鬼东西   作者:在街里   简介:   连白日记:   1.今天鬼屋来了三位客人,却少了一个影子。   2.三位客人在监控画面里离奇失踪。   3.那位叫从南的客人总是偷看我,他长得可真好看。   从南日记:   1.又见到了亲爱的老婆。   2.偷摸了老婆的腰,好细。   3.老婆把我忘了,那就再追一次。   心机绿茶黏人骚气病娇攻&温柔貌美宠崽男妈妈受   从南&连白   预收:   CP15635众所周知,谢迁阳不行   CP1611121小丑不懂什么是喜欢,但小丑想你了   CP1631258算无遗策大佬攻&脑子瓦特卧底受   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放进收藏夹   点点作者关注,第一时间获取更新消息!   前世缘 第01章 你不打算拉着我吗?   今天是个暴雨天,房间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床上的人睡得正熟,颈窝处还蜷缩着一只白猫,时不时蹭两下。   墙上挂着一个老式大摆钟,显示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今天是周一,这个时候,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除了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和无业游民,正常人都不应该躺在床上睡觉。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床上的人轻微蹙了下眉,睁开双眼,眼中满是被吵醒的烦躁,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扫了一眼来电人,睡意瞬间消失。   “怎么了,老板?”   语气温和,态度端正。   “哎呦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板,多见外啊,叫孟姐。”孟姐温柔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小白啊,你刚在睡觉吗?我没吵醒你吧?”   连白小心翼翼把窝在自己身上睡觉的猫大爷搬走,坐起身,揉了一下微乱的发丝,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没,我刚吃完饭,正闲着呢,您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店里出事了?”   猫大爷猝不及防被挪了个窝,不爽地踹了连白一脚。   “没有没有,那啥,我最近不是出去旅游了嘛,不在店里,今天有一伙人在网上拼了单,要来玩鬼屋,刚和我约完时间,你看你也刚吃完饭,不如来一趟店里吧,就当饭后消食了。”   连白:“......”   咕噜噜——   他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孟姐疑惑道:“什么声音?”   “没什么,”连白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薄荷尊贵的下巴,边撸猫边说,“我现在就过去,他们约的几点?”   “一个小时后,不急,你打车过来吧,车费我给你报销,你这身子不好,下雨天可千万别生病。”   “没事,您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连白迅速洗漱,换好衣服,给薄荷备好猫粮和水,就饿着肚子打车去了店里。   连白目前在一家鬼屋工作,地址在郊区,也不知道孟姐当时出于什么变态心理买的这个地段,三面环树,另一面挨着车道,往市区方向开车半个小时都不一定能看见个人影,搞得连白每次上班都要在通勤上花不少冤枉钱。   幸好他们鬼屋生意不好,孟姐也随和,没有顾客就带薪休假,连白从入职到现在只上了三次班。   第一次是面试,第二次是培训,第三次是同事离职,他来送行。   第四次就是今天。   连白坐在出租车后座喝水充饥,心里还在想,有生意是好事,只要这鬼屋别倒闭,他就能在这儿干到死。   毕竟对他来说,找工作太难了。   这事儿说来也奇怪,连白从小身体就不好,换季感冒一次没落下,淋个雨受个凉也得发烧,是个彻头彻尾的脆皮,十天半个月就得请一次病假,搞得老板看见他这张脸就来气。   而且他还衰,方圆百米都和他一起衰的那种。   连白父母走得早,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小时候时不时睡塌个床板玩坏个滑梯就当他们福利院倒霉了,但等他大学毕业工作后,生意谈一个黄一个,公司待一个凉一个,那叫一个刺激。   名声打出去之后,哪个公司也不敢录用他,生怕给自己家招来个破产套餐,导致连白那段时间饭都吃不起,就在他开始认真考虑在夜市摆个烧烤摊恰饭的时候,孟姐拿着鬼屋招聘广告从天而降。   连白拧好瓶盖,不禁有些担忧,今天是他第一次带人玩鬼屋,希望不要出差错,他真的不想再换工作了。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别墅的院子外,扫码付款时,前排司机时不时就往别墅方向瞄一眼,满脸疑惑,连白没当回事,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大概司机都在纳闷,什么人会把店建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付完钱,连白踩点推开鬼屋大门,一向清冷的待客室此时传来谈话声。   待客室内有三名顾客,坐在右侧沙发上的是两名年轻的男生,看起来也二十上下,一个坐在那里稳稳当当沉默寡言,另一个叽叽喳喳停不下来,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另一位顾客靠在吧台边,偏头打量着不远处的照片墙。   连白目光不由自主黏上去,这位顾客长得十分帅气,但看不出年纪,而且这人皮肤白的不像话,有种常年不见光的脆弱感,微卷的发丝略长,挡住了眉眼,从连白的角度望去,只能见到那人颜色浅淡的唇和高挺的鼻梁。   今天虽然下雨,但好歹是夏季,闷热的很,卷发男子竟然还穿着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白正打量着他,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偏过头,抬眸看过来。   视线交缠,连白发现,男子眼皮薄,双眼皮褶皱很深,眼尾却微微上挑,眸子黑亮,是双会勾人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双眼很是熟悉。   还没等连白想起来,男子就走到了他面前,微微一笑,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老板娘?”   “啊?”连白回神,赶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老板娘,她最近不在槐安市,我是这里的员工,今天我带你们玩。”   听到这句,沙发上那两人也走过来,连白见人都齐了,便问:“你们约的是哪个主题?”   那个沉稳的男生拿出手机,打开网上预约的界面递过来,连白看了一眼,说:“我知道了,麻烦你们稍等,我去布置一下道具,大概十分钟后开始。”   说完,连白绕过几人拐入走廊,直直进入尽头的道具间,拽着两个假人的头发,然后拎着“人”往二楼走。   待客室再次安静了下来,片刻,那个叽叽喳喳的小男生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提议:“那个,要不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   小男生先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沈羡,今年十八岁,我旁边这个是我朋友,叫季暮,你呢?”   季暮也看向不远处的卷发男子,男子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反而直直看向了沈羡。   季暮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沈羡倒是个心大的,还在傻呵呵等着卷发男子开口,良久,男子说:“从南,请多关照。”   沈羡这回高兴了,还往前迈了一小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从南,兴奋道:“从南,名字真好听,长得也好看,我一见到你,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说着说着,季暮看到沈羡竟然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看着就快和人家攀亲戚了,赶忙黑着脸把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轻声斥道:“干什么去,老实点儿,注意社交距离。”   沈羡被拽了一下,“哦哦”两声,老老实实地站回去,向从南抱歉地笑了笑。   从南也没在意,自顾自地又看起了照片墙。   连白身体不太好,但也好歹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拎着道具走楼梯还是不费力的,没几分钟就布置好了场景,而后他又来到一楼的监控室,确认三层楼所有的监控都打开,这才拿着几个对讲机走了出去。   几位顾客一个比一个配合,连白给他们挨个发放对讲机,又讲了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最后说:“我们开始的房间在一楼,很多房间都有机关,你们要仔细观察才会发现,通关的钥匙就藏在这个别墅中,需要你们自己寻找,如果有需要,随时通过对讲机叫我。”   沈羡忽然举手,连白笑了下,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羡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犹犹豫豫地说:“那个,你们这里有没有......真人NPC啊?”   连白一本正经地点头:“有,而且他还会追着你跑。”   沈羡:“......”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连白偏头,就见那位卷发男子站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似乎是被逗笑了。   连白看了眼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禁心道,这人是什么时候站过来的?   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过连白没多想,把眼罩发给他们,轮到沈羡时,连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没事的,别怕,NPC很温柔的。”   沈羡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拉着身后的季暮不肯松手。   从南站在最前方,沈羡站在中间,季暮殿后。   从南戴着黑色眼罩,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五官也更立体,看得连白有些愣神。   从南相当自然地冲连白伸出手,轻声道:“你不打算拉着我吗?”   连白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均匀,他把手搭上去,只觉得这人手很凉,彷佛怎么捂也捂不热一般。   连白挥去心里那股不自在的情绪,牵着他们往里走,没多久,几人便站在了第一个房间中。   房间内漆黑一片,门没关严,走廊的光照进房间,洒在几人身上,倒影落在地板,连白把三人安置好,便转身离开。   转身关门时,连白不经意间低头,忽然一愣,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指攥紧。   今天的顾客明明有三个人,算上自己一共四个,可为什么......   地上只有三个影子。   【作者有话说】   系统章节序号目前缺少【1】和【15】,这是因为第一版内容被锁了所以删除重发,没有缺少正文内容,请放心观看。   ps:微博@街里吖,欢迎来找我玩! 第02章 躺进棺材   连白的手动的比脑子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面前的门已经关严了。   他疑惑地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最终摇摇头,把刚刚的一切归结为自己饿昏了头,看花眼了。   人怎么可能没有影子呢?   这么想着,连白走到吧台,翻了翻抽屉,拿出个备用手电筒,这才回到监控室。   密室内。   三人摘下眼罩,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漆黑的房间里。   沈羡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个鹌鹑一样躲在季暮背后,整个人正在进行高频率的抖动。   季暮叹了口气,向后伸手拍了拍沈羡的脑袋。   “啊——什么东西!”沈羡被拍的一个激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头发差点儿竖起来,“什么玩意儿,离我远点儿!”   季暮深吸口气,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是我,你安静点儿。”   从南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轻轻一笑,沈羡耳尖,听到直接红了耳根,似乎才反应过来这里有外人,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抱歉。”   季暮半搂着沈羡,也转头看向从南,话里带着歉意:“抱歉,他胆子小,麻烦多担待。”   从南摇摇头,看起来没生气,转身自顾自地摸黑在房间里溜达,不知在找什么,片刻后,他手指摸到了一个东西。   从南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下,黑暗中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灯亮了。   沈羡是易受惊体质,前一秒嘴角还带着笑,下一秒差点儿没飞起来,季暮眼疾手快把人按住一手搂腰一手捂嘴,熟练的让人心酸。   可当红色灯光亮起来,看清房间内布置的那一刻,沈羡还是叫了,还差点儿咬了季暮的手。   “我靠——这他妈活人死人啊!”   这是一件古香古色的房间,最里面是一张木床,床幔落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床边坐着个人,盖着大红盖头,身穿喜服。   一旁的木桌上摆放着喜酒和用来掀盖头的喜秤。   这看起来像是一间婚房,而新娘,便是坐在床边的那位。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咚咚”两声轻响。   门被敲响了。   这回季暮提前捂住了耳朵,果不其然,沈羡听到门响立刻“嗷”了一声,嗓音极具穿透力。   从南却仿佛聋了,慢慢悠悠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花生,不紧不慢地剥了起来。   季暮拍了拍沈羡,示意他放开自己的袖子,抬步就要去开门——   “哎,等等,”沈羡赶忙拉住他,“你要去开门?”   季暮点头:“嗯,有可能是线索。”   沈羡听完,松开季暮,坚定地后退三大步,靠在从南身边坐下。   从南偏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分了些剥好的花生给他。   “......”季暮无奈地说:“没有鬼,你怕什么?”   沈羡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满眼警惕:“你难道没在网上听到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我宁愿打开门看到一堆想吃了我的丧尸,也不想看见一只绣花鞋。”   “......”   季暮面无表情转头,不再搭理这个神经病,干脆利落打开了房门。   一只红色绣花鞋端端正正放在门口。   预言家沈羡一个瞬移就躲到从南的背后,嗓子都快喊劈了:“我靠还真是绣花鞋?!”   从南一挑眉,放下花生,拿起桌上的喜秤,顺手挑起落地的床幔,露出新娘的双脚。   果然,新娘只穿了一只绣花鞋。   季暮拿起鞋关上门,走了几步把鞋递给沈羡:“喏。”   沈羡一脸警惕:“你干嘛?”   季暮轻笑,眼底难得藏着坏:“给她穿上。”   沈羡顿时瞪大了眼睛:“我不!你为什么不去?”   “帮你练练胆。”   “......”   沈羡都快被气哭了,左顾右看寻求帮助,视线和从南对上时,从南指了指桌上的花生,含笑道:“这花生不错,来点儿压压惊?”   沈羡:“......”   季暮直接将绣花鞋塞进沈羡怀里,头也不回地说:“他花生过敏,你自己吃吧。”   沈羡颤抖着手抱住绣花鞋,还不忘反驳道:“谁说我花生过——”   “快去。”季暮握着沈羡的双肩,手腕一转,沈羡就被他转了个弯,直接面向新娘。   沈羡咬牙切齿道:“你给老子等着。”   季暮根本没把沈羡的威胁放在眼里,靠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沈羡哭丧着脸,慢悠悠往床边挪,不远处传来某人凉飕飕的调笑:“你脚黏地上了?”   等到沈羡挪到床边蹲下,从南好心用喜秤帮他把床幔掀起来,露出新娘的双脚。   沈羡哆哆嗦嗦回头问:“这应该......不会是真人吧?”   从南微笑:“这还真不好说。”   “......”沈羡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抬起新娘的脚,然后将绣花鞋穿上,就在这时,新娘的脚忽然抬起——   踢了沈羡一脚。   “啊——卧槽!她动了她动了!这是活人啊啊啊!”   沈羡本来蹲着就不稳当,被这么一吓,更是直接坐在了地上,平地瞬移一大截,地板都快让他擦干净了。   季暮哭笑不得地去扶他,余光却瞟到什么,他转头一看,忽然说:“你们看她脚下是不是掉下来什么东西?”   从南俯身将那东西捡起来,是一张纸条。   季暮赶忙安慰快吓哭了的沈羡:“不怕啊,那是假人,刚刚只是机关,别怕别怕。”   沈羡缩在他怀里,红着眼睛一个劲儿地骂,像个兔子:“季暮你个王八蛋,等出去我就咬死你!”   从南听到这话,偏头看了沈羡一眼,随后面不改色借着光读起纸条上的文字:“玄真三十二年,张氏嫡子与李氏嫡女,同棺而葬。”   话音刚落,床后忽然传来“轰隆”一声,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床里侧的墙壁露出一条缝,从南胆子大,直接从新娘身边翻上床,伸手推了下墙面,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密道。   “哇,这鬼屋这么高级!”沈羡惊呼,随后相当顺手地推了季暮一把,“你先进。”   季暮摇摇头,认命般第一个走进了密道。   密道不长,但挺矮的,几人个子都挺高,均弯着腰走,好在大概半分钟,几人便走出了密道,来到第二个房间。   第二个房间不大,屋内只有一盏烛灯,光线昏暗,一口双人棺立在房间正中。   季暮看向棺材,不禁猜测:“同棺而葬......这屋里也没有别的出口,难道是要我们从棺材里走?”   沈羡才从新娘那“神之一脚”缓过神来,此时听见这话差点儿崩溃:“从棺材里走?!我们难道要躺进去?!”   季暮点头:“应该是,你不用怕,我先进去探探路。”   沈羡却心里一紧,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摆,季暮回头,刚要安慰他,从南开口了:“你们可以一起进去。”   沈羡赶忙点头:“没错,纸条上写,张氏嫡子和李氏嫡女,应该是想提示我们,要两个人一起进棺材,才会开启机关。”   从南男子闻言,忽然抬眸看向了天花板一角的监控。   与此同时,监控室。   连白在他们刚开始的时候叫了外卖,一边看监控一边吃,偶尔听听沈羡的惨叫,还挺下饭。   忽然,从南隔着监控和他对视。   连白没在意,只看了一眼,接着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麻辣烫。   垃圾食品真好吃。   下一秒,连白忽然一怔,嘴里的东西都不嚼了。   因为他感觉,一双冰凉的手,隔着薄薄的衬衫,缓缓摸上了他的腰......   【作者有话说】   从南:不准吃垃圾食品ε=(o`ω′)ノ 第03章 这么快就关心别人了?   连白没动,整个人还保持着叼着面条眼睛看向监控屏幕的姿势,片刻后,那双手停下了。   连白的眼珠子缓慢转动,看向了桌角立着的小镜子......   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连白:“!”   腰侧的软肉忽然被掐了一下。   连白:“......”   连白浑身僵硬,但是他依旧没有动,万一只是镜子里看不见,实际上一低头就能看见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手正掐着自己腰可怎么办?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低头默不作声又吃了一口面条——   那双手又掐了他一下,不重,莫名有种惩罚性的意味。   连白:“......”   他深吸口气,放下筷子,又抽了张纸巾擦擦手,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   啪。   连白毫不客气地拍开那只手,满脸嫌弃:“什么鬼东西,没看见我吃饭呢吗?”   密室。   从南忽然轻笑出声,视线从监控上挪开,移向另外两人,季暮此时已经坐进了棺材里,正伸出双手,握着沈羡的腰,直接将人抱了进去。   从南走到一旁,直接扣上了棺材板,然后靠在棺材上开始默数,片刻后,他又看了眼监控,然后转身,直接掀开了棺材板——   监控室内的连白见了这一幕,不禁心生羡慕,这力气真大!   监控画面中,棺材内空无一人。   连白随意瞥了一眼,没当回事,然后切到隔壁房间的画面——   没人?   他又切回刚刚的画面,仔细观察,棺材里的确没有人,难道那两个人还在密道里没走出去?   连白想了下沈羡那副被吓得快哭出来的样子,觉得还真有可能,估计季暮此时正在密道里想尽办法拽着他往外走吧。   画面里,从南也躺进了棺材,然后关上棺材板。   一分钟后,隔壁房间还是没有人。   三分钟后,连白放下了碗和筷子。   五分钟后,连白坐不住了,起身走了出去。   连白记得,棺材底部有一个密道,顺着密道爬出去会看见一个小门,推开便是隔壁房间,出现这种情况,估计是小门没有打开,或者隔壁房间的监控有延迟,若是换作以前,他大概会这么想。   可现在......   连白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三个影子,他摇了摇头,努力忘掉那个画面,大步走到门前,刚要开门,忽然想起来自己没带钥匙,他颇为不耐地“啧”了一声,懒得回去取,干脆从棺材里爬过去吧,顺便看看什么情况。   他走到三人进入的第一个房间,房间开着灯,他直接爬上了新娘的床,钻进密道,很快便来到了第二间密室。   连白走到棺材前,双手抬起棺材板,还没等他往里看,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   猝不及防之下,连白摔进了棺材,他第一反应是又见鬼了,第二反应是身下这东西好硬,硌得慌,随即视线彻底暗下来,他被关在了这口棺材里。   他还没回过神,就听到一声闷哼,连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摔在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疼不疼?”   那人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很轻,但连白瞬间捕捉到了那一丝熟悉——   “是你?”   从南声音很温和:“是我。”   连白一怔,他还以为这三个人都消失了,没想到棺材里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忙问:“你知道他们俩都去哪儿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从南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刚刚不是还问我疼不疼,这么快就关心起别人了?”   “......”   连白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总觉得,面前的人似乎不太高兴。   “我......不是,那你疼不疼?”   “疼......”从南轻轻吐出一个字,尾音微微拉长,但却不显得油腻,反而有一种软糯感,像是在撒娇。   连白莫名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哪里疼啊?不好意思啊,我......我不是故意摔到你身上的,是你先拉我......要不,我帮你揉揉?”   这话刚说出口,连白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人都还没找到,他们两个大男人躺在棺材里讨论这么矫情的问题,这不是有毛病吗?   可下一秒,从南根本没给他反悔的机会,立刻道:“好啊。”   连白:“?”   连白不禁怀疑起自己来,刚刚在门外见到的从南,看起来明明那么正经、那么温柔、那么禁欲......   还没等他怀疑完,这人就毫不见外地牵起他一只手,直接贴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连白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感受了下,怪不得刚刚摔下来的时候觉得硬,这小伙子锻炼的不错啊。   此时收回手也不是那么回事,连白只好轻轻地揉了起来,眼神乱飘,哪怕他知道这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连白视野全黑,其余感觉就会更敏锐,就像此时,他明显感受到了男子温热的吐息打在脸上——   一股暧昧的气息在窄小的空间里弥漫,连白一下子收回手,忙说:“差不多了,我们去找人吧。”   从南也没有要继续为难他的意思,只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是后进棺材的,一合上棺材板,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我一个人害怕,这才把你拽进来。”   接着,从南低声说:“如果冒犯到你了,抱歉。”   “......”这下连白更不好意思了,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岔开话题,“那个,头顶有个密道,我们进去找找吧。”   “嗯。”   连白直接拉开头顶的暗门,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一黑——   他本身就处于一个极黑的环境中,按理说连白不应该感觉到,但他就是确信,自己周身的环境变了,就连身旁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变得寂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下一秒,连白就感觉自己站在了地上,紧接着是耳畔传来的烟花绽放声和熙熙攘攘的交谈声,仿佛身处闹市,连白疑惑地睁开双眼——   “!”   前一秒还在鬼屋别墅的棺材里,下一秒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看这古香古色的建筑风格,这已经不仅是距离上的瞬移了,还是时空穿梭?!   “哎?你们怎么也来了?”   连白闻声回头,只见刚刚莫名失踪的两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脸茫然,估计也是像他们俩一样,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里。   此时此刻,他们四个人聚在这条街上,街道两旁是一栋挨着一栋的低矮小楼,尽头则是一面高大的城墙,隐约可以看到墙后那高大宏伟的建筑,脚下是透着时代气息的卵石小路,路边甚至还有铺面。   不远处有一座小桥,桥下的湖面上满是花灯,和街边商贩点亮的油灯一起,照亮了这片天幕。   沈羡整个人都挂在了季暮身上,哆哆嗦嗦地发出灵魂提问:“那啥,咱们鬼屋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场地吧?”   季暮拍了拍沈羡的背,示意他冷静点,眼神则一直在四周处打量。   连白比他们俩年纪大,本身就更沉稳,更何况,这几人是在他们鬼屋出的事,自己自然要负起责任:“我们应该是穿越了,这里并不是我们原本熟悉的世界。”   连白还在头脑风暴,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从南。   从南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   从南看起来并不惊慌,反而有种“无所谓爱谁谁大不了都死在这儿”的释然,他轻笑道:“既然碰上这种事,我们总该认识一下吧,万一一会儿不小心走散了,该怎么找人?”   一旁的季暮听见这话也说:“有道理,我们熟悉一下吧,再交换个联系方式,到了这鬼地方,会碰上什么都说不准,不要断了联系。”   连白也觉得有理,便率先说:“我叫连白。”   他和几人大概认识后,转头看向从南。   从南见他看过来,似乎是笑了一下,薄唇轻启,缓缓道:“我叫从南。”   除了沈羡没带手机外,剩下三人都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连白自然而然地当起了大家长的角色,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四处走走吧,打听一下,大致了解一下这个地方。”   几人都没有异议,正打算抬步,却忽然发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这条街,灯火阑珊,远处天幕甚至还有烟花绽放,却缺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这条街,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人。 第04章 他没有影子   连白和从南并肩走在前面,季暮拖着沈羡走在后面,几人绕过小桥,离开正街,发现这里只有一开始的那条街是热闹的,其余地方寂静无声,各家门户紧闭,一丝灯光也无。   沈羡把季暮的胳膊紧紧搂在怀里,眼神黏在地上,根本不敢往旁边瞟,生怕自己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哆嗦着问:“咱们......就这么一直走吗?”   季暮漫不经心地说:“要不我们随便敲一家门看看?”   “嗯?!”沈羡顿时一个激灵,“别别,鬼知道给咱开门的会是个什么东西!”   连白却说:“可是咱们这么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敲一家试试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离开的线索。”   沈羡再不愿意,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连白说得对,只好把季暮的手抱得更紧了。   走在前头的连白大致看了眼,随便挑了一家看起来挺有钱,似乎是个大户人家的门,抬手轻轻敲了两下。   从南抬眸,门上挂着的沈府两字被灰尘和蛛网糊着,只能勉强看清。   众人屏息等了片刻,门内逐渐传来了有节奏的脚步声,几人面面相觑,随即,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位上了年纪,身着简朴的老妇人探出了头。   “你们找谁啊?”   沈羡刚刚的一句“鬼知道给咱们开门的会是个什么东西”如雷贯耳,众人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老妇人的脚底——   好家伙,还真没有影子。   沈羡差点儿直接窜起来,季暮一把将人拉住,把人夹在胳膊底下,连白则深吸一口气,心里想着来都来了,强颜欢笑对着一脸疑惑的老妇人说:“我们这几天在赶路,碰巧路过这里,您能收留我们一夜吗?”   老妇人听后慈祥一笑,把门又打开了些,侧身给他们让出了位置:“可以啊,我们有足够的房间,如果你们太累,多住几天也无妨。”   几人向老妇人道谢,然后小心翼翼走进了沈府。   老妇人在前面领着他们,边走边说,沈府最近在筹办喜事,老爷和夫人彻夜忙碌家中生意,晚上还要忙有关喜事的相关事宜,没工夫管下人,他们就算多住几日也不会有人管。   季暮胆子还算大,跟老妇人搭话:“喜事?是有人要成亲了吗?”   老妇人笑着说:“是啊,是我们府中的小公子。”   说完这句,老妇人却忽然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是发愁。   连白好奇问道:“小公子怎么了?”   老妇人皱着眉,低声缓缓说:“这门婚事其实不错,但小公子似乎不喜欢那位姑娘,小公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待,他若是不喜欢,想必日后是不会开心的,可是老爷和夫人......哎...”   几人了然,看来这是个当事人无意,无奈父母逼婚的悲剧啊。   连白倒是有点儿出神,直到刚进门起他就在想,老妇人没有影子,那她是个什么东西就显而易见了,但鬼屋内的转瞬一瞥又时刻在提醒着他。   第一次连白可以告诉自己是眼花,但第二次、第三次呢?   想到这儿,连白悄悄摒住了呼吸,垂眸,眼神飘向身旁的第一个怀疑对象——从南。   这还真不怪连白瞎想,主要是他长相太突出了,人还这么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还有在棺材里,其余人都消失了,为什么从南没有?   连白的眼神一寸一寸挪过去......   从南的影子就在身边一步之遥的地方。   呼......连白不禁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当时的那一眼应该就是眼花,好好的人怎么可——   还没等连白完全收回视线,余光瞟到地面,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老妇人安排季暮和沈羡睡在他们隔壁,就在沈羡跟在季暮身后迈步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连白忽然发现——   房间灯光下,沈羡的脚边,空空如也。   老妇人很快便离开了,从南在连白身后关上了房门,回头见连白愣在原地,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了?”   连白目光空洞,眼神迷离,缓缓道:“沈羡......”   “嗯?”   “他没有影子。”   话音落下,连白匆忙看向从南,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情绪,任何能帮助他脱离现在这种毛骨悚然感的情绪都可以,出乎意料的是,从南没什么反应,只是耸了耸肩,微笑道:“我知道。”   连白一怔,说:“你早就看到了?”   从南伸手,搭在连白的双肩,推着人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安抚他:“嗯,我看到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看他挺正常的,起码眼下不会对我们做什么,更何况,我们有三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   连白抿了抿唇,眼神飘忽,仔细一想,又觉得从南说的挺有道理。   都说鬼魂可怕,从小接受的世界观让连白发现真相的那一瞬条件反射般产生了恐惧的情绪,但细细一想,沈羡的确没展现出攻击性,而且......沈羡这只鬼,胆子不是一般的小,反倒怪清纯的。   从南见连白似乎踏实了些,起身给连白倒了杯水,连白下意识接过来,他的确有些渴,嘴唇都干了,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问:“这水,能喝吗?”   从南轻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了个干净,笑着说:“放心,没事。”   连白这下是真的有些佩服他了,也不知道从南是心大还是真的不怕。   见连白喝完水,从南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然后说:“这里只有一张床,凑合一晚吧。”   说完,从南顿了一下,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连白注意到,疑惑地问:“怎么了?”   不知为何,连白总觉得从南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耳根泛红,薄唇轻抿,眼神乱晃,最后晃到了连白脸上,就这么小心翼翼看着他,最后来了一句:“我睡觉不太老实,喜欢抱着人,你......不会嫌弃我吧?”   连白属实没想到从南这么大一个人,内心竟然这么柔软,还怕别人嫌弃,忙说:“不会,我睡觉沉,跟死了似的,你晚上把我搬走我都不会醒。”   从南听到这话,看起来放松了很多,他点点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只是在连白转身时,露出了一丝抑制不住的微笑。   连白慢悠悠脱鞋上床,爬到了最里面躺下,看似平静,实则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连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何况还是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连白面对着墙,眼睛望向窗外,背对着从南,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身侧床铺微微凹陷,微凉的呼吸打在他后颈。   连白本以为自己会一夜难眠,没成想刚挨上枕头,没几分钟他便睡着了,梦中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藤蔓一样的东西缠住了腰,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气得连白直接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   “!”   卧槽——   一只手忽然捂住了连白的嘴,将他的惊呼堵了回去,连白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这才看清,那是从南的眼睛。   他现在正被从南搂在怀里,腰被手臂环着,怪不得会做那样的梦,连白用眼神询问从南,忽然发现从南似乎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的身后。   而自己的身后——是窗。   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院内的树影倒映在房间地板上,从连白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院中的树下,站着一个人。   连白只觉身后窜上一股凉意,他拉下从南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从南自己不会乱叫,然后缓慢地在从南怀中转身——   那人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离连白只有一臂的距离,正低着头俯视着他。   这个时候,说不怕是假的,连白只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忽然,一只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从南从身后把自己搂进怀里,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别看,也别说话,我在。”   从南的体温很低,捂在眼睛上的手是凉的,后背抵住的胸膛是凉的,就连耳边说话时的呼吸也不似常人一般温热,可连白就是莫名地踏实下来,老实缩在从南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秒,从南松开手,连白的视线重新恢复光明。   窗边人离开了,院内一切如常,寂静无声,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连白松了口气,喃喃道:“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这一开口,连白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控制不住地发紧,就连说话声都不太平稳。   从南:“反正不是人。”   连白:“......”   废话。   算了,不管它是个什么东西,看他刚刚的反应,似乎不会对他们做什么,还是接着睡觉吧,有什么事,明早睡醒再说,这么想着,连白放心地闭眼,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从南躺在他身旁,刚要闭上眼睛,耳朵忽然一动,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他悄悄转了个身,眼睛看向门缝——   门外有东西。   那东西似乎没有实体,在门缝处只能看到一团黑雾,从南不耐地皱了下眉,随意一挥手,灵力从指尖窜出,直奔房门,门外那东西似乎是察觉到了,直接落荒而逃,连破门而入的勇气都没了。   从南见那东西跑了,又给房间布下了结界,这才放心地躺回去。   听见耳边平稳的呼吸声,从南忍不住轻笑,然后伸手轻轻把背对着自己的连白转过来,搂上他的腰,两人身体相贴的那一瞬,从南满足地叹了口气。 第05章 他好败家   连白是被院子里的交谈声吵醒的,刚睁开眼还满是迷茫,却在看清面前人的那一瞬彻底清醒。   从南此人,性格先不说,长得是真好看,五官精致,皮肤也细腻的不像话,从南醒着时,给人的感觉偏冷淡,厅里厅气的,睡着时身子却微微蜷缩,更显柔软,垂头埋首在连白肩窝,呼吸轻打在细腻的皮肤上,是个下意识依赖的姿势。   连白颇为不自在地缩了下肩膀,从南似乎察觉到了,但没醒,只是动了动胳膊,搂紧了连白,头埋得更深了,呼吸都喷到连白衣服里去。   “......”   连白耳根有些红,他从未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反感,但具体是什么感觉,他也说不上来。   还没等他想出个一二,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连白!从南!快醒醒!”   连白看着从南轻蹙眉头,似乎是还没睡够,就想先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刚要起身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枚挂在从南腰间的玉佩。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把玉佩挂在身上,不怕丢吗?   连白没多想,小心翼翼坐直身子,刚要越过身旁的人下床,从南就醒了。   从南眯着眼坐起身,快日出时他才睡着,此时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问:“你要去哪儿?”   连白刚要说话,沈羡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别睡了赶紧起床!有重大发现!”   从南这人有起床气,此时眉眼间满是烦躁,但在听清沈羡声音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愣了下,随即面色恢复平静,掀开被子起身整理衣服,然后下床打开门。   季暮原本站在沈羡身后,见到开门的是从南,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沈羡前面。   做完这一切,季暮才微蹙眉头,显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股敌意是从哪里来。   从南直直看向季暮,眼神中明晃晃写着“你吵到我睡觉了我很不爽”以及“要是没有重大发现我就宰了你”两句话。   季暮权当做没看见,倒是沈羡有点儿发怵,赔笑道:“哈哈......那啥,我们不是故意打扰你们俩的,但是真的有要紧事......”   连白站在门边,见到这一幕,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话沨还没说完,连白就已经注意到了哪里不对。   昨晚的沈府破败不堪,房檐上满是蛛网,屋子里也有不少灰尘,一看就是许久没住过人,可今日一早,沈府像是翻了新,无一处不干净整洁,就连院内的花草都修理得当。   连白忽然想起,今早自己是被一阵谈话声吵醒的,当时他睡得迷迷糊糊,没发现什么不对,可现在看,那分明是清晨下人们打扫院落时的聊天声。   几人视线对上,随后非常默契地往沈府大门走去。   既然沈府内一到白天就变了一副模样,那么外面,想必也会发生变化。   几人出了沈府,来到街道上,果然,各家各户门窗都敞开着,越往闹市走,人流越多,这个小镇终于有了点儿生气。   连白边走边留意路人的脚底,影子安安分分地呆在那里,看来白天的镇子是正常的,只有夜晚才会发生怪事。   沈羡四处看了看,有些迷茫:“这看起来挺正常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连白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的华丽建筑,想了想,提议道:“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这里是哪儿,以及发生了什么事,才能找到离开的线索,那么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很清晰了。”   “啥啊?”沈羡没懂,目光清澈地看向连白,“不是,这怎么就很清晰了,我不清晰啊,连白哥你能不能别打哑谜啊?”   季暮无语望天,又一次为沈羡的脑子担忧,从南则饶有兴致地看着沈羡,好心提醒道:“酒楼。”   “啥?咋又酒楼了?”沈羡脑子就好像那生了锈的链条,嘎吱嘎吱努力想转,但就是转不动,急得他原地跳脚,“哎呀你们说明白点啊!”   季暮试着引导他:“如果你在原来的世界,想最快听到一个地方的八卦,你会去什么地方?”   沈羡努力思考,然后说:“公园。”   “......”季暮表情空白了一瞬,试着理解沈羡的想法,“原因呢?”   连白却忍不住轻笑,对沈羡说:“我大概能理解你的脑回路。”   沈羡满怀期待地望过来,就见连白温和笑道:“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最爱在公园打牌跳舞,同时也爱八卦。”   沈羡眼睛顿时冒出精光,蹦跶着抱住了连白,兴奋道:“天啊终于有人懂我了!你们是不知道,季暮这人闷得要死,老古板一个,经常接不住我的话,总是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季暮木着脸,“我没有,这锅我不背。”   沈羡压根不搭理他,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连白,连白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一些,但他们俩思维出奇的一致,简直就是灵魂拍档,拉着连白的胳膊开心道:“公园里老头老太太多,他们闲着没事干,不都喜欢唠嗑吗?要有什么八卦,他们肯定第一个知道!”   季暮一时无法反驳,觉得沈羡这思路还挺新奇,竟真让他蒙个差不离。   沈羡说完,自己就想通了,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酒楼人多,成分还复杂,那里一定有八卦!”   连白忍着笑,对这只小鬼的恐惧彻底消散,牵着这个活宝,走向不远处的酒楼。   说书先生的嗓门洪亮的很,往台子上一站,楼上楼下都能听个清楚,连白几人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要了两壶酒,又点了几道菜,完美融入众人。   沈羡看着桌上的紫苏虾和蟹酿橙,眼睛都亮了,惊讶道:“天啊连白哥,咱们也太有缘了吧!”   连白往他碗里夹了只虾,笑道:“这么巧,你爱吃这些?”   沈羡猛点头:“这一桌子全是我爱吃的!”   “那多吃点。”连白拿起酒壶,给从南倒了一杯,正要给另外俩人也倒上,从南却拦了他一下,温和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沈羡顿时瘪起了嘴,委屈巴巴的:“就一杯,没事的。”   季暮一筷子敲上沈羡蠢蠢欲动的爪子,淡淡道:“老实点。”   连白“扑哧”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远处,说书先生的声音传来。   “且听我说后续,这沈家小公子啊,那叫一个顽劣,整日惹是生非,给沈家惹了不少麻烦事,偏偏他老子还管不了他,不过啊,这沈家老爷想了个办法,还真制住了这小少爷!”   底下众人见他卖关子,纷纷忍不住了。   “什么法子?”   “你这老头子蔫儿坏,赶紧说啊,别吊我们胃口!”   说书先生却一脸坏笑,“哎呀,今日讲的已经够多了,各位客官,明日我们再——”   扑通——!   一大块金子从角落被抛出,飞过半个一楼,准确无误砸在说书先生脚下。   季暮:“......”   沈羡:“......”   所有醉花楼的客官:“......”   连白一脸呆滞地转头看向身旁随手扔金子的从南,那眼神仿佛看到了败家的富二代,不禁汗颜:“从南啊,这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财大气粗的从大爷却丝毫不在意,轻声安慰他:“放心,咱们有的是钱。”说完,他又看向远处早已捡起金子迫不及待抱着啃来试试真假的说书先生,缓缓吐出三个字:“接着说。”   说书先生忙不迭点头,脸上堆满笑容:“哎哎,这就说。”   沈羡坐在凳子上,呆滞地看着靠坐在对面、仿佛啥也没发生的从南,咽了咽口水,有钱人就是拽哈。   “刚才说到沈家小少爷嚣张跋扈,这沈家老爷啊,想了个好办法,他满城招募,给小少爷找了个贴身侍卫,专门看着小少爷,也不知道那侍卫有什么本事,让小少爷对他唯命是从,都快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下人了!”   底下众人纷纷猜测。   “这侍卫挺厉害啊!”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难道是把小少爷给打服了?”   “不能吧......要真是打了小少爷,沈家老爷不生气?”   说书先生神秘一笑,接着讲:“具体用了什么法子,民间各有传闻,不过谁也不知道真相,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连白听到这儿,不禁坐直了身子,接下来说书先生的话,估计就是关键了。   “有一日,这小少爷又带着侍卫来到了咱们家酒楼,和平日一样在楼下听戏,可当天晚上,这沈家小少爷竟然和陈府的大姑娘发生了关系!”   “哎呦,这事情闹得那叫一个大哦,满城皆知!”   听到这儿,底下有人忍不住说:“哦哦哦,这事我知道,当时我就在场,那天晚上啊,侍卫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回来时竟然在楼上的包厢里找到了小少爷!”   “我的天啊,所以今日传言沈府小少爷要成亲了,就是和陈府的姑娘?”   “都发生这种事了,不成亲也说不过去啊!”   说书先生接着说:“可据我所知,这沈家小少爷,并不喜欢这陈府的姑娘,最近正在家里闹呢!”   连白轻声说:“既然不喜欢,那为何这沈府小少爷,会和陈府的姑娘发生关系呢?感觉这小少爷虽顽劣了些,却并不是那种整日沉迷烟花之地的人啊。”   其他人似乎也有相同的疑惑,说书先生却道:“这就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了。”   “我去,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还能讲明白什么啊?”   “就是啊,你这不是成心吊人胃口吗!”   说书先生却神秘一笑,“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另一件有意思的事。”   众人注意力瞬间又被吸引了过去,说书先生卖足了关子,这才说道:“这位陈姑娘所在的陈家,和沈家可是生意上的对头啊!”   此话一出,掀起一片声浪,连白忍不住猜测道:“难道这陈家,是想和沈家改善关系,合作共赢?”   从南却微微一笑:“这倒不一定,还有一种可能,你猜猜?”   连白思索片刻,轻声说:“你的意思是,这陈家,是有备而来,想要搞垮沈家?”   从南说:“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商业场上,合作共赢固然是好的,但若是能一家独大,自然会更吸引人。”   季暮也说:“如果陈家是早就计划好的,故意想和沈家结亲,打着合作的名义接触沈家的生意,那暗中动手脚的机会可就多了。”   几人吃了些东西,见说书先生这里没什么线索了,便走出了酒楼,来到街上。   季暮提议道:“看来白天是不会出事的,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太阳落山前回到沈府集合。”   见几人都没有异议,季暮便拉着沈羡离开了。   连白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感觉自己脖子一凉,他缩了下脖子,转头看去,只见从南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坛酒,正冲他笑。   从南把玩着那坛子酒,眉眼弯弯,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慵懒的劲儿:“刚见你没吃多少,我看前面那家菜馆不错,走吗?”   连白轻笑,点头:“走。” 第06章 先生   这家菜馆人不多,两人便索性坐在了靠窗的地方,吹着小风喝着小酒,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气氛有些尴尬。   说实在的,两人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一天有余,要说多熟那肯定是瞎扯,但这经历也不是和谁都能体验一番,这么一来,连白对从南还有那么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连白不说话,从南竟也不开口,他大抵是不饿,便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连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看着空气越渐凝固,连白掩下尴尬之色,开始没话找话:“那个......我只知道你的名字,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   从南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似笑非笑道:“你猜猜看?”   连白思索片刻:“明星?”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长得好看。”   从南这回是真笑了,他笑起来眼睛越发明亮,有些孩子气,连白有点儿懵,没明白他在笑什么。   “很遗憾,你猜错了。”从南笑够了,这才说,“其实我是无业游民,我会来你们店里,其实是想了解一下,然后来应聘。”   “应聘?”连白这回是真没想到,诧异道,“你要来我们这里工作?”   “对啊。”从南干脆点头,“你不欢迎我吗?”   “没有没有。”连白赶忙摇头,他就是太惊讶了,这人长得好看还有钱,竟然是个无业游民。   “等下——”连白忽然想起,刚刚在酒楼里这人的骚操作,眸中神色瞬间复杂了起来,“你没有工作,还随手扔金子?”   这人看起来挺稳重的,实际上这么败家吗?   从南轻笑,解释道:“虽然我没有工作,但我家人留给我的财产还是很多的,够我花几辈子,想找工作,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只知道挥霍,人活一辈子,还是要实现自我价值,做点儿有意义的事。”   这一番话让从南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眼神坚定的仿佛要入党,听得连白忍不住点头,年轻人嘛,有点儿想法是好事,总比只知道败家强。   从南双肘支在桌子上,上半身往连白这边凑了凑,循循善诱:“而且啊,你想想看,刚才那种情况,我给了他好处,他才会给我们想要的信息,这是等价交换,不算浪费,你觉得呢?”   连白看着从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仿佛要溺毙在那双笑眼里,美色令他暂时失去了判断力,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   见此,从南心满意足地退回到安全距离,过了一会儿,连白才回神。   “哎等下——”连白正要争辩,从南忽然站起身,走到他这边,把他拉了起来,眼神还看着窗外:“连白你看,外面有卖糖葫芦的,你想吃吗?”   “?”连白直接被拉着走到了糖葫芦摊,被迫接过从南塞过来的糖葫芦,满脸无奈。   算了,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败家就败家吧。   与此同时,季暮在大街上步伐匆匆,大步上前拽住了第三次想要进店喝酒的沈羡,揪着人衣领子,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再趁我不注意偷偷跑去喝酒,今晚你就自己睡。”   一听见“自己睡”,沈羡立刻原地立正,从善如流地双手合十,大眼睛里写满了可怜兮兮:“季暮,你忍心看我自己一个人在孤零零的夜里独自对着鬼抹眼泪吗?”   季暮:“我忍心。”   眼看沈羡还要磨他,季暮赶忙说:“别跟我撒娇,我告诉你,这招没用了。”   沈羡酒量其实还好,就是胃不好,平时吃饭喝两杯不是大事,但现在他们已经在街上逛了至少两个小时了,上顿饭也消化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喝酒,简直是找死。   沈羡见喝酒无望,气的“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季暮也真狠下心没哄他,就不紧不慢地跟着,果然,不出两条街,沈羡怂了,一个转身扑进季暮怀里,抱着人脖子撒娇,软声软气的:“我错了,不喝了,你别生气。”   季暮也终于绷不住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沈羡后脑勺,带着人往沈府方向走,“没生气,我哪能跟你生气,但是你的身体你自己也清楚,喝酒对你没好处,你乖一点。”   “这不是还有你在嘛。”沈羡一脸无所畏惧,任由季暮牵着他走。   而在季暮看不到的地方,沈羡的双脚已经微微有些透明。   连白二人则溜达到了陈府,他们俩绕着陈府转了一圈,没发现可以钻空子偷溜进去的地方,最终无奈地回到了原地,看着大门若有所思。   连白沉思片刻,忽然转头看向从南,表情复杂:“......你还有多少金子?”   从南闻言歪头,虽然不懂,但他还是道:“管够。”   “那就行。”连白转身就走,从南跟在他身后,没多久,看着连白直奔的铺子,这才了然一笑。   成衣铺老板坐在门口,手中拿着蒲扇,坐在摇椅上小憩,刚歇了没一会儿,门口便走进来两位衣着奇异的客人。   其中一位客人四处逛了逛,然后走到他面前,问道:“可否帮我们换个扮相?”   说完,连白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老板瞬间了然,却不屑道:“这位公子,你要想添件新衣裳,我这里随你挑,剩下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我都给做的。”   老板觉得自己说得还挺客气的,毕竟这手艺可不是谁都有,也不是随便什么普通人都能付得起这个价钱,经他之手的客人,那可都是出身皇城,再不济也得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这两个人......   老板将连白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不像。   “砰——”   随着轻微的一声响动,老板抬眼一看,闪闪发光的金子被轻放在案上。   “......咕噜。”   老板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连白温和道:“做吗?”   老板:“......”   从南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又掏出一块,放在了老板面前。   老板:“做做做做做——!”   半个时辰后,从南一袭青衣站在外面,片刻,连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月白色长衫衬得连白皮肤更是白皙,他身条极好,人也温和,气质出尘,乌发垂下,更添仙气。   连白似乎是不太适应,走到从南面前,还轻甩了下衣袖,他垂眸轻笑:“还挺新鲜的。”   说完,连白抬眸,看向从南,见从南似乎有些怔愣,他疑惑地歪头,唤道:“从南?”   ......   “从南。”   男子一袭白衣,慢步走近,微微俯身,看着自己轻声沨唤道:“从南,吃饭了。”   从南抬头,呆呆地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小孩子的脸长得清纯,眼神却复杂,满心都是眼前人,缓缓道:“......先生。”   ......   “先生......”   “嗯?”从南声音太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连白没听清,疑惑道:“你说什么?”   从南倏地回神,哑然片刻,这才道:“没什么,你穿这件很好看。”   连白挠了挠耳朵,莫名觉得耳根发麻,又说:“你也很好看,没想到长发也这么适合你。”   从南轻笑,两人花了不少时间打扮,没再耽搁,回到了陈府。   解决了妆造问题,接下来就好办多了,两人又在街边算命先生那里搞到不少好东西,短短几分钟,两人从仙气飘飘公子哥,摇身一变,脖子和手腕不知挂了多少串珠子,头上也戴着瓜皮帽,手握算命幡,旗子上写着“看相由命,看命由神”,连白还叼着个烟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得从南不禁发笑。   听到耳边抑制不住的笑声,连白耳根子有些红,轻声说:“别笑啦,再笑我露馅儿了怎么办?”   “嗯。”嘴里应着,可笑容还是挂在从南脸上,连白无奈,只好装作看不见,深吸口气,上前敲响了陈府的大门。   没多久,一位中年男子打开了门,看扮相大概是管事的下人,男子见到二人,疑惑道:“请问你们是......”   连白学着电视剧对男子行了个礼,像模像样地说:“我们是清扬山的道士,略懂些算命之法,游历到这里,听说近日贵府在准备小姐的喜事,不知是否需要在下算上一卦,说不准能为贵府喜上加喜。”   男子闻言似乎是有些犹豫,他们这些大户人家,尤其是商贾世家,其实是很相信这些东西的,见男子犹豫,连白再添一把火:“在下无需报酬,况且,算一卦又没有什么坏处,您觉得呢?”   男子沉思片刻,说:“我去通报,您二位且稍等片刻。”   不出半炷香时间,男子便回来了,为他们打开大门,毕恭毕敬道:“老爷有请二位,里面请。”   话落,男子走在前方为二人带路,连白回头,就见从南悄悄凑过来,轻声问:“清扬山是哪儿?”   连白也轻声回答:“我瞎编的。”   从南不禁偷笑,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连白得意挑眉。   【作者有话说】   连白(叼烟)(叉腰)(一脸骄傲):自信就是最吊的! 第07章 沈小少爷   与此同时,沈府。   季暮和沈羡回到了沈府,结果刚走到大门附近,就见到几人来到沈府,带着大箱小箱,说是找沈老爷。   两人躲在不远处的树后,沈羡悄悄露出一颗脑袋偷看,不禁猜测:“你看他们的衣着,会不会是陈府的人?”   “估计是。”这半天的功夫,他们俩询问了不少人,把这里打听个差不多,排得上号的大户人家就五六个,这个时候来沈府找沈老爷,还带这么多东西,估计就是陈府,那些箱子,大概是筹办喜事需要的东西吧。   眼看那几人跟着进去,两人忙来到一处隐蔽的院墙外,双手一扒,脚一蹬墙面,干脆利落地翻了进去。   沈羡落地时不太稳,季暮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两人绕了小路来到正堂,像个贼一样在窗边排排坐,开始偷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耍的什么心思!想插手我们沈家的生意?我沈某告诉你,门都没有!”   “沈老爷您误会了,我们可没那么多心思,不过是看两个小辈感情好,来牵个线罢了。”   “狗屁!我家孩子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他不可能和你们家女儿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联系,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的确是我们的疏忽,结亲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但你们若是得寸进尺,就别怪我沈某不留情面!”   眼见陈府的人要离开,季暮匆忙拉着沈羡往后退,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谁料“咔嚓”一声轻响,两人瞬间僵硬。   沈老爷就站在窗边,听到动静立刻竖起耳朵:“什么人?!”   沈羡哆哆嗦嗦地移开脚,露出被他踩折的树枝,哭丧着脸转头,用嘴型说:“我不是故意的......”   季暮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   沈老爷快步走出来,赶在陈府那几人前面来到了两人面前,看清他们俩时却瞪大了双眼。   “怎么了——?”陈府的人想来看看情况,岂料沈老爷一转身直接把他俩挡在了身后,怒道:“关你什么事,赶紧滚!”   陈府的人也不想自找没趣,直接离开了。   沈老爷面无表情地转身。   季暮一把拉住沈羡把人挡在身后,满眼警惕,没注意到沈羡心虚的眼神,刚要开口说话,沈老爷就忍不住了。   “挡什么挡!你当我瞎吗?”   “?”季暮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身子还是坚定地站在沈羡身前,还把沈羡妄图伸出来的脑袋往后塞了塞。   “!”沈老爷出离愤怒了,唾沫星子喷了季暮一脸,“你还挡!这几天你们俩跑哪儿去了?啊?敢离家出走不说,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是想干什么!”   季暮表情凝固了一瞬:“......啊?”   “啊什么啊?”沈老爷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大手一挥直接把发愣的季暮扒拉走,指着沈羡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给自己搞成这样就能逃婚了?老子告诉你,没门!”   季暮疑惑的双眼从沈老爷移到沈羡身上,再从沈羡身上移回来,就这么来回看了两圈,终于搞明白了,沉着脸看向沈羡。   气势刚摆出来,季暮就又被人扒拉了一下:“?”   沈老爷毫不客气地数落他:“还有你,我还没说你呢!我当时怎么和你说的,我让你管着他,你就这么给我管的?出了这档子事不说,还敢带着他跑?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任由这小崽子这么胡闹,麻溜儿给我滚蛋!”   “爹!”沈羡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你骂他干嘛?明明是那陈——”   “闭嘴!”沈老爷现在看见他俩就血压升高,脑子嗡嗡响,直接喊来下人,指挥道,“把他俩给我收拾好,这穿的什么东西,头发还剪了,我看你还不如把我也给剪了......”   沈老爷一脸不忍直视,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到下人给他们收拾好衣着和头发,全都离开之后,沈羡这才凑到季暮面前,拽着他衣摆,决定先拍马屁:“季暮,哎你这么打扮可真好看,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你的侍卫。”季暮面不改色地接了这话,然后垂眸看着愣住的沈羡,“沈小少爷。”   “......”   沈羡试图挣扎,强撑起一个微笑:“什么沈小少爷,依我看啊,咱们这是穿越成这里的NPC了,我的角色就是——”   “还装。”   “......”   沈羡罕见的沉默下来,片刻,他眼睛有些发红,轻声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季暮闻言,表情柔和了下来,语气却还强撑着,冷冷道:“我又不瞎,你少个影子我难道还看不见?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和你的过去有关。”   沈羡红着眼睛抬头:“那你为什么还和我在一起,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季暮眼中浮现笑意,“我们沈小少爷长这么好看,我可是赚了。”   沈羡低着头没说话。   季暮接着说:“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听到这话,沈羡急忙抬头,“我没有,我就是......就是......”   季暮微微俯身,和他平视,问:“是什么?”   沈羡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喃喃道:“......我怕。”   季暮疑惑不解,沈羡却直接扑进了他怀里,说什么都不肯松口,季暮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把人抱住,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我不逼你了,不想说就不说吧。”   听到这话,沈羡哭得更大声了,眼泪蹭了季暮一身:“......你怎么总是这么好啊。”   季暮无奈轻笑,哄着他道:“谁让我喜欢你呢。”   良久,沈羡发泄掉心中的情绪,从季暮怀里出来,小声说:“我不说,你还真就不问了?”   季暮这下是真忍不住笑了,擦了擦他的眼泪:“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是你自己不愿意说的,现在还反过来怪我。”   沈羡嘟囔着:“我不说,你自己知道怎么回去吗?”   “那就不回去了呗。”季暮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什么亲人朋友,你要是留在这里,那我也陪着你,反正只要你在,哪里都是一样。”   沈羡抓了一绺季暮的假发,绕在指尖把玩,说:“可是连白和从南怎么办?只有我才能送他们离开。”   季暮听到连白的名字犹豫了片刻,他也不想连累无辜的人,可是一听到从南,他脸瞬间就垮了下来:“谁管他。”   沈羡被这语气逗笑了:“不是,你俩才认识几天啊,哪儿来这么大敌意?”   季暮拧眉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直接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看见他就来气,而且你还那么喜欢他。”   “我哪有!”这锅沈羡可不背,“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季暮被这话哄得身心舒畅,又抱住了沈羡,轻声叹道:“所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屋子内安静片刻,良久,沈羡开口了。   “我自杀了。”   陈府。   下人把连白和从南带到了主院一个偏僻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书房,说:“请二位稍等片刻,老爷很快就过来。”   待下人离开,连白立刻起身关门,身后的从南也迅速行动,在屋内翻了起来。   片刻,连白在案上翻到了几封书信,信中说陈氏生意出了些问题,急需大量资金,还有几封从醉花楼寄来的信,信中内容和连白所想的差不离,看来沈小少爷和陈姑娘的事的确是陈府故意而为。   连白叫来从南,给他看这些信,从南看得很快,刚要说什么,便听到了院外传来的脚步声,连白赶忙把东西放回原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坐下。   陈老爷一进门便笑脸相迎:“久闻清扬山大名,没想到在我们这小地方竟然能见到二位高人,幸会幸会。”   说着便行了个简单的礼,连白面不改色,心里却吓得直突突。   瞎编的一个山还能撞上名,这运气该去买彩票。   三人坐在案边,陈老爷给三人都倒了杯茶,这才缓缓道:“说实话,这门亲事啊,很多人都不看好,但我女儿很喜欢那位沈小少爷,我这也是成人之美,况且,我们都是商贾之家,这一结亲,对两家生意还有帮助,您说是不是?”   连白轻笑,接了这杯茶,却说:“话倒是这么说,不过依在下看,贵府最近的运势,不太妙啊。”   陈老爷从一开始进门,表现得都很热情,可认识他的都知道,这陈老爷对谁都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简直就是一笑面虎,听到连白这句话,陈老爷眼底才浮现出一丝诧异。   说实话,算命这行,江湖骗子太多,即便连白出身自清扬山,陈老爷也不敢轻信,更何况每天想着来讹他们一笔的这么多,哪分得清真假。   陈老爷放下茶杯,小心翼翼问道:“此话怎讲?”   连白却笑而不语,拍了下从南的手背,示意他来。   从南:“......”   眼见陈老爷望过来,从南只得说:“您这院子内的树摆放的位置不佳,屋内房梁也挡运势,还招不好的东西,要是我猜得没错,挡的,还是财运,招的,还是小人。”   一听“财运”二字,陈老爷精神一振,忙问:“那高人可否讲讲,我这该怎么破?”   从南大手一挥:“院内的树拔了,铺的石头也减少一半,最好再挖个池塘,注意,池塘的位置要远离住宅,不过我看贵府这棵树已经有年头了吧,估计还是个稀奇种,若陈老爷实在舍不得,也可将其摆放在东方。”   “哎哎......”陈老爷听得直直点头。   “最重要的是......”从南卖了个关子,见陈老爷眼中浮现焦急之色,这才不紧不慢道:“还有其他东西阻碍了贵府的财运,只是我不太确定,在下才疏学浅,剩下的还是让师傅来吧。”   说着,从南冲连白笑笑,眼底意味明显——编不下去了,到你了。   连白:“......”   【作者有话说】   连白:好徒弟 第08章 你没有心跳   连白大脑飞速转动,在和陈老爷对视时,头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局促,桌下藏起的手指焦急地转起珠子。   陈老爷殷切地望过来:“这位高人,阻碍我府财运的,究竟是何事啊?”   “......”连白硬着头皮,“在下听说近期贵府有喜事?”   陈老爷表情登时一怔,正色道:“难道是这门喜事?可——”   “哎——”连白伸出尔康手,“大人莫急,我话还没说完。”   陈老爷忙克制住自己,就见连白说:“这嫁娶可是件大事,若门不当户不对,这可容易招来不好的东西,破个财断个子那都是常事。”   断子?!   陈老爷这下可按捺不住了,焦急道:“啊?那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连白装模做样沉思片刻,那串珠子都快让他盘包浆了,最终他颇为深沉地叹了口长气,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不如这样,陈老爷可否将二位年轻人的生辰八字交予在下,待在下寻到破解之法,再来告知于您。”   陈老爷赶忙应下,直接提笔写下二人的八字,交予连白,最后叮嘱道:“还望大师一定要找出这破解之法,钱不是问题!”   连白严肃地说:“还请大人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离开陈府,连白才松了口气,刚才出了不少汗,现在被风一吹,还挺凉快。   从南忽然道:“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何不劝他解除婚姻?”   连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说:“不行。”   从南不解:“为什么?”   连白却沉默片刻,紧接着说:“其实我有个猜测。”   从南表情不变,似乎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果然,下一秒,连白低声说:“我觉得,沈羡的身份不一般,我们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可能和他有关。”   连白忍不住道:“其实一开始我就怀疑过,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们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偏偏沈羡还是只鬼,你说......”   “嗯?”   连白摇摇头,算了,没证据的事还是别乱想:“我只是觉得,我们毕竟来路不明,一上来就劝陈府放弃,肯定会被怀疑,况且我们已经查到了想要的东西,其他的先不急,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去吧。”   二人回到沈府时,天已经黑了,白日的喧嚣不再,世界再次恢复寂静,他们俩光明正大推开正门走进沈府,没走多远,就迎面遇到了来迎接他们的沈羡。   沈羡蹦蹦哒哒跑过来:“你们终于回来了!吃饭了没,我们俩刚随便做了些吃的,来尝尝吗?”   “好啊。”连白痛快答应了,虽说他对沈羡的身份存疑,但说实话,沈羡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少爷,没什么心思,就算是怨鬼,估计也是个只知道自己躲起来哭的鬼,没什么杀伤力,反倒挺讨喜的。   季暮在房间里摆好了碗筷,见他们俩回来也没什么表示,直接坐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连白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忍不住惊叹:“这都是你们做的?”   沈羡含糊道:“......其实也不是,我不太会做,就帮着打了个下手,这些都是季暮做的,他把沈府能吃的东西都翻出来了,这才做出这一桌,你们尝尝,他手艺可好了!”   季暮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说:“吃你的。”   连白轻笑,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说:“看你们年纪也不大,竟然这么会做菜。”   沈羡比季暮本人还骄傲:“那是,连白哥我跟你说,季暮不止做菜好吃,他还会做甜品,我过生日的时候,吃的就是他做的蛋糕。”   “这么厉害!”连白没想到季暮会这么多,顺口问了一句,“你生日什么时候?”   沈羡毫无防备:“五月十五。”   连白拿勺子的手一顿,不过沈羡和季暮都没察觉到,连白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喝起了汤,入口那刻却怔了一下。   从南察觉到,偏头问:“怎么了?”   “......没事。”说完,连白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总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   吃完饭,他们几个把信息都交换了一下,便早早回房休息了。   一进房间,沈羡就憋不住了,忙拉着季暮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们?”   季暮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和他们才认识多久,了解他们吗?万一他们知道你是鬼,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沈羡觉得季暮想多了,安慰他:“要我说你这就是被害妄想症,连白哥人那么好,不会伤害我的。”   季暮叹了口气,不再和他争辩,其实他也觉得连白这人不错,但从南......   季暮摇摇头,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但一想到从南,就总是心生忌惮。   隔壁房间。   一想到昨晚窗边的神秘人,连白就有些不太舒服,提议道:“不如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从南正在铺被子,闻言转过头,一眼便看透了他在想什么,笑道:“不如这样,我们轮流守夜,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如何?”   “也好。”连白坐到床边,叮嘱道“后半夜记得叫我。”   见从南点头,连白这才放心躺下,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没想到刚沾上枕头,他就睡着了。   身后。   从南默默收回手,指尖金光一闪而过,见连白在法力控制下陷入深眠,他这才悄悄爬上床,把连白搂进自己怀里,给房间布下一层结界,安心地闭上了眼。   “晚安,先生。”   深夜。   沈羡在床上睡得直打鼾,睡相极其嚣张,整个人呈大字型霸占了整张床,季暮给他调整了好几次睡姿,把被子缠在了沈羡身上,见沈羡终于挣脱不开,这才收手。   季暮昨夜就没睡好,现在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但一想到昨夜门外传来的奇怪声响,他就不安心,只好坐在床边守着沈羡。   “咕噜......咯咯......”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季暮瞬间起身,拿起床边早就准备好的棍子,警惕地看向四周,凝神细听。   忽然,季暮整个人一僵。   这个声音,似乎是从屋内传来的,而且......就在他面前。   季暮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迅速摇醒了沈羡,然后快速点燃身旁的油灯,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屋内的画面。   刚刚醒来还迷糊着的沈羡,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房梁上吊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显然是还没死透,刻在本能里的求生意志让他们发出痛苦的声音,却始终不得解脱。   “啊——!”   叫声传到隔壁房间,床上的连白瞬间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反应过来后刚想去隔壁看看情况,下一秒便僵住了。   从南也被吵醒,见连白愣住,不由问:“怎么了?”   短短几秒,连白手指瞬间冰凉,背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面上不动声色,说:“隔壁好像出事了,去看看。”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隔壁忽然传来沈羡的嘶吼:“哎我靠——这什么玩意儿?!”   从南:“……走吧。”   刚走出房门,迎面差点儿撞上另外两人,连白忙扶住腿都软了的沈羡,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羡吓得脸都白了,呼哧带喘地说:“房间里......有两个,两个吊死鬼!”   连白和从南对视一眼,抬步便向隔壁走去,推开门,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两只吊死鬼,目光都是一凝。   连白猝不及防见了这东西,也受到了不少惊吓,但他还是勉强稳住心神,仔细观察这两个吊在房梁上的“人”,二人大概是一对中年夫妻,衣着华丽,用料讲究,其中那位中年男子和季暮描述的一致,不出意外应该是沈老爷。   从南则蹙了蹙眉,一言不发。   见这两只鬼没有攻击性,连白放下了心,转身出去,对那两人说:“今晚先去我们房间凑合一夜吧,明日再说。”   沈羡忙不迭跟着连白走进房间,也就没注意,季暮那不太自然的表情。   几人都没了睡觉的心思,在房中坐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天亮了。   几人走出沈府,从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到了连白身旁,他们俩落后几步,从南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连白闻声回神,侧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含糊道:“没什么。”   从南轻松一笑:“你是不是有什么猜测,但是不太确定,所以不敢说?”   连白颇为意外地看过去,不久,点了点头。   从南却说:“其实我也有个猜测。”   “嗯?”连白好奇道,“什么?”   从南凑近他,悄悄在他耳边小声说:“昨晚沈羡说他的生日是五月十五,和陈老爷给出的沈少爷的生辰八字一致,我怀疑,沈羡就是沈府的小少爷。”   这想法倒是和连白不谋而合,听他这么说,连白忍不住道:“其实不只是沈羡,还有季暮我也觉得很奇怪,他们俩看起来很熟,他会看不到沈羡没有影子吗?还有你——”   连白忽然咬住了自己的唇,神色懊悔。   从南见了,嘴角不禁勾起,故意问:“我?还有什么,说啊。”   连白不自然地撇开视线。   从南却凑过来,逼他直视自己,眼睛微眯,语气里带着一丝逗弄意味:“你躲我做什么?”   连白不情不愿地与他直视,对从南的恶趣味颇为无语,忍不住说:“你猜到我想说什么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从南嘴上否认,眼中却含着笑意,“你要亲口告诉我,我才能知道。”   连白见躲不掉,只好低声说:“心跳。”   从南:“继续。”   连白叹了口气,终于主动迎上从南的视线,缓缓道:“昨晚醒来时,我发现,你没有心跳,所以,你也是鬼,对吗?”   从南没点头,而是问:“你害怕吗?”   说实话,如果一开始连白就发现了从南的身份,那他的确会怕,可这几天,两人的相处不是假的,连白莫名觉得从南不会伤害他,而且还在保护自己,况且他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鬼遍地都是,没什么稀奇的,他这个唯物主义者也该麻木了。   连白摇摇头。   从南忽地笑了,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五百万大奖。   连白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从南摇头,忍住笑意,“你还有什么猜测?”   连白这回没瞒着,反而颇为疑惑地看了眼前面不远处的几人,小声说:“我一直怀疑沈羡就是沈家的小少爷,可是昨晚,我觉得不太对劲。”   身边的人没回应,连白便自顾自地说:“如果他真的是沈家小少爷,而昨晚吊死的那两个人是沈家老爷和夫人,那沈羡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就算是为了掩饰身份,也不至于吧?”   沈羡昨夜见到吊死鬼,情绪非常激动,他说‘这什么玩意儿’,身为儿子,会这么说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连白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我想,有没有可能是我猜错了,沈羡可能根本不是沈家的少爷,只是碰巧和我们一起来到了这个地方,但这又和我之前说的相悖,我——”   “连白。”   连白止住话音,偏头看过去。   从南眼神一直在他脸上,声音很温柔:“不要总是怀疑自己,或许,你的猜测根本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问题本身呢?”   “什么?”连白没听懂,从南抬抬下巴,示意他向前看。   以往黏在一起的沈羡和季暮,今日并没有像从前那样牵手,沈羡还在自顾自地叽叽喳喳,但季暮,并没有回应他。   从南轻声说:“如果这个问题中的‘沈羡’,本身就是个错误呢。”   连白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下一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沈羡,是假的?” 第09章 来日方长,你乖一点。   几人走在街上,打算再去一趟酒楼,到说书先生那里碰碰运气,连白走在后面,在迈出沈府大门的那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回头看了眼。   从南注意到,偏头问:“怎么了?”   连白微微蹙起了眉......昨天白日的沈府,有这么安静吗?   他下意识拉住了从南的袖子,说:“我想回去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从南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然后叫住了前方的季暮:“你们先去酒楼,我们待会儿过去找你们。”   说完便和连白往回走。   连白不禁看向他,语气颇为不解:“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没什么好问的。”从南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一弯,阳光下更显得明亮,“我相信你的判断。”   两人今日没像昨天进入陈府时那般折腾,直接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果不其然,里面一片寂静,甚至连院子都比昨日更破败了些。   像是许久未有人细心打理。   连白神色淡定,今早几人离开时怕遇上沈府的人,走的偏院的小路,没太注意其他,如今一看,倒是发现了不少问题。   两人找到了沈老爷的房间,反手关上门,然后开始翻找,不消片刻,连白便从柜子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同样是一些书信,只不过记录的,是沈氏的消亡。   “两家结亲后,陈氏插手了沈氏的生意,导致沈氏生意全面崩盘,沈老爷和妻子扛不住压力,便自杀了?”连白翻看着一页页信纸,不由猜测。   “大概吧。”从南语气有些奇怪,似乎带着一丝情绪,“这沈羡的爹娘还挺绝情的。”   “嗯?”连白不知他为何忽然生气,“怎么说?”   从南眼珠子默默移到他脸上,眸色漆黑,看不出情绪:“他们俩倒是一走了之了,家业怎么办,家中那么多下人怎么办......沈羡怎么办?”   连白哑然,从南说的的确是实话,但那种情况下,人的情绪极度崩溃,或许根本不会考虑的如此周全,也可能潜意识告诉自己忘记这些牵挂,去寻求解脱,虽情有可原,但不管怎么说,二人的死亡,对当时的沈羡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连白没回答,从南却莫名执着,又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连白沉默良久,最后说:“我不知道。”   从南眸色暗了下,没说话,连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也发现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便悄悄走到了一边,接着搜查,明明心不在焉,却还是意外让他搜到了些东西。   这回顾不上什么气氛了,连白匆忙跑到从南身边,说:“沈羡和陈姑娘根本就没成亲!”   连白手中是一封回信,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寄出去,信中说,原定沈氏与陈氏的大喜之日推迟,具体时间会另行通知各位。   “不对。”连白忽然说。   从南如今面色如常,表情淡然,之前的情绪起伏仿佛是错觉,淡淡道:“你想到什么了?”   连白说:“沈羡会以鬼魂的身份来到这里,大概是因为执念未散,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试图劝说陈老爷解除婚约的原因,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出现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进程,导致我们错过线索,弄巧成拙。”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的,但我觉得这个地方和你之间的联系不大,姑且当作你是和我一同因沈羡而被迫来到这里的倒霉蛋,我们三人都有来到这里的理由,唯独一人例外。”   “季暮在现实世界就和一只鬼形影不离,这本身就很奇怪,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普通人,那沈羡身为一只鬼,为何会挑中季暮,主动接近他?”   “季暮在这其中,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身份?”   良久,从南忽然笑了,说:“我的确是另有目的,但你的猜测也没错,和这里有联系的不是我,是你。”   “?”连白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从南却摇摇头,不肯说下去,而是缓缓道:“至于季暮,在沈羡的故事里,还有谁是和他关系亲密,又年龄相仿的?”   连白被他引导着思考,片刻,喃喃道:“......那个侍卫。”   从南笑了:“聪明。”   连白头脑飞速转动,不禁猜测:“可季暮不是鬼,那沈羡为何会找上转世后的季暮......”   话音未落,连白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猛地抬头:“沈羡的执念就是——”   连白整个人一怔,他思考的太过认真,以至于没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他一抬头,便能闻到从南身上的草木香。   清清冷冷,如他本人一般。   从南眨了眨眼,默默退后一步,说:“抱歉,没注意。”   “哦。”连白喃喃道,“没事。”   刚才他要说啥来着,忘了。   好在从南没忘,接着他的话说:“如果沈羡的执念是季暮,那就好办了,只要我们弄清二人前世发生过什么,便可以对症下药。”   连白点头,眼神迷茫,忽然,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拂了一下。   见到连白疑惑的眼神,从南淡淡道:“有脏东西。”   说完,从南没顾连白的怔愣,转头边走边说:“沈羡不知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不能和他们分开太久,去找他们汇合吧。”   酒楼。   季暮带着沈羡坐在老地方,时间还早,说书先生待会儿才会来,他俩就随便叫了些酒菜,季暮给沈羡倒了杯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暗思索。   “沈羡”接过季暮的茶,笑着靠过去,手肘搭在桌上支着下巴,含情脉脉地看着季暮,薄唇轻启:“谢谢哥哥。”   季暮:“......”   见他不说话,“沈羡”的手搭上了季暮的肩,整个人从身后贴了上来,凑在季暮耳边说:“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季暮:“说什么?”   “沈羡”气得“哼”了一声,嗔怪道:“你以前都不这样的,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季暮闭了下眼,似乎是有些不忍直视地偏开头,离这恶心玩意儿远点。   “沈羡”:“......”   这东西不死心,又想贴上来,季暮却直接抬手挡住了他,冷冷道:“做什么?”   “沈羡”委屈地一瘪嘴,眸光含泪:“你为什么推我,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   这话一出,季暮终于忍不了了,直接站起身,冷冷道:“别装了,你和他差远了。”   季暮俯视着“沈羡”,这东西低着头,季暮看不清他的表情,片刻,那东西开口了:“那又如何,你敢对沈羡出手吗?”   “沈羡”终于放弃了伪装,缓缓站起身,周身魔气再不掩盖,他唇角勾起,缓缓道:“......从南。”   季暮瞳孔骤然一缩。   连白和从南赶到酒楼时,天色昏暗,狂风骤起,不知何时,整个酒楼寂静无声,蛛网悬挂房梁,唯有两人站在一楼中心。   忽然,“沈羡”化作黑雾消失在原地,还未等对面的季暮反应过来,下一秒,一刀白刃在他身后一闪而过,连白眼尖,看清那东西后,瞳孔骤缩,脱口而出道:“小心——!”   “噗嗤——”   一柄长刀自季暮腹部而出,鲜血顺着利刃滑落,滴在实木地板上,身后的“沈羡”一手握着长刀,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季暮的脸,整个人贴在季暮背后。   “你啊,还是这么毫无防备。”   季暮只觉得浑身冰凉,连白的呼喊仿佛与他隔了很远,血液在不受控制地外流,有一种生命在倒计时的错觉。   但季暮眼底还很是清明,他缓缓抬手,握住了“沈羡”覆在自己脸上的手,轻笑道:“你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笨,这么容易就被人算计。”   “沈羡”闻言一怔,只见一抹金光自季暮腹部流出,沿着长刀来到“沈羡”的手心,霎那间,黑色雾气自“沈羡”体内爆发而出,两种力量在体内拉扯,争夺主权,仿佛有人要撕裂他的内脏。   沈羡露出痛苦的神色,眼底却渐渐清明,他疼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巴微张,看着季暮的伤口,泪水夺眶而下。   下一秒,沈羡整个人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头被轻柔地按在季暮肩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怕,我没事。”   魔气彻底被沈羡压制住,从沈羡体内窜出,却在即将离开酒楼之时,被从南一把拦下,在掌中捏碎!   沈羡抱住季暮,手忙脚乱生怕碰到他的伤口,从南却走到了他们面前,与此同时,季暮整个人散发出和从南同样气息的金光,在沈羡怀里逐渐变小,最终化作一只人偶掉落在地。   而那束自季暮体内散发出的金光,沨回到了从南身上。   沈羡呆呆地看着那只人偶,良久,他捡起人偶,起身看向从南。   人偶术。   施法者可以将自己的一段记忆和血液植入人偶中,将其化作自己的分身,它和分身术的区别在于,人偶有自己的记忆和思想,不受施法者驱使。   季暮,便是从南的人偶。   从南看着沈羡,温和道:“我从未怪过你。”   沈羡泪眼婆娑,哽咽道:“可我离开了,留你自己一个人......那么多年。”   “但死亡不是终点。”从南示意他转头,沈羡愣愣地看过去,和连白对上了视线。   连白茫然地站在那里,一开始还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忽然想到从南不久前说的那句话,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原来如此。”沈羡忽然笑了,释然了,“那我就放心了。”   话音落下,沈羡整个人忽然变得透明了些,在彻底消散前,他走到了连白面前,在连白的注视下迈进一步,二人合二为一。   在灵魂合体的那一刻,连白如坠冰窟,视线模糊,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只能看到从南那双漆黑的眸子......   “睡吧,等你醒来,就都明白了。”   ——   “哎,押注押注啊!”   “我押三号!这小伙儿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我押十七号!”   押三号的大爷面色不虞,“啧”了一声:“三号一局都没输过,明显是练过的,那十七号就是个野路子,哪能和人家比?”   押十七号的却说:“野路子怎么了?你看不起野路子?我告诉你,比武场上,这种野路子才好呢!对手根本猜不透他!要我说,赢的人一定是十七号!”   大爷还要说什么,一旁的人拉住他,悄声说:“你是不是傻!他想押十七号那就让他去!要是把他劝服了,和咱们一起押了三号,那到时候,钱岂不是还得分给他?”   大爷一愣:“嘿,有道理哈!”   看台最上方,沈羡无聊地薅了根草吊着玩儿,视线时不时往一旁飘过去。   沈老爷目不斜视道:“你把我盯出个窟窿来也没用,我告诉你,这回你找谁求情都不行!”   沈羡不死心地挣扎:“可是你给我找个贴身侍卫有什么用,他到了我这里,不还是要听我的,我才是他主子。”   沈老爷哼道:“那可不一定,我有钱,可以让他揍你。”   沈羡:“......”   头疼。   就在二人聊天的时候,十七号一脚将三号踢出去,“砰”的一声响,三号整个人直接落到了人群中,围观群众匆忙避开,险些被误伤。   押十七号的小伙:“嘿,赚翻了!”   押三号的大爷:“......”   沈老爷笑呵呵地宣布最终胜利者,沈羡在后面偷偷瞄了几眼,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十七号的背影。   ......看起来也不是很壮。   等沈老爷兴高采烈地带着十七号回到看台时,沈羡早跑没影儿了。   沈老爷额角青筋欢快地蹦迪,怒吼:“沈羡你个小兔崽子,老子看你能跑哪儿去!”   说着,一巴掌拍上季暮的背,命令道:“去,把那崽子给我拎回来,老子给你涨薪水!”   此时的沈羡正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喝酒下棋,忽然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扯着嗓门喊:“沈少爷,你爹派人来抓你了!”   “嗯?”沈羡一脸惊讶,“还真敢来?”   事实证明,季暮不仅敢来,还敢动手。   当沈羡被扛在肩上,在所有人的视线里离开酒楼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这么多人在场,他沈少爷不要面子的吗???   季暮只负责管沈羡的人身安全,不负责心理健康,肩上的沈羡一路上就没消停过,从一开始的奋力挣扎,到后来的拿钱诱惑,再到最后的屈辱求饶,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季暮扛人的手法熟练,也不爱说话,像个木头桩子,不过放下沈羡的时候倒是轻轻柔柔的,还试图和他讲道理。   季暮:“你好,沈少爷,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贴身侍卫了。”   沈羡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起了些别的心思:“你叫什么?”   “季暮。”   “这样,咱俩商量个事。”   “你说。”   沈羡:“我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你别管我,行不行?”   “不行。”   沈羡:“?”   季暮一本正经道:“沈老爷说,如果你试图拿钱诱惑我,他就把你的钱都给我,这样,你要去哪里,吃什么喝什么或者买什么,都要和我商量,所以......”   季暮难得露出笑意,看着面前这只扑棱不起来的猫崽子,说:“来日方长,你乖一点。”   沈羡:“......”   【作者有话说】   后面几章是回忆篇,应该不会太长(*^_^*),   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有从南和连白两个人,沈羡是连白流落在外的一片残魂,这些天经历的一切都是从南为了将这一片残魂回收,给媳妇下的套。   另外,季暮和沈羡这一世不算是前世,只是我们从南寻妻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后续会交代),真正的前世(养成系预警)还在后面~ 第10章 陈府的龟孙儿   “爹,你知道那个季暮有多离谱吗?我去哪儿他都要跟着,见什么人他也要知道,就连我上厕所他都要在外头守着,我还能不能有点儿隐私了?!”   沈老爷评价道:“你就是矫情。”   沈羡:“?”   人言否?   沈老爷哼道:“像你这样的,就得季暮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要换一般人,能看的住你?再说了,就算季暮看着你上厕所又能怎么的?都是男子,还不好意思了嘿。”   “......”沈羡气得脑瓜子嗡嗡作响,拂袖走了。   沈羡刚推开自己房门,就闻到一股香气,季暮摆好碗筷,头也不抬地说:“告完状了?”   沈羡撅着嘴,满脸不开心,鼻子动了动,还是坐到了桌前。   季暮手艺不错,做的菜卖相很好,味道也不错,但沈羡就是想给他找茬,看着那盘青椒炒肉说:“我不爱吃青椒。”   季暮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筷子,坐到他对面,把青椒挑到一旁的小碟子里。   “排骨汤里的香菜太多了。”   季暮又把香菜挑出来。   “我不爱吃茄子。”   季暮把茄子都夹到自己碗里。   眼见沈羡还要挑刺,季暮淡淡道:“你应该知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对你发火,所以,别白费力气了,再折腾一会儿饭都凉了,咱俩谁也别想吃。”   沈羡深吸口气,最终,他问:“到底怎么样你才会离开沈府。”   季暮闻言,放下筷子看向这位小少爷,沈羡大概是气的,眼眶微红,嘴也不自觉地抿着,一副受气包模样。   季暮父母走得早,从小就自力更生,对这种娇气的小少爷向来是看不上的,沈羡出身高贵,家财万贯,要什么有什么,还娇气得很,按理说季暮应该很讨厌。   可看着沈羡这副模样,季暮忽然有些心软。   季暮思考片刻,缓缓道:“其实,你可以试着和我和平相处。”   “?”沈羡抬头,满眼写着四个大字——你在放屁。   季暮被他这表情逗得心情舒畅,温和道:“沈老爷的命令我不能违背,但咱们俩也不是完全对立,你想去喝酒听戏我没意见,只要你老实一点,别瞒着我。”   沈羡不信:“万一你去告状怎么办?”   季暮却说:“我没那种落井下石的爱好,况且我需要钱,万一我告状之后沈老爷直接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出门了,那我做什么?”   简言之,沈羡老实一点,对他们俩都有好处。   眼看沈羡有软化的趋势,季暮再添一把火,他凑近沈羡,低声说:“咱们俩可以合作,你玩你的,只要不闹太大,我都可以给你兜着,这样,你有自由我有钱,两全其美,你觉得呢?”   沈羡眼珠子转了转,虽然他不喜欢季暮,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说得有道理。   心里虽然接受了季暮的提议,但沈小少爷的面子还是得维持住,沈羡便清了清嗓子,说:“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咳,本少爷就勉强接受你这个提议。”   季暮“嗯”了一声,低头接着吃饭,嘴角却悄悄勾了一下。   小少爷还挺傲娇。   当天晚上,沈羡把季暮喊到房间,指着塌上备好的衣服说:“换上,和我走。”   “?”季暮见那衣服料子细腻,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忙说:“这不合适,我只是个侍卫,你这衣服——”   “让你穿就穿,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沈羡直接上手扒季暮的衣领。   季暮赶忙拦住他:“我自己来,自己来。”   片刻,季暮穿着新衣服,和沈羡一起来到了醉花楼。   在被沈羡拉着走进厢房前,季暮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羡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虽说咱俩达成了约定,但你想,我每次出来玩你都像个爹一样在一旁站着,这像话吗?索性你就和我一起进去,从今天起,在外人面前,你就是我的朋友,我的好兄弟,暂时忘记你侍卫的身份,知道吗?”   季暮懂了,这小少爷是觉得自己在那帮狐朋狗友面前丢了面子,脸皮忒薄了。   除了他们俩外,厢房内还有四个人,看年纪都是和沈羡差不多的各家少爷,正凑在一起商量下个月沈羡的生辰该如何过。   见二人进来,那几人纷纷起身,见到季暮,还愣了一下,其中一个问:“沈大少,这位是......”   沈羡抬手搭在季暮肩上,笑呵呵地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季暮。”   季暮平日里话少,但到了这种场合,竟也丝毫不怯场,披着富家少爷的皮子和这帮人聊的风生水起,看得沈羡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悄声说:“你还挺会装。”   季暮也悄声回道:“毕竟不能拂了你的面子。”   沈羡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给季暮点了个赞。   这帮人从天聊到地从古聊到今,一帮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少爷,竟聊出了文人论道的架势。   可惜这气氛没热闹多久,一位不速之客出现了。   “哎呦,这不是沈少爷吗?”   沈羡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眉头直接条件反射般皱了起来,一脸嫌恶。   季暮注意到了,轻声问:“这是谁?”   沈羡咬牙切齿:“陈府的龟孙儿。”   陈康今日是领着他妹妹陈伊一同过来的,也没想到能碰上他们,但既然见到了,那就一定得打个招呼。   陈康靠在门边,笑着说:“沈少爷怎么又出来逛了,你爹知道你又来这种地方吗?我看这天也不早了,沈少爷若是不早点儿回家,你爹估计是要生气的。”   这阴阳怪气听得其他人都直犯恶心,齐府公子直接站了起来,指着陈康鼻子骂:“管你屁事,这儿没人待见你,赶紧滚!”   陈康这人也忒不要脸,赶都赶不走:“哎瞧齐公子这话说的,聊聊天都不行?你们也太小家子气了,我之前就告诫过你们,不要总是和沈羡混在一起,瞧你们一个个的这脾气,都被他传染了吧,还都是个少爷呢,也不嫌丢人。”   “我艹......”   这下不止齐公子,其他人也坐不住了,偏偏沈羡这个当事人坐得最稳当,还喊道:“都干什么,坐下。”   脾气最大的齐公子憋得脸都红了,但他们最听沈羡的话,即使再生气也忍住了没动手。   偏偏陈康还在拱火:“呦,沈少爷脾气怎么这么好了?不会是在家里被教训了吧?哎我听说前段日子你爹给你找了个贴身侍卫,把你管得服服帖帖的,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妥协呢,堂堂一个少爷,被一个侍卫治的跟孙子似的,这跟狗有什么——”   “砰——!”   季暮沉着脸,一脚将陈康踹出了厢房。   “我看你才是狗。” 第11章 你是在关心我吗?   陈康整个人直接砸在了走廊的屏风上,狼狈地摔倒在地,还砸碎了一旁的花瓶,泥土和花瓣沾了满身,这动静太大,楼下搂上的客人均探出头来看热闹,这副狼狈样,倒真像条狗。   陈伊吓得赶忙过去搀扶陈康,厢房外有不少凑过来看热闹的,里面倒是出奇的安静。   这帮少爷都呆愣地看着摔得呲牙咧嘴的陈康,回想了一下这傻逼被踹飞到空中的姿势,然后不约而同看向始作俑者。   齐公子嘴角抽搐,磕磕巴巴地说:“季暮,你这,挺,嘶,看不出来啊。”   季暮本人并不理他,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陈康刚刚说的话。   他如今是沈羡的侍卫,沈羡是主他是奴,任何人都不能诋毁沈羡。   沈羡在陈康飞出去的那一瞬就傻了,这个季暮,不让他惹事,结果自己一记飞踢惹了个大的。   他其实早就被那孙子气得脑仁疼了,但碍于和季暮的约定,他强忍着没动手。况且就算沈老爷口头上骂沈羡,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最后锅都得季暮来背,他可太熟悉他亲爹了。   结果季暮自己没忍住,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沈羡匆忙起身拉住季暮,在他耳边小声急促道:“季暮你是不是疯了?你不想要钱了?这要是传到我爹耳朵里,他——”   “没事。”季暮拉开他的手,直接走到刚爬起来的陈康面前,淡淡道:“接着骂啊。”   陈康推开陈伊,一手扶腰一手指着季暮鼻子骂:“我草,你谁家的人,敢打本少爷我,老子一定要了你小命!”   “我就是那个侍卫,沈家的,有本事你就去找沈老爷,把我赶出去。”季暮面色如常,似乎毫不在意陈康的威胁,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不过,就算我被赶出去,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我也还是会揍你。所以,管好你的嘴,不然我先要你一条小命,看看咱俩谁命硬。”   陈康气得脸都红了,闻言手都直哆嗦,咬牙切齿道:“我记住你了,别再让本少爷逮到你!”   见陈伊扶着陈康走远,沈羡才慌忙跑到掌柜那里,给人家塞了不少钱封口,季暮见了忍不住道:“没必要,这事儿不会传到你爹那里的。”   沈羡满脸绝望:“怎么可能,陈康那个王八蛋受了欺负,肯定会去告状的!”   季暮想法倒是和他不同:“我曾对这个陈康有所耳闻,嚣张跋扈爱面子,他顶多也就和他爹告告状,不敢大肆宣扬的,这么丢人的事,他怎么可能主动把事情闹大,要是传出去,满城都笑话他被一个侍卫给打了,他还活不活了。”   沈羡闻言叹了口气,又说:“先不管这件事会不会捅出去,我先说说你。”   “?”   沈羡双手叉腰,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陈康再王八蛋也是陈府的少爷,你一个侍卫怎么可能得罪得起,而且人家骂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若是这事被我爹知道,你肯定会被赶出沈府的知不知道!你那么爱钱怎么现在连这笔帐都算不清!”   季暮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沈羡一怔,忙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咱俩好不容易能和平相处,我可不希望你走了之后,我爹又给我找了一个相处不来的,到时候日子过得更不顺心。”   “哦。”   季暮转身就走。   沈羡赶忙追上去:“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季暮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生气了。   至于为什么,生的是谁的气,他还没搞清楚。   季暮大步流星往前走,沈羡在后面绝望地跟着,正想叫住他,季暮忽然顿了一下,随即慢下脚步,但脸色还是黑的。   沈羡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怂了吧唧跟在季暮身后,可走着走着,沈羡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主子,季暮身为一个侍卫,还把脾气撒到主子头上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么想着,沈羡忽然理直气壮起来,正要和季暮理论一番,忽然听到一声细弱的狗叫。   “汪......汪汪......”   沈羡闻声转头,就见一只小黄狗趴在巷口,腿上留着血,整只狗可怜兮兮的。   他赶忙跑过去,小心翼翼避开伤口把它抱起来,焦急道:“季暮,他受伤了,这怎么办啊?”   季暮本不想管,但见沈羡这么担心,还是道:“前面有家医馆,我认识那里的郎中,不如抱过去问问吧。”   两人带着狗就来到了医馆,老孙刚把屋子打扫干净,正准备关门休息,谁知这时有两个人忽然跑了进来,抱着一条狗来到自己面前。   沈羡抱着狗腿往老孙面前一伸,满脸焦急:“这位郎中,麻烦你帮这小狗看看伤,钱不是问题!”   老孙:“......”   钱不是问题,但我可能有点儿问题。   季暮见了,拍了拍沈羡的肩示意他冷静,然后小心接过狗放在桌上,说:“老孙,帮个忙,看一看。”   老孙满脸为难:“不是我不帮你们看,但是这狗......我,我是给人看病的,不是给狗,这......隔行如隔山!”   季暮也皱着眉头,思考片刻,他说:“这样,你先帮它处理一下伤口,剩下的再说,我看这狗挺干净的,估计流浪不久,得病的可能性不大,要是有问题我再想别的办法。”   老孙叹了口气,应道:“也行,狗交给我吧。”   等了大概一刻钟,老孙抱着狗出来,小黄狗的腿已经被包扎好,老孙还给它修了修毛,此时看起来精神不少。   这小黄狗也不怕疼,没怎么叫,回到沈羡怀里还蹭了蹭他的手。   回去路上,沈羡一直抱着小黄狗,和它说话,还给狗起了个名字——暮暮。   季暮猛地回头:“你叫他什么?”   沈羡无辜道:“木木啊,木头的木。”   季暮狐疑地看了他片刻,没再说话。   沈羡转头就和小黄狗吐槽:“暮暮快看,你哥哥真凶!”   暮暮:“汪汪!”   回到沈府,季暮在厨房忙活,沈羡就抱着暮暮给他添乱。   沈羡面露嫌弃:“我不爱吃萝卜,少放点。”   季暮也面露难色,这些萝卜都切好了,不吃多浪费。   暮暮:“汪汪!”   沈羡沉默片刻,按住暮暮的狗头,问道:“你想吃?”   暮暮:“汪!”   季暮把装萝卜的盘子放到一边,沈羡便把暮暮放到盘子旁,暮暮嗅了嗅,低头吃了起来。   沈羡还有些不放心,担忧道:“狗能吃萝卜吗?”   季暮也不清楚:“应该可以吧。”   两人没再管他,吃完饭后就抱着暮暮回了房间,季暮刚给沈羡铺好床,正准备去隔壁休息,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噗——”   “?”   季暮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疑惑问道:“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不舒服?”   “啊?”沈羡疑惑抬眸,“没有啊。”   话音刚落,一声更加清脆的“噗——”从沈羡身上发出,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气味散发出来,抱着暮暮的沈羡顿时感觉一股毒气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懵了。   “我靠——”这味道太上头了,沈羡赶忙放下暮暮,拉着同样捂鼻子的季暮跑出房间。   两人跑到院子里,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沈羡被熏得骂骂咧咧的:“这萝卜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暮也没想到暮暮吃了那盘萝卜会有这么大反应,默默把萝卜拉进了黑名单。   沈羡本来都有了睡意,这下彻底清醒了,房间门关着,隐约能听见暮暮的孤独的呼唤。   沈羡还是不忍心把暮暮自己扔在房间里,便拉着季暮走到门边,心里想着味道应该散的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将门拉开一道缝——   “噗~~~”   “砰!”   沈羡又把门关上了。   二人沉默良久,沈羡忽然说:“暮暮也不小了,今晚就让他自己睡吧,我去你那里挤一挤。”   季暮:“......嗯。” 第12章 燥热   沈老爷思考的周到,为了让季暮能更好地看着沈羡,特意将他的住处安排在沈羡隔壁。   两间屋子格局相同,沈羡熟门熟路地走到案边的罗汉塌,直接躺了下去。   季暮过来推他:“起来,你去床上睡。”   “不去,这里挺舒服的,你给我拿个被子就行。”沈羡在塌上翻了个身,满足地闭上了眼。   季暮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直接俯身将人打横抱起来。   沈羡忽然腾空,吓得一把抱住了季暮的脖子:“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季暮把沈羡放到床上,强行给人盖上被子,说:“你就睡这儿。”   沈羡不愿意:“这是你的房间,我怎么能占你地方呢!”   季暮拽了拽被子,把沈羡的嘴埋起来:“快睡吧。”   两人僵持片刻,待沈羡彻底放弃,季暮才转身回到罗汉塌躺下。   夜里虽比白日要凉快,但如今正值夏季,在屋子里躺一会儿就感觉到闷热,季暮耳朵灵,听到沈羡时不时的翻身声,便起身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子。   沈羡:“你热了吗?”   季暮:“有点。”   沈羡没再说话,季暮躺回去,过了片刻,没再听到沈羡的翻身声,似乎是睡熟了,这才转过身,从身后注视着沈羡。   这小少爷,脾气不好还娇气,吃穿用度都要合心意,但有的时候又会怕自己生气,怂哒哒的不敢出声。   季暮觉得自己和沈羡就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沈羡长了一副好相貌,皮肤白嫩,抱起来手感是软的,性子也是软的,生气了爱闹,委屈了爱哭,嚣张跋扈仿佛就是他的一层蚌壳,扒开细瞧,就会发现内里全是软嫩。   但自己则不同,他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凡事喜欢直来直去,经常照顾不到小少爷的情绪,还总爱用暴力解决问题,第一次见到沈羡时,见他如此爱玩闹,他是想过教训这小少爷一顿的,但把人扛在肩上的那一刻,又下意识松了力道。   他从泥潭而出,粗鄙丑陋,沈羡却干净的让他畏惧,不忍玷污。   他过往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这样矛盾,又时刻吸引着他。   他过惯了苦日子,却依然渴望蜜糖。   沈羡似乎是做了梦,嘟囔道:“萝卜......滚,不要......”   季暮唇角微勾,看来沈羡以后是不能直视萝卜了。   他缓缓抬手,在空中描绘着沈羡的脸,再慢慢下移,脖颈、肩背、腰,再往下......   沈羡无知无觉,还砸吧了下嘴,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殊不知自己在某人的眼神里早已被吞噬殆尽,成了盘中蜜糖。   ......   片刻,季暮小心走到案边用手帕擦了擦手,夏夜的燥热被发泄个差不离,这才睡下。   第二日清晨,沈羡在梦里闻到了饭香,扑棱着胳膊寻了半天,香味来源没摸到,倒是摸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季暮。   季暮站在他面前笑得不怀好意,身后便是满桌美食,沈羡刚想越过他去投入美食的怀抱,就见季暮缓缓抬手......   “啪”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沈羡醒了。   睁开眼就见季暮收回手,坐在床边唤他:“快起来收拾一下,吃饭了。”   沈羡瞪他:“你打我!”   “?”季暮疑惑,不知道这小少爷又要作什么妖,“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沈羡一本正经:“梦里。”   “......”季暮翻了个白眼,抬手赏了他一个脑瓜蹦儿。   打疼了,沈羡“嗷”一声捂住脑袋,就见季暮冷酷无情地起身走人。   吃完饭,沈羡回到自己房间把暮暮抱出来,检查了一下伤口,见没什么大事,这才放心。   如今是月末,没过几天就是沈羡的生辰了,每年这一天,沈府都热闹得很,不过沈羡不喜欢这种热闹,来沈府参加寿宴的人,没一个是诚心祝福他的,无非就是为了名利,俗透了。   所以寿宴当日,沈羡拽着季暮跑了。   谁知两人刚溜出沈老爷的视线,就迎面遇上了陈伊。   陈伊此人,谈吐不凡,落落大方,和陈康不像是一家子养出来的人,沈羡虽不喜陈康,但陈伊毕竟是无辜的,两人也就能聊上几句。   陈伊调笑道:“小少爷莫不是又要跑?你可要跑快些,我爹刚还说要同沈老爷来这院子里赏花呢。”   沈羡一听,那还得了,赶忙说:“多谢陈姑娘提醒,我俩就先走了啊,要是我爹问起,还得劳烦陈姑娘保密。”   “放心。”陈伊笑眯眯的,月色下更显温柔沉静。   待两人彻底跑远,买了几坛酒来到一处山坡上,沈羡才彻底放下心。   季暮脱下了自己的外衫铺在地上,拉着沈羡坐下。   醉花楼的酒虽贵了些,但也是真合他心意,沈羡一口气闷了半坛,满足道:“太爽了!”   季暮看得直皱眉:“你酒量怎么样,这么多坛梨花白,可别喝醉了,到时候我还得背你回去。”   “怎么?”沈羡斜眼看他,“你不愿意?”   怎么可能不愿意,只是怕你喝醉了不舒服。   但这话季暮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只道:“当然不愿意,万一你喝多了吐我身上怎么办?”   沈羡“切”了一声,不再理他。   沈羡酒量其实很好,这几坛酒不会影响到他,况且今日是他生辰,多喝点儿酒怎么了。   他还给季暮也开了一坛,不过等了许久,那坛酒也被没动过,沈羡这才奇怪地扭头,看向季暮。   季暮今天格外沉默,准确的说,是从见到陈伊之后,才开始沉默。   今日的生辰宴,沈老爷和其他人的谈话,陈伊的出现,都让他注意到了一件不那么令人开心的事。   沈羡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是不是也该有心仪的女子了?   但自从他来到沈府,每天都会黏着沈羡,也没见沈羡有格外在意的姑娘。   沈羡盯了他半天,也没见季暮有什么反应,不由得用胳膊拐了他一下,问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到这儿,季暮还是想知道沈羡的想法,如果沈羡真的有喜欢的姑娘......   季暮忽然问:“你觉得陈姑娘怎么样?”   沈羡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反应过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季暮不行,惦记人家姑娘把自己搞得魂都没了,大大咧咧道:“你喜欢陈姑娘就直说呗,我又不会笑话你,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还不好意思了!”   季暮:“......”   【作者有话说】   季暮:你个傻逼。 第13章 别怕,我来了   季暮想揍他,不是闹着玩。   幸好沈羡福至心灵,好哥们儿一样搂住了季暮的脖子,巧妙地消了季暮的火。   然后又来了一句:“你要是真喜欢,我可以帮你追啊,你看你长得这么俊俏——”   “我长得俊俏?”季暮忽然问。   沈羡一顿,下意识道:“俊啊!”说完还相当自然地伸手,把季暮从下巴到额头一手摸了个遍,然后说,“这长得多好看啊!”   季暮:“......”   若是有一天,沈羡被上了,那一定是自己作的。   虽然沈羡光点火不管灭,但这话还是很中听的,季暮神色稍霁,下一秒,就听到沈羡说:“而且陈伊长得也很漂亮——”   “什么?”季暮危险地眯眼,反问,“你觉得她漂亮?”   “——啊,”沈羡一懵,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漂亮吗?”   季暮忽然拎起那坛打开后就没碰过的酒,在沈羡疑惑且震惊的目光中一口闷了。   沈羡张着嘴,诧异道:“那啥,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喜欢她,我夸一句漂亮你都吃醋,不好意思啊。”   季暮闭了闭眼,也不知道是酒劲儿还是单纯被气的,脑袋疼。   沈羡在一旁讪讪地不敢说话,季暮见他这副样子就生气,直接站起身,冷冷道:“喝完了吗?”   沈羡抱着酒瓶子,说:“没,没呢......”   季暮直接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留下一句“边走边喝”就转身离开,步伐飞快,像是急着去揍人。   沈羡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有点儿冷,赶忙跟上。   直到第二天,季暮也对沈羡爱搭不理的,搞得沈羡莫名其妙,不就夸了她一句漂亮吗?至于这么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季暮和陈伊已经步入洞房,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共享天伦之乐了呢。   还没追到手就护成这样,连他这个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以后怎么得了?   况且,一想到季暮以后会和一个姑娘整天黏在一起,估计都没什么心思搭理自己,沈羡就莫名感到不爽。   沈羡越想越气,也不理季暮了。   过了一段时间,连沈老爷都发现了不对劲,把他们俩叫过来,语重心长道:“你们俩呢,年纪相仿,这个年纪遇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不容易,有什么误会呢,尽快说开,别影响了感情。”   沈羡:“哼。”   季暮:“......”   沈老爷“咳”了一声,试探着说:“要不,你们和我说说,我帮你们判判官司?”   沈羡一听这话,跳起来就要告状:“爹我跟你说,季暮他喜——”   季暮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对沈老爷说:“我们会尽快说开的,不会影响感情,您大可放心。”   说完,直接把沈羡带走了。   回了房,沈羡一把挣脱开,怒道:“你又要做什么?这几天不理我也就罢了,还不让我告状?”   季暮斜眼看他:“你那脑子,连事情都没搞明白,告哪门子状?”   这话沈羡就不爱听了,当即就愤怒了:“你说谁脑子不好?你再说一遍?”   “你。”   “我哪里没搞清楚了,明明就是你,为了那个陈姑娘和我生气,她就那么重要吗?比我都重要?”   季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谁和你说我喜欢陈姑娘了?”   “?”沈羡没懂,“你不喜欢陈姑娘,那你和我生什么气?”   季暮深吸口气,闭了闭眼。   这个傻子。   沈羡这样子明显就是没开窍,季暮只能说:“没生气,你别瞎想。”   沈羡小声逼逼:“不信,你就是生气了。”   季暮抬高音量,说:“对,我就是生气了!饭都快凉了,你要是再不吃,我还生气,生气了就把饭扣你脸上。”   沈羡不可置信,骂骂咧咧地坐下吃饭。   这茬暂时算是过去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人重归于好,每天逛逛街斗斗嘴,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上次喝完酒后沈羡有些不舒服,季暮就好一段时间没带他去醉花楼,可给他馋坏了,沈羡磨了季暮好久,这才让季暮松了口,决定今晚带他来一次。   不过季暮说,只能喝一坛,沈羡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同意了。   一段日子没来,老板娘见了沈羡都格外热情:“哎呀沈小少爷好久不来,我都想死您了!您爱喝的梨花白,我每天都给您留着,就等着今天呢!”   沈羡大手一挥,说:“给我来五坛!”   老板娘“哎”了一声,满脸笑容:“好嘞!这就给您拿来!”   待老板娘离开,沈羡立刻回头,迎上季暮危险的视线,伸出一根手指,解释道:“我就喝一坛,剩下的拿回去慢慢喝。”   季暮这才收回视线。   尝到思念已久的酒香,沈羡眼睛都眯起来了,像一只餍足的猫,在阳光下伸着懒腰,梳理着毛发。   季暮就坐在他对面,见他这模样勾了下唇角,随即偏头看向窗外欣赏风景。   忽然,一个人影闯入了视线。   季暮看清后,不禁皱起眉,怎么又是她?   不过季暮没多想,把视线收回,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沈羡喝着喝着,忽然看到了外面街道有卖糖葫芦的,忙说:“季暮,我想吃糖葫芦!”   季暮看了他一眼,警告道:“我去帮你买,在这儿等着,别乱跑,也别多偷喝。”   见沈羡连连点头,季暮这才放心,下楼去买糖葫芦。   沈羡没瞎说,他虽然馋,但也知道季暮是为了自己好,便眼巴巴看着另外四坛诱人的酒,乖乖坐好,一口没动。   谁知季暮刚走不久,就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沈羡见来人,惊讶道:“陈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陈伊拿着坛酒,走过来,坐到沈羡身边,笑着回答:“是我哥,他在楼下听戏,父亲怕他再出事,便叫我来看着他。”   沈羡点头,忽然闻到了一股从未尝过的酒香,下意识看向陈伊手中的酒,问道:“这是什么酒?”   陈伊抬了抬手,看向手中的酒,说:“这个吗?这是我们家祖传的酒,秘方不外传,要尝尝吗?”   说实话,沈羡动心了,这酒闻起来很香,其他地方肯定是买不到的,既然有机会,那尝一口应该也没事吧?反正季暮也不会知道。   陈伊观察着他的表情,见此,微微一笑,给沈羡倒了一杯,说:“尝一口吧,我刚见到季暮出去了,他不会知道的。”   沈羡见陈伊都给自己倒好了酒,那不喝一口就不太好了,也要给陈姑娘面子,对吧?   这样想着,沈羡端起酒杯,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好喝!”   陈伊闻言轻笑:“那就好。”   季暮回来时,没在座位上看到人,不禁奇怪,这么一会儿,人跑哪儿去了?   糖葫芦的摊位就在酒楼对面,他排队时一直注意着这边,没见沈羡出来,就证明他还在酒楼,季暮便将一二楼都找了一遍,每个房间都不放过,可还是没有看到沈羡的身影。   季暮心底不禁有些急躁,一二楼没有,难不成在三楼,可三楼都是休息的客房,沈羡怎么可能会去那里?   季暮越想越急,赶忙来到楼下找老板娘,问道:“见到沈羡了吗?”   老板娘莫名其妙:“没有啊,他不是在二楼吗?我一直在这里,没见他下来。”   这就怪了,季暮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实在不行去三楼挨个房间找找看,就听到了一阵喧哗。   声音来自头顶,季暮闻声抬头,酒楼内部是环式的,中部打通,楼梯悬空紧挨墙壁,站在一楼,可以看到整个酒楼所有房间,此时三楼的一间房门外,聚集着不少人,都探头探脑,似乎想看清房内景象。   季暮心底一紧,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跑到三楼,拨开人群往里看,就见到了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陈伊衣衫半穿不穿,只挡住了关键部位,香肩半露,此时正坐在床头,眼眶通红,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而床的另一边,沈羡衣衫不整,袖子还断了一截,似乎是被剧烈撕扯过,他此时满脸通红,眼神迷离,靠在床尾一声不吭。   季暮瞳孔骤缩!   偏生这个时候,陈伊还哭着凑上来,手刚要扯上沈羡的袖子,就被沈羡一把推开!   沈羡强撑着力气,呼吸急促,艰难道:“......滚!”   说完这句话,沈羡像是丧失了全部力气,眼前一黑,忍不住向床下栽去——   落地的前一刻,沈羡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他的人情绪似乎很是激动,手都是颤的,但声音却很镇定,温和道:“别怕,我来了。”   沈羡忽然就觉得安心了,下一秒,便彻底昏了过去。 第14章 帮帮我   夜晚的沈府很是安静,下人们也都纷纷回房休息,季暮抱着沈羡一路跑回房间,把人放在床上,转身就要出去。   沈羡赶忙拉住他,面色绯红,急促地喘息着:“你......要去哪儿?”   季暮试图拉开他的手说:“我去叫郎中。”   “......不要。”   沈羡执着地拉着季暮的袖子,他被那药弄的整个人愈发燥热,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脾气,连意识也没剩多少了,沈羡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让季暮出去叫人,若是他这副样子被别人看到,那他还活不活了?   季暮盯着沈羡,沈羡看起来像是被药折磨的很是难耐,连眼尾都是泛红的,像是动了情,季暮闭了闭眼,强行把某种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又去试着拉开沈羡。   沈羡见他又要推开自己,气得不行,一时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握着季暮的手腕,一把将人拉到床上——   沈羡躺在塌上,衣衫凌乱,眼角泛红,呼吸凌乱,暧昧的吐息打在季暮面颊,纤细的手指搭在季暮脖颈,把人往下压,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话落,沈羡搭在季暮颈后的手指用力,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额头相抵,气息纠缠,沈羡浑身燥热,只觉得季暮身上好凉,贴上去好舒服,满心想的都是再和季暮离近些,他向来很从心,这么想的,自然就这么做了。   这可苦了季暮,心上人如此姿态摆在自己面前,手指还在自己身上四处撩拨,换谁都受不了。   他就像是一个在荒野里流浪已久的旅人,饥渴难耐,偏生这时,一汪清泉出现在自己面前,月色下愈显波光粼粼,那清泉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盘中餐的命运,毫无防备地诱惑着他,想将他拉入深渊,溺毙于此。   屋内安静地可怕,耳边只有沈羡的喘息,寂静的夜色将这种诱惑无限放大,季暮脑中的那根弦崩到最紧,时刻不敢松懈,就在他即将攒足力气,拉开沈羡时——   沈羡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下一寸之地,凑到季暮耳边,温热的吐息打在耳畔,使那寸肌肤顷刻变红,喃喃道:“帮我......”   啪——   季暮仿佛听到了那根弦断裂的声音。   清泉诱人,溺毙于此,也甘之如饴。   季暮俯身,顺着自己的心意,亲上了那片惦念已久、柔软醉人的唇。   ......   清晨。   沈羡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一阵酸意蔓延全身,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搂着自己。   沈羡还迷糊着,手就不老实的四处扒拉,想把那压着自己的东西挪开,摸着摸着,忽然觉得手感不太对。   他疑惑皱眉,睁开双眼,向下看去——   一只手臂压在腰间。   沈羡眨了眨眼,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自己身后似乎躺了个人,温热的呼吸打在后颈,隐约还能感受到身后人那强而有力的心跳。   “......”   沈羡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季暮就被他扒拉醒了,不悦地把头埋得更深,俯在沈羡后颈低声说:“大清早的......你做什么?”   “?”沈羡彻底失去理智,开口就骂,“你他娘的怎么在这儿?”   话音刚落,沈羡自己先愣住了,他这嗓子怎么回事?为什么哑成这样?他怎么变鸭子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季暮松开他,坐起了身,光着身子顶着满背抓痕下床,捡起地板上凌乱的衣裳,穿好自己的衣裳之后,在沈羡一分迷茫一分疑惑八分震惊的目光下推门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拿着干净的衣裳回来,将衣服放在床头,看着沈羡,开口道:“我......”   沈羡:“对不起!”   季暮:“?”   沈羡捂着头,满脸不忍直视,痛苦地说:“对不起,昨天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拉你下水,没有玷污你的意思,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以后除了你,谁递给我的东西我都不要!”   沈羡闭着眼快速说完,良久都没有听到回复,小心翼翼睁开眼,就见季暮眼含笑意,就这么抱着双臂看着自己。   季暮慢悠悠地说:“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沈羡:“?”   季暮上下将沈羡扫视了一遍,最终下结论:“你没必要道歉,毕竟昨晚,吃亏的是你。”   “......”沈羡清了清嗓子,想到昨晚的场景,耳根子肉眼可见地飙红,脸颊也飘上一层绯红,“那,那咱们就算两清了,就当昨晚没发生,你也别记仇,行不行?”   季暮眼底神色不明,他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蹲下,看着沈羡的眼睛,轻声说:“沈羡,不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羡抓着被角,默默地看着季暮,忽然觉得心底痒痒的,有种想要做点儿什么或是说点儿什么的冲动,他的直觉告诉他,季暮的话似乎有别的含义,但他还没弄清,或是说不敢相信,所以沈羡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季暮眸色暗了下,似乎有些失望,但他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起身时顺手揉了揉沈羡的脑袋,语气轻快:“快起床吧,我去给你做饭。”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便被敲响,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不好的预感,沈羡赶忙穿好衣服,季暮走到房门前打开门,下人见了季暮,忙说:“老爷今早在房里大发雷霆,很是生气,要你们赶快过去,似乎是有急事。”   听到这话,沈羡和季暮均是神色一凛,看来昨晚的事还是传到了沈老爷耳朵里,这下难办了。 第15章 你带我走吧   “啪——!”   沈羡和季暮刚进门,一只茶杯就被砸在了面前的地面上。   沈老爷怒发冲冠,怒骂道:“沈羡!我是怎么教你的,出门在外要万事小心,要谨言慎行,你呢?你是怎么做的?还和人家搞到床上去了,你平日里不是最顾忌面子的吗?现在呢,你的脸呢?!”   沈羡被骂的瑟缩着,根本不敢出声,沈夫人赶忙上前扶住沈老爷,拍着他的背安抚:“先别急,你说说你,和孩子置什么气,这事也不是他的错。”   “所以我才生气!”沈老爷闻言更是气上心头,指着沈羡鼻子骂,“我从小就教导你,你生在沈家,有无数人盯着你的一言一行,时刻都要谨慎,你呢?我和你说过多少次,那陈家兄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竟然还能进他们的套!现在好了,你以后都得和那个陈伊绑在一起了!”   季暮从头到尾一直站在沈羡身旁,默不作声,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沈羡脱离自己的视线,直到这时,他才猛地抬起头。   沈羡一直低着头听训,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茫然地抬头,疑惑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和陈伊绑在一起?”   沈老爷看向他,目光是读不懂的复杂,他缓缓道:“这件事影响太大,对我们、对陈家都是,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你和陈伊成亲。”   气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沈羡反应过来,缓慢摇头,不禁摇晃着后退,脸色发白:“不......不可能,我不会成亲的。”   话落,沈羡转身便跑。   “沈羡!”季暮回头便想追,沈老爷却叫住了他。   “季暮。”   季暮满心焦急,怕沈羡这么跑出去出了什么事,但还是勉强忍住心慌,回头看向沈老爷。   沈老爷语气冷冽:“季暮,你走吧。”   季暮愣了一瞬,哑声道:“......什么?”   沈老爷怒气未散,闭着眼睛不愿看他:“这事你的责任最大,出了这种事,你以为我还能放心让你留在沈羡身边吗?”   这话明面上的意思,是因为季暮没有守好沈羡,这才导致沈羡出事,至于深层的意思,季暮也听懂了。   沈老爷怀疑,季暮和陈府有勾结,或者,季暮从一开始,就是陈府派来的,一切就是为了今日。   沈羡跑出沈府,站在街道上满目茫然,他该怎么办,他明明和陈伊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要成亲?   他不能成亲,绝对不能......   沈羡在路边站了许久,渐渐的,他反应过来,他不能坐以待毙,要跑,跑得远些,只要沈老爷找不到他,就不会逼他成亲了,就在这时,一双手忽然从身后环过,后背贴上了温暖的胸膛,熟悉的气息扑上来,令沈羡回了神。   “季暮......”   季暮抱着他,温和道:“嗯,我在。”   沈羡眼眶泛红:“我不想成亲。”   沈羡其实自己都不明白,他那些狐朋狗友也都差不多到了成亲的年纪,家中父母安排成亲时,虽不愿意,但也能接受,只是家中多了一个人而已,陈伊无论是外表还是家世,都很配他,可沈羡就是不愿意。   这些不情愿里,除去对陈伊的不喜,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感受着季暮温热的呼吸,沈羡忽然就崩溃了,眼泪大滴落下,砸在季暮手上,滚烫灼人:“我不想成亲,季暮,我不想,我不喜欢她,我不能和她成亲,你帮帮我好不好,季暮......你帮帮我。”   季暮眼眶也泛酸,他痛苦地闭上眼,埋首在沈羡肩窝,他又何尝不希望沈羡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呢?   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羡不喜欢自己,他不能害了沈羡。   季暮哑声道:“沈羡,先回家,好不好?”   沈羡奋力摇头,甚至开始挣扎,试图推开他的手:“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回去,你回去告诉他,我不可能和陈伊成亲,让他死了这条心!”   季暮却沉默了,沈羡一开始还没发觉,直到他彻底推开季暮,转身面对季暮。   季暮背着大大的包袱,站在原地,眼角泛红,沉默不语。   沈羡看着季暮的包袱,面露不解,甚至是茫然,他喃喃道:“季暮......你,你要去哪里?”   季暮看着沈羡,沉默良久,只觉嗓子发紧,最终,他哑声道:“我要离开沈府了。”   “......为什么?”沈羡呢喃着,忽然他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暮,怒道,“这件事明明就是陈府的错,我爹为什么要怪你,他凭什么把你赶出去,不行,我去找他——”   季暮一把拉住他:“沈羡,你回来,听话!”   沈羡很瘦,手臂仅一只手就能环住,季暮拉住他,沈羡背对着自己,没说话,渐渐的,沈羡似乎是没了力气,缓缓蹲下,季暮揽住他,低声说:“沈老爷怀疑,我和陈府有勾结。”   说到这儿,季暮也落寞地一笑:“也是,毕竟我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不怪沈老爷。”   啪嗒——   沈羡的泪落在地上,混入泥土中,转瞬消失,季暮却看着那块被打湿的泥土,盯着水痕,久久未收回视线。   忽然,沈羡拉住了他的手,轻声唤道:“季暮......”   沈羡手指冰凉,季暮顺手握住,应道:“嗯?”   沈羡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忽然说:“你带我走,好不好?”   两人交缠的手指不动了,季暮缓缓眨眼,似乎是没听清沈羡的话,也像是不可置信,沈羡忽然笑了,将季暮的手握紧,语气坚定:“你带我走吧,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第16章 你是我什么人   夜深了,周遭一片寂静,沈羡在府中收拾行李,季暮靠在院墙外扒拉树枝,内心忐忑不安。   沈羡现在还没想清楚对自己的感情,甚至可能还没开窍,只是把自己当成兄弟,这个时候把沈羡带走,会不会太自私了?   可是看到沈羡的眼泪,季暮又不忍心看他和不爱的女子成亲,更何况......他也有私心。   院墙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羡悄悄跑到墙边,先把沉得要死的包袱扔了过去,然后灵活地窜上墙角,季暮在另一头接住他。   沈羡激动地脸都微微泛红,拉着季暮袖子忙说:“趁现在他们都睡着,我们快走!”   季暮却没动。   沈羡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院墙旁有一棵石榴树,树枝挡住了月光,光线昏暗,沈羡看不清季暮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会后悔吗?”   “什么?”沈羡没懂,“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和陈伊真的成亲了才会后悔好吧?”   季暮还是没动,沈羡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也安静下来,轻声说:“季暮,你不想带我走吗?”   季暮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忽然说:“我的房子很小,都是我一个人一点点盖的,冬天冷夏天热,也只有一张床,院子也没你们家的大,种不了你喜欢的花树,没有池塘没有鱼,你跟了我,就只能和我每天住小房子,我很穷,没钱带你吃山珍海味,没钱逛酒楼,以后也不会有下人帮你做事,你只有我。”   沈羡眨了眨眼,没说话,季暮始终低垂着眸子,没抬眼看他,语气平淡接着说:“我们那里很吵,很乱,你这样的小少爷,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会被他们议论,会问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和我住在一起。”   沈羡始终安静地看着季暮,没有打断,直到这时,沈羡忽然问:“季暮,你希望我是你什么人?”   “是我在问你。”季暮不答,执着地把问题扔给沈羡,“我要怎么和别人介绍你,你是我什么人呢?”   夜风轻起,吹动了树枝,月光挤了进来,穿过石榴树,落在沈羡脸上。   季暮抬眸,看到沈羡笑了。   沈羡在季暮的目光下,上前一步,两人距离瞬间缩短,气息交缠,沈羡缓缓开口:“我以为昨晚已经很明显了。”   季暮整个人一僵,眼神带着些迷茫,彷佛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沈羡继续说:“我可是沈少爷,你以为什么人都能上我的床?就算我神智不清,我也认得出你,你是季暮,不是什么别的人。”   说着,沈羡低头,握住了季暮的手,在夜风里吹久了,季暮的指尖很凉,被握住的那一瞬,瑟缩了下。   “季暮,你昨晚没推开我,是我想的那样,对不对?”   季暮觉得自己耳朵似乎出了问题,不然沈羡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羡又向前半步,这一下令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失,脚尖相抵,胸膛相贴,沈羡微微抬头,鼻尖蹭过季暮的下巴,随即,季暮只觉得眼前一晃,下一秒,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   半晌,二人分开,沈羡抵着季暮的额头,轻笑道:“你这次也没推开我,所以,我赌对了......本来还想再等等的,却出了这档子事,正好可以试探你的心意,结果竟要比我预料的好。”   季暮迟钝地说:“所以......你,你其实早就......”   “还好吧。”沈羡回忆了下,“我此前其实一直在犹豫,还没想好就被人下了药,我原本很慌,可在你抱住我的那一瞬,我安心了。我觉得不论怎么样,有你在,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昨晚的事......也是想趁这次机会试探下你的心意,我本以为你会很厌恶,毕竟你说过陈伊好看——”   “我没有!”季暮语气忽然坚定,再次反驳,“明明是你说陈伊好看!”   沈羡的小脑瓜转了转,恍然大悟,不禁发笑:“所以,你其实是在试探我,你怕我会喜欢陈伊?”   季暮眼神闪躲,就是不看沈羡。   沈羡这人骨子里就带着顽劣,季暮越是不看他,他就越是想逗他,但他脸皮还薄,于是在季暮眼里,就是一只红通通的沈羡在面前蹦跶。   漂亮,诱人。   想要。   季暮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两个字,于是他就照做了,抬手按住沈羡的后脑勺,把人按向自己,贴了上去。   唇齿相依。   恍惚间,沈羡听到了季暮呢喃的话语:“沈羡......我爱你。”   季暮的家在几十里外的小渔村,虽然不远,但很偏僻,沈府估计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等躲过这段时日,他们再看情况回来向沈老爷谢罪。   季暮每当想起沈老爷那张脸就心突突,毕竟他拐走了人家的心肝,依沈老爷那脾气,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他呢。   但不论沈老爷怎么打骂他,季暮也认了,毕竟沈羡现在是他的人,赚了。   季暮的房子其实远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房子不大但什么都不缺,应有尽有,院子也种了不少花草,还有一株小树苗,是沈羡和季暮一起种下的,过几年也能长成如沈府那棵一般可以乘凉的花树。   季暮最近在挖小池塘,虽然要比沈府的小了不少,但母不嫌儿丑,两人就是觉得这小池塘很漂亮。   沈羡虽然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但是酒,他还是懂得不少,拉着季暮酿了不少,就埋在那株小树苗旁的泥土下,过几个月就可以喝。   院子里种的蔬菜水果其实足够两人饱腹,但季暮总觉得不能亏待了沈羡,每天都要到附近镇子干活赚钱,每晚回家,都会给沈羡带回来不少好吃好玩的东西。   沈羡白日无事可做,就帮季暮浇浇花捡捡草,他还在附近捡了一只猫,小白猫可爱的紧,整日黏着沈羡,季暮发现后,灵机一动,第二天就带回来一只小黄狗,给小白猫做个伴。   季暮会白日跑到镇子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这里离沈府不算很远,时不时可以偷听到消息,陈府似乎还没放弃,整日缠着沈老爷要人,沈老爷大概也是知道他们俩躲起来了不愿成亲,便也顺势闭口不言,给陈府的人气得够呛。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就要入秋了,季暮傍晚回家,就见到沈羡蹲在树下,背对着自己挖土。   季暮琢磨一下,就明白了,算算时日,那几坛子酒似乎可以喝了,沈羡大概馋坏了吧。   沈羡聚精会神地挖着土,眼看就要挖到了,下一秒,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双眼一亮,正要把那东西挖出来,腰间忽然一紧,双脚腾空,直接被人抱了起来。   “季暮!你快放我下来!”   季暮抱着人不撒手:“我不。”   沈羡话说得凶,眉眼却弯弯,举着满手泥就要往季暮脸上蹭:“你放不放?不放我就往你脸上抹!”   “你抹吧。”季暮不为所动,劳累了一天,也该奖励自己些好吃的,抱着沈羡就往屋里走,“你慢慢抹,一会儿别后悔就行。”   沈羡看着自己离床榻越来越近,欲哭无泪:“季暮你个王八蛋,昨晚不是刚弄过!”   “你也说了那是昨天。”   ...... 第17章 尸体   沈府。   沈老爷气上心头,一挥袖直接将案上的东西都甩到了地上,茶盏碎落在地,茶水也都洒了,还打湿了信纸。   沈夫人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待沈老爷冷静下来,这才开口:“这事是我们的疏忽,没想到那陈府如此胆大妄为,但事到如今,你再急也没有用,我看了下西边传来的消息,还不算太糟,起码最大的那批货还有救,你现在多派些人过去盯紧些,把所有人都筛查一遍,这里面一定有沈府的奸细。”   “今早我就派人去了西部,但陈府明显是早就给我们下了套,这才会令我们猝不及防。”沈老爷抵住眉心,满面疲惫,哑声说,“我怕的是,还没等我们揪出奸细,他们就用上了别的招数......到时候,可真就是兵荒马乱了。”   -   沈羡这段日子过得可谓是滋润极了,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一猫一狗一季暮作陪,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季暮这段时间也攒下了不少钱,他想着陈府那边估计也该放弃了,过几天就能回去,到时候就算沈老爷生气把沈羡关起来,他也可以每天偷偷给沈羡塞好吃的。   要是沈老爷气极了,把沈羡也赶出来,那就更好了。   那他就带着沈羡去游山玩水,时不时回沈府一趟,在沈老爷面前露露脸说几句好的,总有一天沈老爷会接受他们的。   季暮对此很有信心。   眼看着沈羡愈发圆润,季暮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大早便把沈羡从被窝里拽起来,强行给人穿上衣服,又扶着迷迷糊糊的沈羡洗脸,终于得到了一个清醒的沈少爷,季暮这才满意,拉着沈羡去临镇溜达,顺便打听一下沈府的消息。   一到镇子,沈羡便拉着季暮去了酒楼,熟门熟路点了几道常吃的小菜,又要了两坛酒,乐呵呵地听戏。   季暮用筷子敲上沈羡的手:“你已经喝了一坛了,不能再喝了,多吃些菜。”   沈羡对此经验丰富,顿时一瘪嘴,眼泪汪汪地看着季暮,委屈地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连一坛酒都不准我喝,我多吃些菜还不行吗?”   季暮无奈扶额,又来这套,偏生他还无法拒绝,只得说:“那你把那盘小炒吃了再喝。”   沈羡顿时眉开眼笑:“好嘞!季暮你真好。”   季暮耳根子被这句脆生生的“你真好”烫到了,沈羡余光都能瞥到那抹红,不禁偷笑。   酒楼厢房彼此之间都是用木板隔开,上面还有镂空的雕饰,就算挡着帘子,也还是可以听见隔壁的声音。   “哎你们听说沈氏的事了吗?”   “沈氏”二字一出,沈羡和季暮立刻竖起耳朵,他们这次出来,最重要的就是想听一听沈府最近的消息。   “你一说沈府,我想起来了,他们和陈府的婚事怎么还没办?”   “还不是因为沈府那小子跑了,不然早就办了,不过要我说啊,那沈少爷估计就是被沈长青藏起来的,他和陈府是对家,而且那天酒楼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陈府的计谋,沈长青那个老奸巨猾的,怎么可能把自己儿子亲手奉上。”   “可他们都是商贾之家,最近的生意还都谈到了一个地方,要合作也不是没可能啊,或许陈氏是想和沈氏一同垄断呢?”   “你可拉倒吧,陈氏胃口大着呢,要是有选择,他怎么可能愿意和沈氏共赢?”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说了一句:“哎,可我怎么听说沈府已经出事了呢?”   隔壁的沈羡闻言,顿时停住了筷子,浑身一僵,季暮脸色也难看下来。   这段时日,季暮一直没放弃打探沈府的消息,可从未听说沈府出了什么事。   显然,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   “沈府能出什么事?西边那么大一批货都是他们家的,还不够赚?”   “就是这批货出了事!我家那老的不是也在沈府手下干活吗?听说是一个多月前,沈长青忽然开始挨个查他们的底,估计是混进了陈氏的人,而且还到处封锁消息,所以才没传出去。”   “这还没成亲呢,陈氏就把手伸进沈氏了?这也太急了吧。”   “要我猜,那成亲估计也就是个幌子,成了更好,要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他们已经成功搅了浑水,西部那批货出了事,沈氏倾家荡产他也赔不起!”   “咣啷——”   茶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羡眼中满是慌乱,隔壁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聊天声中断一瞬,紧接着又传来声音。   “那沈氏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爹已经趁早跑了,还有不少人也离开了沈氏,主要是西部那批丝太过贵重,要是谈成了,沈氏以后就能一飞冲天,可现在出了事,不少人都觉得沈氏要就此一蹶不振,都去投奔陈氏了。”   “哎,也是,陈氏也是心狠手辣,不给沈氏留一丝余地啊。”   沈羡再也坐不住,红着眼睛拽住季暮的袖子,还没开口,季暮就拉着他站起身,说:“我们这就回去,放心,家里不会出事的,别怕。”   沈羡乱七八糟地点了个头,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口中喃喃道:“对......我爹可是沈长青,怎么可能出事呢......绝对不会的......”   原本半月的路程,两人几乎昼夜不眠,不足十天便回到了沈府。   不知是不是二人的错觉,总觉得今日沈府格外安静,下人都不在了,唯有陪着沈羡长大的婉姨还在,她跌坐在沈长青房门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沈羡忙跑过去将人扶起,焦急地问:“婉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婉姨见了沈羡,眼泪不停地滑下,抽泣道:“您可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夫人他们......他们......”   身后是半掩着的房门,沈羡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不禁缓慢摇头,人都有些站不稳,他放开婉姨,推开季暮的搀扶,缓缓走到门边,用颤抖的手推开门——   沈老爷和沈夫人被白绫悬挂在屋子正中间,面色发青,显然早已死去多时。   “爹......娘......”   沈羡眼泪霎那间落下,跌跌撞撞往前走,季暮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双眼,哽咽道:“别看,沈羡......别看......”   季暮捂着沈羡的双眼,眼泪打湿了他的手心,怀里的人也在不停的颤抖,哭的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爹......娘......你们不要我了吗......”   季暮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滴在沈羡的后颈处,他看着沈老爷和沈夫人的尸体,眼神中除了悲痛还有茫然。   为什么呢......这才短短几个月,他是不是不该带走沈羡......   沈羡哭的脱力,长期的疲惫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悲痛之下竟直接软了身子,昏了过去。   “沈羡——!” 第18章 你不累吗   深夜。   季暮疲惫地回到沈府,给沈羡做了些吃的,端着盘子来到了灵堂。   这些日子,沈羡没吃多少东西,做得最多的,便是在灵堂守着沈老爷和沈夫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季暮将盘子放到沈羡面前,又将身上的外衫解下来披在沈羡身上,低声说:“夜里凉,多穿些。”   沈羡目光空洞,嘴唇干裂,显然今日又没吃什么东西,季暮把他拉到一旁坐下,说:“知道你不想吃东西,就做了汤,多少喝些吧。”   沈羡却摇摇头,说:“不想喝。”   “可是你父母知道你这样不吃不喝,会担心的。”季暮叹了口气,盛好汤想喂他,沈羡却忽然落了一滴泪。   沈羡悄无声息地落着泪,喃喃道:“担心吗?那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季暮只觉心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刺痛过后是悲伤,沈羡的问题,他没办法解答,只好说:“西域那批货是沈老爷多年的心血,好不容易要谈下来,却在运输过程中被陈氏动了手脚,导致那批丝落海,损失惨重,根本不是现在的沈府能赔得起的,手底下人纷纷投奔陈氏,那么多的生意无人打理,更何况还有声誉问题......”   沈长青和夫人扛不住压力,选择了自尽。   情有可原,但他们走的时候,想过沈羡吗?   把沈府的烂摊子全交给沈羡,自己一走了之,说实话,季暮刚得知这件事时,是恨过他们的,可冷静下来后,又发现,自己有什么资格呢?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帮助沈羡打理沈氏,能救一些是一些,那些亏空补一点是一点,这段日子他也一直在外奔波,尽力去了解沈氏的内部情况,然后调用所有能调动的银两发往西域,打算先把眼前最大的缺口补上,可终究是杯水车薪。   季暮还自学了如何看账本,用手头的钱去低价收购大批茶叶和丝绸,再挑时机转手卖掉,赚到手的钱一分没留,全拿去补亏空了。   沈羡这些天已经接受了现实,就算是哭也是趁季暮不在,自己在灵堂安安静静地哭,过会儿自己擦擦眼泪便好,但他这次没忍住,季暮温柔地帮他擦掉了泪,低声说:“还有我呢,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沈羡缓缓抱住了季暮,把头埋在季暮颈间,深吸了口气,哑声道:“季暮,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好不好?”   “嗯。”季暮拍着他的背,低声承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沈羡只消沉了一段时日,便打起精神来和季暮一起打理沈氏的生意。   他原本还没这个想法,只觉得他父母都填不上的漏洞,他们俩怎么可能打理好,但每夜见到季暮满身疲惫地回来,都会忍不住心疼,到这个时候,他又不禁心想,或许呢?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把沈氏救回来呢?   更何况,季暮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他,要是自己再消沉下去,岂不是太对不起季暮了。   于是,每日早起晚归的变成了两个人,偌大的沈府如今只剩下婉姨,婉姨和沈夫人是多年好友,从小看着沈羡长大,她实在不忍心离开,沈氏生意她这副老骨头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每天给他们做些热乎的饭菜,把沈府打理的干干净净,让这两个孩子没有后顾之忧。   沈羡很聪明,刚开始他对那些账目还很陌生,但一点就透上手很快,短短半月便接管了季暮的一部分活儿,俨然是一个小管家。   不过即便如此,沈氏欠下的亏空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补齐的,更何况对西域来说,这次的事故损失重大,他们急需沈氏这笔钱来继续接下来的生意。   季暮如今每天在外奔波,到处找来钱快的法子,有时好不容易赚了几千两银子,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呢,就要送到沈氏分布在各地的铺子上维持运转,最后赚来的钱再还给西域。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飘荡在海中的旅人,船不断进水,漏洞多到数不清,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手忙脚乱也没起什么成效。   可就算再难,季暮也得坚持,沈羡已经没了父母,他不能再让沈羡没了家。   临近午夜,沈羡还在案前整理账目,看得他头昏眼花,就在他支着脑袋发愁时,季暮回来了。   季暮把饭菜放到桌上,又给沈羡披上一件外衫,关上窗,最后坐到沈羡身旁,说:“刚在院子里遇到婉姨,正好把饭带过来,还热乎呢,快吃吧。”   沈羡没动筷,而是站起身,走到季暮身后,手搭上了季暮的太阳穴。   季暮刚抬起手,沈羡就道:“别动,你先吃。”   季暮一进门,沈羡便看到季暮眼中的血丝,还有遮不住的疲惫,这段日子沈氏的生意开始渐渐被盘活,有了不少起色,可也是最累的时候。   季暮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有好多次,两人睡下后,沈羡半夜做噩梦醒来,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被褥也已经凉透,隔壁屋子灯亮着,站在窗外,依稀能看到季暮坐在案前的身影。   按了没一会儿,季暮就把人拉到怀里,轻声说:“我不累,倒是你,看了一天账目,中午估计也没怎么吃吧,快吃些东西,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还把那块最大的红烧肉夹到沈羡碗里,他们现在手头没有多少钱,每天省吃俭用,今天这顿肉还是婉姨用自己的钱买的,一共也没几块。   看着碗里那块肉,汤汁浸到米饭里,沈羡忽然鼻子一酸,赶忙说:“别管我了,你也吃,多吃点。”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收拾碗筷的时候,沈羡余光瞥到了季暮的腰间,忽然一顿,下意识问:“季暮,你的玉佩呢?”   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季暮就随身佩戴那枚玉佩,说是他母亲临走前留给他的,季暮宝贝得很,可如今,季暮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腰间,落寞地笑了一下,却装作不经意地说:“我把它当掉了,反正也是一个死物,还不如换成银子来的实用。”   “你——”沈羡听他说玉佩被当了,急了,“你怎么能把它当了呢!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去哪个铺子当的,我现在就去找——”   季暮没想到沈羡反应会这么大,赶忙把人拉回来,哄道:“没关系的,一枚玉佩而已,再说了,等沈氏生意好转,我们再把它买回来不就好了。”   说得容易,先不说沈氏能不能救回来,就算他们走了大运真能把沈氏生意打理好,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玉佩哪还能找的回来?   季暮见沈羡不说话,把人转过来,果然,沈羡又哭了。   沈羡脸上挂着泪痕,喃喃道:“季暮......你不累吗?”   沈羡其实很久没哭过了,这段日子他一直绷着自己,看着季暮这么累,他不忍心再让季暮为自己担心,只好一心投入账目里,想着能为季暮分担些压力。   两人在一起半年多了,一直都是季暮照顾沈羡,现在也是季暮在忙前忙后,沈羡早已习惯季暮的存在和保护,可他此刻忽然意识到,季暮是自由的,他凭什么为自己奔波呢?   季暮本可以不这么累,他本可以放弃沈氏,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必这么劳苦......不必帮他。   季暮闻言,喉间涌上一股酸意,他一把抱住沈羡,忙说:“想什么呢?我果然不能放你一个人在家里,就知道胡思乱想,我不累,倒是你,每天看账目已经够忙活的了,还能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累不累啊。”   沈羡哭着摇头,说不出话来,季暮哄了他一会儿,见沈羡渐渐安静下来,这才放开他:“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把碗筷洗了。”   季暮端起碗筷,临走前还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别再乱想啊。”   季暮走后,沈羡呆坐在原地,婉姨推门进来,将紫苏虾放在案上,轻声说:“这是小季带回来的,就是有些凉了,我刚热好,快吃吧。”   这热腾腾的紫苏虾只有醉花楼才有,以前的他一个人就能吃一整份,每次去都要点。   沈羡看着那盘虾,久久不言,就在婉姨疑惑时,他忽然说:“婉姨,你说,我是不是......拖累他了。”   【作者有话说】   这枚玉佩和从南的玉佩不是同一枚哦。   倒计时,马上就要回到现实世界啦!   ps:可以浅浅求一个作者关注吗Uェ*U更新会第一时间发在动态里。 第19章 永别   自那天起,季暮就尽量不留沈羡一个人在家中,若是他有急事一定要出门,就让婉姨陪在沈羡身边,陪他聊聊天下下棋,别总是盯着账本。   婉姨得了吩咐,每天都会看着沈羡,不让他太过劳累,还会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分散沈羡的注意力,但效果甚微。   季暮一大早便有急事出去了,拜托婉姨给沈羡做了份莲藕汤,沈羡用勺子搅拌着莲藕,垂眸问:“他早上吃东西了吗?”   婉姨说:“没,铺子催的急,小季刚睁眼就被叫走了。”   沈羡没说什么,安静地喝完汤,婉姨便收拾了碗筷,临走前听沈羡说:“婉姨,今天我要看账本,您也休息下吧。”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过来打扰他。   可想到季暮叮嘱的话,婉姨还想说什么,沈羡开口道:“我没事的,您不用担心。”   见他这么说,婉姨也没有强求,只说:“小羡,你从不是别人的拖累。”   沈羡没说什么,待婉姨走后关上了房门。   他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上午账本,中午也不觉得饿,便来到了灵堂,这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习惯,累了便会来这里散散心,和沈父聊聊天,平日里,沈羡基本都是在倒苦水,说沈氏的生意有多麻烦,账目有多难算,但今天,沈羡看着沈长青的牌位,轻声说:“爹,我好累啊。”   “你说,我都这么累了,季暮是不是会更累。”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轻松,什么烦恼都没有。”   “我后悔了,我以前不该那么贪玩,要是我多跟着你们学些东西,或许沈氏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有季暮,如果我乖一些,就不会遇见他了......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些债本该是我一个人背,现在却拖上了他。”   “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沈羡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他喃喃道:“如果没有我,季暮是不是就会放弃沈氏,不会这么累了......”   “......我想去找你们了。”   -   季暮已经在沈府大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半个时辰了,今早手下的人来找他,说是有位买家找,季暮还以为来了笔大生意,结果竟是西域的人来催债,他双拳难敌四手,身上挂了不少彩,衣服也脏兮兮的,顶着这副模样,他现在根本不敢进门。   若是被沈羡看到,又该哭了。   季暮垂眸轻笑,真是个小哭包。   “嘶......”   笑着笑着,季暮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不禁倒吸口气。   他又坐了半个时辰,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往里走,沈羡现在估计还在账房,他径直走进去,果然,沈羡眼睛都快长在账本上了,听到推门上忙抬起头,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慌了,赶忙跑过来,眼眶红的像兔子,手无助地抬起,却又不敢落下,像是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哽咽着说:“你这伤......怎么回事啊,疼不疼啊......”   “我不疼......你先坐下。”季暮牵着沈羡走到椅子上坐下,沈羡屁股刚沾到椅子上,就又站了起来,扔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就跑了出去,没多久又匆忙跑回来,手里拿着不少药膏。   季暮没再逞强,就老实坐在椅子上抬起脸让沈羡帮自己上药,沈羡还扒了季暮的衣服,果不其然,季暮背上也有几处伤,待全部处理好,沈羡这才问:“到底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季暮说:“是西域的人。”   此话一出,沈羡就懂了,他们现在连欠款的五分之一都还不上,西域那边定是急了,这才来找季暮。   季暮见沈羡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忙安慰他:“我没事的,就一点小伤,而且——”   “季暮。”   沈羡打断他,忽然说:“我们把这宅子卖了吧。”   “不行。”   季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说了,我们可以还上的,现在沈氏的生意基本可以正常运转了,总有一天可以——”   “总有一天?”沈羡头一次用这种口气和季暮说话,显然是动了气,“哪一天?就我们两个人,想还上这么大一笔欠款,要等到哪一天?等你被人打残了还是累出一身伤病的时候?”   季暮拧眉:“我不在乎,但这是沈府,是你的家,绝对不能卖,我可以还上这笔钱,你不用操心了。”   沈羡冷冷道:“季暮,你别忘了,你只是我家的一个下人,现在我爹娘不在了,沈府的当家人就是我,这宅子的买卖,我说了算。”   “沈羡——!”   沈羡说完这句话,转头便走,无论季暮如何喊他他都没回头。   他跑回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整个人像是脱了力,靠着门跪在地上,泪水不断落下,整个人都在轻微的发抖。   季暮很快便追了过来,不断地敲门,唤道:“沈羡,沈羡你开门!听话,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聊一聊,沈羡!”   沈羡早已泣不成声,他拼命捂住嘴,生怕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季暮不敲了,只说:“这样,沈羡,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先不提宅子的事可以吗,我们都好好想一想,我、我今晚,不,我明天再来找你。”   片刻后,门外彻底没了声音,沈羡这才放声大哭,他整个人瘫在地上,泪水不断掉落在地面,很快便汇成了一小滩。   -   今夜过后,沈羡没再季暮面前提过宅子的事,两人也回到了原本的相处模式,那晚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   季暮觉得奇怪,好几次都想试探下沈羡的想法,却不敢开口,生怕沈羡又执意要卖掉宅子。   两人之间达到了异常的和谐,可人的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是要爆发的,大概一个月后的傍晚,季暮风尘仆仆的回来,带着特意从醉花楼带回来的紫苏虾跑去找沈羡,结果刚推开门,一抹刺目的红出现在面前——   沈羡躺在床上,面容平静,像是睡着了,可他的右手腕却垂落在床边,鲜红的血液从手腕处缓缓流下,在地面处汇成一片。   “咣啷——”   装着紫苏虾的盒子掉落在地,季暮茫然地看着这幅画面,像是陷入了疑惑,许久后,他才缓缓抬步,走近沈羡,将手指放在沈羡鼻尖下——   没有呼吸。   季暮的眼泪倏然掉落,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床边,他颤抖着手去握住沈羡,鲜血沾了他满身,但季暮毫不在意,只茫然地握着,上半身俯在了沈羡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一定是的,沈羡一定是嫌弃自己了,他答应过沈羡,会让他过上好日子,结果......结果现在,连沈羡最爱吃的紫苏虾都买不起。   对不起......   一声细微的哗啦声,季暮感觉自己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他抬起头,发现沈羡左手放在身前,拿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季暮亲启。   季暮拿起信,这封信很厚,不知道沈羡写了多少要留给他的话,季暮忙抬起手,用袖子擦干眼泪,想看清沈羡写了什么,结果打开信封,里面却只有一句话。   宅子我已经卖了,拿着钱,好好生活。   我爱你。   沈羡留。   信封里剩下的,是厚厚一叠银票。   【作者有话说】   饿饿,求评论,有人吗(敲碗) 第20章 如果分手,我就赖着你   忘川河。   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河边,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女子没回头,只说:“这是他命中的劫数,躲不掉的,不过幸好,虽然肉身已死,但灵魂完整,等连白转世,再将这一片灵魂引回本体便好,到时候就需要你帮忙了。”   从南停在孟婆身边,也看着湖面,说:“他的灵火怎么样了?”   孟婆笑了:“就知道你小子惦记着,放心吧,保存完好,倒是你......”   孟婆转头看他,问:“‘沈羡’一死,不久后你的记忆便恢复了,为何还不回来,你忍心让他看得见摸不着,就这么陪着你几十年?”   从南说:“不忍心,但我若是也死了,他会更伤心。”   孟婆满脸不解,她年纪大了,看待事物都是用最简单的办法,实在是理解不了这两个年轻人弯弯绕绕的心思。   几千岁的年轻人从南问:“他还有多久才会转世?”   孟婆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百次解释了,面无表情地重复道:“他的灵火现在还很微弱,大概还得几百年吧,你且再等等。”   从南听了,眉心微蹙:“那沈羡的游魂怎么办?”   孟婆说:“他又不能再死一次,也丢不了,你怕什么?”   从南想了想,掏出自己刚用过的名为“季暮”的肉身,注入一些自己的灵火之力,正想把这具肉身送走,孟婆见此吓了一跳,赶忙拦住他:“且慢,且慢。”   “怎么了?”   孟婆忍不住发愁:“是不是找死啊你?你别忘了,不光是连白,你的灵火也只有一株,还要用来滋养连白,剩下的自己都不够用你还要分出去?万一这几百年里酆都城出了什么事,你连灵力都没多少,还想不想活着等连白回来了?”   从南也发了愁,可“沈羡”的游魂独自留在凡间,他又实在放心不下......   孟婆叹了口气,这糟心的俩人,她想了想,忽然问:“连白生前有没有教过你人偶术?”   “人偶术?”这个术法从南听说过,但连白并未教过他。   说实话,连白当了他师傅那么久,从南好的没学到,怎样吃喝玩乐倒是学了个透彻。   孟婆想了想连白生前那副死样子,嘴角一阵抽搐,想来连白也是没教他什么有用的,便说:“我将这术法教给你,学成之后你给自己搞个分身丢下去,这段日子,‘沈羡’的游魂我会帮你守着,不会出事的。”   从南点头:“多谢。”   孟姐摆摆手,随意道:“不用和我说谢,我这是在帮连白,不是帮你。”   从南嘴角一勾,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   连白头痛欲裂,听不清声音,好像口鼻都被堵住,一股窒息感和失重感猛地袭来,下一秒,他倏地睁开双眼,呼吸都在颤抖,这才勉强从回忆里醒过来。   好险,差点儿憋死。   睁开双眼,连白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黑暗窄小的地方,呼吸也不太顺畅,闷热,躺棺材里估计也就这感觉了。   “醒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连白:“......”   他现在,似乎,就是躺在棺材里。   幻境消失了,残魂归为,记忆复苏,连白彻底清醒了。   从南躺在他身边,见连白不说话,还以为他的魂魄没有完全复位,心里一急,手就拉上了连白的——   “嗯?”   连白整个人一激灵,下意识地缩了下手,从南见此,垂下的眼眸微暗,没说什么,松开了手,只说:“我们先出去吧,这里怪不舒服的。”   说完,从南推开了棺材板,率先跳了出去。   连白也跟在他身后出来,一个字没说,直到两人走出密室,来到了敞亮的待客室,连白也没缓过来。   连白面色平静,心里乱七八糟波涛骇浪——   所以,现在,面前这个帅哥,是他前世的爱人。   连白啊连白......你何德何能......   就在连白内心忍不住唾弃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从南,甚至开始琢磨装失忆装傻子还帅哥一个清白的时候,从南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语气轻柔,仔细听还有点儿委屈——   “连白,你不要我了吗?”   连白:“......”   从南眼睛亮亮的,却不是兴奋的那种亮,而是眼含泪光的亮:“你都想起来了对不对?你要抛弃我吗?我不好吗?我没有以前长得好看吗?”   噗嗤——   连白觉得自己中了一箭。   这美颜暴击,他承受不起。   从南眼眶有些红,嘴也扁下来:“还是你嫌弃我了,觉得我是鬼,配不上人......”   “没有!”连白赶忙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有不认,就是、我这才刚恢复记忆,在这之前,我也不认识你,这太、太突然了,但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绝对没有,你别、别哭啊......”   听到这话,从南的手悄咪咪往上滑,从衣角滑到了手腕,嘴上也得寸进尺:“那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和我分手,对不对?”   “......啊?”   从南自动忽视了那个疑惑的问号,手又动了动,这次直接握住了连白的手指,整个人都活泼了,身后无形的尾巴彷佛都摇起来了:“那你可别反悔,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赖着你。”   连白眼神里缓缓浮现出一丝无措和迷茫......这怎么办,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谈过恋爱,尤其是和这么好看的男人在一起,这会不会太快了......好像也不是很快,毕竟他们俩前世什么都做过了,熟悉的不能更熟悉......但是他们俩这一世才刚认识啊,这能混为一谈吗......而且从南竟然是这种类型的吗,亏他还以为从南是高冷男神,幻想破灭了......可是从南这么好看,他这是占了便宜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眼看连白已经快把自己纠结成一团,从南眼中浮现一抹笑意,轻声说:“别怕,你慢慢适应,我不急。”   说着不急,手指却缓缓插到连白的指缝,俨然是一个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   连白这才反应过来,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若是换作之前,从南靠的离自己近一些,他都会觉得不自在,现在“沈羡”的记忆归位,十指相扣他都不会有反应。   从南笑得像个狐狸,目的达成,见连白还在怀疑人生,他自然地岔开话题:“现在都晚上了,你饿不饿,咱们去吃东西吧,好不好?”   说着,从南还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   连白:“......好。”   说来也是神奇,他们在幻境里度过了好几天,现实世界竟然才过了几个小时,想到这儿,连白忽然一顿——   两人从前相识,他是人,可从南为什么是鬼?   从南对连白的想法无知无觉,整个人还沉浸在找回老婆的喜悦里,笑着说:“我知道一家非常好吃的川菜,很多都是你爱吃的,我带你去好不好?”   连白缓缓点头:“好。”   算了,等他们俩更熟悉些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前世缘】结束啦,明天开启下一卷【锁魂玉】,即将解锁娃娃版从南和教师版连白~   锁魂玉 第21章 老人   沨从南说的川菜馆就在市中心,连白曾经听说过这家店,本有意来尝尝,最终被价格劝退。   在幻境里,从南随手扔金子的行为已经彰显了他的富有,但连白还是很不好意思,都没敢点几个菜,中途还借口上厕所企图偷偷结账,结果被服务员告知已经结过了,最后顶着张大红脸回到包间。   从南给他盛了碗汤,笑着说:“你尝尝这个,应该合你口味。”   连白确信,自己出门前,桌上只有三道菜,现在怎么变成七道了?   从南把碗往这边悄悄推了推,献殷勤似的说:“快尝尝。”   连白无奈,喝了一口,这汤确实很鲜,很好喝,很合口味,很贵。   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叮”了一声,连白打开微信,发现是孟姐的消息。   孟姐:小白啊,我过个两三天就要回去了,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我帮你带回去。   连白:没什么需要的,谢谢孟姐,注意安全。   从南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了吗?”   连白放下手机,拿起筷子:“没什么,就是老板娘过几天要回来了,问我需不需要代购。”   从南眼珠子转了转,说:“你可以把老板娘的微信推给我吗,我想问一问入职的事。”   连白有些诧异,他还以为从南之前说要来鬼屋工作是说着玩的,没想到这人来真的。   他把孟姐微信推给从南,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桌上的菜便被吃的差不多,出菜馆时天已经黑透了,从南提出要送连白回家,连白拒绝未果,只好再次坐上从南的车。   从南说着给他时间适应,就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两人连肢体接触都没多少,最多便是给连白开车门时虚虚扶了下他的头。   从南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打开车锁,说:“到了。”   连白解开安全带,道了声谢便要下车,衣摆却被轻轻拉住了,他回过头,就见从南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什么。   连白思索片刻,试探道:“......晚安?”   从南眸色瞬间黯淡,失望的语气遮都遮不住:“哦......晚安。”   连白总觉得自己回答了错误答案,但现在的他着实有些不自在,便匆匆跑了,完全没发现从南瞬间变化的表情。   从南靠着椅背,透过车窗看向连白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轻勾,心情颇佳地吹了声口哨。   他将这整个小区打量了一番,轻啧一声,难掩嫌弃,思索片刻,点开车内导航,搜索最近的家具城。   -   打开家门,连白深吸一口气,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卧室里跑出来时,他还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薄荷。   薄荷自己在家呆了一天,早就饿了,见到主人回来,忙上来亲昵地蹭蹭,连白会意,走到厨房拉开柜子给薄荷倒了些猫粮,又往碗里填了水。   薄荷的胃得到了满足,吃的呼噜呼噜的,连白蹲在一旁轻轻抚摸着薄荷的脑袋,这才有了一丝实感。   果然还是家里比较有安全感,外面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不对,连白不禁轻笑着摇摇头,要说妖魔鬼怪,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幻境里,他忌惮了那么久的沈羡,竟然就是他自己,这要是说出去,别人估计都会以为他疯了。   说到这儿,连白忽然想起来,明天得去一趟鬼屋,他们在幻境里待了那么久,在现实世界也就几个小时,但这几个小时,他们可都是在棺材里,若是这监控被孟姐看到,可就麻烦了,他得把监控画面删掉。   薄荷吃饱了,开始洗脸,时不时蹬蹬腿摇摇头,连白觉得可爱,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   叮——   从南点了个赞。   连白没当回事,把手机扔到一边,洗澡去了。   折腾了这么久,连白也是累了,收拾完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连白悠悠转醒,躺在床上望了会儿天,这才慢悠悠起床洗漱。   吃完饭,连白立刻动身,打算去一趟鬼屋,把监控删了,进了电梯,他刚要按关门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紧接着,一只手扒上了电梯门——   “哎,小伙子,慢点儿啊,等等我。”   一位老人急喘着出现在电梯外,赶上电梯后出了口长气,连白见他喘得厉害,赶忙上前扶住老人,说:“您慢点儿,不急。”   老人拍了拍连白的手,笑着说:“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连白觉得老人有些陌生,便顺口问了一句,“我好像没怎么见过您,您也是十二层的住户吗?”   老人却说:“不是,我是来走亲戚的,很少来这里,你没见过我也正常。”   连白点头,没再说话,到了一楼,他扶着老人走出去,这才叫了辆车打算去鬼屋。   坐在车上,连白脑子里满是刚刚那个老人,他听力挺好的,在电梯合上之前,那阵脚步声很匆忙,他原本还以为那是个年轻人,老人出现在面前时他还诧异了一瞬。   可出电梯时,他扶着老人走出来,老人的腿脚明显是不利索的,怎么会有那么快的脚步声?   连白这头还在思索,出租车司机的手机放在一旁,正在听新闻,听到养老院起火的新闻时,司机还忍不住说了几句:“要我说啊,就是养老院防火系统做的不好,保安也不尽职,这么大的火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发现,人早就死透了。”   连白闻言蹙眉,问道:“死了多少人?”   司机说:“听说起火的那天下午,护工带着老人们去院子里遛弯了,只有一位腿脚不好的老头子留在了屋里,那老头儿也是倒霉,就这么被活活烧死了,哎。”   腿脚不好的老人......连白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打开手机点进微博,搜索了一下这场火灾——   死亡的老人名叫张庆,今年七十六岁,右腿有旧疾,连白向下滑动屏幕——   张庆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啪嗒——   司机闻声回头,疑惑道:“怎么了小伙子,这手机怎么还掉了?”   连白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心止不住地跳动,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他嗓子发紧,强装镇定道:“......没事,我就是没拿稳。”   他俯身捡起手机,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但老人的照片深深刻在了连白脑海里——   那分明是刚刚电梯里出现的老人。 第22章 可以牵手吗?   出租车停在鬼屋附近,连白扫码付钱时,那司机正探头探脑往车外看,疑惑不解道:“大白天的,小伙子你来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做什么?要野营吗?”   连白把钱转给司机,解开安全带说:“我在这里工作,您能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吗,我马上就出来。”   司机忙应了一声,待连白离开,司机看着他的背影,嘀嘀咕咕满脸不解:“这地方连个房子都没有,什么工作啊办公环境这么差......护林员吗......”   连白回到鬼屋,走进监控室,边删除监控边安慰自己,不就是见着个鬼吗,有什么好怕的,从南不也是鬼?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没几分钟他便回到了车上,连白系上安全带,发现一道视线始终在自己身上,愣了一下,问:“怎么了吗?”   司机揉了揉眼睛,刚刚连白忽然消失在树林里,过了几分钟又忽然出现,估计是他看花眼了吧,说:“没什么,先生咱们现在去哪儿?还回刚才的小区吗?”   连白说:“送我去小区附近的商场吧。”   “好嘞。”   -   到了商场,连白先给薄荷买了两袋常吃的猫粮,这才开始溜达起来,家里的冰箱空了,该添些东西了。   “连白?好巧,你也在这。”   连白闻声回头,见到从南拎着条鱼站在他身边,不禁惊讶道:“从南?”   从南今天穿了件长袖衬衫,在一众短袖短裤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帅的离谱,他笑眯眯地贴上来,手臂挨着连白,笑着问:“你也是来买东西的吗,我们一起好不好?”   “好。”遇都遇上了,连白自然不会拒绝,又想到这里离自己家的距离,下意识问,“对了,你家也在这附近吗?”   从南却摇头:“我来这边办点事,顺便买些菜回家。”   连白没再接着往下问,从南忽然抬手,拂了下他的手心,微凉的指尖轻擦过手掌,激的连白缩了下手,从南却一把将他握住,打开手掌仔细看。   连白:“怎、怎么了?”   从南抿了下唇,眉眼间露出些许不满,啧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沾到脏东西了。”   过了片刻,确定连白手上没有那奇怪的味道了,这才放开他,问:“你今天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说到这儿,连白背后又是一凉,缓缓道:“我今天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奇怪的老人,但那个老人,前几天死于火灾。”   从南的脸色瞬间凝重下来,沉声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连白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扶着他走了一段路,之后便分开了。”   连白看着从南的脸色,不禁问:“怎么了吗?”   从南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我们在幻境里,企图控制‘沈羡’灵魂的那个东西吗?”   连白回想片刻,当时情况太紧张,没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只依稀记得那是一团黑雾,便点点头:“你说那个老人就是那东西?”   从南说:“我目前也只是怀疑,那东西很可能控制了老人的身体,就像当时控制你的残魂一样,不过情况大概会更糟。”   “怎么算更糟?”   从南解释道:“当时我们及时赶到,打断了那东西,否则你那一片残魂就会被吞噬,至于你说的那个老人,估计已经被那东西彻底吸收,成为了壮大灵魂的养料。”   连白眉头微蹙,疑惑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南:“人死之后,魂魄会来到奈何桥,由孟婆引着步入轮回,怨念过重者会变成鬼,鬼死了便会灰飞烟灭,从此彻底消失在世间,不过也有例外。”   “无论是人是鬼,自诞生起便拥有三株灵火,只要灵火不灭,死后便可投胎转世,我猜测,那只鬼被人打灭了两株灵火,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所以才会想尽办法吞噬别人的灵魂来滋养自身,你的残魂,还有老人的灵魂,就是他的目标。”   连白脑子一时灌入这么多信息量,有些消化不来,思索片刻,才喃喃道:“灵火?和灵魂有什么区别?”   从南轻笑:“区别可大着呢,只要灵火还在,哪怕灵魂碎成了渣也能想办法重生,但没了灵火,这人就真的不存在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连白忽然有些好奇:“这个灵火,可以看到吗?长什么样子?”   从南忍笑:“你怎么这么好奇。”   连白抿唇:“......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事,新鲜劲还没过呢,你理解下。”   从南点头,眼底还满是笑意,挑了下眉,说:“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但——你要拿什么交换呢?”   连白懵了一下,下意识问:“那你想要什么呢?”   