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和死对头靠kiss续命   作者:尘埃星   文案:   林杳忽然能看见别人羞羞的次数了。   但他不知道,反误以为那是生命值。   照镜子一瞧,得,自己头上也是零。   林杳打算吃好喝好,安度早年,等待死亡降临。   直到死对头盛云阔出现,很恶劣地嘲笑他:“洗个澡都能撞到头,你以后一定是蠢死的。”   林杳抬头,看见一硕大鲜红的零,顶在盛云阔脑袋上。   林杳双手合十:“劝施主口上积德,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   盛云阔:?   ·   林杳想在升天之前多做点从未尝试过的事,不留遗憾。   所以当盛云阔一脸奇怪地把自己按在沙发之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最后问,“要不要试试接吻”时,林杳鬼使神差地迎了上去。   两个愣头青生涩地一步步探索。   直到羞羞时,林杳眼睁睁看着盛云阔脑袋上的数字开始+1 +1 +1……   完事照镜子,自己头上的数字也变成了7。   难不成做这种事能够增加生命值吗?   林杳从浴室出来,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宣布:“我认为以后我们可以多做做。”   盛云阔:!!!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甜文 现代架空 沙雕   主角:林杳,盛云阔 ┃ 配角:还没想好,请收藏我吧!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妻子只能是宿敌。   立意:心存善意,方得始终。 第01章 零   “我没事,你们不用来,明天就该出院了。”   医院走廊中,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气息。   一名身穿白色T恤的年轻人正举着手机和家人报平安。   “那怎么能行?脑袋受伤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和你爸爸。”   “我们已经买好机票了,明天下午就到,你先别出院,妈妈要问一下医生到底有没有问题。”   听着电话那头母亲连珠炮般的决定,林杳捏了捏鼻梁,无声叹了口气。   “好吧。”林杳拗不过,“路上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后,林杳转身回到病房。   他四肢修长,身材比例极好,毫无版型的纯白T恤穿在他身上都好似高级定制,只可惜再往上看去,额头之间潦草地缠着一圈绷带,把他的发型整成了鸡窝。   发型决定气质,这过分拉风的发型把林杳生生从巴黎时装周拽回了乡村大舞台。   不过林杳本人对此并不在意。他走进病房,正打算洗漱就寝,却发现旁边床位的那位小少年的床位空了出来。   这间病房住着三个病人,40、41和42床。   林杳是42床。   今天下午,41床那名因车祸入院的少年病情急转直下,被医生护士们围床抢救了半个多钟头,惊动了整层楼。   林杳能走能动,不想留在病房里碍事,就回避了,所以并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林杳指着空床,问40床的病友:“他情况如何了?”   40床病友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满面阴沉,手中拿着的苹果被咬了一口,剩余部分已氧化、发黄,干瘪瘪失去了水分。   听见林杳问话,男人愣了一会儿才回神,平静地说:“他走了。”   林杳怔忪,蓦然理解了男人口中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病房内一时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聒噪。   林杳垂下眼,手中握着漱口杯却不知所措。   旋即,他瞳孔放大,脑海中倏忽浮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猜测。   林杳猛地抬头,看向拿着苹果的男人,确认他头顶上那串红色的阿拉伯数字还在。   300。   未有增减。   这是林杳在撞到脑袋后莫名觉醒的特异功能,可以看见少数人头顶的数字,但意义不明。   这两天林杳闲来没事,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撞坏了,当然偶尔也忍不住去想那数字到底有何种含义。   此时此刻听见病友的噩耗,林杳忽然有了一些猜想。   在住院第二天,41床的少年主动和林杳攀谈了两句,不久后,林杳就看见他脑袋上浮现出了一个数字:0。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后,那人就去世了。   虽然荒谬至极,但林杳不得不将数字和人的寿数联系在一起。   当然人不可能活三百年,林杳猜测数字单位或许是月,不过也有可能是生命值之类的东西。   吃苹果的男人还剩300,所以他恢复得很好,明天就要出院了。   41床的数字是0,于是没活过第二天……   即便样本数量还不能够支撑林杳得出确凿的结论,可猜测一旦根植在心底,就不好打消了。   当然,如果仅仅是有了这个猜测,还不足以让林杳这般惊惶。   林杳如梦方醒,两步迈进洗手间,牢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确认了足足三遍,甚至还闭了闭眼睛,终于在看见数字的那一刻彻底死心。   ——在他自己的脑袋顶上,赫然也是个拳头大小的红色零鸭蛋。   昨天偶然看见,林杳不以为意,只当是撞到脑袋的幻觉,除了觉得红色零鸭蛋不太吉利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林杳踉跄着后退半步,他不明白,自己年仅十八,向来无病无灾,怎会如此?   林杳打开水龙头,捧起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   几分钟后,生性沉稳的林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冷静了下来。   他重新抬头,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眼底的波澜逐渐消散。   如果自己当真时日无多,惊恐害怕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调整好心态,把该做而未做的事做了,争取走得不留遗憾。   这个数字没有小数点,虽然显示是零,但说不准是四舍五入制,自己现在还活着,肯定是还剩个零点几。   况且绝症病人靠调整生活习惯与心态延长寿命的例子不胜枚举,说不定自己能找到办法延长寿命。林杳绝不打算就这样毫无挣扎地死了。   长舒一口气后,林杳恢复了平素的镇定自若,接水刷牙。   ---   早八,课堂上睡气沉沉。   盛云阔捉着中性笔,单手撑着下巴颏,没睡觉,但显然也心不在焉。   旁边室友戳了戳他,指着手机屏幕,示意他看消息。   盛云阔回神,打开微信。   【小张(努力版):中午一起去东食堂吃饭?】   盛云阔:【不了,我要去医院。】   【小张(努力版):去看林杳吗?代我向他问好。】   盛云阔勾唇一笑:【不是去看他,是去嘲笑他。】   【小张(努力版):?】   下课后,盛云阔麻溜收拾了背包,拍了拍小张的背,潇洒离去。   出了校门,盛云阔特豪气地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得快点儿赶到医院去嘲笑林杳才行,试问哪个二十来岁的人洗个澡还能把自己摔进医院的?刚知道这消息的时候,盛云阔差点把门牙笑掉。   半小时后,人高腿长、英俊阳光的盛云阔挂着令他颜值减分的欠扁笑容,提着午饭,跨进了病房:“让我瞧瞧是哪个傻瓜洗澡都能摔跤啊,哦~原来是我们林小杳同学。”   在盛云阔的预想中,林杳听见这话定然会恼羞成怒,然后红着眼睛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地叫自己的名字。   可预料中的情景没有出现。   林杳在听见盛云阔的叽叽喳喳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静静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   今天的林杳规规矩矩地靠坐在病床上,被子恰到好处地盖到小腹之上,淡然抿唇一笑,说:“你来了。”   不对劲,林杳这家伙绝对没憋好屁。   盛云阔吓得后退一步。   林杳可没有任何不好的主意,他只是想开了。   他和盛云阔从小较劲到现在,已经十八年了。   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前后只相差半小时,盛云阔是先落地的那个。   因此小时候盛云阔没少拿这件事出来哔哔,逼林杳叫他哥哥。   林杳则表示,他奶奶说自己出生的这个时间更吉利,比盛云阔强。   上幼儿园后,盛云阔总是最早吃完饭的那个小朋友,经常能得到老师的小红花。   林杳不服气,吃饭速度比不过某个饭桶,就殷勤地帮老师收拾小板凳。   每天放学后,俩人第一件事就是数谁得的小红花更多。   有一次盛云阔自知小红花不够,偷偷从林杳书包上摘了一朵,林杳发现之后,俩人打了一架,遂被老师叫家长,同时没收全部小红花。   小学时,两人竞选班长,盛云阔为了拉票,悄悄给全班同学买辣条。林杳反手一个举报。当天盛云阔就被叫去办公室,老师批评他带着同学们吃垃圾食品,接着直接钦定平时成绩更好、更乖巧的林杳当了班长。   等到了初中,被林杳狠压六年的盛云阔终于畅快地出了一口气,因为他窜个头比林杳快,一个学期长了十公分,从此俯视林杳。   三年中,盛云阔有事没事就会按着林杳的脑袋,笑得可恶,叫他:“乖弟弟。”   那段时间林杳几乎喝遍了市面上所有牌子的牛奶,可惜最终还是没有超过盛云阔。   不过很快,林杳又打了一场翻身仗。他中考成了家乡小城的状元,狂甩盛云阔二十分,直升当地最好高中的尖子班。   受到刺激的盛云阔整整一个暑假都没出门玩,全闷在家里预习、刷题,总算在入学考的时候一跃成为年级第一,跟着选入尖子班,再次荣幸地成为林杳的同桌。   两人又较劲了三年,直到高考林杳以两分的微弱优势再度夺魁。二人考进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院系。   进入大学,要比的事情就更多了:绩点、学生活动、志愿项目、奖学金,甚至还有谁更受女孩子欢迎。两人始终有来有回,有胜有负。   当然,最后一条比较是暗戳戳进行的,也很难量化,所以暂时未分胜负。   总之,在林杳撞到头之前,他的生活可以说两眼一睁,就在跟盛云阔比赛。   既然自己大限将至,那从前的恩恩怨怨都可以放下了。   林杳要养生,比来比去的实在不利于心情愉悦,会折寿。   而且……   林杳心情复杂地盯着盛云阔的脑袋顶上看,一个明晃晃红艳艳的零蛋过分闪耀,让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盛云阔能吃能睡,一米八八的傻大个还有六块腹肌,为什么会和自己一样是零?   虽说林杳和盛云阔较劲了一辈子,可毕竟认识了这么久,见到对方也寿数无多,林杳在难过的同时,难免也升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作为从小到大的对手,林杳决定还是提醒盛云阔几句,以免他稍不留神就把自己作死了。   不过自己能看见奇怪数字的事肯定不能提,否则按照盛云阔的尿性,非笑话自己撞傻了不可。   心里想的是善意的提醒,可话说出口,林杳语气中依旧难免揶揄:   “施主以后口中还是积点德吧,说不准还能多活两年。”   盛云阔愣住。   随即,他探出手背,在林杳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也不烧啊,怎么在说胡话?”盛云阔嘟囔两句,忽然爆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林杳你小子撞傻了吧,还施主呢,难道你把自己当和尚了?诶,你该不会出院之后还要去剃光头吧?哈哈哈哈!”   林杳:“……”   他的确傻了,居然傻到同情心泛滥来劝告这个傻逼。   算了,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反正就盛云阔这浪催的样子,自己肯定活得比他长。 第02章 死gay装直   “杳杳,妈妈来了,你没事吧?”   病房门口传来了一道焦急关切的女声。   林杳和盛云阔两人的拌嘴中止,同时转头看过去。   林杳刚看清来人是自家老妈,对方就已经两步跨到了病床边,捉起他的手,眼眶霎时湿润。   “这学校离家也太远了,你孤身在外,有点什么事,爸妈的心都要碎了。”樊灵女士的情绪相当激动,抓着儿子不撒手。   紧随其后,林裕升先生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走了进来。他同样担心儿子,但他感情向来内敛,在看见面色红润的林杳后,当即就松了口气。   这才上午十一点半,林杳没想到父母来得这么快:“你们不是说下午才到吗?”   樊灵回答:“我和你爸打了个飞的就来了。早点见到你,我们才早点安心啊。”   林杳无奈一笑,想说自己没事,可转念又记起头顶数字的事情,最终什么也没说。   倒是从方才开始就退到一旁的盛云阔出声,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好。”   林家父母总算注意到病房内还有个大活人。   樊灵抬眼看见盛云阔,脸色有瞬间的僵硬。同时林裕升上前半步,按住妻子的肩膀,不动声色地使了使劲儿。夫妻俩顿时心意相通。   “没注意小盛在这儿,你来看杳杳的吗?”樊灵热情笑起来,“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阿姨谢谢你。”   纵使樊灵反应得很快,表情更是看不出破绽,可方才那片刻凝重的沉默终归令人无法忽视,盛云阔不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但也不会迟钝至此。   显然林家父母不太高兴见到自己。   盛云阔识趣,身子侧向门口,告辞道:“没想到叔叔阿姨会来,我就不打扰了,下午还有课,先走了,再见。”   “诶好好好,别耽误你上课。”   “多谢啊小盛!”   等人走了之后,樊灵长舒一口气,紧张得竟不像是在和一个小辈说话。   林裕升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埋怨道:“你表现太明显了,被小盛感觉到了。”   “我这不是压根没想到他会在这儿嘛。”樊灵辩解,“而且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反应特大吗?”   林杳不解父母的哑谜,蹙眉询问:“你们在说什么,盛云阔怎么了吗?”   樊灵迅速揭过话题:“没有没有,你饿了吧?妈妈再去买点饭,咱仨先吃饭。”   林杳还想再问,可樊灵已经抓着林裕升离去。   林杳不明白,盛云阔和自己一样一直在京市上学,能和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爹老妈之间发生什么事?   不一会儿林家父母提着几个打包盒回来,一家三口围在病床边上,将就着吃医院的病号餐。   樊灵不停地给林杳夹菜,很快就堆起一座小山。   “受伤的人要多吃点饭,伤口愈合需要营养。”   吃到一半,樊灵终于说起了今日的正题:“杳杳啊,其实我跟你爸这回过来,除了要看看你,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林杳咽下口中的食物:“什么事?”   樊灵说:“我和你爸爸都觉得你宿舍条件不好,这回摔跤肯定也是因为澡堂人太多地太滑,不如出去租房子,自己住着舒服又清净。”   林杳不太赞成:“这可是京市,学校附近的房价要七八千一个月,算了吧。”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林裕升说话了:“小杳,钱的事你不需要担心。你还记得开学前见过的刘叔叔吗?他在你们学校家属区的房子闲置好几年了,我们已经租了下来,没那么贵。”   林杳微愣,有些不自在。他已经成年了,还被爸妈这般精心呵护。   但樊灵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说:“今天下午咱们就去收拾屋子。”   午后,一家人去给林杳办理了出院,樊灵拉着医生把林杳从头到脚的情况都问了一遍。得到没有大碍的回答才放下心来。   护士还帮林杳拆掉了累赘的绷带,只留下一块纱布贴在额角。   林杳被封印两天的颜值终于在发型恢复后得到了解放。   而后三人坐车去学校宿舍收拾东西搬行李,等到达家属区的房子,已是暮色四合,该吃晚饭的时间了。   家属区职工宿舍的条件可比外面的出租的单间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虽说修建有些年头了,六十来平不算太大,但好歹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小巧又温馨。   进屋后,樊灵都不带歇息的,卸下林裕升扛着的行李,撸起袖子开始打扫整理。   林裕升总算卸下重担,满脑袋汗珠,坐在沙发上缓和。   林杳递给他矿泉水。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其他事只要林杳一沾手,就会被樊灵训斥,说他是伤员,不能劳累,旁边凉快去。   正扫着地,樊灵又想到什么,担心地说:“虽说搬出来了吧,但我还是担心。宿舍条件再差,可有室友在,出了什么事也能互相照应。现在杳杳一个人,等我们走了谁来照顾他?”   林裕升点点头,正要说什么,林杳赶紧打断:“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父母都还没退休,这次过来也是向单位请了几天假而已。林杳怕老妈再说下去,就该说出辞职陪读之类的话了。   林杳高三时,樊灵就生出过此种念头,林杳劝了好几天才劝住。   然而接下来樊灵的话,完全超出了林杳的想象。   “杳杳,你有没有同学也想出来租房什么的,可以叫来和你一块儿住啊,刚好可以让他照顾你,咱们不收他房租不就成了”   林杳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连声阻止:“不行,这不好。”   让同学来照顾自己,这也太奇怪了,林杳光是想象就感觉别扭至极。   林裕升也赞成:“这才第一个学期,同学都还不熟悉,不好开口的。而且现在的孩子都是爸妈手心里的宝贝,哪儿懂照顾人,算了吧。”   二比一,樊灵败下阵来,嘟囔了几句后默默去收拾卧室。   ·   从医院回来之后,盛云阔去图书馆度过了下午时光,晚饭后背着书包回到了宿舍。   刚迈进宿舍,盛云阔不防和室友小张迎面撞上。   张桦手里拿着一团湿乎乎的纸巾,看见来人是盛云阔,张桦脸色愈发凝重,朝他挤了挤眼睛,同时指向他的书桌。   盛云阔预感不好,走到书桌前,果然看见满地狼藉,大片水渍铺满桌面,还有水珠在次第滴落到椅子与地面上。   更糟糕的是,盛云阔的电脑就放在桌上,被水淹没,没能幸免于难。   或者说干这事儿的人专门就是冲着电脑来的。   盛云阔按了一下开机键,果然毫无反应,脸色阴沉下来:“谁干的?”   宿舍里也就剩下盛云阔和另外一个人,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可那人依旧缩在床帘之后,悄不作声。   电脑是盛云阔暑假打工攒钱自己配的,他闲来爱打些游戏,台式机比笔记本性价比高不少,所以配了个。谁知道好端端放在宿舍里也能出事。   沉默片刻,宿舍里静得出奇。   盛云阔忍不了了,直接爬上另一名室友的床,掀开帘子,逼问:“柳庆天,是不是你干的?”   柳庆天咂了下舌:“干什么?你自己电脑坏了还怪上别人了?”   “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电脑坏了。”盛云阔咬着后槽牙,“果然是你,敢做不敢当,你等着瞧。”   说完,盛云阔跳下梯子,抓起书包,匆匆就要离去。   恰好张桦扔了垃圾回来,见状拦住了盛云阔,问:“你干嘛去?”   盛云阔被他抓住手臂,回头剜了一眼柳庆天,说:“报警。他毁坏他人财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等等,别着急。”张桦劝到。   盛云阔有些迁怒了,语气不悦:“你别拦我,这事儿没完。”   结果张桦把手机钥匙揣进兜里,说:“我拦你干嘛,我去给你作证,我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往你机箱上浇水。”   见两人真要去报警,柳庆天也有些慌了,他大喊:“不过是个廉价电脑,不小心洒水上去,大不了赔你就是,有必要搞得这么小气吗?”   本来说到这儿就可以了,那柳庆天非要贱兮兮加一句:“穷乡僻壤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   张桦也是小城市出身,或者说在自诩京市本地人的柳庆天看来,全国所有城市都是穷乡僻壤。   这句话扫射范围不小,张桦不乐意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反而会笑。   盛云阔冷笑一声,对张桦说:“别跟他白费口舌,直接报警,走。”   两人转身离开宿舍。   站在电梯前,张桦有些不解,问:“报警咱们直接打电话不就行了,出来的话你不怕他毁坏现场证据吗?”   盛云阔眉头紧蹙,脸上阴云密布:“他说的没错,我那电脑不值钱,警察过来也只是调解赔钱而已。不如去找后勤部和导员,那货往电路上泼水,要真出事,整栋楼都得着火。”   “我靠,还是你想得周到。”张桦拍手。   盛云阔被夸了一句,可完全高兴不起来,默然片刻,又说:“但也报个警,好歹几千块钱呢。我又不怕闹大。”   电梯门打开,盛云阔正要跨进去,柳庆天已经冲了出来,强拽住他的胳膊,不许他走。   “他妈的我都说了只是不小心泼了水,多少钱我赔你!”   盛云阔想甩开他,结果对方像只八爪鱼,牢牢攀附着盛云阔的手脚,撕都撕不下来。   盛云阔又气又恼:“靠,你滚啊,恶不恶心!”   “我不放手。”柳庆天也发了狠,“你敢去报警,我就把你死gay装直男骗女孩子感情的事情发到喇叭上去,让你社死。”   “卧槽,我什么时候装直男了。”盛云阔满头雾水,“不对,老子本来就是直男!”   “你快放手!”   张桦加入进来,想帮盛云阔摆脱柳庆天的纠缠。   三人扭在一起,很快惊动了楼层里的其他人,没两分钟,宿管大爷坐直升梯就上来了。   “干嘛干嘛,不许打架!”   宿管大爷老当益壮,大吼一声,上前猛地抓住柳庆天的肩膀,直接将两方分开。   盛云阔踉跄两步,指着发疯似的柳庆天,结果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你说清楚,谁他妈的在传老子是gay的谣言,老子要把他嘴给缝上!”   柳庆天气血上涌,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还需要传吗?你和一班的林杳每天晚上都在操场上肩并肩一起跑步,有说有笑的。你别说你俩只是朋友,哪有慢跑跟朋友同一跑道挨着跑的?”   盛云阔脑子嗡的一声。   “我去,那是我俩在比谁跑得快!” 第03章 同居生活的前奏   “辅导员说他还在办公室,可以去盖章。”   看着手机里的回复,林杳蹙眉。这都快九点了,辅导员怎么还在,加班这么严重吗?   樊灵向来是个利落性子,能今日办成的事不爱拖到第二天,当即表示:“那好啊,反正没啥事,妈陪你走一趟。”   林裕升先生背了一整天行李,此时已然腰酸背痛,蜷在沙发上摆摆手:“你娘俩去吧,我睡会儿。”   “瞧你那样。”樊灵转向林杳,“儿子,咱们走。”   “嗯。”   林杳带上申请在外住宿的单子,和老妈一起往办公楼走去。   到了导员办公室所在的六层,其他房间的灯都已熄灭,走廊幽森漆黑,只有尽头那间灯火耀眼,里面传来的谈话声清晰地传出来,在空旷的走廊上荡起了层层回音。   “这事整层楼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影响实在不好,你们三个各自写一份书面检讨交上来。”   “我不会写的。我可是受害者,说什么也轮不到惩罚我和张桦啊。”   “你是哪门子受害者?当众打架不该写检讨吗?”   林杳脚步一顿。   里面的声音,好像是盛云阔?   探头看进去,果然瞧见盛云阔梗着脖子站在辅导员面前,在他旁边还有另外两人,一个表情愤愤,一个深深低着头。   盛云阔扬声反驳:“我可没动手,都是柳庆天单方面纠缠我,电梯间有监控,王大爷也看见了。”   辅导员很是头疼,推了推眼镜:“我已经找宿管老师了解过情况了,当时你也有动手推搡的动作。这事儿不大,写几百字检讨交上来备份就过去了,你别犟。”   “那我电脑呢?”盛云阔指着柳庆天,“他往宿舍电路泼水,这也是小事吗?”   辅导员面色不愉:“那你要如何?非要学院开除柳同学才甘心吗?他到底和你是室友,你们要相处四年的。”   柳庆天适逢其时,低着头,语带哭腔说:“都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但我也是他们害怕报警……”   辅导员盯向盛云阔:“他已经知错了,而且只是初犯,又没造成重大后果,同学一场,你何苦如此较真?”   盛云阔别过头:“切。”   门外的林杳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感觉到盛云阔受了委屈。   盛云阔这人,做事风风火火,从小到大捅过无数篓子,可只要是他做错的事,他绝不会抵赖,此时这样据理力争,肯定是对面真做了过分的事。   林杳上前一步,正想敲门打断一下,不料身边的老妈率先迈步进去。   “老师好,我是林杳的妈妈。”   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的、老练的成年人,樊灵瞬间换上貌似真诚又恰到好处的假笑,上前不由分说与辅导员握手,直接搅乱了房间内的紧张氛围。   辅导员没想到有人突然闯入,愣了愣。   樊灵拿出申请表:“我过来陪孩子交表盖章,放在这儿可以吗?”   “嗯。”辅导员回神,“交了就可以走了,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   然而樊灵没有就此离去的打算,她走到盛云阔身旁,如同所有慈爱的长辈那样,虚挽起他的手臂。   “不知道云阔这孩子做了什么?居然让老师这样生气?”樊灵笑眯眯的。   辅导员疑惑:“您是……”   “哦,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但云阔是林杳的哥哥。”樊灵含糊地带过,“这孩子从小是好动一些,但怎么也不至于打架,您瞧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想到樊灵会为自己说话,盛云阔眼睛睁大,望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樊灵,心中鼓鼓胀胀的。   辅导员自然而然把樊灵当做了盛云阔的家长,他将樊灵那番话脑补成了重组家庭之类的情况。   家长要了解事情经过,辅导员没办法拒绝,只好简要复述了一遍事发过程。   樊灵在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两个大人开始谈话。   盛云阔则不动声色地退到了林杳身边,朝他挤挤眼睛:“你听到了吗?”   林杳表情淡然,八风不动:“什么?”   “还能有什么?”盛云阔咧嘴一笑,“你妈刚才说我是你哥呢。”   林杳闭了闭眼睛,掩盖了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听完事发经过,樊灵笑呵呵,说:“哎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推搡,不算打架。”   辅导员也想大事化小,赞同道:“是,所以我要他们三个分别写份检讨,备个份就行了。”   “依我看啊,推搡这事儿的检讨根本不用写,我能做主,原谅那位小同学冲动下的错误。”樊灵特别大度地说。   能得到家长的谅解,这事就更好解决了,辅导员终于露出艰辛的笑容:“能有您这么善解人意的家长,真是感谢。”   “只不过呢。”   樊灵话锋一转。   “对方故意损毁我家孩子电脑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赔钱私了,再让那位小同学就此事写个几千字检讨,我们也就当不知道他是浇了水还是别的什么。我也是当老师的人,理解你工作辛苦,咱们互相理解一下?”   没想到她杀了个回马枪,辅导员呆滞片刻。   辅导员本意是想大被子盖过,这件事在他这儿就糊涂揭过算了,别再上升到学院甚至学校层面。   如果真是电路进水,他就要写无数的情况汇报,还要被领导连番问话,想想就头大。   所以权衡片刻,辅导员做出了最终的抉择:“好,互相理解,那就这样处理吧。”   樊灵起身,又和辅导员握了握手。而后她走到柳庆天面前,拿出手机,礼貌地请求:“小同学,可以加个微信吗?后续阿姨在这上面跟你谈赔偿的事。”   柳庆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得乖乖添加了樊灵的微信。   事情处理完,樊灵带着俩孩子离开办公楼。   来到外面,盛云阔叫住樊灵,诚恳道:“阿姨,今天多谢你。”   樊灵一挥手:“这有啥,小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啊。”   林杳盯着盛云阔头顶的红色数字零,沉吟片刻,说了句:“别熬夜。”   盛云阔没听清:“嗯?”   林杳已经转过身去,闷闷道:“没。”   就在林杳看不见的地方,樊灵举起手,放在耳边,冲盛云阔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   盛云阔没太看懂,茫然地眨了眨眼,樊灵已经跟上林杳走远了。   昏暗的林荫道,两边的路灯将林杳和樊灵紧靠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恰好落在了盛云阔的脚边。   秋凉了,盛云阔手插在外套兜里,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片刻后,他塞上耳机,套了兜帽,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   三天后,林家父母该启程回家了,林杳跟着来到高铁站相送。   林杳帮忙提了个包,转头问:“妈,你们车次是多少,我看看候车厅在哪里。”   樊灵打开界面,将手机递给林杳。   确认车次时,林杳顺道扫了一眼发车时间,然后他彻底沉默了。   “咋了?”樊灵见他不说话,问。   林杳指着发车时间:“妈,你从早上五点半起床开始就在说时间来不及了,结果发车时间是十二点?”   “那咋了?”   林杳扶额:“现在才八点半……”   樊灵拿过手机:“哎哟,你小孩子懂什么,车不等人,早点到,心才不慌嘛。而且我听说大城市早上堵车,动辄两三个小时呢,谁知道今天早上没堵车。”   “因为我们坐的是地铁,不会堵车。”林杳好无奈。   林裕升劝和道:“早点到也好,咱们可以慢慢等车,反正也没事,不着急。”   还好今天的课都在下午,林杳只好陪爹妈在车站吃了顿早午饭,又在候车厅边说话边打发时间。   十一点半,开始检票,林杳陪着去排队。   樊灵却让他别送了,交代道:“你好好照顾自己啊,别生病,有什么事都跟我和你爸说,别憋在心里。天高路远的,我们很担心。”   “嗯,我知道。”林杳说。   樊灵抓着林杳的手,依依不舍,絮絮叨叨:“虽说你不太赞成,但妈妈终归放心不下,所以还是瞒着你找了个照顾你的人,他今天就会搬进出租屋里,你和他好好相处,听到了吗?”   “什么?”林杳惊讶,“你找的谁?”   林杳感到苦恼,语气也有些急了:“我说了不需要别人照顾,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而且我和同学都不太熟悉,住在一起别扭。”   “你放心,这个人你绝对熟悉。”   樊灵眼睛一亮。   “你瞧,他来接你了。”   林杳蹙眉,转头看过去,一眼便在涌动的人群中锁定了那个鹤立鸡群的存在。   盛云阔穿着浅蓝牛仔夹克,骚包地戴了副墨镜挂在鼻梁上,和林杳目光对上后,他摘下墨镜,并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从额头朝林杳飞了个礼。   林杳的脸色霎时如青青草原。   他忙转头想找老妈退货,结果樊灵和林裕升已经过了检票口,站在围栏之后朝他笑着挥手。   “照顾好自己!”   说完,林家爹妈背过身,相携进入乘车通道。   再回头,盛云阔已经走到了林杳身后,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得意:“乖弟弟,你妈把你托付给哥,以后哥就是你的监护人了。”   林杳:“……”   盛云阔就喜欢看他嫌弃自己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小样儿,犹嫌不够,得寸进尺道:“叫声哥来听听。”   林杳迅速平复了心情,冷冷出声:“纠正一点,是我妈免去了你的房租,雇佣你来照顾我,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是我的佣人。”   说着,林杳把书包脱下来,递给盛云阔。   “帮我提包,小盛。”   盛云阔呆在原地,下意识接了包。   林杳则潇洒地经过他,往车站外走去。   片刻后,盛云阔反应过来,怒骂:“靠,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基本的尊重?” 第04章 抱歉   即便百般不愿,林杳仍不得不与盛云阔共乘一车,回到学校家属区的出租屋。   盛云阔一米八八的大个儿,往小出租屋里一塞,顿时整个房间都小了一号似的。   两人站在客厅中,彼此对视一眼。接着什么话都没说,默契地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关门。   对于接下来要和盛云阔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这事儿,林杳不乐意,但也能接受。是盛云阔总比是别的同学好些,起码他俩清楚彼此的尿性,不用装。   林杳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新建空白文档,输入标题:《延长寿命与保养身体的注意事项》   ---   深夜,万籁俱寂。   仰躺在床上的林杳睁开眼,还有些懵然。打开手机看时间,凌晨四点。   睡前水喝多了,想上厕所。   林杳从床上起身,刚拧开房门,就听见旁边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盛云阔这家伙还没睡?   林杳厕所也不去了,走到盛云阔房间门口,敲了三下门。   无人应答。   林杳不假思索,直接打开房门,发现盛云阔居然戴着头罩式耳机在打游戏。   林杳本不想多管闲事,盛云阔又不是小学生,还需要别人督促早睡早起,他半夜不睡,白天犯困掉粪坑里都不关自己事。   可奈何盛云阔脑袋上那鲜红如血的零蛋实在太过刺眼,张牙舞爪地提醒着林杳:嘿,这个人就快挂了哦。   长叹一口气,林杳走了过去,拍拍盛云阔的肩膀。   盛云阔一个激灵,摘下耳机,看向林杳:“我靠,是你啊,大半夜不睡,吓我一跳。”   “我起来上厕所。”林杳解释,“你才是大半夜不睡的那个人。”   “你还起夜啊?”盛云阔关注点清奇,“是不是肾不好,啧啧,年纪轻轻的,注意保养啊。”   林杳重重闭了闭眼,调整了气息,说:“现在是凌晨四点,你一个通宵打游戏的人有什么资格让我注意保养。”   盛云阔问:“吵到你了?”   “不是。”   屋子隔音还不错,而且盛云阔也戴了耳机,在自己房间内的时候,林杳连屁都没听见半个。   林杳认真地盯着盛云阔,深黑的眼珠中装着发光的电脑屏幕,在昏暗的房间内闪闪如星。   房间里很安静,林杳的声调稍稍柔和下来:   “我是想提醒你早点睡,别熬夜,对身体不好。”   盛云阔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林杳的眼睛。   他本来想挤兑林杳两句,就像他平时习惯做的那样,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实在没想出来应该说什么才好。   良久,盛云阔别开眼,闷闷回了个:“哦。”   林杳认为他这是听进去了,点到即止,退出了房间。   谁料上完厕所回来,林杳看见盛云阔依旧坐在电脑面前,操作着游戏里的小人战得风生水起,压根把他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林杳心头无名火起,快步走过去,按下了机箱上的电源键。   “靠!”   显示屏瞬间变黑,盛云阔本能地暗骂一声,接着扭头看向林杳。可林杳懒得再与他费口舌,关了电脑,转身就走。   重新躺回床上后,林杳冲动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些,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妥。   说到底他和盛云阔的关系一般,他俩彼此看对方不顺眼十八年了,实际关系甚至还不如许多大学里的点头之交,自己方才的做法肯定会让盛云阔生气。   要是以前,盛云阔要生气就生气,反正他俩是宿敌,能让对方不爽自己就爽了。但现在他俩都要死了,再纠结这种小事着实没有必要。而且林杳不想带着仇恨去天堂。   虽说自己是出于担心盛云阔的身体才这样做,但……   算了,想什么呢,自己关心他他还敢嫌烦?睡觉!   第二天清晨。   盛云阔打着哈欠从房间走出来,头发横七竖八支棱着。而后他定睛一看,发现林杳已经衣着整洁地坐在了饭桌后,端着碗,干净白皙的手捏着筷子,夹起煎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林杳扫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我也做了你的份,过来吃吧。”   盛云阔愣住。   几秒后,他指着桌上的绿豆粥、煎蛋与蒸饺,不可置信道:“你做的?你几点起床的?”   “六点。”林杳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吃。”   盛云阔拉开椅子坐下,可肚子不争气,一点也不饿。   他张嘴,想说自己很久没吃过早饭了,有点吃不下。   然而就在他开口之前,林杳盯着自己碗里的白粥,貌似平常地说了一句:“昨晚的事对不住,我不该关你电脑。”   盛云阔瞪大了眼,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怎么回事,林杳在跟自己道歉?那个从小样样都不服气自己、曾经暗戳戳把自己书包藏起来导致自己没能写完作业被老师痛批的林杳,居然在因为一件小事跟自己道歉??   说完这番话后,林杳埋着头,在盛云阔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拧眉。   啧,给这家伙道歉的感觉真别扭。   “你……”盛云阔一开口,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你该不会是特地早起做的这顿饭吧?”   就为了给自己道歉?   真的假的?   林杳茫然,没太听懂盛云阔的意思。   既然要养生,那一日三餐都要按时吃才好,可外面小摊卖的早餐都太过重油重盐,当然要特地自己做。不然呢?   不过林杳也懒得深究,直接回答道:“对啊。”   盛云阔:!!!   接下来,盛云阔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桌上的早餐,甚至毫不嫌弃地喝光了林杳剩下的半碗白粥。   林杳看得眼睛发直。   这家伙,从幼儿园开始就是饭桶,现在竟更胜从前了。   ---   下午,马原课上,老师正在念天书,底下同学们脑子里已成浆糊。   只有盛云阔一个人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放在唇鼻之间,双眼冒着智慧的光芒,死死盯着黑板和老师,作沉思状。   旁边张桦不经意回头,被盛云阔这模样吓了一跳。   张桦虽说早知道盛云阔学习努力,平日没事就爱泡图书馆,但也没见过他这么认真地听一节课的样子。   张桦忍不住,给他发了条消息。   【小张(努力版):你好认真,听懂了吗?待会儿给我讲讲呗?】   见到手机屏幕亮了,盛云阔的思维宇宙暂且关闭,摸起来看消息。   【你怎么知道我六块腹肌:我在思考。】   【小张(努力版):思考什么?商品的本质还是货币与市场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六块腹肌:我在想林杳。】   【小张(努力版):黑人问号.jpg】   【你怎么知道我六块腹肌:我在想他是不是真的撞坏了头。】   【小张(努力版):咋了?】   【你怎么知道我六块腹肌:我不是搬出去住了吗,昨晚有点睡不着,就差点通了个宵,可能是游戏声音吵到林杳了,他把我电源键按了。这本来是小事,我当时直接就睡了,啥也没想。】   【小张(努力版):然后呢?】   【你怎么知道我六块腹肌:结果今早上林杳专门做了一桌子早饭,就为了给我道歉,语气还特别温柔,我靠,我那个惊讶啊,你懂吗?】   【小张(努力版):不懂……】   【你怎么知道我六块腹肌:你当然不会懂。我们成为敌人已经十八年了,架都打过,可从来没给对方道过歉。如果林杳不是脑子撞坏了的话,我充分怀疑,他是密谋要杀了我,搞这一出是为了打消我的防备,好卑鄙。】   张桦不懂,他真的不懂。   不仅如此,他觉得盛云阔的脑子可能也有点问题,他不想回复了。   张桦正准备关闭手机,却看见一个消息弹了出来,他顺手点进去。   下课后,所有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盛云阔还坐在位置上思考。   张桦拍了拍他的肩膀,面色凝重地说:“喂,你别想了,与其思考那些不靠谱的,不如先想想林杳为什么会申请退部吧。”   盛云阔疑惑:“我俩加了好几个社团和学生组织,他退的哪个部?”   “全部。”   张桦举起手机,给盛云阔看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发来的消息。   【林杳同学和我说要退部,你可以暂时接管他的工作吗?还有,我听说他不止要离开咱们部门,他所在的其他社团也都收到了申请。你和他都是一年级的,能帮我打听一下他最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吗?】   盛云阔惊呆了,夺过张桦的手机,看着上边的文字,神色变得愈发不可置信。   ---   傍晚,林杳背着包,刚从医院拿完报告回来。   自从林杳猜测自己脑袋上这个零代表生命值之后,心里总放不下,便趁着恰好在住院,约了个体检,给自己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   之前老爸老妈在这边,他怕报告有问题,便没敢去取,直拖到今天。   可体检之后,林杳更茫然了。   他给医生看过报告后,医生说他相当健康,没有任何指标异常,要他继续保持。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脑袋上的数字是怎么回事,纯粹的幻觉吗?   林杳对精神疾病有些皮毛了解,按理说精神病人的幻觉一般都是在发病的时候才会出现,可自己和盛云阔脑袋上的数字随时都在,难道自己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   想不明白,林杳打算后面再去咨询一下精神专科医生。   带着重重的心事,林杳用钥匙打开门。   然而一抬头,林杳就看见盛云阔满面严肃地坐在沙发上,正对着自己,眼神犀利扬起。   盛云阔双手抱在胸前,沉下声音,好似在质问做错了事的犯人:   “林杳,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林杳懵,这台词怎么感觉怪怪的? 第05章 葬送的小龙虾   盛云阔从沙发上起身,一步一步逼近林杳。高挑的个头在逼仄的房间内显得压迫感十足。   “为什么退部?”   盛云阔在林杳身前半步的地方停下,询问。   原来是这件事。   林杳错开他,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一边回答:“我不需要给你解释。”   盛云阔骤然伸出手,撑在林杳面前,挡住了他前往房间的路:“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杳停下脚步,抬眼看向盛云阔。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终于,林杳率先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比学生活动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盛云阔不解:“什么事?”   林杳不知道该怎么和盛云阔解释自己能看见生命值的事情,他总不能说自己快死了,要节省出时间去做其他只属于自己的事情,盛云阔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在胡说八道。   捏了捏鼻梁,林杳略微不耐烦道:“我退部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盛云阔怔愣。   林杳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上大学以来,我只要进入一个部门,你就会跟着进入同一个部门。不就是为了能和我一较高下,看看谁在学生组织里表现得更好吗?现在我退出了,你不用再和我比较了,不好吗?”   听到这番话,盛云阔眼底的疑云愈发浓重,他深深看着林杳,试探着问:“那你这是承认我赢了,你输了吗?”   林杳倒吸一口气,咬牙道:“是,你赢了。”   “哈。”   盛云阔前所未有地得意起来,他幻想了十八年自己把林杳狠狠踩在脚下,林杳可怜巴巴认输的样子,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林杳和盛云阔较量了十八年,他太熟悉对方得意的样子了。看见盛云阔此时此刻的模样,林杳知道他绝对在暗爽。然而林杳居然莫名松了口气,像是解开了某种执念一般,肩膀霎时垮了下来,转身拧开把手,进屋锁门。   “咔嚓。”   房门反锁的声音响起。   盛云阔的得意只维持了短短零点五秒,随即他便被扔进了傍晚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孤身一人。   他死死盯着面前紧闭的木门,心中生起了强烈的被拒绝感。   非常、不爽。   ---   午夜。   林杳坐在书桌后,最后测试了一遍刚刚写完的程序。   程序完美地运行结束,没有出现任何报错。林杳嘴角总算抿起点点笑意。   关上电脑,林杳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接着拿起手机查看时间。   0:36。   这是林杳出院以来第一次在十点之后还醒着。   林杳当然是想早睡早起有利身体的,但宣传部的新推送里需要这个小游戏来筹集给贫困山区的教育善款。他早就答应过会在上周日之前完成,没想到中间撞到脑袋,延后了几天。   虽说提出了退部申请,但林杳没办法那么潇洒地甩开自己的责任。还好今天结束掉这个项目后,就能彻底抽身,不会再有下次熬夜了。   忽然,林杳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紧随其后响起两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显而易见,盛云阔也还没睡。   林杳走出去,打眼看见盛云阔刚从大门口转过身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装着的塑料圆盒子,盒子里红彤彤油滋滋,散发着香辣小龙虾的香气。   “又起夜呢?”盛云阔朝林杳扬了扬下巴,“要不咱真去看看,说不定真是肾虚呢。”   林杳忽略了他欠扁的话,指着快餐盒问:“你点的夜宵?”   盛云阔提起外卖,说:“怎么,你想吃啊?可惜我只点了一人份的,自己都不够吃,要不,你看着我吃?”   说完,盛云阔还咧嘴笑起来,欠得慌。   “我不吃。”林杳沉着脸回答。   盛云阔的笑容僵硬住,傍晚时那种奇怪的、心脏微微刺痛的感觉又一次升起。   盛云阔重重按了按额头,说:“跟你开个玩笑怎么生气了,给你吃,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我给你剥壳,剩下的壳子我嗦个味儿就行。”   说着,盛云阔来到餐桌边,打开口袋,掀开盖子,拿出一次性手套,看向林杳:“来啊。”   林杳还是站在原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不吃。你经常熬夜吃夜宵吗?”   盛云阔答:“偶尔。”   “一周几次?”   “三四次吧……不过不是每次都小龙虾这么奢侈。晚上不睡就会饿啊。”   林杳眉头紧皱:“太不健康了。”   盛云阔走到林杳身后,推着他来到餐桌旁坐下,同时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不健康,可这样爽啊,健康的事等我五十岁之后再考虑吧。”   林杳的眉头没有放松的迹象:“太过放纵,小心活不到五十岁。”   听见林杳损自己,盛云阔居然停顿片刻,笑了出来。   “靠,你要不要这样咒我?”   林杳意识到失言,垂眸:“抱歉。”   盛云阔瞬间又别扭起来,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两人沉默着。盛云阔戴上手套开始剥虾。   完整地剥开一条虾肉后,盛云阔将其凑到林杳的嘴边,哄小孩儿似的说:“啊,张嘴吃一个,瞧哥多疼你,给你吃第一口。”   林杳别开脸:“不吃。”   “吃嘛。”   “拿开。”   “多香啊,真不吃吗?”   “不吃,我不是小孩子。”   劝了几回,盛云阔彻底失去耐心:“爱吃不吃,我自己吃。”   说罢,盛云阔举起虾肉望自己嘴里喂。   就在这时,林杳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场景似的,瞪大了眼,大喊:“盛云阔!”   与此同时,一滴猩红温热的血落在了盛云阔的手上。   林杳反应迅速,抽出几张纸就往盛云阔的鼻子怼去,才没让血染红盛云阔的衣服。   盛云阔捂住鼻子,仰起头,瓮声瓮气骂道:“擦,怎么流鼻血了。”   盛云阔忙着给自己挺拔的帅鼻止血,林杳却安静了下来。   林杳望着桌面上那滴鲜血,又看向盛云阔脑袋上那红色的零。   据说急性白血病的症状之一就有流鼻血。   仰头两分钟后,盛云阔小心翼翼拿开纸巾,摸了摸鼻子,确认已经没再流血。而后他瞟了眼林杳,登时惊讶。   “林杳?你脸色怎么那么白?是不是低血糖了?”   林杳被他的聒噪声拽回思绪,当即起身,盖上快餐盒,语气变得异常强硬道:“你不许吃这个了!”   盛云阔还想争取:“可我买都买了。”   “你都流鼻血了,还想吃这种辛辣刺激的东西吗?”林杳几乎是在吼。   盛云阔举手,表示投降:“好吧,可怎么处理呢,总不能直接扔了吧,好浪费,而且不便宜呢。”   林杳表示:“随便你怎么处理,反正你不能吃。”   ---   十分钟后,林杳看着门口的张桦,陷入了沉思。   张桦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打招呼道:“林杳同学,晚上好啊。”   林杳颔首:“晚上好,李同学。”   张桦呆滞。   “噗嗤。”盛云阔在林杳身后发出嘲笑,“不是吧林杳,你见过小张三次,居然连他姓什么都不记得。”   林杳咬住下唇,很是难为情。   张桦赶紧打圆场,自嘲笑笑:“没事的,我从小就是大众脸,存在感也不高。经常有人记不住我。只能庆幸还好我爸妈没给我取名叫张伟,不然我真就彻底混在人群中找不到了,哈哈哈……”   说着,盛云阔请张桦进屋。   林杳落后一步,关门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也不叫张伟吗,还好刚才没再开口。   来到餐桌旁,张桦发出惊叹:“哇,小龙虾,盛哥你真够意思,多谢啦。”   盛云阔在一碗清水面后坐下,说:“吃吧,都是你的。”   张桦茫然:“你不吃吗?”   盛云阔指着面条碗,说:“我吃这个。”   “啊……”张桦看着那苍白无味的面条就没胃口。   盛云阔压低声音,凑近,解释:“林杳不准我吃,他说小龙虾不健康,给我煮了一碗面。他今天怪怪的,而且我确实有点上火流鼻血,所以便宜你了。”   张桦嘿嘿一笑:“那我不客气啦。”   接下来,张桦大快朵颐着小龙虾,嘴边染了一圈儿亮晶晶的油。盛云阔苦大仇深地搅动着清水面,偶尔吸一口。而林杳抱着膀子坐在位置上,监视着盛云阔。   吃到一半的时候,张桦感觉到辣味,不停地吸气,说:“斯哈,好辣。要是有罐冰啤酒就更爽了。”   盛云阔吸了口白面条,恶狠狠道:“闭嘴吃吧你。”   张桦明白不能再馋盛云阔了,当即憋笑点头。   片刻后,盛云阔见他实在是辣的慌,嘴唇都变成了性感嘟嘟唇,大发慈悲道:“冰箱里有啤酒,去拿吧。”   张桦大喜过望,跳着跑去厨房。   林杳不可置信,质问:“盛云阔,你还酗酒?”   盛云阔为自己辩解:“偶尔喝一两罐根本不能称之为酗酒好不好?”   一小时后。   张桦提着两打冰镇啤酒,站在门口,与林杳和盛云阔告别。   他对自己连吃带拿的行为想到不好意思,说:“太感谢了,下回我来请客。”   林杳点头:“没关系,晚安。”   张桦举起手拜拜,一打啤酒跟着在盛云阔眼前晃了晃。   关上门后,盛云阔哀怨地喊道:“你凭什么把我的啤酒全送给他!”   林杳留给盛云阔一个高贵冷艳的后脑勺,顺便嘱咐:“早点睡,还有,记得洗碗和擦桌子。” 第06章 如果有下辈子   医院门诊部,浅淡的消毒水味道弥漫。   头发花白的老主任架着老花镜,正细细查看林杳带来的一厚沓资料。   综合心理测试、人格量表、强迫症问卷、脑部CT图像、核磁报告……   林杳耐心而安静地坐在对面,等待老主任给自己一个判断。   五分钟后,老主任放下了资料,摘掉老花镜,表情平稳,看不出结果到底是好是坏。   “小伙子,从这些检查结果上看,你没有任何精神问题。”   “可是我总是能看见非常清晰的幻觉,比如……一些凭空出现的数字之类的。”林杳连忙补充。   老主任打量了林杳片刻,又说:“这的确是个问题。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入院治疗,我们医院……”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魔性的电话铃声响起。   老主任拿出手机,朝林杳抬手致歉,而后接通了电话:“什么事,小杨?”   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老主任通话声音设置得很大,大到对面的林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来电的应该护士,林杳听见对方说:“30床的病人刚才又发作了一回,差点打伤其他病人。我们现在已经把人控制了下来,打了镇静。不过他家属过来了,想见您,您下班之前过来看看吧?”   “好好。”老主任应答着,“你们也注意一下,家属在旁边时绑绳子要十分小心,不要显得太粗鲁,后续也要给家属解释清楚,以免不必要的误会。”   林杳:“……?”   挂断电话,老主任继续问林杳:“如何,愿意入院治疗吗?”   林杳磕巴了一下,审慎地问:“你、你们会电击病人吗?”   老主任颔首:“电击疗法早已在临床上证明能够有效刺激病人的大脑,缓解发病症状。如果需要的话,当然会安排病人接受电击。哦,小伙子你不要误会,这种电击和电视剧里渲染的不一样,电流都是可控的,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林杳猛地起身:“抱歉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从诊室出来之后,林杳仿佛死里逃生般长舒了一口气。   “林杳?”   正缓和着,林杳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抬眼瞧去,果真有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了过来。   快速回忆了一下,林杳想起来了,对方是自己同班同学,名叫沈安格。   沈安格长了副相当经典的校园书卷男神的模样,和林杳其实有点风格撞车,不过他比林杳更有亲和力,此人的微笑曾上过摄影部的推送封面,获得了上万浏览量。   林杳僵在原地,很想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在精神专科医院遇见熟人之后还能热情洋溢地上前打招呼呢?   正常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彼此都当做没看见对方,哪怕相对而行也要擦肩而过,这样才礼貌吧?   林杳有点绝望,他只希望接下来沈安格能稍微懂点事,不要问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安格挂着他的招牌微笑,问。   林杳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但他不会就此投降。   于是林杳迅速反问:“你才是,怎么来医院了,不舒服?”   沈安格难为情笑笑,回答得相当坦荡:“我有点焦虑症,需要定期服药,今天是过来拿药的。”   林杳当即表示:“哦,我也是。”   “真的?”沈安格十分意外,“我瞧你每天都忙着学生活动,上课也从不摸鱼,听说还是家乡的高考状元。没想到你这种学霸也会焦虑,感觉忽然就拉近距离了。”   “是人就会焦虑。”林杳胡乱敷衍着回答。   “待会儿咱们一起回学校吧?”沈安格提议。   冷静下来后,林杳后知后觉地看见了沈安格头顶上的数字。   329。   好多。   林杳不得不承认,他有点羡慕了,沈安格居然有这么多生命值。   沈安格是第五个能被林杳看见头顶数字的人。   “林杳同学?”   因为林杳走神太久没说话,沈安格忍不住唤他一声。   林杳回神,拒绝道:“哦,我待会儿还有点事,不会直接回学校,你先回去吧。”   沈安格眼中流露出失望:“好吧,那我先走了,再见。”   林杳落在后面,望着沈安格远去的背影,以及他头顶上富裕的生命值,心中感慨。   ---   清泉山,京市近郊的一座小山丘,因其风景秀丽、高度适宜,成为市民们登高散心的首选。   两个女生正齐心协力搭帐篷,但不知哪一步出了错,帐篷总是支棱不起来。   盛云阔从其中一个女生手中接过支撑杆,对她们说:“我来吧。”   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脸颊悄悄变红,小声说:“谢谢你。”   短发女生名字叫做余婧,她并非远足社团的成员,实际上她不太喜欢会流汗的运动,之所以会参加这次的活动,是为了某个人来的。   余婧偷看着盛云阔,殊不知也有另一道眼神在看着自己。   柳庆云一边搭着自己的帐篷,一边充满怨气的死盯着盛云阔那边。   可恶,可恶!余婧明明是自己的高中同学!   盛云阔很快发现了帐篷的问题,原来是有一个小零件掉在草丛里了,找到之后帐篷很顺利地立了起来。   “好了。”盛云阔拍了拍帐篷。   “太感谢了,盛同学。”余婧心跳扑通扑通,“那个,待会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话还没说完,盛云阔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盛云阔朝两名女生点头致意后,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留在原地的余婧低下头,不禁感到失落。   旁边的闺蜜拍拍她的肩膀,说:“没关系,咱们要在这儿待一晚上呢,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告白。”   “嘘!”余婧竖起手指,“你别这么大声,要是被听见了怎么办?”   闺蜜哈哈笑着:“被听见不是更好吗,省得你亲口说了。”   她们的谈话的确被听见了。   柳庆天躲在树后面,气得直跺脚。他的女神怎么能喜欢他的敌人!   不行,柳庆天实在气不过,他必须要找盛云阔谈谈。   柳庆天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去找盛云阔,打算与他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盛云阔就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打电话,柳庆天冲着他的背影大步走去,可就在盛云阔转身过来时,柳庆天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嗖地一下躲到了旁边的树后。   “怎么了桦儿?”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张桦。   张桦气喘吁吁,说:“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盛云阔皱眉。   “林杳,他晕倒了,我们现在在二院。”   盛云阔顿时紧张起来,声音也变得高且急切:“晕倒?怎么回事?”   “不清楚。”张桦语速极快,“我按你的交代,去家属区那边查看情况,结果敲门没有人应答,我就用你给我的钥匙开门进去看了,才发现林杳倒在了他房间的地板上,我打了120,这才刚到医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盛云阔拔腿就走,同时对张桦说:“我现在就过去,大概要四十分钟,有任何事情你和我保持联络。”   挂断了电话,盛云阔脚步不停,来到帐篷边,背起自己的包,同时对社团长说:“抱歉学长,我朋友出了点事去医院了,我得去看看。”   社团长也紧张起来:“那你快去,从这边往南出口走有一条公路,出租车能开上来。”   盛云阔点点头,大步流星往山下走去,到后面他甚至心急地跑了起来。   余婧和闺蜜听见动静,茫然地问:“盛云阔怎么走了?”   柳庆天出现在她们身边,若无其事瞎编道:“他女朋友生病进医院了,所以急着回去照顾。”   余婧惊讶地瞪大眼。   闺蜜长长的“啊”了声,抱怨道:“果然帅哥都是抢手货!”   ---   四十分钟后,盛云阔甩上车门,快步往医院跑去。   看着手机里张桦刚发过来的消息,盛云阔的心仿佛吊在了悬崖边。   【小张(努力版):在急诊抢救室。】   盛云阔什么也顾不得了,闷头往抢救室冲去。还好张桦眼疾手快,半路拦住了他。   “你别着急,医生在这儿。”张桦指着旁边说。   盛云阔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张桦正在和医生谈话,赶忙走过去,问:“医生,林杳如何了?”   医生戴着口罩,表情不见喜怒,语气平静地说:“他没事,一天没吃饭,低血糖,补液后已经醒过来了,建议观察一晚,情况稳定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出院。”   盛云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樊阿姨拜托自己好好照顾林杳,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可没法儿交代。   “那我能进去看看他吗?”盛云阔问。   医生说:“好吧,你可以进去十分钟,原则上抢救室不能留家属的。”   “多谢。”   盛云阔走进抢救室,今晚的病人不算多,抢救室内很是平和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他一眼就找到了林杳,走近后,果然见到对方的脸色如纸。   盛云阔忍不住讥讽道:“我请问你是不是名林杳字黛玉,否则怎么又把自己搞进医院了?”   林杳望着盛云阔,他的眼睛很黑很深,认真看着一个人时,很容易让那人深陷进去。   盛云阔被他盯得浑身别扭,不耐烦道:“看着我干嘛,羡慕我的帅脸吗?”   林杳摇摇头,声音还有点虚弱,他说:“我只是忽然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盛云阔站到了病床边。   林杳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决定说出口:“虽然我从没跟你说过。但实际上我很感激在我生命的前十八年里有你这个家伙一直在身边。”   盛云阔哑住。   喘了口气,林杳继续道:“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不要再这么欠揍,说不定我俩能成为朋友。”   语毕,林杳闭上了眼睛,抢救室内只剩“滴——滴——”的声音。   盛云阔怔怔地盯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人,他的嗓子不知道被什么酸不拉几的东西堵住了,好半晌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道:   “林杳,你在搞什么煽情,你他妈只是低血糖而已。” 第07章 如何增加生命值   十分钟转眼过去,盛云阔不得不从抢救室中出来,在候诊区找到张桦旁边的位置坐下。   白天爬山,晚上又城郊城区奔波了一回,盛云阔难掩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吐出一口浊气。   见状,张桦忍不住关心道:“你还好吧?”   盛云阔摇摇头:“我没事。”   “林杳呢?”   “他也没事。”   随即两人同时沉默,都为顺利度过今晚的惊险而感到庆幸。   缓了几分钟后,盛云阔重新睁开眼,对张桦交代道:“我在这儿守着,你回去吧,钥匙先不用还给我。这个点澡堂已经关门了,你也不用回寝室吵他们,去我和林杳的出租屋歇一晚,好好洗个澡,要换衣服的话,直接从我衣柜里拿。”   张桦倒是不矫情,没有推辞就答应下来。不过他也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悄悄多看了几眼盛云阔的神色,终究还是关切地问:“你真的没关系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盛云阔脸色除了疲惫以外,还带着浓重的忧虑,似乎心事重重。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盛云阔捏了捏鼻梁,而后指向抢救室,“你知道刚才林杳在里面跟我说了什么吗?”   张桦摇头。   盛云阔直视着他的双眼,越凑越近:“他居然说感谢我这十八年来的陪伴?还说什么下辈子说不定我跟他能成为朋友。太奇怪了,林杳撞到脑袋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我总觉得他撞傻了。”   张桦疑惑:“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本来就是朋友。”   “当然不是。”盛云阔提高音量,“我和他是宿敌,宿敌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张桦完全不能理解盛云阔和林杳之间畸形的关系。   在他看来,这俩人从小认识、每天会一起跑步、加入了同样的社团组织,现在甚至住在同一屋檐下,根本比朋友还亲密。   但正主非要狡辩说他们不是朋友,行吧。   张桦想了想,眼睛一亮,说:“会不会是林杳不打算继续和你为敌,想要跟你做朋友了?”   盛云阔挑眉,闭上嘴没说话,似乎在思考。   张桦继续道:“林杳没有再和你作对,还说了今晚这番话,很有可能是因为你们长大了,不需要再进行无意义的比较,不如化敌为友,你觉得呢?”   盛云阔大脑在急速运转。   的确啊,这几天,林杳不仅主动退出了他们之间的斗争,还说出认输的话,现在又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   难道林杳真的想跟自己重修旧好?啊不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破镜重圆?好像也不对,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张桦胳膊肘戳了戳盛云阔,笑着问:“你怎么想?如果林杳真有此意,你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盛云阔忽然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矜持地说:“如果他非要求我的话,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张桦:……   ---   清晨六点整,护士扬声喊到:“醒一醒,抽血了。”   林杳蹙眉,而后缓缓睁开眼,四肢的疲惫山呼海啸而来,他感觉自己像是饿了十天一般,浑身软绵无力。   懵了一会儿,没有针头扎向自己,林杳才后知后觉,原来护士叫的是隔壁床的老爷子。   给老爷子抽完血,护士转身看见林杳正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然是清醒了。   护士走向林杳,对他说:“你醒了?感觉如何?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你家属在外面守了一晚上,我去叫他进来接你。”   家属?   林杳第一反应是爹妈又不远万里过来了,紧接着才回忆起昨晚的事。   是盛云阔吗?他守了自己一晚上?   林杳不想说话,他很饿,胃部像是整座没有家具的芭比梦幻城堡,空荡荡到漏风。输营养液和吃饭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只能轻微地朝护士点了点头。   护士风风火火离去,林杳开始慢吞吞地整理衣服。   等他整理好,抬眼,就看见盛云阔走了进来。   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林杳动作僵住,饥饿让他大脑反应迟钝,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   没错,盛云阔推了个轮椅。   明明一晚没睡,盛云阔却活蹦乱跳,甚至还笑得阳光灿烂,走到轮椅旁边,微微鞠躬,彬彬有礼,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林妹妹,请上专座,哥推你出院。”   林杳冷脸:“不要。”   “不要什么?”盛云阔其实听懂了,但一定要犯这个贱,“不想出院吗?乖,别任性,还有比你严重的病人等着床位呢。”   林杳吸了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眼前这货昨晚守了一夜的事实,才勉强压下火气。   “不要轮椅,我自己能走。”   “真的吗?”盛云阔表示怀疑。   林杳不想再和他浪费口水,直接从床上下来。可惜天不遂人愿,刚碰到地,他便脚下一软,往前栽倒。   盛云阔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林杳接入怀中,又行云流水地放他坐上了轮椅。   “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是乖乖让我推着走吧。”   林杳坐在轮椅上,单手撑着额头,脑袋深深埋着,已羞于见人。   盛云阔推着林杳离开医院,在马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搀扶着林杳上了后座,居然把轮椅收了起来放在了后备箱。   林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到了学校门口后,盛云阔又拿出轮椅,打开,请林杳来坐。   学校里到处都是熟人,林杳真的不想被盛云阔推着在校园里显眼。   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盛云阔已经一回生二回熟地抱着林杳坐上了轮椅。   林杳只好认命,任由盛云阔推着他在学校里东跑西跑。   就在盛云阔推着林杳逛完超市,又去食堂打包了午饭,最后还想去买杯咖啡时,林杳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盛云阔的衣角,咬牙威胁:“你最好现在就推我回出租屋,否则我让你今晚无家可归。”   盛云阔嘿嘿一笑:“你瞧你,还害羞了。”   “盛、云、阔。”   林杳怒意翻腾。   “好好,回家回家!”   老家属区没有电梯,还好他们也就住在四楼,不算高,盛云阔搀扶着林杳回到家里,没有坐下来歇一会儿,就忙着说要回医院还轮椅。   “这玩意儿按小时计费的,我先还回去,你把饭吃了。”   林杳还在生气,没理他。只是有点疑惑,为什么盛云阔宁愿多跑一趟也要租轮椅。   刚才上楼的时候,林杳才发现自己其实完全能走,之所以晕眩,只是因为太饿了,再加上在医院起床过猛,根本用不着轮椅。   两天后。   林杳坐在自习室里,看着手机上的推送,终于明白了盛云阔的煞费苦心。   推文写着:“优秀学生干部候选人——盛云阔,思想高尚、乐于助人,热心帮助身体不便的同学采购生活用品。”   配图是盛云阔推着林杳在超市里买东西的照片。   该推文浏览量为:2501。   林杳捏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亏他还为盛云阔在医院给自己守夜的事触动了一会儿。   林杳点开盛云阔的聊天框,截图推送,跟了个微笑黄豆的表情过去。   盛云阔秒回:【不用谢。】   林杳恨不得摔手机。   恰在此时,有人抽开林杳身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林杳,好巧。”   林杳回头,看见了沈安格。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给人很干净的印象。   “你好。”   林杳打招呼不算热情,他其实不太擅长与人相处,也不喜欢浪费时间在社交上,对沈安格,林杳不熟,也没想变熟。   奈何沈安格是个自来熟,坐在林杳身边,就开始小声寒暄。   林杳皱眉,有点厌烦了,这里是自习室,不是聊天室。   他转头,想提醒沈安格,接着便瞥见了沈安格头上的数字。   333。   变多了,上次是329,林杳对数字很敏感,不会记错。   林杳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数字还会增加。他怎么做到的?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林杳的呼吸都变得紧促。沈安格的生命值能增加,就说明自己也能。   自己有救了。   “怎么了,林杳?”沈安格张开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经常见你走神,你们学霸脑子里是不是随时都在想事情,所以才这么聪明的?”   “啊,没有,你刚才说什么?”林杳回神。   “我说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沈安格微笑。   “好啊。”   沈安格愣住,片刻后,惊喜道:“真的?”   林杳歪头不解:“怎么?”   “没有。”沈安格笑意加深,“我只是很意外你居然愿意跟我出去。”   当然要去,林杳已经决定了,他要跟在沈安格身边,看看对方平时都吃些什么,怎么增加的生命值,抄抄作业。   两人来到一家连锁火锅店。   坐下后,沈安格没有问林杳想吃什么,而是自己先点了一些菜,再把菜单递给了林杳过目。   “你看需不需要增减。”   林杳扫见了锅底那里写着牛油麻辣,心中疑惑,难道吃辣其实有益于身体健康?   “不用,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反正林杳就是专门为了来看沈安格的饮食习惯的,自然不会加以干涉。   但这句话落在沈安格耳中不知道变形成了什么奇怪的意思,他望向林杳的目光愈发灼热。   吃过饭后,沈安格提出要送林杳回寝室。林杳没有拒绝,他想在路上多打听一点沈安格的生活习惯。   两人漫步在暖黄路灯浸润下的校园小道间。   林杳问:“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沈安格道:“上课、自习、社团活动,偶尔出去和朋友聚聚,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详细一点。”林杳说,“比如,你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睡觉。”   沈安格语气轻快,反问:“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林杳默然片刻,思考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想要抄抄你的作息,涨点生命值吧?   想了片刻,林杳还是觉得笼统地含糊过去比较好,便说:“了解一下。”   沈安格呼吸一窒,语调低沉:“你很想了解我吗?”   “嗯。”   沈安格心中愈发雀跃,面上强压住笑意,镇定道:“那不如接下来和我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林杳觉得这也是个办法,点头:“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   “当然不会。”沈安格温柔地说。   刚好他们到达了家属区楼下,沈安格试探地问:“那……明天见?”   林杳朝他挥手:“明天见。”   后方不远处,盛云阔原原本本地看见了林杳和沈安格之间的互动。   张桦本来正在和盛云阔闲聊的,此时忽然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劲,悄悄闭上了嘴。   盛云阔的眼睛被长长的刘海影子盖住,于昏晦中喜怒不明。   他淡淡道:“你瞧,我就说林杳不会想和我做朋友吧,他要是想交朋友,有大把的人从这里排到五环开外,哪儿轮得到我。”   张桦沉默,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像是形容友情的呢? 第08章 醉酒   早晨7:00。   “递一张纸给我。”   盛云阔不小心把豆浆洒在了桌面上,连忙站起来躲开,同时朝林杳伸手。   