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吓我》山河不倦   文案:阴阳通吃腹黑大佬攻×白切黑切白甜软小鬼受   1   谈秋生是地府殡仪馆的老板,进能火化鬼魂,退能帮鬼索命,阴阳通吃,在人间和地府混得风生水起。   没人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可爱控,喜欢一切可爱的事物。   搬进新家后,夜里,门突然被敲响,浓郁的阴魂气息钻进屋子。   谈秋生兴奋不已,已经很久没有鬼送上门了,然而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长相奶乖的少年眼泪汪汪,声音温软:“我被家人赶出来了,请问可以借住一晚吗?”   谈秋生面无表情,收起勾魂索:“可以。”   内心os:可爱鬼,我可以!   2   陶程作为小鬼被养大,一直被困在陶家老宅的方寸之地。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变大了,一直到隔壁的房子。   陶程迫不及待逃出囚牢,敲开了邻居家的门。   成功进入邻居家,接下来就是逼迫他帮自己报仇,计划完美。   几秒后,企图吓人的陶程被邻居抱出厨房,放在吧台凳上。   陶程张牙舞爪:“你不怕我吗?”   谈秋生把热好的甜牛奶递给他:“怕,乖乖喝奶,不许乱跑。”   陶程:“……哦。”   虽然牛奶很甜很好喝,但邻居害怕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1v1,HE,双初恋。   ●软萌受,可爱受,不吃这口勿入,别点进来说受像女孩子,这对受和女孩子都很不尊重,性别不设限,各种性格都很精彩。   ●相信科学。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情有独钟甜文玄学正剧   谈秋生陶程   一句话简介:可爱老婆贴贴!   立意:心向光明。 第1章 心太软   可爱鬼老婆每天都想吓我   “让让,麻烦各位大哥让一下。”   “小宝不哭,妈妈在,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诶,你干什么,别插队!”   “让我们先看吧,孩子一直在发烧……求求大家了,求求大家。”   “谁家孩子不是生病了,没看到大家都在排队吗?”   “有没有点素质,后面排队去。”   一大清早,医院的儿童门诊就挤满了挂号排队的人。   谈秋生开了道鬼门,将刚收的新魂一股脑塞进地府殡仪馆,伸了个懒腰。   医院里的鬼魂最多,前些日子地府的工作人员离职,导致这一片辖区的魂魄管理出现了纰漏,他接连几天半夜出来收魂,累得要死,被大人孩子的哭声一吵,脑袋都要炸了。   谈秋生拍了拍家长的肩膀,看着她怀里的孩子:“是不是一直发低烧,昏睡不醒,醒了就哭,各项检查都没有问题?”   蓬头垢面的妈妈愣了下,急忙点头:“是是是,您是医生吗?您知道我家小宝怎么了吗?医生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小宝,救救他吧,我有钱,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我给您跪下了,医生,求求您了……”   谈秋生头疼欲裂,托着她的手臂,在身上摸索了一通,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黄纸。   那黄纸胡乱折着,上面的黑色字迹十分潦草,一捻还往下掉渣,看起来和上坟时候用的烧纸没什么区别,打眼一瞧,囫囵个能辨认出起头的是“拘魂令”三个字。   “他的病医院治不好,你把这个拿回去,等他睡着了就烧掉,第二天醒来孩子就没事了。”   妈妈一愣,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恶狠狠地骂道:“好哇,你不是医生,你是骗子!快来人,来人!这里有骗子!”   玄学一说本就不容易被人接纳,谈秋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弯腰捡起那张皱皱巴巴的黄纸,塞进孩子怀里,快速转身离开。   离开医院大厅,天已经亮了,大爷蹬着三轮车卖早餐,保温桶里的小米粥装进塑料杯里,冒着热气,黏稠得用吸管使劲吸才能喝到。   谈秋生要了一杯小米粥和一个茶叶蛋,拐进了医院附近的胡同巷子。   巷子很窄,垃圾随意地堆放着,谈秋生也不在意,剥开茶叶蛋两口吞了,喝了口小米粥,咬着吸管含糊地打了个招呼:“又有什么事?”   巷子最里面站着一个一米二左右的男孩,一身黑衣,巨大的斗篷兜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颌:“谈秋生,擅自打开鬼门,违反了《地府管理人员条例》,现对你作出如下惩罚。”   “滋滋——滋滋——”   “扣除本季度绩效奖金……”   “滋滋——滋滋——”   男孩咬紧牙根,怒喝:“谈秋生!”   “嗯?”谈秋生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晃了晃手上的小米粥,“不好意思,用吸管吃东西的声音就是大,领导你继续。”   “滋滋——滋滋——”   男孩:“……”   这样他还怎么继续?!   男孩收住话头,从巷子里飘出来。   谈秋生吸完了最后一口小米粥,抬手将塑料杯扔进垃圾桶,打了个小小的嗝儿:“领导,我的劳务派遣补贴什么时候发?”   收魂这种琐事早就不归他管了,半夜出来工作为的就是补贴。   “我这几天总共帮忙收了127道魂魄,一条魂魄补贴200,总共是25400元,你刚刚说的违反管理条例,劳务派遣有特殊执法权,我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才开的鬼门,本季度的奖金3000不该扣,加起来一共28400元,四舍五入抹个零头,你给我三万就行了。”   谈秋生微笑:“现金还是转账?”   男孩:“……”   “你掉钱眼里去了吧!”   “可能吧。”谈秋生微低着头,阳光从他身后落下来,勾勒出一道金色的剪影。   他的身材很好,宽松的运动服都遮不住的倒三角身材,那双大长腿配上一夜未睡的颓废气质,垂眸俯视,有种目空一切的高傲,仿佛这里不是脏乱臭的巷子,而是男模大片的拍摄现场。   “领导,现金还是转账?”   “……”   呸!   人模狗样!   男孩咬牙切齿,小小的身板发出了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先打欠条!”   “得嘞,利息还按5%来收。”谈秋生揉了揉后颈,朝着巷子外面走去,“领导,宽限你三个月,三个月还还不上款,我会亲自去地府找阎王要账。”   男孩气急败坏道:“知道了。”   马路上行人匆匆,所有人都关注着自己的事情,擦肩而过,没有人注意到飘在谈秋生身旁的男孩。   等红绿灯的时候,谈秋生拆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你在吃什么?”   “棒棒糖,葡萄味的,你要吗?”   男孩咽了咽口水,故作矜持道:“呈上来,本大人可以勉强尝一尝。”   谈秋生叼着棒棒糖,腮帮鼓起一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慵懒又性感:“领导,糖五块一根,看在咱们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可以免费请你吃,但你得求求我。”   男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让、本、大、人、求、你?!”   谈秋生吊儿郎当地笑:“嗯呢。”   “你怎么敢的!”男孩火冒三丈,噌的一下飞到了半空中,“做梦!”   “你是本大人带过的实习生,就算出来单干了,怎么敢爬到本大人头顶上?!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跟着本大人来人间收魂,结果连个魂魄都抓不住,大半夜追着一道魂魄跑遍了半座城……”   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久远到谈秋生仔细回忆,也只能想到零星的片段。   1930年的冬天,战火纷飞,硝烟弥漫,那段时间是人间的战争年代,也是地府的多事之秋,鬼魂收都收不完,在街上走两步都能看到几个孤魂野鬼。   谈秋生第一次收魂魄,收的是个小孩的魂魄,他下手时哆嗦了一下,让那小魂魄溜了,小魂魄漫无目的地飘了大半夜,他在后面追了大半夜,只记得那时候的风是冷的,夹杂着雪花,雪片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最后追上小魂魄的时候,那孩子问他:“哥哥是来接我的吗?”   “对不起,我没有想逃跑,我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一生下来就看不见东西,就在哥哥出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能看到了。”   “谢谢哥哥。”   地府索命勾魂,被人惧怕,受人厌弃,谈秋生没想到会有柔软干净的灵魂向他道谢。   “别叫我哥哥。”   “你死了,我来收你的魂魄。”   地府的工作人员最忌讳产生同情心理,谈秋生冷漠地看着他。   孩子弯着眼睛:“哥哥果然是来接我的。”   谈秋生:“……”   这孩子可能不仅看不见东西,脑子也有问题。   勾魂索套上魂魄,谈秋生牵着小孩走过满是废墟的大地,地上的尸体逐渐被风雪掩盖,一眼望去全都是白色。   “哥哥,这就是雪吗?”   谈秋生冷淡地“嗯”了声:“别叫我哥哥。”   小孩咧开嘴,兴奋地伸手去接,他是魂魄没有实体,雪片从他的掌心穿过,落在了地上。   谈秋生瞥了一眼,小孩在发呆,愣愣的,看着有点可怜:“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碰不到人间的东西。”   “哦。”   过了一会儿,小孩悄声问道:“哥哥,雪是什么感觉?”   谈秋生脚步一顿:“别叫我哥哥。”   小孩:“哦。”   将小孩的魂魄送进地府后,天上的雪停了,谈秋生从地上捏了一点雪放在掌心,雪很软,没一会儿就在他手里化成了水,像魂魄一样流走。   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是凉的。”   雪是凉的。   ——   “谈秋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本大人说话!”   谈秋生抬眸,男孩漂浮在他面前,兜帽往上掀了一点,露出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血红色的眸子,是地府阎王一脉的象征,他这位矮子领导正是阎王的第十子,别看他长得矮,已经将近二百岁了。   老阎王一共有十个儿子,分管着地府十殿,兄弟十个人中将会有一个成为下一代阎王。   “你说什么?”   十殿一脸“我就知道你没有认真听”的鄙夷表情:“你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呢?”   谈秋生笑笑,舌尖顶了顶腮边的糖块:“想这人生韶华,似水流年,回忆就像是棒棒糖,舔一口少一点,还是少回忆比较好,能慢点遗忘。”   “在地府工作就是这样,记忆会变得越来越淡,你还没习惯吗?”十殿老神在在,教训道,“谈秋生,你就是太多愁善感了,看着太像个人了。”   像个人,听着怪怪的,但这话在地府里算是实打实的夸奖。   十殿转了个圈,回到他身边飘着:“你就是心太软了,以后别随便插手别人的命数,你刚刚在医院里又主动出手了,那孩子有他自己的命,你插手救了他,损耗的是你自己的身体,更何况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   谈秋生含着糖块,默不作声。   别人领不领情是别人的事,他想做什么是他事。   十殿知道他是狗脾气,苦口婆心,又是劝又是恐吓:“多亏是本大人,要是被其他几殿看到肯定要参你一本。”   谈秋生深知领导的碎嘴子属性,不搭茬,任他自个儿念叨。   过了马路后七拐八拐,来到一个老小区,破旧的小区连栅栏门都没有,只有石头上写着【幸福小区】四个大字,红色的油漆经过风吹日晒雨淋,变得灰扑扑的。   谈秋生停下脚步:“领导,我到家了。”   十殿识趣地停下,他这位特殊的下属不喜欢被别人侵犯私人领域,就连他这个领导都没有进过谈秋生住的地方:“今天暂且说到这里,谈秋生,希望你今后也好好工作,本大人很看好你,地府的和谐就靠我们了!”   十殿壮志满满,谈秋生眼皮不抬,敷衍地应了声。   不管是人间还是地府,领导这种生物都喜欢画大饼,喂鸡汤。   “谈秋生,还有一件事。”十殿瞄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咳咳,那什么,就是,就是,嗯……求你。”   最后两个字细如蚊吶,谈秋生单手插兜,不解地歪了歪头:“什么?领导你有事求我?”   “……你忘了?”   “我该记得什么吗?”   十殿盯着他嘴里的棒棒糖,咬紧牙根,愤愤地跺了跺脚:“谈秋生,你大爷的脑子被小鬼吃了吗?!”   十殿恼羞成怒,打开鬼门就想进入。   糖已经吃完了,谈秋生咬着棒棒,伸手拽住他的斗篷,将兜里仅剩的一根棒棒糖扔进兜帽里:“领导,我不知道我大爷的脑子在哪里。”   “三万,记得早点还钱。” 第2章 大龄剩男?   小区不大,一共不到十栋楼,进去之后有一棵大榕树,树下早早就聚集起了一片大爷大妈,晒着太阳边嗑瓜子边唠嗑。   旁边是个小卖部,卖点烟酒糖巧。   谈秋生跟大爷们招了招手,翻遍口袋摸出来两个一块的钢镚:“老板,拿四根棒棒糖。”   老板是个颇为富态的大叔,接过硬币抛了两下:“还要葡萄口味的?”   老小区很少有年轻人租住,谈秋生是小卖部的常客,他隔三差五就来买棒棒糖,加上外形出众,风趣健谈,经常和大家唠两句,久而久之,和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都混了个脸熟。   “嗯。”   “我这一桶棒棒糖都快挑遍了,你就不能换个口味吗?”老板费劲巴拉地在桶里找紫色包装的葡萄口味棒棒糖,“也就是你,不然别人我才不让他们挑挑拣拣。”   谈秋生笑笑:“所以我从来不去别人家买,每次都来光顾你的生意。”   大妈抓着一把瓜子过来,“咔吧”一声吐出两片瓜子皮,唾沫星子飞溅:“小谈,又来买糖,糖吃多了会得糖尿病的。”   谈秋生侧了侧身,避免被瓜子皮攻击到:“大妈,瓜子嗑多了会致癌的。”   “……”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大妈脸色大变,年纪大的人最听不得别人的反驳,尤其忌讳病啊灾啊,“你好好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我是为你好,你竟然咒我。”   冤枉,这哪里咒人了?   谈秋生拿了根棒棒糖拆开,塞进嘴里:“你好好一个老太太,少看点毒科普,我这不是咒你,也是为你好。”   周围的大爷大妈哈哈大笑,大妈挂不住脸,一把瓜子扬过去,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说谁是老太太呢,你,你这样会遭报应的!有娘生没娘养的,老天爷劈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老板拆了一桶新的棒棒糖,连忙挑出三根葡萄味的塞给谈秋生,小声道:“别跟她计较,赶紧走吧。”   老年人气性大,再吵出个好歹来,被赖上就麻烦了。   谈秋生揣好糖,露出八颗牙齿,笑得标准又灿烂:“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妈,报应这回事,是命里带着的,怎么躲也躲不过去,我会不会被老天爷劈死不知道,但你这口无遮拦的,啧啧啧,还是趁早积点口德吧。”   走到单元楼下还能听到大妈的叫骂声,谈秋生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上了楼。   小区没有电梯,他特地租了二楼,两室一厅,开门正对着客厅,老旧的木沙发上散落着烧纸和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客厅里的窗帘拉着,不遮光的布料被阳光一照,透着暗红的光,像蒙了一层红纸。   谈秋生反手关上门,揉了揉头发,将自己摔到卧室床上。   大半夜工作不是人该干的事情,要不是想换房子,他才犯不着吃这种苦。   楼层低,楼下说话的声音一清二楚,谈秋生翻了个身,认命地爬起来关窗,他这件卧室好巧不巧正对着小卖部,一探头就能看到叉着腰骂他的大妈。   精神头真好,坐公交让别人让座的人仿佛不是她。   不过没关系,再过两天他的租期就到了,他已经看好了新房子,豪华大平层,处在市中心,交通便利,生活设施完备,简直完美。   等后天租期到了,他立马付款搬家。   谈秋生将嘴里的棒棒糖嚼碎,喝了口水漱口,被子一盖,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楼下,大妈还在疯狂输出。   小卖部老板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我看人家小谈也没恶意,就是开个玩笑。”   “有他那么开玩笑的吗,一点都不懂尊老爱幼,别瞎我对他那么好了。”大妈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要是谈秋生还站在她面前,她怕是能脱下鞋来砸人,“亏我还觉得他人不错,想给他介绍个对象,也老大不小的了,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整天待在家里,就这样谁能看上他,整个一没人要的大龄剩男。”   看热闹的大爷和谈秋生下过棋,忍不住为他辩解了句:“人家小伙子长得帅,性格也好,有的是人要。”   小卖部老板深以为然:“对对对,现在是看脸的世界,我姑娘就很喜欢小谈,整天念叨着以后要找个这样的对象,说什么颜值即正义。”   大妈横过去一眼:“也就脸能看,脸能当饭吃吗?小姑娘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   小卖部老板顿时不乐意了,你对小伙子不满意就算了,拐带着说我闺女干什么:“人家说不定家里有钱,穿的衣服都是名牌,好几千一件呢。”   “家里有钱能住在这种破地方?什么名牌,我看他穿的都是假货!”   “……”   -   一觉睡醒,已经到了傍晚。   睡饱了神清气爽,谈秋生从床上爬起来,呼噜了一把头发,趿拉着拖鞋进了隔壁房间。   两室一厅的格局,一件是他的卧室,另一件用来办公,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文件登记册,书桌上是一台早就该淘汰的大屁股计算机。   一开机,“滴滴”声就响个不停。   右下角的Q版骷髅头一闪一闪,这是地府用来联络的软件,谈秋生点开一看,脸瞬间垮了下来。   警告处分单。   【谈秋生,编号080099,地府殡仪馆负责人,十殿外派人员,因擅自插手人间事务,现对你提出一次警告处分,按照《地府管理人员条例》,限制你开鬼门的能力一个月,并从你的地府账户上扣除相应罚金。】   他不干人事的领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说得好听,回了地府就参了他一本。   谈秋生磨了磨后槽牙,打开银行账户,一看余额,顿时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   0.49元。   ???   连根棒棒糖都买不起了。   所有地府工作人员的银行账户都和人间的银行户头互通,资金可以相互转换,地府银行账户显示的余额就是他现在名下的所有资金。   他明明攒了快十万块的!   谈秋生连忙打开《地府管理人员条例》,第十一条是警告处分的罚金标准细则:第一次警告,处一元以上十万以下罚款。(注:新编,自20XX年10月1日起实行)   卧槽!!   《地府管理人员条例》什么时候换新版本了?!   这个月开始实行,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   以前警告罚款的上限不过是一万元,好家伙翻了十倍,直接把他的棺材板都卷走了。   谈秋生心态崩了。   今天是28号,房子30号到期。   豪华大平层不用想了,他连老破小都没得住了,不知道现在去天桥底下能不能抢一个位置。   滴滴滴,你的领导发来一条讯息。   【十殿:有个急活,报销住宿费,报酬丰厚,做不做?】   谈秋生一看发件人就冒鬼火,傻逼玩意儿还敢找他!   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作响,他的力气大到键帽都反弹不回来,高矮不一的桌子腿颤颤巍巍地摇晃着,仿佛到了风烛残年之际,下一秒就要化成一地木头碎片。   【你是个什么鬼玩意儿领导,你脑壳被鬼啃了吧?!是不是不发火就以为老子好欺负?!】   【两面三刀背信弃义,活该你长不高!】   【去你的和谐,地府有你,是地府的耻辱。】   【你比牛头还牛,你比马面还招骂,你就是地府的毒瘤。】   【你勾魂必不中,你辖区必死绝,孤魂野鬼坟头哭你,你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天天追着鬼魂跑。】   【吸血鬼,阎扒皮,你个混蛋玩意儿!】   【……】   地府十殿会议室。   眼镜鬼看着计算机屏幕上被屏蔽成【********】的对话框,满意地笑了笑:“十殿大人,屏蔽软件测试成功,自发的屏蔽掉了所有对您有攻击性的言论。”   十殿瞟了一眼,屏幕上一片星号,他皱了皱眉头,放松身体,整个人靠在宽大的办公椅里,语气有些不满:“全都屏蔽了?”   谈秋生对他这个领导会不会太不尊敬了?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眼镜鬼看了看发件人,心里痒痒,好奇地问道,“十殿大人,您对谈老板做了什么?”   能惹得他这样骂你。   谈秋生起初是十殿的实习生,后来被阎王破格提拔,成了地府殡仪馆的老板,和十殿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地府人称“谈老板”,因为外形俊帅远超地府其他工作人员,谈秋生在地府里有一众迷弟迷妹,是众鬼们八卦热聊的对象,名副其实的地府一枝花。   十殿把玩着手上的棒棒糖,哼了声:“没什么,给了他一个教训。”   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虽然谈秋生和他们十殿是合作关系,但在地府里,阎王才是老大,他是阎王的儿子,四舍五入也是老大,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牵着鼻子走。   十殿暗暗腹诽,小心翼翼地剥开棒棒糖,紫色的糖块像颗琉璃珠子,晶莹剔透,散发着酸甜的气味,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唔!   好吃!   鬼魂也可以尝到味道,前提是食物的来源正当合法,但人间的食物很难流通到地府里,就算是一根棒棒糖,在地府里也是稀罕物。   十殿一口含住棒棒糖,眼睛发亮。   好甜,好好吃。   “滴滴滴”的恼人提示音变得欢快起来,十殿幸福地在会议室里飘荡,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被酸甜的葡萄气息浸染了。   谈秋生也太会享受了吧,以后得想办法让他上供棒棒糖!   地府的工作人员没办法购买人间的东西,只有通过谈秋生这种被准许在人间生活的地府外派人员才能获得,地府十殿的外派人员加起来不超过一只手,除了谈秋生,其他人都被限制在两界之间频繁往来。   从这一点上来看,谈秋生算得上是阎王面前的大红人。   身为阎王的儿子,十殿偶尔也会眼红,吃谈秋生的醋。   屏幕上的字符跳动,眼镜鬼推了推眼镜,眸子里闪过一丝狂热,偷偷记下了谈秋生的联系号码。   好耶!又挖到谈老板的一手料了!   地府里的八卦也能卖钱,最值钱的就是和谈秋生有关的信息,地府一枝花不是浪得虚名的,关于谈秋生的只言词组都能在地府里掀起腥风血雨,使得鬼魂们的狂热起来。   联系号码每人只有一个,拿出去肯定能卖很多钱。   眼镜鬼的镜片上反射出金钱的光芒。   “十殿大人,有一条没有被屏蔽的信息。”   十殿立马飘到了计算机前,他不舍得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含糊地问道:“什么?”   眼镜鬼动了动鼠标,光标停在最新的一条信息上:“谈老板说,活他接了。” 第3章 玻璃珠子   【建国路101号梧桐苑,44号楼B单元。】   谈秋生按照十殿给的地址来到梧桐苑,这里是一片别墅区,桐城刚发展时建立的,当时寸土寸金,没点家底买不下来,随着时代发展,桐城的新兴产业势头越来越猛,市中心转移,这一片已经是老城区了。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梧桐苑还不如幸福小区,这里连外卖都不送。   “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谈秋生小声嘟哝了一句,话音刚落,一道灰白色的抛物线从面前划过,落在他胸前。   好大一块鸟屎,糊在了他运动服的商标上。   谈秋生:“……”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开局不利,这个急活跟他犯冲。   谈秋生面无表情地脱下外套,将这笔账一并记在了十殿头上,等他的刑罚到期,就回地府掐死那傻逼玩意儿,上刀山下油锅,指定得安排一个。   不然让十殿体验一下他们殡仪馆新出的火化服务也可以。   阎王来了也别想拦住他!   动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十殿现在跟他有杀父之仇,谈秋生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被限制了一个月开不了鬼门,他昨天就杀回地府了。   门卫室的玻璃窗唰的一下拉开,四五十岁的保安大叔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他:“小伙子,迷路了?”   谈秋生撩起眼皮,眸底的杀气转瞬即逝,他将运动服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笑了下:“不是,我过来看房子。”   “租房?”保安见他一身名牌,外套说扔就扔,八成是个有钱的主儿,“这里都没什么人住了,半夜还会闹鬼,小伙子听我一句劝,还是找其他的房子吧。”   闹鬼?   那敢情好,他都很多年没见过闹腾的鬼了。   谈秋生扬扬眉梢,眼底闪过一丝隐秘的期待:“我阳气重,不怕这种东西,况且我已经签完合同了。”   他在裤兜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把钥匙,钥匙是老旧的古铜色,泛着暗光,上面刻着门牌号,正面是44,反面是B。   这钥匙开不了别墅门,只是进出梧桐苑的门禁卡。   梧桐苑当初是正儿八经的豪奢建筑,开发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觉得钥匙可以表示住户身份的尊贵,想给每一栋住户都安装统一的家门,配发他们设计的钥匙,但大多数住户为了安全拒绝了开发商赠门送钥匙的提议,开发商不舍得抛弃古朴精美的设计,就把钥匙做成了门禁卡。   这么多年过去,住在这里的人搬的搬,走的走,换了好几拨,门禁卡也换了好几代。   谈秋生拿的是最初的那款。   午后的阳光毒辣,仰头看去,眼前浮现出一圈一圈的光斑。   保安抹了把头上的汗,门禁钥匙的古铜色在他浑浊的瞳孔中映出一片惊讶,看向谈秋生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小伙子太年轻了,找房子怎么不提前考察一下,你花了多少钱租的?”   谈秋生随口编了个数,这栋别墅是地府在人间的临时驻地,十殿派给他的活正巧在这附近,就顺手把这里划给他住了,美其名曰报销住宿费,实际上就是想少花一笔钱,反正这鬼地方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这么便宜?”保安大吃一惊,“要是这个价格的话,租下来也不吃亏,正好我闲着没事,带你过去吧,你住哪栋?”   他故作随意地笑了笑,拉开保安室的门。   “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吗?”   “嗐,没事,这种荒凉的别墅区别说住人了,一上午路过的车都没有十辆。”保安大手一挥,哥儿俩好地伸出胳膊,“我正好出去放放风,你住哪栋?”   谈秋生侧身拉住行李箱,不动声色地躲开保安往他身上搭过来的胳膊:“44栋B单元。”   “44栋?!”保安脸色大变。   谈秋生抬眸,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怎么了?”   “没,没什么。”保安转头就回了门卫室,“小伙子你自己进去吧,我这边还有好多工作要忙,就不送你了。”   门“啪”的一声关紧,像是怕谈秋生再说什么,保安室的小玻璃窗也被拉上了。   谈秋生摩挲着门禁卡,目光在保安室上停了两秒,饶有所思。   手机震个不停,是从地府殡仪馆打来的电话。   接到任务之后,谈秋生立刻找人调查了和梧桐苑相关的事情,他可不信十殿费尽心思算计他只是为了让他接个活儿。   谈秋生又看了一眼保安室紧闭的门窗,将电话拨回去:“小白。”   “老板,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谈秋生“嗯”了声,拉着行李箱进了梧桐苑。   贴了防窥膜的玻璃呈现出暗沉的茶色,保安大叔趴在小窗口,目送着谈秋生走进梧桐苑,从笔记本里翻出一张便利贴,拨号:“喂,对对对,是我,44栋B单元租出去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   梧桐苑里都是独栋别墅,每一栋附带着一个小花园,一栋楼分为A和B两个单元,相对而建,格局相同。   绿化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指示牌老化,谈秋生像无头苍蝇一样拖着行李箱乱转,没找到44栋,不由得低骂了一声。   电话里的声音一顿,小白轻声问道:“老板,怎么了?”   谈秋生忙着找路,淡淡地应了声:“没事,你继续说。”   “哦,梧桐苑从建立以来就没出过什么乱子,别说梧桐苑了,方圆百里都很……”小白思索了两秒,给出了结论,“很听话。”   谈秋生被他的形容哽了一下。   小白是地府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谈秋生从忘川捡回来的小鬼。   忘川又名奈河,在黄泉和地府之间,里面都是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忘川河上有奈河桥,传说中的孟婆就在桥上,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才能转世投胎。   小白是一只特殊的鬼,喝了无数碗孟婆汤,记忆一片空白,但依旧不能投胎。   按理来说这样的鬼身上一定背着无数罪孽,应该在十八层地狱里赎罪,可谈秋生试着查过小白的曾经,一无所获。   身无罪孽,无法转生,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小白就是这样一只鬼。   谈秋生将他捡回了地府殡仪馆。   “怎么个听话法?”   “别说梧桐苑了,方圆百里连一只孤魂野鬼也没有,可听话了!”   谈秋生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这属实太“听话”了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梧桐苑这么听话的地方。”小白咕哝了句,劝道,“老板,依我看你还是换个地方住吧,十殿八成又是想折腾你。”   十殿任性,喜欢折腾人,尤其和老同事谈秋生不对付,这是地府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小白有些担心:“老板,用不用我往阎罗殿打个报告,给你开一道鬼门?”   阎罗殿里阎王为首,儿子作妖,找爹准没错。   谈秋生换了个手拿手机,拐进通向东北的小路,懒洋洋地哼了声:“不用,梧桐苑里风景不错,是个好住处。”   他刚刚找到了梧桐苑的地图,44栋在小区的东北角。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没有孤魂野鬼多好,省的我加班。”   谈秋生挂了电话,将小白的絮叨一并挂断,远远望向位于小路尽头的44栋别墅。   4谐音死,开发商怕犯忌讳,一般会避开这个号码,这个44栋不仅门牌号古怪,就连房子的风水位置也很奇怪,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树木,整齐一排就像是隔离带,把44栋的AB两户别墅单独隔了出去。   不愧是地府在人间的驻地,正午太阳都照不进来,一点活气都感觉不到。   谈秋生将行李箱推进B单元的院子里,转头打量起对面的A单元。   A单元坐南朝北,这种房子在风水上被称为离宅,老式的别墅窗户小,白日里阳光照不进屋子里,阴气加重,阳气衰弱,久而久之会对人的身体和运势产生影响。   简而言之一句话,这房子风水奇差,不闹鬼都说不过去。   要不是确认过十殿给的地址,谈秋生都要怀疑A单元才是地府的临时驻地了。   “叮叮!”   “叮叮!”   手机上的提示音响个不停,电话被挂的小白还没放弃劝说老板远离危险之处的想法。   谈秋生没理,深深地看了眼对面的别墅,转身推着行李箱进了屋子。   在地府的记载里,这里“听话”得不得了,可偏偏活人说这里闹鬼,一听44栋就吓得关门关窗。   这种矛盾背后不知隐藏着什么秘密。   看来以后的日子会很有趣,谈秋生眯了眯眼睛,心里久违的涌起一股期待。   房门关上,将阳光和裹着暑气的风都隔绝在外,微风吹过,对面别墅二楼紧掩着的窗帘突然小幅度地摇晃起来,流苏一下一下地荡着,就像是被一只手拽过来拽过去一样。   忽然之间,流苏停止晃动,向上挑起。   掩着的窗帘被拉开一道窄窄的缝隙,阳光落在玻璃上,折射出一道瑰丽的色彩。   仔细看,原来那是一颗透亮的玻璃珠子。   珠子被抵在窗上,缓慢地滚动,细致地描摹着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折射出的光晕越发痴迷,满溢出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喜爱。   是在做梦吗?   忽然珠子停下,直直地坠落到地板上。   “啪嗒——啪嗒——”   纤细白皙的手指捡起滚落的玻璃珠子,端详了片刻,兴致缺缺地将之扔进角落。   角落里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珠子在其中格格不入,但再过不久,玻璃珠子就会像其他被打入“冷宫”的东西一样,蒙上灰尘。   真是一个美梦。 第4章 活神仙   地府工作总结报告会结束,阎王叫住了准备开溜的十殿:“交给你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谈秋生?”十殿坐回去,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已经安排他住过去了,不过具体要做什么还没通知他,爹,那是个大活吗?为什么非要他去做?你还不让我告诉他,要瞒着他把他骗过去,你知不知道他骂我骂的多过分!”   屏蔽软件很好用,但他没忍住,把谈秋生发来的信息都看完了。   十殿咬牙切齿,撅起来的嘴能挂油壶。   阎王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威严:“行了行了,快两百岁的鬼了,一点都不稳重!”   十殿撇了撇嘴,拖长了调子:“爹,我查了一下,那是我们地府以前的办公地址,不过很多年没用过了,你让谈秋生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想重开人间事务所?”   玄学一说也曾流行于世间,在岁月的长河中可以找到颇多左证,为了避免恶人利用鬼神之术破坏人间和地府的秩序,地府曾经在人间设立过事务所,专门处理这一类案件。   只不过后来出现了一桩震惊人间和地府的丑闻,事务所就被迫关停了。   “都说了多少次,工作的时候别叫我爹,叫我董事长!”阎王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强调,“谈秋生的事你不用操心了,之后我会派人和他对接,你出去吧。”   “哦。”   十殿悻悻地飘了出去。   两秒后,会议室的门被撞开,飘走的十殿又飘了回来:“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派人和谈秋生交接?”   他瞪圆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阎王轻咳一声,略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嗯,我对他有其他安排,到时候会给你派其他的合作人,你——”   笔记本砸在桌上,阎王嗖的一下闪开,额角青筋暴起:“你个小兔崽子想要造反吗?!”   “你个老不死的,不要脸!”   “……”   十殿表情狰狞,脸涨得通红,破口大骂:“合着你就是利用我给谈秋生下绊子,等他同意接任务就一脚把我踹了,好老板全让你当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算计人的无耻黑锅让我一个人来背!”   本来是想等这个活结束,把罚款和奖金一块打给谈秋生,挽回一下他在谈秋生心目中的形象。   现在好,他变成背黑锅的人了。   十殿不太机灵的小脑袋瓜反应过来了,赤红的眸子里烧出了火星子,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亲爹。   “怎么和你领导说话呢?”   阎王板着脸,冲身旁的牛头马面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忙拦住十殿,一左一右架着十殿往会议室外走。   十殿气得蹬腿:“老不死的,你个坑儿子的死爹!不要脸!你无耻!”   阎王黑着脸,抄起笔记本扔了过去。   十殿被砸了个正着,又气又委屈,正想扑上去,但牛头马面动作很快,立马关上了会议室的门,他被气得半死,一脚蹬在会议室门上:“你个坑儿子的爹,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会议室的门晃了晃,骂声被隔绝,渐行渐远。   阎王磨了磨牙:“小兔崽子,都被我惯坏了。”   牛头掩住笑:“董事长,你这事做的确实不厚道。”   马面附和道:“没错,谈老板的报复心可不是一般强,十殿大人撬了他的金库,恐怕会被他剥下一层皮来。”   “不剥那小子的皮,难道让谈秋生来剥我的皮吗?”阎王理直气壮,“儿子就是用来给老子坑的,更何况我只是让他想办法,可没让他去动谈秋生的金库,他本来就爱和谈秋生作对,我都告诉他要收敛了,别老摆些阎王架子,现在共建法治地府,鬼鬼平等,没有上级和下属之分。”   “他活该!他自找的!”   父子俩在骂人的天赋上一脉相承,表现出了同样的孩子气。   阎王拿起密封的文件袋,眉飞色舞:“我现在去雪中送炭,会不会成为谈秋生心目中的好老板?”   “……可能会吧。”   只不过您的儿子将会成为炭火下的炮灰。   阎王大喜,拿着文件袋咂摸了一会儿,得意道:“不过这小兔崽子也算是遗传了我的聪明,这法子虽然损,但一箭双雕啊,既能让谈秋生接了任务,又能加深他们两个之间的因果,谈秋生最多扒了他的皮,小兔崽子脸皮厚,扒一层也无所谓。”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为十殿掬了把同情泪:“对对对,十殿随您。”   摊上这么个心大的爹,十殿也是个可怜鬼。   -   去梧桐苑踩了点,谈秋生很满意,不管这活接不接,他都打定主意要住在免费不要钱的别墅里。   预约了30号上午的搬家服务,谈秋生连夜将东西打包好,他的衣服不多,主要是工作用的文件,满满的几大箱子。   剩下的就是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桃木剑、鬼神像、烧纸、纸钱……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在一个小箱子里。   司机和他一起搬箱子,累得气喘吁吁:“小兄弟你这里面都放了什么东西,忒沉了,这几趟下来,我的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都是书和资料。”谈秋生笑得儒雅,他今天戴了一副眼镜,多了几分书生气。   “我看你就像个文化人。”司机抹了抹头上的汗,俯身抱起最后一个小箱子,“你再检查一下有没有其他东西,我先把这一箱搬下去。”   “好,麻烦您了。”   “客气。”   谈秋生检查了一圈,恋恋不舍地关上门。   住了将近两年,还有点舍不得,这半夜会掉渣的墙皮,这翻个身仿佛就会塌了的床,这缺了腿的沙发,这动不动就掉下来的水龙头……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都怪十殿那个傻逼玩意儿,他现在得去住闹鬼的别墅了。   谈秋生掩面而笑,鬼啊鬼啊,他多少年没住过闹鬼的房子了,该说不说还有点期待。   谈秋生哼着小曲儿下楼,点开了工作群。   十殿好像疯了,在群里刷屏骂爹,整个群里没人敢插嘴。   恶人自有恶人磨,谈秋生勾了勾唇角,幸灾乐祸地围观领导破防跳脚。   司机一脸复杂:“小伙子,你……”   谈秋生头也不抬,随口应了声:“师傅,怎么了?”   司机欲言又止,心不在焉地开着车,频频转头看他。   “师傅,你别老是看我,看路。”谈秋生看了下账户余额,他身无分文,这搬家的钱还是昨天临时接了个勾魂索命的外卖单子赚的,“师傅,你直说吧,你是不是想加钱?”   为了生命安全,加个几十块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司机连忙摇头,急得都快摆手了:“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没这意思,我就是,就是想跟你道个歉,我不小心把你的箱子打翻了。”   谈秋生惊诧挑眉,他的箱子装的都是机密文件,用地府的术法封住了,寻常人根本打不开。   司机的声音很小,朝后视镜瞥了两眼,紧张道:“你该不会作法咒我吧?”   谈秋生噎住:“……”   大意了,那个他用来装小玩意的箱子没有封。   谈秋生哭笑不得,摘下眼镜擦了擦:“你误会了,那些东西都是别人送我的,相信科学,封建迷信要不得。”   他重新戴上眼镜,今天阳光好,透过车窗照进来,在谈秋生脸上勾出一层暖融融的金光。   谈秋生身上有一股平和的气质,他淡淡地勾着唇角,笑意温吞。   司机怔了一瞬,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我就说嘛,跳大神的人都神神叨叨的,看你斯斯文文的就不像,你们小区里的老太太说你整天窝在家里不知道捣鼓什么邪门的东西,把我吓了一跳。”   怪不得总觉得有人在背后骂他,原来是犯小人,招口舌了。   谈秋生撇了撇嘴,暗骂一声为老不尊:“师傅,你以前见过跳大神的人吗?”   “见过,我们镇上就有。”   司机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太,家里头供了十几尊花花绿绿的雕像,不是什么观音财神,她说那都是神仙,但有些人懂门,一眼就瞧出她供奉的都是来路不明的地仙邪神,可邪乎了。”   谈秋生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怎么个邪乎法,师傅你具体说说。”   “老太太每天上午吃完饭就会烧香,请神上身,神上身后就能通古晓今,指点迷津,捐几个香火钱就可以问想问的事情了,不少人去试过,问前程问姻缘,可灵了。”   “还有的人只是把手一伸,那神上身的老太太打眼一瞅就能说出他家祖坟的位置,往上数三代家里发生过什么变故,几十岁里命中有劫,她全都能说准。”   晴天暖阳,司机说着说着打了个寒颤:“虽说灵验,但也怪邪乎的。”   现代社会崇尚科学,神明宗教殊途同归,都是信仰,求神拜佛大多图个心里安慰,未知充满了恐惧,没人能堂而皇之的接受,如果真应验了,怕是绝大部分人都会叶公好龙。   谈秋生慢吞吞地点点头:“听起来是挺邪乎的。”   人间地府,大道朝天,这世间有数不清的神灵,谈秋生一听司机说的就想明白了,那神婆家里供奉的八成是些地仙。   地仙多是精怪修炼而成,盘踞在一方土地之上,洞察血脉繁衍,知晓祖辈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虽说沾了个“仙”字,但终归不是正儿八经的神仙,神婆借地仙之能窥探他人命数,赚取香火钱,势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不是寿命不长,就是子嗣凋零,司机说是个老太太,那想必是后者了。   谈秋生转头看向车外,眼底的笑意淡了下去。   “所以说啊,有些东西不能不信。”   “说的是。”   跟保安打了个招呼,司机将车直接开进了梧桐苑:“不过邪乎归邪乎,有时候不得不信,前段时间我一个朋友家的孩子病了,一直发烧,怎么检查都查不出来是什么毛病,特地来咱们桐市的儿童医院看病,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谈秋生随口敷衍了一句,司机的语气太明显,讲的故事也挺俗套,最后八成要落脚到玄学上。   “结果他们在医院里遇到个怪人,那人塞给了她一张写满字的烧纸,嘱咐她回去烧了,嗬!”司机一拍大腿,“孩子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病就好了,你说奇不奇!”   谈秋生怔住,医院、孩子、烧纸……这俗套的故事怎么越听越像是他亲身经历过。   司机看他表情古怪,以为他坚信科学,识趣地转了话锋:“这种事还是太玄乎,听听就算了,要不是无路可走谁会相信,好在有用。”   谈秋生敛了敛眸子:“嗯,不管是什么法子,有用就好。”   司机深以为然:“现在夫妻俩天天在家烧香祈福,说是要报答对方的大恩大德,要我说,也就是那孩子命好,遇见活神仙了。”   活神仙吗?   谈秋生咂摸了一下这个形容,哑然失笑:“或许吧。”   -   打扫完卫生已经过了饭点,谈秋生搜了一下附近的超市,打算先去买点生活用品和食物。   在人间工作的地府外派人员和人类无异,也需要吃饭,这地方点不了外卖,以后八成得他自己做饭,好在做饭不难,谈秋生一边思索着晚上的菜色,一边拉开厨房的门。   空空荡荡,一览无遗。   他账户余额不多,买完菜不知道还能不能买一口锅回来。   得寻个法子赚点钱,把这个月对付过去。   “那个讨厌鬼又来电话了,那个讨厌鬼又来电话了……”   来电显示:皇半仙儿。   谈秋生正头疼着钱,看见这来电表情更难看了,叹了口气,按下接听。   “你能不能把你的破铃声给我换了?!”   谈秋生将手机放在桌上,气急败坏的声音顿时飘远:“专门为你设置的,喜欢吗?”   “我喜欢你奶奶个腿儿!”   皇半仙儿是个术士,谈秋生以前勾魂的时候认识的,两人就一个魂魄的勾与留斗了大半夜的法,最后竟然看对眼了,成了朋友,这一来二去也好多年了。   据皇半仙儿所说,他家祖辈上做过皇帝,所以他叫皇半仙儿,皇帝的皇。   建国都这么多年了,要是皇半仙儿没说谎,他到现在还没死,估计真是个半仙儿。   谈秋生懒散一笑:“我奶奶不知道在哪个坟里,你喜欢就自个儿刨去吧。”   皇半仙儿无事不登三宝殿,凡是联系他必定会带来一些不好的消息,比如借钱,比如求他帮忙,比如这位损友心血来潮起了一卦,算到他有血光之灾。   “呸呸呸!”皇半仙儿骂骂咧咧,“不跟你废话,你是不是搬家了?”   谈秋生挑了挑眉:“嗯,刚搬的。”   消息怪灵通的。   “怪不得。”   谈秋生轻笑了声,揶揄道:“你又给我算命了,算到我的新家运势不好,有血光之灾?”   “没算,咱们上次见面聊天,我不是说有一些和你有关的东西吗,最近我回老家找出来了,给你寄过去没人收,又给我退回来了。”   上次见面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以前了,依稀记得,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用上大哥大就是人上人。   谈秋生有些惊讶,没想到皇半仙儿那脑子还记得这茬:“地址不知道换多少次了,我等下把新地址发给你,你重新寄吧。”   “行。”   地址刚发过去,没一会儿皇半仙儿又把电话打过来了。   “又有什么事?”   “你最近小心点,出入记得锁好门窗,注意安全。”   谈秋生敛了笑意,修长的指尖划过桌角:“不是说没给我算吗?”   “你这个地址看着不太吉利,我手一掐,浅浅一算,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电话那头响起好大一声尖叫,谈秋生朝天翻了个白眼,对他的一惊一乍深表无语:“什么?”   “嚯!你犯太岁,见小人,招桃花,遭暗算,总而言之,有好大一坨血光之灾!”   “……”   果然。   这套血光之灾的话术用了几十年了,万变不离其宗。   谈秋生百无聊赖,懒散道:“你不觉得招桃花夹在中间格格不入吗?”   皇半仙儿沉吟两秒:“好像是有点。”   沉默顺着电话信号流淌在两边,很快又被皇半仙儿一嗓子打破。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运势不佳,推荐你买我的万能符,只要998,保管符到灾除,恶鬼退散,逢凶化吉,家宅安宁——”   谈秋生面无表情,直接挂断电话。   丫的怕是穷疯了,跟地府工作人员搞推销,还万能符,也不怕被告侵权。   窗外阳光明媚,谈秋生打开窗户通风,上下抛了抛手机。   驱个屁,他巴不得闹鬼呢。   人世间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此,谈秋生蠢蠢欲动,巴不得现在就有鬼上门,解一解他的闷。   皇半仙儿不放弃推销的想法,又打电话过来,谈秋生直接拉黑,撑着窗台思索赚钱的事情,免费的房子住上了,免费的午餐还没吃到。   最重要的是,还不知道十殿那小子究竟打着什么鬼主意。   小白说的没错,一准是想折腾他,只不过把他发配到这古怪的梧桐苑来,不知道有没有深意。   谈秋生想了想,把拉黑的十殿放出来。   【我到梧桐苑了,说说活儿吧。】   【十殿:……】   【十殿:快离开那里!】   【十殿:本大人命令你不可以接这个活儿!回办事处!!】   “……”   呵。   玩他呢?   谈秋生唰的一下冷了脸,全当没看见信息,将十殿拉黑。   爱咋咋的,这房子他还就住下了!   谈秋生轻嗤一声,转过身。   一道怯怯的目光透过窗户,悄无声息地黏在他身上,紧闭的窗帘不知何时拉开了一道二指宽的缝隙,水汪汪的眼睛眨了下,声音绵软。   “活人。”   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活人。   纤细的手贴在窗户上,玻璃上映出一张充满稚气的少年脸庞,痴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谈秋生,直到他从窗边走开也没有移开,恋恋不舍。   一个特别好看的活人,好想,好想……据为己有。   少年转过身,目光掠过角落里的玻璃珠子、小木牌、干枯的花朵、蜘蛛网、蝴蝶尸体……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中,这些曾经都是他喜欢的宝物。   从这一刻开始,它们毫无价值了。   像是掉进了糖果罐子,少年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亮晶晶的欢喜。   原来不是梦。   是比美梦更令人沉醉的惊喜。 第5章 小变态鬼   鬼网,阴间论坛。   【lz:加班勾魂,下单死了么,接单人竟是我府一枝花,尖叫鸡!!!男神好帅,幸福到昏古七qwq】   【1l:我府一枝花?莫非是T老板?】   【2l:】   【3l:T?谈?】   【4l:除了他还有谁配称一枝花?[白眼]】   【5l:楼主好幸运!竟然能和男神面对面交流!】   【6l:没有幻灭吗?听说T脾气不太好,连领导都骂,今天十殿跟阎王告状了,都被气哭了。】   【7l:真假?】   【8l:八成真,我十殿办事处的,十殿正在群里骂爹,估计是阎王又偏心T了,估计十殿会采取严厉措施。】   【9l:呜呜呜十殿不要伤害我男神啊!】   【10l:话说T究竟是什么来头,阎王都护着他?】   【11l:来头不明,但他现在住在我心头。】   【12l:呕!心头加一,呕!】   【13l:这莫非就是又爱又恨?】   【14:男神人超级帅,勾魂的时候帅,手滑的时候更帅,不过我还是觉得他踹我的时候最帅!啊啊啊啊想当男神备胎,想给男神生小鬼!】   【15l:被踹了还觉得对方帅,楼主抖M?】   【16l:楼主不仅抖M,还是男的……生小鬼,怕不是疯了。】   【17l:男的怎么了,男的不能追男神吗?你歧视男鬼?】   【18l:没办法,T就是如此擅长蛊惑人心。[摊手]备胎5376号在此,每天只有三个念想:想牵T手,想亲T嘴,想睡T人!】   【19l:加我一个,我是备胎5377号,嘿嘿嘿想偷看T洗澡!】   【20l:地府殡仪馆还招鬼吗?想去勾引T,勾引不成,能偷窥也行……】   谈秋生:“???”   想都别想,不招了。   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上鬼网,阴间论坛怎么变成这种画风了?   屏幕上的淫词艳语不堪入目,谈秋生看得头皮发麻:“想偷窥,你不是鬼,是变态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浏览完帖子之后,谈秋生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真的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偷窥他的一举一动。   顺手点了举报,谈秋生火速退出论坛。   昨天为了赚点钱付搬家的费用,他在死了么外卖上接了一单,简单的勾魂,不简单的被表白……回忆着昨天的经历,谈秋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帖主的痴汉口吻和昨天的鬼差一模一样。   “都怪十殿那孙子!”   要不是十殿,他根本不用去接单,也不会遇见追着他要给他生小鬼的变态鬼差。   谈秋生越想越生气,气势汹汹的发信息,让小白整理了一份地府殡仪馆的残酷项目总结,一个月后,他要押着十殿去一一体验。   通讯簿里只有寥寥几个联系人,谈秋生看了好几遍,长叹一声,认命的打给了皇半仙儿:“喂,老皇。”   “你改变主意了?”   “我……”   “看在咱俩这么熟的份儿上,不要998,给你友情价,99.8,一张万能符,快递送到家。”   “借我点钱。”   “你说什么,换个符,行啊,换什么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画不出的符。”   “我不买符,借我点钱。”   “……嘟嘟嘟,您拨打的号码已挂机。”   谈秋生低骂一声,重拨:“最近手头不宽裕,借我点钱,一个月后还你。”   “不好意思,你哪位?”   “皇半仙儿!”   “开个玩笑,不过我算着你最近财运亨通,隐隐有发小财的征兆,我这还想着让你接济接济我,你怎么还跟我借起钱来了?”   所以这才是你突然联系我的真实目的吗?   这么多年的友情也不过如此。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语气放缓:“没跟你开玩笑,我最近被傻逼领导坑了,身无分文,你想看着我饿死吗?”   皇半仙儿啧啧不停:“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你被坑,阴沟里翻船了?啧啧啧,你好歹也是几百岁的人了,丢不丢面儿?”   谈秋生语气微妙:“几百岁?”   地府里的人会不断遗忘过去,他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但从地府档案上的记载来看,他比十殿年轻很多。   “说错了说错了。”皇半仙儿干笑了两声,“我也没钱,不过我最近找了份儿卖东西的兼职,手上有很多赠品,你要吗,可以给你寄点。”   “什么赠品?”   皇半仙儿卖了个关子:“好东西。”   不要白不要,谈秋生欣然笑纳。   电话刚挂,立马跳出来一条消息。   【天地银行:谈秋生您好,十殿于20XX年10月30日18时向您尾号后四位为0099的银行账户发起13万元的转账,请注意查收。】   哦豁?!   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谈秋生把十殿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收到了一连串信息。   【十殿:算了,你想接那个活儿就接吧,不过这事跟我没关系,都移交给阎王殿了,会有其他人和你对接。】   【十殿:收到回话。】   【十殿:谈秋生?】   【十殿:你把我拉黑了?】   【十殿:……】   谈秋生随手发了个问号。   【十殿:!】   【十殿:收到钱了吗?】   【十殿:工资外加……请本大人吃棒棒糖的小费。】   【十殿:别说本大人对你不好,记住本大人是全地府最好的老板!】   工资三万,棒棒糖的小费十万?   谈秋生挑了挑眉,他的领导突然换了一副嘴脸,让人怪不适应的。   【良心发现?】   【除了扣我的罚款,剩下的钱哪儿来的,该不会是领导你的老婆本吧?】   收到信息的十殿委屈地扁了扁嘴,地府的工资一年一结,年底各殿统一拨款,谈秋生是外派人员,之所以一直和他们办事处保持着合作的关系,就是因为他违规操作,用私房钱给谈秋生按月结算工资。   今年闰月,拨款的时间推迟了,他的私房钱给谈秋生发完工资,发不出额外的劳务派遣补贴,只能打欠条。   这三万还是他开完工作报告会,捏着鼻子,做小伏低从各个哥哥们手里借的。   都怪他那个死爹!   十殿咬牙切齿。   【十殿:不关你的事!】   【十殿:你只要知道本大人是全地府最好的老板就行了。】   【十殿:像你这种处处留情的渣男才需要攒老婆本,平日里注意一点,本大人可不想看到一群鬼大着肚子找你负责,影响你的工作。】   谈秋生:“……”   想起帖子里排到五千多的备胎号,谈秋生又气又好笑,他好像知道这个渣男之名是怎么来的了。   谈秋生啧了声:“找老婆可比抓鬼难多了,与其攒老婆本,还不如攒棺材本。”   既然领导说是小费,那他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样算,十殿还欠他10万元的罚款。   谈秋生大发慈悲,把小白整理的体验项目划掉大半。   刚准备收起手机,又一条信息进来了。   【最近生活上有没有困难,需不需要关怀帮助?】   垃圾短信?   谈秋生瞥了眼发件人,挑了挑眉。   阎王直发。   【现在地府在推行鬼性化工作,作为一个关心下属的老板,我发现你在工作方面一直表现优异,决定把这个机会给你,如果生活上有困难,你可以向我申请0到10万元不等的关怀金。】   ???   谈秋生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看了看账户上的余额,果断申请了10万元的关怀金。   【天地银行:谈秋生您好,阎王于20XX年10月30日18时向您尾号后四位为0099的银行账户发起10万元的转账,请注意查收。】   不是做梦。   【钱收到了吧,接下来要好好工作,生活上有困难就和我说。ps:全地府最好的老板给你最温暖的关怀】   ……又是最好的老板。   难不成真像帖子说的那样,十殿和阎王互掐,对他采取了严厉措施?   谈秋生数了两遍账户上的余额,愉快地吹了个口哨:“管他呢,发财了啊。”   皇半仙儿算的挺准。   谈秋生伸了个懒腰,衣服向上卷起,露出线条流畅的腹肌。   “一块、两块、三块……”   少年瞪大眼睛,脸紧紧贴着玻璃,整个人都趴到了窗户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坦的,软乎乎的。   “好可怜。”   这个活人肚子上有好几道伤疤,肉都是一块一块的,不知是被谁打的。   如果他能出去就好了,就可以保护这个人了,像保护以前喜欢过的宝物一样,他会用手帕把玻璃珠擦得发亮,他会用纸张压平蜘蛛网的每一道丝,他会很小心很小心,不让这个活人身上增加一道伤痕。   少年忧伤地叹了口气,可惜他无法离开这里,只能偷偷看着。   谈秋生皱了下眉头,环视四周,他刚刚好像听到了叹息声,像风一样又轻又软。   没有人,四周也感觉不到阴魂的气息。   是幻听了吗?   -   钱还是花了最安心,本着账户上没钱,就没有人能扣我钱的原则,谈秋生买了一整套新家具,又付了高价服务费,让人当天下午将东西送到别墅。   一顿翻新捯饬,账户上的23万花掉了一大半,整个别墅焕然一新。   舒坦。   谈秋生倒在沙发里,满意地打量着新住处,别墅里的家具早就过时了,换了新的之后顺眼了不少,比起豪华大平层也不遑多让。   办公设备也换了新的,谈秋生将地府的工作软件安装好,看到了收件箱上鲜红醒目的1。   阎王给他发了关怀金后又下发了一份文件。   谈秋生操作鼠标,惊呼出声:“红头文件?”   在地府里,红头文件代表机密中的机密,据说上一次下发红头文件还是几百年前,那时爆发了一件轰动地府的丑闻,导致整个地府的权威崩塌,换成现在的话,就是地府公信力下降,两界差点失控。   谈秋生不由得坐正了些,难道这就是十殿之前说的急活儿?   【地府人员常有失踪,导致辖区内工作出现纰漏,疑有人暗中作梗,经过多方商讨,今决定重新成立特殊事件事务所,调查工作人员失踪一事,同时维护人间安全,处理人间灵异事件,避免有人借此谋财害命,破坏地府秩序。   今任命谈秋生(编号080099)为特殊事件事务所所长,调令阅后生效。】   “滋啦”一声,屏幕上突然烧起一阵火苗。   红头文件上有特殊的术法,阅读后会自动焚毁,想不到迈入信息时代,这电子版的红头文件也有属于自己的火苗。   谈秋生一阵无奈,一个地府殡仪馆就够他忙的了,他是疯了才会兼任这劳什子事务所的所长,吃力不讨好。   调令已经生效,谈秋生面无表情,开始敲辞职报告。   “叮咚!”   系统自动推送了相关文件。   【附件1:两界特殊事件汇总   附件2:特殊事件处理价格参考标准(注:事务所收入所得不必缴纳税款)   附件3:特殊事件执行权利书   ……】   为防一起焚毁,附件是单独发送的。   谈秋生停下动作,点开了文件。   嚯!   附件1:两界八卦汇总   附件2:公费私赚,带薪兼职   附件3:免死金牌   ……   谈秋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这事务所的特权会不会太多了?!   书房在二楼,昏黄的灯光盈满了房间,谈秋生换了一身家居服,米黄色,面料柔软服帖,衬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   手机屏幕上是和阎王的聊天记录。   【能者多劳,我一定会努力工作,查清真相,不辜负领导对我的信任。】   【yw:[握拳][大拇指]】   阎王是个时髦的老鬼,小表情用得很溜。   谈秋生将附件打印出来,兴致勃勃地研读着自己今后将拥有的特权。   书桌侧对着窗户,隔着两扇窗户和一段夜色,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谈秋生的侧脸。   指尖微动,在玻璃上勾勒着轮廓。   他不知饥饿与疲倦,仗着不会被发现,已经大摇大摆地观察了谈秋生一整天。   发现1:谈秋生认识很多人,下午有很多活人来找新目标,还搬来很多东西,都是他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发现2:谈秋生会住在对面。   已经猜到了但依旧要重点标记的发现3:谈秋生和他不一样,能吃东西,能够离开这里……   少年低下头,如果他也能离开这座房子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去找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活人了。   找活人干什么呢?   少年托着下巴,一边偷看谈秋生,一边幻想。   他还没有接触过活人,或许他们可以一起玩玻璃珠子,他弹过去,谈秋生弹回来,这样就不用他一个人跑来跑去了。   他们还可以一起看蜘蛛结网,他可以教谈秋生如何用一张纸取到一张完整的蜘蛛网,这是他试了几十次才发现的小秘诀。   他还可以对谈秋生讲他搜集宝物们的冒险故事,活人的反应一定会比蝴蝶和蜘蛛有趣。   或许他还可以说说经历过的事情,这个活人可能会帮他报仇……   报仇。   少年的笑意淡了下去。   自从他有意识起就被困在这里,他试过无数次都没办法逃出这栋别墅,日复一日地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像人一样长大。   但他不是人。   他不用吃饭喝水,感觉不到冷暖,没有实体,不会被人看见……他是一只小鬼。   一个很像人的怪物。   报仇……报仇……要报仇……   扎根于心底的怨恨疯长,在十几年的岁月间愈发茁壮,吸髓吮骨,须得鲜血和人命才能扼制。   勾魂索蠢蠢欲动,谈秋生目光一凛。   虽然很淡,但他感觉到了阴魂的气息。   保安的恐惧犹在眼前,谈秋生放下附件,眼神逐渐深沉。   保安对44栋敬而远之,闹鬼的传闻又尘嚣日上……看来他之前猜得没错,在这附近藏着一只鬼。   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隐藏这么长时间,看来是只不好处理的厉鬼。   谈秋生勾了勾唇角,抬手在眉心上一点,他的眸光倏然变得锐利,四周的事物落在眼里,呈现出不同于往常的阴沉模样。   “……报仇,要报仇。”   在静谧无声的夜晚里,这道声音格外清晰。   谈秋生愣了一下,这声音比他想象中的稚嫩多了,仿佛跨越了千山万壑,穿山越水,终于落在他耳边,汇成令人惊愕的心跳。   或许是被风雪稀释过,这声音又轻又软……谈秋生微怔,忽然想起之前的叹息声。   原来那不是幻听。   今天他一直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不是错觉,真的有一只鬼躲在暗中偷窥他,偷窥了一整天。   ……这只鬼是变态吗?!   帖子里的内容浮现在脑海中,谈秋生一阵恶寒,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后,站定在窗台前。   书房靠南,正对着A单元的别墅,对面一片漆黑,谈秋生特地观察过,A单元荒草丛生,里面没有人住,空无一人的别墅好似一只巨兽,蛰伏在黑暗之中。   别墅二楼的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在月光的照耀下,空荡荡的别墅窗户上竟隐隐浮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很淡,如果不是将阴阳眼发挥到极致根本发现不了。   “抓到你了。”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那道刚到他肩膀的阴魂:“变态鬼。”   噫,好矮。   “小变态鬼。” 第6章 鬼王苗苗的挑衅   咦?   那个活人怎么一直看着这边,难不成是发现他了?   少年心里一紧,猛地拉上窗帘。   不可能,不可能,他是鬼,活人是看不到他的,谈秋生一定是在,是在……看月亮!   月亮很好看,比太阳好看多了,会变形,有时候圆圆的,有时候弯弯的,他有一段时间就很喜欢看月亮,每天都守在窗边,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谈秋生一定是在看月亮,今晚的月亮是圆圆的,又大又亮,很漂亮。   少年舒了一口气,有恃无恐地拉开窗帘,谈秋生看月亮,他看谈秋生,正好。   谈秋生:“?”   这只矮子变态鬼是在挑衅他吗?   窗帘被拉上,又突然拉开,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不对劲,现在这变态鬼还直勾勾地看过来,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一样。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谈秋生被气笑了,很好,已经很久没有鬼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了。   谈秋生嘴唇翕动,瞬间从书房里移动出来。   诶?人怎么不见了?   少年下意识朝前一扑,他能穿过墙壁的透明身体没有穿过窗户,直接撞到了玻璃上,淡淡的红光闪过,少年顺着窗户软软地滑落到地上。   他捂着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好痛,好痛啊……”   只要他试图逃出这座别墅,就会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阻拦住,像有无数根针刺入身体之中,他第一次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疼得在地上打滚,好几个小时才缓过来。   他不信邪的又试了几次,无一例外都被拦住了,那股力量似乎只是禁锢着他,会让他疼,却不会杀死他。   刚刚看到谈秋生突然消失,他一时紧张,又犯蠢了。   少年委屈地扁扁嘴,揉揉额头,小声庆幸道:“好丢人,好丢人,还好活人看不到。”   圆月隐匿在乌云之中,夜风吹过,四周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乍一听起来就像是小儿啼哭,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谈秋生站在A单元的别墅前,脸色凝重,他刚才试图靠近这座别墅,但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拦住了。   这座别墅上有封印。   怪不得他一看见这栋别墅就觉得不舒服,原来别墅的格局和四周的环境布置都大有文章,组合之后,恰好将这里的风水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死局,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梧桐苑在建造成别墅区之前一定死过很多人,这片土地下埋着无数尸骨,死气沉沉。   谈秋生调出小白发来的资料,果不其然,这梧桐苑在开发前是一片坟场。   阴气盛,阳气弱,阴阳失衡,必致灾祸,有人在这座别墅上下文章,将这里改成了一座鬼冢,会聚集方圆百里的阴气,住在这里的人必定因病早亡,住在这里的鬼嘛……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被鬼气哺育长大。   谈秋生眸光一沉,想起那道站在窗前的鬼影。   万中挑一,被培育成之后必成鬼王,实力不容小觑。   怪不得敢挑衅他,倒是他小瞧这只变态鬼了,看着还以为是只发育不良的矮子鬼,实际上竟是个鬼王苗苗。   谈秋生遗憾地啧了声,鬼王苗苗不同于其他阴魂,看来今晚是抓不住这个偷窥他的变态了。   不过还算幸运,月圆之夜阴气逸散,无从隐匿,阴差阳错叫他发现了这座鬼冢,现在鬼王还没有长成,只要在鬼冢上打开一个缺口,把阴气慢慢泄掉,被豢养的鬼就不会继续长大了。   等到这只鬼离开别墅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趁着夜色,谈秋生偷偷在别墅门口挖了个坑,将随身携带的烧纸拿出来,挑了一张埋下去。   这张符可通地府,能将被聚集过来的阴气引入地府。   谈秋生之所以能被阎王破格提拔,成为地府殡仪馆的老板,靠的就是这一手与生俱来的术法,他天生就精通各种术法,明明是地府工作人员,看起来却像个正常人,在人间毫无违和感,要不然也不会和皇大仙儿成为朋友。   他估摸着阎王让他当特殊事件事务所的所长,八成也把他这一手术法绝活加入了考虑。   做完这一切之后,谈秋生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万事俱备,现在就等鬼上门了。   -   特殊事件事务所不挂牌正式成立,谈秋生拿着地府下发的经费,在梧桐苑附近的闹市区租了个小门面。   说是附近,其实离着梧桐苑也五六公里了,这一片闹市区距离劳动派遣的儿童医院很近,就隔着一条街,之前这片辖区的地府工作人员失踪离职,才导致这里的魂魄管理出了问题。   谈秋生对调查没兴趣,但面子工程还是得做,毕竟刚拿了阎王的关怀经费。   这一片都是老街,基本上每家店都有十几二十年的历史,尤其是这家牛肉粉店,据说已经传了三代,半上午排队的人不多,谈秋生要了碗牛肉粉,一边吸溜一边竖着耳朵听大妈们讲八卦。   老城区人情味浓,一把瓜子侃天说地,从家长里短讲到小道消息,市井妇人的谈资五花八门,比店里的卤码都丰富。   谈秋生听了几耳朵,兴致缺缺,这种婆媳儿孙的闲事,要是往前倒退几十年他还能听得津津有味,现在不行了,口味进化了。   谈秋生百无聊赖,将筷子换到左手,右手拿着手机给小白发消息。   昨晚把阴气导入地府,符纸选的地点在地府殡仪馆,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刚问了一嘴,小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败家员工,不知道地府和人间的通话费很贵吗?!   骤然暴富的谈秋生一阵肉疼,接起电话,小白那有如机关枪的语速瞬间飙了过来:“老板这么重的阴气那梧桐苑果然有问题你快点离开吧我这就去阎王殿打报告……”   一口气不断,连个标点符号的停顿机会都没有。   谈秋生咽下粉,慢吞吞地打断他:“这差事就是阎王殿交给我的。”   电话另一边陷入了沉默。   许是没想到儿子作妖的背后是爹撑腰,小白缓了半天才找回声音,倒吸一口凉气:“嘶,老板,要是你玩完了,会有新老板给我发工资吗?”   “……”   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用来发工资的?   谈秋生气笑了:“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小白不为所动:“哦,可是老板你从来没给我发过奖金。”   谈秋生一噎:“……本来打算这个月给你发的。”   “那我现在恭维您一下,奖金可以不扣吗?”   谈秋生被他的能屈能伸折服了:“可以,我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去查查当初人间事务所关停的原因,查清楚奖金翻倍。”   特殊事件事务所重开,还有那么多特权,绝不会仅仅是为了调查地府工作人员无故失踪的事情,他可不信这件事值得阎王和十殿费尽心思算计他。   挂了电话,谈秋生查了下账户余额,又要了一瓶热豆奶。   大妈们已经讨论完了家长里短,现在换了新话题。   “这已经是撞死的第三个人了吧?”   “可不是,听说这次撞死的又是孩子,大卡车直冲冲的,都把人碾成肉泥了,我今早从那儿走,满地都是血,警察都来了。”   “警察来有什么用,这么邪门,就该去清净山找个大师算算。”   谈秋生吸了口豆奶,饶有兴致地扬扬眉梢:“老板,买单!”   “来了,牛肉粉一碗,14,豆奶5块,一共19块钱。”   谈秋生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压低声音问道:“老板,她们说的死人是怎么回事?”   老板找了个硬币,叹了口气:“车祸,最近医院门口老是出车祸,已经撞死三个孩子了。”   “交通事故?”   “不知道。”老板欲言又止,把硬币递给他,小声道,“有人说是恶鬼索命。”   恶鬼索命?   谈秋生眸光微闪,将喝空的豆奶瓶子放下,起身离开了牛肉粉店。   医院门口是两条路交汇的十字路口,除了两个红绿灯以外,四条人行道都安装了指示灯,道路中央是指挥台,有四名交警在维持秩序。   多次发生事故之后,交警加大了对这边的管控,除了指挥的四名交警,路边还停着几辆警车。   谈秋生摩挲着手里的硬币,打量着这个事故频发的邪门路口。   旁边就是儿童医院,路口正对着儿童医院,视野很开阔,没有盲区,不是急转弯路口,属于很正常的路段。   斑马线上的白色油漆被血染红了,事故刚发生不久,血迹还没有清洗干净,按照这个血迹蔓延范围来看,大妈们说的撞成肉泥应该不是夸张之言。   一个月三起,撞的都是孩子,还都是当场死亡。   确实不太正常。   谈秋生抛了抛硬币,贴着掌心的一面是花,纹路印在皮肤上的感觉很明显。   谈秋生撇了撇嘴,将硬币翻了个面:“花朝上,忌多管闲事。”   他转身,朝和路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事务所隐于闹市,无人问津,这小店面就是用来敷衍地府的,谈秋生没打算靠这个赚钱,在事务所里玩了几个小时的消消乐,看着时间从十点走到两点五十八。   待到三点,就下班吧。   谈秋生在心里打着算盘,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14:58变成14:59,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拎着外套起身,店门忽然被推开了。   “请问有人吗?”   “……”   不是吧不是吧,就差一分钟。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有什么事?”   “我,我想请你帮忙。”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门口,指着门上刚贴的A4纸,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想算一件事,可以吗?”   A4纸上是谈秋生打印出来的营业范围:算命、占卜、寻人找物、了却执念……开业酬宾,欢迎光临。   写的很敷衍,后面那句话还是照着隔壁店抄的。   谈秋生做梦也没想到第一天就有生意上门:“找我算东西的价格很贵。”   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单纯,烦恼的无非是学习和生活,谈秋生没兴趣帮她算姻缘桃花和少女心事。   “我,我有钱!”女生攥紧了手里的东西,下定决心一般,“只要你能帮我算出我的小白在哪里,我所有的钱都给你。”   她打开手机,给谈秋生看支付宝和微信上的余额:“我有几百块钱,只要你帮我找到小白,我都给你,都给你……”   她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嗓音里也带上了哭腔。   谈秋生从熟悉的称呼上回过神来,头疼地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女生,叹了口气,放下衣服,将椅子推到她面前:“坐吧。”   盘的老店面装修很破,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其中一个椅子缺了条腿。   谈秋生拿起桌上的眼镜戴好,撑着桌面:“别哭,说说小白的事。”   “小白是我养的狗,下个月就满三岁了,每天晚上都会在门口等我放学,但我前天晚上回到家,它,它……它不见了。”女生捂着脸,哭得很伤心,垂下来的马尾辫松松垮垮,似乎也带着一丝颓然,“妈妈说小白在门口等我,但我们找遍了附近的几条街都没有找到它,它从来不会乱跑,特别乖……”   手机屏保是女生抱着狗的照片,小白是一只萨摩耶,雪白的皮毛,看起来傻乎乎的,照片大概是很久以前照的,那时的女生还是短发,一人一狗笑得很甜。   谈秋生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巾,店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这纸巾还是他从牛肉粉店里抽的:“你有小白用过的东西吗?”   用不着算,丢了东西最先选择的是搜寻符,需要用到和寻找之物有羁绊的东西。   “有,这个行吗?”   女生将紧攥着的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一块银色的狗牌,谈秋生看了眼手机,照片上的小狗脖子上系着红绳,戴着的就是这块狗牌。   “这是小白一直戴在身上的,上面有它的名字,有我们家的联系方式,它应该一直戴着,一直戴着的……”   在轻微的呜咽声中,谈秋生拿起狗牌,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一直戴在小白脖子上的狗牌,现在却在主人的手里。   谈秋生将搜寻符收起,抬手在眉心点了下,不出意外,银色的狗牌上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那是死亡带来的阴沉气息。   谈秋生低下头,凝视着面前哭泣不止的女生。   其实从女生说的话里已经可以判断出来了,她多半猜到了小白的遭遇,之所以还恋恋不舍地拿着狗牌,求他帮忙寻找,不过是怀着一丝侥幸。   生灵死之后会变成鬼,他见过无数的人和鬼,二者之中都不乏执念深沉者。   这不是一桩寻人找物的买卖,这是一桩了却执念的生意。   