从南想了想,伸出手,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能不能牵手?”   从南的手掌很宽,手指细长,看起来修长有力,连白觉得自己脸有点儿热,他想了想,把手牵了上去,说:“好了,这样可以吗?”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牵手,放轻松。   从南看着面前故作镇定的某人,眼角眉梢都写着愉悦,说:“这里人太多,我们去车上。”   说着,他一手接过了连白手上的菜和猫粮,另一只手牵着连白,就这么光明正大把人牵上了车。   回到车上,从南按照约定,侧身面对连白,下一秒,一抹金色火焰形状的光出现在从南肩头,连白轻叹了一声,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株灵火,灵火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主动凑近连白,蹭了蹭他的手指,暖烘烘的,很舒服。   连白蹭了一会儿,又问:“不是说有三株,另外两个呢?”   从南却摇摇头:“我只有一株。”   “?”连白疑惑,“什么意思,你刚不是说,人都有三株灵火吗?”   从南解释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三株的,有少部分人生来只有一株灵火,不过只要这一株灵火不灭,就不会出事,只是命数和气运差了一些。”   见连白脸色逐渐凝重,从南忍不住笑出声,弹了下连白的眉心,轻声说:“又不是小老头,皱什么眉。”   连白有些担忧:“真的没事吗?这一株灵火会不会自己熄灭啊?”   小灵火还在从南肩头蹦跶,似乎是想往自己身上跳,但碍于主人在此不敢造次,就这么一个小东西,看起来就不靠谱,万一灭了,从南岂不是也会出事?   “真的没事。”从南看起来对自己的命数毫不在意,“你不用担心,一般人伤不到它,它很厉害的。”   连白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不过没再纠结,又开始好奇另一个问题:“你们鬼,都能活多久啊?你今年多大?”   从南这回是真忍不住笑了,胸腔都在颤,笑得连白耳朵发麻:“不然你猜猜?”   连白摇头:“我猜不到,你说。”   从南眼珠子转了转,身后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可是我不想告诉你,除非你拿东西换。”   连白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你想要什么?”   从南忽然蹙起了眉,露出一副焦急担忧的模样,低声说:“你看啊,上次在幻境里,那个东西想夺走你的残魂,没得逞,今天却出现在你的公寓里,显然是又盯上你了,不然你搬来我这里住吧,我还可以保护你,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行。”连白毫不犹豫,眼神坚定,“既然他的目标是我,那你就更应该离我远一些,万一连累你怎么办?”   从南:“......”   你也不必如此担心我。   连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连从南的年纪也不关心了,现在只想远离从南,别给他惹麻烦,转身就要下车——   从南一把拉住他,忙说:“你别急,我送你回去。”   没等连白拒绝,从南赶忙锁上车门,脚踩油门,用最快的速度把车开了出去。   -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小区楼下,见连白已经开始解安全带了,从南还不死心,抱着连白的两袋猫粮问:“真的不来和我一起住吗?”   连白非常坚定:“不来,再见。”   说完夺回猫粮赶忙跑下车,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从南的视线里。   从南靠着车窗,幽怨地盯着某人的背影,片刻后,他指尖一点,一束金光沿着连白离开的路线追了上去,从南闭眼感应了片刻,确定连白已经被灵力保护好,这才轻笑一声,指尖凝聚灵力——   一束火光径直窜上了连白所住的楼层。   【作者有话说】   从南:烧了老婆的房子,老婆就只能和我住了。   ps:纵火是危险行为,不要学习不要学习不要学习。 第23章 起火   连白拎着菜和猫粮跑进楼,刚从电梯出来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儿。   谁这么没道德在走廊抽烟?   连白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薄荷“喵——”一声窜了出来,直接扒住了连白的脖子,整只猫都蜷缩在连白衣服上,与此同时,一股更为浓郁的烟味儿从屋子里飘出来。   连白:“!”   我家着火了???!   连白直接扔掉菜和猫粮,捂着鼻子抱着猫跑进屋子,大致扫了一眼,火势不大但该烧光的都烧光了,连浴室里脏衣篓里的衣服都变成了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火似乎只烧了他的屋子,没有蔓延到其他人家,不然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情急之下,连白也没思考这火是从哪儿开始着的,抱着薄荷赶忙报了警,待一切都处理好,连白坐在小区外花坛边喘口气,已经是半夜三点了。   夜深人静,路灯都灭了,薄荷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大火里回过神,扒着连白细声细气地叫,喂了点猫粮才好。   直到这时,连白才有时间思考起这场奇怪的火灾,警方那边给他的解释是阳台烟灰缸里的烟头被风一吹,没完全熄灭的火星子落到了一旁刚晒干的床单上,这才有了这起无妄之灾。   但连白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他根本不抽烟,哪儿来的烟头?   阳台的烟灰缸也是用来给薄荷倒猫粮的,里面根本不可能有烟头。   这房子是他租的,出了这种事,他自然是要联系房东的,出乎意料的是,房东不要求赔偿,只要求连白搬出去,这也让连白松了口气。   夜风轻起,连白跟着打了个哆嗦,这大晚上的,他一个人孤零零抱着猫坐在小区花坛里,幸好钱包在身上,银行卡身份证也都在包里,还是先去找个地方睡觉吧。   这么想着,连白抱着猫拎着猫粮站起身,转身——   “!”   “喵——!”   “张庆”站在他身后,正冲他微笑,老人牙齿泛黄,皮肤干裂,笑的时候喉咙里发出如磁带一般沙哑的“咔咔”声,老人干裂的唇微启,笑着说:“你好啊,连白。”   连白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人是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的,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额角冒出细汗,喉结微动,强颜欢笑道:“你好......这大晚上的,您出来遛弯儿吗?”   “张庆”忽然收起了笑容,眉头一挑,说出的话却让连白一惊:“怎么,你还没恢复记忆?”   “什么?”连白脑子瞬间转了起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从南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人曾经就在幻境里见过自己,还附身到“沈羡”身上,企图控制“沈羡”的灵魂,自然是知晓“沈羡”的记忆的,两人灵魂合一的事,他绝对知道,也就是说,他说的“记忆”绝对不是身为沈羡时的记忆,那会是什么?   “张庆”没在意连白的走神,只是说:“原来你的灵火不在这里......怪不得这么虚弱,看来从南也不过如此。”   还没等连白开口,“张庆”就上前一步,贴在连白耳边说:“你想恢复记忆吗......我可以帮你。”   连白瞳孔骤缩,“张庆”这么一靠近,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一种被毒蛇圈起咬上脖颈的感觉,危险又亲密。   这感觉太奇怪了,连白正想后退,“张庆”忽然说:“......兄长。”   “!”   “嗖——”   一束金光忽然从不远处飞来,“张庆”说完这句话便快速后退,那束金光便劈在了连白面前的空地上,地面瞬间出现一个被烧得发黑的坑洞。   “张庆”看向来人,哼笑道:“来的还真是时候。”   从南面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声说:“滚。”   “张庆”彷佛丝毫不在意从南的话,继续说:“你让我滚有什么用,他好像并不想让我走呢,你说对不对,兄长?”   连白站在二人中间,默不作声,从南伸手拉他,连白却一动不动,从南皱眉,不禁道:“连白,和我走。”   连白没动,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张庆”,话却是对从南说的:“你瞒了我多少?”   从南一愣,下意识道:“不,不是,你别听他乱说,我——”   连白直接挣开了他的手,面向“张庆”,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好弟弟啊。”“张庆”看向从南,笑着说,“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哦,不对,也不是很正式,这张皮不太好看,等过些日子,我会再来找兄长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正式认识了,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张庆”忽然消失在原地,从南压根没管他,眼神和心思都在连白身上,他难得有些怂,手又拉上了连白的衣摆,还没开口,连白回过头。   “为什么一定要瞒着我呢?”   连白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从南听清了,抬眼直接撞入连白眼底,那浓浓的悲伤和失望令从南心悸,他上前一步,直接把连白拥入怀,忙说:“没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只是......”   从南埋首在连白脖颈,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连白沉默片刻,忽然说:“可我想知道,我不想这么一无所知的留在你身边。”   从南抱着他的手一紧,片刻后,他似乎是泄了力,轻声说:“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吗,很快的。”   连白闭了闭眼,额头抵在从南肩上,说:“好。”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从南不说话,也没放开他,直到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薄荷“喵”了一声,两人这才分开。   从南抱起薄荷,薄荷也不怕生,就这么缩在从南怀里,连白拎着猫粮,说:“走吧。”   从南“嗯”了一声,带着连白便回到了车上,直到连白系好安全带,“咔嚓”一声轻响过后,从南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僵住了,缓缓才扭头看向连白,喉结微动,满眼心虚。   连白板着脸,眼神里却满是笑意,不过他没扭头,就这么直视前方,淡淡道:“放火,控制火势,联系房东,在楼下蹲点,你这一套挺熟练啊,看来这种事没少做。”   从南活了这么多年,每次局促都贡献给连白了,此时的他如坐针毡,眼神乱飘,喉咙里哼哼哈哈就是说不出一句正经话,显然是被连白猜中了。   连白也懒得搭理他,费了这么大劲就为了让他搬个家,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只说:“行了,我又没怪你,你给了房东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要。”从南这回答得倒是痛快,坚定地说,“你要是执意要给我钱,我就都花光,买一堆金子银子放家里给薄荷当玩具。”   薄荷:“喵!”   连白:“......”   从南接着说:“我就是败家,留不住钱,所以你替我存钱吧。”   连白无法,只得说:“好。”   不然明天再去商场逛逛,给从南添些新衣服吧。   从南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笑的眼角微弯,开心地说:“我们回家。”   薄荷:“喵!” 第24章 有点出息   从南家是一栋二层小洋房,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种了一棵花树,树下是双人秋千,还有一个小池塘,水很清,可以轻易看到水中的鱼。   连白看到这院子的布局垂了下眸子,随后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从南的背影。   当年身为沈羡的他死去后,化作了鬼魂守在从南身边,看着他独自留在这小院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隔三月,从南都会酿几坛他最爱喝的酒,酿好后端着那几坛子边喝边逗猫猫狗狗。   他死前留给从南的钱,从南一点都没动,和酒一同埋在了花树下,再也没拿出来过。   走在前面的从南打开门,见连白停在院子中间,朗声唤道:“连白?”   连白闻声回神,忙走过去进了屋。   这一进门,连白才彻底从刚刚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院子令他不由自主想起曾经,洋房内倒是出乎意料的豪华。   倒也不是那种桌椅都要镶金的败家,但细节之处尽显奢侈,沙发是真皮的,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羊毛毯,依从南的性子,估计是从来不洗脏了就换,这房子面积很大,家具不多,看起来却并不空旷,每一面墙壁上都挂满了东西,有的是字画,有的是奇奇怪怪的照片,还有的墙上打了几块木板当置物架,上面放着一些多肉或者昂贵的装饰品。   连白默默抬眸,看向了空旷的天花板,总觉得它素净的和整栋房子格格不入。   从南站在玄关,从鞋架上拿出一双拖鞋,相当自然地放到连白面前,连白穿上试了一下,大小刚刚好,看来这次搬家,某人已经蓄谋已久了。   连白把薄荷放下,让它在屋子里溜达,从南被拆穿之后,索性不装了,大大方方牵着连白走进二楼衣帽间,指着占了一整面的衣柜说:“看,我给你准备的怎么样?”   语气上扬,表情傲娇,明显是在求表扬。   连白看着那一面墙的帽子衣服裤子鞋子手表领带和一堆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装饰品陷入了沉思:“......”   从南还在看着他,眼神亮亮的,显然是在等着夸夸。   连白仔细斟酌了一下语言,深吸口气,缓缓道:“那个......挺好的,谢谢你,但是这会不会有些——”   “那太好了!”从南只挑自己爱听的,满意地拍了下手,然后从衣柜里挑出一件料子光滑的睡衣递给连白,牵着人往外走,来到早已准备好的房间,说:“折腾了一夜,累了吧,洗个澡睡觉吧,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从南在连白的注视下,走到对门房间,推开门走进去,然后回头冲连白笑了笑,说:“晚安。”   一声轻响,对面门关上了,连白这才叹了口长气,忍不住念叨:“......这人,就这么高兴吗?”   对门的“这人”关上门后,靠在门板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忍住冲进对面房门抱着连白睡觉的冲动。   从南在心里告诉自己,人已经骗进家门了,那离做些别的还会远吗?   沉住气,冷静,慢慢来......   -   第二天一早,连白在床上醒过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然后起身洗漱。   连白打开房门,发现薄荷正趴在门边,毛茸茸的小手在门缝轻扣,看着薄荷清澈又带着些埋怨的大眼睛,连白猛地想起来,昨晚回来时已经半夜了,他累过头竟然忘了给薄荷倒猫粮,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也不知道薄荷在这里蹲了多久。   连白蹬蹬蹬跑下楼,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好像是奶油蘑菇汤。   从南站在餐桌边,笑着看他:“醒了?正好,过来吃饭吧。”   连白:“那个,稍等,我还没给薄荷倒猫粮——”   “都准备好了。”从南指了指墙角,说,“早就给它准备好了窝,还有猫爬架和猫砂,猫粮也早就倒好了。”   连白看向那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在内心不免感叹,从南还真是细心周到,既然什么都不缺,那薄荷跑到楼上挠门......   从南轻笑,看了薄荷一眼,说:“它刚来到这里,大概是不适应,所以才跑上去找你。”   薄荷蹭了蹭连白的裤脚,亲切地“喵”了一声。   连白蹲下挠了挠薄荷的下巴,轻声说:“还知道找爹,平时没白疼你。”   薄荷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眯着眼睛享受按摩服务。   从南摆好碗筷,两人落座,连白看着桌上丰富的三菜一汤,惊讶道:“你做饭原来这么好。”   从南却笑了下:“你又不是第一次吃我做的菜。”   连白这才想起,他身为沈羡的那段时间,可没少吃从南做的菜,果然,他还是没适应,眼前的大帅哥曾经是自己爱人的事实。   从南倒是没多想,给连白盛了一碗汤,说:“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连白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就好。”从南笑着说,“不如我们去约会吧。”   “约会?”连白一愣,有些惊讶的同时还有些局促。   从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尴尬,轻声说:“你别怕,要说约会,其实也算不上,就是出去逛逛街,给家里添点东西,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还可以看场电影,晚上吃个饭再回来,可以吗?”   听他这么说,连白放下了心,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不是抗拒从南,换作之前,两人还是陌生人的时候,如果从南顶着这张脸提出要和他约会,连白估计自己也不会拒绝,更别提现在有了曾经的记忆,他更是拒绝不了从南,还对从南抱有亏欠,从南提出的要求,他不会拒绝的。   刚刚的局促,无非就是......二十多岁处男的生疏和羞涩。   想到这儿,连白忍不住低下了头,猛地喝了两口汤,内心暗骂——   连白啊连白......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作者有话说】   从南挑衣服时内心OS:老婆穿这件好看......那件也好看......哎呀老婆怎么这么好看,不如都买下来吧,一天一件! 第25章 你不会是阎王爷吧?   正如从南所说,这个约会并不像传统小情侣那样吃饭看电影去游乐场,连白坐在车上,见车停在了一家画室门口,终于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两人走进去,就见一位男子坐在画板前,手执画笔,另一只手托着颜料盘,听到声音,偏头望过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从南和他打了个招呼,男子放下手头的东西,走到二人面前,对连白伸出手,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谢必安,很高兴认识你。”   谢必安此人,留着长发,眼尾上挑,分明是个勾人的色相,却身着白衣,气质沉静,倒像是能和从南聊到一起的。   连白握住他的手,一股寒气从掌心窜上,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冰的他不自觉一抖,却还是强装镇定,“你好,我叫连白。”   谢必安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适,收回手,微微一笑:“画具都准备好了,整个二楼都是你们的,有事随时叫我。”   从南:“一会儿送两杯热巧克力上来赔罪。”   谢必安笑容一滞:“......”   从南没搭理他,牵过连白的手径直上楼,中途还用了些灵力给连白暖手,像是极其不满谢必安的行为。   二楼有两面是落地窗,光线特别好,房间配色也以暖色系为主,看起来特别温馨舒适。   从南拉着连白坐到画板前,说:“本来想带你去逛街,或者看个电影什么,但是又觉得没什么新意,所以来了这里,谢必安是我朋友,现在也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找他,这间画室,你也可以随时来。”   连白看着这间完全符合他心意的画室,心暖融融的,只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从南笑着,语气有些傲娇:“我知道的多了。”   连白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又问:“谢必安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他也是鬼?”   “嗯。”从南说,“他是鬼差,你应该听说过他。”   连白好奇:“我听说过?”   “白无常。”   “!”连白这下是真的惊呆了,“白无常?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假的,原来白无常是真实存在的啊,那其他的呢,比如黑无常、孟婆什么的。”   “当然有。”从南见他这么好奇,便说,“你要是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   连白一愣:“去哪里看?”   从南说:“酆都城。”   “地府?!”连白一脸惊讶,满心的好奇,正要忍不住答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问,“可是我还没死呢,能去地府吗?去了会不会就回不来了?”   从南忍笑:“不会,有我罩着你,你在酆都城横着走都行。”   听他这么说,连白就放心了,转而又开始好奇:“那你在酆都城是做什么的?”   从南闻言挑眉,故意说:“你猜猜。”   连白想到他刚刚那句堪称狂妄的话,不禁猜测:“你不会是阎王爷吧?”   从南这回是真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连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红着耳根轻轻推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从南说,“你猜的差不多。”   连白嘴都合不上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从南,换作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传说中的阎王爷就在自己身边,还和自己住在一个房子里,还......成了他的男朋友。   从南伸出一根手指,抬起连白的下巴帮他合上嘴,笑着说:“不用这么惊讶,毕竟你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连白疑惑,“那我是谁?”   从南:“我不告诉你。”   连白眯眼看他,从南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直接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热巧克力估计快好了,我去看看。”   连白坐在原地,幽怨地看着从南的背影。   楼下。   谢必安刚做好热巧克力,正打算给他们俩送过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禁勾唇:“你不在楼上陪你的先生,下来做什么?”   从南懒得搭理他:“人也见过了,怎么样?”   谢必安说:“他恢复的不错,灵魂回归本体让他的身体恢复不少,不至于像从前那样体弱多病,但我劝你,还是尽早把灵火还给他,早日让他恢复记忆和灵力,不然他的身子撑不了多久。”   从南点头,低声说:“我知道。”   说到这儿,谢必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先不说连白了,你的身体怎么样,实在不行我帮——”   “我没事。”从南说,“你只负责他就好。”   谢必安见他如此,叹了口气,不再多嘴,反正从南这个犟种也不会听,倒是从南,忽然问:“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谢必安:“什么?”   “帮我找个人。”   谢必安疑惑望过去,就见从南满眼凝重,低声说:“我遇到岁良了。”   谢必安瞳孔骤缩。   【作者有话说】   黑白无常姓名取自民间传说 第26章 我需要摆什么姿势?   从南上楼的时候,连白已经勾勒出画的雏形,他画的是薄荷。   连白正小心翼翼给薄荷画画,身后忽然贴上来一个人,吐息打在耳畔:“画了薄荷,那可以也为我画一幅吗?”   从南从身后靠过来,从侧面看,那近乎是一个拥抱的姿势,但连白清楚的知道,两人之间还有段距离,并没有肢体接触,但有的时候,暧昧的氛围并不一定要用触碰来激发,听觉和嗅觉一样可以。   就像此刻,从南的气息包裹住他,熟悉的味道在鼻息间弥漫,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使得他耳根一阵酥麻,从脖颈往上逐渐漫上绯红。   从南站在连白身后,垂眸向下看,那雪白的脖颈修长,此刻微微泛起红色,他眸色渐暗,喉结缓慢地滑动了一下,面无表情,轻声问:“你害羞了?”   连白闭了闭眼,屁股在椅子上往前挪了挪,这才说:“没......就是,忽然靠这么近,吓我一跳。”   从南没说什么,直起身,将热巧克力和蛋糕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说:“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为从南画一幅?   从南这样的人,刻在画纸上,应该也是一副勾人的模样吧。   连白想了想,说:“不然你坐下吧,我帮你画一幅。”   从南这回才开心了些,乖乖坐到连白对面的沙发上,抬头问:“我需要摆什么姿势吗?”   “不用。”连白想了想,把身旁的蛋糕和热巧克力放到从南面前,说,“你做自己的事就可以,放松些,不用在意我,画好了叫你。”   从南便吃起了蛋糕,连白一旦拿起画笔,精神就会高度集中,以至于他忽视了从南那灼热的视线。   从南的眼神将连白从头扫到尾,最终落到执笔的手指上。   连白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皮肤白皙,指甲修的漂亮,骨节并不突出,关节处微微泛红,是一双很色气的手。   从南把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手掌拖着自己的下巴,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连白,眼神露骨地彷佛要将连白拨皮抽筋细细品尝,侵略性和占有欲无处隐藏。   不知过了多久,连白深吸口气,放下画笔看向从南,笑着说:“好了,你可以——”   从南的眼神还没有收回去,眼底的欲望无处隐藏,就这么猝不及防被猎物窥了个正着,连白一怔,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从南回神,见到连白停笔,忙将心底的欲望藏匿好,眼神瞬间清澈,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连白:“我可以看看吗?”   这变脸的速度甚至让连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磕磕巴巴地说:“啊......那个,我还没上色,我打算把它带回去,画好了再给你。”   从南点头,等连白把蛋糕吃完,两人这才收拾东西下楼,谢必安就在楼下,见他们下来,还热情地道别:“拜拜,欢迎二位下次光临。”   两人和他道了别,便回了家,薄荷自己在家待了半天,无聊地反复舔自己的毛发,听到门响,立刻飞奔过来,直接扑进了连白怀里,一个劲儿的地蹭。   从南看了薄荷一眼,心里竟然还隐隐浮现出羡慕之意,下一个想法就是把这猫丢出去,可惜他怕连白生气,不敢丢,只得丧丧地去厨房做饭。   连白抱着薄荷坐到沙发上,心安理得地等饭上桌,要是换作以前,连白绝对不会这么放松,就算他没那个心做饭,也得和从南争一争,表面功夫必须做足,可现在,连白抱着薄荷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大概是身为沈羡时留下来的后遗症,至于其他的......   从南透过厨房玻璃看到躺在沙发上的连白,此时的连白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神情,和无忧无虑的沈小少爷一模一样,放松、踏实。   他欣慰一笑,低头看向满桌的食材,心想,今天喂他些什么好吃的呢?   连白刷着新闻,一通电话忽然打了进来——是孟姐。   他接起来:“孟姐?怎么了?”   孟姐的声音听起来挺开心:“小白啊,我回槐安了,你明天能来一趟店里吗,咱们有新员工入职,你帮我给他做个培训。”   连白自然应下:“好的,孟姐。”   挂了电话,连白若有所思,从南不久前刚说过想来鬼屋工作,孟姐这个时候却和他说来了新员工,莫非......   两人吃饭时,连白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加了老板微信之后,有聊什么吗?”   “有啊。”从南冲他笑了笑,“我和老板说想来鬼屋工作,她很痛快就同意了。”   果然,连白心里有一丝隐秘的小喜悦冒了芽:“所以明天来培训的员工是你?!”   从南点头,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缓缓道:“以后我们就要一起工作了,所以......”   连白抬头,见从南笑得温柔,对自己说:“请多指教。” 第27章 杀了我   第二天一早,两人来到鬼屋,老板娘孟姐就在门口等着他们,见到连白,孟姐眼神一亮,忙小跑过来,和连白抱了一下。   孟姐喜笑颜开:“这么久不见,想没想我啊?”   连白无奈轻笑:“别逗我了,孟姐,外面热,快进去吧。”   几人一同进屋,孟姐给他们俩倒了杯茶,然后看向从南:“这位就是新员工吗?叫什么名字?”   从南瞥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警告,孟姐似乎压根没看见,见从南不说话,转头看向连白,眉眼间有一抹不悦:“你带来的这人好没礼貌哦。”   从南:“......”   连白却不禁轻笑:“你们不都在微信上聊过了吗,还装什么不熟。”   孟姐被拆穿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那我不是无聊吗,况且从南这人太无趣了,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你替我管管他。”   从南忽然抬手,冲着孟姐的脸就过去了,孟姐还以为这小子说不过要动手,吓得一激灵,猛地一仰身躲开这只大手,结果就看见从南的手落到了   她面前的茶壶上,不紧不慢给连白添满茶。   孟姐:“......”   抬头就见到从南嘲笑的眼神。   连白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脑袋转了转,忽然灵机一动,问出一句:“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孟姐整个人一僵,她属实是没想到连白竟然这么敢猜,从南一只鬼都能被他安排上带活人的人际关系。   可惜连白就是这么敢猜,竟还低头瞅了一眼孟姐的脚底。   孟姐吓得一个激灵,幸好自己不是什么低级小鬼,不会在这种地方露出破绽,正要岔开这个危险的话题,忽然听见从南说:“的确认识。”   孟姐:“???”   孟姐立刻给从南传音:你小子不是说好了要瞒着他吗?!现在这是干嘛?自爆?   从南瞥了她一眼:放心。   孟姐不放心,连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会心一笑,继续大胆猜测:“孟姐应该也是鬼吧。”   说完这句,孟姐虎躯一震,连白见此,得意挑眉,下一秒,连白忽然对从南说:“既然白无常在我们身边,那孟婆是不是——”   “从南!”   孟姐实在受不了了,直接大吼一声打断连白施法,对着从南就是一顿输出:“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要瞒着他吗?我不在的这些天你到底干了些什么?他怎么连白无常都认识了?!”   连白端着小茶杯悄悄坐直身远离战争现场,边喝边看戏。   从南还没来得及说话,孟姐忽然转头,直勾勾看着连白:“你还知道些什么?”   连白想了想,老实说:“就这些,不过从南答应我过两天要带我去酆都城玩。”   孟姐深吸一口气。   从南这才开口:“情况有变,这些他必须知道。”   孟姐不信:“情况哪里变了?他的身体不是正在变好了,你看看,这气色都红润不少。”   说着,孟姐顺手捏了一下连白的脸。   从南的脸瞬间就黑了,语气沉沉:“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孟姐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端起一杯茶就要喝:“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情况让你急成这样?”   “我见到岁良了。”   “噗——咳咳咳......咳咳...”   孟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连白忽然问:“岁良......就是那天遇到的那个老头儿?”   从南点头。   连白问:“他不会真的是我弟弟吧?”   从南却皱了下眉,神色间似乎有几分嫌恶:“就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你别理他。”   “怎么可能?”孟姐整个人都迷茫了,“当年我亲眼见到他魂飞魄散,他怎么可能复活?还找上了连白?”   从南却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可能的,他现在回来,无非是想找连白报仇,所以我想问问你......”   连白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向从南,只见从南轻声问:“我可以帮你恢复记忆,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连白想了想,说:“你先说,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   从南似乎是挣扎了许久,最终深吸口气,低声说:“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可以吗?”   听了这话,连白有些莫名其妙,这话说的,他当然还是惜命的啊,难不成恢复记忆后的自己会主动寻死?   连白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这种人,便干脆地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孟姐在一旁捂着脑袋,实在是忍不住了,拉着从南的胳膊就把人带出了房间,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忙问:“你在想什么?等连白恢复记忆,万一——”   “他必须恢复记忆。”从南不容抗拒地说:“他需要有自保的能力,也有知道一切的权利,况且归根结底,岁良找的一直都是连白,我不能让他毫无   防备地出现在岁良面前,而且,如果我们执意瞒着他保护他,你觉得他会愿意吗?”   孟姐沉默片刻,看起来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就不怕上次的事情再发生吗?”   从南闻言,落寞一笑,低声说:“从前是我太弱,没有保护他的能力,知道真相也无能为力,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保护他,如果最后瞒不下去,就算把连白关起来,我也不会让他去寻死。”   孟姐好一会儿没说话,最终只得叹了口气:“算了,归根结底这也是你们的事,最后的选择还是要看你,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   从南抬眸看向她,只见孟姐目光沉沉,语气坚定:“我可以不插手,但我不会让他出事,我这条命是连白给的,如果你没有保护好他,我一定会找你算账,反之,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我也希望你不要把我排除在外,能帮的我一定帮,哪怕把我这条命给他都可以。”   从南嘴角一勾:“放心,我比谁都在乎他,倒是你,你要是死了,那家伙不得来找我算账?”   此话一出,孟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啧”了一声:“咱俩好好谈话,你提他做什么,晦气。”   从南却罕见的开起了玩笑:“我不喜欢那家伙,所以你赶紧收了他,让他老实点,别总逮着几千年前那点旧账不放。”   “叮咚——”   大厅的门铃响起,连白听到声音从房间中走出来,和他们俩一同来到了大厅。   此时大厅中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女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浑浊,晃晃悠悠来到孟姐面前,声音沙哑:“你就是老板?”   孟姐似乎一点也不怕,叹了口气,说:“我是,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女人缓缓说:“杀了我。” 第28章 酆都城   滴答——   一滴鲜血滴落在女人的脚边,连白看得皱起了眉,却没有说话,这个出血量,不可能活得下来,所以这个女人......是鬼。   从南此时忽然轻声说:“连白,你应该怀疑过吧。”   “什么?”连白一愣,“你是说孟姐吗?”   从南却摇了摇头:“是这个鬼屋,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连白目光微滞,不对劲吗......   “这大白天的,小伙子你来这荒郊野岭干什么,要野营吗?”   出租车司机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连白下意识皱眉,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荒郊野岭?   出租车明明停在了鬼屋门前,怎么算得上是荒郊野岭呢?这么大个房子难道看不见——   看不见?   连白忽然抬头,看向那个浑身鲜血的女人,女人没有影子,眼神空洞,此时正茫然地盯着孟姐。   他在鬼屋工作其实有一段时日了,虽然来的次数不多,但除了从南那次以外,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客人。   最重要的是,这些客人似乎......都是鬼。   连白猛地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他快步走出门外,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鬼屋的别墅——   空无一物。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送他来到这里的司机都会感到奇怪,怪不得鬼屋生意不好,原来这个鬼屋从始至终只接待一种客人——鬼。   从南对他的反应似乎毫不意外,就靠在门边看着他,连白深吸口气,出乎意料的是,没多久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经历了那么多,此时发现鬼屋的秘密,也不会惊慌失措了。   连白回到大厅,从南帮他开了门,此时的孟姐和那个女人站在原地,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想去看看吗?”   “什么?”连白没听懂。   从南说:“本来还想等等的,不过既然有了这个机会,我们就和孟姐一起回去吧,顺便......找回你的记忆。”   听到这句话,连白愣了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从南似乎不希望自己恢复记忆,但......   连白垂了眸子,思索片刻,轻声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从南点头:“你问。”   连白看着从南的眼角,问:“我以前......伤害过你吗?”   闻言,从南的眼里泛出浓浓的悲伤,却笑着说:“不,怎么会呢。”   连白却没说话,良久,他伸出手,握住了从南,从南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发抖,似乎自己即将恢复记忆这件事令从南很是害怕。   “别怕。”连白承诺道,“我不会离开的。”   从南始终低着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他反握住了连白的手,紧紧攥着。   另一边,孟姐看着女人,最后问了一遍:“你确定吗?选了这条路,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女人落下一滴血泪,笑得很是凄惨:“带我走吧。”   孟姐点了点头,下一秒,众人身旁凭空出现了一扇光门,孟姐和女人率先迈了进去,随后是连白和从南。   进入光门的那一瞬,连白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失重感,幸好很快,几人便落了地。   睁开眼的那一瞬,连白愣住了。   眼前是一条血红色的长河,河中泛着点点金光,河岸边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像是人间的集市,但漆黑到不见底的夜色和那轮红月又为这一幕增添了诡异的氛围。   “这里......便是酆都城吗?”   “嗯。”从南拉着连白后退几步,为孟姐和女子让出位置。   女子站在忘川河岸,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河流,终于露出一丝畅快的笑:“......终于结束了。”   下一秒,女子身上泛出点点金光,紧接着,连白发现,那似乎不是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女子的身体,正在渐渐消散,化作金色光芒,汇入忘川河。   从南缓缓道:“人死之后,无罪者可投胎转世,有罪者入无间地狱,但也有例外,有的人死后执念深重,只有化解执念才能投胎转世,不过也有人会自愿留在这里,用余生来怀念那生而为人时的美好记忆。”   连白看着女子消散的身影,问道:“那她呢?”   从南说:“她也是个例外,而且是个悲惨的例外。”   连白转头,意外地在从南眼中,看到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她只有一株灵火,缺的是气运,这一世的她惨死,就算投胎转世,下辈子等着她的还是折磨,所以她选择消散在忘川河,结束这悲惨的轮回。”   连白闻言,沉默良久,轻声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变成鬼?”   从南说:“有的人天生就是鬼。”   “但你不是。”   从南哑然,连白看着他,目光悲伤:“你曾经是人,对吗?”   从南低着头,没说话。   孟姐送走了女子,这才回头叫他们两个:“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连白点头,上前几步,问:“我要怎么才能恢复记忆?”   孟姐笑着说:“简单,你只需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便可。”   话音刚落,一株灵火从孟姐的手心浮现,这株灵火与从南的相比,要耀眼的多,在孟姐手心蹦来蹦去,忽然,这小东西停在了半空,似乎是愣住了,下一秒,它好像认出了连白,“嗖”一下就要往连白身体里钻——   从南一把拦住他,连白吓了一跳,本以为灵火会不高兴,结果灵火动了动,竟然在从南手心蹭了起来,似乎很喜欢从南的气味。   从南解释道:“这是你的灵火,它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暂时由我养着他,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从南走近连白,停在了一步之遥的地方,伸出手,将灵火轻轻地放进了连白的胸膛处——   连白只觉得胸口一阵暖意,紧接着,眼前忽然一黑,耳朵彷佛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都听不到,鬼市的喧嚣在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安静,渐渐的,连白彻底失去知觉,手脚也软了下来,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从南抱着连白,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小孟,你也在啊。”   一个身穿黑色长衫手执蒲扇的男子踱步到几人面前,笑眯眯地打招呼。   孟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这家伙怎么在这儿?”   范无救笑着看向昏迷的连白,语气愉悦:“听说我的老朋友回来了,我当然要第一时间来庆祝。”   从南没搭理他,对孟姐说:“他多久会醒。”   孟姐算了算:“大概明日午时吧,这段时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在一旁守着他,我就不等了,还有好多活要干。”   范无救在一旁边扇风边说:“要不你直接翘班吧,咱们去给小连备点好酒。”   孟姐转了转眼珠子,显然是有些心动,刚想答应,从南忽然说:“你老老实实回去上班,至于你......”   范无救闻言看向从南,就见从南面无表情地嘲讽道:“有这功夫喝酒,还不如陪谢必安,怎么,你们俩和好了?”   范无救:“......”   【作者有话说】   珍惜精神正常的从南吧o(* ̄▽ ̄*)ブ接下来是回忆篇,也是我们从小南和连大白正式的初遇。 第29章 那孩子叫从南   忘川河。   范无救在岸边负手而立,一双眼黑沉沉地望着岸中央的白衣男子,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岸中央那位白衣男子周身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极具杀伤力的凌厉瞬间掀起湖面,水波荡漾,却在即将触碰到范无救时戛然而止,带起的微风吹起了范无救颊边的几缕发丝。   白衣男子收回灵力,睁开双眼,吐出一口长气。   “终于突破了......”   范无救闻言哼笑道:“连白,这次你闭关小爷每日都在这里守着你,耽误小爷这么长时间,你拿什么赔?”   连白脚尖轻点湖面,转瞬便来到了范无救身边,笑道:“多谢范大人,范大人辛苦了,小的请您喝酒怎么样?”   范无救翻了个白眼:“小爷稀罕你那点儿酒?”   连白眼珠子转了转,刻意拉长音:“哎呀,我本想着这次出关,和谢必安好好喝一顿呢,他酒量不好,到时候喝多了岂不是任我——”   “我去!”   -   连白和那两人约的晚上见,还有段时间,他打算回去见见老城主。   来到宫殿,老城主此时正在房间里,门半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争吵声。   连白听不太清,也没打算听,便在一边等着,忽然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位女子。   女子衣衫凌乱,蓬头垢面看不清长相,她似乎很是害怕,唯唯诺诺的,见到连白看过来,还往柱子后躲了躲。   连白皱了下眉,不知道宫殿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女子,他上前几步,脱下自己的外衫,隔着几步递给女子,轻声说:“风凉,先披上吧。”   谁料女子看了他一眼,眼眶瞬间红了,却一个劲儿摇头,没有接过外衫。   连白这时才彻底看清她的长相,这女子......分明是岁良殿里的下人!   连白分明记得,小时候这位叫孟湘的女子经常带着他和岁良出去玩,怎么现在——   房间门忽然被推开,岁良大步走出,却在见到连白时顿了一下,脸色瞬间变了,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我那好兄长吗?出关了?”   岁良边说边走到孟湘身边,不顾孟湘惧怕的目光和推拒的手,强硬地揽住她,手掌甚至嵌进孟湘的胳膊,令她露出疼痛的神色。   连白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了:“你在做什么?”   岁良轻笑,反问道:“兄长看不出来吗?”   说着,岁良当着连白的面侧头吻上了孟湘的脖颈,在孟湘试图推拒时直接扭断了她的手腕,“咔嚓”一声脆响,孟湘再有拒绝的心,也没了力气,疼的直抽气。   连白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汇聚灵力,抬手就要揍人——   “连白。”   房间内传来老城主的声音,连白手一顿,下一秒,老城主说:“岁良,你先走吧,连白进来。”   岁良搂着轻声哭泣的孟湘哼笑着离开,临走前还送了连白一个轻蔑的眼神。   连白气得脑袋都疼,却只能收回手,大步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房门被他拍的发出一声巨响。   老城主见他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性子,怎么还随着法力增长愈发大了呢。”   连白气得坐不下,指着门外怒道:“您没看到吗?岁良他在做什么?那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孟姐!他还要不要脸了!白眼狼吗他?”   老城主沉默片刻,说:“他是情鬼,孟湘三年前便成了他的炉鼎,我若是强行干预,也会阻碍他的修炼。”   “那您就任他这么做?”连白实在是气得不轻,不理解他的弟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眼看连白还要骂,老城主连忙岔开话题:“先别说这个了,我有急事找你。”   连白强忍着脾气,坐到老城主身边,没好气道:“什么事。”   老城主见了他这模样就想笑,揉了一下连白的脑袋,缓缓道:“我曾说过,你是只有一株灵火的鬼,生来体质特殊,不适合修炼,寿命也不长,若是不慎丧命,很难有投胎的机会。”   连白点点头,没听明白老城主想说什么:“我知道啊,您不是早就和我说过吗?所以我才努力修炼,我倒是觉得一株灵火对我没什么影响,况且我现在的实力比岁良强多了,说不定哪天我就能赶超您!”   见到连白得意的模样,老城主不禁笑了,可笑着笑着,还是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哀伤,轻声说:“可是连白,你是我的儿子,我不允许你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你母亲走得早,我不能再失去你。”   连白闻言皱眉:“您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的话也能从您嘴里说出来?你得这么想,我这么厉害,谁能伤到我?更何况不是还有您吗?您可是酆都城的城主,是最厉害的鬼,谁能在您手底下伤到我?”   老城主懒得搭理他的废话,索性直说了:“我找到了可以救你的办法。”   连白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还真有?是什么?”   老城主说:“我找到了一个和你一样有一株灵火的人,你们八字相合,体质相配,他的灵火,可以为你所用。”   话音落下,连白许久没说话,他沉默了许久,才说:“若我拿走他的灵火,他怎么办?”   老城主却说:“他只是一介凡人,凡人寿命短暂,就算他靠着那株灵火投胎转世,下辈子也还是一个天煞孤星,对凡人来说,只有一株灵火,会活得很累,你取走他的灵火,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见连白没说话,老城主继续说:“你平日里总是和范无救和谢必安混在一起,想必是见过不少主动投入忘川河的凡人,他们都是只有一株灵火的人,第一世为凡人,便永生永世为凡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死后放弃转世的机会,而跳入忘川河吗?”   谢必安的话彷佛回荡在耳边:“连白,你很幸运,第一世便投在了酆都城,还是老城主的孩子,许多只有一株灵火的人,第一世都会投胎成人,这决定了他们的命运,没有气运,没有灵力,只能永生永世被病痛和苦难折磨,不得解脱。所以他们会选择彻底消散,虽然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但他们得到了解脱。”   “但你不同,连白,你是有选择的。”   老城主从怀里拿出一枚纯白的玉佩,递给连白。   连白愣愣地接过,喃喃道:“这是......”   “锁魂玉。”老城主解释道,“世间仅此一枚,希望你能好好保存,关键时刻它能保你一命。”   连白握着锁魂玉,不知在想什么。   老城主说:“连白,我时日不多了,岁良已经走了歪路,我能指望的只有你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好好守护这酆都城。”   连白沉默良久,眼眶微微泛红,最终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锁魂玉,问:“我该去哪里找他?”   “柳城,那孩子叫从南。”   “我知道了。” 第30章 和我回家   柳城。   “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   连白拿着书站在孩子们之间,轻声诵读着,长睫微垂,阳光照在他身上,在实木地板上落下阴影,身后的孩子心不静,越听越困,被连白的影子吸引去了视线,眼睛跟着影子走,忽然,头顶落下一只手,轻轻揉了揉,温和的声音传来:“我的影子很好看吗?”   少年微微一笑,道:“先生您本人更好看。”   连白被逗得笑出了声,看了眼窗外,也差不多到了下学的时刻,便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快回家吧。”   “先生再见!”   孩子们一哄而散,座位瞬间空了大半,一个纤瘦的小身影便格外明显。   从南坐在那里,像是听不到连白的话,望着眼前的书案出神。   “从南?”   从南闻言,呆呆地抬头,这位新来的先生长得很好看,甚至是漂亮,但从南不想搭理他,或者说,他不想搭理任何人。   见从南没什么反应,连白像是已经习惯了,只说:“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从南这才有了些反应,天黑了,那书院就会关门,先生不会让自己留在这里的,他今晚又要找个小巷子睡觉了。   连白叹了口气,没再管他,回到自己的桌边收拾东西,待他收拾好,再回头时,从南已经不见了。   书院安静下来,只剩他一个人,老城主忽然传音过来。   “一个月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出了什么事吗?”   连白想到那个小身影,在心底叹了口气:“没事,不急,我会拿走他的灵火,但不是现在。”   老城主猜到连白大概是心软了,只说:“连白,和你的性命比起来,一个凡人真的不算什么。”   连白却不禁皱眉:“可凡人的命也是命,我——”   “但你的命还牵系着整座酆都城。”   连白沉默片刻,却说:“不是还有您吗?”   老城主似乎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可是孩子,你不能总是依靠我,你也要成长。”   “....沨..用人命换来的成长吗?”   老城主那头沉默片刻,最终只说:“算了,我不逼你,你自己考虑吧。”   传音结束,连白却久久未动,人命难道不是平等的吗?为什么要互相比较、分个孰轻孰重呢?   直至日薄西山,连白才拿着书离开书院,回去的路上在酒楼买了两坛酒和一些小菜,却在路过一处巷口时停下了脚步。   巷子深处,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角,身上还披着个又脏又薄的外衫,少年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连白叹了口气,这孩子......   在来到柳城的第一天,连白就找到了从南,那时的从南正在偷包子铺的包子,被老板拿棍子追着打,谁料从南身材瘦小,跑得却快,一会儿就没影了。   吃饱喝足的从南就会到附近的书院,一开始的他只能蹲在窗外偷偷听先生讲课,直到连白换了个身份来到书院做先生,这才允许从南旁听。   连白在见到从南之前还能狠下心想,不过是一介凡人,杀了便杀了,反正也是个天煞孤星,活着也是受罪,可真正见到从南本人时,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这孩子自己都没有放弃自己,那他又凭什么擅自夺走他的性命?   就这么纠结了整整一月,此时站在巷口,看到冻得发抖的从南缩成小小一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连白想,反正自己的寿命够长,干脆在这里住下,耗到从南死。   到沨时候,无论从南是正常的生老病死,还是遭遇意外,连白都不会插手,在从南第一世死亡后顺其自然拿走灵火,是连白最大的让步。   他就算再不忍心,也不能拿一个凡人的命和整座酆都城相比,这是他生来就背负的使命。   但是现在......连白看着从南蜷缩着的小身影陷入了苦恼。   从南睡得似乎不踏实,一直蹙着眉,忽然感觉有人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暖暖的,很舒服。   “从南?醒醒。”   从南睁开眼,目光中满是被吵醒的不满和迷茫,却在看到连白时愣了一下。   先生?   连白把他叫醒后,直截了当地说:“别睡了,跟我回家。”   从南有些疑惑,什么回家?哪儿来的家?这先生莫不是脑子不太好。   连白见他发愣,直接伸手把人拎起来,牵着就走。   从南许久没吃东西了,也没什么力气和连白对抗,只能满脸不愿地小声骂:“我不和你走,你放开我。”   连白闻言,停住了脚步,从南还以为连白要放弃,结果连白低头看着自己,忽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从南,你若是不和我走,从此以后你就休想踏进书院一步。”   从南觉得自己好像聋了,这个向来温和的先生,此时在威胁自己?   身为教书育人的先生,竟然如此不讲道理,天理何在啊?   见从南似乎被气得不轻,还没有办法反抗,连白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牵着从南就走:“走吧,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从小南:先生真坏 第31章 这小孩,要不还是杀了吧   连白的家离书院不远,但偏僻的很,从南觉得,自己已经在柳城的小巷里绕了快半个时辰了,四周皆是高墙瓦院,始终没有到连白所说的“家”。   从南打心底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先生是要将自己拐卖了吗??   连白牵着从南,对从南小脑瓜里那些堪称离谱的想法丝毫不知,他现在已经没心思考虑从南的感受了,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唾弃——   真他娘的不争气,怎么又迷路了,这不是让人家孩子看笑话吗??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两人面对一处死胡同,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从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内心却惊疑不定,都已经走到死胡同了,先生的同伙还没来吗?   连白眨了眨眼,望着这堵墙再次开始自我怀疑......又记错了?还是他家房子自己长腿跑了?   又过了片刻,从南迟钝地生出另一种想法,但这想法太荒谬了,荒谬到从南缓缓抬头,用一种不可置信中夹杂着一丝嫌弃的目光看向连白,果然,连白目光躲闪,满脸心虚。   从南了然,看来这位先生活得也没比自己容易到哪儿去,都是天涯苦命人,算了算了。   连白在从南的目光下丢盔弃甲,终于自暴自弃了:“行了行了,别盯着我了,不就是迷路了吗?它这巷子弯弯绕绕的,不能怪我。”   从南人小小的,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问:“你家房子长什么样子,附近有没有什么能记得住的标志性东西。”   连白想了想,小脑瓜忽然一亮,开心地说:“我家门口有一个卖糖葫芦的爷爷,他每天都在那儿!”   从南:“......”   这个“标志性东西”他还真知道,他偷过。   终于,在从南单方面的努力下,两人在黑夜的巷子里拐来拐去,终于到了家。   连白开开心心地带着从南进门,把从酒楼带回来的酒菜放在桌上,对从南说:“快吃吧,都这么晚了,饿坏了吧?”   从南:“......”   若是没有连白这么一通酣畅淋漓的迷路,他早就该吃上饭了。   不过看着面前这些从未见过的美食,从南沉默片刻,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连白闻言轻笑,坐到从南身边拿起一坛酒,喝了一大口,这才道:“你就当我闲的吧,快吃饭。”   “你不吃吗?”   连白摇摇头:“我不饿,喝点酒就行。”   从南确实是饿了,饿狼扑食一般解决了这些饭菜,然后鼓着腮帮子满嘴油口齿不清地说:“谢谢。”   连白看笑了,他还以为这孩子有多孤僻,结果还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屁孩。   他拿起一张手帕给从南擦了擦嘴,从南身形一僵,他父母走得早,自小便流浪在外,从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过他。   连白收回手开始收拾桌子,从南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脸颊热热的,刚刚的触感久久不散,还带着一丝清香。   连白一边收拾着,见从南呆在那里,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从南闻言回神:“......没事,还是我来收拾吧。”   连白躲了一下,忙说:“你个小孩还是歇着吧,今天的课业你完成了吗?”   连白提起课业,只是想让从南找点事情做,没成想从南点头,干脆道:“完成了。”   连白微微瞪大了眼睛:“完成了?你什么时候背会的?”   从南疑惑地看向他:“这不是看一遍就能记住吗?”   “......”连白整个人都黯淡了,明明从南才是那个凡人,自己却有种被凡人蔑视的感觉。   连白只好迅速低头收拾桌子,企图给自己一些安全感,起码收拾剩饭这件事他能做的很好,从南站起来才比桌子高一个脑袋,他收拾起来肯定不如自己快。   从南不知道连白为何忽然沉默,但也没打算问,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等连白收拾完这才说:“谢谢先生今晚请我吃饭,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连白吓了一跳,忙拉住他:“哎——往哪儿走?”   “啊?”从南也迷惑了,茫然道,“天黑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连白看着从南叹了口气:“我带你回来不是为了请你吃饭的,这样能理解吗?”   从南理解了,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你是不是想讹我?我告诉你,哪怕你是先生,我也没钱,今晚是你骗我吃的,你不能坑我——”   “你个小孩一天天的想什么呢?”连白实在没忍住,抬手弹了一下从南的脑门,见这个小孩满脸不解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这才说,“我带你回来是要你留下,我要收养你,听明白了吗?”   收养?   从南听明白了,但从南不愿意:“明白,再见。”   连白直接伸手拎住这小孩的后衣领,把人提到自己面前,说:“你为什么不愿意,这里有吃的有穿的有睡的,还不用你花钱,这不好吗?”   从南却说:“先生你说过,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施加这样大的善意,除非是自己的亲人或爱人,所以你一定是有所图谋。”   连白:“......”   这小孩,要不还是杀了吧。   从南还在叭叭:“先生,您虽然博学多才,我尊敬您,但您不能做如此罔为人伦之事,这是不道德的。”   连白气得手都哆嗦了,这孩子,他娘的还真学到不少,罔为人伦都搬出来了。   两人僵持片刻,连白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试图理解从南,然后试探着说:“从南啊,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图你钱。”   从南:“那你想图什么?”   “不是——”连白都快疯了,“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图你这个人!”   从南眯起眼。   连白觉得这话更怪了,索性直说了:“我带你回来,只是想让你陪陪我,这样行吗?”   从南闻言,终于露出疑惑的神情,陪陪他......是什么意思?   连白拉着他坐下,温和道:“你没有父母,我也没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挺孤单的......我有父母留下的钱,够咱们俩生活了,不需要你给我钱,你也知道我这脾气,没人和我说话我就难受,所以......我养你,你就当给我做个伴,陪一下我这位孤寡老人,行吗?” 第32章 黑白无常   在连白的不懈努力下,从南在这里住了下来,不过从南坚持要洗衣做饭,连白也没拦他。   只要这孩子别再回去睡大街,一切随他。   从南原本以为连白是那种温文尔雅的人,结果两人在一起住了不足半月,从南的幻想就破灭了。   每天早上第一个睁眼的永远是从南,他会早早起床,然后收拾院子,把落叶扫扫,没事儿浇浇花,待时辰差不多便做好饭叫连白起床,然后从南就崩溃了。   年纪轻轻的从小南不懂,世界上为何有如此贪睡的人。   连白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能看到黑色的发顶,被从南拍几下还会往被子里钻,哼哼唧唧就是不出来,有一种不想活了的架势。   从南无法,只得伸手去拉人,拽着连白胳膊往出拔,可惜连白志在被窝,从南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拉得动一个百年修为的鬼呢?   就在从南气得直冒烟时,先前放在锅里的菜煮好了,散发出扑鼻的香气,紧接着,一声咕噜噜的动静从连白的被窝里发出来,然后,从南站在床边,眼睁睁看着某位死活不愿起床的人,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闭着眼睛动了动鼻子,然后磕磕绊绊地坐起身穿鞋,最终拖着困倦的身躯晃悠到锅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问从南:“可以吃吗?”   从南:“......”   从那以后,从南直接省去了每天扒连白被窝的步骤,做好饭后就端着碗拎着个小木凳坐在连白床边,吃的喷香。   然后获得连白一个幽怨的眼神。   连白年纪不小了,但行事作风有时候比从南还幼稚,偏偏到了书院,教课时的连白又比谁都正经,搞得从南不禁怀疑连白脑子有毛病,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有这么多面。   连白倒是对从南这些小心思丝毫不知,每天都沉浸在养孩子的乐趣中,对老城主时不时的催促很是敷衍。   最近天气很热,正好这几日两人都得了假,连白便筹划着带从南出去玩玩,小孩子嘛,就应该有活力一些,整天除了念书就是洗衣做饭可怎么行?   从南倒是无所谓,听了这件事就转身回房——连白的房。   连白:“?”   他没搞懂从南是要干什么,便跟了上去:“你小子又在谋划什么——”   连白话还没说完,一件长衫就“嗖”地飞过来,直接盖在了自己脸上。   从南:“把这衣服扔门口的盆里,一会儿我洗了。”   连白:“......哦。”   从南又收拾了半天,最终拎着一堆脏衣服出来,一起扔到了门口的大水盆里,面无表情开始洗衣服。   连白就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看得心虚,还找了个小木板给从南扇风。   这其实也不怪他,连白从出生起就是鬼,还是鬼王的孩子,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这些事情从来不需要他操心,要是闭关修炼或者遇到什么急事,就给自己施个避尘术,以至于洗衣做饭这些琐事连白一窍不通。   但连白现在的身体是凡人之躯,如非必要他也没打算用灵力,况且两人这共处一室,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果连白每天不洗衣服却干干净净,岂不是很奇怪。   所以每晚沐浴后的连白,直接就将脏衣服扔到一旁,打算找时间烧了,反正老城主给他准备了很多,但从南看不下去了,时不时就帮连白收拾屋子洗洗衣服,连白见到后,也就放弃了烧衣服的念头。   从南瘦瘦小小,站起来也就勉强到连白的肩膀,蹲下洗衣服更是小小一坨,连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小东西老气横秋的,边搓边念叨:“以后的脏衣服脱下来直接给我,我顺手就帮你洗了,别扔的这一件那一件。”   “嗯,听你的。”   明明是连白要带从南出去玩,结果出发前夜劳累的却是从南,这小孩在家里来回跑,洗完衣服又开始扫院子的落叶,然后拎着水壶浇花,又将屋子里没吃完的饭菜处理掉,还要收拾两人的包袱,折腾到很晚才睡,第二天一早又早早起床将昨晚洗好晾干的衣服叠起来放进包袱里,然后做饭,最后端着碗边吃边叫连白起床。   今年不知怎的,比往年热了不少,连白便想带从南去相山玩玩水泡泡泉,就当解暑了。   连白雇了一辆马车,车夫早早便到,两人今日起得早,从南还折腾了许久,早就困得不行,一上车就开始打瞌睡,小孩坐在连白身边摇头晃脑,乏的不行。   连白歪头看了从南片刻,悄悄伸手把小孩往自己身上揽,最终让从南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连白垂眸看着从南的侧脸,手搭在从南肩上防止他掉下去,不禁叹了口气,这小孩也太瘦了,带回家这么久也没养胖。   养不好孩子的连白心底有些惆怅,支着下巴望向窗外发呆,谁知看着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不远处,其中黑衣服的那人还在冲自己招手。   范无救、谢必安?   连白正疑惑着,那两人的身影忽然消失,下一秒,马车车身一震,两个大活人凭空出现在车上,坐在他对面。   谢必安心细,手轻轻一挥,对车夫下了个咒,上一秒还吓了一跳的车夫正要回头查看,下一秒就双眼迷离,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范无救则低头看向了睡着的从南,随手捏了个法诀,隔离了他们的谈话声,然后问:“就是这个孩子吗?”   连白有些纳闷:“你们怎么来了?”   谢必安说:“是老城主让我们来的。”   听到这儿连白就懂了,不禁头疼:“我爹他怎么比我还急。”   范无救毫不客气地说:“我要是你爹我也急,这可是关乎你性命的大事,你怎么能拖这么久?”   谢必安却说:“小白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急什么。”   范无救气得瞪他:“那我还不是担心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灵火,当然要赶紧拿到手才安心,万一小白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连白一脸无奈:“我能出什么事,倒是你们俩,活不干了吗,忘川河那么多等着投胎的灵魂,就这么被你俩给抛下了?”   说到这儿范无救更生气了:“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把上一任孟婆气死了,这麻烦活能轮到我们俩?”   连白冤枉:“明明是她年纪大了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一生气给魂魄气冒烟了,这能怪我吗?”   “行了,你们俩都消停点。”谢必安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连白,满眼担忧,“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连白低着头,手搭在从南肩上,时不时勾一下从南的发丝,沉默许久,最终说:“我做不到。”   马车内安静片刻,范无救说:“你真的想好了吗?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保你,你的灵火已经很微弱了,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还会影响你的修炼,万一你受了什么伤很可能会没命,你——”   “可从南的命也是命。”   “......”   范无救闭了闭眼,他们三个一起长大,他比谁都不愿看到连白出事,但要因此夺走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实在是太过残忍。   谢必安也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但近日酆都城的事令他不得不担忧:“连白,虽然这话很残忍,但我还是要说,你的命要比这个凡人重要得多,你的身后还有整个酆都城,老城主年纪大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你就是所有人的盾。”   连白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他低下头捂住脸,声音很低,还有些颤抖:“我都知道,但......我真的......”   就在这时,怀里的从南微微一动,悠悠转醒,看到面前的连白还愣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连白,他人还迷糊着,却下意识担心连白:“先生......你怎么了?”   连白一怔,看了从南许久,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说:“我没事。”   从南直觉连白的心情不太好,但也搞不明白他为何难过,便坐起身,这才忽然发现对面还坐着两个人。   从南疑惑道:“你们是谁?”   范无救现在看这小子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没好气道:“没礼貌,叫哥哥。”   从南面无表情地看向范无救身旁的白衣男子,谢必安温和地说:“你好,我叫谢必安,是连白的朋友。”   从南点点头,很有礼貌:“你好,我叫从南,是先生的学生。”   范无救这就不乐意了,拍了一下从南的头:“你小子什么意思,就这么不待见我?”   从南不喜欢陌生人碰自己,立刻就皱了眉,满脸嫌弃,幸好连白从身后揽住了他:“别紧张,他们是我的朋友,这位叫范无救,不喜欢叫哥就不叫,咱不欠他的。”   从南闻言,心底一暖。   范无救立刻瞪大双眼,开始控诉连白胳膊肘往外拐的恶劣行径。   几人在车上唠了没多久,马车停了,他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停下歇歇补充体力了。   从南先跑下了车,被连白使唤去酒楼点菜,另外三人走在后面,进门前,范无救叫住了连白。   “小白。”   连白回头:“嗯,怎么了?”   范无救和谢必安对视一眼,然后对连白说:“其实你也不用那么纠结,刚刚我也就是帮你分析一下,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出了事你也不是一个人,小爷在呢。”   谢必安也说:“我看那孩子不错,我见过很多只有一株灵火的人,很少有人像这孩子那样,他都没有放弃自己,我们也没资格剥夺他活下去的权利。”   连白看着他们俩,眼中有一丝动容,范无救这人正经不过三秒,见连白这副样子,立刻摆出一副欠揍的嘴脸:“哎呦,小白你不会是要感动哭了吧?”   连白:“......”   谢必安也笑了,拍了拍范无救示意他老实点,然后轻声说:“连白,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永远支持你,所以别怕,大胆的做你想做的事,一切有我们呢。”   范无救吊儿郎当地揽住谢必安的肩,笑嘻嘻看着连白:“对啊,有我俩在,谁也不敢伤你。”   连白看着两人,咽下喉间的酸涩,哑声道:“......谢谢。” 第33章 这帮山匪,是会杀人的   谢必安和范无救坐在二人对面,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默默无言。   连白总觉得一杯一杯喝不够尽兴,便直接端着酒坛子喝,边喝还边为楼下说书的先生加油鼓气。   身旁的从南实在是看不下去,一开始还试图阻拦,结果连白根本不听劝阻,气得从南吃了两碗饭,直接不搭理他了。   喝吧,喝死了我就继承你的遗产。   谢必安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他们俩知道连白的真实身份,有灵力傍身,连白喝多少都没事,可从南以为连白是个普通人,喝酒伤身,才几番劝阻,结果被连白无所谓的态度给气得不轻。   谢必安看着看着忽然叹了口气,难得有人对连白有这份心,这样下去,别说连白,就算他们这些局外人,也不忍心夺走这条小生命。   这么想着,碗里忽然多了一块剔好的鱼肉,谢必安偏头,看向范无救:“吃你的吧,不用管我。”   范无救吊儿郎当地靠着椅背,手还搭在谢必安的肩膀上,翘着二郎腿笑嘻嘻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要是没有我,你能耐得下性子吃鱼?”   谢必安无奈摇头,又不好拂了他的心意,便吃了这块鱼肉,范无救见了,这才满意地笑了。   吃完饭连白和从南在这里要了间上房打算休息一夜,谢必安和范无救便先行离开了。   临走前,范无救还特意对连白说:“你放心吧,老城主那边我们帮你拖住,那孩子对你不错,你难得碰上一个不嫌弃你的,珍惜吧。”   连白耷拉着眼皮,满脸不爽:“......我谢谢你哈。”   范无救嘿嘿一笑:“不客气,回来请我喝酒就行,再见。”   连白送走他们俩,回到房间,发现从南已经铺好了床,还叫了小二为他们准备好了沐浴的水。   从南见他回来,说:“很晚了,快去沐浴吧。”   连白看了眼地上铺好的被子,眨了眨眼,没动。   从南皱眉,疑惑道:“怎么了,先生?”   连白没说话,直接走过去俯身把地上的被子抱起来放在床上,在从南焦急的目光下说道:“地上不舒服,今晚一起睡。”   从南直接握住连白的手腕,可惜他年纪小身材还消瘦没多大力气,根本拦不住连白,只得急道:“可是你是先生,我——”   “你怎么?”连白颇为不理解地转头看他,“人人平等,更何况你还是个孩子,你要是执意要分床睡,那我就睡地板。”   从南一时不知道该纠结“人人平等”还是“分床”,一时踌躇不前,嘴巴开合好几次,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反驳。   连白铺好被子,拉着他坐下,然后看着从南身上的里衣,说:“你沐浴过了?”   从南愣愣点头。   连白笑了:“那就好,你在床上等我,我去去就回。”   看着连白离开的背影,从南眨了眨眼,总觉得这话很奇怪,但他年纪尚小,单纯的思想让他分辨不出这话到底哪里奇怪,只得作罢,思考起连白的上一句话。   人人平等......   从南落寞一笑,这世上哪有什么人人平等,若真是如此,那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会落魄至此,连白收留自己已经是施舍,自己没什么本事,只能尽量照顾好连白,以后给他养老送终。   此时在隔壁沐浴的连白心情颇好,根本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忠心耿耿的儿子,洗白白之后穿着一层薄薄的里衣回到房间,在从南的目光下熄了灯,躺在床外侧。   从南始终坐在床脚没动,连白疑惑片刻,然后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凝视从南,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从南此时还迷糊着,整个人陷在连白的“关爱”里,不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善意,哪怕连白信誓旦旦地说是为了要自己给他养老,可从南知道,换作其他人,根本不会搭理自己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孤儿。   连白就没从南那么多小心思,他几百岁了,早就过了敏感的青春期,此时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用脚丫子隔着被碰了碰从南的脚,笑道:“大晚上不睡觉,你想什么人生大事呢?”   从南感受到连白的触碰,他看不清连白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在连白看不到的地方,从南目光渐渐坚定,心头涌起了一股名为“孝顺”的情感。   于是连白就听到了这孩子坚定地说:“先生,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我给您养老送终。”   “......啊?”连白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一脸懵,虽然不理解为啥,但还是没忍心打击小孩子的自尊心,只能顺着他说,“啊......好,谢谢你啊。”   从南这才踏实了些,爬到连白身边躺下,软软地说:“先生,晚安。”   “......晚安。”   从南这一天也是累了,很快便睡着了,平缓的呼吸声传来,连白在这片寂静下缓缓反应过来从南的意思,满脸的欲言又止。   这孩子,不会把自己当成爹看了吧?   万一有一天,从南要是知道自己是有目的的接近,会不会气死?   这么一想,连白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决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藏得死死的,绝对不要在从南面前使用灵力,等从南死了再悄悄拿走他的灵火。   有自己护着,从南这一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折,这一世自己就当提前给他赔罪了。   想到这儿,连白冲着从南默默地道了个歉。   他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遮住眼底那一丝痛苦,他不得不承认,谢必安的话没错,他是鬼王之子,老城主迟早要退位,到时候自己若是撑不起大梁,就会有无数的人惦记他这个位子,到时候不止是鬼界,甚至是妖界或修真者,都会来搅混水,他不能拿整个酆都城做赌注。   梦中的从南不知道连白此时的想法,睡得踏实,还翻了个身面向连白,把头抵在连白身上,是一副依赖的姿态。   -   第二天一早,几人早早起床赶路,经过了一夜的休息,车夫和从南都精神十足,甚至撩开帘子聊天,连白心事重重,坐在马车里剥花生,听着一老一小聊天。   忽然,山路前出现了一伙人,他们各个都拿着棍棒,甚至还有刀子,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车夫忙停下了马车,从南和连白也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打头的那人冲他们喊:“我也不为难你们,留下财物,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连白闻言,从马车里探出头,按住从南,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然后冲那帮人喊:“可以,我们的包袱都会留下,你放我们离开。”   山匪显然也是没想到连白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忙让手下人去搜他们的东西。   从南轻声问:“先生,我们——”   “没事的。”连白说,“他们只为财,只要我们不惹怒他们就不会出事,而且那都是身外之物,哪有命重要。”   之所以这么容易妥协,其实也还有别的原因,要是换作从前,遇到这种人连白二话不说就揍,可是现在这具肉身是他捏造的,为了更逼真,肉身更接近凡人的体质,灵力也不足他原来的十分之一,况且若是肉身死亡,他的灵魂就会直接回到酆都城,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老车夫也觉得有道理,忙对从南说:“孩子啊,你别怕,我见过这帮人,他们不杀人的,没事哈。”   话虽这么说,老车夫握着缰绳的手却在发抖,显然也是在强装镇定。   从南倒不是担心钱财,但见到那帮人靠近了他们的马车,就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他总觉得,今天没这么容易善了,从南自认年纪不大,但他一直是孤儿,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帮人的眼神他很熟悉,只看一眼,就有一股危险的气息顺着脊背爬上来。   这是见过血的眼神。   这帮山匪,是会杀人的。   三人在山匪的目光下走下马车,站到一旁,看着他们掏空了车内所有的行李,把值钱的东西都搜刮了。   山匪头子看着这些东西,满意地点头,指挥手下带着东西,转身就要走,见到这一幕,连白也松了口气,如非必要,他也不想起冲突,拉着从南就要上马车——   “等一下。”   下一秒,一个山匪忽然喊住了他们,几人身形一滞,老车夫吓了一跳,忙问:“怎、怎么了?”   连白闻声回头,就见不远处的一个山匪,眼睛正死死盯着他腰间挂着的玉佩——   锁魂玉。   连白暗骂一句,大意了,果然,那个山匪忽然一笑,缓缓开口——   “玉佩留下。” 第34章 受伤   从南握紧连白的手,看向他腰间的锁魂玉,这玉佩看起来就很贵重,先生一直随身携带,想必很是重要,绝对不能把它交给山匪。   连白心里骂了句娘,面上不动声色,对山匪说:“大哥,这玉佩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你都拿了那么多东西了,就留我这一件——”   “拿来。”   山匪死死盯着玉佩,伸出手来,重复道:“拿来,给我。”   连白的手缓缓搭上玉佩,眼睛也盯着山匪,声音低沉:“真的不能留给我吗?”   一旁的老车夫急得要死,盯着山匪手中的刀,嘴唇都在哆嗦,忍不住对连白说:“哎呦年轻人,你就给他们吧,什么都没有命值钱啊!”   “不行。”从南却握住了连白的另一只手,“不能给。”   连白闻言,低头看着这小孩认真的表情,忽然笑了:“从南啊,你知不知道,如果不交出玉佩,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从南却没什么害怕的神色:“知道,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连白神色有些复杂:“那也不给?”   “不给。”从南抬起脸,认真道,“玉佩对先生很重要,所以,不给。”   山匪似乎没有耐心听他们说话,用刀背敲了敲马车,连白闻声回头:“抱歉了,这东西给不了。”   “你说什么?”山匪明显急了,拎着刀走上前,老车夫吓得忙往后躲,从南拉着连白也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动连白,急道:“先生——”   连白倏地松开他的手,上前一步,侧身一躲,抬手夺刀,另一只手猛地劈在山匪后颈上,紧接着膝盖一抬,狠狠击在山匪腹部,伴随着一声痛苦地哀嚎,山匪应声倒下,捂着腹部久久不能动弹。   这一瞬仅发生在短短几秒,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连白就已经夺走了山匪的刀,横在身前,身后护着从南和老车夫。   连白手极稳,刀尖直指山匪头子,冷笑一声:“都拿那么多东西了,怎么还贪心呢?”   山匪头子冷哼道:“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老车夫闻言,立刻转身就想跑,却被身后的山匪一把抓住,眼看刀尖直指腹部,老车夫拼了老命一把推开身边的从南,闭上眼准备赴死——   “噗嗤——”   一声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老车夫浑身跟着抖了一下,他闭眼感受片刻,忽然觉得自己没感受到疼痛,临死前还庆幸了一番自己天赋异禀,然后屁股就被人踹了一脚,下一秒,连白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   老车夫疑惑地睁开眼,看着自己面前被一刀捅死的山匪,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连白踹了一脚,直接扑到了马上。   连白抽空把人拎上马,顺便踹了一脚马屁股,老车夫整个人还懵着,就被马带着窜了出去,眨眼间便远离了战场。   从南紧跟着连白,拎着一把捡来的刀,偷偷补刀。   连白虽不能用灵力,但他功夫还在,对付几个山匪不成问题,没多久便满地尸体,只剩他和从南站在原地。   从南拎着刀,看向身旁用长刀当拐杖,累得直喘粗气的某人,感叹道:“先生,你好厉害。”   很厉害的先生强撑着身子,咬了下唇,脸色泛白,从南忽觉情况不对,仔细察看,这才发现连白右侧腹部有一道很长的刀口,鲜红的血染红了长衫。   “先生!”   连白站在原地晃了晃,身子一歪,从南忙上前一步接住他,温热的液体布满掌心,从南捂着他的伤口,手都在颤抖:“先生......你受伤了......”   连白没了力气,他身体本就不好,更何况现在的肉身还不是本体,简直雪上加霜,这回受了伤,不死也得脱层皮。   ......若是再拿不到灵火,他就算现在及时止损抛弃肉身回到酆都城,灵魂也会受损。   麻烦了啊......   从南不知道连白在想什么,还以为他疼迷糊了,忙扶着人坐下,着急忙慌翻行李,找出应急的伤药和绷带为连白包扎。   连白猝不及防被扒了衣服,光天化日之下忽然就害羞了,忙强撑着身子抬手阻止从南:“等、等等,我们要不找个没人的地方——”   “这里也没人。”   从南拉着连白的衣领就要往下扒,连白一把捂住自己的衣领,开什么玩笑,哪有人大白天席地而坐直接脱衣服的,坚持道:“不行,咱们换个地方。”   从南深吸口气,急得眼睛都红了,但又拗不过连白,只好扶着人找了个山洞,待连白靠在石壁坐稳,从南二话没说,直接扒了连白的衣襟,连白只觉胸膛一凉,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一把药粉洒在了伤口上。   “嘶——你小子,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从南不理他,手脚利落包扎好了伤口,然后这孩子想了想,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连白身上,没等连白反应过来,转身便走了。   连白:“......?”   这孩子干嘛去?   连白看着从南的背影,思索了会儿,无果便放弃了,伤口疼得厉害,还是先睡一会吧,其他的事之后再——   “连白。”   老城主的传音又来了:“灵火拿到了吗?”   连白从小都是被宠到大的,这还是头一次受了伤之后被丢在山洞里孤身一人,听到老城主的声音,连白忽然有点儿想家:“没......爹,我想——”   “你怎么还没拿到?”老城主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训斥道,“这点事都做不好,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白一怔,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老城主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爹,我——”   老城主似乎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别说了,快杀了他,拿走他的灵火。”   连白还想说话,传音却断了,他愣愣地靠在石壁上,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杀了从南吗......   可是他还那么小,他还是个孩子啊。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洞口。   从南抱着一堆木头跑进来,扔在地上,然后过来查看连白的情况,解释道:“先生,你身上有伤,今天我们估计是不能赶路了,我找了些木头,夜晚风凉,生火会暖和很多。”   连白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从南,眼底情绪复杂。   从南疑惑地抬头,只见连白偏头靠在石壁上,默默地看着自己,不说话,眼底的情绪是自己读不懂的复杂,疑惑道:“先生?”   闻言,连白收回视线,他闭了闭眼,掩下那抹挣扎之色,哑声说:“我没事。” 第35章 先生,别离开我   滴答——   从南刚从又跑出去一趟,拎回来两条鱼和一只兔子,在连白略感新奇的目光下利落剥皮去鳞,没多久便传来一股烤肉的鲜香。   听到水声,连白侧头望向山洞外,下雨了。   夏夜下点小雨其实是很凉爽的,但连白现在的状态着实不太乐观,伤口似乎发了炎,导致他现在头痛脑热,晕晕乎乎的,风一吹还有点冷。   从南问:“喜欢兔子还是鱼?”   连白眼都没睁,毫不犹豫道:“兔子啊,那么可爱谁不喜欢?”   “喏。”   连白睁开眼,只见一只烤熟的兔腿被一根树枝叉好递到自己面前,香得流油。   连白:“......”   可惜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挑剔,只好接过来啃。   连白这人闲不下来,尤其是嘴,吃都堵不上那种,边吃边聊:“我看你对这种事挺熟练的,以前经常吃吗?”   “嗯。”从南说,“买不起别的,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连白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提这个话题,遂把嘴闭上了。   从南却不按套路出牌,以往很安静的小孩,此时歪头看着连白,忽然问:“好吃吗?”   若连白细看还会发现,此时从南的眼神里是有那么一丝期待的。   “好吃啊。”   从南挑了下眉头,似乎有些开心:“那下次我还做给你吃。”   这话听得连白一个激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受了伤的腹部,哆哆嗦嗦问:“......还有下次?”   从南恰到好处地收回了目光,低头挑鱼刺,心情颇好地说:“嗯,你喜欢,那我就满足你。”   连白默默伸出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发自内心地说:“......大可不必。”   “?”   从南闻言皱眉,忽然就不高兴了:“为何?你不喜欢吗?”   连白心道,我得疯成什么样才会喜欢被人捅刀子啊,可他现在觉得问出这句话的从南不太正常,以防激怒从南再把自己扔在这荒郊野岭,聪明的连白选择闭口不言。   从南在这一片寂静中感受到了一丝“默认”的意味。   “......”   从南有些生气,觉得连白无理取闹,明明上一秒还说喜欢,下一秒就嫌弃上了,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有毛病?   从南灵性一扭头,直直盯着连白,敏锐地在连白脸上捕捉到一丝绯红。   连白还在低头无声抗议,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凉贴上了自己的额头,舒服的他不由自主蹭了蹭。   而摸到一手滚烫的从南面色则瞬间沉了下来,转身翻找行李,把所有衣服都拿出来一股脑儿盖在连白身上,小心翼翼地掖好每个缝隙,最后还在连白身上拍了拍,像是刚种完花,顺手拍拍土。   连白看着从南这一系列操作,满脸莫名其妙:“你在做什么?”   从南闻言,一脸无语道:“先生,你发热了,不觉得难受吗?”   连白眨了眨眼,双颊泛红,呆呆地说:“我还以为是我疼出幻觉了。”   从南:“......”   很好,先生傻了。   但从小南秉持着知恩图报的良好美德,没有嫌弃他的先生,只是叹了口气,认命地跑出去用树叶子接了点儿雨水回来喂给连白。   直到睡前,连白的状况都还算稳定,从南也松了口气,可到了后半夜,眼间连白烧得愈发厉害,整个人冷的发抖,从南那口气又提了上来,生怕他的衣食父母就这么烧死,忙脱下自己湿透了的衣服,然后钻到连白的“被子”底下,一把抱住了连白。   连白整个人冷的神智不清,根本睡不踏实,感受到一个暖融融的小东西钻进来抱住了自己,用最后一丝意识睁开眼,看到了埋在自己胸前的从南。   “你......做什么?”   从南紧紧抱着他,听见声音抬起脑袋,焦急道:“怎么样,还冷不冷?”   连白眼底晦暗不明,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你再这样,我就真的舍不得杀你了。   从南声音清脆,在这空旷的山洞中显得格外响亮,就这么直直击打在连白心头最软的那一处。   “你把我带回家,那我们就是家人了,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也要对你好。”   从南收紧手臂,脑袋贴在连白心口,听着那微弱的呼吸声,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先生......别离开我。”   闻言,连白竟然有点儿想发笑,自己可是鬼啊,就算这具肉身死了也没什么,曾经在酆都城也没人会觉得需要他,上有老城主,下有鬼界守卫,别人只会觉得他是个只会投胎、头脑简单的草包,没人觉得他是必要的、是不可或缺的,可现在,这个凡人小孩竟然把自己看得这样重。   凡人难道都是这么重情义吗?   就因为自己给了从南一个住处,喂了几顿饭,就可以变成从南心底不可或缺的人了吗?   ......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得到一个凡人的心。   连白垂眸,看着从南脆弱的脖颈,虽然他虚弱,但身手还在,从南现在毫无防备,只要轻轻一捏,这个小孩便会失去呼吸,如同一具破布娃娃般倒在自己怀里,灵火也会被夺走,从此再无生还可能。   这样,他从此再也不用为死亡和轮回发愁了,修为也会大增,甚至超越老城主,他就再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了。   就在这时,从南的脸在自己身上蹭了蹭,像是在催促自己,双臂牢牢抱紧他的腰身,温热的气息传递,熨帖了他的五脏六腑。   连白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那份温暖蔓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且坚定的回答:“好。”   “不离开......我永远陪着你。” 第36章 先生,躺我腿上   此话一出,从南似乎是笑了一下,整个人都埋在连白胸前,像个小暖炉。   连白感受着这股暖意,心头泛起一股歉意,他缓缓抬手,拥住了从南,下巴搭在小孩的头顶,轻声说:“抱歉,本来想带你去附近的山庄玩,现在看来八成是玩不上了,下次......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从南摇头:“没有,我无所谓的。”   连白却不太好意思,他用自己烧得发懵的脑袋思索了许久,忽然灵光一闪:“你是不是没见过海?”   从南确实没见过,他出生在柳城,还以为自己此生不会走出柳城半步,现在竟然有了机会,他只在书上看到过海的描述,从未亲眼见过,此时连白这么一说,他还真有些心动。   