林杳抽出纸塞进他手里,看着他胡乱擦掉桌上的豆浆渍。   大早上的,也不知盛云阔在想什么,吃个饭都能走神,还把豆浆杯子碰倒了。   吃过饭,盛云阔自觉地收拾碗筷。这几天只要在家里吃饭,都是林杳主厨,他不放心盛云阔做饭,更不愿意吃重油重盐的外卖,只能自己劳累点。   盛云阔刚进厨房,林杳便收到了一条消息。   【沈安格:我在你家楼下了。】   林杳意外,他确实和沈安格约好了今天要一起行动,却没想到对方会专程过来一趟。   林杳不想让他久等,便匆匆收拾好书包,坐在玄关换鞋:“我走了。”   盛云阔没有应声,似乎对林杳的去向无甚兴趣。   林杳也压根没放在心上,穿好鞋就往楼下跑去。   来到一楼,沈安格果真就站在门口等着,见到林杳出来,他扬起自己的招牌微笑,挥挥手打招呼:“早上好。”   林杳走到他身边:“早。”   寒暄过,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去。   而在四楼之上,盛云阔恰巧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了楼下的情景,他放好了最后一个盘子,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上午9:00。   林杳与沈安格同桌坐着,如往常的每一节课那样,用纸和笔认真地记录着老师的讲解。   沈安格的学习态度比他散漫多了,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闲散地转着Apple pencil,只偶尔才在平板上记几个字。   上午11:00。   林杳被沈安格带着来到了团委办公室。   沈安格对林杳满含歉意道:“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可以在那里坐着等我一会儿吗?”   林杳无所谓,反正他现在主要任务就是跟着沈安格,看他到底是怎么提升生命值的。   于是他点点头,走到空桌后坐下,拿出电脑,开始完成刚才课堂上留下来的作业。   过了会儿,宣传部的何学长过来交资料,打眼瞧见旁边坐着的林杳,当即上前搭话。   “林杳,你怎么在这儿?”何学长问,“我以为你把所有学生组织都退掉了呢。”   林杳抬头:“学长你好。我今天只是陪同学过来办事的。”   “原来如此。”何学长拉开林杳身边的椅子坐下,“最近如何?还没问过你为什么忽然退部,愿意和我说说吗?”   林杳的眼睛格外澄澈,让他即便是说谎也看上去极为真挚:“没什么不能说的。学生组织太繁忙,我分身乏术,最后还是决定以学习为主。”   闻言,何学长笑着叹了口气:“这样啊——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劝你回来的,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就不多嘴了。”   聊了两句,何学长和林杳告别,刚好沈安格也处理完事情,过来找林杳去吃饭。   中午12:03。   林杳扫了一眼沈安格餐盘里的食物,飞快地记了下来。   白灼大虾、清炒西兰花、黑椒牛肉,外加一碗大白米饭。   高蛋白低脂肪,果然健康。林杳在心中默默感叹,越发感觉自己选择沈安格来抄作业的决定很英明。   下午13:00。   两人来到了校内咖啡馆,沈安格点了一杯冰美式,林杳犹豫片刻,要了一样的。   喝了口冰美式,林杳的表情都差点扭曲。   他悄咪咪把杯子往外推了一点,心想,算了,不喝冰美式应该影响不大。   两人在咖啡馆度过了两个小时,林杳完成了本周的课堂作业。   沈安格也做完了自己的计划,关上电脑,问林杳:“事情都做完了,下午咱们要不要出去逛逛,看个电影之类的?”   林杳摇头:“不用。你不要为了我改变日程,你平时做什么今天就做什么。”   沈安格不解其意,又劝了一回,林杳依旧坚持让他按平常的来。沈安格无法,只好说:“那你可别嫌弃我无聊。”   “不会的。”   晚上18:05。   沈安格在便利店买了一个鸡蛋三明治,就这样简单快速地解决了晚餐。   他对林杳解释:“我晚上习惯跑会儿步,所以不喜欢吃太饱,你如果觉得饿,我陪你再去吃点儿。”   林杳啃一口三明治,说:“我够吃。”   晚上18:45。   暮色渐浓,林杳和沈安格站在操场边做热身运动。   跟了沈安格将近一整天,林杳觉得此人能提升生命值不是没道理的。沈安格的生活相当规律,饮食也不贪刺激。不像自己,三天两头因为课业和部门任务熬夜,接着倒头睡到中午,没胃口的时候可以一整天不吃饭。   正式起跑后,沈安格虚荣心作祟,故意拿出最快的配速来跑。   然而半圈过后,林杳已超过他二十米。   林杳察觉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后知后觉今天自己不是和盛云阔在跑步。他停下来等沈安格。   见林杳主动停下来等待自己,沈安格心中欣喜。   看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林杳喜欢自己,他跟了自己一整天,就是想要和自己多相处一会儿。   沈安格正想说他们可以跑慢一点,就听林杳有点嫌弃道:   “你速度太慢了,我跑不出汗,咱们分开跑吧,我在终点等你。”   “林……”   没等沈安格喊出声,林杳已经如一头小鹿似的跑远。   晚上19:30。   林杳拉伸着大腿,远远看见沈安格跑了过来。   总算跑完了。   沈安格累得不行,嗓子里仿佛吞下了一千根针。今晚肯定突破了他的最快配速。   林杳满怀期待地走近,问:“接下来做什么?”   应该结束了吧?他想回去休息了。   “去……”沈安格气喘吁吁,“去洗个澡。”   林杳眼睛亮晶晶的。太好了,结束了!   可沈安格呼吸几下,继续说道:“我还要出校一趟,你、你愿意去吗?”   林杳眼中的光消失殆尽:“去做什么?”   晚上21:30。   酒吧的灯光怪陆离,音乐震耳欲聋。   林杳紧紧跟在沈安格身后,尽力躲开身边摩肩接踵的人群。这里人真的太多了,而且充斥着烟酒颓靡的气息,林杳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张纸片。   难道这也是健康生活的一环吗?   很快,两人来到一处卡座前,那里已经坐满了林杳不认识的男人。   “抱歉我来晚了,这位是我的同学,林杳。”   “光道歉有什么用?来晚了可是要罚酒三杯的,快给他满上!”   说着就有人倒了满满一杯酒往沈安格怀里塞。他们像是已经喝嗨了,莫名其妙就开始起哄。   “喝!喝!喝!”   明明不是冲自己来的,林杳还是往后退了一步。他着实不喜欢这种嘈杂的氛围。   沈安格倒是如鱼得水,接过酒杯,半点不带矫情地仰头干掉,引起了所有人的欢呼。   “哦哦哦——!再来一杯!”   结结实实罚过三杯酒,沈安格和林杳才被允许入座。   座位不够宽敞,两人不得不肩膀擦着肩膀。沈安格为林杳端来一杯酒,同时凑近他的耳畔,说:“尝尝?”   林杳推拒:“不了,喝酒对身体不好。”   “哪有。”   不知是环境还是酒精作祟,此时的沈安格与白天在校园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衣领敞开,眼神迷离,笑容也变得邪魅。   “我经常喝,没见身体出什么毛病。”沈安格举起杯子,“酒精或许对身体有害,可喝了酒,心里畅快,又对身体好,你说这该怎么算?”   酒精是致癌物,这是已经被证明过的事实。   林杳当然不会听信沈安格的胡说八道,但他也不再拒绝得那么坚定。   在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之后,除了尽量保持健康多活几天之外,林杳其实还制定了另外一个有点小疯狂的计划。   他才活了十八年,人生刚起步,有太多的事情没做过,其中包括酩酊大醉一回。   下定了决心,林杳接过沈安格手中的酒杯,灌了一大口。   深夜23:00。   蓝与紫交错的灯光仿佛令人置身深海,林杳脸上布满酡红,安安静静地陷在沙发里坐着。   沈安格在和其他人玩骰子,他们如同上千只鸭子般吵闹不休。   这时,林杳感觉到裤子里什么玩意儿在振动。   艰难地掏出来,原来是手机响了。   林杳看也没看是谁打来的,咔嚓接通:“谁,干嘛?”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林杳以为是骚扰电话,本想挂断,才听那人沉着声音问:“你在哪?”   林杳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盛云阔。   他没来由有些心虚,扯了个拙劣的谎言:“我在外面吃饭……马上回去。”   盛云阔一秒钟都没有相信他的屁话,直接戳破:“你在酒吧,哪一家?”   没办法,林杳只能老实回答:“Focus。”   “别挂电话,我来找你。”   盛云阔交代了一句,接着林杳听见那头响起极为细微的丁零当啷声,是盛云阔在拿钥匙。   林杳听话的没有挂断通话。可他不想用此时这般狼狈的样子见到盛云阔,于是他起身,问身边人厕所往哪里走,他要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相比起迷醉的舞池,厕所可谓一片清净宝地。   林杳洗了脸,不想太快回卡座,就靠在洗手台的墙边休息。   歇了会儿,林杳浑身沉甸甸的,有些支撑不住,顾不上形象地靠在角落蹲了下来。   忽然好想变成一朵蘑菇……   不能是香菇,也不能是杏鲍菇,见手青不错……   “林杳?”   有人在呼唤,林杳抬头,看见了沈安格。   沈安格上前询问:“你喝醉了,是我不对,没想到你酒量不好。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咱们可以先走,去找个地方休息。”   “去哪?”林杳晕乎乎。   “学校太远了,附近很多小旅馆,我们去将就一晚。”沈安格循循善诱。   沈安格一边说,一边蹲身下来,想要去扶起林杳。   林杳对沈安格的提议有些心动,他太累了,想立刻找一张床睡死过去。   沈安格抓住了林杳的上臂,使劲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忽然,一道隐含着怒意的呵斥声传来:“喂,站住。”   声音好熟悉,林杳勉强抬起沉重的脑袋看去。   盛云阔套着一身黑色的皮夹克,额发零碎散乱,浑身还裹着风的气息。他眼神狠厉,好像一头呲牙嘶吼的狼崽子:   “把你的猪蹄从他身上拿开。” 第09章 修罗场   月色如纱,透过玻璃洒在林杳房间里的书桌上。   盛云阔把死沉死沉的林杳放在床上,转身离开了房间。   林杳趴在枕头之间,闭目睡了一小会儿,再醒来后已不知过了多久。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在房间内扫视一圈,没有瞧见盛云阔的身影。   “盛云阔……?”   林杳眼睛因醉酒显得水汪汪的,此时神情有些茫然无措。   林杳翻身坐在床中央,几根头发支棱起来,摇摇晃晃。他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回神后,开始到处翻找自己的手机。   此时,盛云阔正在便利店结账,他手里拿着几瓶鲜奶。   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盛云阔先抓紧时间打开付款码,给了钱,才接通电话。   “喂……”   “你去哪里了?”   盛云阔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完整的字,那头的林杳的质问就劈头扔了过来。   “干嘛?”盛云阔不答反问。   对面默然片刻,林杳的声音低低响起:“你快回来。”   啧。   盛云阔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啧。   五分钟后,盛云阔提着牛奶回到家,他先去厨房,把牛奶倒进杯子里,放微波炉定时一分半。   期间盛云阔就站在那儿抱臂等着,完全不急着去查看林杳的情况。   等牛奶热好,他才端着往林杳房间走去。   房间里没开灯,林杳靠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埋怨:“你跑哪里去了?”   盛云阔把牛奶塞到林杳手上,根本不管他无理取闹般的质问,直接反客为主,问:“我倒要问你,知不知道今晚如果我没出现会发生什么事?”   林杳喝了口牛奶,胃里舒服了很多,不说话。   盛云阔心头火气,狠狠道:“如果不是我,你这个醉鬼就会被乱七八糟的人吃干抹净,现在变态可多了,你以为你是男的就安全吗?”   林杳抱着牛奶杯,问了句:“你很生气吗?”   此话一出,仿佛一个塞子怼入了正在沸腾的窄口瓶,盛云阔一口气没上来,已然濒临爆炸边缘。   盛云阔冷笑,心想:我没生气,我生什么气,你就算被人噶了腰子我也不生气。   结果下一秒,林杳低下眼,说:“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   盛云阔:……   某个沸腾的瓶子瞬间冷却下来。   喝完牛奶,盛云阔接过杯子,打算去厨房洗了。可没等他迈步,林杳察觉他要离开,率先抓住了他的衣角。   “别走,和我一起睡。”林杳说。   盛云阔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嗖地冒出来,他抖了抖,咬牙:“靠,林杳你撒什么娇,恶心死了,松手!”   林杳歪头不解:“我没有撒娇。只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太安静了,还有点黑。”   盛云阔扶额叹气:“好吧,等我洗个杯子就来。”   两分钟后,盛云阔回到房间,脱了上衣,赤膊躺上床,扯过被子盖在肚皮上。   林杳小声:“你不穿衣服,好变态哦。”   盛云阔怒吼:“我习惯这么睡!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就走!”   “别别别。”林杳抓住他的手,“我看你。”   盛云阔勉强消了气,重新躺下,闭上眼酝酿睡意。   可林杳不放过他,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说个秘密,你要听吗?”   盛云阔睁眼,不耐烦道:“快睡吧,明天再说不行吗?”   林杳如同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说了下去:“其实……我是一朵蘑菇。”   …………   ……   盛云阔看着林杳,林杳也看着盛云阔。   忽然,盛云阔麻利翻身,一把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快速打开相机,开启录像功能。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盛云阔躲在手机后面,笑得猖獗。   醉鬼林杳老老实实重复:“我说我其实是一朵蘑菇。”   盛云阔:“你是什么品种的蘑菇?”   林杳:“见手青。”   盛云阔以拳抵唇,憋笑:“为什么是见手青?”   林杳:“因为见手青有毒,还是蓝色的,很酷。”   盛云阔:“蘑菇可不会说话,你怎么会说的?”   林杳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因为我是蘑菇精,你别告诉别人。”   盛云阔:“那我问你,蘑菇精,你从哪座山上来的?”   林杳认真回答:“我的老家在云南……”   “噗!”   盛云阔实在憋不住了,他倒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杳,你、你真的,你把我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杳:?   “你别笑啊。”林杳戳他,“我的老家真的在云南。”   盛云阔笑了足足一百二十秒,腮帮子和肚子都疼得不行,他拍拍林杳的脑袋,说:“乖,小蘑菇,睡你的大觉去吧哈哈哈。”   ---   “叮叮叮叮——!”   催魂夺命的苹果手机自带闹钟响起,林杳浑身震了一下,才缓缓从睡梦中醒过来。   关掉闹钟,林杳按了按被吓得扑通跳的心脏,又揉揉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脑袋。   喝酒真是不好,再不喝了。   林杳想。   还有这个闹钟也该换了,再用下去,自己就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闹钟杀死的人。   换铃声时,林杳看见了此刻的时间:10:30。   糟糕!已经上课半小时了!   林杳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又去洗手间洗漱。   洗脸的时候,林杳瞥了眼自己脑袋上的数字。   还是零。   明明昨天跟着沈安格度过了整整一日,为何毫无收获?   压下心中的失望,林杳快速收拾好书包,往教学楼跑去。   ---   “盛同学,帮我把球收回篮子里。”   教学内容结束,体育老师拜托盛云阔帮忙。   因为运动细胞发达,盛云阔常被体育老师叫去示范动作,一来二去就混了个脸熟,老师总爱差遣他。   盛云阔习惯了,帮着送球回到器材保管室,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往外走去。   可就在器材室门口,一个不速之客把盛云阔拦了下来。   沈安格伸长手臂,拦住去路,语气不善地问:“你和林杳什么关系?”   盛云阔嗤笑一声:“你还敢来问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藏着什么龌龊念头。”   这话令沈安格感到羞辱,他怒目瞪向盛云阔,却悲哀地发现对面这家伙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光从体格上,自己就落了好大的下风。   沈安格愈发气恼,恨恨道:“我和林杳是两情相悦,你没有权利干涉林杳和谁在一起。”   盛云阔挑眉,轻飘飘反问:“是吗,你问过林杳吗,他说过喜欢你?”   沈安格像是被扇了一巴掌,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半晌,沈安格冷哼,以牙还牙道:“我知道了,你也喜欢林杳,但他不喜欢你,所以你才朝我撒气。”   “哈。”盛云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又不是同性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沈安格握拳:“既然如此,那我怎么追林杳都和你无关,你最好识相一点。”   盛云阔居高临下睨着沈安格,缓缓说:“怎么会无关?我是林杳他哥,我瞧你不像好人,难道不能管管自家弟弟吗?”   “你!”   盛云阔错开沈安格,背向他挥挥手,潇洒走掉。   ---   林杳站在教室门口往里面小心探头,然后又快速缩了回来。   上课已经半小时,老师早就开讲,底下学生也来齐了,自己现在进去,只会得到老师和同学们上百只眼睛的注目礼。   光是想想,林杳就要疯了。   他读书生涯十七载,从幼儿园开始就没有迟到早退过,酒精误人啊。   偏偏在这时,手机还响了起来,林杳吓得赶紧远离教室门口,跑到走廊拐角去看到底是谁在发信息。   【沈安格:今晚没课吧?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林杳:我有作业。】   【沈安格:别拒绝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对你说。】   林杳盯着屏幕思考片刻,决定翘课,现在去找沈安格,让他有话就说,如此这般,自己晚上就能腾出时间处理课业了。   反正已经迟到了半小时,他真的不敢走进教室……   不过翘课也算是人生初体验,自己的遗愿清单又可以划掉一项了。   【林杳:你现在在哪?】   五分钟后,林杳在二号教学楼的大厅里找到了沈安格。   沈安格没想到林杳连短短几个小时都等不了,立即就要见自己。他很开心,因为只要林杳有心和自己在一起,管那盛云阔是哥还是妈,都无法阻止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安格把提前买好的冰镇饮料递给林杳:“给你的,今天有点热,你渴了吧。”   林杳没去接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沈安格脑袋上的数字吸引了去。   335。   又增加了。   林杳想不通,他昨天和沈安格在一起整整一天,对方的数字都没有增加,只是一晚上不见,怎么就又加了两点?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零?   “林杳?”沈安格出声唤回他的思绪。   “哦,什么?”林杳有些懵。   沈安格把水放进他手中,笑容洋溢:“我发现你经常发呆,还挺可爱的。”   可爱……   林杳猛地缩回手,感觉自己鸡皮疙瘩掉了满地,而且有点想吐。   “你说有重要的事,是什么?”林杳转移话题。   沈安格愣了片刻,没料想林杳会直接问,他在思考该不该现在就告白。   沈安格原本的计划是今晚带林杳去浪漫的西餐厅,告诉林杳他到底有多令人心醉,接着在烛光之下告白。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沈安格认为,林杳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地催自己告白,那就无所谓形式,今晚的烛光晚餐可以当做确定关系之后的约会。   而且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盛云阔在盯着林杳,沈安格越发觉得早点告白才是上策。   “我想了很久。”沈安格深情地望向林杳的眼睛,“还是决定告诉你,我……”   “嘿嘿嘿!”   盛云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从后方一把揽住了沈安格的肩膀,颇为哥俩好地招呼道:“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呢,没记错的话,现在是上课时间吧?”   沈安格想要挣扎,盛云阔却把手放在了他的后脖颈上,手掌张开,恰好整个拢住了那要命的位置。沈安格顿时像只被拿捏住的猫,僵硬了。   “你俩翘课打算去哪儿玩,带我一个?”   盛云阔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安格。   沈安格呼吸停滞,好半晌都不敢说话。   林杳有些意外:“原来你俩很熟吗?”   盛云阔按住沈安格,强行和自己脑袋碰在一起,特亲密似的:“那是,我们可是好哥们儿啊,对吧,小沈?”   沈安格:…… 第10章 养生约定   盛云阔指了指面前两人,问:“你俩是要出去玩吗?带我一个呗,人多热闹。”   沈安格全力挣脱了盛云阔的绑架,退开两步。他只想和林杳两个人单独出去浪漫约会,不想带着盛云阔这个拖油瓶三人行。   “不出去玩,我还有事,先走了,林杳,下次见。”沈安格朝林杳挥手。   林杳回以挥手,目送他走远。   接着林杳看回盛云阔,想了想,说:“我也去图书馆了,拜。”   林杳越过盛云阔要走,忽然被抓住手臂拦下。   “跑什么?”盛云阔沉着脸,“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杳心想,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谁都和自己有话说?   两人一起走出二号教学楼,并肩走在校园林荫路上,盛云阔还拐去便利店买了瓶冰水往嘴里灌。   林杳不太赞成地盯着那瓶水珠琳琅的冰水,仿佛看见盛云阔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值在自己眼前哗啦啦往下掉。   喝完水,盛云阔也大致打好了和林杳谈话的腹稿,便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和沈安格关系这么好了?他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偏见的味道好冲。   林杳奇怪:“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才不是。”盛云阔否认,“我和你说认真的,你知不知道沈安格喜欢男人?”   林杳一滞。   他确实不知道。原来沈安格取向为男吗,怪不得那天一起喝酒的全是男人。   “那咋了?”林杳眨眨眼,“你歧视同性恋?”   “我……”   盛云阔噎住,他想说的不是歧视不歧视的问题。   可林杳像是终于抓住了盛云阔的小辫子,表情严肃地谴责:“没想到你私底下是这样的人。我认为同性恋群体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们喜欢谁是他们的自由,你不该带着偏见看待他们。”   “不是……”   “你的心胸太狭隘了,还在背后说人是非,我鄙视你。”   说完,林杳转身就走,只留给盛云阔一个正义凛然的背影。   “等等!”盛云阔叫他,“我不是歧视,我,靠!”   林杳根本不听,甚至脚下步伐越来越快,转眼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盛云阔留在原地愤恨咬牙。林杳抽哪门子风?为啥忽然如此义愤填膺?以前也没见他参与过相关议题的讨论啊。   然而此时的林杳正在捂嘴偷笑。   轮椅照片的事情他忍很久了,今日可算找到机会能劈头盖脸训盛云阔一顿,虽说两件事毫不相关,但能让盛云阔吃瘪他就爽。   ---   林杳和盛云阔同系不同班,有好几节公共课都在一起上。   这日思修课结束后,林杳和盛云阔两人和往常一样,收拾了书包,互相不干涉,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像是根本不熟似的,明明住在一起,却不同路回家。   反倒张桦还跟着盛云阔并肩走了一段路,因为他要回宿舍,两人才在路口分开。   剩下的路,盛云阔单肩搭着包,缀在林杳后方十来米处走着。   说实话,看起来有点像跟踪狂。   当然盛云阔并不如此认为。他俩住一块儿啊,顺路很正常好不好。   直到林杳在一个本该左拐的路口,选择了直行。   盛云阔站在路口迟疑片刻,而后鬼使神差的,也选择了直行。   几分钟后,林杳已经来到学校门口,正要刷脸过闸机。   盛云阔大跨步上前,猛地按住了林杳的肩膀。   林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转身看见盛云阔那阴魂不散的张脸,不禁大喊出声:“盛云阔你神经吗!?”   林杳捂住自己受惊不浅的小心脏。他的生命值本来就岌岌可危,被盛云阔一吓,好了,估计又掉零点几。   “你不回家,要去哪里?”盛云阔质问。   林杳拂去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沈安格约我吃饭。”   盛云阔生气:“你怎么还和他出去?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他……”   林杳用一种“继续说,我在听”的眼神牢牢盯着盛云阔。   盛云阔收声,记起上回自己被林杳狠狠进行了一波道德批判,意识到绝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   急中生智,盛云阔忽然捂住脑袋,倒吸了几口凉气,哀嚎起来:“啊,我的头忽然好疼。不行了……林杳我太疼了,走不了路了。”   林杳不上当,抱臂站着:“你演技好差。”   盛云阔抱头蹲在了地上,书包也垮了下来,他表情痛苦,一把抓住了林杳的衣角:“帮我个忙,扶我、扶我回去好不好,我不知道怎么了,脑袋像是要炸了似的疼……”   林杳依旧有些怀疑。可看着盛云阔不顾形象的样子,神情似乎真的很疼。而且盛云阔脑袋上的红色数字零一直在林杳的眼前跳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盛云阔的生命值即将告罄。   盛云阔要死了?   林杳心脏一抽,不敢耽搁,上前扶起盛云阔:“我们得去医院。”   盛云阔整个人的重量都倾倒在林杳的肩膀上,推拒道:“啊不不不,我回去躺着休息一会儿就好。”   林杳坚持:“不,必须去医院。”   可不能去医院啊。   盛云阔一不做二不休,脑袋一下子搭在林杳的肩窝处,可怜兮兮道:“不去医院好不好?我现在只想赶快躺下来休息,恐怕坚持不到医院了……”   林杳的确慌了神,莫名就被盛云阔带了节奏。   他使劲搀扶起盛云阔一米八八一百六十斤的块头,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你坚持住。”   十五分钟后,林杳满头大汗打湿了额发,好不容易把盛云阔安放在了床上。   盛云阔虚弱地望着林杳,不忘“善解人意”地说:“你还和沈安格有约,别管我了,我睡一会儿就会好,你快去……别迟到……”   “你都这样了,我还去赴什么约!”林杳语气有些不耐烦,“躺着,我去给你找止疼片。”   盛云阔抓住他的手,继续虚弱:“那……是不是该给沈安格发条消息告知一下,不能让他空等吧?”   想想也对。林杳当即拿出手机。   与此同时,某间预约制法餐厅内。   今晚沈安格穿了一身休闲而不失礼仪的衬衫,还专门做了个帅气的发型。他撑在吧台前,告知经理待会儿自己要告白,所以需要一点小氛围。   经理熟门熟路地保证道:“您放心,我们一定办得与以往一样,绝对不会出错。”   沈安格纠正他:“不,这回的人和以前那些不同,我是认真的。”   经理恍然大悟,比了个“OK”的手势:“明白。”   这时,沈安格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他拿出来一瞧,脸色骤变。   林杳:【出了点事,不能去吃饭了,抱歉,改天吧。】   沈安格秒回:【怎么了?】   林杳:【盛云阔头疼,我要照顾他。】   沈安格:【?】   林杳没回了。   沈安格攥紧手机,咬牙低声怒骂:“该死的盛云阔,矫情的搅事精!”   头疼吃颗布洛芬挺尸去啊,多金贵啊还需要林杳伺候!   出租屋内。   林杳找到止疼片,倒了杯热水拿到床边,递给盛云阔让他服下。   成功阻挠了林杳去见沈安格,盛云阔现在浑身舒坦,止疼片咕嘟一下就吞了,仿佛他吃的不是药,而是糖丸。   林杳眉间愁意未褪:“药起效之后我们还是去一趟医院才行。”   “不用。”盛云阔老实躺着,“我应该只是睡眠不足,睡一觉会好的。”   闻言,林杳沉默着在床边坐下,垂眼。   好半晌,林杳才重新开口,语气里夹杂着浅淡的伤感:“你不要仗着年轻就胡乱糟蹋自己的身体,现在很多人年纪轻轻已经积攒了一身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病倒。”   林杳吸了口气,继续:“在我住院期间,有个比我还小几岁的男生去世了。”   “他白天都还好好的,下午忽然病情恶化。”林杳蹙眉,“晚上我回去时,他已经走了。”   盛云阔哽住,他第一次听说此事,有点意外。   盛云阔没想到林杳居然这样担心自己的身体,甚至到了有些杞人忧天的地步。看来这回撞到头的事情着实把林杳吓得不轻。   当时盛云阔没在现场,只在后来听林杳之前的室友说,他们听到动静进浴室一瞧,林杳的脑袋上全是血,丝丝缕缕混杂在浴室的水迹之中,漫了一地,堪比凶案现场。   说着说着,林杳忽然别过了头,把脸藏到一边,抬手擦了擦脸颊,动作像是在擦拭眼泪。   盛云阔简直惊呆了,他哪儿见过林杳哭啊,更别提为了自己哭。   此刻,盛云阔感觉林杳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自己也得想办法给他摘下来。   “我答应你。”盛云阔脱口而出,“我以后再不乱来,一定好好保养身体。你、你先转过来好不好?”   刚才林杳鼻子有点痒痒,可能是粉尘刺激导致的,他想打喷嚏,又不太想在盛云阔面前出丑,就背身去揉了揉。   不料听见盛云阔的保证,林杳赶紧转过来,同时吸了吸鼻子:“真的?我最近得到了一点养生的好方法,应该有效果,你跟我一起实践,如何?”   见林杳鼻子都哭红了,盛云阔无可奈何,怎能不答应:“好。”   “那你都得听我的。”林杳追加条件。   盛云阔点头:“嗯,你说啥就是啥,保证听话。” 第11章 爱情的火苗   最近盛云阔活跃在一款名为“小绿书”的社交软件上。   他在上边分享了几个自制的游戏补丁包,小小收获了几百个粉丝。   趁着下课时间,盛云阔在回复粉丝遇到的下载问题。   张桦坐在他身旁,闲聊:“你这几天晚上怎么都不上线了,我还等你带我打Boss呢。”   “还不是因为林杳。”盛云阔撇嘴,“他逼着我早睡早起,晚上十点半之前必须躺在床上就寝。”   张桦大惊:“你还真跟着林杳养起生了啊?咱们还没到二十岁,大好人生刚刚开启,都没疯狂一把,怎么就开始养生了?”   盛云阔无奈耸肩。   那天稀里糊涂答应林杳和他一起养生之后,没多久盛云阔就后悔了。   早睡早起饮食清淡好是好,让他身体通畅、精神抖擞,可也无聊啊!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大学生来说,十点,美好夜生活才算正式开始,其他人泡吧、打游戏、撸串儿,嗨得一批……他却不得不躺在床上和天花板干瞪眼。   “那晚上的联谊会你也不去了?”张桦问,“对面是艺术学院的女生哦。”   盛云阔关注的却是:“你们定的吃什么?”   “烧烤。”   “那不行。”盛云阔遗憾摇头,“烧烤太油腻,林杳不许我吃,养生汤锅还差不多。”   张桦叹为观止,喃喃:“你这么听林杳的话,感觉他就像是你的……”   盛云阔抬眼:“像什么?”   张桦:“像你妈。”   盛云阔:“……”   半晌,盛云阔狠狠咬牙,仿佛为了证明啥似的,坚决道:“我去,必须得去。”   联谊活动选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新疆烧烤店,十几个男生女生拼了个长桌,男女相对坐在桌子两边。   盛云阔本是想与张桦挨着坐的,结果混乱之间被组织活动的女生推到了另一个靠墙的位置,和张桦隔开老远。   盛云阔无所谓了,转头看见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生。   居然是余婧。   余婧略显紧张地拨弄着自己的鬓边发丝,羞涩低下头。   上回在清泉山听说盛云阔有女朋友之后,她原本已经打算放弃的。可闺蜜前两天忽然特兴奋地对余婧说,她观察了盛云阔整整一周,没有发现他身边有任何走得近的女生,那个所谓的女朋友说不定根本不存在。   余婧说万一是外校的人呢?闺蜜却让她别想这么多,到底有没有,找机会打听清楚不就好了?   闺蜜说刚好有个联谊活动,她托人去请盛云阔,如果对方现身,不就说明他没有女朋友吗?   余婧被说服了,一直期待着今天。   见到盛云阔身影当真出现在餐厅的那一刻,余婧的心跳骤然变得飞快。   深吸一口气,余婧决定主动出击。   “嗨。”余婧微笑打招呼,“你还记得我吗?”   盛云阔点头:“记得。你上回参加了远足社的活动,去清泉山的所有物资都是你准备的,社长还夸你细心。社团人手不够,多谢你帮忙了。”   余婧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毕竟不太熟,说了两句之后又沉默下来,氛围一时尴尬。   坐在他们旁边的一男一女倒是相处得分外自然。   女生面带愠色,埋怨道:“你今晚别喝冰啤酒,否则又要胃疼。”   男生笑得憨厚,听话把啤酒放回去。   那女生说话的语气唤起了盛云阔近几日挥之不去的某种记忆,他实在忍不住,侧头多瞧了那一对几眼。   余婧见盛云阔似乎很好奇,便探出身子,掩嘴小声为他解释:“他们俩对彼此都有意思,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可以在一起了。”   原来如此。   盛云阔福至心灵,也悄咪咪的小声,问余婧:“你说,如果有一个不是你父母的人,忽然很关心你的身体健康,是为什么?”   余婧愣神。   但很快她又恢复正常,回答:“那还不明显吗,她肯定是在意你、喜欢你呀。”   “什……不可能!”盛云阔瞪大眼。   余婧的心好似被揪住,酸酸的,追问:“是有谁在关心你吗?同系的?”   盛云阔忽然口渴,慌张抓起茶杯:“没有、不是我,我帮一个朋友问的。”   几个人之外,张桦也刚刚放下茶杯。他小心翼翼看一眼对面的大美女,又急忙忙低下头。   运气太好了吧,居然和这么漂亮的女生分到了一组。   可是好紧张,要不会说话了……   还好大美女不仅人美,性格更是爽朗明媚,她一拍脑袋,兴奋地说:“我认识你,你是信息1班的张伟对不对?”   张桦哽住。   ---   八点五十分,聚餐结束,众人在讨论下一摊去哪里,也有人没了兴致要回寝室。   联谊组织者在统计有哪些人要继续,过来问到盛云阔。   盛云阔原本想跟去下一趴,可一瞬间,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林杳冷着脸站在门口,拿出手机质问喝得烂醉偷偷回家的自己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的样子。   盛云阔当即道:“我不去了。”   余婧的闺蜜恰好站在不远处,听见盛云阔说要走,眼珠一转,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闺蜜挽着余婧的手臂,拉着她来到盛云阔面前,提议:“恰好婧婧也要回去,盛同学,不如你送她到寝室吧?”   余婧吓了一跳,拽住闺蜜,小声表示:“别这样!”   闺蜜不明白:“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和他聊得不是挺好吗?”   见状,盛云阔就是榆木脑袋也该品出一点意思了。   可他该怎么拒绝?如果答应送余婧回去,岂不是会给她传达错误信息?但要是不答应,那又太伤面子了。   思考片刻,盛云阔说:“你俩是一个寝室的对吧,不如我一道送你们俩回去,也安全。”   闻言,余婧和闺蜜都吃了一惊。   闺蜜还想争取:“啊,我就不用了,我跟他们去……”   余婧把闺蜜拉到身后,直面盛云阔,说:“那多谢了。”   三人一同回学校,路上,两个女生自然挽着手走在一起,盛云阔落后两步,和她们保持着距离。   烧烤店到女生寝室楼只有十五分钟路程,盛云阔把她俩送到目的地,朝她俩挥手告别。   余婧使劲拉住闺蜜往寝室走去,闺蜜颇为不甘心,一步三回头去看盛云阔。   两人走进寝室楼之后,闺蜜终于忍不住,甩开余婧的桎梏,焦急地问她:“你怎么了,盛云阔来参加联谊,显然是没有女友啊,你怎么临到头又怂了?”   余婧叹气:“他有没有女友都无所谓了。他刚才的意思还不明显吗,他不喜欢我,为了不让我误会,才专门提出要送我俩一起回来。我何苦再贴上去。”   “那是因为他还不了解你啊。”闺蜜说,“我觉得他真挺不错的,长得帅成绩好,也没有过什么不清楚的关系,你怎么就不知道争取呢?”   余婧拍拍闺蜜的肩:“好啦,知道你替我可惜。但我也不想强求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和我在一起。难道你闺蜜我不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喜欢我的男生吗?”   她说得太有道理,闺蜜无话可说,弱弱道:“好吧,我只是可惜。”   ---   寝室楼外,盛云阔呼吸着夜间微凉的空气,夹杂了淡淡草木的气息,身心舒畅。   他猜到余婧应该是喜欢自己,虽说自己已经算委婉拒绝了对方,但不妨碍他因为收获异性的喜欢而感到开心。   被喜欢本就是一件会让人惊喜的事,何况余婧长得漂亮人又好。   当然偷着开心是一回事,盛云阔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和余婧在一起。他很确定自己对余婧没有那方面的喜欢。   不过说起来,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盛云阔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出来。他前十八年的人生,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拿来和林杳较劲儿了,根本没时间考虑情窦初开那点事。   果然大学还是应该谈一场恋爱才能算是圆满啊。   “叮——”   手机响起,打断了盛云阔的少男怀春。   林杳:【你要谈恋爱吗?】   盛云阔:!!!   林杳这句话没头没尾,盛云阔猛地一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他赶紧打字追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林杳:【无意偷看,纯属偶遇。我看见你送女孩子回寝室了。你是要谈恋爱了吗?】   看见这条消息,盛云阔立即抬头,四处环视,果真在几十米开外的路灯下看见了林杳。林杳还面无表情地朝他招了招手。   盛云阔冷笑,发送:【怎么,羡慕哥的魅力?】   林杳:【正在输入……】   盛云阔死盯着屏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样等待林杳的回答。   林杳会说什么?   他打字怎么这么慢?   靠,怎么还停下来了?   终于——   林杳:【没有。我只是觉得现在对你来说或许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   盛云阔:【切,胡说八道。你就是嫉妒哥有人喜欢。】   林杳:【……总之我劝你暂时不要谈。】   盛云阔:【为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发过去之后,盛云阔等了一分钟,终究没能等到林杳的回复。   盛云阔又抬起头去找林杳,却发现刚才的地方已空无一人,林杳走掉了。   啧。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怪了。   最近这一个月,林杳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先是宣布要退出和自己的竞争,接下来又莫名其妙地特别关心自己的身体,现在甚至演变成大晚上跟踪自己,还百般阻挠自己谈恋爱。   不仅如此,林杳还为之前从未关心过的同性恋群体强烈发声,说什么他们喜欢谁是他们的自由之类的话。搞得好像他也是个同性恋似的——   卧槽……   盛云阔瞳孔地震。   不、不会吧? 第12章 宿敌就是宿敌呀   被女孩子喜欢让人惊喜,可若是被较劲了十八年的死对头喜欢,那就是惊悚了。   现在时间,凌晨00:30。   盛云阔躲在被子里,鬼鬼祟祟编辑着一段文案。   【求助,和我作对了十多年的宿敌忽然关心起我的身体健康,每天早起给我做饭,还因为有人喜欢我而生气,他这是怎么了?】   拇指悬停在“发送”按键上许久,盛云阔终于心一横,闭上眼,仿佛那个按钮是核弹发射键般,毅然决然地敲了下去。   盛云阔在小绿书上多少有那么些粉丝,流量还不错,很快就有了评论。   【网友A:这还不够明显吗?他馋你身子,想把你养肥了吃掉。】   盛云阔:……   【网友B:我以为你是男的,没想到居然是萌妹子?】   盛云阔:【我是男的。】   【网友B回复:啊?我看你写的宿敌是“他”,哦,我懂了,你们是男同!】   盛云阔扶额。   【网友C:宿敌就是宿敌呀,宿敌是不可以变成妻子的,如果宿敌变成了妻子,那你们只能在床上甜甜蜜蜜……啊不对,我是说,妻子只能是宿敌……】   盛云阔:???   【网友D:怀疑是秀恩爱。】   【网友E:别是引流吧,引流的吃泡面没调料。】   【网友F:太太继续说,饭饭,香香!】   帖子收获了意料之外的热度,后面各种各样的人都涌了进来,盛云阔看得头疼。   但无论来了多少人,反正所有人都觉得他俩不清白。   这下,即便真相再荒谬,盛云阔也不得不相信了。   ——林杳他,真的喜欢自己。   可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果然太有魅力也令人苦恼,自己该如何拒绝林杳?   两家的长辈交好多年,尤其自己外婆特别喜欢林杳这小子,几乎把他当亲孙子,要是和林杳闹掰了,自己放假回去怎么交代?   虽说以前俩人关系也不好,是仇敌。但大人眼里,小孩子互相掐架根本不算什么,握个手还是能和好。   但现在夹杂了复杂的感情,事情又不一样了。林杳喜欢自己,自己拒绝,他们之间就会永远有个结在那儿。   盛云阔无法想象以后大年三十他和林杳坐在一起看春晚会有多尴尬。   由于思考太过沉浸式,盛云阔没能注意到有一只手忽然从自己身后伸了出来,精准地握住了他的手机,使劲儿往外一抽,便把手机夺了过去。   这架势跟午夜凶铃似的,盛云阔差点吓死,弹跳起身,转头才看见林杳不知何时跪在了床边,他手里捏住自己的手机,表情不悦。   “又熬夜是吧?”   见到是林杳不是鬼,盛云阔先是松了口气。   但随即他想起了自己帖子的内容,蓦地慌张起来,伸手便要去抢回手机。   林杳往后退去,把手机背在身后,死死攥紧,不撒手。   盛云阔原本想强行去抢,可手机在林杳身后,要拿的话,就得把林杳抱住。   那姿势太吓人了,盛云阔想想就头皮发麻,再不敢动。   “我马上就睡,你把手机还我。”   盛云阔宛如一名正在与绑匪交涉的警察叔叔,谨慎地要求林杳绑匪释放手机人质。   那神情紧张得林杳一下子就发觉不对劲。   林杳挑眉,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在和女孩子聊天?就是今晚那个对不对?”   “不是!就算是又怎样,和你有关系吗,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盛云阔做贼心虚,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林杳被他劈头盖脸吼了一顿,默然瞬间,而后冷哼:“你觉得我管太宽了对吧?”   说罢,林杳将手机轻飘飘扔在床上,转身走到门口,回首:“明明是你自己答应过我的,现在又后悔了。那随便你吧,你是死是活我再不管了。”   “碰——!”   门被重重甩上。   盛云阔呆坐在床上。   完了,林杳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喜欢自己。   ---   图书馆内,林杳做完课后作业,点开了文件夹中一个名为“遗书”的文档。   近段时间以来,林杳有空就会写写遗书,想到什么就往里面添几句。   今天没有要增加的内容,林杳只是略看看,改了几个标点符号,又打开另一个标题写着“遗愿清单”的文档。   林杳把清单上的“喝酒”与“逃课”两项打了勾。   当然,好学生林杳此前并未将逃课纳入过遗愿清单,不过既然已经逃过了,那么写上去也不是不可以。   盯着清单内的待办条目,林杳心情愈发沉重。   头上的数字就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便会发作,带来死亡。   昨晚自己生盛云阔的气,怕也是由于死亡当前,自己变得越来越焦躁了。   提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并非是件好事,因此林杳不打算告诉盛云阔生命值的事情。   盛云阔全然无知,不愿意养生很正常。人类只有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才会骤然意识到生命的可贵。   盛云阔想谈恋爱也正常,毕竟几乎所有人都想要在大学谈个恋爱。   林杳之前没想过恋爱,他不感兴趣。   可若是自己当真到死都没有体会过爱情这种人类歌颂了上千年的东西,似乎又的确有点遗憾。   算了,想什么呢,自己都要死了,何苦再拖累另一个无辜的人?   林杳叹了口气,关闭文档,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团吧团吧扔出大脑。   “嗨,下午好啊。”   有人对林杳打招呼,他抬眼,看见了笑眯眯的沈安格。   “好巧。”林杳说。   “不巧。”沈安格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放在桌上,“我猜到你会在图书馆自习,专门来找你的,为了把这个给你。”   那盒子四四方方,巴掌大,包装得相当精致,左上角点缀了个蝴蝶结,一看便晓得是礼物盒。   林杳不解:“这是?”   沈安格道:“送你的礼物,拆开看看?”   林杳想拒绝,沈安格看出他的意思,抢先拿起盒子,直接拆开。里面装着一副蓝牙耳机。   “收下吧,我从刚入学就注意到你了,想和你做朋友,可你看起来太高冷,我一直没敢搭话。你若是收下,就算承认咱俩是朋友了。如果拒绝,就代表你反感我,那我保证以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   林杳没想到他会如此郑重其事。   实话实说,林杳一开始确实没想跟沈安格交朋友。不过自己既然为了学习沈安格的生活习惯而接近了他,总不能冷血到利用完就把人踹掉吧。   于是林杳接过耳机,摩挲两下,说:“多谢。”   沈安格喜上眉梢:“太好了。”   林杳把耳机装进包里,又说:“今晚一起出去吃饭吧,我请客。算是为上回我爽约向你道歉。”   沈安格惊喜万分,当即答应。   ---   火锅店内,麻辣锅底的香气满屋子弥漫,霸道地浸染进了每一个来访食客的衣服。   盛云阔面前的锅子已经煮开,可他约的人却迟到了,他只能坐在位置上玩手机消磨时间。   又过去几分钟,终于来了一位身穿衬衫,胸前还挂着蓝绳子工牌的男人,满面歉意在盛云阔对面坐下。   “抱歉迟到了,你没等太久吧?”   “没。”盛云阔摇头,收起手机,“刚好锅开了,直接就能下菜。”   肖覃挽起袖子,问:“咱们挺久没见面了。怎么林杳没来?”   肖覃是盛云阔和林杳高中时的学长,大他们两岁。高中时三人没有交集,是等到盛云阔和林杳录取结果出来之后,肖覃作为直系学长才联系上的他俩。   盛云阔自带交际技能,见过几面就和肖覃混熟了,俩人还经常一块儿打游戏。   “我没叫他。”盛云阔说,“主要是我自己有点事儿想请教你。”   “什么事?”肖覃边放香菜边问。   盛云阔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不唐突。   他约肖覃,是因为肖覃是他朋友圈内唯一一个已知的、且关系不错的gay。   其实盛云阔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问该怎么才能润物细无声地让林杳放弃喜欢自己吗?   盛云阔在内心天人交战着,肖覃一无所知,下了菜,习惯性拿起手机瞧起来。   忽然,肖覃看见一条朋友圈,停下了往下滑的动作。   “我大概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了。”   盛云阔懵:“嗯?”   肖覃转过手机,递给盛云阔看。   盛云阔看见了一张照片:高档餐厅内,林杳与沈安格脑袋靠着脑袋合影。沈安格笑得春心荡漾,林杳勉强勾了勾嘴角。   盛云阔脱口而出:“他怎么真跟这家伙去吃饭了!?”   “哦对,沈安格也是大一的,你们应该认识他。”肖覃指着沈安格介绍,“他在圈子里蛮有名的,小少爷,男友跟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   盛云阔:“我知道他。”   肖覃好奇:“林杳和他在一起了吗?你约我是不是就是因为发现了林杳喜欢男人,觉得别扭?”   盛云阔别开眼:“算是吧……”   “哈哈哈。”肖覃爽朗一笑,“没什么好别扭的,gay又不是见到一个雄性就会扑上去,你别担心过头了。”   “而且你是直男啊,gay一般懒得招惹直男,麻烦又自讨没趣。”肖覃耸肩。   盛云阔哑口无言。   肖覃说了这番话之后,自己要是再说林杳真的喜欢自己,岂不是显得特别普信?   肖覃托着腮,感慨:“啊——早知道林杳也是,我就应该去试试了。之前没看出来,我的雷达坏掉了吗?”   盛云阔正在喝茶水,闻言:“噗!”   肖覃看向他:“怎么?林杳长得很好看啊,你不觉得吗?”   好看吗?   盛云阔低头再看了一眼照片。   还……还好吧,顶多算蛮顺眼而已嘛。 第13章 划清界限   “拍完了,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沈安格坐回对面自己的位置,征求林杳的同意。   林杳无所谓:“发吧。”   沈安格很高兴,连图都没有精心P,用了个智能美颜,便迫不及待发了朋友圈。   还配了个超绝暧昧的文案:【和他。】   当然,林杳对这一切都全然不知,他只关心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嚼嚼嚼。   两人吃饭的餐厅正是上回沈安格约好但没去成的地方,预约制,安静又高端,桌面上还摆着娇嫩欲滴的粉玫瑰。   林杳趁开餐前上厕所的时候了解了一下这里的人均消费。   起码要五百多一个人,今晚吃完,没有四位数下不来。他本月生活费光荣泡汤。   还好林杳自己有小金库,否则接下来半个月他就得喝西北风了。   但高端餐厅服务确实没得说,对得起那百分之十的服务费。   比如现在,一名身穿燕尾服的男子就拿着小提琴走了上来,摆好架势,朝客人们点头致意,动作优雅地开始演奏。   林杳扫了一眼,有点犯恶心。   他对小提琴过敏,因为从五岁开始,老妈就逼着他学小提琴,说什么要他接受艺术的烟熏。   林杳干别的都还行,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拉琴的诀窍,拉出来的音符像是被屁崩过似的,不堪入耳。林杳折磨了老师整整八年,终于把老师逼得罢了工。   樊灵女士原本还不甘心,但在老师的以死相逼下,她长叹一口气,说算了,不强迫孩子,拉不好就当培养气质了。   林杳抬手扶额,拼命对抗着恶心,对面的沈安格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林杳疑惑看去,发现沈安格竟然换上了一副深情款款的表情。   沈安格感觉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吞了吞唾沫,说出的话差点打颤:   “林杳,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我……我喜欢你。”   林杳一双眼睛睁大,似是没听懂般,望着沈安格许久。   “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沈安格追问。   林杳捂嘴:“哕!”   晚上的餐点里放了芝士,而且过分油腻,对吃了快一个月清淡饮食的林杳的肠胃来说实在负担不起。   再加上那令人反胃的小提琴,林杳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见状,沈安格都快哭出来了。   但他不得不强撑着,体贴地递给林杳餐巾,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林杳用餐巾遮住嘴,抱歉地抬手示意,接着赶紧冲去厕所。   独留沈安格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不可置信地发愣。   什么意思……林杳听见自己的告白,然后恶心得吐了?   不至于吧,不愿意的话拒绝自己就好了啊,需要反应这么激烈吗?   沈安格一辈子顺风顺水,在这一刻,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五分钟后,林杳回到位置上,他已经将自己整理好,看不出吐过的痕迹。   “对不起。”林杳解释,“可能是饭菜有点油腻,我肠胃不适。”   沈安格苦笑:“嗯……你没事就好。”   “你说你喜欢我是吗?”林杳问。   听他重新提起这个话题,沈安格紧张到嗓子发痒,想喝点手边的红酒润润。   林杳毫无波澜地说下去:“但是我并不喜欢你,不能和你交往。今晚就到这儿吧,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说完,林杳起身,接着他想起什么,拿出沈安格送自己的蓝牙耳机,放在桌上,推过去:“这个还给你。”   “林杳!”沈安格抓起耳机盒,追了上去。   也不知道林杳腿到底有多长,没一会儿便走到了餐厅前台买单,沈安格跑了几步才追上。   沈安格拦住林杳:“礼物是送给你的,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耳机又被塞回了林杳的手中。   林杳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沈安格就略显紧张的再度说:“是我唐突了,你就当今晚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咱俩继续当朋友好吗?”   林杳不太懂,当朋友不会尴尬吗?   “别拒绝我。”沈安格说,“我是真的欣赏你。不想为了这点事就和你绝交,我保证再也不会对你说喜欢你之类的话,好吗?”   他态度都如此谦卑了,林杳没办法再狠心拒绝,只能妥协:“好吧。”   待林杳付过账单之后,两人一同离开。   走在夜空下,无人说话,林杳不可避免地嗅到了些许尴尬的氛围。   半晌后,沈安格忽然出声:“林杳,作为朋友,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杳点头:“你说。”   “你拒绝我,是因为喜欢盛云阔吗?”   万籁俱寂。   林杳歪了歪脑袋,沈安格是在说外语吗,怎么忽然他就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了?   喜欢盛云阔,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对林杳来说堪比惊悚片。   “不。”林杳大脑处理了很久才输出答案,“我不喜欢任何人。”   沈安格没来由松了口气。   好歹他没有输给盛云阔那个臭屁男不是吗?   ---   “阿嚏!”   刚从火锅店出来,盛云阔打了个喷嚏。   肖覃递给他一张纸巾,贴心叮嘱:“天凉了,还有一个月京市就该下雪了,早晚别贪凉,多穿点。”   “多谢。”盛云阔瓮声瓮气,擦擦鼻子。   其实他不冷,尤其刚刚才吃过火锅,身上暖烘烘的,天晓得为什么会打喷嚏。   两人继续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肖覃提起:“上回你写的那个程序我发给领导瞧了,他说挺不错的,问你愿不愿意去实习。”   “行。”盛云阔倒不意外,他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谢了。”   肖覃“嗐”了一声:“顺手的事。不过我觉得你才大一,没必要急着实习,以后上班的日子多着呢,不如趁现在好好玩玩儿。”   一阵秋风吹过,盛云阔哆嗦起来,总算察觉到了冷。   他把手插兜里,回答:“我毕业打算立即工作,希望能去个待遇好点的大厂,提前刷刷履历比较好。”   肖覃吐槽:“大厂很卷的,我不过是个实习生,都经常加班。”   “工资高嘛,正常。”盛云阔笑笑,“我家里人还等着我早点上班赚钱养家呢。”   闻言,肖覃意识到盛云阔可能家境不大好,便知情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没再多口舌。   ---   盛云阔回到家,打眼猛地看见林杳只开了一盏小夜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吓了一跳。   “我在楼下看没开灯,还以为你没回来呢。”   林杳从书本中抬起眼,直勾勾看向盛云阔。   小夜灯光芒暖黄,均匀而温柔地洒在林杳的半边脸上,把他本就比常人长一些的睫毛影子拉得更挺翘。林杳五官长得极好,眼睛大而有神,鼻梁挺拔,按照一种相当符合人类审美的比例分布在巴掌大的脸上,没人能违心说他丑。   这一刻,房间内安静极了。   盛云阔后知后觉自己之前似乎从未认真看过林杳的长相。今晚肖覃说过的话在耳边重新响起。   林杳……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盛云阔脑袋里不知不觉冒出这句话。   他、他的意思是,对女生和那些给子们来说,林杳长得挺有吸引力的……吧?至于自己这样的男性嘛、谁会关心另一个男性长得好不好看呢,对不?   林杳不说话,盛云阔仿佛浑身虫子爬,不得不率先开口缓解气氛:“这个点你平时不都已经准备睡了吗,今天怎么还在外面?”   “在等你。”林杳平静道。   盛云阔呼吸一窒,心脏都差点忘了跳。   随即他反应过来,想抽自己嘴巴子,让你多嘴,问问问,问个屁,和往常一样直接回房间不就得了。   “过来坐。”林杳拍拍沙发,“我有话对你说。”   盛云阔顶着压力坐了过去,并且十分谨慎的与林杳隔开了半个身位,进可攻退可守。   等他坐下,林杳转过头,注视着他说:“昨晚的事,对不起,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不应该摔门的。”   盛云阔慢半拍,不太明白为什么林杳总会在意这种小事。   林杳继续说到:“我以后不会再对你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了。你想要熬夜也好,想吃宵夜也好,或者想要谈恋爱也好,我都不会再干涉。”   盛云阔听着不太舒服,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杳起身,“说到底我与你的关系也没好到什么份儿上,我没有权利管束你,之前是我越了界,以后不会了。”   说罢,林杳关掉小夜灯,拿着书本回到自己的房间。   “咔嚓。”   房间门被轻轻关上。   关门后,林杳靠在门板上,长舒了一口气。   以后还是换一种没那么讨人厌的方式劝盛云阔珍惜生命吧。   要林杳彻底放手不管,他自问做不到。他只要想到可能会目睹盛云阔把自己浪死的场面,就没办法不难过,就忍不住要管。   毕竟认识了这么久,就算是养的一只小狗,也会不舍得。人之常情。   外面,漆黑的客厅内,盛云阔一动不动地坐着,大脑彻底宕机。   林杳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   是不喜欢自己了,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意思吗?   不是,这就不喜欢了?自己干啥了? 第14章 生日派对   “好了,今天周五,知道你们着急出去玩,就提前五分钟下课吧。”   和蔼可亲的老教授说完,激起教室内掌声雷动。   林杳收拾书包要走,坐在他后边一排的沈安格先拦住了他。   “林杳,周末有什么安排吗,我想请你去参加一个别墅派对。”沈安格说。   林杳盯着他脑袋上的数字瞧了会儿。   336。   没记错的话,又涨了一点。   林杳已经麻了,看来人与人的体质真的不可一概而论。   “我周末想把这周的课程内容总结一下,就不去了。”林杳拒绝到。   “不愧是学霸。”沈安格指了指自己,“其实这周末是我的生日,这是我的庆生派对,我很希望你可以来参加。”   林杳流露出一丝意外,略带歉意:“生日快乐,我不知道,没给你准备礼物。”   沈安格摆摆手:“如果你能赏脸参加派对,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去吗?”   林杳斟酌起来。   不知为何,在面对沈安格的时候,林杳总有那么点似有若无的愧疚感。   可能是因为沈安格在自己面前的姿态总是那么低,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告白,所以生出了莫须有的补偿心理。   所以林杳没办法,答应道:“好吧,什么时候出发?”   沈安格双眼骤然亮起来,激动道:“太好了,我们今晚就出发,在别墅住两天两夜,周一上午返程。”   “那我回家收拾点换洗衣服。”   “嗯,咱们一小时后,你家楼下见。”   林杳回到家,发现盛云阔没在,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班比较倒霉,上的是周五最后一节晚课,七点半到九点,所以还没到下课时间。   大概装了几件衣服,林杳背着包下楼。   一辆刚洗过干净到反光的暗蓝色跑车张扬地停在楼道口,与年久破旧的家属楼形成强烈对比。   沈安格摇下车窗,朝林杳喊到:“上车!”   原来是沈安格的。林杳走到车前,习惯性想坐后排,但沈安格主动要求他坐前边。   见林杳当真听话地坐上副驾驶,沈安格莫名有些激动。   这位置林杳坐过了,他要保护起来,以后再不许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坐自己副驾!   别墅在市郊,开车需要将近两个小时,又是周五下班高峰时间段。百公里加速只需要几秒钟的豪华跑车也不得不和其他几万块的突突小二手堵在高架上龟速前行。   因此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深夜,草丛中夜虫叽叽鸣奏。   沈安格停下车,回头,看见林杳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他没来由嗓子痒痒,吞了吞口水。   若要他比喻,林杳长得就如同天上月,清冷但温柔,浑身散发着莹白的光辉……好吧,主要是皮肤白,而且没有瑕疵,就很好看。   沈安格悄默声拿出手机,关闭快门声,偷拍了两张林杳的睡颜,才拍拍林杳,把人叫醒。   “咱们到了。”   林杳醒过来,懵懵的和沈安格一同下车,进入别墅。   进入客厅,林杳瞌睡也醒了,便听见一阵喧闹。沈安格的其他朋友们已经到了,正聚在客厅喝酒玩游戏。   沈安格带林杳过去认人。   到场的有四男两女,林杳认识其中一男一女,都是本校的人,不过没说过话。   双方认识过后,林杳对沈安格说:“我想去房间睡了,你带我去吧。”   沈安格当即应下,殷勤带林杳去了楼上的房间。   等安顿好林杳,沈安格嘴角噙着笑意回到客厅,被朋友们看到,发出“哦~~”的起哄声。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一男生调侃,“怎么样,这一个准备玩多久?”   沈安格生气:“话别说的那么难听,更别让林杳听见。我是真喜欢他,认真的。”   “认真的?你爸还能准你带个男人回家?哈哈哈!”   沈安格狠狠瞪向他:“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   男生摆摆手,表示不说了,但脸上的笑意仍止不住。   ---   楼上房间内,林杳简单冲了个澡,实在抵挡不住睡意,潦草吹了个头发就裹上床准备睡觉。   睡意渐浓,偏偏此时手机铃声催命般响了起来。   林杳捞起手机接通:“喂?”   盛云阔的声音在传声筒内显得有些沉闷:“你怎么还没回家?”   “哦。”林杳答,“沈安格过生日,我和他到市郊别墅来玩了,这周末都不回家。”   对面陷入长久的沉默。   林杳问:“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电话被挂断,盛云阔放下手机,将其捏在掌心,孑然坐在客厅沙发中央。房间内没有开灯,黑黢黢不见五指。   呆坐不知多久后,盛云阔打开朋友圈,找到沈安格几天前那条动态,久久盯着那暧昧不清的文案,心不断往下沉去。   沈安格发合影的那天晚上,盛云阔光顾着看图了,直到第二天才看见沈安格的文案写的居然是:【和他。】   搭配合照,看起来就像是在宣布恋情一样。   难道林杳真和沈安格在一起了?   就因为觉得喜欢自己没有结果,所以立刻就移情别恋找了别人?   盛云阔无意识地抖着腿,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一边觉得林杳放弃喜欢自己挺好的,能免于日后关系尴尬。但转念想想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得劲。   凭什么林杳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他试都没试一下!   又为什么他会选沈安格那家伙,他真喜欢那人吗?   盛云阔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如此纠结过一件事。   撑着额头,静坐几分钟后,盛云阔清空了自己脑袋里所有的想法,拿出手机,找到一个联系人,拨通电话过去。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太恰当,但他受不了坐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了,无论怎样,他必须要采取一点行动。   ---   早晨六点半,林杳准时醒来,洗漱完毕后下楼去觅食。   别墅内其他人不出意料都没醒,空空荡荡。   林杳来到厨房,打开冰箱,万幸找到不少食材,也不知是谁准备的。   林杳绑上围裙开始做饭,在场的有八人,无所谓他们吃不吃,总之每人都准备一份绝不会有错。   半个小时后,林杳煮了一盆速冻水饺,又煎了好几个鸡蛋饼,各式各样的早点都做了些,待会儿随便其他人选择。   一名女生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嘴里嘀咕着:“在煮什么,好香啊。”   她走到厨房,看见林杳的身影,吃了一惊:“早上好啊。你起得好早,早餐有我的份吗?”   林杳掌着勺,回答:“大家都有。我睡得早,起得就早。”   林杳一边说,一边动作利落地捉着锅把,颠锅,给煎饼翻身。   “哇。”女生捧着脸坐在岛台后,“好贤惠,老沈和你在一起也太幸福了吧。”   林杳奇怪地看了女生一眼,解释:“我和他只是朋友。”   女生惊讶地捂住嘴,感叹:“真的假的?沈安格居然还没有追到你吗?”   看来沈安格喜欢自己这事情他没在朋友面前隐瞒过,搞得大家产生了误会。   林杳蹙眉,又耐心解释了一遍:“只是朋友,不存在谁追谁。”   “是吗?那为什么他自己宁愿和其他两人紧巴巴地挤在一起,也要给你单独腾出一间房间?”女生脸上挂着八卦的笑意,“我们全部八个人,四个房间,两个人一间房刚刚好,可是沈安格昨晚说不想吵醒你,就去另外两个男生房间里打地铺了呢。”   林杳停下手中本在搅动白粥的勺子,顿了顿,说:“我不知道。”   他昨晚太困了,并未考虑太多,而且睡得早,根本不知道沈安格暗中做了这些。   林杳顿时颇有些尴尬,虽说沈安格是好意,可如此一来,自己在沈安格的朋友面前就变成了个无理取闹的家伙。沈安格都那么卑微体贴了,他却不买账,活脱脱玩弄他人真心的渣男。   林杳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灶台上的粥咕噜咕噜沸腾着,厨房一时安静下来,直到门外传来某个男生热情招呼的声音。   “老盛,你可到了!”   林杳和那名女生听见动静,同时抬头往外看去。不一会儿,便听见开门声,两个男生说笑着走了进来。   女生好奇,走出去看。林杳也关掉灶台上的火,擦手走了出去。   在看见背着包的那个家伙时,林杳不禁愣在原地。   只见盛云阔和一名男生哥俩好地勾肩搭背,而后抬眼,看向从厨房走出来的林杳。   盛云阔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早啊,林杳。”   林杳很快就想到之前盛云阔说和沈安格相熟的话,原来是真的。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天赋,怎么跟谁都能混熟?   想明白其中关窍,林杳不再惊讶,恢复扑克脸:“早。”   见状,盛云阔暗中咬牙。   好,装淡定,装不在意是吧?   身旁的女生把那名迎接盛云阔的男生拉到一边,小声询问:“他是谁啊?你忽然叫他过来合适吗?”   男生不以为意:“他也是我们学校的,我跟他上同一门体育课。没事啦,人多才好玩儿嘛,老沈那么爱交朋友的人,肯定不会介意的啦。”   说曹操,曹操到。   沈安格穿戴整齐、甚至用定型发胶做了个头型,微笑着从楼上下来:“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我在楼上都听见你们说话了。”   女生小声吐槽:“卧槽,孔雀开屏啊。”   话刚说完,沈安格便看见了那位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盛云阔同学。   他的微笑直接绷不住了,指着盛云阔,质问:“什么情况,他怎么在这儿?”   盛云阔抬手,朝他打招呼:“当然是来给你庆祝生日的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5章 试试接吻?   沈安格被盛云阔的臭不要脸震惊好半晌,接着反应过来,抄手询问:“哦,那礼物呢?”   在沈安格的认知中,盛云阔今日纯属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可能带了礼物。   谁知盛云阔有备而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礼物盒:“拿去,生日快乐。”   沈安格暗中一咬牙,抢过礼物。   “哦对了。”盛云阔叮嘱,“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你最好今晚睡前再拆。”   闻言,沈安格停下准备去拆礼物的手,暗骂:劳资又不稀罕。   把礼物放下,沈安格叉腰,故作姿态道:“谢谢你过来,不过别墅房间不够,要不你……”   “和我住一间吧。”   林杳忽然开口,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从刚才得知自己受了沈安格的暗中关照后,林杳就在考虑该如何处理后续。   大家都是同学,所有人都两人一间房,只有他一个人独享房间,着实不妥。可因为沈安格曾和自己告过白,林杳不太想与他共处一室。但是其他男生对林杳来说又实在陌生,住在一起难免别扭。   盛云阔的突然造访对林杳来说未尝不算一件好事。毕竟和盛云阔住一个房间,总比其他人好点儿。   因此林杳迫不及待开口,生怕迟则生变。   沈安格想要阻止:“其实……”   盛云阔已经从善如流:“好嘞,我上去放行李,你房间在哪?”   林杳:“跟我走。”   无人在意的寿星沈安格伸手:“等等……”   ---   吃过午饭之后,众人在别墅庭院内的游泳池边开泳装派对。   如今天气不比盛夏时节,湿了身子会有些凉。林杳不想折腾自己只剩个血皮的生命值,穿了身严严实实的衣裤,坐在旁边喝草莓奶昔,没有要下水的打算。   沈安格来回游了几圈,发现林杳躲在旁边没下水。他游到泳池边,喊:“林杳,怎么不下来玩?”   林杳摆摆手:“算了。”   沈安格妄自揣测:“你难道是不会游泳?”   “不。”林杳解释,“我只是不想把自己打湿。”   沈安格笃定林杳就是不会游泳,是为了面子才撒谎。他双手一撑,从水里出来,走到林杳身边来。   “走吧,我教你。”沈安格伸手。   林杳仍然摇头:“不了。”   沈安格提高音量:“来嘛,好不容易出来玩儿。”   旁边其他两个男生听见动静,看了过来。   他俩提前被沈安格打过招呼,知道这小少爷想追林杳,说好了要尽量帮他制造机会。两人默契地认为此时时机正好,彼此对视一眼,也走了过来。   “来嘛林杳,一起游两圈。”   两个男生一边起哄,一边推着林杳往泳池旁边走。   林杳不停推拒,可是毕竟连诸葛亮都敌不过三个臭皮匠,林杳也只能束手无策的被他们拥到了泳池边缘。   “不了,天气有点冷,我担心感冒。”无可奈何下,林杳不得不说了实话。   然而身边三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脑子里根本没有“感冒”的概念,闹哄哄说:“感冒怕什么,喝点热水就好了,来来来。”   推搡之间,不知是谁下手失了轻重,一把将林杳推下了水。   林杳毫无防备落水,顿时呛了几口水进肚。   骤然的失重,冰凉的池水,再加上呛水导致的口鼻刺痛,让林杳这个原本会游泳的人也变得惊慌失措,手脚不受控制的在水中扑腾。   最糟糕的是,左脚传来一阵阵剧痛,应该是抽筋了。   沈安格立即将他抱住,安抚道:“没事,我抓住你了。不要慌,抱紧我!”   岸上两个男生见状,得逞般笑起来。   林杳本能想推开沈安格,但随即理智占据上风,他渐渐停了挣扎,攀住了沈安格的肩膀。   他浑身湿透,头发一绺一绺,往下滴着水。   林杳不悦道,语气冰冷:“放我上岸,我要回房间。”   沈安格察觉到林杳压抑的怒意,他第一次见林杳生气,不禁愣住。   与此同时,原本在房间内的盛云阔已经听见声响走了出来。   他一眼看见落在水中狼狈不堪的林杳,狠狠蹙眉。   林杳看见他,也不再向沈安格求助,而是直接朝岸边伸长了手臂,呼唤:“盛云阔。”   盛云阔快步走过来,无需多言,稳稳抓住林杳的手臂,把他拉到岸边,随后直接将人从水中抱出来,打横抱起,往室内走去。   两人很快离去,只留下一路淋淋漓漓的水渍。   沈安格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道完蛋了,林杳怕是生自己的气了。   盛云阔抱着林杳上楼梯。   短短一段路之间,林杳已经恢复镇静,甚至有闲心发问:“一定要用这个姿势吗?”   “嗯?”盛云阔恍然,意识到他俩现在的姿势正是传说中的“公主抱”。林杳是公主。   “这有什么,你都这鸟样了还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盛云阔偷笑。   林杳竟有些不服气:“你为什么能抱得起我?”   盛云阔理直气壮:“你又不重。”   林杳闭了嘴,心里生闷气。   若是角色互换,他自认是万万抱不起盛云阔的,都怪盛云阔傻大个长得太胖。   回到房间,盛云阔想了想,没把浑身湿漉漉的林杳放在床上,而是安放在了沙发上。   林杳“嘶”一声,脚下缩了缩:“我脚抽筋了。”   盛云阔搬来一个软凳,抬起林杳抽筋的那条腿放上去。完事他又另外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林杳对面。   “很疼吗?”盛云阔拿出手机,“我查查脚抽筋怎么办。”   林杳靠在沙发上,没说话。在脱离了盛云阔的怀抱之后,比起脚疼,他更感觉到冷得不行。   “查到了。”盛云阔抬头,却看见林杳嘴唇发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卧槽你这么冷吗?”   盛云阔忙跳起来去浴室拿毛巾,回来把林杳湿掉的衣裳裤子脱下来,用干毛巾裹起来擦。   盛云阔把林杳当落水猫似的一顿乱擦,擦着擦着,一双手忽然环住了他的腰。   难以拒绝的力量揽住盛云阔往沙发栽倒过去,千钧一发之时,盛云阔用手肘撑住了沙发,好歹没有整个人压到林杳。   而林杳已经把盛云阔当人形自热抱枕,抱了个囫囵,甚至餍足地用脸颊蹭了蹭盛云阔的肩窝。   林杳身上光溜溜,只有一条内裤。盛云阔也穿的是短袖,导致他能清楚地触碰到林杳的皮肤,甚至感知到其上细微的毛孔与小小绒毛。   盛云阔整个人雷劈似的僵住:“喂……”   林杳什么也没想,他太冷了,怪只怪盛云阔靠近时散发的热度太诱人。   稍微暖和一点后,林杳也觉出两人姿势的不大对劲,可此时放手更不对,显得……显得他心虚似的。   君子坦荡荡,林杳说服自己,他俩都是男生,抱一起取取暖很正常,没错。   盛云阔重新找回语言,问:“你、干什么?”   林杳答:“因为你刚才抱着我的时候很暖和,嗯,就是这样。”   盛云阔:“……”   呼吸差点停掉。   林杳没撒手,盛云阔没挣开。两人维持这一上一下的奇怪姿势,在沙发上僵持良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在房间门口留下的水渍已蒸发干透。   