谈秋生将狗牌放到女生面前,还不等他开口,女生就啜泣道:“我的钱都给你,你帮我找找小白,求求你,帮我找回小白。”   店面背阴,下午光线很暗,那股缠绕在狗牌上的死气漂浮在半空之中,好似一条无形的缎带,环抱着女生。   “今天太晚了,我要下班了,你明天再来,明天……”   “明天你可以帮我找到小白吗?”   女生满脸期待,但那双盈满泪水的眼里却透露出一丝绝望。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似乎也沾染上了悲伤的味道,变得苦涩起来,谈秋生无奈地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明天来这里,我带你去见小白。”   第一个生意耽误了十几分钟,下班的时候还不到三点半,临近傍晚的阳光明媚却不刺眼,被道路两旁的林荫道遮挡了大半,稀稀疏疏降落在身上的时候近乎温柔。   此时是闹市区最为安静的时候,不是上下班的高峰,店铺里没多少人,唯一称得上热闹的只有医院。   谈秋生不太想走这条路,且不说医院里阴魂众多,就是那路口发生的邪门之事也让人头疼,各辖区有分管的工作人员,他没兴趣多管闲事。   但那股缠绕在狗牌上的死气凝聚成一条淡淡的黑线,以事务所为中心,一端跟着女生走远,一端往医院所在的方向延伸出去。   魂魄上附着的死气会指引尸体所在,想要找到小白,就要顺着这条线走。   谈秋生抛了抛硬币,神色复杂地看着朝上的数字,长长地叹了口气。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谈秋生下意识往发生交通事故的路口看了眼。   许是怕引起恐慌,马路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阳光蒸发了水汽,地面上没有一丝痕迹,如果不是交警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那接二连三的事故好似没有发生过一样。   人死之后会变成阴魂,阴魂要前往地府进行投胎,如果长时间在人世间游荡徘徊就会变成孤魂野鬼,逐渐失去生前的记忆,久而久之会魂飞魄散。   倘若阴魂伤害了活人,就会背负罪孽,沦落为恶鬼。   很奇怪,他并没有感觉到恶鬼的气息。   谈秋生深深地看了眼被冲洗干净的马路,向着黑线指引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梧桐苑内。   温柔的阳光从树梢滑落,在别墅的窗户上描摹,少年坐在窗台上,晃了晃腿,期待地盯着对面的别墅。   按照昨天的时间来看,刚搬到对面的活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少年的眼里满是欢欣,好像做好了一切准备,在等待美梦降临。   嘀嗒嘀嗒——墙上的钟表敬业的工作着,送走一分一秒的时间,窗外看了十几年的景色依旧是死寂一般的老样子,没有出现半个人影。   少年脸上的欢喜逐渐被急躁取代,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心绪不宁地来回踱步。   怎么还不回来?   是在路上看到了漂亮的花朵,所以耽搁了,还是临时发生了重要的事,绊住了他的脚步。   ……亦或者是,他不想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少年的脸色就变了,他急切地冲过墙壁,如同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乘风掠过,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别墅的大门前。   金属门泛着幽沉的暗光,掌心中握着压下去一半的门把手。   “吱呀——” 第7章 旧梦   找到小白的地方距离医院不远,谈秋生不久之前还来过这里。   胡同巷子的角落里堆放着几个大号垃圾箱,自从推行垃圾分类之后,这种大半个人高的垃圾箱基本上都淘汰了,黑线的另一端就插进了其中一个垃圾箱里。   谈秋生一脸郁卒。   见多识广的谈老板见过各种各样的尸骨,被肢解的尸块也吓不到他,谈秋生做好了小狗的遭遇会很惨的心理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小狗的尸骨会在垃圾桶里。   倒不是说这个归宿匪夷所思,只是谈秋生暂时无法接受自己要从垃圾箱里翻出小狗的尸骨这件事。   他答应了女生要让她和小白见一面,见尸骨也算是见面。   活不见狗,死即见尸。   可是现在……   垃圾太多,已经从垃圾桶里满出来了,腐烂的臭味萦绕在巷子里,这里不知多久没有好好清理过了,墙壁上淋漓着黄黄白白的痕迹,地面上污水斑斑。   隔着五六米,都能清清楚楚看到垃圾上萦绕的苍蝇,污水里蠕动的蛆虫。   谈秋生一阵恶心,捏着硬币僵立在巷子口,半晌也没说服自己去翻垃圾。   巷子斜对面就是发生事故的十字路口,谈秋生靠在墙上,看看左边的垃圾堆,又看看右侧面的事故频发地,只觉得进退维谷,流年不顺。   他没有根据硬币的指引多管闲事,但现在闲事似乎在悄无声息的向他靠近。   谈秋生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按照地府的划分,这里是四殿办事处的辖区,谈秋生犹豫了两秒,认命地给通讯簿里的【619】发了条消息。   消息发出去不久,巷子另一边忽然走来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大热的天,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此怪异的打扮却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快。”   黑伞向上扬起一点,露出一张邪肆的脸,男人勾了勾唇角,放缓的声调里渗出些许揶揄滋味:“正巧在附近处理事情,就直接过来了,找我有什么事?”   他戴着手套,指尖贴着伞柄,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谈秋生暗暗在心里骂了声“装X犯”,朝十字路口的方向努努嘴:“那里最近连续发生了三起车祸,撞死的都是孩子,三人死状凄惨。”   “你一个地府的工作人员,现在想转行当人间的交警了?”   “我没兴趣和你打嘴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男人笑了声,手腕一抖,阳光顺着伞面倾泻下来:“谈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的恭喜还没说,你这把火就先烧到了我们辖区里。”   特殊事件事务所的消息还没有在地府里宣布,但眼前之人明显已经知道了这回事。   谈秋生沉了沉眸子。   每一个辖区都有不同的工作人员,四殿办事处驻人间的工作人员正是眼前之人,陆一九。   陆一九比谈秋生上任的时间早得多,他是正儿八经的老鬼差,看过沧海桑田,见证了王朝的没落,同为驻守人间的地府工作人员,谈秋生以前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不巧,陆一九是谈秋生不喜欢打交道的一类人。   “四殿倒是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那是自然。”   陆一九笑意更深,他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被阳光一照瞳孔的色泽更浅了,有种很重的混血感,地府里猜测颇多,不少鬼都说他是个从几百年前舶来的洋鬼子。   “行了行了,我找你过来不是为了听你阴阳怪气的。”谈秋生攥紧硬币,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陆一九,那些车祸的背后恐怕有古怪。”   再一再二不再三,连续三起车祸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若是恶鬼索命还好说,可偏偏那马路上寻不到半点厉鬼的踪迹。   “我只是好心给你提个醒,你爱管不管。”   陆一九颇为稀奇地哂了声:“咱俩也算是旧相识了,我一直以为你不乐意往身上揽活,现在看来你对这特殊事件事务所的任命很满意。”   满意个屁!   谈秋生磨了磨牙根,他的确不愿意揽活,之前还因为多管闲事被罚款,本来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毕竟当了这个破所长,总不能看着麻烦到眼皮子底下了还装瞎。   谈秋生心里烦躁,瞥了他一眼:“把你这破伞收了,看着烦。”   陆一九闷笑出声,收了伞,拄在地上:“最近辖区内有不少阴魂失踪,我沿着线索一路追寻来到这里,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查那车祸。”   “阴魂失踪?”谈秋生皱了下眉头。   人死之后魂归地府,若是耽搁了很可能会影响魂魄的投胎转世,这可不是小事情。   “你也知道,这一片的工作人员无缘无故离职,我刚结束手上的事情,就被我们家殿下叫来处理这边的事情了。”陆一九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声,“听说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调查工作人员离职一事,看来这次你不能只是给我提个醒了,咱们得一块查查这车祸。”   谈秋生瞬间垮下脸:“地府驻守人间的工作人员之中,你年年业绩第一,自个儿还查不了吗?”   陆一九理直气壮:“谈所长,这本来就是你的职责,凭什么我帮你查。”   “因为我很忙。”谈秋生幽幽地叹了口气。   陆一九好奇不已:“你忙什么?说出来听听,兴许我能帮你。”   谈秋生转过身,默默盯着巷子里的垃圾桶,语气深沉:“我手上有笔大生意,能不能成就缺一阵东风了,你能帮我挖出那阵东风吗?”   “……挖?”   谈秋生点点头,指着垃圾桶:“没错,挖。”   陆一九:“……”   -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谈秋生一进门就冲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谈秋生给自己倒了半杯清酒,这才闲适地坐在沙发上,打量起放在纸箱子里的小狗。   鲜血染红了雪白的毛皮,小狗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尸体的状态比预计的情况好一些,起码是完整的,没有四分五裂,没有皮肉分离,没有被剔去肉,没有变成一堆啃剩的骨头……   不是被狗贩子抓走的。   谈秋生拿起湿巾,一点点擦着小狗身上的血。   萨摩耶被称为微笑天使,性情温和,即使是闭着眼睛,也好像在笑一样,看起来透着一种傻气的可爱。   谈秋生不自觉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小狗被丢在垃圾桶里两天了,身上的脏污能擦掉,从垃圾上沾染的臭味却擦不干净,天气一热,其中还掺杂着一股腐烂的气味。   将这样的尸骨交给那个女生,她怕是会难过得哭个不停吧。   谈秋生将湿巾丢进垃圾桶,眉心紧蹙。   地府殡仪馆里的项目很多,其中不乏引导阴魂与活人相见,谈秋生以前做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比如让弥留之际的老人见儿孙一面,比如让悲伤成疾的活人在梦中与逝去的亲友重聚。   对地府的工作人员而言,这不是困难的事情。   不过让活人见一只狗的魂魄,谈秋生没有做过。   人的情感复杂多样,给予的对象也很丰富,他曾见过无数珍重宠物的人,却未曾接受过这样的委托。   活着的人想见宠物,可宠物未必想见主人。   重逢需要双方的合意。   谈秋生抿了口酒,感觉到酒液在舌尖蔓延出一片冷冽的辛辣。   别墅里的家具换新了,忘了挂窗帘,从客厅向外看,能看到对面的A单元。   经过符纸的引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鬼气有条不紊地流向地府,别墅外围设下的鬼冢屏障变淡了几分,已经不像昨晚一样鬼气森森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就可以抓到那只喜欢偷窥的变态鬼王苗苗了。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觉得这麻烦缠身的一天总算有了点好消息。   炽热的视线黏在后背上,那种痴缠的热度像是燃烧的薪火,火焰摇曳,稍有不慎就会将人彻底焚毁,根本无法忽视。   啧,还敢偷窥他。   这矮子的胆子比他想象中大多了。   谈秋生不爽地晃了晃酒杯,这小变态鬼一日不离开鬼冢,他拿对方就一日没有办法,谈秋生舔了舔牙尖,将酒一饮而尽:“小变态鬼,迟早火化了你。”   卧室里有窗帘,谈秋生朝窗外看了一眼,提前上了二楼。   刚刚清理了小狗,谈秋生重新洗过手才躺上床。   四件套是搬进来的时候一并换的,谈秋生一拿到关怀基金立马下单定制,还加急了,店家今天刚送过来,小碎花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柔可爱的气息。   不愧是他看中的款式。   谈秋生满意地点点头,丝毫不觉得他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盖着清新可爱的小碎花被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人知道,被称为“地府一枝花”的谈老板喜好另类,极具少女心,如果传出去,怕是会在地府里掀起一阵热议。   因此杜绝任何人和鬼进他的家门,是谈秋生一直坚持的原则。   地府里常年不见太阳,只有忘川河上漂浮着萤火之灯,没来人间之前,谈秋生喜欢抓着萤火放在纸糊的灯笼里,夜里挂在屋梁上,好像星光粲然。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睡觉时要开一盏小夜灯。   床头的台灯是拉绳的,几十年前的老对象儿,谈秋生偶然中得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喜欢,每次搬家都带在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腻。   许是时间太久,这个台灯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光线比市面上的小夜灯暗很多,开了后只有一线昏昏沉沉的光。   沐浴在这一线昏光之中,一整天的疲劳仿佛都被清楚了,谈秋生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床头的灯光忽闪,好像星子划过,在漆黑的夜幕中撕开了一个口子,然后日夜轮换,阳光落在地面上,开出一簇簇火红的花……   “喝了这碗孟婆汤,忘记一切,你就可以去投胎转世了。”   “忘记一切,会忘记下雪的样子吗?”   “会。”   “那也会忘记哥哥你吗?”   “我不是你哥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哥哥,我会忘记你吗?”   “……会。”   做梦是人的专属特权,阴魂和鬼差没有这项能力,因此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谈秋生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奈河桥的尽头开了大片的彼岸花,小孩端着汤碗,火红的花朵在他身后,好似一团凝固的烟火,他仰起头,面容看不清楚,唯独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令人印象深刻:“可我不想忘记你。”   谈秋生愣了许久。   熟悉的眉眼又将他拉回了几十年前,这是1930年,眼前的小孩是他第一次收的魂魄,谈秋生至今还记得雪落在掌心的冰凉感觉,也记得他带着小孩来到奈河桥上所走过的路。   喝了孟婆汤,小孩就会忘记今生的一切,去投胎了。   这是谈秋生勾的第一道魂魄,当时还是他领导的十殿特地准许,让他亲自送小孩入轮回,投胎转世。   记忆会逐渐模糊,谈秋生忘记了那孩子的样子,却一直记得那一天他们说过的话。   “哥哥,我不想忘记你。”   “我不是你哥哥。”   “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叫你哥哥。”   “……”   在喝下孟婆汤之前,那道小小的魂魄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会记得我吗?”   “哥哥,如果我忘记了你,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谈秋生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曾经没有给出的答案,却在经年累月之中由行动作答。   谈秋生坐起身,手机上的时间才走到午夜,他抬手挡住眼睛,心中思绪纷杂,一时之间不知该为梦到前尘往事而感慨,还是该为他做了梦而惊讶。   被十殿那乌鸦嘴说中了,他越来越像个人了。   卧室隔壁是书房,一整面墙的书架都被工作资料堆满了,谈秋生看了看,从中找出一本破旧的老文件。   每个鬼差勾过的魂魄都会有记录,谈秋生翻开文件,入目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谈林。   梦里的那个小孩子,眸光像雪一样纯净,性格像云朵一样柔软,他明明那么可爱,那么听话,却有着一个近乎冰冷的名字。   是由父母的姓氏组成的名字。   在地府里,为了方便鬼差们登记,夭亡的孩子和无名无姓的孤儿会用父母双方的姓氏作为名字,或许这不能算作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在他们踏入新的轮回之前,这个代号将在生死簿上与他们的寿命并排。   那个孩子眼盲,一出生就被抛弃了。   谈秋生摩挲着纸页,又想起那双柔软干净的大眼睛。   或许鬼差也有初恋情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勾过无数道魂魄,却一直无法忘记这只偷偷逃走,一口一个“哥哥”叫他的小鬼。   “笃笃笃——”   敲门声骤然响起,谈秋生回过神来,皱了下眉头。   大半夜怎么会有人敲门?   阴风呼啸,窗外一片泼墨似的阴沉,谈秋生心里一紧,看着手腕上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的勾魂索,猛地合上文件。   如果敲门的不是人……   谈秋生眸光一凛,眨眼间便来到了别墅门口。 第8章 可爱鬼   勾魂索能够感应到阴魂,遇到力量越强的鬼,反应越剧烈。   不愧是在鬼冢里豢养的阴魂,还没有成为鬼王,力量已经如此强大,不仅能使勾魂索躁动不安,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封印,找上门来。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目光几乎要把大门盯穿。   比他想象中来的早太多了。   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这小变态鬼来的太快,谈秋生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他真的有十足的把握拿下这只鬼王苗苗吗?   门外,少年紧张地握着拳头,他还没从逃出生天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机械地敲着门。   “笃笃——笃笃——”   “有人吗?”   声音中的期待和兴奋压抑不住,透过门板传过来,午夜时分,厉鬼敲门,在阵阵阴风之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   像做梦一样。   自从这个活人出现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少年屏住呼吸,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如果是做梦的话,这一定是个大大的美梦!   不久之前,他还被困在那座别墅里,因为等不到谈秋生而干着急,可当他一时冲动跑到别墅的门口,握住了门把手,竟然惊奇的发现,他能够打开别墅的大门了。   他打开大门,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然后抱着赴死的决心,颤颤巍巍地迈出了第一步……   阻挡他离开囚笼的力量仿佛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而是变弱了。   在踏出别墅的那一刻,依旧能够感觉到熟悉的桎梏力量,但那股力量减弱了许多,不足以伤到他,不足以让他疼得满地打滚,更不足以阻挡他的脚步,困住他。   他逃出来了。   即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少年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零星的遗憾。   没有了玻璃的阻隔,月亮看起来似乎格外圆,连看了十几年的景色都变得更加鲜活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没办法离开太远。   一从别墅里出来,他就试过逃跑,可刚跑出去不到十米,就像以前一样被阻挡住了。   那股力量的削弱似乎仅限于别墅,他还是没办法完全逃脱,只是能够活动的范围扩大了,扩大到对面这栋别墅。   少年又敲了两下,微微仰起头:“哥哥,可以开一下门吗?”   这样的结果已经比以前好了,虽然无法获得自由,但起码他之前想过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实现了,比如见一见这个活人,看看这个活人能不能看到他,比如和这个活人交谈……   少年扬起唇角,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这个给他带来好运的活人一定能够看到他。   谈秋生按住疯狂挣动的勾魂索,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变态鬼都开始喊“哥哥”了,显然是不打算再装下去了,今天这门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见过痴汉他的变态,见过恶鬼,头一回见偷窥他的变态鬼,谈秋生心情复杂,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声,一个两个都喜欢叫哥哥,梦里梦外不停,他都快得哥哥PTSD了。   天不知何时阴了起来,阴云遮住了月亮,雷声轰隆隆的响起来,大雨眨眼间便兜头浇了下来,风雨交加的午夜,一道银亮的闪电骤然劈下来,在窗户上照出一片婆娑的树影。   鬼气森森。   谈秋生手腕一甩,左手握住勾魂索,右手握住门把。   风雨大作,裹挟着鬼气的阴风呼啦一下涌进别墅,“吱呀”的开门声伴着雨滴落下,以别墅的大门为分界线,两个长得和人无异,却都不算人的阴间生物对上视线。   谈秋生瞳孔一缩,掩在身后的左手攥得死紧,正要甩出去的勾魂索被硬生生收了回来。   少年还举着手,似乎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你……你好高啊。”   之前只注意到了带给他幸运的活人长得很好看,让人想据为己有,现在面对面站着才发现,这个活人很高,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   他必须仰起脖子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身高带来天然的压迫感,少年咽了咽口水,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忽然一声雷响,闪电从头顶劈了下来,像是一把银白色的大砍刀,劈开了两人之间的沉寂气氛,凝滞的时间开始重新走动。   谈秋生紧了紧手,还蠢蠢欲动的勾魂索顿时变得乖巧起来,他挑了挑眉,打量着面前的变态矮子……额,不,可爱小鬼。   救命,这鬼王苗苗怎么会长成这样!   大眼睛圆溜溜的,顶着一头蓬松的白毛,看起来奶乖奶乖的,长得一点都不凶狠,和穷凶极恶的厉鬼没有半点关系。   身后是暴雨倾盆,他微微瑟缩着,甚至不像是鬼,更像是一个被好好呵护长大,不谙世事的可怜少年。   谈秋生感觉心脏中了一箭。   “你有什么事吗?”   这只可爱鬼大眼睛湿漉漉的,似乎并没有恶意。   少年双眼放光,盯着谈秋生的眼神越发火热。   这个活人果然能够看到他!   “我……我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哦?   这小变态鬼似乎不是来寻仇的。   “外面下雨了,你先进来再说吧。”谈秋生侧了侧身,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别淋湿了。”   别墅里换了新的吊灯,乳白色的灯罩外挂了一层流苏,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一打开开关,灯光便从编织的孔洞中射出,造就了一场凝固的人工星空。   谈秋生关上门,仿佛没有看到少年半透明的脚,拿出备用的新拖鞋:“换上吧。”   “哦,哦,好的。”   鬼魂不会像人一样行走,他们在世间飘荡,表面上可以伪装成活人,但脚常常被忽略。   少年穿上拖鞋,心虚地攥紧了衣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人,曾经幻想过无数要做的事情,但当真的站在谈秋生身边的时候,他竟然一件都想不起来,脑袋木木的,像个年久失修的木偶,拨一下才会机械地动一下。   谈秋生将他的局促尽收眼底,摩挲着重新变成手镯的勾魂索,眼神变得微妙:“你刚刚说你被家里人赶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别墅里空空荡荡的,偌大的鬼冢里只有一个鬼王苗苗,哪里来的家里人。   看来小家伙有自己的剧本。   谈秋生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他。   在灯光之下看得更清楚,这只偷窥他的变态鬼可爱得要命,长得可爱,偷偷抠衣服的小动作可爱,闪闪躲躲的眼神和支支吾吾的模样也很可爱。   “我,我我和他们吵了一架,他们很凶,打我,很疼,要杀了我!然后我就跑出来了,我没地方可以去,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他似乎不知道正常的家人之间会如何相处,绞尽脑汁编出来的谎话还是漏洞百出。   谈秋生轻笑了声,低缓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戏谑:“你的意思是,你和家里人吵架,家里人想打死你,你为了活命所以离家出走,无处可去,想在我家住一晚上。”   真是出乎意料的剧本。   少年眼睛一亮,对他总结的十分满意:“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子。”   “在我家借住一晚,然后呢?”   少年不明所以:“然后?”   谈秋生只当他是在装胡涂,敲了敲手腕上的勾魂索。   费尽心思编瞎话,拉近距离住进他家里,为的不就是近距离偷窥他吗?   年纪轻轻的,色心竟然这么重。   谈秋生啧了声。   变态不可怕,就怕变态长得可爱,看着这么张脸,谈秋生实在下不了狠手:“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需要冷静一下,免得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下来。   别墅里换了新的家具,但谈秋生还没来得及布置,沙发和茶几上空空荡荡的,什么装饰物都没有,就像是样板间,不太有生活气息。   少年在沙发上坐下,抿了抿唇:“不用麻烦了,我不喝水。”   他喝不了水,也吃不了东西。   长得再像人,他终究也不是人,他是个小鬼,是个可怕的怪物。   他的身份迟早都会被戳破,到时候谈秋生一定会害怕,会把他赶出去。   思及此,少年的热情和兴奋都被浇灭了,他低着头,脸上一片阴霾。   房间里的气息忽然变得阴沉起来,明明门窗紧闭,但风雨好似穿过了墙壁,迎面扑来,谈秋生皱了下眉头,后背一阵发冷。   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客厅,少年背对着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仿佛这忽然被搅动的鬼气和他并无关系。   谈秋生从他的规矩的坐姿上看出了一丝乖巧的意味。   放下水,谈秋生倒了一杯牛奶,微波炉加热需要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谈秋生没有离开厨房,他抱着胳膊,思索着要怎么处理眼前的事情。   配合对方,将这出拙劣的戏演下去?   还是撕开谎言,拿着勾魂索和对方大打一架?   明明很简单的问题,他却破天荒的犹豫起来,迟迟做不出选择。   “叮!”   少年浑身一震,有如惊弓之鸟,下意识转过身。   谈秋生对上他惊惶的视线,霎时间心念轮转,他拿出热好的牛奶,往杯子里加了两勺糖:“不喝水,喝牛奶可以吗?”   仿佛看不出他的抗拒,谈秋生将杯子递过去,几乎直接喂到了他嘴边。   热气腾腾的牛奶将糖融化,飘在空气中的味道都掺上了丝丝缕缕的甜蜜,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热牛奶的甜香味先灌满了鼻腔。   一个念头就能令鬼气翻涌的鬼王苗苗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握住杯子,他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鬼,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脸上写满了惊奇和欣喜。   热的!甜的!   他喝到了!   人死之后就不能吃东西了,但在地府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可以暂时变得像人一样,作为地府殡仪馆的老板,这种事对谈秋生来说是信手拈来。   少年抱着杯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牛奶,谈秋生无奈失笑,这么着急,不是色鬼,是饿死鬼吧。   他抽出手,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少年咽下牛奶,攥着杯子的手紧了几分,“我叫陶程。”   他没有名字,只是被问到的时候,这两个字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谈秋生的眼神深了几分,作为地府的工作人员,他略施小计就能够查到阴魂的生平。   对方没有骗他。   印象中的厉鬼大多狡诈奸猾,鬼王是厉鬼中的厉鬼,当是其中之最,谈秋生早就做好了被骗的准备,他以为这个处心积虑的变态鬼王苗苗会像之前编瞎话一样,胡诌一个名字来哄骗他。   他也做好了以此为由撕破脸皮的打算。   可是这只鬼没有对他说谎。   鬼与鬼差说是天敌也不为过,陶程究竟是太过自负,不屑于对他说谎,还是蠢得冒烟,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傻乎乎的想和他玩过家家?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谈秋生犹豫了一下,如实道:“谈秋生。”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一只鬼。   信任和诚实不该存在于他们之间,可偏偏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简直荒唐。   谈秋生有些想笑。   一杯牛奶很快就见底了,陶程舔了舔唇,眼里满是亮晶晶的惊喜:“牛奶真好喝,我还想喝。”   他举着空杯子,期待地盯着谈秋生。   谈秋生无奈扶额,坚定的决心不断动摇,这明明是一只蠢萌蠢萌的可爱鬼,怎么可能会是危险的鬼王苗苗,会不会是他判断错误,认错鬼了?   将杯子放下,谈秋生清了清嗓子:“晚上不能喝太多牛奶,对身体不好,睡醒以后再喝。”   “睡醒就能喝牛奶了吗?”   “嗯。”   陶程思索了两秒,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谈秋生。   四周的鬼气又聚拢起来,阴风乍起,谈秋生心生警惕,下意识摸上勾魂索。   他就知道一切都是陶程装出来的,怎么着,终于装不下去了,打算和他撕破脸了吗?   “啊!我——”   陶程原地跳了一下,突然伸开胳膊,直愣愣地朝后仰倒在沙发上,沙发很宽大,宽度和单人床差不多,陶程歪歪斜斜地躺在上面,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谈秋生:“???”   干嘛,他可没在牛奶里面下毒。   碰瓷吗?! 第9章 撒娇可耻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窗户上尽是淋淋漓漓的斑驳痕迹,灯光照在上面,被水珠折射成无数道。   碰瓷的陶程眯缝着眼,悄悄睁开一道小缝:“我快要睡醒了。”   “……”   谈秋生一噎,迅速摸清了他的想法。   合着不是在碰瓷装死,而是在装睡,变着法的跟他要牛奶喝。   谈秋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从陶程这清奇的脑回路来看,他似乎真的判断错误了,这只蠢萌的可爱鬼危险系数并不高。   “我说的睡醒是指明早睡醒,你现在装睡不算。”   陶程如遭雷劈,噌的一下弹了起来:“凭什么不算?”   舌尖上还残留着牛奶的甜味,嘴馋的小鬼舔了舔唇,急切地反驳。   他都睡了,怎么能不算。   “晚上喝太多牛奶对身体不好。”   谈秋生端着杯子往厨房走,身后缀着个小尾巴,陶程亦步亦趋跟上去,鼓着脸眼神坚毅,能够看出誓死讨要第二杯热牛奶的决心。   “我的身体很好,再让我喝一杯吧,哥哥,求求你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撒娇?   犯规!   可耻!   谈秋生脚步一顿,跟在后面的陶程来不及剎车,直接撞了上来。   阴魂没有实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撞在身上并不痛,好似一片放大版的人形雪花,整个贴在后背上,一触即离,留下的只有冰凉的感觉。   陶程是少年模样,他像是还没经历过变声期,音色清软,稍稍放缓声音就好似在撒娇,更罔论一口一个哥哥地央求。   万中挑一的鬼王不同于普通的阴魂,他天生就有调动鬼气的能力,或许陶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随随便便的一个心念意转,都会直接影响别墅里的气氛。   但躁动不安的鬼气此时已经不在谈秋生的考虑范围之内了,那股残留的冰冷仿佛融化了,顷刻之间渗透家居服,在皮肤上留下酥酥麻麻的感觉。   可爱果然是王道。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哥哥?”   “别这样叫我。”   陶程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藏着无数颗星星。   不知是不是受到那个怪梦的影响,和陶程对视,谈秋生总会想到谈林,想到那个追着他叫哥哥的小孩。   即使过去了几十年,习惯了人间的生活,能够自如的和大爷大妈们聊天,像个活生生的人一样……谈秋生还是没办法坦然面对“哥哥”这个称呼。   像是古怪的后遗症。   陶程不解地眨了下眼睛:“为什么?”   厨房是开放式的,外面摆着吧台桌,谈秋生没有回答,他将杯子放下,突然上前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减到十公分。   社交中存在不同的距离标准,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亲密的标准。   陶程呼吸一滞,谈秋生身上的沐浴露味道一下子涌过来,他尚在回味的甜牛奶被清凉的薄荷味道驱散,整只鬼都惊讶得差点飘出去。   太近了。   陶程的思绪都被打乱了。   他的鼻尖几乎贴上了谈秋生的胸膛,稍微往前探一探身子,就会撞进谈秋生的怀里。   凉凉的,香香的。   谈秋生的怀抱会是这样的吗?   陶程大脑宕机:“你我,你……”   谈秋生伸出手。   在那一瞬间,陶程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声音停了,脑筋也停止转动了。   他要揍我吗?   还是要把我赶出去?   陶程还没得出答案,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被谈秋生放到了吧台凳上。   果然是凉凉的,香香的……不对不对,他刚刚是被谈秋生抱了吗?!   “谈秋生,你——”   “想喝牛奶就闭嘴,乖乖坐好。”   陶程飞快地举起两只手,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   谈秋生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端着杯子进了厨房,陶程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倒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系列动作,刚刚恢复运转的脑袋瓜又陷入了困惑之中。   为什么?   谈秋生说的话,谈秋生做的事,他都不明白。   “叮!”   加热时间到,谈秋生端着加了糖的热牛奶走过来。   陶程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双手还规规矩矩地放在嘴巴上,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等待谈秋生将热好的牛奶递给他。   无所谓啦,不明白也没关系,他得到了一杯甜甜的热牛奶,这就足够了。   鬼差和鬼王苗苗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谁都没有打破别墅里的宁静。   谈秋生思前想后,决定暂时配合陶程过家家。   这么可爱的小鬼百年难得一遇,喊打喊杀太破坏气氛了,留在身边逗着玩多好。   生活这么无聊,就该找点乐子。   谈秋生暴力镇压了躁动的勾魂索,将陶程带到了他的卧室。   “床单被套都是刚换的,不嫌弃的话,你就先在这里住吧。”谈秋生弯了弯眸子,“住多久都可以。”   做出决定之后,谈秋生身上的气质都变了,仿佛陶程不再是那个带给他极大威胁的危险鬼王苗苗,只是一个想借宿的可怜少年。   而他,是收留可爱少年的好心人,传出去也是一段和谐友爱的佳话。   “真的可以吗?”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谈秋生果然能够给他带来幸运。   陶程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惊喜之情几乎要从眼睛里飞出来:“太好了,我正愁没有地方可去。”   他现在能活动的范围只在两个别墅之间,那个困了他十几年的囚笼他就算死都不想回去,如果能在谈秋生家里住下,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曾经幻想过的事情都可以实现,和谈秋生说话,和谈秋生一起玩游戏,甚至于让谈秋生帮他报仇……   “那就住在这里吧。”   作为地府的一枝花,谈秋生长得很出挑,一笑起来像个邻家大哥哥似的,透着一股温柔的气质:“正好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很无聊,你住在这里,也可以和我做个伴。”   一个鬼差要找鬼作伴,传出去怕是能把地府里的鬼吓个半死。   可陶程不是普通的鬼。   鬼差身上有特殊的气息,能够对鬼魂产生影响,陶程不是普通的鬼,力量太强,再加上以前没和活人打过交道,直接忽略了这微弱的影响。   这就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他看不出谈秋生是个鬼差。   陶程一脸感动:“谈秋生,你真是个好人。”   谈秋生:“……”   万万没想到,他人生中的第一张好人卡竟然是这样获得的。   “早点休息吧,晚安。”   谈秋生关上房门,陶程摸了摸柔软的被子,小声道:“晚安,谈秋生。”   -   虽然收留了陶程,但谈秋生没有心大到能去睡觉,他去了隔壁的书房,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隔壁的动静,一边翻找和鬼冢鬼王相关的数据记载。   能被他牢牢控制在手里的陶程才是可爱鬼,不然就是可怕的鬼王苗苗了。   查了一整晚,收获寥寥。   要建立鬼冢的条件很苛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然居心叵测的人早就动手了,鬼王也不至于称得上鬼中之王。   总而言之,一整晚的收获只有四个字——陶程很强。   谈秋生捏了捏鼻梁,可爱又危险的陶程,简直就是一个甜蜜的大烦恼。   作为地府在人间的临时驻地,别墅上设置了很多法阵,陶程想出去不是简单的事情,谈秋生稍稍安了心,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去叫陶程起床。   “笃笃——”   “陶程,你睡醒了吗?”   没有人响应。   谈秋生挑了挑眉,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开门,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特殊的提示音,是地府的信息。   声音刚落,门铃就响了。   别墅上安装了门铃,陶程是个没出过门的宅鬼,不认识,昨天傻乎乎地敲了一晚上门。   谈秋生看了一眼信息,顿时顾不上陶程了,一个瞬移就来到了门口。   “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就不能正常地打开门,正常地走出来吗?”陆一九嫌弃地撇撇嘴,握紧了伞柄,“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一把伞就抡到你头顶上了。”   谈秋生没兴趣和他扯皮:“别废话,你突然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和车祸有关?”   陆一九沉了沉眸子,笑意微敛:“昨晚又发生了一场车祸,这次死的人数增多了,我已经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四殿,阎王殿下了命令,务必在三日内查清。”   谈秋生的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下:“既然如此,那你还不赶快去查,来我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右眼跳灾。   妈蛋,该不会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吧?!   “车祸不对劲是谈所长先发现的,我在汇报的时候特地提到了这一点,阎王殿对你大加赞赏,决定由我们四殿办事处和特殊事件事务所协同处理此事。”   “……”   谈秋生皮笑肉不笑:“陆一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报复我让你翻垃圾的事?”   “怎么可能,我只是怕抢了你的功劳。”   “我呸!”   陆一九饶有深意地看着他,抖了抖手腕:“四殿已经在事故现场等着了。”   黑伞耍“唰”的一下撑开,遮在两人的头顶上。   陆一九笑吟吟道:“谈所长,时间正好,和我走一趟吧。”   “请。”   谈秋生:“……”   他就知道沾上陆一九准没有好事! 第10章 心软的神   四殿不仅亲自来了,车祸现场还有七八个地府的工作人员。   谈秋生皱了下眉头:“阵仗够大啊。”   如果是简单的恶鬼作祟,不至于派这么多人过来。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提的阴魂失踪事件吗?”陆一九收起伞,看了眼被众人簇拥着的四殿,“昨晚的车祸一共有三人死亡,分别是11岁的孩子和他的父母,这三个人的魂魄都消失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车祸和你们辖区内的阴魂失踪事件有关?”   谈秋生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如果只是简单的恶鬼作祟,那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了,但牵扯上了大量阴魂失踪的事情,怎么听都是个大麻烦。   那地府这次派了这么多人过来,也说得过去了。   陆一九没有忽略他的表情变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从我查到的事情来看,恐怕是这样。”   谈秋生:“……你别告诉我我还得帮你们找丢失的魂魄。”   “瞧你这话说的,这怎么是帮我们找丢失的魂魄,要查清楚车祸的真相,就必须找到在车祸中丢失的魂魄。”陆一九一本正经地拍拍他的肩膀,见谈秋生的脸色过于难看,忍不住笑出了声,“所以很不幸,谈所长你要分担我的麻烦了,我帮你挖东风,你帮我查案子,咱们这叫友好互助,有来有回。”   “互助你奶奶个腿儿!”   谈秋生出离愤怒,越想越觉得昨天给陆一九发信息的自己脑壳有病,但凡他再忍一忍,陆一九自个儿就查到车祸了。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   四殿从远处走过来,推了推眼镜,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你们两个在这里站了半天,一直不过去,偷偷说什么呢?”   陆一九瞬间换上严肃的表情:“我正在跟谈所长讲案子的信息。”   谈秋生冷哼一声:“呵。”   四殿:“嗯?”   谈秋生看了眼笑意盈盈的陆一九,对四殿挤出一个笑:“没错,我们正在聊案子。”   地府共分为十殿,四殿是出了名的老古板,对待工作严肃认真,连横行跋扈的地府小霸王十殿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在谈秋生不想打交道的人里,四殿能排进前三。   四殿微微颔首:“那谈所长对这件案子有什么想法?”   “想法嘛……”   那该死的麻烦精陆一九根本没有跟他讲过案子的事情。   在谈秋生用眼神杀人之前,陆一九先接过了话茬:“我正打算告诉谈所长,这三起车祸的死者都是孩子,三个孩子的年纪相同,也是11岁。”   陆一九转过头,语带深意:“谈所长对他们的魂魄都丢失了的事情很感兴趣,对吧,谈所长?”   谈秋生:“……对。”   四殿挑了挑眉,眼神中露出一点欣赏:“想不到你这么细心,看来特殊事件事务所的任命很合适。”   谈秋生苦笑一声:“四殿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关于车祸和阴魂失踪的事情线索不多,谈秋生迅速整合了一下:“在我看来,阴魂失踪和前三起车祸的关系并不大,起码没有直接关系,直到昨晚的车祸,二者之间才产生了联系。”   “为什么?”   “在已经发生的车祸中,前三起和第四起有一个显著的区别,人数不同。”谈秋生敛了敛眸子,“而在这四起车祸里,还存在一个共同点。”   四殿:“年纪。”   “没错,就是年纪,死者都是11岁的孩子。”   共同点框定了车祸的目的,凶手肯定对年纪颇为在意,所以年纪一定是导致四起车祸发生的根本原因。   谈秋生摩挲着手腕上的勾魂索,鬼差勾魂索命都要用到勾魂索,勾魂索可以说是鬼差的身份象征:“我认为车祸人数的增加是一种升级,凶手造成车祸的原因增多了,而这个原因和阴魂失踪的事情有关。”   谈秋生去发生车祸的十字路口勘查,四殿和陆一九远远看着他。   “我就说他会是一个好帮手。”陆一九转了转伞柄,轻笑,“车祸人数的增加,意味着对方需要的阴魂数量增加了,他这么快就能把两件事的关键联系找出来,还不错吧?”   四殿惜字如金:“嗯。”   陆一九话锋一转:“领导,你刚刚夸他了。”   他像是戏精上身,抱着伞一脸不满,好似面前站着的不是领导,而是出轨被捉奸的对象。   “领导,你是不是想解雇我,换他来当咱们辖区的驻人间工作人员?”   现在是从捉奸进化到吃醋了。   四殿头都大了:“是你先夸他不错。”   他对地府里的鬼给他起外号叫“老干部”的事情有所耳闻,也知道自己的行事作风过于古板,但这种古板在面对陆一九的时候似乎暴露得格外明显。   四殿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他常常因为自己太过正常,而显得和陆一九格格不入。   陆一九愤愤不平:“可是在我夸他不错之前,你就夸了他细心。”   四殿:“……”   -   车祸,阴魂失踪,再加上地府工作人员无故离职的事情,要查的东西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谈秋生身心俱疲,早餐都没顾上吃,更别说接私活了。   因此看到站在事务所门口的女生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他把小白的尸体忘在别墅里了。   不仅是小白,还有……陶程!!   谈秋生倒吸一口凉气,早上只顾着快点把陆一九支走,完全忘了他刚刚收留的可爱小鬼王。   陶程一个人在家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说让我今天上午来找你,小白……”女生抿了抿唇,她像是哭过很长时间,眼睛肿得像桃核,看起来十分憔悴。   昨晚突然下了大暴雨,梧桐苑里的绿化饱受摧折,在44栋附近有一棵大树被拦腰折断,青翠欲滴的绿叶突然按下加速键,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看着眼前的女生,谈秋生想到了被暴雨淋过的花,他沉了沉眸子,打开事务所的门:“先进来吧。”   谈秋生早上出门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打理自己,加上一夜没睡,眼底下显出一圈青影。   他刻意放轻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疲惫至极的叹息。   女生朝他身后打量了一圈,意料之中没有发现小白,鼻尖酸涩。   唯一的椅子依旧是给客人的,谈秋生抓了抓头发:“请坐。”   女生突然开口:“……我有钱。”   谈秋生动作一顿。   “你昨天说过的,会带我见小白,我有钱……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账户里的余额变成了女生最后的希望,她想用这份希望换一束火苗,照亮小白回到她身边的路。   谈秋生放下手,他很久没有理过发了,发丝的长度遮住了眉眼,懒懒散散的,无怪小区的大妈嘲讽他是无业游民,头发全部抄上去后,就会露出深邃的眼睛,眸光像是深度未知的海洋,在无人知晓的时候酝酿着漩涡风暴。   谈秋生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对于一个鬼差来说,不被活人的喜怒哀乐影响是必修之课。   他垂下眼眸,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摸出火柴点燃。   女生张了张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张纸很小,烧了不到十秒钟,唯一值得惊讶的是,火焰是淡青色的。   在女生惊愕的目光中,谈秋生拍拍手,收起火柴:“小白死了。”   以符纸引魂是最温和的召唤方式,被召唤的另一方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这对其他地府工作人员来说是违反规定的举动,但对十殿评价为心太软的谈秋生而言算是家常便饭。   在很多鬼的眼中,谈秋生是当之无愧的心软的神。   宣告死亡是勾魂索命必备的环节,这句话谈秋生说过不知多少次,但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   “我找到了小白的尸体,它被丢在垃圾桶里,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它的尸体带给你。”   自从他开口之后,女生就陷入了沉默,谈秋生看着她攥紧银色的狗牌,犹豫了一下:“你应该早就知道小白回不来了吧。”   女生呼吸一滞。   爸爸妈妈都说小白找不回来了,好朋友也劝她想开一点,可以再养一只狗……她没有告诉谈秋生,她是亲眼看着小白被人抓走的,警察说那伙人是狗贩子。   “小白不会死的,它在等我去救——”   谈秋生屈指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她的话:“小白不是三天前丢的。”   之前没有注意,但仔细想一想,小白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死亡时间应该提前几天,所以它丢失的日子也要往前推。   谈秋生忽然想起搬家的时候司机说的话,这么玄乎的事情,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去信。   他大概是女生手里紧握的最后一根稻草,女生将找回小白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当然稻草也有可能变质,变成引发雪崩的那片雪花。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青色的火焰没有带来小白的魂魄,大抵也是狗狗对主人最后的守护,纯白的狗狗是记忆里温暖的象征,不愿意曾经的陪伴化作大雪,压垮亲爱的主人。   “小白……小白一定会怪我的,怪我没有保护好它……”   女生捂着脸,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女生的反应来看,小白的丢失应该还有内情,不然她不会如此内疚。   今天天气很好,丝毫看不出昨晚那一场狂风暴雨,谈秋生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捂住女生的眼睛:“不会的,它很爱你。”   爱到死亡之后依旧不舍得分别,跨越生死的羁绊将你们缠绕在一起。   空气中的黑色气息就是证明,它依然守护着你。   谈秋生收回手:“今天不是周末,你应该回去上学了。”   女生愣了一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起来,好似那些伤心的记忆都被抽离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上学……啊!快九点了,我要迟到了!”   她呆愣愣地松开手,跑出了事务所。   老旧的店门“吱呀”出声,将阳光阻挡在外面,谈秋生看着女生跑远,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干净的校服掀起一道弧度,明媚又青春,藏着无限的生机与可能。   银色的狗牌放在桌上,谈秋生轻吹一口气,纸灰落在狗牌上,悬在半空中的黑线悄无声息的断开。   羁绊被切断,尘缘了结,执念归于尘土。   这是逝者的意思。   从多愁善感中抽离,谈秋生伸了个懒腰,锁门早退。   家里还有个危险分子,他得赶紧回去。   到梧桐苑的时候还不到中午,谈秋生在回来的路上复盘了一下,越想越亏。   又是翻垃圾桶,又是帮人清除执念,莫名其妙被陆一九算计,揽了个麻烦案子不说,还赔上了一张引魂符,最后一毛钱都没赚到,亏了,太亏了。   ——流年不顺,开业不吉。   谈秋生痛定思痛,犹豫着要不要找皇半仙儿买几张万能符,最近太倒霉了。   别墅四周静悄悄的,法阵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一派安宁祥和,谈秋生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陶程发现他不在家里会搞破坏。   比如掀了房顶。   诡计多端又暴虐的鬼王做得出这种事。   谈秋生做好了收拾烂摊子的心理准备,眼下的情况出乎意料,他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惊喜感觉,就好像倒霉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件有点幸运的事情,是意想不到的小确幸。   更意想不到的是,这份幸运是陶程带来的。   打开门,熟悉的阴气涌过来,谈秋生目光一凛,下意识摸上勾魂索。   “汪汪!”   狗叫声?   家里怎么会有狗,难不成是陶程变成狗了?   谈秋生因为荒唐的念头怔愣了一秒。   一只白色的大狗飞速朝他扑了过来,在狗狗扑到谈秋生身上之前,他听到了陶程兴奋的声音:“谈秋生!”   谈秋生想也没想,立刻朝后退了一步,关上门。   陶程真的变成狗了?   一定是他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砰!”   门内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砸到了地上。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门。   玄关上,陶程压在狗身上,听到动静,一人一狗同时抬起头,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谈秋生,如出一辙的呆萌可爱。   谈秋生悄悄松了口气,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陶程没有变成狗。   太好了,半夜来敲门的可爱鬼没有消失。 第11章 圈养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谈秋生就意识到了不妙。   他深知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重度可爱控,此时因为陶程的出现而松了一口气,完全忘了对方是在鬼冢里养出来的危险分子,相当于两方交战,他对敌对阵营的王牌大将安然无恙感到庆幸。   在职责与私心之间,毫无疑问,他潜意识里偏向后者。   “这只狗是怎么回事?”   谈秋生在沙发上坐下,拿过一个抱枕塞在怀里,这些东西都是用地府发的钱买的,知情不报后看见这些东西都会心虚。   陶程抱着狗坐在对面,兴奋地揪着狗狗的耳朵:“是我发现的,我要养!”   他美美地睡了一觉,有了逃出生天的实感,现在整只鬼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丝毫看不出昨晚的谨小慎微。   谈秋生挑了挑眉。   陶程没有离开过别墅,怎么发现的这只狗……等等,仔细看看,这只狗又白又憨,看起来十分眼熟,谈秋生视线一偏,看到了沙发旁边的纸箱子。   纸箱子里放着小白的尸体。   “……你是小白?”   听到熟悉的名字,狗狗高兴地甩了甩尾巴:“汪汪!”   谈秋生:“……”   没有去见主人最后一面,反倒在他的家里和鬼王苗苗混在一起,下岗再就业都没有这么迅速,刚离开人间,就在地府里给自己找了新的主人。   “小白?你喜欢这个名字?”陶程捏了捏狗狗的爪子,低头埋在狗狗身上蹭了蹭,“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白好了,陶小白。”   狗狗乖乖地摊开肚皮,任由陶程揉搓,力量上的悬殊无法跨越,本能使得它乖乖听话,眨巴着眼睛,近乎讨好的充当陶程的宠物。   谈秋生无奈又好笑,看着一人一狗腻歪在一起,陶程一头白发,和狗狗的白毛滚作一团,活脱脱两个可爱鬼。   有点萌。   谈秋生压下心头的激动,伸开长腿,抬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你想在我家养狗,是不是该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慵懒的姿势令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上午的倒霉事情暂时被抛之脑后,谈秋生充分展现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地位,试图将话语权和主导权重新拿回手里。   陶程抬起头:“我告诉你了,我要养陶小白。”   见到谈秋生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说了这件事。   陶程没有做人的经验,随意地抱着狗坐在地上,他仰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谈秋生,突然生出一股被俯视的压迫感,好像他整个人都被谈秋生掌控着。   没由来的,无法忽视。   “我说的是商量,而你是在通知我。”   陶程分不清二者之间的区别,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不同意我养陶小白吗?”   客厅的窗户是老式的,玻璃被窗框分隔成几块,透进来的阳光有限,只有浅浅的一层,隐隐约约好像穿过了陶程的身体,显出一种无法名状的柔软。   好乖。   谈秋生的心里浮现出这两个字,昨晚查到的数据表明了陶程是多么危险的存在,但此时此刻,那些由文字堆砌起来的警告仿佛都成了一吹即散的灰尘。   他沉默了一会儿,拒绝无从出口:“在讨论我同不同意养狗之前,也许我们应该先确定你的问题,你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吗?”   昨晚的挽留是上头后的结果,如果真要将陶程留在身边,很多事情都要从长计议。   谈秋生尚不确定陶程值不值得自己冒那么大的险。   “你后悔了?”陶程一下子紧张起来,被他捏痛了爪子的狗狗哆嗦了下,哀哀地叫唤了一声,没敢挣扎,陶程松开手,“因为我要养陶小白,所以你后悔让我住在你家里了?”   陶程紧盯着谈秋生,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如果我说是,那你要养狗还是要住在我家?”   啧,听起来怎么像是他在和一只狗争宠?   谈秋生不爽地皱了下眉头。   陶程没有很快的给出答案,于是谈秋生更加不爽了,难道他还比不上一只狗吗?!   陶程一脸沉思的表情:“你先给我热一杯牛奶,你昨晚答应我的,睡醒就让我喝牛奶。”   “昨晚已经让你喝了第二杯牛奶。”这样说着,谈秋生还是站起身,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陶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我想好了。”   “哦,那你选狗还是选我?”   陶程看了看跟在他脚边的狗狗,咬了咬牙,恶向胆边生,举起双手,张大嘴巴:“啊嗷!”   谈秋生转过身,愣住:“嗯?”   嘿!吓住他了!   陶程备受鼓舞,又呲了呲牙,凶巴巴地威胁道:“啊嗷!啊嗷!我很可怕吧,我警告你,我可是最吓人的怪物,你不能把我赶出去,也不能阻止我养狗,不然我会,会……会吃掉你的!”   谈秋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诡计多端的可爱鬼,竟然又对他撒娇!   微波炉发出响声,谈秋生急忙转过身,按了按疯狂跳动的心脏。   救命,怎么能这么可爱?!   像是张牙舞爪的猫猫,刚来到新家,迫不及待想要抢占地盘。   谈秋生拿出牛奶,之前制订的计划全都被他推翻了,去TM的地府,去TM的鬼王,他现在只想捏捏猫猫粉嫩的肉垫。   “谈秋生,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   谈秋生捏紧杯子,声音有些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养狗,我养你。”   他垂着眼帘,狩猎欲在眼底酝酿着风暴,好似发现了可口的猎物,怕被猎物察觉只能压抑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伺机蹲守,寻找机会将猎物拆吞入腹。   在他背后的陶程歪了歪头。   咦,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看来谈秋生真的非常害怕他。   一股骄傲之情油然而生,陶程挺直腰背,得意洋洋的想到,虽然他没有新目标高,但他吓人啊,一下子就把谈秋生给吓得不敢赶他走了。   他可真是全世界最吓人的小鬼。   陶程弯腰摸了摸狗头,第一次觉得当个怪物也不错。   谈秋生半天才整理好心情,端着牛奶转过身,沉迷撸狗的陶程立马张大嘴巴,呲出一排小白牙,奶声奶气地吼道:“不许骗我,不然我就吃了你!”   天吶,可!爱!死!了!   谈秋生呼吸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他端着牛奶的手微微颤抖,心里的小鹿像嗑了药,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不愧是鬼王苗苗,杀伤力太强了。   单纯的小鬼看不懂脸色,陶程误会了谈秋生的沉默,还以为自己太过凶恶,把人吓得不轻,连忙安慰道:“你,你别害怕,我就是吓唬吓唬你,不会真的吃了你的。”   谈秋生放下牛奶,卡着陶程的腋下,将他放到了吧台凳上。   陶程:“?”   这个动作好熟悉。   “谈秋生,你很怕我吗?”   “对,很怕你。”谈秋生将牛奶递给他,“乖乖喝奶,不要乱跑。”   死去的狗狗不是说养就能养的,普通的阴魂想留在人间,必须有阴气供养,不然久而久之就会魂飞魄散,首先得解决小白的“吃饭”问题。   谈秋生想了一下,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鸡胸肉。   陶程苦恼地皱皱眉头,觉得牛奶没有记忆中甜了,他既希望谈秋生怕他,听他的话,又希望谈秋生不要太怕他,不要把他当成怪物:“谈秋生,你不要很怕我,一点点怕就好了。”   只要一点点怕,不把他赶走,让他养狗就行了。   勾魂索阴气浓郁,趁陶程不注意,谈秋生用勾魂索将鸡胸肉分割成小块,放进锅里。   “你不希望我怕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吗?”   谈秋生甩了甩手,冲洗过的勾魂索散发着幽怨气息,像是在抗议他拿勾魂利器来切鸡胸肉的恶行。   陶程主动暴露了身份,停止过家家剧本,从陶程的反应来看,似乎并没有发现他是鬼差,谈秋生有些好奇,陶程会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   “朋友?”陶程想了想,摇摇头,“不是朋友,你属于我。”   像玻璃珠子、小木牌、干花属于他一样,谈秋生也应该属于他,这是他见到谈秋生的第一眼就确定的事情。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谈秋生努力忽略了其中的暧昧色彩:“我属于你,像小白属于你一样的属于吗?”   他踢了踢脚边的萨摩耶,为陶程的异想天开感到惊讶,同时又有一种古怪的征服欲涌起,不愧是他看中的宠物,抱着和他一样的念头。   陶程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比陶小白重要,比所有的东西都重要,你最重要。”   谈秋生合该是他最钟情的宝物。   这句话要是换个人来说,都会被归类于情话的范畴。   陶程双手捧着牛奶杯,谈秋生在他睁大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占据了陶程的双眼,清楚地看到陶程的眼中一片澄澈,没有多余的旖旎情思。   他笑了下,漫不经心的:“原来我这么重要啊。”   -   陶程就这样在别墅里住下了,他嘴上说着谈秋生属于他,但大多数时候都很听话,谈秋生说什么他做什么,丝毫不觉得丢脸。   谈秋生外出上班,陶程知道自己离不开别墅,也不阻拦,就抱着狗狗在家里玩。   车祸的事情没有进展,谈秋生被迫加班,大半夜跟着四殿和陆一九去寻找线索。   夜晚的城市比想象中热闹,直到后半夜才稍稍安静了一些,霓虹灯停止闪烁,谈秋生换了个姿势,看着在马路边蹲守的两人:“你们确定凶手今晚会出现吗?”   “有50%的可能。”   “……”   说了等于没说。   谈秋生百无聊赖,干脆拿出手机看监控。   像无数铲屎官一样,谈秋生觉得自己也患上了监视宠物症,无时无刻不想看着家里的可爱鬼,看看他不在家的时候,陶程是不是又闯了祸。   继拆沙发和翻冰箱之后,陶程今天将鬼主意打到了书房,谈秋生早上一离开,他就悄悄潜进了书房。   谈秋生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书房里存放了很多地府文件,在离开之前,他在门上设下了重重禁制,就是为了防止陶程偷看。   但从监控画面来看,他失败了。   陶程轻而易举就进了书房,在书架上翻翻看看,他翻完了书架又去研究桌上的计算机,谈秋生有先见之明,为防陶程破坏家里的电器,他提前关了电闸。   戳了半天没有反应,陶程放弃了,注意力转移到了桌上的文件上。   那份文件是特殊事件事务所的附件。   谈秋生的表情越发凝重,书架上的文件都有地府的禁制,外人无法阅读,但那份附件不同,那是他前几天打印出来的,没来得及加以防范。   “谈秋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陆一九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伸长脖子,好奇地去看他的手机。   谈秋生连忙收起手机:“我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陶程看了附件,知道了他是地府的人,安然无恙的生活可以宣告终结了。   “什么急事?”陆一九一脸不悦,拉住他的胳膊,“说好了今晚一起抓凶手,你该不会是想逃避工作吧?”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来不及了。”   监控画面上显示,陶程是上午看的附件,此时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谈秋生挥开他的手,火急火燎地默念咒语,他连人类的交通工具都放弃了,恨不得一秒穿越回别墅。   陆一九还想说什么,被四殿拦住了:“领导?”   “让他走吧。”四殿眯了眯眼眼睛,隐藏在镜片后的红色瞳仁闪过一丝暗光,“陆一九,你在地府里待的时间比我还长,知道特殊事件事务所的前身吗?”   “人间异院?”   在很久很久以前,特殊事件事务所叫人间异院,专门负责处理人间发生的怪异事件。   陆一九不明所以:“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了?”   凌晨的夜色深浓,四殿靠在路灯下,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人间异院关停的时候,我比如今的小十还要小一些,记不清太多的事情了,你还记得人间异院关闭的原因吗?”   陆一九沉默了两秒,点点头:“记得。”   那是一件震惊人间和地府的丑事,致使地府元气大伤,经过了几百年才敢重启特殊事件事务所。   四殿凝视着发生车祸的地方,目光幽深:“那你记得在那件事之前,还发生了什么吗?”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事情,陆一九心里一紧:“你怀疑阴魂失踪的事情和曾经的人间异院有关?”   在那件丑事爆发之前,也曾有一些魂魄失去踪迹,无从寻找。   四殿推了推眼镜,平静道:“阎王殿信赖谈秋生,不代表我也相信他,如果这件事他不想牵扯太深,那就由他去吧,不要勉强。” 第12章 小情人   谈秋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梧桐苑。   别墅里一片安静,陶程不知道电闸被拉下来了,没有开灯,远远望过去,别墅就像是一只俯卧不动的凶兽,静静地蛰伏着,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醒过来,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谈秋生总觉得今晚的气氛很压抑,连呼吸都艰涩了几分。   翻涌的鬼气像是无边浪潮,下一秒就要淹没一切。   山雨欲来。   谈秋生走进客厅,在黑暗中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眸,陶程还没有睡,他坐在沙发上,怀里的萨摩耶乖巧地趴着,像一个毛绒玩偶。   黑暗并不会影响鬼差的视物能力,毕竟在很多故事里,死神都是在黑夜里工作。   谈秋生莫名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会暴露,只是没有想到会暴露得这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万全的法子来圈养一只实力强大的鬼王苗苗做宠物。   勾魂索躁动不安,谈秋生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你都知道了?”   和陶程殊死一战是最差的结果,谈秋生倒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他更可惜这么快就失去了看中的可爱鬼宠物。   “你以为能瞒得住我吗?”陶程的音色偏嫩,即使是生气的质问,听起来也软乎乎的。   谈秋生摩挲着勾魂索,有些遗憾:“我没打算一直瞒着你,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既然身份被发现,那他们之间的平衡也就打破了,注定不能继续过家家了。   陶程哼了一声,语气里多了一丝得意:“我这么聪明,你当然瞒不住我,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为什么要这样做?”   谈秋生略有不解:“嗯?”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生来就是地府的鬼差,无法选择身份。   陶程突然站起身,装死不动的陶小白缩在沙发角落里,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是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腥风血雨。   陶程站在沙发上,堪堪和谈秋生平视:“你这样做,是因为害怕我吗?”   谈秋生:“?”   “我都说了不会吃了你,你怎么还是怕我?”   陶程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伸出手,攥住了谈秋生的手。   鬼没有体温,谈秋生只觉得一块冰钻进了掌心,他不受控制地蜷了蜷指尖,贴着腕骨的勾魂索受到陶程的影响,颤抖不停。   “我……怕你?”谈秋生彻底迷茫了。   陶程的手比谈秋生小一圈,握不住整个手掌,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握着谈秋生的两根手指:“不许怕我。”   从勾魂索上传来的颤抖感觉令陶程产生了误解,以为谈秋生怕他怕得发抖。   “不许怕我。”他心急如焚地重复了一遍。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此时他如果再意识不到不对劲,脑子就可以捐掉了。   他和陶程在说的似乎并不是同一件事。   “谈秋生,我命令你不许怕我,我不会吃了你的,我……”陶程为难地抿了抿唇,“大不了我以后不吓唬你了,你不要偷偷逃跑。”   他无法离开这里,如果谈秋生逃走了,那他没办法把谈秋生找回来。   谈秋生想抽出手,但被陶程更紧地攥着,他无奈地笑了笑:“谁跟你说我要逃跑的,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要逃跑?”   陶程微微睁大了眼睛:“当然是因为你害怕我。”   他的神色不似作伪,显然是真的这样以为。   “你最近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晚,你刚搬进来的时候是下午,那几天一直都是下午,但我住进来的第一天你是中午回来的,第二天是晚上……今天你半夜才回来,明天你就会比今天更晚回来,我知道你在一点点让我放松警惕,等到合适的时机就逃跑,再也不会回来找我了。”   “……”   谈秋生花了半分钟才理解他的逻辑,语气古怪:“你记得我每天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在他刚刚来到梧桐苑的时候,陶程就諵讽开始观察他了?   谈秋生突然想起来,陶程在被他贴上可爱鬼的标签之前,先是偷窥他的小变态鬼。   “你误会了,我没有想逃跑,这里是我家,要走也应该是你走。”   他花了那么多钱布置这里,哪里会因为家里多了只鬼王苗苗就吓得逃之夭夭,更何况他根本不怕陶程。   “你别想赶我走!”陶程急了,一下子扑到谈秋生身上,死死地抱着他不撒手,“你答应让我住在这里了,不能反悔。”   他早就想到谈秋生会介意他是个怪物,知道他的身份后会把他赶出去。   陶程不想恐吓谈秋生,他怕谈秋生一时想不开,偷偷逃跑,再也不回来了。   他像考拉一样挂在谈秋生身上,脸埋在谈秋生的肩膀上,像是在逃避现实,小心翼翼道:“我虽然是世界上最吓人的小鬼,但我没有害过人,我很善良的。”   闷闷的声音顺着皮肤灌进耳朵里,陶程呼吸间带起一阵阵凉意,谈秋生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颈窝里麻酥酥的。   他下意识托住陶程,像抱住了一块人形寒冰。   呼吸和心跳仿佛都被冻住了。   “你是善良的小鬼?”   建立在无数尸骨上的鬼冢是一座死气沉沉的阴森古堡,陶程是躺在鬼冢里的王子,日复一日受鬼气豢养,合该是恐怖邪恶的化身。   “善良”这个词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谈秋生猜不透陶程的想法,疑惑令他连匆忙赶回来是为了监控里的画面都忘记了。   小鬼王并不知道身份暴露,严格来说,他对自己的了解还没有谈秋生多,闻言点点头,语气诚挚:“没错,我是最善良的小鬼。”   虽然他想要报仇,但毕竟还没有实现,所以他现在身无罪孽,灵魂洁白无瑕,并不算撒谎。   在漆黑的房间里贴身拥抱,怎么看都怪怪的,谈秋生轻咳一声:“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不要。”   陶程怕他跑了,不敢松懈。   谈秋生拍了拍他的腰,鬼王苗苗是少年身形,很单薄,腰身比想象中还要细窄:“我不逃走,我去开灯。”   在这样的氛围下,谈秋生无端地冒出要把陶程喂胖一点的点头。   喂胖一点,抱起来才会舒服。   抱?   谈秋生心中一惊,连忙将陶程放在沙发上,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什么抱不抱的,他和陶程又不是那种腻腻歪歪的不正经关系。   灯光霎时间驱散黑暗,连同压抑在房间里的阴霾气氛。   陶程看了看一旁的萨摩耶,朝走过来的谈秋生努努嘴:“你刚刚拍我的头,像拍陶小白一样。”   他看到过谈秋生拍陶小白的头。   在陶程眼中,人和狗,和玻璃珠子、小木牌等东西本质上并没有三六九等之分,他并不觉得谈秋生这样的行为是在侮辱他。   只是待遇相同,让他有些许不开心。   “谈秋生,你以后不能那样摸陶小白了。”陶程认真道,“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宝物,我对你来说也应该是最重要的,比陶小白重要。”   突如其来的争宠令谈秋生脚步一顿,无法相信凶狠的鬼王苗苗会吃一只狗的醋。   谈秋生的心里升腾出一丝微妙的感觉,鬼网上的意淫言论在脑海中闪过,他不着痕迹地拉开和陶程之间的距离,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   “你今天一个人在家里都干了什么?”   话题跳跃的太快,陶程愣住了。   谈秋生抬了抬下巴,陶程的误会解决了,但他赶回来的问题还没处理,按理来说,进过书房的陶程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什么还会做出刚才的一系列举动?   总不能是为了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刻意装作无事发生吧。   受到鬼网言论的影响,谈秋生的自恋指数直线上升,他怀疑陶程对他有非分之想。   