连白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温和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你去看海。”   从南到底是个孩子,藏不住事,心底雀跃的同时,眼神里也有了笑意,不禁点头:“嗯!”   “啊——”   连白下巴搭在从南头顶,小孩这么一点头,猝不及防顶了他一下,害得他咬了舌头,嘴里顿时泛起一股血腥味。   从南闻声慌张回头,见到连白皱着眉,小幅度张着嘴,舌尖微微探出来,不住地吸气。   他忙顺着连白膝盖往上爬,想看看他的伤势,手都伸到了连白下巴上,企图撬开他的嘴。   连白不习惯和别人距离这么近,下意识往后一躲,脑袋又撞到了石壁上,“咣”一声清脆极了,听得从南一阵心疼,忙把人脑袋捞过来,不禁又摆出一副小老头的架势,训斥道:“你躲什么躲,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连白像个破布娃娃靠坐在地上,被从南上下其手,满脸无奈,他此时内伤外伤浑身是伤,根本没力气躲,只能任人蹂躏。   见连白没什么事,从南松了口气,一抬头就见到他先生一脸的幽怨:“你可真是出息了,竟然敢骂我。”   从南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心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训斥,着实是太没礼貌了,不禁低下了头道歉:“......对不起,先生。”   连白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责怪他的意思,他现在看从南怎么看怎么顺眼,见从南真的在抱歉,又不忍心了,忙摸摸小孩的头,安慰道:“没事,我就逗逗你。”   从南抬眸,见连白面色苍白,额角满是冷汗的模样,瘪了瘪嘴,又靠回到连白怀里:“......先生。”   “嗯?”连白抱着他,轻声应道,“怎么了?”   “你真好。”   连白微勾的嘴角闻言缓缓垂下,眼沨底也满是落寞。   好吗?对从南来说,他连白才是对他最差的人,毕竟......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取走从南的命。   有目的的接近,算什么好。   感受到连白忽然的安静,从南疑惑抬眸:“先生,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连白回神,摇摇头,轻声说:“没事,我只是有些困,想睡了。”   从南听了,忙从连白身上下来,坐到旁边,然后拍了拍自己并不长也并不结实的腿,一脸坚定:“先生,躺我腿上睡。”   连白眨了眨眼,视线顺着看过去,最终落在那双又细又短的腿上,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从南敏锐地察觉到了连白的未尽之意,危险地一眯眼,问道:“先生,您想说什么吗?”   连白嘴角抽搐:“没有。”   从南又拍了拍腿:“那就快躺过来。”   连白委婉拒绝:“其实我这样靠着也挺舒服的。”   从南说:“但你腰不舒服,伤口也会疼,来吧,别客气。”   连白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别了,我这么大一个人,压你身上多没面子啊,而且你睡着也不舒服——”   “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连白立刻否认:“没有。”   从南不解:“那你为什么不躺过来?”   连白快要憋疯了,他总不能说你腿太短太细我怕给你压折了吧?   这也太打击小孩自尊心了。   连白眼珠子心虚地左右转,就是不看从南,但从南坚持不懈,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获得了胜利。   连白叹了口气,看了那双腿一眼,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靠过去,躺下时没敢完全放松压上去,结果从南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直接把他压实了,所有重量都压在从南腿上。   连白完全躺下的那一瞬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放松,紧接着就是担惊受怕,忙看向从南。   结果从南老神在在靠在石壁上,已经闭上了眼,似乎连白这么大一个人的重量对他来说没什么负担。   连白有些疑惑,发烧的脑子本就不太好用,他还很累,困倦的脑子竟还真以为从南不累,放下心就直接睡了过去。   待连白的呼吸声稳定下来,从南悄悄睁开一只眼,做贼似的向下瞟,见连白确实是睡着了,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悄悄挪了下屁股,双腿被连白压着,他怕吵醒连白,只好动了动脚踝来缓解那股子酸意。   漆黑的山洞内缓缓响起几不可闻的叹息——   “......先生您真重。”   -   托从南的福,这一宿连白睡得相当舒心,睁开眼时还有点儿想赖“床”,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忙抬头看向从南。   从南已经醒了,正低头看着他的头顶,连白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手指,玩的不亦乐乎。   连白忙扶着石壁起身,从南帮着他靠坐好后,连白这才道:“你腿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从南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些吃的。”   连白一脸不放心地见从南起身,这小孩被他压了一整夜,竟然没表现出丝毫不适,就这么挺直腰背走出了山洞。   连白内心惊疑不定,现在的凡人小孩身体都这么好的?   山洞外。   从南确定自己走出了连白的视线范围,这才一把扶住身旁的树干,甩了甩腿,再次感叹——   先生真的好重,腿都麻了。 第37章 身为一只鬼,要学会放弃   昨日一整天都是阴天,夜晚还下了雨,天气很是凉爽,但今日一早,从南采摘果子时便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炎热。   两人赶路时一直在马车中,虽有些许闷热,但晒不到阳光,就感觉还好,但今日两人要徒步赶路,这样的天气,令从南不禁担心起连白的伤势。   天如此炎热,赶路必然要流汗,今早连白好不容易退了热,万一伤势因此加重,可就糟了,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附近的镇子带连白寻医。   连白不太饿,从南特意为他烤的鱼只吃了一半,又嚼了两个果子便饱了。   连白坐在山洞里,看着照进来的阳光,心情还算不错,自我感觉也非常良好:“今天天气不错,适合赶路,我们不需一天应该就能到附近的镇子了吧?”   从南闻言看了他一眼,好心没打击他,拎起包,又走上前试图拎起靠在石壁呈半瘫痪状的连白,自动忽视了他的前半句话:“嗯。”   连白没有察觉丝毫不对,借着从南的力站了起来,伤口早就止血了,但疼痛是难以避免的,用力时还是不免闷哼一声。   见从南担忧地望过来,连白笑了:“没事儿,小伤,我能自己走。”   从南不信,牵着连白的左手绕过自己的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扶住他的腰,就这么半背着人往外走。   连白没好意思把所有重量都压在小孩身上,只是虚虚借力,想着待会儿习惯了疼痛就自己一个人走。   结果刚走出没半个时辰,连白就快崩溃了。   这鬼天气,真他娘的热。   此时的两人,额头布满汗水,活像是下田干了几个时辰的农活,连白的步伐也一步比一步沉重。   从南撑着连白,连白撑着一口气,两人就这么赶了大半天的路,中途只是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吃些果子,直到临近太阳落山——   连白绝望了。   他现在不仅是额头,前胸后背都是汗水,还在不断往下淌,流过伤口,一片火辣辣的疼。   从南感觉到连白的呼吸愈发急促,鼓励道:“先生,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呵......”   连白闭了闭眼,虽说从南是好心鼓励他,但他现在不想听那些虚的,他只想躺下休息。   又过了半个时辰——   连白彻底没有了其他杂念,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不先死一死,回到酆都城后,他又是一条好汉。   身为一只年轻的鬼,要懂得审时度势,知难而退。   有的时候吧,累了也可以选择放弃......   连白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建设,只觉自己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活这么多年,终于悟出了一个人生大道理,正要给从南灌输这份不健康的思想,就听从南兴奋地说:“先生,我们到了!”   “嗯?”   连白撑起挂着汗水的眼皮,面色苍白地抬起脑袋,见到面前的镇子和好多活人,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他娘的,终于到了。   差点儿死回家。   从南随便叫住了一个人问路,然后迅速带着连白来到了客栈,把人安顿好后跑出去找郎中。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郎中就被从南拉到了连白的床前,见到连白时还吓了一跳。   这不怪郎中,实在是连白此时的脸色太差,差的不像活人。   郎中手法娴熟,快速为连白处理好伤口,还开了方子,从南一只盯着连白的伤口,见到那狰狞的刀口被汗水泡的泛白,心疼地直蹙眉,待郎中包扎好,再一抬头,连白已经睡着了。   送走郎中,从南一刻没休息,去楼下找小二要了热水和布巾,回到房间,小心翼翼为连白擦身子。   连白睡得熟,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碰他,但他太累了,只不安地动了动脑袋,便再次睡去。   -   半夜,连白尚在睡梦中,忽然一阵心悸,一股不安窜上心头,他急促呼吸着,紧接着,他便听到了从南焦急的声音:“先生,先生醒醒!”   连白猛地睁开眼,还没从那阵恐慌中脱离出来,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喘了许久,这才勉强回过神。   “先生,别怕,你只是做了噩梦,我在这里。”   连白茫然偏头,只见从南蹲在床边,正握着他的手焦急地看着自己,他眼珠子转了转,果然在从南脚边看到了一个小木凳。   连白喃喃道:“为什么不上来睡?”   从南见他似乎是缓过神来了,松了一口气,道:“我睡觉不老实,怕压到先生的伤。”   连白被握着的手动了动,轻声说:“上来,陪我。”   从南很听话,连白往里挪了挪,从南便躺在了床边,他脑袋刚挨上枕头,被子就盖在了他身上:“先生——”   连白按住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闭上眼,只说:“睡觉。”   从南安静了。   屋子里很暗,从南便没有见到连白那不正常的脸色,只是默默地凑近先生一些,把头悄悄挨在连白胸前,听着那还未彻底平缓的心跳。   从南想,先生受了伤,估计很害怕,才会做噩梦,他缓缓抬手,回抱住连白,一下一下轻拍着连白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   明明从南才是那个小孩子。   连白感受到了,但他没有动,也没说话,刚刚那阵心悸太过异常,他有些不妙的预感,心始终静不下来,整个人都被一股恐慌感包裹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背上的小手不再轻拍,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连白还是没有入睡。   他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动用了一丝灵力,向老城主发送了传音。   可一刻钟过去,那边没有任何声音。   连白深吸口气,强压下那股心悸,再次动用灵力,这次他找的是范无救。   范无救很快便回了话:“怎么了,连白?”   连白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松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无聊,找你聊聊天,最近怎么样?”   范无救那头诡异地停顿了一秒,但这太短暂了,而范无救接下来的语气又太过正常,使连白忽视了这一秒:“我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喝酒撩谢必安,你呢,拿到灵火没?”   连白说:“没。”   范无救:“算了,你也不用太有压力,拿不到就拿不到吧,实在下不去手咱也别强迫自己,凡事有我们呢。”   连白嘴角微微勾起,语气也轻松下来:“这孩子很好,我想陪陪他......要不等我回去之后,我就去忘川河岸坐着,这世上生辰八字一样的人那么多,总能再找到一个,你觉得呢?”   范无救:“那敢情好啊,这样咱也不愁下不去手,我这边先帮你留意着,若是你不忍心,到时候我来,你也不用有负担。”   连白彻底放下心,困意也涌了上来:“谢谢......为了报答你,等我回去,我帮你追谢必安。”   “哎,这你得说话算话嗷!”范无救说,“我们这边一切都好,那孩子命苦,你多陪陪他,不用急着回来,凡间那么有意思,你也能放松放松。”   连白略微蹙了下眉,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太累了,刚刚又担惊受怕那么久,现在正是放松的时候,困意袭来,脑子也迷糊了,那一丝不对劲就这么从脑海溜走,消失无踪。   连白用最后一丝精力和范无救道别:“谢谢啊......太晚了,你也休息吧。”   范无救:“......再见。” 第38章 先生,你就当陪陪我   从南睁开眼,面前便是连白柔和精致的眉眼,他愣了愣,视线不自觉地黏在了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连白呼吸很轻,大概是有伤在身,这一夜他难得没折腾,几乎是一个姿势过了整夜,从南也窝在他怀里,没被他一脚踹出被窝。   从南醒来也不动,就这么看着连白的睡颜,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手指碰到了连白的睫毛——   “你在做什么。”   从南做贼心虚,手一抖,轻碰了下连白的眼皮,忙收回手,欲盖弥彰地说:“没什么,你眼睛上有头发。”   连白睁着眼,就这么盯着他,从南咽了咽口水,弱弱地问:“先生,你什么时候醒的?”   先生说:“早醒了,就想看看你要做什么。”   从南:“......”   见从南板着个脸坐起身,连白不禁轻笑,这小孩真不禁逗,笑着笑着下意识想伸个懒腰,结果抻到了伤口——   “嘶——”   从南忙凑过来,脸也板不下去了,一脸焦急:“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连白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快去做你的事。”   从南不放心,非要扒开他衣服看看,连白现在不太灵活,只能一脸麻木任人摆弄。   从南拆开绷带仔细看了看,见伤口确实没裂开,这才放下心,又把绷带给人缠回去,这才抬头问:“先生,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连白随意道:“都可以,买你爱吃的就行,你先给我弄点水来,我想沐浴。”   昨夜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沐浴更衣,连白昏睡前满脑子都是沐浴,惦记着身上粘腻的汗水还没洗,不能睡......最后在梦里冲了个凉,今早醒来发现是假的,他气到现在。   从南闻言,眨眨眼:“先生,我帮你洗过了,还换了干净的衣服。”   连白也眨眨眼,下意识低头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哦,原来洗过了,怪不得这么舒服。   不对,他被这小屁孩看光了!   连白深吸口气,一手扶额,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后无力地哼唧道:“你快去找点儿吃的来......”   他需要吃点东西来压惊。   从南“哦”了一声,乖巧地转身,正要走出房间,自闭的连白忽然想到昨日的鬼天气,看了一眼窗外,忙叫住从南。   从南回头:“怎么了,先生?”   连白说:“算了,你想吃什么就叫小二去买,给他些跑腿的碎银,这天气太热,你别出去了。”   从南歪了下头,忽然问出了一句不符合他性格的话:“先生,您这是在关心我吗?”   连白没察觉出不对劲,只说:“不然呢,快去吧,我有些饿了。”   从南眼角微弯,乖巧应下:“好的先生,您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大概是碎银的神奇魅力,小二不出一刻钟就带着香喷喷的包子和小菜回来了,从南心细,记住了连白的忌口,托小二买回来的都是连白爱吃的,这一顿饭深得连白的心意,唯一的缺陷大概是——   连白:“好清淡啊,中午来点儿辣的吧。”   从南面不改色地夹了一块清蒸排骨放在连白碗里:“不行。”   连白顿时不乐意了:“为何?”   从南指了指他的腹部,说:“等先生养好伤,想吃多少都行。”   连白气得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从南当着连白的面夹了一块香喷喷的虾,见连白这副样子难得起了些玩心,一本正经地说:“先生,你想吃虾吗?”   连白眼睛一亮,白灼虾还算清淡,他应该——   从南忽然撤回一只虾:“哦,我忘了,海鲜你也不能吃。”   连白:“......”   “不过您别担心,一个月之后您就能吃了。”   “......你可真贴心。”   从南微微一笑:“应该的。”   连白气得扒了几口白米饭,带着怨气滚上床抱着被子不理人了。   午休过后,连白本想继续赶路,这里离柳城不远,而且他们现在可以租马车,一天多的时间便可以回家,但从南坚决不同意。   连白想念他的小床,想念邻居家里那条大黄狗,想念巷口老头子卖的糖葫芦,试图和从南谈判:“我身体真的没事,你看咱俩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你还得伺候我——”   从南:“回家我也得伺候你。”   连白:“......但是在家里你可以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现在你只能和我挤在一个小小的被窝里,多不舒服啊,想必你也挺为难的哈。”   从南挑眉,其实他还挺愿意的。   见从南似乎不为所动,连白急得脸都皱起来了,这小孩年纪轻轻,意志还怪坚定,比他还老成。   从南走到床边,蹲下握着连白的手,就这么抬头看着他。温声道:“先生啊。”   连白有点生气:“嗯?”   从南总有种两人身份调换的错觉,说的话也像是在哄小孩:“先生,我昨夜出去找郎中的时候,看到附近有流浪狗,你要是喜欢,我们也可以养一只,想吃糖葫芦呢,我也可以去给你买,猫......我目前还没有看到,不过我这几天会留意,找到了我也会洗干净带回来给你,等你伤养得差不多,我们就把它们也抱回家。”   “况且这几天很热,先生您向来爱干净,赶路时出一身汗想必您也不舒服,对伤口也不利,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玩玩,顺便养伤,而且......”   从南微微抿了下唇,眼神里带着一丝渴求:“先生,我还蛮喜欢这里的,你就当陪我几天,好不好?”   连白眯着眼,许久没说话,就这么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腿边的从南。   从南也没再说,就这么一动不动望着连白,像是拿准了连白会同意。   果然,片刻后,连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无奈地揉了一把从南的脑袋,也不知道是谁在惯着谁。   “......就你会说好听的。” 第39章 狗耳朵   连白一直以为从南中午的话是说来哄他的,没想到傍晚,从南还真抱了一条干干净净的小黄狗回来。   连白眼睛当时就亮了,视线几乎黏在了小狗身上,从南看着他的神色,危险地眯了眯眼,一时有些怀疑自己这件事做的是否正确。   一个时辰后,从南彻底确定,这件事做错了。   他后悔了。   连白的注意力完全被小黄狗吸引,他就在床脚的小木凳上坐着,视线有如实质黏在连白身上,换作平日里,连白一定会问他有什么事,可今天——   从南冷哼一声,这个有了狗忘了学生的坏家伙。   连白就是个负心汉、薄情鬼。   “负心汉薄情鬼”并没有感受到从南幽怨的视线,专心和小黄狗玩,不得不说,这小狗真的很有意思,毛茸茸的小家伙,指哪儿打哪儿,句句有回应,连白的每句话都能得到一声结结实实奶气十足的“汪”。   从南越看越堵心,索性转身出门,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见连白根本没发现他要离开,委屈地皱了皱鼻子,伤心地转身走了。   听到一声清脆的带着怨气的关门声,连白忍不住笑出声,挠挠小黄狗的肚皮,轻声说:“你看你哥哥,脾气真大。”   连白悠闲地靠在窗边,抱着狗往窗外看,只见那个摔门而出的小身影此时正在街对面买糖葫芦。   从南不爱吃甜食,那这根糖葫芦是给谁买的,就不言而喻了。   小黄狗:“汪!”   连白轻笑:“你和他可比不了,他会买糖葫芦,还会做饭,你会吗?”   小黄狗凑上来舔了舔连白的脖子,痒得很,连白往后躲了躲,笑着说:“别闹。”   连白抱着小黄狗,有一下没一下撸着狗头,看着从南的身影,轻声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南南,怎么样?”   南南:“汪!”   连白满意地赏了它一小块糕点:“不错,有品位,待会儿给你吃肉。”   南南:“汪汪!”   -   待从南黑着一张脸,左手拎餐盒右手拿糖葫芦回来时,那只小黄狗还在连白的白衫上打滚,非常碍眼。   偏偏连白看了他一眼,没和自己打招呼不说,还拍了拍小黄狗,笑着说:“南南,你的肉来了。”   南南:“汪!”   从南表情有一丝崩裂:“南——不是,先生您叫它什么?”   连白一脸无辜:“南南啊。”   从南觉得一口老血直冲喉咙,马上就要喷出来了:“......哪个南南?”   连白眨了眨眼,面不改色道:“木南的楠。”   从南狐疑地看着他,明显是不相信,但也没追究,把饭菜摆在桌上,招呼道:“快来吃饭吧,先生。”   连白扶着腰抱着狗呲牙咧嘴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桌边,南南双爪扒着桌边,头一伸,迅速将肉叼走。   连白摸摸狗头,夸道:“南南真聪明,来,再来一块。”   说着,又在从南的目光下夹了一块递给南南。   从南实在忍不住了,抿着嘴迅速夹走几块大的红烧肉到自己碗里,难得幼稚的模样逗得连白发笑。   连白不太饿,饭菜没吃几口,啃起了从南带回来的糖葫芦,装作漫不经心地点评道:“糖葫芦不错。”   从南闻言,心底的郁闷散了些,面色也柔和不少:“那我明天还给你买,你不许给它吃。”   连白闷笑:“知道了。”   又过了几天,连白伤势恢复的差不多,起码不影响他出去浪,便拉着从南抱着狗逛灯会。   连白被迫吃了一周的清汤寡水,快要憋疯了,此时看着路边的这些各色小吃,眼睛比南南都亮,从南身为一个年仅十六还营养不良的孩子,用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拼命拉着一人一狗,十分后悔把这俩家伙放出来。   连白气得不轻,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蔫儿了吧唧地走在从南前面,一脸郁闷。   比起连白,南南还是很好糊弄的,给啥都吃,饱了就不叫了,不像连白,还在对着从南发脾气。   从南跟在连白身后,拉住他的袖子拽了拽:“先生?”   先生不理。   从南眼珠子四处扫了扫,忽然眼睛一亮,松开手转身走到一个摊位前,看了看,然后拿起一个小物件。   连白感觉到衣摆被松开,一开始还纳闷从南怎么不拉着,结果身后彻底没了声音。   他面色不变,心底却有些慌,这小孩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是他太无理取闹了?不会不要他这个先生了吧?   连白越想越觉得可怕,刚要回头找人,一个毛茸茸的耳朵就出现在眼前。   连白顺着这两只耳朵低头,就见到了从南那张稚气的脸,从南戴着狗耳朵发饰,就这么看着连白,语气弱弱的,听起来有些可怜兮兮,再配上这装扮......   偏偏从南还像是开了窍变了性子,小心翼翼拉着连白的手,撒娇道:“先生,别生气了,你看,我现在也是南南了,你不能和南南生气。”   南南:“汪!”   不要脸的狗东西!   连白抿了下唇,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揉了揉从南头上的耳朵,深吸口气——   这孩子......这都跟谁学的?!   可连白就是受不了从南这副模样,闭了闭眼,抱着南南就往前走:“我没生气。”   语气生硬,脚步迅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局促。   从南眼底缓缓露出笑意,快步跟了上去,在连白身后叫魂似的喊:“先生,你慢点儿,等等我啊!”   -   酆都城。   空旷华丽的大殿中央,一个人侧倒在地,满身鲜血,虚虚吊着一口气,眼底满是嫌恶,正要开口——   一只脚直接踩到他的胸膛,疼得他眼前一黑,浓郁的血腥味涌上喉咙,正要咳出来,身上的那只脚猛地一用力,将他整个人翻了个身,从侧躺变成了平躺,喉间那口鲜血直接呛入气管,剧烈地咳了起来,额头青筋暴现。   岁良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城主,饶有兴致地说:“敬爱的父亲,您感觉可好?”   老城主没力气搭理他,咳得惊天动地,求生的本能让他闭着眼去推岁良,可惜他现在太过虚弱,压在胸膛的脚犹如千斤重,死死地将他压倒在地。   岁良勾着唇,俯下身,眼睛盯着老城主痛苦的面孔,轻声说:“我听说,连白现在身在凡间,只有不足十分之一的灵力?”   老城主猛地睁开双眼。   岁良继续道:“你说,我要是先杀了你,再去杀了连白,这酆都城,就是我的了。”   “你觉得怎么样?”   连白现在孤身一人在凡间,灵力残缺还毫无防备,若是再拿不到灵火......   岁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却见老城主表情丝毫未变,似乎连白的死活和酆都城的未来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岁良等了许久,没如愿见到老城主露出求饶的神色,直接对着老东西失了兴致,站起身,冷冷道:“灵力这么弱,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拿下酆都城的,那帮孙子真是瞎了眼,竟然心甘情愿跟着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   老城主重新闭上了眼,他知道,自己今日一定会死在这里,但这没关系,只要能保住连白,他死而无憾。   岁良冷哼一声,握着长刀的手缓缓抬起—— 第40章 疑心又起   夜晚,连白在一阵心悸下猛然苏醒,睁开双眼,平躺着急促呼吸,额头布满汗水,身旁的从南紧挨着他,被连白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先生,您又做噩梦了吗?”   连白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回事,他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整个人陷入无法平息的恐慌,就像是......出了什么无法预料的事。   听到从南的声音,他才渐渐缓过神来,侧过身,手伸到从南背后拍了拍,安慰道:“......我没事,你放心,继续睡吧。”   从南却有些担忧,先生最近总是睡不好觉,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乌青,白日里有时也会出神,甚至自己和他说话都会被忽视。   但连白似乎并不想让自己担忧,从不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不小心吵醒自己时道歉,然后把自己揽到怀里,轻拍着直到他入睡。   从南眼神复杂,心底闷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连白的一举一动他都会格外关注,甚至会牵动他的情绪,这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似乎......不希望被连白当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看待,他想知晓关于先生的任何事,也想帮先生分忧。   从南有些郁闷地想,自己现在十六岁,再等几年,他就长大了,到时候,先生是不是就会更信任自己一些。   “想什么呢。”连白见这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面无表情地出神,便说,“有什么事明天再想也来得及,现在该休息了,快闭眼。”   从南闻言,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连白。   连白莫名其妙,他眨了眨眼,房间很黑,月色从床边的窗子上照进来,洒在二人身上,月色下,连白忽然觉得从南的眼神很炽热,让他有些不自在,便伸出手捂住了从南的眼睛。   “别看了,快睡觉。”   手掌心被柔软的眼睫扫了扫,有些痒,连白收回手,见从南已经闭上了眼,便放下心来,仔细思考起最近的异常。   连白闭上眼,心里开始默默思考最近异常状态出现的原因,首先,最大可能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这种事情经常出现,每次的状况都不同,有时是嗜睡,有时是灵力不足,但这次......   连白仔细感受自己的心跳,半响,他摇了摇头,在心里否定了这种可能。   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上次和范无救谈话时是午夜,他当时状态不太好,若是范无救真的有所隐瞒,估计他也察觉不到,更何况,传音这东西又不是送信,老城主没感受到传音的概率会有多大?   连白深吸口气,缓缓调动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这次,他传给了谢必安。   他望着从南脸上隐隐约约的月光,手搭在身侧,指尖轻点床铺,发出沉闷的细微声响。   窗子开着,风过树梢,隐约能听到窗外的轻微声响,终于,脑海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了,连白?”   连白这回没有和谢必安叙旧,直截了当地问:“酆都城出什么事了?”   语气坚定,像是早已得知,此番询问只是走个过场,可惜谢必安反应迅速,语气如常,温和一笑:“想什么呢,连白,家里出了事我们难道会不告诉你?”   听到谢必安这句话,连白心底的怀疑打消了不少,嘴上却还在诈谢必安:“说不准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必安像是拿他很是无奈,叹了口气,说:“脸白啊,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你是不是想我们了?前段日子范无救都和我说了,你拐着弯地问他酆都城的近况,磨人得很,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我们带着你儿时的尿布去看望你?”   “......”   此话一出,连白的疑心是彻底没了,哪怕知道谢必安看不到他,连白还是一把捂住了脸,头一次怨恨起自己的疑神疑鬼,大晚上的,他就应该抱着从南老老实实睡觉,他得是多无聊才会来谢必安这里找虐。   耳边传来谢必安的笑声,连白艰难道:“......别说了,再见吧。”   谢必安在连白不断催促下笑着切断了传音。   连白在感到羞耻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把心悸的原因归结为被捅了一刀的后遗症,安心地闭上了眼。   -   见谢必安切断了传音,范无救忙问:“怎么样?你没露馅儿吧?”   若连白此时正站在谢必安面前,就会发现此时的谢必安一脸凝重,身上白衫血迹斑斑,明显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谢必安虚弱地点点头:“放心吧,暂时瞒过去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岁良一直在找他,连白现在还没拿到灵火,若是——”   “那就想尽办法拦住岁良。”范无救说,“老城主走了,我们最后的希望就是连白,他绝对不能出事。”   想到老城主,谢必安的眼神里有一丝悲伤,却很快被他压下,他深吸口气,强行提起精神,说:“先不说这些了,岁良也受了伤,我们得抓紧时间休整。”   范无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细碎的伤口,颇为头疼:“你说,我要是套个铁皮子和岁良打,怎么样?”   谢必安见他又开始不正经,没好气地说:“我觉得挺好,到时候你行动不便,跑都跑不了,我便扔下你,你和你的铁皮子就留在原地陪岁良玩吧。”   范无救:“......你好狠的心。”   谢必安:“多谢夸奖。”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如今的酆都城战火纷飞,众多鬼怪分为两派,一派和岁良狼狈为奸,遇到不服管的直接大开杀戒,路过之处尸横遍野,另一派则是以谢必安和范无救为首,他们之中要么是曾受过老城主或连白恩惠的,要么就是看不惯岁良的,他们联手与岁良一派打得不可开交,直到昨夜两方主力都受了伤,这场战争才短暂停止。   谢必安和范无救互相包扎伤口,片刻后,谢必安看着范无救缠满绷带的手,轻声说:“你说......我们做的真的对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范无救却听懂了,他揽过谢必安的肩,说:“岁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现在的他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他了,我们这么多人联手都没能杀得了他,老城主也死在了他手里,若是真让他找到连白......后果我不敢想。”   更何况,对连白来说,最重要的人便是老城主,若是让他知道老城主已死,以连白的性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谢必安自然明白这些,但他还是说:“可那是老城主,我们这样瞒着他,对他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闻言,范无救沉默片刻,终是说:“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我们之中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说完这句话,范无救揽着谢必安的手用了些力,把他紧紧抱紧怀里,低头埋在他肩窝,哑声道:“你是我喜欢的人,他是我兄弟,你们谁都不能出事......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第41章 大逆不道   岁良站在大殿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重伤昏迷的女子。   孟湘衣衫凌乱,还带着斑驳的血迹,数不清的伤口在皮肤上绽开,她闭着眼倒在地上,呼吸微弱,对岁良的打量丝毫不知。   岁良也不嫌累,就站在那里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大殿门口的暗卫悄悄动了动站得酸痛的腿,内心忍不住腹诽,觉得新任城主有病。   岁良听不到他的暗骂,但他看到了暗卫的小动作,视线顿时锁定在暗卫刚刚移动的左腿,淡淡地说:“腿不好用可以不要。”   暗卫顿时一个激灵,彻底不敢动了。   又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岁良始终站在那里盯着孟湘,他也不急,就这么默默等着孟湘醒来。   就在暗卫忍不住在心里唾骂岁良这个变态的时候,孟湘终于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眼前便是岁良的双腿。   “终于醒了,可让我好等。”   孟湘一惊,忙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她右腿被打断,站不起来,后退时在地板上留下一片血迹。   岁良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就在孟湘快退到门边的时候,手轻轻一挥,一股灵力轻飘飘便将孟湘拉了回来,人眨眼间来到了他脚下。   岁良蹲下身,挑起孟湘的下巴,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开心地说:“跑啊,怎么不跑了,你要是能跑出这间屋子,我保证,一定放过你。”   孟湘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岁良,一言不发。   岁良也不生气,只是问:“告诉我谢必安和范无救在哪儿,今日我就不折腾你了。”   孟湘这回连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挣开岁良的手躺下,像是彻底放弃挣扎。   岁良冷冷地哼笑了下,踢了她一脚:“你装什么装,就算你誓死保护他们,他们也不会知道的,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见孟湘没反应,岁良想了想,凑到她面前,循循善诱:“这样,你若是能告诉我连白在哪里,我直接放你走,反正连白也不是什么好人,上次在大殿见到你那副样子,他不也是袖手旁观,这种人呐,不过是——”   孟湘忽然睁开眼,眼中清晰地浮现出一抹恨意,猛地低下头,趁岁良不备死死咬住了他的手。   “啊——!”   孟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简直是往死里咬,岁良反应过来就要打她,孟湘灵力被岁良封住,但她好歹也是修炼过的,这一口直接咬断了岁良的拇指,紧接着狠狠一扭头,拇指与手掌相连处直接撕裂,伴随着岁良的痛呼,一根拇指直接被孟湘咬掉,血液四溅。   岁良终于挣开她,痛苦地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一脚踢到孟湘的腹部,孟湘这一口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根本无法反抗,像个破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眼前闪过墙壁上的油灯的光,紧接着背部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五脏六腑跟着移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直接倒在了门边的地板上,没了声息。   门边站岗的暗卫看得一阵心惊,他还没从孟湘那一口缓过神来,下一秒人就没了声息,他低头看着孟湘,这人一身伤口,没了灵力,又被踢了这么重的一脚,明显是受了内伤,这不会直接凉了吧?   岁良用灵力及时给自己止血,然后看向暗卫:“把她给我关回去,醒了叫我,这女人一定知道谢必安他们在哪儿。”   暗卫:“是。”   -   几日过去,连白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两人一狗便打算收拾收拾回家。   连白本想自己收拾东西,结果从南夺走了他的衣服,把人拉到床边坐下,又将南南放在他腿上,嘱咐道:“你俩别捣乱。”   连白:“......”   大逆不道。   事实证明,从南的做法是正确的,没有连白和南南捣乱,他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拾好了所有行李,还准备好了马车,就等两位大爷坐好了。   最近的天气着实有些怪,热的不正常,除了在山洞那夜下了些小雨,这整个夏季连白都没有见过雨水,连阴天都少见。   连白坐在马车里用扇子给自己扇风,心里琢磨着,该找个时间问问范无救,柳城今年是不是有什么旱灾,不然这天气怎能如此炎热。   从南发现连白特别爱喝客栈的凉茶,临走前往两人的水袋里装了些,连白接过茶喝了一口,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从南见了他这副表情,疑惑道:“怎么了,这茶有什么问题?”   连白无奈地说:“这凉茶本是可以解暑的,现在估计是没用了。”   从南听得一头雾水,接过水袋喝了一口,眉心顿时蹙了起来,满脸嫌弃。   这茶本是冰冰凉凉的,现在都被这鬼天气熏热乎了,一口下去嘴里都发腻。   “大概两个时辰我们便可以到附近的镇子,到时把这凉茶换掉,先生您再忍忍。”从南转身,想把这看着就晦气的凉茶放好,却被南南咬住了袖子。   南南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水袋:“汪!”   连白倒是无所谓,此时看着南南的模样倒是起了些兴致,揉揉它的狗头,笑着问:“想喝啊?”   南南见有戏,忙蹭连白的手撒娇:“汪!”   从南有些犹豫,小心地问:“狗......能喝茶吗?”   连白没回答,拿过水袋打开盖子,然后将带着浓郁茶香的瓶口对准狗鼻子:“香吗?”   南南尾巴摇的可欢:“汪汪!”   连白温柔一笑,忽然收回了手,茶香忽然消失,南南懵逼了,迷茫地转了一圈,然后抬头看向连白:“汪?”   连白把水袋递回去,无情道:“狗不能喝茶,死心吧。”   南南尾巴瞬间耷拉下去,整只狗彷佛失去了狗生梦想,蔫儿了吧唧趴下,不动弹了。   从南在一旁看得想笑,不禁说:“先生,您多大了,还欺负一只小狗。”   连白心情好,说出口的话也不过脑子,当即就来了一句:“不欺负它,那我欺负你怎么样,反正你也是南南。”   此话一出,马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连白眨了眨眼,难得想锯了自己这张没个把门的嘴,找补道:“呃......我不是说你是狗哈,就,那什么——”   “好啊。”   连白险些咬了舌头,转头看着从南,满脸呆滞。   从南却没有丝毫不高兴,还笑眯眯的,接着连白的话说:“先生想怎么欺负我?”   “?”   见连白整个人都快傻了,从南终于笑出声。   连白这才回神,反应过来后气得不轻,他一个几百岁的鬼,竟然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吓住了。   笑声回荡在耳边,连白却只觉得恼人,忍不住骂道:“死小孩,大逆不道。”   从南半天才止住笑,忽然问:“先生,您今年芳——”   话刚要出口,从南忽然怔住了,他本意是想问先生的年纪,但芳龄这个词似乎不太适合用在先生身上,那......   连白偏头:“嗯?”   从南一本正经地问:“先生,您今年高寿?”   连白:“......”   那他娘的叫贵庚,什么高寿?会不会讲话?他平日里就这么教从南的?   从南等了许久,就见他的好先生面色越来越古怪,黑着脸赐他一句“大逆不道”后就闭眼不理人了。   从南:“?”   是他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念过多少书的从南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连白,他又不敢问,只能坐在一旁等连白消气。   良久,连白忽然说:“比你大四五岁吧。”   这话连白说着一点儿不心虚,他虽然活了几百年,但这是按照鬼的寿命来讲,若是拿凡人的寿命来比较,他现在也才刚及冠,年轻着呢。   从南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瞪着眼睛上下打量连白,满眼不可思议,若是细看还会发现一丝隐秘的喜悦。   先生这么年轻的吗?!   连白感受到了冒犯,心头一阵火气:“你什么意思?你这什么眼神?我长得很老吗?”   从南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有些、那什么......”   连白眯眼看着从南,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彷佛只要从南说出他不讨喜的话,下一秒他就会撕了从南一般。   “......我只是没想到,书院竟然会有这么年轻的先生,毕竟其他先生都是老头子......没有说您长得老。”   说着,从南还动了手,手指小心翼翼勾着连白的,左右摇了摇。   连白冷着脸没说话,从南也不急,安静乖巧地靠在连白身上。   他悄悄嗅着连白身上干净的气息,心底那一片迷雾骤然消散,露出背后那隐秘的情感。   还有四年......四年后,他就长大了。   马车内空气彷佛凝固,良久,一声叹息从耳边传来,紧接着,从南的头被一只手用力揉了下。   “你这撒娇的本事可真了得。” 第42章 劫   从南说得不错,连白抱着南南小憩了没一会儿,就到了最近的镇子,俩人忙跑进菜馆,随便点了几个小菜,连白喉咙干的难受,正要倒水,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跳上了他的腿。   南南急哄哄地用鼻子去拱桌边的杯子,连白把杯子拿开,直接用碗接了水放在地上,南南忙摇着尾巴把脸埋碗里狂喝。   天气太热,狗最难受。   从南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凉水,这才觉得喘过气来,把水袋里的凉茶换掉。   最近天这么热,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选择外出,可现在菜馆的人异常之多,他们俩坐在角落,耳边满是吵闹的交谈声。   “哎,你们也是来吃饭的?”   “对啊,我们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才找到这么一家能吃的菜馆。”   这对话属实有些奇怪,连白和从南不由得看过去,只见说话的那两人都拎着大包小包,满头大汗,一看就是赶了许久的路,不像是本地人。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连白扭头,搭话:“这位公子,请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男子回头,见他这副疑惑的样子,瞬间了然:“你是北边来的吧?要往哪儿去?”   连白答:“柳城。”   男子一听,忙说:“哎呦,那可别去了,就在这儿找个地方躲着吧。”   “为何?”连白不懂,“柳城出什么事了吗?”   男子解释道:“不止是柳城,就从咱们脚下,往南所有地方,几乎都发了旱灾,有的地方甚至连东西都没得吃,我就是从南边过来的。”   另一个男子也说:“我也是,最近一个月我就觉得很奇怪,这天太热了,几乎没什么雨水,地都快旱死了,这不,一察觉到不对,我赶忙带着家里人跑到这边来,果然,我刚走不久,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粮食都快没了。”   “今年不好过啊......”   连白面色沉重,前段时间,他便有些怀疑,没想到,还没等他找范无救证实,旱灾便发生了。   从南拿着扇子坐在他身旁,给两人扇风,脸上一点儿表情没有,彷佛旱灾什么的都与他无关。   没多久小二便给他们上好菜,从南一心顾着连白,自然注意到了连白奇怪的神情,还以为连白在担心旱灾的事,贴心地安慰道:“先生,你别怕,实在不行我们就不回去了,什么也没有性命重要,若是这里沦陷了,我也不会让您出事的......”   从南看了眼周围,然后凑到连白耳边,轻声说:“咱们没有食物也没关系,我偷东西可厉害了,您想吃什么我都——”   “啪!”   连白原本还在走神,听到这句话脸顿时就垮了,毫不客气地抬手给了从南一个脑瓜崩。   “哎呦——”   这一下挺用力的,从南脑门都红了,他轻呼着揉自己脑袋,有点儿委屈:“怎么啦?”   连白一脸恨铁不成钢:“别打这种心思,我怎么教你的?”   从南抿了下嘴:“那万一真的没有食物了呢?书上不都这么写的,旱灾来了,会饿死好多人,我也不能让你饿死啊。”   “那也用不着你操心。”连白没好气道,“你一个小孩,别整天担心着担心那,有我呢。”   从南一时心情复杂,连白护着他他很开心,但连白把他当小孩,他又不高兴,便没说话。   连白担心的倒不是旱灾,而是从南。   说起来,他来到这里这么久,还从未看过从南的命格,倒不是不关心,而是觉得没必要。   从南生来只有一株灵火,命格不用看也能猜到个大概,连白本是不担心的,他觉得自己可以保护好从南,就像老城主和范无救他们保护着自己一样,命中的灾厄,都可以被化解。   但现在......真的是这样吗?   两人改变了行程,打算先在这里待着,万一柳城现在真的像男子口中那么糟糕,那他们回去无疑是给自己找罪受。   来到客栈房间,连白借口说自己困了,拉着从南一起躺到了塌上,闭上眼睛。   大概一刻钟,连白睁开眼,果然,从南已经睡着了。   连白手指轻轻搭上了从南的额头,灵力运转,从南的命格就这样呈现在他脑海中。   父母早逝,天煞孤星——   年仅十六......   连白手指像是被灼伤,猛地收回来,他睁开双眼,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   若自己没有认识从南,这个孩子一定会死在这场旱灾里,但现在有他护着从南,为何......   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袭来——   ......   范无救站在忘川河岸,被连白磨得没了脾气,手上的扇子不断扇,企图给自己降降火。   偏偏连白还在说:“我还是不理解,命格这东西太玄了,你看,就像我,你们一直说我命中有这个劫那个劫,我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见范无救没回答,连白接着说:“你们说过,我这辈子投生到酆都城就是最幸运的,或许可以找到办法改变我的命格,鬼的命格都可以改,那凡人的改起来岂不是更容易。”   范无救偏头看着身边的人,忽然笑了,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不然我和老城主聊聊,你来帮我守几年忘川河。”   连白捂着脑袋摇头:“我不,这活儿催老。”   “什么?”这词太新鲜,范无救一时没懂。   “催老啊。”连白说,“你看你以前,和我一样整天吃喝玩乐,多爽啊,自从你接了这个活儿,就一天比一天老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我大多少呢,谢必安肯定也嫌弃你。”   “瞎说。”范无救来劲了,“小爷这么帅,谢必安不可能嫌弃我。”   听到这句熟悉的“小爷”,连白这才找回一丝亲切感,忙问:“行了你别总岔开话题,快告诉我,命格到底能不能改?”   范无救沉默片刻,最终说:“我不知道。”   “我守着忘川河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灵魂,他们的一生在我看来几乎是透明的,一个人从降生起,我就知道,他这一生会经历些什么,遇见过什么人,何时婚娶,何时离世,从未有过例外。”   连白眼里的光暗了下来,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对自己的未来还抱有希望,此时听到这么丧气的话,不免会难过。   可范无救却说:“但我有时候又会想,既然我能看到他们的命格,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改变呢?我知道一个人未来会经历的灾祸,我为什么不可以帮助他避免......”   范无救说:“你还记得上一任忘川河的主人吗?”   连白想了想,摇摇头,那时他太小了,只隐约记得那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   “她离开了忘川河,试图帮一个凡人逆天改命。”   连白怔住了,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忙问:“那她成功了吗?”   范无救却落寞一笑:“若是成功了,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那女人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那段时间范无救还没有接管忘川河,忘川河无主,就算女子的灵魂回到了这里,也没人知晓。   见连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范无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慌什么,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虽然我们没见过成功的例子,但你和其他人可不一样。”   连白丧丧的:“哪里不一样?”   范无救笑着揽过他,语气轻快:“你可是酆都城的太子爷,整个酆都城上上下下都会帮你寻找办法,况且你能活上千年,凡人可比不了,机会大着呢。”   连白被他哄得心情好转一些,脑袋又开始转,想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哎,你说,如果一个人真的改变了命格,那这个人以后命数的走向,还能看到吗?还有,他的命格是被改变了还是替换了,如果是替换,那是不是有其他人替这个人顶了灾?”   这问题可真难住范无救了:“这我哪知道,我又没见过。”   连白推开范无救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满脸嫌弃:“一问三不知,不和你玩了,我找谢必安去。”   ......   黑暗中,连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沉默地看着面前熟睡的从南。   所以,他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他或许可以带从南远离天灾,但却逃不了命定的劫数。   死亡。   连白忽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夏日的闷热,竟变成了窒息,他抱着从南,使二人额头相抵。   他感受着从南平缓的呼吸,慢慢闭上眼。   -   与此同时。   范无救满身鲜血半靠在墙边,死死护着身后同样满身伤痕的谢必安。   岁良懒得搭理他们俩的无用功,直接用灵力控制住了范无救,范无救想挣扎,却实在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岁良踱步到自己面前,下一秒,一股力量猛地钻入了他的大脑,在他的记忆中游荡。   范无救疼得眼前发黑,只能感受到脑海中不断传来的痛苦,谢必安的喊声也被他隔绝在外,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灵力终于退了出去。还没等范无救松口气,岁良的声音就出现在了耳边——   “终于找到你了,连白。” 第43章 想你(二合一)   “滴答——”   水珠沿着屋檐滑落,在地面缓缓汇成一小滩,倒映着酆都城的月光,屋内很安静,只隐约能听到两道微弱的呼吸,此起彼伏,一如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范无救面色苍白,靠在谢必安怀里,陷入了沉睡。谢必安虽没有被入侵记忆,但也受了不少伤,没比范无救好到哪里去,他现在没有晕过去纯粹是因为担心连白,硬生生吊着一口气。   岁良在得知连白的下落后就离开了,此时的连白用的是凡人的身子,灵力远不如原身,若是碰上岁良,后果不堪设想。   “嘶......”   怀里的人动了动,痛哼一声,谢必安忙低头,轻声唤道:“范无救?”   范无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谢必安怀里,吓了一跳,生怕自己压到他的伤口,忙要起身,却不小心扯到了腰间贯穿的刀伤,疼得眼前一黑。   谢必安忙扶住他,轻斥道:“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   范无救轻抽着气说:“那可不行,小爷我怎么能靠在你身上呢,这可坏事儿了......”   伤成这样,嘴还停不下来,谢必安被他弄得颇为无语,直接把人按回来,没好气道:“你老实点,别乱动。”   范无救被骂了也不气,还笑眯眯的:“你管我啊。”   谢必安懒得理他,闭上眼靠在墙壁不说话。   范无救受了太多伤,行动不便,嘴上不老实但身体很诚实,只能靠在谢必安身上仰着脑袋看他,坚持不懈地撩拨:“怎么不说话,你之前不是说过懒得管我吗,现在是怎么了,喜欢我吗?”   谢必安轻哼道:“你要是再不老实,我现在就把你丢在这儿去找连白,你自生自灭吧。”   此话一出,范无救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滞,眼中笑意渐渐消散,他沉默下来,眼睫低垂,看不清神色,良久,他开口道:“是我对不住他。”   谢必安却皱起眉:“这什么话,我们都尽力了,这不怪你。”   范无救懂这个道理,但他心里就是放不下,他当初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好谢必安和连白,可如今,谢必安伤痕累累,连白也即将遭遇危险,命运未卜。   他说过的,却没有做到。   微凉的指尖抚上范无救的脸,谢必安从身后抱住他,轻声道:“别总是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我们都在呢,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范无救沉默片刻,想试探着用出一丝灵力——   谢必安握住他的手,阻止了范无救:“没用的,我试过了,岁良留下了结界,只有外界的灵力才能打破它,我们的灵力会被打回,还会遭到反噬。”   换言之,他们没有办法主动给连白传递消息。   -   连白站在客房门前,听着楼下的动静。   这几日天气愈发炎热,逃荒者纷纷囤积食物,有时还会和农民或商贩为了粮食大打出手,几日下来,旱灾即将袭来的消息彻底传开,众人纷纷向北逃离,宁静的小镇终究陷入了混乱。   客栈老板昨日也跑路了,偌大的客栈如今只剩下两人一狗,安静的可怕。   “先生,喝点水吧。”   从南端着杯子走到连白身旁,轻声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从南这几日总觉得先生有些奇怪,就像现在这样——   连白闻言回头,看着从南的脸,陷入了安静,眼神复杂。   周遭一片寂静,唯有南南偶尔吠几声,在这片安静中,从南忽然有一瞬间觉得,先生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不舍。   好奇怪。   片刻后,连白像是才回过神,忙接过杯子:“多谢。”   从南问:“先生这几日不开心吗?”   连白摇摇头:“没,只是有些累,你去做你的事吧,我去睡一会儿。”   见连白爬上床缩在被子里,从南怕南南吵到连白休息,便抱起南南,打算去街上转转,却在这时被连白叫住。   “从南。”   从南闻声回头,问道:“怎么了,先生?”   连白坐起身,理了理衣裳,然后他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从南过来。   从南乖巧地走过去,坐到床边,仰头看着连白,只见连白低头解下了自己的玉佩,把它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从南吓了一跳,忙抬手阻止:“先生,这玉佩对您很重要,我不能——”   “别动。”连白头也不抬,垂着眸子将玉佩系好,说,“给你你就收着,这玉佩是传家宝,我现在除你以外也没别的亲人了,如果我走了,这玉佩就当给你留个纪念。”   从南忽然蹙起眉,像是有些生气:“先生您说什么呢?什么叫你走了,你要去哪儿?”   连白颇有些无奈地望着他:“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真的要走。”   从南眼神慌乱,心都被连白这一举动吓得乱颤,这几日先生的状态就不对,现在又将玉佩交给他,这怎么能让人放心。   还没等从南说话,连白抬起手,摸了摸从南的头,安慰道:“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把玉佩交给你也只是图个心安,毕竟我这样丢三落四的,说不准哪天玉佩就被我弄丢了。”   见从南满眼的不赞同,连白转了转眼珠,话头忽然一转,“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留着,那就还给我,我找别人替我存——”   “不行!”从南听到这里急了,“说好了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不能给别人,你不是累了吗,快些休息,我带南南出去玩。”   说完,从南一手抱狗一手捂玉佩跑出了屋子,关门的声音都带着恼羞成怒,而屋内,连白坐在床上,背对着窗,看不清神情。   把锁魂玉交给从南,既是保护,也是试探,照目前看来,从南的死亡是不受他影响的,但如果锁魂玉真的可以救从南一命,那就证实命格可变,若锁魂玉也改变不了从南死亡的结局……   连白低垂着眸子,心想,如果天下仅此一枚的锁魂玉都救不了从南,那自己的命格,估计也改变不了,取走从南的灵火也就没有了意义。   “哎......”   -   原本热闹的小镇此时安静的可怕,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人们都守着那些仅剩的粮食度日,各家各户门窗紧闭,生怕有歹人来破门夺食。   从南抱着南南走在街上,回想刚刚那一幕,气得直揪狗耳朵。   “汪汪!”   亏他还担心连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结果这人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看来还是太闲了。   这么想着,从南四下张望起来,想着能不能再抱一只猫回去给连白玩,省得他闲出病来。   忽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直窜上脊背,从南一顿,立刻停在原地,却在抬眼望向前方时瞪大了双眼——   几米远的地方,一缕黑色雾气缓缓浮现,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从黑雾中缓缓走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从南。   那人歪了歪头,忽然一笑:“原来是你啊,还真让他找到了灵火......”   怀里的南南感受到了危险,汪汪大叫,在从南的手中奋力挣扎,从南猝不及防,竟让它溜了出去。   岁良见从南呆愣的模样,嗤笑道:“这副胆小的样子,真不知道哪里讨了连白的欢心,竟能让他留你到现在。”   提到连白,从南这才有了些反应,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后退一步,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岁良双眉微挑,似乎有些意外:“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好先生是谁啊,也是,这种事情他哪里会亲口告诉你,要是你生气,他可是会伤心的。”   从南被这一番话说得满头雾水,颇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幸好啊。”岁良无视从南的质问,笑着说,“你既然活着站在这里,就说明连白没有拿到灵火......”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杀了你,连白就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从南猛地瞪大了双眼,岁良手中灵力汇聚,眼中杀意浮现,抬手逼近——   与此同时。   客栈内的连白猛地惊醒,熟悉的气息令他顿觉毛骨悚然。   -   从南猛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胸膛被掏出一个血洞,整个人像是被浸在血水里,面色苍白,从南挣扎着动了动,却猛地呛了一口血,一时间呼吸急促,就在这时,岁良的脚猛地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抬手就要取走从南的性命——   “住手——!”   连白忽然出现在从南身边,直接将岁良的攻击挡了下来,他现在灵力微弱,根本承受不住这一击,喉间一股腥味涌上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先生、你......”从南整个人像是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连白,虚弱地呢喃着,忽然,连白嘴角的那抹红刺痛了他的双眼,令从南焦急万分,撑着残破的身体试着往前爬,妄图保护连白。   连白内心暗骂,酆都城一定是出了事,否则岁良怎会出现在这里,还大开杀戒想取走从南的性命,但现在这具身体灵力不足,若是想杀掉岁良,就必须回到他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儿,连白回头看了一眼从南,心道,锁魂玉已经给了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岁良看了眼地上不知死活的从南,一个凡人伤成这样,肯定是活不下去了,就在这时,连白身子忽然一歪,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倒在地上,眨眼间就没了气息。   见状,岁良忽然笑了:“这样也好,顺便把那两个也一起解决了。”   下一秒,岁良彻底消失在眼前,街道上只留下气息微弱浑身鲜血的从南和一具尸体。   从南根本没空关心岁良,满心满眼都是凭空出现的连白,可还没等他站起来,就见连白受了伤倒在自己身旁,他慌了神,手脚并用往那边爬,想摸摸“连白”的手:“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从南眼眶泛红,慌乱的情绪甚至压过了身体上的疼痛,只顾着“连白”,在碰到“连白”冰冷的手指时,从南的眼泪瞬间滑落,滴在地面,融入泥土:“先生......你别吓我啊,先、先生,你快醒醒......”   “来人啊......有没有人能救救他,求、你们了......求你们救、救他。”   从南哭得肝肠寸断,他伏在“连白”脖颈处,祈求着有人能带他的先生脱离苦海,可直到他血流尽泪流干,“连白”也没有醒来。   在从南彻底失去呼吸的那一刻,夏季的炎热像是忽然失去了对这座城市的兴致,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几息之间,细细密密的雨滴落下,打湿了泥土。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少年抱着他的先生,沉睡在雨中。   -   忘川河岸,曾经繁华的城池如今满目疮痍,连白站在血泊中,双目空洞,似乎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儿,去做些什么,他只能呆呆地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双眼泛红。   过了不知多久,连白才像是终于回了神,忙给谢必安传音。   而另一头的谢必安搀扶着范无救试图打破岁良布下的结界,忽然接到了连白的传音,忙道:“连白?”   “你们在哪里。”   谢必安立刻说:“在老城主的偏殿,你拿到灵火了?”   “没有。”连白面无表情道,“等着,我现在去找你们。”   谢必安闻言吓了一跳:“且慢!岁良布下了结界,而且你现在没有灵火,和岁良正面遇上会受伤——”   传音被掐断了。   范无救见谢必安忽然沉下了脸,忙问:“怎么了,连白出事了吗?”   谢必安满心担忧:“连白没有拿到灵火,他要来救我们,但如果连白正面遇上岁良......”   岁良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现在的他今非昔比,老城主都败在他手下,何况是连白呢?   范无救握住了谢必安的掌心,不知是在安慰谢必安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岁良一直都不是连白的对手,这和灵火没有关系,老城主只是一时失算这才被他得手,连白一向谨慎,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的......”   谢必安深吸口气,低声道:“......但愿吧。”   -   岁良没有去寻找连白,而是直接站在偏殿外守株待兔,果然,不出一刻钟,连白的身影便浮现在街道上。   岁良歪头轻笑:“兄长,我可等了你好久。”   连白没搭理他,直接挥手,轻飘飘打散了岁良身后的结界,谢必安二人就站在结界另一边焦灼地等待,此时结界一开,两人立刻离开大殿来到连白身旁,岁良也没阻止,只装模作样地说:“兄长,你怎么都不关心我,只念着他们两个。”   见连白没有反应,岁良似乎是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继而说:“既然如此,我只好用别的东西来吸引兄长的注意了。”   连白抬眸看他,并不搭话,岁良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连白顺着看过去——   高耸的城墙上,挂着老城主的头颅。   谢必安和范无救也顺着看过去,却在见到老城主头颅的那一刻猛地一惊,谢必安快速上前拉住了连白,试图蒙住他的眼睛:“连白,别看了......别看......”   岁良嗤笑一声:“连白啊连白,你说你命多好,他们都这么护着你,连这些东西都不愿让你看见,生怕脏了你的眼,你凭什么呢......”   谢必安从身后拥住连白,怀里的人没说话,却在细细密密地发着抖,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他捂着连白眼睛的那只手,手心染上湿意。   范无救死死盯着老城主的头颅,咬牙切齿道:“岁良,你真不是个东西,老城主对你那么好,你却这么恨他。”   “对我好?”岁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当我瞎吗?他难道不是最喜欢连白?你们和他一样,整日满心满眼都是连白,就因为他缺几个灵火就这么心疼......真是可笑。”   “我说你们还真是分不清,连白是个废人,酆都城能指望的只有我,只有我!”   范无救缓缓摇头,满心荒唐:“你真是疯了......”   “不,疯的不是我。”岁良笑得癫狂,“疯的是你们,把一个废物捧得那么高,可是现在你看——老城主的头颅还不是被我砍下来挂在城墙上哈哈哈哈——”   “我才是资质上乘的那个,只有我才能掌控整座酆都城!”   谢必安向来不喜欢岁良,但那也只是因为岁良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不讨喜,可如今看来,岁良此人,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就在这时,连白拉开了谢必安的手,缓缓转身,抬眼看向岁良,他似乎很是平静,平静到令人觉得诡异。   谢必安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他扶住连白的肩,试探道:“连白,你没事吧?”   连白没回答谢必安,只是对岁良说:“你永远都赢不了我。”   岁良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言论,大笑起来:“说什么傻话呢,我的好兄长,如今的我可是和从前不同了,更何况你还缺了灵火,你敢和我拼命吗?”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岁良忽然一顿,此话一出,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必安还在疑惑着,范无救却瞬间反应过来,忙要上前拉住连白,却终是晚了一步——   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连白体内爆发而出,如洪流般涌向四周,一瞬间照亮了整座酆都城。   身处洪流中央的连白此时面色苍白,嘴角鲜血缓缓流下,燃烧魂魄的力量固然强大,但对他自身的损伤也是不可逆的。   连白嘴角微勾,只要可以杀掉岁良,他死不足惜。   谢必安和范无救在魂力爆发的一瞬间被连白送了出去,之后便布下了结界将他们二人隔绝在外,他们只能遥遥望着战场,心中焦急却寸步难行,连白的魂力太过强大,以他们二人的实力,根本无法接近分毫。   怎么办......   结界内。   岁良凭借本能抬手汇聚灵力试图挡下连白这一击,却被炙热的魂力灼伤了双手,顿时慌了神:“连白,你疯了吗?你打算和我同归于尽?”   连白淡淡道:“不行吗。”   魂力从四面八方奔向岁良,一时灼烧到他快要崩溃,见岁良如此狼狈,连白说:“怎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岁良气得破口大骂:“谁他娘的要和你一起死!”   “这样啊。”连白说,“那也没办法,毕竟这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漫天的魂力聚在一起,如同一柄悬在岁良头上的凌迟之剑,在岁良绝望的注视中缓缓落下——   而结界外的两人还在试图闯进去帮助连白,结界却忽然消失了,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魂力消散前,连白的身影微微摇晃,最终缓缓倒在血泊中。   “连白——!”   -   从南缓缓睁开眼,还没等他搞清楚自己为何站在这里,便看到了不远处依偎在一起的两具尸体。   一具是连白,一具是自己。   从南眨了眨眼,眼中有些许茫然,他凭借着本能走上前,想抱起连白,双手却直直穿过了连白的尸体。   “怎么回事......”   他不死心,再一次尝试,却依旧抱了个空,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回荡在耳畔,这是从南和这温暖世间唯一的联系:“先生......先生,我抱不到你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腰间的锁魂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与此同时,从南原本透明的身形逐渐显现,但这变化太过轻微,陷入悲痛中的从南完全没有注意到。   雨水浸透了连白的身体,从南拼了命地想要护住连白,不让那些肮脏的泥污弄脏他的先生,却始终是撼树蚍蜉。   水墨画一般的天幕下,少年抱着他心心念念的人,从雨落到雨停,从日落到日出,直到第二天,有人实在于心不忍,将他们二人的尸体搬到了郊外,挖个坑埋了。   从南看得到摸不着,只能跟在那人身后,最后坐在连白的坟前,低声呢喃:“先生......我好想你。”   刚下过雨的泥土散发着清香,少年怕先生在地下太冷,便用自己的鬼魂守在先生的坟旁,刚成形的鬼魂太过虚弱,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待到日月轮转、季节更替,坟前长满野草,少年亦如此。   酆都城 第44章 好久不见   夜黑风高,窗子被微风吹得吱呀作响,书案上的字画被风微微掀动一角,另一边却被一双手臂压住,发出清脆的声响,但这声音太过微弱,沉睡的主人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趴在书案前睡得正香。   半晌,房门被轻轻敲响,几息过后,见无人应答,那人便推门而入,端着药碗走近,将冒着热气的汤药轻轻放在一旁,轻唤道:“连白,醒醒。”   见连白没什么反应,谢必安拍了拍他的肩,却只换来了连白从嗓子眼里哼出来的一声“嗯......”。   谢必安像是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熟练地把人拉起来靠在椅背上,笑着说:“连白啊,再不醒,我就要把你这副模样画下来给酆都城的每个人看,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新城主是个瞌睡虫。”   听到“城主”这俩字,连白大脑的某根弦彷佛被拨动了,整个人清醒不少,但两年前和岁良大战的那一场让他丢失了一缕魂魄,谢必安和范无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救回来,现在整个人都很虚弱,理智告诉连白应该醒来,但身体不允许,挣扎之下只能勉强将眼睛张开一条缝,慢慢的不满从缝里流露出来,瞥向谢必安。   “你跟范无救学点儿好的吧。”   “别总提他,烦。”谢必安把药递给他,“快喝吧,一会儿该凉了。”   连白闻到这股味道就想跑,但为了身体还是乖乖喝了下去,一瞬间,从舌尖到喉咙漫上难以忍受的苦涩,哭得连白鼻子都皱了起来,不得不调戏谢必安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俩又吵架了?”   谢必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都染上怒意:“这都三年了,忘川河那些账还没算清,连死了多少人都不知道,他难道以为那些人灵魂等到消散就可以赖账吗?”   连白听得直发笑:“算了,你让让他吧,那段时间忘川河没人看守,人数确实不好核对,再说了,他不是在努力吗,你再给他一些时间。”   谢必安这回是真的怒了:“三年时间还不够长吗?而且范无救他就是懒——”   谢必安眼角余光瞥到连白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忙说:“——你不用替他狡辩,同样的活儿孟湘就能做得很好,他范无救就是想当甩手掌柜!”   听到这话,连白忽然灵光一闪:“哎,反正孟姐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要不干脆让她去看管忘川河吧,范无救就和你一起掌管阴兵,正巧范无救前些天还和我抱怨过,说忘川河的事太多,都没时间去见你——”   “别。”谢必安不知为何,耳廓泛红,眼神飘忽,“他这种人,就该多给他安排些事情做,不然精力太旺盛,烦。”   连白眨了眨眼,隐约觉得这话另有深意,但他也没多问,只点点头说:“行吧,我就是随口一提。”   谢必安当即松了口气,只是没过几天,范无救还是被调了岗——因为某次闲聊时连白将这件事当乐子讲给范无救听,结果范无救立刻表示赞成,并觉得连白的安排非常合理,还大肆夸奖孟湘,认为孟湘就是孟婆转世,忘川河绝对是她最好的归宿,还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一定会说服谢必安。   就这样,谢必安从今以后每天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范无救,气得他接连一周没有亲自给连白送药——拜托孟湘来照顾连白。   他们有时也会聊到那个远在柳城的孩子,醒来后第一次听到从南的名字,连白还恍惚了一瞬,那段记忆恍若隔世,像是蒙了尘,但伸手轻轻拂去那层灰尘,又会发现,尘封已久的记忆依旧鲜明,连白甚至记得从南说话的语气,笑时的模样......分别时的眼神。   范无救说:“忘川河里没有从南的魂魄,那孩子大概还活着,说起来他也真是命大,被岁良重伤都没死。”   谢必安也说:“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孩子不错,连白,待酆都城彻底稳定下来,你若是念着,还可以去看看他。”   连白闻言垂下眸子没说话,看来锁魂玉奏效了,这样很好,那孩子将来还会有很长的路要走,只是想到从南那满身伤痕的模样......   他忽然落寞一笑,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本来就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得知从南好好的活着,那便足够了。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传来,下一秒,孟湘端着饭菜走进来,范无救不由得问:“今日怎么是你端菜,厨娘呢?”   孟湘将饭菜布好,说:“我在路上遇到了厨娘,顺便将饭菜带过来了,快吃吧。”   范无救虽然人不在忘川河,但消息是一点儿没错过,此时见到孟湘,忙问:“对了,我听说有个还未投胎的小鬼缠上你了?”   孟湘的脸色顿时黑了:“你还吃不吃?”   “吃吃吃,我吃。”范无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得罪了孟湘以后可没好果子吃。   连白倒是没听说过这件事,还觉得挺新鲜:“小鬼?”   孟湘脸色顿时柔和下来,温声回答:“城主,是有个孩子,大抵是觉得酆都城新鲜,所以一时兴起,过段日子自然就会转世投胎,您不必担心。”   连白若有所思点点头,又说:“别叫我城主,也别您您的,听着好奇怪。”   孟湘却说:“那怎么行,这是规矩,而且——”   “而且什么?”连白夹了块肉给她,“要这么说,你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呢,长幼有序,我是不是该尊称你一声——”   “别——!”孟湘赶忙阻止他,“我不叫了,不叫了。”   连白欣慰点头,说:“上道,怪不得那小鬼喜欢你,有眼光。”   “噗——”   两道闷笑声传来,孟湘被笑得脸都热了,低声怒骂:“你们几个......烦死了。”   -   野坟地寂静得很,唯有蝉鸣此起彼伏,从南在土坡旁沉睡着,腰间锁魂玉忽然发烫,他被灼伤时猛地苏醒,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迷茫地睁着眼睛望向夜空。   直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从南才像是突然惊醒,慌张摸向腰间的玉佩,却在触碰到玉佩的那一刻指尖发颤——   从南忙坐起身,低头观察自己的身体,白色染血的衣裳搭在了身体上,自己的脚也踩塌了坟前杂草......   他有实体了。   那也就是说......从南猛地转身,徒手就去挖连白的坟,他双眼猩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把他的先生带走,先生那么爱干净,怎么能躺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不知挖了多久,从南累得气喘吁吁,终于,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面露喜色,更卖力地挖了起来。   “先生......我找到你了,你再忍忍,我马上就带你走。”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破风声,从南来不及躲,肩上猝不及防被打穿,鲜血流了出来,他面色不虞,回头望去——   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站在自己身后,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原来是一只刚成型的小鬼,正好,可以用来增进我的法力——”   话音未落,恶鬼猛地朝从南袭来,从南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一时不如如何反应,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恶鬼抬手朝自己袭来——   “啊——!”   恶鬼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双手鲜血淋漓,彷佛快要融化,他惊恐地望向从南腰间的锁魂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从南茫然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这玉佩是先生交给自己的,难道......先生没死?   从南猛地转头看向坟地,不顾身后恶鬼的惨叫继续挖坟,他挖了许久,恶鬼吃了亏也不敢再次动手,可又不甘心这么离开,只能站在身后等他。   终于,白骨浮现。   从南跪在地上,满手泥土,呆呆地望着这具白骨。   先生?这是先生吗?   恶鬼在一旁看得早就不耐烦了,此时忍不住说风凉话:“不管你要找谁,他都已经死了,还在哪儿啥跪着干啥?”   忽然,一大把黄沙砸到恶鬼脸上,恶鬼说完风凉话嘴都还没闭上,猝不及防接了一大口:“——啊呸!卧槽你小子不讲武德!呸、呸呸!”   从南抱起连白的尸骨,冷冷道:“滚。”   说着就要从恶鬼身旁走过,恶鬼看着他怀里的白骨,神色捉摸不定,忽然,恶鬼开口了:“你想见他吗?”   从南脚步一顿,满眼戒备:“......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那东西在你身上,我伤不了你,没准还会遭到反噬,所以你不用担心。”恶鬼说,“只是看你可怜,提点你一句。”   见从南似乎听进去了,恶鬼便说:“有个地方叫酆都城,死去的人的灵魂都会回到那里,如果你怀里这人还没转世,那他的灵魂应该就在酆都城。”   “酆都城......”从南垂眸看着怀里的白骨,良久,他忽然说,“你带我去。”   “?”恶鬼一愣,忙拒绝,“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我能告诉你已经是帮了你,你小子别太贪心。”   从南没说话,撕下自己的衣摆将白骨包起来,然后解下锁魂玉就朝着恶鬼缓缓走去。   “不带我去,我现在就用这东西烧死你。”   恶鬼满脸惊恐地后退一大步,忙说:“我答应你!你别过来!”   从南脚步一顿,盯了恶鬼许久,然后收起了锁魂玉。   恶鬼这才松了口气,又说:“咱提前说好,我最多能把你送到酆都城,至于后面的就要看你自己了,若是找不到人也没赖上我。”   从南点头。   恶鬼现在只想赶紧把这瘟神送走:“那咱们现在出发?酆都城离这里不远,几天便到了。”   从南:“且慢。”   恶鬼:“?”   从南缓缓道:“你有银子吗?”   -   接下来的几天,恶鬼掏出自己一半的财产,从南心安理得地拿着碎银,找了个嘴严的老工匠,一老一少在一个房间里呆了整整一周,一周后,从南神清气爽地来到恶鬼面前。   恶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疑惑发问:“......你先生的白骨呢?”   从南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透过薄薄的衣衫,隐约能看到一枚骨戒的形状:“在这里。”   恶鬼:“......你先生看来也不是一般人。”   能忍得了这么一个疯子在自己身边。   恶鬼不愧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鬼,从南还以为他们要赶至少一周的路,结果只花了三天,两人便抄近路抵达酆都城。   从南站在原地,望着百米外的入口,阴兵守在城墙旁,检查每个想要进入酆都城的鬼,恶鬼自觉完成任务,便对从南做最后的叮嘱。   “前面那些拿着大叉子戳鬼的就是阴兵,酆都城内很多阴兵,负责的事情都不同,你面前的这俩就是负责筛查鬼魂的,你这种刚成型的小鬼他们应该不会管你。”   “你进去之后先去忘川河岸,那里的掌管者是个红衣女人,据说脾气不错,你可以找她,那是最有可能找到你先生的地方,如果没有,你就只能找城主了,不过我不建议你去。”   从南问:“为何?城主脾气不好吗?”   恶鬼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傻啊,城主每天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搭理你这么一个小鬼,万一城主一个气不顺,把你一巴掌打散怎么办?”   从南缓缓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恶鬼挑眉:“还挺有良心,去吧。”   从南深吸口气,缓缓走到城墙前排队,等轮到他时,阴兵扫了他一眼,问:“刚成形的?”   从南乖乖点头:“嗯。”   阴兵又问:“叫什么名字?”   “从——”   阴兵忽然原地立正,扯着嗓子望向从南身后,喊了一声:“城主好!”   从南原本对那所谓的城主没兴趣,直到身后传来了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免礼。”   从南忽然一怔,垂在身侧的指尖都开始发颤,他缓缓回头,和身后的连白对上了视线——   连白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愣住了,良久,他缓缓开口,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哑声唤道:“......从南?”   “先生......好久不见。” 第45章 你不要我了吗   范无救抱着两坛酒走在连白身后,见到连白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你看见——”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从南,顿时呆住了,半晌才惊讶道:“......从南?你怎么在这里?”   范无救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此时的从南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视线彷佛黏在了连白身上,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来到连白面前。   他一上前,连白这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从南,有些走神地想,三年过去,这孩子似乎长高了不少,几乎可以和自己平视,不过还是那么瘦弱,看来这几年,他过得并不好。   从南等了许久,也没得到连白的回应,眼中光芒黯淡了些,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抓住连白的衣袖,直勾勾看着连白的眼睛,执着道:“先生,你不记得我了吗?是我,我是从南啊,先生。”   连白垂眸,看着那只握着自己衣袖的手,从南抓的很用力,那片衣料都被他捏出了褶皱,却彷佛又怕他生气,只敢抓住那一小撮,像是怕自己再次消失一般。   良久,连白轻轻呼出一口气,压下喉间的酸涩,说:“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来找你啊。”从南见他终于肯理自己,这才露出些笑容,“先生,我想你了。”   从南胆子又大了些,原本抓着衣袖的手缓缓上移,装作不经意间勾住了连白的一根手指。   “嗯。”连白脸上的错愕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漠然,他开口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从南眼神一亮。   “正巧范无救最近没什么事做,让他带着你修炼。”说着,连白彷佛没看到从南倏然低落的神色,面不改色将手抽出来,向前走去。   范无救笑着将一坛酒扔到从南怀里,说:“你小子有福了,有我带着你,不出百年,你绝对能叱咤整座酆都城。”   从南抱着酒,默默地跟上去,看着连白的背影,心中泛起苦涩。   没关系的,先生只是太久没见他了,过段时日,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亲近的。   几人刚走到大殿,迎面便见到谢必安便抱着一堆卷轴走出来,满脸憔悴,一副好多天没睡过觉的模样。   谢必安见到他们,刚要打招呼,下一秒便眼尖地发现走在最后一脸落寞的从南,诧异道:“从南?他怎么会在这里?”   连白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过多解释,只说:“你给他安排个住处吧。”   “好。”谢必安有些懵,点头应下,连白说完就转身离开,路过从南时,还是停住了脚步,说:“我很忙,可能没什么时间教你,这段日子,你就先跟着他们俩,要听话,别惹事。”   从南跟着连白一路,终于等到他愿意和自己说话,开心的不得了,正要开口,却见连白头也不回地走了,刚刚的叮嘱仿佛只是怕他惹事顺口一提。   “先生......”   一旁的谢必安有些不忍心,说:“从南,连白如今是酆都城的城主,城中大小事务都要经过他手,若连白得了空闲,一定会来看你的。”   从南看着连白匆匆离去的背影,良久,他点了点头,缓缓道:“知道了,我不会去打扰他的。”   -   从南住在谢必安院内的偏殿,自从来到这里,他每日都会跟着范无救修炼,有了锁魂玉的加持,从南进步飞快,短短几月便能与范无救过上几招,气得范无救整日往谢必安房里跑,一待就是一整天。   从南无数次庆幸偏殿离他们俩的住处有一段距离,且他现在能够熟练运用灵力,一个结界甩出去,什么奇怪的声音都听不到,耳根子一片清净。   连白的住处离从南仅有一墙之隔,有时从南修炼累了,就会靠在墙边的树下小憩,若是有幸能听到隔壁的脚步声,他还会微微勾起唇角,梦中都是那人的笑颜。   只是醒来后,到底是一场空。   -   一墙之隔的房间,连白靠坐在床边,面色苍白,看着谢必安手中的药碗,满脸嫌弃。   谢必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药每天都有,你也不用这么舍不得喝。”   连白撇了撇嘴,嘟囔道:“我舍不得个屁。”   “别磨蹭了。”谢必安直接将药碗怼到他唇边,“再不喝就凉了,快点。”   连白彻底没辙,只能接过药碗,闭着眼睛捏着鼻子一口气闷了,那表情活像有人掐着他脖子,彷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谢必安被他逗笑:“你以前也没这么抗拒喝药,现在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娇气。”   “才没有。”连白往嘴里塞了块蜜饯,企图掩盖住那令人窒息的苦涩,“这药效越来越微弱,几年过去,这药除了恶心我,也没什么别的用处,我看呐,这身子估计也就这样了,说不准哪天你们就能在忘川河见到我,要我说,不然就算了吧,反正也——”   “砰——”   谢必安不轻不重地将空药碗放下,他面色依旧平和,但连白却清楚地知道,谢必安动气了。   夜风轻轻吹动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蝉鸣清脆,谢必安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岔开了话题:“从南一直在等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一提到这件事连白就心烦,忍不住叹道:“再说吧,能拖多久是多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恕我直言,你这样躲着他没有任何用处。”谢必安缓缓道,“那孩子重情义,你曾待他如此好,他必然是忘不掉你。”   连白靠在床边,视线盯着不远处书案上被风吹动的宣纸,轻声说:“你就当我自私吧,万一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我希望我在他心里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先生,而不是一个想要取走他性命的恶人。”   半晌,谢必安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但是连白——”   “从南的出现恰恰告诉我们,命格是可改的,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尤其是你。”   连白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好。”   -   一道剑光穿过幽深的树丛,猛地朝范无救袭来,就在那道剑光即将划破肌肤的那一刻,范无救发出一声惨叫:“停——!小爷我服气了还不行吗?!”   话音未落,剑光猛地消散,周围空气彷佛都凝固了一瞬,范无救目光登时一凝,抬手便挥出一道灵力——   “啊——!”   灵力被早有准备的从南抬手打回去,范无救抱着自己被反噬的手怒骂:“从南你小子,怎么这么多心眼子!”   从南挑眉,一脸无辜:“明明是你先偷袭的,不能怪我。”   范无救自知理亏,便不再与他争辩,甩手便走:“今日就到这儿,小爷饿了,你自己玩吧。”   待范无救离开,从南自己又练了一会儿,累得手指酸痛双腿发软时才彻底歇下,随便找了个树根便躺在地上,闭眼小憩。   大概过了一炷香,不远处的树后才缓缓走出一个人,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从南的呼吸,见从南睡熟了这才悄悄凑上前。   连白蹲在从南身旁,将他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番,这才不得不承认,曾经稚嫩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五官也变得硬朗。   “长大了啊......”   连白看着从南眼下的乌青,悄悄挪动了下自己的位置,挡住了身后吹来的夜风,又悄悄用灵力将从南手掌的磨伤治好,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打算起身——   手腕忽然被死死攥住。   连白浑身一僵,诧异地抬眸,直直撞入从南深邃的眼眸,那其中蕴藏已久的复杂感情彷佛要将他淹没,仅仅一瞬,连白便感受到了一股足以令他溺毙其中的情感,他眼神躲闪一瞬,正要偏开视线,从南却开口了。   昔日的少年红着眼眶,声音沙哑,满是委屈:“先生......你不要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下一章不出意外是周日,我的码字时间比较阴间,大家可以第二天再看,早些休息,不要熬夜 第46章 偷一个吻   ——你不要我了吗?   此话一出,连白的表情险些没绷住,三年过去,从南早已不是个孩子,怎么还这么会撒娇。   偏生从南还在用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神色有多委屈,抓着连白的手就有多用力。   连白忍不住动了动手腕,提醒他:“松松,这几个月练的东西都用我身上了是吧?”   从南松了些力道,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连白的手腕有一圈不太明显的红痕,心疼地揉了揉,然后手往下移,牵住了连白。   连白:“......”   这都哪儿学来的乱七八糟的。   无奈之下,连白只得说:“没不要你,别乱想。”   从南不信,振振有词道:“这都多久了,你也不来见我,还说不是想丢下我?”   连白现在是真想丢下他了,气得站起身,从南还抓着他的手,赶忙跟着站起来,这一起身,连白嘴角便忍不住抽搐,这孩子......是不是又长高了?   连白莫名有种被压制的羞耻感,不禁后退一步,这一退,从南又不乐意了:“你看你,后退这么大一步,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没有......不是,你别无理取闹。”连白这回是真的拿他没辙了,彻底拜服于从南的不要脸皮。   从南抿了抿唇,他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到连白了,想到无数次消失在树后的熟悉身影,从南看着面前的人良久,终是忍不住问:“先生......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此话一出,连白沉默一瞬,随后又像是没事人般笑了下,说:“想什么呢,你是不是累了,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   话转的如此生硬,纵使从南再想知道真相,也问不出口,或许有一天,连白会亲口告诉他的。   “那我想去你常去的那家酒楼。”   “嗯?”连白一愣,“你怎么知道?”   从南说:“范无救告诉我的,他说你喜欢那里的酒,我也想尝尝。”   连白下意识蹙眉:“你才多大你就喝酒?”   话音刚落,从南上前一步,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不足一臂之遥,原本并不明显的身高差异瞬间被放大,连白不由自主随着从南的靠近抬眸,面色不由得一僵。   ......从南现在不是小孩子了,自然可以喝酒,喝多少他都管不了。   从南保护着他先生那小小的自尊心,没有开口拆台,但眼神里的笑意却掩盖不住,看得连白面红耳赤,忍不住拂袖道:“......喝!我给您来一缸,喝去吧你,喝不完别回来!”   连白气得转身便走,从南就牵着他的手,走在一旁笑而不语。   