盛云阔手麻了,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林杳,我大概能猜到你的心情。”   林杳闭着眼睛。   盛云阔继续:“我这几天翻来覆去想过无数遍,感觉或许是因为我俩从小在一起,虽说关系不是那么铁吧,但到底是彼此身边唯一一个认识如此长时间的人,所以你把发小的友情和爱情搞错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杳没说话。   “别说是你,其实我都有点分不清了,擦。”盛云阔继续嘟囔,“我说实话你别笑话我。我偷偷想过,万一你真和沈安格在一起了,我心里确实有点不得劲。但我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所以我想了个蠢办法……”   盛云阔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低头瞧,林杳居然闭着眼睛,像睡着了。   盛云阔去捏他的下巴,差点把人捏成了嘟嘟嘴:“你在听吗?”   林杳迷迷糊糊掀起眼皮:“我在听、在听的,你继续说,嗯嗯。”   盛云阔心跳如擂鼓,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不住去瞟林杳的嘴唇。   在暖和后,林杳的嘴唇重新染上了粉色,看上去就很柔软,还反射着点点光泽,口感或许会类似橡皮软糖。   盛云阔喉结滑动,他说:“我想……唯一的办法就是试一下,才能知道。”   “试什么?”林杳不解。   “接吻。”盛云阔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两人瞬间陷入沉默,面面相觑。   林杳思维飘远,他想,难道自己已经睡着了在梦里?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扯犊子的梦?到底是盛云阔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见林杳久久不回话,盛云阔有些羞恼,破罐破摔道:“怎么,你不敢吗?”   熟悉的挑衅句式。   从前两人每次较劲的时候,盛云阔就会说这句话。很多时候林杳本来无意与他争抢,却偏偏听不得这句激将的话。   这次亦然。   林杳在听清盛云阔的挑战后,冷哼一声,撂下一句:“谁怕谁?”   说罢,他双臂环上盛云阔的脖颈,借力往上,仰头吻了过去。   在真真切切接触到林杳嘴唇的那一瞬,盛云阔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原来不是橡皮软糖,是草莓棉花糖…… 第16章 为了完成遗愿   亲吻中,盛云阔改换撑着的手肘变成环绕住林杳的脖颈。两人挤在窄小的沙发之间,紧紧拥着彼此。   他们呼吸灼热,重重拍在彼此的唇鼻之间。   他们都是第一次接吻,生涩不得其法,完全凭借着本能,啃咬啄吻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分开。   林杳胸膛剧烈起伏。他刚才有将近半分钟的时间忘记了换气。   抬眼看去,盛云阔脸颊上酡红一片,呼吸声粗重,显然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林杳在盛云阔的虹膜中看见了自己的面容,他的眼神太专注,林杳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林杳躲闪了眼神,提醒:“那什么,要去洗个澡吗?”   说话间,林杳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膝盖碰到了盛二弟。   盛云阔顿时羞到如火山喷发一般,急匆匆翻身,差点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总算重新站起来,又猛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冲林杳敬礼,实在太不礼貌,就赶紧背过身去。   林杳蜷起一条腿,别过头去,没看他。   “咳……”盛云阔清了清嗓子,“你先去洗吧,你刚才落水,早点洗个澡、别感冒。”   再这么面面相觑下去也不是办法,林杳抓起方才用来擦身的浴巾,往腰间一裹,向浴室走去。   林杳闭眼仰头,任由花洒往自己脸上喷水。   热水浇在脸上,没能帮助林杳冷静,反而将他的脑袋蒸成了一片空白。   思来想去,只能怪盛云阔那句激将的话,让林杳条件反射一般,没有多想就亲了上去,生怕落了下风似的。   林杳不明白,他们俩的关系算什么,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难道盛云阔太寂寞了?   还是说这家伙脑子被驴踢了?   洗澡十多分钟时间,林杳啥也没想明白。   他擦着头发出来,盛云阔看了他一眼,紧接着被烫到般移开眼神,慌忙抓起换洗衣服冲向浴室。   等盛云阔进了浴室,房间门从外边被敲响。   林杳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过去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沈安格。   沈安格面带歉意,在看见林杳的瞬间,勉强勾起个笑容。   “对不起,刚才在泳池边是我们太过分了,你别生气。”   说不生气那自然不可能,任谁被推进水中,生命受到威胁,都会生气,何况林杳本身生命值就没剩几点,哪儿禁得起霍霍。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杳沉声:“没。”   这个“没”生硬冷漠,像一块儿被林杳随手扔到地上的石头。   沈安格继续补救:“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替他俩向你道歉,我们其实没有恶意,也不想和你闹得不高兴。我们想补偿你,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林杳摇头:“不用。”   见他态度冷淡,沈安格有些绝望。   哪怕林杳朝他发火、骂他、打他,都比现在这般貌似平静实则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要好。   如果生气,把气撒了也就好了。现在这样,又该怎么办?   沈安格气恼又无奈。   “你等等。”林杳叫住沈安格,转身进房间。   沈安格自是乖巧等待。   没一会儿,林杳拿着一个某知名品牌的购物袋走了出来。   他把袋子往沈安格跟前递过去。   “给你的,生日礼物。”林杳解释,“我事先不知道你的生日,没准备,这是昨晚我下单的,今天上午刚送到,别嫌弃。”   沈安格眼神发亮,接过袋子:“谢谢,那……”   没等他说完,林杳继续道:“感谢你邀请我来参加你的生日派对,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认为我们二人的性格不太合适,你喜欢热闹,我却不善交际。继续往来的话,难免会再出现和今日类似的事。以免又搞得彼此不愉快,咱们还是算了吧,别强求彼此做朋友了。”   沈安格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了林杳这番话,惊恐地瞪大眼,想要辩解:“可、可是……”   但可是了半天,沈安格又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挽回。   林杳耐心静候了他半分钟,见他实在说不出像样的话,又道:“我们以后还是同学。”   说完这些,盛云阔的声音恰好从浴室里传来。   “林杳,你帮我从包里拿条内裤递进来。”   林杳朝浴室应了一声,转向沈安格,对他道:“那就先这样?”   沈安格魂不守舍:“嗯。”   林杳关上房间门。   ---   那个荒唐的吻之后,林杳与盛云阔之间一下午都萦绕着淡淡的别扭。   别墅一行人一起去准备了烧烤食材,晚上在院子里手工炭烤。人多,笑闹之间勉强掩盖了下午发生的种种插曲。   露天烧烤聚餐结束,林杳与盛云阔一同回到房间里。   盛云阔在洗手间里刷牙,但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怎么办,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待会儿自己是要和林杳睡一起还是自己单独去睡沙发?   按理来说,他俩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同床共枕啥的完全没问题,可在今天下午那件事之后……   他们两人之间已经不纯洁了。   吐掉牙膏泡沫,盛云阔漱了口,捧起清水浇在自己脸上。   冷静下来后,盛云阔走出浴室,打算展现风度,主动提出睡沙发。   然而他一只脚才迈出去,就见林杳合上了手中的书,朝自己看过来。   林杳靠在床上,被子盖在小腹处,他只占据了双人床靠左的位置,身旁留下了宽敞的空位,是给谁留的,不言而喻。   盛云阔感觉嗓子痒痒,以拳抵唇:“咳。”   林杳不解,出言催促:“站着做什么?过来睡。”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委屈自己睡沙发了。盛云阔从善如流,睡上了右半边床铺。   林杳探出身子关掉房间的灯,整个触目可及的空间霎时陷入黑暗。   这张床铺林杳已经先睡过一夜,被褥之间沾染了他身上的气息,很淡,但盛云阔闻得出来。   盛云阔偷偷转头。   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清楚地看见林杳的后脑勺,以及下方一截子从衣领中延伸出来的脖颈。   小猫爪子在盛云阔的心上抓抓挠挠,他小心翼翼翻了个身,面向林杳那边。   盛云阔做贼似的抬起手,轻轻搭上了林杳因为侧躺而陷下去的腰部。   林杳仍旧躺着,没有反应,像是默许。   盛云阔壮着胆子,凑近他一点点,在两人只隔了半个拳头的地方停了下来。   甜夜静谧,唯有浪漫的虫在灌木中唱着夜曲。   ---   生日派对结束,一切都回到了平静无波的校园日常。   学校游泳馆内,林杳刚游完五十米,触碰到池壁,灵巧翻身,脚下蹬出,借力又开始了下一个五十米。   上回掉泳池里的事情发生后,林杳意识到自己有很久没有练习游泳了,便立即将游泳安排进了自己的日常行程中,隔一天就来游泳馆游上几十分钟。   不仅如此,林杳游泳时,也闭着眼在思考自己与盛云阔的事。   凉爽柔软的水托着林杳的身体,让他感到头脑清晰。   想了几天,林杳得出结论:盛云阔喜欢自己。   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原因能够解释对方在别墅时的异常表现。   两人相识十八年,盛云阔会喜欢自己也不稀奇。   只不过林杳没想到盛云阔居然是弯的。   前段时间盛云阔不是才发表过歧视性言论吗,为何……   哦,恐同即深柜,是这样说的吗?   想清楚这一点后,林杳又淡定了。   既然盛云阔是因为喜欢自己,不是因为脑子被驴踢了,那他想要和自己接吻也实属正常,不需要焦虑。   林杳打算接受这份感情。   倒不是因为他喜欢盛云阔。   而是因为他俩都快死了,这多少算是盛云阔的遗愿。相识一场,替盛云阔完成遗愿,自己也不会少块肉,就当做好人好事,说不定还能得点功德,有助于升入天堂。   这段关系只维持到他们两人死前,不会太久了。   林杳又游完五十米,没再继续。他攀着池壁,猛地摘掉泳镜。   喵的,这种想法太奇怪了,好像他俩要生死相许似的。   林杳不敢再想,往梯子那边游去,爬上了岸。   回到更衣室,林杳拿出帕子,一滴水珠分毫不差地落在了他的脚尖。   他低头,盯着脚尖,再度出神。   接受盛云阔的感情,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林杳不太愿意承认,但的确是事实。   那便是他自己的遗愿清单里也写着谈一场恋爱。   虽说他对盛云阔并无爱情,但和对方在一起也能帮自己体验恋爱里的许多事情,减少离去时的遗憾。   换作别人,林杳不太想耽误对方。因为自己活不久。且他不觉得自己能接受和一个陌生人或者沈安格亲嘴。   是盛云阔的话,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首先,事实证明他能接受和盛云阔亲嘴。其次,他会把自己实际上并不喜欢盛云阔这件事带进坟墓里。   他会在彼此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对盛云阔尽到一个恋人应有的义务,善意的谎言,大概不算是骗感情。   想明白一切后,林杳也已换好了衣服,离开游泳馆。   回到家,林杳拿钥匙开门。   谁知换完鞋,抬眼就看见盛云阔站在自己面前。   两人相对而站。   林杳再次注意到了盛云阔看向自己的眼神。格外直接、专注,仿佛要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刻印在心似的。   “你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盛云阔问。   半干的发丝凝聚了一滴水珠,忽然滴落,漾起层层圈圈的涟漪。   林杳迈了一步上前,抱住盛云阔的脖颈,踮脚,仰起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吻超出了盛云阔意料,他双手僵直,愣了好半天。   直到林杳坏心咬了一下他的下唇,盛云阔才反应过来,死死箍住林杳的腰,把人按在怀里抱紧。 第17章 鼻血   “叮叮叮——”   闹钟才刚响了三个音节,林杳便已条件反射般从被褥里伸长手臂,盲按下关闭闹钟的按钮。   忽然肩膀处传来毛毛的触感,林杳哆嗦一下,又被身后的人抱得更紧。   在身后,盛云阔抱着林杳的腰,迷迷糊糊被吵醒后,他把脸更深地埋进了林杳的肩窝处。   两人昨晚亲嘴,亲着亲着,不知道是谁先往卧室挪去,总之最后他们手脚交缠地倒在了床上,黏糊了很久。   林杳睁着眼,目光空无所依地落在前方。早晨,他的脑子很清楚,能够真切而理性地感知到身后盛云阔的存在。   肢体接触会促使人类大脑产生多种愉悦的激素,所以林杳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盛云阔的触碰,同时也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喜欢这种感觉。   被拥抱,彼此的热度与气息交换,最终达到一个协调统一的程度。就像是两个人一同筑起一方巢穴,其中只有熟悉的味道与亲近的人,没有任何外来者可以侵扰,令林杳感到安心。   但是美好温存的时光终究会结束。   林杳拍了拍盛云阔揽在自己小腹处的手,残酷提醒:“今天有早八。”   盛云阔手指轻轻颤了一下,随后再无动静。   林杳毫不留情地戳破:“别装睡,放我走。你旷课我不管,我要去上课。”   沉默两秒,盛云阔忽然俯在林杳的脖颈处,猛吸一大口,不甘心地撒开手:“好了,我醒了。”   林杳坐在床上,静静瞧着盛云阔翻身起床换衣服。   忽然,林杳不知想到什么,鬼使神差的:“嘬嘬嘬。”   盛云阔本来在扣裤腰带,听闻声响,停下手中动作,转过来,不解地看向林杳。   林杳扶额:“没事。”   起床收拾齐整,已经七点半,两人来不及在家做早饭,只能选择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果腹。   两人这节课在同一栋教学楼的不同教室,他们在楼道口分开,各自去往教室。   林杳找到阶梯教室第一排坐下,拿出书,开始复习上一节课的内容。   “同学你好,这里有人坐吗?”   没过多久,有人指着林杳身旁的位置问他。   林杳看过去,对方是个男生,个儿不高,瘦瘦的,脸很小,显得鼻梁上的眼镜框格外的大。   林杳摇头:“没有。”   闻言,那人面露喜色,说着“谢谢”,在位置上坐下。   第一排着实不算抢手的位置,林杳瞥了眼四周,发现自己这一排基本都空着,按常理来说对方大可以找另外的空位,不需要坐在自己身边。   不过这些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闪过片刻,很快,上课铃声响起,林杳不再走神。   林杳正在做笔记,身边那个眼镜男生用笔戳戳他。   林杳抬眼:“?”   眼镜男生颇为不好意思,举着笔说:“我笔没有墨水了,你有多余的可以借给我吗?”   林杳从笔盒里拿出一支,递给男生。   “多谢!”   ---   盛云阔老远看见张桦,对方朝他挥挥手,他走过去。   张桦替他占了座,是靠后排角落的绝佳宝座,摸鱼补眠必备。   盛云阔坐下后,张桦两颊红润,两眼发亮,小声道:“我跟你说个秘密。”   “嗯?”盛云阔心不在焉。   张桦没注意到,兀自激动地往下讲:“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是艺术学院的学姐,学小提琴的。她长得特别好看,人也很温柔……”   “我俩就是之前和艺术学院联谊会上认识的。”张桦满面桃花,滔滔不绝,“后面她还主动请我喝过一次咖啡,我觉得她应该不排斥我。我打算过几天,等我买的礼物送到了,我就约她出来,和她告白。”   “啊啊!好紧张,万一告白失败怎么办,她会不会从此讨厌我了?”   张桦抓着盛云阔的肩膀摇晃他。   然而盛云阔没有回话,仍是盯着手机看。   张桦拍他:“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在干什么呢?”   说着,张桦凑过去,发现盛云阔居然在翻看手机相册,更奇怪的是他的相册里全是林杳的照片。   盛云阔“咔”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心虚反问:“你干嘛啊?”   “我还要问你在干嘛呢?”张桦狐疑地打量他,“我瞧你最近很不正常啊,总是盯着手机傻乐,上课也发呆,像是捡了钱似的。”   说到此处,张桦忽然意识到:“等等,你该不会是真的中彩票了吧?中了多少?”   盛云阔抖开他扒拉自己的手,说:“哪儿能啊。”   张桦还想逼问,偏偏上课铃响起,盛云阔义正词严地表示:“听课吧,别说话了。”   一个半小时后,准时下课。   张桦背起包,邀请盛云阔:“走,吃饭去。”   盛云阔摆摆手:“不了,我今天有点事,你去吃吧。”   张桦跟在他身边,嘀咕:“有事有事,天天都有事……”   忽然,张桦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的林杳。盛云阔两步冲过去,站在了林杳身边,又露出这两日常见的傻笑。   张桦清清楚楚地听见盛云阔对林杳说:“去哪儿吃饭?”   林杳回答:“随便。”   两人说着话,并肩往楼道口走去。无情地抛弃了张桦。   不是?跟我吃饭就有事,和林杳吃饭就有空了,什么道理?张桦想不通。   恰在此时,张桦身后传来一道呼唤:“张桦!”   他回头去看,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女神。女神今日依旧美丽耀眼,每次见到她,张桦都会感慨仙女下凡辛苦了。   “学姐!”   张桦朝女神招手,并不知道自己也露出了诡异的傻笑。   ---   “你要吃什么口味的爆米花?黄油还是原味?”   盛云阔站在电影院售货柜台前,侧头询问林杳的意见。   今天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就算进入了周末假期,两人约好出来看场电影。   林杳思考片刻,给出答案:“原味。”   盛云阔喃喃:“我倒是想吃黄油味。”   下一秒,他扬声对售货员说:“你好,给我们装一桶原味吧。”   买完爆米花,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分钟,两人来到一旁沙发坐下等待。   盛云阔抱着爆米花,林杳直接从他怀里掏着吃。   盛云阔向后仰头,悄悄观察起身旁同在候场的顾客们。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情侣。年轻爱侣们紧紧依偎,在彼此耳边说悄悄话,激起阵阵笑声。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即便是等待开场的时间也丝毫不无聊。   现在他和林杳……也算是在约会吗?   盛云阔忍不住想到。   “林杳。”盛云阔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看电影的?这片子评价很好吗?”   林杳眨眨眼。   完全不是,片子是他随便选的,只是因为这部片子在买票APP里排第一。   约盛云阔出来看电影,纯属出于林杳认为这就是恋人之间该做的事。   吃吃饭、逛逛商场,最后看看电影。   既然决定接受盛云阔的心意,那林杳就会尽自己的能力做到满分。就像他此前十几年人生做的每一件事那样,即便是恋爱,他也要做满分恋人。   何况林杳总觉得有些对不起盛云阔,毕竟自己并不是出于喜欢才和他在一起的,所以更想要有所补偿。   “嗯。”林杳应承着算是回答了,接着又问:“你还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盛云阔怔愣,接着拿出手机一看,迟疑道:“电影散场之后估计都快零点了吧,咱们不回家吗?”   林杳摇摇头,解释:“不是今天,我的意思是以后。”   盛云阔回过味来,嘴角扬起笑意,问:“你陪我一起做?”   “对。”林杳说,“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   林杳就是这样的,不常有过分激动的情绪,说出口的所有话似乎都那么轻飘飘,但盛云阔明白,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承诺,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盛云阔的心跳骤然加速,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被染上了心窝的灼热,耳边扑通扑通,喧闹不已。   终于,盛云阔受不了林杳那么直白的眼神,感觉鼻子有些痒痒,别过头,摸了摸鼻尖,说:“你忽然这么问,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   “盛云阔。”林杳叫他。   盛云阔脸红:“嗯?”   林杳蹙眉:“你流鼻血了。”   盛云阔懵然抬手,惊觉自己的手上鲜红一片。   擦。好丢人。   两人赶紧去厕所处理鼻血。   盛云阔弯腰,趴在盥洗池里冲洗手上脸上沾染的血迹。林杳站在他身边,静静望着他,脸上神情愈发凝重。   不一会儿鼻血就止住了,盛云阔接过林杳递过来的卫生纸,卷卷塞进鼻孔,以防万一。   与此同时,林杳再次开口,说:“我记得你说过想去看看大海,咱们去看大海吧。”   盛云阔茫然一瞬,才反应过来林杳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啊,寒假去吗?”盛云阔问。   寒假不行,寒假如果不早点回家,就得撞上春运,买不到票不能回家就糟糕了。   想了一会儿,林杳说:“期末复习周去。”   他们学校倒数第二周是期末复习周,那个时候本学期所有课都已结课,真要跑出去旅游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绝大多数学生都忙着在这一周复习和“预习”,压根儿不会出去玩。   盛云阔惊讶不已,感慨:“你真是越来越不像个好学生了。”   林杳扬起下巴:“怎么,不敢去?怕挂科?”   盛云阔“切”了一声:“怕个屁,老子会挂科?有闲功夫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林杳淡淡道:“不劳费心。那就这么决定了?”   “OK,买票。” 第18章 葫芦兄弟   十二月,全国绝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冬季,可珊瑚岛的温度依旧稳定在26度以上。   “好热。”   盛云阔一下飞机就忍不住开始脱衣服。   他穿了一件黑卫衣,卫衣里边一层套一层,剥洋葱似的,很快扒得只剩最里边一层短袖。   脱完,盛云阔把衣裳胡乱团成球,鬓角发丝都被汗濡湿。他回头看了眼林杳,发现他竟面色如常,白皙肤色让人好似闷头栽进了冰雪之中,实乃高温中的一缕凉风。   盛云阔惊:“靠,你一点都不热的吗?”   林杳恨不得不认识他:“你就不能等到更衣室再脱吗?”   说罢,林杳拖着行李箱,快步往前走去。   盛云阔匆忙跟上,碎碎念:“哪来那么多偶像包袱……”   出了机场,盛云阔把手机开机,结果瞬间响起一个电话,来电显示:【肖覃】。   盛云阔停下来接电话,林杳便站在他身旁安静等待。   电话那头,肖覃问:“不是说好这周开始实习吗,你怎么延后入职了?这样一来,两个月实习期不就要拖到下学期开学之后了么?”   似是早就想好了借口,盛云阔张口就来:“我担心挂科,思来想去这周还是老老实实复习吧。”   “少来。”肖覃戳穿他,“上回吃饭时没见你有半点紧张期末考。”   盛云阔嘿嘿一笑:“之前是我太狂了,如今看见复习范围的我已老实。”   肖覃叹气:“好吧,那你好好复习。”   对方挂断电话,盛云阔将手机揣回兜里,重新抓起行李箱拉杆:“走。”   林杳盯他几秒,忽然问:“你这么早就要出去实习了?”   盛云阔点头,把上回和肖覃说过的话又车轱辘了一遍:“是,我打算毕业就工作嘛。”   林杳垂下视线,瞅自己的脚尖,默然片刻,又问:“那你过年要回家吗?”   盛云阔道:“似乎春节只会放假三天,应该没办法回去了。”   “哦。”   林杳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继续神色如常往前走。盛云阔只当他是随口问问,见他没了兴趣,也不再多言。两人一言不发地坐上出租车。   上车之后,林杳把背包取下来放在了胸前抱着,侧头望向窗外。   盛云阔给司机交代了目的地,又捏着手机回了几条因乘飞机而错过的消息。   同处狭小的车厢内,司机沉默而勤恳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座的两个人也不见有半个字交谈,沉甸甸的寂静逐渐压下来,盛云阔总算觉出氛围不大对劲了。   盛云阔碰了碰鼻尖,好几个话题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半天没决定说什么来打破沉默才好。   此时林杳先转了过来,说:“既然你不回去,那我刚好趁机去你家把你从我这儿抢走的书拿回来。”   “靠!”盛云阔乐了,“那明明是你借给我的好不好,我还没看完呢,不许拿回去。”   林杳:“……从高一到现在三年了,这时间都够写一本出来了。”   今日林杳不提,盛云阔其实已经忘记了他借过书。他估计自己也不会再看了,只好大度道:“行,你拿走吧。”   林杳满意了,微微抬了抬下巴。   这个小动作相当细微。林杳本就不是个情绪特别外露的性子,若非十分熟悉他的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如此细小的神情。   盛云阔到底与林杳相处了十八年,一看便知林杳此时的心情已由多云转晴。   于是盛云阔趁火打劫:“那等你去我家的时候,帮我跟外婆解释一下,我不回去过年是因为要实习。然后咱们返程之前买点土特产,你也帮我带给她呗?”   闻言,林杳又快速撇过头去。   意思是与我无关。   盛云阔戳戳他,林杳不为所动。又戳,再戳,依旧坚如磐石。最终朝痒痒肉戳去,林杳猛地缩起身子,嗔怒地瞪向盛云阔:“行了知道了!”   奸计得逞,盛云阔勾唇笑。   林杳懒得理他,单手托腮,重新望向窗外,闷闷道:“外婆会去我家过年的。”   盛云阔喜出望外,伸长手臂,八爪鱼般抱住林杳:“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林杳脸颊飘红,一边挣扎,一边瞟前排的司机大姨。   他羞愤难当,咬牙低声暗骂:“撒手,混蛋。”   混蛋不仅不撒手,还把脑袋也埋入了他的肩窝,躲着偷笑。   ---   两人顺利入住酒店。   这座小岛面积不大,玲珑一串洒在海水之中,所以岛上大部分酒店都是海景房。   盛云阔唰地拉开窗帘,巨大清晰的落地窗中装满了白沙绿水。   大海荡涤,盛云阔情不自禁地展开了手臂。   林杳则专心在后边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   他们要在这边玩五天,带的东西挺多。他可不像盛云阔,五条内裤走天下,他好歹带了防晒霜,也能算是精致男孩了。   林杳拿出自带被单,打算往酒店被子上套。   这时,盛云阔喊了他一声:“林杳,你瞧。”   林杳抬眼,发现盛云阔正指着窗外,便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天边黑压压的,乌云压境,岸边椰树的宽大叶片在疯狂舞动,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不是要下雨了?”盛云阔忧虑。   话音刚落,豆大雨滴倾盆而至。水滴噼里啪啦地打在落地窗上。海边的人们捂着脑袋奔逃,很快淋成了落汤鸡,不过没关系,他们穿的是泳衣。   林杳站在盛云阔身旁,侧头,断言:“乌鸦嘴。”   盛云阔:“???”   千里迢迢坐飞机来海边玩,却遇上大雨,林杳觉得他俩真是倒霉得颇有几分水准。   无事可做,两人只好肩并肩坐在床边,观看外面哗啦啦的大雨。   看了十分钟左右,盛云阔郁闷的向后倒下,躺在床上,双臂张开,叹气。   林杳依旧坐着。   盛云阔张开眼瞥见林杳的背影,忽然胸口痒痒,没多想便伸长手把他环腰抱住,带着一同躺下。   林杳起先挣了两下,发现力气不敌,干脆摆烂随他去了。   盛云阔从后边儿抱着林杳,深深嗅闻他身上的气息,像是养猫人抱着心爱的小猫在吸。   很快盛云阔变嗅闻为轻啄,在林杳的脖颈间亲了一连串。   林杳被他弄得很痒,本能的向旁边躲闪,却又被死缠烂打追上。   不过很快林杳就适应了,紧随其后生出的是细细密密的小电流,从盛云阔触碰的地方起源,在躯干四肢筋脉血液肌肤之间游走,令人浑身发软。   盛云阔翻了个身,两人变成上下相对。   不仅如此,他俩还互相升旗敬礼以表尊重。   “要不要互助友爱一下?”   盛云阔的呼吸很响,他举起手,虚握成拳,做了个像是抓住圆柱形杆子的手势。   林杳别过头去,脖颈拉扯出一条如弓弦般紧绷的线条,原本纤白的肌肤已浸上了一层水蒙蒙的红雾。   “……行。”   林杳几乎是咬着牙说。   ---   盛云阔把林杳紧紧抱在怀里,林杳都快被他压得陷入床垫里去了。   盛云阔感到眼前有点发白,耳边也嗡嗡响个不停。   他俩居然做了这事儿。   原本盛云阔还有一瞬间担忧过自己第一次与同性如此亲近地接触会不会感到排斥,万一表现出来被林杳发现,又会不会让他伤心。   完事儿才发现他纯属想多了。   林杳的气息、声音,以及他苦苦忍耐时咬住下唇的表情,都让盛云阔爱不释手,恨不得与他再靠近一点,压根儿没有半分别扭。   这样想着,盛云阔又去寻林杳的嘴唇,如小孩子怎么也吃不够草莓奶糖,一口又一口,不懂节制。   林杳实在忍不了了,一把抓住盛云阔的肩膀,将人扯开。   “差不多得了。”林杳说,“你都香肠嘴了。”   盛云阔下意识摸嘴:“你乱讲,那是因为我的嘴唇本来就很性感。”   林杳趁此机会翻身下床,穿裤子整衣裳,背着身说:“已经没下雨了。出来旅游难道你打算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吗?我饿了,要出去找地方吃饭。”   好吧,这个理由太正当了,盛云阔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两人将自己收拾干净,到足矣见人的程度,才相携离开酒店去街上觅食。   走在路上,盛云阔偏要嘴贱:“你刚才是不是比我快?”   林杳蹙眉,沉声:“不记得了。”   盛云阔:“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就是比我快。”   林杳捏拳,笔直往前走:“你记错了,是你更快。”   “不不不。”盛云阔摇晃手指,“我清楚记得,你第一次出来的时候弄到了我的……”   林杳猛然伸手捂住了盛云阔的嘴,咬牙切齿,威胁道:“你一定要纠结这种事情吗?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买票走人。”   盛云阔认输了,举起双手投降。   ---   吃过饭,夕阳正好。刚才的暴雨耗尽了天空中的云,整片天骤然变得澄澈,落日余晖染红了穹顶,也倾泻进入海洋之中。   林杳和盛云阔跑到了沙滩上散步。   海风吹起他二人的额发,没有人说话,直到盛云阔的手状似无意地碰到了林杳的手。   林杳没有躲,盛云阔就大了胆子,牵起了他的手。   两人身后的影子就此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盛云阔从壮丽无垠的红色海洋间转过了视线,望向身旁的林杳,感慨油然而生:   “如果咱俩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林杳怔愣,心中霎时往下坠,甚至都忘了继续迈步。   盛云阔跟着停下,在看清他的表情后,惊惶地问:“林杳,你怎么哭了?”   林杳回神,抬手在脸颊上摸到一手湿润。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哭呢?   林杳胡乱抹掉唯一那颗不争气的泪珠,下一瞬表情恢复如常,淡淡地给出了一个解释:   “刚刚有一只海鸥飞过,我的眼睛进海鸥屎了。”   扔下这句话,林杳兀自继续往前,走得坚定。   盛云阔留在原地:“……?” 第19章 我喜欢这个人   幸好,除了抵达第一天下了一场暴雨后,接下来几天都是大晴天。否则林杳和盛云阔两人只能关在酒店内发霉。   今日吃过午饭后,他俩计划去海边玩水。   两人提前换好了沙滩裤,旱鸭子盛云阔甚至还在胳膊下夹带了一个游泳圈。   盛云阔不会游泳,这一项他输给了林杳,输得心服口服。   林杳爸妈都是教育工作者,从小给他安排了各种兴趣班,让他棋书画除了琴以外样样精通。游泳更是在上小学之前就学了三种泳姿。   放在古代,林杳就是那种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似乎哪里不对,反正意思差不多。   而盛云阔是外婆带大的,老太太自己没读过几天书,不懂兴趣班那种东西,也没想过要让盛云阔学什么游泳。   不过没关系,这项弱点很快就会消失了,因为盛云阔打算下学期选修学校的游泳课。   来到海滩边上,盛云阔看见了一家生意火爆的冰淇淋店。   珊瑚岛今日温度达到了32摄氏度,在这样的炎热之下,冒着白气儿的冰淇淋比大肘子还诱人。   “买个冰淇淋。”盛云阔扯了扯林杳的衣服。   林杳跟着他来到小店门口。   走进了才发现,店旁围着不少人,男男女女,姿态都格外亲密,而且无一例外手里都拿着同一种粉红色甜筒。   原来是店家在搞活动,只要情侣们在店门口合影留念发好评,就能免费得到两个招牌甜筒。   林杳看见了活动立牌,对盛云阔说:“我们可以领免费的。”   盛云阔脸颊微红,眼神躲闪:“啊、是、是吗。”   林杳走到柜台前,对服务生说:“我们俩也想领免费甜筒,怎么参加这个活动?”   服务生左看看林杳,右看看盛云阔,确认他俩之中没有一个女的,一时脑子没反应过来:“啊……我们的活动仅限情侣参加哦。”   林杳说:“我们两个就是情侣。”   “这……”服务生有些为难。   老板制定活动规则的时候一直默认的是男女情侣,没说算不算同性情侣啊,那现在自己给还是不给。万一老板不喜欢同性恋,自己送了赠品,被老板知道,老板生气让自己赔钱咋办?   盛云阔不想为难服务生,估计她也没什么话语权,便对林杳说:“要不算了,咱们买两个其他的。”   但林杳像是忽然犯了轴劲儿,坚持道:“需要我们证明给你看吗?比如接个吻什么的?”   服务生快急哭了:“不、不用!”   还好店老板及时出现,解救了服务生。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笑呵呵道:“实在抱歉,她是今天临时过来帮忙的,不大熟悉咱们的活动规则。您二位当然可以参与活动,只需要拿着甜筒,在我们店门口合影,发在朋友圈推广一下就可以了。”   林杳点头:“行。”   接下来两人便在冰淇淋店门口合影,店招牌“Flavor of Love”也被框入镜头。   林杳编辑文案:【很甜的味道。】   完成后发送了朋友圈。   两人成功领到了免费的甜筒。店家厚道,甜筒个头很大,不因为是赠品而变得偷工减料。   拿着甜筒,走在与冰淇淋一样柔软的沙滩上,盛云阔忽然说:   “其实刚才我们花钱买两个吃也是一样的,不是非要领赠品。”   林杳舌尖卷入了一口冰淇淋,咽下,说:“是他们自己要搞活动的,而且我们又没骗他们,我们本来就是情侣。”   盛云阔呼吸一滞。   林杳说得太理所当然了,什么“我们本来就是情侣”,他们两人其实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最开始,盛云阔只是想试一试,看看自己会不会反感与林杳接触。   后来证明自己还挺喜欢与林杳亲近的,两人就自然而然地维持了下来,平日里两人与同学没什么区别,但周末或是偶尔单独在家里的时候,他们会食髓知味般再与对方亲密接触。   至于算不算情侣,林杳没提过,盛云阔也没想过。   林杳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盛云阔没跟上来,于是停下脚步,回首。   盛云阔呆呆站在原地,手中的冰淇淋化了,快要滴落在他的虎口处都未曾察觉。   林杳读出了点东西,问:“你认为我们不算情侣吗?”   他们之间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相对站着,海浪在他们中间不断拍打着沙滩。   盛云阔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地响个不停,他张张嘴,没能说出声。   直到那粉色的融化了的冰淇淋彻底滴在了他的手上,冰冰凉,让他一个激灵。   盛云阔喉结滚动,说:“当然是情侣。”   说完这句话,盛云阔两口吃掉甜筒,接着闷头往前走去,到后来他甚至小跑起来。他冲海边跑去,海水先是沾湿了他的脚底、然后爬升到他的小腿处,在即将淹没他的膝盖时停了下来。   盛云阔转过身,没来由想要大喊,而后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朝林杳喊道:“快过来——”   隔了十几米,可林杳能够看清盛云阔脸上的表情。这家伙在笑,笑得又大又傻,站在海水中不停朝自己招手,像个憨憨。   林杳忍不住也笑了,他加快脚步走过去。   可就在林杳还差几步便要进入海水时,一个大浪出现在盛云阔的身后,可怖地张开双臂,把盛云阔打翻,消失在海面上。   林杳大惊失色,快跑起来:“盛云阔!”   很快林杳来到了盛云阔消失的位置,与此同时盛云阔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浑身湿透,头发结成了破布条子似的,乱七八糟爬在他脸上。   盛云阔“呸呸呸”几下,抱怨道:“我去,海水真难喝!”   他活蹦乱跳,林杳松了口气,说:“是你太兴奋了。”   盛云阔嘿嘿一笑,去抓林杳的手。   抓住后,盛云阔使劲收紧手指,把林杳牢牢捏在手心里,说:“我高兴嘛。”   盛云阔想,无论他和林杳从前是什么关系,不管他们当初是怎么稀里糊涂开始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而万幸的是,眼前这个人恰好也喜欢自己。   知道这个就够了。   ---   少年初尝情滋味,热血上头,恨不得彼此能化成两潭水,然后你融入我,我融入你,干脆化为一体。   回到酒店之后,盛云阔就一直缠着林杳接吻、拥抱。他们窝在床上,变成了连体婴儿,谁都不愿意离开对方。   林杳原本对肢体接触没什么兴趣,甚至可以说有点反感与旁人肌肤相碰。   但不知为什么,盛云阔触碰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感到过别扭,反而有些舒服。   林杳将其归结于他与盛云阔太熟了,所以把盛云阔划定为了自己人。   这样最好,林杳原本还担心自己会不习惯卿卿我我、黏黏糊糊。毕竟自己已经接受了盛云阔的感情,必须要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一个恋人的角色。   恋人之间,会亲密接触是天经地义的。   林杳把这个当做必须的义务。   所以虽然生涩,但偶尔林杳也会主动去亲吻盛云阔。   今天的盛云阔异常热情,热情到林杳有些招架不住。   忽然,盛云阔移开了唇,直起身子,从上往下深深看着林杳的眼睛。   林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几乎也能穿透另一副胸膛,听见盛云阔的心跳。   扑通、扑通。   盛云阔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低声询问:“我查了一点学习资料,是关于两个男人之间怎么做的。”   林杳不能呼吸了,谁都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盛云阔问他:“要不要跟我做?”   这大概也算是恋人的义务吧。   “好。”   林杳只考虑了两秒钟,给出了确定的回答。   盛云阔立即慌慌张张翻身下床,开始整理衣服穿鞋子。   林杳懵了一下,撑起身问:“你去哪?”   “没有、套。”盛云阔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我去买点。”   说着盛云阔就要起身,林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提醒:“酒店有,应该在床头柜里,你看看呢?”   盛云阔反应过来,感觉有些丢人,嘟囔道:“你怎么这么有经验?”   林杳懒得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题。   酒店考虑的相当周到,盛云阔打开柜子,就看见了各种用品,应有尽有,不过是有偿使用的,价钱更是比超市贵了不少。   不过事已至此,谁还会在意这点差价呢?   盛云阔拆开包装,拿了几个。   林杳缓了口气,躺着看盛云阔打算拆了自己用,按捺不住地多问了句:“你就默认你会是上面的那一个吗?”   盛云阔的动作顿住,完全意料之外地看向林杳,显然,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林杳继续:“我也想当上面那个。”   盛云阔憋红了脸,结巴道:“那、似乎、也、不是、不是不可以……好吧,那你来吧……”   说完,盛云阔依依不舍的把小方袋子递给林杳,两人交换位置。   坐起来之后,林杳盯着闭着眼睛躺好的盛云阔,有点茫然。   这段时间以来,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盛云阔主动带着自己这样那样,林杳啥也没想,光默默享受了,事到临头,林杳才发现,没有经验值的积累,真到上场时间,他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杳回忆着盛云阔的动作,俯下身去亲吻他。   一吻印下,林杳感觉怪怪的,没有之前那种感觉了,而且盛云阔也好僵硬,像木乃伊。   “好、好了吗?”盛云阔问。   林杳放弃了,拆开袋子,给盛云阔装备上,自己躺倒。   “算了,上面那个太累了,还是你来吧。” 第20章 +1+1+1……   月色朦胧,海风吹拂,岸边的椰树颤抖瑟缩。   分明已将冷气开到最低,林杳却依旧觉得热。他将此归咎于与自己紧紧相贴的那个人体温太高,火炉子般烧着他,吞噬着他,想要把他化作飞灰。   两人原本抱在一起,过了会儿,盛云阔直起腰,改换成了跪坐。   林杳可算暂且能透一口气了,微眯着眼睛看向盛云阔。   盛云阔也很热,汗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了林杳的腹部,烫得可怕。   紧接着,林杳无可忽视地看见了盛云阔头上的数字,瞬间,林杳屏住了呼吸。   2。   不是零了。   林杳震惊不已,下意识伸手抓住盛云阔的小臂,没收住劲儿,在那块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盛云阔暂停,相当体贴地问:“抓我干什么?你这是难受还是舒服?”   林杳没办法和他解释,也不想开口说话,因为刚才盛云阔就像是无师自通,专门在他说话的时候使坏,他听不得自己那般的声音。   还好盛云阔理解力惊人,哼笑一声,说:“我知道了,你是又难受又舒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杳狠狠瞪他一眼。   盛云阔熟练求饶:“我错了,你别咬自己嘴唇,咬破了可怎么办?”   他的手指去揉开林杳的唇齿。   数字的事只让林杳惊讶了短短几十秒,不是他淡定,是他实在没空再想别的事了。   等到天边泛白,一切才总算归于风平浪静。   林杳躺在床上,半根手指都不想动。他眼皮沉重,随时都能睡过去。   可盛云阔还挺精神的,这家伙侧躺着,揽住林杳,叽里咕噜说着话。   林杳想不通,两人体育成绩向来差不多,盛云阔是打了鸡血吗为什么不累?   盛云阔忽然问:“你想过没有,万一你爸妈和我外婆他们知道了咱俩的事情,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能有什么表情,无非是不可置信、以泪洗面,最后几年过去,不得不接受现实,含恨祝福。   按樊灵女士的性子,恐怕还要打他俩一顿。林杳在心中默默回答。   盛云阔半天没等到回话,不耐烦了,催促:“你怎么不理我?”   林杳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说话,不行,太累了,他真不想多说一个字。   默然片刻,盛云阔又换了话题,忽然抱住他,闷闷道:“林杳,其实我有点后悔了。”   “嗯?”林杳见他情绪不对,终究忍不住接了话。   盛云阔继续说:“实习的事。现在想来,如果要留在这边实习,就得跟你分开将近俩月,而且还不能一起过年,心里真不爽。”   原来是为了这事。   林杳用最节省力气的音量说:“那你就别实习了。”   盛云阔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他,叹了口气。   林杳能明白盛云阔心里在纠结什么。   对现在的林杳来说,实习、工作、学业……全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事,他更倾向于用最后的时间来陪伴亲人,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但盛云阔并不知情,所以对于他,事业或许更为重要,亲人们似乎永远都会在身后的家乡等着你,可提升自己的机遇却难得一见。   林杳不能劝盛云阔放弃机会,他也相信盛云阔其实心里本就有抉择。   林杳拍拍盛云阔的手臂,让他放开自己。自己要用仅剩的最后一丝儿体力去做最最重要的事。   见他强撑着挪也要挪去浴室,盛云阔忍不住道:“要不睡会儿再去洗?”   林杳拒绝:“我受不了。”   进入浴室,林杳并未第一时间去打开莲蓬头。   他来到盥洗池前,双手撑在台面上,缓缓抬眼,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有点狼狈。   啧,脸上这些水渍是什么?眼泪吗?   而后林杳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东西——他脑袋上的数字。   变成了7。   林杳猛然吸了口气,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洒了一捧水在镜子上擦了擦,确认一遍又一遍,才终于确信,那万年未曾动过的数字,变了,而且是变多了。   “哈。”   林杳忽然感觉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穿上球鞋甚至还能下去跑两圈了。   怎么回事?   难道做这种事能够增加生命值不成?   今天出门前,林杳也看过,那时候自己脑袋上的还是零,中间发生的唯一特殊的事情只有刚才那没羞没臊的事儿。   所以林杳基本可以断定生命值的增加与那事儿有着强相关。   当然,也不排除有自己这几天出来旅游,心情放松的缘故。   或者说谈恋爱对生命值也有增益?   林杳弄不明白,这串数字对他来说太过神秘,没有半点提示,一切都靠猜。   但现在数字增加了,对林杳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针,起码说明这个数字是能够靠人力进行改变的。   说明他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局势。   洗完澡,林杳重新躺回床上。   盛云阔很自觉,他知道林杳爱干净,能忍受自己黏糊糊躺在床上那么久已经不得了了,自己不可得寸进尺,还是速速洗干净为好。   之前明明什么事都要故意和林杳对着干,现在却连这点小事都要顾及他的心情,盛云阔居然不觉得憋屈,还挺乐在其中的。   十分钟不到,盛云阔就擦干了头发走出来。   瞧林杳安安静静靠坐在床上,盛云阔就想乐。他蹬掉拖鞋,扑上去贴在林杳身上,偷偷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接着又伸长脖子偷亲一口。   林杳身上的味道和自己的一样。   趴了一会儿,盛云阔察觉林杳没反应,抬起头,发现林杳居然在发呆,便问:“你在想什么?”   林杳闻言才看向盛云阔,如同在讨论学术问题一般,微微凝眉,说:   “我在想,或许以后我们可以多做做。”   盛云阔霎时呆住。   半晌,盛云阔反应过来:“靠,你别用这种表情说这话啊。”   “嗯?”林杳歪头不解。   盛云阔忽然抱住他,说:“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放心吧,以后我保证有求必应。”   盛云阔在林杳身上蹭蹭摸摸,接着,小声在他耳边低语:“要不也别等以后了,咱们现在就来?”   林杳一把推开他,翻身睡下,背过身去,冷漠道:“别了,我怕你肾虚。”   “哈!?”   ---   偷来的五天假期过得很快。   主要是因为他俩在那啥啥之后整整睡了一天,稍微恢复了点精力又那啥啥,时间就跑得飞快。年轻啊。   两人来到机场特产店,打算选点土特产带回去。   海岛能带走的特产不外乎椰子制品,椰肉片、椰子糖、椰奶……   买完后,盛云阔双手提着,吐槽了句:“我怎么觉得在网上买了送到家也是一样的。”   林杳:“你的错觉。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两人一起往登机口走去,可走着走着,他们路过了一家饰品店。   盛云阔无意瞥见玻璃橱窗后陈列的一对手链,银制贝壳样式,镶嵌了一圈水晶。   林杳见盛云阔落在了后边,停下脚步,才发现他居然目不转睛盯着手链在看。   “咱俩买一对戴戴?”盛云阔指着橱窗,跃跃欲试地提议。   林杳扫了眼,款式不错,并不拘性别,男女佩戴都不会违和。   于是盛云阔带着林杳走进了饰品店,问销售员那手链的价格。   销售员说了一个数字,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手链本身只是银制品,不值这个价格,但这家品牌定位轻奢,价格肯定会偏高。   “太贵了。”林杳直接道,“算了。”   林杳对名牌无感,觉得为了个牌子花远超平均价格的钱购物实在不值。   销售员微笑着,介绍:“两位帅哥眼光真的很好,这个款式名为“热情之海”,仅限回归线以内的沿海地区贩售,国内只有三座城市有售,很有纪念意义的哦。”   盛云阔有点心动。   销售员察言观色的能力已臻化境,知道盛云阔才是那个突破口,又加了把火:“手链全国门店保修,不需要有后顾之忧哦。”   盛云阔开始计算自己的存款。   销售员最后再推一把:“情侣款可以在背面镌刻彼此的名字哦。”   “买!”   林杳:“……”   超前消费要不得,林杳抓住盛云阔的衣袖,与他咬耳朵:“太贵了,全是噱头,不值得。”   盛云阔说:“贵是贵了些,但我觉得值得。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来旅游,而且我们……反正我想留个纪念。”   “那我出一半的钱。”林杳无奈退步。   盛云阔冲他挤了挤眼睛:“你放心,哥有钱,全款买个小手链,轻轻松松。”   盛云阔坚持,林杳不是会争抢的性子,只能依了他。   半小时后,两人拿到了刻好彼此名字的手链。   盛云阔迫不及待抓起林杳的手,给他戴上。然后又露出自己手腕上的同款,笑得像是冤大头。   林杳被他的笑给逗笑,两人意义不明地靠在饰品柜台前傻笑。   ---   两周后,京市下雪了。   这不是今年京市的初雪,却是盛云阔第一次在北方见到雪。   初雪在他俩度假时候已经下过了。   盛云阔正骑着单车从考场回来,不由得停下来,望着雪看了一会儿,忽然兜里的手机振动,他拿出来查看。   是林杳的消息。   【我已经登机了。】   盛云阔回复:【一路顺风,到了给我打电话。】   林杳:【嗯,关机了。】   盛云阔收起手机,抬手,袖子下露出了那串手链。他默不作声,盯着瞧了一会儿。随即,盛云阔呼出一口浓浓的白雾,继续蹬自行车。   他与路上其他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外走去的学生们背道而驰。 第21章 视频通话   林杳家是世纪初的老建筑了,暂时没有安装电梯,所以一家人只能扛着大小行李呼哧呼哧爬楼梯上六楼。   早两年林家父母也购置了新楼盘的房子,但到底比不过这边便利,距离两口子上班的学校分别只有500米和一公里。林杳的大学放假早,樊灵带的初三学生还要补课,所以即便是寒假,他们也依旧住在这边。   刚到家放下行李,林裕升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告诉林杳:“爸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汤圆,一早起来包好,黑芝麻馅儿的,待会儿煮了给你吃。”   林杳意外,说:“其实速冻的也一样,自己包太麻烦了。”   林裕升摆摆手:“诶,那怎么一样?”   樊灵拍了拍林杳的肩膀说:“你只管吃就是了。你爸提前一周就在唠叨说他要给他儿子做汤圆吃,你要是说他包的和速冻的一样,他今晚得偷偷跟我哭。”   林裕升羞愤:“老樊同志,你别胡说八道。”   樊灵白了他一眼,嘱咐林杳先去放行李,而后指示老林去热饭菜,开饭。   林杳便拉着箱子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内纤尘不染,桌子上没有半点杂物,床上的被单被褥都换了新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气息,看来老爸老妈为了迎接自己放假回家真是没少做准备。   放个行李的功夫出来,餐桌上已摆好了四菜一汤。   想必是早已做好,只需要拿出来热一下就能吃。   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   林杳吃了个汤圆,清甜软糯。樊灵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炖牛腩。   吃了甜又吃咸,林杳忍俊不禁:“你们太有创意了,汤圆配四菜一汤。”   樊灵捂嘴笑:“我叫你爸爸明天早上再给你煮汤圆,他非等不及。”   林裕升表示:“接风吃汤圆寓意好啊,说明我们家团圆了,多好。”   “是是是。”樊灵给林裕升夹菜,“感谢老林同志,没有你,我们家今晚就没有这桌子好菜。”   吃过饭后,林杳提出想去盛云阔外婆家一趟。   林杳提着他们从岛上买来的特产,边穿鞋,边闲聊道:“盛云阔今年过年不回家,让我带点东西给柳奶奶。”   “不回家?”樊灵惊讶,“为啥啊?”   林杳穿好鞋站起来:“他在京市找了个寒假实习。”   樊灵“啧啧”两声,埋怨道:“这孩子,才出去第一年就学着不回家过年了,可不好。”   “我走了。”林杳打开门。   盛外婆家和林家是上下楼关系,林杳只需下三层楼就到了。   到地方后,林杳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敲了敲门,无人应,便熟门熟路自己走了进去。   屋内没开灯,夜色浓稠,房间内光线晦暗,林杳伸手去摸开关。   恰在此时,林杳看见了坐在窗边摇椅上的柳奶奶。   摇椅背对着林杳,面朝窗外,屋内漆黑一片,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安静到令人几乎想要落泪。   “奶奶?”   老人没反应,林杳想她应是睡着了,不好突然开灯打扰,于是轻手轻脚走过去。   走过来一瞧,果然闭着眼睛。   林杳伸手轻拍柳奶奶的肩膀,说:“奶奶醒醒,在这儿睡会着凉。”   老人总算缓缓睁开眼。   她浑浊深陷的眼睛盯着林杳瞧了一秒钟,才慢半拍认出了人。   “小杳啊。”柳奶奶顿时眉开眼笑,满脸皱纹都在跳动,“回来啦?”   “嗯。我过来给您送点东西。”林杳说。   柳奶奶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站起:“你吃了没,我去给你煮点饭,我包了饺子。”   林杳挑眉,他记得盛云阔喜欢吃饺子。   林杳以为盛云阔还没和他外婆说他的打算,便问:“盛云阔和您说过吗,他因为要上班,所以今年没办法回来过年。”   “说过,说过的。”柳奶奶道,“他工作重要嘛。”   接着,柳奶奶又问:“你吃几个,二十个够不够?平时小云起码要吃二十五个。”   林杳摇头:“我吃过了,您别忙,我就是过来给您送点东西。”   “再吃点。”柳奶奶坚持,“小伙子饭量大,长个子。”   ---   林家。   樊灵和林裕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现正播到一男一女在吵架。   “这个女的最后和男的离婚没有?”林裕升指着电视问。   樊灵正想事情呢,没耐心搭理他:“你自己看。”   林裕升瘪瘪嘴,推了推眼镜继续看。   过了会儿,樊灵再也憋不住了,抓着林裕升问:“你说咱们要不要把柳阿姨生病的事儿告诉小盛?”   林裕升挠挠脸,想了会儿,说:“要么咱们还是等杳儿回来之后再问问,看看能不能争取让小盛回来一趟,当面和他说。这种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反倒让小盛干着急。”   “也是。”樊灵点头。   楼道里,林杳慢悠悠的爬楼,一步一停,手中举着手机,在和谁打视频通话。   盛云的声音传来:“你才回家第一天,我就想你了。”   没想到盛云阔会冷不防说这话,林杳心跳乱了一拍,但终究也没能说出同样的话。   “我快到家了,挂了。”林杳说。   盛云阔不舍:“这么快,再讲两句呗?”   “讲了十分钟了。”林杳说,“楼道里没地暖,我冷。”   闻言,盛云阔立即改变主意:“那你快回去,别冻着。”   刚才林杳在拼命拒绝柳奶奶的热情饺子时,盛云阔恰好拨了个视频到老人的手机上,但老人不太会用手机,手忙脚乱中给挂断了。   所以林杳就用自己的手机给盛云阔拨了过去。   盛云阔呼之欲出的一声“宝”,在看见柳奶奶的脸的瞬间,咕咚咽了回去。   林杳差点没憋住笑。   后边盛云阔和柳奶奶聊了会儿,林杳重新接过手机,本来想挂断的,结果盛云阔不许他挂,缠着他又聊了十分钟。   林杳站在自家门口掏钥匙,对盛云阔说:“真挂了,我开门了。”   盛云阔厚颜道:“亲一个再挂。”   林杳手快,已经把门开了个缝儿,听到盛云阔这话,很是进退两难。   盛云阔并不知情,还在催促:“快啊,亲一个。”   通话声音不算小,林杳怕被听见,赶紧把手机放在嘴边“啵”了下,迅速挂断。   林杳推门进屋,樊灵居然已经站在了玄关处。   见到她,林杳吓得一哆嗦。   樊灵狐疑地问:“你刚才是在和小盛打电话吗?”   林杳做贼心虚,脱口否认:“没有,不是。”   还好樊灵并没有刨根问底电话的事,而是换了个问题:“杳儿,跟妈妈说说你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呗?和小盛相处得还好吧,没吵架吧?”   “我们没吵架,相处得还行。”林杳回答。   母子俩来到客厅坐下。   樊灵又问:“诶,小盛在哪个公司实习啊?”   林杳报了公司名字,补充解释道:“是个大公司,在国内游戏行业算是数一数二的。”   “哦……”樊灵似乎懂了。   接着她再问:“大公司不应该按照法定节假日放假吗,怎么他们不放假?”   “互联网行业竞争比较激烈。”林杳说,“大家都被迫加班。”   “这样啊。”   沉默片刻,樊灵张口又想说话,好巧不巧林杳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居然是盛云阔,这家伙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吗?   林杳起身,对樊灵说:“我有点事,先回房间了,你们早点睡。”   说罢,林杳几步走回房间,把门悄悄反锁。   林家父母留在客厅中面面相觑。   林裕升责怪:“你刚才怎么不直接说?兜圈子绕来绕去的,最后啥也没问到。”   樊灵瞪他一眼:“你就知道马后炮,你这么行你怎么不问,把我推出来,自己躲在后边,结果还怪我。”   越说越生气,樊灵哼声,傲娇地回了房间。   林杳房间内。   接通视频,林杳在书桌边坐下,问:“你干什么又打电话过来?”   从画面视频来看,盛云阔已经趴在了床上。   他有气无力道:“上班好累啊。我刚刚回到家,灯没开,你也不在,忽然觉得好寂寞。”   “吃饭了吗?”林杳也侧头趴在了手臂上。   “没有。”盛云阔可怜兮兮说。   林杳不赞成地蹙眉:“我给你点个外卖,你快点吃饭。”   虽说这段时间他俩的生命值在稳步上升,但总值并不高,谨慎起见还是不可太浪。   盛云阔笑起来:“你打算给我点什么好吃的?”   林杳把视频通话小窗了,打开外卖软件,切换成学校的定位,开始翻看。   “饺子。”   “饺子好啊。”盛云阔欠儿欠儿的,“你果然很关心我嘛,连我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林杳冷冷打断了暧昧的气氛:“很难不知道,你小时候有一次把我家冰箱里存的饺子全吃完了之后,撑到进了医院,对我来说是终生难忘的经历。”   “……”   下单成功,林杳说:“你注意着敲门,别睡过去了。”   “嗯。”盛云阔应声。   接下来,两人举着手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明明没有人说话,空气却一点点热了起来。   许久,盛云阔忽然小声问:“林杳,你知道phone sex吗?” 第22章 官宣   林杳面不改色地忽视了盛云阔的胡说八道。   “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挂了。”   “诶等等等!”盛云阔赶紧挽留,“我错了我不说了。”   林杳话虽这样说,但其实手指自始至终没挪过位置,显然一开始就没打算挂,纯属恐吓傻子。   盛云阔转移了话题,问:“对了,之前我们俩在海边冰淇淋店拍的合照在哪?我今天找你朋友圈没找到,你别是发了个假的吧。”   林杳说:“我发了的,你找它干什么?”   “我想保存下来。”盛云阔嘿嘿笑。   林杳:“那我把原图发给你。”   “你发我也行。”盛云阔嘟囔,“但为什么我没在你朋友圈看见照片,你到底发没发?而且我看你朋友圈居然是一片空白,你该不会是屏蔽我了吧?”   林杳无奈捏鼻梁:“发了的,但过了十多分钟我就转成了仅自己可见。没有屏蔽你,我不用朋友圈你难道不知道吗?”   盛云阔还真不知道,因为他自己也不常看朋友圈。想来也是,林杳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在朋友圈里po九宫格记录生活的人。   “那你要不再发一个?”盛云阔试探着说,“全部人可见那种。”   林杳不理解:“为什么?”   盛云阔表情变得纠结,眼睛东瞟瞟、西瞅瞅,嗯嗯唔唔似乎有话难以启齿。   林杳耐心等他纠结。   两分钟后,盛云阔才没底气地说:“我看别人谈恋爱不都要官宣的么……”   原来是这样。   林杳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如果官宣的话,周围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gay了,你不介意吗?”   “你介意吗?”盛云阔反问。   “我不介意。”林杳不假思索,“但理性来讲,我并不想官宣。虽然现在很多人都逐渐接受了同性恋的存在,可能够不带偏见看待的人到底是少数。何况朋友圈里的人未必都是朋友,我不想把自己的私生活展现给不熟悉的人,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番话略显严厉了,说完,两人均沉默下来。   许久,盛云阔吐出口气,垂眸道:“行,我尊重你的感受。”   这副表情,林杳怎么看不出他在伤心。   林杳在心里想了半天,没能想出半句缓和气氛的话。   就听盛云阔说:“我有点困了,你早点睡,先挂了,晚安。”   “嗯,晚安。”   视频挂断,林杳盯着手机发呆,直到手机息屏,才缓缓站起,把自己扔到床上趴着。   刚才拒绝官宣的理由林杳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了。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本能排斥这件事。或许他从心底里就觉得自己与盛云阔这段感情见不得光。   不仅因为他们两人都是男的。   也因为……他还没做好与盛云阔绑定的准备。   说到底就是因为他并不喜欢盛云阔,他们二人的感情不对等。盛云阔喜欢他,巴不得满世界宣传他们在一起了,可自己呢?   林杳趴在枕头上,陷入沉思,一动不动。   明明决定好了要对盛云阔尽到恋人的义务。   明明盛云阔对自己那么好。   明明他那么喜欢自己,喜欢到有点烫,烫得他忍不住往回缩。   林杳重新拿起手机,打开相册,找到那张冰淇淋店前的合影。   照片是店主代拍,拍得相对没那么用心,两个人的脸都有些模糊,自己也笑得很假很商业。   关掉这张,林杳点开另外两张照片。   第一张,橙金色夕阳之下,盛云阔坐在沙滩上,面朝大海,望着无垠尽头,海风吹起他头顶的发。盛云阔的背影逆着光。整张照片如印象派油画般构图精致、色彩浓烈。   这一张是林杳偶然抓拍的。   被盛云阔发现后,他逼着林杳也站在相同的位置,照了第二张。   第二张照片与第一张色调构图相同,只有主角换成了林杳。   两张照片可以拼在一起,成为完整的图画。   林杳把两张原图发给了盛云阔。   盛云阔像是随时抱着手机似的,秒回:【?】   林杳:【拿去,官宣图,你想文案。】   盛云阔的文字都在尖叫:【真的吗!!我马上想!!】   见他因此激动得跟捡了钱似的,林杳忍不住笑,小声道:“出息。”   林杳躺在床上等盛云阔给自己发官宣文案,可左等右等,五分钟过去了,盛云阔毫无动静。   林杳干脆把手机放下,拿了睡衣去洗澡。   十五分钟后,林杳洗完澡出来,又看聊天框,恰好看见盛云阔发过来一条消息。   盛云阔:【“我的人,无瑕,不出。”】   盛云阔:【怎么样?】   林杳:【……】   林杳:【你二十分钟就想了个这?】   盛云阔:【我语文没你好,那你想一个。】   林杳想了一下,发现这文案还真不好写,主要是直白的太没文化,委婉的又咯噔。   于是林杳:【算了,就这吧。】   盛云阔:【那我们定个时,明天13:14发。】   林杳噗嗤一笑:【你哪儿学的这么多仪式感?】   ---   午后,吃过饭的打工人们趴在工位上争分夺秒地抢睡午觉。   盛云阔年轻,精神头好,没有瞌睡,就在位置上玩手机。   忽然,张桦的电话打了进来。   这倒是稀奇事,他们平时联系都是发消息,基本没打过电话。   盛云阔走出办公室,到走廊去接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张桦尖声惊叫道:“老盛——!你怎么回事!朋友圈那条什么意思!”   盛云阔缠着林杳发官宣朋友圈就是为了羡煞旁人,此时目的达成,他暗爽。   心里爽,表面还是装得淡定:“字面意思呗,你不认字?”   张桦大惊:“你怎么忽然就弯了!”   盛云阔狡辩:“别瞎说,我没弯。”   张桦驳斥他:“弯男喜欢男的,林杳不是男的吗?”   “……”盛云阔无话可说,“那我也只是对林杳弯了,对你,我笔直。”   张桦:“谢谢你。”   张桦感慨:“我就知道你和林杳不清白,你们两个果然有一腿,什么时候的事?等等,你们什么时候跑到海边去玩了!?”   “什么叫有一腿?”盛云阔蹙眉,“我们是正当的男男关系,不要说得那么猥琐好不好。”   张桦稍微淡定了点,说:“我真不敢相信,但是又觉得很合理,毕竟你俩都同居了,一个屋檐下,很难不发生点什么。”   盛云阔:“……”   “哎。”张桦叹气,“你真不够意思,抢在我前面脱单了,我还没来得及和学姐告白就放寒假了。”   盛云阔说:“谢谢你的祝福,我给你一个忠告你听吗?”   “我没祝福你。”张桦切了一声,“什么忠告?”   盛云阔一副过来人的腔调,说:“告白不分场合,只要你觉得时机成熟,就上。”   张桦不信:“你懂个屁,林杳是男的,和女孩子又不一样,她们女孩子很注重仪式感的。”   “不信算了,挂了。”   挂断电话,盛云阔回头,吓了一跳。   肖覃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边,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他。   “学长。”盛云阔打招呼。   “我看见你和林杳的朋友圈了。”肖覃说,“你们俩瞒得真好,我都没看出来。”   盛云阔老实说:“也不是瞒得好,我俩才在一起不久。”   肖覃叹气:“哎——看见你俩这样,我也想找个男朋友了。”   盛云阔诚恳道:“学长你这么优秀,随便就能找到的。”   “借你吉言啦。”肖覃拍了拍盛云阔的肩膀,往办公室走去。   ---   琴房里,美妙的古筝声如清泉碰撞鹅卵石,纵情流淌。   余婧许久没练手了,一曲终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刚好响起。   余婧取下护甲,去接电话。   闺蜜愤怒的声音传来:“宝子,你快去看盛云阔那狗东西的朋友圈吧!气死我了!”   “怎么了?”余婧不解,挂起通话,点开微信。   很快,她看见了盛云阔发的朋友圈。内容很简单,文字也很直白,但余婧依旧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是一条官宣动态。   闺蜜破口大骂:“没想到他居然是个gay!装成直男的样子来参加联谊会,太不要脸了!还好你不喜欢他了,真晦气!你别伤心,他不值得。”   余婧回神,轻笑:“我没伤心啊。”   “那就好,我就是怕你无意间看到会难受,想着打个电话能陪陪你。”闺蜜说。   余婧无声舒出一口气,有什么东西彻底放下了。   她说:“他去联谊会或许因为他是双性恋吧,你也别恶意揣测别人,既然你觉得他不值得,就不要为了他生气。咱们明天去逛街如何?”   ---   某高档酒店套房内。   沈安格赤着上身,靠坐在床上。他手中死死捏着手机,用力到手掌皮肤都开始泛白。   屏幕上显示的是林杳的朋友圈,沈安格盯着瞧了许久,心烦意乱。   另一半边床上躺着的男伴迷迷糊糊醒来,抱住了沈安格的腰,懒洋洋问:“沈少,几点了?”   “松手。”沈安格声音如淬了冰。   男伴瞬间惊醒,往后撤了半个身位。   沈安格掀开被子下床走向浴室,同时给男伴撂下一句话:“等我洗完澡出来,我不想看见你还在房间里。”   男伴瑟缩,低眉顺眼了应了一声:“知道了。”   来到浴室,沈安格双手撑在盥洗池的台面上,气得胸口起伏,双目因整晚的放纵而赤红一片。   他妈的,耍我是吧? 第23章 癌症【三合一】   腊月二十七,林家三口来到超市采购年货。   超市里放着喜庆的“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各个通道都挤满了人,货物堆成小山,重叠在小推车之中,一派热闹。   林家三口买了一车子肉和菜,还有瓜子糖果,以及十斤砂糖橘。   返程时,车子的后备箱差点塞不下。   好不容易把货物安放好,三人坐车回家。   林家父母坐在前排,林杳单独坐后边儿,拿着手机与盛云阔发消息。   忽然,樊灵朝林裕升使了个眼色。   林裕升知道躲不过,硬着头皮开口:“杳儿啊,爸爸跟你说件事好不好?”   “嗯?”林杳抬眼。   樊灵冲老林挤眼睛,意思是叫他直入正题,不要兜圈子。   林裕升只好说:“就是柳奶奶,她……其实身体不大好。刚出院没两个月。”   这倒是令林杳有些意外,他收起手机,问:“怎么不太好?”   林裕升张口,又泄气,被樊灵掐了一把,才一口气说:“肺癌。”   “什……?”林杳瞪大了眼。   林裕升继续:“医生说年纪太大了,发现得也不够及时,已经是晚期了,在医院里住了大概一个月,好转之后就让回家……好好将养,放宽心态。”   这话背后隐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怎么会这样?”林杳不能接受,“柳奶奶又不吸烟。”   “医生说不是只有吸烟的人才会得肺癌。”林裕升顿了顿,“你没印象,但从前何叔——就是你柳奶奶的老伴儿,他是个老烟枪。”   樊灵也加入进来,说:“其实你们刚去上学不久,柳奶奶就住院了。我和你爸爸过去照顾了一下,帮她请了护工。后来就听说你撞到头,我俩要去京市,柳奶奶千叮万嘱要我们绝对不要把她生病的事告诉小盛,所以我们上回就没说。”   樊灵叹气:“我们也是考虑到小盛寒假会回来,到时候他见到柳奶奶再说,也不会要他乱想。谁知他今年却不回来。”   听到母亲的话,林杳大概明白了:“你们是想要我把盛云阔叫回来?”   “是啊。”樊灵说,“说不好听的,现在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我知道了。”林杳点头,把这件事记进了心里。   最后,林裕升嘱咐:“你也别在电话里和小盛说病的事。免得他在路上胡思乱想,出了事可不好。”   “嗯。”   ---   京市。   今天游戏大更新了新年活动版本,研发部所有人都留下来维护和检测BUG,包括盛云阔这个实习生。   就在这万分繁忙的时候,却有人拍了拍盛云阔的肩膀,说部门主管找他。   盛云阔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到主管办公室。   主管是个中年男人,曾在基层干了不少年,早已秃顶,如今戴着非常明显的假发,但部门无人胆敢揭发他。   “刘哥。”盛云阔恭敬打招呼。   主管坐在椅子后面,慢悠悠地说:“小盛啊,我观察你近来工作很是懈怠啊。”   盛云阔微微惊讶,随即问:“不知我哪里做得不好。”   主管端起茶杯,吸了一口,又说:“似乎每一次部门加班,你都不在,有没有这种事?”   盛云阔解释:“每次大家加班时我都是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并且问过组长,听他说我可以走了才走的。”   “总之你在记录上的工时最短。”主管打断他,“咱们研发部可是公司的心脏,别的部门都在加班,我们怎么能走得那么早呢?”   这分明是故意找茬,盛云阔懒得辩解了,问:“您想说什么?”   主管坐直身子,说:“你到公司还差两天就满一个月了,我们也不克扣你的,按一个月给你结算工资,你以后就不用来上班了。”   盛云阔蹙眉:“因为我消极怠工?”   “对。”主管摊手,“你可以走了。”   盛云阔心中有气,也不告辞,直接推门离去,几步冲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收拾东西。   旁边的程序员小哥正要叫盛云阔:“你刚才的东西做完发我看看……你怎么了?”   “抱歉。”盛云阔背上包,“领导把我炒了。”   小哥呆住,目送盛云阔离去的背影。   花了快四十分钟回到家属区的出租屋,盛云阔的肩膀终于疲惫地垮了下来。   这都什么事儿?抓到点小辫子就把自己赶走了。   亏自己还考虑过毕业之后来这家公司入职,结果氛围太差,算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盛云阔坐在沙发上放空,想休息一会儿再考虑吃饭和洗漱的事。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盛云阔伸手去掏裤包。   翻过来一瞧,居然是林杳。   笑容不自觉爬上盛云阔的脸,光是看见林杳的名字,他就感觉今天受的累和气一扫而空了,赶紧接通。   “干什么?”盛云阔笑着,“想我了?”   林杳半句废话也没有,直入主题:“你能不能想办法回老家一趟?”   盛云阔想了下,反正自己刚被开了,接下来到开学都没事,假期还剩足足一个月,回去能跟林杳见面,何乐而不为呢。   他张口就要答应,可话在说出口前一秒,他忽然想到什么,话锋急转:   “啊——我也想回去,但公司这边实在是走不开,部门其他人也基本都留守了。”   他不要那么快答应,想听林杳求自己。   林杳稍顿,又问:“请几天假也不可以吗?”   盛云阔假装为难:“我本身就只实习俩月,领导不乐意我请假,一天半天的还行,连着请肯定不会被批准的。”   “一天也行。”林杳却说,“你之前不是说过年本身就要放三天假吗,加起来凑够四天,你坐飞机来回,可以在这边留两天。”   盛云阔喜欢听林杳表达想要见到自己的意思,得寸进尺说:“那多浪费啊,来回几千块就为了待一天。”   林杳声音坚定:“回来吧。”   盛云阔玩弄衣摆的动作停下来。   他没料想林杳如此坚持要他回去,哪怕待一天也行。   “你为什么这么迫切地要我回去?”盛云阔忍不住问。   林杳沉默。   盛云阔也不吭声,耐心等林杳给出答案。   “我想你了。”林杳的声音清透似水,“这个理由够了吗?”   盛云阔顿时如吃到骨头的狗子,忙不迭点头:“够够够!我立即买票,等我回去!”   林杳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寻常的意思,问:“等等,你不需要请假吗?”   “嘿嘿……”盛云阔颇为不好意思,“其实我今天刚被公司开掉,他们说我工作不够努力,真是胡说八道。”   林杳无奈:“好吧,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后,林杳从自己房间走出去。   樊灵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听见林杳出来的动静,立即伸长了脖子问:“跟小盛说得如何了?”   林杳走过去,点点头:“他说他会买票回来一趟。”   樊灵可算松了口气。   接着,她好奇又多问了一句:“你怎么和他说的?”   “……”林杳垂眸思考,“这不重要。”   樊灵不太懂,还想再问问什么,却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转头看去,林裕升呼哧喘气地进了屋。   林裕升连呼吸都来不及调整,急慌慌说:“柳奶奶在家里晕倒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过来,待会儿我坐救护车走,你娘俩儿打个车去医院。”   “哎呀!”樊灵捂住嘴,“你快去吧。”   林裕升颔首,转身又出了门,楼道内响起噔噔脚步声。   林杳站在原地,怔然出神。   他只在小时候见过家里人叫了一次救护车,当时是爷爷从楼梯上摔了一跤,尾椎骨折,养了小半年也就没事了。   