陶程如实道:“我研究了你睡觉的地方。”   自从他住进来以后,谈秋生就搬到了书房里休息。   陶程像是刚刚来到新世界,每天都会探索新的地图,解锁新事物,他今天探险的地点是书房:“不太好玩。”   谈秋生挑了挑眉,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陶程会搪塞过去:“是吗?”   陶程回忆了一下:“你睡觉的地方没有漂亮的花被子,没有床,但是有很多书,很多纸。”   “……就这样?”   “嗯。”   谈秋生看不出他有没有隐瞒,犹豫了一下,直接问道:“你看了我的书吗?好不好看?”   陶程的表情僵了一下,默默移开视线:“我没看。”   撒谎。   陶程并不知道监控的存在,因此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谈秋生的监视之下。   “真的没看?”谈秋生眉眼微沉,状似随意地开口,“骗人的坏孩子不能喝牛奶。”   陶程舔了舔唇,甜牛奶的诱惑太大,他抗拒不了:“好吧,我看了你的书,但是没有看懂。”   他的声音很轻,细如蚊吶。   听起来有几分委屈。   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谈秋生差点没绷住表情:“看不懂?噗,咳咳,你该不会……不识字吧?”   “……”   他就知道会被嘲笑!   陶程鼓着脸,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他赧然地抠了抠手指,为自己不识字这件事感到不好意思,又为谈秋生嘲笑他而生气。   太丢脸了。   万万没想到真相是这样,谈秋生没忍住笑出了声,一路上提着的心也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第一次觉得没文化是个优点。   文盲鬼,多萌啊。   血一下子灌上头顶,陶程整张脸都红透了,他想象以前一样恐吓谈秋生,但又想起刚才承诺了不再吓人,愤愤地跺了跺脚,逃似的飘上了二楼。   谈秋生收住笑,摸了摸从沙发上跳下来的陶小白,萨摩耶有一身雪白蓬松的毛,摸起来凉凉的。   陶小白被撸得舒服,打了个滚,在谈秋生脚边瘫成一团,蹭他的手。   柔软的狗毛搔在手上,谈秋生动作一顿,耳边突然响起陶程酸溜溜的抗议声,他蜷了蜷指尖,犹豫了一下,默默收回手。   -   四殿和陆一九蹲守一夜,并没有守到凶手。   谈秋生得知结果后,早退的心虚一扫而空:“你们今晚还要去守株待兔吗?”   陆一九打了个哈欠:“不知道,等领导的通知。”   四殿回地府述职,车祸的真相迟迟没有查清,早已经过了三日之期。   “你昨晚火急火燎的去干什么了?”   谈秋生本来还想问一下车祸的事怎么收尾,闻言咽下问话:“没干什么,回家了。”   想起气急败坏的小鬼王,谈秋生勾了勾唇角。   “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恶心。”   “滚滚滚,谁笑了。”   陆一九双手杵着伞,突然道:“你该不会在家里金屋藏娇了吧?”   谈秋生差点被口水呛到:“你胡说什么。”   “看你这反应可不像胡说,反倒是像被我说中了。”陆一九啧啧出声,“可以啊谈老板,你真在家里藏了个小情人啊。”   陆一九目光炯炯,通宵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谈秋生:“咱们地府一枝花就这样被采了,这要是传出去,失恋的鬼哭起来,泪水能淹了十八层地狱吧。”   “……没有。”   “没有金屋藏娇,还是没有被采?”   陶程哪里娇……好吧,是挺娇的,但谁敢把鬼王当成小情人?   谈秋生偏头避开他的目光。   “亦或者是,二者皆有?”   “都没有。”谈秋生抄起桌上的东西,反手扔了过去,“别胡说八道,我回家当然是为了睡觉,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能长命百岁。”   陆一九偏头躲开,嗤了声:“死鸭子嘴硬。”   他们鬼差哪个不是百八十岁,长命百岁跟短寿没区别,活脱脱个短命鬼。   谈秋生没看,扔过来的东西是银色狗牌,陆一九捡起来端详了一会儿,收敛了笑意:“这东西你从哪里得到的?”   “逝者遗物。”   他化解了女生对小白的执念,斩断的羁绊留存在狗牌上,留给女生的只有美好的回忆,她会永远记得小白的陪伴。   谈秋生伸出手:“还给我,我要拿回地府殡仪馆。”   所以寄托着羁绊的东西都要交回地府殡仪馆登记收藏。   陆一九思忖片刻:“你等一下,我给领导打个电话。”   谈秋生:“?”   还个东西还得问四殿?   谈秋生一头雾水,看着陆一九拿出手机,给四殿打电话,恍然间有种不真实感。   不是,陆一九有病吧。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陆一九站起身,彬彬有礼地露出个笑:“谈所长。”   他突然撑开伞,转瞬间便换上了一身黑色制服,谈秋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身衣服是地府秘密调查员的服装。   遇到影响两界安危的事情,地府会启动秘密调查组,负责暗中维护人间与地府的安宁。   陆一九缓缓走向他,像是从欧洲古堡里走出来的吸血鬼绅士,一步一步打碎了平静的生活。   “……”   谈秋生一见他假正经的模样就发慌,有种不祥的预感。   “经过上级批准,特许谈所长加入秘密调查组,参与665年前人间异院一案的重启调查。”   “感谢你提供的重要线索。”陆一九晃了晃手上的狗牌,笑意盈盈,“看来要耽误你回家和小情人约会了,谈秋生,我谨代表秘密调查组欢迎你的加入。” 第13章 灵魂绑定契约   谈秋生苦着一张脸,怨气冲天。   他今天又没有按时下班,被陆一九带去了四殿办事处。   狗牌莫名其妙成了重要线索,他莫名其妙成了秘密调查组的一员,被莫名其妙地按着头看资料,参与调查人间异院的旧事。   谈秋生想骂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府划分十殿,每一殿都有各自的办事处,谈秋生以往一直和十殿合作,还是第一次来四殿办事处。   陆一九冲了杯速溶咖啡,一股子劣质油沫味飘散开来:“简单来说,就是阴魂失踪的事情和当年的人间异院有关,你提供的狗牌上有相关线索,所以你被破格选入了秘密调查组。”   这年头人卷鬼更卷,996是地府常态,007层出不穷,像谈秋生这种自定义上下班是个纯纯的美差。   工作狂四殿的辖区是出了名的卷,办事处里特别配备了咖啡,虽然这玩意儿对鬼没什么作用,但好代是人间特产,还挺受欢迎。   陆一九将咖啡放在谈秋生面前,转手拿起保温杯,他不喜欢速溶咖啡,嘴养叼了,在人间当差喝的都是手磨。   保温杯里漂浮着泡发的枸杞,陆一九嫌弃地皱了下眉头,仔细地挑出枸杞,扔进垃圾桶:“谈所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谈秋生不想说话,觉得自己跟泡发的老枸杞没有区别,被挑挑拣拣,被分派到不想去的“垃圾桶”。   “人间异院是特殊事件事务所的前身,我们要调查的是人间异院的旧事,而你现在是特殊事件事务所的所长,按理来说,你加入是应该的。”   “……你按的是哪门子的理?”   谈秋生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内被工作绑架,日夜加班的景象了。   昨晚刚答应了陶程按时回家,今天就失约,陶程八成会觉得他是真的害怕,想要逃走吧。   谈秋生长叹一声,干了一口咖啡。   呸,真难喝。   “当然是家族传承的道理。”陆一九振振有词,“你仔细想想,你这个所长不就是人间异院院长的后代,作为孙子,查清楚爷爷是怎么玩完的不应该吗?”   谈秋生嘴里满是古怪的苦味,觉得他逻辑也古怪:“不应该,查清楚他怎么玩完的,那我就得把位子还回去了。”   陆一九坐在他对面,从文件里翻出一份:“不用还,你爷爷运气不好,已经死了。”   关于人间异院的事情是地府的禁忌,相关的消息寥寥无几,之前谈秋生让小白帮忙查那件丑闻,一直没有查到有效的线索。   谈秋生第一次听人提起相关的事情:“死了?怎么死的?”   如果真是罪大恶极,应该会被发配到十八层地狱里赎罪,距离人间异院关停过去了665年,这个赎罪期限在地府不算太长。   陆一九眸光微沉,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官方解释是畏罪自杀。”   人畏罪自杀会变成鬼,那鬼差畏罪自杀就只有魂飞魄散一个结果了。   人间异院维持着人间和地府之间的平衡,在鼎盛时期实力不俗,再怎么说院长的地位也能和阎王媲美了,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没有名流千古,而是畏罪自杀,只言词组都没有留下,实在令人唏嘘。   谈秋生不免有些感慨:“现在重新调查人间异院的事情,难不成是当初的事情有反转?”   陆一九玩味一笑,不答反问:“你希望有反转吗?”   如果有反转,就意味着当初是错判,那桩惊天丑闻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而所谓的畏罪自杀也就变成了一件冤案。   谈秋生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不希望。”   他鲜少明确的表达立场,这个脱口而出的答案令陆一九愣了两秒:“为什么?”   因为那样太不公平了。   正义迟到了665年,曾经的一切都湮灭在尘土之中,没有人记得人间异院,没有人记得无辜被冤枉的院长,就算真相能够大白于天下,也没有意义了。   谈秋生将咖啡推开,懒散一笑:“有反转的话,这案子一时半会儿就查不清了,那样我不是得加班嘛。”   “……”陆一九一阵无语,“就因为加班?”   “对一个社畜来说,加班多么惨无人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变态。”   谈秋生看了看时间,把没看完的案件数据收拾起来,当务之急是查清车祸和阴魂失踪的事情,再顺藤摸瓜寻找和人间异院有关的线索,是以资料大部分都是关于车祸的。   “这些我带回去看。”   “你要去哪儿?”   “回家。”   “你着什么急,果真是要回去会情人吧。”   “对。”   “对,我就说你是……你真要回家会情人?”陆一九不敢置信,差点没端稳保温杯。   “我会不会情人跟你没关系。”谈秋生一脸冷漠,“陆一九,把你的废话都咽回去,别烦我,我这人小肚鸡肠,最烦被算计,咱俩之间旧账未消,就别添新仇了。”   陆一九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他抱着资料离开。   -   调查组的动作很快,资料中已经添加了和狗牌相关的信息。   谈秋生翻看了一遍,终于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卷进这麻烦里了。   原来是调查组在车祸现场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气息,不仅有阴魂的气息,还混杂着一些尚未查明的东西,很可能与凶手有关,但是扩大搜索范围之后,没有在事故现场找到一丁点这样的气息。   这条线索本来已经差不多要被放弃了,好巧不巧,陆一九在狗牌上发现了些许微弱的痕迹。   准确来说,那缕气息并不在狗牌上,而是附着在狗牌的羁绊上。   虽然很少,但可以确定和车祸现场遗留的气息相同。   小白死了很多天,如果是路过沾染上的气息,很快就会消散,那痕迹一直残留在狗牌上,只有一个可能:小白的死和凶手有关。   残留在羁绊之中的不仅是线索,还是罪证。   手上的鲜血能够洗干净,但灵魂上背负的罪孽不会消失。   “谈秋生,你今天回来的不晚,我很开心。”   温软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谈秋生抬起头,冲陶程笑了笑:“晚饭想吃什么?”   这几天只给陶程喝了几杯热牛奶,谈秋生心里有愧,自觉没尽到铲屎官的义务,就连陶小白都混上了鸡胸肉,陶程馋得直咽口水,纠结了半天也没拉下脸和狗抢吃的。   可怜巴巴的。   谈秋生放下文件,揉了揉陶程的头。   小鬼王的头发很软,摸起来手感比撸狗好,谈秋生没忍住,多揉了两下。   陶程并不排斥他的动作,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也不生气,他鼓着脸想了想,认真地行使点菜权:“什么都行,我都想吃,对了,要加一杯热牛奶。”   真好养。   猫猫还会要罐头,陶程不挑不闹,懂事多了。   谈秋生笑了笑:“好,那你自己玩一会儿,我去做饭。”   看着陶程乖乖在沙发上坐下,谈秋生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金屋藏娇”四个字,他大抵是被陆一九洗脑了,有种养这样一个又听话又可爱的小情人也不错的感觉。   桌上的数据随意地摆放着,自从知道陶程是文盲后,谈秋生连书房的门都不锁了。   陶程抱着陶小白,好奇地翻了翻。   许是知道小鬼王不好惹,陶小白在陶程面前格外乖,很少发出叫声,大多数时候都充当着抱枕,陪着陶程。   陶程不识字,专挑图片看,图片都是车祸现场的照片,有血肉模糊的尸体,有被鲜血染红的斑马线,每一张都触目惊心。   陶程看得津津有味,在他眼里,最引人注意的不是被碾压过的尸体,而是车辆和高楼大厦等新鲜事物,普通至极的斑马线和红绿灯对他来说都充满了惊喜。   很快翻到了狗牌,陶小白认出那是自己的东西,急切地叫了声:“汪!”   陶程眨了眨眼睛:“你喜欢这个吗?”   系着红绳的银色小牌子,牌子上面刻着字,像是一个精美的饰物。   “我也喜欢这个,好好看。”   陶程一手抱狗,一手拿起狗牌的资料,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厨房:“谈秋生,我想要这个。”   “什么?”   谈秋生正在打鸡蛋,闻言扫了一眼,动作顿住。   陶程很激动,他喜欢收集小玩意儿,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收集了诸如玻璃珠子等一系列小玩意儿,看到亮晶晶的狗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收归己有。   “这个好漂亮,我很喜欢,陶小白也喜欢。”陶程双眼发亮,“你可以把这个东西送给我吗?”   谈秋生看了看反应热烈的萨摩耶,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案件线索:“这个东西不是我的,现在也不在我手里。”   狗牌是车祸的唯一线索,后续的调查方向肯定要放在小白身上。   谈秋生想了想,又拿出了一块鸡胸肉,提前讨好线索本身,有助于勘破案件,查明真相。   陶程大失所望,神色恹恹的:“可是这个小牌牌真的好好看,一看就很适合我,我好想要。”   谈秋生哭笑不得。   你觉得狗牌适合你,你是把自己当成狗了吗?   这话不能问,谈秋生擦了擦手:“很喜欢?”   陶程重重地点头:“很喜欢,比喜欢牛奶还要喜欢,但是比喜欢你要少喜欢一点。”   谈秋生神色古怪,整天撒娇表白,陶程该不会真对他有奇怪的想法吧?   谈秋生咽了咽口水,暴力镇压心里的想法,他轻咳一声,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不能把这个给你,但是可以送你一个差不多的,刻上你的名字。”   “真的吗?”   陶程噌的一下支棱起来,看着谈秋生的眼睛里都在冒星星。   “嗯哼,作为交换,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谈秋生洗干净手,不知从哪里摸出纸笔和印泥:“我现在还没想好,先欠着,等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跟你说,来,咱们签字画押,留作凭证。”   陶程稀里胡涂地点头,在纸上按下手印:“这上面写了什么?”   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陶程看不懂,只觉得这字写的很好,龙飞凤舞,非常潇洒。   谈秋生笑了笑,看着画押生效的灵魂绑定契约书,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欠条,写了你欠我一件事要做,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   灵魂绑定是一种比较高级的术法,能够把两个人的灵魂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这份契约是单向的灵魂绑定,偏向于其中一方,是不公平条款。   简而言之,契约生效后,谈秋生能够影响到陶程,陶程不会影响到谈秋生。   “哦。”陶程不疑有他,“我本来就不会反悔,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我不会骗你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来,在谈秋生的心头上砸出了深坑,陶程的目光太真诚,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突然有种难以排解的愧疚感。   敌对双方,尔虞我诈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谈秋生皱了下眉头:“这个要现做,等我准备好了再给你。”   心疼鬼王,他怕不是疯了。   -   作为唯一的线索,陶小白的存在至关重要,半夜四殿亲自打了电话过来,让谈秋生明天带着陶小白去上班。   谈秋生拒绝不了。   他们的家庭结构很复杂,陶程是谈秋生养的小鬼,而陶小白是陶程养的狗,要把陶小白带出去,必须要获得陶程的同意。   现在的问题是,陶程知道陶小白是一只死狗。   在别墅里,谈秋生还可以把能看到鬼推脱为陶程的责任,要带着陶小白出去,那陶程肯定会发现他不是普通人。   灵魂绑定契约书是一道保障,防止陶程大开杀戒,谈秋生没想过用这个来控制陶程。   夜半三更,谈秋生愁得睡不着觉。   最近太倒霉,出门前看老黄历都避不开麻烦事,谈秋生没有继续挣扎,认命的找皇半仙儿买万能符。   【皇半仙儿:哈哈哈哈早就让你买,你不听,现在知道本大仙没骗你了吧。】   【皇半仙儿:万能符999一张,现在下单,明早发货。】   【谈秋生:之前还是99.8……】   【皇半仙儿:哥不是当年的哥了,符当然也得涨一涨。】   【皇半仙儿:赶紧下单,我把赠品给你一起发过去。】   【谈秋生:……】   谈秋生气得咬牙,这家伙坑他就算了,说好的赠品现在还没发,忒不靠谱,要是他真等着皇半仙儿接济,黄花菜都凉了。   账户余额还很丰厚,谈秋生反手转了一万过去。   大概是许久没有开张了,皇半仙儿大为震惊,不停发消息问他是怎么发的财。   谈秋生没回,顺手把他加入黑名单。   本来就犯愁,现在又生气上火,谈秋生更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点开了许久没有登录过的鬼网论坛。   首页上没有新帖子,谈秋生扫了一眼,他之前举报的那个帖子并没有被删掉,楼层已经破万了。   “……”   MD。   这论坛的管理员是吃干饭的吗?!   谈秋生在心里怒骂管理员,又点了一次举报。   论坛上什么帖子都有,谈秋生点开几个求助帖看了看,仿照着其他人的表述格式,开始编辑。   他今天上阴间论坛就是想发帖求助,都怪陆一九,说些不正经的话,害得他现在看到陶程想法就跑偏,总觉得陶程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暧昧劲儿。   【标题:收留的可爱鬼说喜欢我,怎么判断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lz:如题,本人独居,颜值9分,前几天收留了一只特别可爱的软萌可爱鬼,年纪不大,说喜欢我,说我对他而言最重要,怎么判断他对我】   “笃笃!”   房门突然被敲响,谈秋生手一抖,没编辑完的帖子直接发了出去。   陶程的声音压得很低:“谈秋生,你睡了吗?”   凌晨1:14,这么晚了不睡觉,来敲他的门干什么?   谈秋生狐疑地皱了皱眉头,他鬼使神差地放下手机,没有应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陶程不是单纯来上演半夜鬼敲门的,装作睡着,很有可能会有意外的收获。   寂静的夜里,陶程嘟哝的声音一清二楚:“谈秋生睡着了,太好了!”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很轻,但落在谈秋生的耳朵里却好似一道霹雳,他心里一紧,感觉到涌进房间的阴气,呼吸都停了下来。   阴冷的气息停在床边,闭着眼睛,谈秋生也能感觉到陶程正站在床边看着他。 第14章 小色鬼   半夜三更,孤男寡鬼。   谈秋生的脑海中浮现出十几种带颜色的故事走向,每一种都在策马狂奔的路上。   他的私人领地意识很强,从来没有人进过他的住处,更别提在他睡着的时候靠近他的床。   陶程是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个。   冰冷的阴气贴近,像是化成了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风,从面颊上拂过。   风里夹杂着甜甜的牛奶味,那是从陶程身上沾染来的味道。   陶程喜欢喝牛奶,每天都要喝上好几杯,魂体中浸透了奶味,闻起来就像一块刚出锅的小奶糕,软乎乎的,奶香奶香的。   谈秋生心脏鼓噪,情绪就像是打结的毛线,在胸腔中缠绕成杂乱的一团,理不出头绪。   陶程要对他做什么?   谈秋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在养猫的时候会希望猫猫乖巧可爱,但偶尔也会心血来潮,逗猫伸出爪子。   毕竟一成不变的乖巧总会让人腻歪。   “谈秋生……”   近乎呢喃的声音打断了谈秋生的思绪,他感觉到灼热的目光,穿过黑暗,定格在他的脸上。   陶程在看他。   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种看法远远超过正常的范畴,热烈又痴缠,好似看不见摸不着的蛛网,将谈秋生整颗心都缠了起来,他攥紧了掌心,暗骂着“小变态鬼”,却生不出一丝厌恶。   真好看。   陶程满心欢喜,从第一眼看到谈秋生开始,他就被吸引了,目光无法移开,没日没夜都想黏在谈秋生身上,只是远远看着还不够,他想亲近谈秋生,想靠近、想触碰、想贴贴……   但是谈秋生很怕他。   全世界第一吓人的小鬼会把谈秋生吓哭,而陶程不会哄人。   抱着陶小白思考了几天,陶程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既可以满足自己心里叫嚣的欲望,又不会吓哭谈秋生。   他俯下身,手臂撑在谈秋生身侧,每靠近一寸,陶程的心情就激动一分,他抿紧了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房间里躁动的鬼气清晰的表现出他内心的雀跃。   要碰到了。   从阴魂身上散发出来的凉意已经舔上了皮肤,不用睁眼都知道,他们几乎鼻尖相触。   谈秋生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醒”过来,还是该继续睡下去。   “啾!”   额头上一凉,谈秋生大脑宕机,这一道轻微的声音好似劈在天灵盖上的惊雷,将所有思绪都斩断了,不等谈秋生反应过来,他胡乱塞在被子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不停。   “嗡嗡”的震动声惊扰了寂静的夜色。   陶程心里一咯噔,猛地抽身。   浓郁可怖的鬼气如潮水般褪去,夜风席卷了不可言说的心事,不知过了多久,谈秋生呆愣愣地睁开眼,床边已经没有了陶程的影子。   房门大开着,走廊上的脚步声凌乱慌忙,逐渐远去。   偷亲完人就跑的小色鬼太过紧张,善后工作一塌糊涂,谈秋生看着房门,摸了摸额头,被陶程亲过的一小块地方麻酥酥的,仿佛还残留着柔软而冰凉的触感。   -   十一月中旬,气温慢慢降了下来。   谈秋生之前一直住在书房里,搭了个简便的沙发床,最近抽时间把楼下的客房收拾出来了,买了新的床。   家具店的人说可以免费送货上门,帮忙安装,谈諵讽秋生拒绝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别人踏足自己的住处,收留陶程之后,更是生人勿近了。   和家具店的人约好了送货时间,谈秋生打了个哈欠。   昨晚被陶程偷亲之后,谈秋生失眠了,他捧着手机坐了大半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陶程,今天天还没亮就来上班了。   沿街的早餐店刚刚开始营业,谈秋生拐进他连续吃了好几天的牛肉粉店,跟刚点完单的四殿和陆一九撞了个正着。   “你们怎么在这里?”   “来吃饭,你怎么这么早就上班了?”陆一九颇为震惊,前几天谈秋生恨不得踩点到岗,还迟到了好几次。   谈秋生看见他就想起被算计的事,连带后续一系列不顺,直接将脾气发在陆一九身上,没好气道:“我热爱工作。”   “老板,来一碗牛肉粉,加十份牛肉,和他们的帐记在一起。”点完单,谈秋生冲四殿咧开嘴,皮笑肉不笑,“领导,早餐可以报销吧?”   四殿是秘密调查组的组长,某种意义上来说,谈秋生现在也算他的下属。   四殿哽住,他和谈秋生接触不多,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陆一九暗自翻了个白眼,把三个人的帐一起结了。   老板很实惠,十份牛肉加得碗上铺了满满一层,谈秋生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过,埋头吃完,心底的郁闷散了大半:“你们到底为什么过来?”   他可不相信四殿和陆一九是特地过来吃牛肉粉的。   陆一九擦擦嘴,笑眯眯地看着他:“来看狗。”   谈秋生:“……”   艹,忘了这茬。   他满脑子都是躲开陶程,陶小白的事情早就抛之脑后了,这条得之不易的新线索,可不正是四殿和陆一九关注的东西嘛。   谈秋生轻咳一声:“今天我忘记把狗带过来了,要不改天再看?”   四殿正在用消毒湿巾擦手,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行。”   他活像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像,平静地看着谈秋生,暗红的眼底一片淡漠,让人想起十八层地狱里翻腾的焚烧之火,热烈却危险。   陆一九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四殿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不允许计划被打乱,他说今天要看狗,那就必须今天看到。   “调查迫在眉睫,我们要加快脚步,免得死更多人。”   四殿说的在理,恰好捏住了谈秋生的软肋,他虽然懒散不着调,但向来不会因私废公。   牛肉好吃,但不能多吃,吃多了就容易嘴软。   谈秋生掉头就走:“啧,我回家接狗。”   四殿扔掉湿巾,皱了下眉头:“他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去他家看?”   等谈秋生回家取狗,多折腾了一趟,不如他们跟谈秋生一起回家。   崇尚高效率的四殿无法理解。   陆一九闻言笑了声,语气很轻,裹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狎昵:“领导,不是每个员工都像我一样,允许领导进我的家门。”   四殿:“?”   不过是一个临时住处,有什么不可以进的。   陆一九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眼底的笑意更深:“不能进,当然是因为有秘密。”   四殿眸光一凛:“什么秘密?”   他本来就不相信谈秋生,闻言立刻想起了地府工作人员无故离职的事情,不少传言称他们生出了二心,所谓的秘密该不会是……   “领导,你误会了。”陆一九哭笑不得,“谈老板的秘密不是你想的那种见不得人,他是金屋藏娇,不舍得让人见他的秘密。”   四殿傻眼了:“金屋……藏娇?!”   -   谈秋生摸了摸鼻子,认命地回了别墅。   本来打算出去躲躲,结果……笑死,根本躲不了一点。   别墅里静悄悄的,陶程还没有起床,陶小白不在客厅,陶程每晚睡觉都会把它带到卧室,小鬼王和人类幼崽一样,喜欢把自己的东諵讽西藏在房间里,寸步不离地守着。   谈秋生放轻脚步,思考着他悄悄从陶程眼皮子底下带走陶小白的可能性有多大。   除了对吃的东西上心以外,陶程最看重的就是陶小白,“独守空房”的小鬼王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玩伴,除了谈秋生在家的时候,他几乎和小狗寸步不离。   想要让陶程的注意力从陶小白身上转开,就要找到其他能吸引陶程的东西。   谈秋生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能吸引陶程的只有他,小变态鬼偷窥他不说,半夜还偷偷摸进书房里偷亲他,他不用管看论坛里的帖子都知道,陶程就是对他抱有不一样的心思。   谈秋生扶着额角,叹了口气,半是忧虑半是无奈。   唉,都怪他魅力太大。   卧室里很安静,谈秋生打开门,看到隆起一小团的被子,陶程睡觉有个怪癖,喜欢把头蒙在被子里,一看就是小时候没教育好。   陶小白趴在床边,听到动静立马蹿了过来。   或许是知道谈秋生帮它找回了尸体,萨摩耶很亲近他,被陶程抱着的时候乖巧不动,明显能看出它是被陶程的强大力量压迫而妥协,见到谈秋生就跟见了亲人一样,兴奋得直摇尾巴。   萨摩耶绕着谈秋生打转,毛茸茸的尾巴拍打着他的小腿,谈秋生笑了笑,正准备摸摸它的脑袋,忽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抬脚轻轻推开它。   狗狗不解,又贴上来,尾巴急切地摇着,脑袋也蹭个不停,像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让谈秋生撸它。   要不趁陶程还在睡觉,抱着狗就走?   谈秋生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床上隆起的小包就“炸”了,陶程噌的一下蹦起来,脸上没有丝毫睡意。   “陶小白,过来!”   他鼓着脸,一头白毛被闷得乱七八糟,叉腰怒道。   陶程早就醒了,昨晚偷偷做坏事,他心里得逞的兴奋和被差点发现的惊慌,不知道怎么面对谈秋生,索性就窝在被子里装睡。   谁知道他的小狗竟然趁他不备,勾引谈秋生!   陶程怒不可遏,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陶小白亲近别人,还是该气陶小白霸占了谈秋生的目光。   萨摩耶被吓到了,虽然陶程从来没有伤害过它,但小鬼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太过危险,本能令它恐惧,小狗哀哀地叫了声,尾巴不摇了,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   “咳,凶什么?”   “你说我凶?”   陶程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谈秋生这是为了陶小白指责他?   本来气就不顺,现在一股委屈从心底涌上来,陶程抿紧了唇,在被子里闷出来的红意蔓延到了眼睛,怒气冲冲瞬间变成了委屈巴巴。   “你是不是更喜欢陶小白?”   “???”   谈秋生被问懵了,莫名有种出轨渣男被正宫捉奸在床的感觉:“什么?”   “你更喜欢陶小白,不喜欢我了。”   “……”   谈秋生实在做不到像他一样把喜欢挂在嘴边上,情啊爱啊都太虚渺了,在遇到陶程之前,谈秋生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   要不是昨晚被偷亲,谈秋生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考虑。   虽然喜欢他想给他生小鬼的变态鬼们一抓一大把,但都近不了他的身,唯独陶程是个例外,不仅能近他的身,他还不想赶走。   谈秋生觉得自己对可爱中毒太深,无可救药了。   “饿不饿?”   “你在转移话题。”   “……”   不然呢,和你探讨喜欢吗?   谈秋生又无奈又好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这个突然闹起床气的小色鬼说点什么。   自觉被宠物狗比下去的小鬼王心都碎了:“你不说话,是承认更喜欢这只狗了吗?”   以前收集的宝物都是死的,陶程第一次遇到谈秋生这样鲜活的宝物,有独立的意识,有自己的生命,会表达喜欢,会和他交谈,会给他做东西吃……   他喜欢谈秋生比喜欢玻璃珠子要超过百倍,想亲亲抱抱,想靠近,想到半夜不睡觉去偷偷看谈秋生。   但陶程没想过谈秋生会不喜欢他。   谈秋生宁愿喜欢小狗都不喜欢他。   陶程:心碎.jpg   谈秋生叹了口气,拎着快哭出来的小鬼王下楼。   轻飘飘的身体不重,谈秋生拎得很轻松,陶程抱住他的胳膊,眼泪汪汪:“你是要把我扔出去吗?”   他有了更喜欢的宝物,也会扔开之前的宝物,谈秋生现在更喜欢陶小白,肯定要把他赶走了。   陶程觉得自己猜的很错,心里一阵懊悔,他就不该养狗!   谈秋生被逗笑了,刮了刮他的后颈:“我哪儿敢啊。”   陶程被放在凳子上,恹恹地看着谈秋生热了杯他喜欢的牛奶:“这是最后的热牛奶了吗?”   赶他走之前,还给他喝一杯热牛奶,谈秋生不愧是个好人。   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谈秋生懒得解释,推了推杯子:“趁热喝,喝完带你去买衣服,天气冷了,该换厚衣服了。”   “哦,我知道……买衣服?!”陶程猛地抬起头,“你不是要赶我走吗?”   “……”   他刚才不是回答这个问题了吗?   谈秋生一阵无奈,和陶程说话必须要明明白白,不然这小家伙指不定又脑补什么:“不赶你走,除非你自己想走……你想离开吗?”   “不想!”陶程乐呵呵地捧着杯子,“我才不想离开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谈秋生愣了下,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   永远。   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只有小孩子才会轻易许诺永远。   “谈秋生,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不会。   答案根本不用思考,但这两个字仿佛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对不对,你是活人,我们没办法永远在一起。”陶程有些沮丧,整只鬼都丧气起来。   谈秋生想揭过这个话题:“今天我们带陶小白一起出去。”   陶程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也要给它买衣服吗?”   “不,送它去它该去的地方。”   陶小白作为重要线索要移交给秘密调查组,与其每天带狗上班,不如直接把陶小白送出去,看陶程和陶小白争风吃醋的样子,送走应该不难……吧?   谈秋生摸了摸下巴:“把陶小白送走,省得你担心我更喜欢它。”   陶程有一点舍不得,他看看谈秋生,又看看陶小白,挣扎了不一会儿就做出了选择,送走就送走吧,少一个玩伴总比留下陶小白跟他抢谈秋生好。   小鬼王权衡之下,同意了。   陶程没有离开过梧桐苑,住过来后也没有试图离开,谈秋生说要带他出去,他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出去,惴惴不安地跟在谈秋生身后。   如果知道他无法离开这里,谈秋生会不会丢下他再也不回来?   “害怕?”   谈秋生看着攥紧自己衣角的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没有一点血色,就算力量再强大,陶程也是鬼,泛着死气的身体就是鬼和活人不一样的地方。   “我……”陶程张了张嘴,突然道,“谈秋生,如果你死了,变成鬼,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第15章 发誓   “世人殊途同归,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死亡。”   “大家都以为死亡是结束,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并不是终点,也可能是一种新的开始。”   年轻人的声音青涩,故作老成的压低之后,还是透露出一股稚嫩感觉。   四殿微微皱了下眉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三三两两的高中生围坐在早餐摊上,其中一桌上有三个男生,正头对头在看桌上的纸。   “著名心理学教授苏彦青,受邀于本周六下午三点在桐市公安大学举办讲座,主题为生与死的意义……什么玩意儿,这是传单吗?”   “传单个屁,这是桐市公安大学的活动海报,我姐昨晚拿回来的。”   “哦。”   见两名伙伴都兴致缺缺,拿出海报的男生不满地哼了声:“你们这是什么反应,这教授可牛逼了,粉丝几百万呢,他这次过来办讲座,桐市公安大学特地开放学校,欢迎观看。”   “你想去看讲座?你作业写完了吗?写完了打游戏不好吗?”   在学业繁重的高中生眼里,讲座常常与观后感挂钩,带有最令学生反感的学习色彩。   “谁说要去看讲座了,平时公安大学禁止外人参观,这次好不容易搞活动,难道你们不想去公安大学看看吗?”男生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他用手比了个开枪的姿势,“听说里面还有靶场和全市最大的训练场,砰砰砰——多酷啊!”   男生对枪械天生痴迷,很快另外两人也被调动起了兴趣,三个人一边吃小笼包,一边叽叽喳喳讨论,从讲座聊到公安大学,又从各种枪谈到吃鸡游戏。   上学时间到了,三人很快离开了。   海报被落在桌上,四殿拿起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醒目的大字——生与死的意义,下面是两行小一些的字,正是男生一开始念出来的那两句话。   “领导,你在看什么?”陆一九拿着买好的饮料回来,“讲座?”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将巧克力奶插上吸管,递给四殿。   “你对这个感兴趣?”   “这句话很有趣,‘死亡并不是终点,也可能是一种新的开始’,活人总喜欢探究我们的工作。”四殿吸了口奶,皱皱眉头,“这不是水。”   巧克力奶的味道十分霸道,又甜又腻,一入口就攫取了味觉。   “水卖完了,我随便挑的饮料,领导该不会介意吧?”   陆一九笑得和善,戳了戳他手里的巧克力奶:“这一小瓶能买好几瓶水,可贵了呢,抵我好几天的工资,我都不舍得喝。”   陆一九是地府里出了名的抠门鬼,平时只进不出,让他花钱跟要他的命一样。   花几天工资给他买喝的,实在盛情难却,四殿沉默两秒,咽下到嘴边的“介意”二字。   陆一九没有忽略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努力压下扬起的嘴角:“我特别喜欢这个饮料,特地给你买的,领导,你觉得好喝吗?”   四殿镜片上利光一闪:“你不是随便挑的饮料吗?”   “啊这,我……”   不等他解释完,四殿就把喝了一口的巧克力奶塞回他手里,转身往特殊事件事务所走去。   陆一九歪了歪头,吸了口奶,感受着在口腔中爆开的巧克力甜香,不再掩饰的笑容越扩越大。   好甜。   怪不得只喝了一口就还给他了。   被扔下的海报随风飘落,生与死的意义写在纸面上,又落于泥土之间,来往的行人踏上去,又匆匆离开,在不经意之间和地府之人擦肩而过,大概是在死亡之前,生灵与死魂最近的距离。   对面不识,经年再遇,人终归是会死去的。   总结为成一句话就是:   ——早死晚死都要死。   陶程语重心长地劝道:“既然早死晚死都要死,那早一点也没关系。”   “……”   谈秋生满头黑线。   小鬼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开始思考生与死的意义,还劝他早死。   “我是鬼,你死了也会变成鬼,人和鬼不能永远在一起,那鬼和鬼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陶程双眼放光,满含期待,“谈秋生,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谈秋生毫不怀疑,如果他说想,陶程会毫不犹豫地弄死他。   “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还不够好,还可以更好。”   “……”   谈秋生无语望天,恍然间有种误入资本家内卷现场的感觉,就冲陶程这追求更好的执念,如果他真的成了鬼王,会不会号令众鬼轰轰烈烈的搞事业?   谈秋生摸了摸鼻子,委婉道:“我还年轻,应该不会那么快死。”   他是鬼差又不是人,活人的死亡对他而言就是魂飞魄散,消亡于天地之间,怎么着都如不了陶程的愿。   “我可以帮你。”陶程跃跃欲试。   如果谈秋生也变成鬼,就不会逃离他了。   谈秋生:“……”   啧,这小变态鬼竟然真打算弄死他。   果然还是凶性难消。   谈秋生向后退了一步,按住他的脑袋,冷酷拒绝:“不用,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给你热牛奶,给你做饭吃了。”   热牛奶!饭饭!陶程面露不忍,犹豫了一下:“那,那你还是先别死了。”   反正他们现在也在一起,等他吃够了人间的美食再做打算也不迟,对食物的渴求令陶程冷静下来,他踮起脚拍拍谈秋生的肩膀,故作老成道:“等你什么时候想死了,一定要告诉我。”   说罢,他还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我谢谢你。”谈秋生无语至极。   “不客气。”   看他一脸“咱俩谁跟谁”的表情,谈秋生就牙疼,陶程和他想象中的鬼王差太远了,和寥寥记载的文字中拼凑出来的形象截然不同。   是陶程太会伪装,还是他本来就不像个穷凶极恶的鬼王?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指示陶程抱起狗。   如果真是伪装的话,那陶程的演技足以包揽所有演技大奖了。   鬼冢的阴气还没完全泄掉,怕惊动地府,谈秋生并未上报,只是将A单元的禁锢法阵改动了一下,把范围扩大了一圈。   陶程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鬼王,无法突破法阵逃离鬼冢。   不过托灵魂绑定契约的福,他和陶程之间存在羁绊,陶程可以跟着他离开鬼冢的范围。   少年对新鲜的事物充满好奇,家里的监控证实了这一点,每当谈秋生出门上班,陶程就会挨着研究家里的电器,就连被子上的小碎花图案都被他盯着看了大半个小时。   失去自由,但是换来了接触外界的机会,很值吧?   谈秋生暗自思忖,诓骗小鬼王签订契约的愧疚消散了几分。   走到绿化带的边缘,陶程的脚步放慢下来,他之前试过,能离开的范围就到这里,想再往外走就会被莫名其妙的力量阻拦住。   灼热的痛楚浮上心头,少年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   周遭的鬼气诚实地反映出陶程的内心,谈秋生没见过他露出这种沉闷的表情,多看了一会儿:“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要跟着我,不能乱跑,知道吗?”   陶程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能不能离开还不一定,思及此,陶程的眼神暗下来,他收紧了手臂,萨摩耶哆哆嗦嗦,不敢反抗他的抱抱。   “你发誓,不会离开我身边超过一米。”   “发誓?”   人类张口“我发誓”,闭口“如有违背天打雷劈”,全然不当誓言是一回事,但鬼魂不同,鬼魂的誓言必须完成,如果违背,身上就会积累业障。   陶程不知道发誓的后果,但潜意识告诉他,这不是可以轻易去做的事情。   就像不能闷头去撞墙。   “对,发誓,我们人类都会这样给出承诺。”仗着他不懂,谈秋生胡说起来头头是道,“外面的人很多,我怕你一出去就跟别的人跑了,你发誓了,我才能安心。”   毕竟是小鬼王,再加一道保险不为过。   陶程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怕我和别的人跑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谈秋生喜欢他?   “就像我怕你更喜欢陶小白,你也怕我更喜欢别的活人?”   嗯?   谈秋生跟不上他的逻辑,人和狗怎么相提并论,但对上陶程亮晶晶的目光,他迟疑了没几秒,含糊地点点头:“对,现在可以发誓了吗?”   “好!我发誓不会离开你!”   “……”   ???   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谈秋生回不过神来,他本以为还得费些口舌哄骗,小鬼王顶着一张天真乖顺的脸,他刚刚消散的愧疚之情又生出来了。   他这么单纯,你怎么忍心骗他?!   谈秋生膝盖一痛,恍惚间分辨不清他和陶程的身份了,他是正义的地府工作人员,陶程是做尽坏事的小鬼王,怎么现在搞得好像他是诓骗单纯少年的反派了。   啧。   陶程有毒。   “快走吧。”   手机消息接二连三,被晾着的四殿和陆一九早就不耐烦了,再不加快速度,两人就要杀过来了。   谈秋生拉住陶程,带着他往外走。   谈秋生长得高,步子大,陶程跟不上,被拉着走了两步便放弃了学人类走路,从表面上来看是两人一起走,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陶程的脚不沾地,就像一个人形风筝,被谈秋生拽着往前飘。   身影重迭在一起,好像亲密无间。   陶程有一瞬间的恍惚,担忧和恐惧都被手臂上的温热触感掩盖住了,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多好,没有什么人和事能分开他和谈秋生。   在这个念头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心底突然响起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尖锐声音——   报仇!   要报仇!!   深刻在灵魂上的仇恨席卷而来,陶程呼吸一滞,周身的鬼气翻涌,他好像突然坠入了冰窖,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都泛起刺痛。   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滚沸的怒火依旧提醒着他必须要去做一件事——报仇。   不应该因为谈秋生而放弃,不应该沉溺于现在的安稳生活,他应该耗尽一切心力去报仇,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将这份痛苦所指向的仇人推进深渊。   否则他不配活着。   陶程抱紧了萨摩耶,在谈秋生和陶小白之间,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在谈秋生和报仇之间他也该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现在他竟然会迟疑,会拿不定主意。   明明只相处了没几天,可谈秋生对他的影响竟然能够和刻在灵魂上的仇恨相提并论,陶程暗自心惊,他是被谈秋生迷了心窍吗?   充满智慧的小鬼应该时刻保持冷静,不能因为一时的喜好而头脑发热,谈秋生只是比玻璃珠子更讨他欢心的东西,他想要将谈秋生留在身边,但迟早有一天谈秋生也会像玻璃珠子一样,失去对他的吸引力。   没错,就是这样。   小鬼王深吸一口气,看向谈秋生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既然他和谈秋生已经混熟了,接下来就该想办法让谈秋生帮他报仇了。   走到法阵边缘,谈秋生松开了手。   “怎么不走……”   话没有问完,陶程就收住了声音。   他记得这里,再往外迈出去一步就会受到攻击,那种痛楚至今还清晰的烙印在他的灵魂上,就像是厌恶疗法里的惩罚措施,重复受到教训,就会恐惧犯错。   在过往数不清的痛苦作用下,他几乎失去了逃离的勇气。   陶程呼吸发紧,在绿化带之外,谈秋生冲他伸出手,微微笑了一下,就像是传说中的塞壬,无处不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诱惑人靠近他。   “来。”   “握住我的手。”   像是温柔的轻哄,但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意味。   “陶程,到我身边来。”   陶程看到一束光降临在他身上。   他伸出手,抓住了光。 第16章 官宣   人间的门锁拦不住四殿和陆一九,在谈秋生还没开门之前,两个来自地府的老鬼就穿墙而过,进入了特殊事件事务所。   陆一九吸溜着巧克力奶,刷鬼网论坛刷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发出“嘿嘿嘻嘻桀桀”的诡异笑声。   事务所里只有一张椅子,自然要留给领导,四殿时刻不忘处理公务,一边批复地府送上来的公文,还要抽空敷衍他那个更年期老顽童爹,忙得焦头烂额。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陆一九收住笑,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吵到你了?”   四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办起公来更是全神贯注,就算地府被人炸了都影响不到他,竟然会因为他太吵了而发脾气。   嚯,稀奇事。   陆一九沾沾自喜,不由得生出一种“我出息了”的心情。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过一瞬,四殿就恢复了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发脾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噢~~”陆一九拖长了调子,摩挲着伞柄,笑眯眯道,“阎王又找你谈心了?”   四殿挑了挑眉,似乎是在问他怎么知道的。   陆一九努努嘴:“你手机响个不停,除了我,整个地府里敢这样骚扰你的人只有一个,你爹,即我领导的领导。”   “所以阎王找你聊什么,催婚吗?”   他勾着唇角,玩笑道。   四殿收起批复完的公文,一边回消息,一边道:“跨越催婚这一步,他直接让我养娃。”   “……”   “养娃?!!”   脑海中浮现出四殿抱着孩子的画面,古板的男人卸下一身冷漠,温柔地安抚着一个小生命……陆一九险些将伞柄捏碎:“阎王会不会太着急了?”   未婚生子,就算在地府里也不算光彩的事情。   四殿嫌弃地“嗯”了声,撂下手机:“他有病,想把小十送进秘密调查组,让我照顾。”   “嗯,确实有病,怎么能……嗯?小十?十殿?”   四殿捏了捏鼻梁,罕见的表现出烦躁,十殿是地府里最小的孩子,名义上是一殿之主,实际上管的事不多,被头上九个哥哥保护得很好。   秘密调查组事关重大,又牵扯到几百年前的人间异院,背后的真相错综复杂,很是危险。   让十殿参与其中,无疑是将他推入险境。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阎王会这样做。   四殿头疼不已。   “调令不日下发,牛头马面已经护送小十在来的路上了,你准备一下,等会儿把人接过来。”   不解归不解,人都到了还是得接的。   陆一九应了声,问道:“十殿参与调查,住在哪里?”   眼下调查都在人间开展,十殿没有四殿那么大的权限,无法随意在两界来往,势必要选择一个落脚的地方。   “暂时让他住在你那里,等车祸的事情解决了再安置他。”不知想到什么,四殿停顿了一下,“你的住处真的没有……秘密?”   比如金屋藏娇。   有谈秋生珠玉在前,四殿对陆一九没有在住处里藏了相好的事情持怀疑态度。   陆一九失笑:“我有没有,领导你还不知道吗?”   四殿稍稍舒了口气:“最好事实和我看到的一样,小十还是个孩子,他很乖,你别把他带坏了。”   “我带坏他?!”陆一九很不服气。   十殿那混不吝的小霸王,也就在你面前乖。   陆一九默默腹诽,悄悄打开鬼网论坛。   在论坛上发帖可以选择实名或者匿名,十殿天不怕地不怕,常常是实名发帖,偶尔匿名吐槽,但帖子的内容极具个人风格,一看就能猜出皮下是他。   简而言之,匿了个寂寞。   等他找到十殿发的帖子,就让他领导好好看看,这个乖弟弟背地里是什么样子。   “他们过鬼门关了。”   鬼门关位于人间和地府的交界之处,除了驻人间的工作人员和像四殿这样有特权的鬼差外,其他鬼想要开贯通两界的鬼门需要提前打报告,经过一系列审核程序,否则只能走正经路线——鬼门关。   十殿是从鬼门关过来的,可见他加入秘密调查组是阎王的临时起意。   四殿暗自思忖,半晌没得到陆一九的响应,抬起头:“你在看什么?”   “唔。”陆一九指尖微动,飞快地刷过帖子,“我看到一个有趣的东西。”   “嗯?”   陆一九给他看无意中刷到的帖子:“本来想给领导看看家庭教育方面的东西,结果刷到了这个,你看。”   科技发展,地府里的鬼也赶时髦在5G海洋里畅游,只有像四殿这种一直用老年机的鬼还没有上过网,甚至不知道论坛是什么。   陆一九对上他略显迷茫的眼神,心下好笑:“这个是阴间论坛,所有鬼都可以在上面发帖,就像一个大的工作群。”   沉迷工作的四殿很快就根据这个比喻理解了论坛:“这个帖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帖子的标题是【收留的可爱鬼说喜欢我,怎么判断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这句话看起来很正常。   陆一九看出了他的想法,唇角勾起,笑得促狭:“帖子没问题,但这个发帖人有问题,这是谈秋生发的。”   四殿呆住:“……谈秋生?”   “每个鬼在鬼网上的账号都是唯一的,这个发帖人没有匿名,他的编号和谈秋生相同。”   所以,这是谈秋生发的帖子。   四殿缓了一会儿,觉得这帖子的标题很不符合谈秋生的风格,但一想到陆一九说过谈秋生金屋藏娇,又觉得莫名贴切。   所以谈秋生真藏了个小情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谈老板的主楼,本人颜值9分,平时挺高冷的,拒鬼于千里之外,真看不出来他这么自恋。”   陆一九忍俊不禁,任由四殿拿着他的手机翻看帖子内容:“等会儿见了他,可得好好臊他一顿。”   四殿对八卦不感兴趣,只惊讶了一瞬就恢复正常,快速将帖子浏览了一遍:“这里面没有人认出是谈秋生发的帖子。”   比起论坛首页上的帖子,这个帖子的热度不高,大部分鬼的注意力都和陆一九一样,集中在“颜值9分”这句话上,嘲讽楼主自恋。   最搞笑的是其中有一条评论:颜值9分?笑死鬼了,你以为自己是地府一枝花吗?   他记得地府一枝花是谈秋生的外号。   四殿掀起眼帘:“地府之人的编号不对外公布,你怎么会知道谈秋生的编号?”   陆一九闻言一愣,搪塞道:“我和他怎么也算是同事,工作的时候记下的。”   “你们一个对接四殿办事处,一个对接十殿办事处,工作并没有重迭的地方,在秘密调查组成立之前,应该没怎么打过交道,更不会熟到交换编号。”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地府,编号是十分私密的信息,如果有鬼魂两情相悦,会互相交换编号,这一度成为鬼魂表达爱意的方式。   人间异院出事造成的影响之一就是编号泄露,自那以后,编号的重要性就下降了许多,相当于人间的身份证号码,可以通过一定的途径查询。   虽然私密,但不完全私密。   去记一个不太熟的人的编号,很奇怪。   四殿心细如发,对不寻常的事情格外敏锐:“所以是你和谈秋生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陌生,还是说你调查过他?”   四殿的语气一如往日般平静,但这句话好似巨石入海,在两人之间掀起了千层浪。   “你希望答案是什么?”   陆一九撑着桌子,半俯下身,冷沉的声音随着高大的身影一起覆压下来,有种无法逃离的压迫感,四殿怔了下,被他幽深的目光定在椅子上。   时间慢了下来,度秒如年。   不等四殿回答,陆一九很快恢复了笑容,刻意拖长的调子吊儿郎当,仿佛刚才的深沉只是他的错觉:“恰巧我活了很长时间,恰巧我过目不忘,领导,其实不止是谈秋生的编号,地府里任职鬼差的编号我都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歪了歪头:“包括你的。”   “滴滴滴!”   铃声突然响起,凝滞的气氛被打破。   陆一九循声看过去,四殿那堪称古董的老年机上显示出来电人:小十。   或许只有亲弟弟才能在四殿的联系列表里获得昵称备注,他曾经看过四殿的通讯簿,其他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名字。   陆一九收敛了气势,站起身,初晨的天气晴朗,他却握住长柄伞抖了两下:“看来他们快到了,我去接一下。”   四殿恍然回神,将手机递还给他。   陆一九扬扬眉梢:“不看了吗?”   他指的是论坛上的帖子。   方才四殿一直在刷帖子,看起来兴致颇浓。   四殿面色冷淡:“不了。”   他怕一不小心戳破陆一九的秘密。   和人类一样,鬼也手机不离身,互换手机已经成为比交换编号更能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领导和下属需要保持距离,不该做这种亲密的事情。   四殿挂断电话,给十殿回了一条消息:“速去速回。”   “好。”   陆一九撑开伞,走了出去,伞下没有影子,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不消多时就消失在阳光下了,四殿望向虚空之中,似乎能看到被他衣角扬起的尘埃,存在感很低,却不容忽视。   就像陆一九这个人一样。   -   谈秋生带着陶程来到特殊事件事务所的时候,正好遇到陆一九和十殿,十殿绷着脸,脸色难看,一副吃了炸药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   “哼!”十殿瞪了他一眼,重重地摔上门。   谈秋生挑了挑眉:“我梦游的时候刨了他祖坟吗?”   “小霸王被他爹发配过来端茶倒水,心里不爽着呢。”陆一九轻哂,目光越过谈秋生,落在他身后的陶程身上,“听说你收留了一个特别可爱的软萌可爱g……小家伙,就是他吗?”   陶程探出头来:“你认识我?你是谁?”   终于逃出生天,一路上还见了不少活人,陶程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欢欣。   “他是我的同事。”   谈秋生反手将陶程摁回身后,狐疑地打量着陆一九:“你从哪里听说的?”   他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陶程的存在。   陶程还不是真正的鬼王,在鬼差眼里和普通的鬼差不多,陆一九能看出他的身份很正常,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陶程软萌又可爱。   陆一九眨眨眼:“你猜。”   看谈秋生的反应,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实名发帖了。   “呵呵。”   谈秋生懒得搭理他,拎着陶小白的脖颈将它塞到陆一九怀里,反手一捞,把好奇地打量着陆一九的陶程带进了事务所里。   玻璃门还没关上,警告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以后离他远点。”   陶程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是变态,专门骗你这种乖孩子。”   “哦。”   陆一九:“……”   你才是变态!   “醋劲儿忒大。”陆一九小声咕哝,拍了拍狗头,“你说是不是?”   陶小白:“汪!”   陆一九一手抱着狗,拿着手机戳戳点点,看着某个帖子激增几十条回复,被顶到了论坛最上面,勾勾唇角,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手机。   呼,这下舒坦了。   事务所里有一个小休息室,谈秋生将陶程安顿在里面,为防四殿和陆一九对陶程的身份产生怀疑,他一路上想了好几种隐瞒的办法,谁知道一种都没用上。   陆一九不知从哪听说他收留了陶程,就连四殿的态度也很平淡,只看了陶程一眼就移开视线。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就算看不出陶程是鬼王苗苗,也能看出他的力量很强吧,怎么这俩人都毫不关心。   拿到线索陶小白,四殿立刻开始部署计划,十殿憋着一肚子火,不敢在他面前发,听了一会儿就气呼呼地飘进了休息室。   谈秋生正要跟进去,被陆一九拦住了:“十殿还是个孩子,你连他的醋都吃?”   谈秋生愣住:“吃醋?”   “小十还小,你们在他面前注意一点,不要太亲密。”四殿满脸不赞同,严肃道,“工作为重,以后记得不要带家属上班,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等等,什么家属?!   谈秋生看看休息室,又看看面前的两人,心情复杂:“你们该不会以为他是我的……吧?”   对象,相好,小情人。   谈秋生没办法把这些词安在陶程身上。   他算是知道陆一九和四殿为什么没有怀疑陶程了,合着是以为陶程跟他有那种关系,谈秋生哭笑不得:“他还是个孩子,我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会和他有一腿。”   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陶程风风火火地冲出来:“谈秋生,把你的手机给我。”   他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两只手举高到下巴。   谈秋生觉得他这样子有些眼熟,余光瞥见陶小白才想起来,小狗饿了向他讨肉吃的时候,总会用前爪扒着他的腿,不停地摇尾巴。   谈秋生忍住揉他脑袋的冲动,拿出手机:“你要手机干什么?”   “我要玩!”   陶程一拿到手机,掉头就走,风风火火地冲回了休息室。   谈秋生啧了声,小声嘀咕:“还玩手机,可把你厉害的。”   谈秋生转过身,对上两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四殿推了推眼镜,眼神里略带一丝鄙夷:“以后不要带家属上班。”   这么轻易就把手机给陶程,还说没有一腿。   陆一九玩味一笑:“不是禽兽?”   谈秋生:“……”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喂!   所以为什么他会想也不想就把手机给陶程呢?   谈秋生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三个人的工作能力都很强,很快就敲定了调查方案,由陆一九和四殿带着陶小白去车祸现场回溯它的死亡真相,谈秋生留在事务所里——看孩子。   “我看起来很像奶爸吗?”谈秋生不解,怎么他的工作就变成了带孩子。   陆一九摸了摸下巴:“你的胸肌不错,挺适合做奶爸的。”   谈秋生:“……滚。”   两人吵吵闹闹,四殿头也不抬,平静道:“小十现在也是调查组的一员,你和他共事过很多年,比较熟,另外,你放心丢下你带来的那个小鬼吗?”   谈秋生噎住。   他确实不放心把陶程留下。   谈秋生心不甘情不愿,不得不承担起看孩子的工作。   “谈老板,有事随时联系。”陆一九突然想到什么,扬起唇角,“对了,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在论坛上,祝你好运。”   “什么问题?”   谈秋生一头雾水。   陆一九没有回答,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谈秋生轻嗤:“莫名其妙。”   -   休息室里气氛祥和,陶程和十殿并排坐在床上,捧着手机窃窃私语。   “谈秋生竟然真的把手机给你了。”十殿一脸玄幻,不敢置信地打量着陶程,“你们两个……啧,难道那个帖子真的是他发的?”   陶程不明所以:“什么帖子?算了,不重要,你之前说我能拿到手机就证明谈秋生喜欢我,你输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四殿噘嘴,不服气道:“只拿到手机不够,我得验证一下。”   说着,他打开谈秋生的手机,点开论坛。   账号是自动登录的,发帖记录只有一条,正是那条热度最高,现在正飘在首页上的帖子。   【收留的可爱鬼说喜欢我,怎么判断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帖子前面的楼层都在嘲讽楼主自恋,从某一楼突然画风一转。   【123l:这个编号看起来好熟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T的吧。】   【124l:T?】   【125l:颜值9分……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T吧?!】   【126l:123哥,你为什么会知道别人的编号?】   【127l:望周知,编号很好查,在办事处里当差的鬼都能查到。】   【128l:刚刚查了一下,竟然真的是T!!一枝花被鬼给采了!!!】   【129l:卧槽?!!】   【130l:???】   【131l:???】   ……   【1888l:怎么回事,我上次进过这个帖子,楼主不是个普信鬼吗?这帖子怎么又被顶上来了,我错过了什么?!】   【1889l:普信鬼?乐了。】   【1890l:乐了+1。】   【1891l: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加我一个。】   【1892l:我是1888,你们到底在乐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懒得爬楼,求好心鬼解答。】   【1893l:总结:地府一枝花被骂普信鬼,乐。】   【1894l:地府一枝花?谈秋生?这和普信鬼有什么关系?等等,该不会……】   【1895l:1888姐妹,你还好吗?】   【1896l:还好,我挺住了,正在用备用机重新爬楼,刚刚看到123l,完了,我现在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好像激情开麦怒骂我本命男神不要丑鬼多作怪了QAQ】   【1897l:QAQ,我也骂过,一时间不知该后悔还是该嫉妒那个被一枝花收留的可爱鬼。】   ……   评论以每秒几十层的速度刷新,论坛上炸开了锅。   “这帖子竟然真是谈秋生发的,他收留了你,你进了他的家。”十殿心情复杂,幽幽地叹了口气,“愿赌服输,你说吧,让我做什么事?”   他刚才和陶程打赌,赌谈秋生是不是喜欢陶程,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他认为谈秋生不喜欢陶程。   十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谈秋生的地盘向来不让人踏入半步,就连阎王也不例外,可他却收留了陶程,这难道还不算爱吗?   毫无疑问,他输了。   一诺千金,他堂堂地府十殿的承诺更是贵重,陶程相当于捏住了使唤他的机会。   十殿撇了撇嘴。气急败坏:“看不出来你有什么魅力,谈秋生竟然放着那么多追求者不选,偏偏选了你。啧,小鬼,你几岁了?成年了吗?”   陶程挺直腰杆,俯视着他:“你才是小鬼,我比你高,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哥哥’。”   十殿磨牙,他最讨厌别人说他矮:“哥哥个鬼!我的年纪做你爷爷都绰绰有余!”   他都快两百多岁了!   长得高了不起啊!!   “你真没礼貌。”陶程的嫌弃很明显,“不叫就不叫,正好我也不想当你哥哥。”   十殿:“……”   臭小鬼!和谈秋生一样讨厌!   “你刚刚说谈秋生有很多追求者,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看这些评论,每一条就代表一个人,他们都喜欢谈秋生。”十殿点开帖子,指给他看。   陶程不识字,看不懂帖子的内容,但他会数数,这帖子滑不到底,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条评论,根据十殿的说法,就代表谈秋生有数不清的追求者。   “不行!”   谈秋生是他的,不能被别人抢走。   陶程心急如焚:“他们不可以喜欢谈秋生。”   十殿还在记仇,眼睛一转,故意道:“谈秋生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依我看,他很快就会喜欢上别的鬼了。”   让你说我矮,气死你!   陶程信以为真,又急又气,差点把手机捏碎:“你还欠我一个要求,我要你帮我赶走这些追求者,不能让谈秋生喜欢上别的鬼。”   十殿心思微动,咧开嘴:“行,成交。”   这小鬼也太好骗了。   十殿拿过谈秋生的手机,敲敲打打。   陶程看着他发送,惊怒不已:“你评论了,你也喜欢谈秋生?!”   “……我这是在帮你赶走情敌!”十殿努努嘴,解释道,“我刚刚以谈秋生的名义宣布你们在一起,这样就没有人会来追求谈秋生了。”   陶程半信半疑:“真的吗?”   十殿义正词严:“真的,插足别人是第三者,是不道德的,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事。”   “那不正常的呢?”   “……”   十殿被噎住。   知三当三受人唾弃,但还是有人不要脸,上赶着当小三,以谈秋生那群变态追求者的疯狂程度,道德约束效果有限。   十殿沉思片刻,在鬼网上搜索:如何绑住一个男鬼的心?   抓住他的胃,pass。   欲擒故纵,欲拒还迎,适当撒娇……   有了!   十殿拍着陶程的肩膀,胸有成竹道:“我找到让谈秋生离不开你的办法了!”   -   谈秋生一进休息室,就看到双目放光的陶程,心里顿时一咯噔。   上次陶程露出这种表情,是突发奇想,想要弄死他的时候。   这小鬼王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我去外面,你们慢慢聊。”   十殿嘿嘿笑了两声,听得谈秋生后背发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休息室里只剩下陶程和谈秋生,陶程关上门,推着谈秋生往里走,靠墙放了一张单人床,年久失修,一坐上去木板和铁杆就会响个不停。   谈秋生被按着坐下,还没来得及发问,陶程就跳进了他的怀里。   冰凉的体温笼罩过来,带着淡淡的奶香,冷而甜,是独属于陶程的气味,谈秋生心里一紧,呆愣愣地看着坐在他腿上的小鬼王。   陶程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笑容灿烂,一派天真地宣布:“谈秋生,我要和你生小鬼!”   空气突然安静。   十几秒之后,谈秋生的大脑才恢复运转,他深吸一口气,干笑:“……你刚才说什么?”   不可能,绝不可能。   偷亲他都害羞的小色鬼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开玩笑,一定是他听错——   陶程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谈秋生,我要和你生小鬼!” 第17章 止咬器   阴间论坛。   帖子标题:【收留的可爱鬼说喜欢我, 怎么判断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2222l(实名lz):本人谈秋生,我已经和收留的可爱鬼在一起了,他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鬼, 我们不会分开的,请各位不要再喜欢我了。】   谈秋生瞳孔地震, 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抖, 陆一九和四殿的反常, 藏在论坛里的答案……结合帖子,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这是怎么回事?!”   “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陶程挥了挥拳头,斗志昂扬。   守护自己的宝物不被夺走是每一个小鬼的天性!   好胜欲令陶程那双大眼睛更加明亮, 他还记得十殿的嘱咐, 不能暴露背后帮忙的人是谁, 于是特地申明:“评论是我发的, 和那个没礼貌的矮子没有关系。”   “……”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趴在门缝上偷听的十殿气急败坏,这小鬼是故意出卖他的吧。   还有, 谁是没礼貌的矮子!!   休想让本殿下再帮你!!!   谈秋生睚眦必报, 此地不宜久留,十殿咬牙切齿问候完陶程的十八代祖宗, 冲着休息室的门做了个鬼脸, 转头就气呼呼地冲出了事务所。   休息室里落针可闻,陶程有一点忐忑,谈秋生相信他说的话没有?   他仰头蹭了蹭谈秋生的下巴, 软乎乎的发丝搔在脸上, 让谈秋生想到了求摸头的萨摩耶——不, 比小狗更要黏人,还很爱娇。   更像是猫猫。   从雨夜见到陶程的第一眼开始, 谈秋生就觉得他像猫,一只有着高贵血统的猫猫,没有受到精心的照顾,浑身湿淋淋的,眼神湿漉漉的,是个十足的小可怜。   猫猫的占有欲很强,容不下其他追求者的存在。   从谈秋生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讨厌和他亲亲贴贴,陶程备受鼓舞,凑上去又亲了他一口。   像是一片雪落在脸颊上,轻飘飘的,柔软又冰凉。   谈秋生浑身一震,突然想起1930年的人间,那年冬天的雪很大,陶程如同在雪中伫立已久,裹着一身的寒气扑进他怀里。   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谈秋生紧绷的心弦被狠狠拨动,他捏住陶程的手腕,在推开他之前先进行了自我怀疑,他对陶程是什么想法?他只是把陶程当作宠物吗?他是否对陶程有别样的心思?   没有想到答案,谈秋生心绪纷杂。   “谈秋生,轮到你亲亲我了。”   1930年的雪具化成一个吻,记忆中的人间变成了万里挑一的小鬼王。   看着重新贴上来的陶程,谈秋生恍然回神,手忙脚乱地将他拎开:“坐好,不要乱动。”   陶程大字不识,更别说打字了,评论一看就出自十殿的手笔。   “你不用替他开脱,我知道这评论是他发的,你,你说生小鬼也是他教的吧,以后不许这么说了。”   在那个帖子发出去之前,他还对陶程的心思存疑,夜半的偷吻和光明正大的亲亲发生之后,陶程的心思就摊开在了明面上。   不能拒绝,不能接受,谈秋生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为什么?”陶程振振有词,“生了小鬼就能绑住你的心,你就不会再喜欢上别的鬼了,你不让我说,是想和别人生小鬼吗?”   是谁,是哪个追求者提前霸占了谈秋生。   陶程凶巴巴地抱住他胳膊:“不行,你只能和我生小鬼!”   “……我是男人,你是男鬼,我们生不了小鬼。”   连这都不知道,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跳到成人频道了,谈秋生稍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男人和男鬼生不了?那男鬼和男鬼能生吗?”陶程跪坐在床上,他仰头看着谈秋生,看他方才亲过的地方,舔了舔唇。   谈秋生好好亲,还想亲。   一种比热牛奶更强的口腹之欲涌上心头,陶程喉咙干痒,按捺不住扑上去,对准谈秋生的脸又响亮地吧唧了一口。   谈秋生:“……”   谈秋生:“???”   他像偷鱼吃的小猫,动作敏捷,得逞后高兴得连眼睛都笑眯了。   矮子说了,多亲亲可以让谈秋生更喜欢他,和喜欢的人一起睡觉就能生小鬼。   “我们不能生小鬼,一定是因为亲的不够多。”   “……”   “我多亲亲你,你就会更喜欢我了。”   “……”   “亲完之后还要一起睡觉。”   “……等等!”   再不阻止,画风就不对了。   “不等!”   “我不等了,我就要来!”   谈秋生:“……”   陶程一鼓作气,掀起谈秋生的衣角将手贴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谈秋生的身体,紧张之余还有些不好意思,和之前远远地偷看不同,掌心下就是柔韧紧实的皮肤,摸起来不软不硬,很特殊的手感。   陶程有些上瘾,撸狗一样在谈秋生的腹肌上呼噜了几把,顺着鲨鱼线往上。   明明是被打成几块的肚子,看起来丑了吧唧的,想不到摸起来的感觉这么好。   陶程双眼放光,小鬼王性情单纯,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直接,想亲就亲,想摸就摸。   此时觉得舒服,一埋头就扑进僵住的谈秋生怀里,脸颊贴着肚子蹭了蹭,颇为享受:“好舒服。”   “……”   大傻春,你要干什么?!   一股阴气顺着胸口蹿上头,谈秋生闷哼一声,眼底挣出了万丈狂澜,暗色迭涌。   软软的,凉凉的。   陶程带给他的感觉鲜明而强烈,即使是淡而无味的雪,也不可忽视。   在冰凉的手继续作乱之前,谈秋生咬着牙,捏紧了那截细瘦的手腕:“陶程!”   十殿那糟心玩意儿究竟都教了陶程什么,为什么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小鬼王能一下子跨到成人频道?!   谈秋生头都大了,刚松开手陶程又黏了上来,他像一条渴水的鱼,拼命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消息:鬼王苗苗没有害人之心。   坏消息:他有色心。   谈秋生收紧手,将陶程的两只手腕攥在胸前:“你冷静一点。”   见他脸色不悦,陶程放弃了挣扎,乖乖地任他钳制双手。   “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生小鬼吗?”陶程快委屈死了,扁着嘴小声嘟哝,“我都不嫌弃你肚子丑,你怎么还不愿意呀。”   丑?   谈秋生没听懂,只当听错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掰正小孩的常识:“他是骗你的,我们一起睡觉生不了小鬼,只有女人才能生……”   这小鬼王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谈秋生突然理解了父母给小孩上生理教育课的尴尬,同时也见识到了熊孩子有多烦人,他苦口婆心说了一通,陶程非但没有改变想法,反而变本加厉。   “睡醒我们就能生小鬼了,生了小鬼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像个固执己见的异教徒,自言自语,不知是说给谈秋生听,还是在洗脑自己。   行为攻击和言语攻击双管齐下,生理教育是进行不下去了,谈秋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摁着陶程的脑袋将他抵在墙上。   手腕上的勾魂索滑落到掌心,变成一块巴掌大的小牌子。   打眼一瞧,和陶小白的狗牌有点像。   谈秋生摊开掌心:“之前答应你的东西做好了,我给你戴上。”   都开始霸王硬上弓了,再放任下去就要从成人频道转到法制频道,谈秋生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他拉过陶程的手腕,将勾魂索戴了上去。   勾魂索最克阴魂,长时间带在身上肯定会不舒服。   他本来不想这样对陶程的。   小孩子心性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三分钟热度,想一出是一出,陶程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走了:“好漂亮!”   勾魂索幻化成一体的手镯,中间形似长命锁,上面刻着谈秋生特地查询的符文法咒,能够克制阴魂的力量。   陶程欣喜地摸了摸:“我很喜欢,谢谢你谈秋生。”   狗牌是身份的证明,其中倾注了主人对宠物的爱,这手镯看着相似,却是个实打实的止咬器,狗狗戴上止咬器会闹脾气,会埋怨主人,可陶程却在道谢。   比愧疚更深的东西漫上心口。   如果陶程对他的喜欢属实,得知那份心意换来的是这样一个东西,大概会很难过吧。   谈秋生移开目光:“你喜欢就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我会好好珍惜的。”陶程爱不释手,摩挲着长命锁上的每一道纹刻,心口发烫,“这上面刻的是我的名字吗?”   