就像当年跟着连白回家时那样,他们牵着手走在巷子里,连白因迷路而羞愧,从南便在一旁偷笑。   想到这儿,从南垂下眸子,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默默收紧——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无论你瞒着我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别再离开。   -   两人坐在酒馆二楼的角落,从这里向窗外望,可以一览忘川河之景,不过两人此刻都没这个赏景的心情。   这俩人,一个喝醉了,一个拼命拦。   一只鬼鬼祟祟的手缓缓从桌下伸出来,试图偷走桌中央的酒杯,却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手猛地拍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动静使得周围几桌人纷纷侧目,却在见到连白时被吓了一跳,纷纷转移视线假装自己看不见。   这可是城主,谁敢看城主的热闹,即使是鬼也不能找死。   从南眨了下眼,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红痕,喃喃道:“先生......打我。”   说着,他还将手举到连白面前,示意连白:“你看,红了。”   连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快贴到自己脸上的手,冷冷道:“再不分轻重地喝酒,我还打你。”   从南抿了抿唇,收回手,挪了挪椅子,离连白更紧了些,然后拿起筷子,给连白夹了一块肉,说:“先生不气,吃点东西吧,我特意吩咐他们加辣,是你喜欢的味道。”   连白眉头微挑,这小子还算有心,拿起筷子便将那块肉放到嘴里——   他停顿了下,没有作声,将那块肉咽了下去,这才说:“不错,但这不是我该放任你喝酒的理由,酒量差就老实点,喝醉了不舒服的还是你自己。”   从南乖巧点头,他皮肤白,此时喝了酒,脸颊微微泛红,此时这番模样,竟有些像个小媳妇。   连白被自己这一瞬间的想法吓得不轻,忙喝了杯水压压惊,忽然,右肩一重,竟是从南倒在了自己身上。   混着酒气的呼吸打在耳畔,纵使鬼的温度偏低,连白还是被熏得红了耳根,不禁用手轻轻推他:“从南?醒醒。”   “嗯......”   很好,醉死过去了。   连白无法,只好将从南扛起来往回走,结果还没走出酒楼,连白就感觉自己彷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有些喘不上气,只好用灵力把从南举到头顶,打算运回去。   连白不由得心虚地看了一眼天上的人,心道从南啊,不是先生不想背你,是你太重了,只好委屈你在天上待一会儿,反正你也醉了,丢不丢面子的你也不知道......   所幸酒楼离住处不远,很快连白便看到了守在门外的阴兵。   阴兵遥遥见到二人,忙赶过来就要带走从南:“城主,我来吧。”   连白摇头:“没事,你去帮我做一碗醒酒汤来。”   阴兵应下,匆匆离开了。   连白拖着从南回到房间,把人扔到床上,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终于到了......”   他又找来一盆水和毛巾,帮从南擦了擦身子,期间从南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像撒癔症似的抱着连白的手不肯放,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连白无法,只好放下毛巾靠在床边,就这么守着从南。   阴兵很快便将醒酒汤送来,待他退下,连白扶起从南,拍拍他的脸:“喂,醒醒,把这汤喝了再睡。”   从南半靠在连白身上,听到连白的话时皱了皱眉,把头埋进连白脖颈里装死。   连白:“......”   呦,还不高兴了。   “从南。”连白知道他能听见,便威胁道,“再装死我就走了,到时候可没人愿意管你。”   “......不行。”从南听到了声音,但眼皮似乎很沉,只是挣扎着半睁开眼,不满道,“先生别走,你不能丢下我。”   “那你就把汤喝了。”   从南瘪瘪嘴,半推半就地将这碗汤喝了个干净,见状。连白终于满意了,将人扶着躺好,又给从南盖好被子,便要离开——   从南闭着眼睛,抓着连白的手,嘟囔道:“先生,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你个骗子......”   我的天......连白当真是被他磨得头疼,只得靠在床头,任由从南抓着自己的手,安慰他:“我不走,你快睡吧。”   从南这才满意了,不再闹腾,安安静静地闭眼休息。   连白本就身子不好,又被他折腾了这么久,此时累得不行,他原本打算待从南睡着后离开,却不知何时,自己竟睡了过去,身子也一点一点朝里歪,就在他即将倒下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忽然拥住了他。   从南自身后抱住连白,扶着人躺下,让连白靠在自己臂弯里,这才安安静静地用眼神描绘着眼前人的面容。   此时连白陷入沉睡,从南的表情彻底没了掩饰,放肆的目光黏在连白身上,黑沉沉的眸子满是病态的占有欲,从南缓缓抬手,轻轻抚上连白的面颊,激动之下指尖都带着颤抖。   “先生......不,连白。”   从南的视线缓缓下移,彷佛被勾走了魂魄般倾身上前,吻住了那惦念已久的唇——   连白,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说】   来啦,下一章周二   还有那个......想要评论~(超小声) 第47章 味觉   连白睡梦中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腰,勒得他难受,挣扎一番无果后,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便见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从南闭着眼,乖巧地躺在自己身边,似乎睡得正熟,连白沉默片刻,缓缓低下头,看到了噩梦的根源——   一只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一只腿还缠住了他的,整个人犹如一条八爪鱼黏在他身上。   连白:“......”   睡相不错,没有下次了。   就在这时,从南迷迷糊糊地抬起被他枕着的那只手,一把将连白的头捞过来按在自己怀里,一边哑声道:“......别动,再睡会儿。”   眼前霎时一片黑暗,连白在沉默中眨了眨眼,而后彻底爆发,一把将从南推开,坐起身闭上了眼,良久,见从南睡得安稳,连白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上去:“醒醒,起来修炼了!”   从南被拍了一巴掌,这才缓缓睁开双眼,见到连白,第一句话便是:“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连白:“……”   这小子昨晚喝醉了,喝醉了,喝醉了……不和醉鬼一般计较。   偏偏从南好像还没察觉到连白的怒气,他撑着坐起身,拉了下连白的手,说:“先生,还早,再睡会吧,我抱着你。”   连白一把甩开他,气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   从南眨眨眼,眼神里满是无辜:“可是先生,昨晚是你先躺在我身上的,半夜还往我怀里拱,我以为你喜——”   “行了别说了。”连白一把捂住他的嘴,吩咐道,“昨晚你喝醉了所以什么都不记得,知道吗?”   从南嘴被捂住,露在外面的眼睛满是笑意,他本想再逗逗连白的,但看连白红到快滴血的耳朵,还是决定暂且放过他,便乖巧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说出去。   连白顶着张大红脸,实在是没面子再待下去,掀开被子穿上鞋便走了出去,想着趁隔壁的俩人没醒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结果刚推开门,他便和迎面而来的范无救打了个照面。   连白:“……”   范无救:“……”   此时的连白,衣衫凌乱,满身酒气,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在范无救满脑子琢磨为啥连白会从从南房里出来的时候,自连白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同样的衣衫凌乱,同样的满身酒气。   从南倒是面色平静,心情不错,还和范无救打招呼:“你来做什么”   “找你修炼……”范无救下意识回答,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忙说:“不对,你俩怎么回事”   连白浑身一僵,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旁的从南便说:“我和先生昨夜喝醉了酒,在桌子上睡了一夜,怎么了?”   “啊……啊,没什么。”意识到自己想歪了的范无救竟还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忙岔开话题:“那什么,你俩估计没休息好吧,要不再回去睡会儿,从南你今天也别修炼了。”   从南摇头:“我没事,今天继续。”   “你们聊,我就先回去了。”说着,连白打了个哈欠就要离开,范无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叫住他——   “连白,你今年的生辰怎么过”   连白头也没回地摆手:“随你们,我都可以。”   待连白的身影消失,从南才道:“生辰”   “对啊,还有半月就是连白的生辰了,如今他贵为城主,生辰自然是要大办。”说着,范无救忽然看了他一眼,表情非常欠揍,“你不会才知道吧?”   从南沉默一瞬,忽然说:“谢必安今日去了临沂,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范无救脸色忽然一变,去临沂,为什么要去临沂,什么时候动身,为何不告诉我   从南见他这副模样,嘴角微勾,薄唇轻启,缓缓道:“这么惊讶做什么,你不会才知道吧?”   范无救:“……”   -   连白对自己的生辰向来不上心,从前这一天他们三人就凑在一起喝点小酒意思意思庆祝一下,但他现在当了城主,生辰之日便是整座酆都城的大喜之日,自然是要好好庆祝的。   连白一开始还对生辰日抱有幻想,期待那些鬼能搞出什么好东西来,结果那天连白被他们围着闹了一整天,众鬼纷纷献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但他们的品味着实不敢恭维,搞得连白强撑着笑意周旋一天,尤其是当他收到某只鬼献上来的自己妻子的骨灰时,连白脸都绿了,谢必安和范无救笑得不行,一点来解围的意思都没有。   饭没吃好,觉没睡好,合心意的礼物是一件没收到,连白最终心灰意冷,对生辰这件事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不过有一位酆都城的新人对这件事很是期待,还时不时来骚扰连白。   连白刚刚沐浴过,正披着外衫坐在案前画画,忽然听到院内的树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着推门而入的人说:“又翻墙,我那门是摆设吗?”   从南笑着来到他身边坐好,说:“这样方便。”   他凑过来,好奇地问:“你在画什么啊?”   连白头也不抬,手稳稳地握着笔,为狗尾巴添了几根毛发。   “没什么,闲来无事,随便画画。”   画纸上的小黄狗活灵活现,从南沉思片刻,忽然道:“你等我一下,我很快便回来。”   说完,还没等连白反应过来,从南便跑远了。   连白无奈摇头,这小子,毛毛躁躁的。   见从南的身影消失在夜里,连白没再多想,继续完成自己的画作,边画边感叹,自己的画技真是越来越高超了,瞧瞧这画的,和南南简直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连白终于放下笔,低头欣赏,忽然接到传音——   “城主,您要的东西,我找到了。”   连白闻言起身,穿上外衫便抬步向外走,走到门边时,忽然听到一阵狗叫,紧接着,一个黄色的东西朝他飞过来,连白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怀里的竟是一只和南南长得极为相似的一条小狗。   “南南……”连白抱着小狗懵了一会儿,忙问,“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   从南轻笑:“不重要,你喜欢吗?”   连白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啊……不如我们还叫他南南吧。”   “好。”   从南见连白衣着整齐,不由得问:“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吗?”   连白说:“嗯,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着,连白便要把南南交给他,从南却说:“可以带我一起吗?”   连白一愣,想了想,好像带上他也没什么,便同意了。   于是两鬼一狗便动身去了鬼市。   -   鬼市就在忘川河岸,这里鬼声鼎沸,身处鬼市,说话都要用些力气,不然啥都听不见。   不过他们仨倒是没有这个烦恼,因为连白出现的地方,周围小鬼都会自动让路,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城主”,从南和跟在连白脚边的南南也跟着享受了一把城主的待遇。   从南都快记不清两人上次这样走在街上是什么时候了,他安安静静地跟在连白身边,享受着这份安宁,心情颇佳,直到——   “……你要去青楼!”   连白点头,忽然发现身旁人的情绪不对,莫名道:“怎么了?”   从南此时板着个脸,黑沉沉的眸子彰显着主人此时落到低谷的心情,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连白,看得连白莫名其妙。   连白仔细品了一下他这个表情,凭他对从南的了解,这小子一定是动了气,但至于原因......   连白恍然大悟:“嗷对哦,你还小,这种地方想来是从未去过,不过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你抱着南南先回——”   “我不回!”从南气得眼冒金星,大声道,“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不是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连白属实是搞不懂这孩子,“想去就去呗,我又没拦着你。”   从南满肚子气不知道往哪儿撒,气得眼眶都红了,连白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哄他:“哎呦,怎么了这是,哭什么啊,我又没说不带你,走走,咱们一起——”   “一起?!”从南这回是真的哄不好了,一把握住连白的手腕,“你要和谁一起?我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带别人?”   “?”这一串话给连白问懵了,他看着从南气得泛红的双眼,又看了眼面前灯火通明的青楼,这才反应过来,“你以为我要带着你逛青楼?还要和别人一起?”   从南闻言,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声音也沉了下来:“不然呢?”   “不然......”连白一把将他甩开,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没好气道,“不然你哪儿凉快滚哪儿去,离我远点,省得我忍不住骂你。”   被骂了一顿,从南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看见连白揉手腕的动作,忙把人捞过来帮着揉,内疚的不行:“抱歉,我手重了,我还以为你要和别人睡觉,一时着急就......”   连白深吸口气,觉得这孩子越来越莫名其妙:“就算我真的要和别人睡觉那又如何?我这么大年纪,要是想娶妻生子,你难道也想管?”   说完就丢下从南和南南,自己走进了青楼。   从南闻言,神色顿时阴沉下来,此时连白已经走远,他默默转身,看着连白的背影。   娶妻生子......你想都别想。   -   连白没搭理身后人,径直走进青楼,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迎了上来:“城主。”   连白点头:“我来找你们主子。”   女子侧身抬手:“城主这边请。”   连白抬步跟了上去,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侧耳细听,便没再管。   果然,脚步声停在他身后,紧接着,熟悉的带着怨气的声音响起:“先生,你怎么都不等我?”   连白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南南呢?”   “施了个法诀,让他自己回去了。”从南不满道,“你怎么只关心南南?”   连白现在还没消气:“你这么大个人需要我关心?”   “需要的。”从南又贴了上来,勾住连白的手指轻轻摇着,赔笑道,“先生这么好,不会不管我的,对吧。”   “你要是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把你丢出酆都城,以后都别想再回来。”   “先生放心。”从南前一秒答应得好好的,下一秒就憋不住了,“但是先生,您真的想......娶妻吗?”   连白现在气消了些,说话也就没那么冲了:“目前还没这个打算。”   从南皱眉:“什么叫目前没这个打算,那你以后有这个打算?”   连白“啧”了一声,不满地看过来,从南顿时闭了嘴,不过手上依旧不老实,指尖灵活地顺着连白的指缝钻进去,俨然是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连白下意识觉得这个姿势奇怪,但他挣扎了下,没挣开,便随他去。   -   两人跟着女子来到了地下密室,这里错综复杂,若是没人带领,十有八九是要迷路的,两人坐在桌边喝茶等着,不出半炷香时间,一位男子便推门走了进来,笑道:“城主,好久不见。”   从南望过去,进门的男子衣着华丽,容貌清俊,整个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气质。   连白道:“好久不见,徐老板。”   徐年坐在二人对面,听到这称呼忙摆摆手:“别,您别这么叫,我可受不起,唤我名字便可。”   连白轻笑,将倒好的茶推给徐年:“你这茶倒是不错。”   “那是。”徐年轻笑,“知道城主要来,我可是准备了好久。”   两人客套了几句,徐年便进入正题,他看了从南一眼,然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连白:“城主,这是您要的东西。”   “麻烦你了,费不少功夫吧。”连白将瓶子收下,说,“若是以后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或是谢必安他们,我们会竭尽所能帮你。”   徐年笑道:“有城主这么一个承诺就够了,能帮到城主,也是徐某的荣幸。”   从南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忽然问:“这东西是什么?”   连白面不改色:“补药而已。”   从南蹙眉追问:“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没,就是修行不顺,需要些外力来帮助。”连白拿着瓶子晃晃,逗他,“不如你也来一瓶?这东西挺有效的,就这么几粒,能涨百年修为,到时候,你一手能打十个范无救。”   从南轻哼:“打他我自己就可以,不需要这些东西。”   “行吧。”连白似乎还有些遗憾,徐年见状只是轻笑,没说什么,只是起身道:“太晚了,城主早些回去休息,才能更好发挥补药的作用。”   连白带着从南起身,谢过徐年后便打算离开,路过徐年时,连白脚步忽然一顿。   徐年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了,城主?”   方才那一瞬的熟悉感令他不由得止步,此时细细感受一番,却再也捕捉不到,连白迟疑道:“......没什么。”   “那就好。”徐年道,“城主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或疑问,尽可来找我,我随时恭候。”   “多谢。”   -   走出青楼,连白还在想着刚刚那一瞬的怪异感,就在他满腹疑惑时,一只手忽然出现在眼前,晃了晃。   连白回神,问道:“怎么了?”   “我倒要问你怎么了。”从南有些担忧,“你真的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连白轻轻呼出一口气,“你别瞎想,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从南心底还是有些疑惑,但连白如此笃定,他也只能作罢,将连白送回去后,翻墙回到自己的院子。   连白回到房间不久,孟湘带着饭菜推门进来,将饭菜摆到桌上,温声说:“连白,我叫下人做了些饭菜,你来吃些吧。”   连白笑道:“多谢孟姐了。”   他坐到桌边,看了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笑道:“都是我爱吃的啊。”   孟湘坐到他旁边,颇有些得意地说:“那是,我看着你长大的,还能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这些是我特意叫他们给你做的。”   连白笑道:“孟姐有心了。”说着,他夹了一块肉放在孟姐碗里,“你也吃。”   孟湘说:“我晚上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   “那都过去多久了,吃点吧,别饿着肚子睡觉。”   孟湘无奈,只得夹起肉放到嘴里,汁水在口中爆开的一瞬间,孟湘愣了下,她眼中有些疑惑,强忍着不适吃掉这块肉后,又夹了一块放在嘴里——   连白见她又吃了一块,笑道:“看吧,我就说你该吃些东西,这肉可香了。”   孟湘咽下这块肉,而后缓缓抬眸看向连白,连白此时眼含笑意,将咸涩无比的肉放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吃下,而后笑着为她夹菜。   孟湘眨了眨眼,垂眸掩盖住眼底涌上来的泪意,她压下心里那个不可置信的猜测,强忍笑意对连白说:“连白,这肉有点儿腻,有酒吗?”   “有啊。”连白放下筷子,说,“等着,我去拿,咱俩今夜不醉不归。”   趁连白离开,孟湘悄悄用灵力改变了所有饭菜的味道,做完这一切,她夹起一根青菜放在嘴里,尝到那苦涩到令人作呕的味道时,悄悄吐掉青菜,坐在原地等着连白。   很快,连白带着两坛梨花白回来,分给孟湘一坛,笑着说:“好久没人陪我喝酒了。”   孟湘轻声说:“是啊,自从你当上了城主,要背负的东西就更多了,甚少有时间这样快活。”   说完,孟湘夹了一块青菜给他:“喝酒前先把菜吃了,免得一会儿胃不舒服。”   连白乖巧地吃掉青菜,顺口夸赞:“咱们酆都城的厨娘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此话一出,孟湘手中的筷子彻底拿不住了,“啪”一声脆响——   连白疑惑地望过来,只见孟湘面色苍白,眼眶通红,哑声道:“连白......你根本尝不出味道,对吗?”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我先跪一个   不过这章很长哦~ 第48章 常来(有修改)   话音落下,连白肉眼可见地愣了下,咀嚼的动作也停顿一瞬,可紧接着他便露出笑意,道:“你怎么也和从南一样,整天胡思乱想了。”   孟湘一直盯着连白,观察着他的反应,便没有错过这一瞬的愣神,她红着眼睛,一把抓住连白的手腕,连白眉心一跳,下意识要躲,可孟湘似乎是铁了心要探他的脉,手抓的特别紧,连白也不敢奋力挣扎,就这么一瞬便让她得了逞。   感受到手下异样的脉象,孟湘眼神里的光黯淡下来,手也泄了力,一滴泪缓缓落下,打在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良久,孟湘哽咽道:“......是因为三年前那场大战吗?”   三年前......   连白其实并没有信心能够杀死岁良,这才用了神魂之力,打算殊死一搏,可神魂哪是能轻易剥离的呢,不论是人是鬼,魂魄都是根,伤了根,死亡就是早晚的事,谢必安和范无救用尽全力才将连白的命捞回来,尽管如此,连白也昏睡了半年之久才得以苏醒。   “......是。”事到如今,连白也知道瞒不住了,便实话实说。   孟湘有些无措:“可、可是……神魂受损,怎么会——”   “不止。”连白深吸口气,缓缓道,“岁良临死前,割下了我的一缕神魂,这也是我五感衰退的主要原因。”   孟湘还是不想放弃:“那......如果找回那缕神魂——”   “没用的。”连白道,“太晚了,来不及了。”   房内安静下来,只能隐约听到孟湘的抽泣,连白坐在一旁,沉默不语,良久,他深吸口气,神情放松下来,缓缓抬手拍了拍孟湘的背,安慰道:“好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连白……”   连白疑惑:“嗯”   孟湘满脸泪痕,抬起头直直看向连白,语出惊人:“我把我的灵火给你。”   连白整个人一顿,随即不可置信般看着孟湘。   孟湘继续说:“我的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若是没有你,我早死在岁良手下了,这条命我现在还给你,虽然我的灵火不是最好的,可能抵不了上千年,但几百年还是——”   “胡闹!”   连白猛地站起身,冷着脸道:“孟湘,我救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给我续命吗?”   孟湘闻言慌了神,忙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需要。”连白闭上眼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沉声说,“你走吧,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连白——”孟湘还想上前,连白却打断了她。   “出去。”   孟湘呆呆地站在那里,良久,她低下头,强忍下喉间涌上来的酸意,哑声道:“……好。”   孟湘离开后,连白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桌上的饭菜也早已凉透。   不知过了多久,南南的“嗷呜”声传来,连白回神,眼睫颤了颤,循声低头望去,眼前却有些模糊,不禁眯了眯眼,这才看清,南南将自己缩成一团毛茸茸的毛球,就这么蹲在自己脚边,抬头望着他摇尾巴。   许是见连白低头,南南黑漆漆的眼珠亮了下,它顺着衣摆往上爬,爬到膝盖处爪子一滑,不小心跌了下去,“啪嗒”一声摔倒在地,不禁委屈地低声嗷呜叫。   连白不禁轻笑,俯身将南南抱起来,抚摸着它的毛发,叹道:“南南啊,还是你会哄我开心。”   -   临近日落,丛林里传来打斗声,刀剑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和灵力涌动的轰鸣声传到了不远处院内遛狗的连白耳中。   南南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汪汪!”   连白低头,表情无奈:“听这声音,你哥哥似乎又生气了。”   南南:“汪!”   “真拿你们俩没办法。”连白被逗得发笑,蹲下身抱起南南,朝院外走,说“走吧,咱们去哄哄他。”   -   对于从南来说,那晚和连白在一起的时光,仿佛是梦一般,在那之后,连白都没有主动来找过他。   从南带着脾气和范无救切磋,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杀意,弄得范无救摸不着头脑,躲得筋疲力尽,不由得怒骂:“从南!你和谁生气就打谁去!冲着我发火算什么本事”   从南一言不发,默默挥出下一剑,剑风直逼范无救的脖颈,忽然,他余光瞟到不远处的身影,整个人一顿,手上的剑都差点儿没握住,对面的范无救见他忽然停下,险些没收住灵力,在伤到从南之前紧急收手,气的大骂:“从南你有毛病啊!想打就打想停就停,等你哪天被我打残了是不是才能老实?”   从南充耳不闻。   范无救:“……”   连白抱着南南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们修炼,直到从南发现自己,这才将南南放在地上,让它自己玩,随后朝从南走过来,笑眯眯地打招呼:“练得怎么样?”   范无救闻言回头,见到连白时忽然发出一声怪笑,没好气地说:“我说这小子怎么走不动路了,原来是看到你了。”   从南直直看着连白,眼神带着些幽怨,说:“五天。”   连白颇有些无奈,微微眯眼,无奈叹道:“记性还怪好的。”   这俩人像是打哑谜一般,弄得范无救一头雾水:“什么五天,你俩说什么呢?”   从南:“不懂就走。”   范无救气道:“你一天不骂我难受是吧?我告诉你,你以为我想和你一起修炼吗?要不是谢必安不在,我——”   “谁说我不在。”   熟悉的声音传来,几人同时一愣,只见谢必安和孟湘并肩朝三人走来,范无救眼睛顿时一亮,赶忙走到谢必安面前:“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谢必安都没来得及捂他的嘴,被范无救这话搞得面颊发热,忙道:“快闭嘴吧你。”   “我不。”范无救问,“你去临沂做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谢必安答:“连白的生辰不是快到了我便去凡间搜罗了一些东西,还带回来不少好酒,待会儿咱们尝尝”   一说到酒,连白顿时来了兴致:“好啊!正巧你们也都练完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哎”   话说到一半,连白忽然发现谢必安和孟湘身后还躲着个人,这小孩身材瘦小,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模样,躲在二人身后不说话,大家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注意到。   孟湘把那小孩从身后拉出来,撂下一句“他叫苏流云”便不说话了。   出乎意料的是,苏流云似乎并不怕生,笑嘻嘻地说:“哥哥们好,我叫苏流云,是新来的鬼。”   孟湘翻了个白眼,拆穿他:“你算什么新来的,容你在这里待几天那是可怜你,过几天该转世就转世,别赖在这儿。”   苏流云一叉腰,哼道:“我不。”   连白见到苏流云,大致明白了,看来这孩子就是那个黏上孟湘的小鬼了。   几人一起往谢必安的住处走,连白和从南落在最后。   从南眼睛一直黏在连白身上,看得连白不禁发笑:“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从南抿了抿唇,轻声问:“我以为上次去青楼时,我惹你生气了,这才不肯理我。”   “我哪敢生你的气。”连白笑道,“你怎么总是胡思乱想”   从南不乐意了:“那你每天都来看看我,我就不乱想了。”   出乎意料的是,连白竟然顺从地点点头,温声道:“好啊。”   这回轮到从南怔愣了,他呆呆地看着连白,只见连白歪头轻笑,用最温和的语调,说出令他心魂震颤的话——   “那我以后常来看你,你可别嫌我。” 第49章 感情   谢必安确实从临沂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几人在院中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入了夜。   苏流云年纪不大,却极擅察言观色,不久便和这帮人混了个熟,尤其是范无救,他和这小子很合得来,两人不出一个时辰便已经端着酒坛子红着脸称兄道弟了,看得谢必安直扶额。   连白也挺喜欢苏流云,时不时就给他夹点儿菜,生怕这孩子喝多了酒不舒服,可没想到还是让他给喝醉了,最后苏流云喝吐了,连白还给找人为他熬了碗醒酒汤,看得从南脸都绿了。   几人围着一张圆桌,椅子之间隔着些距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南的椅子距离连白越来越近,等到连白吩咐人熬醒酒汤时,从南已经紧挨着他,膝盖相抵,双肩相触,沉着一张脸看向连白。   连白的注意力被这俩酒鬼吸引过去,待谢必安和孟湘拖走他们,连白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黏在自己身边的某人。   从性某男子也不说话,就这么挨着他,黑着个脸一声不吭,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怨气。   连白眨了眨眼,无辜道:“你怎么了?”   从南眯起眼,眼神里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苏流云好看吗?”   有一说一,苏流云年纪虽小,但五官端正秀气,几年后绝对差不到哪里去,于是连白诚实点头:“蛮好看的,怎么了?”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陷入了死寂,见到从南明显动怒的危险模样,连白心底不知为何有些发怵,试探道:“......你不喜欢他?”   从南没答,而是反问道:“你喜欢他?”   闻言,连白眉头一皱,直觉这话有问题,但他思来想去也没猜到从南会挖什么坑,只得实话实说:“苏流云长得好看,说话也讨喜。”   “也就是说你喜欢他?”   “我不能喜欢他吗?”连白被他这阴阳怪气的问法搞得有些烦躁,“你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喝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从南一边说着,一边朝连白走过来。   从南平日里对着连白都是撒娇居多,此时沉下脸来,倒让连白感受到了压迫感,不禁抬手抵上从南的胸膛,想把人推开——   手腕却被一把攥住,连白下意识想挣扎,从南却变本加厉,将手指挤进连白指缝,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还伸手揽住了连白的腰不允许他后退。   连白挣扎不开,这回是真的被从南这小子激出了火气,厉声道:“从南,放手,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你先回答我。”从南死死攥着连白,将人禁锢在怀里,盯着他的双眼,低声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他哪里好,我不如他吗?”   “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连白被他这一串问得头疼,“你和他比什么?”   此话一出,从南眼眶都红了,语气却还是恶狠狠的:“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如他吗?”   连白只觉得他无理取闹,恨不得撬开这傻小子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俩有什么好比的,不对、我为什么要把你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你——”   从南气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脱口而出道:“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喜欢他!”   “……什么”连白被他这一句话弄得大脑空白,他呆呆地看着从南,把“他还是个孩子”这句话放在脑子里拆开来拼凑好地思索了好久,这才恍然大悟,紧接着就是打从心底里涌上来的愤怒,气得连白控制不住说出了几百年来的第一句粗鄙之言——   “你有病吧!”   两人这么久的对峙,从南一直处于上风,直到这一刻,连白彻底动了怒,也不再想着用力挣扎会不会弄伤从南,直接将人甩开,转身就走。   从南猝不及防被推开,后退了一步,眼神还有些迷茫——   他刚才说什么?我有病?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许久,从南才从暴怒的情绪中脱离,恢复平静后将这几句话反复琢磨,忽然反应过来。   连白不喜欢苏流云。   想通这一节,从心底生出的喜悦涌遍全身,连指尖都兴奋到发麻,连白没有喜欢苏流云,太好了——   不对。   从南猛地扭头,连白已经走远了,他赶忙跑到隔壁院子向连白的住处望去,窗子透出的灯光告诉从南,此屋主人未眠,但紧闭的房门仿佛暗示着主人此刻“不想见人”的心情。   屋内的连白似乎是感知到了从南的存在,下一秒,油灯灭了。   从南:“……”   完了。   他跑到门前,抬手打算敲门,忽然“砰”的一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门板上,吓得从南一个哆嗦,紧接着,屋内传来连白干脆利落的“滚”。   从南顿时感觉手足无措,他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壮着胆子试探道:“先生,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你能不能——”   “砰——!”   从南忙闭上嘴,现在连白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更何况他还那么过分……只得等明日再来了。   -   听到从南离去的脚步声,连白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闭上眼睛开解自己,从南只是太在乎自己了,他只是怕被丢下,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个屁!   连白睁开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恶气,搭在膝上的手狠狠一拍,下一秒又倒吸一口气揉着自己的大腿。   他娘的……这小崽子,真是气死他了,他当年就是这么教他的?竟然以为他会看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这他娘的是人该有的想法吗?   连白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熄了灯的屋子光线昏暗,连白看不清东西,一不小心撞到了椅子,疼得他又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他娘的可真是事事不顺。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传来,连白一边揉腿一边骂:“不是让你滚吗?还来做什么?”   话音落下,门外的人似乎是迟疑了一瞬,紧接着毫不客气推门而入,连白听见声音正要发火,眼前却忽然一亮。   谢必安用灵力点亮了油灯,温声道:“呦,是谁惹得我们城主大人发这么大脾气啊?”   连白一愣,直起身看着谢必安,神情有些尴尬:“怎么是你,范无救睡了?”   “范无救醉死过去了,我便来看看你。”谢必安见他神情就能猜个大概,笑道,“你以为是谁,从南?”   连白没说话。   谢必安说:“从南的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你对苏流云那样照顾,他肯定嫉妒。”   一提到这件事连白就生气,摆摆手:“别跟我提他……你来做什么?”   见连白不愿提,谢必安也没说什么,只是拉着连白走到桌边坐下,手指搭上了他的脉。   连白眼睫一颤,下意识要躲,谢必安却按住了他,沉声道:“还打算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见连白眼神躲闪,谢必安也没再逼他,探完了脉收回手,说:“多久了?”   连白答非所问:“是孟姐和你说的吧?其实也没什么,就——”   “接着装。”   连白话音一滞,谢必安闭了闭眼,今晚喝酒时,他一直在观察连白,再加上自己刚刚在门外听到的撞击声,他不由得生出一些不好的猜测。   谢必安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哑声试探道:“连白,以现在你我的距离,你看得清我吗?”   连白本想给谢必安倒杯茶,他右手举着茶壶,闻言抖了一下,险些没拎住,茶水洒了一些,打湿了桌面。   “所以……不止是味觉,对吗?”   事到如今,连白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他摇摇头,无奈地说:“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连白平静下来,为谢必安倒好茶,这才放下茶壶,说:“没多久,这些都是最近才有的毛病,不过不用担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只是有些行动不便,可能会麻烦你们,尤其是……在从南面前,帮我瞒着些。”   谢必安眼底涌上酸意,不过他微微低着头,没让连白看出异常,但他的语气已经不似从前那样冷静了:“你就这么在乎他吗?连白,你要知道,如今能救你的就只有从南了,只有他的灵火和你完全契合,能够弥补你缺失的那一魂,只要你——”   “够了。”   连白沉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从南既然已经改变了他的命格,那我们就没有资格夺走他活下去的权利,这不公平。”   谢必安站起身,与他争辩:“可若是没有你,从南根本就不会活下来!”   连白也站起身,厉声道:“这是两回事!”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让,良久,谢必安败下阵来,眼神有些悲哀,他轻声道:“连白,你难道不觉得,你对从南过于上心了吗?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拿到灵火,但你都没有动手……这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公平吗?”   “而且,若是我没猜错……”谢必安缓缓道,“从南腰间挂着的,是锁魂玉吧?”沨   “我猜,那应该是老城主交给你的,对吗?”   “连白,”谢必安咽下喉间涌上来的酸涩,看着连白比从前苍白消瘦得多的面容,“你对从南,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夜风从窗缝悄悄溜进来,油灯的火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这微弱的响声中,连白垂眸,轻声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让他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谢必安见连白如此,也不忍心再逼问下去,只得说:“……我知道了,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我……我、我们还有时间,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连白摇摇头,却不再多说,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这么短的时间,哪能轻易找到续命的法子。   待谢必安离开,连白扶着桌子缓缓坐下,看着那杯中的茶水,脑海中满是谢必安刚刚的话。   什么感情……   不论是什么样的感情,在此刻,或许都不应该存在。   【作者有话说】   写上一章的时候太困了,脑子不太清醒,有些地方感觉写的不细,小修一下,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若是没刷新或者打不开记得清除缓存再看),不看也没啥影响,剧情没变。 第50章 药   酆都城其实是不分白昼的,说是清晨,其实也只是到了凡间日升的时辰,天色却还是暗的,这说法之所以在酆都城这么个遍地鬼怪的地方存在,无非是因为它们内心深处还残留着生而为人时的执念。   从南满心都是连白,生怕他生自己的气,连觉都没有睡好,早早便来到了连白的房门外,找了个墙角蹲着,等待着“清晨”。   从南找的墙角太隐蔽了,以至于连白推开门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目不斜视从从南身旁走了过去。   “?”   从南眼睁睁看着连白从自己面前走过去,根本没搭理自己,顿时慌了神,直接一个大动作站起身赶到连白面前,朗声喊道:“先生,早安!”   “——哎呦!”   连白刚醒过来,人还不太清醒,此时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儿没站稳,脚一歪就要往后倒——   “先生小心——”从南忙伸手揽住连白的腰,把人捞回来,见连白无事这才松了口气,无奈道,“先生怎得如此大意。”   大意?连白被他气得肝疼,这能怪他大意?从南这么一句“早安”,差点儿把鬼吓活。   连白没好气地把人推开,不再搭理这个倒霉玩意儿,从南见连白黑着张脸,也不敢再说话,只能默默跟在连白身后,像条大尾巴。   连白也没管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身后的从南一头雾水,不知道连白要去哪里,直到连白推开一扇房门,屋内的主人似乎正要出门,和他俩打了个照面。   苏流云没想到他们会来,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嘻嘻地向他们打招呼:“城主早,师兄早,昨夜休息的如何?”   连白一扫先前对着从南的臭脸,温和道:“还不错,倒是你,昨夜喝了那么多酒,今天若是头疼,记得找谢必安帮你。”   苏流云乖巧点头,又转向从南,说:“对了师兄,我昨夜喝得太多,就忘记告诉你了,范师兄最近好像有事情,所以我想问问你,我可以和你一起修炼吗?”   从南:“......”   阴魂不散。   不过从南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咬牙回道:“好啊,不过我修为也不高,还望师弟不要嫌弃。”   连白看不下去他这副彷佛要吃人的表情,捅了下从南的腰,从南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立刻露出笑颜,瞬间变身温和师兄。   连白满意了,对苏流云说:“没事就好,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要问你。”   苏流云彷佛意识到了什么,他渐渐收回笑意,神情认真,等着连白发话。   “苏流云。”连白道,“……留在酆都城,你知道日后等待你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苏流云说,“凡间对我来说没什么可留恋的,我不想转世,也没指望转世后能有什么好日子,我这个命格,生来就注定了一切,现在我选择留在这里,也是想给自己搏一条生路,而且......”   苏流云坚定道:“我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连白看了他许久,苏流云年纪虽小,思想却格外成熟,很多事情不用别人教,他自己就能懂,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道:“你自己能想清楚就好,日后若是反悔,可就没有退路了。”   苏流云道:“我知道。”   -   从苏流云的住处离开,从南便一直沉默地跟在连白身后,老实到让连白心生困惑。   从南走着走着,额头忽然被轻弹了下,他茫然地望过去,只见连白轻蹙眉头,神情似乎带着些担忧:“想什么呢?”   “我......”从南下意识要回答,忽然反应过来,连白这是在主动和他搭话,精神登时就振奋了,睁着双亮晶晶的眼睛说,“先生,你是在关心我吗?你不生我的气了对不对?”   连白:“......”   蹬鼻子上脸,他就不该关心这小子。   见连白收起那副关心的神情,恢复冷淡,从南“哎?”了一声,忙凑上去勾住连白的手指:“先生,我错了嘛,别生气了。”   连白头也没回,冷冷道:“你没错,你怎么会错呢。”   从南被这两句话说得冷汗都快下来了,忙说:“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怀疑先生,不该胡思乱想,先生对不起。”   连白见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面色稍霁:“还有呢?”   从南眨了眨眼,思索许久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哪里不对,有些为难:“嗯……还有......”   连白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甩开他,然后抬起手臂,掀开衣袖,指着手腕上的红痕说:“看见了没?一夜过去了还没消!”   从南没想到自己会伤到连白,他当时只顾着生气,没注意到自己用了这么大的力,抬手就想握住连白的手腕,想着帮他揉揉,连白却被他这熟悉的动作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嗖”一下收回手,严肃道:“你还记得我们的关系吗?”   “先生——”   “——你还知道我是你先生”连白气得拂袖,厉声道,“有你这么对先生动手动脚的吗?”   从南一愣,脑筋飞速旋转,脱口而出道:“可现在教我修炼的是范无救,严格来讲,他才是我先生……”   连白:“……”   好好好。   连白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不断跳动,从南这小子聪明得很,总能轻飘飘几句话把自己堵死。   从南又伸手拉他袖子:“先生——”   “别叫我先生!”连白被他搞得都快没脾气了,只觉得如果自己再和这小子说下去,他真的会折寿。   为了多活几年,连白试图和他商量:“你今天还未修炼,范无救不在,但你也别偷懒,更不要跟着我,我要回房休息了。”   听他这么说,从南只得放下手,纵使再不甘心,他也不能打扰连白休息,弱弱道:“那你先休息,我去找苏流云修炼了。”   从南站在原地目送连白回房,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   连白反手关上门,静待片刻,听到从南离开的脚步声,他这才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心情逐渐平静,想到从南刚刚的模样,有些发愁。   从南小时候流浪惯了,忽然多了个关心自己的长辈,难免会对连白产生依赖,这些连白都理解,可现在从南长大了,对他的依赖怎么还变本加厉了呢?   连白支着脑袋发呆,忽然心口一悸,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这一咳就停不下来,一下比一下猛烈,直到喉间涌上一阵血腥气,下一秒,鲜血从喉间涌出,溅了满桌,茶水也被血液染红。   这一口血咳出来,连白才缓过气来,看着眼前的一片鲜红,有些不知所措。   从南如今这样黏着他,以后可怎么办呢……   徐年上次给的药也吃得差不多了,连白眯着眼仔细数了数,还剩下四粒,看来要找时间去趟青楼了。   他随便拿了一粒放进嘴里,用凉茶凑合着将药服下,药效立竿见影,不出一刻钟,胸腔的疼痛便缓解不少,可惜这药极为难得,下次去找徐年,不知能要来多少,又可以撑多久。   -   忘川河岸。   最近凡间战乱频发,来到忘川河的鬼魂不计其数,孟湘正忙得不可开交,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孟湘。”   孟湘回头望过去,只见范无救朝自己走过来,说道:“我想拜托你帮个忙。”   孟湘见他沉重的神情,大致有些猜测,试探道:“是关于连白的事吗?”   “对。”范无救说,“连白始终不肯取走从南的灵火,他这人性子倔,一旦认定了什么就很难改变主意,想要救他,就只好再找一株灵火,谢必安那边则带人去了凡间,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连白丢失的那一魂,这样也能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孟湘叹了口气,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可始终没有进展,八字相合体质相配的人本就难找,更何况还是和连白一样天生只有一株灵火,这简直是大海捞针,而且……除了从南,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第二个人,到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   微风轻起,湖面掀起波澜,水浪轻轻作响。   范无救看着那被风掀动的湖水,许久没有开口,孟湘在这一片寂静中品出了一丝怪异,随即,她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缓缓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范无救。   周围无数游魂飘荡在二人周围,它们没有自己的思想,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们的未来看似是由孟湘发配,可实际上,每个人的命格生来就是写好的,就算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也终会走向同一个终点。   从南的命运看似已被更改,实则却不然——   如果他们最终没有找到拯救连白的办法,那么到了最后一刻,他们都会将真相告诉从南,如果从南对连白还有感激之情,主动交出灵火,便是最好的情况,若是从南不愿……   到了那最后一刻,范无救必定会亲自出手杀死从南,强行取走灵火。   夜风轻拂,范无救站在原地,遥遥望着虚空,薄唇轻启,说出了孟湘此生听到的最为冰冷的话:“如果能救连白,从南死不足惜。”   -   苏流云不愧是能主动觉醒自我意识的小鬼,短短几日,苏流云便可以引气入体,自由运用灵力了。   从南虽不太喜欢苏流云,但他不会耍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尽心尽力将自己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都交给了苏流云。   苏流云这小孩鬼精鬼精的,甚至看出了从南的心思,这天他们休息时,苏流云忽然凑过来,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从南,满眼好奇:“师兄,你和城主认识多久了?”   从南没作他想,回答:“三年多吧。”   “哦......原来是这样。”   从南不知道苏流云这小脑袋瓜又在想些什么,疑惑道:“怎么了吗?”   苏流云看着从南疑惑的神情,忽然笑了,调皮地眨了眨眼,问:“师兄,你是不是喜欢城主?”   从南猝不及防被说中心事,还是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小孩猜中,不由得有些心虚,还难得生出了些羞涩,眼神游移:“你个小孩乱猜什么,修炼还不累吗,哪儿来的功夫想这些?”   “你就承认吧。”他越这样苏流云心里越有底,兴致勃勃地说,“你别看我年纪小,我看人可准了,你就是喜欢城主!”   苏流云太讨厌了,从南被他吵得没脾气,冷冷地扭头道:“所以呢?你不也是惦记孟湘吗?”   “那又如何?”苏流云还挺乐观的,“我这不是还没长大吗,再过几年,我一定可以让她刮目相看。”   从南看着他刚刚到自己肩膀的头顶,没好意思打击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他余光瞟到了一抹白,下意识顺着望了过去——   一个时辰前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休息的连白,此时匆忙离开大殿,不知要去哪里。   苏流云还要和从南聊天,扭头却发现从南已经走远了,背影透露着一丝鬼鬼祟祟。   苏流云:“......?”   -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连白记忆力不错,轻车熟路找到了徐年的密室,推开门,果然,徐年正等在里面。   连白这次来没有告知徐年,徐年却像是早早便等在那里,见到连白出现也不觉得惊讶,温和地朝他笑了笑,递上一杯刚刚泡好的茶。   “城主此番到访,是为了药吗?”   “是。”连白直接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徐老板,那药还有没有——”   徐年闻言抬起手,不算礼貌地打断了他,话中也带着些不赞同:“城主,是药三分毒,不是我不愿帮您,只是这药只管一时,想要以绝后患必须使用灵火,您过于依赖它了,这对您的身体没有好处。”   “我知道。”连白说,“但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灵火,只能用药来维持。”   “没有找到?”徐年有些疑惑,“上次和您一起来的那位,难道不就是——”   徐年话说到一半,瞧见连白的神情,话音一顿,不由得猜测:“城主,您该不会是......”   连白没有否认,只道:“他不合适。”   徐年闻言,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许久,最终,他开口道:“我这里的药只能维持一月有余,城主,我希望您能考虑清楚,您这是在拿命赌。”   说完,徐年将药给了连白,连白拿着小小的瓶子,轻声道:“我知道了,多谢——”   “啪嗒——”   徐年迅速循声望过去,质问道:“谁在那里?”   连白也有些意外,他没有回头,用灵力探察一番,发现不远处熟悉的气息后,他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缓缓道:“没关系,是我的人。”   徐年闻言,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担忧道:“城主,他——”   “无妨。”连白起身告别,“今天的事劳烦徐老板了,谢礼我稍后会派人送到。”   见连白如此,徐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连白转身走出密室,果然,在拐角处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第51章 骗子   从南就站在密室门口的角落,连白走出密室后,石门关闭,黑暗中的身影便缓缓露出。   从南就这么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看向连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白看似平静,实则心虚透了,若是从前,他可以轻易感知到从南的存在,定不会让他跟进来,可现在,从南跟了他一路,他竟丝毫不知,也不知道这小子听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两人隔着几步之遥,谁也不说话,良久,连白见从南不语,便打算装聋作哑,两手一背朝他走过去,道:“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从南也没有异议,紧紧跟在连白身旁。   这一路上,从南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如往常一般跟在连白身边,和他说着自己近日的所见所闻,连白兴致来了,还教了他一个颇有意思的小法诀。   直到——   连白正听从南说话,听着听着,忽然脚步一转,眼见就要离开,从南平静的表情瞬间被打破,慌张从眼里溢出来,下意识抬手攥住了连白的手腕,脱口而出道:“你要去哪里?”   连白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一眼,随即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道:“那儿有卖糖葫芦的。”   从南迷茫了一瞬,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良久,他视线从连白脸上离开,缓缓看向手指的方向,见到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忙松开手,道:“抱歉,先生。”   “……没关系。”   从南低着头,看着连白再一次遭殃的手腕,内心有些无措,更多的则是懊悔,他轻声道:“先生,我去帮你买糖葫芦,你站在这里别乱跑,好不好?”   说完,从南抬起头看着连白,眼含恳求,连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就在从南眼中的光茫渐渐黯淡时,连白终于点了点头。   从南忽地笑了:“那先生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从南大步走向小贩,背影都透露着焦急,像是怕一刻没看住连白,连白就会消失似的。   连白没作声,这一路上两人的交谈都没什么异常,平淡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从南根本没有听到他和徐年的谈话,现在看来,他还是想得太简单。   从南何止是听到了,他估计还吓傻了。   这小子现在还没逼问他,估计是在憋大的,等到回去,指不定这小子会哭成什么样。   “哎……”   -   连白这一根糖葫芦吃了半个时辰,有时嚼着嚼着就走神了,眼神飘忽脚步犹疑。   终于,在踏入房门的前一秒,连白止住脚步,松了口气,对从南说:“行了,就送到这儿吧,你早些休息。”   从南却说:“到家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纠结了一路要怎么糊弄从南的某人却听懂了,不由得心咯噔一下,语气也不那么平淡了:“什么意思?到家怎么了?”   从南终于不再掩饰自己,不知是不是连白的错觉,他总觉得从南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语气也冷冷的——   “到家了,你就跑不了了。”   连白眼皮一跳,下意识就要进屋关门,他动作很快,转瞬间便推开房门进去,反手就要关门落锁——   “咯——”   一声闷响传来,连白低头循声望去,当时就被吓了一跳,不由得破口大骂:“你是真有病啊,从南!”   只见从南用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房门,连白力气不小,这一下使从南的手指被门板狠狠夹在中间,顿时见了红。   从南一声不吭,像是没有痛觉一般,依旧盯着连白,说道:“先生,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连白气得头疼,“我好着呢!我看是你脑子抽风了,一天天的给自己找罪受。”   从南权当没听见,依旧问:“先生,你怎么了?”   连白冷冷地掀起眼皮,看了从南许久,两人就像是杠上了,谁也不肯让。   终于,连白狠狠吐出口气,拉着从南走进房间,黑着脸给从南包扎伤口。   从南的伤口其实不深,只是看起来可怕,但这依然不耽误连白心疼,上药的时候一直蹙着眉,生怕弄疼了他,包扎完看着从南被包成粽子一般的爪子,还忍不住骂道:“你能不能别总是意气用事,做什么都没轻没重的,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我又不会丢,你急什么?”   从南闻言,表情却有些难过,忍不住小声反驳:“怎么不会。”   “……”连白被从南多次质问都没心虚,此时却被这一句轻飘飘的“怎么不会”弄得哑然无声。   从南对外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可对连白却总是能轻易红了眼眶:“先生,我担心你,我害怕。”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肯告诉我,我只能自己胡思乱想,可我越想越害怕,我怕你走,怕你不要我……”   从南越说越伤心,连白见他这副模样,怎么还能狠得下心,表情瞬间就软了下来,凑上前抱住从南,安慰道:“你别怕,没有不要你,我不要谁都不能不要你啊,别哭了啊。”   从南把头埋在连白颈窝,被包成粽子的手也绕过连白的腰,牢牢禁锢住连白,从嗓子眼里哼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嗯”。   连白就这么抱着从南,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见从南渐渐冷静下来,连白这才解释道:“我真没什么事,只是三年前那次和岁良交手后受了伤,还没养好而已。”   “真的吗?”从南从连白怀里抬起脑袋,有些怀疑,“那徐年的药是做什么用的?还有灵火,你要灵火做什么?”   听到“灵火”二字,连白心里又咯噔一下,内心暗骂,这小子听得还挺全,面上依旧稳如老僧,说道:“徐年的药是帮我稳固神魂的,但药效不大,想彻底根治还需要灵火。”   从南皱眉:“就这么简单?那把我的灵火给你不就好了?”   “胡闹。”连白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厉声道,“范无救难道没教过你灵火是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给别人!”   从南小声嘀咕:“你又不是别人。”   连白眼神不好,但耳朵还机灵着,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毫不犹豫抬手赏了从南一个脑瓜崩:“你再说一次”   从南捂着脑袋不敢说话,但眼神依旧倔强。   连白懒得和他理论,摆摆手道:“行了你别管了,若是情况紧急,我自会用他人的灵火,不用你操心,快回去吧。”   从南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先生,要不你还是先取走我的吧,万一——”   “没有万一。”连白冷冷道,“我身为酆都城的城主,想要一株灵火还不是轻而易举,哪用得着你个小毛孩子操心,快滚吧。”   从南心有不甘,但他怕连白生气,还是滚了。   连白一直沉着脸,直到从南走远,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骗过去了……   -   从南回到房中,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回想着刚刚连白的说辞,不由得气笑了,眼神也危险下来——   先生,你怎么又骗我呢。 第52章 看得清我吗   “这副胆小的样子,真不知道哪里讨了连白的欢心,竟能让他留你到现在。”   “你什么意思?”   “幸好啊,你既然活着站在这里,就说明连白没有拿到灵火......”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杀了你,连白就必死无疑——”   黑暗中,床上的人猛地睁开双眼,冷汗浸透衣衫,从南呼吸急促,耳边彷佛还回荡着岁良的声音。   连白必死无疑。   从南闭上了眼,努力平复心情,那句话彷佛一个魔咒,令他困意全无,闭上眼满是那日连白受伤时痛苦的神情。   蝉鸣声声,夜风微凉,从南坐起身,走到窗边坐下,望着不远处那面墙,连白此时就在墙的那头,大概在休息吧。   对于连白那日的话,从南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这段日子在酆都城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知道灵火的重要性,如果连白的身体必须要灵火才能医治,那断不会是像他说得那样简单,只是连白咬死不承认,他也不忍心逼问。   但此事关乎连白的性命,他一定会想办法知道真相。   房间昏暗,唯有月色朦胧洒在窗上,从南借着那点月光,抬起手,掌心缓缓出现一抹柔光,一株灵火自掌心之间跃出,欢快地在手心打转。   从南不由得再次想起岁良曾说过的话——   你既然能站在这里,就说明连白没有拿到灵火。   所以,连白身体早就出了问题,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取走自己的灵火。   从南不由得自嘲地笑了声,眼眸却黑沉沉的,没有丝毫笑意。   怪不得......他自小便流浪,无数次死里逃生,连活着都是奢侈,怎么会忽然有人对他如此好,好到他无数次午夜惊醒,悄悄来到连白的房间,蹲在床边凝视着连白的睡颜,生怕这是一场梦。   可是先生,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要救你,若是没有你,我早就不知饿死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了,所以,哪怕我只有一株灵火,哪怕我会魂飞魄散,我也还是要救你。   因为我爱你。   灵火见自己的主人发呆,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似乎有些不开心,不住地用自己的小火苗一下一下顶着从南的手心,从南被它唤回了神,手指动了动,摸了摸它。   小东西顿时高兴了,又开始蹦哒,可惜从南现在心情低落,见不得这些,直接把灵火按了回去。   灵火消失后,从南想,现在就只剩下两个问题了,第一,连白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第二,要如何在连白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灵火交给他。   第一个问题从南已经有了想法,他最近时不时就会去藏书阁,有时看到的书籍内容,是连范无救也不曾接触到的禁区,更遑论教给他。   从南向来聪慧,对常人来说难度很大的法术,他一次便能成功,不过为了避免出意外,他还是找了个倒霉蛋练练手。   想到这里,从南不禁挑眉。   苏流云啊苏流云,教你这么多东西,帮个忙不过分吧。   反正他现在也睡不着,索性用灵力唤醒昨日他留在苏流云身上的印记——   -   千米之外的苏流云此时正在孟湘院子里挖野菜,孟湘从小在酆都城长大,没去过凡间,苏流云便想给她做一些凡间独有的美食。   不过酆都城全都是鬼魂,泥土也不像是凡间那般适合农作物生长,想在这里种出粮食来,需要花更多的心思,每日都要灵力滋润,苏流云每日修炼完,都会拎着小木凳来到孟湘的院子里,端着饭碗边吃边看他亲手种出来的小苗苗。   院子里除了常见的食物,苏流云还种了不少花,待明年夏天,孟湘每日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满院繁花。   苏流云挽起裤腿,光着脚在地里除草,忽然觉得腰侧一热,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下,脑子一懵,直接失去了意识,就在他即将摔倒在地时,右手忽然撑住地面,直起身来——   “苏流云”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菜地,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反应过来这些是什么东西的“苏流云”眨了眨眼,心里有丝丝羡慕,打算在连白院子里也种上。   随后,“苏流云”缓慢又坚定地抬起双手甩了甩,蹬了蹬腿,原地蹦哒几下,确认四肢没有异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试验很成功。   想着,“苏流云”走出菜地,给自己使了个祛尘的法诀,穿上鞋袜,果断走向不远处孟湘的屋子。   来都来了,顺便看看。   房内。   谢必安和范无救此时都在孟湘的房间,三人正在探讨近日的进展。   窗外的“苏流云”听到隐约的谈话声,还有些诧异,他本是打算拿苏流云试试水,之后找个时机控制范无救去套话来着,没想到啊,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必安的声音隐约传出来:“我只能感知到那片灵魂的大致方位,可始终不知道它遗落到了哪里。”   孟湘猜测:“会不会那片灵魂根本就没有转世成人,而是在凡间某处游荡,这才难寻。”   范无救叹了口气:“若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徐年昨日传音给我,说连白的身体恶化的太快,药已经压制不住了,需要尽快寻找灵火。”   谢必安近日休息太少,头疼得厉害,他揉着额,轻声问:“你们怎么样,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吗?”   孟湘摇头:“找不到,而且再合适又能——”   孟湘话音顿了顿,她自觉失言,摇摇头不再说话,范无救却接下了这句:“再合适也不会比从南更合适,要我说,不如就把真相告诉从南,看看那小子怎么想。”   “不可。”谢必安摇摇头,“你不记得连白的话了吗?他不想——”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连白等死吗?”   房内陷入安静,三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谢必安一向是冷静自持的,此时情绪却有些崩溃,他低下了头,压下喉间那股酸意,哑声道:“为什么......为什么是连白......”   范无救没说话,揽过谢必安,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挡住了他的神情。   范无救看似表情如常,语气平静,彷佛根本不在乎从南和连白的死活,但谢必安了解他,此时此刻,范无救内心的挣扎不会比自己少,只是这个时候,必须有个人站出来做决定。   范无救轻声说:“连白的味觉彻底消失,眼睛也快看不见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是想等到他彻底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候,还是要等到他彻底失去五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的时候。”   “若真到了那时,连白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看不见,听不见,嗅觉味觉触觉都消失不见,甚至感知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到这时,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   孟湘缓缓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被泪水浸透,她是看着连白长大的,她接受不了连白的离开,可从南也是无辜的,若是从南不愿,他们难道真要做这个刽子手,亲手断送从南的未来吗?   谢必安在范无救怀里沉默已久,待他抬起头时,面色已恢复平静,轻声道:“明日一早,我便去找从南,如果他不愿,我会亲手杀了他,连白如今背负着整个酆都城的命运,他绝对不能死。”   孟湘放下手,看着面前的两人,此时的他们,必须认清现实了。   身为连白和从南的挚友,沨他们舍弃不了任何一个人,但若是身为酆都城的一员,尤其是见过岁良屠城的他们,必须做出取舍,酆都城需要连白。   从南必须死。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屋内三人猛地回神,迅速打开门走出去,只见苏流云茫然地站在窗外,似乎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脚边还有一个被碰倒的空花瓶。   苏流云疑惑道:“我......我刚刚——”   孟湘迅速反应过来,忙问:“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我明明在菜地——”   范无救还没反应过来,谢必安忽然上前一步,指尖搭在苏流云额头,闭眼探查片刻,而后猛地睁开双眼。   “是从南。”   -   连白尚在睡梦中,忽然觉得一阵胸闷,不由得醒过来坐起身,大口呼吸着,可空气一经过肺腔,又激起一阵刺痛,这刺痛来得猝不及防,连白猛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就停不下来,喉间涌上熟悉的腥甜,下一秒,鲜血喷溅。   忽然,房门被推开,连白的眼睛只能看清隐约的身形,还没分辨出来者何人,那人便大步赶到自己身边,将他拥住,轻轻拍着他的背。   熟悉的声音出现,带着急切回荡在耳边:“先生,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从南......咳咳——咳——”   连白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会是从南,边咳边伸手推他,想把人赶走,从南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一股股灵力如泉涌般汇入连白体内,缓解了疼痛。   “先生。”   从南抱着连白,用手帕擦去连白嘴角的血迹,眼眶泛红,显然是又哭过了。   连白没力气推开从南,他现在浑身发软,只能任人鱼肉,被从南扶着靠在床头,这才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   从南听见这话就忍不住火气上涌,他本不想对连白发脾气,但又想到刚刚偷听到的谈话,忍不住冷冷地问:“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连白一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我瞒你什么了?”   从南直接气笑了,抬手抚上连白的脸,连白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后退躲开这小子,从南的手指就贴上了他的眼皮。   连白忍不住闭上眼,感受到微凉的指尖贴在自己眼睛上,有些奇怪,但还没等到他发问,从南就开口了——   “这个距离,看得清我吗?”   此话一出,连白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了原地。 第53章 还挺软   在连白的记忆里,从南一向是好看的,年幼时的五官尚且稚嫩,三年后却俊朗非凡,尤其是那一双眼,眼皮薄薄的,双眼皮褶皱很深,眼尾上挑,有时连白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认为从南看着家里小黄狗都是深情的。   哪怕从南本人并没有那么多深情。   不过现在,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呼吸都清晰可闻,可连白看不清那双眼了。   只有那隐隐约约的熟悉轮廓,和昏暗光线里那格外明亮的水光,连白不由得想,从南又哭了。   想着,连白缓缓抬手,以相同的方式摸了摸从南的眼睛,感受到指尖的湿润,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别哭。”   从南眼睛红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语气依旧冷淡:“我没哭,你别转移话题。”   “......”这回是真的瞒不过去了,连白叹道:“是谁告诉你的,你都知道多少?”   “这你别管。”从南执着道:“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   从南指着地下那摊血迹,冷冷道:“你管这叫挺好?”   “......”   事已至此,连白再装聋作哑也没有用,只得说:“味觉消失了,至于眼睛......目前还看得清你,不用太担心。”   见从南似乎是不相信,连白不禁轻笑,摸着他眼睛逗他:“红成这样,瞎子都被你吓痊愈了。”   从南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轻声骂着:“一把年纪没个正形。”   “嗯?”连白气得用脚蹬他,“没大没小。”   说是蹬,其实连白也没用力,踹在身上像是挠痒痒,从南被他踹的心痒,忍不住握住连白脚踝,掌心炙热,贴在肌肤上,烫的连白轻轻一抖,有些不自在,想把脚拿回来,刚想骂他,从南便开了口。   “先生,拿走我的灵火吧。”   连白动作一滞,反应过来后怒火瞬间就上来了,厉声道:“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从南眼睛死死盯着连白,握着脚踝的手也不自觉用力,他整个人靠近连白,另一只手按在连白身侧的被子上,让连白被困在自己的阴影下,不得逃脱。   “连白,拿走我的灵火吧。”从南缓缓抚上连白的面颊,轻声说着,“拿走它吧,你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你想要的,我亲手奉上。”   连白只觉得再听这小崽子说下去,自己还会被气出一口老血,奋力挣扎着想把从南踢下床,可惜如今的从南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了,他长大了。   从南就这么抓着连白,看着他有心无力的挣扎,悲从中来:“你的身体......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吗......”   他并没有用全力,换作从前,连白可以轻易挣脱开,可如今的连白用了仅仅三分力就手脚发软,嘴唇发白,想要自从南手下逃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仰望已久的人,终于触手可及。   可从南却只觉得难过,他的先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连白折腾了半天,最终被迫接受自己只能做无用功的事实,靠在床头闭上了眼,轻喘着命令道:“放开我。”   “不放。”   “?”   这小崽子真是反了天了,连白刚要睁开眼骂人,忽然感觉唇角一凉,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从南的舌尖便探了过来,直接闯入了最为柔软的地方——   “唔——!”   连白奋力挣扎,抬手推他,从南似乎是有些不满,蹙着眉头眼也不睁直接就握住了连白的两只手腕,攥紧抬起压在身后的墙壁上,连白气得不行,眼见手被禁锢住,又开始拿脚踹他,从南猝不及防被踹的“嘶”了一声,短暂地退了出去,连白趁着这机会就要跑,刚转了个身,就被从南一把按住肩膀抓回来,随后他分开连白的双腿,直接跪在中间的被子上,彻底断了连白的退路。   “你是不是疯——唔——!”   连白话说到一半,又被掐着下巴吻上来,从南急哄哄的,莽撞不分轻重,两人唇齿相交的地方鲜血淋漓,根本分不清是谁的血,在这一片血腥气中,连白被吻得眼前发白,感觉要憋死了。   就在这时,连白忽然感觉到一股热流自从南口中传来,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灵力伴随着那股热流渡过来,连白疑惑一瞬,在分辨出灵力的来源时,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从南竟然想用这种方式趁机将灵火渡给他!   “唔——滚开......滚——”   连白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这回他什么都不顾了,运起体内灵力,一把将从南甩开——   从南一时失察,没挡住这一下,猝不及防被甩到了地上,连白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本就灵力微弱,此时强行动用灵力,遭到了反噬,又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加苍白。   从南见到这场景,瞬间就慌了:“连白——”   “滚。”   “对不起、我——”   连白怒道:“我让你滚!”   两人认识这么久,连白还是头一次对从南发这么大的脾气,从南一时不敢说话,只得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   房门忽然被敲响,谢必安的声音传来:“连白?出什么事了连白?”   范无救则没那么客气,他大老远就感受到了灵火的气息,此时急得不行,直接一脚踹开门,见到屋内一片狼藉,当时就吓了一跳。   “我天......怎么了这是?”   连白还没从刚刚的震惊里脱离出来,正头疼着,这帮人就乌泱泱地跑了进来,在他的床边围成一圈,活像是在给他送行。   连白有气无力道:“......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谢必安走到床边扶住连白,轻声说:“......你不是猜到了?”   果然,连白无奈地看了一旁的从南一眼,这小子估计是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被发现了,这才让他们几个找到这里来。   “行了,我没事。”连白疲惫地闭上了眼,“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孟湘眼尖,看到了地上的血,急道:“你这叫没事?我先帮你——”   “我真的没事。”连白掀开眼皮,他表情淡淡的,语气却不容置疑,“都回去吧。”   几人见状,也都不敢多说什么,尤其是谢必安,他离得近,把连白红肿的唇看了个清清楚楚,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句“睡前记得吃药”就转身走了,范无救临走前还扒拉了一下从南。   -   几人走的远远的,范无救终于憋不住了,忙问从南:“我没感应错吧?刚刚那是不是你的灵火?你打算把灵火给连白?”   从南垂着眸子,轻声道:“他不肯要。”   闻言,范无救半晌说不出话,如今这种情况,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他低估了从南对连白的情感,到了最后,无论他们两个谁离开,对另一个人都是折磨。   孟湘一直沉默地跟在众人身后,此时听到这里,她忽然开口道:“只要你愿意,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三人都望过去,只听孟湘说:“但我们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从南问道:“要等多久。”   “等到连白彻底失明的那一天。”   -   接下来的几天,从南像是彻底忘记了那日两人的不愉快,又像一个大尾巴一般跟在连白身后。   连白要喝水,从南帮着倒;连白要吃饭,从南抢着喂;连白要听戏,从南恨不得一起唱。   第一个看不下去的其实是谢必安,谢必安那日叫走了从南,委婉地对他说:“你先生他年纪也不小了,你要时不时给他留一些空间,我知道你急,但这件事急不得,你总这么黏着他也不是个办法。”   范无救则说得更直接:“你要是实在等不急,那你就趁晚上悄悄溜进连白的房间,把他眼睛打瞎。”   一个两个的话都不是很中听,在那之后又来了个苏流云,这小子皮得很,从孟湘那里知道事情始末后,不知道从哪儿淘来个药方,跑过来劝从南:“我找到个好东西,这玩意儿可以让城主赶快瞎掉,这样孟湘就可以实施她的计划了,早动手早痊愈。”   从南听完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将苏流云的药方扔进了忘川河。   苏流云:“......”   从南担忧的其实不是连白的眼睛,他就是想多看看连白,毕竟......时日不多了。   连白只当这小子“贼心”不死,时刻都提防着他,生怕从南再渡一次灵火。   太生猛了,像狗啃似的,他受不住。   想到这儿,连白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这段日子过去,早已消了肿,只是那感觉始终挥之不去,甚至有几夜,连白还梦到了当时的场景,直接就吓醒了。   不过若是抛开这些......   连白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到了从南的下半张脸上,心里默默嘀咕,这看着挺薄的啊,怎么那么软——   “连白?”   连白猛地回神:“嗯?”   从南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嘴角微勾,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这副神情在连白看来,摆明了就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在心里偷偷嘲笑呢。   从南见连白眼里逐渐出现小火苗,忙给他夹菜:“这个笋不错,你尝尝。”   连白“哼”了一声,只觉得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自从那次过后,从南是彻底不装了,对他的称呼也从“先生”变成了“连白”或“你”,鬼知道哪天会不会再冒出一个别的什么。   不过这笋确实不错。   暂且饶过他。   其实只要不提及有关灵火的事,他们俩就还能像以前一样相处,连白有时也会觉得奇怪,对从南突如其来的乖巧表示怀疑,但碍于他没有找到“从南要搞事”的实质性证据,便只能作罢。   从南最近除去每日的修炼沨,还一直跟着谢必安了解酆都城的一些事宜,因为前段日子那三人都在寻找灵火和魂魄,忙得很,连白又身体不适,有些事情不能完全兼顾到,就导致很多事情积攒到现在还没办完,谢必安只好抓从南过来当劳工。   但即便如此,连白还是觉得从南闲得很,具体表现在他每日睁开双眼就能见到从南送来的饭菜,出门闲逛时从南也总是跟在他身边,直到晚上连白要休息了,从南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日也一样,连白刚刚醒过来,脑子懵懵的,眼睛还没睁开,不远处就传来了敲门声。   床上的人面无表情,像是习以为常,转身蒙上被子打算再眯一会儿,反正屋外那个也不知道他醒没醒。   结果屋外那个今天没有按常理出牌,直接推门进来了,将饭菜摆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床边蹲下,轻声唤着:“连白,起床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汤。”   连白蒙着被子装死。   从南眉头轻挑,微微歪头,伸手将被子掀开一条缝,正巧看到了连白的脸:“我看看是谁在装睡啊......”   被子被猛地抽走,连白翻了个身,给自己卷成个卷,确保四面八方密不透风,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打扰后,再次装睡。   从南见连白似乎是铁了心要睡回笼觉,笑了笑,转身回到桌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然后再次蹲在床边,对着被子卷喝了起来。   被子里的连白动了动鼻子,轻易被勾起了食欲,可惜他现在没有味觉,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心里那个小人于是又失去梦想般瘫了回去。   从南喝着喝着,忽然听到被子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咕噜”声,忍不住轻笑出声。   连白闭着眼睛红着耳根,暗骂自己那个不争气的肚子,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转身看向从南,却在这时,连白忽然愣了一下——   从南正要喂汤给连白,抬眼时却见到连白茫然的眼神,心口一悸,紧接着一股窒息感袭来,心头止不住的疼。   连白的瞳孔原本是浅棕色的,阳光下特别漂亮,可现在,灰白色掩盖了原本的光芒,彷佛白玉蒙了尘。   连白彻底失明了。   连白其实幻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看不见听不见,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像个废物一样,做什么都需要别人帮助,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但现在,连白忽然释然了。   连白的听力目前还是完好无损的,他缓缓抬起手,听声辩位后试探着向前伸去,从南在此时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碗,颤抖的手握住连白,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我永远都在这里。”   连白似乎是笑了笑,轻声道:“原来什么都看不见是这种感觉,还......挺神奇的。”   从南被这一句话弄湿了眼眶,他哽咽道:“哪里神奇?”   连白想了想,道:“我能听到窗外的风声,树叶的扇动,还有......你的每一次呼吸。”   连白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世界都在我的耳边。”   连白看不见,其他感官相比起来就会更加敏锐,他清晰地闻到了汤汁的鲜香,听到了从南渐进的脚步,感受到了被轻柔地拥入怀中的温柔。   更为温柔的声音在此刻回荡在耳边:“让我当你的眼睛,好不好?”   “好。” 第54章 药里加了什么   忘川河岸。   夜空中漂浮着一株灵火,那灵火光芒四溢,映得河面都泛着金光,黑白无常二人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布下了结界,使得这一切不被外人发觉。   孟湘立在中央,化灵力为利刃,残忍又利落地将那株灵火一分为三,灵火似乎疼痛不堪,拼了命地挣扎,妄图逃离,可它的主人就在这里,它不能走。   而灵火的主人,此时正躺在灵火下方的地面,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孟湘将灵火一分为三,第一片灵火被融入早已准备好的汤药中,第二片由谢必安保存,而最后一片则被送回到从南体内,以维持生命。   待这最后一片灵火被取出,从南的一生也就走到了尽头。   见最后一片灵火被安全送回到从南体内,谢必安和范无救忙解除结界,跑到从南身边将人扶起来。   孟湘也赶忙凑了过来,可无论三人如何呼唤,从南也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谢必安扶着从南,轻声问道:“他......还有多久?”   孟湘看着那碗已经掺入从南灵火的汤药,轻声道:“这药三日一次,最多十日。”   “如果......”范无救忽然道,“我用灵力帮他续命,可以续多久?”   孟湘闻言,扭头看向范无救,不可思议道:“你疯了吗?那就是个无底洞,没了灵火,你想给他续命到什么时候,你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的!”   “我没疯。”范无救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自从知道了连白的事,他就再没笑过,“我只是觉得,这对从南很不公平,不能让他一个人——”   “所以你想做什么。”谢必安单膝跪在地上,扶着从南,头也不抬地说,“你觉得亏欠从南,就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吗。”   这话的语气明显不对,孟湘看不到谢必安的表情,弱弱道:“谢必安……你怎么了?”   见范无救没回答,谢必安嗤笑一声,这种情绪在他身上极为罕见,因为谢必安待人一向是温和有礼的,哪怕动了怒,他也不会以这种嘲讽的语气挖苦人,但现在——   谢必安在用他认为最恶毒的姿态,面对他最爱的人。   谢必安放下从南,站起身,缓缓抬眸看向范无救,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怒意:“范无救,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若是从南不愿就亲手杀了他的人难道不是你?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想用你的命换他的?”   范无救始终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起头直视谢必安。   谢必安走上前,和范无救仅仅一拳之隔,一字一句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从南,认为从南现在的下场都是因为你,所以想要用自己的命来补偿他?”   “范无救啊范无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   孟湘大概是没想到谢必安会忽然生气,忙上前劝道:“谢必安,你别这样,他也不想的,你们都冷静下,这不是还没到——”   “早就到了。”谢必安摇了摇头,眼眶竟有些红了,“范无救......斗不过的,我们救不了任何一个人,命格已定,天命难违,我们只能选择接受。”   范无救见他哭了,忙抬手想要安慰谢必安,可在即将碰到他脸庞的时候,谢必安的眼泪缓缓落下,悲哀地看着范无救,语气里竟带着绝望:“范无救,别走......”   让我自私一回吧,范无救。   范无救见谢必安哭了,瞬间就慌了,忙一把将人拥入怀里安慰:“别哭,谢必安,你别怕,我不会死的,别怕。”   “我刚才话还没说完呢,我没想离开你,我心里有数的。”   谢必安带着哭腔咬牙骂他:“你有个屁的数。”   他其实明白范无救是怎么想的,这段时间,范无救一直在给自己洗脑,让自己能在关键时刻狠下心来杀了从南夺取灵火,可他们都低估了从南对连白的心意,这也让范无救对从南更为愧疚,这种愧疚让他想要弥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范无救想用自己的命换从南的命。   可这也只是这一瞬间的想法,范无救心里清楚,就算他真的拼上自己的命,他也救不了从南。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谢必安太敏感了。   范无救心底苦笑,看着自己怀里的人想,谢必安又何尝不难过呢?   谢必安察觉到他的想法,恐怕吓坏了吧……   范无救默默地抱着他,没有再说话,孟湘在一旁守着昏睡的从南,良久,她说:“如果这十日已过,从南还没有醒来,那他……岂不是会错过和连白的最后一面。”   十日一到,最后一片灵火被取出,从南便会立刻失去性命。   谢必安仅放任自己哭一小会儿,很快,他便收拾好情绪抬起头来,轻声道:“你刚才说的法子可以用。”   范无救愣了一下,磕磕巴巴道:“什、什么”   “我们帮他续命。”谢必安道,“但前提是我们一起,不许你自己承担。”   “从南缺了一部分灵火,十日之内是不可能醒过来的,我们可以一起用灵力将他强行唤醒,至于要不要和连白告别,由他自己决定。”   -   连白看不见了,南南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向导,时不时咬着连白的衣摆拽着他往前走,若是前面有台阶或是土坑,南南还会“汪汪”叫示意他避开。   有南南在,失明的日子还不算太难熬,连白被南南拽着,摸索着走到窗边坐下,感受着微风的吹拂,竟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何为岁月静好。   可惜……这岁月不长了。   “咚咚——”   房门被轻敲两声,紧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连白下意识以为是从南,开玩笑似的埋怨道:“说好了要当我的眼睛,今日却这么晚才来,该当何罪?”   谢必安笑道:“小的错了,不过……你和从南玩这么花”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连白老脸一红,不自在地问,“怎么是你,从南呢?”   谢必安将药放在连白面前,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范无救给他们俩找了套剑法,我见俩人正练着呢,就没打扰他们,反正我也闲着无聊,顺便帮他把药送来。”   “哦。”连白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谢必安这套说辞又没什么漏洞,便暂时放下疑心,端起碗,正要喝下去,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谢必安仗着连白看不见,目光肆无忌惮地停在连白身上,这一停顿吓了他一跳,心慌了一瞬,不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笑道:“你该不会是还嫌苦吧,我今天来得匆忙,可没准备蜜饯。”   “那倒不是。”连白似乎有些疑惑,他嗅了嗅汤药的味道,轻声嘀咕出一句令谢必安如临大敌的话——   “这药里加了什么东西?” 第55章 找到了   这药平日里都是深褐色的,浓到看不清碗底,连白每次喝药前都要在心里劝说自己好久,告诉自己这东西没毒,才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可今日的药,却呈现出明显的金色,勺子搅动时掀起的汤药如同金色的绸缎,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那是灵火的颜色。   可惜连白看不见,但灵火这东西又没有味道,连白是如何察觉到不对劲的?   谢必安额角冷汗都下来了,强装镇定道:“没什么,只是我自作主张加了药量,毕竟你的身体......以前的药量不适用了。”   