所以柳奶奶应该也会没事的。   ---   洗过澡,盛云阔靠在床上查购票软件。   翻了半天,他颇为苦恼地叹气,抓了抓头发。   盛云阔看了无数个软件,飞机高铁全看了一遍,但适逢春运,又是临时买票,根本没有余票给他买,他现在是想回去也回去不了。   没办法,盛云阔只能选了个合适的时间,预定了个候补名额,只能祈求有人临时退票了。   时间不早,盛云阔放下手机之前,给林杳发了张无票的截图。   配图:【哭脸.gif】   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林杳的回复,盛云阔把手机搁到床头柜上,翻身入眠。   月色凄清,京市冬季的夜晚不会有夜虫鸣叫,因为太冷,虫们或是陷入冬眠,或是被冻死,此处的冬季于蝼蚁来说是末日,亦是灭顶之灾。   与苍白月色相似的,是深夜急诊部天花板的顶灯。   林杳坐在候诊长椅上,向后靠着,脖颈绷紧,仰望着眩目的灯。   该办的手续全办好了,费用也已缴清。   柳奶奶在抢救室里观察情况,外边林家三口安静坐着,一言不发。   樊灵是教语文的,或许沾染了文学的人都更敏感些,她居然眼眶泛红,哽咽地喃喃起来:“太可怜了……她就这么孤零零地在里边……”   林裕升揽她入怀,低声宽慰:“没事了,医生不是说了吗,情况其实还好,明天白天就可以转去住院部了。”   听着父母的对话,林杳目无焦距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林裕升嘱咐他别走太远,林杳答应。   拐了个弯,林杳在走廊转角处停下,掏出手机,找到盛云阔的联系方式。   他盯着备注的“盛云阔”三个字。   又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凌晨4:03。   林杳漫无目的地想,原本自己不能熬夜的。   现在盛云阔肯定睡了。当然他也有可能在脱离自己的监督之后偷偷通宵打游戏。   林杳想,这个电话拨过去能如何呢?   他不能告诉盛云阔柳奶奶大半夜进医院的事。盛云阔远在千里之外,骤然知道这种消息,又见不到人,会急得如无头苍蝇。   所以没必要打这个电话。   林杳这样想着,可手指已经点下了拨号按键。   “嘟——”   “嗯?怎……怎么了?”盛云阔的声音睡意朦胧,显然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林杳把手机放在耳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盛云阔疑惑地嘟囔:“按错了?”   听他意思要挂电话,林杳赶紧说:“不是按错。”   盛云阔打了个哈欠,问:“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话说你看见我十二点的时候发给你的消息没,现在到处都没有票,我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得去,但我尽量赶回去,好不好?”   除了急诊部以外,医院的其他地方都已关灯断电,自然也没有空调开着。   林杳靠在几乎冻到冰点的墙上,微微躬身,低眉定定看着自己的鞋尖。   “盛云阔。”   他呼唤他的名字,微小、难以察觉的颤抖。   “你想想办法,回来吧。”   一瞬间,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林杳清晰地听见了盛云阔那边传来的呼吸声。   盛云阔放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林杳闭上眼。   他真不该打这个电话的,除了让盛云阔疑心之外,毫无用处。   林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恢复正常,说:“没事,总之你必须回来,我要在除夕之前见到你。”   电话被挂断,盛云阔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卡在嘴边。   随后,林杳在微信里发来一条消息:   【真的没事,不要担心,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这条消息卷裹着浓重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不说还好,一说更惹人怀疑。   盛云阔把手机高高举起,看着屏幕,眉头紧锁,嘀咕:“到底咋了?”   反正已经醒了,盛云阔干脆又打开了各大购票软件,翻看起年前甚至除夕当天的票。   翻着翻着,他看见了一张明天上午发车的、两天一夜的慢车卧铺票。   余票仅剩一张。   盛云阔没有半点犹豫买了票,哪怕要在车上坐两天一夜又如何,林杳想让自己回去,自己就是骑牛也要骑回去。   终于买到票,心中大石头落了地,盛云阔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但随即,他又想到林杳刚才那通电话,无论如何都显得很奇怪。   绝对是有事情。   盛云阔仰躺在床,握拳放在额前,遮住了自己沟壑深陷的眉头。   实在睡不着了,盛云阔弹坐起来,翻身下床。   收拾东西,回家!   第二天清晨。   盛云阔提着行李下楼,虽说只睡了四个小时,但想到能回家看见林杳、看见外婆,他就精神抖擞。   然而他朝思暮想的人还没见到,先见到个讨厌鬼。   沈安格靠在一辆骚包跑车旁玩手机,听见动静,抬头,瞧见盛云阔,挑起一边眉毛。   “哟,我还说上去找你呢。”沈安格收起手机,走向盛云阔。   盛云阔平静道:“早上好,沈同学。”   沈安格指着他的行李,问:“收拾东西回家了?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不劳烦了。”盛云阔说,“我赶时间,先走了。”   他抬脚要走,沈安格伸出手拦住他。   沈安格勾起一个欠扁的笑容,哪壶不开提哪壶,问:“我记得你寒假不是要留在这边实习吗,怎么又要回家了,莫非是被开掉了?”   盛云阔被辞退的事情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他除了林杳谁也没告诉。   为什么沈安格会知道这件事。盛云阔动一下十二指肠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我被辞退的事是你干的,沈少爷。”盛云阔语气笃定。   沈安格后退一步,举起手:“诶,你这人,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因为我和林杳在一起了,所以你嫉妒我,叫人搞我。”依旧是陈述句。   “啧。”沈安格很烦盛云阔这副姿态。   明明是穷乡僻壤来的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却不知天高地厚,和自己作对。   “是你先骗我的。”沈安格说,“你说你不喜欢林杳。”   盛云阔不想和他解释,直接说:“林杳和谁在一起和你没关系。”   被呛得无话可说,沈安格狠狠磋磨自己的后槽牙。   盛云阔偏要再补一句:“林杳本来就不喜欢你,无论他和谁在一起,总归不会是你。”   沈安格怒目圆瞪,看向盛云阔的眼神恨不能杀人。   最该死的是盛云阔这混账长得比他高,叫他在这种时候还不得不仰视对方。   沈安格往后退了几步,来到自己的豪车旁,靠在了上面。   “谁知道呢,我看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   盛云阔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放狗屁,林杳他超爱我的好吧。   说完,沈安格打开车门,最后撂下一句:“我不会放弃的”,接着坐上车,关门启动,嗡嗡嗡开走。   盛云阔目送他离去,觉得他莫名其妙。   或许这就是少爷脾气吧,从来没有求而不得过,所以一旦有人拒绝自己,反而越发不甘心。   盛云阔回神,看一眼时间,还好,来得及。   他可没时间关心沈安格等等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他要回家了。   ---   除夕。   可能因为是除夕,病房里格外安静,能够出院的病人全争取在今日前和亲人一起离开了医院,值班的医生护士也少了些。   林杳坐在病床边削苹果,柳奶奶躺在床上,看他。   急救那晚,林杳听父母回答医生问题时,才意识到柳奶奶已经75岁了。   在他印象里,柳奶奶明明才60来岁,喜欢种花,兜里永远有糖,每次见到自己,就会给自己一颗大白兔奶糖。   樊灵不准林杳吃糖,她认为糖果会上瘾,让人长胖,使小孩蛀牙。   所以林杳小时候特别喜欢柳奶奶,因为只有她会给自己吃糖。   削完苹果,林杳递给柳奶奶。   柳奶奶却摆摆手,说:“我不吃,你吃,我牙不好,咬不动的。”   林杳只能收回苹果,拿在手上,不知所措。   柳奶奶又说:“好孩子,快回家吧,今天是除夕,你不要在医院陪我,快回去过年。”   “我答应过盛云阔,会陪您过年。”林杳说。   “傻孩子。”柳奶奶不赞许地皱眉,“大年三十哪有陪外人过的,必须要和自己家人在一起过,不然不吉利。”   林杳笑了笑:“奶奶,我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了。听我爸妈说,当初他们是您介绍才见面结婚的。我出生之后您也带过我,我吃过您做的饭,在您家里睡过觉,还叫您奶奶。我们比很多亲戚都更亲近,难道还算不得一家人吗?”   闻言,柳奶奶笑起来,但笑声又有点像哭,大抵都一样,分不清楚。   “你这孩子真是的……”   忽然,林杳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盛云阔的电话。   按时间推测,盛云阔很可能是已经到这边的车站了。   没必要再隐瞒了,林杳对柳奶奶坦白:“盛云阔回来了。”   柳奶奶浑浊的双眼睁大,惊讶不已:“他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来吗?哎呀,是你们叫他回来的对不对?”   林杳点头,解释:“这事不能瞒着他。”   “他知道了?”柳奶奶问。   林杳老实回答:“现在还不知道,我想等他来了再说。”   “快别叫他来,让他、让他回家去。”柳奶奶心急如焚,“就说我听说他今年不回来,和老姐妹出去旅游了。”   林杳扶住柳奶奶,安抚道:“他迟早会知道的,而且他有权利知道,您能瞒多久呢?”   柳奶奶捂住脸,叹气:“哎!我不愿拖累他啊,他才刚上大学……”   林杳轻拍她的背,垂眸低语:“他不会认为您是拖累的。”   事已至此,柳奶奶就算再不愿,也无可奈何,她强迫自己接受了现实,不再强烈反对。   因为耽搁太久,电话已自动挂断,林杳走出病房,到走廊里,重新拨通盛云阔的电话。   “喂?”盛云阔的声音元气满满,“我到啦!正在等回家的公交车。”   得知他安全到达后,林杳心情终于放松了不少。   “别回家。”林杳交代,“我在医院。”   盛云阔惊异:“医院?你怎么了?”   林杳说:“你快过来,到了再和你说。”   言及此,林杳迟疑片刻,还是说了:“你……稍微做点心理准备。”   放下手机,盛云阔彻底陷入疑窦之中。   林杳从几天前就怪怪的,不仅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撒娇说想自己了,还非要自己在除夕之前赶回来,好像多等一刻都不行似的。现在又跑医院去了,听声音也不像是生病,到底怎么了?   忽然,盛云阔脑洞大开。   卧槽,该不会……我要当爹了吧?   “啪!”   盛云阔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想什么呢,这思想太危险了。   去医院没有直达的公交车,盛云阔等不及,干脆在手机上叫了辆出租车。   盛云阔个子高,穿着长款风衣,前襟敞开,被风吹扬起来。他身边放着行李箱,站在路口等车,姿势悠闲,单手插兜。   路过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模特吗?”   盛云阔听见之后,心中暗爽。   这是他专门选的造型,就为了见到林杳的时候给他一个大惊艳。看来效果很成功。   上车后,盛云阔又接到个电话。   肖覃语气有些窃喜:“跟你说个解气的事儿,今天老大为了你离职的事发了火,和老刘吵了一架,搞得经理都过来劝架了。我们一上午活儿都没干,就看他俩互喷。”   肖覃口中的老大是研发部的一位技术大牛,就是盛云阔他们的组长。职位虽不高,却是大老板从沪市大公司高薪挖过来的,可谓整个项目的领袖。上回他过劳生病请了三天假,偏偏那三天里出现了个恶性BUG,公司无人能处理,估计损失了几百万,结果他一回来,一晚上BUG就解决了。所以就只有他敢和老刘直接冲突。   盛云阔觉得老大生气不见得是因为自己技术有多厉害,他说到底只是个在校生。主要是年关当口,新年期间是游戏的高峰时段,公司留守的人手本来就不够,自己这个劳动力还被赶跑了,换成哪个干实事的领导都会抓狂。   不过能听见有人替自己骂了那秃头一顿,盛云阔心情好多了。   他对肖覃说:“挺好的。叫老大别太生气。”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盛云阔到达了医院,和肖覃说再见,挂掉电话。   打开微信,林杳已经把具体病床号发了过来。   盛云阔眉头紧锁,怎么还住院了呢?   等电梯的时候,盛云阔看了一眼墙上的指示牌。   十二层,肿瘤科。   盛云阔僵在原地。   电梯已经到了,护工大爷推着空病床进了电梯,看盛云阔在发呆,好心问了句:“小伙子你上不上?”   盛云阔这才反应过来,一步迈进电梯。   到达十二层,盛云阔看着指示牌寻找病房,刚转了一个拐角,就看见林杳的身影站在走廊上。   林杳远远看见了盛云阔,朝他挥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层病房安静到诡异,间或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令人心情沉重。   盛云阔走到林杳面前,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他问:“怎么回事?”   林杳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到病房门口,指向柳奶奶所在的病床。   等确认盛云阔看清楚后,林杳拽了他的手臂,把人往远处带去。   “你先别着急,听我说。”林杳望着他。   短短十秒钟时间接收了太多消息,盛云阔的大脑处理不过来,已经有些宕机。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有没有在听。   林杳轻声开始叙述柳奶奶的病情。   说完,盛云阔的睫毛颤了颤,他抬起眼,看向林杳,扯出一个苦笑:“谢谢你和叔叔阿姨。”   他笑得让林杳揪心。   林杳说:“你别这样。”   盛云阔捂住脸,胡乱抹了一把,算是勉强整理好了情绪:“我进去看看。”   林杳跟在他身后进入病房。   柳奶奶本来在睡觉,但祖孙俩好似有心灵感应般,在盛云阔迈入病房之后,老人也慢慢睁开了眼。   “外婆。”盛云阔唤她。   “诶。”柳奶奶笑得满脸皱纹,“回来啦?”   盛云阔转头对林杳说:“快到午饭时间了,你能去帮我打包点饭菜回来吗?”   林杳清楚地看见,盛云阔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布满了血丝。   林杳知道盛云阔这是不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脆弱,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从住院部出来,林杳感觉今日气温又降了些。   据说凌晨的时候飘过零碎的雪花,但这座城市地处南方,雪落在地上便化作了水,留不住。   今日除夕,街上没几家饭店开着,林杳只能双手缩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四处碰运气。   没走太远,林杳碰见了一家大型连锁餐饮品牌,名为麦当劳,还开着。   盛云阔吃汉堡肯定没问题,顶饱。柳奶奶当然不可能吃得惯汉堡,林杳就买了一份饭,再加一碗汤。   提着纸袋子回到病房,林杳看见盛云阔靠在病房外的墙上,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见他回来,盛云阔接过纸袋,说了句谢谢。   林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生死面前,所有的语言都太无力。   于是林杳只能朝盛云阔张开双臂。   盛云阔鼻尖发酸,环住林杳的腰,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埋首在林杳的肩膀处,深深嗅闻着林杳身上的气息,微凉,带着北风的味道。   不知多久过去,盛云阔在林杳的耳边说:   “好了,我充电完毕。你回去吧。”   林杳回到了自己家。   不是家属院的老房子,而是装修之后还没住过几次的新房子。   进门后,林杳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林裕升在厨房里忙活。   他们这边有个说法,不会做饭的男人讨不到老婆,所以林杳家的主厨一直都是林裕升,樊灵只会做基本的番茄炒蛋。   客厅里好几个小孩儿,吵吵闹闹,是林杳二叔他们一家。   新房面积大,所以今年他们说好把老人接过来在这边吃年夜饭。   樊灵看见林杳回来,忙过来询问:“如何了?”   林杳有点累,简单回答道:“盛云阔回来了,在医院。”   “那就好。”樊灵放下心,“晚上你装点饭菜给他们祖孙俩送去,除夕夜,外面买不到吃的。”   林杳应下,又说:“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看出他的疲惫,樊灵也不说要他待客的话,只叫他快去休息。   原本樊灵的意思是,让林杳吃过饭后,再带饭菜去医院。结果林杳饭都不吃,提上装着饭盒的口袋就说要走。   樊灵阻拦他。   林杳却说:“我和他们一起吃。”   樊灵拦不住,看他已经走出家门,不满道:“这孩子,大过年的。”   林裕升劝她:“随他去吧。”   又来到医院,正是除夕夜,林杳听见好几个病房把电视打开了,在看春晚。   好歹有了热闹人气,不再显得那般冷清。   林杳发现盛云阔没在病房里,而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怎么在外面坐着?”林杳走过去,把袋子放在座位上。   盛云阔看他,反问:“你不在家过年跑医院来干什么?”   林杳指着饭盒:“怕你饿死,给你送粮食。”   盛云阔勾唇:“你真好。”   “拿进去和外婆一起吃啊。”林杳扯他衣裳。   盛云阔纹丝不动,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外婆睡了。”   “这么早?”林杳看了眼走廊上黑底红字的时钟,才八点零几分。   “她疼。”盛云阔解释,“医生过来看了后,让护士给她打了止痛,药效刚起来,就睡了。”   林杳了然,在盛云阔身旁坐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盛云阔才开口说:“林杳,我本来是想不惜任何代价救外婆的。”   “无论要花多少,就算是要我去四处借钱,都得治。”盛云阔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握紧。   “但医生却说,外婆年纪太大了,手术和化疗的治疗方案都不适合她。”盛云阔的手在微微颤抖,“只能吃药,但药物也无法治愈,只是缓解症状而已。”   盛云阔望着林杳:“外婆跟我说,其实她上半年就发现自己咳血了。但因为我要高考,她就没跟我说,甚至没去医院。”   “十月份那次,是因为她太疼了,在家里疼到晕了过去。多亏樊阿姨每天会去看她,才把她送进医院确诊的。”   林杳问:“那外婆呢,她怎么想的?”   “她……”盛云阔垂着脑袋,“她不想待在医院里,说这里消毒水的味道很臭。她也不想开刀,不想化疗。她说她就想回家,还说要去西山墓园,看我妈。”   说到这儿,盛云阔顿了顿,又道:“都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所以外婆才一直瞒着我。或者如果我之前再仔细一点,早些观察到她身体不舒服,也不会拖到这个地步。外婆把我养大,我却没能照顾好她。”   林杳心被揪起,按着盛云阔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对盛云阔说:“不要责怪自己,要怪就怪老天爷,他是个混蛋。”   盛云阔闭上双眼,安然在林杳的肩膀上靠了很久。   忽然,盛云阔笑了起来,语气变得轻松许多,对林杳说:“你知道吗,其实前几天接到你电话,你非要我回来,还说自己在医院,语气可怜兮兮的。搞得我有一瞬间还以为你意外怀孕了。但我当即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觉得我肯定是傻逼了。”   林杳无语:“你想象力真丰富,我没那个功能。”   “不能生挺好的。”盛云阔没来由说,“我妈就是重病不治去世的,外婆又得了癌症,估计我们家的基因就有点缺陷,如果我能有孩子,孩子患病的几率肯定比一般人高。”   虽然盛云阔明面上说的是下一代,但林杳哪里听不懂他实际上也在暗指他自己。   林杳心里莫名火起:“胡说八道。阿姨是职业暴露,感染导致的。外婆是吸了太多年二手烟,和基因没关系。”   盛云阔笑起来:“嗯,你说得对。”   走廊里能听见病房中春晚喜气洋洋的背景音,两人彼此依偎,坐在椅子上,没人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林杳忽然感觉肩膀上的脑袋有愈发沉重之势,细细一听,居然听见了微小的鼾声。   看来盛云阔睡着了。   林杳仰头靠在墙上,悄悄地叹了口气。   虽说他安慰了盛云阔,但方才那番话让林杳不得不多想。   癌症的确与遗传有关,难道说这就是盛云阔看起来健□□命值却差点归零的原因吗?   林杳抬手扶额,强迫自己不要乱想。   现在他们两人的生命值都在增加不是吗?   盛云阔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过自己能看见生命值的功能实在太鸡肋了。完全不清楚触发机制是什么,迄今为止,林杳只看见过少数人的生命值,毫无规律可循。   如果能看见柳奶奶的生命值就好了。   盛云阔大概睡了半个小时,一点头差点栽倒在地,猛地就惊醒了。   醒来之后他人还是懵的:“我睡着了?”   林杳无情地回答他:“是的,不仅如此,你还在我肩膀上流了一大滩口水。”   盛云阔羞耻难当,赶紧去看林杳的肩膀,结果分明是干燥的。   “你骗我。”盛云阔识破。   林杳耸耸肩:“它已经干了,信不信由你,进去吃饭。”   两人进病房,病房里只住了柳奶奶一个人。   林杳把桌板拿出来,放好饭菜,恰好柳奶奶也醒了。   盛云阔去找护士打听怎么开电视,电视打开后,三人围在病床边,吃着温热的年夜饭。   柳奶奶不停的给林杳夹菜,林杳吃不了太多,劝奶奶别夹了。   盛云阔直接从林杳碗里把菜夹走:“你不吃我吃。”   林杳现在算是知道盛云阔为什么那么能吃了,因为不管你吃多少柳奶奶都觉得你没吃饱。   吃过饭,盛云阔去洗饭盒,林杳留在病房陪柳奶奶看电视说话。   柳奶奶拉着林杳的手,不断重复着:“好孩子,你和你爹妈都是心善的人,你们会长命百岁的。”   盛云阔刚好洗完饭盒,在门口听见了这句话,忍不住露出笑容。   林杳抬头,与他目光交汇。   窗外,新年的烟火爬升到顶端,绚烂盛放。   ---   年初三,柳奶奶出院的日子,林杳也来帮忙。   今天病房里就不止柳奶奶一个病人了,隔壁床刚住进来一位壮年男子。   男子孤身一人躺在床上,他是个光头,与林杳他们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林杳无意中扫了他一眼,忽然动作顿住。   盛云阔已经收拾全部行李,把外婆抱到了轮椅上要离去了,见林杳没动弹,便出声提醒:“走了。”   林杳回神,匆匆跟上。   但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着刚才他在那名男子头上看见的数字:2034。   林杳不明白,这层楼住着的,不该都是癌症病人吗? 第24章 偷偷摸摸   元宵节,林杳约盛云阔出来看灯会。   从盛云阔回到家乡之后,就一直在柳奶奶身边照顾她,林杳认为有必要带他出来透透气。   林杳双手插兜,站在公园入口,喜庆节日,街上行人如织。不一会儿,林杳远远看见盛云阔的身影从地铁口走出来。   今日盛云阔穿了一件厚卫衣,戴着兜帽,但相比周围裹着羽绒长袄的人来说,他穿得很薄,也不知他到底是冷还是不冷。   每次见到盛云阔,林杳都会感慨这家伙是不是体内自带恒温器。否则为什么大冬天从不见他穿羽绒服。   走近后,盛云阔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接着从兜里拿出一小瓶奶茶,递给林杳。   林杳伸手去接,奶茶居然还是热的。   “拿去喝。”盛云阔说,“我给你揣了一路,跟抱了个蛋似的。”   林杳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温暖甜腻,似乎还沾染着盛云阔的体温。   “外婆呢?”林杳问。   盛云阔回答:“出院之后她心情好了不少。她跟我说,之前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瞒着我,茶饭不思的。现在既然我知道了,她就没那么操心了。今天早上,她说要和老姐妹们出去逛街喝下午茶,让我别管她。”   能出门散心,说明柳奶奶的心态也在变好。林杳放下心来。   两人并肩,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走进公园。   人间的灯火太过璀璨,抢夺了天上星辉的风头。   街边有一位大叔在摆摊做糖画,好些人围在那里,将小铺子簇拥在中央。林杳扫见,多瞧了一眼,便被身旁的盛云阔发觉。   “想吃糖?”盛云阔指着糖画铺子问。   林杳摇摇头:“我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   盛云阔不相信他的口是心非:“你刚才的眼神分明是小孩子在想买某样东西但害怕家长不同意的时候才会露出的。想买就买呗,走。”   说罢,盛云阔抓起林杳的手,带他穿越人群,来到糖画铺子前站定。   很多人只是围观大叔的手艺,所以虽然铺子前看似人多,但两人只等了一分钟,就轮到他们来点单。   “转转盘吧,转到哪个图案画哪个,或者给我照片,但要加价。”   大叔舀一大勺白砂糖,放在小火炉上,开始煮糖浆,同时向林杳和盛云阔交代了规则。   林杳没有特别想画的图案,选择了转转盘,他伸手轻轻拨动转盘。   哗啦啦,转盘停下,指针指到了龙。   “哇——”   围观的人群发出小小惊叹。   林杳眼中泛起惊喜的光芒。   大叔哈哈一笑:“手气不错嘛小伙子,这个龙可是转盘里最大最好看的一个图案。”   林杳下意识扭头去看盛云阔。   盛云阔伸出大拇指,夸小孩儿似的:“厉害。”   糖画完成,一条长约20厘米栩栩如生的龙被递到了林杳的手中。   付过钱,两人拿着糖画,继续往前逛去。   林杳轻轻舔了一口,很甜,其实并不适合他的口味,但他依旧一口一口地舔食着,任由那过分的甜意在唇舌之间弥漫。   盛云阔瞥了他一眼,又一眼,转过头去咳嗽两声,再转过来偷看。几回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吃?”盛云阔说。   林杳停下,不解:“什么?”   盛云阔解释:“就是……伸出舌头,略略略,舔一舔的。”   跟猫似的。   “那我该怎么吃?”林杳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盛云阔耳朵尖烧得通红,说:“你咬着吃,咔嚓一下咬断啊,舔什么?”   林杳举起糖画,端详着说:“可是画得很好,我不想咬断。”   盛云阔别过头去:“算了,你当我没说。”   两人继续朝前走去,林杳吃得很慢,糖画竟像不会变小似的。   “小时候这里也有卖糖画的,我每次补习班下课都会经过糖画铺子,很想吃,但我妈不准。”林杳转着手中的竹签,“她说吃糖会蛀牙,还会长胖,好孩子都不吃糖。当时我就想着,等我长大了,自己有钱了,要来这里卖十个。结果等我真长大了,又没再来过。”   暖红的花灯投射在林杳的脸上,以他的鼻梁为界,分为了明暗两端。   林杳的神色很平静,似乎只是随口闲聊。   盛云阔忽然揽过他的肩膀,承诺道:“你还有什么童年遗憾,都告诉哥,哥带你完成心愿。”   林杳笑:“其实没什么遗憾,我小时候过得挺幸福的,真的。”   相比于盛云阔来说,他算是蜜罐里泡大的了。   谁知盛云阔想了一会儿,灵光一现,说:“我记得你从来没去过游乐园,对不对?”   林杳望着盛云阔,嘴唇微张,呆住了。   他的确没去过游乐场。   从学前班开始,林杳的假期就被各种补习班兴趣班安排满了。   周五下午完成学校的作业,周六上午练小提琴,下午去英语班。周日上午由樊灵带着学习高年级的课程,只有下午能自由活动,跑出去玩。   寒暑假前半个月到一个月,林杳要在家做作业。剩余的假期,父母偶尔也会带他出去旅行,要他写游记或者日记。他也去过动物园、博物馆,唯独没去过游乐园。   为什么盛云阔会知道呢?   啊,想起来了。   是小学的某个暑假,盛云阔和他爸爸妈妈去了迪士尼,回来之后给林杳炫耀过照片和纪念品。   当时林杳嘴硬,说他一点都不羡慕,因为只有差生才去游乐园。   但等盛云阔走了之后,林杳小心翼翼的和樊灵提到了迪士尼。樊灵当时在晾衣服,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无视,她没有搭理林杳的请求,而是转而问起他下学期的内容预习了没有。   之后林杳就再也没提过游乐园的事。   也是在那个暑假,还有几天就开学了,盛云阔的妈妈却在做手术时,因为病人隐瞒了传染病史,不慎被感染后,没过多久便去世了。没过两年,盛云阔的父亲找了个新的妻子,离开了这座城市。   “算了吧。”林杳推开盛云阔,“我对游乐园真没什么兴趣,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幼稚。”   盛云阔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服气哼哼:“我哪儿幼稚了?”   林杳无情揭穿:“你浑身上下都幼稚,你偷我小红花。”   “靠,这都哪一年的老黄历了?”盛云阔气得不行,“你要翻旧账是不是,那你怎么不说你偷我橡皮那件事?”   林杳一时没想起来。   盛云阔叭叭地说了下去:“初二月考,你怕我考得比你好,把我橡皮偷了,以为这样我就会多错几道选择题。结果你没想到吧,哥下笔如有神,从不更改选择题,考出来刚好高你2分。”   林杳脸颊绯红,咬牙:“你血口喷人,我只是借了你的橡皮忘记还给你了!还有,这种事你也拿出来说,你还不够幼稚吗?”   盛云阔毫不相让:“这个话题谁先开始的?”   林杳自知理亏,不再与他分说,哼了一声,拿着糖画快步走掉。   “诶!”盛云阔在后面追,“每次都这样,说不过就耍赖。”   ---   这天下午,林杳正在房间里看书。忽然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立即起身,走出房间,去门口开门。   打开门后,盛云阔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盒草莓,呲着大牙,笑呵呵出现。   刚好樊灵也听见动静过来,看见盛云阔,热情地招呼他:“小盛,怎么大老远跑这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盛云阔把牛奶和草莓递给樊灵:“阿姨,给你们吃的。”   “哎哟,你来就来,带这些东西干嘛。”樊灵不接,“拿回去给你外婆补身体啊。”   盛云阔直接把东西放在林家地板上,说:“林杳喜欢草莓奶昔,留着给他吃。”   说完,盛云阔揽着林杳的肩膀,把他往里带:“走,带我去你房间。”   樊灵没再推拒,伸着脖子对盛云阔喊:“待会儿留下来吃晚饭啊!”   “好,谢谢阿姨!”   来到林杳房间,盛云阔毫不客气的开始参观。   “我还没来过你新家的房间呢。”盛云阔左摸摸右看看,“比之前的大了不少。”   林杳指了指床:“坐吧。”   然而盛云阔没有独自坐下,而是一把抱住了林杳,带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天旋地转后,林杳侧躺在床上,与盛云阔四目相对。   于是他在盛云阔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熟悉的情|欲。   今日盛云阔过来完全没有任何正事,单纯只是年轻恋人无法忍受几天不见面的苦痛。   盛云阔缓缓凑近,在林杳的唇上轻轻一吻。   这个吻一触即分,更像是试探,试探林杳是否和自己有相同的心跳。   林杳望着他,问:“现在吗?在这儿?”   盛云阔抓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裤兜,小声说:“我准备齐全。”   裤兜里装着小塑料口袋,以及圆圆的轮廓。一摸就知道那是什么。这让林杳更加耳热,盛云阔这家伙,分明是蓄谋已久。   林杳抽回手,压低声音,提醒他:“我爸妈就在外面。”   结果盛云阔居然说:“很刺激不是吗?”   林杳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耳边全是自己和盛云阔混杂在一起的轰隆隆的心跳声。   “疯了。”他说。 第25章 寒假结束   摇摇晃晃、起起伏伏。   汗珠顺着林杳的下颌坠落,滴在盛云阔的胸膛上,悄然绽开一朵无人察觉的水花。   隐秘的热度在门窗紧闭的小房间内涌动,耳边只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可他们连呼吸都不敢太过放肆。   林杳不得不承认,顶着随时可能被发现的风险做这种事,除了难堪、警惕之外,还有更为猛烈乃至于灭顶的刺激。   心率长时间维持在高频,林杳感觉自己大脑缺氧、浑身发软。   忽然——“咔嚓。”   门把手从外面被人按动。   一瞬间,林杳的心跳飙升到一百八十,腰椎失力,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掉在了盛云阔的身上。   偏偏这个下坠的动作还扯动了下腹部,林杳一个激灵,随即难受地埋首在盛云阔的肩窝处。   樊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俩怎么把房门反锁了?”   盛云阔手掌轻拍林杳的背,扬声回答:“我们在打游戏呢阿姨,暂时脱不了手,待会儿就把门打开。”   “少打会儿游戏。”樊灵唠叨道,“长时间盯着电子屏幕对眼睛不好。差不多该吃饭了,你们别再开下一局了听到没?”   “知道了阿姨。”   等了半分钟,估摸着樊灵已经离去,盛云阔才转向林杳,和他说:“没事了,吓死我了。”   林杳才是魂都吓飞了,还好他早知道樊灵有时会突然进自己的房间,颇有先见之明地反锁了房门。否则现在他俩就要穿着内裤在外面负荆请罪了。   经过这一吓,盛云阔不知如何是好,一动不动躺着,问:“那我们……”   林杳抱着他的脖子,咬着牙,说:“快点完事。”   云收雨歇,盛云阔出去和林家父母打招呼。林杳跑到浴室里洗脸。   每次洗漱后,林杳都会看一眼自己头上的数字,多日下来已经养成了习惯。   今天早晨是42,现在变成了43,不多不少,刚好增长了1。   林杳盯着那个红艳艳的数字,沉思良久。   “杳儿,快来吃饭了!”外边樊灵在呼喊。林杳回了句“就来”,拧干帕子挂好,转头走出浴室。   ---   寒假过得飞快,不多久又到了该返校的日子。   上午,林杳到盛云阔家里来找他一起前往机场,而盛云阔正在给柳奶奶交代事情。   “李阿姨周一到周六都住在咱们家,你有任何事都跟她说,不要勉强自己。”盛云阔难得这样絮叨,“周日樊阿姨会过来两趟,帮你做个饭。”   李阿姨是盛云阔给柳奶奶请的保姆,45岁,圆圆脸,眼角全是笑纹,模样看上去很和善。   “知道了,你怎么比我老婆子还啰嗦。”柳奶奶貌似不耐烦,但说这话时嘴角是上扬的。   盛云阔在她耳边殷切叮嘱:“家里也装好了监控,有任何事给我打电话,不要再瞒着我了,听到没有?”   “知道知道,你几点的飞机?”   “嫌我烦了?”盛云阔忍俊不禁,“行,我不说了,总之有事打电话。”   柳奶奶摆摆手,催他快走吧,别磨磨唧唧。   李阿姨适时出声承诺:“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柳阿姨的。”   盛云阔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拉上墙根放着的行李箱,来到林杳身边:“走吧。”   林杳朝柳奶奶告辞:“奶奶我们走了。”   “等等,小杳。”柳奶奶对他招手,“你过来。”   林杳不解,还是放下行李,走向柳奶奶的坐着的位置。忽然他的手被另一双干瘪的手拉住,掌心里被塞进了一个红包。   柳奶奶慈祥地笑着,说:“压岁钱。过年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现在补上。钱不多,留着给自己买好吃的,在学校里别饿肚子。”   “不用……”林杳忙要拒绝。   柳奶奶却说:“别拒绝压岁钱,这是福气,不可以把福气拒之门外。”   林杳笑起来:“谢谢您。”   收下红包,林杳重新告辞,再度走到门口。他先打开门,走出去,回头却发现盛云阔没有跟上来,而是依旧站在原地。   盛云阔驻足玄关,久久地注视着外婆,猛然惊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居然已经变得如此苍老。   忽然,盛云阔扔开行李箱把手,冲过去,像小时候那般扑进外婆的怀中,抱住她的腰,闻到她身上熟悉而温暖的气息。   “哎哟这孩子……”   外婆顺着发旋,抚摸起盛云阔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盛云阔才抽身出来,他顺手整理了外婆鬓角散乱的几缕发丝,接着说:“走了。”   “嗯,去吧,好好读书。”   ---   开学一周后,林杳被老师安排来给一个即将召开的学术会议帮忙。   前期琐碎的事务已经处置妥当,会议将在今天下午两点正式召开,林杳吃过午饭就过来帮忙打杂。   林杳抱着一件矿泉水,正给每个位置分发,他光顾着看桌面,没注意周围,走着走着便撞到个人。   那人伸手抓住林杳的小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小心。”   “多谢,抱歉。”   说完,林杳抬头,看清那人的脸后,蓦然蹙眉。   “沈同学。”林杳的态度恢复平静,“下午好。”   沈安格是团委的成员,会出现在这儿太正常了。只不过林杳压根没想到这点,才有了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遇。不然他肯定会躲着走。   打完招呼,林杳抬脚就要走。他在履行之前自己说出的话:他与沈安格以后还是同学,点头之交,点完头就没交情的那种。   可沈安格怎么会轻易放林杳走。他抓住林杳的手臂:“我有话想和你说。”   林杳抱着水,不方便挣脱,使了使劲儿,徒劳无功。   “我还有事。”林杳沉下脸,“请你不要耽误我的工作。”   沈安格直接上手夺过他怀中的水:“我帮你发。”   五分钟后,所有的矿泉水发放完毕,林杳被沈安格纠缠到了男厕所外的走廊。   林杳实在甩不掉他,只好抱着手臂,一副防备的姿态,靠在墙上,问:“你要说什么,快点说吧。”   沈安格站在林杳面前,把他堵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沈安格意味深长地盯着林杳的表情,看了大约有四五次呼吸那么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问:   “林杳,你其实并不喜欢盛云阔,对不对?”   闻言,林杳的眉头一瞬间皱起,但旋即像是怕被眼前的人发现什么端倪似的,再度展开,重新变为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问题?”   林杳莫名其妙地看着沈安格,像看傻子。   沈安格不管他的反问,只坚持道:“你只需要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林杳心情很不好,话中带刺:“与你无关。”   说罢,林杳耐心告罄,用力推开沈安格,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沈安格没有追上来,他站在原地,提高音量,语气笃定:“你没有正面回答我,说明你其实真的并不喜欢盛云阔。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我想不明白,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林杳?”   林杳不是一个情绪强烈外显的人。   但他现在已经气到浑身在轻微地颤抖,双拳握紧,胸膛怒意翻滚。   很难有人把他逼到这个地步,沈安格也算是个人才了。   “我没有义务给你答案。”林杳没回头,他不想让沈安格觉察自己的情绪,“我不明白你想证明什么。毕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我们不是一路人。”   沈安格也有些生气了,冷哼一声,说:“我并非是在威胁你,但我真的很好奇,如果盛云阔知道你其实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和他在一起的,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那景象,绝对值得一看。”   林杳好似有恃无恐,回头:“你要说就去说,他不会相信……”   一句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安格掏出了一部手机,正在录音的手机。   “虽然你方才的话里没有直接承认。”沈安格拿着手机翻转起来,“但我相信任何一个理解能力正常的人都能够读出你话外隐含的意思。”   林杳忽然两步冲上前,瞬间揪住沈安格的衣领,把人重重按在了墙上。   电光火石间,沈安格的脑袋磕在坚硬的瓷砖上,他吃痛的“嘶嘶”倒吸着凉气。   “我不明白。”   林杳的手卡在沈安格的脖子处。   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林杳的表情本该充满愤怒,恨不得打沈安格一顿那种凶神恶煞。   但实际上,林杳的神情格外淡漠,他此刻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茫然清澈。   “我实在不明白,你做这些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林杳歪头,“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沈安格?”   “咳咳哈哈哈……”沈安格有些呼吸困难,但他居然还在笑。   勉强咳嗽着缓了过来,沈安格死死盯着林杳的脸,仿佛在观赏什么稀世罕见的玩意儿。   “瞧瞧你这就算被人威胁后生气到极点却依旧高不可攀的样子。林杳,你肯定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多诱人。”   沈安格的眼神好似伸出了触手,在林杳脸上极为冒犯地寻摸。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无论我做什么,都激不起你半分情绪,似乎我在你眼里跟个路边的蚂蚁似的,毫不起眼。可现在,我能感觉到你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情绪,全都是因为我。你终于愿意正眼瞧我了,难道不算是好处吗?”   沈安格不眨眼地看着林杳的眼睛,从他的瞳孔中,看自己的身影。   听完沈安格的疯话,林杳闭上眼,再睁开,眼底的情绪已经被压了下去。   随后,林杳轻轻松开沈安格,转身离去,轻飘飘扔下一句:   “贱骨头。” 第26章 不是生命值   “老盛,林杳是不是把我屏蔽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发朋友圈?”   咖啡店内,张桦撑着腮帮刷手机,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内容,忽然问了这么句。   盛云阔继续看着电脑上的课件,同时回答道:“他不发朋友圈。”   “我说呢。”张桦随口闲聊,“寒假从来没见过他发你们俩在一起的动态,就见你天天刷屏了,跟个公孔雀似的,林杳吃个糖都要发九宫格。”   “咳。”盛云阔握拳抵唇,“我那是记录生活。”   张桦专门点进林杳的朋友圈,果然看见一片空白,嘟囔道:“哇塞,真一条也没有!不对啊,我记得之前他不是发过一条和你官宣的朋友圈吗,删了?”   “什么?”   盛云阔夺过张桦的手机。   屏幕里除了林杳的头像以外什么也没有,像是北方大雪天的平原,白茫茫一大片。   甚至没有那句“该用户仅展示近三日动态”的提醒。   眼见盛云阔的脸色变得僵硬,张桦赶紧拿过自己的手机,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又笨嘴拙舌想不出来。   还好,咖啡店门口走进来两个人,是他们约好见面的另外两名小组成员。   张桦忙起身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方位。   那两人走过来,其中一人是盛云阔之前的室友柳庆天。   柳庆天见到盛云阔还有点尴尬,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盛云阔对他已经说不上讨厌。电脑那件事最后他赔了钱,自己也搬出了寝室。不再朝夕相对,两人没再闹矛盾。   不过张桦依旧留在原寝室,和柳庆天还算和睦地相处了一学期。   这回小组合作,就是张桦把柳庆天拉进组的。   张桦说柳庆天性格古怪,同级生没几个待见他的,小组合作自然就被剩了下来,但他课业成绩挺不错的,上学期有几门课他没有组员,仅靠自己也完成了高质量的作业。张桦问盛云阔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带他一个。盛云阔便答应了和他组队。   至于另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徐哲思。明明是同一个院系的,盛云阔却对他没什么印象。是对方在课后主动找到盛云阔,可怜兮兮说自己没有队友,问盛云阔能不能收留自己。   “下午好,大家。”   徐哲思戴着副眼镜,皮肤很白,一双圆眼睛,打招呼时乖巧地微笑着,看上去更像刚升入高中的中学生而不是大学生。   人已经到齐,盛云阔开始组织讨论流程:“这周一就要交第一版作品上去给老师修改,初期报告是交给哲安来总结的,你做好了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徐哲思点点头,一边掏出电脑,一边说:“我做好了,只有两个小问题,应该很快就能改完,等我打开。”   其他人耐心等待他打开文件,但渐渐的,徐哲思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诶……怎么会这样?”他喃喃道。   盛云阔预感不好,问他:“怎么了?”   徐哲思一只手苦恼地撑着额头,另一只手依旧在寻找着,说:“我记得明明是保存了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打开是空白的……”   听到这话,张桦和柳庆天直接皱起眉。   柳庆天说话毫不客气,质疑:“你该不会是根本没做,现在在找借口吧?”   “我做了的!”徐哲思立即辩解,“可能是我关机之前忘记保存了……”   盛云阔问他可不可以把电脑给自己看看,徐哲思交给他。   桌面上的确有名为初期报告的文件,打开却是空白的。   盛云阔翻了翻云端,又去看了眼回收站,最终什么也没说,把电脑还给了徐哲思。   “算了,还有一天的时间,只是报告而已,赶一赶还是能写出来的。”盛云阔说,“我来写。今天就先这样吧,我晚上12点之前发到群里,大家都存一份,以免又弄丢了。”   “我陪你一起吧。”徐哲思说,“毕竟是我粗心大意导致的。”   盛云阔拒绝:“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徐哲思却坚持:“两个人怎么都要快点。”   初春,京市依旧寒气逼人。考虑到今晚深夜才能回家,为了防止路上冷,盛云阔要顺道回去拿一件外套。   盛云阔让徐哲思在约定时间去图书馆,谁料徐哲思居然表示可以陪盛云阔回去一趟。   盛云阔无奈了,只好随便他。   回到出租屋,打开门,盛云阔意料之外地看见了林杳。   听见动静,林杳一个激灵,下意识把手机锁屏,隐藏了上边沈安格发来的消息。   沈安格说:“你放心,我不会把录音发给盛云阔。毕竟我不想惹你更加讨厌我。”   盛云阔没想到林杳会在家,惊奇地问:“我以为你这个点会在自习室,怎么回来了?”   林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盛云阔身后跟着的徐哲思,林杳隐约感觉此人有点眼熟,但没能想起来是谁,遂放弃思考,只当不认识。   “你好,打扰了。”徐哲思跨进门来,只站在玄关处,没有再往里走。   直到他看清楚林杳的长相,忽然变得惊喜万分,说:“是你,好巧,没想到又遇见你了。”   林杳蹙眉,自己还真见过他?   尴尬了,完全不记得了。   之前把张桦记成张伟的记忆再次击中了林杳。   有没有医院能治疗脸盲的?   徐哲思看出林杳的迟疑,指着自己,提醒:“你不记得我啦?我之前在课堂上问你借过笔。”   林杳沉思许久,还是不记得。   不过林杳很会装淡定,他颔首,说:“你好。”   让人全然摸不清他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盛云阔已经拿了外套出来,听见二人的对话,好奇地问:“你俩之前认识?”   “是啊。”徐哲思说,“我俩之前还一起住过院呢。”   “嗯?”林杳终于有了特别的反应,“住院?”   徐哲思说:“是啊,之前在第四医院,我是41床,你不记得了?”   41床……?   到这时,林杳才注意到徐哲思脑袋上的数字零。他本该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看见的,但或许是刚才太漫不经心,居然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盛云阔的声音拽回林杳的思绪:“一起住过院的话,你看起来怎么像是不认识他?”   林杳闭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说:“他当时包得像粽子。”   徐哲思笑起来:“哈哈哈的确,我当时伤得有点严重,后边还差点出了意外。我父母觉得第四医院不够好,就让我转院去了更有名的大医院。”   “当时我看你和我年纪相仿,再加上第四医院和学校离得近,就猜你会是校友。”徐哲思有些羞赧地挠挠脸颊,“本来想认识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转院了。”   林杳实在有点笑不出来了。   “啊对了,既然我们已经认识了,那加个微信吧。”徐哲思拿出手机。   林杳没有拒绝,和他添加了好友。   盛云阔把衣服装进包里,对林杳说:“我们今天晚上要去赶一个作业,估计很晚才能回来,你早点睡,别等我。”   林杳坐在沙发上,“嗯”了声,目送他们离去。   厚重的防盗门关上,林杳陷入黄昏的晦暗之中,仰着头,倒在沙发上。   原来当时的41床根本不是去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基于这件事的所有猜测,是否其实都是错的?   ---   去图书馆的路上,徐哲思对盛云阔挤了挤眼睛,语气调侃道:“没想到你和林杳住在一起。你们真的只是室友吗?我怎么觉得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不太清白呢?”   盛云阔差点被口水呛到,质疑:“你能不能好好措辞?”   “哦哦抱歉。”徐哲思吐了吐舌头,“那该怎么说,不纯洁?”   “……”   盛云阔忠告:“你还是别说了。”   徐哲思似乎很八卦地问:“那我猜得对不对,你俩有一腿?”   盛云阔怀疑他这个语文水平是怎么活到这个年纪的,承认道:“不是有一腿……但你猜得不错,我和他是一对儿。”   “居然真是这样。”徐哲思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还蛮喜欢林杳同学的,在住院的时候就喜欢了。”   盛云阔停下脚步,看向徐哲思。   徐哲思笑得清纯无辜:“怎么啦?我只是说说我的真实感受。”   “没。”   只是有点感慨林杳为什么这么招男人喜欢,这都几个了?   不过这回不一样,盛云阔理直气壮地宣告了自己的正当权益:“那你趁早换个人喜欢吧,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谁知道徐哲思忽然笑容放大,单纯地问:“那等你们俩分手之后,你不介意我成为你的继任者吧?”   盛云阔眉头紧锁,眼中不耐烦再也掩饰不住。   被他冷厉的目光盯了一会儿,徐哲思有些尴尬,缓和道:“开个玩笑啦。”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盛云阔再也不想维护表面和气,撇下他,自己走了。   ---   医院急诊部永远是人满为患,或绝望或焦急的人们如一个个红细胞,快速穿梭在走廊里,为了关乎性命的大事,半刻不敢停下。   安然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林杳成为了一个异类。   他不慌不忙,笔记本在腿上摊开,捏着一支黑色中性笔,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目光锁定某一个躺在病床上,被盖着面容从抢救室推出来的人,周围的家属爆发出哀痛的哭声。林杳则快速在本子上找到一行字。   59号,男性,约40岁,数字:2781。   林杳在这一行字上拦腰划下长长的一横。   从两周前开始,林杳只要有空,就会跑到医院急诊部来坐着。   他只能看到少数人头上的数字,但急诊室每天来去成百上千的人,十多天下来,林杳也已经收集了将近60个样本。   在林杳看来,已经足矣他做出初步结论。   他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头上的数字并不是生命值。 第27章 兔子尾巴   这学期盛云阔的课表排得相当满,今天最后一节课结束,回到出租屋已经快晚上八点。   下课的路上盛云阔还接到了外婆打来的电话,不知老太太是听了哪位老姐妹的八卦,非要来电询问盛云阔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老太太让他抓紧机会,校园时期的情谊最纯洁。   听到这话,盛云阔差点没憋住,他心想,自己和林杳可是光屁股长大的关系,谁能比他俩的情谊更纯?   当然,再借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瞒着林杳擅自和外婆出柜,故而只能敷衍过去。   挂了电话,也差不多到家。   盛云阔与往常每一天一样,漫不经心推开门,却出乎意料看见了屋内的林杳,他腰间绑着围裙,鬓角些微汗意,似是刚刚从厨房里忙活结束,沾染了一身的烟火气。   听见开门的动静,林杳回首望过来,十分平常与他招呼道:“你回来了,我做了晚饭,刚刚好,一起吃吧。”   眼前的景象,莫名满足了盛云阔心中曾有过的某些幻想。   自己劳累一天后回到家,有人亮着灯做好饭在等自己。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很小的时候,盛云阔记得自己曾问过父母,为什么他们家的晚餐不是像电视里那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暖黄的餐厅灯光下有说有笑。为什么总是自己一个人吃外送或者剩菜。父亲会笑着解释说因为他们太忙了。母亲则会摸摸盛云阔的脑袋,眼角含泪说抱歉。   整日的疲惫在此刻被尽数洗尽,盛云阔放下包,跟着林杳来到餐桌旁。   看见桌上的菜,盛云阔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糖醋排骨、清炒虾仁、白灼菜心,还有一道莲藕玉米排骨汤。先出锅的菜被塑料罩子好好扣住,塑料罩内壁的水珠表明菜还是热腾腾的。   这顿饭对于两个人来说,可谓丰盛。   盛云阔第一反应是:“今天什么日子。”   思索片刻,他惊异:“清明节这样庆祝会不会不太好?”   林杳给了他个“无语”的表情,解释说:“不是因为清明,只是我今天心情不错,做几个菜,坐下吃饭。”   就算今天林杳要庆祝清明节,盛云阔也认了。   差不多吃完饭后,林杳起身去拿了个盒子回来,放在盛云阔手边,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   还有礼物?   盛云阔忽然慌了。今天该不会是什么纪念日之类的日子,自己搞忘了吧?   不对啊,他们第一次亲嘴、第一天在一起、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羞羞的日子自己全都记在了日历软件上,按理说不可能遗忘任何纪念日的。   瞧盛云阔坐在位置上迟迟没有动作,林杳忍不住催促:“你想什么呢,打开啊。”   盛云阔抬眼看林杳的表情,决定有话直说:“我什么都没有给你准备。”   “没事。”林杳说。   盛云阔这才放下心来,打开那个四方的黑色盒子。   看清楚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后,盛云阔先是愣了一秒钟,随即醒过神来,脸颊迅速爬上一层薄红。   里边是一对兔耳朵和一朵圆圆的兔尾巴。   洁白、柔软、毛茸茸。   是不太纯洁的那种道具。   林杳手托着腮,嘴角笑意浅淡,说:“你之前不是提过想让我试试?我买回来了。”   “……靠。”   好半晌,盛云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今晚从他步入家里这扇门开始发生的所有事都美妙得不像真实,盛云阔甚至想掐一把自己的大腿,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管他的,就算是梦,他也愿意沉醉其中。   盛云阔猛地抓起林杳的手腕,把人往卧室里拽,同时不忘捎上关键的兔耳朵与尾巴。   -   兔耳朵一只立起,一只垂下,晃晃悠悠、颤颤巍巍。   兔尾巴毛毛的,蹭在鲜少被碰触的那块皮肤上直发痒。而且林杳之前没用过类似的玩具,不大习惯,不一会儿就表示想要摘掉。   但盛云阔不想他摘掉,一句一声乖呀、宝的,求他就这样全程戴着。   林杳艰难习惯着,感觉肚子疼。   -   闹腾一番,已到后半夜。   林杳脱掉了耳朵和尾巴,腿明明在打颤,却执拗的要去洗个澡。   盛云阔知道他爱干净,松开手放他去浴室。   林杳进入浴室,关门,站到了镜子之前。   他看着自己头上的数字,数值增加了3,和方才他们两人做的次数恰好一致。   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林杳闭上眼,吐出一口气,三秒后,重新睁眼。   其实他早该在第一次和盛云阔上床的时候就察觉的。只不过当时他脑子里只想着生命值的事,根本没有把数字和性行为联系在一起,所以忽略了如此明显的关联。   “呵。”   林杳莫名冷笑,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闹来闹去,结果竟然是个天大的乌龙。脑袋上的数字根本与生命值无关,只是单纯表示某个人的性行为次数。   他和盛云阔根本不是寿数无多,纯属处男而已。   能活下去了,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林杳此时此刻的心情无论如何都称不上轻松。   他之所以答应与盛云阔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想到他们二人活不久了,不如及时行乐。并非出于真正的喜欢。   当时林杳想的是,两人的寿命所剩不多,那就趁死前在一起,自己把不喜欢盛云阔这件事当做秘密带进地狱。如此既满足了盛云阔喜欢自己的心情,又能丰富自己短暂人生的经历,何乐而不为。   可现在命运却告诉他,他俩根本不是死到临头,不出意外还有几十年可活,难道自己还能违背真实的心意,与盛云阔在一起一辈子吗?   不可能的,这对自己,对盛云阔,都不公平。   他们两个人本不该开始的。   林杳望着镜子里的身影,对方也牢牢盯住了自己。他略蹙眉,觉得这个正与自己面对面的家伙实在面目可憎,那双随时都好似古井无波的眼睛堪称冷血,里面全是利弊权衡,看不见半分柔软的情感。   林杳扬手,泼了捧清水,浇碎了镜子里那人的面容。   -   二十分钟后,盛云阔也洗了个澡出来,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闭着眼,其实谁也没睡着。   林杳忽然感觉自己放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紧随其后传来盛云阔因疲惫而低沉慵懒的声音:   “林杳,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以后某一天,叔叔阿姨和我外婆知道了我们俩的关系,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夜很静,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静谧,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然而盛云阔这句话说完,林杳却清晰地听见某种令人不安的敲击音,像是什么木槌击打着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越来越急促,叩叩叩……   林杳忍不住跟随盛云阔的问题去想,自己的父母若是知道自己和盛云阔的关系会如何。   林裕升先生接触过同性恋,甚至他有一位学生就是。对别家的孩子,他的态度相当开明与随和,认为只要不违法犯罪,喜欢什么人都是各人的自由。但换成自己的孩子,很难保证他依旧接受良好。   而樊灵女士早已旗帜鲜明地表达过对同性恋的不理解,还庆幸地笃定他的宝贝儿子绝不会是这种人,因为林杳不“娘”。所以她的反应很好预料,一定是不可置信、无法接受的。   至于盛云阔的外婆。   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在她的认知中根本不存在两个性别相同的人会在一起的可能。何况她身患重病,谁敢告诉她这种冲击力十足的事实?   同样的,由于林杳之前认为自己和盛云阔活不久,便从未考虑过相关的现实问题。   反正过不久他们就会撒手人寰,何苦要考虑未来的事呢?   因为林杳久久没有回答,盛云阔挠了挠他的手掌心,追问:“睡着了?”   林杳的身子小幅度抖了一下,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世界中回到现实。   他不明白为何盛云阔偏偏在今晚想到了这个话题。   如果盛云阔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问起,林杳都能比现在更好、更冷静地回答这个问题,可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现在。   太多的想法占据了林杳的大脑,使他焦躁不安,无法正确处理情绪。   于是林杳忽然抽回了被盛云阔牵着的手,翻身背对他,相当糟糕地回答:“想太多没有用,睡觉吧。”   盛云阔觉察到林杳的不对劲,执着地问道:“什么叫没有用,咱们迟早要和家里人坦白的啊。”   除非……你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盛云阔的心口仿佛被揪起。原本只是随口闲聊的话忽然变成了必须严肃讨论的议题,他坐了起来,不断地追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转过来,看着我,和我说清楚。”   他像是一只害怕被抛弃的犬类,面对主人的冷漠,焦虑不安地嚷嚷着。   林杳被纠缠得烦了,竟脱口而出:“盛云阔,你成熟一点好不好?”   话音落,房间内瞬间安静。   林杳看见了盛云阔的眼睛,纵使在深黑之中,亦是那么澄澈明亮。如同一束聚光灯打在罪犯的脸上,让他心虚至极。   分明他才是不成熟的那一个。 第28章 不喜欢   转眼,林杳冷静下来,收敛住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脾气。   他垂下眼,刘海有些长了,似有若无地遮住了他的双眸。他忽然变得茫然无措似的,低声说:“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所以不愿意现在去想。等以后好吗?等我准备好之后。”   得到林杳明确的回答,盛云阔顿时放下心,方才的不安一扫而空。   接着,盛云阔惊讶地发现林杳撑着床铺的手腕居然在发抖。   很难见到林杳这般脆弱的样子。   此刻,盛云阔总算意识到原来林杳有想过他们二人的未来,想过该如何面对彼此的家人,并且对此感到焦虑。   愧疚与心疼袭来,盛云阔埋怨自己非要刨根问底。他伸手将林杳揽入怀中,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逼着你回答的。如果你不愿意想,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埋首在盛云阔的肩窝处,林杳的心跳飞快,四肢也止不住微微发抖。   却不是因为焦虑他与盛云阔的未来。   而是惊惧,惊惧自己原来能如此自然而然地说谎。   利用盛云阔对自己的感情,扮做无能为力的脆弱模样,不假思索就说出了一个完美的谎言,逃脱了可能面对的审判。相当合格的卑鄙小人。   -   周二,林杳和盛云阔有同一节课,下课后两人一起前往食堂。   两人找了俩面对面的位置的坐下。   刚吃没几口,有人选了盛云阔身旁的位置落座。   在对面的林杳先注意到了来人,他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但感到很眼熟。   徐哲思微笑着朝林杳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盛云阔顺着林杳的目光转头看去,没想到居然是徐哲思。   转念一想,他们是同一专业的学生,课程重叠简直不要太正常,在食堂遇见是大概率事件。   因着上次的事,盛云阔对徐哲思的好感所剩无几,只草草打了个招呼,没有要继续搭话的打算。   实际上如果可以的话,盛云阔甚至想带着林杳换个地方吃饭。他小心眼,不想徐哲思和林杳有太多接触。   然而徐哲思没有被讨厌的自觉,开始和盛云阔说话:“组长,下周要交的进度我已经提前做出来啦,待会儿要不要找个咖啡馆,我给你检阅一下?上一次因为我的粗心大意导致你加班,实在过意不去,我顺道请你喝一杯咖啡?”   盛云阔想也没想,拒绝道:“下午我还有课,你把文件发我就行了。”   “诶——怎么这样。”   徐哲思拉长声音,与此同时整个身体朝盛云阔倾斜过去,即将要靠在他的肩膀上。   盛云阔下意识往旁边躲去,好险没让他得逞。   徐哲思重新坐正身体,深深瞧了盛云阔一眼,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   对面的林杳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恩怨,保持沉默,专心吃饭。   之后的时间,徐哲思没有再主动开口。但他拿出了手机,在屏幕上敲了一段话,发送。   随即盛云阔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提示收到消息。   盛云阔手机解锁,这消息居然是就坐在身旁的徐哲思发来的。   徐哲思:【别躲我。我上回和你说喜欢林杳的话是开玩笑的,我不喜欢他。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玩笑,我真心向你道歉,请你喝咖啡如何?】   盛云阔想要当面拒绝他,可话还没说出口,徐哲思就像是早早提前准备好了下一句话似的,发了过来。   徐哲思:【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咳咳咳!”   盛云阔差点被大白米饭呛死。   林杳抬头,不解地看过来:“?”   咳嗽一阵后,盛云阔总算咳出了卡在嗓子眼里的米粒,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徐哲思。   盛云阔的眼神相当生动,像是在说:你有病吧?   徐哲思分毫不避,回看向盛云阔,微微含笑,眼神坦然之中带着些许撩拨,就像是在街边看见美丽女士时会吹口哨的男人露出的眼神,轻佻,但比那含蓄许多,不十分露骨。   但也足矣让被注视的人感受到别扭。   盛云阔有种被视线亵渎的不适。他别过头,站起身,对林杳说:“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林杳吃饭的速度比不上盛云阔这个饭桶,碗中还剩下许多。但他没有质疑盛云阔的话,跟着站起。   他不是瞎子,刚才就在他眼前五十厘米处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不知道徐哲思具体给盛云阔发了什么内容,但方才那个眼神,谁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离开前,林杳再度回头,多看了徐哲思一眼。   这回,他终于把人记住了。   -   游泳馆内,林杳游完了最后一圈,浑身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滴,走向更衣室。   从柜中拿出洗漱用品,关上柜门,门后出现了徐哲思的脸。   林杳看见了他,但全当没戴眼镜看不清楚,忽视掉他的存在,转身要去澡堂。   可惜徐哲思今日是转成冲着林杳来的,自然不会放他走。   “林杳。”徐哲思叫住他。   林杳停下,回首看过去。   徐哲思没有换泳衣,身上衣物布料干燥,双手揣在外套的兜里。他看起来一副中学生的模样,做什么都有种不谙世事的幼稚。   林杳依旧能看见徐哲思脑袋上的红色数字,0。   在得知数字的真实含义后,林杳非自愿地窥探到了对方的隐私,但他没什么感觉。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徐哲思说完,没有立刻询问,而是停下来,想要等林杳反过来问自己。一点小小的谈话心机,让对方好奇,便于自己掌握主动。   然而林杳只是看着他,神色平静,没有半点感兴趣的样子。   十几秒后,林杳竟像是失去了耐心,再度准备离去。   徐哲思不得不抓紧时机,急促得乱了阵脚问:“你其实并不喜欢盛云阔对不对?”   林杳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连表情都没有分毫的变动。徐哲思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林杳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只要他不愿意,那么无论心里再如何澎湃,面上都不会泄露任何情绪。   这种能力全拜樊灵女士所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林杳就被耳提面命要做一个乖孩子,不哭不闹,不表达自己的情绪,让大人省心。   徐哲思有种无从下手的挫败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自己准备好的台词:   “今天中午,我和盛云阔那样说话,如果是普通的情侣的话,肯定会心里不舒服。你有吗?”   林杳眨了眨眼,终于,开口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游泳馆九点就要关门,还剩半个小时。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必须要去洗澡了。”   闻言,徐哲思狠狠咬了下后槽牙。   林杳就像是一颗圆润的、外表坚硬的石头,但当你强硬地碰下去时,却发现表面居然凹下去一个坑,原来他的质地是柔软温和的。然而无论如何,他本质还是石头,人类仅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攻破一颗石头的。   徐哲思干脆一股脑儿地质问:“我确信你并不喜欢盛云阔,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因为享受他像个傻子一样把你高高在上捧着的感觉吗?”   话音落,破天荒的,石头裂了个缝儿。   林杳的眉头皱起,或许是徐哲思话中把盛云阔叫做“傻子”的言辞激怒了他。   他语气比平日加重了不少,表明:“我没有这样的怪癖,你也不能说盛云阔是傻子。”   见林杳的表情出现变化,徐思哲明白自己总算说到了要紧的地方,乘胜追击一般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去和盛云阔说清楚,为什么不放他去和一个能够与他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非要把他绑在身边耽误他?”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手,好腾出位置给你吗?”   林杳毫不犹豫地挑明了徐哲思所有半遮半掩的话。   徐哲思不作声,微抬起头,算是默认了林杳的说法。   林杳扫他一眼,轻嗤:“我不喜欢他,你也未必有多少真心。”   “啧。”徐哲思双手抱怀,靠在了更衣柜上,“我果然很讨厌太过敏锐的人。”   林杳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单方面结束了谈话,朝澡堂走去。   浪费这么长时间,他的头发都快干了。   徐哲思朝着他的背影,最后喊了一句:“既然你已经承认自己不喜欢他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徐哲思自作主张地来,又自说自话地走了。   距离九点闭馆还剩二十五分钟,林杳站在淋浴头之下,比体温略高的热水洒下,冲刷着林杳身上的泳池水味道。   真奇怪,近段时日一个二个无关的人跳出来提醒他并不喜欢盛云阔的事实。好似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所以不断派人来告诉林杳,你欺骗了一个喜欢你的人的感情,若是残存一点点良心,就应该神思不安。   林杳忽然关掉水龙头,水珠穿越发根从脸侧滑落,最后汇聚到下巴,滴落在地。   徐哲思的话大部分都是胡说八道,但起码有一句他说对了。   如果自己不喜欢盛云阔的话,就不该把他绑在身边,不该剥夺他去寻找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的权利。 第29章 分手   肖覃很意外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收到林杳主动发来的信息。   林杳与盛云阔都是肖覃的直系学弟,但两人之中显然是盛云阔更容易打交道。至于林杳,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个热络的性子,即便肖覃和他见过好几面,也没有和他单独说过几句话。   更别提林杳主动约他出来吃饭了。   事发罕见,再加上林杳恰好长在了肖覃的审美点上,虽说并不期待能与他发展什么,但也实在无法拒绝此次邀约。   于是肖覃实习结束后,专门在公司的洗手间里整理了一番仪容,前去约定的地点与林杳见面。   到了街道口,肖覃给林杳发消息,林杳给他传来一个定位,是一家理发店。   等肖覃按照导航找到理发店,林杳也刚好推门出来。   林杳前几天就觉得额前的头发有些过长,挡住了部分视线,今日既然要出门,索性顺便剪个头。   刚刚洗过的头发蓬松柔软,飘散着洗发香精的味道。   “学长。”林杳颔首与肖覃打招呼。   肖覃尽量笑得爽朗而自然,打趣地问:“今日怎么忽然想到单独约我出来吃饭?”   林杳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帽衫,双手插在肚子前的兜里,神情平静地说:“有点事想和学长商量。”   两人去往林杳提前订好的餐厅。   这是一家意大利餐厅,进门有正装服务生帮忙开门,每个工作人员都殷勤地笑脸相迎,再加上颇具格调的装潢,显然人均消费不会低,不似大学生们会光顾的地方。   实习工资每日只有两百块的肖覃凭借直觉判断,自己的一日工资怕是无法承担在此用餐的费用。   但毕竟是在学弟面前,肖覃不想显得太掉逼格,就没有开口多说。   林杳面不改色地跟着领座员来到预定好的位置坐下。   服务生为二人各自拿来一本菜单。   肖覃翻开菜单,两眼一黑,光是一个前菜都快抵得上他一天的工资了。   就在此时,对面的林杳像是看出他的担忧,忽然说:“这顿饭我想请学长吃。”   “嗯?”肖覃有些意外。   林杳解释:“希望学长不要拒绝我,因为我有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想要拜托你。”   肖覃已经从最初看见菜价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没说答应,也没拒绝,对服务生说了自己想要的餐点,接着把菜单还了回去。   等点完单,服务生离去,肖覃才接下林杳方才的话,道:“你有什么事,如果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肯定会帮,其实不用这样客气,反倒显得生疏了。”   林杳:“多谢。”   肖覃问:“所以到底是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杳抬眼:“学长你和盛云阔关系不错,应该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咳。”肖覃嗓子痒痒,端起手边的白水喝了口,“嗯……我确实知道。”   “我打算和他分手。”   “咳咳咳咳咳咳——!”   肖覃呛了口水,差一点摔了手中的玻璃杯,但千钧一发之际,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赔不起此杯,好悬总算是稳住了。   这动静着实有点大,旁边的服务生见状,差点要箭步冲上来为肖覃做海姆立克。   “你说什么?”肖覃抽出几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不可置信地问。   