谈秋生没答,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他会为很多人很多事软下心肠,如十殿所言他像个人一样,但在对待陶程的时候,他似乎过于残忍了。   理智告诉他对陶程所做的一切都很正常,是正确的。   可是……   谈秋生敛了敛眸子,没有可是,也不该有可是。   小礼物暂时打消了陶程的生小鬼大计,谈秋生抽空把论坛上的帖子删了。   事情已经传开了,论坛首页上飘着好几个相关的帖子,十殿用他的账号承认恋爱的截图满天飞,帖子删不删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看着心烦。   谈秋生一气之下卸除了阴间论坛,眼不见心不烦,清者自清。   眼看着到了中午,四殿和陆一九一直没回来,只发了消息让谈秋生看好孩子,有事再联络。   信息是陆一九发的,没有提查到了什么。   四殿对他的态度很冷淡,不难看出这位调查组的领导不希望他参与进来,谈秋生乐得清闲,什么都不干就能领工资,多好啊,就是不知道调查组的工资有多少。   “谈秋生,我饿了。”陶程眼巴巴地凑过来,“来的路上,我看到了很多吃的。”   见他好不容易把心思从成人频道转到美食栏目,谈秋生欣然应允:“乖乖听话,哥哥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好的,我听哥哥的话。”   “好孩子。”   孩子……   谈秋生猛地转过身,事务所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十殿的影子。   四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看的麻烦鬼跑哪儿去了?!   “他刚刚出去了,给我们创造二人世界。”   谈秋生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话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他出去了?”   “这里只有我一个鬼,他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陶程浑不在意,伸长脖子张望推着车卖糖葫芦的人,并不知道他简单的一句话给谈秋生造成了多大的震惊。   “你知道他是鬼?!”   原本以为陶程把他错认成人是因为分不清楚,可他却能看出十殿是鬼。   陶程不明所以,点点头:“看得出来啊,他是鬼,之前那两个人也是鬼,谈秋生,你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鬼?”   小鬼王撇了撇嘴,满脸不高兴:“你以后离他们远一点,我不喜欢我的东西沾上别人的味道。”   谈秋生无暇顾及他酸溜溜的命令,攥紧了拳头,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为什么陶程会认不出他也是鬼?   还是说陶程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在装傻?   谈秋生看了眼被糖葫芦馋得直咽口水的小鬼王,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身边有这么多鬼,你就没有怀疑过?”谈秋生旁敲侧击,不动声色地观察陶程。   小鬼王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不高兴地哼了声:“当然怀疑过。”   谈秋生心里一咯噔。   “你之前说那两个鬼是你的同事,我本来怀疑他们在威胁你,让你帮他们做事,但你看起来并不讨厌他们。”   陶程将目光从糖葫芦上撕下来,上下打量着谈秋生,最后看着他被衣服盖住的腹部:“你的工作是什么?和鬼有关吗?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多鬼?”   把谈秋生肚子打成几块的也是鬼吗?   陶程的眼神暗下来,怒色深藏。   “我,我的工作啊……”谈秋生拦住摊贩,买了一串糖葫芦,“我平时看看大门,有时候遇见鬼就聊几句,帮助他们选择正确的道路,不要做出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   陶程没听懂,又不好意思问,接过糖葫芦后故作老成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还挺厉害的。”   总而言之,谈秋生的工作是帮助鬼,那他想让谈秋生帮他报仇,看来指日可待了。   陶程眯着眼睛,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糖葫芦个大饱满,从中间横着切开,去掉山楂的核,鲜红的山楂裹上金灿灿的糖稀,凝固后的糖衣晶莹透亮,甜香四溢。   陶程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舔了两口,感觉到甜味在舌尖上化开:“好幸福。”   “嗯?”   “这个东西吃起来好幸福,我喜欢。”   谈秋生失笑,小鬼王什么都喜欢,吃个糖葫芦都能吃出满满的幸福感。   见陶程没有太在意他身边有鬼环绕的事情,谈秋生也不再提,将陶程没认出他也是鬼的疑问按捺在心里。   这件事无非只有两个可能,陶程认出来了在装傻,陶程没认出来。   无论是哪个可能,都不方便调查下去。   遇事不决放一放,答案总会自己冒出来的。   谈秋生不着急,看了看对糖葫芦又舔又咬的陶程,拿出手机联系十殿。   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谈秋生不耐烦地拧起眉头,认命地登上聊天软件。   聊天软件上99+,都是来询问帖子的事,就连阎王也来凑热闹,问陶程是何方神圣,把地府一枝花给采了。   爱看热闹不止是人的天性,也是鬼的,地府里的八卦传播速度更快。   谈秋生早就料到会被狂轰乱炸,卸除论坛的时候就下线了。   给十殿发完消息,谈秋生翻了翻聊天记录,越看脸色越黑。   在他删帖冷处理这件事之后,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本加厉了。   现在大家已经不好奇他的可爱鬼对象了,TMD开始问他和陶程什么时候生小鬼。   谈秋生额角青筋暴起,看了眼吃得满嘴糖碎的绯闻对象,生什么生,陶程都还是个孩子呢!   emmmm……   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和陶程生小鬼,陶程可是个男鬼。   如果陶程不是男的就能生了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谈秋生呼吸一窒,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试图把这个想法给彻底打消。   谈秋生啊谈秋生,你是疯了吗,还真可算和陶程谈一场恋爱不成?!   一定是被陶程传染了,才会胡思乱想。   十殿没回消息。   谈秋生心烦意乱,恨不得把这麻烦精狠狠揍一顿丢进炉里火化了,要不是十殿,陶程就不会学坏,他们现在还是以前那种正常的关系。   可以前是哪种关系,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不正常关系?   谈秋生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将一切都记在十殿头上。   “唔!”   刚刚还吃得不亦乐乎的小鬼王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谈秋生,它咬我!”   小鬼王哭唧唧:QAQ   “什么?”   陶程把糖葫芦塞给他,吐出一截舌头,含糊不清道:“唔这锅东西突然不甜咯,还咬喔哒嘴,坏了,你看!”   他指着自己的舌头,舌面上水津津的,残留着零星的红。   是山楂皮。   滚烫的糖稀裹住山楂时,表皮受热变软,表皮的糖被舔食干净,下一口吃到的就是山楂。   酸的山楂。   谈秋生被逗笑了,托着他的下巴合上:“没有咬坏,是你刚吃完甜的,才觉得格外酸。”   陶程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不信你再尝一口,咬这里。”谈秋生将糖葫芦转了个方向,把裹着糖衣的一头喂给他,“不要舔,直接咬。”   “咔嚓”一口,大半个糖球入了嘴。   陶程试探着嚼了嚼,眉头舒展,眼睛越来越亮。   “糖葫芦要咬着吃,外面的糖和里面的山楂一起酸酸甜甜的,先吃完糖,原本不那么酸的山楂也会显得很酸。”   就像吃惯了糖,再吃一点苦就会受不住。   谈秋生将被舔光了糖衣的山楂扔掉,把糖葫芦还给陶程:“慢慢吃,不够的话再给你买。”   对于陶程而言,应该是反过来的,吃够了苦,所以吃到一点甜就会满足。   -   直到下班也没见十殿回来,谈秋生一想到要面对四殿那张棺材脸就牙疼。   没错,牙疼。   他托着腮,想起被陶程塞过来的糖葫芦,牙酸不已。   谈秋生吃不了酸,能接受的酸度只到葡萄味棒棒糖,下午一时不察被陶程塞进嘴里一个糖球,牙根都软了。   偏偏陶程眉眼晶亮,一脸分享了美食的期待,他骂都不好意思骂。   啧,诡计多端的可爱鬼。   “叮铃铃——”   电话打进来,谈秋生看也没看,放在耳边:“没恋爱,没生小鬼,都是假的,不信谣不传谣,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一下午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来问这档子事的,知道他电话的只有鬼差同僚,谈秋生怕错过工作,只能接起来。   “噗哈哈哈哈,别挂,有事。”   “陆一九?”   谈秋生看了眼时间,五点一刻,没好气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要下班了。”   “天还没黑,你着什么急。”   鬼差有自己的上下班时间,很阴间,除了加班至少要工作到子夜。   谈秋生在人间生活了几十年,早就养成了阳间作息:“入乡随俗,我的事务所朝九晚五,现在已经过下班时间了,记得给我结加班费。”   电话对面安静了一瞬,谈秋生估摸着陆一九应该在偷偷骂他。   “我们在学校里,你把小十送过来就可以下班了。”   猝不及防听到四殿的声音,谈秋生浑身一激灵,莫名有种被上司催命的惊悚感:“学校?”   四殿言简意赅,安排完之后直接挂了电话。   谈秋生的脏话到了嘴边,这附近不仅有桐市一中,还有个大学,谁知道他们在哪个学校,最重要的是,十殿不知所踪,打电话不接,发出去的消息一直没有回。   目的地未知,运送的物品也不在事务所里,任务无法继续。   谈秋生脑海中浮现出一串公式:找不到十殿=不能送过去=不能下班   得出结论:下班无望。   这跟要一个打工人的命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幽怨气息太重,就连陶程都注意到了:“谈秋生,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工作内容不能透露,谈秋生含糊道:“小十失踪了,在他回来之前我们不能下班,不能回家休息。”   不能回家休息=不能睡觉!   陶程的生小鬼雷达被触动了,瞬间精神起来,急吼吼道:“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去把他找回来。”   “人间这么大,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怎么找?”   谈秋生已经开始考虑留宿了,只可惜休息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如果要住下的话,就要和陶程同床。   就他和陶程现在的关系,还真没把握陶程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个简单,我知道他在哪里,跟我来。”   谈秋生微讶:“你怎么会知道?”   陶程卖了个关子,带着他走到街头,换了方向走进另一条街,七拐八拐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走到谈秋生都要怀疑陶程在故意遛他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普蓝里斯大酒店。   桐市最豪华的酒店,隶属于C氏集团旗下,据说住一晚上要好几万。   身为一个实打实的穷鬼,谈秋生对这个住一晚要花他几个月工资的销金窟十分抵触:“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矮子在这里。”   谈秋生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十殿,皱了下眉头,十殿怎么会跑到这里。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里面,他已经待了很长时间。”陶程环视四周,突然面色大变,惊呼出声,“我感觉到了,他,他就在下面!”   “下面?”   “没错。”   陶程指指地面,谈秋生压下了心里的疑问,一边安排小白查酒店的结构图,一边打量着四周,给皇半仙儿拍了张照片。   很快皇半仙儿就回了电话:“你发达了啊!竟然住上这种规格的酒店了,怪不得买我的符,我就该给你提提价!”   隔着电话线都能听出他没宰到谈秋生的惋惜。   谈秋生翻了个白眼:“我是来找人的,你帮我看看,这酒店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找人?找什么人?”   “欠我钱的人。”   十殿是领导,领导给他发工资,所以十殿欠他的钱,没毛病。   一听这话,皇半仙儿顿时来了劲儿:“欠钱不还住这么好的地方,妈的,一定要把他逮出来,让他把欠你的钱吐出来,分给我一半!”   谈秋生:“……”   皇半仙儿嘴上不正经,但专业方面十分靠谱,行动迅速,很快就把有问题的地方圈了出来:“不得了啊,这位置聚风聚水,招财进宝,四周布置得十分玄妙,风水上佳,一看就能赚大钱。”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全市最大的酒店,一天的流水就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   “背后之人必定精通阴阳八卦,风水堪舆,啧啧啧,造诣不低啊,也就比我差了一丁点。”   谈秋生呵呵一笑,打断他的自吹自擂:“别说废话了,这些我也能看出来,我问的是更深一层的门道。”   十殿久去未归,竟然来了这种地方,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着什么急,我这就要说到了,再插嘴就不帮你了。”皇半仙儿是个有脾气的主儿,说起话来硬气得很,“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风水宝地汇聚八方财气,自然也会暗藏凶险。我说那人的造诣比我低,说的就是这一点,他并未破除险境,这就导致了此地风险与机遇并存,非寻常命格压不住这泼天富贵。”   谈秋生无槽可吐,现在的话术升级太快,什么风险与机遇并存,弄得好像青年大学习。   皇半仙儿话锋一转:“比如你就不适合靠近这里。”   “为什么?”陶程好奇地问道。   谈秋生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身上多了个后背灵,陶程不知何时跳到了他身上,耳朵贴着手机在偷听他们打电话。   在外人看来陶程是被谈秋生背着的,实际上他是飘在半空中,声音挟着阴气,凉丝丝的落在耳边,饶是谈秋生也做不到八风不动。   电话那边的皇半仙儿被吓了一跳,惊愕地问道:“谈秋生,谁在你身边?”   他尾音都飘了,谈秋生心中好笑,这么多年没见,皇半仙儿只涨胃口不涨胆子,卖个符能漫天要价,这胆子是越来越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小鬼王太厉害,隔着电话线都能让人竖起汗毛。   “一个朋友。”   “朋友?”   皇半仙儿的语气微妙,电流模糊了声音,听不出他是信了还是另有想法。   谈秋生赶着下班,开门见山道:“如果是你的话,想把一个人藏在这里,怎么藏才最为稳妥?”   专业的事要问专业的人,与其花时间去查,不如直接抄答案。   一个精通奇门八卦的半仙儿,不用白不用。   谈秋生想也没想就放弃了思考,摆烂摆得毫无心理负担:“给你一分钟时间。”   “……你当是在指挥小弟呢?!”皇半仙儿磨了磨后槽牙,“如果是我的话,我就把人藏在破绽之处。”   这聚宝盆的破绽自然就是被皇半仙儿诟病的凶险之处。   挂了电话,皇半仙儿发来了标记过的照片。   “原来如此。”   照片上,酒店整个被圈了起来,旁边有一个向下指示的箭头,和陶程所说的在地下不谋而合。   小白发来了酒店的结构图,酒店下面是停车场,像普蓝里斯这样的豪华大酒店,地下车库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酒店工作人员和住户能够进入。   “你能感觉到小十的具体位置吗?”   “离得太远了,如果能下去看看的话,应该可以。”   十殿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现在还查到了这里,肯定是出事了。   谈秋生拧了拧眉头,立马带着陶程去了最近的租车行。   租车行里有不同档次的车,谈秋生没研究过这方面,直接叫来老板:“你这里最能装逼唬人的车是哪辆,要开出去回头率100%,拉风到不懂车的人一看就知道我身价上亿。”   老板被他的实在逗笑了:“像什么劳斯莱斯、宾利、马莎拉蒂、兰博基尼……多了去了,不过我觉得要装逼最好还是跑车,识货的不识货的都知道这玩意儿贵!”   老板带他们来到一辆红色敞篷跑车面前:“这一款跑车可是我的镇店之宝,最高马力高达——”   见陶程一脸哇塞的表情,谈秋生就觉得妥了:“行了,就这辆,租一个小时。”   老板嘴角抽搐:“就一个小时?”   谈秋生点点头,付了押金,还跟老板换了几千现金,才载着陶程直奔普蓝里斯大酒店。   发动机轰隆隆作响,车速很快,敞篷跑车好似一道红色闪电在马路上飞过,四周的车辆纷纷避让,炫酷非常。   “这个好厉害,跑得好快!”陶程抓着安全带,感觉自己像要飞出去了一样,他左看看右看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谈秋生,你好帅!”   谈秋生有些好笑:“这样就帅了?”   他不明白车的魅力,但从陶程的反应来看,可以理解为什么渣男喜欢在夜店酒吧门口开豪车交朋友了。   普蓝里斯酒店的地下车库不对外开放,24小时有人值班,谈秋生开进去的时候被拦住了,他不耐烦地甩出一把现金:“本少爷可是你们酒店的VIP客户,赶紧放我进去,耽误了本少爷的好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驾驶位上是急不可耐的谈秋生,副驾驶上是双眼冒红心的陶程,值班人员看了看这辆价值不菲的跑车,暧昧地笑了两声,放他们进了停车场:“祝二位有个美好的夜晚。”   其中一个值班人员有些犹豫:“这就放他们进去了,是不是应该先核对一下他们的身份?”   另一个人数着钱,浑不在意道:“你懂什么,这种阔少不差钱,出手就是万儿八千的,你看他开那车,啧啧啧,还能过来蹭停车场不成?一看这大少爷就急着带小情人去办事,你要是拦了他,就得罪了这大客户,也就不用干了。”   另一边,进了地下车库的谈秋生和陶程在西南角停下车,按照皇半仙儿的说法,这里了是风水布局中的死门,最是凶险。   “他们为什么不拦我们了?”   谈秋生笑了声:“听说过一句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人间里的规矩繁多,但有一个共同点:所有规矩都可以被钱权势力改变。”   像普蓝里斯这种销金窟,出入的公子哥儿数不胜数,钱多,跋扈,擅长吃喝玩乐算是标配。   他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纨绔子弟。   停下车,谈秋生揉了揉陶程的头发,车速太快,陶程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为他的茫然天真再添一分:“等离开这里之后我给你多烧点纸钱,让你体验一把有钱的生活。”   从地下车库直通酒店的电梯在东北角,与之相对的西南角空空荡荡,连照明灯都少了好几个,四周昏暗异常,几乎没有车停在这里。   谈秋生拿出手机照明,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你有没有感觉到小十的气息?”   陶程摇摇头,欲言又止。   “难道不是这里吗?”   谈秋生眉心紧蹙,拿出酒店的结构图,能进地下车库的人太多了,藏什么秘密绝对不会选择这里,所谓的地下凶险之境应该还要继续往下。   本以为西南角是死门,是入口,没想到竟然一无所获。   “谈秋生,我……”   “怎么了?”   陶程脸色煞白,他紧紧地抿着唇,神情惊惶不安,在手机灯光的映照下,阴森森的,浑身散发着他身为鬼魂的独特气息。   谈秋生皱了下眉头:“害怕?”   他不记得陶程怕黑。   陶程犹豫了一会儿,抓着他的手腕凑近了些,几乎贴在谈秋生的身上:“这里和……和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像,我不喜欢。”   他感觉到了那股令他痛苦的力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让他毛骨悚然,浑身泛起灼烧般的疼痛感。   陶程以前住的地方……那不是鬼冢嘛!   难道这里和鬼冢有联系?谈秋生目光一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十殿就危险了:“别怕,找到小十我们就走。”   “可是……”   陶程还想说什么,谈秋生揽着他的肩膀,直接将他按在怀里:“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微凉的呼吸拂在锁骨上,谈秋生心头一紧,顺了顺陶程的头发,趁他看不见,另一只手抓出一大把符纸,不要命地撒了出去。   四周燃起青色的火焰,几秒过后,原本光滑的墙面上突然浮现出一扇电梯门。   出现了。   等符纸的青灰散尽,谈秋生才松开按着陶程头的手,带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下行上行,没有楼层都没有,地下停车场是最上层,一关上门就往下降去。   “我感觉到矮子的气息了,越来越浓了,我们好像快找到他了!”   谈秋生圈住他的手腕,掌心贴着勾魂索,没有勾魂索在手总觉得不安心:“等下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陶程不知道在想什么,咧着嘴笑了笑,丝毫看不出刚才的惧怕模样。   电梯停下,出来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墙上挂着烛台,蜡烛的光向外延伸而去,随着两人走过,烛火摇曳,几近熄灭。   谈秋生心下微动,搭着陶程的肩膀将他圈到怀里,烛火晃动的幅度立刻变小了。   人行过,鬼吹灯,这蜡烛既用作照明,又是一种检测的手段,由此可见,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屋子,上了锁,锁是先进的智能锁,指纹加上虹膜才能解锁。   这搁在以前,也就是糊上个符咒法阵,谈秋生暗自感慨,现代社会,科学算命赛博养生,创新的风终于还是吹到了玄学上。   陶程盯着门瞅了半天,目光幽深,语气有些激动:“矮子在里面,谈秋生,我们得打开门。”   怎么打开,砸吗?   这种牢不可摧的智能门恐怕砸也砸不开。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必须要尽快找到打开门的办法,谈秋生沉了沉眸子,十殿果真是货真价实的惹祸精,等这次事情解决之后,他一定要狠狠敲十殿一笔!   “谈秋生,你找到打开门的办法了吗?”   “没有。”   “必须打开这扇门,你不行的话就换我来!”   谈秋生连忙拦住他,无奈之余又有些惊讶,陶程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十殿了?   “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你退后,让我来。”   谈秋生拿着手机戳戳点点,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陶程直勾勾地盯着密码门,眼神执拗,面容狰狞。 第18章 阴阳鬼市   这里位于普蓝里斯大酒店的地下, 实验室那么先进,肯定是建造酒店的时候修建的,这么大的事情瞒不过酒店的主人。   普蓝里斯大酒店隶属于C氏集团旗下, C氏集团是桐市最大的企业之一,旗下业务囊括了诸多方面, 目前集团的掌权人名叫程嘉言, C就取自程。   程嘉言经常出席各种活动, 同时还是优秀纳税人, 网上有很多他的照片。   谈秋生找了一张高清图, 有赖于现代科技,照片的像素很高, 放大眼睛, 谈秋生并拢两指, 在照片上点了一下, 然后按在自己的眼皮上。   几秒后,他睁开眼, 虹膜已经复制完成。   这也算是他行走人间的本领之一, 这么多年,林林总总算下来也学了不少东西, 要是有一天不做鬼差了, 赚个盆满钵满不成问题。   人的掌纹独一无二,模拟指纹并不困难,找小白查一查程嘉言的生辰八字就可以了。   准备好虹膜和指纹,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 来到密码门前。   听天由命了。   “滴——”   指纹验证通过。   赌赢了!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忙, 谈秋生心中大喜,连忙验证虹膜。   “滴滴滴——”   这次的提示音足足响了三声。   谈秋生略有疑惑, 难不成是虹膜不对?   下一秒,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   身旁刮过一道阴冷的风,陶程已经冲了进去,谈秋生来不及想太多,迅速跟上去。   门后是一间偌大的实验室,里面摆着很多桌子,桌上放置着各种工具和仪器,实验室最里面竖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容器,圆柱形水箱,里面充满了蓝色的液体,液体里泡着一团蜷缩的红肉。   这里就像一个生化实验室,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和刺鼻的药水气味不断冲击着人的神经。   谈秋生呼吸发紧,几欲作呕。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浸染在蓝色液体里的肉团总有种心悸的感觉。   这里冷冰冰的,充斥着无机质的气息。   谈秋生环视四周,没有找到十殿。   怎么回事,十殿不在这里吗?   “滴滴滴——滴滴滴——”   急促的声音像极了炸弹读秒,谈秋生心里一惊,目光锁定在那根巨大的圆柱水箱上。   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水箱上闪烁着红光,底部输入液体的管道连接口咕噜噜冒着泡,那些冰冷的液体好像突然烧开了一样,沸腾起来。   刺耳的嗡鸣声敲响警钟,谈秋生脑袋里的弦“铮”的一声:“快点离开这里!”   在圆柱水箱面前,陶程仰着头,置若罔闻,他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盯着那块被气泡簇拥着的肉团。   “陶程!”   被叫到名字的小鬼王没有回头,他走向水箱,举起手贴了上去。   红光映在他身上,他微微偏过头,嘴唇翕动。   谈秋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又或者陶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抿了抿唇。   那一瞬间,他莫名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水箱中的气泡越来越多,那块肉团迅速腐烂,细胞脱落,露出包裹在其中的骨头,细细碎碎的,只有零星的几块。   陶程发了狂似的,一拳捶上了水箱。   钢化玻璃十分坚固,水箱纹丝不动,腐烂的肉团变成了细小的淡红色絮状物,漂浮在蓝色药水中,受到外力撞击,水箱里的液体晃动不停。   谈秋生被捶得心头一震,电光石火之间,琐碎的线索浮上心头。   消失的十殿,发狂的陶程,意料之外的豪华酒店,诡异的实验室……   “砰!”   “砰!”   “砰!”   ……   陶程表情扭曲,萦绕在他身上的鬼气呼啸涌动,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每一击都裹挟着千钧之力,好似要引起山崩海啸。   “陶程,快住手!”   谈秋生抓住他的手,却被大力挥开。   勾魂索感觉到谈秋生的心情,随着陶程的每一次动作抖动不停。   谈秋生咬了咬牙,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本来是打算当成止咬器,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电击项圈。   电光石火之间,陶程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了谈秋生怀里。   谈秋生单手抱着他,正想转身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在蓝色液体的衬托下,那几块骨头更显得白皙,像雪一样,干干净净的。   谈秋生沉吟片刻,掏出一张符纸拍在陶程的额头上,拿下他手腕上的勾魂索,勾魂索一入手立马化为原形,谈秋生反手猛地挥过去。   终于,水箱上裂开了一道缝隙,蜘蛛网在钢化玻璃上蔓延,连接口处的红光终于停止闪烁。   “咔嚓!”   玻璃碎开的瞬间,药水喷涌而出,像一场倾泻而出的蓝雨。   谈秋生捡起那几块骨头,扛着陶程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爆炸声,谈秋生飞似的冲进电梯,走廊上的蜡烛全都灭了,实验室的大门被炸得飞了过来,可无论怎么按,电梯都纹丝不动。   早在虹膜锁打开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就被锁定了,水箱会自动焚毁,电梯会停止运行。   谈秋生暗骂一声,教训熊孩子似的,飞快地在陶程的屁股上揍了几巴掌。   要是到了现在他还没想清楚一切就白活这么多年了,十殿根本就不在这里,想也知道是陶程故意诓他来这里的。   竟然敢算计他,欠收拾!   谈秋生一想起陶程那面不改色骗人的小模样就上火,本以为是个乖顺听话的可爱团子,结果是个芝麻馅汤圆,看着白,切开黑。   最可气是自己根本没有怀疑就上了他的当。   谈秋生咽不下这口气,平素里的温和假面被撕了下去,露出了隐藏起来的阴沉冷厉。   熟悉谈秋生的人知道,他并不像表现出来那样温文尔雅,心软只是装出来的习惯,实际上这人冷得很,骨子里流着疯狂的血,不然也不会偷偷将小鬼王养在身边。   谈秋生反手一挥,勾魂索破空而去,将走廊上的烛台全部劈了个粉碎。   爆炸声不停,尖锐的警报声吵的人头脑发昏,千钧一发之际,谈秋生劈手拉开一道鬼门,又气又恨地扛着陶程逃了出去。   一个月的禁止开鬼门惩罚期还没过去,谈秋生动用了紧急权限,鬼门开在固定的地点——阴阳鬼市。   阴阳鬼市靠近黄泉和鬼门关,是鬼界和人间的交界处,是不受地府管辖的灰色地带。   八字轻的活人容易受到阴气影响,容易误入这里,因此阴阳鬼市里不仅有鬼魂,还有活人。   落地后,谈秋生立刻将勾魂索戴回了陶程手上。   小鬼王额头上顶着一张黄符,像动画片里被封印的僵尸,瞪大的眼睛里还保留着在实验室时的疯狂。   谈秋生没急着撕下他身上的符纸,拿出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骨头,这一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没想通陶程为什么会突然发狂。   是因为这东西吗?   似乎是人的骨头,但太短太细,不比鸡爪子大多少。   当鬼差经历的死亡现场数不胜数,谈秋生自问见过千奇百怪的尸体,对尸骨十分了解,但从未见到过如此奇怪的骨头。   谈秋生收起骨头,给小白回了个消息报平安。   强制开鬼门的瞬间,殡仪馆就得到了消息,小白以为他出了事,火急火燎的,问要不要去阎王殿搬救兵。   无他,强制开鬼门是一种紧急手段,谈秋生在人间当差几十年,这是实打实的头一遭,不怪小白小题大做。   阴阳鬼市有固定的开启时间,今天时辰已经过了,想要离开得等到天亮。   谈秋生以前工作的时候来过这地方,没有停留太久,但他听小白提起过很多次,说这里很好玩,阴阳鬼市靠近黄泉,在被他捡回殡仪馆之前,小白是这里的常客。   说是鬼市,其实是一座荒城,据说当年某位大将军率领将士抵御外敌,死守三月不降,但被奸人所害,尸骨无存,将士们死后不愿离去,魂魄久居于城中等待将军,久而久之这里人迹罕至,只剩白骨成堆。   每到夜半,城中都会传出泣血的哀鸣声,状若鬼哭。   谈秋生初次听这故事是在皇半仙儿口中,这术士不知在世间游荡了多久,哪儿的八卦都能讲上一嘴,不止人间,就连地府和这阴阳鬼市他都如数家珍。   谈秋生揭下陶程头上的符纸,那符纸随用随焚,在指间化作一缕青烟。   要说在符纸的造诣上,他还真比不得皇半仙儿,那厮人不正经,符却画得很好,比正儿八经的天师画的都正统,刚刚用的那张是上次分别皇半仙儿留给他防身的,说是无间厉鬼都能制住,可惜好用归好用,却只有一张。   拿下符纸,陶程很快就从不能动的小僵尸变回了气势汹汹的小鬼王,愣了两秒才压下挥舞的拳头。   “这是什么地方?”   “你刚才莫名其妙昏倒了,然后发生了爆炸,醒来之后我们就到了这里。”谈秋生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握着陶程的胳膊,故作惊慌,“咱们没有找到小十,还来到了这鬼地方,怎么办,这里阴森森的,我好害怕。”   提起十殿,陶程果然变得心虚起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   “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怕。”谈秋生眨眨眼睛,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可惜我们没有找到小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爆炸殃及。”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陶程不说话了。   谈秋生长吁短叹,故意装出来的焦急令本就心里有鬼的陶程愧疚不已,怎么办,难道要告诉谈秋生他说谎了,矮子根本就不在酒店吗?   本来他的确打算带谈秋生去找矮子,但走着走着,忽然有股强烈的吸引力指引着他去往普蓝里斯大酒店,那种渴望太过强烈,直到现在,陶程才清楚其中的缘由。   ——报仇。   那是对复仇的渴望。   他能感觉到,他的仇人和普蓝里斯,和那个秘密的实验室脱不了干系。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那被蓝色药水浸泡着的肉团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可惜了,他没有将东西拿到手。   陶程眯了眯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矮子肯定会没事的,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就带你去找他。”   与此同时,学校里,陆一九将买来的零食递给十殿,拿着三明治和水来到四殿身边。   “十殿明明就在我们身边,为什么要让谈秋生把人送过来?”   四殿接过三明治,给了他一个“你有事吗”的眼神,好像他问了个蠢问题。   陆一九笑笑:“领导,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他没有看好孩子,不能下班。”   谈秋生没办法把十殿送过来,自然而然不能下班。   虽说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但听四殿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陆一九拧开矿泉水,笑着递给他:“没想到你也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四殿接过来喝了一口,认真道:“这是惩罚。”   谈秋生并不知道自己被算计又被惩罚,他现在正和陶程进城。   鬼市里有很多游荡的鬼魂,谈秋生跟在陶程身旁,发现那些游魂都有意识地避让着他们,似有若无的目光昭示了他们对于陶程的忌惮。   这是鬼魂对于鬼王的本能恐惧,然而小鬼王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跟紧我。”陶程像老母鸡护小崽一样护着谈秋生,对来往的鬼魂怒目相视,生怕谈秋生被别的鬼抢走似的。   谈秋生有些好笑,任由陶程拉着他的手:“咱们要不要找个人问问怎么离开这里?”   陶程想来想去发现也只能这样,他伸手去拦过路的鬼魂,谁知还没开口,那鬼魂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仓皇逃走,陶程一脸茫然,又伸手拦了几次,无一例外。   小鬼王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谈秋生以为他受到了打击,刚想安慰两句,就听陶程半是骄傲半是唏嘘道:“都怪我长得太吓人了,他们一见到我就害怕。”   谈秋生:“……”   结论对了,但推导过程是不是有点问题?   陶程拍拍谈秋生的手,安慰道:“你看,我就说我能保护好你吧,我可是全世界最吓人的小鬼,一个眼神就能把坏人吓跑。”   谈秋生:“……”   行吧,你开心就好。   一路上都没拦住能问路的人,进了城后,游魂增多,鬼市也变得热闹起来,沿街是一溜古香古色的店铺,街上还摆着各种摊子,恍然之间,好像穿越回了几百年前。   这里才是真正的阴阳鬼市,开店摆摊的都是老鬼,见到陶程也没像那些个游魂一样逃跑。   陶程选中了一个没客人的摊子:“你好,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摆摊的人戴着圆形黑眼镜,一身长褂,手里掐着一杆长长的烟枪,他面前的竹桌上铺着一张发黄的破旧粗布,上面是先天八卦,一旁备注:八字批命,一语断天,不准不要钱。   嚯,口气不小。   谈秋生上下打量着这人,算命的都喜欢这么打扮吗,皇半仙儿以前去摆摊的时候也是这副装束,不知是不是算命协会统一批发的衣服。   这人没理陶程,拿着烟枪点了点桌子,烟灰落在“批命”二字上。   陶程没明白他的意思,小声问谈秋生:“他是聋子吗?”   聋子鬼,好惨。   陶程脸上一片同情。   谈秋生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清楚地看到,那人拿着烟枪的手抖了两下:“可能是吧,要不咱们换个人问问?”   “好。”   “等等!”   烟枪磕在桌上,抖落的烟灰星星点点,那人没好气地哼了声:“要问路是吧,拿钱。”   “问个路还要钱?”陶程皱紧眉头,钱可以用来买冰糖葫芦,可以用来买衣服,花在这三言两语的事情上就显得很不值当了,“你的心怎么和眼镜一样黑?”   “……”   “所谓投石问路,你懂不懂?”   “我当然懂!”陶程左看看右看看,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扔在桌上,“现在可以指路了吗?”   “……”   谈秋生偏头笑了两声,陶程这脑回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先生息怒,小孩子不懂事,这是问路钱,请先生指路。”   最好不要得罪鬼市里的人。   皇半仙儿讲故事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据他所说,这鬼市就跟少林寺一样,指不定哪个鬼就是扫地僧。   那人吐出一个烟圈,正想拿乔,就听到陶程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不要他指路,他是黑心鬼。”   说着,陶程就去拿桌上的问路钱,那人磨了磨后槽牙,手腕一转,烟枪将钱尽数扫进了怀里:“付了的账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问路是吧,容我瞧上一瞧你二人的前途。”   烟枪在半空中划过,散落的烟灰雾蒙蒙一片,黑色镜片上反射出幽光。   “啪”的一声,烟枪被拍在桌上。   那人看看陶程,又看看谈秋生,惊声失色:“你们两个……怎会如此?!” 第19章 相思扣   “什么嘛!”   陶程攥着钱, 气呼呼地骂了两声:“不知道路就早点说,还装神弄鬼,浪费我们的时间。”   方才那人稀里胡涂说了几句话之后, 就把问路钱还给了他们,直说指不了路。   谈秋生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呆坐在摊子前, 神色恍惚, 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生而复死, 死而复生, 不该留存于世之人重返人间,应当长命百岁之人不得好死……此乃乱世之祸根!”   什么意思?   说的是他该死, 还是陶程该死?   谈秋生心中百转千回, 明明一点头绪都没有, 却生出一股斩不断理还乱的宿命感, 好似他和陶程的命运纠缠不断。   鬼差能够接触到生死轮回,他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来处与归宿, 可这种扑朔迷离的感觉又是从何而起。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 心头阴云笼罩,一想到那人说的祸根, 就窒闷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夜里, 鬼市的长街热闹非凡,这里的时间仿佛停在了城池破败的时候,售卖的东西在如今看来也是新奇玩意儿。   陶程转头就把问路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他屁颠屁颠地拉着谈秋生逛街, 不像误入, 更像是特地来玩耍的。   “这个好看!”   “哎!小公子的眼光真好,这是情人相思扣, 有情之人滴血佩戴,能叫这相思扣认主,千里姻缘一线牵,无论是去往天涯还是海角,都能找到对方。”   “有意思!”   戴上这个,那是不是他就可以随时随地找到谈秋生了?!   陶程双眼放光,将掐了一路的问路钱递过去:“这相思扣我要了!”   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揣着手,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小公子莫急,相思扣是有灵性的东西,你先试试能不能叫它认主,不能的话你买了也没用。”   陶程一想是这么回事,急吼吼地叫来谈秋生:“我想要这个,给我一滴你的血。”   “嗯?”谈秋生皱了下眉头,一眼扫去顿时明了,“情人相思扣,取自三生石,非双方宿命纠葛不可得,你是鬼,我们两个无法让它认主。”   陶程眼里的光亮瞬间暗淡下去,蔫头耷脑:“真的没有办法吗?”   谈秋生摇摇头:“没有。”   人鬼殊途还有一线生机,但他是鬼差,鬼差不入轮回,斩断了前尘往事,断然不会令相思扣产生反应,就如同他和陶程的身份一样,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并肩站在一起已经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小鬼王神色恹恹,像个没讨到糖吃的孩子,即使知道了不可能,依旧恋恋不舍地站在摊子前,不撞南墙不回头。   谈秋生暗叹一声,像陶程这样的性格,很适合去虐恋情深的小说里做男二,明知无缘偏要勉强一试。   老婆婆笑了笑,头上的簪花随风晃动,她打趣道:“试试也无妨,万一发生奇迹了呢。”   陶程没作声,眨巴着眼睛,就差把期待写在脸上了。   谈秋生无奈扶额,伸出手:“那就试试吧。”   要是不试上一试,他们怕是没办法离开阴阳鬼市。   再者,他颇为在意问路时听到的话,如若他真和陶程有累世的孽缘,用相思扣验证一下也无妨,不行的话也能叫陶程死心,别再哭丧着脸。   两滴血滴在相思扣上,瞬间没入。   陶程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一丝变化。   谈秋生垂着眸子,他鬼使神差地陪着陶程胡闹,但等待结果的时候好似也受到了陶程的影响,觉得这小小的相思扣掌握着他们日后的幸福生活一般。   呸!什么幸福生活!   划掉。   他和陶程最多是主仆情深,他是主人,陶程是宠物。   没错,陶程只是宠物。   会说话、会撒娇、会卖萌、不需要吃猫条的可爱猫猫。   谈秋生默默警告自己,将手插进兜里,状似随意地移开视线。   相思扣吸收了血后一直没有反应,等了几分钟,老婆婆摇摇头,对着陶程露出抱歉的笑:“小公子,看来奇迹没有发生。”   陶程眼神一黯,相思扣没有认主,他和谈秋生之间果然不存在累世的情缘,并非有情人。   “那就算了吧。”   大抵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陶程没有太过失望,只是遗憾,他一眼就相中了这相思扣。   他是很看重眼缘的人,第一眼见了谈秋生就喜欢,所以想尽办法也要留在谈秋生身边,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谈秋生大抵已经占了他那如意的一二分,足够令他欢喜了。   “我们走吧。”   谈秋生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相思扣,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他冲摊贩点了点头,抬脚追上陶程。   老婆婆被他这一眼看得怔了下,后背莫名发凉,明明是那小公子对相思扣热切不已,怎么这看起来并不在意结果的男人好像更不满意。   鬼市上熙熙攘攘,两人很快没入人群,不见踪迹。   老婆婆拿起相思扣端详了半晌,纳闷道:“难道是我看错了,这两人身上明明缠绕着数不清的姻缘线,怎么相思扣就没有反应呢?”   老婆婆摇摇头,将相思扣扔回了摊子上,她在这鬼市上摆了不知多久的摊,还是头一回见到那般纠缠不断的姻缘线,本以为能看到奇迹发生。   “可惜了。”   叹息声落在风里,留在无人问津的阴阳鬼市。   -   回到人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没如愿令相思扣认主的小鬼王很快就多云转晴,东张西望,寻找下一个感兴趣的东西,在鬼市里逛了大半夜,直到鬼市快要开启的时候才停下。   谈秋生累得慌,他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体力活了,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但刚落地数不清的事情就找上门来了。   因为强制开鬼门,阎王殿特地来询问,要补报告。   四殿和陆一九查到了线索,发了定位让他过去。   昨天约定好送家具,没人签收,家具城快把他的电话打爆了,让他去店里处理。   还有上了热搜的新闻,昨晚普蓝里斯大酒店突然封锁酒店,据说地下停车场发生了爆炸事故,停在里面的车全都报废了,酒店负责人主动出面,希望车主主动联系他们,酒店会承担全部损失。   谈秋生看了一眼就关掉新闻了,普蓝里斯搞这么一出无非就是为了查昨天进入地下车库的人,他昨天就跟租车行的老板预约了取车服务,留下的电话也是假的,酒店毁了车,那就赔偿老板去吧。   至于停车场的监控,确实是个问题。   但问题不大,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假的,大不了再换个身份跑路,人间的资本再能耐,也查不到地府去,谈秋生有恃无恐。   陆一九发来的定位在桐市公安大学,这所大学也在事务所附近,随着定位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消息:十殿和他们在一起。   四殿赏罚分明,觉得惩罚一夜够了,主动透露了消息,殊不知谈秋生根本就没有加班,而是在阴阳鬼市里逛了一晚上。   今天是周六,学生们都放假了,去找四殿他们之前,谈秋生先带陶程去买了衣服。   “这个嘛……要不换个轻薄点的?”   谈秋生为难地看着毛茸茸的兔耳朵卫衣,这衣服烧起来太麻烦,要他说不如换个短袖或者背心,布料少烧起来方便。   只是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气温低,穿着短袖和背心出去太引人注目。   “那这个呢?”陶程指指一旁的背带裤,模特身上穿着搭配好的套装,白衬衫加棕色背带裤,还配了个棕色的贝雷帽,很可爱的一套正太装。   谈秋生斟酌道:“要不再换换?”   两人在店里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合心意的衣服,谈秋生长叹出声:“这些衣服的布料都太多了。”   默默跟着他们的售货员小姐姐神色古怪,看看一脸天真的陶程,又看着谈秋生,眼神复杂:“要找布料少的,你不该来这里,你应该出门直走50米左拐,那家店才符合你的要求。”   谈秋生大喜:“谢谢,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五分钟后,谈秋生看着面前的情趣用品专卖店陷入了沉默。   陶程好奇地探出头:“是这里吗?”   “……不是。”谈秋生拉着他转身,又气又好笑,“她指错路了,我们回去买你喜欢的那几套衣服。”   他算是知道那售货员为什么要用一种看禽兽的眼光看着他了,他说的布料多是字面意义上的,是烧起来麻烦的多,不是穿起来多的多啊!   一身清白的谈老板咽不下这口气。   谈秋生带着陶程回去刚才那家店,把陶程喜欢的兔耳朵卫衣和背带裤套装都买了,故意道:“我去了你说的地方,但我弟弟还没有成年,等他长大以后,会有他喜欢的人跟他一起去。”   他刻意将“弟弟”两个字咬得很重,拍拍陶程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清白架势。   售货员小姐姐愣了一下,红着脸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谈秋生这才满意,刚想说什么,陶程就开口了:“她说的是什么地方?我已经长大了,谈秋生,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   谴责的目光唰的一下射了过来,谈秋生没敢看售货员,以最快的速度付了钱,拿着衣服拉着陶程离开了服装店。   他的一世英名啊!   谈秋生瞪着陶程:“以后别在外人面前那么说,会被误会的。”   “误会什么?”陶程眨了眨眼,猫猫歪头,无辜又可爱,“噢,我知道了,他们会误会我们不是真爱,而是你包养了我。” 第20章 心理专家   把一张白纸染黑需要多长时间?   谈秋生没有实验过, 但他知道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鬼学坏需要多久,只需要将小鬼和十殿放在一起,不超过半个小时可爱鬼就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小色鬼, 满脑子污秽废料。   “他还教了你什么?”谈秋生一边烧衣服,压着火气问道。   陶程双手捧着脸, 回忆道:“就说了这些, 说你比我大很多, 我们在一起是你老牛吃嫩草, 你喜欢我, 你就是禽兽,我们是老夫少妻, 我被你包养了, 是金丝雀……差不多就这些了。”   “刺啦”一下子, 火苗蹿高了许多。   谈秋生顶着一脑门黑线, 咬牙切齿狞笑两声:“他的小说还真是没白看啊!”   十殿有一段时间迷恋过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不分白天黑夜追更, 看得入迷, 简直要魔怔了,还去问过阎王他娘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怀疑他娘带球跑了。   阎王得知他的想法后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揍了他一顿。   后来十殿就改变想法了, 他娘没有带球跑,他怀疑他娘其实是……是他爹!是他爹阎王生了他们兄弟十个,然后带球跑了, 他还有个亲爹不知所踪。   他本来想上天入地去找爹, 然后像小说里的天才萌宝一样好好教训渣爹, 带他娘,也就是阎王打脸众人, 结果……   结果就是十殿的小心思被阎王知道了,找爹计划终止,阎王火冒三丈,抄着家伙事将十殿打得又哭又嚎,然后还烧了他的所有小说。   谈秋生拿着树枝拨了拨火盆里的衣服,扼腕叹息,阎王当初怎么就没有把十殿揍死呢?   衣服烧完了,谈秋生冲身后喊了一句:“陶程,收衣服了!”   “好嘞!”   烧成灰的衣服凭空浮现在陶程面前,两秒后,换上背带裤套装的小鬼王蹦蹦跳跳,张开胳膊转了一圈,欢欢喜喜地问道:“谈秋生,我好看吗?”   谈秋生上下打量了一下,点点头:“不错。”   虽说烧起来费人,但陶程的眼光不错,这套衣服确实很适合他,穿上后青春洋溢,瞬间从没人要的落魄小狗变成精致的小少爷了。   笑得那么灿烂,应该是个甜心小少爷。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到公安大学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四殿和陆一九三人在操场,谈秋生领着陶程过去,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惊艳的目光。   陶程昂首挺胸,骄傲得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谈秋生跟在他后面,总觉得自己像是个管家,看到坐在操场看台上的四殿三人时,鬼使神差就是一句:“少爷请坐。”   众人一愣,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两秒后,陆一九率先笑出了声:“哈哈哈哈,谈老板今天玩的剧本很刺激嘛。”   “……”   他的嘴怎么就这么不听使唤?!   谈秋生绷着脸,发誓要将面无表情贯彻到底。   “少爷哪里比得上王子,下次你就说王子请坐。”十殿啃炸鸡啃得欢乐,看着精心打扮过的陶程,啧啧出声,“这么可爱,说是公主也不过分。”   公主?   谈秋生下意识看了看陶程,陶程正盯着炸鸡流口水,根本没心思关注他们在说什么。   昨天吃了糖葫芦后,陶程再没有吃过其他东西,本来鬼是不知道饿的,但他看到十殿吃炸鸡,馋虫忽然就被勾出来了,揉着肚子觉得胃里很空,需要炸鸡填填。   陆一九看得好笑,拿了只一次性手套递给他:“谈老板没带你吃饭吗?”   点的是炸鸡外卖,十殿选的,两大桶全家桶,已经被消灭了大半桶。   “没有。”陶程诚实回答,戴上手套开始炫炸鸡,他第一次吃油炸食品,吃得眼睛都放光了,边吃还不忘跟谈秋生分享,“这个好好吃,你尝尝。”   面前是看好戏的三人,谈秋生硬着头皮偏开头:“我不饿,你吃吧。”   陶程也不勉强,“哦”了声就专心啃炸鸡了。   “看看把小可爱鬼饿的,谈老板家大业大,怎么还不给饭吃?”陆一九语带戏谑,伸手往身后一捞,将蔫哒哒的萨摩耶捞进怀里。   “陶小白!”   狗狗不是送走了吗?   陶程还是很喜欢陶小白的,毕竟谈秋生要上班,在家里只有陶小白陪着他,他们之间建立了一层浅浅的友谊,如果不是为了争谈秋生的宠,这份友谊会深很多。   古往今来,凡涉及到三方的感情注定不得善终,就算三方中有一方是狗也不例外。   “所以你是把陶小白送给他们了,那我以后想陶小白了,可以去看它吗?”   如果那时候陶小白还在人间的话。   谈秋生默默腹诽,拍了拍他的头:“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陶程软软地应了声:“哦。”   谈秋生冲陆一九抬了抬下巴:“孩子面前正经点,别张嘴就调戏人,他有名字,叫陶程。”   “行行行,陶程。”陆一九耸耸肩,“叫可爱鬼都吃醋,谈老板是酸菜缸转世吗?”   十殿在一旁嗤嗤地笑。   谈秋生没搭腔,事已成定局,他长了嘴也说不清铺天盖地的绯闻,无论干什么都会被多加解读,为今之计,只有冷处理。   娱乐圈的人都这么干,等个十天半个月,自然就没人讨论他的恋情瓜了。   “事情进展如何?”   “陶小白立了大功。”   陆一九奖励地拍了拍狗头,看向四殿,后者点点头,他才继续道:“下午公安大学有个讲座,我们打算去听听,谈老板一起去吗?”   “什么讲座?”   “心理讲座,著名教授苏彦青讲述生与死的意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谈秋生心里一动,他对心理学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剧上,刑侦类片子里的主角团大多时候都会有研究犯罪心理的,能够作出嫌犯的画像侧写,看起来挺玄乎的,好像有种超自然的力量。   更不要提催眠一类的手段了。   谈秋生点点头:“去看看也行。”   狗进不了会场,十殿对劳什子讲座没兴趣,主动承担了遛狗的任务。   “交给他能行吗?”谈秋生有些担心,“他这次该不会带着狗乱跑吧?”   陆一九努努嘴:“放心,他哥在呢。”   谈秋生一想也是,能让十殿怵的人很少,四殿绝对是其中之一。   下午三点,讲座准时开始。   谈秋生和陶程坐在最后一排,他们来的晚,座位只剩下两个了,陆一九和四殿发扬风格让出了座位,主动站在会场最后面。   这俩人八成是想商量案子细节。   只是不知道想背着的人是他,还是陶程。   来听讲座的人很多,整个会场里挤满了人,除了公安大学的学生还有不少校外的人,最夸张的是架起来的摄像机,谈秋生扫了一眼,是桐市网媒的记者。   一个心理学的讲座连记者都来了,这苏彦青是多大的来头?   谈秋生心中一惊。   “让我们掌声欢迎苏教授!”   苏彦青今年三十六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他一身白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笑容很淡,浑身上下透着儒雅的书卷气。   相貌算不得出众,但气质很独特。   谈秋生说不上来,只觉得苏彦青很特别,是扔在人堆里,第一眼就能让人瞧见的气质。   “大家好,我是苏彦青。”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等声音停下,苏彦青才淡笑着继续道:“很高兴大家能来捧场,我是第一次在公安大学开讲座,在座的同学都是打击犯罪的储备人才,被这么多未来的人民警察注视着,我都要紧张了。”   台下有同学喊道:“苏教授别紧张,你不是犯人,我们不抓你!”   会场里回荡着笑声,原本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陶程小声道:“我不喜欢他。”   谈秋生挑了挑眉,这是陶程第一次明确表示不喜欢某个人:“为什么?”   陶程张了张嘴,磨蹭了一会儿才道:“他在说慌,他一点都不紧张。”   “那是客套话,他是在带动现场的气氛。”谈秋生提点了几句人情世故,话锋一转,“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他。”   陶程瞬间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戴眼镜的人。”   陶程眨眨眼,转头看向挤在人群中的四殿,谈秋生笑着扳过他的头:“不用看了,我也不喜欢他,他可烦了,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他就爱欺负你这样的小孩。”   也不完全算是假话,四殿执法严明,对待厉鬼向来不留情面。   “可是你自己也戴眼镜。”   谈秋生之前在客厅里看文件,鼻梁上就架了一副眼镜。   会场里很安静,陶程执拗地盯着他,要一个答案,谈秋生无奈,偏过头,小声用气音道:“所以我也不喜欢自己。”   他说的很随意,但听的人当了真。   陶程抿着唇,没心思注意苏彦青讲了什么,台上的侃侃而谈和台下的互动喝彩都入不了他的耳朵,他的脑海中只有谈秋生的一句“我不喜欢自己”。   怎么会这样呢?   他那么那么喜欢的谈秋生,为什么谈秋生本人会不喜欢呢?   “……世人畏惧死亡,其实是惧怕未知,我们不知道死亡背后的意义,不知道人死之后将会去往何方,所以讳莫如深,如临深渊。”   “其实畏惧死亡,同样是生存的意义之一。”   台下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隐在人群中的陆一九摸了摸下巴:“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生与死都不值得被恐惧,值得被敬畏的是未知。”   四殿给了他一个“你是认真的吗”的眼神:“我们不是来听他胡扯的,看出什么破绽没有?”   他们带着陶小白回溯了死亡前发生的事情,亡魂的记忆有限,它能记得的事情都是和死亡息息相关的。   晚上小白照例去接主人放学,它在医院对面的马路边上赖着不走,咬着女生的裤腿不放,女生以为它想散步,带着它去了公园,溜了一圈后才回家。   那条马路就是发生车祸的地方,当天晚上,发生了第二起事故。   之后的每天小白都会将女生拉走,直到它被狗贩子抓走。   这些事发生在第二起车祸和第三起车祸之间,无足轻重,无关紧要,在小白被他们发现之前,一切仿佛只是巧合。   小白的记忆表明了它知道那里会发生车祸,或许它曾经看到过“凶手”。   而他们之所以会来听讲座,是因为小白的记忆中出现了一个人——苏彦青。   这位大名鼎鼎的心理学教授曾出现在小白的记忆中,似乎与小白的主人熟识,回溯的记忆中闪过几个关于苏彦青的片段,很正常的画面,看不出问题。   所以他们只能来讲座里寻找问题所在了。   陆一九轻叹一声:“还不能确定苏彦青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领导,你这是有罪推定。”   四殿冷漠道:“看不出来就直说,我又不会觉得你无能。”   陆一九语气幽幽:“难道你没有在心里偷偷觉得我无能吗?”   四殿不吱声了,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   “……我就知道。”陆一九将不离身的黑伞收起来了,大晴天打着伞在校园里太过招摇,他抱着胳膊,侧身将四殿笼罩在会场的墙角,“领导,我给你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你这样想我,我会很难过的。”   “所以呢?”   “我难过了就会黑化,会转投敌方阵营,暗中背叛你,出卖地府的机密,等你身败名裂之后,我就会从天而降,把你囚禁起来,极尽折磨。”   他倾了倾身,幽深的目光中充满了压迫感,像是深海翻涌,氧气透不进来,只剩下令人濒死战栗的不容置喙。   “你怕不怕?”   四殿沉默两秒,推了推眼镜,轻飘飘道:“你以后离小十远一点。”   “嗯?怕我黑化了伤害他?”   “我怕你被他同化,也幻想自己有个带球跑的爹,哦不对。”四殿语气嘲讽,“你的剧本应该是你黑化后带球跑,然后让我后悔。”   陆一九:“……”   陆一九诚恳地问道:“那我带的球是谁的,你的吗?”   四殿:“……”   很好,他就欣赏陆一九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狠劲儿。   论嘴毒两人不相上下,双方有默契的偃旗息鼓,将话题又拉回了台上,苏彦青的演讲经验丰富,擅于互动,有人举手提问,他就会停下,让对方先说。   “苏教授,大家都知道警察要保护公民,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但如果在危险的时候害怕退缩,贪生怕死,也是生存的意义吗?”   这个问题比较尖锐,但苏彦青神色未变,仍然保持着微笑:“首先,贪生怕死并不可耻,这是人求生的本能,即使是警察也不例外。在上课的时候,老师应该都告诉过大家,要在第一时间保证自身安全,救人不能盲目,如果因为救人而丢了性命,那或许值得嘉奖,但并不应该提倡。在成为警察之前,大家也是活生生的人,生命是没有贵贱的,所以会贪生怕死也很正常。”   “我想接下来就会有同学产生疑惑了,既然贪生怕死是正常的,那我们选择这个职业时所下定的决心是不是一个笑话?”   大家议论纷纷,显然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答案当然是,不是笑话。”   苏彦青拿着话筒走到前面:“同学们在国旗下宣誓,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大家所求是舍生取义,总有一些东西比生命的价值更高,那就是你们选择这个职业时的初心。”   “我们会为了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付出一切,无所谓值不值得,因为这种东西的存在已经胜过所有,比如肩上的责任,比如警徽闪耀的光芒,比如不容侵犯的尊严。”   “当大家选择更重要的东西时,这件事本身的意义就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讲座一共两个小时,期间反响不错,结束的时候同学们恋恋不舍,还有不少人去找苏彦青要签名。   谈秋生捏捏鼻梁,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对苏彦青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总觉得这人说的每句话看似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但实际上经不起推敲。   “好了,走吧。”谈秋生站起身。   陶程指了指前面,他抬眼看过去,四殿和陆一九正站在要签名的学生后面。   难道苏彦青和案子有关系?   谈秋生刚想过去,就被拉住了,陶程紧紧攥着他的手,认真道:“那个人说我们会为了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付出一切,无所谓值不值得,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谈秋生,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矮子说过,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陶程对他说过很多次,但这一次似乎比前几次加起来的影响都大,谈秋生清楚地感觉到了变快的心跳,他有种预感,陶程接下来的话会带来更大的冲击。   谈秋生陡然生出落荒而逃的念头,但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陶程紧紧攥着他的手拉了回来。   “我认为你很珍贵。”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不可以不要不喜欢自己?” 第21章 鬼压床   谈秋生曾经听过一句心灵鸡汤:当你开始喜欢自己的时候, 人生才刚刚开始。   成为鬼差的岁月乏善可陈,遇到陶程之后,生活的确有趣了很多。   “这就是你一声不吭, 思考了两个小时的结论?”   陶程愣了下,点点头, 他这两个小时的确什么都没听, 只想了这件事, 想怎么劝谈秋生, 最后只想到了这一个办法。   “还以为你在认真听讲座, 我都怕你像那些人一样被苏彦青洗脑了,结果你两个小时都在想我随口说的一句话。”谈秋生笑了声, 很轻, 听不出喜怒, “陶程, 你是傻子吗?”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傻的小鬼。   谈秋生纳闷不已,建造鬼冢的人是不是没有好好挑选, 培养出来的鬼王智商欠费, 一颗心吊在地府鬼差的身上,哪里有一丁点鬼王的样子。   陶程不太高兴:“我不傻, 我很聪明,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答案。”   “算了。”   “什么意思?”   谈秋生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意思就是你的面子很大。”   陶程一脸茫然:“嗯?”   谈秋生没有解释,牵着他往前走, 快走到讲台的时候, 陶程突然惊呼出声:“呀!你是不是答应我了?!”   动静太大, 要签名的学生和苏彦青纷纷循声看来。   谈秋生捏了捏陶程的手心,无奈道:“不要吵。”   陶程笑嘻嘻的:“好!”   谈秋生刚刚给了他面子, 他决定也给谈秋生一点面子。   陆一九眉心紧蹙,小声嘟哝:“打情骂俏不分场合,有没有人能来管管谈秋生?”   四殿附和地点点头,破天荒跟着吐槽起来:“都怪你,非要拉着他进调查组,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少不了。”   陆一九无言以对,憋了半天憋出六个字:“秀恩爱,分得快!”   苏彦青给学生们签完名,笑眯眯地扫了四人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谈秋生和陶程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几位也想要签名吗?”   “不,我们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四殿直接道。   “什么问题?”   赶在四殿开口之前,陆一九拦了他一下,客气道:“听说苏教授在心理学方面造诣颇深,我们是想对你做一个简单的采访,不知道苏教授是否有时间。”   苏彦青看了看手表,请他们坐下:“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陆一九笑笑:“好的,非常感谢。”   四殿被剥夺了提问的权利,不爽地皱着眉头,谈秋生好心提醒:“这里是人间,苏彦青是个有身份有名望的活人,不是犯人。”   依照四殿那种拷问犯人的强硬姿态,苏彦青能配合才怪。   四殿知道他说的没错,但心里还是过不去,他擅长处理地府的事务,来了人间,以前的手段大多不能用了,他最近时常会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无力感。   要强的工作狂面色阴郁,看着陆一九和苏彦青侃侃而谈,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是不是下降了。   谈秋生和四殿站在一起,突然挤进来一个人,陶程鼓着脸,强行插在两人中间。   四殿被挤开,原本难看的脸色更黑了:“你干什么?”   陶程凶巴巴地瞪着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踮起脚,去捂谈秋生的眼睛。   四殿:“?”   谈秋生怕他摔着,扶着他的腰,问道:“怎么了?”   陶程小声道:“你不是不喜欢他嘛,我给你挡着,你就不用看见他了。”   “……”   谈秋生尴尬一笑,四殿板着他的标准棺材脸,冷冷地嗤了声,显然是听到了陶程刚才说的话。   说上司小话被当场捉到,怎么办?   社死虽迟但到,谈秋生果断拉着陶程挪远了几步,和四殿拉开距离。   陆一九随便问了两个简单的问题,喜欢什么颜色,有什么爱好,苏彦青都如实作答,他装模作样地拿着笔记下来,又问道:“不难看出苏教授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你喜欢宠物吗?”   “还好,不讨厌。”   “很多人都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请问苏教授对这个观点有什么看法?”   苏彦青笑了笑:“我接受过很多采访,你是第一个问这种问题的人。”   “这种问题?”   “可以用莫名其妙,无厘头,天马行空来形容的奇怪问题。”   苏彦青双手交迭,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人的想法千奇百怪,有的人觉得狗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所以去养狗,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断加深这种想法。我并不觉得狗是人类的伙伴,所以如果你问我有什么看法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理解他们。”   “那你觉得他们愚蠢吗?”   “对于和自己持有不同观点的人,觉得对方愚蠢并不礼貌,但却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陆一九不置可否:“苏教授在刚才的讲座上说打算开一家心理咨询室,我很好奇,是什么促使你产生这样的想法。”   苏彦青微笑道:“利用所学来帮助病人,造福社会,这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陆一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教授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造福社会吗?”苏彦青扬了扬眉梢,“刚刚不少学生来告诉我,说受益匪浅,今天的讲座算是帮助了他们吗?”   老狐狸。   陆一九暗骂一声,面上不改,开门见山地问道:“距离公安大学不远的桐市医院最近发生了多起交通事故,网上在传是灵异事件,不知道苏教授对鬼神一说是什么看法?”   苏彦青没有回答,笑着指了指手表:“不好意思,到时间了。”   陆一九从善如流,遗憾道:“采访苏教授很愉快,可惜这么快就结束了,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面?”   “等我的心理咨询室开始营业,随时欢迎。”苏彦青整理了一下袖口,淡淡一笑,“不过那时候我就是医生了,希望不会以医生的身份和你见面,你说对吗?”苏彦青走到会场门口,突然转过身来,温声道:“刚才那个关于鬼神之说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信之则有,不信则无,你觉得是灵异事件,可能事实就是如此。”   陆一九拧起眉头。   苏彦青一离开,四殿立马走过来:“问出什么了吗?”   陆一九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防备心很重,只能确定他知道一些和车祸有关的事情。”   在刚刚的采访过程中,他抛出一个问题,苏彦青回答后总会反问他,提问者往往占据主导权,苏彦青这样做,说明他是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   即使是采访都这样,可见苏彦青的防备心有多重。   不过苏彦青离开之前回答了那个问题,倒是出乎陆一九的意料了。   “他应该和车祸无关,只是知情者。”谈秋生思索了一下,平静道,“他已经猜到了我们的来意,刚刚的回答是澄清,也是引导,这人亦正亦邪,不太好对付。”   陆一九赞同他的看法:“要不要跟踪他看看?”   谈秋生一阵无语,转头一看四殿竟然在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顿时更无语了:“你们两个警匪片看多了吧?”   还跟踪盯梢,怎么不去定制几个地府牌手铐,把苏彦青的魂魄拷去地府里审问一番。   “警匪片是什么?”陶程一脸好奇。   陆一九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奚落谈秋生的机会:“不会吧不会吧,谈老板家大业大,还没带陶程看过电影吗?这可是情侣必做的事情之一。”   谈秋生:“……”   当陆一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谈秋生就知道今晚上的电影是非看不可了。   最近不是法定节假日,新片子不多,电影院搞了个老片回顾的活动,一天放映一场经典老电影,今天放映的是《忠犬八公的故事》。   海报上有狗,陶程一眼就相中了。   等到进入电影院之后,谈秋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看电影是情侣必做的事情之一,跟他和陶程有什么关系?!   陶程觉得他们两情相悦,可他知道真相啊!   对于陪着陶程来看电影的自己,谈秋生只想用四个字来形容——鬼迷心窍。   他绝对是被可爱鬼迷了心窍!   开场之前,谈秋生买了看电影必备套餐,可乐和爆米花,爆米花买的是最大桶,陶程双手捧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小鬼一见别人都有就摆出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活像不给他买爆米花就是在虐待他。   谈秋生在昏暗的播放厅里陷入了沉思,他算不算是被陶程拿捏住了?   《忠犬八公的故事》是一部很经典的老片子,今天播放的是美版的,谈秋生以前看过这部电影,忽略其中关于死亡的错误探讨,是部好片子,他一个铁石心肠的地府鬼差看的时候都差点落泪。   电影一开始就奠定了悲伤的基调,淡淡的,陶程吃爆米花吃得欢快,完全忽略了。   谈秋生将可乐递给他:“慢点吃,喝点可乐,别噎着。”   “唔,嗯!”陶程嘴里塞满了爆米花,他吃东西很不文雅,不算是狼吞虎咽,但吃的很急,好像饿了很长时间一样。   这让谈秋生生出一种克扣他伙食的感觉。   明明他有好好喂养陶程,虽然不是按照一天三顿的标准投喂的。   电影慢慢播放着,故事的悲剧色彩越来越浓重,播放厅里渐渐有哭声响起,陶程吃东西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当看到老爷爷去世,小狗一次又一次守在车站门口的时候,谈秋生明显感觉到四周的鬼气开始翻涌了,气氛压抑。   偏头一看,果不其然陶程已经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好的催泪片不仅催人的眼泪,也催鬼的。   谈秋生头皮发麻,掉眼泪可比撒娇恐怖多了:“这都是假的。”   陶程嘴里的爆米花还没咽下去,一开口抽抽搭搭的:“小狗,小狗在等老活人,可是……呜呜老活人死了。”   原本悲伤的气氛被“老活人”三个字冲淡了一些。   在陶程的认知里,人分为两大类,知道名字的和不知道名字的,后者又可以细分为三种:小活人、活人、老活人。   长了胡子的老人就是老活人。   陶程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思维,严谨,但搞笑。   谈秋生捏了捏鼻梁,想笑,但又怕破坏陶程的观影气氛。   “老活人为什么没有变成鬼?”陶程在悲伤之余,发现了新的问题,“所有人死后都会变成鬼,我就是这样,为什么老活人没有变成鬼?”   啊这……   他要怎么跟陶程解释,在正常人的世界观里,世界上没有鬼的存在。   “我知道了!”   陶程摸了摸下巴,语气深沉:“老活人变成鬼了,但是他被抓走了,所以不能来见小狗。”   “……”   “我猜的对不对?”   谈秋生沉默了两秒,确认自己想不出更合适的答案:“可以是对的,擦擦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谈秋生将纸巾递过去,陶程刚想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缩回手。   叮咚,对方撤回了一只手。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怎么了?”   陶程重新将头伸了过去,理直气壮地使唤人:“我手里有爆米花,没办法擦,你给我擦,要慢慢擦,仔细擦,像老活人照顾小狗那样认真。”   谈秋生:“……”   行走人间几十年,头一回见把自己比喻成狗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陶程还跟狗争宠呢。   谈秋生认命地叹了口气,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还看吗?”   电影还没结束,剩下十几分钟。   陶程双手搂着爆米花桶,轻轻“嗯”了声:“看。”   这么说着,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放在电影上了,刚才谈秋生给他擦眼泪,隔着纸巾都能感觉到指尖的游移,眼泪被擦掉了,但属于谈秋生的温度留在了他的脸上。   那就像是一颗火种,落地便燃烧起来,他整张脸都被烧热了。   谈秋生的触碰总能带给他强烈的影响,现在这种影响越来越大了,他怕一张口,吐露出来的都是滚烫的喜欢。   “谈秋生,我会好好对你的。”   “什么?”   电影播放到尾声,悲伤的BGM充满了播放厅,陶程看了看电影屏幕,深情款款道:“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会像电影里的小狗一样,一直等你回来,我做你的……”   他想不起电影的名字,只想到了三个字:“我做你的犬八公!”   