连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内心还是疑惑,这药里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好作罢,摸索着喝下汤药——   谢必安嘴唇紧张地抿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连白,直到看见连白一口气喝光了那碗汤药,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幸好没发现。   连白喝完药,将空碗递给谢必安,问道:“下次什么时候用药?”   谢必安没多想,接过碗道:“三日后。”   “知道了。”连白那双灰白色的眸子毫无波澜,淡淡道:“我想去见见从南,你带我过去吧。”   谢必安闻言,险些把碗扔了,问:“你、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和从南保持些距离吗,怎么现在从南不黏着你,你反倒要见他了?”   连白歪了歪头,目无焦距,看起来还挺无辜:“有吗?我说过这样的话?”   谢必安忙点头:“有啊。”   “哦……”连白似乎是笑了下,“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他修炼了,等他休息时,还麻烦你替我转告他,让他来找我,我有事要和他讲。”   谢必安丧着一张脸,只得点头答应:“好,我会转告他的,你好好休息吧。”   走出院子,谢必安才放松下神情,深深吐出一口气,擦了下额角被吓出的冷汗。   连白实在是太敏锐了,下次送药让范无救来,他可不来了。   这可真是……好好的鬼都能给吓活了。   -   谢必安没有回房,而是来到了一处山脚下,走进一个隐秘的山洞。   连白虽看不见事物,但神识依旧敏锐,他们不敢在连白身边搞小动作,便将从南安置在这里,三人每日轮流为从南输送灵力。   可惜从南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孟湘此时身在忘川河,范无救便一个人守在这里,见谢必安回来,范无救忙迎上来,焦急地问道:“如何?连白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吧?”   谢必安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也不确定,连白的反应很奇怪,还说要见从南,我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也不知有没有打消连白的怀疑。”   “算了,也不提这些。”谢必安看向不远处仍昏迷的从南,忧心忡忡道,“他怎么样?还是一点迹象都没有吗?”   范无救摇摇头,山洞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什么,但若是谢必安看得清就会发现,范无救此时的脸色极差。   他不知灌了多少灵力给从南,可还是补不上灵火残缺造成的漏洞。   “你先休息吧。”谢必安拉着范无救走到一旁坐下,嘱咐道,“你一夜没睡,趁现在赶快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范无救确实累得不行,此时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眼皮也开始打架,拉着谢必安的手靠在石壁上,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   谢必安离开后,连白坐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南南看不下去,冲着连白“嗷”了一声,这才将人唤回神。   连白仔细听了下南南的方向,然后朝那边伸出手,南南见主人要摸自己,忙把自己凑过去,脑袋抵在连白掌心蹭了蹭。   连白被他蹭得发痒,揉了揉狗头,喃喃道:“你说,你哥哥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听话呢?”   南南:“汪!”   连白轻笑,笑着笑着,他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喉咙……   从南啊从南……   南南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似乎有些疑惑,良久,连白放下手,温声道:“南南,你带我出去找你哥哥,好不好?”   南南:“汪!”   南南很有灵性,他记得从南的味道,便找来一根绳子,一端放在连白手上,另一端自己叼着,就这样,南南牵着连白,小心翼翼地踏出了房门。   连白看不见,走路自然慢了不少,南南也不急,领着连白一点一点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南南轻嗅着脚下的土地,然后站在了原地。   连白感受了下四周,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和微风吹动树叶的轻响。   他手掌试探着往前伸,碰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壁,连白一顿,随即悄悄用了一丝灵力,仔细探查一番——   连白垂下眼帘,嘴角微勾,喃喃道:“找到了。”   南南凑过来,叼住连白的衣摆,想把人往山洞里领,连白却拉住了他,轻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过几天再来找哥哥,好不好?”   南南叼着绳子和连白的衣摆,嘴里塞的满满的,只从嗓子眼里“呜”了一声以示同意。   连白轻笑:“真乖,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些短,但我今天太困了(跪好)   下章周三更新,欠的字数都会补上   回忆篇终于快要结束了,倒计时! 第56章 骗子   连白向来是个爱面子的人,失明之后也不愿麻烦别人,于是他便吩咐谢必安几人,千万不要来照顾他,让他独自一人在殿中安享晚年。   但这三人不听,很默契地将连白的话当作耳旁风,每日轮流来给连白端茶递水送饭喂狗。   连白虽没有办法将他们赶出去,但他依旧可以用其他办法让这帮人知难而退,于是连白开始不断地没事找事,具体表现在——   连白:“我有些口渴。”   孟湘:“那我帮你倒杯水吧——”   “等等。”连白说,“那水有些凉了,你帮我泡杯茶吧。”   等孟湘泡完茶递过来,连白又说:“哎呦,这也太热了,你先放回去,待会儿我再喝。”   孟湘:“......”   以及——   连白:“我想沐浴,麻烦帮我备些水吧。”   谢必安此时正在帮连白打理酆都城的一堆烂事,忙得焦头烂额,便说:“你施个祛尘决吧。”   “那可不行。”连白振振有词,“沐浴是一种乐趣,我们应该享受它的——”   “城主啊。”谢必安无奈道,“我这封信很快就要看完了,您且稍等片刻?”   连白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惆怅地念叨:“哎,果然是感情淡了,也是,我这都是快死的人了,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你们一个个的也该厌烦了......”   谢必安:“......”   最要命的是——   范无救布好菜,将连白扶到桌边坐好,碗筷都递到手上,还时不时给连白夹菜,照顾人照顾得体贴入微,就在范无救洋洋得意,自以为连白不会想到法子折腾他的时候——   连白吃着吃着,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发起了愁,问了一句:“从南怎么还不来见我?”   范无救:“......”   这还不如找个法子折腾他。   于是隔日清晨,孟湘、谢必安、范无救三人围坐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中间不断旋转的树枝,灵力加持下的树枝转得异常的久,终于,在三人的注视下,树枝缓缓停下——   带树叶的那一头指向了孟湘。   孟湘缓缓抬手捂住了脸,似乎是不想面对现实,谢必安则松了口气,范无救没说话,只是把熬好的汤药递给孟湘,抬手示意她——   轮到你了。   -   三日前喝下那碗药后,连白就感觉有一股灵力涌入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感受到了热流,而且......   连白坐在窗边,抬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喉结,药液流淌的那一瞬,熟悉的气息令他回想起那个吻,那个带着从南灵火气息的吻。   算算日子,今天又该喝药了,所以……从南又被拿走了一片灵火吗?   连白正想得出神,孟湘端着药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苦涩的味道顿时充盈整个房间。   “连白,来喝药了。”   连白接过碗,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不知在想什么,孟湘看着那金色的药液,也没有催他。   良久,连白放下药碗,淡淡道:“这药我还要喝几次?”   孟湘回道:“这次过后,再喝一次就差不多了。”   “为何?”   “徐老板给的药只够三次的量。”   “……知道了。”   说完,连白干脆利落喝光了药,将碗递给孟湘:“多谢。”   孟湘伸手去接,心里还在纳闷连白今日为何没有刻意找事,结果下一秒,两人的指尖在碗底相撞,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一股力量强硬地钻入孟湘指尖,进入她的身体,直接控制了她的大脑。   孟湘四肢僵直,视线直直地望着前方,表情冷淡,显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连白吩咐道:“带我去见他们。”   孟湘道:“是,城主。”   -   山洞。   谢必安和范无救还在想办法唤醒从南,这几日他们的灵力严重透支,脸色都不太好,神识也弱了不少,连孟湘走进来都没发现。   等到孟湘走到二人身后,范无救才发觉,疑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连白没折腾你?”   孟湘道:“没有。”   谢必安更为敏感,一眼就察觉出了孟湘的不对劲,有些担忧:“孟湘,你怎么了,是不是近日灵力耗费太多,身体不适了?”   孟湘没回答,而是缓缓扭头看过来,直直盯着谢必安,她的眼神太空洞了,这下就连范无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拉着谢必安站起身——   孟湘迅速出手,掌心触碰到二人手臂的同时,强大的灵力瞬间涌入二人身体,控制了他们的身体。   与此同时,洞口处缓缓走出一个人,谢必安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看清了连白的脸,立刻就意识到连白要做什么,可一切为时已晚,下一秒,他便失去了意识。   连白循声望过去,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   三人道:“是。”   待三人走出山洞,连白这才缓缓伸出手,扶着身边的墙壁慢慢摸索着前行,没多久,他便踢到了一个坚硬的类似台阶一般的东西。   连白蹲下身,向前伸手,碰到了从南的手臂。   “找到了……”   连白轻笑,手顺着向上摸索,手臂、肩膀、脖颈、下巴、嘴唇……   他双手抚上从南的脸,整个人都贴在了从南身上,头也埋在了从南的脖颈。   这里没有其他人,从南也昏迷不醒,那些被封锁在心底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连白抱着从南,贪婪地想汲取那人身上的味道,几百年来的伪装也终于被打破——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了从南肩窝。   “笨蛋……”   连白再也压制不住情绪,放肆地哭出了声:“你是不是傻啊从南……”   你明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还要凑上来……   从南身体冰冷,昏迷不醒,对于连白来说,声音和触觉是他现在对这个世界的全部感知,可现在他听不到从南的声音了,摸到的皮肤也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指尖触到的冰冷彷佛刺痛了连白,他强行压抑住喉间的哽咽,用灵力铸成的铁链将从南绑在了石板上,然后双手试探着抚上从南的脸,凑上去——   吻住了他。   从南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中,看不清听不见,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连白此时怎么样了,焦急万分之下,一抹温热覆上了自己的唇,焦躁的情绪瞬间被安抚。   连白吻了他。   是连白!一定是连白!是他的连白,太好了,他是不是恢复了,灵火是有效的对不对!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两人相触的唇流入从南的身体,灵火见到了自己的主人,更是兴奋不已,灵力在从南怔愣的时候迅速遍布全身......终是物归原主。   是灵火......   从南脑子懵了一瞬,这是谁的灵火,哪里来的灵火,他的灵火不是已经交给连白了吗?   连白......做了什么?   从南缓缓睁开双眼,思念已久的面容就在咫尺之外,他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还没反应过来连白做了什么,但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恐慌令从南手指冰凉,想要坐起身——   哗啦——   四肢处的铁链将从南牢牢禁锢在石床上,不得脱离,从南瞬间急出一身汗,眼眶都红了:“连白、连白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连白!”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连白看不清,但他知道,从南恢复了,不由得轻笑,低声叹道,“太好了,终于......”   “什么?”从南奋力挣扎,手腕处的衣料都磨破了,可还是挣不开,他看着连白的眼神都带上了哀求,“连白,你放开我好不好,别这样......你放开我,连白、连——”   连白望着从南的方向,微微笑了,嘴角却缓缓流下血迹。从南愣了一瞬,视线向下,只见一把刀插进了连白的心脏,鲜血四溅。   “连白——!”   连白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从南身旁,重伤后的他灵力不稳,铁链松动,在从南的奋力挣扎下终于消散。   从南一把接住连白,看着那白衫上的红,无措的想要帮连白捂住伤口,可他的手是抖的,血液从指缝流出。   “别、不要......你为什么、为什么又要离开......”   他的眼眶里全都是泪水,视线都是模糊不清的,但他依旧执着地睁大双眼,想要看清连白,连白却笑了,他靠在从南怀里,缓缓抬手,轻轻握住了从南血肉模糊的手腕。   “对不起啊......弄疼你了。”   连白用最后一丝灵力帮从南治好了被铁链蹭出的伤口,见到那块肌肤恢复如初,连白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般,眼看着就要闭上眼——   从南见状,忙伸手拍他的脸,哭着喊道:“连白!别睡,千万别睡,我求你了连白......别睡、别离开我了。”   绝望之下,从南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连白即将垂下的头,凑上去就要吻他,想要把灵火还回去,连白用尽最后一口气抬起手,挡住了从南,轻声呢喃:“没用的,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你别睡,我现在就还给你——”从南话说到一半,连白像是再也坚持不住,缓缓闭上了眼,手也垂了下去。   与此同时,连白在三人身上种下的咒语也消散了,那三人慌张地跑进来,就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从南抱着满身鲜血的连白,像是失了魂一般,对那三人的到来无知无觉,只执着地死死抱着连白,彷佛要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低声呢喃:“……连白,你就是个骗子。”   “你怎么每次都要抛下我呢......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呢,你好自私啊。”   “你还说要带我看海的,是不是都忘了?”   说到这儿,从南默默流着泪,忽然笑出了声,眼神竟有些可怖。   刚刚他在挣扎时,衣料都被撕裂了不少,颈间隐藏许久的骨戒也露了出来,不远处的范无救见到了那枚骨戒,竟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悲伤,一种毛骨悚然感直窜上来,脱口而出道:“从南——!”   可已经来不及了,从南将脸贴在了连白的脸上,温柔地笑着,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连白,你骗了我这么多次,答应我的都没有做到,那我就罚你,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你说好不好?”   话音落下,从南右手覆上连白的心口,掌心灵力涌现,奋力一扯——   谢必安和孟湘在此刻也反应过来——   “住手!”   “从南——!”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   往生门 第57章 傻子进城   连白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醒来后还是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天花板出神。   这里既熟悉又陌生,他曾在这里生活了千年,也将这里遗忘了千年。   “醒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连白偏头望去,只见从南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他。   这一刻,梦里的回忆再次扑面而来,一同袭来的,还有浓浓的悲伤和思念。   从南笑了,俯身将连白扶起来,轻柔地擦去了他眼角的泪,低声道:“别哭,没事了。”   “......没哭。”连白摇摇头,仔细看着从南,像是要把他如今的样貌刻在心里,“过了这么久......你是真的长大了。”   “那当然。”哪怕过了多久,从南对着连白,也会露出了孩子般的笑意,“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你看,我们都好好的。”   连白被他逗笑了,不禁揉了下从南的头:“夸夸你。”   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一帮人挤了进来,为首的那人大声嚷嚷着:“醒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叫我?从南你是不是当了城主就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范无救话说得严肃,眼里却满是笑意,指着连白道:“你可终于醒了,这段日子你不在,他都要无法无天了,快管管他!”   连白也笑了,摇着头一脸无奈:“管不了啊。”   谢必安和孟湘就在一旁看着他们叙旧,笑而不语,从南看他们俩斗嘴,趁机凑到连白耳边,悄悄说:“管得了。”   连白闻言,眼里笑意更深,戳了下从南的腰,示意他消停点,看得范无救捂着眼睛“啧啧”表示不满。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忽然跑进屋,迅速凑到连白床边,大喊道:“城主!”   “嗯?”连白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看着面前的男子,大脑飞速旋转。   男子面容俊秀,看起来年轻有活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这么眨也不眨地看着连白,满眼期待。   好像......有点儿眼熟?   从南悄声提示道:“孟湘。”   “哦——”连白恍然大悟,“苏流云!”   苏流云兴奋地点头:“太好了,城主果然还记得我!”说完这句话,苏流云一个转身面对孟湘,得意洋洋道:“我赢了,你可别耍赖!”   孟湘翻了个大白眼,懒得搭理他。   连白左看看右看看,语出惊人:“你们俩在一起了?”   孟湘直接跳起来:“没有!”   苏流云倒是一脸羞涩,用手指和拇指比了个小小的距离,冲连白眨眨眼,大意是,就差一丢丢,马上就要在一起了。   连白比了个“OK”示意自己了解,完全不顾孟湘的一张大红脸。   对了,连白忽然想到件事,直接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谢必安原本还挺高兴的,听到这句话顿时敛了笑,冷哼道:“这你就要问你身旁那位了。”   连白扭头看向从南,还没说什么,从南就先拉住了他的衣袖,赔笑道:“我没有啊。”   “没有?”谢必安一想到那天的场景,就怒气上涌,险些被从南这小子搞出PTSD来,“你没做什么,你只是差点儿跟你先生一起没了。”   提起这件事,范无救也来了火气,在一旁添油加醋:“连白啊,这小子你可得好好管管,真不是我说他,那天要不是我们都在,真得出大事。”   连白感觉有些不对劲,忙问:“到底怎么了?”   孟湘还算比较冷静,回道:“那天你走后,从南在你彻底消散前,强行抽出了你的魂魄和灵火,用自己的血和灵力养着,打算找个机会送你投胎转世,幸好我们找到了你丢失的那一魂,也就是‘沈羡’,给从南减轻了不少压力,不然啊,估计没等你回来,从南就先消散了。”   范无救也道:“你也知道灵火这东西有多难养,一不小心玩脱了,你们俩都得魂飞魄散,他这分明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当时费那么大力气把这小子救回来,就是让他再去送死的?”   “能不能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   用自己的血和灵力养着......原来是这样。   从南见连白沉默不语,摇了摇他的手,小心翼翼道:“连白?”   连白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远处那几人还在控诉从南的“不听话”,每一句都像是插在连白心上的刀子,疼得他呼吸不畅,喉间都是酸涩的。   从南见连白眼眶有些红,瞬间就急了,想凑上来安慰,结果连白直接推开了他,扔给他一句“回家再说”便不理人了。   那边几人骂了一通,舒服不少,更何况连白如今已经回来了,再多的悲伤都被此时的兴奋感压下,范无救觉得自己能打死十个岁良,高兴地张罗道:“要不咱们去吃顿好的吧,我这一直呆在这里帮你们看家,都没机会去凡间转转,你们对那里熟,快带我去玩玩!”   谢必安上下打量他一番,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快把这身衣服换了,头发剪了,省得去了凡间,你再像个什么都没见识过的乡巴佬似的,这儿瞅瞅那儿看看,我们还得跟着你丢人。”   范无救:“......”   他左瞅瞅右看看,顿时觉得自己这身几千年前的打扮,和这帮二十一世纪年轻人格格不入。   -   一个小时后,几人走在了步行街上,身着衬衫和西装裤的范无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连白的手机表示震惊,兴奋地喊道:“我的天啊太神奇了,这东西竟然可以付钱!”   众人:“......”   孟湘微笑着锐评道:“范无救的傻,和穿什么衣服没关系。”   苏流云附和:“确实,他是天生的。”   从南嫌弃地看了一眼浑身冒傻气的范无救,拉着连白后退两步,躲开了售货员奇怪的眼神。   范无救此时已经顾不得这帮人了,满眼都是凡间的美好。   看看!这五彩斑斓的灯光!   瞧瞧!这“嗖”一下就飞走了的车!   这是什么美好生活!   范无救激动地找谢必安商量:“咱俩以后能不能常住在凡间?”   谢必安挑眉:“家业不要了?”   范无救顿时耷拉下脸,也是哈,他不能不管酆都城,这样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办法养谢必安......   哎,没关系,赚钱养家是他的使命。   身为酆都城城主的某人气定神闲从范无救身旁路过,范无救显然也是忘了,最应该呆在酆都城干活的人应该是从南。   到了餐厅,范无救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一桌子菜,嘴都合不上了:“我滴个娘哎,现在的菜都长这么漂亮的!”   “我天,这桌子竟然会自己转!”   “哎,墙上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人在里面动?”   谢必安忙喂了他一块蟹肉:“那叫电视,你快闭嘴吧。”   范无救边吃边笑:“你对我真好。”   谢必安看了眼一旁上菜的服务员,尴尬地笑了笑,心道我不是对你好,我是对我自己好。   几人吃饭没那么多客套话,低头就是吃,吃饱了才开始喝,世隔千年的重逢,大家都很是兴奋,这一喝就停不下来,连白刚醒过来,从南怕他身体不适,悄悄把连白杯里的白酒换成了白开水,成功喝倒了对面的范无救和苏流云。   直到最能说的都醉倒了,这场饭局才结束,孟湘和谢必安一人扛一个,把人带走了,从南家离这里不远,他们俩便打算走路回去,顺便消消食。   从南终于把那帮碍眼的东西盼走了,凑到连白身边就想牵手,结果连白一个大动作——双手插兜,不理人了。   从南:“......?” 第58章 约定   事实证明,一个灵魂无论投胎多少次,家世年代性格如何变,都不会改变某些骨子里的东西。   比如连白的演技。   千年前连白失去味觉,可以面不改色吃下所有食物并大肆夸赞厨娘的手艺,千年后的连白心里憋着气,依旧可以在饭局上笑着和范无救勾肩搭背合唱一首我的好兄弟。   从南看着连白的背影,难得生出些懊悔,心道大意了。   连白双手插兜走在前面,背影看起来非常的冷酷无情,但他其实没生气。   他就是......有点儿心疼。   从南不惜一切也要留下他,如果自己再出了什么事,他真的不敢想,从南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   连白悄悄叹了口气......不过心疼归心疼,生气还是要有的,不然这小子总是这么不分轻重,那还得了?   从南不知道连白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只知道连白现在生气了,得哄。   连白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身后没了声音,疑惑转头,发现从南竟然丢了,周围也没见到从南的身影,就在连白着急的时候,脸颊忽然被轻轻碰了下,有些凉。   “在找我吗?”   连白应声回头,只见从南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抬起的手指还没放下,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糖葫芦。   连白一愣:“你刚刚,是去买糖葫芦了?”   “嗯,刚看到街口有卖的,就去买了一根,给你。”从南把糖葫芦递给连白,见到他愣愣的表情,又忍不住逗他,“你在担心我吗?”   连白耳根一红,忙不迭否认:“没有,你想多了。”   从南俯身偏头看他:“真的没有吗?”   恢复记忆前,连白就对从南这张脸毫无抵抗力,现在哪怕恢复记忆,之前的羞涩也还在,此刻这张脸忽然放大,连白小心脏猛地一颤,耳朵红的不像话,直接抬手一巴掌捂住了从南的脸,把他推开:“都说了没有,别问了,再问拉黑!”   说完连白就大步往前走,还咬了一大口糖葫芦压惊,走着走着,听到身后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气得他都嚼不动糖葫芦了,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回头,嘟嘟囔囔地骂,却猝不及防撞进了从南的怀里:“笑什么笑——”   从南下意识搂住连白的腰,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连白眼里的羞愤还没褪去,就这么瞪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小脸挂着一小块糖渍,像个贪吃的花脸小猫,看得他呼吸一滞。   他的眼神变化太过明显,连白不禁想后退,腰后的手却用了力,将他一把按了回去。   从南的眼神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连白嘴唇上,就在连白攥紧了从南的衣服,以为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从南抬起手,轻柔地擦掉了连白嘴角的糖渍,声音有些低哑:“慢点儿吃,不急。”   连白看着他指尖的糖渍,石化片刻,最后一把将人推开,没好气道:“回家。”   直到两人进了家门,从南也没将人哄好,眼睁睁看着连白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间,连白回到房间洗完澡瘫在小沙发上,回顾着最近发生的事。   两天之前,他只是连白,一个二十多岁的普通打工族,遇到那些超出他认知的事也不会思考太多,但现在......   连白只觉得头疼。   千年前他为了杀死岁良,燃烧了自己的神魂不说,还差点儿搭进去一个从南,本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结果现在恢复记忆,发现岁良那个狗东西竟然没死。   他当时可是亲眼见到岁良魂飞魄散的,这怎么可能呢?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还大摇大摆地来凡间找他,这合理吗?   “啊——”   连白小声哀嚎,捂住了自己的脸,满心绝望。   “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门外的人便不再敲了,像是在试探他睡没睡。   连白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进来吧。”   从南推开门,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走进来,坐在连白身边,温声道:“你才刚恢复记忆,今晚估计休息不好,喝杯牛奶吧。”   连白接过来,说了句“谢谢”,便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从南垂眸看着连白唇边的奶渍,不知在想些什么,等连白喝完,他接过杯子放在一旁,手空下来的那一刻,从南像是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但他明确知道自己不想走,便开始做一些无意义的小动作,比如轻轻搓手。   连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淡淡点评道:“你来我这儿表演苍蝇搓手吗。”   “......”从南停下动作,垂着个脑袋,看起来有些可怜,“没,我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白道:“那就别说,回去睡觉吧。”   得,单方面把天聊死。   见从南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连白有些不忍,眼看就要绷不住表情了,忙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从南嘴角压下来,轻声道,“我来道歉。”   连白淡淡道:“你又没做错,道什么歉。”   “我错了。”听他这么讲,从南是真的有些急了,“我以后做事一定三思而后行,绝不轻易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自打从南坐在这里,连白就只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侧脸,彷佛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连白,这真的很难受,直到从南说出这句话,连白才有了些反应,转过头来看着他。   从南高兴了些,正打算再接再厉,手腕忽然搭上一抹温热——   连白在探他的脉。   从南微微一惊,就要缩回手,连白却按住了他,良久,连白收回手,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这样的连白实在是陌生,他能接受连白打他骂他,但连白一不说话他就害怕,忙向连白解释:“我真的没事,这点儿灵力很快就能养回来,你别担心,而且——”   “对不起。”   连白打断他,轻声重复道:“对不起。”   从南一怔,像是有些懵:“你为什么——”   连白觉得眼底有些发热,索性抱住了从南,他忍着心疼,轻声道:“我不生气,但我们商量一件事。”   从南回抱住他,点头道:“你说。”   连白深吸口气,凑在从南耳边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再有隐瞒了,好不好?”   他心里清楚得很,当年那件事,如果换作是他,他会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命换从南的命,从南也是一样,所以这件事他们谁也别说谁,只是......他不希望有下次了。   连白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从南听懂了,他心底一暖,抱着连白的手缓缓缩紧,感受着连白的呼吸和心跳,从南终于放松下来,低低地“嗯”了一声:“我都听你的......再也不会了。”   闻言,连白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低低地笑起来,他从从南怀里退出来,笑道:“那我们说定了,不能反悔。”   从南见到这熟悉的笑容,彻底放下了心,整个人看起来都松弛不少,连白聊完正事,看了眼时间,说:“你快回去洗个澡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脱口而出这句话,连白才反应过来,现在他们不用上班了,严格来讲,他俩才是孟湘的老板。   从南倒是没注意这么多,他眼珠子转了转,放松下来后,整个人原形毕露,拉着连白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试探着说:“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那我们......就不用分房睡了吧?”   连白:“......”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在十二点之后发布的,我以为它发出去了,结果刷了会手机再打开发现还在审核Σ(д|||)   谁能告诉我佩子半夜的机审哪里去了 第59章 不知羞耻   连白一向清醒的大脑被从南这一句话搞懵了。   说清楚啥了?不用分房睡?刚才聊的事情和分房有什么关系?这怎么还偷换概念呢?   连白试图推开从南的手:“你别乱说,快回去睡觉!”   “我哪有乱说。”从南宁死不放手,他这次长记性了,不去抓连白的手腕,而是两只手一起包住了连白的,像个手套,温和无疼痛,但就是甩不开。   “我们现在可是情侣关系,睡一起不过分吧。”从南说完,看着连白忽然僵住的神情,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们又不是没睡过。”   连白:“......这怎么能一样?!”   那是沈羡和你睡的,和他连白没有关系!   从南闻言,却挑眉看过来,眼里逗弄意味十足:“我说的是躺在床上休息,你在想什么?”   “......”连白支支吾吾半晌,觉得还是不行,下定决心要推开从南,“那、那也不行,太快了这。”   行吧,从南有点儿小失落,拉着连白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   连白脖子和耳根红成一片,弱弱道:“你再、再等等,不急。”   “急。”从南彻底放弃伪装后,像个流氓,循循善诱道,“我很急,所以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红透了的连白急哄哄地把人推出去:“哎你快走吧,赶紧回去休息,别熬夜!”   说完“砰”的一声,将从南关在了门外。   从南被连白这副模样逗得不行,被赶出来站在外头笑,门内的连白则是靠在了门上,缓缓下滑,捂住自己熟透了的脸,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这小子真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恶趣味。   “喵~”   薄荷这两天一直睡在连白的被窝里,睡饱了才钻出来,想跑出去找吃的,结果就见到许久不见的自家主子蹲在门边。   连白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脚踝,一低头,就见薄荷在脚边打滚,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自己,像是在撒娇。   他心一软,伸手就要抱抱薄荷,结果薄荷一个翻身站起来,绕过他来到门边,抬着下巴伸出爪子拍了拍门板,示意连白开门放它出去。   连白:“......”   是他自作多情了。   开门把薄荷放出去后,连白把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闭上了眼。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再加上恢复记忆,他现在的思路如同被打乱的拼图,一团乱麻,但他实在是没什么精力整理自己的思绪,沾了枕头没几分钟便睡着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觉到天亮,结果被一个离奇的梦折腾够呛,梦里从南把他绑在床上,然后抱着自己哭,边哭边扒他衣服,试图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可梦里的连白被从南勾的里外都是火,但有一种更为强烈的反应令他保持着理智——   他想上厕所。   终于,连白憋醒了。   他躺在床上抱着枕头,不断在内心唾弃自己,成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骂完之后,连白冷静下来,感受着小腹传来的不适,认命地叹了口气,正打算起身上厕所,房门忽然传来轻响。   连白立刻闭上眼睛,内心不禁疑惑,这大半夜的,从南进他房间做什么?   从南像是怕吵醒他,动作很轻,他将拖鞋留在门外,轻手轻脚走到连白床边,借着月色凝视着连白的睡颜,呼吸都放轻了。   他看得入神,殊不知床上装睡的人就快要绷不住了。   连白现在满脑子问号,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猜不透这小子的想法了,大半夜的蹲在床边盯着人看,这什么毛病?   就在连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马上就要跳起来骂人的时候,额头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一个轻柔又克制的吻落下,随之传来的,是从南刻意放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思念和情意——   “先生,欢迎回家。”   -   第二天一早,连白是被香味唤醒的,睁眼的那个瞬间,连白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还在柳城的小房子里,每天清晨都会被食物的香气唤醒,过了几分钟,他才清醒过来,揉着眼睛下床,打开房门走出去,果然在厨房发现了从南的身影。   从南听到脚步声,回头笑道:“醒了?正好,快来吃饭吧。”   连白坐到桌边,看着面前丰盛的早餐,又侧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时间显示上午七点。   他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昨晚睡得那么晚,早上又做这么多菜,不困吗?”   从南盛粥的手一顿,抬眼看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睡得晚?”   连白:“......”   这怎么答,总不能说,半夜被偷亲的时候,他其实在装睡?   情急之下,连白随口乱说:“嗯......你、你这房子隔音不太好,我都听见你的声音了。”   这么瞎编的一句话,却让从南眉心一跳。   他想着自己昨晚偷亲连白后在洗手间做的事,难得有些心虚,试探着问:“你真的听到了?”   连白也眉心一跳,没想到就这么随口乱说的一句话,还真让他碰上了,事已至此,他也不在意从南到底做了什么,迅速点头,坚定道:“听到了,特别清晰。”   这话让从南有些慌,再加上连白那笃定的神情,更是心虚,又怕连白生气,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做那些事的,你别生气。”   连白大脑空白一瞬:“......啊?”   从南委屈巴巴接着说:“我只是太想你了,只能用你的衣服偷偷缓解一下,而且我已经帮你洗干净了,如果你嫌弃,我就买一件新的还给你。”   连白:“......”   他竟然听懂了。   好家伙,他只是出了一对儿三,竟然骗出从南一副王炸!   这小子竟然大半夜偷偷用他的衣服做那种事情?!   不知羞耻!   从南承认完错误,观察着连白的表情,又开始茶里茶气:“而且、而且这也不能全怪我,是你不让我和你睡的,如果昨晚你在,那我就不会糟蹋那件衣服......”   眼见连白脸色越来越黑,从南声音逐渐变小,渐渐没了底气。   连白满心的匪夷所思不敢置信,这小子在说什么?什么叫如果昨晚他在?他在的话从南想干嘛?想让自己帮他吗?   从南端着盛了一半的粥,小心翼翼道:“先生......我错了。”   无事叫连白,有事叫先生。   连白眯起眼,冷冷地抬起手,隔着桌子直接用灵力夺走了从南手中的碗,自己给自己盛满后低头一阵猛喝,又一顿狂吃,在从南惊讶的目光下三分钟解决了早餐,然后头也不回转身上楼。   五分钟后,穿好衣服的连白“蹬蹬蹬”下楼,无视从南挽留的眼神,头也不回走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从南:“......”   完了。 第60章 诡异   连白其实不算生气,他就是有点儿招架不来从南的热情,发现这一点的连白,叹了一口沧桑的气,开始怀疑自己——   会不会是他太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   这谈个恋爱也太......黏糊了吧,还这么奔放。   连白红着老脸走出小区,随手叫了辆出租车,决定用正事缓解一下心情。   司机:“小伙子,去哪儿啊?”   连白笑着答:“师傅啊,您知不知道前几天发生火灾的那个养老院在哪里?”   司机是个热情的,听后一拍大腿,乐道:“我知道啊!小伙子我跟你讲啊,我去过那里好多次了,路可熟了。”   “那可太好了。”连白试着套话,“我记得那里挺偏的,您经常能接到去那里的客吗?”   司机说:“也还好,只不过我接到那几单的时候都是半夜,而且那里看起来阴森森的,我对它印象就比较深,小伙子你去那里是要看望家里的老人吗?”   “不是。”连白说,“我是个记者,听说养老院发生火灾,就想着能不能采访一下。”   “哦,是这样啊。”司机又说,“这火灾确实挺危险的,应该让大家都重视起来,以后用火啊啥的,都注意点,不然万一出了人命,这家里人该多伤心啊。”   连白漫不经心地点头附和:“是啊,太危险了。”   司机说得不错,那养老院确实很偏,附近也没什么建筑,孤零零地立在城郊。   连白付钱下车,走进养老院,难得有些说不出话。   真不是他嫌弃,只是这建筑看起来实在是太老旧了,院门是铁的,还生着锈,风一吹就吱嘎响,满地的落叶也没人清理,摔一跤估计都不会擦破皮。   他走到门前,试探着按下门铃——   没声。   连白:“......”   这破地方,别说火灾了,藏尸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没办法了,连白叹了口气,抬手敲门,“咚咚咚”三下脆响......没人理他。   连白深吸口气,很好,他彻底抛弃所谓的风度,毫不客气地“砰砰砰”三下,将门捶得直抖。   几秒钟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谁啊?!”   连白隔门对喊:“稀客!”   门那头沉默了。   过了会儿,男子将门打开,探出个脑袋,打量连白,眼神警惕:“你有事吗?”   连白看着男子消瘦的脸庞和凹陷的眼眶,以及那毫无光彩的眼珠子,嘴角微微抽搐,随口说:“我过段时间打算把父母送到这儿来,就想着能不能提前看看环境,我可以进去吗?”   男子盯了他许久,然后打开了门,门板发出“吱嘎”一声响,开门时扬起的灰尘扑了连白一脸,他踩着灰走进去,又踩上了会嘎吱响的实木地板,走着走着,连白还不小心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脚下的两块木板之间有不小的缝隙,眼神好的甚至可以借着光看清地下室。   连白:“......”   这究竟是哪个年代的建筑?   男子像是懒得搭理他,只说:“你随便看吧,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说完,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连白满脑子问号,这个服务态度和环境,这家养老院怎么还没倒闭,难道没有家属来投诉吗?   “嘿嘿......”   一个沧桑又带着些许变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连白小心肝一颤,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老头子拄着拐站在他身后,正冲着他笑。   连白试探着打招呼:“......您好?”   老头子还挺高兴,热情地点头招手,却冒出一句:“我好,你、你不好嘿嘿……”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连白一头雾水,决定绕过老人,先在这里转一圈,结果刚躲过这个,又来了一个——   连白的右肩被轻拍一下,一回头,正对上老太太浑浊发白的双眼,老太太浑身散发着一股腐臭味,连白不禁皱着鼻子后退一步,内心暗骂,一个两个的走路怎么都没声音,是想吓死谁?   老太太快步来到连白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连白:“儿子、儿子你终于来看我了,儿子——”   连白忙后退一步,躲开老太太:“您认错了,我不是您儿子。”   “你就是!”听到这句话,老太太灰白的眼睛忽然瞪大了,眼球仿佛要掉下来,红色的血丝遍布眼白,阴森可怖,“儿子,你怎么能不要妈妈呢?这样可不乖哦。”   连白被她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仗着自己胳膊长,一把按住了老太太的脑门,然后试图和她商量:“老人家,我真不是您儿子,您再仔细看看呢?”   老太太不想讲道理,只死死盯着连白的脸,伸手想去抓他,此时连白才看清,老太太的指甲长的可怕,还泛着黑,不仅如此,她的皮肤也干枯的可怕,像是......干尸。   连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现在被两人夹在中间,看着面前老人疯狂的模样,只觉得这一切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于是彻底放弃交流,甩开老太太转身就跑。   离开这条走廊,连白躲在墙角小心观察,见老太太并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地方简直比酆都城还可怕,那帮小鬼虽然长得乱七八糟,但精神状态都正常,可这帮老年人实在太奇怪了,难不成是常年待在这鬼地方,憋出毛病了?   连白平复一下心情,继续往前走,这条走廊两侧都是房间,多数房门都开着,里面的人全都穿着简陋,面无表情地做着自己的事,对连白这个陌生人的到来毫无反应,像是没有思考能力的机器人。   他逛完了一楼的所有房间,来到了二楼,除去一开始遇到的两个老人,其他人都呆在房间里,一点声音也——   连白忽然停住了脚步。   声音?   二楼走廊最里间是厨房,面积很大,连白悄悄走近,观察着他们——   灰绿生锈的门大开着,屋内的人穿着破旧发黄的统一服装,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的活,几乎连低头的弧度都一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像是一群缝着人皮的木偶,手中的机械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连白心下骇然,一时看得失了神,他一个踉跄,不小心蹭到了分叉的木板,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眼睛却顾不上看,只死死盯着面前荒诞的一幕。   突然,房间中的一名厨子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浑浊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像某种无机质合成的珠子,连白猛地回神,后退一步,正萌生退意,那名厨子却低下了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彷佛连白的到来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可连白此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名厨子身上了,有一个人推着餐车路过连白,餐车上堆满食物,看起来像是给一楼的老人们准备的午餐。   餐车很重,男子看起来推得很费力,餐车上的食物也不知放了多久,早已发霉发烂,散发出的恶臭整个二楼估计都能闻到,不仅如此——   男子从他身旁经过时,瘪下去的胸膛竟然没有一丝起伏,像一阵古老而腐朽的风悄无声息地飘过。   就像楼下的老人们一样,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餐盘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充斥着整个房间,但除此之外,连白没有听到任何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整座养老院,充斥着死气。 第61章 犯规   “嗡——”   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连白忙拿出手机,发现是从南打来的电话,他正要接通,却发现周遭忽然安静下来,连白动作一顿,缓缓抬头,只见原本低头工作的“人”全部停下了动作,用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眼盯着他,无一例外。   连白立刻挂断电话,刺耳的铃声消失,那些“人”便低下头,彷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他松了一口气,转身下楼,看来这个养老院确实有异常,他还没有摸清这里的底,也不确定这里是否和岁良的离奇复活有关,最好不要贸然行动,这样想着,连白快速原路返回,离开养老院。   走出院子后,确认那些东西听不到他的声音,连白这才打开手机,发现了来自从南的三个未接电话和十多条短信。   再打开微信,从南的消息直接刷屏——   “先生,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了。”   “理理我吧,我的好先生。”   “先生,怎么不接我电话?”   “再生气也回我一句好不好,我想知道你在哪里?”   “先生,我很担心你,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现在去找你。”   “......”   连白给他发了一个位置共享,十分钟后,从南开车赶到,他沉着脸下车,脚步急促地来到连白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神上下扫视,在看到连白脚踝处那一抹红的时候,从南的眼神顿时危险起来,他冷冷道:“谁伤的你?”   “没有。”连白拉着他上车,这才解释道,“就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东西。”   这荒郊野岭的连个药店也看不到,从南索性开车带连白回了家。   车停在车库,连白刚要下车,右手边的车门忽然被大力拉开,紧接着一阵悬空感袭来,从南竟是将他抱了起来!   连白老脸一红,自己这么点小伤哪用得着人抱,万一被邻居看见,他还活不活了?   “从南、从南你放我下来!”   从南沉着脸,装作听不见,快步抱着人进屋。   他将连白放在沙发上,自己转身上了楼,没多久便拎着个药箱下来。   在以往两人的相处中,从南甚少有沉着脸不理人的时候,连白一时还觉得有些新奇,一直盯着从南看。   从南一言不发坐在连白身旁,无视身边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将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褪下连白的鞋袜,开始处理脚踝处的伤口。   连白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收回脚,从南却像是预料到他的动作,直接攥住了他的小腿,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   “你没必要——”   “有必要。”从南手上动作没停,垂着眼睛,却低声道,“你的事情,都有必要。”   脚踝处的伤口不深,只是格外长,所以显得很可怕,实际上过不了几天便能痊愈,连疤都留不下,从南小心用镊子挑出了伤口处的细小木屑,消毒后才小心翼翼包扎好。   见从南处理好,连白送了一口气,正想把脚收回来,用一个正常的姿势和他聊天,谁料从南压根没打算放他走,依旧牢牢压着他的脚。   连白动了动:“......从南?”   “嗯?”从南像是没听懂,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无辜,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刮过他的皮肤,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连白闭了闭眼,对从南表达不满的方式彻底无语,只得老老实实将自己在养老院发现的事都告诉他,又说:“我没想瞒着你,我只是打算先去探探路,这样我们日后也方便——”   “连白。”   从南抬起手,轻轻放在连白头顶揉了揉,耐心道:“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连白疑惑:“什么?”   从南道:“我不想再看到你只身犯险了。”   连白一怔,呆呆地望着他,从南没有生气,只是抓着连白的手格外紧,两次失去连白的经历让他后怕,他不想再和连白失联了,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昨天我们才说好的,今天你就犯规,我不该生气吗?”   连白听到“犯规”二字,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试图解释:“我这不是犯规,我只是不确定那里是不是和岁良有关,万一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从南叹了口气,不论过了多久,连白还是这个性子,爱逞强就算了,还什么都不说,遇到什么事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去解决,至于求助他人这个选项,完全不在连白的考虑范围内。   他知道和连白讲道理没用,索性直接打断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见连白愣神,从南说:“你怕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会耽误大家的时间和精力,但是连白......”   从南把玩着连白的发丝,轻笑道:“我喜欢你麻烦我,如何可以,我希望你对我毫无保留,想做什么都告诉我,最好连那些端茶倒水的小事都别放过,这样我就可以帮你完成一切,至于你呢,就只负责看着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我——”   连白一开始还很认真的在听,结果这话越听越不对劲,听的他耳朵都红了,忙凑上前捂住从南的嘴,急道:“行了你别说了。”   从南一双眼露在外面,笑眯眯地望着连白,像只狡猾的狐狸。   连白也真是服了他了,不管多么正经的话题都能被他绕到另一个方向,他沉默许久,直到脸上的热意褪去,这才弱弱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闻言,从南终于笑出了声,没办法,这样的连白太少见……也太可爱。   连白没好气地推开他,收回自己的脚,骂道:“笑什么笑。”   “没有。”从南迅速收回笑意,深谙和连白相处要顺毛捋的道理,随口胡编,“就是忽然想到薄荷刚刚摔了个狗吃屎,挺逗的。”   薄荷:“喵!”   打死你!   连白:“......”   瞧见薄荷那愤怒的模样,连白忽然觉得轻松不少,刚刚在养老院见到的场景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他眼含笑意,叹道:“找个时间回酆都城吧,我想找范无救聊聊,没准他会知道些什么。”   “好啊。”从南道,“那我们先去逛一趟超市吧,给范无救带些东西,他对凡间的东西很有兴趣。”   闻言,某人来到凡间时的回忆立刻涌上脑海,连白不禁嘴角抽搐。   确实该给范无救补补课了,这个没见识的,下次带他出来,可不能再丢人了。   【作者有话说】   困了,今天先写这些,下一章补个长的给你们 第62章 让不让   超市。   连白看着范无救发来的消息,独自走在前面,按照清单上的要求,拿下一旁货架上的烧烤味薯片,头也不回地往后扔,从南推着小车跟在他身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袋薯片,放在小推车里。   眼见推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从南抬眼,看着面前冷酷的背影,实在是忍不住,轻轻拽了下连白的衣摆:“连白。”   连白头也不回道:“怎么了?”   从南从身后探过头来,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问:“这些都是范无救要吃的?”   “对啊。”   “我也想吃。”   连白只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想吃什么你自己拿啊。”   从南扁扁嘴,不太满意:“你帮我拿。”   连白歪头:“可我沨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的。”从南微微一笑,“你拿什么我都吃。”   “......”连白后知后觉地看了看手机上他和范无救的聊天记录,又看了眼从南,终于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吃醋,当时就无语了,“......你别闹,买完这些我就陪你,你想做什么都行。”   从南眼睛瞬间亮了,心里在那一瞬间计划不少待会儿要做的事,嘴上却还是很客气:“你不回去找范无救了吗?”   连白故作头疼地叹了口气:“哎,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某人吃醋呢,我只好陪陪他,至于其他的事,只能放在后面了。”   从南被哄高兴了,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太好哄,强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勉为其难道:“算了吧,你还是回去干正事吧,早早解决掉那些人,你就可以安心陪我了。”   “好。”连白笑着应下,忽然想起来范无救想喝咖啡,便对从南道:“我去那边拿几瓶咖啡,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看着东西。”   见从南点头应下,连白快速走到饮品区,拿了几瓶罐装咖啡,转身正要回去,忽然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男子走过来,两人猝不及防撞到了一起,怀里的咖啡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有两瓶还被撞破了角,里面的液体洒了出来,溅到了洁白的地板上。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连白摇头,道:“我没事。”   只是这咖啡......   男子看到洒了一地的咖啡,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然我赔给你吧。”   说着就要拿出手机,连白忙道:“没事,两瓶咖啡而已,不用了。”   男子似乎是抱歉极了,说什么都不听,一定要赔给他,连白无法,只得拿出手机,打开收款码——   就在两人离得越来越近时,连白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还没想起来这气息究竟是什么,一股凉气便直窜上背脊,他忽然抬眼,直直对上了男子帽檐下的眼睛,男子冷冷道:“你去死吧。”   话落,连白余光捕捉到一抹银光闪过,男子立刻挥刀而上,他侧头躲过近在咫尺的刀刃,转身躲到货架后,右手一转,正想使用灵力,忽然想到这里是凡间,摄像头遍地都是,只能收回手,就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男子再次欺身上前。   连白往后一仰头躲过差点儿划伤他脖子的刀刃,借力抬脚踹过去,男子一个侧身躲过,再次举刀挥来,连白用手臂挡住他的手腕,钳住男子手臂用力一拧,抬膝顶向他腹部。   男子咬牙硬是接下了这一膝盖,强忍着喉间的血腥气贴近他,手中的刀划过手中的刀划过连白肩膀,溅出一丝鲜血。   连白仿佛没有感觉,抓住他手腕,一脚踹上去,那人控制不住向后摔,砸倒了一旁的货架后一个后空翻站起身再次攻向连白。   这里货架太多,弄坏了还得赔钱,连白多少有些伸展不开手脚,于是转身就跑,眨眼间便来到消防通道,继而转身接住男子袭来的手臂,把人推到墙上一拳砸在脸上,男子闷哼了声,像是疼的不轻,他很快反应过来举刀刺向连白的面门,连白侧身躲过,背部却又擦过一刀,连白瞳孔骤缩,这人竟又拿出一把刀!   这不要脸的!   连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刀打乱了阵脚,顾前不顾后,右腹部不慎又被刀刃擦过。此时他的白衬衫已鲜血淋漓,颇为骇人,那男子的口罩上也沾着他被连白一拳打出来的血,鲜红一片。   连白两手空空,又不敢贸然使用灵力,想要制住这不要脸拿着两把刀的玩意儿几乎不可能,怎么办......   他几乎没什么思考的时间,男子便像是不知疼痛般再次追了上来,连白实在是不想和他打,只能边躲边跑,抽空给从南发了个传音。   “从南!我在——”   他话还没说完,男子便扑了上来,给连白扑了个踉跄,拳脚相加打的连白措手不及,传音被迫切断,只得狼狈闪躲,忽然,连白背部撞到了门板,他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竟顺着消防通道来到了顶楼!   眼见刀刃对准自己,即将挥下,连白回手打开门,立刻跑进天台,他将男子引到天台边缘,然后抓着男子手臂一个转身——   男子忽然一脚踏空,整个人险些甩出去,帽子口罩都掉了,赶忙抓住连白,连白见到男子的脸,愣了一下,随即一脚踩到他胸前,奋力一踹,男子钳住连白的腿想借力转过身,谁知连白竟顺着他的力,抓着他的肩膀想带着他一起跳下去!   男子拼尽全力勾住一旁的护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怒吼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这可是顶楼!”   连白充耳不闻,反正他有灵力傍身,摔不死,索性扯开男子的手,带着他纵身一跃——!   这太高了,连白闭上眼,正打算用灵力,手腕却忽然被一把拽住,整个人也随之停在了空中,连白诧异抬眼,直直撞入了从南的眼中。   “......从南?”   连白被从南拉回天台,那男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直接摔了下去,可当连白向下望去时,却只见一团黑雾笼罩地面,没几秒黑雾消散,男子也不见了踪影。   他逃跑了。   连白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疼,他身上被那男子划伤好几处,染红了白衣,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从南立刻用灵力帮连白简单止住血,然后抓住他的手,连白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秒两人便来到了酆都城——谢必安的房间。   谢必安此时正坐在案前画画,范无救就在一旁骚扰他,两人出现的时候,范无救正一手抱着谢必安,另一只手捏着一颗樱桃往他嘴里送,见到两个大活人忽然站在眼前,两人都吓了一跳,樱桃都飞了。   范无救正想骂人,却被连白一身的血迹吓到了,忙走上前:“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   谢必安赶忙将连白扶到一旁坐下,从南始终沉着个脸,没有作声,连白见他这样也有点儿发怵,用眼神示意范无救别问了。   直到处理好伤口,见到连白完好无损,从南才神色渐缓。   谢必安也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看着连白,严肃道:“到底怎么回事?”   连白叹了口气,将之前在养老院发现的事又说了一遍,然后说:“袭击我的那个男人,如果我没认错,应该是养老院的人。”   范无救道:“也就是说,那个养老院绝对有问题,他们怀疑你发现了什么,这才派人来想除掉你。”   谢必安点点头,说:“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然不会只派一个看门的大爷来刺杀你。”   连白倒是有些疑惑,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他很是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是哪里呢?   从南忽然道:“我出去一趟。”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从南便离开了,谢必安和范无救面面相觑,随后一同看向连白。   连白无奈地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了,连白便回到自己的住处,给他们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一个时辰后,从南推门进来,连白见到人回来,忙放下手头的事,走上前,从南却将他扶到床边坐好,轻声道:“你还有伤,别乱跑。”   连白抓着他袖子:“你是不是又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这次也不怪我——”   “没有。”从南见他这么紧张,忙道,“我没有生气,我刚刚只是去见一个人。”   连白一愣:“谁啊?”   “徐年。”从南问,“他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想约我们聚一聚,我想着今晚刚好大家都在,便和他约好今晚一起去酒楼,结果你受伤了,我就想等你养好伤再说。”   连白抿唇:“所以你去找他了,我还以为......”   从南轻笑:“你以为我生气了,不想理你?”   连白没说话,只攥着从南的袖子玩,但显然,从南猜对了。   从南轻叹口气,避开连白的伤口,把人抱进怀里,低声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后悔。”   “后悔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连白闻言,抬手揉了揉从南的头发,温声说:“我没事的,这点儿伤几天就好了。”   从南不言,只是把头埋在连白肩窝蹭了蹭。   “汪!”   “嗯?”连白疑惑,探头去找,“什么声音?”   从南一把按住他的头,不满道:“别看它。”   连白灵光一闪:“这声音,是南南吗?南南还在?”   从南不满地睁开眼,警告似的望着面前的小黄狗,南南嗷呜一声,缩了缩脖子。   连白扒开从南,忙回头找,南南看到主人的脸,兴奋地不行,直接一个飞扑,钻到连白怀里:“汪汪!”   连白一把抱住它,兴奋道:“你怎么在这里啊!上次怎么没见到你!”   上次故意把南南藏起来的某人沉默不语。   眼见连白的注意力全被南南吸引过去,从南这回是真的有脾气了,他默不作声看了半晌,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忍住,扒拉开南南,训斥道:“没看见你主人受伤了吗?还抱!抱什么抱!”   南南:“......”   你不也抱了吗?   南南气得冲着从南汪汪叫,然后迅速窜上去舔了下连白的脸,见从南彻底发飙,南南舒服了,转身摇着尾巴离开。   从南把连白的脸转过来,用袖子一个劲儿擦被舔过的地方,特别小心眼,咬牙切齿骂道:“我就不该让它修炼,这条死狗。”   连白笑得不行:“行了行了,别擦了,你跟条狗计较什么。”   “狗也不行!”从南盯着连白的脸,小声嘀咕,“我都没舔过,它凭什么——”   连白老脸一红,气得推他:“闭嘴吧你。”   从南像个不倒翁一样,被推开后又丝滑地凑过来,说回正事:“对了,刚刚在那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连白想了想,点头:“嗯,只是我还不确定,所以就没说。”   从南鼓励似的捏了捏他的手,连白道:“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遇到过。”   从南想了想,说:“没关系,那这样,以后如果你再遇到那种气息,告诉我,我去调查,还有那个养老院,我总觉得那里还藏着什么秘密,找时间再去一次。”   “我们一起。”连白想了想,又说,“还有徐年的事,他之前帮了我不少忙,今天太晚了就算了,明天我们去找他吧。”   从南皱眉,表示不赞同:“可是你的伤——”   “我没关系的。”连白拍拍他的手,“这点儿伤没什么影响,而且我保证不喝酒,好不好?”   从南扁着嘴,和连白对峙许久,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妥协道:“那好,绝对不能喝酒嗷。”   连白抬手比了个“OK”。   -   由于明天要去拜访徐年,他们俩索性不折腾了,今晚先住在这里,不过连白在凡间住惯了,忽然在这里睡一夜,还有些不习惯,这种不习惯具体表现在做饭时没有电饭煲和烤箱,洗碗时没有洗碗机,休息时没有空调,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用灵力就可以解决。   不过另一件事却难住了连白——洗澡很麻烦。   尤其是他还受了伤,从南说什么也不让他独自一人洗,非要照顾他,连白推拒半天未果,最后只得点头放从南进来。   连白站在原地,红着脸闭着眼,偏偏从南还要逗他,刻意凑在他耳边低声问:“连白,我可以脱你的衣服吗?”   “......”   见连白整个人红的不像话,从南忍着笑,又问了一遍:“让不让脱啊?”   连白:“......脱!赶紧脱别废话!”   从南忍得嘴角抽搐,幸好连白闭着眼,不然见到他笑成这样,可能得羞愤欲死。   感受到衣服被一件一件褪下,连白呼吸都重了不少,心脏快要跳出来,从南扶着他的腰,没了衣物的遮挡,掌心灼热的温度彷佛烫到了连白,腰侧肌肤都抖了一下。   连白一直闭着眼,彷佛不想面对,直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裤腰,连白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按住从南的手:“我自己来!”   从南却满眼不赞同:“这怎么行,你背上还有伤呢,弯腰扯到伤口怎么办?”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弯腰,扯下了连白的外裤。   连白:“......”   眼见那双造孽的手又搭上了他的内裤,连白这回是真的抵不住了,誓死也要拯救自己的尊严:“你放手!我自己来!”   从南没松手,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一笑,站直身子,揽着连白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连白最受不了这个,从南的吻技还很好,没多久便亲的他找不着北,就在他迷离的时候,“嗖”的一声——   从南趁机脱下了他的裤子,彻底掀开了连白的所有伪装。   连白:“!”   一声轻笑传来,连白这回是彻底抬不起头了,埋在从南怀里不肯出来,像个鸵鸟,从南哄着他走进池子,拿过湿毛巾为他小心擦着身子。   连白从头到尾一直闭着眼,任由从南摆弄,直到洗完他才睁开眼,看到面前人穿得整整齐齐,连白眯起眼,命令道:“你也脱。”   从南眉头一挑:“你确定?”   “当然。”连白心里非常不平衡,“我一件都没穿,你一件都没脱,你瞧瞧,这合适吗?”   从南嘴角一勾,若有所思道:“确实不合适,那我和你一起吧。”   说完,从南干脆利落地脱了个干净,然后抬眸看着连白。   连白:“......”   他好像......高估了自己。   幸好有水做掩饰,不然他的反应一览无余,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从南身材极好,完全长在了连白的审美点上,看得连白脸庞发热,他轻咳两声,打算跑路:“我洗完了,你自己慢慢——”   从南一把搂住他的腰:“嗯?往哪儿跑,我说过你洗完了吗?”   连白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都帮我洗完了?”   从南微微一笑,手指捏了捏连白的腰,激得连白一个轻颤:“别急,你今天还和别人打了一架,若是不放松一下,明天肯定会不舒服的。”   放松?怎么放松?   还没等连白想明白,从南就把他推到了池子边缘,背对着自己,连白看不到他,有些无措,正想转回去,从南的手就按在了他肩膀上,缓缓揉捏。   “从、从南......”   从南低声道:“别动。”   他的按摩技术确实不错,若连白只是个普通人,绝对会对从南的手法赞不绝口,可惜连白心思不纯,只能死死抿着嘴唇,誓死不发出一丝声音,身体的反应却藏不住了。   从南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依旧在专注按摩,手已经滑到了连白的腰侧,手指微动,连白一个没忍住,发出破碎的轻喘,整个人都在轻轻发着抖。   从南把头搭在他肩上,对着连白的耳朵轻声道:“先生,你很舒服吗?”   连白不想说话,紧紧闭着眼,脸庞和耳廓的颜色却出卖了他。   从南不住地揉捏着连白的腰,看着连白在自己怀里渐渐起了反应,忍不住轻笑道:“先生,你好红啊。”   连白咬牙切齿道:“闭嘴......怎么还没结束?”   “哪有这么快?”从南咬着连白的耳朵,问他,“还有更舒服的呢,你想不想试试?”   ......   周围水雾升腾,连白眼前发白,手指尖都是颤抖的,耳边从南的声音彷佛也带了一层雾——   “先生,和我一起沉沦吧。” 第63章 徐老板   连白平日里总是温柔有礼的,时不时开个玩笑,也都是松弛有度,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他看淡感情,漠视生死,哪怕当年双目失明、神魂将散,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彷佛任何事情都不会勾起他的情绪波动,但这样的连白,却总是在从南这里破防——   就像此刻,连白伏在池边,眼尾泛红,眸光潋滟。   从南将连白的情绪送到最高点,然后故意收回手,看着连白无措地抓着他的手指,一声一声低低地叫,餍足地眯起眼,轻咬着连白白皙的耳垂,低声道:“再叫一声。”   “从南......”   ......   连白最后被抱着回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还没到最后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从南不知道连白的心思,将人揽过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亲着额头,然后是鼻子,下巴,最后缠着嘴唇不放,许久才离开,满眼餍足,像只偷了腥的猫。   连白闭着眼,他现在累得要死,懒得搭理从南,但从南却不满足于此,手顺着连白的背又要往下伸——然后被一把抓住。   “再折腾你就滚出去。”   从南“嗖”一下收回手,亲了下连白的眼睛,乖巧道:“遵命。”   从南活了几千年,用这副身体和连白做这些事还是头一次,兴奋到彻夜难眠,闭上眼满是连白动情的神态,睁开眼又是连白安静乖巧的睡颜,睁眼闭眼都是这个人,失而复得的喜悦在此时达到了顶峰,简直要了命。   可他又不敢把人吵醒,只能抱着连白以缓解这种亢奋的心情,却在不知不觉间越抱越紧,直到连白被他吵醒,闭着眼嘟囔了一句:“不要了......”   好吧,从南亲了下连白的额头,心想,今天先放过你。   -   翌日。   连白迷迷糊糊醒来,第一反应是热,而且是一种扑面而来的热,睁开眼时看到眼前漆黑一片的场景,还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从南睡得正香,梦里,连白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被他抱在怀里,气得跳脚也跑不出他的手心,他一个激动,将小连白整个人抱紧,脸被埋在怀里,四脚乱蹬,可惜小连白力气太小,怎么也挣不开他。   直到一只脚踹在了他的腿骨——有点疼。   从南在疼痛中醒来,茫然地低头,他们没盖被子,两双腿交缠在一起,连白的脚趾还在不住地一下一下踹着他,像一个永动机。   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醒了就松开你的爪子,放我出来。”   从南这才发现,连白整个人被自己禁锢在怀里,四肢被钳住,脸还埋在自己怀里,他的衣衫有一半盖在了连白头上,将连白整张脸蒙的死死的。   他忙放开连白,手忙脚乱将连白从凌乱的衣衫里解救出来。   他们在凡间的打扮若是放在酆都城,绝对会被众鬼围观,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两人回到酆都城的那一刻就变回原本的打扮,长发白衫,连白一直很喜欢自己的长发,但此时此刻,就在连白终于得见天日的那个瞬间,破天荒的对自己的长发产生了怨念。   从南悻悻地坐起身,帮着连白整理凌乱到糊了满脸的发丝,弱弱道:“先生......我帮你梳发吧。”   连白送给他一个幽怨又带着怀疑的目光。   从南举手发誓:“我技术很好的,一定可以帮你整理好,相信我。”   连白:“......信你一次。”   一刻钟后,连白的脑袋随着从南的动作一歪又一歪,满脸无奈。   从南见自己又把连白脑袋薅走了,忙帮着揉揉头皮,一脸心疼:“没事吧,先生。”   “没事。”连白叹了口气,道:“你不用那么小心,我又不是什么脆皮。”   说完这句话,身后忽然没了声音,连白等了会,觉得奇怪,刚想回头,就听见从南沉声道:“......怎么不是。”   是需要小心呵护、放在心尖上的宝贝。   从南手指穿过连白柔软的发丝,满心爱意快要溢出来......所以,绝对不能弄丢了。   连白没说话,感受着身后人的轻抚,垂下了眼,掩盖住那一丝笑意。   不过这丝笑意,最终还是在从南惊为天人的梳发手法下烟消云散。   从南看着镜中的先生,沉默良久,嘿嘿笑了两声,忙道:“有点高......先生我错了,咱们再来一次,这次我一定——”   “不用。”连白看着镜中的自己,挑了挑眉。   他平日里其实懒得梳发,只是将头发简单扎在一起垂在身后,显得整个人又仙又闲,现在的他扎了一个高马尾,倒是......挺精神的。   连白拦住从南迫切想要重来一次的手,笑道:“就这样吧。”   连白长得好看,换上这个发型,简直就像个翩翩少年郎,爽朗一笑,更是勾人心魄。   他看着从南发愣的模样,伸手在眼前挥了挥,调笑道:“傻了?”   从南一把握住连白的手指,目光带着热意:“好看。”   连白眼神躲闪,话却毫不谦虚:“那还用你说。”   眼见从南还要贴上来,连白忙推开他往外走,道:“别磨蹭了,待会儿迟到了。”   “好嘞。”   -   徐年为了请他们做客,特意提前备了不少好酒,连白两人赶到时,谢必安几人早已到了,此时正在和徐年聊天。   连白不在的这些年,酆都城是由从南接管的,徐年的青楼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整座酆都城最大的情报网,从南自然也和徐年交往密切,再加上徐年曾对连白帮助有加,从南也对徐年颇有好感。   两人一进门,徐年赶忙迎了上来,笑道:“好久不见,城——呃......”   徐年犹豫片刻,像是在思考该怎么称呼连白,若是以前,他自然是要尊敬地唤一声城主,可现在从南已接管酆都城上千年,他也叫了从南千年城主,此时两位城主都在面前,一时还真难住了徐年。   从南道:“城主。”   徐年闻言,诧异地看向从南,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不断在二人之间游动,眼神里满是惊讶与怀疑。   连白却笑了,坦然道:“猜得不错。”   “我的天......”徐年惊讶过后只剩感叹,“你们可真是,终成眷属,恭喜。”   连白笑道:“多谢,徐老板这些年怎么样?”   徐年摆摆手:“就那样,每天守着这座小楼,尝尝酒看看风景,过一天是一天。”   “徐老板谦虚了。”   那边入座已久的范无救听着他们的客套话听得牙疼,忙招呼道:“别站着了,赶紧过来,一会儿菜都凉了。”   三人入座,徐年坐在连白身旁,刚坐下就给连白倒了一杯酒,笑着说:“城主你瞧,这是我特意从临沂搞来的酒,我惦记它好久了,就等您来呢。”   连白接过,笑道:“那可真是荣幸——”   话音刚落,连白忽然僵了一瞬,紧接着便又和徐年聊了起来,彷佛一切如常,这一瞬的怪异太短暂了,除了一直注意他的从南,没人发现。   过了半晌,徐年又和苏流云聊了起来,从话语中可以听出来,徐年似乎一直很欣赏这个小辈,从小就特别照顾他,从南趁几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边,悄悄给连白传音:“刚刚怎么了?”   连白眯着眼,心里却有些慌乱,刚刚那一瞬间,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熟悉又怪异的气息,不仅如此,彷佛拨云见日般,他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的、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的记忆也随之扑面而来——   也是在这里,在这个酒楼,在徐年的密室。   “我刚刚似乎......又感受到了那个气息,但是......”   他抬起头,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谈笑风生的那人,难得犹豫......那是徐年。   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徐年。   连白的话没说完,从南却懂了,不仅是连白,就算是他,也不愿相信,毕竟在连白五感渐失时,徐年实打实地帮了连白,这份恩情,他们都会铭记于心。   连白闭了闭眼,又道:“不过这只是个猜测,我们没有证据,不能妄下结论。”   从南犹豫片刻,说:“但此时的我们,也需要一个理由去相信。”   传音结束,连白沉默良久,忽然举起酒杯,站起身,面向徐年:“徐老板。”   徐年一愣,忙跟着站起身举起酒杯:“怎、怎么了,城主您快坐下,我受不起——”   “没关系。”连白深深地看着徐年,忽然笑了,“徐老板,我敬你一杯,当年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我今日许你一个承诺,日后若是有需要,我一定帮忙......无论何事。”   徐年闻言,神色也认真下来,两人对视良久,终于,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能发出来也是废了不少力气,改了不知道多少遍,审核真好(微笑) 第64章 酒鬼   对徐年的怀疑,两人一直压在心里,谁也没说,直到所有人都喝得差不多,连白装醉想要上厕所,从南借口扶着他,两人才一起溜了出来。   连白拉着从南走到了一处隐蔽的拐角,悄悄捏了个法诀,金色的灵力凝聚在指尖,对准不远处徐年的方向,嗖一下窜出去——   然后被从南无情掐灭。   连白:“?”   从南看着连白呆愣的神情,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灵力很容易被徐年察觉到。”   连白眨了眨眼,觉得从南说得也有道理,这就有点困难了,他愁道:“那怎么办?”   从南似乎是踌躇片刻,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纽扣,连白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盯着那东西许久,愣是没看出从南要做什么,懵道:“这是什么?”   从南看着连白,表情有些许复杂,眼神乱飘,然后小声吐出一句:“......摄像头。”   连白:“......”   他先是被震惊了一脸,随即更是觉得荒唐,从南竟然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这得多有病?   偏偏从南那股心虚劲儿过去,见到连白的表情又想逗逗他:“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它?”   连白猛地摇头,不,他一点也不想。   行吧,从南有些许遗憾,但还是老老实实将这小东西交给连白,道:“他对你的防备会少一些,找机会把他放在徐年身上,或许可以看到些什么。”   冰凉小巧的纽扣落在掌心,连白深吸口气,他真心希望岁良的事与徐年无关,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回到厢房,从南扶着“醉醺醺”的连白坐下,谁知连白刚坐稳,又“噌”一下站起来,一把搭上徐年的肩。   徐年:“......?”   众人:“?”   孟湘试探着喊了一声:“......连白?”   从南悄悄偏过头,捂住了脸。   连白搭上徐年的肩,才发觉自己有点着急了,但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他只能硬着头皮端起酒杯,装作一副酒鬼模样和徐年称兄道弟:“徐老板!”   徐年被吓了一跳,弱弱道:“哎,怎么了城主?”   连白摇摇晃晃的,仿佛真的喝多了,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徐老板啊,我、我是真的、真的特别感激你,你知道不?”   徐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连白这副模样,吓坏了,忙道:“知道知道,城主您快坐下,别摔着了。”   说着,徐年伸手就想扶他,连白就等着他呢,一把握住了徐年的手,感激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再敬你一杯!”   话落,连白手一抬头一仰,又一杯酒见底,这回不止是徐年,其他人也都吓到了,离他俩近一些的谢必安忙站起身,试图帮着徐年一起扶他,结果手腕忽然一疼。   谢必安一愣,下意识抬眼看向连白,连白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他喝完了酒,把酒杯“啪”的一声扔在桌上,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徐年,刚要说话,整个人忽然一歪,腿一软,直直地朝着面前的徐年栽过去,像是彻底醉死了。   徐年忙接住他,抱着连白满脸无措地看向众人,有些头疼,他是真没想到,城主喝醉了竟然是这副模样,看来今日是真的挺开心。   殊不知,他身后的谢必安目不转睛地看着连白的动作,连白此时双手绕过徐年,整个人搭在他身上,手指一送,手心的纽扣顺势下滑,直直落入了徐年的腰封缝隙中。   与此同时,从南像是才反应过来,赶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扶过连白,满脸歉意:“抱歉啊徐老板,我家这位喝醉了就爱这样乱折腾,见笑了。”   徐年忙摆手:“没有没有,你快带城主回去休息吧,记得熬些醒酒汤,不然明日会头疼。”   “好,今日感谢徐老板招待。”   几人在徐年的注视下簇拥着连白离开,他们放不下心,一直跟在从南身后,跟着他进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从南怀里的“酒鬼”忽然站直了身子,神态自然,眼神清明。   众人:“?”   范无救大惊失色:“你酒醒了?这么快的吗?!”   此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孟湘没好气道:“他没醉,你是不是傻。”   谢必安则是严肃地看向连白,问道:“你刚刚做了什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连白摇头,只道:“我还不确定。”   苏流云则更加敏感:“你怀疑徐年?”   “徐年?”范无救不再没个正形,严肃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从南说:“......连白在徐年身上发现了和养老院那里一样的气息。”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陷入了沉静,良久,孟湘颤抖的声音传来:“......你是说,徐年?”   谢必安也喃喃道:“徐年。”   这屋子里的人,和徐年的交情都不浅,此时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迷茫。   从南将一个U盘交给谢必安,嘱咐道:“我们刚刚在徐年身上放了摄像头,程序在这里,你把它接到你的电脑里,如果发现什么,记得告诉我们。”   谢必安接过U盘,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连白缓缓吐出口气,道:“我们打算再去一趟养老院。”   范无救立刻道:“我也去。”   从南却不赞同:“我们不在,你打算把谢必安一个人丢在这里?”   闻言,范无救迟疑片刻,孟湘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谢必安盯着徐年,范无救看守酆都城,我在忘川河找找有没有曾经在养老院生活过的老人的灵魂,试着打探情况,苏流云和你们一起去凡间。”   苏流云立刻道:“我可以!”   “好。”谢必安道,“那就这样,我们时刻保持联系。”   随后,他又转向连白和从南,满眼担忧,嘱咐道:“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   一个小小的通知(一定要看!)   1.一个不幸的事情:我要去旅游啦,大概一周多就会回来,这期间我会继续码字,但更新时间可能不稳定,所以我先存稿,十六号恢复正常更新(跪)   2.这点真的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重要的事说三遍】,我想过段时间加一条徐年的个人线,不长,也就几章,心路历程如下:这条线我本是想加在番外的,但后来仔细想了想,还是放在正文里比较好,这样徐年这个人的人物形象会丰富一些,不会显得太边缘,也免得后面大家可能会出现“搞不懂徐年这个人”“情感变化好突兀”之类的困惑,但不看其实也不咋影响阅读。   徐年线我会在标题处标明,大家不想看的记得避开。   另:大家理智订阅,一章一章看,这样万一后续剧情不符合预期也可以及时止损,尤其是徐年线,大家仔细考虑后再订阅哦!   最后,祝各位暑期愉快!我很快就回来!千万不要忘了我~~~(抹泪) 第65章 尸斑   临近秋分,夜风微凉,这附近没什么楼房,仅有一栋三层小别墅立在林中,破败阴森,连盏灯都没点,月光算得上这一片仅有的光源,穿过茂密的树林落下斑驳月影,蝉鸣隐隐约约自阴暗处传来,给这里添了些活气。   忽然,一阵刺耳的引擎声传来,蝉都被吓得不敢叫唤,远处一辆红色跑车自路尽头驶来,稳稳地停在了院门口。   车内传出连白颇为无奈的声音:“......咱们,应该是趁着夜色,低调潜入,暗中调查的吧?”   这他爹的叫低调?几里外的鸟都被这动静吓跑了!   苏流云:“......”   这不是拉风吗?   他悄悄看了眼后视镜,正对上连白和从南幽幽的视线,顿时冷汗直冒,忙给自己找补:“那啥,我就这一辆车,而且,他们都睡了,这么大动静,他们一点声音都没有,一定是没醒哈哈哈......”   从南阴阳怪气地哼道:“你最好是。”   不然弄死你。   连白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确认安全后才下车,轻声招呼道:“行了别聊了,我们抓紧时间,趁现在赶紧溜进去。”   车上两人立刻闭嘴,乖乖从车上下来,跟在连白身后,三人都是练家子,利落地翻过铁门,落地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眨眼间就溜到了门口。   苏流云刚要撬门,就被连白一把拉住:“等等!”   “?”苏流云疑惑地用气声问,“怎么啦?”   连白看着面前这扇木门,耳边彷佛回响起刺耳的吱嘎吱嘎声,沉默片刻:“......咱们去翻窗。”   说完,连白转身就走,苏流云没明白,一脸的莫名其妙,从南好心道:“脑子不好用也没关系,跟着我们就行。”   苏流云:“......”   说完,从南就在苏流云幽怨的注视下跑去找连白了。   上次来养老院,连白已经把整个一楼的路线都摸清了,他轻车熟路找到了一间空置的房间,从外面撬开窗,带头翻进去,悄无声息摸进了养老院内部。   连白将窗子留个缝,给后面那俩人留了路,也方便他们一会儿离开,正要离开这间屋子,身后忽然传来某人落地时的声响——   “咣——嘎吱——!”   从南、连白:“......”   苏流云讪笑:“不好意思,没经验哈哈哈。”   从南赏给他一个威胁里掺杂着嫌弃的眼神,跟在连白身后离开了房间。   夜晚的养老院一丝灯光也无,伸手不见五指,连白捏了束火光,借着这点光亮小心往前走。   周边安静到诡异,连呼噜声都没有,苏流云不禁咽了下口水,有点儿发怵,这鬼地方,比酆都城都邪乎。   走在最前面的连白来到随便挑了间房,手刚搭上门把手,腰间就覆上一只手,从南压低声音道:“我来吧。”   连白也没在意,后退一步让出位置。   吱嘎——   一声轻响,门向内被缓缓推开,露出屋内的景象,三张床并排摆放在左侧,每张床都配有一个床头柜,小小的,没比老人家的脑袋大多少。   右侧是衣柜,上层用来摆放老人们的衣服,下层则是一些生活用品,盆啊桶啊啥的都在这里。   苏流云待在门口望风,从南来到了衣柜旁开始翻找,连白则悄悄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老人身旁。   老人板板正正躺在床上,被子盖到小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是个格外安详的睡姿,安详到连呼吸都没有。   连白悄悄摸上老人的脉,然后弯下腰仔细观察老人的皮肤,干燥发黄,细看还有一些发黑的暗沉,像是老年斑,摸上去好像正在抚摸一块干枯的树皮。   他借着光细细观察,在看清那些黑色斑点的那一刻瞳孔骤缩!   这哪里是老年斑,分明是尸斑!   连白猛地直起身,后退一步,心脏砰砰直跳,忽然,他余光铺捉到一丝不对劲,下意识举着手里的火苗望过去——   老人不知何时睁开双眼,正死死盯着连白!   连白面色不变,动作迅速,转身离开,顺手拉上从南一起溜了出去,眨眼间便关上了房门!   他隔着房门听了片刻,确认老人并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从南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拍了拍连白的背,安慰道:“这里没什么东西,而且那老人似乎并没有追上来的意图,这个房间已经没有价值了,走吧。”   苏流云被他俩忽然窜出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连白看似平静,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就连指尖的小火苗都跟着抖了抖,他轻声道:“刚刚我在观察那个老人的皮肤,发现了他身上的尸斑,我还没消化完,那老头就睁眼了。”   苏流云也跟着抖了抖:“诈、诈尸?!”   “不是。”从南道,“他们的生活用品准备的很齐全,却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很多衣服都是新的,连磨损都没有,甚至有的连商标都忘了摘,他们早就是死人了,我们此刻看到的,估计只是这家养老院准备让我们看到的。”   这家养老院一定和岁良有关,前段时间的火灾、岁良的忽然出现,这些还没有查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幕后黑手并不害怕他们来调查,甚至是欢迎的,不然也不会准备这么充分。   就好像,有人在一步一步引着他们去接近真相。   连白深吸口气,缓缓道:“前面是档案室,我们进去看看。”   一楼其他房间和刚刚那间差不多,没什么进去的必要,他们直奔一楼走廊尽头的档案室,撬开锁小心翼翼走进去。   刚进门,苏流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着面前仅有的两排档案,陷入了疑惑:“这家养老院看起来很老旧,至少也有上百年的历史,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资料?”   “怎么不能。”从南眼神复杂,“如果外面那些东西,已经死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幕后之人一直靠其他办法维持着养老院的原貌,背地里却做着别的勾当,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连白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或许......这根本就不是养老院。” 第66章 院长   酆都城。   谢必安一向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对屋内的各种家居摆设也没什么想法,总认为有个能睡的地方就可以,随着年岁增长,屋内又多了一个让他抱牍不宁的地方,烦躁与劳累的时间久了,谢必安便在房间里添了喝茶休憩的桌椅。   而现在,房内多了一台电脑,与这里的古香古色格格不入。   谢必安端坐在电脑前,用灵力驱动着电脑运转,屏幕上赫然是实时的监控录像。   不知过了多久,一盏茶被轻轻放在了手边,谢必安专注的神情松懈一瞬,随即又严肃起来,那双眼睛牢牢盯着电脑屏幕,浅色眼眸倒映着监控内容,人影若隐若现,他淡淡道:“多谢,今晚不用等我吃饭了,你和孟湘先——”   握着鼠标的手忽然被一抹温热覆盖,谢必安感觉自己的手被身后人握住,用了些力带到一旁,搭在倒好的茶杯上,范无救顺手拔掉了他的耳机,将监控声音外放,然后温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离开这里,那待会儿就这样吃饭吧,你只需要动耳朵,至于其他的呢......”   见谢必安不解地看过来,范无救狡黠一笑:“我把眼睛借给你,不用客气。”   谢必安没忍住,被他这话逗笑了,不由得放松了些,顺着他的话说:“那请问范大人,我需要付报酬吗?”   “嗯......这我得好好想想。”范无救装模作样地思考起来,眼珠子转了转,满脑子顿时冒出许多不堪入目的鬼点子,不过他不敢说给谢必安听,只得退而求其次,“不如谢大人亲自下厨,为我做一碗面,如何?”   谢必安点头轻笑:“自然可以。”   说完,他就要起身,范无救忙把人按下,让他坐好,道:“你先欠着,等这段日子忙完,找个良辰吉日,我要好好享受谢大人的厨艺。”   谢必安拿他没辙,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喝茶,范无救则坐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盯着监控画面,神态严肃认真。   