林杳神色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重复道:“我打算过几天和盛云阔提分手。”   肖覃疯狂眨眼几十下,如同正在处理巨大信息量的计算机。   好半晌,信息勉强处理完毕,肖覃不解地问:“为什么?”   林杳的回答坦率到令人吃惊的程度,他说:“因为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肖覃张了张嘴。   这个答案……真实到近乎残忍了。   其实很多情侣的分手原因都能归结为:没爱了or本就没那么爱。   但一般人都不会承认这点,大多笼统借口为性格不合之类的。   性格不合,还可以磨合。观念冲突,也能求同存异。甚至是某一方犯了错,也能改正、挽回。   没那么喜欢。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无所转圜的理由。   看着林杳用一种寒暄今天天气还不错的表情说出这种话,肖覃忽然有些庆幸和他谈恋爱的不是自己。   替盛云阔唏嘘了片刻,肖覃问:“所以……你想拜托我什么?”   -   又是一个周五。   林杳坐在出租屋客厅的沙发上,没有玩手机,没有看书,只是认真地坐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挂着的时钟。   林杳确认过盛云阔的课表,今天他最后一节课的下课时间是晚上六点半。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八点,按理说盛云阔怎么也该到家了,可今日不知被什么事耽搁,他还没回来。   放在往常,林杳不会管盛云阔什么时候回家,只不过今日不同。   他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了盛云阔。   此时此刻,距离出租屋不过几百米的研讨室内,盛云阔正和小组成员们聚在一起讨论这周需要提交的进度。   这节课的老师尽职到有些过分,他要求每周一前所有小组都要提交一份阶段成果给他检查进度,以防学生们把项目全推到期末来赶工。   盛云阔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两下,他扫眼便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林杳”两字,说到一半的话都吞回了肚里,优先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林杳:【什么时候回来?】   这般类似于查岗意味的消息让盛云阔有些暗喜。   当然高兴了,因为这说明在两人不见面的时候,林杳也想着他呢。   盛云阔:【在小组讨论,大概还要四十分钟。】   消息发过去,盛云阔熄屏,装作认真的模样,继续问张桦有没有什么意见。实际上手指不自觉在手机屏幕上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的动作早已暴露他的神思不属。   林杳:【我在家里等你。】   看见这句话,盛云阔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他抬头催促其他三位组员:“快点决定吧,我马上还有事,必须得走了。”   -   快速结束了小组讨论,火急火燎回到家,盛云阔早在楼下就提前掏出了钥匙,两步并作一步迈上台阶,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去。   可不知为何,当他真的站在出租屋门口时,一种奇怪的力量骤然压在他的肩膀上,叫他不敢再往前迈出半步。   最近林杳有些怪怪的。   盛云阔凭借直觉得出了这一结论,但是他没有太多证据。   除了两周之前的那个晚上,林杳主动买了兔耳朵。但事后自己说错了话,让他有些伤心。   其余的日子林杳都很正常,他们会亲热、一起相拥入睡、一起起床上课,时间凑得上的话还会一起吃晚饭。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盛云阔抬手摸了摸额头,觉得自己只是想多了,便没再犹豫,用钥匙打开房门进入。   进屋后,盛云阔发现林杳没有开灯。   外边天色已暗,屋内蒙在厚重的黑暗之中,要睁大眼才能勉强看清林杳坐在沙发上的身影轮廓。   “怎么不开灯?”   盛云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按开关。   “我一直在等你。”林杳说,“因为有话想对你说。”   林杳的回话打断了盛云阔开灯的动作。   他的语调低沉、郑重,绝对不是平日里会用到的轻松腔调,更像是法庭之上,公正严明的审判长宣告某某人死刑成立时的前奏。   盛云阔放下手,任由他们二人淹没在夜色之中,隐去了彼此现在都不太平静的神色。   他转身,面向林杳,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林杳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甚至不愿抬头稍微看一眼对面的人。   林杳缓缓说出了今晚他已在心中预演过上千遍的那句话:“我们分手吧。”   在安静的空气中,这句话响亮而清晰。   盛云阔却仿佛忽然之间变得听不懂中文似的,傻傻的又问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林杳实在不想多说一遍,别过头去,道:“你听清楚了的。”   沉默半晌,盛云阔忽然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他完全没有收劲儿,被掐的那块皮肤上边儿瞬间留下通红的印记。   “你做什么?”   林杳霍然站了起来。   “不是梦。”盛云阔低着头,喃喃低语。   “为什么?”   盛云阔的声音很小,好似是在质问自己。   不过下一刻他便抬起头,直直望向林杳,提高了音量:“告诉我为什么。”   林杳听出来盛云阔的声音有些颤抖。   即便方才那将近两个小时的漫长独处时光中,林杳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能够摒弃所有情绪,冷静地处理好一切。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眼前时,林杳才恍然自己太过自负。   只是盛云阔的一句质问,便让他乱了方寸。   万幸屋内的黑暗赐予林杳了最后一道防线,盛云阔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才让他可以勉强保持镇静。   林杳不打算欺骗盛云阔,他要向对方坦白真相,即便真相太过残忍。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出于喜欢你而答应与你在一起的。”   听到这个理由,盛云阔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第30章 泪痕   盛云阔无法理解林杳给出的这个理由。   不喜欢自己?   可分明是自己先察觉到林杳的心意,而后慢慢接受了他,与他在一起的。事情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现在林杳会说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   盛云阔张开嘴,有一种想让林杳把所有的事全部摊开,一件一件说清楚的冲动。   如果不是出于喜欢,那之前他的那些令人误解的行为该如何解释?   他为什么要关心自己,为什么在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不推开自己,又为什么在那之后主动与自己亲近?   但转瞬,盛云阔便意识到,刨根问底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证明了林杳之前的确喜欢自己又如何?   他现在要用这个理由和自己分手,那么过往的情谊便都通通作废。   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比盛云阔更加了解林杳。   林杳不是一个轻言的人,任何事,在真正下定决心之前,他几乎不会宣之于口。同样的,一旦林杳将某件事说出口,就表明他心意已决,再难转圜。   分手这种事,林杳肯定是在心里想过了一遍又一遍,把利弊拆分得细致入微后才决定的。   这段日子,林杳一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安之若素般与自己拥抱、接吻、上床,一边脑子里不停盘算着与自己分手的事。   最终,林杳得出结论,分手更符合他的利益,所以他做出了决定,现在只是通告自己,而不是在和自己商量。   盛云阔明白,现在说什么都不可能挽回了。   盛云阔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自作多情。   而后他用一种平和到匪夷所思的语气说:“知道了,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分手吧。”   林杳演练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想到盛云阔会如此平静地接受。   这回换他怔愣片刻。   但这个结果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盛云阔不似预计的那样刨根问底、纠缠不休,而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免去了他许多的麻烦。难道不好吗?   可为什么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松了口气的感觉?   林杳想不明白,暂且搁置。接着,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念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因为你已经退掉了学校的宿舍,所以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们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仍然是室友。”林杳顿了顿,“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搬出去。”   “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盛云阔像是听见了全天下最荒谬至极的话,咬着牙,低沉着嗓音,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   被突然分手,盛云阔不吵不闹,因为他要面子。但不代表他真就不伤心。   听见林杳说这话,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噌噌往上窜。   在林杳心中,与自己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到底算什么?居然能轻飘飘地说出“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这种话。   盛云阔终究是忍不住,说:“林杳,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有没有心。”   这句话如同从天而降的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了林杳的心口,震得他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再回神,就发现盛云阔竟然已经拖着个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盛云阔的选择很明显了,他要搬出去。   “电脑过几天我会再来打包带走。”盛云阔掏出家门钥匙放在鞋柜上,“到时候还要麻烦你给我开门了。”   “你可以留着钥匙……”   “砰!”   林杳话还没说完,盛云阔已拖着箱子走出去,关上了门。   从楼道中走出来,盛云阔手中箱子的滚轮在粗糙的混凝土地面上摩擦发出“喀拉喀拉”的刺耳噪音,回响于安静的居民区内,格外吵嚷。   盛云阔低着头,看也不看前路地横冲直撞。   直到走出不知多远,他终于在一棵老树前方停下。   盛云阔手肘撑着坚若磐石的树干,额头抵在小臂上,影子被几米之外的昏黄路灯拉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另一边。   活了几十年的老树此刻化身成了一名沉默但可靠的慈爱长辈,宽容地接纳了一个年轻而伤心的人类于大半夜里靠在自己身上哭泣。   盛云阔用手臂挡着自己的眼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除了颤抖的肩背,大抵可以算是毫无破绽。   “嘿,盛学弟?”   时机不大好,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肖覃。   他穿着黑色的运动服,双手握拳收在腰间,两只腿在地上不停倒腾着,看样子是正在夜跑的途中。   “大晚上的你拖着个箱子往哪儿走呢?”肖覃说着来到盛云阔的身边。   没想到会偶遇肖覃,盛云阔不想在旁人面前哭泣,悄悄用袖子使劲擦掉了眼泪。   “晚上好。”盛云阔抬起头。   即便擦干了眼泪,泛红的眼角与鼻尖还是出卖了盛云阔的故作坚强。   肖覃在心中暗暗感慨,面上选择了装瞎子,似乎全然看不出他掉过眼泪,替可怜的伤心人保留了最后的面子。   “和林杳吵架了?”肖覃关切地问。   盛云阔吸了吸鼻子:“算是吧。”   “他把你赶出来了?”肖覃貌似特别吃惊地瞪大眼,“脾气这么大?”   盛云阔此时不想说太多关于林杳的事,一提到这个名字,他眼前就会不可控制的浮现出林杳的脸,让他生气。   “我还有事,学长。”盛云阔转了话题,“先走了,下次再见。”   肖覃赶忙拉住盛云阔:“别走啊。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盛云阔考虑片刻,回答:“先找个酒店落脚吧。”   “我陪你去。”肖覃哥俩好地攀住盛云阔的肩膀,“咱们去喝几杯。”   -   正如盛云阔猜测的那样,分手这件事,林杳在心里默默考虑了很久,也做了很多准备。   林杳先找了肖覃帮忙看顾盛云阔,确保他不会因为伤心而出什么意外。   同时林杳打听过了重新申请住宿的流程,把相关手续资料打包发给了肖覃,告诉他,如果盛云阔选择搬出去,就把这些资料转给盛云阔。   林杳还提前问过相关行政老师,确认了在原宿舍有空位的前提下盛云阔可以重新回去住。   最后,林杳把告知分手的时间选在了一个周五的晚上。   这样盛云阔就有两天的时间可以调整自己的心情。   一切都有条不紊,恰如林杳计划的那样发生着。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是自己错了,误会了头顶数字的含义,不负责任的与盛云阔在一起,不可避免会伤到他。   伤害盛云阔不是林杳的本意,但摆在他面前的,没有比当机立断分手更好的选择了。   等到盛云阔消了气,如果还愿意和自己来往,林杳会努力想办法弥补。如果他不愿意再见到自己,林杳也会尽量消失在他眼前。   至此,对林杳来说,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接下来还有更多烂摊子等着林杳去收拾。   因为把头顶的零蛋当作了生命值,林杳以为自己活不久,就退掉了所有的学生组织,本意是腾出属于自己的时间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不仅如此,林杳也放弃了上一学期奖学金的申请、搁置了联系项目老师的进度。   可以说除了按时去上课,他没有做任何额外的努力。   不对,连上课他都翘了几节。   甚至上学期期末成绩出来之后,林杳发现自己的GPA在全系排到了第十名,也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在生死面前,这些都是可以舍弃的小事。   可现在他短时间内不会死了,那么该做的事就仍旧要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林杳在入学前的暑期就规划好了自己以后的职业路径。   他不想去企业上班,而是想留在学校里,环境单纯,压力较小,他对校园生活也更为适应。   为此,林杳必须在学术上表现得出类拔萃才行。   所以在和盛云阔提出分手后的第二天早晨六点三十分,林杳便踩着图书馆开门的时间准时进入。   林杳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未来生活。   他要重新申请加入学生组织,这对以后的保研更为有利,并且要抓紧联系那位教授,申请加入他的项目组,哪怕只是打打杂,能学到东西就行。   倏忽间,一束碎金穿透窗户落在了林杳的眼睛上。   林杳不防被晃了眼,抬手想挡。然而阳光身形敏捷地穿过了他手指间的缝隙,仍是照在了他的眼角。   其实林杳可以去拉窗帘的。   但不知为何,他有些懒怠动弹。   为了图方便,林杳只好拿起自己的笔记本,随便翻到中间某一空白页,倒扣在脸上,往后仰去,靠在椅背上。   林杳的脖颈刚好卡在椅背上,脊背的线条与椅子形成了一个三角形。他保持这个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到七点的图书馆没有多少人。所以也没有人会发现林杳的异常,他很安全。   直到一名背着书包的女生轻巧路过林杳的座位,林杳才仿佛被脚步声惊醒似的,微微动了动手指,接着缓缓坐正身子。   林杳揭开放在脸上的笔记本,瞥见纸张上边两行明显被濡湿的深色痕迹。   随即,他撕下了那两页,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第31章 遗书?   没过几天,盛云阔带着行李搬回了原宿舍。   张桦出门洗漱,拎着漱口杯回来,冷不防撞见正在归置东西的盛云阔,还以为自己大早上产生幻觉了,揉了好几回眼睛都不敢相信。   “我靠,真是你!”张桦惊异,“你怎么搬回来了?”   张桦相当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但他毕竟不知情,盛云阔决定饶恕他不知者无罪。   分手当然是一件伤心的事,但身边的人总要知道,没什么好遮掩的。   所以盛云阔颇为坦然地回答:“我和林杳分手了。”   “啊?”张桦嘴张得老大。   “啊——!??”   分贝太高,盛云阔堵住耳朵,等他吆喝完,心想他上辈子估计是个唢呐。   “怎么回事?”张桦不可置信,“我感觉前两天你俩都还好好儿的啊。”   真实原因盛云阔不愿去谈,含混道:“性格不合吧。”   张桦总算从一开始的惊讶中脱离出来,变得唏嘘,拍拍盛云阔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的,分手了就……就别去想了。”   原本张桦还打算找个时机和盛云阔分享自己的好消息呢,学姐答应了自己的告白,他脱单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别说为好。   柳庆天从床上下来,随口说了句:“单身最好,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根本不理解为什么人人都想谈个恋爱。”   说完,柳庆天径直拿起脸盆去接热水。   盛云阔看着柳庆天怨气冲天的模样,转头问张桦:“他又是怎么了?”   张桦摇摇头,茫然:“我母鸡啊。”   -   “林杳和盛云阔分手了。”   嘈杂轰鸣的DJ乐曲带动着整个地板都在振动,如果不是声嘶力竭地大喊,根本无法让身边人听清楚说话的内容。   然而徐哲思根本没用喊的,这句话就精准清晰地飘进了沈安格的耳道里。   “什么!?”   沈安格原本靠在卡座的皮质沙发上端坐着,闻言仿若安装了弹簧,瞬间坐起。   徐哲思嘴角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酒,徐哲思重复道:“我在宿舍里见到了盛云阔,他搬回来了。然后又托几个人辗转打听了一下,千真万确是分手了。”   沈安格愣了会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戳着徐哲思的肩膀说:“你小子可以啊,还真把他俩搅和黄了?”   “那是。”徐哲思颇为得意,“我干别的不行,挑拨离间有一手。”   沈安格从包里拿出一串车钥匙,啪嗒一下扔到了徐哲思的怀里。   “答应给你的,过几天去办过户。”   “哈。”   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徐哲思很是高兴,把钥匙提在眼前看了又看。   不过徐哲思还有话想问沈安格:“喂,这都快半年了,你对林杳的兴趣还没减退啊?还打算去追他?”   沈安格的食指与拇指放在一起,重重搓了一下,回答:“没得到的总是心痒痒。”   徐哲思想了想,说:“我打听到他和盛云阔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认识快二十年了,就这也说甩就甩。我瞧林杳根本不像是会动凡心的人。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哭会笑的真人。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算了吧。”   沈安格不以为意:“试试呗,反正又不少块肉。而且没有哪条法律规定青梅竹马长大的就一定适合在一起啊,盛云阔被甩了,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与我何干?”   说完,沈安格微微一笑。   他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如果穿上一件白衬衫,再笑起来,就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校园阳光学霸男神的形象。   徐哲思被他的笑搞得愣了半秒,回神后,在心中小声吐槽。   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知道看起来阳光的男神私底下其实玩得那么花呢?   -   在宿舍安顿好了之后盛云阔和林杳约在今天过去搬电脑。   盛云阔带了几个硬纸箱子,借了柳庆天的小电驴,准时来到出租屋楼下。出租屋没有电梯,估计要多搬一趟。   把小电驴停好,盛云阔上楼,敲门。   然而静待一分钟,没有人过来给他开门。   盛云阔和林杳说好了是今天来搬电脑,按照林杳的性子不可能忘记这件事,难道是故意不想给自己开门?   没办法,盛云阔只好给林杳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到了?”   电话接通,林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嗯,开门。”   盛云阔尽量保持语句简短,符合他俩作为前任的关系。   挂断电话十来秒后,门被打开,林杳出现在门后,侧身让盛云阔进屋。   但在看见林杳的那一刻,盛云阔不禁愣神。   当然不是久别惊艳之类的原因,而是盛云阔发现林杳的脸色不太好。   他的嘴唇发白,唇纹如久旱无雨的龟裂土地,可脸颊和眼尾又飘着淡红色,鬓角染了汗意。   盛云阔差点就要脱口而问他怎么了,但想到他俩现在这不尴不尬的关系,实在不知怎么开口,索性当没看见,闭上嘴。   “你去搬吧,我上个厕所。”   林杳似乎很急,几乎是小跑着去了厕所,关上门反锁。   盛云阔暗自嘟囔:反锁做什么,难道还怕自己冲进去耍流氓吗?   没再多想,盛云阔转身去了自己原本的房间。   第一回盛云阔只收拾了一些必要的换洗衣物,前两天他又过来了一趟,把剩余的东西搬走。今日便只差那台电脑,搬完之后自己就彻底和这间屋子没关系了。   走进房间,盛云阔却发现林杳的笔记本电脑居然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不仅如此,回头一瞧,床上的床单被子也乱糟糟的,像是刚睡过人。   床单被褥不是盛云阔的,是林杳多出的一套,借给盛云阔睡了快一个月的样子。所以搬家的时候他没有去动床上的东西。   见状,盛云阔猛地惊出冷汗,赶紧再度确认了桌上的电脑是林杳的没错,并不是另外某个乱七八糟不认识的家伙的,可算勉强松了口气。   盛云阔差点没吓出个好歹,他还以为林杳刚刚和自己分手没几天就又找了个,甚至还带到家里来,睡自己的床。   但转念一想,都分手了,自己可管不到他和找谁。   不过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啊,无缝衔接吗?   盛云阔纠结着坐在了书桌后,打算开始拆电脑。   不过林杳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这儿着实有点挡路,盛云阔端起来,打算暂时放在床上。   可就在这时,盛云阔不经意瞥见了桌面上的一个文档。   林杳的桌面是那种工作区分类的,按照紧急且重要、不紧急但重要、紧急但不重要以及不紧急也不重要分作四个区,每个区里秩序井然地放着需要处理的文件。   这个被盛云阔一眼注意到的奇怪文档被安放在“不紧急也不重要”区。   文档的名字是:遗书。   盛云阔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换作任何一个人看见这种东西,都不可能平静地忽视。   他移动鼠标,心跳加速,双击,眼前一白,跳出加载页面。   “呕——!”   厕所的方向传来异样的响动。   盛云阔察觉不对,立即放下电脑,跑到厕所门口。   从门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欲盖弥彰的呕吐声。   盛云阔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前任的身份了,砰砰砰敲门,大声问:“林杳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厕所的水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回响着。   “开门,林杳。”盛云阔喊了两声,又拍门,“你在吐吗?”   门后只剩下水声,林杳没有回应,也没听话给他开门。   盛云阔心急如焚,已经开始考虑如果砸了门,要怎么给房东解释。   还好,就在他准备撞门的前一刻,林杳把门打开了。   林杳脸上挂着水珠,大颗大颗往下滴。他抬眼看向盛云阔,十分冷漠地问:“你搬完没有,搬完了就快走。”   这副态度令盛云阔心头火起,他想自己就不该关心林杳这个没有心的家伙。就算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全掏出来,捧在林杳的面前,他也不会有分毫的动容。   盛云阔不想再问,也冷下脸来:“马上搬完。”   说罢,盛云阔转身回了房间,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电脑,装箱封好。   期间林杳来到了沙发上坐下。他的嘴唇比起刚才开门的时候似乎更白了几分。   林杳已经整整一天水米未进了。   从早晨开始,他就不明原因地发了烧,连带着肠胃不适,吃什么吐什么,哪怕喝口水,过几分钟也能吐得一干二净。   林杳知道自己应该去医院,可他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想躺着睡一觉。   靠坐在沙发上,林杳缓缓闭上眼,耳边是盛云阔收拾东西时弄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明有点吵,但或许就像是白噪音具有安神效果那样,听着这些响声,林杳居然昏昏沉沉要睡着了。   不一会儿,林杳竟真的坠入了梦乡。   直到无意识地翻身,从沙发上掉了下来,林杳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盛云阔已经走了,房间内只剩林杳一个人。 第32章 遗产继承法   林杳清醒的时间很短。   他躺在沙发上,整个躯干和四肢如同被压了成吨重的大石头,动弹不得。于是不知不觉间,林杳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房间里仍旧是黑黢黢的,与窗外的夜色连成一片。林杳脑袋搅成了浆糊,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只睡了一会儿,还是说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手机应该是放在了书桌上。   林杳费力撑着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接着双脚着地,晃悠一下差点整个人栽倒在地,好在他紧急关头及时按住了沙发的扶手。   林杳趿拉着拖鞋往自己房间走去,结果手机根本不在书桌上。   站在原地回忆片刻,林杳才恍然想起,自己睡过去之前是在盛云阔的房间里处理文件,所以电脑和手机都在那边。   掉头来到盛云阔的房间,林杳一眼就看见自己的电脑和手机正好好地躺在床上。   床边的书桌已经被搬空了,那里原本放着盛云阔的台式电脑。   林杳拿起手机,看见了时间。   还好,他并没有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现在才是第二天的凌晨两点,算起来他应该睡了有六个小时。   与其说林杳是睡了六个小时,不如说他其实是晕了过去。   此时林杳的感觉,就像是喝醉断片后的第二天清晨,脑袋针扎般的疼,胸腔也闷闷的,似有若无想要反胃。   不过现在比起昨天要好许多了。   昨天林杳莫名其妙突然发烧,病得昏天黑地。如果不是已经再三确认过脑袋上的数字绝对与生命值无关,林杳还以为自己要寿终正寝了。   昨天最难受的时候,林杳一直在想等自己好点之后就去看医生。现在稍微好些了,他又不太想麻烦去跑一趟医院。   算了,温度都退下去了,想必不会有事。   林杳抬手,揉按起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后知后觉的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跑到盛云阔的房间里来睡觉。   想不起来。   似乎是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认错了房间吧。   毕竟和盛云阔在一起之后,林杳单独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的时间变得很少,所以迷迷糊糊走错不是没有可能。   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书桌,林杳意识到今天盛云阔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林杳干脆什么也不管,再次放任自己躺在了盛云阔房间里的床上。   身下的床单触感无比熟悉,林杳曾经很多次不着片缕,与它毫无阻隔地亲密接触过。他的皮肤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片床单,一躺上去便张大了毛孔,仿佛在大声呼喊着惬意。   林杳随手捞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像一只煮熟的虾米似的侧身蜷缩起来。   他将自己的整张脸深深地埋在了枕头之中,偷偷地深吸了一口上边残存的气息。   -   与此同时,窝在宿舍窄小床铺上的盛云阔也满怀心事,没有睡着。   盛云阔身量高,宿舍单人床将将两米的长度,他躺在上边儿着实显得有些委屈。无论如何,这床都不可能比出租屋的宽大双人床舒坦,况且睡在那柔软的大床上还能抱个自动发热且浑身清香的大活人。   由奢入俭难。   孤枕自难眠。   然而盛云阔并非因为床不舒服才睡不着的,他倒没有娇气到这个地步。   他睡不着,是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傍晚时分林杳那张脆弱苍白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   盛云阔翻来覆去,忍不住去担心。   林杳怎么了,为什么脸色那么差?   生病了吗?   有没有去看医生?   吃药没有?   盛云阔着实后悔,他该问问的。但林杳下午那冷心冷情的态度实在叫人火大,他一口气憋在胸口,压根张不开口去问。   回到宿舍之后,盛云阔想找个和林杳相熟的人,帮自己打听一下他到底怎么了。   结果在微信好友列表里选来选去,盛云阔竟悲哀地发现他真不知道学校里除了自己还有谁和林杳比较亲近。   盛云阔暗暗抱怨,林杳这人真是的,光顾着学习了,也交点朋友啊。   好几次盛云阔差点没忍住想索性自己问得了,可点开林杳的对话框后,他又生气起来,不愿先主动搭话。   林杳那么绝情地甩了自己,好几天过去,一条消息没主动发过、一句好话没对自己说过。   自己若是看见他小脸儿白了点、声音虚了点,就又眼巴巴地贴上去嘘寒问暖,那自己成什么了?   盛云阔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闭上眼睛,决定不再去管林杳的死活,睡觉。   这回闭上眼倒是没有再看见林杳的脸,但傍晚时在林杳电脑桌面上看见的那个文件没来由蹦到了盛云阔的眼前。   盛云阔猛地睁开眼,想起那被命名为“遗书”的文件。   反正睡不着了,干脆看一眼吧。   盛云阔从枕头下边儿摸出手机,找到文件夹里那个名为“遗书”的文件,点开。   傍晚的时候他没来得及看。但即便当时被怒火烧毁了理智,盛云阔也没忘了传一份发到自己的手机上。   这个文件的名字无法不让人在意。   在看见“遗书”两个字的时候,盛云阔的脑海里就冒出了很多个想法。   先是想林杳可能是心理健康出了问题。   不过盛云阔直觉林杳没有长期情绪低落。但因为林杳平日总爱将情绪隐藏在深处,所以他不敢断言。   接着盛云阔想到,可能是林杳这学期选修了一节关于遗产继承法的课程,这是课程作业,了解遗书格式之类的。   一定是这样……   心念电转间,文件被打开,里边的完整而忠实地呈现在了盛云阔的眼前。   “由于身体健康状况出现问题,我可能时日无多,故拟此遗书,安排后事……”   盛云阔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阅读着,生怕错过任何信息。   林杳年纪不大,名下没有多少资产可以安排。因此遗书的内容相当简单,他只注明了让林父把自己的书全部捐给贫困地区,再把自己尚且健康的器官捐给有需要的人,让自己死得其所。   往下,林杳又写了一些想对父母说的话。不长,拢共一百零五个字。大意是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生死有命,请他们不要太过伤心。   整篇遗书,没有半个字提到盛云阔。   然而盛云阔已经无心纠结此等小事。他满腔不可置信,脑袋像是忽然生锈似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全然不明白为什么林杳会提前留下这样一封不吉利的东西。   他说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   盛云阔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今日林杳那脆弱到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模样。   接着他记起自己在离开的时候,以为林杳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今想来,恐怕林杳是难受得失去了意识。   盛云阔的思维渐渐往狗血的方向滑坡——难道林杳和自己分手,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活不久了?   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盛云阔一个翻身,几步下床,动作迅速地抓起衣服裤子套上。他也顾不得时间已是凌晨的三点,从宿舍楼出来,扫了路边的一辆单车,便慌忙往家属区蹬去。   -   林杳抱着枕头又迷糊起来,还未能进入深层睡眠,便被一阵哐哐扰民的敲门声吵醒。   被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林杳身子抖了抖,睁开眼,紧接着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好似在整个胸腔里横冲直撞,生疼。   疼痛让林杳有些生气,气门外的家伙大晚上扰人清梦,所以他不想起身去开门。   可惜门外盛云阔的耐心不多,等了几秒没见有人应答,就嚷嚷了起来,全然不在乎现在是深夜,邻居可能会被吵醒。   “林杳!开门!我有事要问你!”   盛云阔一边喊,一边敲门。   两下之后,他稍微冷静些许,终于意识到这样不妥,拿出手机,开始电话轰炸林杳。   锲而不舍的精神在两分钟后总算有了成果。   林杳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憔悴地给他开了门:“盛云阔,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盛云阔无视掉林杳的质问,推着他进门,反手把门关上。   看见林杳那欠了五十年营养的憔悴苍白面容,盛云阔终究不忍心,把他按到了沙发上坐好后,才开始自己的盘问。   “我问你,你写遗书做什么?”盛云阔是跑上楼的,还有些喘,“你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有没有诊断报告,拿来我看。”   林杳愣了瞬间,反应过来:“你偷看我电脑了?”   盛云阔辩驳:“不是偷看,是你自己把电脑打开着放在我书桌上的。”   “你大晚上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林杳的语气冷静到不像话。盛云阔真是生气了,怎么能有人冷血到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仿佛无所谓的样子?   “对。”   盛云阔的声音明显有些抖,他紧张到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还要问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和我分手的?你是觉得会拖累我,还是认为我知道之后就会离你而去?”   林杳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盛云阔,等他把话说完。   此刻,盛云阔站着,林杳坐着。林杳分明是处在下位的那一个,可他那双如无风湖面般平静深邃的眼睛透彻地照着盛云阔,似乎他才是居高临下掌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听盛云阔讲完后,林杳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轻声给出回答:   “不。”他顿了顿,“分手的理由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盛云阔像是忽然被扼住了喉咙,说不出只言片语,只能望着林杳,用眼神控告他的残忍。 第33章 胸闷   惊讶了片刻,盛云阔勉强振作了自己的心神,收拾好乱糟糟的情绪。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根本不是追问分手原因,刚才盛云阔不过是心中焦急,话赶话才问了那些有的没的。   实际上他想问的是另一件更要紧的那件事:“随便吧,我只想知道你身体状况到底如何?有没有去检查过,医生怎么说?”   “这个啊……”   林杳顿了顿,似是在措辞。   接着,林杳告诉盛云阔说:“是误会。之前撞到脑袋去住院,医生的一些话让我以为自己的病情很严重,于是写了这篇遗书。不过后边去复查,问清楚了,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真的?”盛云阔再三确认,“你有做过全面体检吗?”   林杳还真做过体检,在误以为脑袋上的数字是生命值之后。   当时体检报告就表明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林杳那时候脑子里被蒙了猪油,坚信头顶的数字零就是生命值,以为自己是得了某种现代医学暂时查不出早期症状的病。现在想来还有点可笑。   “体检过。”   林杳捏了捏鼻梁根部,现在时间太晚了,他精神不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够。   “我还有当时的报告,你要看吗?”   “要看。”盛云阔毫不犹豫地回答。   林杳实在无奈,拿出手机,找到当时的体检报告,递给盛云阔看。   盛云阔一项一项查看,报告上的数值非专业人士其实不太能理解,但他还是固执的看完了每一个字乃至标点符号。   报告最后一行有医生的意见,全写的是未见异常。   最后盛云阔确认了一下检查日期,还真是上学期林杳撞到脑袋出院后没几天。看完后,盛云阔把手机交还给了林杳。   林杳接过手机:“现在你没有疑问了吧。”   “有。”盛云阔目光灼灼,“你今天怎么回事?生病了?”   林杳忽然觉得他们两人的这番对话很是别扭。   明明盛云阔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可语气硬邦邦得好似一根大棍子,毫不留情往下敲敲打打。自己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如吞了好几吨火药,逮住盛云阔就是一顿乱喷。把一场本该平和的谈话聊得仿佛是在吵架。   察觉到这一点后,林杳长呼出一口气,稍微软了声调。   “有点发烧,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闻言,盛云阔也跟着松了口气,语气不复方才的叮铃咣当:“行,你没事就好,那我走了。”   说着,盛云阔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去开门。   林杳这才意识到,他们说了许多,盛云阔居然一直停留在玄关之中,没有真正进入房间内。   门被打开,盛云阔背着身,迈出半步,而后像是又想起什么,停下来,没有回头,说:“既然咱俩分手了,你又这么讨厌我,那我以后会和你保持距离的。”   “再见了,林杳。”   盛云阔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即大门关上,隔断了他的身影。   听见盛云阔离开前最后几句话,林杳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露出一种像是受了委屈的表情。   “我没说过讨厌你……”他喃喃。   接着,林杳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绞痛。   他疼出一脑门儿冷汗,忙捂着心口退到沙发上坐下。   嘶……   看来不能因为怕麻烦就不去看医生了。   -   从楼道里出来,盛云阔包裹在嘈杂的夜虫鸣叫声中缓缓行走。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林杳的身体没有问题,遗书是误会。分手也不是出于任何狗血的原因,单纯只是不喜欢。   仲春夜,空气中裹着淡淡露水的气息,侵入肺腑。   盛云阔似是放下了什么般,将胸腑之间的浊气吐了出来。   接着,他抬手,摘下了腕子上那条刻有林杳名字的贝壳手链,随意揣进了裤兜里。   -   “23号,林杳。”   叫号机播报到了林杳的名字,他从候诊室的椅子上站起来。   进入诊室,对面的医生一丝不苟地戴着口罩,问林杳是哪里不舒服。   林杳回答:“两天前发过一次烧,然后感觉到心口痛,还有点反胃。”   医生蹙眉,表情严肃,继续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林杳全都如实回答。   最后,医生一边操作电脑,一边说:“我给你开个胸片,你去拍了,再去抽个血。结果出来之后回来找我。”   “谢谢。”林杳起身离去。   交了费用,林杳就去做检查。辗转耽搁了快两个小时,等到检查结果出来后,他再次回到诊室找医生。   医生捏着报告,戴上老花镜细细查看起来。   “没有问题啊……”医生自言自语道。   放下报告,医生又事无巨细地问了一些问题,得到林杳的回答之后,医生陷入了沉思。   大概过去半分钟后,医生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忽然问起了林杳的日常生活有没有什么压力,林杳想了想,说算是有压力吧。   于是医生推测:“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躯体化反应,去心身科看看吧。”   林杳不解,他不认为自己是心理问题,他的心情一切正常。   不过走出诊室后,林杳还是看了一眼心身科的挂号页面。   今天时间太晚了,号已经挂满,林杳只能收好手机,暂且离开医院。   -   没过几天,林杳觉得胸痛的症状轻了很多,如果不仔细去感受,几乎能够忽略的程度。所以他也没再去看心身科的医生,继续投入到日常生活中。   周一,林杳按时前去上课。   这节课是大讲座的形式,请了不少的专家学者过来分享前沿成果,地点在一间大型阶梯教室内,几乎整个院系的同学都在。   林杳扫了眼座位,不知为何,一眼锁定了坐在左侧中间的张桦。   张桦左右都坐了人,但左右都不是盛云阔。   林杳收回视线。   林杳看见张桦的同时,张桦也看见了他。   张桦捂住嘴,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柳庆天,小声说:“你看到了不,那就是林杳。”   柳庆天无语:“你神神秘秘的做什么,离这么远他不可能听到的。而且我认识他啊。”   “嘿嘿。”张桦傻笑两声。   柳庆天盯着林杳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觉得林杳很像一只白天鹅。”   “嗯?”张桦愣了愣,“你、你是在内涵老盛是癞蛤蟆吗?”   “不是,你想什么呢?”柳庆天嫌弃地瞥他一眼,接着解释,“因为天鹅总是挺着脖子,仰着头,给人一种很高傲的感觉。而林杳走路的时候也爱目视前方,但其实他又没有看任何人,仿佛目空一切,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渣渣,不配分到半个眼神。这种气质,像天鹅。”   “有吗……?”张桦觉得柳庆天说得有些夸张了。   “他这种人,会谈恋爱才让我意外。”柳庆天似是有点愤愤,“他们眼里只有自己。”   没想到柳庆天会看着林杳说出这些近乎刻薄的话,张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尴不尬地干笑两声。   林杳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   这节讲座没有专业课那么硬核,许多人都趁此机会摸鱼,尽量往后坐,前排则空了出来。   才坐下没多久,林杳旁边又来了一个人。   回头看,居然是沈安格。   林杳一阵心累,收拾书本打算另择位置。   然而沈安格好像能提前预测他的动作般,率先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我不会打扰你的。”   说着,沈安格挤了挤眼睛:“而且还有一分钟就要上课,没有别的空位置了。”   林杳转头瞟了一眼教室,不得不承认沈安格说得对,学生几乎已经坐满,即便有零星几个空位,也不太好挤进去。   没办法,林杳只能重新坐下来。大不了当沈安格不存在,只管听自己的课。   见林杳不打算换位置,沈安格适时松开了手,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等到上课铃响起,沈安格就转移目光看向老师,不再关注林杳。   整整一节课下来,沈安格果真说到做到,没有打扰林杳。   等到下课后,教授离开了教室,沈安格才和林杳说话。   “这节课期末报告可以合作,我能和你一起吗?”   沈安格坐在靠外的位置,他不让,右边的人也还没走,林杳就被堵在了中间。   林杳想也不想,拒绝道:“我一个人就能写好。”   沈安格不依不饶:“带我一个呗。你如果嫌弃我,就让我蹭个署名。如果不嫌弃,我就帮你查查资料打打下手,不好吗?”   右边的同学收拾好了东西离去,腾出了通道,林杳不必等沈安格让位,也懒得和他再多说废话,直接从另一边走了。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热脸贴了冷屁股,沈安格架着脑袋坐在原位:“啧。”   林杳果然还是那么难以接近。沈安格预感,再这样下去,自己终有一天会变成抖M。   从教室出来之后,林杳看见了前方五米处的张桦。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上前,叫住了张桦。   张桦转身发现是林杳,有点意外,问:“怎么了,林杳同学?”   “盛云阔今天没有来上课。”林杳用的是陈述语气,因为他刚才并未在教室里看见盛云阔的身影,“他去哪里了?”   张桦更加吃惊,语气变得躲闪,语焉不详道:“他啊……有点事,所以就没有来上课。”   “什么事?”林杳问。   张桦挠挠脸颊,移开视线,说:“我也不大清楚,你可以亲自问问他吧?”   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林杳和张桦告辞。   等到林杳走出教学楼,手机忽然响了两下,他打开看,是老妈发来的消息。   老妈:【你要回来吗?】   林杳不明白,以为是老妈发错人了。   林杳:【你是要问老爸吗?我在学校没办法回家。】   老妈:【哦哦不回来啊,好,知道了。】   林杳盯着这两条没头没尾的莫名消息,全然不解其意。 第34章 大哭一场   两天后的傍晚,林杳刚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忽然手机振动两下。   打开来看,居然是票务开场通知。   林杳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这是一个月前,盛云阔缠着自己买的舞台剧门票。但由于时间跨度太长,中间发生了太多事,他已经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并非什么著名剧团的热门大戏,不过是学校戏剧社团的同学们排的一场原创剧,就在学校内的剧院演出。因为票价只要20块钱,学生们本身又有时间,爱凑热闹,所以开售几个小时票就卖光了。   今晚林杳原本安排好了要去自习的,他有一项作业明日就要提交了,想要再最后改进一遍。   舞台剧看不看都不会对生活产生任何影响,何况当初说好要一起去看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从盛云阔那日到家里来质问自己遗书的事情之后,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林杳没有再见过盛云阔。即便他们两人有好几门相同的课,却也连偶遇都不曾有。   仿佛盛云阔真的遵守了他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消失在了林杳的眼前。   盯着手机上的电子票根看了一会儿,忽然,林杳眼睛一亮。   他……和盛云阔的票当初是买在相邻的两个座位的。   有没有那么些许的可能,盛云阔不想浪费这张票,过来看了呢?   林杳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是他自己要和盛云阔分手的。可真的见不到盛云阔之后,他又仿佛变成了戒断阿普唑仑的失眠患者,满脑子都想着或许能再见一面,再见一面就好了。   起码,林杳想告诉盛云阔,自己没有讨厌他。   距离舞台剧开场还有半个小时,现在赶过去刚好。   林杳揣上手机,往剧院走去。   来到剧院,还有十分钟开场,林杳拿手机出来检票入场,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旁边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想着还有十分钟,林杳呼出一口气,先坐了下来。   -   剧院外,刚刚帮忙检完票的沈安格早就看见了林杳的身影,他抓着徐哲思激动道:“靠!林杳居然来看舞台剧了?你还有票吗,我要进去。”   徐哲思是被沈安格拉过来帮忙的,他哪里有票,反问:“你不是戏剧团有熟人吗?没给你亲友票?”   “啧。”沈安格抓了抓刘海,“我觉得舞台剧没意思,票全拿去送人了。”   “那没办法咯。”徐哲思事不关己,耸耸肩。   沈安格不甘心:“不行,我得想办法搞一张票。”   他放眼望去,此时面前全是匆忙赶来看剧的学生。沈安格心一横,拦住了一名男生。   “兄弟。”沈安格说,“把你票卖给我呗,我十倍收。”   男生呆滞:“啊……?”   反应片刻,男生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小个子女生:“抱歉啊,我陪女朋友来的。”   小个子女生怒视着沈安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是不是因为我矮,所以根本没有看见我!你这个冒昧的家伙!   沈安格吸气,竖起两根手指:“两张都收了,给你们300块。”   男生憨憨的还想拒绝,被女朋友拽住,小声说:“你傻啊,300块我们可以去吃大餐了,不香吗?”   成功搞到两张票子,沈安格带徐哲思一起进场。   然而他们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第一幕已经上演,组织秩序的志愿者不许他们乱窜,沈安格没办法去找林杳。   “草。”沈安格暗骂,“白瞎了,这么多人,天知道林杳在哪里?”   -   第一幕结束,休息十分钟。   林杳身边的位置依旧无人入座。   他不想上厕所,便依旧坐在原位,有些出神地望着已经空空荡荡的舞台。   很快,休息时间结束,第二幕开启。   女主角再度提着裙摆登场。   快两个小时后,戏剧接近尾声。   女主角接连失去了她的养父、养母。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后,却发现对方早已有了新的生活。后来她的未婚夫出海航行,死在了风浪之中,还好她又遇见了另外一位高贵的绅士。但在两人结婚后,战争爆发,那位绅士在保护女主角和孩子的时候被射杀。最后的一幕,女主角的孩子也得了疟疾,生死难料。女主角抱着孩子哭泣,却没有失去希望,即便只有自己,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女主角抱着孩子,面朝观众,满含热泪念白:“我已是孤身一人了,但请不要可怜我。人活着就是在不断地失去,终归于孤独。但只要活着,也会得到,得到新的希望。”   也不知道是哪位人才写的剧本,主角简直惨到没边了,再配上演员们精湛的演技,以及恰到好处的煽情音乐,整体的氛围可谓相当催泪。   幕布降下,观众们甚至站了起来,掌声雷动。   接下来还有谢幕仪式,但林杳不想看了,悄悄从后门退了出去。   出来后,林杳去了厕所,趴在盥洗台前,用冷水不停地洗脸。   洗完脸,林杳关上水龙头,他没带纸巾,只能任由水珠从脸上滴落。   结果转头,看见了沈安格,正抱着膀子靠在门边望着自己。   “你哭了?”   沈安格一开口就是屁话。   “没有。”林杳矢口否认,接着就想擦过沈安格离开。   沈安格没能拦住他,只能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喊:“你为什么哭?为了今晚的舞台剧还是为了盛云阔?”   林杳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剧院的门外。   -   出来之后,林杳的步伐很快,几乎算是在小跑了,他往出租屋的方向奔去,可行至半路,他像是忽然耗尽了体力,停在了一棵树的旁边,撑着树干,肩膀不断起伏,喘着气。   林杳的另一只手撑着膝盖,腰深深地弯下去。   在无人可以觉知的角落,一颗泪水落在了大树脚下的泥土地里。   很快,林杳再也支持不住,收回手紧紧按在胸前,那里传来阵阵绞肉般的疼痛,疼得他鬓角不断冒出冷汗。   眼泪则像是打开了阀门,争先恐后的往外淌,也不管是不是有可能被人看见,会不会丢脸。   林杳攥紧了心口的衣料。   好吧,他必须要承认了,自己的伤心不是因为舞台剧。   他以为分手后,自己和盛云阔的关系就是回到从前那般。根本没想过,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正常状态。毕竟一般人怎么可能与伤害过自己的人继续和平相处?   如果、如果是这样……那他其实……   没有盛云阔的世界太安静了,林杳不习惯。   十九年来,林杳从未和盛云阔真正分开过。盛云阔永远在那里,视线所及的地方。他吵吵嚷嚷,能量过剩,一个人就抵得过五个人,身边还常常聚集起各式各样的人。所以有盛云阔在的时候,林杳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并不合群。   因为从未分开过,所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分开的可能,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毫无预告。   之前突如其来的病倒,莫名的胸闷与流泪,全是由于身体在自己的大脑之前先感到了悲伤。   林杳无所察觉,或者说,他不愿承认,不承认自己竟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与盛云阔一同长大,在彼此的生活中互相交融侵犯,若要分开,便必然是剖肉割骨之痛。   可痛又如何?   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是自己草率接受了盛云阔的感情,又高高在上地扔下一句不喜欢就和他分手。   现在所有的疼痛,所有的不适,都是自己应得的惩罚。   “林杳?”   有人呼唤他的名字,林杳动作僵住,不愿回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但那个人已经走了过来,在林杳身边停下,递给他一张纸巾。   林杳避无可避,只能接过纸巾,说:“谢谢学长。”   肖覃听见他瓮声瓮气的声音,暗暗叹了口气,解释了一句:“我刚才陪一个学弟看舞台剧,你就在我前面两排坐着,谢幕之前我瞧你离开得匆忙,就跟了过来。”   林杳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水渍,直起身子,看向肖覃。   他的鼻尖和眼尾浸染了绯红,表情却淡定得不像是刚刚哭过。   “要去那边坐坐吗?”   肖覃指了指那条隐藏在树荫与夜色之下的路边长椅。   可能是因为暂时还不想回到空荡荡只有自己在的出租屋,林杳点头,与肖覃一起走到长椅边坐下。   坐下之后,林杳自然而然抬头望向天空,才发现今日满月,圆月仿佛近得触手可得。   肖覃用轻松的语气道:“说实话,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哭。”   林杳平静地回答:“是人就会哭会笑。”   “哈哈。”肖覃笑起来,“确实是这样,只不过你给人的感觉很理性,和哭泣这种情绪离得很远。”   “我很少哭。”林杳把手中的纸巾揉成了团,“因为哭也没用。”   其实林杳记得自己小时候很爱哭。但樊灵说林杳是男生,男生不可以哭。   有一次林杳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了家属院里的一个杂物室内,里面黑黢黢的,他害怕,就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嗓子发腥,再也哭不出来了,樊灵才用钥匙把他放出来,接着告诉他,如果他一直哭,自己就一直不放他出来。哭泣是懦弱的表现,这个社会不喜欢懦弱的人,他必须要学会坚强。   那之后,林杳就很少哭了。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沉默了片刻。   肖覃忽然很苦恼地抱着脑袋,纠结了一阵,说:“哎!有件事盛云阔不许我跟你讲,但我觉得还是该让你知道,否则你还会继续误会伤心。”   “什么事?”   林杳哭过的眼睛格外清澈,看向肖覃。   肖覃说:“唔,盛云阔不是不见你,他是回家了。”   林杳问:“回家?为什么?”   他想起了几天前老妈发过来的那条莫名的消息。   肖覃其实也不算特别清楚,回答道:“好像是他外婆出了点事?住院了之类的,他赶回去照顾。” 第35章 一起看星空   临终关怀医院的走廊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即便墙面被涂成了温馨的浅黄色,两边都张贴着病人们参加读书会、看电影等等活动的照片,标语也用可爱的圆体写着温馨鼓励的话,甚至连医护人员的白大褂都是淡淡的粉红。可也无法冲淡萦绕在病房周围那层无孔不入的灰败气息,任何人第一次步入这里,都会汗毛倒竖,内心震动,那是人类在嗅到同类死亡气息时无可抑制的生理反应。   樊灵眼眶发红,她哭了太久,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   林裕升扶着她,带她到病房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樊灵不停地擦着眼泪,林裕升耐心等她宣泄自己的情绪。   终于等到樊灵的情绪没那么激烈后,林裕升才开口说:“别太伤心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咱们得省着力气。”   樊灵点点头,勉强收敛了情绪。   大概一个月前,柳奶奶的情况恶化,不得不依靠止疼药生活。但止疼药是管制药品,每次去拿药都特别麻烦,所以林家夫妇俩和老太太商量还是住院好点儿。   结果柳奶奶说她要去临终医院。   林家夫妇俩觉得临终医院听上去就像是放弃治疗了似的,太不吉利,劝了几回。柳奶奶却很坚持,和他们说不是去了就会死,而且在普通医院更折磨人。   林家夫妇拗不过柳奶奶,只好把人送来了。   还好这里环境不错,比起医院,更像是配备了专业医护的养老院,他们总算放心了许多。   不过柳奶奶还是不准他们把自己搬进临终医院的事情告诉盛云阔。   直到几天前,医院打来电话通知他们,说柳奶奶估计就这几天了。让他们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夫妇俩这才赶忙通知了盛云阔,让他回来。   “你说……”樊灵哽咽,“你说小盛以后可怎么办?”   林裕升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但那是因为樊灵已经伤心得乱了阵脚,他不得不稳住情绪来主持局面,并不代表他真的没有触动。   林裕升吸了吸鼻子,说话时差点破了音:“小盛、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会经历这种事。”林裕升安慰道,“他不再是小孩子了,他会坚持过来的。”   樊灵又哭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闺蜜,盛云阔的母亲。   当初盛云阔的母亲去世时,他还小,只有7岁出头。但也已经懵懂地明白了何为死亡。   那段时间,盛云阔只要醒着就在哭,哭累了就开始发烧,迷迷糊糊烧了许多天,在医院住了快两周。   樊灵还记得出院前一天,她去给小家伙送饭,却忽然听见盛云阔问自己。   “樊阿姨,我妈妈呢,她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我?”   樊灵吓了一跳,意识到盛云阔居然忘记了他母亲已经去世的事。   樊灵手足无措,不敢告诉小家伙实情,怕又刺激了他,便含糊地骗他:“你妈妈去很远的地方支援了,要过很久很久才会回来呢。”   盛云阔低下了头,懂事地“哦”了一声,从此再也没有吵着要过妈妈。   后来樊灵也反应过来,盛云阔应该只是发烧醒来后迷糊了那么一小会儿,听到自己的谎言后,他其实就已经记起了母亲去世的事实。   但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寻找,母亲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便也不再问了。   樊灵想到了自己家,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她忍不住想说:“相比之下,我们家实在太幸运了,老林。”   林裕升叹气:“是啊,起码我们家,所有人都还在。”   “嗯,只有一家人在一块儿才是最重要的。”   -   病房内。   柳奶奶躺在床上,除了监护仪,没有再戴那些累赘繁琐的管子与导线。   这家医院是临终关怀医院,治疗方案以舒适、保守为主,宗旨是让临终病人体面平和地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所以不会再给病人上任何可能造成痛苦的仪器。   短短三个月,柳奶奶比除夕的时候瘦了许多,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她侧头看向床边的盛云阔,声音略显虚弱地说:“我想喝一杯奶茶。”   柳奶奶平时生活挺时髦,会和老姐妹出去逛街,也不排斥尝试年轻人的新鲜事物。她前几年就喜欢上了奶茶这种甜甜的、喝了会让人感到开心的饮料。   盛云阔眼底生出了明显的青黑,嘴角也冒出了点点胡茬,看上去相当憔悴。   事实上他已经有30个小时没有真正睡着过了。   盛云阔嗓音有些沙哑:“点了个外卖,马上就能送到。”   “嗯。”柳奶奶满意点头,接着又想到,“我还想吃甜甜圈。”   “知道。”盛云阔去抓住她的手,“你刚才就说过一遍了,我已经下单了,马上就会送来。”   “我怕你忘了嘛。”柳奶奶扯出笑脸。   “不会忘的。”盛云阔说,“还有什么想吃的?”   他拼命装作轻松平常的样子,好似这不过是一次与外婆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对话。但可惜,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胸中汹涌的情绪已越积越多,如同雨季的水坝上游,激荡的洪水达到了堤坝能够承载的最大限度,纵使不愿主动泄洪,洪水也会冲破大坝,倾泻而下。   柳奶奶眼神不好,但还是一下子发现盛云阔红了眼眶。   “小云啊,别伤心。”柳奶奶抬起手,放在了盛云阔的脑袋上,“我是要去和我的女儿团聚了,这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件开心的事。”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她在另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会变胖了吗?会不会变老?还是说变得更漂亮了?她从小就是个漂亮姑娘。”   盛云阔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声音几乎不成语调。   他问:“那我呢?”   我怎么办,你走了之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柳奶奶的话语顿住,像是被盛云阔问倒了。   再多安慰的话都无法改变残忍的事实。   柳奶奶浑浊的眼睛前蒙上了一层水雾。   “对不起,孩子。”她说,“我应该再多陪你一段时间的,起码,应该看见你成家,有另外的人陪在你身边。”   泪水模糊了盛云阔的双眼,让他看不清外婆的面容,只能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他忽然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固执又吵嚷地喊着:“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不要走好不好?”   可这哪里是柳奶奶能做主的呢?   柳奶奶颤抖着抬起嘴角,尽力稳住声音说:“抬起头来,看着外婆,看着我。”   盛云阔听话地抬起头,与外婆那双仍旧闪闪发亮的眼睛对视。   “你要坚强。”柳奶奶说,“虽然我没有办法再陪你了,但并不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你的人生刚刚开始,你还可以选择自己余生的家人,找一个你真心所爱的人结婚,生下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然后你的孩子也会有孩子,他们会代替我陪在你的身边,你不会再孤独了。”   盛云阔怔愣片刻,想也没想又问:“那如果我找不到爱的人,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呢?”   柳奶奶苦笑:“这孩子,别太悲观。就算你不结婚,不生子,你也可以有朋友。就算你没有朋友,你也可以养几只小猫小狗。就算你连小猫小狗都不养,还可以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那一刻,与你一起抬头看星星的人,即便相隔万里,你们也算是同伴。”   盛云阔胸口胀痛,伤心到无法直起身子,埋首在外婆被子上,颤抖着抽噎。   -   几分钟后,身穿黄色工作服的外卖员送来了奶茶和甜甜圈。   有外人闯入,盛云阔不得不收起伤心,清了清嗓子,接过外卖袋子,感谢外卖员。   盛云阔为柳奶奶安装好小桌板,拆开袋子,把奶茶插上吸管,放在桌上。   看见心心念念的点心,柳奶奶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开始享用。   但到底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只能小口小口地吃。一个小小的甜甜圈都吃了将近半个钟。   盛云阔就坐在她身边,等她吃,时不时闲聊两句。   终于,柳奶奶吃完了最后一口甜甜圈,一口气吸光了剩下的奶茶,满意地摸了摸胃部,说:“好了,吃饱了。”   盛云阔替她把包装袋和垃圾收拾干净。   柳奶奶对他说:“别忙活啦,吃了甜的,我有点困了,要睡一会儿。”   “嗯。”盛云阔低着头,不想让外婆看见自己的表情,“你睡吧,我就在旁边守着。”   柳奶奶满意地勾起嘴角,而后像是劳累了很久很久的人一般,缓缓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盛云阔坐在椅子上,看见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缓慢,越来越慢,直到胸口再也没有起伏。与此同时,监护仪各项指标归于平行。   盛云阔撑住自己的脑袋,埋着头,哭得没有声音。   -   外边的长椅上,樊灵哭累了,靠在林裕升的肩膀上小憩。   忽然,林裕升不经意瞥见了门口走进来的身影,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忙拍醒了樊灵。   樊灵茫然睁开眼,发现林裕升指着门口,看过去,也瞪大了眼。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林杳浑身湿漉漉的,不停地喘气。春寒料峭,雨水浇在身上更加寒意侵骨,林杳的嘴唇都冻成了白色。   樊灵和林裕升见状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樊灵关切地问:“你怎么来了?怎么淋雨了?哎哟,可冷着了吧?”   林裕升把林杳身上的湿衣裳扒下来,不由分说的替他披上了自己干燥温暖的夹克。   林杳缓了一会儿,平复了气息,问:“盛云阔在哪?” 第36章 好好吃饭   林杳步伐匆匆,往病房走去,连肩上的外套掉在了地上都无暇顾及。   可到了病房门口,看见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盛云阔后,林杳又不敢再继续往前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病床,柳奶奶躺在上面,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如果不是旁边的监护仪数值全部归零,且发出了刺耳的报警声的话。   “让让,让让。”   林杳身后出现了一名护士,她急着进入病房,在连声催促林杳让开。   林杳愣愣地侧过身,看着护士去到柳奶奶的床边,拔掉了监护仪,那尖锐到令人焦躁的警告声终于停止。与此同时,坐在椅子上的盛云阔也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盛云阔无意间余光瞥见了林杳,有些意外,看了过来。   他盯着林杳,目光短短停留了片刻,又转向病床上的人。   护士在和盛云阔说着什么,他的表情近乎呆滞,双眼无神,也不知有没有理解对方的话,只知道呆板地点头说嗯。   林杳终于找回了双腿的力气,缓缓走了进去,站在了盛云阔的身旁。   护士在交代接下来要办理的手续,她看盛云阔有点茫然无措,在耐心地教他该去哪个窗口办理退费。   离开之前,护士叮嘱盛云阔快点联系殡仪馆,把遗体运走。又说伤心归伤心,该办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先逼自己振作起来……   “知道了,谢谢您,麻烦了。”盛云阔的声音有气无力。   护士叹了口气,她知道家属伤心,但她在这儿工作了太久,每天都有好几个病人离去,她早就学会了麻木,否则崩溃的就是她自己。   她对盛云阔说了句“节哀”,又马不停蹄去往下一个病房。   盛云阔好似站立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坐下。   林杳也在他身边坐下。   看着盛云阔的模样,林杳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奈何自己本来就不太擅长说话,思来想去,任何的语言在此时此刻都过于无力。   于是林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盛云阔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借由这个动作,林杳想要把自己的力气传给盛云阔。   盛云阔没有躲开,他现在的确需要哪怕一点点来自他人的支撑,他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用体温和呼吸告诉他,他不是孤身一人。   此刻,林杳也总算回过神来,意识到柳奶奶已经去世。   林杳开始流泪,止不住地流泪。   死亡是终极的别离,代表着再也不见。   林杳没有哭出声音,他不想让盛云阔发觉,以免又勾起对方的伤怀。   病房门口,林裕升想进去与盛云阔商议后事,却被樊灵拽了回来。   樊灵抬了抬下巴,示意林裕升仔细看。   林裕升看见林杳陪在盛云阔身边,两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彼此依靠,彼此支撑着对方不会倒下。   -   一周后,柳奶奶的全部后事差不多处理完毕。今天是安葬的日子。   在确诊之后,柳奶奶就为自己物色了墓地。在市区外的一座山上,也是盛云阔母亲的长眠之地。   盛云阔穿着纯黑的正装,胸前别了一朵白花,由他亲手捧着柳奶奶的寿盒放入墓穴之中。   墓穴合上,封存,众人垂首哀悼。   等到一切结束,大家一同离去的路上,盛云阔对林家夫妇俩郑重地道了谢。   “叔叔阿姨,多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帮忙,我肯定处理不好这么多事。”   说完,盛云阔对他们俩鞠了一躬。   樊灵受宠若惊,赶紧说:“快不用这样。柳姨对我,几乎和亲妈没区别了,一切都是我愿意做的也该做的。”   “是啊。”林裕升补充道,“咱们两家彼此照顾,几十年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还是个孩子,我们怎么可能不帮忙呢?”   樊灵眼眶发红,吸了吸鼻子,说:“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你就把你林叔叔和我当干爹干妈,有任何事,不要见外,全都可以跟我们说。”   耽搁了一会儿,一行人继续往墓园外走去。   林家夫妇走得慢些,渐渐落在了后边,前方只有林杳与盛云阔并肩走着。   “谢谢你。”   盛云阔忽然说。   林杳意外地睁大眼,没想到盛云阔会忽然和自己说话。   这几天,或许是太忙了,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即便两人见了好几面,但盛云阔一句话也没有和林杳说过。   “谢谢你专程从学校回来。”盛云阔继续道,“你和你爸妈先坐车回去吧。”   林杳不解:“那你呢?”   “我……”   从山上林间穿梭而至的风吹起了盛云阔的额发。   “我顺道去看看我妈。”   “我陪你。”林杳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有些心虚,害怕盛云阔拒绝自己。   但还好,盛云阔没有执意赶他走,只是一言不发,转身再往里走去。   林杳当他默许了,跟上他的步子。   山间有一条清冽奔涌的溪流,上边修了一座石桥,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石桥之上,耳边是水流冲刷石块的声音。   盘旋在两人之间的沉默让林杳感到不舒服。   他迫切想说些什么,可不知道说什么才合时宜。   想了半天,林杳只能说:“你别太伤心,就像我爸妈说的,他们真的把你视作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外婆走了,但你还可以把他们当亲人。”   盛云阔走在林杳前方半步的位置,脚下不停,也不曾回头,甚至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林杳咬了一下下唇,继续说:“还有我,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闻言,盛云阔停在了原地。   林杳的心跳频率快到不可思议。