可惜这份深情并没有传达到谈秋生心里,谈老板嘴角抽搐,纠正道:“……那是忠犬八公,忠犬两个字是连在一起的。”   陶程保持着深情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懂我的意思。”   不懂,不敢懂。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很盼着我死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陶程的确盼着他死,都恨不得亲自上手掐死他。   大意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劝死行动了,陶程看电影的悲伤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罗列死亡的好处,企图让谈秋生自杀。   他现在不想亲手杀死谈秋生,他不舍得。   喜欢越深,越不想伤害,小鬼王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但已经在这样做了。   谈秋生生无可恋,不过从陶程劝他去死这件事上可以确定一件事:陶程没有认出他是鬼差,真的把他当成活人。   为什么呢?   于是两人心思各异,一个怀着疑问,一个孜孜不倦地游说,就这样为这场约会画上了别具一格的句号。   -   强制开鬼门的后续麻烦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谈秋生打完报告,重新联系了家具店的人,花了大半天时间将一楼的卧室整理好。   终于能睡床了!   谈秋生差点喜极而泣,鬼知道,他睡书房的沙发已经快忍无可忍了,如今无比想念柔软舒服的大床。   亏待谁都不能亏待自己,谈秋生特地选了2m*2m的大床,在上面怎么翻滚都掉不下来。   家具店还送了个床头柜,谈秋生将主卧里的台灯拿了下来,放在上面。   晚上,谈秋生躺在床上,床头的台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晕,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样子,非常适合入睡,谈秋生不由得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怕什么来什么,谈秋生酣眠不成,罕见的做了梦,梦里他买的新床没有到,被陶程拉着去主卧一起睡觉,陶程趴在他身上,双手贴着他的腹肌来回摸索……   “嘿嘿嘿,谈秋生,你逃不掉了。”   “乖乖听我的话,和我一起睡觉。”   “然后一起生小鬼,生小鬼,生小鬼!”   谈秋生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满脑子都是“生小鬼”三个字。   这是什么怪梦?!   都怪陆一九和十殿,这两天总是打趣他和陶程不说,还教了陶程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陶程现在一瞅准机会就往他身上贴,要他亲亲抱抱。   谈秋生拽了拽被子,骂骂咧咧。   忽然,一股浓郁的阴魂气息从门外涌进来,如同大海的浪潮奔涌而来,充盈在整个房间之中,房门发出轻缓的“吱呀”声,鬼气愈逼愈近,无孔不入,钻进了被子里。   谈秋生心头一凛,下意识闭上眼睛,他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吗?   好家伙,梦中梦?!   下一秒,阴魂的气息停在床边,谈秋生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吐息,无声地喷在他脸上,像是毒蛇的信子,又软又轻,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感。   这不是梦!   陶程那小色鬼真的偷偷潜入他房间了!!   谈秋生大脑一片空白,心如擂鼓,一时之间不知该继续装睡,还是醒过来将陶程赶出房间。   后者可能会被拒绝,陶程最近脸皮变厚了不少,听到不想听的话就捂耳朵,遇到不想做的事情就当听不懂,主打的就是一个耍无赖,活脱脱一块滚刀肉。   谈秋生正在头脑风暴,突然身上一凉,被子被掀开了,一只冰凉的手掀起他的衣服,贴在他腹肌上,使劲摸了两把。   摸了两把。   了两把。   两把。   把。   !!!   小变态鬼!   陶程终于对他的身体伸出了变态色鬼的魔爪!!   最近经常看到陶程和十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谈秋生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陶程要憋个大的,果不其然!   谈秋生的心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爆鸣声,他装不下去了,再继续装睡,他身上的衣服就要像被子一样消失了。   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你你你怎么醒了?!”   陶程双目圆瞪,他半趴在谈秋生身上,像一只受了惊的猫,紧张得声音都飘了。   他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紧张之余还有些不好意思,被当场抓包,手脚都僵住了,死死地抱着谈秋生不放:“你做噩梦了吗?”   鬼是没有体温的,他就像一块柔软的冰。   谈秋生的眸色沉了沉,心说我不是做噩梦了,我是被色鬼吓醒了:“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才不是来找你一起睡觉的,我这是在惩罚你!”陶程色厉内荏,小声咆哮,“让你不和我睡觉,我要狠狠地惩罚你,让你被鬼压床,做噩梦!”   “哦。”   “那你为什么要摸我?”   谈秋生眸光黑沉,他清楚记得陶程将手贴在他腹部的感觉,很冰很凉,明明他接触过很多阴魂,但似乎没有一只鬼能像陶程这样带给他不可忽视的感觉。   “惩罚我,那为什么要摸我,难道这也是鬼压床的一部分吗?”   他的嗓音偏沉,语气淡淡的,好似漫不经心的询问,却有一种强势的压迫感。   陶程思绪混乱,没心思去思考他都问了什么,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问题点头:“是,是的。”   黑暗之中,他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慌乱,神色无辜,一点都看不出变态色魔的样子,倒像是被调戏了。   谈秋生忽然觉得好笑,明明耍流氓的人是陶程,现在陶程还趴在他身上,手在他衣服里,但看起来似乎他更像是变态。   一个故意逗弄单纯小鬼的变态。   谈秋生故作疑惑:“可是我听说的鬼压床里没有这一项,该不会是你在骗我吧?”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骗你?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陶程眼神乱飘,梗着脖子凶道,“我,我我才不喜欢摸你的肚子,你的肚子那么丑,我摸你还不如摸我自己。”   反正他是鬼,鬼压床是什么样的他说了算。   陶程定了定心神:“哼,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才不是想摸。”   不小心掀开他的被子,不小心拉起他的衣服,不小心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腹肌?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一言不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陶程被看得有些心虚,故作镇定的和他对视:“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有点不要脸。   谈秋生默默腹诽,抑制住把他掀开的冲动,任由陶程趴在他身上,意味深长地问道:“我的肚子……丑?”   口是心非等下再治,先处理一下陶程的态度问题,欲擒故纵要不得,他还是更喜欢陶程在他面上是诚实的,想什么就说什么,别跟着十殿学些弯弯绕绕。   陶程眨巴着眼睛,如实道:“其实也不是太丑,只是没有我的好看。”   这样说会不会让谈秋生自卑?   陶程犹豫不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嫌弃你。”   谈秋生:“……”   原本以为陶程是赌气才这样说,合着不是故意诋毁,而是真心觉得他的腹肌丑。   丑?!   谈秋生气笑了,恍然间想起陶程第一次摸他腹肌的时候,似乎也说过丑。   他可是标准的八块腹肌,男模身材,有人鱼线,就连难练的鲨鱼线都有,别提多性感了!   呵。   “不好看你还大半夜偷偷跑过来摸?”   “不好看,不代表摸起来不舒服。”陶程理直气壮,“你的肚子还有一点可取之处,摸起来硬硬的,手感勉强合格,所以你也不要太自卑了。”   谈秋生:“……”   他的肚子不是肚子,是没出厂的猪肉,只能盖一个勉强合格的戳。   谈秋生不在意别人的评价,鬼网上议论他的帖子随处可见,行走于世谁能不被评价,可陶程这评价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自卑?   我呸!   “我是勉强合格,那谁的肚子可以评为优秀?”   嘴上说着他是唯一,最喜欢他,现在爬上了他的床,就开始说他丑了。   鬼冢里补的课挺全,看不出来你还是个PUA大师呢。   谈秋生掀了掀唇,不爽道:“你倒是说出一个优秀的来。”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的肚子能得到陶程的青睐。   “当然是我的。”   陶程不见外,一把掀起衣服,露出光滑平坦的腹部。   陶程今天穿了那件毛茸茸的兔耳朵卫衣,在灯光的照耀下,卫衣软乎乎的,内里的容貌是米色的,衬得他的皮肤更白。   “你的肚子硬邦邦的,我的肚子和你不一样,是软乎乎的,并且还是一整块,摸起来也挺舒服的,是最好看最优秀的肚子。”   谈秋生噎住。   他早该想到的,陶程熟识到能摸肚子的人只有他一个,哪里来的其他人。   陶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殷切地邀请道:“真的很软,你要摸摸吗?”   他好像没有所谓的羞耻感,跪坐在床边,将身体展示给谈秋生看,像一只摊开肚皮求撸的猫猫,乖巧又粘人,特别爱撒娇。   现在就在对他撒娇。   谈秋生捻了捻指尖,掌心发痒,心里也像被羽毛搔过,痒痒的。   陶程很白,不知是不是最近在他身边被喂的太好,皮肤不再是普通阴魂一样是透着青灰死气的白,而是一种健康的奶白色,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   谈秋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他的手很大,几乎能盖住陶程的大半个肚子,掌心与皮肉相贴,严丝合缝。   很软,很凉。   像雪一样,但比雪细腻很多。   陶程总会让他联想到雪。   “是不是好看又好摸?”见他失神,陶程一脸得意,“你虽然肚子丑点,但这也不能怪你,你在我心目中依然是最好的。”   要怪就怪欺负谈秋生的人,把好好的肚子打成了八块!   忽然想到什么,陶程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肚子上的伤是被谁打的?”   谈秋生怔住:“伤?”   脑海中闪过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念头,尽管很不想相信,但从陶程的反应来看,谈秋生觉得八九不离十,这无知的小色鬼八成是把他的腹肌当成了伤痕。   “你觉得我是被人打了?”   “难道不是吗?”   谈秋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他在陶程心目中究竟是什么形象,很容易受欺负吗?   “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我帮你报仇。”陶程挥了挥拳头,“我特别能打!”   谈秋生:“……”   “你误会了,没有人欺负我。”谈秋生往后仰了仰头,收回了放在陶程肚子上的手,神情变得微妙,“这不是伤。”   指尖上还残留着柔软细腻的触感,或许比起雪,用冰过的棉花糖来形容才更贴切。   凉丝丝的,透着甜味。   谈秋生垂下眼眸,舔了舔唇角。   陶程不相信,眼里的心疼快溢出来了:“你不用骗我,如果不是被打了,你的肚子怎么会变成八块,这么硬,肯定是被打的太重了。”   他手上动作不停,轻柔地抚摸着谈秋生的“伤处”。   “揉揉就不疼了。”   谈秋生的眼皮跳了跳,攥紧拳头。   你他妈摸的是腹肌!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你的肚子变成更多块。”陶程一脸认真,骄矜地哼了声,“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今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   谈秋生一时不知该为自己的腹肌默哀,还是该为宠物造反而头疼。   “这不是伤,这叫腹肌。”谈秋生将身上的小鬼拎到一旁,坐起身,“你好好看看,这是力量的象征,不是耻辱。”   他拿出手机搜索腹肌视频,摆在陶程面前。   每一个视频的浏览量都在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点赞评论数不胜数,富有节奏感的背景音乐和简单的卡点舞蹈组合起来,瞬间便抓住了人的眼球。   “好看吗?”   陶程沉默了几秒,表情沉重,问道:“他们的精神是不是不太好?”   谈秋生被问懵了:“什么?”   他想了几十个陶程可能问到的问题,万万没想到陶程能问到他的计划之外。   “他们看上去很高兴,很骄傲。”陶程一脸纳闷,“被揍了还这么高兴,有什么好炫耀的?哦,我知道了,他们是M,就喜欢被打。”   谈秋生:“……”   绝对!不能让陶程再靠近十殿!!   SM都知道了,下一步是不是该误会他是M,拿着鞭子来“亲热”了?!   谈秋生一想到那种画面就恶寒,连忙道:“腹肌不是被人打的,经过锻炼才能有,一般人还练不出来。”   为了改变陶程的错误认知,谈秋生撩开睡衣,拿自己当人体模型,依次介绍:“这是腹肌,这是胸肌,这是鲨鱼线,这是人鱼线……”   陶程的表情变了好几次,从震惊到迷茫,又到纳闷,就差往头顶贴上四个字了——无法理解。   “谈秋生,你傻了吗?”   “为什么要练这丑玩意儿?”   “是闲的吗?”   他问的很真诚,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都没有,三句话一句比一句轻,一句比一句更加疑惑。   “……”   谈秋生张了张嘴,闭上。   很难对一只无知小鬼解释人类的审美。   谈秋生看了眼腹肌视频的评论区,循循善诱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帅很MAN吗?”   陶程盘腿坐着,好奇地问道:“MAN是什么意思?”   谈秋生思考了一下,答道:“很男人的意思。”   1930年还处在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外族入侵,那时走在街上能听到很多不同的语言,在收那些洋鬼子的魂魄时,谈秋生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一小部分的英语。   陶程上下打量着他,视线落在他身下,突然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为什么要用腹肌来证明自己很男人,难道你不是男人吗?”   谈秋生:“……”   很好,干得漂亮。   接下来是不是该脱裤子证明一下了?   谈秋生果断放弃拯救陶程的审美,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面无表情道:“我的肚子很丑,我困了,要睡觉了,慢走不送。”   陶程盯着他,一动不动。   谈秋生瞥了眼门口,重复了一遍:“慢走不送。”   “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睡。”陶程双目炯炯,振振有词道,“我得保护你,你刚刚被我压过,晚上会做噩梦,我和小黄要一起守护你。”   陶程从谈秋生身上飘过去,捡起地上的黄色抱枕,站在床边,笑眯眯地盯着他:“你睡吧。”   谈秋生:“……”   不是他说,画面真的有点诡异。   一道鬼影站在床边,一句话不说,直勾勾地盯着你笑,这画面就算是鬼差看到了心里都得一咯噔,睡得着就怪了。   谈秋生无奈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不行,我得保护你。”   A单元的别墅里没有灯,陶程在黑夜中待习惯了,浑然不觉这样的画面十分诡异,他将抱枕抱在怀里,壮志满满:“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鬼也不敢,你肯定能睡个好觉。”   谈秋生:“……”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睡不好啊。   “至于我,累一点也没关系。”   “……”   谈秋生满心无奈,叹了口气:“一起睡吧。”   话音刚落,床边的黑影噌的一下蹿上床,钻进被子里,谈秋生还没反应过来,小黄抱枕就从他面前飞过,落到了地上。   陶程躺在他旁边,笑得灿烂:“谈秋生,晚安。”   谈秋生:“……”   合理怀疑陶程是在故意装可怜。   “晚安。”   折腾了半天,陶程如愿爬上了谈秋生的床,心里跟灌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矮子说一起睡觉就能生小鬼了,等明天早上睡醒,他就给谈秋生生小鬼,有了小鬼,就没人能把谈秋生从他身边抢走了。   谈秋生从来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身边突然多了个鬼,他浑身不自在,翻过身背对着陶程,酝酿了半天才产生一点睡意。   正当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后背突然贴上一道冰凉的躯体,陶程认真道:“谈秋生,其实我知道你是男人。”   冰凉的小手探进睡衣,像贴了个冰宝宝。   谈秋生一个激灵,睡意顿消。   “你睡着了吗?”   谈秋生没吱声,陶程的手停在他腹部,一动不动,他能够感觉到身后贴上来的凉意,从肩膀到整个后背,大抵是怕太过分,陶程没有丧心病狂地把腿也压在他身上。   “悄悄告诉你,你的身材很好,腹肌也很MAN。”   声音小小的,几不可闻,带着一股子遮不住的羞怯,陶程似乎是不好意思了,后面这句话语速很快:“摸起来很舒服,我想天天都摸。”   “……”   谈秋生彻底睡不着了。   他的精神分裂成了三个小人,一个在稀奇,陶程这没脸没皮的小色鬼竟然还会不好意思!一个在骂骂咧咧,这小色鬼真不要脸,爬床就算了,还趁人睡觉耍流氓!还有一个在杞人忧天,怎么办,小色鬼该不会趁他睡着动手动脚,对他霸王硬上弓吧?   无论三个小人怎么打,总之有一件事能够确定:他今晚睡不着了。   谈秋生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从明天开始,坚决杜绝陶程和十殿接触,势必要把第三个小人担忧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然后还要给房间上锁,坚决杜绝小色鬼半夜爬床!   谈秋生算盘打的很好,第二天天一亮就叫醒陶程,正想将准备好的托词说出来,陶程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今天不陪你去上班了。”   谈秋生愣了下。   “今晚也不能陪你睡觉了。”陶程托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止是今晚,往后可能几天,几个月都不能和你一起睡了。”   谈秋生挑了挑眉,还有这等好事?!   难道陶程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用他开口,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谈秋生惊喜之余又有些担心,陶程该不会憋着什么坏吧?   陶程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忧郁:“也不是我想这样做,但我没有办法,跟你一起睡刺激太大了,万一我太激动,没有控制住情绪,很容易动了胎气的。”   “……动了什么?”   谈秋生脸上的笑容僵住。   陶程拉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摸到了吗?”   “什么?”   “我们的孩子。” 第22章 凸点小气球   这一顿毒打, 十殿必挨无疑!   谈秋生气势汹汹杀到了事务所,无视四殿和陆一九,拎着十殿就进了休息室, 两人打得昏天黑地,十殿鬼哭狼嚎, 在外面的四殿听得眉头直跳。   “他们怎么回事?”   四殿想去休息室看看, 被陆一九拦住了:“你别插手, 这是十殿自个儿惹的麻烦, 他前几天拉着陶程出了不少馊主意, 谈秋生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四殿一脸茫然:“怎么回事?”   前几天查完苏彦青后,确定了事故背后仍有端倪, 他们又在发生车祸的地方守了几天, 终于抓到了导致车祸的凶手, 好消息是阻止了又一场交通事故, 坏消息是抓到的只是个失去意识的恶鬼。   恶鬼,没有了意识, 只是凭着本能行事, 就像是提线木偶。   简而言之,他们只抓了个凶手, 在背后操控恶鬼的人还没找到。   这恶鬼与其说是他们抓到的, 不如说是对方送来的,这是一场无声的宣战,昭示着车祸事件的告一段落, 同时将阴魂失踪的事情正式搬到了台面上。   几乎可以确定, 这件事与665年前的人间异院脱不了干系。   四殿连续加了几天班, 一直在地府里审问恶鬼,想要从他的口中撬出点线索。   陆一九卖了个关子:“不用着急, 你听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过了没多久,打斗声渐渐停下来,十殿落了下风,几乎都是他在骂骂咧咧,谈秋生偶尔搭个腔,不咸不淡的。   “又不是我让你收留他的,是你自己馋人家身子,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老牛吃嫩草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怕别人骂你是禽兽吗?”   “谈秋生,你别狗咬吕洞宾,我教陶程还不是便宜了你,好不容易有个对你死心塌地的人,你还不得快点绑在身边。”   ……   谈秋生气笑了:“所以你教陶程爬床,还是为了帮我喽?”   十殿一阵心虚。   谈秋生气不过,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你明知道陶程什么都不懂,还骗他说生小鬼,他一个男鬼怎么可能生小鬼?”   十殿扯着脖子嚷嚷:“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这是歧视男鬼,我要到男女鬼平权协会告你!”   谈秋生:“……”   忽然意识到什么,十殿眼睛骨碌碌一转,忍不住问道:“他试了吗?”   谈秋生没回答,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卧槽!陶程牛逼啊,这么快就把你给睡了!”十殿双手被绑了起来,还不忘作妖,哼哼两声,“我就说你们两个有一腿,还怪我帮你官宣,谈秋生你承认吧,还假惺惺的发帖,我看你早就打他的主意了,对不对?”   “闭嘴。”   “都睡过了还不让说,你个渣男!”   谈秋生额头上暴起青筋,冷笑一声,手指捏得咔咔响:“我是不是渣男不知道,你就是骗子,陶程现在觉得自己怀孕了,等着日后生不出小鬼来,我看你怎么跟他解释。”   他好说歹说都没能劝动陶程,小鬼王一门心思在家养胎,对自己怀了小鬼的事情深信不疑。   早上,陶程坐在他的床上,双手护着肚子,浑身散发着不该存在的母性光辉:“你骗人,你肯定是想让我打掉宝宝!”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陶程捂着肚子,眼泪汪汪的,连卫衣上的兔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瞧瞧这可怜的。   谈秋生实在不忍心,随他去了:“那你在家里待着,有事就去客厅里,说话我可以听到的。”   “为什么你可以听到?”   谈秋生正思考着怎么给他解释监控的问题,陶程就自顾自的乐呵起来了:“我知道啦,肯定是我肚子里有你的小鬼,我们心有灵犀,所以你在千里之外也能听到我的心声。”   不得不承认,陶程很会谈恋爱。   谈秋生忍不住好奇,他都想去鬼冢里看看了,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来这种天真烂漫的恋爱脑。   早上离开的时候,陶程送他到门口,软乎乎地嘱咐:“你要早点回来,我们的宝宝会想你的,要是你回来晚了,他会生气,他生气就会让我带球跑,我就要去国外了,好几年才能回国。”   “……” 第一章 ,回国。   没看几百本古早霸总小说说不出这番话,不用想就知道,这又是十殿教他的。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心里烦躁不已:“我可告诉你,陶程的脾气不好,要是知道了你在骗他,肯定会对你不客气。”   十殿缩了缩脖子,故作不屑:“他一个小鬼能怎么着,还能吃了我不成?喂,谈秋生,赶紧给我把绳子解开,你这是以下犯上,你再这样我扣你工资了!”   谈秋生瞥了他一眼:“我现在出来单干了,工资不归你发,傻逼。”   十殿:“……”   十殿:“你说谁傻逼呢,谈秋生,你大胆!”   休息室外,四殿和陆一九炯炯有神,显然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谈秋生关上休息室的门,将被五花大绑的十殿和他的怒骂声一并关在里面,谈秋生今天心情不美丽,刚刚收拾完人家弟弟,一点都不心虚,面无表情地警告道:“管好你弟弟。”   四殿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自知理亏,颔首:“小十给你添麻烦了,抱歉,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谈秋生轻嗤一声:“人间有一句话,大人教不好的小孩,社会会给他毒打。”   他毫不怀疑,等到陶程确定自己生不出小鬼的那一天,十殿会得到一顿血淋淋的毒打,小鬼王发起疯来不是闹着玩的,详情参考实验室里的钢化玻璃就行了,十殿那小身板可扛不住几拳。   “我说的没错吧。”陆一九抱着胳膊,幸灾乐祸,“领导,现在还觉得你弟弟乖巧懂事吗?”   四殿侧目:“你去烧水能被老板骂死。”   “嗯?”   陆一九愣了两秒,哭笑不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   连续半个月相安无事,关于儿童医院车祸连连的谣言不攻自破,网络上闹鬼的说法渐渐平息。   四殿召集所有秘密调查组的成员开了个会,就此事作出结案报告,谈秋生和陆一九都参加了,十殿是个例外,虽说阎王让十殿加入调查组,但四殿一直没有将他们调查的事情告诉过十殿。   “在车祸现场捉住的恶鬼名叫赵流毅,生年四十七周岁,于上个月初三自杀,他的妻子在十一年前难产而死,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名叫赵孟,赵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半年前不治身亡。”   四殿调出了赵流毅的生平:“他本来是一名卡车司机,为了给儿子治病,这些年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赵孟死后,他卖掉了卡车。”   “值得一提的是,赵流毅并不是桐市人,他是特地带儿子来桐市儿童医院治病的。”   四殿沉声道:“赵流毅只是个开始。”   谈秋生翻着手上的数据,目光落在赵流毅卖车的日期上:“赵孟五月份去世,赵流毅卖掉了卡车,十月初三自杀身亡,十一月份开始犯案,其中的半年时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满身罪孽的恶鬼,赵流毅失踪的半年时间里一定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填补上这半年的空白,或许就能够知道他接连犯下车祸的真相了。   四殿压低声音,严肃道:“在审问赵流毅的时候,我们搜过他的魂魄,一无所获。”   谈秋生指尖一颤,明白为什么四殿为什么说赵流毅的落网只是个开始了。   阴魂会铭记着生前印象深刻的事情,往往这些事就和他们的死亡息息相关,赵流毅自杀前空白的半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显然是不合理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记忆被人抹除了。   幕后黑手抹除了赵流毅的记忆,将他视为杀人工具,掠夺无辜的生命,并掳走了受害者的魂魄。   现在这把刀被扔掉了,这代表幕后之人找到了更趁手的杀人工具。   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或是诡异的车祸,或是奇怪的大火,或是无缘无故发生了连环伤亡事故……这只是一个开始。   对方潜藏在角落里,有恃无恐,毫不在意的显露出自己的野心,他们知道地府注意到了阴魂的失踪,但仍然放出了赵流毅。   这是在向地府宣战。   谈秋生头皮发麻,难以想象,安宁祥和的人间里潜藏着残忍的疯子,正在实施疯狂的计划,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   “这件事已经上报给了阎王殿,各辖区会加派人手维持秩序,希望大家打起精神来,我们在做的事情关系到整个地府,甚至是人间。”   四殿一一扫过在座的人,问道:“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陆一九举了下手:“赵流毅身上的线索虽然断了,但我们还可以查查车祸的相关人员,比如那几个都是11岁的受害人,他们和赵孟一样大,是赵流毅选择了他们,还是藏在后面的人选择了他们?”   11岁,这是车祸里仅剩的信息了。   四殿若有所思道:“这一点我也想过,我个人偏向于前者,赵流毅在赵孟死后才做出这一系列事情,可见促使他自杀,沦落为恶鬼的根本原因就是赵孟,11岁的孩子,或许是赵流毅在为赵孟复仇。”   他的儿子没有活过11岁,他痛恨这个世界,所以产生了报复的心理,而复仇对象就是那些11岁的孩子。   谈秋生不置可否,突然想起求他帮忙找狗的女生,女生穿的是高中校服,十五六岁的年纪,并不符合11岁的标准。   在陶小白的记忆里,它阻止了女生走上那条马路。   如果和四殿说的一样,那就算没有陶小白,女生也不会出事,但陶小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被狗贩子杀了。   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些。   除此之外,谈秋生还有一件想不通的事情,狗贩子抓狗要么为了销售,要么为了繁殖,要么为了吃肉,陶小白是条公狗,绝育过,无法□□。   萨摩耶的尸体是他和陆一九亲手从垃圾桶里挖出来的,可见对方抓狗并不是为了卖和吃。   是心血来潮吗?   恐怕不是吧。   谈秋生敛了敛眸子,拿着笔唰唰写下两行字:女生≠11岁,狗贩子≠狗贩子   如果不是心血来潮,那就是预谋已久。   谈秋生放下笔:“查一下捉走陶小白的狗贩子吧,他身上或许有线索。”   四殿挑了挑眉,看向陆一九,后者耸耸肩:“看我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谈秋生:“?”   “已经查过了,他死了。”四殿拿出一份资料,前两天陆一九让他派人查的,“捉走陶小白的狗贩子名叫姜明,死于五天前,在赵流毅落网之前就死了。”   数据只有薄薄的几张纸,记载着狗贩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谈秋生皱皱眉头:“怎么会这样?”   四殿冷声道:“死于非命,他的魂魄也失踪了,应该是幕后之人怕我们查到提前下手了。”   姜明……   谈秋生摩挲着纸张,几乎被这个名字刺伤双眼,他们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牵扯其中的人要么失去踪迹,要么死于非命。   迷局之中,挤满了一个又一个谜团。   翻过一页,是姜明的照片,谈秋生瞳孔紧缩,攥紧了数据,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这照片上的姜明,他前几天刚刚见过。   -   下午三点多,谈秋生早退了。   顶着十殿的骂声和陆一九满是戏谑的目光,谈秋生走得很干脆,他顺手锁了门,将赖在事务所里的两人扫地出门。   十殿气不过,蹲在门口大骂他“有了老婆忘了领导”,谈秋生反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少看点古早小说,省得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谈秋生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一个爹生出来的,怎么十殿和四殿差那么多。   十殿火冒三丈,对着谈秋生的背影打了一通组合拳。   陆一九拄着伞,调侃道:“小十殿最近的战斗力下降了不少,看起来好像很怕谈老板似的。”   “还不是因为我那死爹!”十殿没好气道,“那老东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逼我发毒誓,我要是欺负谈秋生就不得好死,魂飞魄散!卧了个大槽,虎毒还不食子呢!”   提起这茬来十殿就上火,弄得好像他经常欺负谈秋生似的,他那个死爹是不知道谈秋生有多难搞,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实际上一肚子黑水。   “啧,你说该不会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谈秋生才是吧?”   陆一九哽住,哭笑不得:“应该不会。”   “那就是他有什么把柄落在谈秋生手里了,啧啧啧,阎王殿该不会要变天了吧?!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   中二的孩子没得救,二百岁了还在青春期的矮子鬼更是无药可救,陆一九摇摇头:“你在这里等你四哥,还是我把你送过去?”   辖区有急事,四殿临时过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十殿眼睛一转:“我不想去找我四哥,陆一九,你带我出去玩呗,我还没在人间好好逛过呢。”   陆一九冷酷摇头:“不行。”   “陆一九!”   陆一九垂眸看过来,似笑非笑:“我比你四哥还要大上一些,按照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叔叔的。”   地府里不讲究辈分,阎王一门更是地位尊崇,但要从头按辈分捋过来,陆一九确实是和阎王一辈的,只不过他一直在四殿手下当差,也不在意这档子事,时常让人忘了他的年纪。   十殿气得磨牙,捏住鼻子装乖:“叫叔叔不是把你叫老了吗,我跟我四哥叫,陆哥,你行行好,我四哥天天在我面前夸你能干,我也算是你半个亲弟弟,你不得好好照顾照顾我?”   “得了吧,他能夸我就怪了。”陆一九哂笑一声。   四殿那张棺材脸,不骂人就烧高香了。   油盐不进的老东西!   十殿撇了撇嘴,索性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坐:“我不想找我哥,我想去酒吧,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我四哥你欺负我,想给我下药,对我动手动脚。”   “……你觉得你四哥是傻子吗?”   还下药,小说看多了吧。   陆一九嗤笑一声,抬手就来拎他的衣领,十殿扑腾不停:“有话好好说,打个商量不行吗?我就是想去酒吧看看,你带我去,我答应你一件事怎么样?”   陆一九嘲讽一笑:“就你那执行力?”   “我的执行力怎么了,我的执行力杠杠的!”十殿不服气,“谈秋生和陶程能这么快搞到床上去,可都是我的功劳,你有没有心仪的鬼,我帮你啊,保证让你三天牵手五天亲嘴,半个月上本垒,赶在年底请安胎假!”   陆一九默不作声,陆一九陷入沉思,陆一九松开手。   哦豁,有戏!   十殿眼睛一亮,噌的一下凑了过来:“你真有心仪的鬼啊,是谁?”   陆一九是仅次于他四哥的工作狂,没听说过有绯闻,难不成和谈秋生一样,突然捡到了一个让他一见钟情的鬼?   当红娘上瘾,十殿苍蝇搓手:“你们认识多久了,进行到哪一步了?”   “认识挺久了,没太有进展。”陆一九眯了眯眸子,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点笑,“只是间接接吻过。”   十殿:“!!!”   大新闻!   这嘴够严实的,都间接接吻了,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十殿上下打量着陆一九,啧,闷骚,这要是谈秋生,帖子都不知道发几个了。   “你的心上鬼现在何处?叫什么名字?年芳几何?”   陆一九侧过身,和十殿拉开距离:“走了。”   十殿心中一喜:“去酒吧吗?”   陆一九撑起伞,笑得恶劣:“去找你哥。”   十殿:“……”   陆一九你个坑货!   -   皇半仙儿寄的快递送到了,回家路上,谈秋生顺便取了,差点没把他累个半死。   这厮以往抠门得要命,这次竟然寄了足足两大箱快递过来,1m*1m*1m的大箱子,谈秋生边搬边骂,花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别墅。   一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迎接他的陶程。   小鬼王还穿着兔子卫衣,怀里抱着昨晚的大黄狗抱枕,就像以前抱着陶小白一样。   如果陶小白没被四殿带走的话,现在在陶程怀里的应该就是活生生的萨摩耶了,一人一狗在家里作伴,等着他下班回家。   谈秋生恍惚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一家三口。   “你回来啦!”陶程似乎不懂得什么是烦恼,总是一副欢欢喜喜的快乐模样,“我刚刚在和肚子里的宝宝聊天,猜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然后你就回来了!”   谈秋生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腹部。   卫衣是兔子造型,怀里抱着根胖乎乎的胡萝卜,黄澄澄的,陶程双手抱着抱枕,恰好和卫衣上的图案重合,他就像是一只小兔子。   都说兔子会假孕……   谈秋生,快住脑!   “你一直站在这里等我?”谈秋生把两大箱快递搬进门。   陶程诚实地摇摇头:“你去上班后,我又睡了个回笼觉,中午起来吃了你留的三,三蛋治,然后就在客厅里等你。”   谈秋生无奈失笑:“那是三明治。”   被陆一九调侃过不给人饭吃,谈秋生早上离开前特地做了三明治,加了两个蛋。   或许是因为蛋太多,才被记成了三蛋治。   照陶程的脑回路的确可能是这样,谈秋生弯了弯眸子,看来不光是色鬼,还是饿鬼,结合起来就是色中饿鬼。   “差不多差不多,很好吃,宝宝也觉得很好吃。”小鬼王回味了一下,开始咽口水,“就是你做的太少了,不够我和宝宝两个人吃。”   谈秋生嘴角抽了抽:“两个还不够你吃?”   陶程理直气壮:“两个只够我吃,但现在我肚子里还有个鬼,他也得吃饭啊,你应该做四个,唔,三个也行,毕竟他是小鬼,应该少吃。”   谈秋生:“……”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陶程知道自己没怀孕,只是想打着怀孕的旗号加餐。   谈秋生拿着裁纸刀拆快递,陶程就坐在他身边,咋咋呼呼地讲述自己在家里“安胎”的一天:“吃完东西后,我就在客厅里等你,我和你说话了,你听到了吗?”   “嗯?”   谈秋生眉心微动。   那是开案件总结报告会的间歇,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查监控,正好看到陶程在沙发上蹦蹦跳跳,音量调得很低,依旧能听出陶程喊话时的兴奋。   “谈秋生,刚刚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定是宝宝在说话。”   笨蛋,明明是你饿了。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喝热牛奶,要加两大勺糖。”   搞不清楚令人闻风丧胆的小鬼王为什么会是个甜牙齿,热牛奶加糖就算了,吃个煎蛋都想撒白糖,简直违背饮食规律。   “他说他想快点和你见面,但是矮子说要怀胎十月,谈秋生,有没有办法能早点把小鬼生出来?”   没有。   “十个月太长了。”   喂喂,就算到了十个月,你也生不出来。   “你不在家,安胎还是有一点点无聊的。”   想到这里,谈秋生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他把玩着裁纸刀,轻笑:“自己待在家里无聊了?”   陶程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独自在鬼冢里待了十几年,没人陪他说话,没人和他玩耍,他一个人面对固定不变的风景,心好像也凝固了,没有感觉到过孤独。   可不知为什么,见到谈秋生之后,冻雪初融,喜怒哀乐在心间流转,就连孤独也找上了门。   “以前自己待着也没事,但现在就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切都很无聊。”   不知道是不是出去见识过了这个世界的精彩,如今这栋收留他的房子也在渐渐失去吸引力,今天坐在客厅里,他不止一次动过离开的念头。   陶程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变得很贪心。”   谈秋生笑了笑:“这还不算贪心,你还可以更贪心一点。”   “真的吗?”   “假的。”   陶程:QAQ   逗完可爱鬼,谈秋生心情不错,利落地拆开了两个大箱子。   其中一个箱子里塞了很多泡沫纸,又分装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小的巴掌大小,大的跟个鞋盒差不多大,包得很仔细,谈秋生打开小的,里面装的是他下单的万能符。   皇半仙儿果然骗了他,说立马发快递,实际上是等着他下单了符纸后才发的货。   难不成这厮早就算到了他要买符纸?   谈秋生心里一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皇半仙儿的修为怕是又精进了不少。   大一点的盒子上加了禁制,谈秋生试了一下,打不开。   这应该就是皇半仙儿说的那些和他有关的东西了,只是为什么会打不开呢?   另一个箱子里装的是赠品,满满当当的,一打开,花花绿绿的体验装不仅能闪瞎人眼,还能击溃人的心。   不同的包装盒上标注着不同的字样:超薄激爽、凸点螺纹、持久延时……   谈秋生的表情彻底凝固。   “这是什么?”陶程拿起一个体验装,仔细端详,“看着像糖,能吃吗?”   谈秋生额角青筋暴起,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体验装,扔进箱子里:“不是糖,不能吃!”   有病吧!   好好的一个术士跑去卖安全套,皇半仙儿没事吧?!   卖就卖吧,给他一个孤家寡鬼寄这玩意儿干什么?!   谈秋生咬碎了后槽牙,脸一阵青一阵白,搬起一箱子安全套就往外走。   扔掉,必须扔掉!   不仅是这满满一箱子安全套,还有皇半仙儿这个朋友,都可以一并扔掉了。   还没走到门口,谈秋生猛地停住脚步,梧桐苑的垃圾一户一收,他把这一箱子安全套扔出去,收垃圾的人会怎么看他。   变态?色情狂?纵欲过度的性瘾患者?   谈秋生:“……”   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承受的重量。   算了,随便塞在角落里吧。   谈秋生快把牙咬碎了,才扼制住想要痛骂皇半仙儿的想法,他抱着箱子转过身,看到陶程在干什么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呸呸呸,不好吃。”陶程吐了吐舌头,举起手上的白色安全套抻了抻,脸上充满了好奇,“真的不是糖,一点都不甜,谈秋生,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谈秋生:“……”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谈秋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震惊陶程吃这玩意儿,还是该疑惑陶程手里怎么会有一个漏网之套。   他不是都收进箱子里了吗?!   “谈秋生,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陶程咂摸了一下,“闻起来香香的,但吃起来味道有点涩。”   “……”   不要品味啊!   “看着有点像气球,可以吹吗?”   气球?吹?   谈秋生反应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不可以——”   小鬼王行动迅速,谈秋生阻止的时候,他已经鼓着脸往里吹了几口气。   小小的安全套被撑开,比拳头大上几分,薄薄的,从乳白色变得有些透明,用来润滑的液体油润润的,蒙在外层。   乍一看,像个变异了的劣质气球。   谈秋生心情复杂,张了张嘴,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陶程使出了洪荒之力才吹鼓“气球”,他揉了揉脸,像是抱怨又像是在撒娇:“这个气球好难吹,吹得我腮帮子都疼了,只能吹这么大。”   谈秋生已经做不出表情了,心里五味杂陈。   皇半仙儿送这玩意儿过来,是无心之举,还是算到了他会有阴桃花?   “咦,这上面有很多小点点,和之前见到的气球不一样,它是不是叫凸点小气球?”   “……”   谈秋生放下那箱安全套,揉了揉眉心,如果不是确定陶程不认识安全套,他简直都要怀疑陶程是在故意对他开黄腔了。   陶程从地上爬起来,献宝一般将安全套气球举到谈秋生面前:“送给你,今晚一起睡觉觉呀。”   谈秋生:“……”   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谈秋生沉默了半分钟才说服自己接下那个“气球”,他掀了掀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是要保胎吗?”   “对哦,我们现在还不能一起睡觉。”小鬼王很是伤心,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欢喜淡了三分,“生小鬼好麻烦,我们生完这个就不要再生了。”   有一个小鬼能把他和谈秋生绑在一起就够了,再多怀几个,他和谈秋生的二人世界就没了。   陶程明媚的脸上多了一丝忧伤,他昨晚刚试过和谈秋生一起睡觉,很暖,很安心,比他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起来都要有安全感。   他一晚上都没有做噩梦,没有惊醒过。   想和谈秋生一起睡觉觉。   别说十个月,他一个月都不想等了,得想个办法尽快把小鬼生出来。   谈秋生瞥了眼若有所思的陶程,面无表情,将那箱安全套塞进了储物间,关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将那个凸点小气球重新捡起来。   虽然本质上是个安全套,但现在被陶程变成了小气球,就赦免它的罪过,不押进储物间了吧。   收拾好快递,谈秋生立马给皇半仙儿打了电话。   没人接。   接连打了几个都是一样的结果。   谈秋生狞笑一声,皇半仙儿八成是心虚了,拉黑了他的电话号码。   【。】   聊天软件还能用,很快皇半仙儿就回了消息:【东西收到了?[斜眼笑]】   【你找死吗?】   【皇半仙儿:不要急躁,等我大限将至,一定提前通知你,给你加一单业绩。】   谈秋生心里怄得慌,把皇半仙儿的备注改了。   【皇公公: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各种类型应有尽有,保管你纵享丝滑,拥有无数个激情夜晚~】   【皇公公:对了,我特地给你选的特大号,应该没错吧?】   谈秋生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想骂人又不知道该从何骂起,愤愤地捶了几下抱枕。   【有个盒子上下了禁咒,我打不开封印,你干的?】   【皇公公:哪儿能啊,我从来不做那种缺德事。】   【皇公公:那是你自己封的,只有你自己能打开。】   【我封的?】   【里面是什么东西?】   谈秋生皱了皱眉头,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其实对于这些和他相关的旧物,他也没有印象,都是皇半仙儿先提起来的,皇半仙儿偶尔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他不仅仅是谈秋生,就像他的记忆不应该从1930年开始,就像……他们早就认识了。   【皇公公:我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皇公公:属于你的秘密,只能你自己去找答案。】   发完这两条消息后皇半仙儿就下线了,谈秋生将聊天记录翻了几遍,眉宇间笼罩的阴郁更深了几分。   -   吃过晚饭,谈秋生在客厅里上网。   陶程捧着加了两勺糖的热牛奶,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计算机。”   谈秋生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很快就登录上微博,他划开实时热搜榜,很快就找到了想看到的词条:#普蓝里斯酒店爆炸#   讨论度很高,有不少人发了照片,大多是车主获得了赔偿后的晒图。   谈秋生匆匆掠过,握着鼠标的手突然顿住,点开了一条微博。   这次爆炸造成了人员伤亡,有两人经抢救无效去世,都是普蓝里斯酒店的工作人员。   陶程指着屏幕上的黑白照片,惊呼出声:“是他!祝我们有个美好夜晚的人!”   谈秋生一噎,目光落在那人的名字上。   ——姜明。 第23章 睡前故事   谈秋生心事重重, 连陶程跟着他进了卧室都没注意到,直到床上多了个冰冰凉凉的柔软躯体,他才惊讶出声。   “你怎么又来了?”   说好的分床睡保胎呢?   谈秋生靠着床头, 默默将睡衣扣子扣到最上面。   许是知道出尔反尔非大丈夫所为,陶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笑得很甜:“时间还早, 我睡不着, 所以来找你聊会儿天。”   见谈秋生想拒绝, 他连忙掀开衣服露出白白软软的肚子:“是宝宝说要找你的!”   谈秋生:“……”   陶程这不是假孕, 这是揣了个万能借口吧。   “想聊什么?”   陶程盘着腿,苦思冥想了半天, 一拍大腿:“我想听睡前故事, 你给我讲, 要把我和我们的宝宝哄睡着。”   “……”   活了这么多年, 谈秋生自觉见识过了人间种种,能够逍遥自在, 遇事淡然处之, 但陶程总有办法让他维持的平静表面打破。   哄睡。   谈老板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我不会讲故事,也不会哄人, 你要是不困, 可以去客厅看电视。”   自从看过电影之后,家里的百寸液晶电视就发挥了作用,陶程吃完饭总喜欢看一会儿动画片。   这两天看的是哆啦A梦, 陶程很喜欢那个拥有神奇口袋的蓝胖子。   谈秋生正欲起身, 就被扑上来的小鬼王抱住了, 陶程的两条胳膊环在他腰上,纤细白皙, 能够看到薄薄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   有一股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生机感。   谈秋生放松身体,敲了敲陶程的手背,他连指甲都长得很可爱,圆润小巧,白里透粉:“松手。”   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陶程的身体发生了缓慢的变化,身高、肤色、气质……很多方面都变了,越来越趋近于一个活人。   指尖相触,谈秋生感觉到不似以前的冰凉。   十一月底,这时候还不太冷,偶尔下一点薄雪,也很快就会融化。   他总会将陶程比作雪,如今雪在慢慢融化。   陶程哼哼唧唧,抱得更紧了些:“你不会可以学嘛,我不想一个人看电视,就想听你讲故事,谈秋生~哥哥~求求你啦~”   谈秋生:“……”   诡计多端的小鬼王,就会撒娇!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谈秋生暗暗下定决定,他绝不能松口,若是轻易就如了陶程的意,日后这小鬼王还不得爬到他头顶上去。   于是十分钟之后,客厅灯光大亮,谈秋生和陶程分坐在沙发两边,大眼瞪小眼。   电视上播放着哆啦A梦的动画片,蓝胖子从口袋里掏出竹蜻蜓分发给大雄、静香、胖虎和小夫,众人一起飞上了天。   谈秋生微仰着下巴,指指电视:“我陪你看,现在可以了吗?”   陶程扁了扁嘴,看看电视又看看他:“勉强凑合一下吧。”   “……我凑合?”   陶程摇摇头:“不,我说的是动画片,凑凑合合吧,每天就是小打小闹的,真幼稚,不过看在你喜欢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起看几集吧。”   谈秋生一阵无语,说的好像是他要看动画片一样。   “不用勉强,我给你换个不是小打小闹的。”   谈秋生勾了勾唇角,拿起遥控器点播,影片一开始,诡异惊悚的BGM便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循环充斥在整栋别墅里。   陶程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抱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是什么?”   “鬼片。”谈秋生扔下遥控器,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是全天下最吓人的小鬼,应该不会害怕看恐怖片吧,这片子的主人公叫贞子,和你一样,也是鬼。”   鬼片?和我一样?   陶程心里一松,又精神抖擞起来:“我,我一个鬼怎么可能还会怕鬼,我就是第一次看,觉得稀奇,你才不要怕才对。”   《午夜凶铃》是比较经典的鬼片,谈秋生点播的是日版的,画风压抑,一开始没有太吓人的镜头,气氛一层层渲染,重头戏还在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和她突然抬起头的时候,   谈秋生收了十几年的魂魄,恰好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他见识过1930年的大动荡,亲身经历过战火硝烟,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上遍布血肉残躯,又等到正道的光遍布神州大地,春风一吹,改革开放,人间又焕发了新的生机。   刚来人间驻守的时候,彩色电视机正好普及,不像现在的液晶电视一样轻薄,大屁股电视机还得配合锅盖天线来使用。   身为地府鬼差,谈秋生对世人如何猜测幻想鬼十分好奇,特地搜罗了很多鬼片来看。   可惜人人谈鬼色变,鬼片中塑造的鬼大多面目丑陋骇人,行事凶恶,经常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后的下场大多是不得善终。   这和谈秋生所看到的大为不同,自那之后他就不爱看鬼片了。   人们总不愿意听到关于自己的坏话,就连鬼差也不例外,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又有几人能毫不在意,大胆去走属于他们的夜路。   谈秋生支着额角,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陶程看电影很专心,他听不懂日文,只能依靠画面大体猜出影片讲了什么:“谈秋生,我怎么觉得这个电影不太对劲……”   他觉得那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和他并不像。   特地设计的画面能够勾出心底最深的恐惧,再加上惊悚的BGM,很容易就可以把人拉进渲染好的恐怖氛围之中。   陶程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怀里的抱枕已经快被他撕碎了。   为了沉浸式观影,谈秋生把客厅里的灯关了,此时整个别墅都处于昏暗的环境中,唯一的光源就是电视上散发出来的幽光,阴森森的。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谈秋生嘴角含笑,他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将陶程紧张的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谁说我怕,怕怕了!我一点都不怕!”   “哦,哦哦,是吗?”   都吓成小结巴了,还嘴硬。   谈秋生侧坐在沙发上,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电影,饶有兴致地盯着陶程。   几百年前的老电影,剧情他都倒背如流了,甚至记得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在几分几秒,他早就腻了,还不如欣赏欣赏小鬼王害怕却故作镇定的慌乱模样。   四周的鬼气浮动不安,陶程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情都被透露干净了。   谈秋生忍着笑,屈指刮了刮眉骨。   小鬼王还能坐多久,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再过一分钟就到经典画面了,陶程应该坚持不了三分钟。   万里挑一培养出来的鬼王苗苗,胆子竟然这么小,看个鬼片都瑟瑟发抖,要是传出去了,恐怕会被鬼笑掉大牙吧。   谈秋生已经做好了准备,默默在心里倒数:五、四、三、二、一——   “啊!”   尖叫声乍响,房顶都要被掀飞了。   冰冰凉凉的小炮弹嗖的一下砸进怀里,谈秋生闷哼一声,胸前的衣服被攥紧,陶程埋在他胸膛上,浑身抖若筛糠,叫得撕心裂肺:“鬼鬼鬼——有鬼啊!”   谈秋生偏开头,努力憋笑。   “谈秋生,鬼,鬼从电视里钻出来了!”   “至于吗?她是人假扮的鬼,你个真鬼还怕冒牌货?”   他高估陶程了,这胆子比小白还小。   地府殡仪馆里的工作不多,小白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看鬼片,他不看其他片子,只钟爱鬼片,越吓人的越喜欢。   谈秋生以前问过原因,小白的回答是:“我要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鬼。”   小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就连记忆也是一片空白,不管愿不愿意,他终其一生都只能留在地府里,当一只孤魂野鬼。   但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失落过,反而干劲满满,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能令人闻风丧胆的厉鬼。   没错,厉鬼。   谈秋生想起这事就头疼,地府殡仪馆里有火化服务,是除了十八层地狱以外唯一被许可焚烧魂魄的地方,如果有魂魄不愿意投胎转世,也不想受无间地狱的折磨,可以选择这项服务。   火化魂魄,能够令人魂飞魄散,和人间的安乐死差不多。   小白最喜欢干的工作就是火化阴魂,据他所言,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可怕,很像穷凶极恶的厉鬼。   可事情的真相就是,小白是个脑子不好的傻白甜,智商和陶程差不多。   谈秋生拍了拍陶程的后背,掌心贴着他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我这就把电视关了,不用怕。”   “不许关!”   电视关了,贞子就会从里面爬出来。   客厅里很安静,陶程紧紧闭着眼睛,身下是谈秋生宽厚的胸膛,他能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从皮肤下面传来,热烈而鲜明。   是属于谈秋生的心跳声。   所有的害怕都被赶走了,世界上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咚!咚!咚!   仿佛直接敲在他的耳朵上,陶程呼吸发紧,脸上又热又烫,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怕,谁说我怕了,我,我抱你是……是因为你害怕,那鬼看起来挺吓人的,你一个大活人肯定会怕。”   让他在谈秋生面前露怯,比杀了他还难受。   小鬼王嘴硬得很。   “我怕?”   谈秋生轻哂了声,按在他后颈上的手绕到前面,捏着陶程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电视。   贞子从电视里钻出来的画面已经过去了,影片又恢复到了那种朦胧压抑的氛围之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陶程的心定了定,他稍稍坐直了身子,但还是不敢从谈秋生的怀里下来:“你不用怕,我可是真的鬼,怎么会怕假的——鬼啊!”   不知为何电影的画面突然倒退,回到了贞子从电视里钻出来那一秒。   液晶大屏和影片中的电视机重合,电影的特殊运镜手法令人身临其境,披头散发的白衣贞子噌的一下蹿了过来,就像是要从电影里爬出来一样。   陶程满脑子都是这个画面,贞子在他面前,抬起头……啊啊啊!   陶程浑身一哆嗦,使劲往谈秋生身上贴,恨不得掀开他的睡衣钻进去:“谈秋生,谈秋生,谈秋生……”   他被吓傻了似的,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念叨着谈秋生的名字。   一声接着一声,软乎乎的,带着点鼻音,听起来闷闷的。   谈秋生脸上的笑容僵住:“哭了?”   他只是看小孩嘚瑟有意思,想逗一逗,没想到会把陶程吓哭。   啧,玩大了。   谈秋生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他放下遥控器,抱着陶程站起身,往卧室走去,身后的电视没有关,继续播放着无人观看的《午夜凶铃》。   小台灯的光太暗,谈秋生开了大灯,一瞬间卧室里亮如白昼。   陶程还是不肯撒手,死死地黏在他身上,谈秋生没办法,只能抱着这个会自动降温的人形大抱枕上了床:“好了,我把门关上了,不用怕,看不到电视了。”   陶程憋着嘴不说话,将脸埋在他胸口装死,满心沮丧。   太丢鬼了。   他刚刚竟然被吓哭了,完了完了,肯定会被谈秋生嘲笑的。   一想到他在谈秋生心目中的伟岸形象会彻底崩塌,陶程的心情就更不好了,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丧气。   就这样吧,别管他了,让他在谈秋生怀里自生自灭吧。   还有个温暖的胸膛可以靠,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害怕?”   谈秋生人麻了,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安抚被吓到的小孩,地府鬼差上岗前的培训里也没提过这茬啊。   要不现在去给陶程热杯牛奶?   不行不行,陶程根本不撒手,现在带他去厨房会路过客厅,那岂不是又要看到电视。   谈秋生看了看怀里白茫茫的脑袋,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好想穿越回十分钟之前,把那个偷偷用遥控器调电影的自己揍一顿。   “别哭了,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陶程耳朵一动,将“我才没哭”几个字咽了回去,小声道:“好。”   呼,可算有反应了。   谈秋生松了口气,捏捏陶程的后颈,慢条斯理地讲道:“人世间有无数生灵,人、鬼、妖……我给你讲一个关于妖的故事吧。”   “故事的最初,源自一块饼。”   ————   初春,大雪封山。   今年倒春寒格外严重,阳春三月忽然下起了大雪,上京赶考的书生迫不得已停下赶路,在破庙中歇脚。   庙荒废了许久,石像都损毁了,只剩下半截身子,四面门窗残缺不全,外面下着大雪,寒风呼呼往庙里刮,夹杂着雪片。   书生搓着手,把破庙里的枯枝朽木堆在一起,生起火堆。   遇上这种反常的天气,进京的日子恐怕又要推迟了。   书生叹了口气,一边烤火,一边将书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除了书,他还带了一些干粮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天气不好,烙的饼都冻硬了。   书生捡了块瓦片,用雪搓洗了两遍,又盛了些干净的雪放在火上烤。   等下有了热汤,就可以就着把饼吃了。   四周荒无人烟,他一路走来没看到村落,这破庙也不知是何人建造的,初见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在深山老林里竟发现了个避风所。   书生掰着饼,感慨自己运气好。   天色渐晚,雪还没有停下的迹象,书生喝了口煮开的雪水,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忽然庙外传来一声巨响,书生心里一紧,连忙放下东西,匆匆走到庙门口。   山林茂盛,树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一眼看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唯独破庙门口的树上光秃秃的,雪都被抖落了,地上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印子,巴掌大小。   梅花印,一连串,从树下延伸到破庙,然后就消失了。   深山老林里常有猛兽出没,莫不是……   书生心里一惊,警惕地打量着庙外,生怕从哪里突然蹿出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大家伙。   庙里一阵窸窸窣窣,瓦片碎裂的脆响声伴随着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书生后背发凉,猛地转过身,入目是一团雪似的毛茸茸。   “狐狸?”   两只后腿着地,前爪抓着饼在啃的狐狸。   装着雪水的瓦片摔碎了,就在狐狸脚边,那里湿淋淋的一片,还有几个深色的梅花印。   原来不是猛兽,只是一只狐狸,书生盯着那印迹,提起的心慢慢落回了肚子里:“是你啊。”   狐狸足足有半人高,蓬松的大尾巴占了身体的一半,油光水滑的,皮毛很顺,见书生看过来,那狐狸尾巴正不安地摇晃着。   “不是我不是我!”   书生呆住,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狐狸,狐狸说人话了!   好消息:不是能吃人的猛兽。   坏消息:是不知道会不会吃人的妖怪。   书生大脑一片空白,直勾勾地盯着狐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狐狸被看得心虚,把饼往怀里藏了藏,它腹部的毛比较短,但也很厚,两只爪爪一揣就看不见饼的影子了:“好吧,是我不小心摔碎的,谁让它那么烫,我的爪子都要被烫掉了。”   狐狸的声音软软的,介于幼童和少年之间,它好像不经常说人话,咬字很怪,语速也很慢。   耳边都是狐狸的声音,茫茫大雪好似变成了大狐狸,朝着他扑了过来。   完了,要被吃了。   书生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然后呢?”   陶程正听到兴头上,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脸上看不出一丝害怕。   “然后啊……”   后面的故事他还没编出来呢。   谈秋生把满脸期待的小鬼王塞进被窝里,隔着被子拍了拍他:“今天的睡前故事已经讲完了,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就闭上眼睛,乖乖睡觉,等明天晚上我再给你讲。”   陶程恹恹的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他:“要等到明天晚上啊,不能今晚讲完吗?”   “不能。”   “呜。”   “不许哭。”   陶程眼睛一转,扁着嘴抽抽搭搭地威胁:“我害怕,我被那个假鬼吓到了,不听完狐妖的故事睡不着觉,你不给我讲我就哭,鬼哭起来很可怕的。”   “是吗?”谈秋生笑吟吟地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转了转,好整以暇道,“那你哭吧,我看看有多可怕。”   陶程:“……”   你不按套路出牌!   刚刚还温温柔柔地哄人,转脸就变了。   “我真的哭了,你再不讲,我真的真的哭了啊!”   “哭。”   谈秋生拍拍他的脸,好似个登徒浪子在调戏人,笑得促狭又轻佻:“我忽然觉得你这张脸长得……嗯,挺适合哭的,你快哭一个,让大爷我看看有没有看走眼。”   白白软软的,一哭起来眼角鼻尖都泛起漂亮的红晕,就连嗓音都会变得糯糯的……   后悔了。   哄什么哄,刚才就该让陶程继续哭的。   “怎么还不哭?”   谈秋生捏完脸又去捏耳朵,陶程的耳垂肉肉的,捏起来很软。   小鬼王全身上下都是软乎乎的,就连脾气也是,逞凶都像撒娇,完全没有威胁人的架势。   “你,你欺负我!”陶程又气又恼,嗷呜一口咬住了谈秋生的手指。   咬的不重,跟叼着似的,谈秋生垂着眸子,能感觉到陶程小小的牙尖抵在他的指腹上,没有想象中锋利,湿润冰凉,让他想起刚从蚌壳里开出来的珍珠。   是一颗开早了的珍珠,本该在蚌壳里多磨砺一段时间,打磨得光滑圆润,不该像现在一样保有棱角。   不过有棱角也不尽然是坏事,偏离了千篇一律,恰好成为了独一无二。   谈秋生抽出手指,湿润的舌尖不小心在指腹上蹭过,留下一点湿痕,他盯着那点莹亮的水光看了看,忽然翻身坐起来。   “谈秋生!”陶程神色惊慌,想抓住他,又突然缩回手,“我不是故意要吃你的,我,我……你别怕我。”   故事好像成了真。   白毛陶狐狸惊慌失措地摇着尾巴,和谈书生解释。   谈书生没有害怕晕倒,他专心致志地擦着手上的水渍,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待宣判的陶狐狸惴惴不安:“我不逼你讲故事了,我们睡觉,睡觉好不好?”   谈秋生扔了纸巾,转过身,黑瞳里流光沉沉,看得陶程一阵心悸,结结巴巴:“谈,谈秋生?”   “大雪封山,狐狸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它吃完饼还是饿,见书生晕过去了,就把他一并吃了。”谈秋生勾起一点笑,轻飘飘道,“故事讲完了,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陶程:“……”   陶程:“???”   小鬼王愣了两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冷战开始得猝不及防,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电影循环播放了一晚上,谈秋生关了电视,发现往日里黏着他的小尾巴不见了,平时绝不会错过每一顿饭的陶程破天荒的窝在房间里。   谈秋生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由得失笑,在他床上抱着他的胳膊睡了大半夜,天亮了才想起要冷战,这反射弧会不会太长了些?   更不必说陶程霸占了他的床,关的是他的门。   谈秋生端来热牛奶,敲了敲门:“我去上班了,早饭给你放在门口。”   没有动静。   谈秋生也不在意,他现在巴不得和陶程拉开距离,昨晚那一口像下了蛊,让他心绪大乱,故意把故事讲死,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如果继续和陶程亲近下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急着上班,谈秋生出门后隐了身,悄悄来到窗户前,透过玻璃,他看到卧室的门拉开一条小缝,陶程探出头来看了看,将地上的早饭端了起来。   没有去客厅吃,似乎是昨晚的鬼片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陶程端着东西回了卧室。   谈秋生想起他那狗狗祟祟的样子就好笑,上班的时候还不忘拿着手机看监控,在看到陶程在他的床上吃东西时,待人温和的谈老板骂了句脏话。   可着劲儿嚯嚯别人的卧室,怎么不去楼上的主卧里折腾?   哦,不敢出门。   去楼上要路过客厅,客厅里的大电视是个可能会爬出贞子的危险东西。   “噗哈哈哈哈……”   十殿浑身一悚,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看什么呢,笑得那么变态?”   “还能是什么,他家的小可爱鬼呗。”陆一九随口道,不知想到什么,他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一早上来了就捧着手机傻笑,我刚刚瞄了一眼,好像在看监控,在住的地方装监控情有可原,但睡觉的卧室都装了,多少有点变态了。”   “谈秋生嘛,本来就是变态,都能搞大别人肚子,装个监控不奇怪。”   话音刚落,一支笔就飞了过来,直中十殿的脑袋。   被议论的某人不知何时放下了手机,笑眯眯地看着气急败坏跳脚的十殿,亲切问候:“我这两天忙着打报告,忽然想到咱俩还有笔账没有算,正好现在无事,算一算?”   强制开鬼门要补的材料很繁琐,谈秋生补得火大,又想起害他受罚的罪魁祸首了。   要不是十殿,他根本不会被限制开鬼门一个月,要不是为了找十殿,他根本不会被陶程骗去普蓝里斯大酒店,之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   爆炸不会发生,在爆炸事故中死的人或许也不会死。   谈秋生倏地收敛了笑意,姜明的死或许不是因为幕后之人有所察觉,想毁灭车祸案的线索,姜明很可能是因为他和陶程误打误撞进了普蓝里斯酒店地下的实验室而死的。   车祸的事情和普蓝里斯有什么关系?幕后之人会不会与C氏集团有联系?   那几块令陶程发狂的骨头又是什么?   最近发生的怪事像一块块散落的空白拼图,看上去毫无关系,但因为陶程阴差阳错地出手,拼图上逐渐浮现出特殊的图案。   谈秋生有预感,那几块骨头就是钥匙,能够把拼图拼起来,也能够解开目前他们遇到的所有谜团。   只是不知道,陶程在这迷局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算什么账?”十殿狐疑地打量着他,“爬床的事已经说过了,我承认不应该撺掇陶程,但谁知道他会把小说当真。”   见谈秋生不作声,十殿又不甘心地嘀咕:“小说也不一定是假的,万一他真怀了呢。”   地府的小霸王被亲爹胖揍了一顿,歪了的思想依旧没有掰正,还是不相信男鬼没有带球跑的可能。   谈秋生冷笑一声:“他要是真怀了,我把你炖了给他补身体。”   十殿:“……”   陆一九看戏看得津津有味,闻言把剩下的吐司片塞给十殿:“你看看你骨瘦如柴的,多吃点,吃胖一点,这样才能多炖几碗汤。”   “陆一九你大爷的!”十殿出离愤怒,“你们两个都是狗吧?!”   被四殿勒令不许乱跑,十殿重重地摔上了休息室的门,陆一九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走到桌边:“关于车祸的案子,你手上是不是有其他的线索?”   谈秋生目光一凛,抬起头。   陆一九耸耸肩,一脸无辜:“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听说地府里有人四处打听和人间异院相关的消息,顺手查了查,发现这人竟然是你的员工。”   之前刚搬进梧桐苑的时候,他的确让小白查过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人间异院那桩丑闻。   谈秋生拿不清陆一九的态度,索性按兵不动:“所以呢?”   “所以我就有些好奇,关注了一下你的员工,发现他最近在查的事情很有趣。”陆一九微微低着头,笑得纯良,“普蓝里斯大酒店,你什么时候对这种销金窟感兴趣了?”   “瞧你说的这话,那是我不感兴趣吗?”谈秋生语气嘲弄,“我要不是个兢兢业业的地府鬼差,拿着那点微薄的工资,而是身价几百亿,那我肯定整天都泡在销金窟里,左拥右抱,醉生梦死。”   “左拥右抱?不怕你的小可爱鬼吃醋?”陆一九打趣道。   谈秋生轻咳了声,拧眉:“我跟陶程之间清清白白,不是那种关系,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不是那种关系,会为了他动怒,和十殿动手?   陆一九也不拆穿,从善如流地“嗯”了声:“狗贩子姜明是普蓝里斯大酒店的临时工,之前调查只知道他死于非命,寿数与生死簿上不符,因为你的员工,我又仔细查了一遍,发现他死于地下停车场的爆炸。”   姜明是普蓝里斯的员工,被查到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陆一九的动作会这么快。   谈秋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在爆炸发生前一个小时,你和陶程去过普蓝里斯酒店。”陆一九俯下身直视着谈秋生,压低声音问道,“谈老板,你带着和你不是那种关系的陶程去酒店干什么,你们两个之间清清白白,应该不是去开房的吧?”   “……”   要么承认开房,要么讲出真相。   陆一九好谋算,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谈秋生懒懒散散地往后一躺,摊手:“不好意思,是去开房的哦,我们还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不装了,他摊牌了。   在阴阳鬼市逛了一夜怎么能不算美妙呢?   谈秋生最讨厌被威胁,最烦陆一九这种弯弯绕绕的黑心蜂窝煤,故意道:“可惜房没开成,在地下车库里车震了一把,挺刺激的,像你这样的孤寡老鬼这辈子应该都体会不到这种滋味。”   陆一九的脸色变了变,看起来有些不爽,谈秋生心满意足,陆一九不爽他就爽了。   胡言乱语不愧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   休息室的门被撞开,十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你输了,今晚带我去酒吧!”   谈秋生:“?”   陆一九轻哼了声:“还以为谈老板为人内敛,想不到竟然玩得这么开,车震诶,真新鲜。”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陆一九打了个赌,赌你会不会承认自己老牛吃嫩草,结果就是他输了。”十殿得意洋洋,“变态得手后怎么可能不炫耀,我就知道你忍不住,啧啧啧,车震,谈秋生你比我想的还会玩。”   “……”   谈秋生脸上的笑容碎掉了。   有病吧你们!   陆一九好像对姜明和普蓝里斯的事情不感兴趣,跟十殿一起讨论下班后去哪个酒吧,谈秋生越想越气闷,合着陆一九咄咄逼人就是为了个赌注。   刚才的试探全都是无心之举吗?   谈秋生眸色微沉:“你不想知道姜明的事情吗?”   陆一九歪了歪头:“姜明已经死了,这件事无非有两个可能:他偷狗是巧合,命不好被爆炸波及,一切和普蓝里斯没有关系;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人授意,车祸的背后牵扯到普蓝里斯。”   