大概半个时辰后,孟湘拎着饭盒推门进来,将饭菜摆放好,才道:“休息一下吧,先吃些东西。”   范无救应下,正要起身,监控画面忽然一转——   “等等!”   两人闻声停住动作,转身望过来,孟湘疑惑道:“怎么了,是看到什么了吗?”   范无救死死盯着监控画面,画面中的场景先前一直是酒楼,可就在刚刚,画面一转,徐年带着腰间的监视器,转瞬间便来到了一个陌生昏暗的房间,看这装饰风格,明显不是在酆都城内。   他正疑惑着,画面左下角的门边忽然冒出个小脑袋,范无救眯起眼,仔细观察那人,就在他看清那张脸时,整个人一愣,背后忽然窜上一股凉气,惊道:“糟了,他们撞上了!”   谢必安也立刻意识到了这陌生的地方是哪里,忙道:“徐年在养老院,快给他们传音!”   -   养老院。   几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走近档案柜,即便如此,被惊扰的灰尘浮在空中,在月色下依旧清晰可见。   苏流云按照年份拿下了最早那一年的档案——1945年。   他简单翻了翻,确认这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档案,上面记录了这一年间住在养老院的老人的资料,他将这份档案放过去,又挑了往后的几年,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在他疑惑时,游走在不同年份档案间的手指忽然一顿。   他手指挨着的那一份档案是1966年,而紧挨着它的那一份则是......1996年。   中间三十年的档案呢?   苏流云这边还在疑惑,从另一头看起的连白已经翻到了2017年,他翻看了整整七年的资料,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七年的档案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每一年都有来自不同地方的老人入住养老院,每年也有老人相继离世,入住和离世的原因都清清楚楚,但有一点令他觉得奇怪,这些老人的子女无一例外都是外地打工联系不到,或是意外去世,只留老人一人,这才被迫送到养老院,而且......   连白看着这些老人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心慌,一股毛骨悚然感悄然而至。   这些老人的眼神没有情绪,毫无波澜,空洞到可怕,就像是......批量生产的玩偶。   连白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档案,绕过这排档案柜来到苏流云身边,抽取了几十年前的档案翻看,接连看了一些老人的照片后,连白倒吸一口气。   苏流云疑惑道:“怎么了,城主?”   连白没解释,只道:“你去前面那一排看看就知道了。”   苏流云满头问号走过去,连白没看他,大概三分钟后,他不出所料听见了苏流云倒吸了一口气,悄声骂道:“这也太诡异了吧!”   近些年照片上的老人,分明是最初那几年入住养老院的人!   如果连白没猜错,这养老院的主人大概是用了什么手法,杀害了当年那批老人,将人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始终维持着养老院的原状,至于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场变故,大概就在无档案记录的那三十年间了。   就在这时,在门口放风的从南忽然闪身躲进屋,悄悄关上了门。   连白还在疑惑着,下一秒就被从南拉着躲进了墙角的柜子里,苏流云不明白,但也学着两人躲进了另一个柜子,几乎就在柜门关严的那一刻,脚步声停在了档案室门口。   嘎吱——   连白躲在黑暗中,视线一片漆黑,黑暗中对声音和某些事物的感知则会更加明显,柜内空间狭小,他只能牢牢贴在从南身上,手指抓着从南的衬衫,整个人靠在对方怀里。   从南的手也环住了连白的腰,微微低头望着怀中人,连白似乎是觉得有些拥挤,在他怀里动了动,掌心下的腰肢也随之转动,从南一个没忍住,动了下手指,怀中人瞬间就僵住了。   连白抿着唇,刚刚躲进来时他满脑子都是屋外那人,没注意到两人的姿势,此时却不由得脸红心热,不敢再动一下,可就在他老实下来,打算想办法观察外面时,从南忽然揉了一下他的腰。   !   连白瞬间抬头,柜子缝隙透进来隐隐约约的月光打在他脸上,那双瞪圆了的惊讶眼眸也亮的惊人,从南喉结上下一动,眸色渐深,轻说道:“别动。”   连白一脸冤枉,明明这次不是他先动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连白不再搭理从南,悄悄将柜门推开一丝缝隙,透过这条小缝悄悄观察,一名身着护工衣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份档案。   护工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走到中间的柜子旁,将档案放进去,随后便转身离开。   连白却不由得蹙眉,盯着护工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名护工不像他那日见到的“人”,那些“人”虽没有生命特征,但行为举止都没什么太大的纰漏,可眼前这名护工却显得太过奇怪,它走路拖沓,脚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步一步费力往前挪,动作也相当迟缓,离得近了,连白甚至听到了它行动间骨骼转动的摩擦声,咯吱咯吱,像是装了链条的机器,链条上满是暗黄色的铁锈,运作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相比其他“人”,这个“人”彷佛一个残次品,在一众优等品中显得格格不入,引人注目。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连白便完成了思考,在护工离开房间的那一刻一脚踹开柜门,夺柜而出:“跟上他。”   另外两人闻声而动,紧随其后,他们跟着护工拐进楼梯间,在来到三楼的那一刻,几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眼见护工越走越远,他们却没有丝毫急迫,只是躲在楼梯间的隐蔽处,看着护工的身影消失在面前。   他们并不需要担心跟丢人,因为整个三楼,只有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房门大敞,灯火通明,房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院长办公室。   刚刚那个“人”,大概率不是院长,其一是因为它的衣着打扮,和这里的护工非常像,而其二则是最重要的一点,养老院的主人费尽心思,几十年间不断维持着养老院的原貌,就是希望隐瞒这里的秘密,而刚刚那“人”就连行为都和常人差异极大,这样大的漏洞是不可能以“院长”这样的身份公之于众的——   公之于众?   连白忽然灵机一动,这家养老院如果在几十年前真实存在,那么或许可以在网上查到这家养老院的历史和历任院长。   这么想着,连白拿出手机,浏览器搜索“福山养老院”,这里是郊区,信号很差,页面迟迟加载不出来,连白无奈地摇摇头,把手机递给一旁的苏流云,叮嘱道:“你找个信号好一些的地方,查一下这家养老院。”   见苏流云拿着手机悄悄走到了窗边,把手伸出去找信号,连白又拍拍从南,道:“我们跟过去看看。”   从南应道:“好。”   他刚应下,却忽然脚步一顿,来自范无救的传音在此时回荡在耳边,监控画面也被谢必安用灵力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空荡的房间,徐年似乎是坐在办公桌后,桌对面站着一个面色青黑,脸颊凹陷活似干尸的护工,而画面的角落,也就是办公室门边,缓缓露出一双偷窥的眼睛——是前一秒还在招呼他一起跟上去的连白。   从南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拿着手机伸出窗外的苏流云眼睛一亮,这里终于有信号了,他忙刷新页面,一行行文字呈现出来,福山养老院的历史也平铺在面前,最顶上那一行字赫然写着——第一任院长,徐年。   连白没注意身后的从南早已停下脚步,悄悄溜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口,房间里开着灯,他轻易就见到了站在办公桌后的人,在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连白神色恍惚一瞬,嘴唇轻动,就在这时,一只手牵住了他,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往后带了带,两人一同隐入黑暗。   办公室内,徐年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往门口看了眼,随后又摇了摇头,对面前的护工说:“你先回去吧。”   护工离开后,徐年站在原地垂下眼眸,默不作声放出灵力,在感受到门外那三人离开后,他拿出了腰间的摄像头,捏碎,又打开电脑,调出养老院周围和内部监控,抹去了那三人的痕迹,这才关掉电脑,熄灯离开。   -   苏流云开车来到了从南家,刚才那种情况,悄悄离开才是最好的,他们现在还不清楚徐年到底在做什么,谋划了多久,这中间和岁良有没有勾结,断不能贸然行动。   他们仨坐在沙发上放空自己,看着头顶挂灯的光圈出神,过了不知多久,一阵咕噜咕噜声传来,连白和从南闻声扭头,不约而同望着一脸尴尬的苏流云。   苏流云尴尬地笑了笑:“我有点饿,师兄你能煮点东西吗,这个点了,外卖估计也没啥了。”   从南眯起眼,打量了苏流云片刻,薄唇轻启,无情道:“不能,你回自己家吃。”   “哎,太远了,回去要好久呢。”苏流云见这边行不通,又转向了身旁的连白,笑眯眯地问:“城主你是不是也饿了?”   连白沉重的心情被这俩人缓解不少,他笑了笑,转头和从南商量:“我确实有些饿了,要不多做一些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个人的份,而且这么晚了,他回去估计也没什么吃的。”   从南纵使有再多的不情愿,也无法拒绝连白的请求,只得耷拉着脸去厨房做饭,苏流云见计划得逞,嘿嘿一笑,拿起茶几上的橘子剥开递给连白:“城主您先垫垫,待会儿就有饭了。”   连白接过来,掰开一半给他:“谢谢。”   苏流云吃着橘子,观察着连白的神情,片刻后,缓缓道:“城主不必太过忧虑,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便好,真正到了该做出抉择的那一刻,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更何况......”   苏流云指指厨房从南的背影,笑道:“城主,这次您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呢。” 第67章 壳子   醉乡楼。   徐年的酒楼,或者说是青楼,向来是整座酆都城最为繁华的地方,它紧邻忘川河岸,算是鬼市的一部分。   醉乡楼是由徐年一手创立起来的情报网,不止是鬼界,妖界和仙界都常有人来慕名拜访,不惜代价也想与徐年做交易,这里鱼龙混杂,满是肮脏的铜臭气。   平日里,徐年总会在自己的房间呆着,不愿与外人来往,不是他看不起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而是他害怕。   他怕自己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副样子。   但徐年也甘之如饴,因为连白希望看到的是叱咤生意场的徐老板,而不是畏畏缩缩的徐年。   徐年难得从正门大步踏入醉乡楼,门口的小厮都愣了一下,忙走上前,询问道:“是出了什么急事吗,老板”   徐年摇摇头:“无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是。”小厮退下了,徐年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就这么呆呆地支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说书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走了进来,徐年被老人这一身的鬼气熏得回了神,自嘲地轻笑了声,认命般站起身,和老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天字号房,老人轻车熟路找到密室的门,没管身后的徐年,径直走了进去。   密室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老人的皮肤立刻垂了下来,仿佛失去了支撑,从骨头上滑下,整个人像是如蜕皮般瞬间失去生机,一团黑雾从这幅壳子里钻出,岁良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见到连白了”   “是。”徐年看着刚被岁良舍弃的皮,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问,“这壳子又用不了了吗?”   黑雾不能脱离躯壳太久,它一边往密室里部飞,一边道:“壳子不错,按理说还能用一段时间,不过这张脸已经被连白记住了,做事不方便,你再帮我找一个。”   徐年闭了闭眼,道:“短时间内我找不到,你得给我些时间。”   黑雾闻言一顿,像是有些奇怪:“你那养老院那么多人,都用完了”   徐年只道:“你总是不安分,养老院也才一百多号人,哪够你用。”   岁良才不管那么多:“这与我无关,我马上就要炼成了,到时候好处不会少了你,你再想想办法。”   徐年深吸口气,闭了闭眼:“连白已经恢复记忆了,你觉得你搞得这些能瞒住他”   岁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搞的这些人难道不是你杀的吗?怎么又怪上我了”   “你——”徐年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了,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自知争辩无用,只得老老实实闭了嘴。   岁良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不肯放过他,饶有兴致道:“徐老板,你不会,还在妄图得到连白的谅解吧?”   徐年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偏头闭着眼,装作听不见。   岁良前一秒还温和笑着,下一秒声音就冷了下来,威胁道:“徐年,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劝你老实点,忤逆我的后果你不会想看到的。”   下一秒,徐年的脖颈处忽然爬上了黑雾,那些黑雾自心口处涌上来,缓缓爬上了徐年的面颊,他的表情也愈加痛苦,偏偏岁良还在说:“徐年,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那同样被我下了蛊毒的老母亲,就不一定了。”   徐年瞳孔骤缩!   岁良见到他这幅明显被刺激到的神情,像是终于满意了,黑雾缓缓爬上密室最里侧的房间门,顺着门缝钻了进去,一个男子闭着眼躺在冰棺上,不知生死,脖颈处挂着一枚水滴形状的白玉。   若是有旁人在此,见到男子的脸,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那赫然是岁良的脸!   -   苏流云坐在饭桌前,表情活像要便秘,屁股时不时在凳子上蹭,举着筷子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从南毫不客气道:“不吃就滚,别影响我们食欲。”   苏流云一脸委屈:“我,你这菜……”   这还真不怪他,苏流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辣,可连白还是个嗜辣的,无辣不欢那种。   更何况从南还使了个小坏,他清楚苏流云的喜好,特意做了这一大桌子菜,就是想把这没个眼力见的小子逼走。   连白是真的有些茫然,他和苏流云其实没太多接触,千年前唯一一段和苏流云熟悉的日子里,他还是瞎的,更不了解这小孩的喜好了,于是此时的连白满眼迷茫,甚至还担忧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苏流云嘴巴张开合上无数次,也不敢在从南的眼皮底子下撒娇,只得委委屈屈道:“我,孟湘找我,我得回去了,下次再——”   从南幽幽看过来,苏流云整个人一激灵,竟是被吓出了逆反心,气道:“下次再来!城主您可一定别嫌弃我!”   连白忙道:“不会不会,下次来要告诉我,我给你做好吃的。”   最终,苏流云顶着胜利的小眼神走了。   连白照常吃饭,刚夹起一块肉来,对面的从南便站起身,绕到连白身旁坐下,撑着下巴看他。   连白眨了眨眼,疑惑道:“......怎么了吗?”   从南眼神有点委屈:“每次苏流云在,你的眼睛就好像要黏在他身上,你都不看我的。”   “......啊?”连白也是没想到,从南的醋劲已经到了这种离谱的程度,只能想办法哄他:“我没有啊,我又不喜欢他。”   从南立刻道:“那你喜欢我吗?”   连白脸一红,眼神游离,从南其实没那么无理取闹,他就是闲的,此时见到连白这幅样子也满足了,没再奢求太多,他也知道以连白的性子很难会说出什么黏黏糊糊的情话来,刚想就此作罢,就听连白轻声说——   “喜欢啊。”   从南一愣,支着下巴的手好悬没撑住,胳膊肘在桌子上磕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咚——”   “嘶——”   连白被“咚”的回了神,害羞什么的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满脸的无奈:“你是不是傻的啊。”   见连白扯着他手臂仔细检查,从南满足一笑。   是啊,他就是傻的啊。 第68章 会萎   用过晚饭,也可以说是夜宵,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连白虽然恢复了灵力和记忆,但身体还是个凡人,免不了疲惫困乏,折腾了一夜,他其实早就累了,硬撑着眼皮吃完饭,见从南的手臂没磕伤,便放下心来,终于忍不住浅浅打了个小哈欠。   从南也没想折腾他,见此便拉起连白的手,回到卧室,按着连白的肩让他躺下,温声道:“你先休息吧,其他的事等醒来再说。”   虽是如此,但连白还是有些放不下心,眉头不自觉紧蹙,忽然,一抹微凉覆上了他的眉心,从南垂着眼,温柔地抚平那片肌肤,安慰道:“放心睡吧,不会出事的,凡事有我在。”   “可——”连白自打恢复记忆,看从南的眼神就变了不少,理智告诉他从南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但习惯使然,连白无法完全依靠从南,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应该担起所有责任。   从南看懂了连白的眼神,直接打断他,假装沉下了脸,语气很是低落:“你怎么又不信任我?”   “我没有......”连白说这话自己都有点儿心虚,但他其实也不是不信任从南,只是不放心,不过这两者在此时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哎......”从南叹了口气,蹲下身扶着连白的膝盖,微微抬起头望着他,眸子里一片温和,笑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靠谱吗,先生?”   连白眨了眨眼,被这一声久违的“先生”唤的有些耳根发软,下意识摇头。   从南握起连白的手,耐心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做什么事都会提前商量,所以我保证不会私自行动,而且徐年那边你也不用太担心,短时间内他不会做什么的,更何况......”   连白的手被他攥着,从南整个人都是凉的,但不知为何,这样被握着,连白就是觉得很有安全感,很舒适。   从南轻笑道:“休息好了,养精蓄锐,才能收拾岁良,不是吗?”   看着面前耐心哄着自己的人,连白忽然想到曾经那个会容忍自己一切小脾气的孩子,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从南都始终如一。   他何德何能,能拥有从南。   见连白点头,乖乖躺下,从南才终于放下心来,坐在床边帮他盖好被子,轻声道:“睡吧。”   连白确实是累了,刚沾上枕头,不久便睡了过去,呼吸声均匀,从南等了一会儿,确认连白熟睡,这才分出一抹元神,化作分身回到酆都城。   范无救就站在院外,见到从南回来忙迎上来,疑惑道:“连白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从南道:“他睡了,徐年那边怎么样?”   范无救却摇摇头,说:“在你们离开养老院不久,徐年就发现了监视器。”   以徐年的脑子,不可能不知道是谁在监视他,也就是说,他们暴露了。   不过从南却看起来很放松:“没关系,早晚的事,反正重要的东西我们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范无救又疑惑了,“除了徐年和岁良有联系,你还知道啥,咋你又知道了呢,我咋不知道?”   从南被他这口音弄得直皱眉:“你这口音哪儿学的?”   提到这个范无救就开心了,呲个大牙显摆:“谢必安给我从凡间搞了个电视和电脑过来,电脑我还没学明白,但电视我学明白了,这几天总看。”   “......”从南点点头,真心称赞,“挺好。”   范无救见从南难得认同他,高兴坏了:“是吧,我也觉得整挺好,老nice了!”   “......”   从南深吸口气,转身往里走,打算去找个正常人聊聊,范无救还处于学有所成被人夸赞的兴奋状态,颠儿颠儿地跟着从南往里走。   谢必安此时正在屋子里研究电视,他这几天被范无救奇奇怪怪的多国多地区口音吵得头疼,他的本意是想让范无救长长见识,没事儿看看新闻不也挺好的,起码再领出去也不至于啥都不知道,结果范无救整天沉迷于各种晚八点档家庭伦理剧和国外电影,导致他现在的口音不伦不类的,上一秒还嘎哈啊,下一秒就“wo~amazing”了,神仙的脑回路也跟不上他。   尤其是俩人晚上在床上那啥的时候,上一秒还深情款款唤着他的名字,下一秒就“My husband,i love you!”了。   他真的会痿,不开玩笑。   谢必安短暂地回忆了一下那惨不忍睹的画面,嘴角一阵抽搐,最终绝望地把视线放到了一旁的电线上。   要不,把线拔了?   下一秒谢必安便摇摇头,不行不能拔,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搞定的网络,拔了可就得不偿失了,他还要玩电脑呢。   就在谢必安纠结到忍不住挠头时,从南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正在“俺回来了,想我了吗”的范无救。   谢必安:“......”   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还没搞完事儿呢!   谢必安忙把电视遥控器藏到身后,嗖一下站起身,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虚道:“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必安是个老实人,撒谎这种事他做不来,此时动作局促,满脸都写着“我使了个小坏”,搞得范无救莫名其妙,不禁问:“你嘎哈呢?”   “没,没嘎哈,不是,没事。”   从南看着已经被同化的谢必安,一脸的不忍直视,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杯茶冷静一下。   谢必安这边好不容易糊弄过去,松了口气,打算下次找机会再研究电视的问题,范无救坐到桌边,看着从南,又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知道啥了呢?”   从南只说:“我只是有个猜测,还需要验证。”   谢必安问:“什么猜测?”   从南斟酌了一下语言,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过......离魂玉。”   “离魂玉?”范无救没听过这东西,眨了眨眼,满腹疑惑,“这怎么听起来和锁魂玉那么像?”   谢必安却沉下了脸,显然是猜到了什么,范无救左看看右看看,见这俩人打哑谜,心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必安缓缓道:“锁魂玉和离魂玉,世间都仅有一枚,虽名字相似,但这两者的用途却截然不同,锁魂玉就是当年老城主送给连白的,也是从南此时腰间挂着的这枚,它的用途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大概是用来锁住魂魄,可以救人一命的东西,但离魂玉,却极为可怕。”   范无救皱眉:“此话怎讲?”   从南接道:“离魂玉,顾名思义,使用者利用离魂玉修炼,可以让离魂玉的力量融入体内,渗入每一丝灵力和魂魄中,收放自如,也就是说,即便魂飞魄散,也可以利用离魂玉的力量将魂魄找回,但此法极难修炼,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若没有更多的灵力补给,还是难逃一死,离魂玉的力量太过强大诡谲,修炼此法损身损心性,古往今来得到离魂玉的人都难逃一死,没一个有好下场。”   范无救听完,沉默了片刻,这才问:“你确定岁良是用的此法吗?”   “我不确定。”从南道:“这只是我经过现有线索得出的猜测,养老院的老人,很有可能就是岁良失败之后的灵力补给源,这和岁良的离奇复活也能对的上,不然我想不到其他解释了。”   谢必安也道:“的确如此,当年我们是亲眼见到岁良被连白打得魂飞魄散的,只有离魂玉能做到让岁良复活,但是徐年......”   范无救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愿相信,我们认识徐年那么多年,他到底为何会站在岁良那边?”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的上来,良久,从南道:“不过以上都是猜测,我们现在任何行动都要仔细斟酌,所以我打算找时间去一趟醉乡楼,看看能不能印证我的猜想,之后再谈下一步。”   谢必安忽然灵光一闪:“你是说......离魂玉?”   范无救也道:“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说不定,还能找到岁良的尸体呢。”   从南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愣了一下,另外两人疑惑地看着他,刚要问出口,从南忽然一笑,说道:“连白醒了,我回去了,再见。”   话音刚落,刚刚还坐在这里的人忽然就消失了,范无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见色忘友的家伙。”   从南分身归位,一睁眼便见到连白迷蒙的眼神,似乎是还没彻底清醒,他笑了笑,坐在一旁耐心地等,不久,连白打了个哈欠,又伸个懒腰,顺势一翻身,相当自然地转身抱住了从南的腰,把脸埋在从南腹部,嘟囔着说:“我睡了多久啊。”   从南揉揉他的脑袋,轻声道:“没多久,才一个小时,要不再睡会儿?”   连白确实是没睡够,闻言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问:“那你陪我吗?”   “陪。”从南毫不犹豫,说完就躺下了,将热乎乎的连白揽进了怀里,满足道:“睡吧。”   -   醉乡楼。   岁良的灵魂漂浮在空中,缺了躯壳的它此时满心烦躁:“一天了,怎么还没找来壳子?”   徐年早就料到岁良会动怒,却也无动于衷,只是垂着眸子,缓缓道:“我找不到。”   “找不到?”黑雾猛地来到徐年面前,虽看不到岁良的脸,但压迫感依旧存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徐年,你是要反抗吗?”   徐年没抬头,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原本可以催眠自己忘记一切,麻木地帮岁良做事,但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聚会那日连白的眼神,当时的话彷佛还在耳边——   “当年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我今日许你一个承诺,日后若是有需要,我一定帮忙......无论何事。”   徐年深吸口气,抬起眼来,直视着那团噩梦般的黑雾,道:“我早已说过,找不到了。”   岁良彻底被他激怒:“找不到你就去杀啊!这么多年你杀过多少人了,怎么,现在跟我谈你不忍心了想反悔了?徐年,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就算你现在反抗那又如何?你手上已经沾了血,你回不了头了!”   徐年这次似乎是铁了心地要装死,无论岁良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理,几次过后,岁良彻底失去了理智,长久找不到壳子的恐惧令他陷入了狂怒:“徐年......”   徐年闭上了眼。   岁良咬牙切齿道:“好、好......既然如此,那你就来当我的壳吧。”   徐年垂在身侧的手猛地一僵,下一秒,黑雾自头顶钻入了他的身体,彻骨的寒凉涌入肺腑......两人的魂魄在体内交织撕扯,不相上下,不知过了多久,乱窜的灵力终于在一瞬间归位平静。 第69章 【一】太子爷(配角线)   酆都城许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了,花灯漫天,街上行人摩肩擦踵,人间过春节也不过如此。   原因还是要追溯到半年前,老城主一向是个散漫的性子,不爱打理酆都城的事务,所以平日里的小事都是由黑白无常出面,可那日不知怎的,好多年没露面的老城主在小少爷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走出来,站在大殿上拎着自己的拐杖大声宣布——   半年后,连白及冠,即日起,举全城之力,共同筹备当夜的晚宴。   不仅如此,冠礼之日,为了热闹,晚宴地点会设在最热闹的忘川河岸,也就是鬼市附近,所有人均可参加。   此言一出,全城鬼怪都沸腾了。   扶着老城主的岁良此时才十几岁,正是最天真无邪爱玩闹的年纪,兴奋得不行,拉着老城主的袖子问:“爹,我及冠那日,有没有晚宴啊?”   老城主哈哈大笑:“当然有啊,只要你乖乖修炼,你哥哥有的,你也不会差。”   “太好了!”岁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蹦蹦跳跳就去找哥哥了。   站在不远处的谢必安见岁良跑了,忙上前扶住老城主,无奈地笑道:“小少爷还是这个性格,一高兴就爱找哥哥。”   “这不挺好的。”老城主很是心大,乐呵呵地说,“他们兄弟俩感情好,以后还能互相扶持,我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个,老城主忽然想到什么,偏头问谢必安:“对了,我听小白说,范无救那小子最近是不是经常追着你跑?”   谢必安扶着老城主慢悠悠走,闻言吓了一跳:“啊?”   “不用不好意思。”老城主嘿嘿笑,“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不过啊,感情的事呢,还是要慎重,你啊,多考验考验他,多吊他几年,削削他那张扬的性子,这样呢,他才懂得珍惜。”   谢必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着了,低着头都能看见通红的耳根:“城主您别、别说了。”   “哈哈哈哈哈。”老城主故意逗他,“怎么脸皮这么薄呢,这样你还怎么拿捏住范无救那小子。”   谢必安实在是忍不住了,扶着老城主催促道:“快回去吧,待会儿连白该等急了。”   老城主莫名其妙:“他等什么,这个时辰,他估计还赖床呢!”   事实证明,老城主还是足够了解他儿子的,此时若是在凡间,太阳早就晒屁股了,连白却还埋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孟湘做好午饭,准备好碗筷,站在床边看着被窝里那一团叹了口气。   就在孟湘忍不住要掀开被子把人叫醒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岁良欢快的声音就传过来:“哥哥——!”   梦中的连白彷佛听见了叫魂的声音,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涌上心头,直接吓清醒了,还没等他坐起来,岁良就一下飞到了他的肚子上,笑着大喊:“哥哥起床啦!”   连白:“——呕。”   孟湘赶忙把岁良拉起来,另一只手扶起连白,有些哭笑不得:“既然醒了,那就快吃饭吧。”   连白捂着自己遭受重创的肚子,苦着脸看向岁良:“哥哥和你商量件事?”   岁良乖巧点头:“哥哥你说。”   连白无奈道:“以后咱们可不可以稍微......端庄一点呢,不要那么激动,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鬼了,要稳住,要——”   岁良干脆大声笑道:“爹爹要给你办生日宴,庆祝哥哥及冠!”   连白瞬间惊了:“什么?!”   孟湘早就料到连白会是这个反应,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端庄。”   连白:“......”   不行,他端庄不了。   连白愁眉苦脸:“我寿命这么长,办什么冠礼,那是凡人才会有的,而且照鬼的寿命来讲,二十岁还是个小鬼,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岁良一脸单纯:“可是哥哥,爹爹说过,每一年的生辰都很重要,是一定要庆祝的。”   连白皱眉:“哪里重要?那你的生辰他怎么——”   “咳咳。”   孟湘忍不住打断了他们兄弟俩的谈话,连白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闭上嘴,但眼神里还满是不开心。   岁良听懂了哥哥的意思,一时也闭上了嘴,他今年十二岁了,老城主却连一次生辰都没有为他庆祝过,每次热闹的日子,都是老城主为连白准备的。   小孩子心思敏感,满眼低落,连白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揉了揉岁良的头,轻声道:“你先吃饭,我去找爹。”   老城主和谢必安此时也走到了地方,连白一出房门便见到了他们,谢必安见连白神色不对劲,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叹了口气,主动进了房间,给他们父子俩留下交谈的空间。   老城主走到院子一角的秋千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示意连白过来坐。   连白乖巧坐下,却因为憋着气,沉着张脸不肯说话。   老城主看笑了:“又生气了?至于吗?不就是想帮你过个生辰。”   “至于。”连白严肃道,“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您也要考虑一下岁良的想法吧?您知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的,说您偏心偏到天上去了,丝毫不在乎小儿子,这让岁良听到该怎么想?”   老城主也说:“岁良他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他不会想那么多的,而且我也答应他了,等他二十岁,我也会帮他庆祝的。”   “这不是一回事。”连白见老城主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急道,“我知道您的想法,但您不该因为我的身体就忽视岁良。”   “而且我现在很好啊,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您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来对待可以吗?”   老城主右手搭在秋千扶手上,慢慢道:“连白,岁良的时间还有很长,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补偿他,但你不同......”   连白沉默良久,却说:“可我不需要你们的特殊对待,这对岁良不公平,而且,我希望在你们眼里,我和其他人是平等的,而不是一个需要所有人关照的废物。”   “您也不需要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这是天命,谁也改变不了,况且——”   连白面无表情道:“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去争取,只要我努力修炼,谁都伤不了我,缺了灵火又如何。”   见老城主始终一言不发,连白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爹,我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希望您清楚,岁良也是您的孩子,我们是相同的,不应该区别对待,这是最后一次了。”   “进屋吃饭吧。”   冠礼的事已经公之于众,万没有撤回的道理,连白只得配合着其他人共同商议相关事宜,因为这件事,连白现在见到岁良就有些莫名的心虚,总是想对这个孩子更好一些,便时不时给岁良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回家。   没过几日,谢必安和范无救便拉着连白来到了鬼市,说是要帮他做一件合身的新衣裳,连白推脱不掉,只得被迫离开温暖的被窝。   路上,连白还不死心,嘟囔着说:“我听我爹说,黑白无常马上要归隐,打算把位置传给你们俩,最近正在忙着给你们授课,你俩怎么还有时间出来玩?”   范无救“啧”了一声,满脸不赞同:“这怎么能叫玩呢!这可是大事,我们此番出行可是得了老城主的许可的!老城主做事会这么没轻没重吗?”   “哼。”连白没好气地说:“若不是腿脚不便,他也想出来凑热闹吧。”   谢必安忍不住笑着点头:“老城主近日羡慕坏了,可他又不能经常出来,只得去找岁良玩,成日守着岁良修炼,那小子都快郁闷死了。”   连白也笑了:“这是好事,多多修炼对他有好处,毕竟他以后可是要继任城主之位的。”   “嗯?”范无救瞬间回头,“继任城主?你打算把城主之位让给他?”   “什么叫让给他?”连白挑眉,“那本沨就是他的位置,况且我实在不喜欢整日呆在殿里,那多无聊啊,我还是喜欢出来玩。”   “可是连白,”谢必安有些担忧,“老城主会将城主之位交给岁良吗,我总觉得......”   “他会。”连白面不改色,“城主应当是整座酆都城的依靠,不该是像我这样连修行都随时可能出现意外的人,岁良比我要合适。”   谢必安却说:“我知道你的担忧,可岁良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没什么耐心,修炼是他最讨厌的事情,他心不静,便很难取得什么进展......恕我直言,岁良并不是城主的合适人选。”   闻言,连白沉默良久,显然他也想过这个问题,最终,他叹了口气,说:“他还小,再给他些时间吧。”   -   酆都城一处偏僻的小巷里,一位年轻男子背着竹篓回到家中,便听到了屋内传来的一阵阵咳嗽声,他忙扔下竹篓,跑到屋子里,就见一个老人跌坐在地上,正撕心裂肺地咳着。   徐年忙扶起老人,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为老人输送些灵气,可他只是个小鬼,从未修炼过,灵力有限,连缓解老人的痛苦都做不到。   “娘,你怎么样?”   徐母咳了许久才缓过来,被搀扶着回到床上坐好,这才道:“我就是见你许久没回来,想去院子里看看。”   徐年无奈道:“娘,您不用担心我,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啊,倒是您,身子不好就别到处乱跑,好好躺着。”   见徐母躺好,徐年才走到一旁开始做饭,他们家很小,只有一个房间,锅碗瓢盆也都堆在一起,每次下厨都会发出一阵叮铃咣啷的响声,聋子都得被吵醒,可徐母却并不觉得吵,反而会有一种安全感。   徐母看着儿子的背影,闲聊般地问:“儿啊,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徐年随口道:“老城主准备给他的大儿子过生辰,今日便从我们的铺子点了不少上好的丝绸,打算找个时机让太子爷来挑,我就跑了趟凡间运送绸子,这才耽误了时间。”   徐母被他那句“太子爷”逗笑了:“我听说那位公子品行还不错,怎么听你这语气,倒像是有些嫌弃。”   徐年有点闷闷不乐:“没有,我只是觉得不公。”   “他们会投胎,要什么有什么,过个生辰都搞那么大阵仗,再看看您,病成这样,却连药都寻不到......也是我没用,帮不到您。”   徐母倒是看得开:“同样的一世,怎么活都是活,就算这辈子过得不好也无所谓,反正投胎过后又是一条好汉,谁也不比谁差。”   徐年被他老娘的乐观弄得颇为无语,虽说这话也有道理,但过了那忘川河,前尘往事都如过往云烟,记忆抹去,谁还记得自己曾经是谁,以后又是谁,能相比的,也只有这短短的一世。   这话听听就算了,可万不能拿来欺骗自己。   徐年听惯了这种话,也没当回事,继续做自己的菜,两人用了半个时辰吃完饭,徐年又熬了药喂给徐母,这才彻底歇了下来。   一天的疲惫涌上来,徐年只觉得腰酸背痛,困乏不已,就在他趴在桌边,即将睡着的时候,铺子老板忽然传音过来——   “太子爷来挑衣服了,赶紧过来。”   徐年:“......”   这可真是太子爷,挑个衣服这么大架势。   没办法,没那个命就只能遭这个罪,徐年叹了口长气,认命地爬起来往鬼市赶,等他赶到的时候,刚好在门口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太子爷。   太子爷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人,徐年不认识这俩人,但看他们熟悉的样子,估计也是个小侯爷。   看了不少民间话本的徐年如是想。   连白没注意到徐年,被这俩人拉着走近铺子,一堆五颜六色的绸子被送到了他面前,险些把连白看花眼。   孙老板搓着手笑眯眯地凑过来,问道:“我们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不知公子相中哪一种了?”   连白愣愣地看着堆成小山的绸子,默默道:“其实月白色就——”   “不行。”范无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生辰怎么能穿那么素的颜色,我看这个绿的就不错。”   谢必安拍了他手背一下,嫌弃道:“你那什么眼光,绿色不吉利,我看这个紫色不错,端庄大气——”   “太土了!”范无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发言,依旧在那儿不怕死地说,“紫色也太骚气了,我觉得还得是绿色。”   谢必安眯起眸子,话音里透着丝丝寒意:“你说什么?”   范无救脑瓜子这个时候转不过弯来,大咧咧道:“我说紫色土啊!”   连白左看看右看看,根本不敢说话,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徐年悄悄观察他们,忽然觉得还蛮有意思,忍不住勾唇轻笑,只是这笑还没来得及到眼底,热闹中心的太子爷便注意到了他,茫然地望过来。   徐年瞬间收回笑容。   范无救被收拾了,但依旧不死心,扯着那绿色的料子问连白:“连白你说,绿色好不好看?”   谢必安难得被他激出火,竟也幼稚地扯着紫色料子问:“哪个好看?”   连白:“......”   你们还不如杀了我。   他其实觉得哪个也不好看,但又不敢说,视线乱窜,忽然,他看到了一旁的徐年,两人一对视,徐年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果然,下一秒,连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来到徐年身边,笑眯眯地问:“这位小兄弟,你觉得我适合穿什么颜色?”   徐年:“......我?”   下一秒,周围几十个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徐年的身上。   徐年瞬间汗流浃背。   【作者有话说】   徐年的故事和岁良的关系很大,两人的改变都在一个时间线,所以视角可能会随时切换。   这条线不会太长(大概) 第70章 【二】再遇   众人的视线有如实质,令徐年手脚发软,汗流浃背,弱弱道:“那个太子——啊不是,少爷您过生辰,当然要选您喜欢的颜色了。”   “啊......”连白看似是有点遗憾的,“可是我想让你帮我挑,小公子,帮个忙吧?”   “小公子”徐年看了眼不远处的谢必安和范无救,彷佛被吓到了一般收回视线,闭着眼随便指了个颜色:“就、就这个吧。”   连白望过去,只见徐年指向的颜色正是红色——成亲的那种红。   连白还没发表自己的看法,见到这一幕的谢必安与范无救忽然一笑泯恩仇,一拍即合,干脆道:“就它了!”   连白:“?”   徐年悄悄松了口气,又庆幸这三人的脾气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古怪,见没有惹祸上身,徐年便要后退撤离人群,却被连白叫住:“小公子,多谢了。”   徐年一愣,看着连白的笑眼,下意识点点头。   连白拿那俩人没办法,这红色其实也挺好看的,比什么紫的绿的强了不知多少倍,索性放弃挣扎,铺子老板拉着他量好尺寸,约好一月后来取成衣便离开了。   谢必安二人好不容易得了假,万分不想回去,连哄带骗拉着连白来到了鬼市旁的酒楼。   酒楼没有名字,没有老板,是由鬼市众人自发建立起来的,位于鬼市最繁华的地方,鬼市那是什么地方,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不起眼的小贩,都可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三界中有无数人隐藏身份来到这里求人办事,醉乡楼能立在其中多年,可想而知这其中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   酒楼一直是老城主心中的一根刺,这里的交易牵扯到的人太多,若是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还好,可一旦出了事,那便极有可能引起三界动乱,这酒楼虽不归老城主管,但毕竟是酆都城的地盘,若真算起账来,这帽子还是得扣在老城主头上。   老城主近些年一直在默默关注酒楼的动向,掌握了不少这里的人脉网,常与黑白无常二人商议该如何处置这里,范谢二人过不了几年也要接位,便时不时跟着听听,但他俩毕竟年纪还小,三位长辈怕他们出事,便一直不允许他们去酒楼。   这天终于得了空,俩人惦记酒楼好久了,便悄悄拉着连白来到了这里,连白一开始还劝说他们,可他毕竟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很快便动摇意志,被俩人拽进去了。   酒楼内部和凡间的酒楼没什么两样,除了繁华还是繁华,说书先生正在手舞足蹈地讲着一对苦命鸳鸯的故事,三人便绕开众人,悄悄坐到了角落。   -   徐年折腾了一趟,帮太子爷挑了件衣服,再回到家时,徐母已经睡着了。   徐母身上的鬼气越来越弱,不知何时就会消散,徐年每日在徐母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只有一个人时才会表现出疲累和绝望。   见徐母睡得正香,徐年便没再折腾,索性和衣而卧,谁知他刚合上眸子,窗子就被轻轻敲响,他闻声睁开眼望去,只见一只黑色的乌鸦衔着一小块纸团,正不断地撞击着窗子。   -   连白和范无救爱喝酒的性子是从小养成的,三人中只有谢必安还算自制,深谙出来喝酒必要有一个清醒的道理,便坐在一旁吃菜听戏。   其实在踏入酒楼前,范无救还是很谨慎的,时刻记得自己是来调查酒楼情况而不是来花天酒地的,但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他们便渐渐放下了戒心,只因为这里实在太过正常了。   普普通通的装饰,普普通通的客人,普普通通的酒菜,甚至还有客人为说书先生打赏碎银,只因说书先生投其所好,编了一段他们最感兴趣的闺房趣事。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平常,若不是时不时有人用灵力,他们甚至会误以为这里是凡间的避暑小馆。   连白他们到底还是年轻,戒心如此轻易便被这表面的现象所打破,撒欢儿似的一坛又一坛喝。   谢必安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幸好他们有灵力傍身,不然就照他俩这不要命的喝法,换个普通人的身子估计得喝穿肠。   连白虽爱喝,但他心里有数,虽对这里没什么警惕,但他这个人出门在外一向会留一根神经,便一直控制着酒量,堪堪维持在微醺的状态。   至于范无救,那就是个纯种的傻子了,虽说老城主他们对范无救的评价一向颇高,但只有连白和谢必安清楚,这人一旦有了安全感,就像是变了一副样子,喜怒哀乐格外明显,整个人欢脱到了奔放的地步,喝醉的丑态更是被两人瞧见过无数次。   此时的范无救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颇为迷离,显然,连白和谢必安就是他最大的安全感,反正就算他喝到边走边吐,这俩人也不会不管不顾。   连白眼睁睁见面前的人越来越红,眼神也越来越迷离,到最后撂下酒坛子,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然后整个人像是失了力,上半身向旁一歪,直直倒在了一旁的谢必安身上,脑袋在他颈窝黏黏糊糊蹭,蹭的谢必安耳根染上一片绯红,忍不住上手推他。   范无救虽然醉了,但也知道谢必安这是在推拒,他潜意识里还是不愿勉强谢必安,只能委屈巴巴坐直,然后一头栽在了桌上,无意识的哼唧着表达不满。   谢必安只是因为不太适应这亲昵的举动,下意识推了一下,却被范无救的酒后乖巧惊到,脖颈的温度骤然消失,他不由自主地抬手覆上了方才被蹭过的地方,一抬眼,便直直对上了连白戏谑含笑的眸子。   连白吹了个流氓哨:“呦,看来范无救也不是单相思嘛。”   谢必安眼神闪躲,懒得理他。   就在这时,身后厢房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连白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个人便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涌入鼻腔,紧接着,那人像是终于站不稳,路过三人位置时伸手扶了一下桌子,双腿一软,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连白一把将人扶住,血腥味扑面而来,男子意识模糊,下意识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扶住自己的好心人,可惜他伤势过重,还没等看清连白的面容,便陷入了昏迷。   连白和谢必安却看清了男子的脸,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小公子?” 第71章 【三】是朋友   徐年晕过去前,只记得自己被一个人抱住了,但他没看清那位好心人是谁,身上的伤口疼到他意识模糊,最后的念头就是死死攥着他拼命换来的东西,用力到手腕青筋绷起,谢必安帮他紧急止血后,手指搭上徐年的手腕,却发现这人微弱的脉象被格外活跃的青筋埋在下方,根本探不到。   连白按着他的小臂,示意谢必安用力,谢必安则扒着徐年攥紧的手指,妄图让他放松,边扒边骂——   “我天......这么大力气,昏迷了也不松手,他抓着的是什么啊?!”   能让谢必安如此绝望,这徐年也是个人才。   徐年直接被两人给扒醒了,迷迷瞪瞪睁开眼,就发现有人要扒开他的手,导致徐年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要趁他病要他命,急得疯狂挣扎,也顾不上胸前的伤,刚止血的伤口再次裂开,险些溅了连白一脸,他气道:“别乱动,你想死吗?”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徐年一半的理智,他一边踹谢必安,一边分心去抬头看连白,见到连白的脸时,徐年惊讶到口无遮拦:“太、太子爷?!”   连白:“......”   谢必安看着胸前徐年的鞋印,沉默片刻,抬起手,“啪”一下扇在徐年手腕上,他这一下打得毫不留情,白皙的皮肤立刻留下一个巴掌印,徐年吓了一跳,就见谢必安冷冷道:“放松。”   一旁趴在桌子上喝得不知死活的范无救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撑起脑袋,扒着桌子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徐年:“......”   徐年放松了,手腕松懈下来,但他还依旧攥着那东西,谢必安也不在意他到底攥着什么,满意地诊脉。   连白也松了一口气,谁料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又被谢必安的一句话吓得提到了嗓子眼——   “你的灵核呢?”   灵核是修炼最重要的一环,没了灵核,相当于灵脉尽毁,此生都不能再修炼了,这对徐年来说,也意味着他的寿命会大幅衰减。   他们俩惊讶成这样,徐年本人倒是没多大反应,平静道:“给别人了。”   “给别人?”谢必安音调都高了,满脸的不赞同,“这可是灵核,没了灵核你怎么修炼?!”   “修炼?”徐年面色苍白,说话断断续续,语气却带着些嘲讽,“修炼是你们这些人的特权,至于我们,每日为了生计奔波就已经很辛苦了,哪有功夫修炼,况且修炼也是要看资质的,我不想把命运赌在那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连白一针见血道,“你一身伤出现在酒楼,是因为你用灵核和鬼市的人做了交易,对吗?”   徐年没有否认:“是。”   几人自小便养尊处优,不曾接触过鬼市那些污秽,就算时常听长辈们谈到,他们也只是听个皮毛,对鬼市的认识始终停留在一知半解的状态,但现在的徐年让他们意识到,鬼市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简单,也大概能理解长辈们为何执意要将酒楼控制在手中。   徐年衣襟上的血迹让他们清楚的知道,鬼市,是他们认知之外的地方,也是未曾见过的地狱。   谢必安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能让你拿灵核去换?”   徐年垂下眸子,片刻,他轻声道:“我母亲的百年寿命。”   一直紧攥的手松开,露出里面的小瓷瓶,瓷瓶里正是能帮徐母留住鬼气的丹药。   连白看着那个瓷瓶,忽然道:“和你交易的人是谁?”   “他带着面具,不认识。”徐年很敏感,立刻意识到连白想要做什么,却又有些不可置信,“你要去找他?”   像连白这样身份贵重的人,怎么会为了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去以身涉险?   谢必安比他还惊讶,拽住连白的手,劝道:“别冲动,连白,我们不知道那人的底细,断不可贸然行动,况且你的身份贵重,一举一动都——”   “我知道。”连白道,“我没那么不知轻重,我只是想,反正我们早晚要整治这地方,若是能查到那人是谁,说不定能顺便拿回灵核。”   徐年闻言,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太子爷还没有傻透气,道:“多谢公子好意,但还是算了吧,鬼市涉及到的人和事都太过危险,况且今日与我交易的那人也不见得是真的想要灵核,没准转手就卖给别人了呢,就别费这个劲了,更何况......”   徐年微微一笑,语气轻快:“灵核对我来说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痛快就把它交出去,我这辈子,只想在我母亲床前尽孝,至于修炼什么的......我也没什么兴趣。”   话虽这么说,徐年眼底却闪过一丝遗憾,那瞬间很短暂,却还是被始终看着他的连白捕捉到。   见他这么说,连白倒也没劝他,只道:“行吧,那我们来聊聊另一件事。”   徐年疑惑道:“何事?”   连白笑道:“你来我这里干活吧。”   谢必安、徐年:“?”   连白继续道:“最近大家都很忙,我殿里的账房先生也被我父亲调去准备生辰宴了,不如你来补这个空?我这里很清闲的,你就每日记下我殿里的开销就可以,余下的时间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儿去哪儿,若是你想去照顾你母亲也可以,而且我有钱,分给你的月钱绝对比铺子老板给的多。”   谢必安也懂了连白的意思,在一旁帮着劝:“你伤的太重,这段时间也不能太过劳累,铺子那里忙起来没日没夜的,你肯定吃不消,老板估计也不高兴。”   一个欠了吧唧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懒洋洋道:“再说了,你现在伤还没好,若是不好好调理,估计活得还没你母亲久,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尽孝?”   这话可真是说到徐年心坎里去了,他原本不想欠人情,还打算拒绝的,他虽然不在意自己的寿数,但他现在这个身体,还真有可能活不过他老娘。   连白和谢必安闻声回头,惊讶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范无救大概还没醒透彻,撑着脑袋一脸疲倦,眼神里却满是笑意,对着谢必安道:“谢公子那一巴掌可真是利落干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   “......”谢必安默默转回去,不理这个傻逼。   连白看着纠结到开始薅自己头发的徐年,温声道:“遇到了就是缘分,留下吧。”   -   徐年就这么留在了敬含殿,偌大的敬含殿只有连白一人居住,账能复杂到哪里去,几天记一回都不碍事,他心里清楚,连白只是为了帮他才这么讲,所以对连白更为感激。   徐母用了药,身体恢复不少,起码不用徐年整天贴身照顾了,他便留在连白这里干活,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抢着干,晚上再回家照顾徐母,搞得连白都不好意思了。   连白刚起床,头发还乱着,坐在桌前看着丰盛的饭菜,表情复杂,随后委婉地拒绝了徐年想要帮他梳发的请求,并表示自己可以。   徐年拿着发带站在一旁,看起来似乎有些无措,连白梳完发见到他的神色,不由得一愣,意识到他在想些什么后,无奈一笑,道:“你不用有负担。”   徐年抿了抿唇,只道:“可我没什么能报答的,只能做这些小事。”   “你怎么没报答我?”连白指着面前丰盛的饭菜,又指了指周围,“你瞧,要是没有你,我哪能住这么干净整洁的房间,哪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殿里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给你钱也是应该的,你收着就好。”   徐年又道:“可您还帮我治伤,这也——”   连白摆摆手:“不止你一个,谢必安和范无救这些年来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都是我帮着治的,也没见他们对我感恩戴德啊?”   徐年:“可你们是朋友啊!”   连白瞪眼:“那我们就不是吗?”   “我们——”徐年话音一顿,像是被人施了禁言术,良久,他才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   “是啊。”连白笑眯眯的,重复了一遍,“我们也是朋友,所以我是心甘情愿帮你的,若你实在是过意不去,那就把我也当作朋友吧,这样我们情账钱账两清,谁也不欠谁。”   徐年像是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举着条白色发带,活像是要上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岁良跑了进来,笑着大喊:“哥哥,你瞧我的衣裳好不好看?”   岁良穿了件红色的衣裳,和连白的那件颇为相似,连白笑着打量他,夸赞道:“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岁良这才满足了,随后他看向一旁罚站的徐年,问道:“哥哥,这个人就是你前段时间带回来的下人吗?”   徐年微微垂眸,没作声。   连白立刻纠正他:“不是下人,他是我的朋友,最近来殿里帮忙。”   岁良点点头:“哦。”   连白又拉过他,帮着介绍:“岁良,这位哥哥叫徐年,叫人。”   岁良笑道:“徐哥哥好。”   徐年看着面前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心也软了下来,轻声道:“你好。” 第72章 【四】遇害   岁良来的正是时候,便和二人一同坐下来用饭,连白吃着吃着,装作无意间问了一句:“岁良,你这身衣服,是谁送给你的?”   岁良答:“是孟姐啊,她说哥哥的生辰是大事,大家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样才喜庆。”   连白给岁良夹了块肉,笑意却未达眼底:“孟姐待你这么好,你心里要有数,知道吗?”   岁良“嗯嗯”点头,咬着肉,眼睛亮亮的。   “我这几天一直呆在殿里,也没去看看爹,你知道他近日在做些什么吗?”   岁良想了想,摇头:“爹整日见不到人影,刚刚我顺路还去了趟爹那里,敲门时爹说他忙着呢,我就没进去。”   “这样。”连白一听就知道他爹在想些什么,嘴里的菜顿时变得没滋没味,同时他也庆幸,岁良现在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不然就他爹这冷淡的态度,换谁谁不心寒。   徐年边吃边听那兄弟俩聊天,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来,正疑惑着,连白忽然将话题转到他这边来:“徐年,你的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如过几日,你跟着我们一同练剑吧,就当强身健体了,我这殿里也没有那么多活给你干,别整日在这虚度青春。”   见徐年又要摇头,连白立刻眯起眼,威胁道:“不去我就揍你。”   徐年:“......”   自那日后,连白便每日带着徐年去找范谢二人练剑,徐年到底还年轻,伤口恢复的不错,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他悟性强,练起剑来挺像那么回事,时不时还能和范无救对上两招,若是灵核还在,徐年一定也是个好苗子。   四人练得风生水起,就连岁良和孟湘偶尔都来凑热闹,连白不知从哪儿淘来一把短剑给岁良,让他耍着玩,孟湘是这帮人中年纪最大的,她虽只负责照顾岁良的饮食起居,但能入老城主的眼派来照顾,也不会是个普通女子,此时便在一旁手把手教岁良剑招。   连白一向是修炼最辛勤的,最近却经常犯懒,偷偷趁几人不注意跑出去,也不知是去做什么,问他也不说,不过连白向来有心眼,分得清轻重,谢必安他们也就没再问,只当临近生辰宴,连白兴奋到拿不动剑。   徐年对这件事很好奇,他想知道连白在做什么,更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但连白口风很紧,连其他人都没问出来,他估计就更没戏了。   可徐年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与他有关。   三月后的某日,几人修练完各自分别,连白却叫住了徐年,徐年虽疑惑,却没有多问,跟着连白回到了房中。   连白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藏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露出手心那颗发着光的灵核。   “!”徐年呆呆地看着那颗灵核,若他此时是肉体凡胎,估计心脏都要停跳,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是......我的灵核?”   “对啊!”连白眼神里满是喜悦,克制着自己不要露出邀功般的笑,但语气还是出卖了他,“我这几日帮着爹调查酒楼,顺便找到了这颗灵核,你那日猜的没错,这灵核被那人转手卖掉了,刚好被我碰到,我便将它带回来了,我是不是运气很好?”   话说得轻松,可徐年知道,偌大的酆都城,那人落进茫茫人海,将这一颗小小的灵核卖掉,想要找回来无异于大海捞针,连白这么讲,只是不希望他有负担。   徐年眼眶渐渐红了,哑声道:“谢谢......真的,多谢公子。”   说着,徐年身子一低,膝盖一弯,竟是要跪下!   连白吓得人都要跳起来,忙把人扶住:“别别别,举手之劳而已,你可千万别跪,我受不起。”   “受得起。”徐年眼眶红得可怕,眼见这眼泪就要落下来了,他表现得一直很平淡,彷佛失去灵核这件事对他来说没什么难以接受的,但真正的心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想修炼,他羡慕那些有资质有师傅的人,他也妄想过有一天能一剑破苍穹,可这些幻想在他失去灵核的那天起,彻底消失了,他连做梦都要告诉自己,放弃吧,你做不到的,没那个命就别整天幻想,到头来终得一场空,哭的还是自己。   可现在,连白拿着灵核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你可以继续修炼了。   徐年流着泪,心想,他早该猜到的,像连白这般心细之人,怎么让他这样一个失去灵核的废物混在他们中修炼呢,这不是戳他的心吗?   现在想来,连白大概是早就着手调查这件事了,直到现在,几个月的时间,连白终于找到了灵核。   连白看着徐年满脸的泪,都有点慌了:“哎不是、你别哭啊,你难道真不想要灵核?不能吧?那我......我先给你存着?等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再拿走?”   徐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怎么会不想要呢......   “......要,我想要。”   我想修炼,我想以一个够格的身份站在您身边,而不是一个被施舍的废物。   连白慌张地找了个帕子递给徐年,他瞒了这么久,就是想给徐年个惊喜,现在看来,这惊喜似乎过了头......   徐年擦干净泪,还想跪下,连白扶着他的手还没撤走,见势直接一把拖住他,刻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势,冷冷道:“再跪这灵核就不给你了!”   语气严肃认真,这还是两人认识以来连白第一次这么严厉的和他讲话,可徐年却笑了,他弯下腰,对着连白深深鞠了一躬。   “公子之情,徐某无以为报,若今后公子有难,徐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连白叹了口气,将徐年扶起来,无奈道:“我真没做那么多,你不必如此,快起来快起来。”   徐年起身,连白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举起灵核,道:“准备好。”   他运起灵力,将手掌贴向徐年的胸膛,掌心的灵核嗅到了主人的气味,乖顺地没入其中,回到了主人的身体,与此同时,干涸已久的灵脉如同久旱逢甘霖,汹涌澎湃的灵力顺着每一根灵脉游走至全身,徐年的眸子也越来越亮。   连白看着这一幕,替徐年欣喜的同时,还带着些心虚。   他不是那种会因为一时兴起便送佛送到西的大善人,他费尽心力帮助徐年,其中缘由只有他心里清楚。   黑白无常的位置要换人了,谢必安和范无救虽能力出众,但他们毕竟年轻,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也需要时间,老城主又是个不问世事的性子,以往的公务都是由黑白无常完成的,现在他们走了,谢必安和范无救虽能帮忙,但总归是要费心力的,连白不可能游手好闲,便将酒楼的担子接了过来。   酒楼的整治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几个月下来,这里的交易连白也已经摸了个一清二楚,心惊的同时又忍不住后怕,加深了他一定要将酒楼控制在手中的决心,但以连白的身份,他又不可能整日泡在酒楼,所以他盯上了徐年。   连白清楚,他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这个帮手或许没有优秀的身手,也可能没有精明的手段,但他必须足够忠诚。   在救徐年的那一夜,连白打得便是这个心思,他顺手救下了徐年,以徐年的性子大概率会知恩图报,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不仅让徐年彻底对连白放下成见,他也给了连白一个惊喜。   徐年头脑精明,悟性极高,灵核找回后修为也定会更上一层楼,这样一位忠心又能干的猛将,可真是老天爷给他的馈赠。   -   转眼间连白生辰便到了,徐年这段时间除了伺候连白的饮食起居就是埋头苦练,进步的速度让老城主都感到诧异。   他一大早便敲开了连白的房门,连白这几个月都快被他吓出病来了,梦里都留了根神经,此时听到那噩梦般的推门声,连白猛地苏醒,下一秒便手脚并用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大声哀嚎:“我不起床——死也不起——”   徐年被他嚎得耳朵疼,又不得不上前跟他抢被子,劝道:“今天可是您的生辰礼,大家都等着您呢,赶紧起床!”   连白破口大骂:“这帮人有病吧?离宴会还有好几个时辰呢,都起这么早做什么!”   徐年懒得和他争辩,拽了半天发现拽不动,只好作罢,叉着腰叹了口气,道:“公子,您别怪我。”   连白:“?”   徐年转身便走,连白一脸懵地看着徐年的背影,没搞明白他要做什么,不过无所谓,连白嘿嘿一笑,又躺下了,就在他闭上眼睛,困意袭来,马上要睡回笼觉的时候——   “哥哥——起床啦——!”   连白一个激灵,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果然下一秒,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咚咚咚几声巨响,岁良跑到床边一个起跳,直接扑到了连白身上:“起床!”   连白:“......”   呕。   徐年慢悠悠走过来,带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道:“公子,起床了。”   -   连白长相随他母亲,五官精致俊美,还带着一股子张扬的少年气,但他平日里爱穿月白色的衣裳,这股气质便常被隐藏起来,此时他换上了红衣,乌发也高高束起,那股子少年气便尽数显露出来。   老城主看着连白,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这才对嘛,年轻人就该张扬些,不然等老了,想穿都穿不了。”   连白挑眉,戏谑道:“怎么不能,您穿一件红色的,不管多扎眼也没人敢笑话您。”   老城主“嘿”了一声,气道:“你个小崽子!”   连白当作没听见,又拉过岁良,问老城主:“您看看,岁良这身红衣如何?”   岁良眼神亮亮的,他年纪小,眼神里藏不住事,满心满眼都写着“爹爹夸我”。   老城主看了岁良一眼,点评道:“他还太小,穿红衣过于艳了,还是原来的样子适合他。”   岁良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连白也没想到老城主会这么不给面子,忙揽过岁良,给老城主使了个眼色,老城主这才勉强夸了一句:“不过还挺好看的。”   “嗯?”岁良立刻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城主,满脑子都是“爹爹夸我了”“这还是爹爹第一次夸我”“天呐我没做梦吧”。   岁良还处于极度的兴奋中,没成想下一秒,老城主就泼了他一盆冷水:“但你也别成天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修炼才是正事,你哥哥像你这个年纪,已经——”   “爹!”连白看着岁良瞬间凝固的神色,实在听不下去了,忙叫停:“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吗?”   老城主觉得自己有点冤,但他又不敢大声反驳,只能默默嘀咕:“我又没说错他。”   连白懒得和他杠下去,牵着岁良走了。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晚宴就要开始了,几乎整座酆都城的人都聚集在了忘川河岸,热闹非凡。   谢必安和范无救本是打算来大玩特玩的,结果刚到这里便被老城主叫去清点食物和礼品,忙得叫苦不迭。   徐年和孟湘倒是难得清闲,一个不用修炼,一个不用带孩子,此时正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下棋。   岁良拎了个小马扎,坐在孟湘身边,托着下巴看着棋盘,眼神却是涣散的,显然在出神。   连白应付完前来祝贺他生辰的长辈们,笑得脸都僵了,终于钻了个空子溜出来,溜达着蹲在了岁良身边,安慰道:“别想了,爹就是......望子成龙,他没别的意思。”   岁良慢慢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徐年见他不高兴,便道:“不然咱俩出去打一架?”   连白:“?”   孟湘被他这句话吓一跳:“你有病啊,你这是帮他散心的还是来添堵的?”   徐年眨了眨眼,无辜道:“我这不是想着帮他分散一下注意力......”   连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行了行了,你俩都别说了。”   见岁良还是没什么反应,连白叹了口气,牵起岁良,道:“走,我领你玩去。”   岁良乖乖地跟着连白走,什么也没问,连白直接牵着他走到了河边,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   岁良问:“我们来这里玩什么?”   “玩水。”   “?”   忘川河的水是能随便玩的吗?!   连白满嘴跑火车,随口一句话倒是给岁良逗笑了,见到这一幕连白才松了口气:“可算是笑了。”   快乐转瞬即逝,岁良仅放松了一瞬,便再次消沉下来,他轻声问:“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连白立刻反驳:“谁说的?我打他去!”   岁良:“爹说的。”   连白:“......”   “你,你也别太在意他的话,他就是一个迂腐的老头子,脑子不好使,没什么远见,等我们岁良长大,变得比哥哥还厉害,他就知道后悔了。”   岁良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忘川河水,喃喃道:“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连白揽着他,坚定道:“一定会有的。”   岁良回头,目光黏在连白脸上,彷佛要把连白的面容牢牢印在心里,他忽然说:“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连白没听出来岁良的语气不对劲,只道:“我知道,一天到晚黏个没完,我还不知道你?”   岁良没再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道,我希望,我能一直这么喜欢哥哥。   两人在河边坐了一会儿,眼看宴会要开始了,连白才领着岁良回来,他将岁良送到孟湘身边,嘱咐过后便去找老城主了。   路过人群时,连白余光忽然瞥到了什么,视线移过去,却只看到一个背影,他盯了那个影子许久,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只能作罢。   还有不到一炷香,连白匆忙赶来,见老城主身边又围了一圈人,看得他头都大了,万分不情愿地走过去,和一堆长辈打招呼。   连白又被迫敬酒,这晚宴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喝了个半饱,又一杯酒下肚,连白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今晚可能得爬着回去,刚想找个借口开溜,忽然觉得入腹的酒格外灼热,下一秒腹部传来剧痛,连白被这一下弄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下一秒,一口浓黑的血喷出,整个人便软了下来。   离他最近的老城主反应极快,一把接住他,焦急道:“连白!”   不远处的谢必安和范无救闻声回头,见到这一幕都吓了一跳,范无救立刻赶过去帮忙,谢必安则迅速命人封锁周围,一个人也别跑。   意识消散前,连白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丢大人了,这下真得爬着回去了。 第73章 【五】苏醒   通往里间的帘子几乎被进进出出的人扇出了火星子,一片兵荒马乱,谢必安和白无常为解连白的毒急到出汗,他俩嫌弃其他人碍事,便毫不客气地把他们都赶了出来,老城主也不例外。   徐年焦急地等在一旁,几次三番忍不住想要进去看看情况,都被孟湘给拉了回来:“你老实点,再有下次我不管你了。”   徐年急道:“那你现在放手,让我进去!”   孟湘眉头一挑,干脆利落地松手,徐年没了阻碍,直接往里冲,却在冲到帘子外时被一股强劲的灵力打了回来,直接摔在地上。   老城主冷冷道:“老实点,要是打扰到他们,让连白出了事,我定饶不了你。”   徐年跌坐在地上,这种满心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让他非常无措,就好像回到了徐母几次昏迷险些消散的那刻,害怕、焦急、无力。   好在不久,里间安静了下来,两人疲惫地走了出来,他一把年纪了,刚把事务都转交给谢必安,打算回家养老,结果又被谢必安拽回来救命,几个时辰下来,别说他这一把老骨头了,就连谢必安都疲惫的不行,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谢必安道:“捞回一条命,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几人闻言,顿时慌张起来,老城主站起身,忙问:“此话怎讲?”   白无常缓缓道:“他中的是妖毒,据我所知,这毒毒性极强,且没有解药,只能靠灵力强行将其逼出体外,但此法势必会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我没有把握,便没有擅自动手,只是暂时将毒压制下来,打算等连白醒来再做定夺。”   老城主道:“让连白闭关吧,我亲自守着他。”   老城主的能力自然不必多说,有他在想必连白不会出事,白无常便放心点头,谢必安却依旧眉头紧锁,孟湘注意到了,便问:“必安,你怎么了?”   谢必安回神,思考过后,这才道:“我对这毒有印象,它因为毒性太强,因此少有人知,通常只能在鬼市见到,而连白最近又在调查鬼市的事,得罪了不少人,能下此毒手,会不会......”   他话没说完,但众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面色均是一变,尤其是徐年。   果不其然,下一秒,范无救带人走了进来,面色不善,一拳打在了徐年脸上,砰的一声,丝毫不留情面!   孟湘和谢必安赶忙上去拉他:“范无救,你做什么!”   范无救显然还在气头上,冷冷道:“徐年,他这杯酒,是替你受的。”   “什么?!”   徐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是灵核......”   老城主面色也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范无救道:“连白为了帮你拿回灵核,偷偷进鬼市与人做交易,几经辗转找到了买主,从他手中买回了灵核,可那人却起了贪念,收了钱还想抢回灵核,便对连白动手,结果被连白废了灵脉,成了个废人,这才起了报复心。”   范无救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简直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他既气连白的私自行动,又气徐年的懵懂无知,连连白到底是为谁受的伤都不知道,但他心里其实清楚,徐年对此事一概不知,怪不到他头上,但这点理智完全被怒火压制,打完这一拳范无救才渐渐冷静下来。   说完这些,范无救良久都没再说话,身后的护卫帮着他说明情况:“那人被断了灵脉,没跑远,被我们抓到后直接招了,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已是个废人,被我们抓到也没什么好下场,索性自尽了。"   谢必安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砸在了身旁的墙壁上,咬牙道:“就这么让他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白无常拍拍他的肩,道:“手放下,我是怎么教你的。”   谢必安收回手站好,表情却还是阴沉的。   老城主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连白的状况,其他的稍后再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有什么人吵起来了,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岁良焦急地跑进来,身后跟着一堆下人。   下人见到城主吓了一跳,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没有看好小少爷,我这就把他带走。”   说着,下人就上前拉住了岁良的手臂,岁良用力挣扎,哭喊着“我不走”,指尖甚至已经用出了灵力——   “住手!”   老城主厉声道:“岁良,我教你修炼,就是让你对自家人出手的吗?”   岁良忽然停住了挣扎,良久,他喃喃道:“我只是想来看哥哥......”   “那也不能如此胡闹!”老城主接着说,“这里没有你能帮上的地方,赶紧回去,别捣乱。”   岁良眼眶红了。   里间忽然传来微弱的咳嗽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连白虽是醒来了,但毕竟有毒在身,整个人依旧是非常虚弱,他是被岁良的喊声惊醒的,听着那孩子的动静有些不忍心,忙道:“岁良、咳咳......到我这里来。”   岁良这回没有听老城主的话,快步跑到床边牵着连白的手,泪眼朦胧:“哥哥,你疼不疼啊......”   连白险些被他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逗笑:“不疼,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岁良不信:“我听他们说你中毒了,差点儿就死了,肯定很疼。”   连白无语:“那你还问。”   岁良撅嘴。   谢必安见他还有兴致逗岁良,可见是没什么大事,便将他的情况说明一番,连白听后倒是没什么反应,接受程度良好,他唯一在意的一点是:“我要闭关多久才能彻底排掉毒性?”   “不确定,”谢必安敏锐地察觉到连白的想法,毫不客气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闭关修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出来玩,你不要命了?”   连白撅嘴。   说完,连白才忽然注意到不远处角落里红着眼眶出神的徐年。   徐年还沉浸在“连白是因为我才险些失去性命的”这一悲伤的事实中,整个人彷佛都失了魂,连白叫了他好多声也没个反应,气得连白险些又吐血。   范无救此时是彻底冷静下来了,他看着徐年嘴角的血迹,有点心虚,想主动搭话,上前扒拉他:“喂,连白叫你......那个——”   徐年压根没注意到范无救的别扭,听到连白叫他,忙跑过去,范无救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噎死在了嗓子眼。   徐年蹲在连白床边,满脸呆滞:“公子,你......”   连白却说:“我不怪你。”   徐年一愣。   连白继续道:“不过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徐年忙点头,他现在巴不得连白使唤他,干脆道:“好,无论何事,我都做。”   连白轻笑:“我闭关这段时间,酒楼的事就暂时交给你和谢必安,你跟着他好好学,别让我失望。”   徐年似乎是没想到连白竟然不怪自己,还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连白没再多说,又嘱咐岁良:“至于你呢,好好修炼,别给我丢人。”   岁良点头:“嗯嗯。”   白无常在一旁了许久热闹,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便伸了个懒腰,懒懒道:“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少爷您好好养伤。”   老城主也想凑上前和连白说话,但岁良挡在他前面,他刚想把岁良扒拉开,就被白无常一把拉走了。   等这俩人离开,这屋里的氛围立刻轻松不少,范无救还记着自己要道歉,磨磨蹭蹭凑上前,叫徐年:“喂,徐年。”   徐年还沉浸在感动之中,压根没听见。   范无救:“......徐年!”   徐年吓一跳:“啊?”   范无救一脸黑线,硬梆梆道:“刚才失控打了你,对不起。”   徐年:“哦。”   继续扭头对着连白感动。   范无救:“......” 第74章 【六】双修   范无救被徐年气跑了,谢必安无奈发笑,轻飘飘劝了他一句“想开点”。   范无救更气了。   连白的毒性只能压制一夜,天还没亮,他便闭关了,老城主守在他身旁护法,连白遇害这件事满城皆知,两人一同闭关的事情也瞒不住,谁也说不好是否有人狼子野心打算趁此时搞事情,以防万一,闭关的地点就在敬含殿,这样即便出现了什么意外,老城主也可以及时得知赶来支援。   连白的闭关其实对其他人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众人该干活的干活,该修炼的修炼。   徐年最近像是疯了一般地努力,白日刻苦修炼,吃完晚饭便窝在谢必安房里学习如何打理酒楼,谢必安对他倒是很放心,而且他自己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分心给酒楼,一个月后便将酒楼撒手交给了徐年,学习干活两不误,当然他也没能对徐年完全放心,暗中便派了人看着他,遇上问题帮一把,就这样几月下来,徐年完全掌握了酒楼的事务。   其实在酒楼刚被酆都城彻底接管的那天,谢必安是不相信徐年可以将酒楼打理好的,先不说酒楼乱七八糟牵扯三界的交易,光论经常出入酒楼的那些人,就没一个好惹的,不过几月下来,徐年倒是让谢必安刮目相看了。   徐年此人,平日里看起来安安静静,实则心思极多,也没那些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的坏毛病,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在酒楼立足,再加上徐年越来越强劲的灵力,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一开始瞧不上他的人逐渐被徐年打服,打不过的论脑子又玩不过他,只能被迫听话。   三年后,酒楼改名为醉乡楼,徐年也摇身一变成了徐老板。   这三年,变化大的不止徐年,还有岁良。   岁良个子窜了不少,已经和徐年差不多高了,但他性子还是毛躁,沉不住气,每日也花不少时间在修炼上,却没多少长进,看得其他人都着急,不过天天照顾他的孟湘却是老神在在,觉得岁良天性如此,随遇而安便好,反正出了事,有他们这些人兜着,这么大一个酆都城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岁良吗?   但岁良似乎并不这么想。   这三年里,他经常往敬含殿跑,他心里其实是有些阴暗的小想法的。   连白闭关,老城主虽护法在旁,但其实没什么事情做,只是在一旁陪着,以防连白出现意外。   岁良便想,连白不在,那他就可以和爹爹聊聊天了,可老城主让他失望了。   老城主人在连白身边,心却恨不得钻进连白的识海,看看这小子到底什么情况,毒究竟排出来多少,整个人便每天都心不在焉的,好多次岁良来找他也没听到,为数不多听到的几次还特别冷淡,没表现出一丝对小儿子的想念。   岁良虽然失望,但他没有放弃,他最近修炼有了很大的进步,他想给老城主看看,说不定这样,老城主就会夸他呢。   孟湘在一旁每日看着这小孩纠结来纠结去,实在不忍心,破格带着他进了敬含殿。   这还是连白闭关以来,岁良第一次踏进这大殿,以往他只能在门外和老城主说话,现在进来了,难免兴奋,小跑了两步,还没等他跑到老城主和连白面前,就被一声呵斥喊住了:“安静,别吵到你哥哥。”   岁良一顿,立刻安静下来,弱弱道:“......我就是太高兴了,对不起。”   老城主依旧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急躁,没个样子,还有——”   岁良抿唇,低着头站在原地听着老城主的训话:“——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三年过去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差?”   岁良焦急解释:“不是的,我、我有进步的,我现在——”   “进步?”老城主摇摇头,根本不愿回头看他一眼,“你连你哥哥当年的一半都没有,每天这样不务正业,只知道玩乐,早晚要成个废人。”   孟湘在一旁听得忍不住皱眉,忙道:“老城主消消气,您说的太严重了些,岁良还是个孩子,而且他已经很努力了。”   “可我看不到他的努力。”老城主冷冷道,“如果他再这样荒废下去,出门了就别说是我的儿子。”   岁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听完这句话,他忽然转身跑了出去,孟湘忙喊他:“岁良——!”   “别管他,让他自己好好想想。”老城主冷哼道。   孟湘叹了口气,这回是真忍不住了:“城主,他这三年进步不小,今天就是想给你看看,您好好和他聊几句不行吗?”   老城主听到这句,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嘴硬道:“你们一个个都惯着他,我要是再惯着他,那还得了?而且连白身子不好,这酆都城迟早是要交给岁良的,若是我和连白都离开了,那他怎么办?!”   说到这儿,孟湘也愁:“我知道您的心思,但您总是如此,适得其反怎么办?”   老城主满不在乎:“适得其反,你是说岁良对我这个老东西发脾气?就他那比鸡还小的胆子,能干成什么事,更何况就算他真要动手,他能打过我吗?”   孟湘被老城主的顽固彻底折服,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得摆手求饶:“行行行,我说不过您,我还是去找岁良吧,您今天说话这么不留情面,这小子又得闹脾气,不知道要哄多久......”   -   岁良一口气跑到了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不知何时,泪已留了满面。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老城主只看得到连白,为什么老城主如此偏心,为什么......为什么连白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认同......   岁良扪心自问,他已经努力过了,可他就是没有连白那样的天赋,他做不到一步登天,他只是个普通的资质一般的小鬼,为什么都要逼着他......   不知不觉间,岁良走到了鬼市附近,一个女子忽然贴了上来,一把揽住岁良的腰,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公子一个人啊。”   岁良吓了一跳,他从未接触过女子,也没有出入过烟花之地,被怀里的温香软玉和胭脂水粉气搞得不知所措,红着脸就想把人推开,可那女子不知是何修为,竟丝毫不动,牢牢贴在岁良身上。   “小公子别急着推开我啊,咱们聊聊?”   “不、不聊。”岁良闭着眼睛推她,丝毫没注意到一缕缕妖气正在悄悄往他身体里钻。   女子被他生疏的模样逗笑了:“原来还是个雏啊......这样更好,大补啊。”   “?”岁良猛地睁开双眼,看向女子,只见女子双眸隐隐发出红光,妖气再也掩盖不住,他惊讶道:“你是魅妖!”   魅妖笑着点头,见岁良更猛烈地挣扎起来,她索性勾住了岁良的脖子,直接送上一个吻,唇齿交融间,魅妖的声音回荡在岁良耳边,声音彷佛都带着诱惑:“我是魅妖,你是鬼修,和我双修,对我们都有好处,你难道不想变得更强吗?”   岁良推拒的动作一顿,魅妖见此,眼里浮现笑意:“我看得到你的执念,所以......我来帮你。”   妖气彻底入体,岁良也逐渐丧失了理智,对力量的渴求彻底占据上风,原本推拒的手不由自主揽住了魅妖的腰,两人直接闪身进入了醉乡楼。   ......   一夜过后,岁良在一张大床上醒来,身边魅妖早已没了踪迹,有那么一瞬间,岁良甚至觉得昨夜的美好是自己的一场梦,可体内澎湃的灵力又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双修竟然真的如此神奇,一夜之间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提升,岁良像是一个终于吃到糖的孩子,坐在床上不断回味着昨夜的美好,感受着指尖灵力传来的震颤,内心汹涌澎湃!   太好了!他找到修炼的最好方法了!这可比每天没日没夜修炼来得快多了!   他迫不及待穿好衣裳跑了出去,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爹,刚一出门就迎面碰上了徐年。   醉乡楼如今什么事都逃不过徐年的耳朵,他自然知道昨夜两人做了什么,但屋里那俩人动作太快,徐年赶到门口时,刚好听到了那魅妖的一声喘,吓得他退后一大步,打算等这俩人结束再进去收拾那个不知好歹的魅妖。   反正这件事对岁良也没坏处,说不定还能帮他提升修为,但一码归一码,那个魅妖竟敢把主意打到岁良头上来,简直是找死,还有岁良,一点戒心都没有,幸好这只魅妖没有恶意,不然岁良这小子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年拿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等,结果这一等就是一夜,他没想到这魅妖的能力这么强,也没想到岁良这么没有自制力,一勾就起火,这一夜不知被榨干了多少次!   那魅妖刚结束,餍足地走出房间,就被徐年抓了个正着,打了一顿警告几句见魅妖诚心认错就把人放走了,然后就见到了兴高采烈满脸写着爽的岁良。   徐年:“......”   你小子。   岁良脚步一顿,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他昨夜太过兴奋,竟然忘了这醉乡楼如今是徐年的地盘,那他们昨晚岂不是——   徐年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给了岁良当头一棒:“你小子昨晚挺爽啊。”   岁良:“......” 第75章 【七】贪念   岁良整个人从头红到脚,在看到门口那个小板凳时,更是快要烧着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还未有过伴侣,就经历了个大的,还被长辈听了一夜的墙角,这换谁谁不自闭?!   徐年还生着气,懒得关照岁良那些脆弱的小心思,冷冷道:“修为提升了,很高兴?”   岁良有些心虚,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头。   高兴。   徐年气得猛吸一口气,严肃道:“仅此一次,这次我不骂你,下不为例。”   刚尝到甜头的岁良猝不及防被剥夺了吃糖的权利,立刻就不愿意了,大喊道:“为什么?”   “为什么?”徐年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可对家里人就总是急躁,尤其是岁良,他没好气道:“你这次是运气好,那魅妖对你没什么别的心思,万一遇上个胆子大的,你现在有没有命站在这里都不好说,说你一句你还不乐意了?”   岁良瞬间被他说得哑了火,但转念一想,他也因为双修增进了修为,立刻又有了底气:“可是你知道我昨夜修为增进了多少吗?比我三年增长的都多,这明明是好事啊!”   徐年闻言,更生气了:“修炼没有捷径,你不要被一时的成就迷了眼——”   岁良大喊:“我不听!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增进修为的办法,你没资格管我!”   “我没资格?”徐年被这小崽子气笑了,“那谁有资格,你哥哥还是老城主?你以为他们俩现在没时间管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吧?”   “我告诉你,这次就算了,从今往后,我抓到一次收拾你一次,不信你试试!”   岁良气得脖子都红了,他好不容易找到增进的办法,徐年不替他高兴不说,还来阻止他,简直是有病,气得他转身就走。   徐年也没拦着他,原地深呼吸几口气,待他冷静下来,才招来了一个下人,吩咐道:“替我看着他,一旦再发生这种事立刻来找我。”   下人:“是。”   -   岁良跑回殿里,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孟湘找了他一夜,也不知道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只好在门口等他,此时见到人忙走上前:“你去哪儿了,走也不知道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夜,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岁良见到孟湘眼底的乌青,心里有些愧疚,刚要道歉,孟湘就“咦”了一声,疑惑又惊讶地问:“你竟然突破了?”   喜悦立刻冲上岁良大脑,孟湘的诧异完美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道歉的事也被他忘在了脑后,兴奋道:“怎么样,我进步大吧?”   孟湘毫不犹豫地点头:“这可真是太大了,才一夜时间,你竟然能有这么大的突破,是遇到了什么机遇吗?能进步这么大肯定很凶险,你没受伤吧?”   岁良又想到了昨夜,脸有些红,却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我和一个魅妖双修了。”   孟湘脸色一僵,转瞬便沉了下来,忙问:“魅妖?你去鬼市了?”   岁良茫然道:“我昨天无意间逛到了那里......”   “你是不是疯了?”孟湘严肃道,“敢和不知来路的魅妖双修,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我......”岁良没想到,他刚在徐年那里碰了壁,回来后竟然又被一向宠着他的孟湘劈头盖脸骂一顿,当即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可是双修真的能——”   “我骂的是双修吗?!”孟湘见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更生气了,“你年纪也到了,找个伴侣双修也没什么,可你竟然敢随便找个魅妖双修,万一她别有用心怎么办,万一她想害你怎么办,你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我有!”岁良大声道,“我现在很厉害了,她伤不到我!”   孟湘闭了闭眼,打算换个角度和岁良掰扯:“那好,就算你真的能保护好自己,双修得来的能力终究也不是属于你自己的,修炼没有捷径,你心性浮躁历练不足,这修为给了你你也驾驭不了,搞不好还要出大事——”   岁良不服:“那人间还有合欢道呢!双修为何不行!”   孟湘怒道:“可你是鬼!况且你修的也不是什么合欢道!适合他们的东西不一定适合你,而且你既然今天会为了一时的增进丧失理智,难保你日后不会被这些繁荣迷了眼,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岁良修为突破的喜悦在这一刻彻底消失,满心满眼都是对徐年和孟湘的失望,冷冷道:“这只是你的推测,我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说了不算......你们都不算,从小到大你们一直否定我,我今天就偏要走这条路,我要让你们知道,谁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岁良——!”   说完,岁良转身跑开,完全不理会孟湘的呼喊。   -   岁良回到房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窗子关严,又给屋子布了个结界,将嘈杂的声音彻底隔绝在外,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原地红着双眼呆立许久,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他好不容易有了进步,找到了迅速提升修为的办法,为何所有人都在指责他......   哥哥......   岁良灰暗的眸子忽然有了一丝亮光......