即便是他也觉察得出,在分手后说这种话有多么不合适,不合适到甚至显得有些讽刺的程度。   盛云阔转过身来,面对着林杳,他不再急着往前走,而是停下来,耐心地问:“我能感觉到,你这次回家后一直有话想对我说,只不过找不到机会,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说吧。”   忽然,林杳鼻尖发酸,耳畔吹过一阵可恶的风,不停往林杳的眼睛里涌,吹得他眼睛疼。   “我……不习惯身边没有你的感觉。”   林杳抬眼,直视着盛云阔。   “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山中人迹罕至,极为幽静,无论什么话,都能清晰无误地传达到另外一个人的耳中,连风也会帮你,做你的信使。   所以林杳确信盛云阔听清楚了,但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不发一言。   林杳不得不继续道:“我其实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这段时间我在脑子里想过无数遍,除了你,我不可能再和其他人产生类似的关系。所以,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林杳从不认为自己高傲。   虽然和他接触过的人,十个里总会有那么三四个,状似不经意般对他说,觉得他高冷不好接近,而且长得好,成绩出众,更加显得高不可攀了。   是的,他不高傲,只是顺遂的人生让他从不需要过低头恳求任何人。   直到这一刻,他第一次近乎是卑微地乞求某个人。   盛云阔微微蹙眉,走上前来,用双手稳稳地捧起了林杳的脑袋,不许他低着头,迫使他抬起头,直视着自己。   同时,盛云阔用大拇指拂去了林杳脸颊上的泪水。   “别哭。”盛云阔说,“也别低着头,看着我。”   他注视着林杳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要表现得像是在请求我的原谅。”   “你的决定很正确,如果不是彼此喜欢,在一起就是对自己、对别人的不负责任。你连喜欢是什么都还不清楚,又怎么可能会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呢?你因此选择和我分手,我绝不会埋怨你。”   林杳抓住盛云阔的手腕,如同一名求知若渴的学生,问:“你告诉我,你教我什么是喜欢好不好?”   盛云阔摇头:“这种事情是教不会的,也不需要教。”   “为什么?”林杳有些着急,“喜欢的定义是什么,会有什么表现?如果你不教我,我又能去哪里弄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或者——”林杳顿了顿,“有没有可能,我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不知道?”   说出这句话,林杳顿时有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是啊,是的!他有可能只是不知道,说不定他就是喜欢盛云阔,为什么没有一本教科书来告诉自己到底什么才算喜欢?   “我不知道。”   盛云阔慢慢的将手从林杳脸上收回。   “这只能问你自己的心。但是,我已经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林杳愣住,好半晌才问:“什么意思?”   盛云阔没有回答,只是从正装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银色的贝壳手链,那是他们去珊瑚岛的时候,在机场买的。   “这个东西上面有你的名字,应该还给你。”   盛云阔举着手链,等待林杳伸手来接。   林杳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摊开手,手链随即被放在了他的掌心。   在碰到手链温热的触感的刹那,林杳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接的。   他赶紧抬起自己的手腕,慌忙去解卡扣,但不知为何,好半天没能解开。解不开,林杳着急不已,可越着急,就越不得其法。   “别摘了。”盛云阔说,“你留着吧。”   林杳固执的劲儿上来了,偏要与手链一决高下。但他的手不明缘由在颤抖,搞得他根本没办法解开。   盛云阔实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林杳。以后记得好好吃饭。”   “你本来没我长得高,如果再不好好吃饭,抓紧生长期的尾巴窜窜个子,否则只怕一辈子都追不上哥了。”   说完这话,盛云阔快步走过石桥。   石桥对面是一条通往停车场的大路,在林杳没能留意的时候,已经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那里。   盛云阔熟稔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紧接着车子启动,眨眼便消失在转角处。   只剩林杳一个人站在桥上,底下是淙淙不绝的溪水。   偏偏在这一秒钟,手链的卡扣被解开了。 第37章 再会   回家之后,林杳在樊灵的闲谈八卦中得知了那辆黑色轿车的来历。   是盛云阔的父亲。离开了这么多年,他像是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回到了这座城市,来找盛云阔。   樊灵说,其实这两年盛父一直想要回来探视盛云阔,却总被柳奶奶以不能打扰孩子学习为理由拒绝了。   原来,盛父和后来的妻子没能生育,感情变淡,已经离婚了。盛父做了一点生意,有了积蓄,人又开始步入老年,就焦头烂额想要找个继承者。他万分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于是听说柳奶奶去世的消息后,就连夜赶了回来,想要在盛云阔伤心的时候陪陪他,让他别再和自己那般疏远。   这都是樊灵的说法。因为闺蜜去世,盛父再娶,樊灵对这个男人有满腔的愤懑,所以描述中把盛父说成了薄情寡义的人渣。   林杳对盛父没有太多印象。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否如樊灵所言是个人间败类。   但他到底是盛云阔的亲生父亲,就算有再多的私心,他起码不会伤害盛云阔,甚至还能为盛云阔接下来的生活提供殷实的保障。   也算是好事了。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林杳不能再耽误学校的课程,选了最近的航班,飞回了京市。   没过几天,林杳在教学楼里看见了盛云阔,才知道他也回来上学了。   林杳没有上前搭话。   在山脚下的时候,盛云阔其实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们已经彼此错过,现在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当作互不相识。   -   一学期很快过去,最后一堂考试结束。   林杳收拾了书包离开考场,和他同考场的沈安格也赶紧抓起包,追上他。   “林杳,考完了咱们去吃个饭呗?”沈安格热情地邀请。   这个学期,沈安格就像是把接近林杳当作一件支线任务在完成,无论林杳冷着脸拒绝多少次,他都百折不挠,过两天再度振作,又贴了上来。   今天林杳依旧拒绝了他。   林杳望着前方那个高挑的背影,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要放暑假了,盛云阔肯定会回家。林杳很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   可考试刚刚结束,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林杳不得不挤开一个又一个的人才能勉强往前走,他与盛云阔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那么宽,仿佛永远也无法靠近似的。   眼看着盛云阔已经进入电梯,林杳抢先一步,在电梯门关上前挤了上去。   电梯里人很多,林杳仔细看,才发现,盛云阔身边跟着张桦,还有另一个长相出众的长直发女生。   像是怕人群挤到女生,盛云阔与她交换了位置,把她护在了靠里的地方。   同时张桦问起:“老盛,你暑假什么时候回家?”   盛云阔的回答则是:“我过两天去沪市,在那边找了个实习,应该不会回家。”   那名女生笑眼弯弯,说:“小桦还说想让你和我俩一起去周边景点旅游呢。”   “我?”盛云阔差点笑喷,“你俩是床头柜缺电灯泡吗,需要我去给你们照明?”   张桦红着脸,抗议:“你快闭嘴吧,人这么多你说什么呢……”   电梯到达一楼,人群拥着散出去。   盛云阔一行三人笑笑闹闹地走出去,全然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林杳。   从电梯里走出来,林杳放缓了脚步,再也不急着往前去追上那个人。   从小到大,盛云阔身边绝不会缺少朋友。   他和自己不一样。   后面,沈安格追上了林杳,瞧了瞧他的神色,问:“你刚才想去找盛云阔说话啊?”   林杳转过头,忽然对他说:“沈安格,你想去哪里吃饭?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闻言,沈安格缓缓瞪大了双眼,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愣了好几秒才说:“真的?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林杳不是随便说的。   他不擅长交友,性子很容易让人误会成高冷、难以接近。一般人受不了和他做朋友。但沈安格不是一般人,他追在林杳身后追了一个学期,居然都没厌烦。有这种毅力,干什么不能成功?   而且林杳发现自己并不讨厌沈安格,他虽然总是说想要追自己的话,有些惹人烦。但因为他和林杳一样,打算保研本校,所以偶尔正常相处的时候,两人还算有共同语言,也进行过学习资源互换。   不过林杳还是清楚的对沈安格申明:“仅仅是朋友。”   沈安格的激动劲儿变弱、消失,随即不甘心道:“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我长得也还行吧,起码不会丢你的人。”   林杳抬眼,看见了沈安格脑袋上的数字。   456。   比起去年多了不少。   “你其实不是真心喜欢我的,沈安格,我们俩都清楚这个事实。”林杳说,“你只是在我这里被拒绝了太多次,生出了胜负欲,觉得必须要把我追到手,才能算是找回面子。”   心思被戳穿,沈安格别开眼,含糊道:“算是……但也不全是,追你,看你被我搞得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挺好玩儿的。”   林杳叹气:“你昨天晚上还约人出去了的不是吗?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我,你不会有心思和别的人上床,起码我认为是这样。”   沈安格老脸一红:“谁给你说的,徐哲思那家伙?”   林杳转身,一边走,一边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但我们相处还算愉快,不如就只当朋友,你考虑考虑吧。”   沈安格忙跟上去,微笑着说:“还考虑什么?晚上去哪儿吃?”   -   接下来的两年多,林杳的生活充实忙碌。   他回到了学生会,在原部长毕业之后被任命为了新的部长。也成功联系上陈教授,加入了他的课题组。林杳表现得令老师相当满意,还联合发表了几篇文章。   林杳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各个竞争项目都要争第一。   他每学期的GPA都排在系前二名,连运动会也得过两次男子四百米的第一。   奖学金和评优更是几乎回回都有他的名字。   可是与从前不同的是,在林杳身边,与他竞争第一的那个人不再是盛云阔了。   盛云阔的生活重心转移到了校园之外,林杳不太清楚他在忙什么,只知道他的成绩并不拔尖。   甚至在大三那年,林杳听说了盛云阔休学的消息。   这两年,因为柳奶奶去世,盛云阔没了牵挂,逐渐也不再回老家。除了在校园里偶尔遇见,其他时间林杳很难见到他。   听说他休学的事后,林杳找到张桦询问缘由。   结果张桦说盛云阔休学创业去了。他一直想自己做个游戏,最近似乎成功招到了投资,就干脆放下学业,专心去管公司的运作。   林杳愣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俩,真的在渐行渐远。   自此,林杳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盛云阔,回家也见不到人。两人之间彻底断了所有的联系。   大四,林杳成功以全系第一的成绩获得保研资格,陈教授提前打招呼,预定了他做学生。   后来林杳去往国外交换学习了两年,再回到学校,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恩师手底下的博士生,不出意外,等他毕业,就能留在学校任教,继续平静无波的研究生活。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最初的计划发生着,看上去圆满又美好。   直到最近,林杳忽然毫无缘由地大病了一场。   起因是陈教授没有在组会时看见林杳,发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平时林杳从不会如此,他总觉得不放心,就派学生去林杳宿舍里查看。   结果却发现林杳晕倒在了床边,桌子上电脑还没关机,开着未完成的论文界面。   那名学生立即叫了救护车,把林杳送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发现林杳居然好几天没吃没睡,身体透支了。   陈教授觉得是他写文章压力太大了,等林杳醒来之后,老头子严词勒令他不许写了,强制休息一个月再说。并劝他宽心,他才博一,现在就担心毕不了业是不是太早了点!   林杳没有反驳。   但他并不是觉得自己压力太大才生病的。   他只是……忽然感觉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从小到大,林杳都在争那个第一名的位次。但他从未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去争?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为什么非要是第一?   以前勉强能找到理由,因为樊灵的要求、因为要与盛云阔较劲。后来也可以归因为想要获得一点点虚荣和旁人的羡艳。可渐渐的,他变得茫然起来。   没有人再要求林杳必须要得第一,之前总和他较劲的人也已经离开了很久,虚荣和别人的羡慕更是无法再打动他的心。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像这样每天看文献、做实验、写文章,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全然只是出于责任感,因为不想拖累课题组,所以必须做点贡献。但实际上,他确信自己并不喜欢正在做的事。   林杳总忍不住想,这样一天天过下去,等到毕业,成为了老师,继续研究……然后呢?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循环,每一天都好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他只是一具预先写好程序的行尸走肉,只是在麻木地做着分内的事。   在这样的情绪包裹下,林杳总是忍不住陷入深渊般的沉思,乃至忘记了睡觉,忘记了吃饭,变得郁郁寡欢。   林家夫妇听说这件事后急得不行,与陈教授交流商议后,决定让林杳先回家,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于是林杳收拾了行李,买了回家的机票,来到机场。   距离正式起飞还有四十多分钟,检票尚未开始,林杳在候机厅坐下,视线虚无地放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走神发呆。   可忽然间,林杳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他害怕自己看错了,全然不敢相信,还多眨了几次眼睛,终于,确认了真的是那个人。   盛云阔应该是长高了一点,又或者是拜他脚上那双高帮马丁靴所赐,让他看起来比从前更加高挑扎眼。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口前还骚包地挂了个墨镜,单肩挎着一个背包,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学生时期的气质。   恰好在这时,检票开始,盛云阔没有坐下的时间,直接从商务通道走到了登机口,拿出电子登机牌,和地勤小姐友善地打了声招呼,随后步入廊桥。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廊桥尽头,林杳才后知后觉站起身去往登机口。   时隔多年,他们居然坐上了同一架航班。 第38章 盛老板   此次回家,林杳没有带太多行李,只有一个背包。   暌违多年,发生变化的不仅仅只有盛云阔。   林杳也长高了一些,但目测依旧没能超越盛云阔,毕竟是十厘米的差距,很难靠成年后的努力补足。而读了太多书不是没有坏处,现在林杳鼻梁上的眼镜已经变成了常驻饰品,还好度数并不算太高,与林杳整体的书卷气质又相得益彰,没能削减他的颜值。   而且因为林杳太过醉心学术,身边人更是个顶个的忙碌,根本不在意外表。所以他去理发店的频率就变得比较低。略长的刘海在他低头时会遮住视线,发尾也长过了普通男性短发的限度,柔软弯曲地贴在颈后。   今日林杳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手臂上搭了件薄外套,背包规规矩矩地双肩背着,通过廊桥,进入机舱内。   林杳的机票在第20排。   经过商务舱的时候,他目光扫见了已经就座的盛云阔。   盛云阔也刚好抬眼,看见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狭窄的机舱中悄然相交。   然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更没有主动打招呼。他们就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旅客,因缘际会恰好登上了同一架航班,目光交错瞬间,便若无其事地转开。   林杳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缓缓舒出一口气。   -   几个小时后,飞机安全降落。   林杳跟在人群之中下了飞机。商务舱先离开,等林杳出来时,已经找不到盛云阔的身影。   林杳在接机的地方见到了老爸老妈。   “杳儿!”   樊灵远远看见了林杳,兴奋的朝他招手。   林杳走过去,笑着问:“不是说好不用来接机的吗?我自己回去就行。”   樊灵抓住他的手,看了又看,气色还不错,声音也洪亮。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林裕升说:“你妈想早点见到你,刚好接上你,咱们一家三口晚上出去吃顿好的。”   三人往停车场走去。   路上,樊灵闲聊着说起:“诶,刚才我和你爸爸看见了小盛,他跟我们打招呼来着。原来他也坐今天从京市回来的飞机,你们俩没有遇见吗?”   林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之前几年,他和盛云阔一直各忙各的事,老爸老妈也大概清楚,所以并不觉得他们俩没再一起回家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现在,在他们眼中,林杳和盛云阔之间的关系还是一如从前。   “可能不太巧吧,我没有看见他。”林杳勉强编了个理由。   樊灵拍了拍脑门,自责道:“我这记性。前两天明明小盛给我发过消息,说今天回家乡,明日过来拜访。我都忘了跟你说一声,叫你俩路上有个照应。”   “拜访?”林杳意外,“这几年盛云阔和你们经常联系吗?”   林裕升笑呵呵接过话头,说:“是啊。每逢节假日,小盛都会给我俩发条问候消息。如果恰巧他在这边的话,一般也会过来送点小礼物。过年的时候你说好吃的那几盒草莓,就是小盛送过来的。”   不知为何,林裕升话语里竟有几分骄傲似的:“小盛会做人,懂人情世故。要不他做生意能成功呢?”   林杳垂眸,喉咙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奇怪阻塞感。   盛云阔一直和老爸老妈有来往,甚至还到家里送过东西,却没有一次与自己遇见。   显然不是巧合,果然他在故意避开自己。   哎。   为什么要伤心呢,其实盛云阔这么做才正常。   -   第二天,林杳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广告。   因为是在学校里晕倒过后回家修养身体的,所以樊灵笃信林杳是太累了,不许他盯着手机回消息,更不准打开电脑看文献。于是林杳沦落到只能坐在电视机前,看频道里那无休无止的推销广告。   “叮咚——”   门铃响了。   林杳猛地站起来,立时想到昨天林裕升说盛云阔今日会登门拜访的事。   他整个人霎时间变得僵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躲回房间里,以防尴尬。   没等林杳决定好,林裕升就过去打开了门。   “叔叔上午好啊。”   “嗯?小肖。快进来快进来。”   “打扰了,这是给您二老带的有机牛肉,纯草饲,肉质好。”   “你这孩子,快进来喝杯水。”   林杳隐秘期盼地望着门口,进来的却不是意料中的那个人。   是肖覃。几年不见,他壮了点,应该是有在规律健身。脖子上居然挂着工牌,像是刚从岗位上摸鱼溜出来的。   走进屋,肖覃就看见了林杳。   他愣了片刻,几年间彼此都变了不少,竟有些不敢认。   终于,肖覃的语气惊喜万分:“林杳!天啊,我们这是多久没见了,我记得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家了?”   “我回国半年多了。”林杳笑着说,“现在我在陈教授底下读博,回来休假的。”   肖覃打趣:“看来我以后见你要喊林博士了。”   这时,樊灵走出来,说:“小肖,留下吃饭吧,刚好用你带来的牛肉,叫你林叔叔做几个菜。对了,小盛今天怎么没来?”   听到樊灵问盛云阔,肖覃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飞快瞥了林杳一眼。   “云阔他今天临时有点事走不开。”肖覃说,“但想着之前就说好要上门拜访,不好爽约,才让我过来跑一趟。”   说完,肖覃抬手看表,指了指门外,抱歉着说:“我也不能留下来吃饭了。我从公司临时出来的,还要回去上班呢。叔叔阿姨再见啊。”   出门前,肖覃朝林杳挥手:“下回一起吃饭啊。”   林杳点头,目送他离去。   从林家出来之后,肖覃按着后脖颈子在楼下站了一会儿。   没想到会遇见林杳。靠,盛云阔肯定是不知怎么提前知道了林杳回家,所以才躲了。   肖覃咬牙。   不过……林杳居然半句话没有问起盛云阔。神色也没有任何异常,好像真的不再关心了似的。   肖覃叹了口气。   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个金疙瘩也该放下了。   何况只是一段感情呢?   -   晚上,结束了一天工作的肖覃来到了一座平层公寓的顶楼。   他回忆了一下,不算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冷气。   接着,肖覃看见盛云阔单手插兜,闲适地站在整面落地窗前,另一只手捏着咖啡杯,瑰夏的独特香气萦绕,热气升腾。   盛云阔长得高,宽肩窄腰的,一身量体缝制的衣裳,最大限度放大了他身材的优点。   这般站在落地窗前,外边是繁华都市的夜景,有种独属于上位者的统治感。   接着,盛云阔没有回头,语气认真地开口,问:“你说,这么大的窗户,到时候怎么做卫生啊?”   肖覃:“……”   他刚才是脑子短路了才觉得盛云阔有老板风范。   盛云阔转过身来,指着面前的椅子:“坐。”   肖覃坐下,盛云阔在他对面落座,稳稳端起桌面上的咖啡壶,给他倒了一杯。   工作累了整天,肖覃早就口渴了,端起杯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喝了下去。   “…………”   肖覃手抖着问:“怎么是可乐?”   盛云阔回答理直气壮:“因为咖啡不好喝啊。”   挺好的,可乐起码解渴。肖覃不再纠结,一饮而尽。   喝完可乐,肖覃提起了上午去林家的事:“诶,你猜我在林家看见了谁?”   盛云阔毫不意外,回答:“林杳呗,你在林家还能碰见张杳不成?”   “啧。”肖覃不爽,“你早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才临时让我替你去林家的对不对?可你怎么知道的,你跟踪林杳啊?”   盛云阔端起装着可乐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说:“没有,我和他今天同一趟飞机回来的,碰巧看见了。”   “哦,这样。”肖覃没话说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直到盛云阔再度开口,问:“林杳不是在读博吗?现在才五月,也不是放假的时候,怎么回家了?”   “他说是休假。”肖覃道。   盛云阔握拳,托着腮帮,思索着:“按林杳的性子,不该无缘无故休假。你问原因没有?”   肖覃愣住,说:“没。”   盛云阔打了个响指,冷酷无情宣布:“你本月绩效没了。”   肖覃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盛云阔是在开玩笑。自从盛云阔请他一起创业后,仗着自己老板的身份,动不动就是扣工资警告。但肖覃也是创始人之一,根本不靠工资过活。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大多有关公司。   此时他俩身处的这套房子在盛云阔名下,刚装修完没多久。因为离公司比较近,所以肖覃加完班偶尔会过来留宿。   盛云阔望着外边商业街的中央大屏,心血来潮道:“你说咱们在那块屏幕上投个广告如何?”   肖覃耸耸肩:“可以啊,只需要把新版本的研发经费砍了就能投了。”   “那算了。”盛云阔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现阶段还是低调一些吧。”   喝了一肚子可乐,肖覃想去上厕所,而且时间也不早,他认为是时候洗个澡去睡觉了。   起身后,肖覃走了几步,再回头,发现盛云阔已经收敛了全部的笑容,不知心中在想什么,一双眼黑得如深渊浓墨,久久望着窗外出神。   肖覃忍不住道:“你没别的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盛云阔茫然看过来。   “林杳。”肖覃摊了摊手,“你不想问问他有什么变化吗?”   盛云阔转回头,仍旧看着窗外,说:   “不用问,我看见了。”   “而且没什么好问的,早就结束了不是吗。” 第39章 放不下   晚上临睡前,林杳拿着睡衣准备去洗个澡。   还没有进浴室,樊灵“诶诶诶”叫住了林杳,让他等等。林杳只好站在浴室门口,看樊灵进了他们的主卧,不一会儿手里拿了套黑色的衣服出来。   “明天是你柳奶奶的忌日,我们去看看她,你穿这套,别搞得五颜六色的不尊重。”樊灵把衣服交到林杳手里,叮嘱着说。   林杳在家中的衣橱里几乎所有衣服都是樊灵挑选的,以白色灰色为主,倒是有几件颜色鲜亮的,可林杳不太爱穿,成了压箱底。   “我有黑色的衣服。”林杳说,“不用专门买一套新的。”   樊灵笑着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妈妈给你买件新衣服怎么了?”   林杳没再多说,接过衣服,答应自己明日会穿。   樊灵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也去准备洗漱睡觉。   林杳看着手中的衣服,想到自己这几年都没有去为柳奶奶扫过墓,差不多都要忘记墓园的位置了,心中生起愧疚。   -   第二天天气不错,阳光正好,温暖而不炙热。   上午山间的空气也清新,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鸟叫声。   林杳因为不太记得路了,便跟在老爸老妈身后慢慢走着。   按理说,林杳作为年轻人,体能定然是好过樊灵与林裕升两个中年人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林杳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此时爬了一会儿山间阶梯,甚至感到左胸口隐隐作痛,不得不偶尔停下歇息喘气。   这让林杳开始反思自己。研究生这几年,常常忙得作息混乱,锻炼的习惯也丢了,身体果真越来越差。   大约十分钟后,樊灵说了声“到了”。   林杳抬眼,面前是一排排整齐且相似的墓碑。但他根本不需要去辨认,就能认出哪一方墓地是属于柳奶奶的。   因为已经有一个高挑的身影在林家人之前来到了柳奶奶的身边。   盛云阔上身穿着黑色的卫衣,他把兜帽罩在脑袋上,面向墓碑,背对着林家人。但林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林杳不觉得意外,今天是柳奶奶的忌日,盛云阔会前来才是正常的。   实际上,林杳早就预料到盛云阔今日会来。在见到盛云阔的刹那,林杳那从昨晚就开始的心神不宁瞬间消失。预感终于应验。   樊灵和林裕升也不意外会碰见盛云阔,两人上前和他打招呼。   “小盛,你来得可真早。”林裕升说。   “你吃早饭了没有?”樊灵关心到。   听见声音,盛云阔回头,目光在林家夫妇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就瞟见了他们身后的林杳。   林杳一直看着他,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   盛云阔的目光再度移开,回到林家夫妇身上,貌地回复道:“叔叔阿姨早,我吃过了。”   见盛云阔似乎并不想主动和自己打招呼,林杳上前两步,相当自然的,说:“盛云阔,好久不见。”   盛云阔终于又看向林杳,微笑着对他说:“是好久不见了。”   樊灵把带来的花和祭品放在了墓碑前,看见那里已经放着一杯奶茶,她无奈摇头一笑。   小盛这孩子。   起身后,樊灵听见林杳和盛云阔打招呼,语气显得相当生疏。   为了拉近点距离,樊灵便问起:“对了小盛,杳儿也是8号从京市飞回来的,你们应该是同一航班吧,怎么没有遇上?”   盛云阔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好似他真的没有在飞机上遇见过林杳般。   “是吗?那还真是不巧了。可能因为我上飞机就戴上眼罩睡觉了吧。”盛云阔说。   樊灵接话:“也是,你现在忙得很,自己创业很累吧?”   “现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了,不算累。”   盛云阔回答完樊灵,再看向林杳,寒暄问了句:   “你呢,这几年还好吗?”   林杳的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悄悄捏紧,面上淡然地回答:“嗯,一切都挺好的。”   说完这句,林杳其实想多问一句“你这几年在做什么”,结果略迟疑瞬间,樊灵又和盛云阔攀谈起来,打断了他说话的机会。   “你们俩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樊灵手指在林杳和盛云阔之间晃了晃。   “是有几年了。”盛云阔坦然道。   樊灵说:“以后有机会还是多见见面,别生疏了。人这一生很难有几个相识二十多年的朋友,要珍惜这段感情。”   始终没说话的林裕升忽然提议:“要不中午一起去吃个饭,小盛,你下午没事吧?”   林杳的心跳如鼓点般加速,他不自觉看向盛云阔的反应。   原本以为盛云阔会借故推脱,却不想他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行,前两天忙着,说好登门拜访也没成行,今日就让我请叔叔阿姨吃顿饭,赔个罪。”   约定好之后,林家三人又待了一会儿,直到樊灵借口说他们先去开车,过会儿直接在餐厅见面,给盛云阔和柳奶奶留了一些独处的时间。   -   盛云阔选的是一家中餐餐厅。   干净、宽敞、安静,没有油烟味。   有一道据说味道相当不错的草莓饮品。   林杳手边放着一杯喝了大半的粉色饮料,慢条斯理吃着碗里的食物,实际上全神贯注在听盛云阔与自家父母的闲谈。   从他们的谈话中,林杳知道了很多盛云阔的近况。   大三休学之后,盛云阔全身心投入到创办工作室和研发游戏当中。然而靠着实业生产起家的盛父不信游戏能赚钱,坚决不给盛云阔半毛钱资助,让他好好回去念书,念完了来接手自己的事业。   谁知道盛云阔压根儿没想在盛父那里拿钱,他孤注一掷,把外婆留给自己的绝大部分遗产都投了进去,又游说原来从学校与各个渠道认识的朋友来技术入股,终于初步做出了游戏雏形,得到了一笔融资,从此开始良性循环。甚至去年他们的游戏还实现了利润翻倍。   林杳悄悄去搜了一下,发现这款游戏在商店的下载量排行不低。他不了解游戏,但不妨碍他知道盛云阔做到这个地步有多厉害。   接着,林杳才知道盛云阔之所以刚从京市回来,是因为他去年就已经复学了。这一年里他常常两边跑,就是为了完成学业。   林杳此前却全然不知这件事,也从未在学校里遇见过盛云阔。   正听着,忽然樊灵对林杳说:“杳儿,帮我抽两张纸。”   林杳回神,伸手去拿旁边的抽纸。但一个没注意,收回手的时候碰掉了放在碗沿上的筷子。   将纸巾交给樊灵后,林杳就侧身弯腰去地上捡筷子。   手伸出去,差一点碰到筷子,对面出现了另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林杳抬眼,看见盛云阔和自己做了同样的动作,他们都想去捡起筷子。   两只手相隔半厘米。   林杳和盛云阔彼此对视。   离得近了,林杳才注意到盛云阔比起从前更多的变化。   他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明亮的光,但相比从前的纯粹分明,现在的那束光变得好似多了一些层次,其中也混入了漂浮如絮的团团尘埃。   林杳想到了一个词,和光同尘。   换成更通俗的说法便是,成熟了,眼神里多了许多只有他自己知晓其中滋味的经历。   六年。   足足有六年,林杳完全没有参与盛云阔的生活,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不知他有没有为什么事情而笑过、哭过。   这对从小就和盛云阔一块儿长大,最长分开时间不过暑期两个月不到的林杳来说,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   明明才刚亲历过没有盛云阔的六年,可忽然回想,那六年竟像是大梦一场,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在林杳愣神的时间里,对面盛云阔已经收回了手,重新坐直身子。他本来是想帮林杳捡筷子,但既然林杳已经自己去捡,便不再需要他。   林杳只好自己捡起筷子,放在桌上,让服务生替自己新换一双干净的。   吃过饭,樊灵使唤林裕升借口上厕所去偷偷结账。结果林裕升回来,小声回禀服务生说已经买过单了。   樊灵有些不好意思。   再怎样盛云阔都是晚辈,他们年节里已经收了不少的礼,许多礼物甚至价值不菲,也找不到个机会还情,今日又欠下一笔。   倒不是说要算得多么清楚,只是关系往来,哪有自己这一方只顾着坐享利益的?   算了,来日方长,下次再找机会吧。   -   才走进家门,林杳的肩膀忽然垮了下来,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绷着。   樊灵发现林杳的异常,问:“你今天脸色看起来好疲惫,是爬山累着了吗?”   林杳没办法解释,只能含混着点头:“应该是。”   “你这才几岁,那山才几步路,就累成这样?”樊灵不赞许地皱眉,“虽说学习忙,但你也要抽出时间锻炼身体,不然以后老了怎么办?”   “嗯,我知道了。”林杳随口应下,换了鞋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回到房间,林杳关上门。   靠在门板上,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放松了下来,他仰着头,缓缓滑坐在地上。   林杳抱着自己的膝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可眼睛里却不断蓄积起泪水。   而后,两行泪划过了他上扬的嘴角,他赶忙抬手拭去。   他笑是因为知道盛云阔这些年过得很好,他有了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显然会越来越好。   哭是因为他发现,无论有没有自己,盛云阔都会这样好。可与此同时,他惊觉,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原来从未放下过。 第40章 取向问题   第二天下午,趁着樊灵在浇花的空隙,林杳赶紧拿出手机,想要回复一下这两天错过的消息。   导师知道林杳在休假,除了最开始那条关心的消息之外,没有再发来其他的任务。   林杳就顺手处理了学校的一些杂事。   翻着聊天列表,他忽然翻到了来自沈安格的未读消息。   沈安格的对话框被压在了其他消息的底下,他在林杳回家的当天傍晚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沈安格:【你回家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我去你宿舍没找到人。】   虽然时隔三天,但林杳还是回复了。   林杳:【嗯,我回来休息几天。】   沈安格:【你终于舍得回复我了?可惜晚了,我已经落地锦市了。】   林杳:【你过来了?】   沈安格:【对啊,我在机场,不知道该去往何方,我正犹豫要不要给你打电话。】   林杳有些无奈,沈安格有钱有闲,做事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既然他已经来到了锦市,自己也该尽地主之谊。   林杳发给沈安格自己家的地址。   林杳:【按照地址导航过来吧,我和我爸妈说有客人要来。】   回复完,林杳就起身去阳台上,把沈安格要过来做客的事和樊灵说了。   樊灵相当热情,只是怪林杳不早点说,自己还得出去买几个菜,不然中午如何待客?   林杳说:“要买什么,我出去买回来。”   -   林杳拿着樊灵给的清单,去了超市。   时间恰好,等他买齐了樊灵需要的东西,沈安格也发来消息说到了他家附近。   林杳让沈安格站着别动,自己提着东西,在小区门口找到了他。   “沈安格。”林杳喊他的名字。   沈安格拖着个小型旅行箱,听见呼唤,转过脸来,立即绽开一个如今日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离开校园之后,沈安格抛弃了校园清纯男神的打扮,不过他倒也没有成为班味十足的成年人。他去打了几个耳洞,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潮牌,有点叛逆期迟到的那个意思。   林杳走到他身旁,看不出喜怒地问:“你过来干什么?”   “看你啊。”沈安格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去你宿舍没找到人,打听之后才知道你是写论文写晕过去了,陈教授紧急给你批假期叫你回家的。我当即发消息问你,可你又不回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沈安格没有选择打电话。是因为几年前,林杳刚提出可以和他做朋友,两人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熟络起来后,他总是不分时间地点给林杳打电话。把林杳逼急了,警告他如果下一次自己接起他的电话,他说的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自己就把他拉黑。   自那以后,沈安格就没拨打过林杳的电话了。   “你定酒店了没?”林杳揭过上一个问题,继续问。   沈安格说:“还没。我打算到你家之后,在这附近定一家。最好周围有酒吧那种,毕竟孤枕难眠,我得找个小帅哥暖床。”   听到这话,林杳忍不住抬眼看向沈安格头上的数字,比起上回见面果真呈现稳步上升趋势,即将达到四位数。   和林杳以朋友身份相处后,沈安格觉得很满意。   因为林杳不会多嘴多舌,自己可以放心把一些秘密与他说。而且只要不碰触到会令他生气的底线,他其实很好相处。   林杳带着沈安格回到家。樊灵出来迎接他们,林裕升还在学校没回家。   沈安格微笑着,礼貌打招呼:“阿姨好,这是我给您和叔叔带的小礼物,一点心意。”   说着,沈安格把手上提着的袋子交了出去。   樊灵相当意外,说:“你这孩子,来做客还带什么礼物啊,我和你叔叔什么都不缺,留着回去送给你爸妈用。”   沈安格便假意让步:“那我先把东西放这儿吧,提着也不好。”   樊灵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让沈安格一直把礼物提着吧,只能点头,让他们进屋来坐。   不一会儿,樊灵端着饮料和水果出来招待。   她已经把大部分食材清洗备好,只需要等老林回来做饭,所以现在无事,她便坐下来与沈安格闲聊。   樊灵就像是所有长辈一样,夸道:“小沈真是不错,学历高,长得也帅,精神。”   沈安格立即嘴甜道:“我哪比得上林杳长得好看,这都是阿姨您的功劳,把他生得这么帅。”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夸了,樊灵顿时心花怒放,捂着嘴笑个不停。   林杳很无奈,开口暂停了这一场商业互吹:“你现在可以定酒店了,小心待会儿忘记。”   “哦对。”沈安格掏出手机。   樊灵一听沈安格居然要定酒店,当即道:“小沈来咱家做客,怎么能住酒店呢?你今晚就去林杳的房间里,和他挤一挤。”   沈安格的动作僵住,呆滞地看向樊灵。   林杳端着茶杯的手也抖了一下,差点打翻杯子。   见两人陷入沉默,樊灵疑惑道:“怎么,不愿意啊?”   林杳迅速给沈安格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自己作为主人不好拒绝,你快想个借口脱身。   沈安格接收了林杳的示意后,转过头去,回答:   “好,谢谢阿姨,那我还省了酒店钱了。”   樊灵高兴起来,拍手说:“对嘛,哪有过来做客,把客人扔到酒店去住的道理?你就放心在这儿睡,阿姨去给你们房间换新床单。”   说干就干,樊灵起身去换床单。   沈安格看向林杳,得意洋洋笑着。   林杳则冲他翻了个白眼。   -   因为要等老林回来做饭,所以今日林家的晚饭时间往后推迟了半个多小时。   樊灵不停劝沈安格多吃点,说他太瘦了,男孩子壮一点好看。   林裕升身为老师的职业病发作,开始盘问沈安格毕业之后去在做什么。   沈安格回答:“我在石化企业上班。”   “那是国企了?”樊灵这种在编教师,对编制和国企有种莫名的情结,“那前途不错嘛,稳定又体面,还不像其他企业那么累。”   “是,还可以。”沈安格表现得很谦虚。   樊灵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问:“不过你这个耳钉……单位领导不会介意吗?”   “不会的。”沈安格解释,“上班期间不戴就是了,工作和生活分开嘛。”   樊灵点点头:“也是,你还挺时尚的哈哈……”   -   吃过饭,散过步,晃晃悠悠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樊灵让林杳去教教沈安格怎么使用自家的热水器,两人一同来到浴室。   林杳手上拿着花洒,打开水龙头,尽职尽责地说明:“往这边拧是热水,这边拧是冷水,按一下是换成另一个喷头。”   说完,林杳回头看了眼门外,确认无人,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质问沈安格:“你怎么不去酒店,留下来和我挤什么?”   沈安格笑了两声:“你妈妈盛情难却嘛。”   林杳不太爽,冷冷道:“你明明可以编个理由去住酒店。”   沈安格凑近,用胳膊肘戳他:“怎么,你怕我对你做什么不成?”   “不怕。”林杳有恃无恐,“你不敢。”   沈安格一愣,发现自己还真不敢对林杳做什么。但就这样被轻轻松松拿捏,实在有些丢份儿。于是他忽然坏从心起,猛地去抱住了林杳的腰。   “你看我敢不敢!”   林杳被吓了一跳,手上的花洒没关,瞬间失去控制,胡乱喷了他俩一身水。   林杳大惊失色,喊着:“放手,你再这样我就赶你出去。”   沈安格见好就收,终究不敢真的惹恼林杳。不过能整到林杳,他很高兴,笑得停不下来。   林杳浑身滴水,关掉花洒,去拿帕子擦身,嘴里还在埋怨沈安格发神经。   浴室门外,樊灵原本找了一套林杳没穿过的新睡衣,正想给沈安格拿过来,却猝不及防看见了两人打闹的一幕。   樊灵整个人僵在原地,直到林杳余光瞥见她,叫了她一声,才忽然回神。   “哦,我给小沈拿一套睡衣,待会儿洗完澡换上。”樊灵递出手上的衣服。   沈安格接过:“谢谢阿姨。”   “嗯。”樊灵脸色有点不自然,“你们早点睡,我回房间了。”   说罢,她近乎像是落荒而逃,离开了浴室。   林杳觉察出樊灵的神色不对劲,多瞧了她两眼。   -   回到主卧,林裕升正靠在床头,戴着老花眼镜看书。   樊灵魂不守舍的在梳妆台前坐下,却迟迟不擦脸,只是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林裕升不太习惯这么安静的樊灵,瞧了她一眼,问:“老樊同志,怎么呆了?”   樊灵胳膊肘撑在桌上,扶着额头,说:“老林同志,你说杳儿都25岁了,怎么不见他谈个女朋友呢?”   林裕升漫不经心地回答:“谁家年轻人一谈恋爱就和父母说的?可能谈过,但是都没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就没叫我们知道呗。”   “我总觉得不对。”樊灵眉头紧皱,“你说……杳儿该不会喜欢、喜欢男孩子吧?”   林裕升差点被口水呛死,连续咳嗽好几声,说:“你想什么呢一天天的?”   “你可别觉得我是胡说。”樊灵神色认真,“杳儿前两年去国外留学,说不准就被那边的风气带坏了呢?”   “而且……我瞧今天杳儿的那个朋友,和一般的男生不太一样。   樊灵几乎要化身福尔摩斯,寻找异常的蛛丝马迹。   “他的衣服、头发,显然都是精心打扮过的,现在的年轻男孩子,大多数都不太在意这些,能收拾干净就不错了,没有他这样……还做了造型什么的。”   “对了,他还带了礼物。我看了一眼,是一个按摩仪和一盒子茶叶,价格不低呢。哪有去普通朋友家带这么贵重礼物的?懂礼貌的带个果篮不就行了?”   林裕升很是无奈,劝她:“你别胡思乱想了,瞧那孩子穿着打扮,家境相当不错,可能在他眼里这就是一般的送礼规格呢?快睡吧。”   樊灵选出夜间精华水,倒在掌心,一边抹,一边说:“不行,我得打听打听。小盛和杳儿关系好,他肯定知道杳儿有没有谈过恋爱,我明天问问他去。” 第41章 祝你约会顺利   林杳洗过澡,用一根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回到卧室。   沈安格在他之前洗漱完毕,此刻正坐在林杳的书桌前玩手机。   与沈安格相处久了,还是能发现他浪荡外表之下刻在骨子里的礼貌。因为没有得到林杳的首肯,所以他不会擅自碰林杳的床铺。   林杳去打开衣柜,同时说:“我柜子里还有一套被褥,今晚你睡床,我在地上将就一晚。”   沈安格有些意外,恍神片刻,说:“还是我打地铺吧。”   林杳把被褥拿出来,铺在地上:“你是客人。而且我想你也没有睡过地铺。地上睡着没有那么舒服,你受不了。”   “我睡地上。”沈安格起身,语气坚定,“这是你的房间。而且让你睡地上,我良心不安,不可能睡着的。”   林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睡地上沈安格会良心不安。他不是个喜欢掰扯推让的性子,既然沈安格自告奋勇,“那好吧,你睡地上。”   十分钟后。   林杳侧躺在自己刚换过新被单的床上,闭眼养眠。   沈安格窝在味道不太新鲜的被子里,因为身下的褥子不够厚,坚硬的地板存在感十足,硌着他的老腰。   又过了五分钟,沈安格陡然坐起,扶着自己的额头,小声说:“林杳,我果真睡不着。”   林杳其实也没睡着,他就料想沈大少爷不可能习惯得了地铺。   “那换位置,我去地上。”林杳掀开被子。   沈安格阻止他:“别,不用,我溜出去开个房间得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按作息时间推算,樊灵和林裕升此时已经睡着,沈安格轻一些,不是不可能溜走。   林杳对此没有意见。   几分钟后,沈安格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和身份证。以免动静太大,他不敢带行李箱。林杳说好明天给他送过去,沈安格比了个OK的手势,偷感十足地离开了林家。   第二天清早起床,樊灵没看见沈安格,问起他的去向。   林杳眼睛也不眨地扯谎,说沈安格早上的飞机,五点就走了。   樊灵便没再多问。   等到午后,林杳趁着樊灵不在家,拖着沈安格的行李箱给他送到了酒店。   -   这天,盛云阔在自己宽敞、低调却不失奢华的办公室里,用最高配的电脑验收新版本成果。   虽然看起来他像是单纯在打游戏,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毕竟玩家只需要玩游戏就行,但盛总需要考虑的就多了。   手机振动两下,打断了盛云阔如火如荼的工作进程。   他拿起来一瞧,居然是樊灵发来的消息。平时无事,樊灵是不会主动和盛云阔聊天的。   樊阿姨:【小盛啊,在忙吗?阿姨有一个事儿想问你,不忙了回个消息哦。】   盛云阔:【不忙,有什么事您说。】   樊阿姨:【说起来还有点难为情呢。是这样的,你和杳儿关系好,阿姨问问你,杳儿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谈过女朋友啊?】   看着这条消息,盛云阔不自觉挑眉,在心里默默回复,如果我是女的,那他就谈过女朋友。   盛云阔不明白樊灵为什么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完全可以直接问林杳,他们母子俩的关系挺好的。   盛云阔:【我也不太清楚。大一大二没见他有女朋友,但后面我俩也不常见面,他之后两年和研究生留学时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樊灵沉默了几分钟。   樊阿姨:【好,谢谢你,阿姨知道了,下回来家里吃饭哈。】   关上手机,盛云阔陷入沉思,不自觉眉头皱起。   樊灵为什么忽然跟自己打听这个问题?   -   两天后,周末,樊灵休假在家。   “杳儿,今天陪妈妈去逛个街好不好?”   樊灵晾完衣服,过来对林杳说。   林杳正在看回京市的机票。在家散漫了这么多天,他有些不太习惯,也觉得自己身体无碍了,便打算回去。不过到现在他还没决定好具体的归期。   总归无事,林杳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母子俩大概上午10点半出门,到商场里,林杳陪樊灵逛了几家服装店,买了两条新裙子,差不多12点了就找地方吃饭。   破天荒的,樊灵带着林杳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脚步。   林杳有些意外,因为樊灵曾经明确说过自己吃不明白外国菜,还是自己国家的菜合胃口,她怎么今天选了一家西餐厅?   不过这种问题没有必要问,没有人规定樊灵不能心血来潮吃一回西餐。林杳什么也没说,安静的跟着樊灵进去就座。   餐厅装潢优雅复古,灯光整体以暖黄色为主,应当是为了显得食物更加美味。看起来并不是走量大实惠路线的,消费不会太低。   服务生拿来菜单,让他们俩点餐。   林杳刚翻了两页菜单,樊灵便说:“我去上个厕所,你看着点几道招牌菜就行了。”   林杳点头,继续看菜单。   樊灵拎着包,快速离开了餐厅。   林杳还是想等樊灵回来,问过她的意见再说。所以他看完了整本菜单,暂时还没打算点单。   谁料,等着等着,没有等来樊灵,反而等来了一位长相清纯的年轻女孩。   女孩穿着浅色碎花长裙,身上散发着淡淡花香,整个人像是刚从花海中偷渡而来,颇为紧张地坐在了林杳的对面。   林杳愣了一下,不明白女孩为什么看见这里有人坐还要过来,正要开口请她离开,就听见女孩问。   “林杳……是吗?你好,我、我的名字叫杜以薇。”   林杳的表情绝对在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女孩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来历。   “抱歉。”林杳打算直接问,“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问话的态度有点冷硬,杜以薇愈发紧张,捏着手机说:“是、是樊阿姨,她是我妈妈的同事,她请我过来,想让我和你认识认识。”   这下,林杳彻底明白了。   老妈今天是把自己骗出来相亲来了。   -   周末,盛云阔不需要去工作,稍微多睡了一个小时懒觉。   他醒过来,在床上躺着看了一会儿手机,没来由心头又想起了前两天樊灵问自己林杳感情状况的事。   盛云阔越想越觉得不太对,为什么樊灵要舍近求远,来问他?   难道说林杳和她吵架了?   盛云阔睡觉的时候不习惯穿衣服,他赤裸着上半身从床上起来,大咧咧面对窗户站着。背影逆着光,肌肉在阴影的勾勒下格外明显。宽肩窄腰,体脂含量恰到好处,他比大学时期健壮了不少。   这都是拜肖覃所赐。肖覃总是在盛云阔旁边耳提面命,说肌肉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圈子里已经卷出花了,如果盛云阔想要保持魅力,就必须要规律健身。如果不是每天都能看见肖覃出现在公司里,盛云阔还以为他其实是楼下健身房的推销员。   一开始是肖覃拉着盛云阔练,到后边,盛云阔自己也会每天抽时间去练。   没办法,一名健康精壮的成年男性必须要找个途径发泄多余的精力,不是在床上就是在健身房。否则就会像没有得到充足散步的大型犬,拆家。   盛云阔表示要洁身自好,所以只能去健身房咯。   拿起睡袍披上,松垮垮系上腰带,盛云阔胸怀坦荡地走到了隔壁房间,砰砰砰敲门。   很快,肖覃顶着鸡窝头开门,问:“干嘛?”   盛云阔像是布置工作任务一般自然而然:“你去给林杳打个电话,问他最近如何,在干嘛,今天在做什么。”   肖覃:“?”   “发什么呆,这都快11点了,不许睡了,快去办事。”盛云阔抱臂站着。   肖覃真想一个白眼翻死他。   不过到底是精英人才,肖覃办事效率相当之高,不一会儿就过来汇报:   “林杳说他最近就是在家待着,没做什么,今天在陪母亲逛街。”   盛云阔闭着眼沉思片刻,说:“再探!再报!他在哪个商场逛街?”   “……”   就是在这一刻,肖覃下定了决心,尽快找个离公司近的房子,以后就算是死外边儿,也不要过来借宿。   -   明白自己是被骗来相亲的之后,林杳想也不想,便直接与女孩摊牌。   “很抱歉,我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是我母亲擅自决定的,她从未和我提过。”林杳说,“请你不要误会,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抱歉。”   女孩惊讶,难免有一些小失望,毕竟相亲遇见林杳这种长相的男方实在是小概率事件,不亚于非酋抽到了SSR。   罢了,她本来也不愿意相亲,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好,我知道了,你能直接告诉我挺好的。”她说。   林杳把菜单推给女孩,说:“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请你吃个饭,算是我替我母亲道歉,点餐吧。”   12点40分,打听到林杳位置的盛云阔开车来到了商场。   他推断这个时间点林杳和樊灵应该在吃饭,就直奔楼上的餐饮区域。   坐电梯的时候,盛云阔想过餐馆众多,自己不一定能找到人。   却万万没有想到,电梯刚刚抵达,他就透过前方的玻璃窗户,看见了里边靠窗位置的林杳。   还有林杳对面的陌生年轻女性。   两人显然不太熟悉,没有太多话语,女孩的肢体语言也表现出拘谨。   盛云阔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咽下了从胃部翻涌而上的莫名酸楚,整理好表情,进入餐厅。   下午1点未过半,林杳提出自己要提前离开,先叫来服务生买单。   服务生走过来,微笑着说:“先生,你们桌的账单已经付过了。是还需要加菜吗?”   “付过了?”   林杳意外,难道老妈还专门跑回来付钱了的?   “是的,是一位个子很高的先生付的钱。”服务生与他确认,“他说是您的朋友,偶然遇见,不愿意打扰您约会,就帮您付了款,并让我祝您约会顺利。”   闻言,林杳目光一凛。   是盛云阔。 第42章 提线木偶   意识到这一点后,林杳快步迈出了餐厅。   林杳站在餐厅门口,左右查看着行人如织的商场。今日是周末,来逛街的情侣和亲子络绎不绝,但是他没能找到那个期待中的背影。   寻找无果后,林杳收回目光,表情看不出悲喜,汇入人群之中,往电梯方向走去。   然而林杳忍不住去想,为什么盛云阔会帮自己付账,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如果盛云阔和从前一样,不想与自己产生过多的交集,完全可以当做没有看见自己。   可他选择了帮自己付款。   服务生就一定会告知自己他来过,换言之,盛云阔分明是故意想要林杳知道自己来过。   就像是热衷于在景区石头上刻下“到此一游”的游客。   盛云阔此举,分明是在说:我看到你和女孩子约会了哦。   想到这儿,林杳忍不住笑起来。   盛云阔,你到底在干什么?   从商场出来后,林杳直接坐车回了家。   林杳用钥匙打开家门,不经意透过玄关看见了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樊灵。   樊灵在听见开门声的同时已经站起身,神情期盼又不安地朝林杳看了过去。   林杳没有换鞋,直接来到客厅。   他站着,身姿笔直。穿着鞋子,林杳的身高也有一米八出头,站在层高不到三米的屋子里,存在感强烈到近乎会产生压迫感的程度。   樊灵坐在沙发上,不得不仰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她没来由居然生出丝丝心虚。   林杳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樊灵知道,他并不高兴,或者说,有点生气。   “怎么了?”樊灵镇定下来,“不满意今天那位姑娘吗?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聊得不愉快?”   林杳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   樊灵继续说:“那姑娘很优秀,比你小一岁。在初中当老师,人长得也好看。只是因为一直读的文科,身边男孩子太少,才没有谈恋爱,实际上性格没有任何问题。你不满意她什么地方?”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林杳语气平静。   樊灵愣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今天想带你去认识一下女孩子,你还会跟我出去吗?”   “不会。”林杳毫不犹豫。   “那不就对了。”樊灵不认为自己有错,“你们年轻人总是排斥相亲,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认识异性的途径,又不是立即就要结婚。还有父母帮着把关,真不像别人传的那么不堪。”   林杳冷不丁说:“你没有权利替我做主。”   听见这话,樊灵顿时瞪大了眼,像是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反应激烈,直接站了起来:“林杳你怎么能对妈妈说这种话?我怎么没有权利替你做主?以后你结婚,难道不需要我给你出钱给彩礼、买房子吗?我给你介绍女孩子认识,也是为了你好。”   被樊灵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林杳却发现自己心里没有半点波动。   一点也不意外,从林杳有记忆开始,自己人生的所有选择节点都是由樊灵决定的。大到上什么学校,小到明天穿哪件衣服,全是樊灵一手包办。所以自己何时结婚,与谁结婚,她当然把自己当做了第一决策人。   林杳是樊灵制造的这辈子最令她骄傲的提线木偶。   上学时期,林杳真心实意讨厌过盛云阔一段时间。   因为他总是卯足了劲儿和自己作对,让自己无法保持第一名。   没能考第一的话,樊灵会拿着成绩单叹气。   她不会打林杳,也不骂林杳。只是叹气,做出明显失望至极的样子,让林杳愧疚。   樊灵为林杳决定了一切。从前的林杳或是无知无觉,或是认为无所谓,便照单全收,所以即便如今林杳已经25岁了,樊灵依旧理所应当的替他决定着所有。   可惜,沉睡了太久的木偶,醒了过来。   林杳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生气大喊,只是斩钉截铁地说了句:“我这辈子不会结婚的。”   “你在说什么呢!”樊灵无法理解、不能接受,“人怎么可能一辈子不结婚?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不好的观念,在国外学的吗?”   林杳不打算与她争吵,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几步走到了门口,侧头对樊灵最后说道:“不是从哪里学来的,是我发自内心的决定。”   说完,林杳打开门,走了出去。   樊灵赶紧去追,只看见林杳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   她大喊着,问:“你去哪里,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但是电梯已经下行,林杳听不见也无法给她回答。   -   眩目晦暗的灯光下,酒精弥散在空气中。   驻场歌手抱着吉他,沉醉地唱着自己的原创歌曲。   盛云阔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前方桌面整整齐齐摆着五个空的啤酒瓶。   他懒散地靠着沙发靠枕,仰头,目光失焦,望着天花板。眼前出现了林杳的身影,又出现了一名面容模糊的女子。那名女子忽然挽起了林杳的手臂。   盛云阔身子一抖,赶紧坐直,不敢再想下去。   “哟,一个人就喝上了?”   肖覃好半天才找到这个犄角旮旯的位置,在盛云阔对面坐下。   盛云阔没说话,只是把身边的酒水单扔给肖覃,示意他喝什么自己点。   肖覃看也没看酒水单,随便放在手边。   现在这个闷闷不乐的盛云阔对他来说比什么酒都有意思。   “怎么了,下午去找林杳,和他说话了?”肖覃问。   “没。”盛云阔微醺时的声音愈发低沉,“我看见他在和女孩子约会。”   肖覃惊讶不已,眉毛挑高,问:“林杳是双啊?”   盛云阔刀他一眼,手指点了点桌面,不耐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在和别人约会。”   肖覃实在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他有点缺德,看见盛云阔不爽,他就挺爽的。   于是他偏要故意说:“所以呢?你们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这么多年,你还不许林杳和别人谈个恋爱啊?你只是看见他和女生约个会就喝了五瓶,那你要是想想,他在国外的时候,金发高鼻梁帅哥美女环绕,说不定除了约会,还做了更多的事……”   “草。”盛云阔按着太阳穴,“闭嘴。”   肖覃难得有机会让盛云阔吃一回瘪,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他继续道:“你现在和林杳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自由的,他可以和任何男人女人谈恋爱。甚至想不开了还能去结婚,生个孩子。嗯,林杳的基因,孩子估计会很可爱。”   盛云阔的拳头捏紧又放松,放松后再捏紧。   终于,他像是想通一切了似的,肩膀垮了下来。   “你说得对,他做什么我都管不到。”   说完,盛云阔又打开一瓶酒,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肖覃暗暗咋舌,这样子,完全没放下啊。   肖覃想起来,多年以前,某个月色明亮的夜晚,自己在校园里偶遇了哭得伤心的林杳。   他疑惑了,不解了。   以前因为看见过林杳哭,所以肖覃默认是盛云阔不开眼踹了林杳。可是现在盛云阔闹这样一出,他又怀疑当年被甩的难道是盛云阔?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呃……”肖覃斟酌着开口,“你也不用太伤心,既然林杳都重新开始了,你也可以开启一段新的恋情啊。”   盛云阔放下酒瓶子,喃喃道:“对,重新开始,他能谈,我也可以。”   肖覃在酒吧场子里扫视一圈,指向门口刚刚进来的年轻帅哥,说:“我看那个就不错,你加加油,去跟他搭个讪。”   盛云阔顺着肖覃的手指看过去,看见是个男的,说:“这是一家普通酒吧,对方是异性恋的概率比较大吧。”   “是吗?”肖覃自信道,“我觉得他是gay。”   说话间,那个帅哥竟然走了过来。   肖覃激动起来,说:“你看,他肯定是看到你了,被你的帅气折服了。”   看清了来人,盛云阔直接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沈安格叉腰站在桌前,高昂着声音,大张旗鼓道:“哎,我当这是谁呢,盛总,怎么在这儿买醉?没有躺在自己分分钟百万上下的公司里数钱?”   肖覃也后知后觉认出了人,他的嘴张成了“o”形,万万没想到会遇见此人。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盛云阔转向肖覃,对他点了点头,赞许道:“你的雷达挺准的,这人确实gay到没边了。”   “你在放什么屁?”   沈安格不解,但不妨碍他生气。   半年前,校友返校搞捐赠回馈母校的活动,沈安格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一次盛云阔,知道了对方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这让沈安格相当不爽。   盛云阔回过神来,问沈安格:“你怎么会在这边?你不是京市人吗?”   说起这个,沈安格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来找林杳玩儿。”   盛云阔动作一顿。   他有所耳闻,林杳和自己分手后,与沈安格走得比较近。   沈安格敏锐捕捉到盛云阔面上瞬间的不自然,得意洋洋起来,问他:“你想不想知道林杳最近在做什么?想不想见他一面?或许你求我,我可以考虑帮你俩牵个线呢?”   盛云阔右眼皮狂跳,他这回是真的想打人了。   接着,沈安格自来熟地坐在了肖覃身旁,非常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微微岔开腿,欣赏了一会儿盛云阔愤懑又拿自己没办法的表情。   “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知道林杳是因为生病才回来休养的吧?”沈安格说,“啧啧,好可怜。”   盛云阔忽视了他的嘲讽,蹙眉,神情变得凝重:“他生病了?” 第43章 你选谁?   从家里出来之后,林杳在公园逛了一会儿。   他坐在长椅上,把手中的面包屑全部喂了鸽子后,拿出手机查看着近日去往京市的机票。   最近的航班在今天下午四点。   还有三个小时起飞,时间刚好。   林杳甚至有冲动买下一张机票,直接飞回京市算了。   可付款之前,林杳犹豫了,他盯着订票页面,迟迟下不去决心。   他总觉得在这边,有那么一件未竟之事悬着。在那件事情完成之前,他不能回京。   紧接着,林杳可悲地意识到,自己出门太着急,没有带任何身份证件。   实在不该。   他平时做事很严谨,今日还真没想起来这茬,可能是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缘故。   无奈,只能暂且打消买机票回学校的想法。   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解决了午饭,林杳又去了市图书馆,坐在窗边,看书消磨了整个下午的时光。   晚上,林杳依旧不想回家。   他感到很可笑,自己就像是叛逆期迟到了整整十年的小孩子,在跟父母闹离家出走。   因为没有身份证,林杳没办法去找酒店过夜。   稍微考虑了一会儿,林杳还是去了酒店,只不过是沈安格下榻的那一家。   林杳来到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拨通了沈安格的电话。   虽然按规定,酒店所有留宿的客人都要验证身份,但实际上如果是已经开好的房间,再多住进去一个人,一般情况下查得并不严格。   林杳也不知道自己的“离家出走”能持续多久,起码他今天晚上不想回去。   -   酒吧内,驻场歌手已经唱完了好几首缠绵悱恻的情歌。   盛云阔从沈安格的口中得知,原来此次林杳回家,是因为在学校写论文累到晕了过去。   想到林杳那个在学业上精益求精的性子,盛云阔居然不觉得他会累晕是多么令人出乎意料的事。   可知道他生病了又如何,自己又不能光明正大去关心。   盛云阔心中不得劲,再打开一瓶酒。这回他没有直接对瓶吹,只是慢悠悠品味着小麦发酵汁在口腔中翻腾的感觉。   这一瞬间,盛云阔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   当初坚决要断了联系的那个人明明是自己,林杳都哭着求自己了,自己也没心软。   然而现在快七年过去,自己又放不下了,沉湎于无法忘怀的过去,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林杳的模样。   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林杳显然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拥抱了新生活。自己现在后悔也好,不舒服也好,纯属活该。   酒桌上一时沉默,直到沈安格的手机铃声响起。   铃声没有被驻场歌手的轻柔民谣掩盖。   沈安格看清来电显示的刹那,立马略显殷勤地接通。   “喂,怎么了?”   沈安格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林杳主动给他打电话,稀有程度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升起。   林杳说了些什么,沈安格当即起身,连刚刚点了单还未上桌的酒水都顾不上了。   “行,你等我啊,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沈安格敷衍地朝盛云阔和肖覃挥了挥手:“有事,先走一步。”   然而盛云阔很敏锐,拦住他:“谁给你打的电话?林杳?”   沈安格在锦市没有几个认识的人,能让他二话不说就起身的人,除了林杳不作他想。   沈安格也不打算隐瞒,乐滋滋微扬起下巴,说:“是,他等我回去给他开房间门。”   盛云阔毫不犹豫,站起身,说:“我也去。”   沈安格:“……”   去个屁,我邀请你了吗?   邀不邀请并不重要。离开酒吧后,沈安格叫了一辆车回酒店,门还没关好,盛云阔就强行挤了上来。   沈安格让他滚下去。   盛云阔无视他,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出发吧,师傅。”   -   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中,林杳正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手机。   “林杳。”   前方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林杳这才抬起头。   第一眼,他便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盛云阔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短袖衬衫,仅在胸前有片蓝色的骑马人图案。他单手插兜站在沈安格后方,方才那声林杳不是他叫的,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与盛云阔目光对视了将近两秒钟,林杳才从惊讶之中勉强缓过神来,看向站得离自己更近的沈安格。   沈安格对林杳说:“走吧,我开的是套房,你住进来也不会挤。”   林杳有些迟疑,再度看向盛云阔:“他怎么……”   盛云阔抓住恰好的时机,走两步上前,随口解释道:“我正好在和沈安格喝酒,顺道过来看看你。”   “啊。”   林杳有些愣神,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只吐出一个音节。   沈安格和盛云阔素来关系紧张,在学校的时候就没有太多交集。林杳不明白他们俩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喝酒,自然更加无法预料到自己打给沈安格的电话会招来盛云阔。   太过突然的相遇,林杳有些不知所措。   沈安格察觉到气氛不大对,迫不及待想要撵人走:“你看也看了,可以走了吧?时间不早,我们要上去休息了。”   盛云阔无视了沈安格,直接对林杳说:“我家还有空的客房,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可以去我家休息。总比和其他人挤酒店要舒服些。”   “喂,你说谁是其他人?”沈安格表示抗议。   沈安格不甘示弱,跟着对林杳说:“快十一点了,懒得和他到处折腾,上楼洗个澡休息吧,套房根本不会挤。”   盛云阔一针见血:“套房也只有一间卧室。”   沈安格:“……我可以再开一间,酒店房间要多少有多少。”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谁也不服气谁,别过头去不想看见对方,接着齐齐把视线放在了拥有决定权的林杳身上。   他们同时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林杳,仿佛在说:所以,你会选谁?   林杳没料想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度过今晚,谁知忽然要他做选择题。   林杳看了一眼沈安格。   沈安格目光炯炯,强烈预感到自己要被选择了,喜上眉梢。   结果下一秒,林杳果断地转向了盛云阔,对他说:“麻烦你了。”   盛云阔嘴角笑意加深,说:“没事,我们走吧。”   沈安格瞬间面色铁青。   跟在盛云阔身旁往外走去,林杳还回头和沈安格告别,挥了挥手:“早点休息。”   盛云阔则等到林杳打完招呼后,悄悄回头,对着沈安格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沈安格狠狠磋磨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   -   因盛云阔喝了酒,只能从手机上呼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车内干净整洁,飘散着浅淡的香氛气息,司机相当讲究地戴着白色手套,说晚上好,提醒他们系上安全带。   两人并肩坐在后排。没有人说话。   林杳偏头望向窗外,可不断后退的街道夜景未有半片真正进入他的视线。   车内空间狭小,靠得近些,林杳闻到了盛云阔身上的酒味。   原来他真的在和沈安格喝酒?   就在林杳以为车内的无边安静会一直持续下去时,盛云阔主动开口,问他:   “怎么出来住酒店?难道说叔叔阿姨出门了,你忘了带钥匙?”   听见问话,林杳从窗边回首,不防撞进了盛云阔的眸子。   他其实可以含糊着应两声,默认盛云阔的猜测,隐瞒真相。毕竟这不是什么值得四处宣扬的事,对外人完全可以不予奉告。   可林杳没有含混,直接摊开了不够体面的家务事,说:“我和我妈吵架了。”   盛云阔显然惊讶地挑起眉毛。   在他印象里,林杳似乎从来没有和樊灵吵过架。他是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乖巧听话,没有叛逆期。   “怎么回事?”盛云阔问,“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林杳如实相告:“因为我妈在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擅自为我安排了相亲。”   盛云阔嗓子有点痒,想咳嗽,但忍住了。   他装作毫不知情,说:“你哪里需要相亲,阿姨操心太过了。”   林杳忽然偏着头,眼眸里裹着饶有兴味的笑意,问道:“你不是知道我相亲的事吗?”   “嗯?”盛云阔要装不下去了。   “你知道的啊。你帮我付了账单。”林杳勾起嘴角,“我还没有谢谢你,盛总。”   盛云阔耳朵变红,再也忍耐不住,握手成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   二十分钟后,二人抵达了盛云阔的家。   这间位于繁华街区的顶层公寓有将近三百平米的使用面积,开阔宽敞。现代风的装修精致流畅。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整面几乎囊括全城的巨大落地窗。   林杳望着落地窗良久,脑中没来由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这大窗子如果脏了,该怎么做卫生?   不过很快,林杳就把这个无厘头的想法抛诸脑后,因为盛云阔在叫他去看卧室。   