他停顿了一下,笑笑:“看谈老板的反应,应该是后者了。”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老狐狸。”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比谈老板多活了些许时日,多见识了一下这世间的腌臜。”陆一九谦虚地摆摆手,话锋一转,“我还有一事不明,请谈老板赐教。”   “什么事?”   “姜明的死是因为车祸,还是另有原因?”   谈秋生怔了下,摇摇头:“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   “是给不了,还是不愿意给?”陆一九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指甲大小的芯片抛给他,状似随意道,“谈老板,下次找刺激的时候记得毁灭证据,别让人留下车震的把柄。”   谈秋生浑身一震。   毫无疑问,这芯片里装的是普蓝里斯酒店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   那个他没来得及处理的问题。 第24章 kiss kiss时间到!   下班回到家, 打开门没有看到笑容灿烂的可爱鬼,谈秋生这才想起他和陶程在冷战。   冷战。   很有趣的词,在开始冷战之前, 应该先有一个对比的标准,原来在朝夕相处之中, 他和陶程已经如此熟稔, 陶程也已经融进了他的生活中。   这是谈秋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体验过的感觉, 目之所及, 耳之能闻, 无处不在。   是玄关踢得歪歪扭扭的毛绒拖鞋,是沙发旁被揪得变了形的抱枕, 是卧室门口吃干净的盘子和喝空的杯子, 是小心翼翼趴在门板后听他动静的别扭鬼。   这一天陶程不知道往窗外看了多少次, 翘首等待他回来的模样都被摄像头一点不落地记录了下来。   谈秋生假装没发现, 将餐具放进厨房,拆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酸甜的果香在舌面上化开, 谈秋生含着糖块, 罕见的思考起鬼生,他懒懒散散的没有大志向, 只想着混吃等死, 做过不少出格的事情,最出格的当属圈养了陶程。   隐瞒了鬼冢的存在,将危险的小鬼王藏在家里。   一根棒棒糖快吃完了, 谈秋生还没思考出自己这么做是单纯为了找刺激, 还是夹杂着不可言说的心思。   一楼的卧室被霸占了, 谈秋生去二楼的主卧里洗了个澡,换上一身休闲装, 陆一九愿赌服输,今晚带十殿去酒吧,两人找了一下午选定了一家名叫Soul的酒吧。   Soul,灵魂。   很适合他们这群非人生物。   陆一九本来想订个卡座,谁知正巧今晚酒吧里有活动——假面酒会,与其在家里和闹别扭的可爱鬼大眼瞪小眼,谈秋生决定跟他们一起去散散心,顺便长个见识。   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陶程,在卧室里憋了一天的小鬼王满脸幽怨,对谈秋生下班回家没有第一时间找他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你要去哪里?”   特地洗了澡换了新衣服,谈秋生要去见谁?!   陶程直勾勾地盯着他,小眼神很凶,活像独守深闺的怨妇抓到自己丈夫要出去拈花惹草,愤怒中又夹杂着一起哀怨委屈。   怨妇?陶程?   谈秋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同事团建,去酒吧里玩,你要去吗?”   面前嗖的一下蹿过一道人影,等谈秋生反应过来的时候,换好衣服的陶程已经站在别墅门口了:“你别误会,我才不是想和你一起去玩。”   “哦。”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去?”   谈秋生瞥了他一眼,陶程急得抓心挠肝,准备好的措辞就差他问一句了,谈秋生牙根发痒,舌头顶了顶腮边,似乎还能尝到淡淡的葡萄味:“为什么?”   再不给个台阶,小鬼王能活活把自己气死。   陶程拍拍肚子,掷地有声道:“因为我要——带!球!跑!”   “……”   谈秋生沉默两秒,越过他出了门。   看来陶程需要的不是台阶,而是治脑子的药。   “谈秋生,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不怕我带着宝宝逃跑吗?”陶程纳闷地问道。   这和矮子说的不一样。   谈秋生为什么还不跪下来,抱着他的大腿求他不要走?   “你能跑到哪儿去?”谈秋生将快要撞到树上去的陶程拎到身边,眼尾一垂,语气慵懒,“你舍得逃跑吗?”   陶程无言以对,他的确舍不得,舍不得暖和的被窝,舍不得又香又甜的热牛奶,舍不得五花八门的好吃的,舍不得……谈秋生。   “我当然舍得,你别碰我,松手!”   陶程倔强地偏开头,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谈秋生捻了捻落空的指尖,仿佛还能感觉到冰凉柔软的触感,带着甜蜜的奶香气,味道很淡,稍不留意就从手里溜走了,他沉下眼,不耐地啧了声:“你忘了为什么想和我生小鬼了吗?”   他不喜欢陶程躲他。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谈秋生可諵讽以确定一件事:他不喜欢陶程拒绝他,不喜欢陶程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当然没忘。”陶程记得很清楚,他想生小鬼,是因为这样能把谈秋生绑在身边。   谈秋生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缓慢开口,循循善诱道:“你要是带球跑,那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   带球跑了,主动离开谈秋生,那不是和他的目的南辕北辙了嘛。   陶程瞳孔地震,他差点就犯下大错了,都怪矮子误导他,他和谈秋生又不是虐恋情深,强制追爱,他们明明是情投意合,互生欢喜,欲擒故纵不如打直球来的有效。   呜!   矮子害他!!   见陶程脸上神色变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息,谈秋生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以后别傻乎乎的,谁的话都听,人家骗你你都看不出来。”   陶程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以后我只听你的话。”   谈秋生扬扬眉梢,笑了下:“那现在还让我松手吗?”   “不让,你不能松手。”陶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故态复萌,又黏黏糊糊地贴过来,“我不认识路,很容易走丢的,谈秋生,你要紧紧牵着我的手。”   真好哄。   谈秋生轻哼了声算作应答,掌心向上,包住他攥成小拳头的手。   又回到他的手掌心里了。   -   Soul是个静吧,舒缓的乐曲声和附近几家酒吧里的摇滚乐格格不入。   在酒吧门口和陆一九碰了头,谈秋生早有预料,但真的看到板着棺材脸的四殿出现在酒吧门口,还是有种玄幻的感觉。   四殿出现在酒吧,比Soul里播放的音乐更加格格不入。   “你怎么把人忽悠来的?”谈秋生有些好奇。   陆一九眨眨眼睛:“我只是诚挚地邀请了一下,或许是我太有诚意,他觉得盛情难却。”   谈秋生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厉害了,竟然能把地府第一大工作狂忽悠过来,陆一九这份胆量放眼整个地府里都无出其右。   “就这样进去吗?”   陆一九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面具,一一分发给他们:“今晚活动的主题是假面酒会,每个人都要戴上面具,遇到感兴趣的人可以去搭讪,中途还有kiss kiss时间。”   “什么是kiss kiss时间?”   “就是关掉所有灯,摸黑接吻的时间,记得提前瞄准你看中的目标,亲到就算赚到。”   四殿一个眼刀飞了过去:“你别带坏孩子。”   “四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十殿双眼放光,“快把面具给我,我要那个红色的,那个酷。”   陆一九冲四殿耸耸肩,这可不是他要带坏孩子,是孩子主动要学坏:“这两个面具是一对,你们两个都车震了,应该不会参与kiss吧。”   他拿出一黑一白两个面具,递给谈秋生和陶程。   “什么是车震?”陶程一脸茫然。   谈秋生被问得头皮发麻,接过面具迅速戴上,又帮陶程戴好:“没什么,活动要开始了,我们快进去吧。”   谈老板落荒而逃了呀,陆一九摩挲着面具,笑得促狭。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四殿用指尖勾着面具,镜片上闪过一丝寒芒,“陆一九,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前段时间忙着调查车祸的事情,辖区内的工作落下了很多,他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   四殿捏着面具,冷嗤一声,要不是陆一九说有重要的事,他才不会过来。   “一直工作是会坏掉的,偶尔也要放松放松。”陆一九戴上面具,他的面具是描金的,遮住了大半张脸,配上一身黑色风衣,颇有种中世纪的肃穆感,“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喝醉是什么感觉吗?”   黑伞收了起来,陆一九戴上了白手套,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红玫瑰,将之插在四殿胸前的口袋里。   “今晚试一试,如何?”   “我很忙。”   四殿板着脸,硬邦邦地扔出这三个字,没有离开,也没有进酒吧的意思。   陆一九笑了笑,举手投降:“好好好,不浪费领导你的时间,咱们进去找线索,这样总可以了吧?”   四殿皱眉:“什么线索?”   “妖。”陆一九拿出最后一个描银边的面具,借着帮他戴面具的机会靠近,低声耳语,“抹去赵流毅记忆的不是人,是妖,我追查那只妖的气息,查到了这个酒吧。”   四殿瞳孔紧缩:“你的意思是?”   陆一九取下四殿的眼镜,帮他戴上面具,还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或许能找到赵流毅丢失的半年。”   等到陆一九哄着四殿进了酒吧,谈秋生三人早就没了踪影。   酒吧里人很多,戴着不同面具的客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在暧昧的气氛灯下交谈,有人聊的投缘,酒杯还没放下便搂着对方亲吻起来。   四殿看得直皱眉头:“我们要找的妖在哪里?”   陆一九无奈失笑:“还没来呢,领导,你先放松一下,你这样很容易把人吓跑的。”   四殿不耐烦地拧起眉头。   与此同时,在角落里的陶程也很烦躁,恨不得掀了这酒吧。   刚刚好几个人来和谈秋生搭讪,男女都有,甩都甩不掉,谈秋生就像一块可口的唐僧肉,掉进了满是妖精的酒吧里,人人都想来咬上一口。   眼看着又一杯酒递到谈秋生面前,陶程彻底坐不住了,他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他不喝你的酒。”   这次递酒的是个男生,穿着很青春,一头灿烂的金发,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男生嘴角弯弯,笑起来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看起来年纪和陶程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   陶程挡在谈秋生面前,硬生生将两人隔开:“我警告你,离他远一点,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鬼王挥舞着拳头,凶巴巴的,就差把那口小白牙呲出来了。   谈秋生弯了弯眸子,眼底闪着一丝兴味。   比他想象中来的慢一点。   陶程的视线太火热,想注意不到都难,每当有人来对他搭讪示好,那目光就会变得更炽烈几分,像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占有欲强的猫猫终于按捺不住,过来划地盘宣示主权了。   谈秋生乐得看戏,摩挲着酒杯默然不语。   陶程叉着腰,气愤道:“你赶紧走开,不许打他的主意,他是属于我的!”   谈秋生自始至终没有表态,男生以为陶程是一厢情愿,顿时有了底气:“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没看到他都不想搭理你吗?”   陶程不高兴了,又想到今天一整天谈秋生都冷冷淡淡的,虽说是他先开始冷战的,但谈秋生也没哄过他:“胡说!我们住在一起,他给我做好吃的,还给我讲睡前故事,才没有不想理我!”   不知是说给男生听的,还是在说服自己。   “哦,你们住在一起,一定是父子吧。”男生噘噘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请你daddy喝杯酒,小弟弟,请你让开一下。”   谈秋生和陶程站在一起,能看出年龄差,但怎么也不会差了辈。   男生伸出手就想推陶程,谈秋生眼疾手快拦住他,使了个巧劲,将男生推开,揽着陶程转身就走。   再不走,这人恐怕就要被躁动的鬼气撕成碎片了。   “谈秋生,他们请你喝酒是不是因为喜欢你?”   “算是吧。”   不到喜欢的程度,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一杯酒换春风一度,快餐时代的爱情太虚渺,来酒吧里搭讪约炮的大部分都是饮食男女,或许连见色起意都算不上,一看谈秋生这大长腿,这宽肩窄腰,立马就动了心,连面具下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也不在乎。   陶程闷不做声,谈秋生捏捏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你喝了他们的酒,是不是代表接受了他们的喜欢?”   “不是。”   并且他也没有喝别人递过来的酒,只是接过来,聊完就放下了。   谈秋生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是他想听的答案,但陶程听完之后还是闷闷不乐:“那你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话?”   他的世界里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二者之间泾渭分明,分得很清楚,他一直以为谈秋生也喜欢他,但仔细回想起来,谈秋生似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二字。   不是敷衍,不是顺水推舟,而是真心实意的表白。   谈秋生抿了抿唇,唇齿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酒味,最后一杯喝的是樱桃薄荷冰,甜果酒。   他不太喜欢这种甜口的果酒,度数低,味道太淡,喝着不过瘾。   重新要了杯伏特加,谈秋生喝了一口,浓烈的酒液融进血液里,他品味着这种令人心跳加快的刺激感,低笑一声:“因为我要确定一件事。”   陶程仰着头,暗色的氛围灯在他眼里融化成一汪清泉:“什么事?”   隔着面具,看不清表情,谈秋生只能望进那池泉水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哑声笑笑:“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是什么事。”   那泉水中有他的倒影,很清晰。   他看到了。   可能看见这个还远远不够,他还要看看自己心里那池春水会为谁泛起涟漪。   陶程眼巴巴地追问:“那你什么时候能确定?”   谈秋生沉默了两秒,喝完了杯子里的伏特加,他揉了揉陶程的头发,手掌向下,遮住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同时也抹掉了那双眼里的自己:“不知道,但我感觉应该快了。”   -   活动开始,舒缓的音乐和暗色的灯光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十殿异常兴奋,如游龙入海一般四处乱蹿,这是他第一次来酒吧,小说描写的美好爱情大多是从酒吧开始的,主角误喝加了料的酒,然后春风一度,带球跑路。   作为无数段爱情的发源地,酒吧在十殿心目中的地位十分特殊。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十殿期待地搓搓手,四处寻找可能萌芽的爱情,他要做见证人!   见证人,是小说中最神秘的群体,他们身份不定,可能是女仆,可能管家,也可能是私人医生,他们会在某些特殊时刻突然跳出来,说一些看似寻常却可能影响主角爱情的话,比如:   “这是少爷第一次带女人回家。”   “天吶,我从来没有见过少爷笑得这样开心。”   “只是感冒了,大晚上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点小事?”   ……   十殿想做个见证人,不用走主角的狗血老路,不用吃虐心的苦,又能体会美好爱情。   成为见证人的第一步,确定一个优秀目标。   十殿在人群中搜索,这个不行,五短身材不过关,那个也不行,衣品太差……看了一大圈,一个合他心意的都没找到,艺术果然高于生活,现实世界里绝大部分都是歪瓜裂枣,根本没有小说中那么多的男神女神。   十殿浸淫于古早霸总小说多年,最偏爱的人设就是霸道总裁,要禁欲系,要强势高冷,西装一穿斯文败类的劲儿就来了。   可,问题是谁会穿成这样来酒吧里?!   勉强有一个身材合格的,穿着运动装也遮不住那双大长腿,可惜笑容灿烂,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朝气,活脱脱一个阳光小帅哥。   十殿扼腕叹息,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换上一身西装。   许是他的目光太热烈,阳光小帅哥偏头朝他看了一眼,端着酒过来:“小朋友,谁带你来这里的?”   十殿愣了下,一时间心中闪过千万种念头,但他一个都抓不住,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才是小朋友!”   那人笑了声,伸手比了比他的脑袋:“你还没到我的胸口高,谁才是小朋友?”   那人戴的面具是蓝色的,左耳上有一颗耳钉,是一颗蓝色的“十”字,他弯下腰,耳钉反射出绚烂的色彩,在昏暗的酒吧里,准确无误地映入十殿眼中。   忽然灯光熄灭,酒吧里暗了下来。   kiss kiss时间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起哄声,不少人抱在一起拥吻,唇舌交缠的喘息声在耳边炸开,十殿的眼睛都瞪圆了,殷红的瞳仁像落入黑暗中的红宝石。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小心!”   十殿下意识循着声音抬起头,却被扑在地上,温热坚实的手臂垫在他脑后,一个柔软的东西匆匆从脸上擦过,带着淡淡的酒香。   这是……   十殿瞳孔地震,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   不知过了多久,酒吧老板拿着麦克风上台:“kiss时间结束,大家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了吗?”   话音刚落,一排排灯便亮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女生解释完,看着摔在一起的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周学弟,你还好吗?”   十殿呆愣愣地看着伏在他身上的人:“周……学弟?”   “学姐,我没事,不用担心。”男生站起身,冲十殿伸出手,“小朋友,摔疼了吗?”   “……”   去你妈的小朋友!   十殿出离愤怒,一把拍开他的手,爬起来后噌的一下就跑了,没过两秒他又跑了回来:“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怔了下,摩挲着手腕上突然开始发烫的佛珠手串,笑笑:“我叫周景融。”   “周景融,周景融……”   十殿重复了几遍,掉头就走。   他以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为什么一看到他,心跳就开始加快,连拥抱和触碰都带着无法忽视的熟悉感觉。   难道是因为他们亲过了,一见钟情,一吻定情?   可只是从脸颊上擦过,连嘴都没亲,就这么稀里胡涂的定了情吗?   这和小说里写的……还真差不多。   十殿摸了摸脸颊,似乎还能感觉到周景融的气息,他把看过的小说剧情都搜罗了一遍,选出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心情——食髓知味。   完了,他该不会栽了吧?!   二楼的角落里,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陆一九吹了个口哨:“看来我们的小十殿情窦初开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四殿目光阴沉,盯着与人交谈的周景融,差点把栏杆捏得变了形,“陆一九,你费尽心思让我过来,是为了找回赵流毅的记忆,还是为了让我看着小十重蹈覆辙?”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他的眸子更加锐利。   陆一九一脸无辜:“都说了,是为了让你,我忙得昏天黑地的领导好好放松放松。”   “那周景融是怎么回事?!”   “唔,这个嘛……大概是凑巧了吧。”   “你当我是傻子吗?”   “哪儿敢啊。”   见他眼里快喷出火了,陆一九见好就收:“好吧,我的确知道周景融今晚会在这里出现,也是故意带小十殿来这里的。”   四殿抿着唇,拳头捏得咔咔响。   别人不知道,但共事了几百年的陆一九心里门清儿,说一不二的四殿他妈的是个隐形弟控,他插手了十殿的事情,四殿这回是真的动了气。   陆一九心里一咯噔,连忙道:“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阎王让我这样做的,领导,你不是一直很疑惑为什么阎王要让十殿加入调查组吗?”   他指了指周景融:“他就是原因。”   四殿愣住,缓缓松开手。   让十殿加入秘密调查组只是借口,为的是把他送到人间。   “命中有缘之人终将相遇,十殿快到二百岁了,如果还不能了结这桩因果,他一辈子都会保持现在这个样子。”陆一九端起一杯酒,淡声道,“你是他哥,应该知道他心中愿不愿。”   像个孩童一样不谙世事,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不好吗?   四殿心里发苦,陆一九说的没错,这样的生活或许很好,但小十肯定不愿意,他本该是那般炽烈骄傲的性子,哪里肯舍得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他们之间的因果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只有当事人才能解开,你挡不住,阎王挡不住,就算是地府和天师盟连手,也挡不住的。”   “这是周景融的最后一世,也是十殿最后的机会。”   “可是……”   陆一九一边喝着酒,一边等他的下文。   四殿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陆一九笑了下,将喝过的酒递给他:“听说喝醉了,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要试试吗?”   这是今晚的第二次邀请。   四殿沉默许久,接过了酒杯。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不等陆一九欣喜,四殿一口喝完了酒,直接将玻璃杯捏成了渣,他眼里暗色流转,好似残阳落雪,说出口的话气势汹汹,混杂着烈酒的灼热:“走,去找赵流毅被抹掉的记忆。”   “……”   陆一九满头黑线,被工作狂四殿拖着去捉妖了。   -   时间倒退回灯光熄灭的一刻。   陶程被激烈拥吻的人吓了一跳,拽着谈秋生的手不松开:“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咬对方?”   喘息声和唇舌交缠时带出的吸吮声交织在一起,让陶程想起昨晚听的睡前故事,难道吃人的不仅有狐妖,人也会吃人吗?   那人会吃鬼吗?   他偷偷看了眼谈秋生,如果人能吃鬼,那谈秋生会不会吃了他。   谈秋生啧了声,抬手挡住陶程的眼睛:“小孩子不要看这些。”   差点忘了,小鬼王在阴暗环境中视物并无障碍。   亲吻、拥抱、交换唾液……在酒精的作用下,这些行为都蒙上了一层诱惑的意味,每个人都企图在对方身上索取到需要的东西,比如抚摸,比如接吻时拥抱的力度。   眼睛被捂住,听觉变得越发灵敏,陶程屏住呼吸,几乎能够从那些暧昧的声音中拼凑出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他的心跳有些快,血也变热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腔。   “你把我当成小孩子吗?”   陶程握住谈秋生的手腕,勾魂索幻化出来的手镯贴在两人中间,轻轻抖动着,他用了几分力,将谈秋生的手拉到唇边,当着他的面,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像小猫舔奶一样,但却不是青涩的示好。   “你——”   谈秋生指尖一颤,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手指流到心脏。   “之前那个人叫我小弟弟,我不喜欢,他说我们是父子,我也不喜欢,你,你觉得我是小弟弟吗?”陶程的大脑已经乱了,稀里胡涂说了一通,见谈秋生一言不发,他鬼使神差地唤了声,“daddy?”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足足有十几秒,谈秋生一点反应都没有。   陶程暗自懊悔,他能猜出daddy是什么意思,方才怕是脑袋进水了才会这样叫谈秋生:“你,你别误会,不是我叫你,是小鬼叫你,我肚子里的小鬼在叫你。”   谈秋生该不会信以为真,以为他把他当成爹吧?   虽然当儿子也能和谈秋生不分开,但他总觉得这身份不对,差了点什么,但具体差在哪里陶程又说不明白。   “你肚子里的小鬼在叫我?”谈秋生哂了声,“本来不打算这么着急的,但这个借口你用的次数太多了,再不帮你认清现实,你恐怕就魔怔了。”   谈秋生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但陶程莫名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谈秋生要了杯果酒:“喝了它。”   陶程抽了抽鼻子,清爽的果香和甜蜜的奶油融合在一起,完全遮盖了加入的一瓶盖伏特加,他眼睛一亮,喝了一大口。   等到陶程把高脚杯里的果酒都喝完了,谈秋生才慢悠悠地开口胡诌:“你知道吗,酒还有个名字,叫作【打胎药】,怀孕的人喝了酒就会流产。”   流产?   陶程悚然一惊,下意识捂住肚子:“我肚子里的小鬼没了?”   完了完了,小鬼没了,那他该用什么方法绑住谈秋生。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是。”谈秋生刻意停下,看他等得急了才继续道,“但因为你是男鬼,所以酒对你没用。”   “没有用,那小鬼还在我肚子里?”   谈秋生摇摇头。   陶程捋了一下他们的对话,试探道:“为什么酒对男鬼没用?”   他直接谈秋生希望他问这个问题。   “因为男鬼没办法怀孕,没办法生小鬼。”谈秋生戳戳他的肚子,语气严肃认真,像是在叙述重要的实验结果,“陶程,你的肚子里没有小鬼。”   “我们两个无论如何都生不了小鬼,除非你变成女鬼。”   “……矮子骗我?带球跑是假的?”   谈秋生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骗你,他只是没告诉你,带球跑的都是女的。”   还有哥儿,Omega……为防对陶程的世界观造成太大的冲击,谈秋生省略了这几种可能,他可不想再浪费口舌给陶程讲述不同的小说设定。   “我不是女鬼。”   所以他和谈秋生生不了小鬼。   “咔嚓”一声,陶程的美梦和他的世界观一块碎了,他看看谈秋生,又低下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脸色变了变,一把抄起桌上的啤酒。   谈秋生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发现是假孕,要报复社会?   竹篮打水一场空,陶程辛酸不已:“别管我,我今晚要大醉一场!”   “不管你,吃点东西再喝。”谈秋生要了块小蛋糕,“那个酒不好喝,也喝不醉人,我给你点好喝的酒,听话,把它放下。”   玻璃瓶,易碎品。   万一陶程一个想不开,这玩意儿很容易变成凶器。   谈秋生点了十几杯五颜六色的酒,换下了陶程抱在怀里的啤酒:“喝吧,不够再点,今天让你喝到吐。”   “谈秋生,你对我好大方。”   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陶程还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谈秋生就笑开了:“今天陆一九请客,随便喝。”   陶程:“……哦。”   -   酒吧凌晨打烊,还不到十二点,谈秋生就带着陶程离开了。   有话他是真听,有酒他是真喝,陶程一晚上不知道灌了多少酒,连周身萦绕的鬼气都散发出酒味,一点都没给陆一九省钱。   谈秋生好笑地看着醉成一滩的小鬼王,跟猫一样,浑身软乎乎的,摸不着骨头。   “陶程,醒醒,到家了。”   “唔,再来一杯!”   啧,还惦记諵讽着喝酒呢。   谈秋生将他胡乱挥舞的手塞进被子里,懒得伺候他洗漱,转身下楼。   折腾了一晚上,累得慌。   洗漱完,谈秋生把沾满酒味和香水味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舒舒服服地躺上了床,已经和陶程讲清楚了,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谈秋生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睛,盯着轰隆作响的天花板。   楼上是陶程的卧室,这醉鬼不好好睡觉,大半夜的蹦跶什么呢?   谈秋生试图忽略噪音,可他的耳力太好,戴上耳塞也听得一清二楚,起初是“砰砰”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现在变成了刺耳的拖拽声。   谈秋生磨了磨后槽牙,裹挟着满身怨气上了楼。   一打开门,谈秋生整个人都愣住了,卧室里的大床四分五裂,被子枕头堆成个小小的“山丘”,陶程坐在“山丘”上,举着拆下来的床头,看见他,咧开一嘴小白牙。   “谈秋生,我发现了蜘蛛网!”   “……”   喝醉的陶程哪里像猫,这他娘的分明就是哈士奇,专攻拆家。   谈秋生脑瓜子嗡嗡作响,握着门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深吸几口气,缓了半天才堪堪克制住想把陶程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见他没有反应,陶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献宝似的:“你看你看。”   实木床,床头和床体是分开的,陶程抱着的是床头,接触地面的一端结了蜘蛛网,不知陶程是怎么拆的床,这个脆弱的蜘蛛网一点都没被破坏。   “送给你!”   说着,陶程就把床头板往他怀里塞。   谈秋生嘴角抽搐:“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为什么?”陶程微微睁大了眼睛,十分不解,“我都看过了,这个蜘蛛网最大最漂亮,我特地留给你的,你不喜欢吗?”   “……”   他该喜欢吗?   谈秋生有些后悔,早知道陶程喝醉后是这个鬼样子,他绝不会放任陶程借酒消愁。   “你不喜欢,不喜欢……”   陶程眼里的光熄灭了,他低着头,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的,小声嘟哝:“你不喜欢我送你的宝物,也不喜欢我。”   谈秋生人都快被气傻了,哪里顾得上听他说醉话,直接将陶程拎到门口:“站好,不许乱跑。”   床报废了,枕头被子不知道坏没坏,谈秋生绕过满地的碎木头,将地面和墙面检查了一遍,小鬼王的破坏力惊人,保不准把墙给砸出个大窟窿。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   陶程扒着门,声泪俱下地质问。   谈秋生挑了挑眉,见他扭着身子,跟个麻花似的,脚还乖乖站在原地,无奈又好笑:“就因为我不喜欢蜘蛛网,至于吗?”   谁家好鬼送东西送蜘蛛网啊?   还是拆家附带的蜘蛛网,他可无福消受。   地面没砸坏,就是墙上多了几个坑,没有打穿墙体,谈秋生稍稍松了口气,陶程要是把这别墅拆了,他都不知道要住哪里。   “怎么不至于,那是普通的蜘蛛网吗?”陶程抽噎不断,边哭边控诉,“呜呜呜你知道找蜘蛛网多麻烦吗?那是我拆了一整张床才找到的,最大最完美的蜘蛛网,呜呜呜那是,那是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   陶程越哭越伤心,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不仅仅是蜘蛛网,还有,还有我对你的喜欢。”   谈秋生把最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啊呀呀,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你还笑,你拒绝我还笑……”   酒劲儿上来了,陶程含含糊糊地哭诉,嘴巴不受控制,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想当我爹?你不让我叫你哥哥,所以你把我当儿子,儿子……儿子好像也行,那儿子送你蜘蛛网,你会收下吗?”   陶程醉眼朦胧,嗓音软乎乎的,透着惑人的酒香:“daddy?”   “不许这么叫,鬼才想当你爹。”谈秋生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陶程眨了眨眼睛,顺势往他怀里一靠,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   耍完酒疯倒头就睡,没心没肺。   谈秋生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陶程下楼,原本还想不明白的事情,被陶程两声“daddy”叫出来,变得清晰了不少。   他不喜欢听陶程那样叫他,更不喜欢陶程那句“你把我当儿子好像也行”。   情念初露端倪,谈秋生不想抵抗。   算了,顺其自然吧,等到他能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陶程应该也知道对他是哪种喜欢了……吧?   谈秋生看着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可爱醉鬼,又想起陶程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上赶着当儿子给他送蜘蛛网,觉得这事有点悬。 第25章 “养”   晚上玩得太嗨, 第二天早上起床就成了无比困难的事情。   谈秋生十点多睁开眼,手机没有动静,往日催着他上班不要迟到的四殿和陆一九都安静如鸡, 八成也在梦里会周公。   谈秋生从沙发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昨晚他睡在客厅里, 把床让给了陶程, 沙发软归软, 和床还是有些许差距的, 几个时辰躺下来, 胳膊都麻了。   卧室里没有动静,谈秋生看了眼, 陶程还没睡醒, 为防仅剩的卧室被拆, 他昨晚开着卧室门睡的, 陶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真能睡。”   谈秋生揉了揉脖子,转身去洗漱。   他前脚刚进卫生间, 陶程后脚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撒丫子就往楼上蹿。   打开门,一片废墟。   陶程呆呆地站在二楼主卧门口, 脑海中飞速闪过昨晚的一幕幕画面, 从他拆床开始,到他举着蜘蛛网送给谈秋生,再到被拒绝后嚷嚷着要当谈秋生儿子……小鬼王默默捂住脸。   让他去死吧。   都说一醉解千愁, 他喝醉了不仅没忘记糟心事, 反而惹出这么多麻烦, 还在谈秋生面前丢了脸,这叫什么事。   陶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办才能把昨晚那个耍酒疯的自己打死,在线等,急。   “来看你昨晚的辉煌战绩?”谈秋生不知何时上了楼,他抱着胳膊倚在楼梯上,似笑非笑,“你昨晚硬要送给我一个最大最漂亮的蜘蛛网,我不要,你就一直哭,说我拒绝了你的一片真心,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陶程干笑两声。   运气太差了吧,竟然被当场抓包了,早知道就一直装睡,等谈秋生去上班再上楼就好了。   陶程默默腹诽,转身就想溜走。   谈秋生拦住他,带着他进了隔壁的书房:“喏,人证物证俱在,现在想起来了吗?”   书房正中央放着那块被拆卸下来的床头,床头上结着一张完整的蜘蛛网,谈秋生站在书房门口,挡住了唯一的出路。   陶程臊得脸都红了,见他不依不饶,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喝多了,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还好谈秋生没提当儿子的事,不幸中的万幸。   谈秋生非但没有高兴,语气还凉了几分,隐隐带着几分强势的意味:“哦?所以你不想把这个蜘蛛网送给我,那你想送给谁?”   “没谁……”陶程缩了缩脖子。   他以前没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是这个鬼样子,不过找蜘蛛网一直是他比较得意的本领,对陶程来说,挑选出最大最漂亮的蜘蛛网送给谈秋生,就像是猫咪将抓到的最肥美的老鼠送给谈秋生,的确是他的一片心意。   只可惜这份心意有些拿不出手。   谈秋生也不懂。   陶程有些沮丧,闷闷道:“你不喜欢,那我拿去扔了。”   好似扔的不是蜘蛛网,而是他的一片真心。   “谁说我不喜欢,放下,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了。”谈秋生将床板夺过来,状似随意道,“你昨天叫我daddy,是知道自己怀不了小鬼,所以想把自己赔给我当儿子吗?”   陶程:“……”   陶程:“!”   “当然不是,我怎么能做我自己的儿子,不对,是做你的儿子。”陶程急得满头大汗,这样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谈秋生不咸不淡道:“怎么不能,你之前还说我老牛吃嫩草,我这么老,做你爹还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行。”   谈秋生勾了勾唇角,看来不止是他,就连陶程本人也很排斥那种关系:“别皱眉头了,下楼吃饭。”   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是不是动心了,没必要现在就逼着陶程认清心意,那样不公平。   “诶?”   不是在吵架吗,怎么突然要吃饭了?   陶程晕晕乎乎地跟着他下了楼,看到桌上丰富的饭菜时,怀疑自己的酒还没有醒:“谈秋生,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班?”   都快到中午了,谈秋生还在家里,奇怪,太奇怪了。   “因为不想上班。”谈秋生瞥了眼手机,依旧没有动静,既然四殿和陆一九不吱声,那他的上班时间可以继续推迟了。   “不想上班就可以不去吗?”   “别人不可以,但我可以。”   特殊事件事务所,个体工商户,自主经营,自己拿主意。   谈秋生有大半个月没在家里吃早饭了,虽然现在时间不早,比起早饭,这顿饭更适合当成午饭。   陶程用勺子戳了戳溏心煎蛋,皱眉:“那你之前上班,是因为想上班吗?”   谈·苦逼打工人·秋生想也没想,直接道:“鬼才想上班。”   要不是为了赚钱,他早就躺平了。   陶程放下勺子,神色恹恹的,谈秋生不解,目光落在他的餐盘上:“不喜欢吃溏心蛋?”   他做什么陶程吃什么,从来没有挑剔过,谈秋生慢慢也就不问陶程的意见了,煎蛋是按照他的偏好做的,半熟溏心蛋,蛋黄没有完全凝固。   “不是。”陶程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道,“你之前不想上班,但还是去上班了,是不是因为我在你家里,所以你不愿意在家里待着?”   比起等不到的喜欢,他更怕谈秋生的厌倦与嫌恶。   陶程坐直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那时候不回家,是怕我伤害你吗?”   “不是。”   谈秋生真没想到他能联想那么远,哭笑不得道:“我上班是为了赚钱,有钱才能带你吃好吃的,才能给你买新衣服穿,懂了吗?”   “所以你上班是为了赚钱养我?”   “……也可以这么说。”   毕竟“养”也分很多种:豢养、圈养、饲养、喂养……还有抚养。   谈秋生打量着陶程,比起刚收留他的时候,陶程似乎长了点肉,下巴不再是尖尖的,这么看来,也算是抚养了个小孩。   只不过陶程这个小孩比较特殊罢了。   “那你今天不上班,是不想赚钱养我了吗?”陶程神色紧张,忧心忡忡地问道,“因为我不能给你生小鬼,所以你要把我扫地出门?”   “……”   谈秋生满头黑线:“不是,我本来就知道你不能生小鬼,我也不想再养个小鬼孩子。”   陶程眨眨眼:“那是因为我寻找宝物的时候拆了床,所以你生气了,不想养我了?”   “……也不是。”见他还想再猜,谈秋生连忙夹起那个被戳过的溏心蛋堵住他的嘴,“我今天不想上班,是因为我发现你吃的很少,不用很多钱就能养好。”   陶程慢吞吞地咀嚼着煎蛋,看着谈秋生收拾餐盘,他咽下最后一口蛋,郑重道:“谈秋生,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不吃东西了。”   “嗯?”   “我不吃东西就不用花钱,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去上班。”陶程揉揉肚子,期待地问道,“我为你放弃了那么多好吃的,谈秋生,你感动吗?”   谈秋生感动点头,并真诚地提出问题:“你可以不吃东西,那我呢?喝西北风还是饿死?”   “你选饿死!”陶程噌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你饿死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做鬼了!”   谈秋生:“……”   -   酒吧一夜之后,谈秋生感觉他的三个同事都变得不太对劲了。   棺材脸工作狂四殿摘下了眼镜,竟然还换了智能手机;怼天怼地谁都不服的十殿开始鬼鬼祟祟往桐市公安大学里跑,并且他那几十年不变的身高竟然肉眼可见地往上窜了;老狐狸陆一九收起了黑伞,无时无刻不离手的东西变成了一块圆形玻璃。   不对劲,很不对劲。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视线在十殿身上来回逡巡:“你去打激素了?”   长得忒快了些,这刚几天工夫,都和陶程差不多高了。   “我呸!”十殿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哼了声,“本殿下是到了正常的生长时期,你等着瞧吧,再过一段时间我就长得比你高了。”   谈秋生不置可否:“你最近去公安大学都干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哪里?!”十殿双目圆瞪,即使长高了,那股憨傻劲儿还是没变,“你跟踪我?谈秋生,你个变态,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别自作多情。”   “最好不是,本殿下已经心有所属了。”   谈秋生挑了挑眉,所以去公安大学是为了会情人?   未来的人民公仆该不会对一米二的矮子下手,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谈秋生一阵恶寒,思前想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阎王。   十殿来人间之后,阎王特地找过他,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要是十殿落入了变态之手,那麻烦可就大了。   十殿俨然不知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恋情已经被捅到了亲爹那里,他照例混在人群中,跟着周景融进了公开课的阶梯教室。   他这几天总来蹭课,蹭的都是大公开课,这种课几个区队合上,多一个学生根本看不出来。   自从在Soul认识周景融之后,十殿觉得一切都变了,好像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他在迅速长高,对周景融的好奇也如野草般疯长。   没由来的好奇。   难道这就是小说中遇到天命之人的感应?   为了弄清楚他身上发生的变化是因为周景融还是有其他原因,十殿偷偷摸摸搜罗了公安大学的各种制服,开始了伪装蹭课的计划。   这一堂课是马原,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十殿半个字都没听,注意力都集中在坐他斜前方的周景融身上。   面具下的脸倒是出乎意料的冷峻,他本以为周景融是个阳光小帅哥,没想到这人的长相是他四哥和陆一九那一挂的,眉峰入鬓,五官深邃,不笑的时候挺让人犯怵。   就像一柄没有刀鞘的匕首,锋芒毕露。   十殿暗自咋舌,锋芒太过犹不及,地府里还是好谈秋生那一口的人多,人前贵公子,客套疏离,彬彬有礼。   他也不知道这样盯着周景融能看出什么,但就是没办法挪开视线。   周景融对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十殿趴在桌上,出神地盯着周景融的背影,他今天没有戴耳钉,阳光照在身上,可以看到耳垂上的小孔。   忽然一片阴影投下来,遮住了阳光,十殿抬起头,看到一张不茍言笑的脸。   刚刚还在讲台上的老师站在他面前,十殿呼吸一紧,他看得太入迷了,完全没有发现讲课声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学生?”   无数双眼睛看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想跑也跑不了。   “给我站起来!不认真听讲,书也不带,你是来上课的吗?”   十殿头皮发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注意力都在转头看过来的周景融身上。   周景融会发现他是谁吗?   见他一言不发,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老师更生气了:“你的警号我记下了,去门外站着,下次不带书就别来上课了。”   浑浑噩噩地离开教室,十殿站在走廊上,用脚尖踢了踢墙。   警号是乱编的,老师会知道他不是学校里的学生,以后不能来蹭课了。   早知道还是应该穿着隐身斗篷,这样就算站在周景融面前盯着他,也不会被发现。   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走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十殿一惊:“周景融?!”   周景融挑了挑眉头:“你认识我?所以你刚才确实是在看我?”   十殿连忙反驳:“没有,我不认识你。”   周景融不置可否,拉着他往外走,等到十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下了楼:“你干什么,松开我!”   周景融垂眸,低喝一声:“别吵,你该不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秘密吧。”   “我有什么秘密?”十殿一脸茫然。   周景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他来到操场看台下,这里平日没什么人来,很是隐蔽。   周景融松开手,转了转佛珠手串。   这玩意儿又开始发烫了。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跟了我这么多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几天手串时不时就会发烫,要不是今天课上发生的事情,他都要怀疑手串出了故障。   周景融望进他眼里,在那片殷红的漩涡中抓住了一丝熟悉感,他迟疑道:“你是……酒吧里的小朋友?”   “你才小朋友!”十殿咬牙切齿,“我长高了,已经快到你下巴了,才不是小朋友!”   一定是弄错了。   他最讨厌别人拿他的身高说事,周景融一见面就说他矮,他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嘲讽自己的人。   十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至于之前那些被他错认成心动的反应,大概是被气出来的。   他不是喜欢周景融,而是讨厌。   没错,就是讨厌。   十殿迅速说服了自己:“你可别自作多情,我只是讨厌你,所以才偷偷跟着你,想抓你的把柄罢了。”   竟然被他猜中了。   周景融心下了然,手串不是无缘无故发烫,而是感觉到了面前这个红瞳少年。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多病多灾,总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父母特地带他去了清净山,德高望重的老天师给了他这串佛珠手串,嘱咐他日日夜夜佩戴,不可离身。   这是他的护身符。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手串从来没有过反应,发烫是想提醒他不要靠近这个少年,还是怕他注意不到对方?   无论哪种可能,眼前这个人一定都和他关系匪浅。   周景融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抓到了吗?”   “我,我快抓到了。”十殿强装镇定。   “但我已经抓到了你的把柄。”周景融背着光,神色辨不清楚,他低下头,语调冷而轻,“我知道,你不是人。”   剎那间,十殿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   地府,阎王殿。   阎王看完谈秋生发来的消息,无奈地摇摇头:“儿大不用留啊,这刚几天就勾搭上了。”   牛头摊摊手:“您要是不把十殿送到人间,他们也勾搭不上。”   马面附和道:“没错,十殿在地府里待得好好的,何必要送他去人间,反正都是最后一世了,等周景融死了,这因果自然而然就了结了。”   “事情不会轻易结束,天师盟那群老狐狸八成留了后手。”阎王幽幽地叹了口气,“拦了这么多年,我儿虽然没见他,却还受因果所累,你们有没有发现,我儿今年又矮了几公分吗?”   牛头和马面面面相觑,就十殿那个炮仗性格,也只有阎王敢半夜偷偷拿尺子量他的身高。   “再继续下去,就缩水成个奶娃娃了。”阎王面露忧愁,嫌弃得真情实感,“我可不想再养他一次,他小时候别提多烦人了。”   “……”   马面想了想,问道:“您希望十殿解开和周景融的因果,可那样的话,岂不是违背了当初和天师盟的约定?”   “当初的约定是,地府不插手周景融的轮回之路,不能扰乱他的命运。”   阎王一脸无辜,正色道:“我只是把儿子派去人间工作,哪里违反约定了?”   可周景融和十殿之间因果纠缠,不见面也就罢了,一旦见面,势必会影响对方的命运。   马面默默腹诽,面上不显,问道:“用不用派人暗中保护十殿?”   阎王思索了一下,摆摆手:“不必,我找人算了一卦,有贵人相助。”   不知想到什么,阎王的脸色沉了沉:“如果这次还没有个了结,那他们两个之间的孽缘恐怕再也斩不断了。” 第26章 恋爱小天才   地府之人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果被人发现要及时清除那人的记忆,十殿的第一反应就是抹掉周景融的记忆。   可他刚对周景融动手,就被一股力量反弹出去。   十殿坐在特殊事件事务所里, 纳闷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白嫩, 没有伤痕, 但他还能想起那股力量带来的灼烧感觉, 不仅仅是痛, 还有一种无法言明的震撼感。   百思不得其解, 十殿忧愁地叹了口气。   谈秋生带着陶程进门,自从听谈秋生说是为了赚钱养他才上班的, 陶程就决定陪他一起来上坟……啊不, 上班了。   上班如上坟, 这是谈秋生的原话。   早餐是在路上买的, 谈秋生怕陶程因为生小鬼的事记恨十殿,特地买了很多不同的种类, 豆浆包子油条、咖啡牛奶面包、酸奶水果零食……应有尽有, 企图用吃的转移陶程的注意力。   效果嘛……谈秋生看了眼乖乖坐在桌前吃包子的陶程,满意地点点头。   谈秋生在十殿面前打了个响指, 他和陶程一块来的, 十殿竟然头都没抬起来过,什么东西这么好看,谈秋生有些好奇:“看出你的爱情线长得怎么样了吗?”   他这前领导也是心大, 竟然一点都不担心陶程记仇。   “没有, 我又不是在看那个……爱情线?!”十殿猛地站起身, 双眼放光,“谈秋生,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会看手相算命吧?你帮我看看,我的事业线,生命线,咳咳,还有那什么爱情线,有没有什么苗头?”   ……你想问的只有爱情线吧。   谈秋生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冷漠地拍开他的手:“你记错了,我不会看。”   “胡说,你以前明明摆过摊的,还有很多鬼借着看手相勾搭你,要不是因为殡仪馆里……哎哎,你拽我干什么?”   谈秋生把十殿拉出了事务所,往里示意了一下:“以后别在陶程面前说我的事,他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十殿眨眨眼睛,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们是干什么的?”   “鬼差。”谈秋生也学着他指指事务所,“他是鬼,严格意义上来说,鬼差负责抓鬼,我们和他是猫和老鼠的关系。”   “可鬼差又抓不了所有的鬼,只有不该留在人间却强行滞留的鬼……”十殿卡了一下,瞪大眼睛,小声惊呼道,“卧槽谈秋生,你别告诉我陶程是个冤孽缠身的恶鬼。”   谈秋生噎住:“你想什么呢,你还看不出来他身上有没有业障吗?”   十殿仔细想了一下,陶程的魂魄干净纯洁,有如一张白纸,他勾过的阴魂不计其数,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像陶程这样的鬼:“没有丁点业障,他不是恶鬼,那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恶鬼,但他是比恶鬼还恐怖几百倍的鬼王——预备役。   谈秋生往事务所里看了一眼,陶程已经吃完了包子,正在偷喝他的咖啡,陶程喝不惯苦的,果不其然,尝了一口就直吐舌头:“虽然不是恶鬼,但他不应该留在人间。”   偷偷把咖啡放回去,陶程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谈秋生的视线。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   意识到被抓包了,陶程连忙露出个讨好的笑,又欠又怂。   就这货是小鬼王?要不是他亲手将陶程从鬼冢里放出来,谈秋生都不敢相信这事,他舔了舔牙尖,不由得生出一种感叹的心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你是说,他因为某些原因滞留人间,而你明知如此,却不愿意把他抓回去。”   “差不多吧,他还不知道大家的身份。”   十殿拍拍脑门,原地转了两圈:“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长高了后供血不好,我最近脑子转得都慢了……所以你是因为私心故意包庇陶程,现在还让你的领导我帮你隐瞒,谈秋生啊谈秋生,你还说你不是坠入爱河了!”   谈秋生一阵无语,一天天脑子里只有情啊爱啊,脑沟这么浅,掉进爱河里怕是得淹死。   从十殿天天往公安大学跑来看,淹死的这一天怕是不远了。   谈秋生默默腹诽,一板一眼地纠正道:“你是我的前领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没有反驳我,你果然是坠入爱河了!”十殿得意洋洋,牛逼轰轰地叉着腰,“求我帮你,得有点实际行动吧。”   “别得寸进尺。”   “现在可是你在求我,谈秋生,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谈秋生转过身,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黑沉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波澜,好似一片静谧的海,望不见尽头,也看不到底。   十殿莫名有些心虚,虚张声势地清了清嗓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本殿才不会免费帮忙,你帮我看爱情线,我帮你瞒身份。”   谈秋生一脸早就看透的表情:“果然,你就是想看爱情线。”   十殿:“……”   “谈秋生!”   “伸手。”   “干什么?”   “看手相。”   ……   陶程一口油条一口面包,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的两人。   说什么呢,这么长时间都没说完?   哎哎哎!怎么还拉上手了?!   还不快放手!!!   陶程风风火火冲了过去,速度太快没剎住,“砰”的一下撞在了门上,不等他开口,门口的两人就不约而同地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聊个天还聊出默契来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陶程气呼呼地瞪了十殿一眼,胡乱把手里的面包递给谈秋生,“你饿了吧,我来给你送吃的。”   谈秋生接过面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认真道:“谢谢,下次给我送吃的,别把自己卡在门上。”   卡在门上?   陶程愣了下,低头一看,他大半个身子在门外,还有一只脚在门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程捂着耳朵,依旧能听到十殿放肆的嘲笑声。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他不过就是犯了每一个鬼都会犯的错误,魂体和肉/体不一样,他需要时间才能慢慢适应。   陶程的别扭一直闹到了谈秋生和十殿聊完,十殿咧着嘴,看起来挺高兴:“陶小程,有什么吃的,给我分点。”   刚刚谈秋生帮他看了爱情线,道阻且长,波折众多,过程特别特别特别曲折,但据说结果很圆满,差强人意吧。   除此之外,他还确定了一件事:他无法修改周景融的记忆,可能是周景融本身很特殊,亦或者是周景融身上有能抗衡他的东西。   在人间,有一种人拥有特殊的能力——天师。   十殿现在有两个目标:一、找到他真正喜欢的人;二、打倒周景融!   从之前的接触来看,周景融不像天师。   “不分,这些都是谈秋生给我买的。”陶程很护食,胳膊一圈,把吃的都搂到了自己怀里。   十殿哼了声:“小气鬼!”   谈秋生吃着陶程啃剩的半个面包,好笑地看着他们俩打嘴仗,还好十殿最近长高了,之前他比陶程矮那么多,打起来像是陶程在欺负小孩。   “谈秋生,你吃这个,这个好吃。”陶程塞给他一颗软糖,悄悄打听,“你们刚才在外面聊什么了?”   谈秋生一看那糖,顿时笑了:“看手相,他找我帮忙看看他的爱情运势,他最近神神秘秘的,连个都长高了,好像是有了喜欢的人。”   买零食的时候买了包果味软糖,一袋子里有五六个口味,陶程刚刚塞给他的软糖是葡萄味的。   他偏爱的口味。   “他有喜欢的人了?!”陶程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谈秋生吓了一跳:“怎么了?”   陶程挑挑拣拣,从一大堆吃的里捡了五六样,大方地给了十殿:“给你吃。”   十殿:“?”   “给我?”十殿一脸狐疑,看看谈秋生,眼神示意:怎么回事,你家可爱鬼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有什么阴谋?   谈秋生想了下刚才说的话就明白了,笑着摇摇头:“给你就吃,他都舍不得给我。”   送情敌出手那么大方,贿赂他就只有一颗软糖。   呵。   陶程假装没听见,拍拍十殿的肩膀,真诚道:“祝你早点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就你?   十殿摇摇头,算了吧。   等十殿专心吃东西,陶程才小声跟谈秋生解释:“没有舍不得,我给他挑了不好吃的,给你的糖是最好吃的。”   “你怎么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我猜的啊,糖是最好吃的,那些东西肯定没有我给你的糖好吃。”   谈秋生把玩着那颗透明包装的紫色软糖,笑笑:“你现在喜欢吃糖,就觉得糖是最好吃的,如果以后你遇到更喜欢吃的东西,还会觉得糖最好吃吗?”   陶程眨了眨眼:“糖永远都是最好吃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吃的,你只尝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谁也说不准以后。”谈秋生微微倾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万一呢,你遇到了更喜欢吃的东西。”   陶程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他的回答会影响到很多事情。   谈秋生在看着他,从未如此认真地注视着他,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样。   陶程心口发烫,给他一种心脏将要蹦出胸腔的错觉,好像谈秋生问他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他的真心:“没有万一,我只喜欢吃糖。”   谈秋生苦恼一笑,似乎有些无奈:“算了,我——”   “不能算了。”   陶程抓住他的手,掌心相贴,中间隔着一块葡萄味软糖:“就像我只喜欢你,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应该属于我,我已经见过了很多人,以后还会遇到更多人,但是我永远只会喜欢你。”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谈秋生要的正确答案。   但他希望是。   “你真是……”谈秋生收回手,将软糖揣进兜里,抬脚踢了踢十殿的椅子,“你那爱情线太坎坷了,追起来估计麻烦得要死,我送你个外挂。”   谈秋生将陶程推到他面前:“让他教你,无论你喜欢的人有多难搞,他都能帮你追到手。”   陶程绝对是个恋爱小天才。   陶程星星眼:“我?”   谈秋生这是在夸他?   十殿一脸“你跟我开玩笑呢”的表情,且不说他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就算有,陶程能教他什么,教他给对方生小鬼吗?!   谈秋生耸耸肩:“反正人我给你推荐了,用不用是你的选择,我出去透透气。”   恋爱小天才太会了,和陶程待在一起会影响他对自己心意的判断。   “我很厉害的。”陶程挺胸抬头,很有底气,“谈秋生说的哦。”   谈秋生说的话是金科玉律吗?十殿敷衍道:“对对对,你厉害,你连谈秋生都能搞定……你连谈秋生都能搞定,那一个周景融算得了什么?!”   “周景融?是你喜欢的人吗?”   “……口误,他是我的仇人。”   陶程“哦”了声:“我还以为你要追他呢。”   “追他?”十殿还没呸完,突然灵机一动,“没错,我就是要追他!”   追到他,然后狠狠地甩了他,让他伤心欲绝,一辈子都在遗憾和悔恨中度过,他要让周景融吃够爱情的苦! 第27章 背后灵   陶程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 十殿为什么要和仇人谈恋爱。   仇人,不是用来报复的吗?   他双手托着下巴,表情严肃, 他也想报仇,但他只想把他的仇人挫骨扬灰, 撕成碎片, 让他的仇人受尽折磨, 永世不得翻身。   谈秋生刚洗完水果, 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个草莓:“你今天给小十出了什么馊主意?”   他透气回来, 两个小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聊得火热。   “我没有出馊主意!”草莓又红又大, 陶程鼓着嘴咀嚼, “谈秋生, 你说矮子突然长高, 该不会是用脑子换来的吧?”   谈秋生有些惊喜:“行啊,你现在都学会嘲讽了, 再奖励你吃一个草莓。”   “你不要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我知道你是在嘲笑我傻。”陶程重重地哼了声,哼完乖乖张开嘴, 咬住谈秋生投喂的草莓。   陶程就是这样, 生气归生气,该听话还是会听话,又乖又怂。   “行, 你不是小孩子, 你是小天才。”谈秋生擦干净手, 开始煮咖啡,“那小天才今天和你的矮子伙伴聊什么了, 我看你俩计划了一整天。”   陶程总喜欢抢他的东西喝,两杯一样的牛奶,他喝了其中一杯,陶程想方设法都要来抢他喝过的那杯。因为这一点,谈秋生有时候觉得他可能上辈子是只猫,猫也喜欢去舔铲屎官杯子里的水。   发现陶程喝不惯咖啡后,谈秋生下班后特地去买了咖啡机和豆子。   “他想追人,让我帮他出主意。”陶程一边吃草莓,一边看着他磨豆子,“我们商量了一天,他决定今晚就行动,穷追不舍,死缠烂打,先住进那个人的家里。”   谈秋生偏了偏头:“这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能不熟悉嘛,以他们两个为参考模板想出来的主意。   陶程默默腹诽,叹了口气:“你在干什么?”   “煮喝的。”   买的是半自动咖啡机,谈秋生很享受手工磨豆子的乐趣,他将磨好的咖啡粉放进机器里,拿了颗草莓投喂忧心忡忡的小鬼王:“计划虽然不太靠谱,但小十是鬼,方法另类些也无妨,所以你还在担心什么?”   猫猫就应该无忧无虑,一直欢欢喜喜的,只为小鱼干够不够吃发愁。   谈秋生觉得自己身为铲屎官兼猫猫唯一喜欢的人,应该关心一下陶程的心理健康:“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他突然没了脑子?”   虽然十殿确实不聪明,但还没到让陶程说他没脑子的地步。   “他想追的不是喜欢的人,是他的仇人。”   “……”   咖啡机在工作,渐渐散发出浓郁的香味,萃取出来的咖啡一滴滴落进杯子里,褐色的液体上泛着一层丰富的油脂。   陶程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味道有些怪,很香,但又不那么让人有品尝的欲望:“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没了脑子?”   谈秋生往杯子里加了半杯牛奶,喝了一口:“他是不是跟你说,他要让对方爱上他,然后再抛弃对方,让对方生不如死?”   “你怎么知道?!”   陶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谈秋生也觉得这是好办法?   “呵,还真是没长进。”谈秋生捧着杯子,十殿已经完全把小说搬到了生活中,真以为现实世界人人都能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吗?   爱情算个屁。   “人生是漫长而孤独的,这一辈子能拥有的感情很多,亲情、爱情、友情……缺了其中一个,并不一定会令人受困到难以生存下去。都说人心比鬼神更难测,人永远可以为了更看重的东西放弃现在拥有的东西,能为爱放弃一切的人有,但很少,这就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原因。”   陶程茫然地摇摇头:“谈秋生,我不懂。”   谈秋生笑了下:“没关系,你不需要懂,你只要乖乖的等就行了。”   你不是人,恰好你喜欢的我也不是人,我们之间不存在漫长的人生,也没有难测的人心,所以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等我来确定我们的未来。   “等矮子追到那个人吗?”陶程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那你觉得矮子这样做对吗?”   谈秋生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先等他追到再说吧。”   “可那时候不就晚了吗?”   “只要他没确定那个人是仇人还是喜欢的人之前,都不算晚。”   陶程又胡涂了,仇人和喜欢的人还能切换吗?   “你会为了一个仇人整天早出晚归,关心他,费尽心思地跟踪他,打听他的喜好吗?”谈秋生悠闲地喝着咖啡,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客气地举起杯子,“要喝一口吗?”   陶程瞪了他一会儿,倾身凑过去:“要喝。”   他盯着杯子,没有注意到谈秋生嘴角勾起的笑容。   上当了。   诱捕可爱鬼计划,成功!   陶程浑然不觉,喝了一大口,霎时间两只眼睛都瞪圆了:“哇!好苦!”   他吐着舌头,满世界找水漱口,谈秋生哈哈大笑,把厨房里热好的甜牛奶拿给他:“这点苦都吃不了,你是娇气的小公主吗?”   大半杯牛奶下去,那一口咖啡带来的阴影才渐渐消失,陶程呲了呲牙:“你是故意的!”   谈秋生一脸无辜:“这是你自己要喝的,可不是我逼着你喝的。”   谈秋生端着咖啡上楼,陶程忿忿不平,跟个背后灵一样黏着他,谈秋生看文件,他趴在桌上盯,谈秋生敲键盘,他继续盯,谈秋生打印资料,他追过去盯。   主打一个字:盯。   谈秋生哭笑不得:“这也是你们计划中的手段?”   陶程愣了下,还真是,矮子说这样能刷存在感,让对方无法忽视,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想法:“那你准备为捉弄我的事情道歉了吗?”   “不准备。”谈秋生敲了敲他的脑袋,“而且你应该为我给你准备甜牛奶的事情道谢。”   陶程眼睛一亮:“那是你特地准备的吗?”   怪不得他觉得比之前喝过的都甜。   陶程期待道:“谢谢你,那你可以给我道歉了吗?”   谈秋生微笑:“不客气,不可以。”   陶程:“……”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骂谈秋生。   -   嘴上说着不管,谈秋生还是诚实地向阎王汇报了情况,阎王表示以后可以不用把十殿恋爱的细节和情趣告诉他。   显然老父亲也觉得十殿的本意不是报仇。   唯一担心的陶程第二天也琢磨出点不同的意味了,见了十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要追的那个周什么,跟你有什么仇?”   “周景融。”十殿蔫蔫的,看起来战况不佳,“他知道我不是人了,他还说我矮。”   陶程震惊:“就因为这个,你把他当成仇人?”   那他岂不是也成了十殿的仇人?   “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现在更不顺眼了。”十殿冷着脸,不爽地转了一圈,“你觉得我的身材怎么样?”   陶程想说不如谈秋生,但一看十殿跟他差不多高,两人胖瘦也差不多,立马改了口:“非常好,比谈秋生好。”   说完这话,他还小心翼諵讽翼地看了眼不远处的谈秋生,见他在认真办公,悄悄松了口气。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可那个周扒皮竟然说我不合格!”   十殿快气炸了,周景融的原话更过分。   ——“你跟着我是想勾引我吗?”   ——“文明一点,别脱衣服。”   ——“多亏你不是狐狸精,不然前不凸后不翘,这身材也太丢人了。”   他一个男鬼,怎么可能前凸后翘?!   他堂堂地府十殿,身份尊贵,狐狸精也敢来碰瓷?!   周景融就是个脑残,整天想什么前凸后翘,怎么可能成为优秀的人民警察。   十殿咬牙切齿:“我觉得还是想办法掐死他比较好。”   “冷静点,别冲动,万一你掐死他了,又发现你喜欢他怎么办?”   陶程当了一晚上谈秋生的背后灵,也知道十殿大概率是在口是心非了。   “不可能!我要是喜欢他,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陶程好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直叫矮子,谈秋生叫小十,他还不知道十殿的名字。   十殿卡了壳,地府里不兴起名字,只有谈秋生和陆一九这种驻守人间的鬼差会给自己起名字。   “他叫阎十,阎王的阎,七八九十的十。”   谈秋生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十殿连忙点头:“没错,我就叫阎十。”   这名字不错,谈秋生起到他心坎里了,既有来处又有排行,最难得的是让他有种一见如故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在很久以前叫这个名字,隔了很久,又重新找回了当初的自己。   十殿很满意:“你发什么呆?”   陶程干巴巴地夸道:“没什么,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谈秋生能听到他们说话,那他刚刚说矮子的身材比他好,谈秋生是不是也听到了?   “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还要去追他吗?”   “去。”   “之前的计划可行吗?他真的会生不如死吗?”   “会。”   “继续死缠烂打?”   “嗯。”   十殿沉思良久,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我再去试试。”   他掉头就走,陶程听到动静才回过神来:“你去干嘛?”   “去找周景融,当背后灵。”十殿脚步不停,背对着他挥挥手,“等我成功了,请你喝酒庆祝。”   喝酒?   陶程想起了差点被喝醉后的他拆掉的主卧,敬谢不敏,庆祝应该吃大餐,有伤心事諵讽才应该喝酒。   他刚刚在想谈秋生,矮子都问了他什么来着?   算了,应该不太重要。   陶程摇摇头,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谈秋生正在发广告,四殿陆一九不知所踪,秘密调查组要查的事情暂时查不下去,他也该经营一下事务所了。   被陶程拆了的主卧还没重新布置,为了避免同床共枕,得快点赚钱了,他可不想一直睡沙发。   让陶程去睡沙发……他怕一觉醒来,沙发和电视都惨遭毒手。   之前找狗的事情给了谈秋生启发,正好帮忙看看风水,算算寿命,除除作孽的冤魂恶鬼也和他专业对口。   广告发完,谈秋生又发了个朋友圈。   用他的阳间账号。   干他这行起步就跟做微商似的,没接触到固定的大老板之前就得扩列,多加好友,广撒网才能多捞鱼。   谈秋生浏览了一下最近桐市的大型活动和新闻发布会,急匆匆带着陶程出门。   “咱们去干什么?”   “跑业务。”   附近正好有打印店,谈秋生印了一沓朴素的名片,然后把微信昵称改了。   【A特殊事件事务所谈所长】   嗯,现在有那味儿了。   今天正好有个政府组织的公益募捐演出,就在儿童医院。   这种义演会来很多政府部门的有权之人,也会有很多想借做公益逆转口碑的有名之人,还会有很多打着献爱心的旗号赚名声的有钱之人,这三种人正是他最理想的潜在客户。   真是打着瞌睡来了枕头,谈秋生简单浏览了一下参与人员,程嘉言恰好排在前列。   关于在普蓝里斯酒店里发生的事情,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见一见程嘉言,或许能找到头绪。   儿童医院近在咫尺,谈秋生收好名片,看着身旁的陶程:“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医院里面聚集了生老病死中的头尾两项,有迎接新生的产房,也有停放遗体的太平间,阴气最重。   阴阳失衡会影响到阴魂的状态,可能会令阴魂发狂失控,之前车祸都发生在医院门口,也有这个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辖区内的鬼差失踪,会立刻派遣谈秋生来儿童医院勾魂。   陶程摇摇头:“没有不舒服,我很好。跑业务都要做什么,我能帮你吗?”   “你没事就是帮我了。”   谈秋生瞥了眼他手上的勾魂索,感觉到浓郁的阴魂气息,勾魂索都开始躁动了,陶程怎么会一点影响都没有。   谈秋生想不明白,默默多分了一些注意力在陶程身上。   义演不对外公开,要邀请函才能参加,所募得的款项将全部用于儿童医院内的项目研究。   是一个很有身份,但又很虚伪的作秀活动。   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场义演带来的价值,就算能够支持一个重点项目完成研究,也可以拯救帮助无数生命。   很讽刺,但很现实。   谈秋生让小白伪造了一份邀请函,带着陶程混进了会场。   义演没有开始,诸如程嘉言一类的大咖都还没有出现,谈秋生环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好几个身上缠着小鬼的人。   真是来对了,名利场上从来都不缺身染罪孽的人。   会场里准备了茶歇,陶程一进门目光就有了归宿:“谈秋生,这些东西能吃吗?”   “能吃,别全都吃完了就行。”   陶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去尝尝,把好吃的挑出来给你。”   能吃能喝,看来确实没受影响。   谈秋生暗暗松了口气,专心物色起客人来,这个不行,身上缠的鬼太多了,活不了多久;这个也不行,看起来不太有钱,榨不了多少油水……   陶程把所有茶歇都尝了个遍,纠结了一会儿,选出了one pick——巧克力奶油泡芙,拿给谈秋生:“这个好吃,你吃。”   谈秋生看了一眼,没接:“桌上有糖,你这次怎么不给我糖了?”   还说没有万一,喜新厌旧的花心小鬼。   “糖是我喜欢吃的,你喜欢喝苦苦的咖啡,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吃这个。”陶程伸出背在身后的左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也偷偷多拿了一块糖。”   他伸出手,白嫩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紫色的硬糖,葡萄味。   “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呀。” 第28章 好与坏   对陶程来说, 喜欢就是我只有一块糖,你想吃那我也会送给你。   谈秋生起初觉得陶程分不清楚不同的喜欢,但现在又觉得或许是他分得太清楚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说出原因, 不需要给出理由。   谈秋生接过了泡芙:“你很喜欢吃这个味道的糖吗?”   “我随手拿的。”陶程喜滋滋地独吞糖果, “唔, 是葡萄味的!”   巧合啊。   最美不过是巧合。   巧克力奶油微苦中带甜, 很好的中和了奶油的腻, 谈秋生把一整个泡芙都吃完了:“很好吃,下次送你我喜欢吃的东西。”   “是什么?”   谈秋生从来没有对任何东西表现出偏爱, 陶程很好奇他会喜欢吃什么。   他嘴里含着糖, 呼吸间带着葡萄味, 谈秋生的眉眼变得柔和起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陶程很不满, “你上次还说要确定一件事,到现在都没告诉我是什么事。”   “到时候就是我确定那件事的时候。”   “……”   敷衍!   陶程愤愤地咬着糖块, 拿它当谈秋生撒气。   义演即将开始, 谈秋生物色好了目标客户,可在宣传名单上的程嘉言却一直没有出现。   医院领导上台致辞, 陶程拉着谈秋生, 小声吐槽:“这里面有好多鬼,这些人好像都看不到,但是他们可以看到我。”   他刚刚主动和一个身上趴着鬼的人搭了话, 可以确定对方看得见他, 却看不见肩上的鬼。   “因为你很特殊, 你是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小鬼。”谈秋生笑了笑,“就跟别人看不到那些鬼, 但我能看到一样。”   “你也很特殊,你也被上天选中了!”   陶程喜欢这个解释,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小鬼,是怪物,可在谈秋生眼里,他是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   谈秋生竖起一根手指,小声嘱咐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好。”   决定好好保守秘密的小鬼王捂住嘴巴,十分警惕。   目标人物名叫钱凌云,是著名娱乐公司的老总,大腹便便,拥有中年成功人士的所有特征,生死簿上有记录,此人虽行过不善之事,但非大奸大恶之徒,所以并不是个短命鬼。   人们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实际情况是,做坏事的人不一定早死,善良的人也并非能长命百岁。   举头三尺有神明是真,但神明能否护佑积德行善之人并不确定。   谈秋生有自己的行事原则,早死鬼不救,恶贯满盈者不沾,前者很快就要去地府报道,是殡仪馆的客户,没必要搭理,后者因果罪孽缠身,招惹了会惹得一身腥。   缠在钱凌云身上的是几个心怀怨恨的小鬼,钱凌云好色,男女不忌,无论是哪个合作方送到床上的人,他都来者不拒,不少做着明星梦的少男少女都被他辣手摧花。   有人不堪受辱,想和公司解约,却被要求赔付天价违约金,一气之下自杀了。   钱凌云身上的小鬼几乎都是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主动过,这种强迫的事都是其他人做的,钱凌云并没有直接害死谁,所以他身上沾的因果不多,小鬼们对他的怨气也有限。   谈秋生看得入神,陶程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是坏人,你为什么要看他?”   “工作嘛,就是得和讨厌的人打交道,其中不乏坏人。”谈秋生神色平静,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看到他身上的东西了吗?我等下要去帮他把他们赶走。”   小鬼们因为怨气留在人间,蹉跎岁月不说,也会损耗下辈子的福泽。   这种怨气不重的小鬼一般都会被谈秋生送进地府,早日投胎转世。   其实没必要告诉陶程他要做什么,但谈秋生想知道陶程会怎么看他,小鬼王出乎意料的正直,对善恶好坏的评判比大多数人都要严格。   他想知道如果他做了陶程认为不好的事情,陶程会怎么办。   “为什么要帮他,他是坏人。”果不其然,陶程的语气充满了质疑和不解,“他身上有什么小鬼,那些小鬼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跟着他的。”   “所以他就是坏人了吗?”   谈秋生抬起头,露出一种陶程看不懂的笑容,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了然。   陶程理所应当地点头。   “那你一直跟着我,我也是坏人吗?”   “我跟着你和那些小鬼跟着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反正,反正就是不一样!”   陶程一脸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谈秋生解释,他觉得谈秋生应该懂:“总之他是坏人,你不应该帮他。”   明明之前就算他不说出口,谈秋生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现在会不懂他的想法?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作不懂?   想到后一种可能,陶程的心里就变得不舒服起来。   “那你觉得我是坏人吗?”谈秋生放轻了声音,目光很温和,“或者,你觉得你自己坏吗?”   “你当然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坏鬼。”   可我是鬼差,你是鬼王,我是个中立的身份,但无论用什么标准来评判,你在世人的眼里都是反派,代表着邪恶。   谈秋生暗自在心里说道。   “每个人评判好与坏的标准都不一样,社会所延用的善恶准则是以大多数人的看法确定的,在一些被定义为坏人的人眼里,他们可能还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陶程眼神迷茫,谈秋生想了想,问道:“这场义演是为了给儿童医院捐款,你说的坏人会出钱帮助很多孩子,你还觉得他坏吗?”   “那他以后还会做坏事吗?”   “可能会,但他也会做好事。”谈秋生没有等他想明白,又抛出了问题,“那些茶歇是特地准备的,我们没有邀请函,偷偷溜进来,还偷吃了,我们是坏人吗?”   “我,我不知道。”   谈秋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淡声道:“好人和坏人没有那么容易区分的,对你好的人也可能是坏人。”   在不同的评判标准下,好与坏,善与恶,都可能发生改变。   “谈秋生,我不懂。”   这已经是他近些天来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谈秋生对他的态度好像发生了细微的改变,从最近他们说的一些话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和谈秋生在很多想法上都存在差异。   “没关系。”   陶程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厌恶,有的只是迷茫和不解,谈秋生弯了弯眸子,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乖乖的等我解决一切。”   无论是没确定的心意,还是没搞定的业务。   对于掌控欲MAX的谈老板来说,傻乎乎的可爱猫猫头比长满了心眼子的蜂窝煤老狐狸有诱惑力得多,陶程这样就很好。   非常好。   他很满意。   作为娱乐公司的老板,钱凌云自然不会放过义演这个大好的宣传机会,表演节目的人里有不少是他公司旗下的艺人,其他公司也不甘示弱,整个义演办得堪比小型联欢晚会。   就连最近很火的影后岑央都出席了,只不过没有上台,作为嘉宾同商界、政界以及医院领导们坐在台下,等下将一起参与募捐。   明星捐款做公益早就不是稀罕事了,做公益本来是自愿的,但现在不跟风的反而会被批判。   就像人人都走同一条路,如果有一个人走另一条路,那他就会成为异类。   不过谈秋生觉得这样挺好的,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娱乐圈,还不是因为现在当明星赚钱快赚的又多,承担起更重的社会责任也无可厚非。   如果地府也这样子就好了,那他也不用这么辛苦,又赚不了多少工资。   谈秋生在心里骂骂咧咧,他名为谈老板,实为悲催打工人,再不涨工资,他也要开始仇富了。   所有的节目都表演完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正式的募捐了。   谈秋生坐直了身子,等下钱凌云捐款的数字就将成为他忽悠……啊不,是帮对方后该索要的报酬标准,钱凌云最好捐个几百上千万,他也好大赚一笔。   “本次义演活动得到了凌云等多家公司的帮助,感谢各位为桐市儿童医院的支持,接下来就是募捐环节,所得善款将全部永远用于儿童罕见病例的研究。”   凌云公司,就是钱凌云的娱乐公司,在娱乐圈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谈秋生的目光落在钱凌云身边,一袭红裙的岑央姿容明艳,她前段时间刚拿到了影后,一时风头无两,也是凌云公司的艺人。   岑央的长相很出众,但最令谈秋生惊讶的还是她的气质,岑央获奖的影片名叫《消失的玫瑰》,这种意识流文艺片想要获奖并不容易,但岑央做到了,她不仅拿奖了,还一炮而红。   一个巨星的养成缺不了资本的操作,本以为岑央身上会有金银捧出来的铜臭气,但亲眼看到才发现她身上的气息很干净。   像一块不染凡尘的水晶,在钱凌云那样的名流权贵中格格不入。   谈秋生颇为惊奇,就钱凌云那货的公司,竟然能让岑央出头。   捐款的数额由主持人一一公布,现场有多家新闻媒体的记者,政府还找了桐市地方台进行实时直播,作势要将此次义演办得风风光光。   钱凌云捐了五百万,其他公司也大差不差,岑央捐了二百万,谈秋生估摸着这个数字应该是费了心思的,捐少了不好看,捐多了会打公司的脸,二百万正好。   值得一提的是,程嘉言人没到场,但以C氏集团的名义捐了一千万。   有了钱一切都好说,政府的领导对C氏集团来的人和颜悦色,一点都没怪罪程嘉言的缺席。   趁着散场的时候,谈秋生和陶程悄悄跟上了钱凌云:“钱总,请留步。”   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候了,钱凌云赶着去参加酒会,不耐烦地转过身,视线扫过两人,在看到陶程的时候,钱凌云的眼睛亮了亮:“你叫什么名字?”   谈秋生眉头一皱,他习惯了伪装长相,忘记陶程也长了张令人惊艳的脸。   见陶程躲在谈秋生身后,钱凌云这才把视线转向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你是他的经纪人吗?你们是哪个公司的?”   他公司里可没这么漂亮的小男生。   “你误会了,他不是艺人。”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钱凌云眼睛一转,色眯眯地盯着陶程,“我知道你们干什么来了,长得是不错,今晚上陪老板我吃个饭,我就签下你,让你出道,做大明星!”   谈秋生脸色一沉,他拢着眉心,尽力平静道:“不好意思,他没有出道的想法。我们是专门帮人驱邪捉鬼的,见钱总你业障缠身,命不久矣,特地赶来相助,这是我的名片。”   任谁也不想听到这种话,钱凌云顿时黑了脸:“滚,赶紧滚,你才要死了。”   他一把拍开谈秋生手上的名片:“呸,晦气!”   陶程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咬牙切齿:“你怎么敢打他?!”   周遭的鬼气翻腾狂涌,缠在钱凌云身上的小鬼瑟瑟发抖,抱头逃窜,就连医院里飘荡的孤魂野鬼都受到了影响,发出惊恐的吼叫。   勾魂索疯狂预警,谈秋生心里一紧,连忙握住陶程的手腕。   小鬼王这把火要是烧起来,不止是钱凌云,整个医院都会受到影响。   “我没事。”   “谈秋生……”   陶程的眼睛都红了,怎么会没事,他都亲眼看到了,就是这个人欺负谈秋生,这就是跑业务吗,那谈秋生以前是不是被很多人打过?   一想到这个可能,陶程就冷静不下来。   “我就打他了怎么着,你还想替他打回来吗?”钱凌云满脸不屑,“小娘炮,再胡说八道诅咒我,我让你们这什么破事务所吃不了兜着走!”   司机等不到人,特地赶过来:“钱总,发生什么事了?”   钱凌云摆摆手:“没事,遇上两个神经病,走。”   谈秋生目光冷沉,说出口的话像结了冰:“钱凌云,不想死的话,你最好收敛一点。”   “你——”   “名片给过你了,这救命帖你能不能捡起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地下停车场里光线昏暗,钱凌云回头一看,心里一咯噔,刚才还让他见色起意的小帅哥好像突然变了个人,阴森森的,莫名透着一股子瘆人的感觉。   他后颈发凉,想骂人的话哽在喉咙。   “钱总,用不用找人教训教训他们?”   “走,赶紧走。”   陶程闷闷不乐,谈秋生一直没有松开他的手,见状捏了捏他柔软的手心:“我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反而不高兴起来了?”   “我没有保护好你。”   明明说过有了他之后,不会再让人欺负谈秋生,可刚才有人在他面前对谈秋生动手,他都没能阻止,陶程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主人,没有保护好喜欢的宝物。   谈秋生心里一软,来时他想过陶程会失控,但没想到陶程失控的原因是他:“他只是把名片打掉了,要是真敢对我动手,我早就收拾他了。”   至于骂几句,都是家常便饭了,谈秋生心软,爱管闲事,好心帮忙经常被当成神经病。   话虽这么说,但陶程还是原谅不了自己。   谈秋生不动声色地抚过勾魂索,温声哄道:“没事,我有办法教训他,让他主动来道歉,不过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谈秋生笑了笑,矮了矮身子,对他低声耳语。   陶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样真的有用吗?”   “放心,肯定有用。”谈秋生牵着他往外走,医院里的阴魂见到陶程纷纷躲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没有用的话,我就带你去他家揍他。”   “真的吗?”   “真的。”   “那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知道,不过你按我说的做,不用我们找他,他明天就会自己找上门的。”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   回到事务所已经是傍晚了,最近四殿和陆一九奇奇怪怪的,谈秋生逮着机会拦住了陆一九:“去酒吧那天晚上,你和四殿发生了什么?”   陆一九的表情变了变,笑了:“我们睡了。”   谈秋生:“???”   卧槽?!   “真的?”   陆一九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假的了。   那天晚上,其实是这样的。   ————   老父亲和下属勾搭在一起,合谋套路弟弟,四殿遭受双重打击,怒而喝了半杯酒,本打算将心里的不爽发泄在工作上,谁知道当他拉着陆一九去找那只抹掉赵流毅记忆的妖怪时,突然就……晕了。   醉倒了。   地府出了名的工作狂一直严于律己,从来没有喝过酒,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深浅。   所以一直听领导说自己想试试喝醉了是什么感觉的时候,陆一九先入为主的以为,他的领导酒量很好,轻易喝不醉。   那一杯酒口感柔和的鸡尾酒实际上度数不低,酒劲儿一上来,四殿就双眼发直,倒在他怀里了。   kiss kiss时间刚过去不久,酒吧里到处都是抱在一起亲吻的小情侣,男女、男男、女女都有,他们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并不另类。   甚至旁边的人看到他们两个身材相仿,还起哄吹了口哨。   怀里的躯体冰凉,靠在颈间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陆一九的脑子“嗡”的一声,停止转动了,他揽着四殿,玫瑰花夹在他们的胸膛之间,碾出一点扎眼的红。   “需要帮忙吗?”   在那只手搭到四殿肩上前,陆一九抬眼扫了过去,一片冰冷:“滚!”   想来搭讪的人顿时打消了念头,不再靠近他们。   出了酒吧,夜风一阵阵吹来,陆一九揽着四殿站在酒吧门口,望着不远处街角那家快捷酒店的灯牌,发晕的大脑一点点冷静下来。   捉妖是不可能捉妖了,现在谁他妈的还有心思想捉妖。   陆一九低下头,隔着面具,蹭了蹭四殿的发顶,两个面具在灯光下闪着不同的光,金银交织,碰到一起发出轻轻的一声——嗒。   像是打开了一瓶易拉罐,可乐咕嘟咕嘟冒着泡。   陆一九闭了闭眼睛,收起还未撑开的黑伞,扶着四殿慢慢走向酒店。   “一间大床房。”   快捷酒店的条件一般,陆一九把喝醉的四殿放下,洗了把脸。   地府比人间更加开放,一夜情很常见,他的道德观念并不强。   但也有很多古板传统的鬼,比如他的领导,常年摆着一张棺材脸的老古板。   水流哗哗作响,陆一九撑着洗手池,抬头看向镜子。镜面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他特地往后梳起来的头发沾了水,耷拉在额前。陆一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过了多久,牵牵唇角,露出一个苦笑。   真要命。   说过那么多谎,竟然还会担心被讨厌,陆一九,你也太没出息了。   “还真让他说中了,你个废物。”   陆一九关上水龙头,拿着毛巾来到床前。   四殿还醉着,面具歪在一边,露出来的眼睛泛着红,他伏在床上,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陆一九凑近听了一下,不由得失笑。   “……妖,捉妖,赵流毅,记忆。”   都喝醉了还惦记着工作,你是有多爱工作啊?   陆一九无奈地摇摇头。   “快点……陆一九,快点!捉住他!”   得得得,梦里还不忘使唤人工作,资本家见了也得落泪。   陆一九摘下他的面具,拿着浸湿的毛巾把他的脸仔细擦了一遍,擦完脸又擦了擦手,然后认命地出门去买解酒药。   再待下去,他怕他不甘心做个废物。   附近就有药店,陆一九买完药在楼下吹了会风,做好心理建设才回了房间。   进了门,一看到床上的景象,陆一九的脚顿时扎了根,大意了,他就不该上来!   地府里又开始流行穿斗篷了,来了人间之后,怕引人注意,四殿平日里一般都穿衬衫,醉倒的人在床上胡乱滚了几圈,衬衫滚得皱皱巴巴,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腰。   大多鬼差都很白,像漫画里阴郁的吸血鬼,四殿也不例外。   他躺在床上,衣衫凌乱,听到门口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过来,那双平日里被镜片封印住的红色眸子含着水泽,潮润润的,倒映出陆一九心底最真实的欲望。   那道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他想要他。   只是拥抱和间接接吻不够,花了几百年来靠近,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陆一九攥紧了解酒药,药盒都被捏扁了,他缓慢地抬起脚步,一步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对上了那双迷茫的眼睛:“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陆一九?”   “看来意识还算清醒,但现在怎么办,你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陆一九弯下腰,灯光在他身后倾泻而下,流落成一片耀眼的星河:“领导,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唔?”   轻吻落在眼皮上,四殿混乱的大脑更加不清醒了,他费力地抬起手,又被抓住、握紧、十指相扣,解酒药掉在床上,陆一九勾着他的后颈,咬住了他的锁骨。   再多触碰,不过是饮鸩止渴,饮鸩止渴……陆一九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四个字的意思。   “哗啦”一声,床头的水杯摔碎了,陆一九仓皇起身,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   日升月落,阳光照进房间。   四殿扶着头从床上坐起来,陌生的布置映入眼帘,他目光一凛,周身爆发出一阵锐利的气势。   天亮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是去捉妖了吗?   “别激动,弄坏了东西要赔钱的。”   四殿循声看过去,地上铺着被子,陆一九双手枕在脑后,见他看来吹了个口哨:“领导,大清早就上演美男诱惑吗?”   轻佻的目光从身上滑过,四殿低头看了一眼,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衣衫不整:“这是什么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酒店。”   四殿动作一顿,抬起头:“你说什么?”   “酒店啊。”陆一九咧开嘴,笑得混不吝,“领导,昨晚开房的钱可以AA吗?”   四殿迅速把扣子系好,抬脚踢了踢仍然躺在地上的下属:“到底是怎么回事?”   “领导,我都把床让给你了,能不能温柔一点。”陆一九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你昨晚喝醉了,突然晕倒了,然后我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妖呢,捉到了吗?”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陆一九抓了抓头发,四殿的神经究竟是什么铸就的,怎么这么强韧,早知道他是这种反应,昨晚还打个鬼的地铺啊!   四殿轻哂,冲他伸出手:“眼镜给我。”   陆一九恶声恶气:“没了,让我卖了抵房费了。”   “你幼不幼稚?”四殿一阵无语,摇摇头,往卫生间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轻飘飘地补充一句,“小十都没有你幼稚。”   陆一九:“……”   昨晚一无所获,工作狂四殿很不满意,退了房立马拉着陆一九去酒吧,希望能查到蛛丝马迹。但很可惜,酒吧凌晨两点就打烊了,里面已经被打扫过了,别说妖了,就连昨晚的旖旎痕迹都没留下一点。   陆一九靠在墙边,懒懒散散地开玩笑:“领导要是喜欢,咱们下次找机会再来。”   “你老实说,抹掉赵流毅记忆的妖真的出现过吗?”四殿目光如炬,语气严肃,“还是你为了把我骗进来,所以说谎了?”   “冤枉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可不能刚下床就翻脸不认人吧。”陆一九委屈巴巴。   四殿横了他一眼:“你骗我的还少吗?”   “咳,有吗?”陆一九故作乖巧地眨眨眼,讨好道,“可能也许大概有吧,但这次我没骗你,无论是十殿的事情,还是赵流毅的事情,都是实话。”   “所以什么是假话?”   “我把你的眼镜卖了是假话,事实上,我留着当纪念品了。”   “纪念品?”   “纪念我的意志力之坚定,可以加载地府史册。”陆一九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又不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   四殿愣了一下,不自在地别开脸:“这是我的隐私。”   陆一九突然问道:“打探领导的隐私,违反地府规定吗?”   “什么?”   “不违反吧,所以为什么?”   陆一九目光灼灼,四殿沉默半晌,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有个人说,我戴眼镜比较严肃,能唬得住人。”   还比较好看。   四殿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别戴了。”陆一九敛了笑,认真道,“别戴了,你现在已经是地府里说一不二的四殿了,不严肃也没人敢忤逆你,而且你的眼睛很漂亮,不戴眼镜更好看。”   “是吗?”   “对啊,红色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样,多可爱——啊!我说的是实话,你打我干什么?”   陆一九捂着胸口,不明所以。   “罚你。”四殿又板起了死人脸,眼神冷漠,“地府没有规定不可以打探领导的隐私,但规定了鬼差不可消极懈怠对待工作,你昨晚没有去捉妖,该罚。”   “……”   我没有去捉妖是因为谁?!   陆一九有苦说不出。   四殿冲他伸出手:“罚款三千。”   陆一九:“……”   ————   陆一九笑而不语,他是不会告诉谈秋生四殿拿着他交的三千罚款买了个智能手机的。   绝不! 第29章 吃瓜   想不到去了一次酒吧,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谈秋生吃瓜吃到兴奋,四殿和陆一九之间看起来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所以是一夜情。   419,一个四, 一个一九, 还挺合适。   这个大瓜引爆了谈秋生的好奇心, 大半夜他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四殿那种古板的人都会搞一夜情, 还是和下属搞,这也太劲爆了。   所以四殿的亲弟弟十殿会搞出什么大瓜来?   谈秋生噌的一下坐起来:“不行, 得去看看。”   他看手相不是胡诌的, 十殿的爱情线的确曲折坎坷, 惨烈到可以用伤筋动骨来评价, 万一他要追的仇人真是个变态,因此展开了一段虐恋, 那阎王还不得治他个监管不力的职责。   再说了, 那人身上还有法宝,拿脑子换身高的十殿很容易吃亏的。   满脑子八卦心思的谈秋生坐不住了, 敲了敲卧室的门:“陶程, 睡了吗?”   “没有。”门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陶程穿着毛绒拖鞋来开门,“谈秋生, 你改变主意了, 要和我一起睡吗?”   他每天晚上都热情邀请谈秋生一起睡觉觉, 但都被拒绝了。   “不是,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吃瓜。”   “什么瓜?好吃吗?”   谈秋生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应该挺刺激的。”   陶程咽了咽口水, 迅速换好衣服,跟着谈秋生出门吃瓜了。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谈秋生打了个车到公安大学,公安大学有早课,学生必须住宿,要找十殿,得先找到他要追的人住哪里。   “你还记得小十的仇人叫什么吗?”   “周景融。”   谈秋生惊讶地挑了挑眉:“记得这么清醒?”   “我也不想记,可每次我叫错了,矮子都会纠正,周景融周景融周景融,烦死了。”陶程撇了撇嘴,阎十甚至试图教会他这三个字怎么写,不过被他拒绝了。   笑话,他还不知道“谈秋生”和“陶程”怎么写,怎么能去学外人的名字。   “我觉得周景融不是他的仇人,他在骗我们。”   呦,终于想明白了?   小孩长进了,作为抚养者的谈秋生很欣慰:“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吗?”   “他一定是怕我们横刀夺爱,把他喜欢的人抢走!”   “……”   原来没长进到哪里去。   谈秋生暗叹一声,带着陶程绕到公安大学的后门:“我翻墙过去,你从这个门缝穿过去,我们在里面会和。”   曾经卡在玻璃门上给陶程留下了阴影,他试图挣扎:“我也翻墙吧。”   谈秋生不解:“你翻墙和穿过去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都是靠鬼魂的特殊能力办到的。   陶程很坚持:“反正我想翻墙。”   “……行,你也翻。”谈秋生放弃理解小孩子的固执,率先翻了过去,当然翻的时候也偷偷利用了一下鬼差的特殊能力。   进了学校后,谈秋生偷偷用了张隐身符,十点熄灯,现在校园里已经没有学生了,周遭静谧无声,宿舍楼下还开着照明灯,一楼有值班的人。   这么严?谈秋生不得不庆幸自己提前隐了身:“小心一点,别被人发现了。”   陶程左看看右看看,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为什么呀?”   “嗯?”   “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翻墙进来,为什么不能被发现?”   陶程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彻底把谈秋生问懵了,他们都站在这里了,都快找到十殿和周景融了,陶程却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不是要去吃瓜的吗?”   “对啊,是去吃瓜。”   “瓜在这里吗?”突然想到什么,陶程微微瞪大了眼睛,“难道我们又要去偷吃?”   跑业务太难了,谈秋生养不起他了,他们现在没有钱,想吃瓜都只能偷别人的。   陶程舔了舔唇,忍痛道:“偷东西不太好,我们这次吃完瓜就不要再偷吃了,以后我想办法赚钱,我养你,你做个好人。”   谈秋生忍俊不禁,回想了一下他们说过的话,他似乎真的没有解释过“吃瓜”二字另有含义:“我是短了你的吃,还是缺了你的喝,竟然让你觉得我养不起你了?”   他明明很纵容陶程,一天三顿按时投喂,从不含糊。   陶程一脸“难道我猜错了吗”的表情:“你今天还带我去医院偷吃。”   谈秋生:“……”   去医院是为了跑业务,他只不过是举了个偷吃的例子,陶程就记在心里了。   谈秋生长叹一声,泄愤似的揉乱了他的头发:“那是顺路,况且那也不算偷吃,我有钱,不用你养,你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   看来以后说话要小心点了,陶程心思敏感,容易当真。   并且,陶程真的会把他说过的话往心里记!   “吃瓜不一定是真的吃瓜,还有另外的意思,八卦,看热闹也叫吃瓜。”谈秋生清楚地看到了陶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的过程,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我们今晚来是为了打探小十和周景融的消息,不过你想吃瓜的话,我也可以请你吃。”   过了很长时间,陶程才慢吞吞地“哦”了声。   之前只是听不懂谈秋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他直接听不懂谈秋生讲话了,原来他和谈秋生之间差的不仅仅是许多他不认识的文字。   本来为自己是个文盲而羞愧,现在发现,自己连文盲都算不上。   陶程心情复杂,垂着眼,一声不吱。   “那你想吃瓜吗?真的瓜。”   现在这个季节有什么瓜?   谈秋生的脑海中浮现出西瓜、哈密瓜、甜瓜等字样,算了,随便什么瓜都行,只要能哄得陶程开心就行,他是真的看不得陶程这副神思不属的难过样儿。   陶程抠了抠地上的石头,恹恹的:“谈秋生,我什么都不懂,你会嫌弃我吗?”   谈秋生做梦都不敢想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大半夜,蹲在花坛旁边,讨论喜不喜欢讨不讨厌的问题……如果以前有人告诉他会有这么一天,他绝对会觉得对方脑子坏掉了。   但现在,他会放轻声音,近乎温柔地安抚道:“不会,你是傻子我也不会嫌弃你。”   “我才不是傻子,我很聪明的,我还帮矮子追周景融了。”   “没错,你是最聪明的小鬼。”   陶程眨巴着眼睛:“真的吗?”   谈秋生连忙点头,无比真诚道:“当然是真的。”   大智若愚,他也不算说谎。   “好呀!”刚刚还在生闷气的陶程瞬间眼冒亮光,活力满满地安排道,“先陪你吃完瓜,然后你再陪我去吃瓜。”   哄好陶程,谈秋生暗暗松了口气,吃瓜的兴致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十殿可是地府小霸王,怎么着也不会栽在一个普通人手里:“我不吃瓜了,走吧,陪你去吃瓜。”   况且这里有这么多的宿舍楼,找周景融住在哪一间麻烦死了。   陶程还想说什么,谈秋生拎起他就走:“吃完瓜,咱们去揍钱凌云。”   “诶?”一听这个,陶程瞬间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道,“不是说要等他来求我们吗?”   “不等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傻子才当君子,咱们做小人,知道小人报仇怎么样吗?”谈秋生勾了勾唇角,笑得狡黠,“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现在天黑了,最适合报仇。”   当什么好鬼,小鬼王就应该学坏!   他要把陶程这张白纸,染成独属于谈秋生的风格。   -   宿舍楼卫生间里,正在和周景融大眼瞪小眼的十殿并不知道他差点就成了被吃瓜的对象。   宿舍是公共卫生间,一层楼里只有一个,里面是厕所,外面是洗手池,十殿就坐在卫生间隔间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景融。   “你还不睡觉吗?”   “你一直站在床边盯着我,我能睡得着吗?”   周景融头都大了,他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了,可这少年还是缠着他不放:“你再缠着諵讽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只要我不碰到你,你就伤不了我。”十殿晃了晃腿,有恃无恐,“你还想怎么对我不客气?”   “……无赖!”周景融快被他气死了,深吸一口气,无奈扶额,“咱们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直说。”   不等十殿说话,他又补充道:“别说你喜欢我,我看得出来你在撒谎。”   老天师说他有阴阳眼,周景融从小到大见了数不清的鬼,但从来没有那个鬼像眼前这个红瞳少年,近他身却不会魂飞魄散,只是会被反弹开。   难道是手串在慢慢失去作用?   周景融暗暗琢磨着,看来他该抽个时间去趟清净山了,让老天师再加持一下。   “我想让你喜欢我,爱上我。”   “……”   十殿从隔间上跳下来:“你答应吗?”   周景融转身就走。   十殿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坚持充当一个合格的背后灵:“你这是什么意思,答不答应?”   周景融突然转过身,十殿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拍着胸口小声抱怨:“不答应就不答应,一惊一乍的,吓死鬼了。”   鬼还会被人吓到?   周景融好笑地看着他,这少年还挺可爱的:“只要我答应你,你是不是就不缠着我了?”   “嗯嗯。”   “我喜欢你,这样行了吗?”   “……不行,你骗鬼呢!”   卫生间的声控灯感应不到声音自动灭掉,四周一片漆黑,周景融摘下手串放在洗手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十殿的肩膀,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那这样呢,可以了吗?” 第30章 收藏品   谈秋生和陶程从公安大学离开后, 沿街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卖瓜的水果店,最后谈秋生在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西瓜味的果汁。   100%纯鲜榨果汁,勉强算是吃到瓜了。   陶程吨吨吨炫完一整瓶果汁, 迫不及待央求谈秋生带他去钱凌云的住处:“我要把他揍得像这个瓶子一样!”   说着,他把塑料瓶子捏扁了。   谈秋生为钱凌云捏了把冷汗, 拿过瓶子扔进垃圾桶:“简单教训一下就行了, 毕竟是客户, 真弄死了, 就没人给我们送钱了。”   陶程一想也是, 点点头:“那都听你的。”   找到钱凌云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义演结束后, 钱凌云去参加了酒会, 带着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孩回了家, 他们来得不凑巧, 钱凌云正抱着男孩在床上翻云覆雨。   拍打声和激烈的叫声混合在一起,色情又淫靡, 隔着一扇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谈秋生的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   这老混蛋精虫上脑了吧, 都快十二点了还在做这种事,也不怕肾虚, 生死簿肯定出错了, 这种种马活该精尽而亡。   “他又在打人!”陶程怒气冲冲,挥舞着拳头就要踹开房门,“我现在就去揍他一顿, 让他再也不敢欺负别人。”   谈秋生连忙搂住他的腰, 抱着他进了隔壁的房间:“咳咳, 我们先商量一下怎么教训他。”   说什么他都不能让陶程现在进去,陶程是他的可爱鬼, 怎么能看那些辣眼睛的东西。   “当然是揍得他满地找牙!”   “他太脏了,你打了他,会把你的手也弄脏的。”   谈秋生将陶程按在椅子上,这里是个储物间,收纳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谈秋生抬眼一扫,看到不少明星周边,有海报、小卡、同款物品、代言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凌云娱乐旗下的艺人。   每种东西都被精心收纳进了亚克力展箱里,然后依次摆放在架子上,但摆放的顺序很奇怪,有的海报靠着照片,有的照片靠着水杯,看起来并不整齐。   妥协收纳了这些周边,为什么会胡乱摆放?   谈秋生想不通。   隔壁的运动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停下来了,那小明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钱凌云发了火。   “滚!”   “钱总,我……”   “给你三分钟,换好衣服滚出去。”   小明星被赶走了,“砰”的一声,钱凌云将卧室的房门甩上,来了隔壁。   有隐身符发挥作用,谈秋生环视四周,很不走心地带着陶程藏在窗帘后面。   “嘘,不要让他发现。”   陶程不解地眨眨眼睛,他们不是来揍钱凌云的嘛,为什么不能被发现?   谈秋生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耳语:“被发现就不好玩了。”   陶程还想追问,谈秋生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从身后拥抱过来的温度攫取了陶程的心神,他恍然间反应过来,谈秋生正抱着他。   双臂环在他胸前,下巴抵在他肩上,谈秋生高大的身影从背后直接将他笼罩住。   呼吸之间,尽是属于谈秋生的气息。   陶程几乎停住了呼吸,他的心脏跳得这么快,离得这么近,谈秋生会不会听到?   一定会吧。   他都快被疯狂跳动的心脏震麻了,身体好像都在随着这个频率颤抖。   “啪——”   陶程一个激灵,眼前一亮,原来是钱凌云打开了灯。   灯光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却没有令陶程的心跳速度降下来。   “呵。”   谈秋生冷嗤一声,看着钱凌云将一个新的周边放进架子的下层,眼底的笑意逐渐淡去。   这根本不是什么周边收纳,而是战利品展示。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钱凌云刚刚放在架子上的周边肯定和刚才那个小明星有关。   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代表一个人,钱凌云将这些光鲜亮丽的明星当成了收藏品。   放好新的周边后,钱凌云又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   灯关了,没有人知道这漆黑的房间里收藏了多么令人作呕的欲念。   谈秋生站直了身子,将心里的厌恶压下。   等了一会儿都不见陶程开口,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座雕塑,一动不动,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谈秋生挑了挑眉,垂眸,目光触及他颤动的眼睫,不由得莞尔。   刚才好像抱的太紧了。   别人谈恋爱都是表白—牵手—拥抱—接吻—上床一套流程,他和陶程之间好像反过来了,已经同床共枕好几次了,但还没有好好拥抱过。   谈秋生又俯下身,故意压低声音:“你听到了吗?”   陶程嗓音发紧:“什么?”   “咚,咚,咚——”谈秋生屈指敲了敲他的胸口,“你这里住了什么人,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大半夜不睡觉,一直敲个不停。”   !!!   陶程大脑宕机,心里炸起一道惊雷,万千思绪化作废墟,只漂浮着一个念头:他听到了。   谈秋生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他抑制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连话都说不利索,断断续续,委屈不已:“明明,明明是你……”   是你在敲我的心门,从里面敲完,又在外面敲了一遍。   “是我呀,我可真坏。”   陶程张了张嘴,不自在地轻哼:“没错,你就是坏。”   低低的笑声落下来,陶程眨了眨眼睛,鼻尖发酸,心里却欢喜得不得了。   他不懂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什么,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就像谈秋生说的到时候,总有一天会到来。   “谈秋生,我……”   头顶似乎被碰了下,陶程刚想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被一只手掰过肩膀,按在怀里。   “接下来要带你去做坏事了,怕不怕?”   陶程摇摇头。   谈秋生不让他抬头,带着他往外走,陶程没心思想原因,他闭上眼睛,感觉到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属于谈秋生的心跳声。   怀抱的距离原来可以这么近,近到连心跳也共频。   隔壁卧室里,钱凌云已经睡着了,床边围着十几只小鬼,除了原本缠在他身上的几只,剩下的都是受到陶程指使过来的。   一见到陶程,小鬼们顿时开始瑟瑟发抖。   “谈秋生,你的办法好像没有奏效。”   不用陶程说,谈秋生也看到了。   在医院的时候,他让陶程抓了好几只小鬼放在钱凌云身上。   阴魂属阴,活人属阳,被过多阴魂缠上,阳气就会衰弱,久而久之人就会生病。   谈秋生本来是打算让小鬼们教训一下钱凌云,但没想到陶程的气势太强了,这些小鬼被吓了个半死,根本没精神捉弄钱凌云,就连原本缠着钱凌云的小鬼也因为下午的事情有所收敛。   所以钱总今晚浑身轻松,以往的疲惫好像突然都消失了,他兴致勃勃地按着人做了大半夜。   这算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谈秋生无奈失笑:“我早有预料,所以这不是带你过来教训他了。”   “揍他?”   “你试着指挥那些小鬼,让他们去揍他。”   陶程皱了皱眉头:“他们的力量太小了,我亲自动手不行吗?”   “你和他无冤无仇,你亲自对他动了手,那你们以后就要纠缠不清了。”   陶程不太在意:“他敢惹我,我就揍他。”   谈秋生收起笑,声音冷了几分:“你之前答应过会听我的话,现在就不听了吗?”   “当然不是,我……”陶程悄悄抬眼看了看他,小声嘀咕,“我只是想亲自教训他,他欺负过你,指挥他们就不是我帮你报仇了。”   谈秋生一噎,他没想到陶程对帮他报仇这件事如此执着:“我不在意。”   况且那算什么欺负,比起钱凌云对他做的事,他更在意钱凌云落在陶程身上的目光,以及那恶心的幻想。   钱凌云今晚带回家的那个小明星染了一头白发,看起来和陶程有三分像。   “可是我在意。”   陶程目光坚定,他仰着头,一步也不肯退。   谈秋生怔住。   这是陶程第一次和他叫板,还是软乎乎的语气,但是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意味。   他有很多种方法让陶程听他的话,比如勾魂索,比如灵魂绑定契约,但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哪种方法谈秋生都不舍得用在陶程身上了。   他和陶程之间的平衡终究会打破,可不该是因为陶程想要维护他。   “算了。”   陶程不明所以:“什么算了?”   谈秋生捏了捏他的耳朵,玩笑道:“不和你争了,以后我就改口叫你祖宗。” 第31章 少奋斗十年   第一次公开叫板大获成功, 陶程获得了【祖宗】称号,并取得了亲自动手权。   谈秋生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用行动表示自己不再插手。   “那我动手了, 我真的真的动手了。”   陶程回头看了一眼,谈秋生冲他抬抬下巴, 纵容一笑。   床边的小鬼们纷纷让出路, 陶程站在床边, 举起拳头对准钱凌云的脸挥了下去。   一阵阴风吹过, 陶程的手停住了, 和钱凌云的脸只差了不到一公分。   “我就这么直接揍他吗?”   “不然呢,你想叫醒他再动手?”谈秋生顿了顿, 笑了, “也行, 大不了不赚他的钱。”   陶程扁扁嘴, 往后退了一步:“不行,你花了这么多精力, 一定要成功。”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陶程左看看右看看, 目光落在床头挂着的照片上,他灵机一动, 伸手把挂照片的钉子拔了出来。   “砰!”   相框直接砸了下来, 谈秋生心头一跳,连忙挥了挥手,让相框砸下来的时候偏了几分。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 钱凌云怕是得减掉十年阳寿。   相框砸在钱凌云胳膊上, 他嗷的一声就醒了, 捂着胳膊哀嚎。   开灯之前,陶程迅速蹿到了谈秋生身后。   谈秋生很欣慰, 惹了祸知道往他身后跑,不错,挺聪明的。   钱凌云整条胳膊都肿了,一片青紫:“艹艹艹!妈的,真晦气!”   他又想骂人又想哭,在床上发了一会儿脾气,认命地抱着胳膊进了卫生间。   陶程立马指挥小鬼们跟上:“去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没仇没怨的见义勇为,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大坏蛋。”   小鬼们又惊又怕,不敢忤逆陶程,一窝蜂涌进了卫生间。   谈秋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陶程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信号屏蔽器,防止他打电话叫人。”   见陶程感兴趣,谈秋生把东西递给他,转身去了卫生间。   钱凌云看不见鬼魂,也不知道他四周黑压压的,十几个小鬼趴在他身上。   他只觉得身上很重,喘不上气来,想用热毛巾敷一下胳膊,但刚拧开水龙头,抬头拿毛巾的工夫,水龙头竟然自动关了。   “怎么回事,我没打开吗?”   他一脸狐疑,重新打开开关。   坐在洗手台上的小鬼立马把开关拧回去。   钱凌云看不见小鬼,只看到开关自动转了一圈,他倒吸一口凉气,瞬间瞪大了眼睛。   往后退了两步,花洒突然打开了,浇了他一头凉水。   钱凌云惊叫出声:“鬼啊!有鬼啊!”   他掉头就跑,那卫生间的门却关得死死的,怎么也拉不开。   钱凌云连忙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嘟嘟嘟——打不通,他又拨了一次,还是不通。   一连打了十几次,全都没有接通,手机屏幕上显示没有信号。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有信号,为什么为什么?!”   一只小鬼趴在卫生间的开关上,“啪”一下按开,“啪”一下关上……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吓得钱凌云心脏直抽抽,腿软得站都站不稳。   “救命啊!鬼啊!有鬼啊!救命,救命,救命啊!”   狭小的卫生间里,十几个小鬼费尽心思捉弄钱凌云,没到十分钟,就把他吓得晕了过去。   谈秋生打开门,拖着钱凌云去了隔壁的储物间。   陶程大摇大摆,招招手,带着小鬼们招摇过市,谈秋生回头看了一眼,哭笑不得,陶程就像个孩子王,要带着他的一众小弟们去过家家。   算了,孩子王大小也算个王。   谈秋生打开灯,把钱凌云扔在地上,然后去接了杯水。   他往杯子里扔了张符纸,不消多时,透明的水就变成了红色,像一杯浓稠的血。   陶程在储物间等着,看见他端的东西吓了一跳:“谈秋生,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水,不是血。”   谈秋生锁上门,将符水泼在钱凌云脸上,然后又拉着陶程躲到了窗帘后面。   那张符纸能够在短时间内帮人开阴阳眼,现在钱凌云能够看到这房间里的所有鬼,除了用过隐身符的他和陶程。   钱凌云哆哆嗦嗦地睁开眼睛,满脸惊愕,他怎么会来到这里,他不是在卫生间吗?   抬头一看,他用来放战利品的架子上坐了密密麻麻十几个鬼,见他看过来,小鬼们纷纷咧开嘴,冲他露出笑容。   “啊——”   钱凌云喊破了音,屁滚尿流地往门口爬,可那门就像卫生间的门一样,怎么都打不开。   “救命,鬼,鬼啊,救命啊……”钱凌云抱着头,哆嗦不停,“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死你们的,救命,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小鬼们围在他身边,数不清的鬼手摸上他的身体,揪他的头发,抠他的眼珠子,掐他的脖子。   虽然不会造成真实的伤害,但看到和看不到的差别很大,钱凌云脸色发白,闭着眼睛抱着头,神志不清,身下渐渐流淌出一滩黄色的液体。   他竟然被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这种程度差不多了,谈秋生带着陶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只小鬼。   回去路上,谈秋生查了一下生死簿,惊奇的发现了一件事:钱凌云的寿数发生了改变,减少了十年。   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是鬼差的过错导致了活人的寿数减少,会有通知,谈秋生看了邮箱,他没有收到处罚通知。   难道是……   谈秋生猛地转过身,将陶程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   “怎么了?”陶程不解地看着他。   谈秋生心下震惊,摇摇头:“没事。”   陶程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罪孽,钱凌云的寿数减少与他无关,就连他刚才用相框砸钱凌云都没有沾上业障。   奇哉怪也,谈秋生当了这么多年鬼差,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难不成是生死簿成了精,也觉得钱凌云不该活那么久,所以特地减了他的阳寿?   谈秋生问了一下阎王,过了几个小时,收到回信,只有四个字——恶有恶报。   既然如此,那就恭喜钱凌云吧,可以少奋斗十年。   -   第二天下午,钱凌云果然找到了特殊事件事务所,一进门就开始哭诉:“谈大师,我终于找到你了!”   昨晚上见了鬼后,他突然就想起了在医院发生的事情。   被他扔掉的名片是救命帖,被他当成神经病的人竟然是本领高超的大师,钱凌云懊悔得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名片弄丢了,他不知派出去多少人,找了七八个小时才找来这里。   从门口进来的几步路,钱凌云差点感动到落泪。   有救了,他有救了!   谈秋生正在教陶程玩游戏,见他进门头也没抬:“点两个相同的图案,然后就可以把它们消除。”   “谈大师,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钱凌云一夜没睡,脸色惨白,乌青的黑眼圈看起来很疲惫:“我找了你很久,谈大师,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救我一命吧。”   他凑到桌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遇见鬼了,谈大师,求求你帮帮我,我给你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求你救救我……”   谈秋生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给陶程介绍:“这个游戏有时间限制,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把所有图案消除,否则就失败了。”   陶程学得心不在焉,幸灾乐祸地看着捂着胳膊,面色苍白的钱凌云,见他毕恭毕敬,只觉得昨天那口恶气彻底出了。   “学会了吗?”   陶程点点头:“我试试。”   谈秋生看着他玩游戏,时不时上手指点一下。   见他视自己若无物,钱凌云差点跪下:“谈大师,谈大师,求求你——”   “安静一点。”   钱凌云瞬间收了声。   直到陶程一局游戏玩完,谈秋生才给了钱凌云一个正眼:“现在不说我诅咒你了?”   钱凌云忙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无珠,大师,请你救救我,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   这回他半个眼神都不敢往陶程身上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会拼命抓住救命的浮木,这是求生的本能。   像钱凌云这样的人,谈秋生见得多了,活脱脱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去玩游戏,我处理一下工作。”把陶程安顿在休息室里,谈秋生打量起面前的人,“看来你昨晚过得不错。”   事务所里只有一把椅子,谈秋生坐着,本来他不会这样对待客户,但钱凌云竟然敢意淫陶程,纯粹是自找的。   活该。   “我昨晚见鬼了,好多鬼,他们缠着我,大师你一定要救我!”   谈秋生双手交迭,饶有兴致道:“我很贵,一般人请不起。”   钱凌云愣了下,忙不迭道:“我有钱,我给你十万,大师,求你救救我。”   “十万?”谈秋生笑了笑,略显嘲讽,“你是觉得自己的命太贱,还是觉得请我出手很容易?”   多亏去看了义演,不然要少赚多少。谈秋生偷偷在心里嘀咕,面上不显,仍然是一副不屑的模样。   钱凌云表情一僵:“那,那二十万?”   “一百万,驱鬼保命,五百万,消灾解怨,保你日后家宅无恙。”   “这么多?”   “多?你应该记得自己做过多少亏心事吧?”   钱凌云一脸为难,谈秋生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接受不了就请回吧。”   “等等!我接受,接受,五百万,我出五百万!”   谈秋生满意地勾起唇角:“定金二百万,明天带来,然后把因为你自杀的人员名单写下来,明天帮你做第一场法事,超度他们。”   “记得写全一点,漏下的,可就一辈子缠着你了。” 第32章 手串   特殊事件事务所开张啦!   第二天一早, 钱凌云就送来了定金和人员名单,谈秋生粗略扫了一眼,好家伙有十几个, 怪不得生死簿会自动给他减阳寿,这种人活该!   “大师, 超度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你, 去门外等着, 等我超度完了再叫你, 没叫你千万别进来, 省得这些冤魂见到你不愿意离开。”   钱凌云连连点头,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司机帮他打开车门, 半信半疑道:“钱总, 你该不会被骗了吧?”   他给钱凌云开了很多年车, 两人是远房亲戚, 沾亲带故,钱凌云的事他都清楚, 还陪着一起玩过, 两人是一丘之貉。   “怎么可能,昨天见过谈大师后, 我晚上就没有再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钱凌云搓了搓脸, 语气沧桑,一点都看不出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终于能合上眼了。”   司机不以为意,小声嘀咕:“要我说这世界上就没有鬼, 钱总你看到的可能是假的, 不然怎么这人一说你要出事, 你立马就出事了。”   钱凌云迟疑了一下,斥道:“闭嘴, 不许污蔑大师!”   就算那天晚上他看到的鬼是假的,那在卫生间里发生的事情是他做梦吗?   钱凌云抬头看向事务所,破旧的小门头挤在闹市里,连个显眼的招牌都没有,只是在门上贴了张纸,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玄妙感。   大师怎么可能会骗他,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可万一司机说的……不不不,如果大师真有能耐搞出这一切,那他的本领也算是高深莫测了,和这种人为敌没有好处的。   不到半分钟里,钱凌云心念电转,心思转了几个来回。   与此同时,事务所里,谈秋生正对着名单给死去的那些人转账,逝者已矣,尘缘了结,还在被折磨的只有他们还在人间的亲人。   而最快捷,最有效的安抚手段就是转账。   谈秋生粗略算了一下,五百万够给每人转三十万,然后他还能有个小十万的富余。   唯一没提前计划好的就是定金,只有二百万,不够给所有人转账。谈秋生先给每个户头转了十万,等尾款到账,再把剩下的二十万转进去。   陶程在旁边玩游戏,玩的还是连连看,从昨天到今天他一共过了三关。   成绩不佳,但陶程玩得很开心:“谈秋生,你要怎么帮他?”   坏人已经得到了教训,被派去教训钱凌云的小鬼也被驱散了,谈秋生把对钱凌云有怨气的阴魂留下,准备等这单完结送他们去地府重新投胎。   当然这些事不能告诉陶程。   谈秋生随口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唔,消除掉!”陶程紧盯着手机屏幕,两只手同时戳戳点点,“他做了坏事,让他做好事,好事和坏事抵消,他就不算坏人了。”   好与坏怎么能互相抵消,不过陶程这个想法值得一试。   谈秋生思索了一下:“那你觉得应该让他去做什么好事?”   突然问起,陶程还真想不出合适的事情:“他都做过什么坏事,都是像昨晚那样打人吗?”   昨晚只是听了墙角,没有让陶程看活春宫,什么都不懂的小鬼王还以为钱凌云是带了个小明星回床上打架,把对方打得哇哇哭。   谈秋生无奈又好笑:“差不多吧,他逼人打架,有些人不愿意和他打,最后让他逼死了。”   “就因为别人不和他打架,他就逼死人?”陶程突然觉得人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了,“他可以找想和他打架的人,偏偏要勉强别人,那些死掉的人好可怜,他们本来可以拥有美好的人生。”   确实可怜。   所以心生怨恨,不愿转世。   谈秋生把定金转完,收起了名单:“你觉得当鬼好,还是当人好?”   明明自己都是鬼,却为别人的死亡而惋惜,谈秋生一直觉得陶程身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纯净,现在他发现,那不仅仅是没有沾染过罪孽的干净,还包含着对世间万物的怜悯和同情。   佛家总说慈悲为怀,能够共情别人,是一种很难得的品质。   “不知道,我没有当过人,不知道当人是什么感觉。”   谈秋生愣住:“你没当过人?”   可人死后才能变成鬼,如果陶程没当过人,怎么变成鬼的,他可没听说过谁生下来就是……生下来就是鬼?   “从我来到这个世间开始,我就是鬼了。”陶程托着下巴,神色淡淡的,“我以前没有见过活人,遇见你之后才知道活着是什么感觉,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无论是当人还是当鬼,能和你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反正他现在能吃能喝,看起来也和人差不多,甚至还比人厉害很多。   流产的孩子没有成型,不算是人,既要让孩子成为人,又要让他生下来就是鬼,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可能——死胎。   落地就死的孩子。   谈秋生心神俱震,他只知道鬼王是在鬼冢里养出来的,生辰八字占尽阴时,至于能成为鬼王需要经历什么,地府的文件中没有任何记载,想来是非常残酷严苛的,不然怎么能称得上万中挑一。   但谈秋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   谁能保证恰好有一个孩子生出来就断气,并且生辰八字符合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谈秋生心里一沉,如果连出生都是被计算好的,那么不仅“陶程”这个名字不是因为父母相爱而取其姓氏得到的,就连陶程都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   所以陶程的灵魂干净而纯粹。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闪过,谈秋生没有抓住,他松开手,揉了揉陶程的头:“手机给我,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陶程眼睛一转:“我的游戏本来快通关了,你把手机拿出去,那你要赔我。”   “怎么赔你?”   “你要帮我过一关游戏,啊不,两关!我现在感觉自己超级厉害,能一举连过三关,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赔我两关就行了。”   陶程拿着手机,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的架势。   “我的面子就值一关?”谈秋生抽出手机,大手一挥,嚣张道,“等我回来帮你打通关!”   谈秋生走了不一会儿,事务所的门就被推开了,十殿失魂落魄地飘进来。   “你不是去当背后灵了吗?”   “别提了,别提了。”十殿飘到他面前,朝他身上一倒,一副血条被耗光的模样,双眼无神,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完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被拒绝了?”   十殿摇摇头:“不,周景融答应我了。”   空气一滞,两只鬼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陶程一把把十殿按到椅子上:“你这就追到他了?那你说什么完了,难不成他先甩了你?”   他打量着十殿,确实有种生无可恋的颓废感。   “他没甩了我,他就是……”十殿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他亲了我。”   “哦。”   陶程兴致缺缺,他还以为发生什么了呢:“亲了一下你就变成这样了,真没出息,我都亲过谈秋生好几次了。”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十殿张张嘴,烦躁地抓抓头发:“反正就是不一样,他本来拒绝我了,可突然就答应了,说喜欢我,然后按着我就亲上来了,那可是我的初吻,他竟然还伸舌头了!”   他是打算报复周景融,但没打算把初吻也贡献出去。   “初吻要留给喜欢的人,周景融他不配!”   十殿使劲儿抹了抹嘴,脸红通通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初吻?伸舌头?”   信息量太大,触及了陶程的知识盲区。   “亲亲为什么要伸舌头?”   “对啊,他为什么要伸舌头,初吻就是舌吻,流氓!”   陶程一脸沉思,矮子的亲亲和他的亲亲好像不一样。   谈秋生回来的时候,事务所里正在演奏唉声叹气交响乐,陶程和十殿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桌子上,你一声我一声,哥俩非常有默契地叹着气。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跟有人吸了你们的精气一样?”   谈秋生把东西放下,他刚才去商场买了一大堆东西,两只手都拎不下:“陶程,过来收你的礼物。”   叹气组合瞬间解散,陶程单飞:“礼物,你给我带了东西?”   “错,不是给你带的,我专门出去给你买的。”谈秋生指指那一顿袋子,“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没送过你见面礼,喏,补上了。”   “哇!”   小鬼王双眼放光,扑进了礼物堆里。   谈秋生笑笑,看到瘫在椅子上如丧考妣的十殿,颇为惊讶地扬扬眉梢:“你不是去追周景融了吗?”   十殿还没来得及开口,陶程就喊道:“他被周景融亲了,是初吻!”   谈秋生鼓掌:“进度喜人啊,恭喜恭喜,看来不久之后就可以吃你俩的喜糖了。”   “……谁要跟他结婚,我又不喜欢他,他是我的仇人!”   “我看你可没把他当仇人。”   十殿瞪了他一眼,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的爱情线真的很坎坷,遇到这么个流氓,不坎坷就怪了。”   “想开点,可能他就是你的爱情线。”谈秋生靠在桌子上,无视十殿想要杀人的目光,“你爱上了仇人,你们两个相爱相杀,经历了许多坎坷,然后修成正果,正好符合你的爱情线。”   十殿哽住:“你别吓我。”   他想要的是霸道强制爱小甜饼,可不是虐恋情深。   谈秋生说者无心,十殿听者有意,地府小霸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色煞白:“不会这么背吧。”   他和周景融?   见他神思恍惚,谈秋生安慰道:“只是亲了一下,八字还没一撇,与其担心这个,你不如先弄清楚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对对对,你不是不能碰到他吗?”陶程坐在礼物堆里,正摆弄着一个拖拉机玩具,“那怎么还能和他亲亲。”   十殿眨了眨眼:“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   昨晚周景融按着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被反弹开,身上也没有烧灼的痛感。   那时候卫生间的声控灯关了,周遭一片黑暗,但黑暗并不难影响他视物,他依稀看到周景融抬起手,把什么东西放在洗手台上……   “我知道了,是手串!”   周景融用来防身的东西,就是他戴在手腕上的佛珠手串。   十殿顿时满血复活:“等我把周景融的手串拿到手,他就没办法反抗我了,到时候……嘿嘿嘿嘿!”   陶程一个激灵,默默抱紧了玩具:“你别笑得这么恶心,我会忍不住想揍你的。”   十殿没有跟他计较:“陶程,跟我走!”   谈秋生拦住他:“你要带他去干什么?”   “当然是去抢手串。”   “你确定你不能碰的东西,他能碰?”   十殿被问住了,他是鬼,陶程也是鬼,要是陶程能碰那玩意儿,岂不是代表陶程比他厉害?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你……”十殿的主意刚打到谈秋生身上,就放弃了,“你也不行,你还不如我呢。”   谈秋生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跟他一般见识:“抢不了,但我们可以研究一下手串,世界上没有无敌的法宝,兴许能找到不受影响的办法。”   十殿一想是这么回事,拉上谈秋生和陶程就要去公安大学。   陶程看着没拆完的礼物,恋恋不舍:“你自己去研究不就行了。”   “我要认识,还用得着你们?”   “那就拍照带回来。”   “不行。”   他才不想一个人面对周景融,太尴尬了。   十殿压低声音,讳莫如深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句话,图片与实物不符,亲眼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就像,就像陶程,你看照片能看出他这么可爱吗?”   谈秋生:“……”   陶程:“?”   理由很充分,谈秋生投降了。   事实证明,有些瓜就算错过了,还是会再次喂到嘴边。   谈秋生看着面前的公安大学,在心里默默感慨道。   -   临近饭点,周景融正在食堂吃饭。   那天晚上他迫不得已采用了非常手段,终于占了上风,想不到无赖鬼竟然会害羞,亲一下就呆住了,僵在原地任人揉搓。   胆子真大,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来追他。   难得清静,周景融安心吃完了午饭,没有阎十缠着的日子,感觉食堂的饭菜都变得好吃了。   阎十。   是那只鬼的名字。   他在操场上跑步的时候,消失的红瞳少年突然出现,把名字告诉了他。   得意地抬着下巴,眉目飞扬,骄傲得像只小孔雀。   周景融把餐盘放下,目光落在手串上,珠子圆润饱满,和普通的佛珠不同,他这手串是灰白色的,阳光一照,会闪烁细碎的红光。   热烈的红色,就像阎十的眼睛一样。   周景融垂下眼帘,说实话,他并不讨厌那个凭空出现的少年,对方骄傲热烈,为他平淡的生活涂上了一抹靓丽的颜色。   不过阎十不太喜欢他。   周景融摩挲着珠子,动作一顿。   手串又发烫了。   “就是他左手上戴着的手串,看到了吗?”   十殿带着谈秋生和陶程蹲在餐厅外,偷偷摸摸地观察周景融。   陶程撇撇嘴,拆礼物的计划被破坏,他的心情不太好:“看不清,我们为什么不离近一点?”   十殿皱眉:“会被发现的,每次我一靠近就会被他发现,这家伙跟在我身上装了GPS一样。”   说好的鬼吓人,可他一次都没有吓到周景融,反而被周景融吓了好几次。   谈秋生打量了一下周景融,视线落在他手腕上,愣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那手串……怎么可能?!”   “怎么了?”   “他那手串我见过。”   十殿眨了下眼睛:“请问,见过的意思是你知道怎么破解吗?”   谈秋生摇摇头,表情古怪:“不知道,但是——”   “那东西是我做的。” 第33章 变态控制欲   那时候谈秋生刚来人间任职, 他和皇半仙儿认识没多久,皇半仙儿还没往深山老林里跑,整天在外面招摇撞骗, 碰见冤大头就多宰对方一顿,没生意就支个摊算命。   赚了钱后, 皇半仙儿会买一瓶酒, 两碟小菜, 带着去找谈秋生, 两人谈天说地。   那是一段令人怀念的岁月。   谈秋生每每想起, 都颇为动容,这也是他至今没有把不靠谱的皇半仙儿割袍断义的原因。   周景融戴的手串就出自他手, 那是皇半仙儿设计的, 说自己接了个急活, 但来不及做, 让他帮忙,谈秋生吃人嘴短, 熬了将近半个月大夜做出来的。   “可是这手串怎么会在周景融手上?”   难不成周景融和皇半仙儿有交集?   谈秋生一脸沉思, 掏出手机就给皇半仙儿打电话,嘟了几声后挂断, 依旧没打通, 皇半仙儿那狗东西八成忘了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谈秋生你说清楚,什么叫你做的?”十殿面容扭曲,皮笑肉不笑, “我的仇人用我下属做的法宝欺负我, 你听听这象话吗?”   “前下属。”   “……这不是重点!”   谈秋生忙着给皇半仙儿发信息, 敷衍地摆摆手:“正想办法呢,你要是还想知道怎么破解那手串, 就闭上嘴,别烦我。”   十殿被噎住,咬牙切齿地打了一套空气拳。   过分!   陶程蹲在两人中间,眨巴着眼睛思考了几秒,突然问道:“谈秋生,你做出来的东西都这么厉害吗?”   谈秋生认真想了想,谦虚道:“一般厉害吧。”   呵呵,男人。   十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让他闭上嘴,却会认真回答陶程的问题。   他就知道谈秋生是个见色忘友的狗男人!   “那我这个手镯和周景融的手串比起来,哪个更厉害一点?”   谈秋生指尖一颤,还没编辑完的消息被他发了出去。   一个是用来防身的,一个是用来禁锢自身的,就像是护腕和锁链,本身没有可比性。   可他知道陶程问的不是手镯和手串本身。   陶程一脸期待:“我和别人之间,我更重要,所以一定是送给我的手镯更厉害,对吗?”   谈秋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什么手镯?”   十殿好奇的同时,心里不禁有些发酸,看看人家这恋爱谈的,再看看他这爱情线……艹,想骂人。   陶程伸出手,大大方方地展示:“谈秋生送给我的,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这不是……”地府之人怎么会认不出勾魂索,十殿询问地看向谈秋生。   “怎么了?”   谈秋生冲他摇摇头,十殿默默在心里骂了句“变态”,挤出一个笑:“没事,我就是觉得这手镯挺特殊的,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陶程珍惜地摸了摸手镯,笑容甜蜜:“这是谈秋生亲手做的,全世界独一无二,大概是他做的时候你看到过吧。”   陶程耐不住炫耀的心思,一会儿拉拉十殿,一会儿又拽拽他,故作随意地在十殿面前展示手镯。   十殿无语之余,更加同情陶程了,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很喜欢这个手镯吗?”   其实他想问陶程带着会不会不舒服,但是怕露馅,那样谈秋生肯定会生气,万一谈秋生一气之下不帮他解决周景融的手串就麻烦了。   “喜欢!这是谈秋生送我的,我当然喜欢啦!”   陶程眉眼弯弯,漂亮的大眼睛里星光闪闪,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欢喜。   十殿都看得心疼了,看向谈秋生的目光越发谴责。   勾魂索对阴魂的伤害很大,谈秋生这样做无非是想控制陶程,他一直知道谈秋生很强势,但不知道他的控制欲这么强。   简直是变态!   要是陶程想分手,谈秋生该不会把陶程囚禁起来吧?   囚禁还不是最可怕的,或许谈秋生还会因爱生恨,利用勾魂索让陶程魂飞魄散。   十殿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后背发凉,握住陶程的手,严肃地嘱咐道:“你一定不能变心,一定不能和谈秋生分手,你们要永远在一起。”   陶程不明白十殿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不过离开谈秋生这种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好。”   “一定要说到做到。”   虽然陶程总是叫他矮子,还很笨,但这个小鬼还是挺可爱,挺讨人喜欢的。   十殿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已经把陶程当成了朋友。   陶程点点头:“嗯嗯嗯!”   两只小鬼注视着对方,气氛古怪而动容。   围观一切的谈秋生心情复杂,只想骂一句:MDZZ。   十殿的表情要不要再明显一点,就差把“你个变态”写在脸上了。   他不过就是用了勾魂索,虽然的确存了控制陶程的心思,但傻子面对小鬼王才会不留后路吧。   如果陶程一直像现在这样,勾魂索并不会伤害他。   谈秋生冤得慌,不想帮十殿了。   不要什么来什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皇半仙儿就回了消息。   【皇公公:什么手串?】   【A特殊事件事务所谈所长:十几年前,你拎着两斤酱牛肉找到我,等我吃了一半后,你突然拿出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说自己要出差,求我用这根骨头帮你做个东西。】   【A特殊事件事务所谈所长:对了,你抱着我的大腿求了我半天,说我不答应就吊死在我家房梁上,让我失去唯一的朋友。】   【A特殊事件事务所谈所长:想起来了吗?】   【皇公公:……倒也不必说的这么详细。】   【皇公公:你记性真好。[微笑][微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微笑]是骂人的意思。   谈秋生骂骂咧咧,他还没骂人呢,当初皇半仙儿又哭又闹都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从那以后他看到酱牛肉都不敢下筷子,生怕吃人嘴短。   【皇公公: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A特殊事件事务所谈所长:我看到那个手串了。】   【皇公公:……】   【A特殊事件事务所谈所长:你把手串给了谁?】   等了半天都没回复,谈秋生一猜就知道皇半仙儿想干什么,他冷笑一声,把九宫格按出了机械键盘的气势。   【A特殊事件事务所谈所长:再装死,我就把你举报给国家科学研究机构,让他们把你这老不死的给切片研究了。】   【皇公公:[炸弹]】   【皇公公:那是客户订做的,私人信息不能泄露。】   谈秋生给他回了个[微笑],没过一会儿,皇半仙儿就绷不住了,将手串的来历和盘托出。   【皇公公:清净山。】   谈秋生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清净山是天师盟的驻地之一,天师众多。   皇半仙儿是术士,自诩比天师高级,他本以为皇半仙儿看不上天师盟,没想到他竟然会和清净山扯上联系。   如果手串是清净山委托皇半仙儿制作的,那周景融就是从清净山拿到手串的。   谈秋生收起手机,若有所思。   “找到办法了吗?”   “还没有。”   十殿的期待僵在脸上:“这东西真的是你做的?”   “我做的时候没研究过,只是把骨头打磨成珠子,然后用忘川河水浸泡三天,再埋入彼岸花粉中。”   谈秋生摊摊手,制作的办法是皇半仙儿给他的,至于这珠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有什么效果,他全然不知。   要不是今日见到,他早就忘了自己做过手串。   十殿快把头发薅秃了,连制作者都没办法,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谈秋生安慰道:“这手串应该是周景融从清净山求来的,或许可以去清净山找找破解之法。”   “清净山?”   -   “你要去清净山?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四殿眸光冷厉,与十殿如出一辙的红瞳更具威严感:“不行。”   事务所里气氛紧张,谈秋生果断拉着陶程远离战场:“你们慢慢聊,我们先下班了,明天见。”   话音刚落,两人就扛起一大堆礼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事务所。   “……”   不讲义气!   十殿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他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嚷道:“不管清净山是什么地方,我都要去。”   “连我的话都不听,你是想造反吗?”   陆一九打着哈哈:“领导,消消气。”   四殿一个眼刀甩过去:“你闭嘴。”   “遵命。”陆一九从善如流,给了十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十殿哼哼唧唧:“四哥,我只是想去清净山看看,求你了。”   “清净山是天师盟的地盘,我们地府和天师盟交恶已久,你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去十八层地狱里看看。”   “……”   “四哥,我去清净山有重要的事,我保证——”   “安静点。”四殿打断他的话,命令道,“陆一九,把他捆起来,等到他什么时候打消念头再放开。”   十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四哥?!”   “领导,你这样让我有点难办,小十殿毕竟是你的亲弟弟。”   