哥哥一定会支持他的,一定会替他高兴,还会夸奖他,一定会的。   只要等哥哥出关,他就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有了哥哥支持,其他人一定不会反驳自己,太好了。   岁良一整天都把自己锁在房里,连饭也没吃,傍晚谢必安和范无救来敲门,大概是从徐年那里听说了今天的事,想和他聊聊,岁良挣扎许久,还是解开结界,起身开了门。   谢必安和范无救对他来说要更为亲近,有时连白在忙,这两人就会带他出去玩,岁良虽然还没消气,但还是没忍心抹这两人的面子。   谢范两人相比徐年和孟湘要冷静的多,起码没一见到人就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这两人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范无救甚至还带了三坛子酒。   岁良看着范无救手里的酒,撅了撅嘴,不满道:“不让我喝就算了,还带过来馋我,你是故意的吗?”   范无救“哎?”了一声,道:“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这其中一坛,就是送给你的。”   岁良一愣,下意识道:“真的假的,你这么好心?”   谢必安笑道:“真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试着喝点。”   岁良这才有了些笑意,接过那坛子酒,嘿嘿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三人在桌前坐下,向往常那样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从天聊到地从古聊到今,兴致来了还聊点民间话本,岁良一点一点放下对二人的戒备,可两个时辰后,还是进入了正题。   在范无救装作不经意提到徐年时,岁良脸色一垮,恹恹道:“你也是来骂我的?”   范无救摆摆手,满眼无所谓:“我才懒得骂你,就是奉他们俩的命来走个过场,不然我回去没法交差啊。”   岁良喝了酒,也不好意思撵人,只得冷哼道:“行吧,那你打算怎么劝我?又要和我说什么识人不清心性不定?”   谢必安没插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给二人倒酒,吃着花生看戏。   “我没那么俗。”范无救眉头一挑,眼含笑意道:“我今天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岁良满脸写着“我没兴趣”,但还是给了他个面子,勉强捧场道:“那请问范大人,你要讲什么故事呢?”   范无救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起了个范,道:“在很久很久以前......”   岁良:“噗。”   谢必安默不作声抬手挡住嘴角。   范无救瞪眼:“你笑什么,嫌我的故事土?”   岁良摆手,道:“没有没有,你继续......噗。”   范无救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若不是孟湘和徐年来找他,他才懒得管这个小崽子,不情不愿道:“再土你也给我听着,听完我就算完成任务。”   见岁良终于老实下来,范无救这才继续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子,一袭红衣,不苟言笑,很多人都喜欢她,但这个女子呢,她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岁良忍不住打断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很冷淡吗?”   范无救又翻了个白眼:“大人讲故事,小孩子别插话。”   岁良也随了个白眼。   “没有感情,指的是这个女子没有七情六欲,不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日后该回哪儿去,她每日都站在忘川河岸,送走一个个不知归处的灵魂,却始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凡间将这位女子称作,孟婆。”   听到这儿,岁良问:“这个孟婆也是打理忘川河的?”   “是,只不过,她和其他人都不同,黑无常会接管忘川河,是因为老城主的命令,我接管忘川河,是因为我接替了黑无常的职,但孟婆不同......在生死簿中,一直都有她的存在,这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由孟婆写上去的,谁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似乎自三界生灵轮回起,孟婆就守在那里,直到三千年前。”   岁良问:“三千年前出了什么事?”   “三千年前......”   “孟婆离开忘川河,试图帮助一个凡人逆天改命。”   “没人知道孟婆和那个凡人是什么关系,孟婆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生死簿的能力居为己用,强行突破,竟获得了通天之能,可惜......她死在了天罚之下。”   “没人知道她是否成功,也没人知道那个凡人是否还活着,但有一点是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的事实——”   “孟婆在试图改变那个凡人的命格的同时,偷了不属于自己的能力,强行突破,逆天改命,最终一道天罚降下,死无全尸。”   话音落下,屋内的空气彷佛都凝固了,良久,岁良才轻声道:“孟婆......真的死了吗?”   范无救却摇头:“不知道,天罚降下,就算不魂飞魄散也差不多了,不过孟婆法力深厚,没准还真能留一魂转世投胎,可重活一世的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孟婆了。”   岁良轻声道:“你来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我会和孟婆一样,不得好死?”   “怎么说话的,小爷我是那种人吗?”范无救再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现在想利用双修来提升修为,让所有人看得起你,我能理解,谁不想被人认可呢?”   岁良不解:“那你给我讲这个故事干嘛?难道不是想讽刺我走孟婆的老路?”   范无救毫不客气地说:“就你?人家孟婆那是拿了生死簿的能力,怎么说也是件牛逼哄哄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你只不过拿了人家小魅妖的几十年修为,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大人物了?”   岁良:“......”   他在桌子底下踹了范无救一脚。   谢必安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热闹,此时终于开口了:“岁良,在我听到这件事时,我担心的并不是你双修这件事。”   见岁良疑惑看来,谢必安直视着他的双眼,缓缓道:“岁良,难道没发现,你对灵力,看得比任何事都要重吗?”   “你们吵架的点不在于其他,而是在于你起了贪心。”   “你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不比他人少,但你的心性却不比常人,面对诱惑,你的定力太差,你明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却还是选择走这条路......你心思太敏感了,你看不到徐年和孟湘的担忧,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这不是什么好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岁良攥着酒杯,一言不发,可眼底却动摇了。   谢必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继续温和道:“我们不反对你双修,如果你想以鬼身走出一条新的修行之路,我也是支持的,这没什么不妥,但岁良......”   岁良抬头看着他,听到面前人说:“我希望你知道,修行之路不易,没有捷径可走,你可以继续走这条路,但要控制住自己的贪念,不要过激,从而生了心魔。”   岁良看着谢必安的眼,良久,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谢必安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分得清轻重,那......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待岁良笑着送走两人,关上门,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风吹灭了油灯,屋内陷入黑暗,一片寂静中,一个略带茫然的声音缓缓响起——   “想变得更强......是错吗?” 第76章 【八】气息   自那此谈话后,岁良似乎老实了不少,也不再提什么双修的事了,不过他也很少修炼,每天不知跑出去做什么,问就是玩,至于和谁玩、玩什么,徐年几人对此一概不知。   谢必安一开始还找人偷偷跟着他,几月过后,下人告诉他岁良只是去凡间瞎溜达,没事摘摘果子逗逗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徐年也没再抓到过他去酒楼,谢必安便懒得再管他。   不爱修炼就不炼吧,只要他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其余的都无所谓。   -   岁良用过午膳,照例找了个借口溜到凡间,他背着个手走在街上,心情颇佳地哼着小曲儿,走走停停,没一会儿手里就多了不少好玩的小玩意,还叼着一根糖葫芦。   身后不远处的巷口。   两个男子坐在卖馄饨的摊位前,一人捧着一碗比脸还大的馄饨,装作喝汤的模样,眼睛悄悄从碗沿露出来,偷感十足地盯着岁良的背影。   胖子冲瘦子努努嘴:“这都几个月了,这小子就瞎溜达,也没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要我说,咱还是回去睡觉吧,盯他也盯不出花来。”   瘦子瞪了他一眼:“那怎么行,这叫擅离职守,万一被谢大人收拾了怎么办?”   胖子委委屈屈道:“可这也太无聊了,要是小公子能发现咱们然后发顿脾气就好了,这样咱还有借口打一架,不然我都要闲出屁了。”   瘦子听了这番离谱的言论,当即就要动手揍人,把他打出屁来,结果那前一秒还在委屈的胖子,下一秒就兴奋了起来,两眼放光地用力拍他的大腿,激动道:“快看!咱们跟丢了!小少爷跑了!”   瘦子:“......?!”   -   岁良甩开那两个跟了他好几个月的狗皮膏药,御剑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废弃寺庙,这寺庙建在一处半山腰上,那俩人一时半会儿绝对找不到。   岁良刚走到寺庙门前,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一位红衣女子此时正坐在佛像正下方蒲团上,面前支着几根树枝,火焰自木柴中央升起,将上方的兔肉烤的流油。   魅妖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依旧专心烤着自己的晚饭,岁良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在这里,便直接走到魅妖身旁坐下,相当自来熟道:“分我一条腿。”   魅妖没好气道:“不给,要吃自己抓去。”   岁良见她不愿意,指尖灵力一捏,抬手就打算熄了她的火,魅妖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忙道:“分分分,分你还不行吗!”   岁良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笑道:“早这么痛快不就得了。”   魅妖气冲冲地烤完兔子,撕开一条腿分给岁良,这才边吃边道:“我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实话告诉你,别想了,姑奶奶我不做了。”   “不行。”   魅妖瞬间怒了:“凭什么不行,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行,我警告你,别惹我,小心姑奶奶一个生气打死你!”   岁良丝毫不惧:“那我就回去告诉徐老板他们,说你不怀好意接近我,这几个月来还频繁找我,企图——”   “岁良你大爷的!”想到上次徐年威胁自己的模样,魅妖气得吐了一大块骨头,“我可没有!明明是你缠着我不放!”   岁良没接话,只道:“这几个月我查了不少资料,我发现,以鬼身修凡人的合欢道,是有先例的,他修为进步飞快,没几年就一统酆都,大家都把那人称作情鬼,只是那位情鬼没多久就走火入魔了,所以很少有人走这条路。”   魅妖道:“所以呢,你还要修?”   “为什么不修?”岁良嗤笑道,“走火入魔不得好死的是他,又不是我,更何况,以一个人的失败就否定了这条路,本就是愚蠢至极。”   魅妖听了这番话,一时没出声,她定定地看着岁良的眼,几月不见,他的眼里竟泛起了丝丝魔气,竟是有入魔之兆。   没想到,修为对岁良的诱惑,竟然那么大,能让一个孩子在几月之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魅妖闭了闭眼,心知自己劝不动他,便道:“你能想清楚就好,我也没资格拦着你,既然如此,那我就先——”   “你不能走。”   魅妖起身的动作一顿,诧异回头:“为何?”   岁良面向魅妖,歪了歪头,眼神既单纯又瘆人:“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魅妖是大补。”   魅妖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一步,喃喃道:“......岁良你不是吧,难道你想用我当炉鼎?”   岁良笑道:“对啊,而且一开始......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双赢的事,我想你不会拒绝的吧?”   魅妖怒道:“去你爹的,这事儿万一被徐年他们知道,你知道我会有什么下场吗?你自己找死就算了,别拉着我!”   岁良却不顾一屑:“你管他们做什么?不让他们知道不就好了,更何况,我哥哥没多久就要出关了,有他在,没人敢说我什么,护住你更是轻而易举。”   魅妖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你快别放屁了,就你现在这副模样,都快入魔了,你还想连白支持你?他不打死你就不错了!”   “闭嘴!”岁良的情绪忽然就变了,这段时日所有人都对他严加看管,完全不顾他的想法,甚至指责他,这已经让他很是难耐,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连白醒来后可以支持他安慰他,结果这魅妖竟不知死活,一句话直接打破了他所有幻想。   “你懂什么?我哥哥就是最在乎我的,他一定明白的,他知道我最想要什么,他和你们都不一样!”   魅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缓缓摇头,喃喃道:“你真是疯了......”   “我疯了......哈哈哈......”岁良眼里泛出微微红茫,笑得肆意,“我只是想要力量而已,想变强,有错吗......为什么都要阻止我呢......”   魅妖脊背窜上一阵寒意,下意识想跑,却被岁良一把抓住衣领,脖颈忽然传来一阵刺痛,银针刺入皮肤,魅妖的四肢立刻就软了下来——   “做我的炉鼎,我不会亏待你的。”   -   孟湘在院子里无聊地薅树叶,时不时看一眼院门外的林间小路,没见到人影,又低头薅树叶。   她做好了饭菜,结果岁良这小崽子今日不知又跑哪儿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孟湘想,她最多在这里等一炷香,一炷香过后,如果岁良还不回来,她就把菜全都吃光,让岁良饿着肚子睡觉。   刚在心里悄悄骂完,一个身影就出现在小路上,孟湘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松了口气,下一刻又开始叹息,算你小子好运。   她起身迎上去,叉着腰质问道:“又跑哪儿去了,这么晚都不回来,也不知道和家里说一声。”   岁良微笑道:“没去哪儿,就是听戏听入了迷,抱歉,下次不会了。”   孟湘被他这一句抱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凶了吓着孩子了,拉着他进屋,说:“没事,你安全就行,快吃饭吧,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岁良被孟湘按到椅子上,接过碗筷,道了声“谢谢孟姐”才开始吃饭。   孟湘觉得岁良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狐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是不是又做什么亏心事了?”   岁良笑了:“哪有?我以前是不懂事,现在我长大了,自然要懂得礼仪。”   孟湘还是觉得不太对,但岁良的话又没什么漏洞,只好作罢,她也坐了下来,边给岁良夹菜边道:“对了,听老城主说,连白体内的毒清得差不多了,估计这几天就要出关了,你最近少出去浪。”   岁良闻言,攥着筷子的手一紧,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喜悦:“知道了,我一定守着哥哥出关。”   孟湘听他这么说,倒是放了不少心,叹道:“本来我还担心,你们兄弟俩分开这么多年,会不会有隔阂,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就你这副黏人的模样,不得把连白腻歪死。”   岁良嘴角勾起,难得露出一副单纯的笑,语气也有了几分从前的俏皮:“才不会,哥哥最喜欢我了。”   果然如老城主所说,一周后,敬含殿内爆发出强大的威压,遍及整座酆都城,熟悉的气息似乎在无声地告知众人,连白出关了。   这几年的闭关,连白不仅排清了体内的余毒,修为还更进一步,境界直逼老城主,他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修为,实属难得,若没有灵火的阻碍,说不定连白已经超越了老城主。   几息过后,连白缓缓睁开双眼,他早已习惯了黑暗,此时重见光明,竟被那油灯晃了一下,下意识眯了眯眼,老城主心细,立刻掏出一张手帕盖住那灯光,原本刺眼的光变得朦胧柔和,连白这才彻底睁开眼,见到老城主便笑了:“爹,守了我这么久,辛苦了。”   老城主眼尾细纹彷佛都带着笑,开心地摆手:“不辛苦不辛苦,你可真够争气的,竟然还突破了,要是给你下毒那人还活着,不得气死。”   连白被老头子逗笑,他站起身,问道:“我闭关了多久?”   “近四年了。”   “近四年?!”连白吓了一跳,他对外界其实没什么感知,对他来说,闭关这段时日不过是眨眼一瞬,没想到外界竟然已过去了这么久。   岁良该长大了吧......还有徐年,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正想着,房门被敲响,敲门声短促急切,一声接着一声,见里面没反应,敲门声忽然乱了起来,听着彷佛一帮人在敲,一声比一声急。   连白眨了眨眼,看向房门,金色的灵力浅浅覆盖在门上,将那帮人堵在了门外。   他转头看向正襟危站的老城主,挑了挑眉:“您......把他们堵外面做什么?”   老城主心虚地四处乱看:“什么叫堵,我这叫智取!要是他们都在这里,不得把我这个老头子挤到一边儿去,那我还怎么和你说话!”   还挺有理。   连白无奈轻笑,挥手撤了那结界,下一秒,一帮人乌泱泱涌了进来,直接把老城主挤到了一边。   刚才那阵威压出现的时候,这帮人就耐不住了,推门就想冲进来,结果被老城主的结界挡在了外面,急到跺脚,此时冲进来的动作都或多或少带了些脾气,装作没见到老城主,默契地把这个狡猾的老东西挤走。   老城主:“......”   这帮小崽子!   小崽子们的领头范无救抓着连白上下看,满脸惊喜:“厉害啊连白,竟然又突破了!”   小崽子们的副领头岁良抓着连白的另一只手,眼睛都在放光:“恭喜哥哥出关!”   徐年在两人身后几次想开口,都没成功,他性子要比这俩人含蓄得多,更何况老城主在场,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好在身后焦急地等待,期盼着连白能看到他。   谢必安是最稳的,他笑着看了一会儿热闹,见连白一切都好,这才装作才见到老城主一般,诧异道:“啊,抱歉,刚刚太过着急,才发现您在这儿,老城主辛苦了。”   老城主气到翻白眼,一甩袖子:“哼。”   连白被这帮人的热情搞得措手不及,竟然还抽空对老城主道:“差不多得了,还真跟小辈计较啊。”   老城主丝毫不脸红,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喝茶。   这帮人吵起来是真的闹人,连白一手按一个,将范无救和岁良按在椅子上,大声道:“停!”   俩人闭嘴了。   徐年见此,正想凑上来,连白却回了头,直直地看过来,将徐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果然没让我失望。”   徐年一愣,缓缓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意。   岁良却皱起了眉,但仅一瞬,他的神情便恢复如常,拉着连白的袖子道:“哥哥。”   连白回头,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腻歪。”   岁良站起身,眼睛亮亮的,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哥哥你看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连白没怎么犹豫,直接道:“长高了不少,都赶上我了,不错。”   岁良却不满意:“还有呢?”   连白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的心性是一点没长进,还是一副小孩模样,不过他还是满足了岁良,笑道:“修为增进不少,很厉害——”   连白说到一半,忽然话音一顿,他先前没注意看,现在提到修为,他才注意到岁良体内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神色凝重下来。   一旁的几人像是早就料到这一幕,都不约而同闭上嘴,等着看这小子翻车。   岁良第二次和魅妖双修的事,他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其实其他人早就发现了,但几人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便都等着连白醒来定夺。   岁良还维持着那副期待的神色,可连白的神情却变了,他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岁良,你体内的气息......为何这么乱?” 第77章 【九】缓兵之计   岁良闻言,拉着连白袖子的手顿时收紧了,神色有些茫然。   没等岁良回答,连白就先看出了哪里不对,手腕一转便搭上了岁良的脉,眼神里立刻涌上怒意:“哪个魅妖这么大胆子,敢对你动手?!”   此话一出,竟然没有人回答他,其余人坐在一旁看戏,懒得帮忙劝,毕竟这也算是岁良自己作的,也该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了。   岁良则是出了神,他不明白连白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他的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替自己高兴吗?为何会生气?   “哥哥......”   连白气得伸手,掌心光芒缓缓凝聚,本命剑竟出现在手中:“到底是谁?”   连白的本命剑,名为太白,太白的剑灵极凶,一般情况下连白不会将它拿出来,此时太白现身,可见连白真的生气了!   岁良被他这一嗓子喊回了神,忙解释道:“哥哥,我们是双修,她不是——”   “你说什么?”连白似乎没太听明白,眼神都呆滞了,满脸问号,“什么叫双修?”   岁良见连白好像没那么生气了,脸上又露出喜意,说:“和魅妖双修可以精进我的修为,就像凡间修士练的合欢道那样,进步的可快了!”   “......”连白手中的剑芒闪了闪,这一刻的他彷佛失了智,根本琢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满脑子都是懵的,磕磕巴巴道:“不是,你的意思是,这是你自愿的?!”   岁良道:“对啊!”   连白:“......”   他愣在原地好半天,手中的太白彻底握不住,忽闪忽闪的,最后唰的一下消散在空中,与此同时,连白彻底炸了——   “——你是不是疯了!”   他本以为自己家小孩是年纪轻轻分不清善恶被有心之人哄骗,结果岁良现在竟说是他自己急功近利凑上去双修!   而且看岁良这样子,明显是开心的,连白现在就是万分后悔,在明知道岁良渴望力量、最应该被正确引导的年纪选择了闭关,要是能回到过去,连白绝对不会闭关,毒能压一天是一天!   岁良见连白如此生气,也有些不开心,满眼失望:“哥,难道你也不支持我吗?”   连白还是头一次见到岁良这副模样,一时愣住了,他看着面前满眼不开心的岁良,终于认识到,岁良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且不会轻易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岁良的怒意彻底压不住,终于对自己一向敬爱的哥哥发起了脾气,“你也想指责我对吗?”   连白见到岁良如此,彻底沉下脸来:“岁良,你也不小了,别发什么小孩子脾气,你没有经历过修炼的磨难,也没受过修道者的心性训练,给你力量你也接不住,平地起高楼是不现实的。”   “谁说我接不住?”岁良根本不想听那些大道理,“我变得越来越强了,这就是我的现实!”   “你这是胡闹!”   岁良彻底红了眼,看着连白的眼神也满是失望,他轻声道:“......我信错你了,原来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这是邪魔外道......可对我来说,那些大道理都是虚的,都是空谈,只有得到手里的力量是真的,我不信你们说的话......”   “人间尚有合欢道,我为何不能做情鬼。”   话音落下,一丝淡淡的魔气从岁良体内溢出,其余人都瞬间变了脸色,一旁喝茶看戏的老城主都变了脸,立刻站起了身朝这边走来,却被连白一把拦住——   连白看着岁良,眼神里满是悲哀,喃喃道:“......你就执意要走这条路,对吗?”   岁良道:“对。”   “好。”   这声“好”落下,不仅是处于愤怒中的岁良,其余人也傻了,范无救更是直接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岁良喃喃道:“......什么?”   连白道:“我说好。”   老城主直接倒吸一口气,他也没想到连白会如此语出惊人,抓着人手臂就质问:“你是不是也疯了?这小子他——”   “我没疯。”   连白连头都没回,他始终盯着岁良的神情,那一丝魔气自然也没有逃过他的视线,他淡淡道:“我不插手你的修炼,你想做第二只情鬼我也没有意见,唯有一点你要答应我——”   岁良的情绪不知何时平静了下来,魔气也渐渐收回,他愣愣地看着连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连白道:“双修是最后的底线,万不可再急功近利,走上不归路。”   “哥......你是同意了吗?”岁良眼底最后一丝魔气消散,看着连白,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连白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大力揉了下岁良的脑袋,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不然呢!我要是不同意,以你刚才那架势,是不是就要离家出走,从此以后不认我这个兄长了?”   岁良呆呆地摇头。   连白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些,推了他一把:“行了回去吧,你们都跑我这里来,是不是都把活推给孟姐了,快回去帮帮她。”   见岁良一边出神一边往外走,其余四人都满脸的不可置信,等岁良彻底离开,谢必安竟然是第一个忍不住的,抓着连白就问:“你到底怎么想的?闭个关难道把脑子给闭坏了?”   老城主是第二个忍不住的:“连白你怎么回事?难道就放任他走这条路?”   范无救却是一反常态,在一旁一言不发,徐年也没说话,显然是猜到了连白的想法。   连白被这俩人抓着问,叹了口气,淡淡道:“不然呢?步步紧逼,直到岁良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老城主和谢必安瞬间哑然。   刚刚那种情况,如果连白和他们一样,估计会彻底激怒岁良,生出心魔是必然,到时候,估计没等岁良双修把自己修出毛病,走火入魔就能把他折腾死。   范无救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顺着他的心意来?”   “绝对不行。”谢必安严肃道,“岁良的心性太差,这样纵着他早晚会出事的。”   连白闭上了眼,整个人像是失了力般倒在床上,捂住了脸,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怎么我刚出关就碰上这么个破事儿啊啊啊啊啊——”   范无救踢了下他的脚,小声叭叭:“你别嚎那么大声,那小子还没走远呢!”   连白被踢的脚丫子轻晃,却一点反应也不给他,彷佛死了有一会儿了。   老城主又坐了回去,叹道:“依我看呐,连白,这小子只听你的话,不然这样,我再多找些人看着他,就算被那小子发现也赖不到你身上去,你就继续唱红脸,劝着点他,先稳住情况,剩下的随机应变。”   徐年道:“还是我来吧,您好歹是他的父亲,他会伤心的,我派人跟踪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一个少一个没差,我多安排些人过去,时刻盯着他的情况。”   老城主挠了挠头,道:“也行,那我回去研究研究,看有没有什么抑制心魔的办法。”   连白躺着哼唧:“若是找到了千万要告诉我,到时候我一定要揍那小子一顿,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崽子!”   谢必安随手拽了条被子盖在连白身上,道:“今天太晚了,就先这样,我还有一堆活没干完,先走了,你刚出关,也好好歇歇,剩下的明日再说。”   连白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敷衍地道了个别。   范无救和老城主也跟着离开了,转瞬间,屋内便安静了下来,连白躺在床上,连眼睛都没睁开,哼唧着说:“你怎么还没走?”   徐年站在床边,小心翼翼看了连白一眼,轻声说:“公子,你明天......要去酒楼看看吗?”   连白闻言,睁开了一只眼睛,眼里终于带上了些许笑意,语气轻快:“怎么?你也是来求表扬的?”   徐年没回答,表情含蓄,双手却紧攥着,显然很紧张。   他这几年一天都没闲着,就想着等连白醒来给他一个惊喜,他把酒楼管的很好,修炼也没落下,现在的他,可以保护好连白了,几年前的事情,绝不会再次发生。   连白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这才有空仔仔细细将徐年打量一番,轻笑道:“做得不错,徐老板。” 第78章 【十】食生魂   连白本是想好好休息的,结果被岁良这一档子事搅得睡不着觉,索性跟着徐年来醉乡楼找乐子。   这几年,醉乡楼上上下下都被徐年打理的井然有序,这里的下人也都对他心悦诚服,见到徐年都相当恭敬,徐年对他们虽温和有礼,却也常给人冷淡疏离的感觉,以至于众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冒犯到这位大老板。   但此时的徐年却老老实实跟在连白身后,连步子都不敢迈太大,给连白端茶倒水的动作更是娴熟的可怕,让醉乡楼众人目瞪口呆。   上菜的下人连头都不敢抬,把菜尽快摆好,刚要退下,就见到他们冷漠的徐老板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连白碗中,还笑眯眯地说:“这红烧肉是醉乡楼的招牌,您尝尝。”   连白把肉放进嘴里,仔细品了品,眉心微蹙,点评道:“肉挺香的,就是有点儿柴。”   徐年立刻道:“一定改进,回头我就把现在的厨子换了。”   下人:“......”   他不敢多听,忙低着头跑了。   连白边吃边问:“对了,你母亲这几年怎么样?身体可还好?”   徐年道:“很好,她今早还嚷嚷着要去凡间摘果子呢。”   连白笑道:“那身体是不错。”   两人聊了会儿家常,徐年又大致讲了下酒楼现在的状况,连白听得频频点头,眼中满是赞赏,心道当时果然没选错人,徐年这小子还真是争气。   而且有了徐年帮他分担,他又可以每天睡懒觉了,真不错。   徐年讲完,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道:“对了公子,小少爷那边......”   连白的好心情被这一句话毫不留情地打散了,愁眉苦脸道:“我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这小子一向听话,没想到心性竟然如此浮躁,骂也不是打也不是,万一把他惹怒了生出心魔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徐年默默地帮连白添满茶,道:“可也不能顺着他的心意来,岁良心思比我们想的要深,万一他真的——”   “不会。”连白道,“我不会让他走到那一步的......还麻烦你帮我盯着点他,万一有情况,务必要告诉我。”   “知道了。”   -   岁良在屋子里恍惚了整整两天,心魔在诞生的边缘反复试探,刚冒出个头来,岁良就想到连白对他的纵容,魔气便这样被理智打回去,可转念又想,连白很有可能只是在敷衍自己,若真是这样......心魔又冒出头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岁良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够呛,两天下来人都憔悴了一圈,最终还是体内躁动的魔气占了上风,为了迎接连白出关,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觅食”了,干涸的灵脉急需新鲜灵力来补充,这促使他再次来到了那座废弃寺庙。   魅妖被他关在这里很久了,每次见到岁良来都没给他好脸色,可即便如此,岁良好像也毫不在意,依旧微笑着将她扶起来,让人靠在自己身上。   魅妖奋力挣扎:“混蛋,你放开我!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脏?”岁良听笑了,“比起脏,我似乎不如你呢。”   魅妖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拴着,链子上还带着岁良留下的法咒,可以锁住魅妖的灵脉。   岁良轻易制住了她的挣扎,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哥哥醒了,他同意我双修了,你的希望也落空了,怎么样,开心吗?”   魅妖的挣扎被这一句话定住,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岁良抚摸着她手腕处的勒痕,眼中有丝丝红光闪过,“我说过了,我哥哥是最爱我的,也是最懂我的人,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他一定都会原谅我。”   魅妖看着他眼中的红茫,忽然就懂了连白为何会这样,与此同时,她的挣扎也彻底停止。   岁良说得对,她最后的希望就是连白可以劝住岁良,可若连白也纵容他,那她就真的没救了。   见魅妖闭眼不语,像是失去了斗志,岁良轻声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明明一开始,是你来找我的。”   魅妖却说:“听闻小少爷为人和善,最是乖巧懂事,现在看来,那都是你的伪装......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听信了那些传闻,找上了你。”   岁良垂着眸子,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毫不怜惜地将她按倒在地,冷冷道:“后悔也晚了。”   -   徐年的人一直躲在寺庙不远处的山洞里,有关岁良的消息已经传回去了,这俩人不知道做什么,只好抓了只鸟蹲在山洞里逗鸟玩。   他俩原本是听命于谢必安的,但前段日子谢必安将手下的人都暂时交给了徐年,由他派遣,这俩人便听命继续跟踪岁良。   胖子拿了根绳子拴着一只鸟腿,看鸟蹦蹦哒哒,瘦子就在一旁扔石头,他俩本玩得开心,忽然“嗖”的一声,一柄剑忽地飞了进来,直接将逗鸟的胖子钉在了石壁上。   “啊——!”   瘦子立刻起身,警惕地看向洞口,只见岁良站在那里,看不清神色。   “小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岁良抬手,剑应召而归,他缓缓道:“是徐年的人吧,回去告诉他,别跟着我,再有下次我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了。”   胖子被扎穿了肩膀,虽说性命无碍,但这一下也够他在床上躺几个月的,闻言更是怒上心头:“我们老板是为你好,你这什么态度?”   “我就这个态度。”岁良冷冷道,“别多管闲事。”   说完,岁良直接转身走了,胖子气得还想骂人,瘦子赶忙扶住他,怒道:“行了,别乱动!你还想追上去啊!”   “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瘦子气得按了下他的伤口,没好气道:“你也是不知死活!”   “......”   -   魅妖虽是大补,但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几个月下来,魅妖已经受不住岁良的索取,整日昏昏沉沉,虚弱不已。   岁良没得到满足,本就心情烦躁,又见到那两人跟踪自己,更是怒上心头,这才出了手。   他也不傻,自然感受到了心中的魔气翻涌,岁良虽渴望力量,但也不想走火入魔,便找了个荒无人烟的林子平复心情,企图把那股躁动的魔气压下去,可没得到满足的灵脉却在不断叫嚣,四肢百骸都在渴望着更多的力量,这让岁良愈加烦躁,给了那魔气可乘之机。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姑娘背着装蘑菇的篓子走了过来,见岁良靠着树干坐下,还以为他身体不适,便凑上前来唤他:“公子?”   岁良睁开双眼,一抹红光乍现,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便想要后退,却被眼前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岁良眯起眼,不断嗅着小姑娘的气息,脑海中彷佛有一个声音在念着,她是凡人,凡人的灵魂可是大补,比那什么魅妖强多了......   可她是凡人,这是杀人!   那又如何,这荒郊野岭的,谁会发现......况且,是这姑娘自己撞上来的,只能算她倒霉。   万一被连白知道,他一定会生气的——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等你强大起来,谁又能奈你何?吃吧,不是饿了吗......快吃啊,吃了她,你就不用忍受现在的痛苦了......   姑娘虽不知这位公子是怎么了,但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挣扎起来:“公子,您放开我,我要走了......”   走?   岁良双眼一眯,危险的气息顿时乍现,为何要走?为何都要远离他?   凭什么?   心魔的声音再次出现,这就对了,动手吧,跟着自己的心意走,既然他们都看不起你,那就成长起来,给他们看看,到时候,谁也不敢忤逆你!   岁良彻底失控,抓着姑娘的手将人拉过来——   “啊——!”   不远处,被瘦子扶着的胖子见到这一幕,险些喊出声,被瘦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嘴,但他俩的动静还是被岁良察觉到。   岁良没回头,专心享受完生魂的补给,感受到灵脉被满足,这才松开手中早已被吸成干尸的姑娘,回头看向二人。   下一秒,岁良抬手,一股强大的灵力飞向二人,瘦子立刻带着胖子转身就跑,紧接着便化作烟雾消失不见。   -   徐年刚送走过来谈公事的谢必安,正打算歇歇,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他诧异回头望去,只见早上还好好的两个人此时浑身是血,搀扶着走了进来。   他忙上前接过胖子,扶着人坐下,瘦子搬了他一路,早就累得不行,还沾了一身血,此时终于能歇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喘得不行,对担忧看过来的徐年道:“这都是他的血,我没事。”   徐年察看一番胖子的伤口,见伤势不重,便放下心来,唤人来帮胖子包扎好伤口,这才得出空问:“你们俩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受伤?”   胖子没好气道:“还不是那个小少爷。”   他俩一口气将今日遇到的事说了,果不其然,徐年顿时就发怒了:“生魂?!岁良他好大的胆子!小崽子活腻了吧!”   徐年气得叉着腰在屋里来回走,边走边骂:“炉鼎的事还没完,这小子又给我蹬鼻子上脸,真以为没人治他了是吗?”   咚咚——   房门被敲响,一个下人推开门,对徐年道:“徐老板,小少爷来了。”   徐年闻言气得哼笑一声:“来得正好。”   岁良嫌外面太吵,便让人带他到徐年的房间,自己主动给自己倒了杯茶,此时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房内摆设。   忽然,门被大力踹开,徐年怒气冲冲走进来,一拍桌子,质问道:“岁良你是不是活腻了!”   岁良对此倒是没多大反应,把早就倒好的茶递给徐年,笑道:“这么激动做什么,来,喝杯茶消消火。”   徐年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茶打翻在地,怒道:“别给我整那些没用的,今日之事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给你解释?”岁良似乎是笑了,反问道,“我为何要给你解释,你只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下人,我哥哥好心给你个活干,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   此言一出,徐年直接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岁良从未如此咄咄逼人过,他向来是个有礼貌且听话的孩子,偶尔的调皮捣蛋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可最近几年,岁良彻底变了。   岁良见他没话说,也懒得和他扯别的,直接道:“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个条件。”   徐年目露警惕之色,问道:“什么条件?”   岁良又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今日之事,你帮我瞒着,别让连白知道,作为交换......”   “红墅山庄,我不动。”   徐母此时的住所,正是红墅山庄!   徐年瞳孔骤缩,怒火中烧:“你威胁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岁良又把手中的茶举了举,“喝吗?”   “......你到底,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很奇怪吗?”岁良语气轻快,“我以前也是如此,只是现在,我找到了我自己的路,可惜你们都拦着我,我也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岁良眼中的红光已经彻底掩饰不住,满含恶意看向徐年,在等着他的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徐年垂在身侧攥紧的拳缓缓松开,他抬起手,接过了那杯茶,哑声道:“......你要守信。”   “自然。” 第79章 【十一】逃跑   待岁良离开,徐年立刻赶到红墅山庄,见徐母正好好地躺着,终于松了口气。   徐母见徐年气喘吁吁跑进来,也吓了一跳,忙坐起身问:“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急?”   “......没事。”徐年坐到徐母床边,道,“我就是......做了个梦,吓着了,过来看看你。”   徐母无奈笑道:“你啊,别总吧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好着呢,倒是你那边,人家公子对你那么好,你可别辜负人家,别总是偷懒跑回来。”   徐年:“嗯嗯,我知道了。”   两人聊了不到半个时辰,徐母就开始撵人,生怕徐年因为她耽误了公事,徐年没办法,只得退出来。   离开徐母视线,徐年对身边人低声吩咐:“将山庄的下人都换了,也别让外人进来,有情况及时通知我。”   下人:“是。”   -   连白最近都见不到岁良的影子,虽说徐年那边没传来什么消息,但连白还是不太放心,这天修炼完便来到岁良的院子里堵人。   正巧碰上孟湘在练剑,连白便坐在一边看热闹,他这人闲不住,边看还边点评:“你这手臂用力的方向不对啊。”   “剑没打直,你没吃饭吗?”   “还有你这步伐也不对,乱了!”   “......”   孟湘忍无可忍,一剑飞过来,直接钉在了连白脚边——   “我天——”   连白吓了一跳,赶忙跳开,惊道:“干嘛啊孟姐,竟然忍心对我痛下杀手。”   孟湘没好气道:“一个两个的,都来给我添堵的是吧?”   “?”连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疑惑道:“还有谁惹你了,岁良?”   “除了他还有谁?”孟湘翻了个大白眼,“那小子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说话贼冲,我说他几句他就发脾气,我说他是不是叛逆期啊,气死我了。”   连白正想见见他呢,便问:“他怎么不在?”   孟湘道:“一早便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快回来了吧。”   正说着,岁良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见到连白时还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才笑着打招呼:“哥,好久不见。”   连白眯起眼:“你也知道好久不见,躲我做什么?”   “没有啊,哥你想多了。”岁良走到连白身边坐下,“我是怕打扰你修炼,所以才——”   “别扯。”连白抬手制止他的胡言乱语,“你以前哪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现在跟我怎的就生分了,还在乎什么礼节?”   岁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长大了嘛,自然要懂事些,不然哥嫌我烦怎么办?”   一旁的孟湘听着这和谐又诡异的对话,不由得沉默深思,这小子,前几天有这么乖吗?   连白被哄得还算高兴,再加上他看岁良的状态也不错,心魔似乎被控制住了,便放下心来,不计较这些了,岁良还想留他吃完饭,连白却婉拒了:“你俩吃吧,我去徐年那儿逛逛,好久没见他,也不知道他那边最近怎么样。”   “这样啊......”岁良笑着对连白挥挥手,“哥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   连白没注意到岁良那一瞬的犹豫,转身便走,到醉乡楼的时候,有下人来迎接,打算为他带路,被连白挥手赶走了,他又不是不认路,没必要每次都弄得这么大排场。   他轻车熟路走到了徐年的房间,正要推开门,就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巨大的瓷器破碎声,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像是谁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连白满腹疑惑,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还听到了谈话声,推开门,就见徐年站在原地沉着脸,面前是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片。   徐年没想到他会来,愣了一下,紧接着赶忙用灵力收拾了满地的狼藉:“公子,您、您怎么来了?”   连白找了个地方坐下,问道:“我不来,还见不到你这副情绪失控的样子呢......出什么事了?”   徐年立刻摇头:“没什么。”   连白不信,斜眼看他:“真没有?你可别瞒着我啊,不然我会生气的。”   徐年沉默片刻,忽然就笑了:“真没有,不过是手下人办事不利,丢了几个大客户......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刚才就是气上头,有些失控,让您看笑话了。”   连白听完松了口气,无奈道:“就这么点小事,还值得我们徐老板动怒?”   “您就别取笑我了。”徐年嘴上和连白周旋,眼神却有些发虚,显然心思不在这里,连白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方才听到的谈话声不是错觉,便又问了一句——   “徐年,你真的......没有事瞒着我吗?”   徐年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轻松道:“真的没有,您就别多心了,是不是最近刚出关没事做,闲得慌啊。”   连白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我忙着呢,要不是担心你出事,我才懒得搭理你。”   徐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强摆出一个笑:“多谢公子关心了。”   连白其实是真的闲,聊了没几句便走了,打算去其他地方找乐子,但走出门不久,那阵怪异感又涌上心头,总觉得徐年有什么心事,担忧之下,连白还是转了个身,又回到酒楼。   -   连白离开后,角落里缓缓露出一个人影,岁良悠闲地走出来,看着沉着脸的徐年,不由道:“徐老板,控制好你的情绪,若是露了馅,我可就不保证我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   徐年闭眼,深吸一口气,道:“你要的东西,我找不到,而且,我一开始只答应你隐瞒那件事,其他的我没义务帮你。”   岁良“啊”了一声,似乎是有些遗憾,道:“那怎么办,你母亲身上的鬼气这段时间似乎越来越重了,你说,她怎么就不知道注意身体呢——”   “你——!”徐年一把抓住岁良的衣领,低声怒道,“你竟敢在她身上种鬼气。”   他千防万防,也没想到岁良花样如此之多,徐母身上若是接受了来自岁良的鬼气,那几年前那枚丹药就会逐渐失效,可以说,徐母的命,现在完完全全被岁良捏在了手里。   “我有何不敢。”岁良丝毫不慌,“现在处于被动的是你,不是我。”   徐年用力攥紧岁良的衣领,无数次想动手却被理智劝回,他咬牙切齿道:“那些凡人还不够你吸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岁良唇角一勾,轻声道:“我想——”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连白沉着脸站在那里,漠然地看着二人。   徐年和岁良都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连白竟然会折返回来,立刻和对方拉开距离。   连白淡淡道:“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徐年立刻道:“公子,你听我解释——”   “好啊。”连白说,“我倒想听听,你该怎么和我解释......你帮他瞒着我的事。”   徐年和岁良同时一僵。   “食生魂......岁良你真是好样的,我先前纵容你,是怕你生出心魔走了歪路,现在看来,我当时就该把你关起来,也省得你出去祸害别人!”   岁良原本还有些心虚,听到这句话立刻变了脸色:“祸害别人......也对,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无论做什么都讨不得你欢心,你和那个老东西一样,都见不得我好对吧?!”   连白怒道:“岁良,你别不讲道理!你找炉鼎是一回事,杀害凡人那又是另一回事!”   “不讲道理......”岁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周遭却泛起丝丝魔气,低声喃喃道:“从一开始,不讲道理的就是你们。”   “......什么?”   岁良猛地抬起头,双目泛红,魔气爆发:“明明我和你一样是他的孩子,为何他要这么对我?为何你们都要这么对我!我做什么都比不上你,做什么都是错的,我想要力量有错吗?我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有错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来指责我!”   连白拉着徐年后退一步,避开那汹涌的魔气,厉声道:“你冷静一点,岁良,别让心魔控制你!”   “心魔......”岁良喃喃,“它很好,只有听它的话,我才能获得力量......兄长,我最喜欢你了,为什么连你也不理解我呢?”   岁良彻底失控了。   连白再生气,此时也不得不冷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将徐年拉过来,两人一同后退,同时劝道:“岁良,我从未那样想过你,我是你哥哥,是最希望你好的人,但你现在......走了歪路,我不得不这样做。”   岁良却道:“这不是歪路,我只是选择了和你们不同的路......”   “算了。”岁良的身后缓缓浮现出另一个黑红的虚影,心魔彻底控制了他,“我和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们也不会理解的,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   连白和徐年同时出手,挡住了迎面袭来的魔气,岁良却步步紧逼,一团接一团的魔气打过来,让另外两人手忙脚乱。   连白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是真不忍心对岁良出手,只能狼狈躲闪,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岁良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清醒,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俩,这样拖下去早晚会被连白绑起来带回家,索性让魔气缠住二人,自己竟找了个空隙溜了。   二人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但这魔气实在缠人,竟真让岁良那小子跑了。   等一切结束,连白站在一片狼藉中,沉着张脸,看着岁良逃离的方向默不作声。   徐年站在他身后,既心虚又担心,上前一步:“公子——”   “别叫我公子。”   连白冷冷道:“徐年,我看错你了。”   身后的徐年动作一顿,一阵恐慌涌上心头,下意识想拉住连白:“公子您听我——”   “我不想听。”连白回过头,冷冷道:“徐年,你背叛我。”   “瞒着我,还放任岁良杀生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曾和你说过,如果有困难,你可以和我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可你呢?”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把柄在岁良手上,我也没兴趣知道,最重要的是——”   连白难掩失望之色,哑声道:“你不信他......也不信我。”   徐年眼眶红了,摇头喃喃道:“不是的......”   “够了。”连白闭上眼,“就这样吧。”   “公子,公子!”徐年彻底慌了,这么多年,若是没有连白,他早就不知道烂在什么地方了,他的一切都是连白给的,他怎么会背叛连白呢......   连白被拽住,却没有回头,身后人抓着他的衣摆,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是我、是我不好,我只是太害怕......”   屋内的空气彷佛都凝固了,两人久久未言,连白垂着眸子,说到底,他心里还是介意的,他连白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这件事岁良错了就是错了,他不会护着岁良,无论岁良用什么来威胁,他都会尽全力保护徐年,可徐年不肯说,他也没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连白还是狠不下心,他默默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自己,最终低声道:“......下不为例。”   徐年忽地抬起头,反复消化着这四个字,脸上缓缓露出如释重负的喜悦:“多谢公子,我再也不会了。”   连白依旧没回头,语气却正常不少,他把徐年的爪子扒拉开,嫌弃道:“真腻歪,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徐年有点不好意思,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连白转过身来,正色道:“既然说开了,那我就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如果这次再——”   “不会了!”徐年发誓,“您放心交给我,绝对不会搞砸!”   连白点头,道:“第一,把岁良抓回来,无论用什么方式。”   徐年坚定点头。   “第二——”   连白惨不忍睹地闭上眼,一手捂脸一手指着屋里的一片狼藉道:“把这屋子收拾干净,再做一桌好菜,我快饿死了。”   “遵命!” 第80章 【十二】百年   徐年久违地进了伙房,把厨娘赶走,亲自下厨为连白做了一大桌子菜,饭桌上又不断发射各种忠言忠语,终于把人给勉强哄好了。   连白离开后,徐年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挣扎再也掩饰不住。   不是他不信连白,是那岁良太过奸诈狡猾,源自岁良的鬼气种在徐母体内,想要徐母死,不过是岁良一个念头的事,若他站在连白这边,岁良势必会对徐母动手,到那时,连白无论如何也是来不及保住徐母的。   他必须帮助岁良。   徐年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那一抹淡淡的魔气——   那是岁良临走前悄悄在他身上留下的,顺着这气息,可以找到岁良的位置。   抱歉,公子......   -   山洞内。   岁良靠墙席地而坐,边闭目养神边等待着,果然,还没到天亮,徐年便风尘仆仆地赶到。   岁良睁开眼,淡淡道:“你来了?”   徐年站在几米远的位置,没好气道:“别废话,跟我回去。”   “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听到这句话,徐年颇有些诧异,见此,岁良哼笑道:“我又不傻,我还没得到离魂玉,还需要兄长的庇护,自然不能和他闹翻。”   月光从身后的山洞口照射进来,洒在岁良身上,徐年这才看清,岁良的瞳孔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不是那种被心魔控制的红,而是一种平和的淡红,他身上的气息也很是平静——   岁良没有被心魔控制,他接受了它。   “你——!”   “你什么你?”岁良无所谓徐年的反应,他现在只想回去见见连白,自从他发现连白很畏惧自己的心魔,岁良就毫不犹豫地接纳了它,也很想知道,连白见到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或许,他可以利用连白的这一点同情心,与连白谈个条件。   想到这里,岁良开心极了,道:“我们回去吧。”   翌日,连白刚醒过来,房门便被敲响。   徐年带着岁良走进来,两人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显然是打了一架,连白是吩咐了徐年去抓岁良,但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看到两人眼下的乌青,显然是苦战了一夜,这才将岁良带回来。   看来徐年是真心悔改了,连白有些欣慰。   岁良单刀直入:“兄长,我们做个约定吧。”   连白这才看清岁良的状况,内心惊讶于心魔的强大,却再是不敢过于强硬,只蹙起眉,道:“什么约定?”   岁良道:“我不再食生魂,你也不许插手我的修炼,如何?”   连白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岁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虽身为兄长,却没有尽兄长的职责,只能眼睁睁看着岁良步入歧途,却无能为力。   他看着岁良的双眼,终是哑声道:“......好。”   -   从那以后,连白与岁良的关系淡了不少,连白试过挽回,但岁良格外排斥他的接近,他生怕岁良觉得他要违约,便只好主动离开,久而久之,连白也不再去打扰他。   几十年间,谢必安与范无救专心打理酆都大小事务,连白潜心修炼,却因心中有念,再难突破。   他不知道岁良这些年过得如何,只能从徐年口中的只言片语得知,岁良似乎一切安好,其余的便无从知晓。   至于徐年......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成功找到了离魂玉,交给岁良,换得了他母亲的自由。   岁良得到离魂玉后,整个人变得更加疯癫,孟湘始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疏远他,试图让岁良走回正轨,可惜几番努力下来,她彻底惹怒了岁良,心魔缠身,理智不再,徐年不知岁良对孟湘做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孟湘。   百年后,徐母鬼身消散,魂魄入忘川河,临走时还带着微笑。   那时的沨徐年,短暂获得了自由,这些年连白总是闭关修炼,两人的交流少了不少,徐母离世后,徐年再次来到了敬含殿,却被告知,连白去了凡间,一个叫柳城的地方。   那里有个凡人小孩叫从南,可以帮助连白逆天改命。 第81章 【完】归宿   连白不在城内,徐年只好回到醉乡楼,他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便打算去凡间找连白,可不速之客却在此刻出现。   看到不请自来的岁良,徐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与他保持些距离,警惕道:“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岁良含着笑,直接走到他身旁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怎么这副模样,是要去哪里?”   徐年冷眼:“与你无关,既然没事,还请你离开。”   “别那么无情嘛。”岁良看着徐年,手肘支着桌面,道,“你要去找连白。”   徐年这下确定岁良来者不善,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岁良却笑了:“当然关我的事,你走了,谁帮我啊?”   徐年被他这副无赖模样弄得心情烦躁,脱口而出道:“岁良你——啊——”   话还未说完,徐年突然感觉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整个人瞬间软了下来,不由得扶住身旁的桌子,冷汗浸透全身。   岁良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淡道:“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气呢。”   徐年咬牙切齿道:“岁良......你对我做了什么!”   “以防你不听话,使了点小手段而已。”   待徐年彻底失去力气,跌倒在地,岁良才收回灵力,蹲下身,抬起徐年的下巴,淡淡道:“现在可以好好与我说话了吗?”   徐年半睁着眸子看他:“......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岁良嘴角一勾,轻声道:“我要你,陪我杀上城主之位。”   徐年瞳孔骤缩!   -   离魂玉被岁良贴身佩戴,他利用离魂玉修炼了近百年,自认为已修炼的炉火纯青,没人能伤他根基,便趁连白不在城中,直接杀入老城主的殿中。   谢必安等人得知此事时,却为时已晚。   鉴于徐年还有用处,岁良便没有让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对外散布徐年已被自己囚禁的谣言,帮他在谢范二人那里做了个好身份。   眨眼间酆都城便战火漫天,这一切徐年都看在眼里,但他被岁良挟持,无能为力,有好多次,他打算悄悄给连白送消息,都被岁良发现,好一番折腾后,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像个废物一样浑身鲜血倒在地上,看着岁良大开杀戒。   直到连白归来,杀了岁良。   徐年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没有人告诉他外面如何,可就在岁良魂魄碎裂的那一刻,徐年周身的结界霎时消散。   他解脱了。   因离魂玉的作用,岁良的残魂还在酆都城,但徐年并没有去帮助岁良复活。   徐年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到如此的轻松肆意,他迫不及待去找连白,却发现连白已陷入昏迷,危在旦夕。   他与孟湘、谢范三人一同将连白的命捞回来,可还没等他见到连白苏醒,体内妖毒再次发作,那熟悉的痛感再度袭来,令人窒息的疼痛伴随着挥之不去的恐惧缠绕着他,一个事实明明白白摆放在他面前——   不是他愿不愿意帮助岁良,而是岁良不能放过他。   岁良怕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哪怕他人不在徐年身边,毒也会按时发作。   徐年必须救回岁良。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徐年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其实可以选择不去救岁良,这样他就可以坦坦荡荡站在连白面前,可以对他诉说自己的忠心,可以不用这样委曲求全的活着——   但他不敢。   徐年承认,他怕了,他害怕死亡,这种恐惧盖过了改过自新的决心。   他是个废物。   他将岁良散落的魂魄回收,在见到以魂体出现在面前的岁良的那一刻,徐年心如死水。   欠连白的,他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   千年后的徐年睁开眼,感受着体内两种灵魂的不断拉扯,眼里浮现出一抹悲凉。   或许……这就是他的归宿吧。   成为岁良的魂器,再亲手被连白斩杀……好像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   配角线结束啦! 第82章 姿势不错   连白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三点,窗帘拉着,屋内光线昏暗,他睁着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从南搂着他,呼吸均匀,似乎睡得正熟。   连白偏头看着他,用视线轻柔地描摹从南的轮廓,现在事情都没有解决,他本应该满心忧虑,可此刻看着从南安静的睡颜,连白的心竟然格外的平静。   现在回想起来,这千年间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眼下的这点困境,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连白竟然颇为狂妄地想,不就是一个岁良吗,自己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也不是什么值得他担忧到魂不守舍的大事。   但这念头只有一瞬便消失了,连白垂下眸子,掩下眼底的悲伤,众人只看到他当初面不改色杀了岁良,可那到底是唤了他那么多年哥哥的人......   还有徐年——   忽然,一抹微凉覆上自己的眼角,连白抬眸,睫毛划过从南的指尖。   从南心尖都彷佛被这痒意侵扰,泛起一阵涟漪,整颗心都软下来,柔声道:“在想什么?”   连白看了他许久,没说话,随后默不作声往前靠了靠,整个人钻进从南怀里,抱住腰埋起脸,闷闷道:“没什么。”   从南也没问,只是抱着他,没多久,感受到怀中人似乎是深吸口气,随即从怀里钻出来,露出个脑袋,眸子里还带着一层被闷出来的水雾:“我们待会儿去哪里?”   从南微微一笑,似乎是对连白难得一见的依赖很满意,道:“我们去醉乡楼。”   他将方才与谢范二人共同探讨出来的猜测告诉连白,连白听后立刻道:“那我们快走吧,趁现在岁良还虚弱,我们若是能找到离魂玉,就找机会毁了它。”   说着,连白坐起来就要下床,手腕却被拉住了。   他疑惑转头,却见从南没有动,依旧躺在那里,一手搭在枕头上,一手拉着他。   “怎么了?”   从南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因为要睡觉,他便换上了宽松的睡衣,领口大敞,白皙的皮肤裸露了大片,连白的视线落在了那精致的锁骨上,不自觉地往下滑......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连白猛地回神,红着耳朵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南凑过来搂住了他的腰,脑袋搭在连白腿上,仰着头看他,声音轻轻的:“事情都解决之后,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连白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闻言一愣。   看海的承诺,千年前便已许下,可这么久过去,他依旧没有完成这个诺言。   从南等了他千年。   连白喉间涌上一股酸意,眼眶微红,他轻抚过从南的脸庞,眼神温柔,笑道:“好,我们去看海。”   -   孟湘一直在盯着醉乡楼,得知徐年在两个时辰前离开,二人便立刻动身,打算暗中潜入。   连白虽恢复了记忆和灵力,但身体依旧是个凡人,不能将灵力百分百发挥出来,所以此行,从南格外慎重,全程都牵着连白的手。   从南现在就像个老妈妈一样,对连白百般呵护,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连白原本还对从南的腻歪不太适应,现在倒是乐在其中。   两人先到了孟湘那里,孟湘最近像根绷紧的弦,眉心一直是蹙着的,甚至生出两道小小的细纹,却在看到他俩交握的手时,瞬间面无表情,淡淡吐槽:“你俩非要在这个时候秀吗?”   从南义正言辞:“这叫恩爱。”   连白在一旁笑而不语,那副姿态显然是在纵着从南,孟湘没眼看,索性岔开话题:“徐年是一个人离开的,我让苏流云跟着了,你们趁现在快去,小心些。”   连白:“知道了,徐年若是回来记得传音给我。”   酒楼的人都认得他们,为防止消息传到徐年耳朵里,从南拉着连白来到楼顶,然后在连白震惊的目光下掏出小刀撬开第一块砖,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几息过后,楼顶被撬开一个大洞,刚好是一个人能跳进去的大小。   这熟悉的手法看得连白心惊:“......我不在的这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从南勾唇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技多不压身。”   连白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然后率先纵身跳了下去,从南紧随其后。   两人落在了空无一人的走廊,顺着楼梯悄悄绕进地下,在密室门前停住。   这里光线昏暗,门前也没人看守,但连白总觉得不踏实,拉住了从南想要撬门的手:“等等。”   从南轻声问:“怎么了?”   连白回头望了望,确定身后没人,这才低声道:“我总觉得奇怪,徐年不是这么没防备心的人,你说会不会——”   “不会。”   从南语气如常,挑眉看向连白:“你觉得徐年是个怎样的人?”   若是放在以前,连白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问题,但现在......   在他以为徐年对自己一片忠心时,徐年却背叛了自己,站在了岁良那一边,可在自己寿数将近时,徐年又确确实实背着岁良帮助了自己,而且昨日在养老院,徐年明显是早就发现了他们,却没有拆穿。   见连白陷入沉默,从南缓缓道:“徐年此人,虽心性不定,贪生怕死,但他念旧情,优柔寡断,更何况那日看徐年的样子,更让我确定,他对我们没有恶意,甚至还带着些愧疚,所以我猜,我们从始至终面对的,都只有岁良。”   连白拧眉思索,看着面前的密室大门,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危险在密室内。”   “对。”从南轻笑,“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的猜测正确这一点上,如果这密室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那我们就白来一趟了。”   这连白倒是不担心,反正无论他们对离魂玉的猜测是否正确,他们都是要来这密室搜查一番的,便摆摆手道:“要是没搜到东西,咱们就下去大吃一顿,再顺几坛子酒回家,不算白来。”   从南被他逗笑,顺手揉了揉连白的脑袋:“吃饭可以,酒就算了,你要是爱喝,咱家院子里我去年酿的酒也够你喝的。”   连白眼睛一亮:“咱家院子里有酒?你怎么不早说!”   从南故意逗他:“你也没问啊,不能怪我。”   连白眯起眼,觉得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从南打趣完,低头接着撬锁,没一会儿,大门轰隆隆震了一下,响声吓得连白一激灵,忙回头偷瞄,生怕有人闻声过来,幸好这里离外面够远,俩人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到这里,才放下心来。   从南侧身推开门,见里面空无一人,便放心走进去,连白紧随其后。   密室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书香气十足,但两人并没有被这表面现象迷惑,默契地分头搜查起来。   连白直奔书架,他如今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新青年,自然是要紧跟潮流,网络上热播的剧他看过不少,若说这房间内有什么机关,那书架一定是最值得怀疑的地方——电视上都这么演。   可他快把书架上的几百本书扒拉烂了,也没触发什么机关,连白不由得有些沮丧。   但他向来乐观,见这条路不通,很快便把注意力挪向了第二个怀疑地点——地板。   连白想到这儿,直接蹲下身,沿着墙根一点一点研究地板,每块都要上手敲一敲,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玄机。   不过这个姿势着实有些累,没几分钟,连白腿就麻了,下意识想站起来抻抻腿,但他的注意力依旧在地板上,腿站直了脸不想配合,便自然地成了个折叠的造型——   翘起的臀部撞到了身后正在查看墙壁的从南。   从南:“?”   连白感受到阻力,疑惑回头,自下而上看到了身后表情似笑非笑的从南,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姿势,以及......   从南含笑的视线微微移动,落在了两人相触的地方,挑了下眉,客观点评:“姿势不错。”   连白瞬间颅内爆炸,脸颊爆红,嗖一下站起身来,动作快得彷佛有人在他脚边扔了个小炮仗。   他支支吾吾解释:“我、我就看看地板,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从南忙点头,给足了自家先生面子,脸上却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我知道,先生不是故意的,是我没注意到,不小心撞到了你。”   连白更羞耻了,头低得都能看到后衣领,脖子都是粉白粉白的,就在他快羞愧到落荒而逃时,耳边忽然轻飘飘来了句:“不过这个姿势我很喜欢,等回家了我们试试。”   连白:“?”   连白:“!”   连白这下彻底站不稳了,脚丫子不由得后退,想离面前这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珍惜师傅的混蛋崽子远点儿,可就这么一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书架,身子险些失去平衡,手下意识往后一撑——   咔嚓——   连白瞬间僵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诧异。   面前的从南立刻意识到不对,朝连白伸出手——   就在连白身子不受控制地后仰时,从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身子跟着倾过去,书架轰隆一声响,以中心为轴旋转一百八十度,带着两个倒霉蛋猛地转了半个圈,下一秒,两人便猝不及防跌入了书架后的密室里。   这场荒诞的闹剧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书架恢复原样,两个大活人却消失不见,彷佛从未出现过。 第83章 玉佩   连白感觉自己完全是被甩进来的,整个人甚至有一瞬间双脚离地,幸好从南还算稳,从始至终死死拉着他,落地时撑住了手边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这才让二人逃过了一场以面颊亲吻大地的灾难。   连白站稳后,一颗心这才咽回肚子里,回头刚要问问从南有没有受伤,下一秒就看见了从南手边撑着的东西——   岁良。   连白心脏刹那间停跳,冷汗立刻窜上脊背,拉着从南猛地后退几步,死死盯着岁良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直到后背被人轻抚,被吓得冰凉的指尖也被人握住,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意味出现在耳边:“别怕,这只是具昏迷的壳子,岁良本人并不在这里。”   什么......?   在从南一下接着一下的轻拍中,连白缓缓吐出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着打量面前躺在冰棺中的人。   岁良闭着双眼,面无血色,似乎已经沉睡许久。   “吓我一跳......”   从南见他缓过来,牵着他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岁良道:“连白你看,那是什么?”   连白定睛看过去,就见岁良脖颈处挂着一枚水滴形状的玉——   离魂玉。   他们猜对了!   连白面露喜色:“太好了,这趟没白来,还真让你猜对了,我们现在只要毁了它就可以,对吧?”   从南点头:“按理来说是这样,但......”   连白疑惑:“怎么了?”   从南方才不小心撑到冰棺时就发现了不对劲,现在听到连白的疑问,他便伸手摸向离魂玉——   一道泛着金光的屏障牢牢护住了离魂玉。   连白没多想,直接施法破了那结界,动作利落拿起离魂玉,道:“结界一破,岁良定会得知消息,我们快把这东西毁了。”   可他们没想到,这话说得轻巧,实际操作却难如登天,两人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使尽浑身解数,离魂玉毫发无损。   连白叉着腰,难得破防了:“......这东西怎么这么结实?!”   从南也有点发愁:“先把它带走吧,省的待会儿岁良找过来。”   说着,他将离魂玉挂在了腰间,和锁魂玉放在一起,连白见此,忽然问:“若是我没记错,这两枚玉佩原本是同一枚,对吧?”   “对。”从南点头,“离魂玉和锁魂玉是从同一块玉上分裂的两块,灵力同源。”   连白眉心微蹙,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着那两块紧挨在一起却毫无反应的玉佩,又摇了摇头,似乎是否认了自己的猜想,就在这时,两人同时收到范无救的传音——   “徐年来了,你们找到锁魂玉没?”   连白忙道:“找到了,但我们毁不掉它,你们先拖着,我们马上赶回去。”   范无救得到消息立刻断了传音,两人摸不清那头的情况,但看范无救这一副不想聊废话的急样,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敬含殿外。   谢必安和范无救面色严峻,注视着对面的徐年。   徐年此时的状态很是奇怪,他双眼的瞳孔泛着红,隐约有入魔的征兆,但他本人看起来很冷静,此时站在不远处直直看着他们二人,嘴角勾起,缓缓道:“既然在传音,那就告诉连白,凭他们的能力,是毁不掉离魂玉的,别白费力气了。”   此话一出,对面的二人立刻眯起了眼,更加警惕,因为面前的人不是徐年,而是岁良!   那孟湘和苏流云盯着的“徐年”又是谁?他们有没有危险?   谢必安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动,一抹金光在掌中缓缓凝聚,本命剑出现在手中,剑光凌厉,漫不经心道:“哦?那我能否请教一下,要如何毁掉离魂玉呢?”   岁良觉得自己听到了这千年来最荒唐的问题,不由得嗤笑:“谢必安,你是不是整日和范无救混在一起,脑子被同化了?”   “大概吧。”谢必安淡淡道。   范无救在一旁同样掏出剑,没好气道:“和他废什么话,打就得了。”   “就你们?”岁良道,“上次被我打成什么样子,你们俩是忘了吗?”   “你也说了是上次。”范无救目露凶狠,嘴角却缓缓露出一丝笑意,冷冷道:“千年过去,小爷早已今非昔比,倒是你,躺了那么多年,早就躺废了吧!”   话音刚落,范无救和谢必安同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两道凌厉的剑气出现在岁良面前,猛地逼近——   -   连白的身体也承受不住空间压缩,不能瞬移回去,此时只能委委屈屈地掏出一沓传送符,这传送符是初级的,一张能传送的距离有限,若是想回到酆都城,这一沓都不一定够用。   好在从南有先见之明,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沓,连白这才松了口气,一边甩出一张传送符,一边小声骂:“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   从南忍俊不禁,拉着人迈出传送阵,安慰道:“没事的,等事情结束,我给你换个壳子,这样就可以随便用灵力了。”   连白这才舒心些,又叮嘱道:“那你给我做个好看的。”   从南眉眼弯弯:“遵命。”   两人眨眼间便用掉了十多张传送符,就在连白准备再次传送时,从南忽然拉住了他。   “怎么了?”   从南低头不语,连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挂在从南腰间的两枚玉佩此时正发着光,滚烫的热度穿过布料传递到腰间,从南眉心微蹙,将两枚玉佩拿下来。   连白疑惑道:“为何忽然——”   范无救的嚎叫出现在脑海——   “你俩到底什么时候赶过来?岁良这狗东西会复活啊!!!根本杀不死我靠!”   复活......   一个猜想忽然出现在连白脑海,他灵光一闪,眸光顿时亮了,立刻传音回去:“我找到毁掉离魂玉的办法了!你们再拖一会儿!”   “哎——”   范无救的哀嚎被连白无情切断,欲哭无泪,谢必安扶起半跪在地的他,立刻问:“连白怎么说?”   范无救深吸口气,抹掉嘴边的血,眼神冒出杀意:“那小子说他找到毁掉离魂玉的办法了,要咱们拖延时间。”   谢必安嘴角轻勾,面露骄傲:“果然,不愧是连白,不枉咱俩在这儿挨打。”   一开始,确实如范无救所说,两人合力,轻易取了岁良的首级,可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岁良的伤势竟离奇复原,满血复活,再次攻了过来。   任范无救和谢必安再厉害,也敌不过一个不会死还不会累的怪物,几轮下来早已伤痕累累,但比起这些皮肉之苦,涌上二人心头的疲惫才更难忍。   谢必安也是没想到,这千年过去,岁良竟能将离魂玉的效用发挥至这种可怕的程度。   范无救抽空看了眼谢必安的伤势,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只是皮外伤,这才松口气,抹了把滑到下巴的血,咬牙道:“我现在可是杀红眼了,要是那小子没成功,等事情结束我打死他!”   谢必安嘴角一勾:“祝你平安。”   话音落下,两人再次朝满血复活的岁良攻去。   -   离魂玉跟了他们一路都安安静静,此时忽然有反应,大概是因为岁良使用了它的力量,而锁魂玉中的灵力忽然暴躁起来,也是因为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既然一般的力量破坏不了离魂玉,若是将两枚玉佩合二为一......   从南见连白的神色,又看了看疯狂攻击对方的两块玉,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便伸出手握住了连白,温声道:“我来吧。”   连白微微一怔,心中不免再次感叹从南的敏感,他确实对锁魂玉有感情,毕竟那是老城主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但这点难过还不足以影响他的情绪和判断。   不过......连白微微一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从南的关心。   从南松开手,掌心的两块玉立刻缠斗到一起,疯狂地攻击对方,里面蕴藏的灵力暴躁不已,源源不断的灵力呈金丝状自从南指尖冒出,缠绕在两块玉周围,缓缓向中间聚拢。   两块玉被迫靠拢,中间却彷佛有什么看不到的力量在疯狂抵抗,任那金丝如何收拢,两块玉始终不能合二为一,从南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在连白看不见的那一侧,从南攥紧拳,手腕青筋绷紧,他调动起所有的灵力涌入金丝,试图打破那一层阻碍。   连白看着从南的脸色有些苍白,可那玉佩却屹然不动,心急之下,他将自己这具肉身中仅剩的灵力都灌入了金丝,试图帮上点忙,可令二人都没想到的是,在连白的灵力接触到玉佩的那一刻,锁魂玉忽然停止了挣扎,气息也平静下来,两人没心思琢磨原因,趁机加把劲,离魂玉不堪重负,终于也消停下来,两块玉缓缓靠拢,就在即将触碰到彼此的那一刻,锁魂玉竟爆发出一阵金光,与此同时,咔嚓一声脆响——   离魂玉碎了。   敬含殿外。   范无救一剑刺入岁良心脏,灵力顺着剑身灌入岁良体内,猛地爆开,将岁良的腹部轰出一个大洞,但多次的失败让他长了记性,拔出剑拉着一旁的谢必安立刻后退,却见岁良忽然单膝跪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半晌站不起来。   退后到几米外的两人脚步一顿,眯眼细细打量,惊讶的发现岁良的伤口竟然没有愈合!   连白和从南成功了!   另一边,刚刚毁掉了离魂玉的两人却有点发愣,连白接住了自空中掉落的锁魂玉,有些摸不着头脑,喃喃道:“我以为......他们两个会一起碎掉。”   从南喉间一动,缓了缓气息,这才道:“这是好事,毕竟老城主只留给你这么一件东西。”   连白却没再说什么,指尖勾住从南的腰带将人拉过来,从南一愣,就见连白低头,将锁魂玉挂回了原来的位置。   “给了你,就是你的,更何况,这玉佩跟了你这么多年,估计也不愿意离开。”   正说着,锁魂玉忽然亮了亮,似乎在赞同连白的话。   连白笑出声,伸手轻轻拍了下锁魂玉。   “走吧,没了离魂玉,我倒要看看岁良还有什么招数。”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 第84章 复生(完结)   “锁魂玉......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岁良单膝跪地,捂着腹部的伤,但源源不断的血却从指缝留下,他疯癫地笑着:“哈哈哈哈......怪不得那老东西当时那么弱,原来如此啊,连白......他凭什么对你那么好,凭什么——”   “咳——咳咳......”   岁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内心顿觉荒谬,这么多年......他修炼了那么多年,最终却轻易被毁掉了全部修为......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为什么我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否定?为什么那个老东西只能看到连白?为什么要将毕生修为都灌注到锁魂玉中交给别人?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我的心思?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多看看我呢?   你多看我几眼,或许我就不会这么执着了......   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啊......   他眼中的红散了些,一只眸子竟缓缓变成了黑色——那是徐年原本的眼睛。   岁良此时情绪崩溃,徐年趁此机会钻了出来,与此同时,一个阵法出现在谢范二人身边,下一秒,连白和从南自阵法中踏出。   连白见他们俩没什么大碍,顿时松了口气:“幸好赶到了。”   范无救扶着谢必安,眼睛始终盯着岁良,警惕道:“小心,我觉得他不太对劲。”   连白望过去,见到熟悉的脸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话里都带着怒意:“你夺走了徐年的身体?”   徐年刚夺回身体的自主权,就见到连白,还没来得及说话,带着怒气和指责的话语就传进了耳朵,体内那刚刚才安分下来的魂魄顿时挣扎起来,徐年拼尽全力压制住岁良,红着眼看向连白:“......公子。”   连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便明白过来,掌心金光一闪,长剑在手,就要朝着他走过去——   从南拉住他:“他——”   “我知道。”连白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我会小心的。”   说完,连白缓缓走到徐年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   徐年似乎伤得不轻,但还是强撑起脸,红着眼看着连白,手颤抖着抬起,抓住了连白的袖子,颤颤巍巍地开口:“你......你放心,苏流云和孟湘跟着的......是我放出的傀儡,等我死了,他们、他们就会回来的。”   连白垂眸看着他,哑声问:“......有没有办法能将岁良拽出来?”   徐年摇头,不断地咳着,又断断续续说:“没用的......公子,我真的,对不起......我知道这话没用,但......对不起,我从未想过害你。”   “杀了我吧......这样,岁良也会彻底死去。”   徐年闭上眼,却久久等不到审判落下,睁开眼却发现,连白站在他面前,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公子。”   连白垂眸,却见徐年笑了。   “公子,你还记得那个诺言吗?”   不久前那个夜晚,他们举杯对望,酒楼灯光洒下,似乎是在庆祝他们的重逢——   “徐老板,我敬你一杯,当年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我今日许你一个承诺,日后若是有需要,我一定帮忙。”   “......无论何事。”   连白从未见过徐年如此狼狈,他此时面色苍白,浑身血迹斑斑,却眉眼弯弯,温和地说出他的请求:“公子,杀了我吧。”   不要有负担,我本就该死,是你救了我。   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因为......我不值得。   连白喉间涌上一股酸意,握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徐年的那只黑色瞳孔,不去想面前之人是谁,可还没等他举起剑,面前的徐年忽然面色大变——   徐年感受到体内的灵核发烫发热,另一个魂魄在疯狂地挣扎,徐年瞳孔骤缩,急忙喊道:“公子快跑——”   不远处的几人神情巨变,立刻冲上来——   连白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过于强大的灵力被瞬间点爆,震得他耳边一阵嗡鸣,几乎听不到声音,他这副身子太弱,根本来不及跑,就被这灵力震得喷了口鲜血,他只感觉到自己被人拉入了一个怀抱,片刻后他才从这片混乱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岁良自爆了灵核。   谢必安和范无救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一旁的从南就立刻飞身向前,一把抱住了连白,紧接着滔天的灵力自从南掌心溢出,形成了一个屏障牢牢护住所有人。   紧挨着从南的连白甚至能感觉到从南身上温度的流逝,他本就是鬼,体温低于常人,可现在的从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冷,冷到连白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他怀疑从南会一点一点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短短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那刺眼的亮光消失,从南也收回了手。   岁良死了。   那个小时候会甜甜地叫哥哥的岁良,死前没有和连白说任何一句话,带着满心怨恨和哀伤,就这样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世间,神魂俱灭。   连白却没心思去关注别人,他满心满眼都是面色苍白的从南:“你、从南你怎么了......你说话!”   从南的手冰的可怕,面色也是掩饰不住地憔悴,他就这样任由连白看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渐渐的,连白像是猜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从南,眼眶渐渐红了,喃喃道:“滋养灵火,根本不像你说得那样简单......对不对?”   滋养一个人的灵火,所需的灵力根本就是个未知数,谁也不知连白到底会不会醒过来,从南的所有努力或许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但从南还是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方才为了保护连白,从南用尽了最后一丝灵力,此时的他灵脉干枯,灵核破损,已是穷途末路。   谢必安和范无救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赶过来。   谢必安见到从南此时的模样,都不用探他的脉,一眼便知,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从南双手捧着连白的脸,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轻声道:“别哭。”   连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现在慌极了,徒劳地抓着从南的手,彷佛这样就能把这人留下来:“我、我现在把灵力都给你,你能不能——”   从南打断他:“连白。”   连白抬眼看他,眼睛红红的,从南见他这副模样,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要说什么呢?   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有可能会失去法力和神智,变成一只孤魂野鬼,也有可能就此消亡,步入轮回。   但他知道,这些都不是连白想听的,所以从南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抱住了连白,将头埋进连白颈间,不断地汲取温暖,哑声唤他:“连白......对不起。”   是我没用,又让你伤心了。   短短的三个字,彻底击溃连白的所有理智。   从南彷佛也失去了以往的淡定,抱着连白的手越来越紧,好像要将连白揉进骨子里。   “对不起......对不起......”   一滴泪滴在连白后颈,顺着肌肤缓缓滑下,从南的身体也愈渐透明。   忽然,夹在两人之间的锁魂玉亮了下,紧接着发起烫,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旁沉浸在悲伤中的范无救忽然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立刻喊道:“先别哭——”   谢必安则反应更快,他上前一步将两人一把拉开,死死盯着从南腰间的锁魂玉。   从南和连白此时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连白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在锁魂玉中涌动,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连悲伤都忘了,只愣愣地盯着锁魂玉。   下一秒,锁魂玉中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从南体内,干涸的灵脉瞬间被滋润,灵核的裂痕也逐渐愈合。   来自前任城主的毕生修为此时出现在忘川河岸,将半步踏入轮回道的从南一把拉回了世间。   ......   锁魂玉完成了使命,原地动了几下,从从南腰间跑开,来到连白面前,亲昵地蹭蹭连白的手,紧接着,它化作一个小小光点,融入了连白的掌心,最后一丝灵力涌入连白识海。   那是老城主留给连白的礼物。   连白呆愣片刻,终于,他笑了,低声道:“......谢谢。”   此时,孟湘和苏流云才姗姗来迟,他们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直到徐年身死,傀儡消散,两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也立刻反应过来出了事,吓得忙往回赶。   两人喘着粗气出现在众人面前,看着徐年的尸体和四双通红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孟湘:“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苏流云:“你们哭啥?”   众人:“......”   “噗——”   连白的笑声打破了沉默,他眼角眉梢尽是笑意,难得开玩笑:“你们来晚了,所以留在这儿打扫战场吧。”   苏流云满脑袋问号:“啊?那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啊......”   连白侧头望去,只见从南依旧站在原地,虽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眼中依旧能看出喜悦和轻松,他伸出手,笑道:“回家。”   从南看着他,带着满心失而复得的喜悦,握住了连白的手——   “嗯,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接下来会不定期更新一些番外,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祝大家生活顺心,学业有成,事业进步,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