林杳走过去,盛云阔随即打开了客卧的门。   “你今晚可以睡这间客卧……”   话说到一半,盛云阔猛地意识到什么。   这间卧室原本是肖覃经常住的,前一天晚上他还睡过,床单被褥枕头还全都没有来得及换。   如果林杳睡在这张床上——那岂不是相当于间接被肖覃那厮抱在怀里整晚吗!?   不行,他绝对不能容许此等事情发生。   “碰!”   盛云阔瞬间关上房门。   林杳不解其意,眨眨眼:“?”   盛云阔抓住林杳的小臂,把他往另一间卧室带去,同时说:“你还是睡这边这间吧,那间房晚上闹鬼。”   林杳:“???”   盛云阔把林杳拉扯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睡这儿,这个房间有八卦阵法庇护,不会闹鬼,你可以安心睡觉。” 第44章 不婚宣言   林杳花了十多分钟洗澡洗头。   擦干身子后,他拿起盛云阔刚才给自己准备的新衣服换上。   林杳简单用毛巾擦干了头发,就走出了浴室。   盛云阔在沙发上坐着看手机,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林杳身上的深灰色短袖T恤是盛云阔的衣服,没有穿过两次,但尺码是盛云阔按照自己的身材买的。对他来说大小合适的衣裳,穿在林杳身上变得松松垮垮,领口朝左边偏去,短袖差点覆盖到了小臂,下摆更是直接超过了臀部,只露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在外面。   林杳的头发有些长,湿漉漉的,柔软地堆在脑袋上和脖颈后。   他从来洗澡都不太有耐心吹头,擦到不滴水就好。   见到这副样子的林杳,盛云阔有好几秒钟忘却了如何呼吸。   他的耳朵可耻地变成红色,差点咬到舌头,问:“怎么没穿裤子?”   岂料听见这话,林杳毫不犹豫地掀起了衣裳下摆,露出底下被掩藏的短裤。以及一小片乍现的腹部。   “裤子太短,衣服太长,遮住了。”林杳说。   短短一秒之内,盛云阔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维持着表面淡然,相当平静地“哦”了一声。   说话间,林杳走近,来到盛云阔身边的沙发坐下。   随着他的动作,过分宽大的领口滑落些许,露出清瘦的锁骨。   盛云阔控制自己的目光,只在那里扫了一瞬,接着,用寒暄转移话题:“怎么几年不见,你好像长缩了?”   林杳被他这出乎意料的话搞得愣了片刻。   旋即意识到,盛云阔是在说自己穿他的衣服太过不合身。   大学,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林杳穿过盛云阔的衣服,盛云阔也穿过林杳的。   那时候两人的身材差距不算大,都是瘦高的个儿。盛云阔衣裳比林杳大一个码,穿着虽然大些,但也还合身。   “我长高了的,4厘米,现在有一米八整了。”林杳说,“是你长高了太多,还长胖了。”   再加上这件短袖本就是宽松版型,才有这般效果。   盛云阔反应极其强烈:“我没有长胖好不好,你不要胡说。我还练出了六块腹肌,你要不要看?”   他每周六天,每次两个小时,兢兢业业去健身房流汗,雕刻出来的完美身材竟然被林杳说成了胖!   他不能接受。   林杳眼角聚集起笑意,自我纠正:“我错了,你不是长胖了,是结实了很多。”   没有搭理盛云阔问他要不要看腹肌的话。   听见林杳改口,盛云阔勉强消气,又问:“那你呢,怎么瘦了?没有好好吃饭吗?”   林杳底气不太足,回答:“刚去国外的时候,吃不习惯那边的东西,就瘦了点。回来之后,偶尔有些忙,会忘记吃饭。”   “也没有把锻炼的习惯坚持下来。”林杳叹气,“每天忙完就只想睡觉。”   现在说起来,那段时日没来由变得有些灰暗模糊,林杳竟记不太清了。   -   简单聊了几句,到了就寝时间,两人分别进入提前分配好的两间卧室,躺上各自的床铺。   盛云阔右胳膊垫在脑袋后边,仰躺着,眼睛圆睁,没有半点睡意,盯着天花板看。   时隔七年,两千五百多天。再度与林杳相距如此近。   仅仅一墙之隔。   房间墙壁隔音极好,听不见外界的任何杂音。   盛云阔躺在床上,清楚地听见位于自己左胸膛的心脏在不安分地乱跳。   心跳声太大,吵得他难以入睡。   主卧里的林杳也没睡着。   身上的被子应该是由上好的蚕丝填充,柔软轻薄。上边浓郁地沾染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极富侵略性,不带任何商量,包裹着林杳的身体,闯入林杳的鼻腔。   即便使用的沐浴露和洗衣产品的香气都不同了,可林杳依旧能在那些强烈的化学香精以外捕捉到那丝丝缕缕独属于盛云阔的味道。   那气息不属于花香或是果香,无法言喻,但只要嗅到那独特而沁人心脾的味道,便会立即勾起林杳大脑中存储的关于盛云阔的记忆。   说到底人类仍是动物,藏在基因里的本能不会因为文明的发展而消失。人类对于嗅觉的记忆,远比视觉更深切入髓。   猛然意识到自己抱着被子嗅闻的动作简直堪称变态,林杳忙红着脸扔开被子,翻身朝向另一边。   -   翌日清晨。   盛云阔是被每周三次的升旗仪式唤醒的。   他坐起来,拿过手机,打开公司的数据报告查看。他应对不合时宜的早晨升旗已经有一套娴熟的方法。看了约莫五分钟,盛云阔就冷静下来,掀被下床,去浴室洗漱。   今日常规的洗脸刷牙剃胡子结束后,盛云阔多观察了镜子里的自己几眼。   接着他摸到梳子,仔细给自己梳了个头,才勉强满意地走出房间。   刚走出卧室,盛云阔就闻到了屋内飘散的米粥香气。   他脚下步伐加快,来到厨房,果真看见林杳穿着昨晚睡前的衣服,腰间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煮饭。   听见脚步声,林杳抬头,对盛云阔说:“早。”   装修房子的时候,盛云阔信了那个设计师的邪,采用了西式开放厨房的方案,一旦炒菜,就容易整个房间飘油烟,即便有油烟机,却也不可能一丝不漏地全吸干净。   他本来打算有时间想办法解决一下这个问题,然而现在,他忽然觉得开放式厨房也挺好的。   比如……眼前的景象,若是封闭厨房,自己就不能如此视野开阔地欣赏了。   油烟就油烟吧,反正有新风系统。   盛云阔缺德地想。   林杳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简单的早餐,青菜香菇粥、煎蛋与培根。   原本林杳看见了咖啡机,想泡两杯咖啡来做饮料。壶里还剩了些咖啡,林杳想倒掉洗干净。结果打开盖子,闻到了一股陌生而熟悉的甜味。   像是可乐。   林杳顿时不知所措,不太明白盛云阔在咖啡壶里放可乐是有何深意,莫非就是那个什么八卦阵法?他不敢轻举妄动,遂放弃了煮咖啡的念头。   饭菜上桌,林杳解开围裙,对盛云阔说:“谢谢你让我借宿,随便做了点早饭,将就吃吧。”   盛云阔拉开椅子坐下,看向对面的林杳。恍惚间,两人仿佛回到了学校家属区里那间小小的出租房。   盛云阔心头划过一阵暖流,捉起勺子,喝了口粥。   吃过饭,盛云阔和从前一样,自觉地收拾碗盘,放入洗碗机。   林杳坐在餐桌旁,托着右边腮帮,问:“你今天要上班吗?”   盛云阔难免自豪地笑起来,说:“给自己的公司做事可不能叫做上班。”   林杳无奈,失笑:“是我冒昧了,盛总。你今天要去公司监督工作吗?”   “不用。”盛云阔从灶台后边走出来,“没有我,他们也会好好工作的。”   “那你今天打算做什么?”林杳问。   盛云阔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陪你。”   这话着实有些暧昧了。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林杳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没有搭腔,而是生硬地转了话题,问:“有除了睡衣以外的衣服可以借给我穿吗?”   盛云阔暗自懊恼,恨不得自打嘴巴。   “有,我去给你拿。”   说是不去公司,可等盛云阔找来衣服给林杳穿后没过多久,肖覃就打过来一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公司,今天周一,要开例会。   盛云阔完全不想在这大好的清晨去工作,问肖覃自己能不能翘了会议。   肖覃冷笑,马上就是暑期大版本活动,许多板块还没彻底敲定,我们都恨不得忙成八爪鱼了,你身为老板,却不给大家做表率,还想溜号?   盛云阔退让一步,问能不能电话会议。肖覃很勉强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整个上午,盛云阔都在书房里开会,等到会议结束,已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   从书房出来,盛云阔发现,林杳正面朝落地窗,坐在椅子上,也在打电话。   是樊灵打来的电话。   过了整整一个晚上,她终究率先沉不住气,主动联系了林杳。   樊灵先是关心:“你昨晚在哪里过的夜?你的身份证都在家里。”   林杳的身份证好好地放在他电脑背包的夹层里。为什么樊灵会知道他没带身份证,答案不言自明。林杳已经对她随意翻找自己物品的习惯感到麻木。   不过林杳没有生气,他的语气冷静、稳定:“在朋友家。”   樊灵追问:“哪个朋友,小沈吗?”   迟疑零点一秒,林杳没有说话。   对面樊灵已经把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杳儿,妈妈不是想要干涉你交朋友。”樊灵说,“但妈妈劝你尽早别跟小沈来往了。”   林杳点破她:“你说这话已经是在干涉我了。”   樊灵没有停顿,继续摆出她的道理:“妈妈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小沈不会是个良友,他会带坏你的。除了他,你可以和其他人交朋友。比如小盛,他也在锦市,你们从前关系那么要好,近年来却不亲近了。你应该与他多来往。”   林杳直觉不太对劲,蹙眉:“沈安格做什么了,你为何这么反感他?”   然而樊灵却话锋一转:“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先回家。”   林杳忽然觉得好累,捏着鼻梁,闭眼说:“我回京市了。”   “什么!?”樊灵大为惊讶,“你连身份证都没带,怎么回去的?”   林杳说:“现在机场办理临时证件很方便。”   樊灵总算忍无可忍,怒喊的声音变得高昂尖锐:“林杳,你这两天到底在耍什么小脾气?你是和谁学来的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我给你介绍好女孩认识,又没有要你立刻结婚,只是你到了该考虑人生大事的年纪了,我难道会害你吗?你话都不说清,直接躲出去,对我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有多伤妈妈的心,你知道吗?”   “妈,我已经25岁了。”林杳说。   樊灵怒意不减,说:“你就算75岁,只要我活着一天,你都是我的孩子!”   看来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杳望着窗外的高楼林立,对手机那头的人说了最后一句话:“先不说了,等下次有空,我再回家。”   说罢,林杳挂断了电话。   盛云阔无意听完了全程,实在惊讶。同时有些尴尬,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想到林杳昨晚说自己和樊灵吵架的话竟是真的。   盛云阔从未见过林杳用如此坚硬的语气和樊灵说话。   思索刹那,盛云阔想起来,他小学时曾目睹过樊灵对林杳那超过界限的控制欲。   那是六年级,某天下午。樊灵恰好有空,来接林杳放学。   盛云阔和林杳一起出校门,看见樊灵,过去打招呼。便看见樊灵一边接过林杳的包,一边给林杳擦汗递水,嘴上还不厌其烦地询问着:“今天上厕所了没有?给你带的水喝完了吗?中午的水果吃了没?”   林杳乖乖的,一一回答。   樊灵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还会拿出水杯和饭盒检查。   当时盛云阔还小,觉得樊阿姨真是关心林杳。   现在回想,的确有些过了。林杳那年六年级,不是六岁。   “你听见了。”   林杳的声音将盛云阔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嗯,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盛云阔说。   “没关系。”林杳视线看着窗外的广阔天地,“在昨天之前,我一直都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当初她为了能怀上孩子,辛苦调理身子两年,艰难怀孕十月。到分娩的时候,又不幸遭遇早产加大出血,几乎把全身的血液都换了一遍,才生下我。”   “她是拼了命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所以她理所当然会格外珍视我。我必须做个懂事的孩子,不要让她失望,不要让她伤心。”   林杳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要令她伤心的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林杳说,“我不可能听从她的安排去相亲,哪怕是逢场作戏也不行。一旦我松口,心软听话去相亲,接下来我也将不得不因为心软而听她的话去结婚、生子。”   “我可以委屈自己,就像过去二十五年一样。”   说到这儿,林杳的睫毛微微颤动。   “但我不能自私地拖着另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和我一起受委屈。”   林杳慢慢转过头,望向盛云阔,表情认真诚恳,宣告:“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第45章 酒壮怂人胆   屋内一时间滑入令人焦躁不安的寂静之中。   盛云阔不太明白林杳口中所说的“不会结婚”,是专指他不会与另一个人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还是意涵更为广泛,为了那所谓的不想委屈别人,以至于不愿意进入任何亲密关系。   在林杳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的注视下,盛云阔甚至有一瞬间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从前伤到了林杳,所以他这话其实是故意对自己说的,带着怨怼?   总之,盛云阔感到了沉重的愧疚,不知说什么才好。   万幸,林杳很快就揭过了这个话题,歉意一笑:“不过我和我妈撒了个谎,说我回京市了,看来我短时间内没办法回家了。”   没等林杳说完,盛云阔立即接话:“没关系,你想在这儿住多久都可以。”   林杳很是意外:“真的?”   盛云阔:“当然。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林杳松了口气:“谢谢你。”   决定之后,盛云阔在房间内扫视一圈,考虑着提议:“既然要多住几天,那还是去买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比较方便,我陪你去一趟商场吧。”   -   中午,两人在盛云阔家附近找了间小饭馆随意解决了午饭,接着便去了最近的一处购物中心。   盛云阔领着林杳先进入了某家男装店。   林杳对时尚品牌的认知度为零,不知道盛云阔带自己来的这家店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只是觉得店内陈列的服装款式简洁大气,挺不错的。   结果顺手拿起一件短袖下方挂着的吊牌,林杳盯着那大四位数的价格,惊讶地挑起眉毛。   “先生,您的眼光真好,这一件是我们夏季新款,刚刚到货,我们门店只剩下最后一件了,其他的货源都被老客户们预订了。”售货员化着精致的妆容,笑意吟吟地介绍。   林杳则转向身旁的盛云阔,不顾售货员的存在,直截了当地说:“这家店太贵了,我不想花几千块钱买一件衣服,换一家吧。”   林杳只会全心全意读书,不懂赚钱的门道。他基本靠津贴和奖金生活,不算多,但因为他住在宿舍,不需要承担房租,吃饭也有食堂,所以每个月根本花不完,还存下来不少。可这并不代表他富裕到愿意花费几乎整个月的津贴来买一件夏季的衣服。   从前拿着父母生活费过日子的时候,没想过要省钱和规划,现在自己养活自己,才渐渐开始有意识要存钱。   盛云阔已经默认今天全是他买单了,便忘记和林杳说。   他当即表明:“我给你买,你挑喜欢的就行。”   林杳还是摇头:“那我就欠你太多了。”   盛云阔不太喜欢林杳说这种话,像是在划清界限。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欠’这个字。”盛云阔道。   林杳抬眸,双眼直接又坦率的与盛云阔对视,他问:“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们算什么关系?”   盛云阔骤然被林杳的话噎住,脑子变得空白,半晌想不到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漫长的沉默过去,盛云阔选择放弃回答,转而向售货员嘱咐到:“帮忙选两套适合他的衣服。”   售货员回神,忙收起八卦的眼神,恭敬点头:“好的先生。”   几分钟后,售货员搭配好两套衣服,递给林杳,让他上身试穿。   林杳没再拒绝,接过衣服,试穿后确认合身,就任由盛云阔付款买单,新衣服穿在身上没再换下。   从服装店出来,两人又去了超市选购生活用品。   期间林杳没再说过什么欠不欠的话,安静的把购物决定权全部交给了盛云阔。   最终整个购物车都堆得满满当当,牙刷牙膏拖鞋洗发水沐浴露毛巾乃至于新的餐具,不知情的还以为林杳是要一辈子住在盛云阔家里了。   买完这些,林杳提出想补充一些食材,晚上在家做饭。   盛云阔说:“不用麻烦,我们待会儿在附近找家餐厅吃。”   林杳坚持:“算是我感谢你。除了给你做饭,帮着分担一些家务,我没有别的答谢你的方式了。”   盛云阔马上闭了嘴,陪林杳又去买了不少食材。   林杳本来还想买两瓶酒,盛云阔却说家里有酒柜,洋酒白酒红酒,应有尽有。林杳便打消了心思。   回到家,盛云阔把购物袋暂时放在地上,开门的同时,把门锁密码也告诉了林杳。   林杳在心里默记了两遍,说:“我记住了。”   两人打开门,提着袋子走进屋里。   不料屋内肖覃听见开门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向门口。   在看见林杳的瞬间,肖覃差点脱口而出“卧槽”二字。还好他竭尽了理智,控制住了自己不妙的口头禅。   然而肖覃还是忍不住,视线来来回回在盛云阔和林杳二人身上游走,满腔八卦之心无处安放。   林杳见到肖覃也有片刻惊讶,不过他很快想到盛云阔和肖覃是生意伙伴,点头主动与他打招呼:“肖学长。”   肖覃这才反应过来,也与林杳招呼了一句,接着不知为何,加了句解释,道:“我过来找云阔商量两件公司的事。”   “那你们聊。”林杳提起食材往厨房走,“我做饭,晚上留下来吃个饭吧,学长。”   看着林杳自然而然开始归置食材,对厨房十分熟悉的模样,肖覃内心翻涌的八卦之魂愈发高涨,他恨不得马上抓着盛云阔问个明白。   恰好盛云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书房。”   二人步入书房,门刚一关上,肖覃立即神情激动地问:“卧槽,你俩怎么回事,和好了?”   盛云阔来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似是而非地回答:“算是吧。我俩本来也不是绝交了,只是近几年没怎么联系了而已。”   “装吧你。”肖覃不屑,“你难道听不懂我的意思?我是问,你俩又搞上了?”   “啧。”盛云阔受不了,“你说话能不能文雅点?没有,我们现在关系很纯洁。”   肖覃满眼写着怀疑,不太相信:“俗话说,前任见面分外眼红,不是打架就是上床。你俩现在是在上演哪一出?”   盛云阔抄着手,说:“就不能做朋友吗?我俩在谈恋爱之前做了快二十年朋友,这种友谊多难得,轻易断了多可惜。好了,说正事,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这些话无法说服肖覃,但他也没继续纠缠,把话题换成正事:“就是去雪山那件事,你真的决定了?”   盛云阔颔首:“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有亲自去过实地,做出来的场景才不会假模假样。”   “没必要啊,看点纪录片和其他游戏的建模不也一样吗?”肖覃叹气,“主要大家都是技术宅,登山这项运动难度会不会太大了点?”   盛云阔不为所动,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这算出差,期间三倍工资,吃住行报销。就这么决定了,你去通知和安排吧。”   肖覃耸肩:“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两人又谈了大概半小时,终于一起走出书房。   肖覃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走到岛台后,毫不吝啬地夸奖:“林杳,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厨艺很不错嘛。”   林杳回以微笑:“在外留过学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厨师。”   肖覃看向盛云阔,挤了挤眼睛,调侃道:“你小子真有口福。”   听见这话,盛云阔心中咯噔一下,迅速扫了眼林杳的反应,见他低头看着锅里,似是没在意,才朝肖覃微微摇了摇头。   意思是别开这种带着暧昧色彩的玩笑。   昨晚开始,盛云阔就有所觉知,林杳虽然住了进来,和自己的关系趋向缓和,但话语间却时时刻刻在划清两人的关系。   再加上今天下午那句“我们算什么关系”的质问,无论有意无意,盛云阔都不敢再越界了。   肖覃看见盛云阔的暗示,总算相信了刚才在书房内,盛云阔说两人只想做朋友的话。   一个小时后,林杳做完最后一个菜。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举起酒杯庆祝多年后的重逢。   林杳的厨艺的确精进了不少,八道菜,五荤两素一道汤,全做得色香味俱全。   肖覃连连称赞林杳是被科研耽误的星级大厨。   气氛正好,三人聊着怀念从前的话,伴着喝了不少的酒。   林杳还主动给肖覃和盛云阔敬酒,说多谢他们这些年的关照。两人受宠若惊,傻乎乎的连干好几杯。   因是红酒白酒混着喝,一顿饭吃完,三人都有些不胜酒力。   尤其是盛云阔,已经趴在桌子上,似是睡死了过去。   肖覃酒量不错,还有力气闹着要回家,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能留下来煞风景的话。   林杳喝得比较少,状况也比盛云阔好不少,无奈只能顺了肖覃的意思,把他送下楼,为他叫来出租车。   等林杳再回到屋里,却发现盛云阔不在餐桌上了。   他找了一圈,最终在主卧的床上找到了盛云阔。   林杳无奈,摇着头笑了笑。   -   盛云阔感觉到脑袋、眼皮、四肢,浑身上下都沉甸甸的,仿佛坠了千斤重,所以迷迷糊糊摸回了自己的床上,闭了眼就开始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盛云阔被一声声呼唤叫醒,昏沉的醉意消退了不少。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怀里抱着一具温热柔韧的躯体,与自己身上相同的沐浴露气息在鼻尖弥漫,他情不自禁低下头,在那脖颈处深深嗅闻,而后嗅闻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轻吻,唇下的肌肤仿佛有魔力,令他无法善罢甘休。   林杳的声音很低,不知是厌烦还是难耐,他说:“你好烫,你抱得太紧了……”   酒壮怂人胆,盛云阔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更加渴求地抱紧了林杳。   林杳挣扎之间,碰到了盛云阔发生明显变化的部位。   房间内的空气愈发灼热,几乎要将深处其中之人的血液煮沸。   林杳咬着牙,问:“你是想和我做吗,盛云阔?” 第46章 走肾不走心   轻薄的睡衣片片缕缕扔在了地上。   残留的酒精在盛云阔的血液中奔涌,让他体温升高,心跳加速。   忍耐着,咬牙着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盛云阔忽然意识到什么,用最后一丝理智对林杳说:“家里没有套子。”   崭新的屋子,屋主人又用不上,便没想过要准备这些,才导致此时不上不下的尴尬。   林杳移开遮住眼睛的手臂,看着盛云阔,说:“不需要,来吧。”   得到许可,盛云阔却没有立即横冲直撞,而是继续道:“你会受伤的。”   林杳暗骂盛云阔怎么唧唧歪歪的,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如果能忍,那就算了。”   盛云阔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没有动静,似乎真的在评估自己能不能忍。   直到他不经意抬眼一瞥,看见了此时浑身透着红的林杳。   终究是无法战胜本能,盛云阔下床,去浴室拿来了一瓶沐浴露。   沐浴露涂在肌肤上,凉丝丝的。   阵阵木质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   林杳被盛云阔牢牢地抱在怀里。   盛云阔变壮也变重了许多,虽说他的胳膊撑在床上,大部分重量没有压在林杳身上,但林杳仍旧感到呼吸困难。   沉,但令人分外安心。   盛云阔撑起身子,想要换个姿势,暂时放开了林杳。不料林杳立即抱住了盛云阔的脖颈,被他带得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重力让林杳的嗓子眼里流泻出一声没能忍耐住的闷哼。   盛云阔的手掌放在林杳的后颈处,纵使房间内恒温24度,他的额角上也不可避免地渗出了汗珠。   很热,林杳还像只考拉般抱着自己,盛云阔有点无奈,问:“一定要抱着吗?”   回答他的是林杳不高兴的抱怨:“你废话真多。”   林杳下巴搁在盛云阔的肩膀上,借由这个姿势来隐藏自己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   其实不太舒服。   很疼。   沐浴露毕竟不是专门用于这种事的,只能起到暂时的作用。   但林杳不想和盛云阔说自己疼,更不想停下来。   那丝丝拉拉的疼痛刺激着林杳的大脑,让他久违地感觉到自己真的活着。   林杳的手臂愈发收紧,几乎像是想要将盛云阔揉碎后融入自己的血肉。   他比自己认为的更爱盛云阔,他想。   -   做过一次后,外边的天已泛起鱼肚白。   盛云阔看了眼时间,大概推知自己在断片之后睡了大概四个小时。两人醒过来厮混的时间应该刚过四点不到五点。   林杳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凉被,闭着眼,不知有没有睡着。   这回林杳没有像以前那样,做了后马上就去洗澡,盛云阔猜他应该是太累了。   的确如此,林杳终于渐渐觉察到不锻炼身体的坏处。他身上的肌肉群在长达几年的养尊处优下退化得一干二净,导致他现在连半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哪像大一时,做完了还能撑着去洗澡。   盛云阔喝过水,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林杳。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杳会同意和自己上|床。   明明前一天林杳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自己注意分寸,提醒他们二人的关系不复从前。   方才盛云阔有一瞬间的后悔,自己不该借着酒劲,稀里糊涂和林杳上|床。   他还不知道林杳到底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和自己重新开始。   他本来打算慢慢来,一点点重新熟悉起来,给林杳时间好好想清楚。如此一来,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不过很快,盛云阔便不打算再后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根据事实来调整计划。   盛云阔看见林杳睁开了眼睛,拿着矿泉水瓶走过去。   他俯下身,想要在林杳的嘴角印下一个吻,却被林杳翻身的动作躲了过去。   盛云阔不知道林杳是故意还是无心,怔愣片刻,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说:“喝点水。要去洗个澡吗?我帮你洗?”   林杳的姿势已经变为了仰躺,他偏转脑袋,看向盛云阔,神情认真地问:“盛云阔,你是想和我做炮|友吗?”   “嗡——”   霎时间,振动心扉的寺庙钟声好似在盛云阔的脑海中砸响。   “什么炮|友?”盛云阔僵在原地,几乎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林杳的眼睛很大,被略长的刘海遮掩了一点。他直勾勾看着盛云阔,说:“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做?”   盛云阔的眉心处沟壑深陷,他气愤,问:“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对我说出做炮|友这种话?”   “所以你不愿意吗?”   林杳似乎完全不明白盛云阔的意思,只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之中。   盛云阔要被他气笑了,干脆破罐破摔:“愿意,怎么不愿意?我又不吃亏。”   说罢,盛云阔重重放下手中的水瓶子,转身独自去了浴室,不再问林杳要不要洗漱的事。   林杳把盛云阔生气的样子看进眼中。   盛云阔为什么生气?因为听见自己说炮|友的事,觉得七年不见,自己变得随随便便了吗?   林杳无所谓,盛云阔怎么认为都好,总之自己这回绝对不会傻乎乎的直接对他提出重新在一起之类的话了。   林杳暂时无法确认盛云阔此时对自己的感情。或许他对自己还是有那么点残留的眷恋,所以会收留自己,会照顾自己,但那可怜兮兮的眷恋到底剩余多少,够不够支撑他们重新开始,够不够维持到死亡为止?林杳全不清楚。   他不要再一次毫无技巧地直接求盛云阔与自己重新开始,他不会再给盛云阔能够轻而易举拒绝自己的机会。他不是七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盛云阔,请你率先迈出那一步吧。   只要你能迈出一步,我就会奔向你。   别让我失望。   二十分钟后,盛云阔冲了个澡出来。   他稍微冷静了点,别别扭扭问林杳:“我帮你洗澡?”   林杳已经休息好了,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有点踉跄地站在地上,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进入浴室,林杳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注意到了脖子上那串深红色的痕迹。   刚才留下的?林杳摸了摸,有一点点疼。   林杳没再管那枚吻痕,反正过几天就会自行消退。   -   下午,盛云阔去了公司。刚巧沈安格发来消息,说自己得回京市了,约林杳吃个晚饭。   林杳选了一家粤菜馆,没让沈安格决定。   因为沈安格来选,肯定会去那些动辄人均上千块的高档餐厅,不方便林杳AA。   五点半,林杳赶到的时候,沈安格已经在位置上坐着玩手机了。   “抱歉,来晚了。”林杳过去坐下。   沈安格放下手机,一抬眼,就看见了林杳脖子上那抹不可忽视的痕迹。   那痕迹,沈安格再熟悉不过,他当即爆发出一声“卧槽”,指着林杳不可置信道:“你、你干嘛了?你和盛云阔重新在一起了是不是?”   沈安格恨啊,早知道放林杳去盛云阔家里,就像是把小羊羔赶入狼窝,瞧瞧,这才一天两夜,果真出事了吧。   林杳摸了摸脖子,说:“不算,只是炮|友。”   “炮……!?”沈安格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从没想过会从林杳这等好学生好孩子的口中听到“炮|友”两个字。   旋即,熊熊火气从沈安格胸中升起,他猛地拍桌,恶狠狠道:“盛云阔这傻逼侮辱谁呢,让你当炮|友?这你也能答应,你就该啐他口水。”   “不是他。”林杳解释,“是我提出的。”   沈安格傻眼了,咒骂盛云阔的话卡在嗓子眼,不能理解,问林杳:“等会儿,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林杳握着加了冰块的柠檬水,泰然自若地说:“不想在一起,但又觉得和彼此的身体很契合,所以就选取了折中的关系。你不是情场老手吗,难道这也不能理解?”   沈安格当然理解,他潇洒多年,可比林杳更理解什么是炮友,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开放式关系。   他不能理解的是,林杳居然会进入这种关系。   沈安格不觉得林杳是为了纾解欲|望才找的炮|友,他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如果想随便找,早八百年前就找了。他勾勾手指,就有无数腹肌猛1叼着玫瑰送上门,何苦要等七年,重新找盛云阔呢?   细想了想,沈安格心里大致有了猜测,有些担忧地问:“你对盛云阔还没死心,对不对?”   林杳毫不掩饰,点头:“嗯。”   果然如此,沈安格叹了口气,忠告道:“哎。你听我一句劝,在感情里不要太卑微。一味地示好不会让对方爱上你。你看看我,追你那么久,腰杆都要折断了,你之前有正眼看过我吗?”   “如果他想和你重新开始,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就会找到你。”沈安格说,“你何必委曲求全,以这种不伦不类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林杳默默听完了沈安格的话,再度开口:“谢谢你的忠告。”   说完,林杳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好似方才沈安格的话全都是放屁,一阵风从耳边吹过,没能留下任何痕迹。   见林杳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沈安格忽然想抽自己一个巴掌,把刚才掏心掏肺的话全部收回来。   他真是杞人忧天,居然担心林杳会卑微。恐怕林杳连卑微两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沈安格知道是自己操心太过,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林杳想怎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忍不住得提提建议。   “脖子。”沈安格指了指,“还是稍微遮一下吧?”   林杳说:“没什么好遮的。如果贴个东西在脖子上,反而欲盖弥彰。”   沈安格说:“贴个膏药,有人问就说是治疗颈椎病的。”   林杳眼睛一亮,真心实意赞叹道:“还是你经验丰富。”   沈安格:“……”   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像夸人的话。 第47章 生理渴求   平静的午后。   林杳鼻梁上架着眼镜,坐在电脑后边看文献。   电脑是盛云阔家里的,林杳登录一下自己的账号就能访问校内网。回家有一周了,在樊灵的监督下,他基本没有时间碰电脑,真正清清闲闲过了好几日,相当难得,也相当不适应。   之前回家的时候,陈教授没有说具体给自己放多少天假。现在林杳私心想在这边多呆一段时间,便也没有主动与教授联系。虽说人不在学校,但看书进度不能落下。   林杳看得投入,没有察觉到书房门被推开,盛云阔走了进来。   盛云阔在隔壁房间跑步。   屋里的健身器材没用过几次,因为公司楼下健身房的年卡还没过期。   跑步难免出汗,盛云阔想着是在家里,唯一的另外那个人看文献比看自己认真。就随意脱下了上衣,打着赤膊跑步。   按说跑完了,擦擦汗也该把衣服穿回去才对,可盛云阔就像是忘了,依旧光着膀子来到了林杳所在的书房。   在健身房挥洒的汗水没有白费,盛云阔现在就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的轮廓与大小恰到好处。他不追求过分健美的身材,没有夸张的围度,是自然状态下最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程度。   盛云阔走到书桌前,阴影投射在林杳的脑袋上,林杳才终于察觉到他的到来,抬起头,猝不及防看见了两块坦荡荡的胸肌。   盛云阔很自然的与林杳闲谈:“中午想吃什么,已经十二点半了,煮饭来不及,我们出去吃点。”   虽然用帕子擦过,但盛云阔脸上身上依旧有残留的汗珠。刚刚运动过的人整个身子仿佛变成了热炭,靠近时带着侵略意味十足的灼热。   林杳没有回话,眼神重新移回了电脑屏幕上,但目光并未聚焦。   “怎么不说话?”盛云阔又问,“吃中餐吗?”   林杳万分感谢面前这张书桌足够宽大,遮住了他的腿。   否则盛云阔此刻一定能发觉自己身上那令人难堪的变化。   从小腹处发源的奇怪感觉蔓延到了全身,让林杳只能坐在位置上,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神。   林杳将此归因于自己吃了七年的素,突然开荤,会有一些欲求不满的感受也正常吧。这具已经完全成熟的躯体食髓知味,所以开始反过来提醒大脑他的渴求。   一直得不到回应,盛云阔凑近来看,惊讶道:“你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   听说如果做的时候留在了里面,不好好清洗的话,是有可能导致发烧的。啧,昨晚就不该草率乱来。   盛云阔紧张起来,连忙询问林杳:“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林杳低下头,咬着唇摇了摇头。   该死的,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都怪盛云阔不好好穿衣服。   冷静,冷静下来。现在是白天,他们还要出去吃饭,自己只能想办法冷静。   不料盛云阔着急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抬起林杳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想强行问个清楚。   可就在看清林杳表情的瞬间,盛云阔脑子顿时空白,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绯红从颧骨烧到眼尾,像是要将林杳眼中盛着的泉水煮沸。   盛云阔要是不懂这个表情的意思,他就是天字号第一大蠢蛋了。   他当即掐着林杳的腰,把人从椅子上提起来,放在桌面上坐好。随后不给林杳零点一秒反应的时间,直接扣住他的脑后,深深吻了上去。   林杳被迫仰起头,在最初的惊慌褪去后,他也伸出手臂,环上了盛云阔的肩膀。   一吻结束,两人鼻尖相对,呼吸重重扑打在彼此的唇鼻之间。   “要做吗?”盛云阔问。   “需要问吗?”林杳回。   话音落,盛云阔托着林杳的臀,把人抱起来,大步走向卧室。   林杳被放在床上,很快变成了趴着。   不知道盛云阔什么时候去买回来的套和润滑,总之这次他准备齐全。   林杳觉得自己今天很不对劲,他从来没有过如此敏感的时候。连柔软至极的绸制被单擦过皮肤都会让他感觉到丝丝刺痛。   偏偏盛云阔这回又格外仔细小心。林杳错觉自己是盛大厨手底下的一块珍惜鹿肉,为了吃起来美味,所以前期准备的时间特别特别得长。   林杳心焦火燎,捏紧拳头,催促道:“够了吧……?”   盛云阔实在忍不住偷笑:“好了好了,别急。”   ……   脑袋发胀,昏昏沉沉,起起伏伏,林杳感觉自己变成了大海上的一小叶扁舟,被浪潮裹挟操控。   他刚去过一次了。但盛云阔还没有结束。   身体的热度渐渐降了下来,说不清的酸涩却忽然涌上了心头。   林杳觉得委屈。   七年前,无情拒绝自己的那个人明明是盛云阔,可现在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依然是他。他怎么能如此心无芥蒂?   如果他真的心无芥蒂,说走就走,说来就来。那自己中间这好似被偷走的七年又算什么?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   林杳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另一只手按在了盛云阔的胸前,颤抖着说:“停下来。”   与此同时,一颗眼泪顺着林杳的脸颊滑落。   盛云阔见了,心脏骤然被揪紧,他低下头,关心地问:“怎么了?疼吗?”   林杳摇头,听见盛云阔懵然不明的问话,他愈发的委屈。   他把手放下来,露出泛红的双眼,直直盯着盛云阔,说:“我恨你。”   如同一闷棍,重重敲在了盛云阔的脑袋上。   但紧接着,盛云阔觉得自己不冤枉,林杳应该恨自己。自己做了太多错误的选择,辜负了林杳。甚至到现在为止,盛云阔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弥补万分之一。   起码林杳还愿意恨自己。盛云阔自我安慰地想。   “别哭。”盛云阔拍拍林杳的脸颊,“你恨我就恨我,别跟自己憋气。”   说完,盛云阔起身去浴室,洗了一条冷帕子出来。   他把林杳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接着盛云阔用帕子给林杳擦眼睛,以防变肿。   盛云阔的动作很温柔,林杳安静坐着等他给自己擦脸。擦完脸,顺便擦了擦脖子、手掌。   冷帕子贴在身体上,林杳从突如其来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怎么了,扫了好大的兴,估计今天只能到此为止,做不下去了。   盛云阔察觉到林杳的情绪变化,语气轻松,想要缓解一下氛围,说:“你应该不是因为不舒服才哭吧,可别跟我说真是因为这个。”   “就是不舒服。”林杳故意说。   盛云阔看他一眼,继续给他擦手,同时说:“那完了,我得去进修一下技术了。”   “怎么进修?”林杳问。   盛云阔试探着说:“找点教育片看?”   “随你。”林杳闷声道。   给林杳擦完手,盛云阔依旧捏着他的手不放。盛云阔看着林杳掌心的纹路,说:“我其实挺高兴的。”   林杳看着他,不解:“什么?”   “你恨我。”盛云阔说,“说明我在你心里好歹还有点份量,不是无足轻重,随便就能扔掉的人。”   林杳不答话,似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盛云阔捏紧了林杳的手,说:“恨我吧。我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好好忏悔,补偿你,争取让你原谅我。”   林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盛云阔的眼睛。   这算是他想要的回应吗?   林杳不知道,但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着不满足。   “叮叮——”   忽然响起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沉默。   盛云阔叮嘱林杳把衣服穿上不要着凉,而后走去另一边床头,拿起手机。   在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盛云阔惊讶地挑了下眉,随即接通。   林杳其实有点想去洗澡,他只要一出汗,就想洗干净。不过他早上才洗了澡不久,又洗,对皮肤油脂层不好。   林杳只能安慰自己刚才盛云阔帮着擦过了,慢条斯理地拿起衣服套上。   盛云阔在旁边打电话,林杳坐在床上,懒着不想动。   谁知盛云阔说着说着看向了林杳,他捂住手机话筒,用口型跟林杳说了两个字:“你妈。”   林杳读懂了盛云阔的唇语,不免感到意外。   盛云阔又“嗯嗯”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对林杳说:“你爸妈过来了,说担心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带了点礼物来看看我。”   林杳不觉得他们的目的真就如此单纯:“你和他们说过我在这儿吗?”   “怎么可能。”盛云阔如蒙大冤,“你没让我说,我嘴很紧的。”   “你去见他们吧,我在房间里躲一会儿。”林杳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腿和小肚子。   盛云阔迟疑:“你真不打算见见你妈?”   “麻烦。”林杳蹙眉,“我已经和她说过我回京市了。”   “行,不见就不见。”盛云阔去拿衣服穿,“那你睡会儿,我去应付。”   -   房子装修好之后,盛云阔曾和林家夫妇提过自己的住址,只不过没有明确到楼层,所以他们能找到这里来并不奇怪。   盛云阔亲自下去迎接了林家夫妇,把人带到家里。   林家夫妇进门之后,看着高挑的层高与精美的装修,连连赞叹盛云阔年少有为。   “我买了一些菜,还有虾,让你林叔叔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你一个孩子住在这儿,肯定照顾不好自己,总点外卖也不好。”樊灵颇为热情地说。   “谢谢阿姨,还好,公司有厨师,我平时就在公司吃。”盛云阔回答。   “大锅饭有什么好吃的,让你叔叔给你做。”   樊灵把虾交给林裕升。   “你是怕我们在这儿留太久打扰你吧?”樊灵忽然说,“不怕的,叫你林叔叔做完饭,我们就走。就是顺道来看看你。”   “我哪里有这个意思,您二老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忙活了,晚上出去吃吧。”   盛云阔可不能让他俩待太久,不然房间里的林杳岂不是要被关一下午?   “外面也不健康的。”樊灵忙说,“不怕,你叔叔做完饭,我们就走,我们也还有事呢。”   盛云阔无力拒绝。   林裕升去厨房,开始处理食材。   樊灵扫视了一圈房间,感叹道:“你瞧你房间乱的,工作太忙,屋子又大,没时间收拾吧?你坐着,阿姨来帮你收拾一下。”   “这……”盛云阔有些为难。   “扫把拖布在哪里?”樊灵问。   盛云阔哪儿能让她给自己家做清洁,把人按在沙发上坐下:“阿姨您是客人,我怎么能让您做这些,我来打扫。”   “那算了,小盛,你也别劳累了,坐下来陪阿姨聊聊天?”   盛云阔暗中叹气,在沙发上坐下来。   樊灵问了盛云阔许多,比如工作如何,累不累,有没有按时吃饭……   盛云阔一一回答。   等盛云阔说完,樊灵没来由叹了口气,说:“哎,你这孩子真是懂事,不像我家林杳。”   “林杳比我听话多了。”盛云阔笑着说。   “他小时候是听话,现在长大了,我也管不住他了。走了连句话也不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樊灵话锋一转,“对了,你和他关系好。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要去哪?”   盛云阔装茫然,回答:“他不是回京市了吗?”   “哼。”樊灵冷哼一声,“他根本没有回去,他以为自己能骗得过我,殊不知他的谎话根本不堪一击。” 第48章 剪断脐带   听了樊灵的话,盛云阔相当惊讶。   不止惊讶樊灵居然能猜到林杳并没有去京市,更惊讶于樊灵的语气,仿佛林杳今年不是25岁,而是5岁——还要因为小小的谎言而被妈妈骂的年纪。   盛云阔收敛神色,回答说:“那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不过林杳已经是成年人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也是。”   樊灵似乎接受了盛云阔的说法,相信他真的不知道林杳的去向。   接着,樊灵笑起来,兴致勃勃提议:“阿姨参观参观你家房子如何?阿姨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呢,我看这层好像只有你一户?”   盛云阔有些紧张,如果放任樊灵自己四处转,没准就会打开主卧的门,和林杳撞个照面。   可盛云阔又不可能拒绝樊灵要参观的提议。   无奈,盛云阔只能说:“我带您到处逛逛吧。”   盛云阔带着樊灵从客厅出发,先去了林裕升所在的厨房。   樊灵看着厨房,敏锐地指出:“你这开放式厨房,炒菜的话,是不是油烟很严重啊?”   要不还是说老一辈更有生活经验呢。   盛云阔点头:“是,不过也还好,家里有空气循环系统。而且我不大做饭。”   “高科技,真是不错。”樊灵夸赞道。   接着向旁边走去,是露天阳台,一扇玻璃门将其与客厅隔开。外面只有一对沙发和一张咖啡桌,没有任何绿植,空荡荡的,白白浪费了如此开阔的面积。   盛云阔也不常来阳台,因为入住时已经是夏天,屋里有空调,阳台却又晒又热。   樊灵说了句:“这地方好,应该种点花花草草才好看。”   盛云阔应和:“我不懂这些,只能空着了。”   从阳台出来,顺势就来到了书房。书房的布置没什么好说的,一张办工作和电脑,书柜里的书只起装饰作用,许多根本没拆封。   大致看完书房和旁边的健身室,经过走廊,不可避免地来到了卧室区域。   樊灵指着主卧的门,问:“这房间是做什么的?”   盛云阔走上前去,用身体挡在门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是卧室,但是里面太乱了,您给我留点面子,别看了。”   谁料樊灵直接开始卷袖子,说:“没事,阿姨给你收拾整齐。你不要和阿姨见外,在我眼里,你和林杳一样,都是我的儿子,给儿子收拾个房间一点也不麻烦,我还高兴呢。”   盛云阔心想,如果不是因为你亲儿子现在就躲在里面,我就让你收拾了。   “不好吧阿姨。”盛云阔把门护得严严实实,“您歇歇,我给您倒杯水。”   樊灵见状,玩笑着问:“怎么这么紧张,难道说在里面藏了人吗?”   盛云阔吞了吞口水,喉结滚动两下。   -   主卧内。   林杳从床上起来,走进浴室,站在镜子面前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人空有一副成年的身体,实际上从出生到现在根本没有一天是真正独立的。   长大不是在十八岁那年突然发生的,这是一个堪称漫长的过程,是一场血肉分离的酷刑。   就像是第一次与母亲分离那样,母亲忍受莫大的痛苦,脐带被斩断,他方可称作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第二次分离的预产期,也迟早会到来。   不是今天,也会是不远的某天。   母亲也会像第一次那样,受到不可避免的剧痛。   林杳从来不愿意让母亲受苦,但他却不得不成为那个屡屡伤害她的人。   确认自己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后,林杳转身走向了卧室门口。   他刚才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一味躲着不是办法,问题出现,总归是要直面解决的。何况爸妈这回过来,绝对不是单纯想要看看盛云阔这么简单。   他们肯定是有所怀疑,才会亲自过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这儿。   林杳伸手,毫不犹豫按下门把手。   门从身后被打开,吓了盛云阔一跳,他差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把手。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林杳站在门口,表情平静。   林杳扫了一眼盛云阔,视线随即就落到了樊灵身上,不避不让地看着她:“妈。”   “你果然在这儿。”樊灵沉下脸说。   -   几人来到客厅坐下,林裕升也不做饭了,来到樊灵身边,陪她坐着。   林杳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双臂抱在胸前,没有率先开口说话的打算。   盛云阔去厨房倒了几杯茶水出来,赔笑着一人一杯,放在桌上。   一家三口对峙而坐,气氛降到冰点。   倒完水,盛云阔摸了摸鼻子,选择在林杳身后的椅子上坐了。   樊灵终于先开口,打破了令人胆寒的沉默:“你脾气闹完了没,可以回家了吗?”   林杳语气淡然,但开口就是反驳,说:“我没有闹脾气,我只是想要用行动告诉你,我已经长大了,不可能再事事听从你的安排。”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樊灵气得不轻,恨不得站起来指着林杳的鼻子训斥,不过想到还有盛云阔在场,才不得不收敛一些。   “林杳,我告诉你,我为了生你,差点死在手术台上,我从前没和你说过,今天就告诉你,你是连着我的子宫被剖出来的。我是用我的命换了你的命,你就算长大了,你也得听我的!”   樊灵眼睛发红,声嘶力竭,近乎歇斯底里。   从来听话的孩子,突然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不听从自己的安排,还说走就走,好几天都不回家。   樊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她是个多么敏感细致的人,当然能感觉到林杳正在离她而去。她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规划中,林杳即便结婚了,生了孩子,也要在自己的身边。   她会为他计划好一切,安排好一条舒服平坦的人生大道。她会看着她的儿子,她的骄傲,过上令所有人艳羡的生活,拥有令全世界向往的幸福人生。   可为什么林杳不能理解自己,自己不过是替他安排了一次相亲,怎么就招致如此声势浩大的反抗呢?   还有林杳的那个眼神……   她的宝贝儿子什么时候学会露出那么淡漠的神情了?   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盛云阔坐在角落,看见樊灵此时此刻的模样,无法不感到揪心。   他曾隐秘地羡慕过林杳很多年。因为林杳的父母感情甚笃,对他关怀备至,自己却连记忆中母亲的样子都变得模糊了。   其实现在他也是羡慕的。只不过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林杳注定要经历这一阶段。   没有人知道,在听了樊灵的那句话后,为了维持表面的镇定,林杳几乎要掐破自己藏在另一只手之下的拇指。   樊灵从来都是擅长让自己愧疚的。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林杳几乎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林杳甚至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说他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如果他不管不顾,完全可以说出口。   但是这句话除了让樊灵生气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林杳掐红了手指,稳住情绪,说:“妈。你必须要明白,我不是你身上切下来的一个器官,我是个有自主意识的人。”   樊灵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胸口不断起伏,看着林杳。   “‘觉得痛苦是当然的,但你是个男子汉,哭泣没有任何用处,你要学会坚强,学会独立。’”   林杳忽然没来由,说了这样一句话。   樊灵眉头紧皱,她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见过。   “看来你不记得了。”林杳解释,“这是我六岁那年,不小心把自己锁进了小黑屋,哭了一下午。等我哭累了,你放我出来,对我说了这句话。”   樊灵猛然愣住。   “妈,你也很清楚,独立注定会带来疼痛。”林杳说,“但最终,我们会战胜短暂的疼痛,成为顶天立地的一个人。”   两行清泪从樊灵的眼眶中骤然涌出,聚成行,落下。   她的左胸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的确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年轻的时候,樊灵性子比较爆烈,加上自己就是老师,就极为相信某些对孩子严苛不已的教育方式。   孩子摔倒了,不要去管,让他自己站起来,他就会变得坚强。   孩子哭了,不要搭理,等他明白哭泣不会带来疼爱,他就能学会安静。   后来林杳果然成为了众人夸赞的乖孩子,成绩好,听话,懂事,不哭不闹。樊灵引以为傲。   当然,年纪再长一些后,樊灵也渐渐意识到这样的教育方式的不妥之处,不过林杳依旧那样优秀,没有产生任何问题,她就没当回事。   林杳一天天长大,越来越省心,越来越让人骄傲。樊灵自然也越来越疼爱他,渐渐从严厉虎妈变成了温柔慈母。   导致她几乎忘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曾无意犯下的错。   她刚才居然还在想林杳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冷漠,原来根源从来都在她这里。   她在林杳最脆弱、最需要依赖他人的时候冷漠以待,便不能怪林杳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她。   因为林杳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   樊灵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捂住脸,小声啜泣了起来。   林裕升揽住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着她。   林杳并不知道樊灵的内心活动,他只是在用自己认为最理性最恰当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疼痛是注定的,即便他本意不想让母亲难过。   林杳起身,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樊灵:   “妈。即便我没办法事事听你的,但也不代表我会离你而去,别太伤心。”   樊灵接过纸巾,擦拭着不断掉落的泪水。 第49章 告白未遂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只能听见樊灵努力控制过后的抽噎声。   巨大落地窗光线透亮,能看清远处柏油路上繁忙行驶的车辆,耳边也仿佛响起了汽车鸣笛与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   等到樊灵终于平复了心情,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对盛云阔说:“抱歉小盛,今天叨扰你了,我和你林叔叔这就先走了。”   盛云阔也跟着起身。本想客气说句留下来吃饭之类的话,临了又觉得此时的气氛着实不适合,便有些生硬地说:“我送送你们。”   樊灵没有拒绝。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仍旧坐在沙发上的林杳,犹豫几秒,才开口:“杳儿,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给你爸打个电话。”   “嗯。”   林杳的应答声音不大,但准确地传了过来。   盛云阔也回头,朝林杳挤了挤眼睛,意思是我先下去送送他们。   小区不对外停车,所以林家夫妇是把车停在路边车位的。小区内部的路不太好认,盛云阔贴心的把他二人送到了小区大门口。   樊灵停下来,对盛云阔说:“就送到这里吧,到这儿我和你林叔叔就能找得到路了。”   “那好。”盛云阔嘱咐,“路上注意安全。”   樊灵迟疑了一会儿,说:“这几天林杳住在你家,多麻烦你了。”   “没事,我一个人住反而没意思,他在就相当于陪我了,您不用这么客气。”盛云阔笑着说。   樊灵有些勉强地苦笑起来:“今天让你见笑了。说来惭愧,一直以来,我自诩教师身份,自以为把孩子教得出类拔萃,却没能发现他其实并不舒服。甚至……还伤害到了他。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盛云阔思考片刻,说:“林杳的确很优秀,您功不可没。可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圆满到分毫无错的事,您不要因此自责,林杳绝对是爱您的。”   闻言,樊灵的眼眶再度泛红,但她忍住了没有在大街上失态,她只是捂着嘴说:“谢谢你,小盛,你是个好孩子。林杳拜托你照顾了。”   “我会的,您放心。”   说完,林家夫妇和盛云阔告别,他们走过了马路,找到了来时停车的位置。   林裕升坐在驾驶座上,沉默着发动车子。   在教育自家孩子这件事上,他感到无能为力。   樊灵特别珍视林杳这个孩子,从他出生开始,就事无巨细地包办了所有。林裕升当然也想分担,但起初那几年,樊灵的焦虑状况相当严重,林裕升只是冲奶粉的水稍微兑热了一些,她都会看不过去,数落他不会照顾就不要帮倒忙。   为了不被老婆责骂,落个耳根清净,再加上看樊灵自己就能照顾得很好,林裕升就心安理得地偷懒了,只做樊灵明确交代给他的事情,不多插手其他。   林杳渐渐长大,但林裕升在教育孩子的事情上仍然参与得很少,因为林杳很省心、很聪明,也因为他习惯了孩子的事全部由樊灵拿主意,认定了自己的次要地位。   所以在今天这种事情上,林裕升就落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樊灵一直低着头,神情黯然。   而后,她说:“老林,杳儿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一直在怨我。他连六岁的事都记得……”   想到这里,樊灵心头就涌起一阵绝望,以手捂脸。   林裕升没有立即起步。他的手拉过樊灵的手,沉着道:“他不会的,你是他妈妈,小盛旁观者清,他都看得出来,杳儿是爱你的,只是一时间在气头上。”   樊灵呼出一口气,反握住林裕升的手,喃喃道:“但愿如此,只要他不怨我,我什么都可以改。”   -   十分钟后,盛云阔回到家,走到客厅,发现林杳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单人沙发上,面朝着落地窗,安静看着窗外。   林杳面无表情,但任何人都能从他此时貌似波澜无惊的外表下,感受到他身边散发而出的过分浓烈的悲伤。   林杳的脑子里在不断反刍方才樊灵说的话。   她说自己是连着她的子宫被剖出来的。   此前林杳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林杳知道自己出生的时候难产,差点让樊灵丢了性命,却不知道由于自己的存在,让樊灵切切实实地失去了一个器官。   比起丢了性命这种略显笼统、难以想象的说法,失去一个带着鲜血、体温的器官,似乎要更为具体,更为血淋淋,也更让人撕心裂肺。   林杳闭上眼睛几乎就能想象到二十多年前的那痛苦的场景,光是想想,他就浑身发抖,嘴唇煞白。   忽然,一只灼热的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林杳的手。   林杳的身子下意识抖了抖,随后仰头看见盛云阔。   在盛云阔家里借住的这两天,林杳身上已经沾染了属于他的气息。闻到熟悉的味道,让林杳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盛云阔捏了捏林杳的手,说:“好冰,空调太低了吗?我去调高两度。”   说着,盛云阔想要松手离开,然而瞬间被林杳反过来抓住,没能成功走开。   盛云阔只好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林杳没有说话。   盛云阔走到单人沙发的正面,朝着林杳蹲下身,才看清他脸颊上无声滑落的一行泪。   盛云阔心中揪起,伸手拂去那颗泪珠。   他没有说话,没有安慰,也没说什么别哭之类的话,只是重新起身,把林杳抱在了怀里。   林杳的脸颊贴在盛云阔的腹部。   他说自己有六块腹肌的事情不是在骗人,很热,坑坑洼洼的,不如软乎乎的肚子舒服。但靠着很安心。   林杳散漫的思绪飘远。   林杳想,他成年之后,每一次流泪,要么是为了盛云阔,要么就是当着盛云阔的面。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个很坚强,或者说情感淡漠的人,谁想到光是在盛云阔面前就哭了三四回。   恐怕自己在盛云阔眼中的形象已经是扭转不了的哭包了。   他最好不要把这种事拿出去和人乱讲,否则自己会拖着他下地狱。   两人静静依偎片刻,林杳发觉盛云阔的肚子动了动,紧接着就听见他开口说话:   “林杳,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其实特别羡慕你。”   林杳抬起头,看向他,想听他继续说。   盛云阔也低头,继续说下去:“因为你的父母彼此恩爱,也爱你,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你的身边,你们三个人就像是电视里调味品广告上的那种家庭。会围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热腾腾的三餐,特别幸福。”   现在的林杳脑袋有些迟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盛云阔听起来轻松的话语中隐藏了多少伤痕,林杳是清楚的,所以才不知如何安慰。   言语往往苍白无力,林杳干脆也学着盛云阔的做法,用手臂环住他的腰,用动作和体温来安慰他。   盛云阔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林杳安慰自己,他顿了顿,解释道:“我只是想说……你的父母是爱你的,你也爱他们,所以不会有过不去的争吵和矛盾,别太伤心。”   “我还好。”林杳瓮声瓮气地说谎,“没有很伤心。”   盛云阔的手指穿过林杳的头发,说:“我爸又结婚了,因为他的女朋友怀孕了。年过半百的人,还想着再折腾一个孩子出来。他真是会给自己的晚年找事儿做。”   “还记得我小时候总爱跑到你家蹭饭吗?”盛云阔笑着提起。   林杳点点头。   “我可不是想要去和你抢肉吃。”盛云阔声明,“那是因为你们家太像我想象中的一个家应该有的样子,我想去偷一点幸福。在你家餐桌上吃饭的时候,我总会偷偷在心里把你当做是我的弟弟,把你的爸妈想成是自己的爸妈。”   林杳忽然说:“这就是你一直热衷于让我叫你哥哥的原因吗?”   盛云阔愣了一下,林杳感觉到他的肚子发出振动,他在笑。   “一部分原因吧。”盛云阔乐不可支,“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叫哥哥好听。”   林杳悄悄翻了个白眼,说:“我没有叫过你哥哥。”   岂料盛云阔居然说:“你刚才不就叫了两声?没事,我很好满足的。”   林杳简直无语。   过了一会儿,林杳松开手抱着盛云阔的手,重新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也很佩服你。因为即便你……失去了那么多,但仍然好好地长大了,甚至比很多人,包括我,成长得更加人格完整、健康。我无法想象,如果我是你,或许早就崩溃了。”   “不仅如此。”林杳停顿了一下,“你还能像一颗太阳一样,给身边的人带去热度——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你在我身边的那十几年里,我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下,从来没有感觉到孤独。”   说完,盛云阔所有的动作僵住。   他呆愣愣地看着林杳,像是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解析那些话语中的意思。   林杳咬了一下嘴唇,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   不过他还有更多的话没有说。   他没有说,直到他们真正分开的那几年,自己才发现,原来孤独是那么可怕。从前即便他一个人待着,也不会感到世界空空荡荡,因为他知道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一直都在,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然而盛云阔不在的那七年,他就很害怕独处。在国外留学时,只要是一个人在家,他就会用平板播放情景喜剧,声音开到最大,拙劣地欺骗自己。   好半晌。   盛云阔终于反应过来,张张嘴,声音有些颤抖:“以后我会……”   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叮叮叮——”   煞风景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林杳却如蒙大赦,看也不看来电显示,赶紧接起。   听见对面的声音的刹那,林杳表情立即变得凝重。   他对着手机“嗯”了几声,十分恭敬地说着“我知道了”、“让您担心了”、“嗯,再见”,终于挂断电话。   盛云阔忍不住问:“谁打来的?”   林杳眉头紧蹙,回答:“我的导师,他问我身体养好了没有,好了的话就尽快回去。” 第50章 结婚请柬   盛云阔没有想到林杳这么快就要回学校了。   林杳住进来的几天,盛云阔感觉时间有时过得飞快,有时候又像是慢镜头一样缓缓流淌。他没有去想过分开的事,潜意识认为还能与林杳在一起很久很久。   看来现在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盛云阔按下自己不舍的心情,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林杳撑着额头,表情也有一些苦恼,斟酌着说:“还没想好,应该三天之内吧。”   盛云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你决定好之后跟我说一声,我到时候送你去机场。”   林杳眉头紧蹙,说:“在那之前我要回家一趟,拿上我的行李和电脑。”   盛云阔以为他在烦恼和父母见面时可能的尴尬,走过去,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头。   “我陪你回去。”   林杳感受着额头上属于盛云阔手指的温度:“那我过会儿看看机票。”   “机票随时都能看。”盛云阔提醒,“现在都快三点了,你不饿吗?要吃什么?”   林杳当然饿了,但他现在完全没有胃口,哪怕只是想到食物的味道,都有些反胃。   林杳摇摇头,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说:“我很累,想睡一会儿。你给自己找点吃的吧。”   他的脸色苍白,看上去摇摇欲坠。   盛云阔想到他今天经历的事情,没有再劝他,只叮嘱他好好睡一觉。   林杳回到房间里。   他将自己重重地扔在大床上,整个身体都弹了两下。   他张开双臂,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那里挂着一盏黑白色抽象形状设计的灯。   林杳感觉自己很累很累,仿佛浑身骨头都被抽掉了那样累。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在这边再多留一段时间的。   刚才盛云阔那句被手机铃声打断的话,林杳其实能够预感他想要说什么。正因如此,他才在最后一刻忽然退缩了。   林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自己也正是在等盛云阔的答案。可下意识的反应,比他的理性要迅速。   好累,太阳穴开始突突跳。   林杳不愿再想,捞过旁边的枕头,紧紧抱在自己怀中,闭上眼。   外边客厅里,盛云阔在手机上下单了两人份的外卖。   他看出来林杳没有胃口,选择了比较清淡的粥。他自己吃什么都行,主要依林杳的口味。   点完外卖,盛云阔顺手点开微信,坐在沙发上开始回复一些比较着急的事务。   忽然,他看见了张桦发来的消息。   在学校时,盛云阔和张桦关系相当好。但盛云阔大三休学后,正处在公司初创时的焦头烂额时期,和张桦的联系便不可避免的变少。   后边两人一起玩的游戏有版本更新和活动时,他们也会偶尔聊聊天,频率不高,但话语间彼此都能感觉到熟稔和亲近。   张桦:【老盛,最近如何啊?我有件喜事想和你说。我和冬月打算下个月举行婚礼,你必须要来啊。】   秦冬月,张桦在大学时候谈的女朋友,艺术系的学姐,比他大一岁。两人在一起好些年了,感情一直很稳定。   看见这条消息,盛云阔有些晃神,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要结婚了。   盛云阔:【恭喜。我肯定来,到时候给你俩包个大红包。】   张桦:【说什么呢,我跟你关系那么好,说好你不用随份子的,人来就行。】   看见张桦这么说,盛云阔立即想起多年前他俩曾经开过的玩笑。   那是盛云阔和林杳在一起之后。   张桦看见了盛云阔官宣的朋友圈,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专门约他出去吃麦当劳聊这件事。   听盛云阔说完他俩是怎么在一起的之后,张桦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   “诶,你俩都是男的,按规定不能结婚,那岂不是以后我能节省一笔份子钱?”   盛云阔听了,当即扣住张桦的脖子,咬牙说:“放心吧,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给你随份子。”   从回忆中回神,盛云阔说:【拿着吧,不用担心我收不回来。】   张桦:【草,什么意思,有情况啊?】   盛云阔忍不住嘴角上扬,回复:【什么什么情况?我打算办个三十大寿,你不得来,不得随份子?】   张桦:【服了你了。那说好了,你一定到。】   盛云阔又和张桦闲聊了几句。张桦说他还要去给其他人发邀请,便结束了话题。   盛云阔刚想关了手机歇会儿眼睛,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肖覃语气揶揄,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出他嘴角的坏笑,问:“如何,蜜月期结束了没?”   盛云阔呛声回去:“你知道是蜜月期还打电话过来?”   “啧。”肖覃实在受不了,“怎么给你一点颜色就开染坊,人家林杳同意了吗你就蜜月期?我是来提醒你,老板,别忘了定好的今天晚上要临行前聚餐,您老人家说好要出面的。你可别说你忘了。”   盛云阔还真差点忘了。   但不怪他,只能怪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当然,盛云阔是不可能承认的:“我怎么可能忘记?会去的。还有,我应该会带上林杳。”   肖覃不算意外,毕竟林杳住在盛云阔家里,过来吃个饭而已,自然会带上,总不能把林杳一个人撇家里。   他说:“那行,我叮嘱一下小的们,让他们放尊重点,嘴甜一点。”   “别了。”   盛云阔捏了捏鼻梁,总觉得肖覃这话像是什么□□,他们明明是合法合规的正经公司。   “正常相处就是,也别乱说话。”   肖覃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问:“怎么?我以为你俩重归于好了。”   我倒是想。   盛云阔在心中暗暗道。   “还没有。”盛云阔说,“我不太清楚林杳的想法。”   刚才盛云阔一时热血冲上头,忽然想要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清楚,他想和林杳道歉,想和林杳说自己对他的感情。却好巧不巧偏偏被一个电话打断。   冷静之后盛云阔又觉得自己应该寻找一个更好的机会来坦白,起码要有所准备,更认真、更正式一点。   肖覃感叹道:“果然是年纪大了,做事情也变得瞻前顾后,想想十几岁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考虑这么多,喜欢哪管那么多,直接说。”   “不是瞻前顾后。”盛云阔纠正,“是因为他对我太重要了,所以才会小心翼翼。”   肖覃沉默片刻。   “行,我知道了,会让他们别乱说乱问的。”说完,他挂断电话。   此时,房间内,林杳并没能睡着。   他一闭上眼睛,心跳就会变得很快,连带着血液也急速在全身奔涌,导致他浑身发热,无法平静。   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两声,林杳更是吓了一跳,以为是导师的消息,没敢耽误,拿起手机来看。   却没料到竟然是很久不曾联系过的张桦。   张桦和林杳问好之后,提起自己要结婚的事,客客气气地询问林杳愿不愿意拨冗前来。   下个月吗……   自己回去之后肯定需要追赶假期耽误的进度,说不准要忙很长一段时间,还真不一定能有空。   但林杳也没有断然拒绝。   林杳:【我知道了,祝你新婚快乐。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时间,等下个月,我提前几天再告诉你,提前向你致歉。】   谁知道张桦忽然提了一句:【行。不过老盛说他会来。】   林杳盯着这条消息愣了两秒,想起来自己和张桦的最后一次见面,便是自己去和他打听盛云阔的去向。   看来他认为自己还在找盛云阔。   林杳嘴角不自觉扬起微小的弧度,打字回复:【我已经没有找他了。】   张桦:【哦……这样啊。那看你安排吧。】   回复完张桦的消息,林杳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盛云阔提着外卖袋子走了进来。   看见林杳两只眼睛清醒地睁着,盛云阔不免问了句:“怎么没睡?快来吃点东西。”   林杳想说自己没胃口,但盛云阔已经动作迅速地拿出一个小桌板,打开放在床上,拆掉外卖包装盒,把热气腾腾的点心和海鲜粥摆放出来。   食物的香气勉强勾起了林杳的饥饿感,他闭上嘴,安静等盛云阔做完准备,掰开一次性筷子后连着勺子递给自己。   林杳舀起一勺子粥,放进嘴里吃掉。   海鲜粥很鲜美,没有油腻感,吞下去后热度顺着喉管流进胃里,让林杳感到很舒服。   “少吃点。晚上我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盛云阔说。   “饭局?”林杳停下勺子。   盛云阔看见他的嘴唇沾上了粥水,变得晶莹湿润,抽出一张纸巾,替他擦了擦嘴。   “嗯,和公司里研发组和美术组的部分员工。”盛云阔把用过的纸叠好,“我们接下来要出差几天,去玉髓雪山实地采风,出发之前大家一起吃个饭,聊聊安排和注意事项。”   林杳低下眼,继续舀粥吃。   盛云阔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神色,缓缓说:“原本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的,但是你现在又要回学校去了。”   林杳的勺子停下,抬眼,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盛云阔说。   林杳重新低头,喝粥,淡淡道:“那的确有点可惜。”   盛云阔收回目光,心中涌上失望,闷闷的:“嗯,是啊。” 第51章 家里人   聚餐地点是肖覃和员工们民主商议选出来的,是一家中高端的自助餐厅,二百一个人。员工们自己私下里舍不得来吃,抓准此次老板请客的机会,打算好好敲一顿。   盛云阔领着林杳到达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在位置上坐好。   他们总归还念着老板没到不可提前开席,只是坐着,没有去取食物。   在场的人除了肖覃,其余的林杳都不认识。有两男两女,一共四个人。   盛云阔走过去,让林杳先坐,而后对员工们说:“这位是林杳,我家里人。”   家、家里人!?   正在喝水的肖覃差点喷出来。   他看向盛云阔,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千叮万嘱让我们不要乱说话,结果自己张嘴就来?   林杳也微微蹙眉,感觉盛云阔这话说得令人误解,不过他没有当众反驳,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四名员工更是目瞪口呆。   家里人?哪种家里人?   这种说法一般不是指代伴侣吗?如果是别的亲戚,那直接说关系就好了,弟弟就是弟弟,侄子就是侄子,家里人是怎么个事儿?   盛云阔倒也不算是故意的。他觉得说朋友,那就太生分了。可又不能直接说是男友,林杳指定不同意,那就说家里人吧,反正之前林杳说过他们就和家人差不多,嗯。   “你们也介绍介绍自己啊。”盛云阔催促着转移了话题。   四名员工开始一一自我介绍。   他们四人分属两个部门,研发部和美术部,一个小组长带一个新人,两名女性分别是研发部和美术部的小组长,另外两个年轻一点的男生则是新人。   研发部组长名叫李雪鲤,32岁,是在场所有人中年纪最大的,颇有御姐风范。连身为老板的盛云阔都叫她一声姐。   她带的新人是名个子很高、皮肤很白的男生,态度冷冷淡淡,不苟言笑,自我介绍也只是说了句:“楚骁。”   相比于研发部两人的冷冷清清,美术部的两个人就显得格外热情。   组长主动和林杳握手,笑得很甜美:“你好,我叫夏萱,美术部的,你长得真好看,我能不能以你为原型捏一个人物做进咱们游戏里?”   林杳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盛云阔抢过话头。   “喂喂喂,这种事也要跟我这个做老板的商量一下啊。”盛云阔佯装生气。   夏萱一点都不怕他,理直气壮道:“你说的啊,我们原画组一切我说了算。”   “不行。”盛云阔头上青筋直冒,“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盛云阔可太了解他们游戏的受众最擅长干嘛了……只要出一个稍微好看一点的角色,不出三天,就会在某些奇怪的、过不了审核的网站上看见那个角色的图。   各种图。   还有同人文。   林杳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不过自己也不想被做成游戏人物,就笑着拒绝道:“算了吧,比我好看的人还有很多。”   夏萱有点失望,她没想到盛云阔那么远,只是单纯欣赏美好的颜值。   夏萱手下的新人是个和她一样圆圆脸的男生。   男生有些拘谨,很容易脸红,说话也有点结巴:“你、你好,我……我叫唐陶,很高兴认识你,林哥。”   结巴,但嘴甜,张嘴就叫哥。笑起来也甜,嘴角梨涡很生动。   林杳对他印象很好,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和他握手。   彼此认识之后,众人分头去拿取自己喜欢的菜。   夏萱带着唐陶一起去拿菜,刚好遇见正在疯狂往盘子里夹螃蟹的肖覃。   夏萱拖着唐陶上前,拍了拍肖覃的肩膀:“肖总!”   肖覃回身:“怎么了?”   夏萱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问:“老板和那位林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肖覃板着脸,没什么威严地训斥:“不要乱八卦老板的私事,和你们又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夏萱扬声,“如果老板真的有恋人,还是个男性,那我就可以去好好取笑一番某个不自量力的臭女人了。”   唐陶问:“姐,她又怎么你了?”   说起这个,夏萱就生气:“陶啊,你还记得我们上周五加班到11点吗,都是因为她。她每天坐在工位上摸鱼,每十分钟就掏出小镜子给自己补妆,幻想着哪天盛总能看上她,直接少奋斗一辈子。结果自己分内的工作连根线都没画出来,所以那天我们不得不留下来帮她做。”   肖覃意外:“还有这事儿?”   夏萱可算是抓住机会了,当即说了一大堆那人的不好。   肖覃倒也不听夏萱的一面之词,只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之后回去会确认一下情况是否属实。   “啊,怎么说着说着跑题了。”夏萱回神,“肖总你还没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肖覃斟酌片刻,觉得反正盛云阔打定主意是要重温旧梦了,那让员工们知道他名草有主也挺好的,免得还真有人错了主意。   不过怎么会有人想和老板谈恋爱啊!肖覃表示不能理解。   于是肖覃小声说:“他们现在如何我不太清楚……但是你们盛总确实对人家是有点情意的,懂吧?”   唐陶星星眼:“哇,原来老板是gay,那我们公司肯定不会搞性向歧视了。”   夏萱立即反应过来:“你也……?”   唐陶脸红摆手:“不不不……我不是!”   肖覃伸出手指强调:“不要拿出去乱说知道了吗?”   你们两个小八卦精,一定要拿出去乱说啊。   “明白!”   “对了小唐。”肖覃招招手,“我跟你交代个事儿。”   另一边,林杳说想去拿点水果吃。   盛云阔本来想代劳,但林杳说自己想走动走动,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于是盛云阔就坐下来,继续和李雪鲤讨论公务。   林杳端着盘子来到水果区域。   好歹二百一个人的自助餐,水果种类还是很丰富的,而且新鲜。   林杳看见了红艳艳的草莓,总算有了食欲,伸手去拿旁边的夹子。   不料有人和他一同伸手拿夹子,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   林杳缩回手,下意识说了句:“抱歉,你先吧。”   抬眼,才看清楚来人是那名研发部的男生,楚骁。   楚骁长得很高,估计和盛云阔差不多,但是因为瘦,显得更加高挑。   楚骁也收回了手,谦让道:“林老师你先拿。”   林杳迟疑,没再推辞,拿过夹子,往盘子里夹了不少草莓。   “林老师喜欢吃草莓啊。”楚骁的语气有点轻佻。   林杳蹙眉。   他第一次叫自己老师时,林杳只觉得他是随便找了个称呼,毕竟现在谁都能被叫做老师。   比如只要你愿意,也可以管盛云阔叫盛老师。   可是第二次,林杳总觉得不太对劲,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你为什么叫我老师?”   楚骁说:“我是去年从A大毕业的。听过林老师给陈教授代课。”   林杳捉着夹子的手僵住,一种莫名的尴尬从脚底涌上。   其实也不算特别巧合,毕竟盛云阔和肖覃都是A大毕业生,会倾向于回母校招人完全是情理之中。   但还不算老师林杳的确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学校之外的地方遇见“学生”。   楚骁忽然低低笑了两声,说:“林老师怕什么呢?我已经毕业了,难道还能回学校宣传你和盛总的师生恋吗?哦,说师生恋也不确切。盛总只是延期毕业,林老师也不算是在编老师,算不上师生,对吧?”   林杳沉下脸色,他不喜欢这破小孩儿。   “夹子,用完了吗?”楚骁指了指。   林杳放下夹子,不想再和他说话,转身离去。   等林杳离开之后,唐陶从一旁的转角处探出身来,抓住楚骁,惊讶地问他:“你吃了火药了啊?怎么和林哥那么说话?他跟你有仇吗?”   楚骁夹了一块清热解毒的苦瓜,漫不经心回答:“没。”   唐陶不明白:“那为什么……”   楚骁低头,看着他,不耐地说:“我就是这种恶劣的性格,行了没?”   唐陶被他的目光冻到发抖,当即松开手任由他离去。   哎,看来夏姐说得对,楚骁这家伙就是完全无法好好相处,自己还是不要想着和他处好关系了。   众人拿完自己想吃的食物,陆陆续续回到餐桌前坐下。   林杳的位置原本是挨着盛云阔,面对楚骁的。但因着刚才的不愉快,林杳不想看见他,就拉着盛云阔的衣服,让他跟自己换了个座儿。   然后就听见楚骁发出了相当明显的“嗤”。   盛云阔也注意到了楚骁的动静,但他不清楚来龙去脉,又了解这个天才的脾气古怪,便没放在心上。   换了座位,林杳刚好和唐陶面对面。   唐陶有些紧张,他想起了刚才肖覃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开口:“林哥,我们几天之后要去雪山采风,盛总也会去,你要去吗?”   刚才在家里的时候盛云阔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此时他不想再听林杳拒绝一遍,就抢先开口:“他过几天有事要回……”   “要去。”林杳戳起一个草莓放进嘴里。   盛云阔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看向林杳。   林杳吞下草莓,与盛云阔对视,问他:“怎么了,不许我去吗?” 第52章 性向问题   聚餐结束后,一行人没有按照惯例去第二摊,毕竟明天还要上班,不好喝酒唱歌闹到太晚。   盛云阔开车载着林杳回家。   因为开了冷气,车窗紧闭着,车厢之内安静无声。   盛云阔掌着方向盘,用余光瞥了林杳两眼,终于忍不住,问到:“你真的要去雪山?”   林杳轻笑:“你还没到三十岁,耳朵就不好使了吗?”   盛云阔不太好意思,摸摸鼻尖,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改变主意,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林杳其实本来就想去,只不过在家里的时候没有想好。导师的消息,他做不到完全忽视。   可吃饭的时候,林杳却发现除了盛云阔,连肖覃和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唐都在暗戳戳劝自己跟着去。   自己去不去,和肖覃或许还有点关系,但小唐为什么关心?只能是盛云阔属意的。   盛云阔明明很希望自己能够去。   没有得到回答,盛云阔以为是林杳不想说,便转移了话题,问:“那你导师那边怎么办,他不是催你回去吗?”   林杳轻飘飘地回答:“我说我身体还没有养好,医生让我最好能再多休息一周。我导师平时挺严格的,不过可能是我上回在宿舍晕倒吓到他了,他没有多问,就让我好好休息。”   “噗嗤。”盛云阔用拳抵唇,“学坏了啊你。”   林杳斜了盛云阔一眼:“拜你所赐。”   盛云阔可不接这口黑锅:“说什么呢,我可没有带坏你,别冤枉我。”   林杳轻哼:“那既然如此,我还是回学校当我的好学生吧。”   “别别别。”   盛云阔立即毫无骨气地认错。   “都是我的错,我带坏了你。坏学生挺好的,真的。”   被他的模样逗笑,林杳勾了勾唇角。   车里气氛变得轻松,两个人的心情一同明媚起来。   过了会儿,林杳说:“明天陪我回家一趟吧,拿我的行李。”   -   第二天下午,盛云阔跟着林杳来到了林家。   现在林家已经完全搬到了新房子这边来住。   盛云阔心有所感,之前林家夫妇迟迟不搬,依旧待在家属区的老房子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照顾外婆。   他很感激叔叔阿姨的这份情。   林杳让盛云阔敲门,盛云阔惊讶,小声问:“你走的时候连钥匙都没带啊?”   当时林杳真的是在气头上,什么都忘了,但他不想说,催盛云阔:“快敲门。”   盛云阔乖乖敲门。   等了一会儿,门从里边被打开。   樊灵出现在门后,在看见林杳的瞬间,樊灵惊讶无比,差点红了眼眶。   林杳喊她:“妈,我回来拿我的行李。”   樊灵反应过来,连忙让开身子,让他俩进屋。   进屋后,盛云阔抓着林杳的胳膊说:“我去帮你收拾,你和阿姨聊两句。”   林杳没有拒绝,点点头,去沙发上坐下。   樊灵盯着林杳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他安然无恙。   明明才两天不见而已。   樊灵想去给林杳倒杯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林杳交流才好。   以前她在儿子面前何曾如此局促过?   “妈你别忙了。”林杳起身,接过茶壶,“我来。”   樊灵放开手,由着林杳倒水。   这一刻她才觉得,即便吵架了,她的儿子依旧是孝顺的、贴心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林杳倒了三杯水。   给樊灵、盛云阔和自己。   林裕升不在,这学期每周四上午他都要上课。   等樊灵稍微放松了些,终于想起来问:“怎么突然过来收拾行李,要回学校了吗?”   林杳摇头:“还没有,盛云阔过两天要出差,我跟他出去玩一趟。”   林杳没有说自己要去雪山登山,他不想让樊灵担心。   盛云阔如今在樊灵心里就是杰出青年的典范,英俊帅气、年少有为、知恩图报、知书达理……好像所有美好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他。   所以听见林杳是和盛云阔一起出去玩,樊灵立即就放心下来:“那挺好的,出去散散心,对你的身体好。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早上。”林杳回答。   “哦哦,挺好的。”樊灵搓着手,在沙发上坐下来。   母子俩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说话。氛围寂静到有些令人脖颈发麻。   片刻后,林杳看着樊灵,语气略带歉意,说:“妈,之前那件事我做得过分了。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的。”   樊灵抬眼看向林杳,看见他剔透发亮的双眸。   林杳继续道:“但是我不可能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将就过一辈子。也不想要相亲,所以才态度强硬了些。”   樊灵叹气:“妈妈知道。我才该和你道歉,是我做事欠考虑,以后我不会逼你了。”   樊灵和林裕升就是相亲认识的。但是他们俩很幸运,刚好彼此喜欢。   所以樊灵不排斥相亲,她认为形式不重要,只要对面是正确的人就行。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林裕升不是自己喜欢的,她的母亲却逼她继续接触,甚至结婚,那樊灵也会反抗。   与此同时,盛云阔悄悄打开了林杳的房间门,但没有直接走出去。   林杳行李不多,盛云阔没两下就收拾好了。   刚想打开门出去,却听见林杳母子俩正在说话,盛云阔觉得难得两人有机会坐下来冷静聊天,便不忍心打扰,只开了一条门缝,偷偷听他俩在说什么。   母子俩的矛盾自此说开,樊灵心中一直梗着的疙瘩总算消退,她的脸上久违地漾起轻松的笑意。   然而,林杳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妈,你为什么会忽然想到给我安排相亲?”林杳问。   林杳才25岁,到现在还在读书,按理说樊灵没必要着急。实际上她从前确实没有担心过这件事,她觉得以自家儿子的优秀,根本用不着相亲。   听见林杳的问话,樊灵的脸色霎时变白,她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想要含混过去:“我……就是看见你堂哥已经结婚了,所以有点心急。”   “真的吗?”林杳质疑,“堂哥去年就结婚了,为什么到现在忽然想起来着急?”   不仅如此,林杳这次回家是因为身体不好。樊灵为了林杳能好好休息,连手机都不太准他碰,又怎么会安排相亲让林杳劳心呢?   除非其中另有隐情。   之前林杳心情复杂,没能细想。这两天空闲下来一琢磨,就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林杳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他问出来,是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樊灵垮下肩膀,不再掩饰,有些难为情地说:“你的那个朋友,小沈。我看他跟其他男孩子不大相似,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有天……我在外面散步,看见他怀里揽着个小男生。”   “你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家。”樊灵说,“就担心小沈是不是和你关系特别,你会不会也和小沈一样。后来看见小沈身边带着男人,我又担心你怕不是上当受骗了。”   “但是我又张不开口和你说这种事情。”樊灵扶额,“所以我就一时糊涂……想着那姑娘那么优秀,也是有学识的女孩,和你性子差不多,说不准你就喜欢呢?”   果然是这样。   林杳心中的猜测被印证。   他颇有些无奈,没想到自己的秘密会是因为沈安格这家伙而暴露的。   樊灵小心翼翼地问:“杳儿,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   林杳迅速瞥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确认盛云阔还没有出来。   新房的隔音还算不错,如果关上房间门就听不见客厅的声音。   林杳用指甲使劲按了按另一只手的虎口,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说:   “我不清楚。但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男性。”   樊灵惊异地捂住了嘴。   林杳再度强调:“不要再为我安排相亲了,我不想耽误别人。”   “好,都依你。”樊灵妥协。   从林家出来,盛云阔提着林杳的行李箱放进车后。   两人坐上车,准备回家。   但上车之后盛云阔迟迟没有发动车子,而是侧头盯着林杳的脸,不说话,就看着他,许久。   林杳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没有。”盛云阔笑意盈盈,“坐好,出发了。”   他刚才在门后听见了林杳的话。   所有的迟疑、犹豫在那一瞬间被通通扫光,既然林杳对自己的心意如此清晰,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彷徨不定?   前路阳光普照,他只需要走上前去,坚定地抓住那个人的手。   -   三天后,之前一起聚餐的一行人乘车来到了玉髓雪山脚下。   盛云阔脑袋上别了个墨镜,身上穿着黑色冲锋衣,背着巨大的登山包,从车上下来,仰望并不能看见尽头的山峰。   “山顶海拔有5300多米,终年积雪。现在是夏季,积雪少,天气晴朗,山路好走,大多数徒步登顶的游客都选择在这段时期上山。”盛云阔说着自己了解的信息。   两名女士今日未施粉黛,穿着同款冲锋衣,看来是统一派发的。   林杳不了解她们,有些担心,小声问盛云阔:“两位女士没关系吗?”   “放心吧。”盛云阔点头,“李姐经常玩极限运动,体能很好。夏萱你别看她小小一个,大学的时候是田径队的。与其担心她俩,还不如担心小唐。”   说着,盛云阔扬声喊:“楚骁,我交给你的特训任务完成没有,小唐现在体能如何?”   出发前半个月,盛云阔让楚骁每天可以提前半小时下班,把唐陶押着去楼下健身房锻炼体能,不要在登山时掉链子。   楚骁“啧”了一声,有些嫌弃道:“勉强可以跑十五公里了。”   唐陶拉着登山包肩带,被嫌弃得欲哭无泪。   “那差不多。”盛云阔转向林杳,对他说,“要不要比一比谁最先登顶?”   恰好一束清晨的阳光倾斜落在盛云阔的脸颊上,为他恣意的笑容勾勒出暖融融的金边。   林杳笑起来,毫不畏惧:“谁怕谁,输了的人有什么惩罚?”   “惩罚……”盛云阔想了想,“赢了的人随便提,如何?”   “好。” 第53章 雪山   即将带领众人登山的导游有两名,三十岁上下的男性,皮肤晒得黝黑,笑起来的白牙相当显眼。   “叫我阿卓,我们都管他叫大黑,你们叫他大黑、大黑哥都行。”较矮的那名导游自我介绍道。   “现在我们身处的是山脚大本营,你们有半个小时做最后的准备,待会儿就要启程啦。”阿卓拍拍手,示意大家动起来。   唐陶像个小学生,举起手提问:“阿卓哥,我想问问,咱们这儿登顶的人多不多啊?”   阿卓双手叉腰,一口白牙闪亮亮的:“当然多啦,我们这边比较适合初学者,难度不高的。我跟大黑几乎每天都要带人上去又下来,我俩天天登顶哈哈哈!”   “那、那第一次登山的人也可以登顶吗?”唐陶又问。   阿卓拍拍胸脯,担保道:“相信我,我和大黑就算拖也能把你拖到顶。”   “不要乱开玩笑。”大黑不赞成地蹙眉,接着对唐陶解释,“每个人体能有差距,即便玉髓山的一号峰很简单,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登顶,要看自己能否坚持,不要逞强,不舒服就及时下撤。”   林杳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高高的保温杯,十二分专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盛云阔接完热水过来,看见林杳的样子,忍俊不禁,问他:“担心自己不能登顶?”   “没有。”   林杳立即转移视线。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心里没底。   毕竟好多年没有锻炼过了,即便从前是运动会拿成绩的体能,荒废多年也不剩多少底子。   盛云阔和肖覃自不必说,他俩都是经常泡健身房的人。李雪鲤和夏萱两名女士也擅长运动。楚骁……一看就是体能很好的那种臭小子。   恐怕只有唐陶和自己差不多了。   林杳暗自叹气。   盛云阔忽然按住了林杳的肩膀,拽回了他越发飘远的思绪。   “前天晚上不是陪你测过了吗,你能跑下十五公里,肯定没问题的。”   就是因为测过,所以林杳才发现自己到底退步了多少。   准备差不多了,导游大黑让他们检查装备有没有问题。   林杳拿着登山杖看了眼,随口说到:“我也不太懂这些装备,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检查出来有没有问题?”   盛云阔帮他把保温杯装在背包里,回答:“应该是检查一下有没有带齐。”   “那万一有质量问题呢?”林杳问。   “应该不会,都是按照标准生产的工具,他们这边一直用的这套装备。”盛云阔说,“如果实在不放心,你在地上扽扽看。”   林杳无语:“这怎么试得出来?”   盛云阔转到林杳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在害怕吗?”   “没有。”林杳把登山杖捏紧,“你当我是实验做多了留下的职业病吧,只要有人跟我说检查什么,我就心里不踏实。”   盛云阔迟疑:“你如果真的不放心,可以……”   “没有不放心。”林杳打断他,“我这是科学的怀疑精神。”   一切准备就绪,大家出来集合后,正式出发。   导游阿卓走在最前方给大家开路,之后是两名女士,离导游近,便于照顾。林杳走在夏萱身后,算是最好的位置之一,前后都有人。盛云阔跟在他的后边。之后就是唐陶、肖覃、楚骁以及断后的导游大黑哥。   刚开始,山的坡度并不陡峭,十五度到二十度左右。而且还没有到达雪线,地面不见积雪,都是泥土和石头,和爬普通的坡没区别,比较轻松。   林杳还能和身后的盛云阔说话。   “你排在我的后边,那不就一定是我比你先登顶了吗?”林杳嘴角弯起弧度,仿佛他已经赢了。   盛云阔笑着:“别高兴得太早,等冲顶的时候还不知怎样呢。”   “切。”林杳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大约一个小时后,众人到达了第一个休息点。   说是休息点,其实就是比较开阔的一处平地,没有任何设施。   阿卓喊着通知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我们接下来就要到雪线以上了,有一段特别陡峭的山崖,需要大家把冰爪准备好。”   肖覃指挥唐陶和楚骁把防潮垫拿出来铺上。   众人坐在垫子上稍事休息。   身为老板,盛云阔主动关心大家:“感觉如何,没有不舒服的吧?”   所有人都摇头,示意没问题。   只有唐陶哭丧着脸,说:“盛哥,我有点累了……”   结果盛云阔还没有说话,肖覃先一巴掌拍在唐陶的背上,嫌弃道:“你喊什么累?两位女士都没有喊累,坚持!”   夏萱见状立即跳出来护犊子,拖长声音说:“哎呀肖哥,人家也累嘛。肖哥你的肌肉那么发达,肩膀那么宽阔,可不可以背着人家走?”   肖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躲了:“擦,我喜欢男人,你别过来,我的肩膀是给我未来男朋友靠的。”   “就是这样所以你才安全嘛!”夏萱张开怀抱往肖覃扑过去,“来吧肖哥,背我登顶!”   “啊啊啊!”肖覃被追着满地跑,“盛云阔你管管你家员工。”   盛云阔全当没听见。   还是大黑哥拯救了肖覃,他拦下了打闹的两人,沉声提醒:“节省体力,接下来才是最难的一段路。”   肖覃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点头:“是……”   盛云阔朝楚骁喊了一声,提醒他:“这时候可以拍点照片。”   第一休息点虽然还未上雪线,但刚好可以从下方仰望巍峨的雪山。金色的阳光照在刀刻斧凿的山峰之上,将其界限分明地划分为了金色与阴影的两面。   他们此行是来采风的,拍照的重任就交给了楚骁。   楚骁拿起他胸前挂着的相机,用大炮般的长焦镜头对准了远处的雪山。   林杳看见那装着长镜头的单反就觉得脖子坠得疼。盛云阔也真是会支使手底下的年轻人。   拍完几张,楚骁忽然调转镜头,给面前正在脱鞋倒石子的唐陶拍了一张。   唐陶茫然抬头:“你干嘛?”   楚骁毫不留情地嘲笑:“你现在就像是一只戴墨镜穿冲锋衣的七彩毛毛虫,丑死了,拍下来留念。”   唐陶顿时气极,把鞋子套上,往楚骁冲去:“混蛋,给我看看。”   “啊啊啊我脸怎么那么大,你都拍变形了,你到底会不会摄影,简历作假了是不是?”唐陶悲愤不已。   楚骁没有理他,而是又把镜头对准了不远处的林杳。   “咔嚓。”   林杳听见快门声,下意识转过来,看向了镜头。   “咔嚓咔嚓咔嚓。”   连闪了好几张。   唐陶就站在旁边,楚骁拿下相机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看成片,发出惊叹:“我靠……林哥怎么照出来就这么好看?”   所有人听见这句话,都不约而同聚了过去。   第一张照片,林杳在眺望远处。   明明他和大家同样穿着功能性大于美观的登山装备,还戴着很容易呈现傻气的帽子。可高原的阳光太过澄澈,不带任何尘埃落在林杳的脸上,让他本就偏白的肤色近乎透明。   第二张照片,林杳看向了镜头。无意间的抓拍,神态自然。带着一点点疑惑,眼神光芒闪烁,黑白分明。专业级的镜头捕捉到了每一丝细节,生动到仿佛下一刻就要动起来。   后面还有三四张,完全可以直接无修发朋友圈。   照片构图与光影也抓得很好,显然楚骁是会拍照的。   夏萱盯着照片不放手,喃喃道:“真的不可以把林老师做进游戏里吗?”   “小陶,你来看,到时候咱们的光影就要这么干净才行,雪山就是这种感觉。”   唐陶来到夏萱身边,虚心听她的教导。   李雪鲤也走过来,和夏萱讨论这种级别的光影的要求有多高,如何能比较高效省力地达到效果。   他们到底是盛云阔信赖依仗的优秀员工,专业度随时在线。   林杳这个照片的主角到最后才看见,他也觉得楚骁拍得不错,对他说:“回去之后发我一份。”   结果没等楚骁回话,盛云阔率先出声,强调:“相机是公司财产,照片也都是商业资料,他没权处置。”   闻言,楚骁耸耸肩:“你听见了,林老师,不是我不给你。”   林杳看向盛云阔,说:“你怎么这么小气?”   “我当然会给你一份。”盛云阔转向楚骁,“但是你这个臭小子别想把相机里的照片拷走,一张都不可以。”   楚骁面无表情,端着相机转身离去。   休息时间快要结束,林杳又站在了平台的边缘,往下看去。   为了能更好地看见风景,他把墨镜摘了,还好现在未到雪线,不至于被雪晃了眼睛。   盛云阔走到他身边,和他说:“差不多又要出发了。现在还看不到雪,上去之后景色会更好。”   “虽然看不见雪,但是站在高处,周围全是荒漠植被,目之所及的尽头是山,而山的另一边还有更大的空间。身处其中,让人感觉格外渺小、孤独。”林杳似是有感而发。   “是吗?”盛云阔悄悄拉起他的手,“我倒是只觉得天地开阔,连云都没有几朵,蓝天一望无际,令人心旷神怡,你身后有那么多人,一点也不孤独。”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导游阿卓的呼喊:“快准备出发了!”   唐陶的喊声也响起来:“盛哥、林哥,快过来,我们要走了哦!”   “走吧,他们在叫我们了。”盛云阔拉了拉林杳的手。   “嗯,走。”   林杳跟着转身,把山下的万千风景扔在脑后,跟着盛云阔前去和其他人会合。 第54章 童话故事   如两名导游所言,过了第一休息点,后边的山路开始变得陡峭,全然没有刚开始时的轻松惬意。   原本众人还有余力说说笑笑的,现而今也都默契地闭上了嘴,最大限度地保留体力,专注于脚下的动作。   脚下的泥土和岩石也变得湿润,有雪山上流淌而下的雪水,也有夏季融化的冻土。   墨镜的度数不太合适,林杳眼前有些模糊,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扭了一下脚,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往一边倒去。   离他最近的盛云阔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胳膊,使劲儿把人拽了回来。   重新站稳后,林杳喘了口气。   盛云阔赶紧问他:“有没有受伤?”   林杳摇头:“只是被绊了一下。”   导游阿卓察觉到后方的动静,看见林杳差点摔跤的场景,立即出声提示:“慢慢走,注意脚下,千万不要受伤。大老远来一趟咱们都想登顶,如果受伤就必须要下撤了,尽量别给自己留遗憾。”   李雪鲤胸膛起伏,站在原地歇了一会儿。   高原的阳光热烈而直接,照在她的额头上,星星点点的汗珠闪烁着金光。   夏萱递给她一块手帕:“雪姐,擦擦汗吧,不要着凉。”   在雪山上出汗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汗液蒸发会带走人体大量的热度,周围环境温度又低,非常容易导致失温。   李雪鲤接过手帕,笑着:“多谢。”   后方忽然传来“扑通”一声,众人纷纷转过头去看,居然是唐陶在地上摔了一跤。   他摔得滑稽,背了个大大的登山包,如同一只躺在地上挣扎的大乌龟,身后的楚骁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出来:“笨死了。”   唐陶的脸顿时就红了,又羞又恼,可他不太会骂人,憋了半天只喊出一句:“楚大魔鬼!你有没有人性你!”   肖覃两步上前,帮忙把唐陶扶起来,接着训斥楚骁说:“他是你的同事,你能不能表现得友爱一点?”   楚骁“哦”了一声,自顾自往前走去。   前方林杳默默看完了这场闹剧,不免想到了自助餐时楚骁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   林杳不太爱在背后说人是非,可他实在有些好奇,问盛云阔:“他一直这样吗?”   盛云阔不算特别了解,蹙眉说:“平时看着还好,只是高冷了点。可能是觉得唐陶脾气软好欺负吧,如果没有特别过分,我也管不了。”   后方的大黑检查了唐陶有没有受伤,确认无恙之后,让大家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概半小时。   林杳忽然被不远处的一抹蓝色吸引,他看不太清,不自禁走了几步过去,才发现居然是一丛淡蓝色的小花,花瓣半透明,在阳光下好似蝉翼。   其他人也跟着凑了过来。   盛云阔随时把工作记挂在心里,当即提醒带着相机的楚骁拍照。   雪山景色其实单调,骤然出现几朵漂亮的小花,的确令人眼前一亮。   夏萱蹲在不过两个巴掌大的花丛前,感叹道:“好漂亮啊。”   李雪鲤站在她身旁,点头说:“提到雪山,大家一般想到的都是茫茫无际的白色。如果能在地图里加入一处雪中的花海,想必效果会很惊艳。”   阿卓挺高兴的,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运气不错,我们天天上山,却也不是回回都能看见,只有在夏天比较热的时候才能看见花。这是好兆头,说明咱们今天肯定能成功登顶。”   大黑更务实一些,说:“稍微休息一会儿吧。在走就要上雪线了,不会再看见花了。”   唐陶举起手,满是求知欲的问:“那山上除了雪还有什么吗?”   大黑愣了愣。   阿卓接过话头,说:“除了雪就还是雪,没其他的了。那么冷,很少有生物能在上面常年存活的。就算有,咱们也见不到。”   “啊……”唐陶有些失望。   第一个发现花的林杳却没有凑近去,仅仅是站在旁边静静观看。   盛云阔监督楚骁拍了不少照片后,回到林杳身旁,见他看得专注,开玩笑说:“喜欢啊?可惜这花我没办法摘下来送你,犯法不说,也破坏生态啊。”   林杳摇头:“我又没要你摘。我只是觉得,它们看起来挺冷的。”   盛云阔怔然。   在他印象里,林杳大多数时候都很理性,即便会高兴、会生气,也会哭,但那些情绪都是浅淡而迅速的,一下子就过去了,剩下的时候,林杳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做好手中的事、如何更好地完成课业。   但是时隔多年再见的林杳,似乎没那么理性了。   今天短短两个小时内,盛云阔就听见他无意中产生了两次情绪色彩浓厚的感慨。   他说自己渺小、孤独,还说一朵朵生长在雪山的花或许会冷。   盛云阔想起了林杳那天在自己家,情绪有些失控时,说过的话。   七年,对林杳来说,一定孤独到难以忍受。   盛云阔鼻子有些发酸,但他拼命忍住情绪,他可不能哭,这是雪山,哭了眼泪冻在脸上了多尴尬。   情绪稍微平复后,盛云阔对林杳说:“它们不冷。”   “嗯?”林杳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盛云阔是在回自己的话。   “你看它们是好几朵凑在一起的,互相取暖,肯定不会冷的。”盛云阔说,“那两朵挨得最近,它俩绝对在搞对象。”   “噗。”肖覃无意路过,“盛总你在讲童话故事吗?”   盛云阔老脸一红,他和林杳说悄悄话呢,肖覃个外人插足进来干什么:“你滚开。”   等盛云阔把肖覃骂走,转头去看林杳,发现他总算笑了。   林杳看着盛云阔的双眼,忽然发现,他的眼睛很清澈,就像是雪山上的冰。   雪山的冰或许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了。它们从天上而来,在亿万年中沉淀排除了所有的杂质,连同时间一起冰封在自己的身体之中,因而那份澄澈亘古不变。   休息差不多了,阿卓又开始催促大家前进。   登顶需要三个半小时,下山也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他们必须要在太阳下山前完成全部行程,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   十多分钟后,一行人上了雪线,周围的景色瞬间变为纯白的舞台,空旷、开阔、荒芜。   在雪上行走相当耗费体力,因为雪又软又滑,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摔跤。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段陡峭的山坡。   阿卓长长吐出一口气,望了望山坡,回头对大家说:“这就是我提到过的最难的一段路,坡度最陡的地方估计能有个85度,几乎是垂直了。大家一定要好好利用冰爪,确认每一下都凿进去了,稳稳的了,再进行下一步,听到了吗?”   “听到了。”众人齐声回答。   阿卓经验丰富,说完困难,又抛出一根胡萝卜挂在众人的眼前:“爬完这坡,就到了最后一个休息点,我们可以休息二十分钟,然后就是冲顶了。冲顶的路没有任何难度。也就是说,只要过了这里,所有人都能登顶。加油吧!”   众人没再说话,雪白大地中,只听得见冰爪凿入冰层的声音。   坡度太大,积雪深厚,一行人速度变得极慢。   渐渐的,体能的差距也显现了出来。   两位女士原本在队伍前方,但是她们体能有些劣势,不得不走一步停一步,稍作休息。   后面的人为了等她们俩,也只能挂在坡上。   林杳正好在两位女士的身后。他也有些累了。抓着绳索休息。   盛云阔倒是游刃有余,还能和林杳说话:“累了吗?”   林杳不想承认,但也没有余力说话,便没回答他。   见队伍堵塞起来,阿卓赶紧提醒:“不要等前方的人了,体力好的抓紧按照自己的节奏上去,别在坡上白白浪费力气,先自己上去之后再想办法帮剩下的人。”   后方的楚骁和肖覃听见阿卓的话,立刻提起了速度。   他俩的体力相当不错,很快就超过了唐陶,来到了盛云阔身边。   “盛总,你应该还有体力吧,别被其他人拖后腿啊。”   楚骁说的话比身下的冰雪还凉。   肖覃竟然抽出了一只手,揍了这臭小子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闭嘴。”   盛云阔也睨了眼楚骁,他觉得或许是自己平时表现得太平易近人了,才让一个初出茅庐毛小子能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   “啧。”楚骁当即不敢再说什么,自己继续前进。   等他们走后,盛云阔安慰林杳,说:“没事,我陪你。”   林杳叹气,说:“不用陪我,阿卓说得对,你先上去,上去之后再扔绳子把我拉上去,比我俩都耗在这儿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盛云阔还是担心:“你真没关系吗?”   “没事。”林杳催他,“你走吧。”   权衡之后,盛云阔也觉得自己先上去,然后用绳子辅助林杳爬坡更好。自己陪林杳挂在山坡上,也没办法真正帮到他。   “那我先上去,你不要着急,待会儿等绳子。”盛云阔叮嘱。   林杳没太多力气说话,点点头算是回答。   说完,盛云阔动作迅速,没两下就超过了林杳乃至前方的夏萱和李雪鲤,去到了最前面。   林杳身后只剩下了唐陶,以及负责断后的大黑。   林杳把冰爪凿进冰层,他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工具,不知道是不是设计如此,他用起来特别费劲,而且容易松动,必须要一遍又一遍找位置,然后用尽力气砸下去才能扣稳。   山坡上,一分一毫的体力都万分宝贵,多动一下,就会耗费成倍的力气。   林杳无暇关注别人使用工具的情况,但他隐约感觉到只有自己如此费劲。   好不容易,林杳又往前挪了一步。   可没等林杳松口气,他就听见后方传来唐陶有些微弱的声音:“林哥……”   林杳勉强回头去看,却发现唐陶的手臂都在颤抖。   唐陶嘴里吐出团团白雾,他在说:“林哥我有点坚持不住了。”   林杳心头猛地一跳,咬牙对他说:“你别动,他们已经上去了,节省体力,马上就能放绳子拖你上去。”   行进至半山坡上,此时体力耗尽,真是进退两难。   唐陶没再说话,老实的默默抓着冰爪,趴着恢复体力。   但坡度实在太陡,即便只是趴着不动,也需要对抗自身的重力。   很快,林杳眼睁睁看着唐陶冰爪凿进去的那一块雪不祥的抖动了一下。   就在唐陶即将整个人掉下去的千钧一发之际,林杳往下滑了几米,伸出手,牢牢抓住了唐陶的手腕。   “哈……哈……”   林杳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都在淌血了。   唐陶再怎么瘦小,他也是个成年男性,体重起码有五十千克。   而对此刻的林杳来说,唐陶更是重若千斤,几乎要把他的手臂撕裂。   落在后面的大黑见状,暗骂一声,当即用谨慎的音量朝阿卓喊:“阿卓,扔绳子!”   他不敢太大声,害怕引发雪崩。可声音太小,上面的人没能听见。   与此同时,盛云阔和阿卓终于爬完了陡坡,来到了一处平台。   盛云阔立即就想放绳子去拉林杳他们上来。   就在他往下看的瞬间,林杳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放开了抓住冰爪的那只手,与唐陶两人裹着厚重的冰雪急速掉落了下去。   盛云阔下意识大喊:“林杳!”   身边阿卓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别叫!” 第55章 坠落   林杳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就像是随时可能折断的枯树枝,哪怕此时吹过一阵风,都能让他失去所有的力气。   唐陶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无所畏惧的让林杳松开手不要管自己。可实际上他害怕极了,他心底其实在祈祷林杳千万不要松手,更祈祷能有人来帮帮他俩。   他也想在周围找到其他的支撑点抓住。然而入目可及只有白茫茫的雪。   厚厚的雪层盖住了可以作为抓点的岩石,唐陶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自己的动作导致林杳脱力。   他们几乎是挂在半空中,距离坡底少说有十几米,四五层楼的高度,即便不是完全垂直的坡度,滚下去只怕也要受伤。   大黑快速往上攀爬几步,打算来到唐陶身边,帮他重新找到抓点。   可就在大黑即将伸手抓住唐陶的瞬间,林杳眼睁睁看见自己冰爪凿入的雪层产生了几下不祥的振动。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   林杳还未来得及反应,冰爪咔嚓一下脱落。   骤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唐陶带着林杳如滚雪球般往下急速坠落。   “靠!”   目睹全程的大黑顿时心如擂鼓,忍不住骂到。   林杳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不断往下滑。   雪层下的石头时不时冒出来硌他的肉,生疼。   十几米看起来很高,往下落也不过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唐陶打了几个滚,终于抓住一块石头,停了下来。   他身上东一块西一块隐隐作痛,但应该只是伤在了皮肉,不严重。   唐陶躺了一会儿,想起和自己一起滚下来的林杳,赶紧挣扎着爬起来,四下寻找。   还好,林杳就在他身边几米之外的地方躺着。   唐陶踩着雪,脚底发出沙沙的声音,朝林杳走去,同时喊着:“林哥,你没事吧?”   雪很滑,但也有一定的缓冲作用,所以唐陶没有大碍。   他以为林杳会和他一样。   然而他的呼唤没有得到回答。   唐陶心中升起森森的寒意,连忙小跑两步,快速来到林杳身边。   “林哥?林……嗬!”   唐陶的呼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林杳脑后,一团鲜红渗出,于纯白的雪中,无比刺眼。   唐陶跪在了林杳身边,想去碰他,却又不敢乱动,手足无措间,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指,探到了林杳的鼻下。   还好,还有呼吸!   唐陶身子软下来,整个人魂儿差点飞了。   但放松了零点一秒后,唐陶猛然惊觉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林杳应该是撞到头了,虽然暂时不危及生命,可这荒郊野岭的,自己又不懂急救措施,该怎么办?   没办法,唐陶强撑着起身,去山坡旁,对正在下撤的大黑求助。   “黑哥!林哥撞到头了,好像是晕过去了!”   闻言,大黑下撤的动作愈发迅速。   林杳躺在冰冷的雪地中,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快速失去热度。   这是哪儿?   自己躺在这里做什么?   好冷啊……   困了,要不然睡一会儿吧。   就在林杳打算放弃抵抗睡意,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他的眼前,焦急的对他说着什么。   林杳听不懂,男人说的话在他听起来就像是叽里呱啦的乱叫。   大黑竖着一根手指,不厌其烦地问:“这是几?回答我,这是几?你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林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没有回答他。   大黑呼吸粗重,吞了吞口水,对唐陶说:“恐怕有点严重。”   “你守着他,别让他睡过去。”大黑交代,“我去给阿卓打信号。”   唐陶点点头,随即不断轻拍林杳的脸,低声喊他:“林哥,林哥不要睡。”   山坡之上。   盛云阔挣开了阿卓的束缚,重新抓起装备,说:“我要下去看看。”   阿卓想劝他等等,然而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坡下传来三声口哨。   阿卓脸色骤变。   盛云阔发现,立即质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出事了?”   阿卓怕盛云阔激动,半真半假地说:“三声口哨代表大黑要带他们俩下撤。”   他没说也代表着有人受伤。   盛云阔不再废话,直接开始下山。   肖覃也着急,对其他人说:“我们也跟着下去吧。”   结果盛云阔劝阻了他们:“你们继续往上,我跟下去就行了,去的人太多也没用。”   阿卓也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对盛云阔说:“我让大黑稍微等你一下,你跟着他下撤,我带剩下的人继续。”   盛云阔已经下降了好几米,听到阿卓的话,远远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很快,盛云阔落到了底,他三两下撤掉身上的装备,往大黑的方向跑了过去。   然而只剩最后几步时,盛云阔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那一刻,他的灵魂好像忽然抽离,让他无法理解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林杳闭着眼睛躺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动不动。   隔着几米,盛云阔能看见他的嘴唇苍白,可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胸口是否还有起伏。   大黑从背包里找出了急救纱布,动作不算熟练,但是十分小心翼翼地给林杳包扎。   而旁边的雪地上,一滩猩红让人不敢直视。   “盛哥!”   唐陶的声音唤回了盛云阔的神思。   “怎……”   他上前,张张嘴,想问怎么了,可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唐陶带着愧疚,低下头说:“刚才我要掉下去时,林哥抓了我一把,结果可能是我们两个人太重了,导致林哥的冰爪脱落,我们滚了下来。林哥应该是在滚落的途中脑袋撞到了石头。”   包扎好后,大黑对盛云阔和唐陶说:“我们轮流背着他下撤,不能耽搁了。”   “我来背他。”   盛云阔收起了所有的情绪,蹲了下来。   大黑和唐陶扶着林杳起来,放在了盛云阔的背上。   几人不再多言,当即跟着大黑返程。   盛云阔现在脑子里和地上的雪一样空白。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能跟在大黑身后不断迈动双腿。   “盛云阔。”   耳边响起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唤。   盛云阔瞬间鼻酸,强忍着回答:“嗯,我在。”   得到回答之后,林杳又安静下来。   “林哥还认识你诶,太好了。”   一旁唐陶听见两人的对话,感叹道。   然而盛云阔还不敢放心,他密切感受着背后林杳的体温和心跳,片刻也不敢走神。   中途盛云阔和大黑交换了两次,唐陶负责多背了一个包。   三人脚下不停,只用了平均返程的一半时间,便成功抵达山脚大本营。   临近山下有信号的时候,大黑就打了电话联系了大本营,此时他们人一到,就把林杳送上了已经开来的救护车。   救护车只能跟一个亲属,盛云阔上了车。   医生在车上紧急检查和处理了林杳的伤口。   伤在脑后,流血的情况有点严重,但不是在要紧的脑干处。   到医院后,林杳被推进了急救室,盛云阔只能等在外面。   目送林杳消失在眼前,找到椅子坐下来,盛云阔才后知后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雪山上,他看见林杳闭着眼睛好似不省人事的那一瞬间,让他想起曾经某个夜晚,他无意中发现林杳偷偷写了一封遗书。   同样的心痛、不可置信。   但这一次那种灭顶的惶恐更具冲击力。   那是在远离人类文明的雪原荒漠之中,是一个连流汗太多都可能导致失温丧命的极端环境。   下山的一个小时里,盛云阔的脑中不可控制的无数次闪过最糟糕的可能。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林杳来雪山,如果林杳按照原计划,平安回到学校,就绝对不会经历这么一遭。   没过多久,唐陶也来到了医院。   唐陶一眼看见了坐在候诊室的盛云阔。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深深低头,额头抵在拳上,如同在祈祷。   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到了海拔较低的地方,还穿着厚重的外套,像是忘记了热。   唐陶揪心不已,走过去在盛云阔身边坐下,轻声提醒:“盛哥,你把外套脱了吧,这里有二十多度呢。”   盛云阔怔愣片刻,身体这才在唐陶的提醒下感觉到了燥热,接着脱下了外套。   唐陶帮他拿着衣服,又一次愧疚地说:“对不起,都怪我。”   盛云阔没有心力安慰他,只淡淡说了句:“不怪你。”   两人无声地坐着,又等了不知多久。   终于,一名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询问谁是林杳的家属。   盛云阔忙上前去听话。   医生说了一堆关于缴费和手续的事,让他们去办理住院。   直到最后才轻飘飘地说:“检查结果加急做出来了,只是外伤,不过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   盛云阔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一直绷着的弦松下来,整个人差点脚软摔在地上。旁边的唐陶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免于成为下一个躺上病床的人。   又辗转了一个小时,林杳住进了病房。   被推进病房的时候,林杳是睡着的。   医生说是正常的,撞到脑袋就是会犯困发晕,让他睡。   林杳的头发被剪掉了。   稍稍有些过长,柔软地顺在脖颈后的头发被医生草草推掉,不知道下一次长回来又要过多久。   盛云阔心想,林杳如果醒来看见自己现在的发型,肯定会微微皱眉,露出嫌弃又有些烦闷的表情。   他虽然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外表,但那也是在他随便怎么瞎糊弄都好看的前提下。   只有盛云阔知道林杳其实是一个隐藏的颜控。   医生擅长救死扶伤,剪头却只管快速方便,根本不在意外形是否美观。   林杳的脑袋上绑了一圈纱布,旁边监护仪显示着他平稳正常的心跳。   盛云阔从怀里掏出了一串贝壳手链。如同盘弄念珠般,捏在掌心。   那是他们大学时去海岛旅游,买的情侣手链。   原本是一人一串,他的那一串在七年前还给了林杳,所以两串都在林杳那里。   这是盛云阔在林杳的行李箱里找到的。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再戴这手链。”   盛云阔喃喃。   “你醒过来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第56章 贝壳手链   窗外月色如纱,夜晚静谧宁和。   病房里,一直平躺在床上的林杳眼珠转了转,意识渐渐恢复,终于睁开了眼。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周围充斥着大片的白色,林杳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躺在茫茫雪山之中。   右手痒痒的,湿润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其上。   林杳转过头来,看见了趴在自己手边已经睡着的盛云阔。   林杳只能看见盛云阔的后脑勺,他头发长得浓密,圆圆的发旋隐藏在其中很难看清。   盛云阔手上握着的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弱的光,掠过了林杳的眼睛。   林杳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辨认片刻,确认了那是他们两人曾经一同购买的贝壳手链。   林杳记得两条手链都在自己身上,为什么盛云阔又有一条?   现在林杳的脑袋还不算全然清醒,没有想通其中缘由。   眼前的圆脑袋动了动,林杳听见趴在自己手边的家伙哼唧了两声,而后抬起头,打了个哈欠。   盛云阔捂着嘴,转头,不期然看见了林杳大大睁着的清明的双眼。   动作顿住,盛云阔问了句废话:“你醒了?”   深夜的病房里很安静,除了隔壁病床大哥的鼾声轻轻而连绵不断,稍微有那么一点破坏气氛。   “你饿了吗?”   盛云阔想起来林杳从受伤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林杳摇了摇头,动作间他感觉到了自己脑袋上厚重的纱布,顿了顿,问:“我这是怎么了?”   盛云阔回答:“唐陶要坠崖,你去抓他,结果自己也跟着掉了下去,下落的过程中撞到了脑袋。”   经过提醒,林杳勉强想起了当时发生的场景。   林杳看着盛云阔,忽然微微蹙眉,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数字。   盛云阔头上的数字没有了。   怎么回事?   自己能看到数字也是因为撞到头开始,难道这次意外,阴差阳错地修正了脑袋里出错的部分吗?   见林杳发愣,盛云阔以为是他饿了,作势要起身:“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然而林杳抓住了他的手。   “我不饿。”林杳说,“别走。”   盛云阔只好重新在林杳的身边坐下。   两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病房里的空气静得有些令人不安。   盛云阔捏了捏掌心的手链,长舒一口气,说:“坐在病床边上的时候,我胡思乱想了很多。”   林杳没有打断他,静静地看着、听着。   “只是胡思乱想。”盛云阔不知为何又强调了一遍。   年纪尚轻的男人略略低下头颅,月光到底不够明亮,背着他投射而来,将他轮廓挺拔的五官隐藏在了浓浓的暗影之中,即便林杳离得很近,也难以分辨他的神情。   “我想到了外婆,想到了我妈。”   “从我有记忆开始,来到医院,守在某个重要之人的床边,度过一个又一个无人对话的夜晚,从来都代表着不幸。”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一遍又一遍,我原本应该学会生命脆弱这个道理。人一旦离开了,就没有再后悔的机会。但我还是没长记性啊……”   盛云阔抬起头,他眼睛中的光芒穿过层层的阴影,照到了林杳的脸上。   “直到你受伤之前,我心里都在犹豫,在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看见你躺在雪中,身后流了一滩血的样子,我真的害怕极了。”盛云阔握住林杳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害怕我又要再经历一次失去。”   “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砸在林杳的心中,如有千钧。   “林杳。”   盛云阔抓住他的手。   “和你分开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亲手把你从身边推开,是我这辈子迄今为止做过最糟糕的事情。”   “如果你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恐怕永远再也没有机会和你坦白了。”   盛云阔的声音有些颤抖,林杳终于看清楚,他眼底的光,原来是眼泪。   “七年前,是我心里太乱。也……有稍微有一点怨怪你。”盛云阔有些心虚的重新低下头。   “我早就知道你后悔了。”林杳忽然说。   盛云阔苦笑,只当林杳是看出了自己没能藏好的心意,毕竟再见之后他表现得破绽百出。   林杳嘴角带着笑意,双手团住盛云阔的手。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大一的时候也撞到过脑袋,因为洗澡摔倒。”   盛云阔记得很清楚,的确有这件事,但是他不明白林杳此时提起的意图为何。   “从那次撞到脑袋之后,我的身上就发生了一点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林杳抬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之上的地方,“我能看见小部分人脑袋上的数字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现在的氛围,盛云阔真的会以为林杳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不过盛云阔没有质疑,仍然听下去。   “可我只能看见孤零零一个数字,没有提示告诉我数字意味着什么。”   “由于一个误会,我把数字当做了生命值。而当时,你和我脑袋上的数字都是零。”   盛云阔睁大眼。   “我误以为你和我时日无多。看你毫无知觉的样子,每天熬通宵,怕你某天就死在我眼前了,就想了很多办法拉着你养生。”   盛云阔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   原来当年林杳突如其来的关心,只是害怕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不是因为喜欢吗?   林杳从盛云阔的微表情中读出了一点慌乱,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暂时没有管盛云阔现在的心神波动,继续说下去。   “然后你就和我告白了。”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我!   盛云阔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张张嘴:“我……”   林杳手上用力,按住盛云阔,示意他稍安勿躁。   “当时,我也犯了一个错。我并没有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就草率地答应了下来。因为我希望自己能在死前谈一场恋爱。也因为我擅作主张,觉得可以帮你在死前完成心愿,反正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人世,放肆一点也没关系。”   “然而。”   林杳情绪变得低落,垂下眼。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们头上的数字发生了变化。我通过不同方式确认了几回,终于明白了那数字的真正含义——和生命值完全无关,那代表的居然是某个人的性生活次数。”   嗯!?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盛云阔的脸色变了又变。   林杳也忍不住:“你也觉得很荒唐对吧,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获得这么奇怪的一个能力。”   “这就代表着我们俩根本不会提早死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不负责任的决定。在尚未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为了旁的目的和你在一起,根本就是在欺骗你的感情。”   “我认为我们的关系不能继续拖下去,情侣分手是常事,趁着还没在一起太久,早些分开你或许就没那么伤心。”   “但是我……忽略了我们其实已经相识了那么多年。”   “很可能早在从前十几年中的某一刻,我就已经对你产生了依赖,但我自己没有察觉。”   林杳勉强笑笑:“说到底,是我有错在先,后边你决心与我分开,我能理解你的……”   没等他说完,盛云阔倾身上前,将他整个儿抱在怀中。   “没什么错不错的。”盛云阔说,“要怪就怪老天,不要责怪自己。”   林杳一愣。   这句话好熟悉,是他对盛云阔说过的。   没想到被原封不动的用来安慰自己了。   “不过呢。”林杳靠着盛云阔,“正因为我有这么一个奇怪的能力,才让我在重新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确认你绝对会回来找我。”   “为什么?”   盛云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放开林杳,看见他笑得像是一只骄傲的猫。   “因为七年过去,你头上的数字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盛云阔瞬间明白其中的意思。   “好哇,原来你早就把我看破了。重新见到你之后,我一直在苦恼该如何与你相处,怎么才能更好地传达我的意思,怎么和你道歉。结果你其实在一开始就看透了一切,知道我被你吃定了。”   盛云阔笑着,拽过林杳的手,把他往自己拉近:“你说,是不是觉得我思前想后的样子挺可笑的?”   “才没有。”林杳想抽回手,“我只是知道你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但是没办法你到底怎么想的。万一你是这七年间看破红尘出家了呢?”   “靠!看我这头茂密乌黑的头发,走出去能有一百个人羡慕,怎么也不可能是出家的样子啊。”盛云阔说着还抓起林杳的手去摸自己的头。   而后盛云阔握着林杳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边,眼中涌动着满溢的眷恋,说:   “那看在我为你守身如玉、一心一意的份儿上,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说完,林杳发觉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一串沾染了体温的手链。   “当年我把它摘下来还给了你,你如果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就亲手再帮我戴上,好吗?”盛云阔声音沉沉。   贝壳手链被林杳保存得很好。   银容易发黑、黯淡,但此时这串手链依旧崭新如初,和月色一般,光华清冷透亮。   盛云阔摊开手,放在林杳的腿上,耐心地等他作出决定。   手链碰撞出叮咚的清响,林杳仔细、郑重的将盛云阔的手腕环绕,接着为他扣上卡扣。   暌违七年,盛云阔手腕上一直存在的空荡荡不适应之感终于在这一刻消失。盛云阔曾经尝试过戴腕表来抵挡不适,可无论再名贵的表,也无法代替这串当年对他们来说很贵,实际价值却只有千元的手链。   “好了。”林杳为他戴好手链。   “这一次,我永远也不会再取下它了。”盛云阔说。 第57章 正文完   林家夫妇在得知林杳受伤的第一时间就驱车赶了过来。   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到达县城医院已经是深夜。   樊灵心急如焚。听到盛云阔在电话里说林杳是从雪山上掉下来摔倒了头,她差点晕过去,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无数血腥残酷的场面,连后边盛云阔说并不是特别严重都没有听见。   “快点老林。”樊灵拽着林裕升。   “别急,小盛不是说没有危险吗?”林裕升安抚着她的情绪。   晚上的病房很安静,林家夫妇二人也不自觉放轻步子,不再说话,以免吵扰到其他人。   两人悄声来到病房门口,同时顿住了脚步。   病房内,林杳躺在床上,脑袋上整齐地绑着纱布,他的嘴唇缺少血色,显现出病容。   盛云阔坐在林杳的床边,与他说了一句“睡吧”,随后站起身,弯腰,在林杳额头上隔着纱布,印下一个轻巧的吻。   这个吻充满疼惜。   如果发生在长辈和晚辈身上,林家夫妇绝不会乱想。   可偏偏是盛云阔。   樊灵看着林杳嘴角带着笑意闭上眼睛,盛云阔则坐了回去,继续守在他的身边。   “这……”林裕升受到的冲击不小,眼珠都在颤抖。   樊灵抓住他的衣服,把人扯到了楼道里。   “别出声。”樊灵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我们走吧,明天早上再来。”   林裕升从樊灵的态度中读出不得了的信息,结巴着问:“你、你早就知道俩孩子……”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樊灵说,“瞧你没见识的样子,亏你还是大学教授呢。”   “走吧,孩子大了,我们做父母不能再替他们做决定了。”   -   第二天早上,樊灵和林裕升再度来到医院,接替盛云阔照顾林杳,也是帮着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不过林杳从早上开始就有些不高兴,因为自己的头发被医生推了。   推了就推了,毕竟治疗需要,可这也推得太丑了吧?   深一块浅一块的,像土豆。   林杳拿着镜子,一个劲儿看自己的头发,看得满心叹息。   他的右手腕上也重新戴上了属于自己的那条贝壳手链,因为穿的短袖,所以有些显眼。   樊灵安慰他:“头发而已,很快就会长回来的。”   林裕升也说:“我儿子这颗头生得好,哪怕是光头也帅。”   说话间,盛云阔回来了,手里拿着一顶崭新的黑色鸭舌帽。   “叔叔阿姨,你们连夜过来辛苦了。”   盛云阔说着,上前把鸭舌帽扣在了林杳的脑袋上。   把那丑到掉渣的头遮住后,林杳顿时高兴起来。   上午盛云阔是去处理林杳坠崖后续的赔偿等等事宜了,他们出行前买了保险,保险公司肯定要赔偿。导游公司为了声誉,也赔了点钱,虽然对现在的盛云阔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数字,但该林杳得的他一分也不打算让。   盛云阔伸手给林杳戴帽子的时候,樊灵也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同款手链。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其他人呢?”林杳整理着帽子,问。   盛云阔回答:“他们跟着肖覃回去了。本来打算来看你的,但我擅作主张拒绝了,说你这马上就要出院,没有必要专门过来探望。”   “还有阿卓和大黑。”盛云阔说,“他们想过来跟你道个歉,在山上没有保护好你,我代替你接受了道歉。”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全权代表了?”林杳嘟囔了一句。   收拾好为数不多的几样行李后,林杳正式出院。   盛云阔和林裕升拿着行李先去开车了,樊灵与林杳母子俩站在医院门口相对无言,一时气氛竟有些尴尬。   直到林杳忽然开口问:“你看出来了是吗?”   话语含糊不清,但樊灵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林杳所指何事。   没什么好逃避的了,樊灵点头:“是的,我没想到你喜欢的人原来就是小盛。”   “对不起。”   林杳压了压帽檐。   “不能按照你的期望,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了。”   樊灵默然,大约两秒后,她再开口,问:“那你开心吗?”   林杳抬眼,看向樊灵,看见她笑容慈爱。   “只要你能幸福,就好。”   林杳眼眶热热的,鼻头一酸,嘴角上扬:“我会幸福的。”   -   肖覃他们把车留给了盛云阔,林裕升也是开车来的,所以他们不得不分开出发。   盛云阔心里想和林杳同一辆车,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提,现在他俩关系不太清白,做什么事反而无法坦荡。   没想到樊灵主动提出:“你们俩年轻人一起吧。”   盛云阔眼神亮起:“诶,好的。”   经过盛云阔的时候,樊灵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力道有点沉重,而后对他说:“把林杳交给你,我们很放心。”   说完,樊灵坐上了林裕升的车。   盛云阔呆呆地摸着自己手臂被拍过的地方,望着车辆消失的方向,说:“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你妈看我的眼神不大对呢?还有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杳直接扔出重磅炸弹:“我妈知道了,我俩的事。”   “哦。”盛云阔明白过来,“这样啊。”   “等等!你说什么!?”盛云阔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她她她……她的意思是同意我俩……”   林杳略显嫌弃,提醒他:“别这样,有点傻。”   “我……”   盛云阔语无伦次,最终大手一圈,把林杳抱入怀中,迅速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我太高兴了,那我们这算是过了明路了吧?”盛云阔激动得脸都红了。   林杳捂着嘴,耳朵烧红,闷声说:“就算过了明路,也不代表你可以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耍流氓。”   “嘿嘿,走吧,回家。”   盛云阔揽过林杳,带着他往车那边走去。   -   一周后,机场。   “你真要走吗?你们导师名字叫做周扒皮吗?你头开了个洞还没好就叫你回去当牛做马,这合适吗?”   盛云阔拉着行李箱,在送机大厅嚷嚷。   林杳没好意思把脑袋受伤的事情和导师说,自己是以休养为由回家的,结果跑去爬山,还把头伤了,实在难以启齿。   所以稍微在家里养了几天,伤口拆线之后,林杳就立刻打算回学校。   “我的导师姓陈,你也上过他的课,不是周扒皮。”林杳手上捏着登机牌和身份证,“又不是不见面了,下个月张桦婚礼我会去的。”   “那怎么能一样。”   盛云阔碎碎念,捏着林杳的行李不想给他。   林杳强行夺过行李箱:“回去吧,下个月见。”   盛云阔舍不得:“就算下个月见了,你还是要回学校,我们依旧要异地。你什么时候毕业?”   “顺利的话还有两年。”林杳说,“有时间就见面,又不是出国了,飞机到京市只需要两个小时。”   盛云阔抱着手臂,还是生气。   “还生气呢?”林杳翘起嘴角,放软了声线,像是哄小孩。   盛云阔的脸色越来越沉,他低着头,终于把自己这几天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就算你毕业了,也很可能会留在学校任教,我们难道要异地到你退休吗?”   林杳怔住,他的确暂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或许可以回……”   林杳想说回家乡找工作。   结果盛云阔打断他,率先说:“看来只能我努努力了,把公司总部开京市去,到时候我天天去听你上课,林老师。”   林杳笑起来:“好,我等你越做越强,盛老板。”   -   张桦和秦冬月的婚礼选在了女方的家乡办。   盛夏七月,这座北方小城温度仍然不算高,白天最热也将将达到三十度。   张桦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西装,胸前戴着大红花彰显自己今日新郎官的身份,站在酒店门口迎宾加收礼金。   小老百姓普普通通的婚礼,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场合,来宾都穿着相对比较体面的常服,来到张桦面前道喜。   “恭喜恭喜啊。”亲友递出红包。   “感谢您前来。”张桦恭恭敬敬接过,“里边请。”   “新婚快乐。”   下一位宾客声音斯文,充满了书卷的气息,同时一封沉甸甸的红包亮出来,又满是铜臭味。   张桦抬头瞧,顿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老盛!林杳!”   盛云阔和林杳并肩站着,脸上是参加婚宴的祝福笑容。他们明明并未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总能感觉到二人之间流淌着一股默契的气场。   “我和林杳算在一起给的,你不介意吧?”   盛云阔单手插兜,说。   张桦反应了片刻,明白过来:“你俩……?”   “哈哈哈哈!”盛云阔爽朗大笑,“我早就说过,迟早会从你手上把送出去的份子钱讨回来,你就准备吧。”   “一定准备。”张桦和盛云阔拥抱,“什么时候办,给我和冬月发请帖。”   “办什么?”林杳觉得自己隐隐被排除在了对话外。   “我俩已经计划好了,到时候准备在海岛上,办他个七天七夜。一定来啊。”盛云阔重重拍了下张桦的背。   “肯定肯定,到时候封个大的红包给你们。”张桦点头不迭。   “什么时候计划好……”   林杳话没说完,被盛云阔强行揽住打断。   “那说好了,我先进去和冬月姐打招呼了。”   “快请,她应该还在休息室。”   婚宴的流程进行得差不多后,林杳想去厕所,跟盛云阔说了声,起身去寻找。   婚宴是露天举行的,四周都是开阔的草地,看不出哪里像是有厕所。这花园酒店的场地实在有些大,林杳不得不多走几步去找。   忽然他看见前面一群人围在一起,有几个熟面孔在里边,就想过去问问路。   走进之后,林杳才发现居然是秦冬月在扔捧花。   秦冬月本就美貌,今日她一袭白纱,更是如仙子落入凡尘。   她的闺蜜和朋友们把她围在中央,催她快点背过身去扔。   林杳站在一个女生身后,打算先围观一会儿。   秦冬月转过身去,把捧花举起:“我要扔咯——”   莎啦啦。   捧花脱手,在半空中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   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新娘的闺蜜们应该争先恐后想要接住捧花才对,结果捧花刚刚抛起,就听见有人喊:   “啊啊啊!不想结婚的快躲开!”   女孩们如摩西分海般闪开,其中也包括林杳身前的那位姑娘。   林杳盯着捧花直直朝自己飞来,从小玩接抛球养成的肌肉记忆不合时宜的被唤醒。   “啪。”   捧花被林杳精准地接住。   “哦——!恭喜啊,好事将近啦!”   周围的人瞬间开始起哄。   “到时候记得给我们发喜糖啊!”   林杳后知后觉,耳朵红了起来:“诶?”   秦冬月捂着嘴笑,朝林杳走了过来。   林杳赶紧把捧花双手奉上:“那个,不小心接住了,还给你。”   他们俩其实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但秦冬月准确地喊出了林杳的名字:“林杳是吗,我听张桦提起过你。你接住了捧花,喜气传给你了,花就是你的,可不能还给我。”   林杳不知所措:“我、这……”   -   婚礼结束后,林杳和盛云阔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   林杳手中还拿着捧花。   这花意义不同,他总不能就随随便便扔掉,可自己拿着新娘的捧花,感觉好奇怪。   盛云阔看得有趣:“看来我们俩的事儿真的要抓紧办了,你把捧花都接了,是不是在暗示我?”   “没有。”林杳难为情,“我们俩法律不允许,我也不在意仪式,没有必要大费周章。”   “真的吗,可是……”   盛云阔低下声调,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了一枚戒指。   天边星辰闪烁,盛云阔手中的戒指也跟着交相辉映,就像是刚刚从夜空中摘下来的一样。   “我知道你不想结婚,你也曾经在你妈妈面前说过这辈子不会结婚。”   盛云阔与林杳面对面,他把戒指举起来,放在林杳的眼前。   “但是我有一点贪心,我想要和全世界昭告我们在一起了。”   两人挨得很近,林杳能够感受到盛云阔的呼吸,甚至能听到他过快的心跳。   “你愿意为我破例吗,林杳?”   夜色沉醉,江水波光粼粼,星与月于水中融合缠绵。   林杳握住了盛云阔的手,对他说:“如果是你的愿望,我会为你完成。”   往来无人,林杳仰起头,与他的爱人轻轻一吻。   以此一吻,缔结契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