嘴上这么说,陆一九还是毫不犹豫地动了手,三下五除二迅速就把逃跑的十殿抓回来,捆得结结实实。   用的是特制绳子,专门绑阴魂鬼差,十殿挣扎无果,跟个粽子一样被拎到四殿面前。   陆一九讨好地问道:“领导,这样还满意吗?”   十殿气得要死:“陆一九你个狗腿子!”   陆一九笑眯眯地问道:“小十殿,我是狗腿子,你哥是什么?”   十殿:“……”   遵从四殿的安排,陆一九把被捆起来的十殿安置在休息室里。   四殿坐在桌上,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陆一九关上休息室的门,把玩着圆形玻璃:“该来的总会来,小十殿都和周景融见面了,迟早会对上天师盟。”   四殿放下手,眼神很冷。   陆一九好像看不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笑吟吟道:“明知道拦不住,又何必阻止他?”   “拦不住就要放任不管吗?”四殿直视着他,勾起的嘴角满是嘲讽,“那明知道不该有的心思,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   陆一九指尖一颤,心跳快了几分。   四殿撑着桌子,俯身逼近,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公分,几乎鼻尖相触。   他轻启唇,眼里满是恶意的嘲弄:“你我之间,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第34章 哄   “清净山很危险吗?”   “什么?”   陶程站在厨房门口, 手上拿着一个天蓝色的玩具遥控器,这是他得到的见面礼之一——遥控拖拉机。   “矮子的哥哥不让他去清净山,好像那里很危险一样。”   陶程转动旋钮, 挖掘机嘟嘟嘟开进厨房,开向谈秋生。   这是陶程最喜欢的礼物, 他回到家后就开始玩了, 起初拖拉机跑起来还磕磕绊绊的, 在客厅转了好几圈后, 陶程的车技逐渐上升, 现在已经能遥控玩具车绕着谈秋生转圈了。   梧桐苑车神,非陶程莫属。   锅里的水煮沸了, 沿着锅边咕嘟咕嘟滚着白泡泡, 谈秋生连忙把面条下进去:“清净山本身不危险, 还是个有点名气的旅游景点, 上山要买门票,还要捐香火钱。”   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有钱能叫天师推磨。   谈秋生一直很向往这种经营模式, 他的梦想就是把特殊事件事务所打造成第二个清净山, 到时候就算他每天在家里躺着,也会有数不清的订单找上门。   “阎十哥哥不让他去清净山不是因为危险, 是因为我们地……我们事务所和清净山的工作有冲突, 算是竞争对手,阎十去了会被清净山的人欺负,他们人多势众, 不是善茬。”   皇半仙儿以前嘴过清净山, 据他所说, 他因为看不惯清净山太黑心而上门挑战,结果被一群天师围殴, 那伙人以多欺少,非常不要脸。   术士去了尚会引起争斗,何况与天师盟速来势同水火的地府鬼差。   大火煮沸,谈秋生又往锅里加了半碗凉水:“阎十哥哥也是为阎十好,怕他吃亏。”   “怕他吃亏,那看着他,不让他吃亏不就行了?”   谈秋生突然转身,挖掘机躲避不及撞在他鞋上,翻了车。   陶程走过去,迎上谈秋生的目光:“矮子的哥哥很胆小,如果我是矮子的哥哥,就陪他去,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他。”   陶程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我也不会欺负他。”   不顾对方意愿的为你好,又何尝不是一种欺负。   谈秋生怔住,几乎要被陶程说服,小鬼王的逻辑奇奇怪怪,却总能看到事情的本质:“有时候一味纵容并不是保护,而你也不是阎十的哥哥。”   虽然他也不知道四殿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地府和天师盟有龃龉,但也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况且最近这些年双方有意缓和了关系。   锅里的水又煮开了,谈秋生关了火,将面条捞出来过凉水。   “把碗筷拿到桌上,我做个汤就可以吃饭了。”   陶程抱着碗筷离开厨房,没一会儿拖拉机轰隆隆开进来,陶程亦步亦趋地跟在拖拉机后面,眼神犹豫,一脸欲言又止。   谈秋生正在洗西红柿,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牛奶已经热上了,还有什么想吃的?”   陶程很少进厨房,大多时候都在吧台桌旁看谈秋生操作,他对会冒火会喷水会加热的厨房电器颇为忌惮,每次都是一脸警惕。   像今天这样赖在厨房里,除了想点菜,谈秋生想不出其他原因。   “没有想吃的。”陶程盯着手里的玩具车遥控器,突然抬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我比矮子高一点。”   十殿这几天没有继续长高,无故打开的生长开关好像突然恢复正常了,他和陶程差不多高,两人特地比过,陶程稍微高一点。   “我知道,你比他高两公分,还是我帮你们量的身高。”   想起量身高的事,谈秋生哭笑不得,当时他量了好几次,陶程和十殿不是偷偷踮脚就是在暗地里飘高几公分,无视重力的小鬼变着法想增高一点,好压过对方。   最后两人又吵又闹,约定堂堂正正的比谁高,才结束这场作弊大战。   “高一点的人,应该可以算是哥哥吧。”   陶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结合他之前说的话,谈秋生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说这么多,你是想陪阎十去清净山?”   从陶程的神情来看,谈秋生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很关心阎十。”   一个被设计出生的死胎,从降生到人间之前就被放弃了,陶程没有家人,除了他,陶程很少关心别人的事情,更不必说以家人的身份做出假设。   油已经热了,谈秋生放下还没切的西红柿,关了火。   “矮子对我很好。”陶程想了想,目光落在手腕上,“他帮了我很多,也很关心我,我想他应该是想成为我的朋友。”   他和谈秋生能有今天,少不了阎十的帮助,尽管像生小鬼这样的馊主意很不靠谱。   除了谈秋生以外,阎十是唯一一个主动向他释放善意的人,和事务所里另外两人对他的态度不一样。   他想回馈这份善意。   “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   谈秋生沉默了一会儿,端起面条转身往外走,不小心踢到了挖掘机,玩具车歪倒,谈秋生垂眸看了一眼,径直离开了厨房。   陶程看着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玩具车,默不作声地捏紧了遥控器。   洗好的西红柿被放回冰箱,原本打算做的汤没有做,桌上只有两碗清汤素面,朴素得连调味料都没加,因为过了凉水,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一人捧着一碗面,饭桌上透着一股死寂的安静。   吃了几口后,陶程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谈秋生。   谈秋生不为所动:“不好吃就别吃了。”   陶程闻言立刻吃了一大口面,慢吞吞道:“好吃。”   说完这话他就吱声了,只是吃一口面抬头看一看对面的人,好像吃面只是为了看谈秋生的前提条件,一点都没有往日里堪比吃播的兴奋劲儿。   一顿饭吃得很不舒服,寡淡的面条和诡异的气氛令谈秋生罕见的烦躁起来,最让他在意的还是陶程。   看什么看?   他猜不透陶程在想什么,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无限膨胀的掌控欲遭到限制,谈秋生心里涌起一股微妙的不爽,他不知道这种不爽来自于陶程的反常,还是因为导致陶程反常的人不是他。   “有话直说,别装成哑巴。”   “谈秋生,你在不开心。”   陶程吃完了面条,瞪大眼睛,认真地问道:“是因为我想和矮子一起去清净山,所以你生气了吗?”   是吗?   或许是吧。   原来他的情绪已经明显得陶程都能看出来了,谈秋生沉了沉眸子:“你想帮他是你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你的房东而已,管不了你。”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陶程的听话,在这种无底线的迁就和偏爱中,他的掌控欲被陶程养得越发高涨,陶程轻飘飘的一句话都能挑起他的负面情绪。   谈秋生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烦躁地拢起眉心:“我生不生气也跟你没有关系。”   继上次冷战之后,别墅里的气氛又降到了冰点,陶程蹲在卧室门后,扒着门缝偷看坐在沙发上的谈秋生,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了一件事:谈秋生在生他的气,很严重的生气。   电视开着,正在播放《午夜凶铃》的经典片段,画面来回循环,短短几分钟内,贞子已经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十几次了。   谈秋生没有看电视,抱着计算机敲敲打打。   惊悚的BGM飘荡在客厅里,陶程缩了缩脖子,再迟钝也看出贞子爬得那么累是因为他了,谈秋生不想他靠近,所以故意用鬼片把他吓走。   这是陶程经历过最隐晦的拒绝,无声却有效。   谈秋生玩了半个小时的扫雷,在第一次就点到炸弹后,他心里按捺不住的烦躁被成功引爆。   他到底在气什么?这有什么好气的?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咚”的一声轻响,谈秋生低头一看,是眼熟的玩具拖拉机,拖拉机撞在他腿上,车斗里装的糖果掉在地上。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将糖捡起来。   这也是见面礼中的一个,是一种果汁糖,咬开后果汁会在嘴里爆开,陶程特别喜欢,吃了一颗后就被俘虏了,将这种糖奉为他目前的最爱。   糖送到后,拖拉机磕磕绊绊地开走了。   谈秋生转身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卧室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把拖拉机拿走,然后门迅速关上了。   过了没多久,拖拉机又开过来,这次车上放的不是糖,换成了巧克力。   往复几次,桌上堆满了小零食。   谈秋生盯着那堆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咂摸出一点宠溺意味。   拖拉机又开回来,这次运送的不是零食,一枚小小的气球飘在车上,谈秋生嘴角抽搐,这安全套吹起来的气球竟然还有戏份……   看来是没有可以运送的东西了。   谈秋生扣下了拖拉机,把《午夜凶铃》关了,换了个春晚回顾,没一会儿,陶程就在喜庆的音乐中飘过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指指桌上那堆零食,以及被扣押的零食运送专车。   陶程站在沙发旁边,警惕地瞟了眼电视,似乎怕突然跳回他产生阴影的画面:“我在哄你。”   果然。   心里的郁气好像找到了发泄的口子,谈秋生往后一靠,慢悠悠地笑了笑:“哄?你为什么要哄我?”   “因为我想你陪我睡觉,还想你亲亲我。”陶程挠了挠耳根,特地补充道,“要伸舌头的亲亲。”   “……”   谈秋生脸上的从容不迫被打破了,他皱了下眉头,手抵着唇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   舌吻,带有明显侵略意味的亲热行为,和贴着脸亲一口截然不同,这么涩的要求通常归类为调情。   顶着一张天真单纯的脸说这么放荡的话真的好吗?!   谈秋生在心里吐槽:“这种话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是认真的。”陶程站不住了,又黏黏糊糊地凑过去,“矮子和周景融都伸舌头亲亲了,我们还没有,我不甘心比他差。”   “……”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   谈秋生伸出两指抵住他的额头,将他推远:“那他还把周景融当仇人,你希望我也这样对你?”   “哼!你又不是没把我当仇人。”陶程晃了晃脑袋躲开他的手,又贴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蹭了蹭,“你刚刚让女鬼吓我了。”   “咦,你竟然看出来了?”   陶程没在他脸上找到一丁点内疚,气呼呼地鼓着脸:“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你因为我想帮矮子生气了。”   谈秋生懒洋洋地哼了声,像是在开玩笑:“你不是傻子啊,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你害怕!”   “……你说什么?”   “你害怕了,你怕我去清净山出意外,你担心我。”   说到最后,陶程又扬起了笑,美滋滋的,带着明显的得意,像只开屏斗胜的小孔雀,炫耀着自己漂亮的尾羽,底气十足。   谈秋生沉默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擅自干扰别人的人生会惹上因果,你想帮阎十是一片好心,但去不去清净山关乎着他的命运,我不希望你插手。”   他和阎王联系过了,阎王的反应很奇怪,谈秋生以他当差几十年的经验保证,十殿和周景融,甚至是清净山之间都有更多秘密。   他的前领导多年都是一米二的个头,遇到周景融后突然开始生长,就像时间定格在某个节点,他的人生被加了一道锁,周景融是让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的钥匙。   没人知道这把锁打开后会发生什么。   但从十殿坎坷崩断的爱情线来看,那大抵会是一段惨烈到伤筋动骨的命运。   谈秋生不希望十殿落得那样的下场,在这一点上,他和四殿的想法相同:“或许阎十并不应该喜欢周景融,他们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明明知道是不该有的错误,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开始。”   可是要忍住不动心,谈何容易。   就连活了几百年,看遍了红尘人间的老鬼差都做不到。   “五十步笑百步?”陆一九呵了声,圆润的镜片被他捏紧,并不锋利的边缘带来痛意,这股痛迟钝且沉重,一点点渗透进身体中,“哪里敢笑你,我分明连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四殿已经离开了,事务所里只剩陆一九和十殿,陆一九靠在桌子上,听着十殿在休息室里扑腾怒骂,不知听了多久,天彻底黑下来了,骂声才慢慢停下来。   他打开休息室的门,晦暗的眸光在黑暗中辨不分明:“如果此去清净山粉身碎骨,你还要去吗?”   没有人护着你,你不是地府里横行霸道的十殿,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   “你还敢去吗?”   十殿愣了两秒,立马支棱起来:“当然要去,本殿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怕!”   陆一九笑了声,很轻:“我知道了。”   十殿心里咯噔一下,他总觉得陆一九知道的不止是他的答案,还有其他的东西,而那些东西会导致一种他不想看到的结果。   没有缘由的,直觉。   陆一九利落地解了绳索,转身往外走,十殿僵住,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个问题找不到答案,你或许能给我解题的思路。”陆一九偏头看他,眸子里闪烁着光芒,“作为回报,我放你离开。”   “啊……啊?那我四哥那边怎么办?”   “不知道。”   陆一九摆摆手,又撑起了那柄黑伞,他站在伞下,一丝月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我想,他总不至于让我魂飞魄散,你说是吗?”   明明说着这么可怕的话,但他还带着笑,温柔得不象样子。   “你……”   “听说天师盟都喜欢以多欺少,别一个人去,你可以拉上朋友,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   十殿站在事务所门口,看着陆一九的身影没入黑暗,突然生出一种“这是个狠角色”的想法,他四哥有这么个下属,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算了,他四哥哪里用得上他担心。   十殿摇摇头,往梧桐苑赶去,陆一九说的没错,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他四哥那么忌惮清净山,恐怕天师盟不是那么好闯的。   他在人间没什么人脉,能拉的臭皮匠只有谈秋生和陶程。   于是大半夜,鬼敲门,谈秋生见到了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   十殿打了个招呼:“嗨!还没睡啊,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谈秋生嘴角抽了抽,心里自动把他的话翻译了一下:还没睡啊,要不要一起去找死?   “要!”陶程从后面探出头来,“是去清净山吗,谈秋生已经叫好车了,我们刚准备去接你。”   十殿双眼放光,感动地拍了拍陶程的肩,他原本以为磨破嘴皮子都不一定说动谈秋生,没想到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好兄弟!”   “谈秋生,我看错你了,你敢和我四哥对着干,你真有种。”   “……”   谢谢,要不是你爹发话,谁想趟这趟浑水。   谈秋生默默腹诽,皮笑肉不笑:“走吧,明天是周六,去清净山祈福的人很多,咱们早点去,正好可以混在上山的人里。”   清净山距离桐市不远,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上山没有索道,只能爬上去,现在出发差不多可以赶在第一波。   上车之前,谈秋生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四殿。   【有事随时联系,平安回来。】   谈秋生往后看了一眼,十殿正在嚷嚷:“赶紧走,千万不能被我四哥发现,他发起火来特别可怕,能把我们都撕了。”   陶程震惊:“真的吗?”   不知想到什么,十殿哆嗦起来:“真的,他跟大怪物似的,趁他还不知道我们快走,免得被他抓到。”   傻子,你四哥已经知道了。   谈秋生叹了口气,年长者真是辛苦,他看着后座一惊一乍的两个小鬼,目光落在陶程的脸上,又叹了口气,有种和四殿感同身受的辛苦。   ——“明明知道是不该有的错误,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开始。”   陶程是怎么回答他的?   ——“不开始怎么知道是不是错误,就算真的是错误,那我也会把错误变成正确。”   谈秋生不得不承认,陶程的性格再呆萌,还是鬼冢里养出来的鬼王,骨子里有种目空一切的勇气,他坚信自己可以改变一切,任性又骄傲。   这种骄傲很迷人,但也很折磨人。   谈秋生揉揉眉心,往嘴里塞了块糖,酸甜的果汁在口腔中爆开,带走了心里的烦躁,他拿出手机,订了三张清净山的门票。   “滴滴——”   有消息进来,谈秋生点开看了一眼。   【皇公公:清净山后山危险,勿要硬闯。】   【皇公公:切记,遇到危险不要用我的符纸。】   谈秋生心情复杂,这些人是在他身上安了定位器吗,他刚坐上车,怎么都知道他要去清净山了?!   【A特殊事件事务所谈所长:知道了。】   就用你的符。 第35章 道观历险记   到清净山的时候差不多六点, 冬天昼短夜长,天刚蒙蒙亮,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准备上山了。   谈秋生把背包递给陶程, 里面都是零食,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陶程特地央求谈秋生带来的, 准备爬山的时候解馋。   “陶小程这么瘦弱, 你忍心让他背这么重的包吗?”十殿的脸上写满了谴责, 看谈秋生像是在看一个渣男。   陶程危难之际赶来帮助, 十殿感动不已,现在已经打从心眼里把他当成好朋友了, 眼看着好朋友被欺负, 绝不是有义气的鬼所为。   他要帮助陶程逃离谈秋生这个变态的压迫!   十殿挺胸抬头, 身上散发着正义的光芒。   谈秋生面无表情, 掀了掀唇角,冷嘲一声:“你不忍心, 那你帮他背。”   “谈秋生, 注意你的态度!”   “要不是因为你,我们现在还在家里睡懒觉。”谈秋生冷笑, 眸光幽幽, 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像一只被吵醒的狮子,不耐烦地抬着爪子恐吓来冒犯的敌人,“我劝你撤回刚才那句话。”   十殿心里一悚, 肝胆相照和兄弟义气立马抛之脑后, 他从善如流地弯腰, 让开一条路:“我多嘴了,谈老板您请。”   惹不起惹不起, 十殿身上正义的光“噗”的一些熄灭了,只剩下狗腿。   谈秋生这才满意,轻嗤一声,被拉壮丁的不爽暂时按捺住:“你们两个,到了山上要听我指挥,不许乱跑,记住了吗?”   年长者又开始照顾小鬼了,这次要照看的小鬼有两只,难度系数×2,困难翻倍。   生活不易,带娃卖艺。   谈秋生暗暗在心里被自己掬了把同情泪。   “收到!over!”小鬼王装模作样地按了按空无一物的耳朵,这是他在电影里学到的,他要做谈秋生最合格的小弟,“老大,我们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吗?”   谈秋生拍拍他的脑袋,比了个OK:“准备出发。”   陶程欢呼一声,干劲满满地背着一包零食往山上冲,谈秋生跟在他后面,走出几步后回过头,嫌弃地看着还站在原地发呆的十殿:“别拖后腿,赶紧跟上,笨鸟都知道先飞,你腿短却不知道早点出发。”   “矮子快跑!”   “……”   两人一唱一和,四周投来好奇的目光,十殿顿时变成了清净山的猴子,被围观得眼皮直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十殿摸了摸眼睛,低咒一声。   艹,两只眼一块跳是好事还是坏事?!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没有修过,这几年旅游业发展得很好,清净山是桐市文旅的重点规划项目,本来应该大力开发,但不知怎么回事,每次想动土都会出意外,不是施工队里有人受伤,就是主张开发的政府官员身体突然抱恙。   久而久之,清净山山神不让动土的消息就传开了。   这玄乎的流言非但没有打消人们来清净山的想法,反而令人越发趋之若鹜,前来祈福的人翻了好几个番。   有了前车之鉴,再在清净山上动工的念头是彻底打消了,这里一直维持着半开发的状态,后山那一片竖起了警戒标语,至今还是禁止进入的危险山区。   导游拿着小红旗,领着十几个带着红色帽子的中老年游客,一边爬山一边讲山神的故事:“山神特别灵验,诚心上香就能求得他的保护,等下到了山顶……”   嘁。   外人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山神都是子虚乌有的谎言,谈秋生一听就知道背后是天师盟在搞鬼。   天师的数目不多,一直保持着隐世不出的习性,不过多沾染尘世的因果,这一点和地府的看法相同,地府和人间自然相隔,天师盟想找个避开人群的据点实属不易,只能往深山老林里搬。   可再深的山再老的林也有被发现的时候,为了避免老巢被连锅端了,只能搞些事情把人吓走。   他们爬山的速度不快,和旅游团差不多,谈秋生津津有味地听导游瞎吹,时不时拉着陶程偷笑哪里说的不对,陶程听不懂,但很给面子,每次都陪他一起笑。   只有十殿苦哈哈地跟在后面,越爬越觉得自己错了,他找这两个人一起来真的不是为了吃狗粮吗?   到山上见到一座道观,天师是道教的一门,清净山这座道观以前是天师盟的修炼之地,建国以后不许成精,那伙能活成精的老天师也怕被切片研究,索性搬到更隐蔽的后山去了,这道观就作为弟子们日常修行的地方,还能收收香火钱。   跟着人群进了道观,十殿兴趣寥寥,那手串的事情要问真正的天师,道观里的小弟子给不了答案。   买门票就够冤大头了,再花钱就不符合谈秋生的原则了,于是在道观的三清殿门口,别人排队花钱上香,谈秋生三人蹲在台阶上啃牛肉干。   十殿:“这牛肉干什么牌子的?”   陶程:“好吃吧,谈秋生买的!”   谈秋生:“随便拿的。”   陶程:“谈秋生超厉害,拿的都是最好吃的!”   十殿:“……”   这牛肉干怎么一股子狗粮味?!   啃完牛肉干,陶程又拿出了薯片,三人一边咔嚓咔嚓,一边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陶程咔嚓:“要不矮子你先去找线索,我们在外面接应你?”   十殿咔嚓咔嚓:“你怎么不让谈秋生去闯?”   陶程咔嚓咔嚓咔嚓:“太危险了。”   十殿怒:“我去就不危险了吗?”   陶程理直气壮:“谁和周景融搞对象谁去。”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十殿气急败坏:“我那才不是搞对象,我是为了教训他!”   陶程不搭话,和谈秋生一起咔嚓咔嚓,讨论黄瓜味和青柠味的薯片哪个更胜一筹。   十殿愤而抱紧了自己的意大利红烩味薯片,和他们划清界限,他后悔了,他果然不该找这两个家伙一起来!   另类三人组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就连小道士都来催促:“三位施主,可以去上香了,潜心祈福,道祖会保佑你们的。”   十殿满心火气没处发,一听这话立马把炮火对准了他:“道祖能弄死我的仇人吗?”   小道士呆住:“啊?”   “我有个仇人,我想弄死他但近不了他的身,我要是进去上柱香,你们道祖能帮我弄死他吗?”   “……施主,我们这是道观,不是买凶/杀人的地方。”   “所以不能咯?”十殿嗤了声,“不能你瞎哔哔啥,赶紧走开,这道观心也太黑了,还想坑我白花香火钱,真不要脸。”   小道士:“……”   十殿刚赶走小道士就发现身旁没人了,谈秋生和陶程站在三米开外,一副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搞什么鬼?   不等十殿发问,一群道士就从三清殿出来,为首的是小道士,正气势汹汹地告状:“师兄,就是他来砸场子,侮辱道祖。”   “……”   十殿看着一帮身着道袍的道士,彻底傻眼了,再转头一看,原本在三米之外的谈秋生和陶程已经没了影子。   今天的风好大,吹得人心都拔凉拔凉的,十殿冲围住自己的道士们笑了下,掉头就往山下跑,上山的游客络绎不绝,十殿埋头往前冲,突然撞进了一个带刺的怀抱。   他“哎呦”一声抬起头,对上了周景融错愕的脸。   与此同时,清净山后山。   陶程趴在谈秋生肩头,犹豫着问道:“我们就这样扔下矮子,是不是不太好?”   “趁道士们都被他引走,咱们正好去后山,有什么不好的?”陶程不认路,谈秋生直接扛着他过来,一直到后山入口才将人放下,“放心吧,那些人抓不住他。”   都是些小道士,还没学会怎么抓鬼,想抓地府的十殿是痴人说梦。   有关心十殿的闲工夫,不如关心一下他们自己。   谈秋生遥望着后山,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后山是天师盟的驻地,入口处布下了大阵,这阵法就相当于防盗锁,有钥匙就能平安通过,如果硬闯的话就会触发警报。   谈秋生凝眸细看,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以前没和天师打过交道,但看着入口的法阵,却莫名有种熟悉感,熟悉到他恍然失神,竟直直地往里迈了一步。   初升的日光落在清净山上,雾气弥漫,山林隐没在晨露之中,透着几分缥缈,但从谈秋生这一步落下开始,阵法便启动了,自山林深处吹来一阵风,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眼前陡然变了一副光景。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阵法中透着一股子阴气?   谈秋生捏紧了符纸,心里纳闷不已,这偌大的清净山被阴冷的死气包裹着,就像是一个放大版的鬼冢。   他以前没和天师打过交道,唯一扯上联系的就是皇半仙儿,对方还自诩比天师高级,他们交谈中鲜少提到相关的事情,是以谈秋生对天师府半分了解都没有。   谈秋生环视四周,惊奇的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这法阵似乎没有将他当成入侵者。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喘息声,一股热气扑到脖颈,谈秋生浑身一震,听到陶程变得越发黏稠温软的声音。   “好热。”   “谈秋生,好热啊……”   陶程扯了扯领口,白皙的脸上满是红晕,他像被投进了炼丹炉里,浑身的骨头劈里啪啦作响,一股热气直冲上脑门,烘得他神志不清,要化了似的。   谈秋生瞳孔紧缩,连忙钳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脱衣服。   不好,这法阵显然是将陶程当成了入侵的厉鬼。   谈秋生心里一紧,将陶程扯进怀里,想也没想就把兜里的符纸一股脑扔了出去。   符纸停在半空中,“滋啦”一下烧了起来,爆发出一道金红色的光芒。符纸上的字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在半空中摇曳游动,像条巴掌大的小火龙,将漆黑的夜幕烧出了一个大洞。   这种护山大阵可不是几张符纸就能解决的,谈秋生来不及想法阵为什么不攻击他,迅速带着陶程往外撤。   -   “人人都想做天师,你为何偏要做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你丫的才是骗子,都说了我是术士!术士!能算命,能测吉凶的半仙儿,比天师可高级多了。”   “可我见到的天师都很嫌弃术士,寻常人也觉得术士不入流。”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眉毛底下两个孔,都是用来出气的,天师算个球,不敌我一脚,就拿那清净山来说,偌大的天师府里找不出一个人能做我的对手。”   “你就吹吧!”   ……   皇半仙儿捋了捋胡子,盯着桌上的龟甲,幽幽地叹了口气。   桌上放着一支白色蜡烛,已经燃了一半,蜡烛上的字被流下来的蜡油糊住了,隐约能看出是个“奠”字。   皇半仙儿住的是城郊荒废的老破小,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床上没有放被褥,空荡荡的床板上摆着很多牌位,打眼一扫有十几个。   牌位和白烛都是丧事用的,皇半仙儿却不觉怪异,四平八稳地坐在屋子里。   他翻了翻龟甲,忽然眸光一沉,抬手一掷,龟甲径直飞了出去,只听得“铛”的一声,龟甲落在地上,半空中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何方宵小擅闯清净山,报上名来!】   字是血红的,透着冰冷的肃杀气,令人心悸。   皇半仙儿唰的一下冷了脸:“谈秋生你他娘的!”   说了不要硬闯后山,这厮竟然直接触动了杀阵,杀阵就杀阵吧,竟然还用他的符纸!   皇半仙儿鼻子都气歪了,骂骂咧咧,在心里将谈秋生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心不甘情不愿的捻了道符纸,做小伏低地拜了三拜:“祖师爷在上,弟子无意冒犯,还请手下留情。”   摆完,他又划破指尖,就着血在半空中写了一道符。   床板上的牌位嗡嗡作响,原本还杀气满满的字迹逐渐淡去,皇半仙儿猛地转过头,目光在牌位上凝住,双目赤红。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一行热泪自苍老的脸上蜿蜒滑下。   本以为至亲师友的魂灵早已转世,独留他悔恨多年,带着十七个牌位在世间漂泊,却没想到有十七道魂灵从开满彼岸花的忘川里淌过,跨越亘古和日月更迭,一直等着他的回音。   皇半仙儿咬紧了牙,将漂浮在半空中的血符引到了牌位前:“寅丑年动乱,师门一十七人护山而亡,弟子携灵位将归,烦请祖师爷让路,开山门!”   一股裹挟着血气的灵光冲破天际,皇半仙儿抬起头,望向清净山所在的东北方向,眼神凛冽。   躲了这么多年,该去讨债了。   清净山后山,迷雾散去,山林让路,隐藏在阵法中的天师盟驻地逐渐显露出来。   谈秋生环抱着陶程,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这护山大阵怎么突然……破了? 第36章 天师名册   周末放假, 护山大阵也罢工了?   运气不错,谈秋生把还迷迷糊糊的陶程往肩上一扛,一头扎进了天师盟的老巢。   布局和前山的道观差不多, 谈秋生避开人员聚集的三清殿,四处寻找存放典籍的地方。   周景融那手串一看就是个法器, 天师一般不会轻易将法器交给外人, 除非此人和天师盟关系匪浅。   谈秋生无意探究周景融和天师盟的关系, 那是十殿的因果, 他没兴趣插手。   此行的任务是找到和手串相关的记载, 皇半仙儿以前吐槽过天师盟的龟毛,凡是他们制作的法器都要登记造册, 将制作方法和作用详细记录下来, 收纳成册。   ——藏经阁。   谈秋生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 心里一喜, 就是这里了,存放了天师盟内所有典籍的地方。   不过藏经阁是天师盟的重中之重, 无时无刻都有人把守, 谈秋生探头打量了一下,看守藏经阁的是货真价实的天师, 和道观里那些小道士不同。   问题来了, 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去?   谈秋生带着陶程躲在藏经阁旁边的偏殿里,陶程还没恢复正常,双目发直, 一副出神的模样, 可见那护山大阵对他造成的影响不小。   陶程是鬼冢养出来的, 力量比普通的阴魂强很多,还受到了这么严重的影响, 看来天师盟比他想象中更厉害。   皇半仙儿那家伙也好意思说自己比天师厉害,就他那半吊子水平怕是没进护山大阵就被摁下了,谈秋生严重怀疑单枪匹马闯清净山的事是他编出来的。   忒不要脸。   方才在护山大阵用了不少符纸,谈秋生细数了一下,还剩下五张符纸,其中有两张是他自己画的。自产自销不花钱,但另外花了七张皇半仙儿卖给他的万能符,一张999,七张就是七千。   妈的,亏大了,回去后得找十殿报销。   正打着算盘,三清殿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道悠长的钟声,谈秋生心里一紧,难不成是他们被发现了?   看守藏经阁的道士鱼贯而出,迅速朝着钟声传来的地方赶去,天师盟在召集弟子。   谈秋生看向无人把守的藏经阁,来都来了……   藏经阁足足有半个三清殿大,道门古籍和各种文件分门别类的放置着,谈秋生找到法器的记录,将还在神游天际的陶程放下,迅速翻阅起来。   关于法器的记载有很多,一连翻了五六本都没看到关于手串的只言词组,倒是看到了他们地府的勾魂索。   勾魂索对阴魂的克制效果最好,天师盟动过仿造勾魂索的心思,但失败了。文件上记载了多次实验的过程,对勾魂索的分析特别齐全,谈秋生扫了一眼,有些用法甚至连他都没想到。   没人比鬼差更熟悉勾魂索,谈秋生粗略翻过,正准备放回书架,突然停下动作,翻回了最后一页,页尾有一行墨字批注。   【寅丑年验证,勾魂索克制阴魂,但对鬼王无效。】   谈秋生不知道这一点。   鬼王罕见,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想不到在天师盟竟然会有相关的记载,还与勾魂索有关。   可天师盟是如何验证的?   寅丑年……   谈秋生在记忆中扒拉了一遍,没有找到只言词组,他刚收留陶程的时候就查过和鬼王有关的事,地府里既没有和寅丑年相关的记载,也没有提到人间曾有鬼王降世。   这是怎么回事?   谈秋生的心沉了下去,那种陷入迷局的感觉又出现了,明明是在寻找手串的线索,可从周景融开始,清净山、天师盟、地府、勾魂索……越来越多的碎片浮现出来。   这些信息都和鬼王有关。   谈秋生下意识看向陶程,陶程也算是半个鬼王。   谈秋生敛眸,按捺住心里的疑问,当务之急是找到和手串相关的记载,其他的事情等离开清净山再查也不迟。   翻了几本终于找到关于手串的记载,门外远远传来说话声。   “师兄,师父他们为什么突然要找几百年前的天师名册?”   “师父和师叔们自有主张,岂是我们可以揣测的。”   “听说刚才护山大阵有异动,好像是内门弟子回来了。”   “内门弟子?最近有谁外出了吗?”   “无人外出,却有内门弟子请道祖开山门,奇哉怪也,师兄,你说师父找名册,该不会回来的人是几百年前的天师吧?人真的能活这么长时间吗?那他的辈分可不小,师父他们都得喊一句师叔祖吧。”   ……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不及看了,谈秋生皱了下眉头,将记载着手串那一页撕下来,带着陶程悄悄离开。   天师盟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弟子们都被召集起来了,谈秋生趁乱带着陶程离开天师盟,一路狂奔回前山的道观。   道观里的气氛还算平和,谈秋生环视四周,没有找到十殿。   “矮子不在这里。”   陶程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抱着谈秋生的肩膀,扭过身来:“这里没有他的气息,他应该下山了。”   下山?   谈秋生将陶程放下,拨了个电话,趁还没接通的时候问道:“你怎么样了?”   陶程摇摇头:“我没事。”   电话接通了,十殿说他没事,让他们下山会和。   谈秋生收起手机:“走,他在山下,让我们……这是什么?”   谈秋生摘下陶程的背包,拉链半开,里面放着一,大概是不小心从藏经阁里带出来的,谈秋生拿出来看了一下,上面记载着清净山的内门弟子名字。   在天师盟里,只有内门弟子才有可能成为天师。   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天师名册。   陶程好奇地扒着他的胳膊:“上面写了什么?”   “这是清净山的弟子名册,上面都是弟子的道号和他们的俗家名字,第一代弟子,道号是慕青慕云慕雨,这一代应该是慕字辈的,第二代弟子归雁归鹤归龙,这是归字辈的,第三代是……”   “是什么?”   “是白字辈,白林白玉白王。”   陶程兴致缺缺:“这些名字好难听,都不如你的名字好听。”   谈秋生敷衍地应了声,目光凝在第三代弟子的名字上,这一排的俗家名字都被朱砂笔涂掉了,他举起名册对着太阳,日光透过来,墨迹若隐若现。   他看了半天,勉强认出了“白王”这个道号的俗家姓氏。   ——皇。   上面是“白”,下面是“王”的皇。   -   在山下找到了十殿,他蹲在树下,旁边站着一个男人,身材颀长,一身运动装束。   陶程指着男人,惊呼出声:“手串!是周景融!”   谈秋生挑了挑眉,可巧,在这里都能遇到,看来十殿和周景融缘分不浅。   “你们终于来了!”十殿噌的一下跳起来,疯狂冲他们招手,“陶小程,谈秋生,快来救我,这个狗东西对我耍流氓,禁锢我的人身自由,还占我的便宜!”   周景融歪了歪头,眼神从谈秋生和陶程身上扫过,落在十殿身上,要笑不笑:“牵个手算什么耍流氓,我亲爱的……男朋友?”   他今天本来是打算来找天师看看手串有没有问题,顺便问问这红瞳少年的事情,谁知正主竟然撞进他怀里了。   能大摇大摆跑到天师面前的鬼,周景融还是第一次见到。   十殿面红耳赤,大气不敢喘。   他被一群道士围追堵截,最后被周景融救下来了,为了“赎”他,周景融捐了不少香火钱,然后他就被周景融拉下了山。   怕他跑了,周景融还特地找了根绳子系在他手腕上,一直牵着。   “谁是你男朋友,别胡说!”   周景融向前俯身,逼近他:“亲都亲过了,现在想不认账,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那天我们是怎么确立关系的吗?”   十殿气急败坏地捂住嘴巴:“不需要!”   陶程眨巴着眼睛,躲到了谈秋生身后,兴奋地问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又要伸舌头亲亲了,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非礼勿视。   谈秋生无奈又好笑,嘴上说着回避,结果看得比谁都起劲,口是心非的小鬼王。   “不好意思,暂时打断你们秀恩爱。”谈秋生摊摊手,“一大早就来爬山,饿死人了,我们要去吃个饭,你们两个一起来吗?”   “我去,他不去!”   周景融从善如流:“我开车来的,可以送你们过去。”   他今年过了十八岁生日,刚拿到驾照,家里给买了车,一辆大G。   谈秋生道了谢,冲十殿挤眉弄眼:“恭喜呀,这车不便宜,你榜上大款了。”   十殿噎住:“我跟他是仇人。”   陶程插了句嘴:“伸舌头亲亲过的仇人?”   十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上了车,周景融一路开出清净山,找了一家农家乐,趁他停车的时候,谈秋生把手串的数据塞给十殿:“原来做那手串的骨头是妖骨,想要找出破解的办法,得弄清楚那是什么妖。”   妖身上只有一根汇聚了全部妖力的骨头,被称为妖骨。   十殿皮笑肉不笑:“取了妖骨后,妖必死无疑,我去哪查是什么妖。”   “那就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谈秋生朝停完车走过来的周景融努努嘴,低声道,“法器认主,那手串把周景融当成主人,如果你的身上有周景融的气息,那它就不会攻击你了。”   陶程疑惑地问道:“怎样才能有别人的气息,穿他的衣服吗?”   “衣服不够,这个气息不是气味,而是血脉精气。”谈秋生收住话茬,将陶程拉到身后,“这是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太多,会长不高的。”   陶程只听到了“长不高”三个字,立马捂住耳朵:“我不听。”   他要长高,要长得比矮子高才行,那样和谈秋生站在一起才般配。   长不高,骗鬼呢?   ……好像真的在骗鬼。   十殿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谈秋生饶有深意的目光,电光石火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划过,他心里一咯噔,嘴角抽了抽:“你别告诉我,是我想的那样。”   谈秋生笑而不语。   十殿深吸一口气,掉头就想跑。   人间不值得,他要回地府。   周景融拦住他,又攥住了那根绳子:“跑什么?”   十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周景融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谈秋生:“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讨论了一点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他好像害羞了。”谈秋生笑了笑,状似随意道,“你成年了,那他睡了你是不是不犯法?”   周景融怔住。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微妙。   十殿干笑两声:“呵呵,我对睡你没有兴趣。”   “我也没——”   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响了下,周景融拿出来一看,瞬间皱起眉头。他和清净山的天师约好了下午见面,可刚刚收到消息,见面取消了。   远处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异样的红光冲上天际,仔细看来,正是清净山的方向。 第37章 “吃”   清净山官方发布消息, 今日暂停参观,买了票的游客可以进行退票。   谈秋生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拿起手机就退票, 一张门票120,上山一趟实现零花费, 没亏, 360块钱退到账上, 够给陶程投喂几个月的牛奶了。   这天师盟莫不是被流星砸中了, 好运从天而降。   “这农家乐又贵又不好吃, 要不我带你们回桐市,找家好吃的馆子?”周景融思忖片刻, 看向谈秋生。   本打算下午去见老天师才来这农家乐, 眼下清净山去不成了, 那就没必要委屈自己吃不想吃的东西了。   谈秋生没有意见:“行, 你安排。”   见周景融要去开车,十殿不满地嚷嚷起来:“喂喂喂, 我饿了, 现在就要吃东西,该不会是这农家乐的菜价格太贵, 你没钱请我们了吧?”   周景融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说过要请客, 只当他在找茬,拉着绳子将十殿拽到身边:“我是没钱了,带的钱都替我翻脸不认人的死鬼男朋友捐香火了, 他的嘴太欠, 阎王爷说他得多积点功德。”   “……”   十殿的脸色变了又变, 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他那死爹还真说过他嘴欠。   目送着周景融和十殿打打闹闹走远, 陶程抱着背包,表情严肃:“谈秋生,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究竟什么是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   陶程想破脑袋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是睡觉吗?”   他和谈秋生一起睡过好几次了,也没见谈秋生害羞过,可矮子为什么一听要睡周景融就脸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谈秋生从包里摸出块软糖,撕开包装喂进他嘴里:“小孩子别问这些,会——”   陶程咬着软糖,恶狠狠地嚼了几下:“会长不高的,这话你已经说过了,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和你做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   豪言壮志放出去,直接震住了谈秋生,以及开车过来的周景融和十殿。   周景融将胳膊搭在车窗上,脑袋要伸不伸,看起来有些犹豫,想看好戏又不太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这白毛小鬼看着乖巧,说起话来还挺奔放的。   “陶小程,干得漂亮!”十殿可不管别人会不会尴尬,扒着车窗,半个身子都飘了出去,激动地怂恿道,“你快上啊,扑倒谈秋生,吃了他!”   谈秋生:“……”   陶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我不吃人的。”   “这个吃不是真的吃,是让你——唔唔!谈秋生你快放手!”   十殿扑腾不停,谈秋生狞笑一声,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按着十殿的脑袋就将他塞回了车里:“带坏别人家小孩是要付出代价的,知道吗?”   陶程是一张白纸,十殿之前往他脑袋里灌输黄色废料的事就够让谈秋生怄火了,他忍了一次可忍不下第二次。   谈秋生揪住十殿的衣领,眼尾一垂,低声警告道:“以后别在他面前乱说话。”   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只能由他来教陶程,旁人说一句都不行。   十殿一直知道谈秋生的控制欲强,但没想到会强到这种程度,谈秋生刚才看过来那一眼,凶得像是要咬碎他的脖子。   知道的他是在口嗨,不知道还以为他抢了谈秋生的老婆呢。   十殿从心地缩了缩脖子,默默在心里吐槽。   大G底盘高,谈秋生几乎探进了车里,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陶程踮着脚也没听到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谈秋生退开几步后,坐在副驾驶上的十殿呆若木鸡,半天才缓过神来。   谈秋生冲默不作声的周景融点了点头:“见笑了。”   周景融连忙摇头:“上车吧。”   这人制得住阎十,应该是他们之中的老大,看来可以从他下手。   谈秋生并不知道自己在周景融心目中的地位跃居第一,小鬼王和地府的小阎王都成了他的马仔,他拎着陶程上了车,色厉内荏道:“以后不许和陌生人说话。”   “陌生人?”陶程看了看前座的十殿,这是朋友,所以谈秋生说的另有其人,“好,我不会和周景融说话的。”   周景融:“?”   这小鬼的胆子好大,竟然敢阴阳怪气地嘲讽大哥。   “陌生人指的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谈秋生说得理所应当,全然不顾前座也能听到,“和鬼。”   那岂不是只能和谈秋生说话?   陶程“哦”了声:“真的一句话都不能和矮子说吗?”   谈秋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陶程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吧,你可真作,但谁让我愿意宠着你呢。”   语气软甜,透着一股极度不符合他人设的宠溺。   谈秋生嘴角抽搐。   谁能告诉他,陶程又加载了什么脑残人设包?!   这又尬又油的话听起来真是……让人脚趾抠地,差点患上小儿麻痹。   陶程清了清嗓子,宣告道:“矮子,以后我就不和你说话了,你别太难过,难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你远远没有谈秋生重要。”   谈秋生听得很窝心,九分的尴尬都变成了他被陶程重视的证据。   剩下的一分尴尬没有消失,因为目前车上的局面实在是尴尬不已,尬得他想跳车。   “……鬼才会难过!”十殿又气又好笑,故意道,“说得好像谁乐意和你说话一样,你别自作多情了,你在我心里一点都不重要,连周景融都比不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才是矮子!”   你个见色忘友的没骨气鬼!   呵呵!   周景融:“……”   大可不必。   前后座的两只小鬼正式宣布决裂,车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谈秋生沐浴在尴尬之中无暇顾及,周景融不想掺和进去,于是一直到下车都没有人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回到桐市,可供选择的饭店变多了,周景融将车开到了市中心。   “吃自助吧,我请客。”   谈秋生挑了挑眉,眼含深意:“这多不好意思,搭你的车还让你破费。”   “一顿饭而已,我刚和阎十在一起,请客是应该的。”无视十殿抗议的目光,周景融率先进了自助餐厅。   不熟的人最适合一起吃自助餐,种类丰富,每个人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选,避免了口味不合,自己选的东西自己吃完,减少浪费的同时,还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接触。   陶程喜欢甜食,一进餐厅直奔甜品区,看到铺满桌子的蛋糕和小点心,兴奋得眼睛都亮了。   谈秋生无奈失笑,给他拿了餐盘和夹子:“吃多少夹多少,不要浪费。”   “好!”   “哼,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甜食,成熟的鬼品味应该更高端。”十殿扬起下巴,拿起一支香槟摇了摇,“小周,给我拿一份牛排,要七分熟。”   周景融:“小周?”   “煎牛排的区域就在你左手边,你去告诉他七分熟,他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成熟的鬼才不会自己动嘴,太掉档次。”   “……”十殿抿了口香槟:“酒不错,我在座位上等你。”   周景融被气笑了,这小鬼是把他当仆人了,胆子不小。   他转身走到牛排区,笑眯眯道:“麻烦了,来一份二十分熟的牛排,全熟加倍,最好是咬不动的那种,我朋友就爱拿牛排磨牙。”   “Really?”   “当然。”   周景融看着大厨神色复杂地烹饪牛排,端起一杯香槟尝了口。   嗯,味道的确不错。   加倍熟的牛排几乎成了焦炭,周景融端给十殿,然后重新回到选餐区。谈秋生正在拿东西,见过过来微微颔首,周景融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也是鬼吗?”   谈秋生动作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两个都是鬼,你和他们在一起……”   周景融夹起一只螃蟹,手串上闪过细碎的赤光,他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老天师说他开了阴阳眼,能看到的不止是人间。   鬼和人的气场不同,他从来没有认错过,阎十是鬼,陶程也是鬼,但谈秋生,他看不出他是人是鬼。   在谈秋生身上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场,不像是人,但和鬼也不同,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介于人和鬼之间的感觉。   周景融打量着身侧的谈秋生,坦诚道:“说实话,我看不出你是人是鬼。”   谈秋生突然想起陶程将他误认为成活人的事情,眼底划过一抹深色:“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人还是鬼?”   “鬼。”周景融耸耸肩,“你和两只鬼混在一起,尤其是阎十,他和其他鬼不同,他一出现,我就能感觉到,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谈秋生歪了歪头:“那你们还真是命中注定。”   周景融皱了下眉头,显然对他懒散的态度很不满,谈秋生看得出来,故意笑笑:“在你决定和阎十交往的时候,应该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吧。”   陶程选了满满两大盘甜食,兴冲冲地招手,谈秋生端着东西朝他走过去,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景融一眼:“抱歉了,让你这么破费,还没得到想要的信息。”   周景融不是真心想和十殿谈恋爱,正如十殿搞对象的初衷是让他分手后生不如死,不止十殿在找手串的线索,就连周景融也在探究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费尽心思和他们一起吃饭,恐怕是想从他入手。   谈秋生心中一哂,他到底给了周景融什么错觉,让周景融把他当傻子,以为旁敲侧击几句就能从他嘴里套到十殿的事情。   饭桌上,三人各怀心思,十殿忙着装逼,就着香槟啃牛排,被硬度爆表的牛排硌得牙疼都没好意思说,谈秋生和周景融都在想刚才那番谈话,只有陶程在专心吃东西,左手布丁右手大福,吃得不亦乐乎。   消灭了两盘蛋糕后,陶程又盯上了周景融盘子里的螃蟹:“这是什么?”   这里的大部分食物他都见过,唯独这玩意儿是第一次见,谈秋生从来没在家里做过,也没买过。   “螃蟹,不好吃。”谈秋生随口道。   陶程眨眨眼,小声问道:“不好吃,那他还吃,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没有脑子的阎十,和脑子不好的周景融,十分相配。   谈秋生憋着笑,轻咳两声:“或许吧。”   正在拆螃蟹的周景融:“……”   你们说别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小声点,尊重一下当事人?!最起码不要让他听到啊喂!   另外,螃蟹很好吃很好吃很好吃,说不好吃的都叉出地球!!   周景融冷着一张脸,将螃蟹当成仇人,大卸八块,拆得壳肉分离。像是为了证明螃蟹很好吃,他又拿了几只,一顿饭有一半的时间在拆螃蟹,活脱脱一个没得感情的剥螃蟹机器。   看得陶程脑子疼,眼神怪异且同情。   周景融将拆出来的一小碟蟹肉推到陶程面前:“尝尝看。”   不等陶程拒绝,他又把剩下的几碟蟹肉蟹黄分给谈秋生和十殿,皮笑肉不笑,一副“你们不吃完就别想离开”的架势。   陶程拽拽谈秋生的手,完了,周景融好像彻底疯了。   “多谢。”   谈秋生笑着拿过蟹肉,慢条斯理地吃着,见状,陶程也尝了一口:“好吃诶!”   谈秋生点点头:“就是剥起来麻烦了些,所以总结起来不好吃,但有人给剥的话,那还不错。”   十殿深有同感:“小周剥得不错。”   周景融:“……”   不好,他好像上赶着当仆人了。   正吃着,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惊呼声:“谈大师?!”   谈秋生抬头一看,也有些惊讶:“钱总,好巧。”   钱凌云一身正装,身边站着个男人:“谈大师不是说今天要去为第二场法事做准备吗?”   “没错,我刚从清净山回来。”   钱凌云大吃一惊:“清净山?难道大师你是……”   谈秋生摆摆手:“有点渊源,不值一提,钱总这是刚忙完工作?”   说着,他的视线在男人身上扫过。   男人大约三十多岁,带着墨镜,西装挺括,通身气度不俗,光那块腕表就大几百万,一身行头搭配得贵气又优雅,能甩钱凌云几条街。   “对,明天要做第二场法事,劳烦大师了。”钱凌云没有介绍的意思,打完招呼就引着男人进了包间。   谈秋生若有所思地目送他们走远,视线在不知名的男人身上停了几秒。   周景融端着酒杯,主动碰了碰他的杯子:“谈大师,可以围观你做法事吗?”   谈秋生收回视线,扬了扬眉梢。   周景融笑容恳切:“清净山的老天师说我天生就是做天师的料子,一直想收我当内门弟子,既然你和清净山颇有渊源,不如带上我。”   “毕竟,我是阎十的男朋友,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第38章 强吻   “为什么要让他围观?”   十殿一脸不赞同, 气呼呼地追着谈秋生进了事务所。   从自助餐厅出来后,周景融主动提出送他们回来,他似乎对事务所很感兴趣, 方才站在门口看了好半天才离开。   谈秋生随口道:“你没听他说吗,他是你男朋友, 我们是一家人——哦, 不对, 我和你不是一家的, 所以你们两个才是一家人。”   陶程坚定的遵循着不说话原则, 指指十殿,又指指门口, 竖起一根手指。   意为:你们是一家人。   然后拉住谈秋生的胳膊, 笑得灿烂:“我们两个也是一家人。”   谈秋生弯了弯眸子, 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可你是小鬼, 不是人诶。”   “那我们两个就是一家人鬼!”   小鬼王对自己创造的新词很满意,乐呵呵地抱着背包进了休息室。   谈秋生正打算跟进去, 就被十殿拦住了:“谁跟他是一家人, 你明知道他是我的仇人,还让他过来, 你在跟我作对!”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你作对, 我闲的吗?”   谈秋生很无语,要不是阎王指示,他半点都不会掺和, 有和十殿作对的闲工夫, 不如带陶程出去赚钱。   小鬼王对普通的阴魂有压制作用, 带他出去驱鬼都不用动手,极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   赚了钱之后, 就带陶程在附近买点东西,陶程很好养,照着甜食买准不会出错。   谈秋生在心里思索着,今天下班后可以带陶程去逛逛夜市。   上次从钱凌云的家里离开后,路上遇到一个鬼,一直大喊“我要吃棉花糖”,然后陶程就把棉花糖记到了心里。   要吃正宗的棉花糖,还得去夜市的流动小摊上买。   “……谈秋生,你听没听到我说的话?”   十殿叉着腰,气势汹汹。   谈秋生扯回思绪:“你说了什么?”   还是陶程好,又乖又可爱。   这个念头一出来,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陶程的脸,谈秋生压不住嘴角,心情大好。   “我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十殿本来就心烦,被他这么一气差点头顶冒青烟,“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纠正一下,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鬼。”   “……”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狗粮,十殿心情复杂。   谈秋生一挥手将他拨到一边,语气凉凉的:“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你不如尽快去找周景融把手串的麻烦解决掉,到时候周景融想去哪里想干什么,你都能吹吹风。”   “吹什么风?”   “枕头风咯。”   “……”   十殿气得原地跳脚,指着谈秋生的后背骂个不停,谈秋生浑不在意,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哥让我转告你,疯够了就快回家,他在等你。”   四殿一出,谁与争锋。   十殿顿时蔫了,抓着自己的头发哀嚎,完了完了,他四哥知道他去清净山了。   傻子。   谈秋生一脸无药可救的表情,阎王太不公平,一点智商都不分配给小儿子。   十殿哭丧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事务所,谈秋生早退的心蠢蠢欲动,正准备带陶程遛街串巷找棉花糖去,事务所的门就被推开了。   谈秋生抬眼一看,顿时收敛了笑容:“苏教授。”   苏彦青惊讶地挑了挑眉:“噫,你认识我?”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眸色温润,少了几分在公安大学时的书生气。   “听过苏教授的讲座,令人印象深刻。”谈秋生停顿了一下,话锋突转,“苏教授装作记不得我,就是为了听我夸你讲的好吗?”   苏彦青笑了笑,收起了惊讶神色:“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这地方偏僻,来的人不辞辛苦,都是为了些玄奇事情寻求帮助,苏教授不像是信那些事的人。”   按照陆一九的分析来看,苏彦青的防备心很重,除了自己不会相信别人,在他的心目中,求助应当类似于把把柄递到对方手里。   既然不是来寻求帮助的,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谈秋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苏教授是特地来找我的?”   “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   “的确很惊讶。”   上次是陆一九做的采访,他和苏彦青都没说上一句话,苏彦青要找也该去找陆一九。   谈秋生拖过椅子,顺手将休息室的门关紧。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让陶程和苏彦青见面。   “请坐。”   苏彦青拿出眼镜戴上,瞄了眼破旧的椅子,微笑着拒绝了:“我只是过来随便看看,就不坐了。”   心理学家大多有些小怪癖,谈秋生暗自琢磨,这位苏教授应该有洁癖。   “听我的一位朋友说,她来过这里,服务效果很好。”   “是吗?”   谈秋生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已经开始排除人选了,自从事务所开张以来,有收入的只有钱凌云这一单。   难道苏彦青的朋友是他?   苏彦青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和在讲座时不差分毫:“她心情不好很久了,但来过这里之后变得开心了很多,我还以为这是个大隐隐于市的心理咨询室,所以来拜会一下。”   谈秋生的瞳孔缩了缩,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稚嫩的脸庞:“看来要让你失望了。”   和心理方面有关的客人,只有当初来找狗的女生。   在萨摩耶的记忆中,主人和苏彦青认识,看来苏彦青口中的那位朋友就是那个被他淡化了痛苦记忆的女生。   “谈不上失望,高山流水遇知音,能见到熟人,聊几句,这难道不是一种缘分吗?”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谈秋生一个箭步冲过到门口,将陶程推进去:“宝宝乖,不要闹,忙完了就陪你玩。”   宝宝。   谈秋生叫他宝宝!   陶程一脸喜色,只听到了这个温柔的称呼:“你——”   谈秋生捂住他的嘴,温声道:“宝宝听话,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吵到客人。”   小鬼王眨了眨眼睛,脸上的不解逐渐消失,他比了个OK,笑吟吟地抱住谈秋生的脖子,噘着嘴,无声地讨亲亲。   谈秋生好笑地睨了他一眼,陶程以前很喜欢亲亲贴贴,但从生小鬼的乌龙过去之后,他收敛了很多,只会腻着人要抱。   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   被亲过好几次了,谈秋生没有扭捏,弯下腰,大大方方地露出脸颊。   反正陶程只会亲脸,就像猫咪喜欢踩奶一样,很单c……   白色发丝从脸上飘过,谈秋生思绪微顿,看到陶程转了个角度,正面抵住他的额头。   额间微凉,不等谈秋生反应过来,柔软的触感就压到了唇上。   谈秋生瞳孔紧缩,心跳空了一拍:“你——”   湿润的舌尖趁机侵入,带着软糖甜蜜的味道,如山海呼啸,一瞬间席卷了谈秋生所有的意识。   陶程刚刚吃糖了,是葡萄味的。   等到那柔软的舌尖从唇上舔过,留下一串濡湿的甜蜜,谈秋生才回过神来。   他关上门,关住了胆大妄为的陶程,关起了万千旖思。   苏彦青还站在原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谈秋生:“宝宝?是爱人吗?”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哑声道,“是猫。”   一只缠人的小猫。   苏彦青不知信没信,似笑非笑道:“养猫可不容易,猫的性情冷,大多数都养不熟,你小心被挠了。”   “我的这只猫很粘我,不会挠人。”   只会强吻我。   苏彦青笑笑:“是吗?那我可以见见你的猫吗?”   谈秋生懒得打太极,直接道:“不可以,我的猫怕生。”   “那真是太可惜了。”苏彦青面露遗憾,“我很喜欢猫,也打算养一只,不如我们交个朋友,以后可以交流一下养猫的心得。”   识趣的现在就该报上姓名了,可谈秋生偏不。   “养猫这种事很私密,一个人一个养法,没必要交流,苏教授以为呢?”   谈秋生摊摊手,苏彦青面色微愠,但不过一瞬就恢复了正常,他状似随意地瞄了眼休息室,笑容温润:“也是,下次见面,我们可以比比谁把猫养得更好。”   苏彦青一走,谈秋生立马拉下脸,给陆一九打电话。   电话占线,打了几次都没通。   “多大年纪的老鬼了,还学年轻人煲电话粥。”谈秋生嘀咕了声,收起手机。   苏彦青无缘无故找过来,不可能只是为了交朋友,主动提起女生状态的变化,倒像是故意把自己送到他面前。   在车祸的案子中,苏彦青无疑是最扑朔迷离的线索,他知道很多,也隐瞒了很多。   如今案子以赵流毅的落网了结,苏彦青为何又突然冒出来?   谈秋生心里惴惴不安。   虽然早就知道赵流毅只是被操控的提线木偶,背后还有更复杂更危险的凶手在谋划一切,但苏彦青的出现,无疑是将这件事落到了实处。   然而最令他不舒服的是后来关于养猫的讨论,苏彦青似乎意有所指。   山雨欲来,风先满楼。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谈秋生没了兴致,连初吻被某只缠人的小猫夺走了都没心情计较,他摸了摸嘴唇,脸上一热。   湿润的,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甜味。   下班之后,谈秋生直接带陶程回家了,鉴于陶程今天吃了很多糖,谈秋生决定将找棉花糖的事情后延。   小鬼不能吃太多糖,太甜了,会让人牙疼。   到梧桐苑门口的时候,正好有一辆豪车开进去。   这片别墅区里还有闹鬼的传言,住户早就搬得差不多了,能开得起这种车的人绝对买得起市中心的地段。   谈秋生眸光微凛,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看到停在44栋A单元门口的车时,这股预感成为了现实。 第39章 葡萄味棒棒糖   A单元是汇聚八方阴气的鬼冢, 活人无法在这里生活。   陶程是设计好的鬼王,能来A单元的人必定知晓陶程的存在,换言之, 他和陶程的遭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于陶程有今日都是拜他所赐。   谈秋生心中的警钟敲响, 连忙拉着陶程往反方向走。   “我们不回家吗?”   “我突然想起有些工作没做完, 我们先回去加个班。”   “我不想加班。”陶程挣开他的手, 偏头看着44栋别墅的方向, “我累了, 想回家休息,你去加班吧, 我在家里等你。”   “陶程……”   “谈秋生, 别阻止我。”   陶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转身朝着别墅跑去, 他跑得很快,双脚离地, 像一股弹射出去的冤魂, 将要去索仇人的命。   谈秋生怔了一瞬,连忙追上去。   他刚刚在陶程的眼里看到了极其复杂的深意, 在那个瞬间, 天真乖巧的小鬼王好像突然长大了,眼底流露出不属于孩童的深沉。   谈秋生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陶程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人类以18岁作为成年的划分标准,陶程符合这个标准, 同时他的心理似乎远比谈秋生想象中成熟, 谈秋生能想到的事情, 陶程也能想到。   记忆在脑海中翻涌,一道轻细的声音在耳畔乍响:“报仇, 要报仇……”   谈秋生呼吸一紧,恍然间想起在他和陶程见面之前,最先引起他注意的便是那道穿过鬼冢屏障的吶喊声,字字泣血,饱含痛楚。   那是陶程的声音,那是陶程在呼痛。   来不及思考,谈秋生立马召唤了勾魂索,留在勾魂索上的封印奏效,将要冲到那辆豪车前的陶程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在谈秋生怀里。   车门打开,谈秋生抬头看了一眼,一双锃亮的皮鞋踏在地上。   不等那人从车上下来,谈秋生就带着陶程瞬移离开了。   勾魂索对陶程起作用,可见他还不是真正的鬼王,封印启动时会出现类似于电击的效果,陶程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这是谈秋生第二次动用勾魂索,两次都是为了阻止陶程。   心烦意乱没有注意,瞬移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谈秋生环视四周,从绿化带可以看出来他们还在梧桐苑。   这一片别墅远离鬼冢,连空气都清新许多。   谈秋生低骂一声,将小白查到的梧桐苑数据又翻了一遍,数据里包括户主的信息,但44栋A单元那一栏是空的。   谨慎到连住户信息都抹掉的人,怎么会大摇大摆地来到鬼冢,难道……   谈秋生抱紧了陶程,视线在他脸上逡巡。   是你被发现了吗?   陶程还处在昏迷当中,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但就算醒着,或许他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谈秋生轻叹一声,将记下来的车牌号发给小白。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为防和陶程的潜在仇人撞上,谈秋生特地等了很长时间。   将陶程放在床上,谈秋生犹豫着要不要解开勾魂索上的封印,这一次与在实验室的时候不同,陶程意识清醒,想蒙混过去不容易。   勾魂索的存在瞒不住,他的身份会暴露,他和陶程之间长久以来维持的平衡也会被打破。   谈秋生罕见的为难起来。   唇齿间的葡萄味早就淡化了,谈秋生盯着床上昏睡的小鬼王,回味着残留的甜味。   醒过来的猫猫不会再讨亲亲,只会朝他亮爪子。   心口蔓生出浓烈的不舍,谈秋生俯下身,指尖压在陶程的唇上,克制地揉弄起来。   “是你先招惹了我,我们之间不能你说结束就结束,知道吗?”   他尚未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在此之前他绝不会放开陶程。   谈秋生眸色微暗,身上的温和气质一层层剥离,签订的灵魂契约在他和陶程之间流转,淡淡的血色将两人的魂魄捆绑在一起。   如果陶程生气,他可以退一步,摘下勾魂索。   比起止咬器,灵魂上的烙印更为稳固。   指针指向11的时候,谈秋生唤醒了陶程,出乎他的意料,醒来后的小鬼王没有吵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漂亮的大眼睛里没有半点疑问,好似他知道所有的事情。   谈秋生摩挲着他的手腕,指腹抵在凸出的腕骨上,轻缓地揉着,像在把玩趁手的小玩意儿。   被狎玩的陶程先忍不住开了口:“谈秋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给他热牛奶的邻居嘴上说着怕,但实际上并不怕他。   不止不怕他,邻居做的工作也很特殊,能接触到很多鬼,懂得很多和鬼有关的事情。   他的神秘邻居谈秋生,比他见到的任何一个活人都特殊。   陶程反手握住他,汲取着自己缺失的温度:“你是谁?”   “是你的房东。”谈秋生望进他眼底,突然改了主意,“目前在地府兼职,是个专门抓小鬼的……鬼差。”   说着,他弹了弹陶程手腕上的镯子,勾魂索陡然变成了手铐,将两人的手腕缠在一起。   这下子,陶程就没有逃跑的可能了。   谈秋生愉悦地挑起唇角:“我不是活人,你怕吗?”   陶程半晌没吱声,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像是在判断谈秋生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鬼差?抓小鬼的?   抓……他这样的小鬼的鬼差?   陶程呆住,低头看看手腕上缠着的勾魂索:“你要抓我吗?”   谈秋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淡淡地笑了下:“看你的表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是活人,你怕我吗?”   勾魂索是凉的,变换了形态之后,不再想精致的手腕一样讨喜。   陶程眼睫轻颤,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所想的那样对勾魂索心生厌恶,反而欣喜于他和谈秋生被锁在一起的事实。   “我也不是活人。”陶程小声嘀咕。   谈秋生怔愣两秒,笑了。   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前,谈秋生并不确定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但陶程开口的那一刻,他忽然找到了满分回答。   勾魂索滑到谈秋生的手上,他松开陶程:“我不抓你。”   不到十二点,在新的一天到来之前,谈秋生回到了沙发上,一门之隔,陶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出神地盯着空荡荡的手腕。   那个手镯会禁锢他的自由,这一点在他故意挣开谈秋生的手后就有了印证。   陶程对那辆车没有兴趣,对车上的人也没有兴趣,他能感觉到他的仇人并没有来这里。   但他依然忤逆了谈秋生。   手腕上的酥麻感在一瞬间席卷了全身,在闭上眼睛之前,陶程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谈秋生接住了他,一如既往地接住了他。   虽然谈秋生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但谈秋生从来没让他失望过,无论是周到的照顾,还是温柔对待他捧出来的一颗真心。   陶程心满意足,嘴角压不下来,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没有人知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试探谈秋生。   陶程心里一阵得意,就连谈秋生都没看出来。   鬼差,谈秋生是能抓小鬼的鬼差,比活人厉害不知几百倍。   陶程双眼放光,视线几乎要穿透门板,落到谈秋生的身上。   这样的谈秋生,是帮他报仇的不二人选。   不愧是他,喜欢的人超级无敌厉害。   夜色深浓,别墅里没有一丝灯光,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就连月光也不见半分。   陶程打开门,走到沙发前。   黑暗之中,两人对上视线,谈秋生没有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等着他表明来意。   “谈秋生,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陶程伸出手,眼底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谈秋生似有所觉,心跳快了几分:“什么东西?”   乖乖仔容易让人产生怜爱心情,这种怜爱会模糊身份与年龄,在今晚之前,他将陶程视为宠物,视为小孩子,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意中是否含有想执手缠绵的爱欲。   如今陶程剥掉了乖顺的皮,好像突然从温软无害的少年变成了锋芒毕露的成年人。   谈秋生感觉到那股锐不可当的锋芒,从陶程看他的眼神里,到陶程握住他的动作里。   陶程远比他想象中更大胆。   不仅没有逃离,反而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的招惹他。   勾魂索被纤细的尾指勾住,小鬼王俯下身,在谈秋生的唇上舔了一下:“手镯,还给我。”   没有糖果的甜味。   这不是一个吻,更像是挑衅。   谈秋生心口怦然,爱与欲同时迸发,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对于陶程的渴求,浓烈而难堪,诚实地反映在身体上。   活了近百年,谈秋生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是性冷淡,现在看来,他错怪自己了。   早该知道的,从他收留陶程开始,陶程在他心目中就是不同的。   纵容和宠溺都来源于偏爱,独一无二的偏爱比喜欢更加深,早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对陶程的感情就变质了。   谈秋生心情复杂,为终于确定了心意而高兴,也为自己被一个连吻都算不上的行为勾得情动而头疼。   太快了。   这一刻来的太突然,谈秋生还没准备好接受自己喜欢上陶程的事实。   鬼差与鬼王,阴谋和迷局,他和陶程之间有身份的隔阂,有无数错综复杂的秘密,感情来的太快,太不合时宜。   “谈秋生,你想赖账吗?”一直等不到反应,陶程急了,“这是你送给我的手镯,是我的。”   但感情,向来都不合时宜。   谈秋生暗叹一声,翻身坐起来,他钳住陶程的手腕,将人提到自己的腿上:“知道自己在要什么东西吗?”   “勾魂索,鬼差的武器,能叫你这种小鬼魂飞魄散。”   陶程很瘦,谈秋生几乎掐住了他的半截腰:“戴上它,你就逃不掉了。”   不知是警告,还是在规劝。   也可能是缺德了好些年,终于良心发现了。   谈秋生默默腹诽,觉得自己有病,一方面想死死地圈住陶程,一方面又大方地告诉他快点逃跑。   “你会让我魂飞魄散吗?”   被警告的小鬼王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反而亲昵地凑上来。   “矮子说喜欢是一场驯服的过程,谈秋生,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   或许不是有病,不是缺心眼,而是他想看陶程心甘情愿带上枷锁,留在他身边。   当勾魂索扣在陶程手腕上的时候,谈秋生听到了心里“叮”了一声。   “谈秋生,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这句话被重新翻译。   ——“谈秋生,我驯服了你。”   谈秋生认命地笑了笑,将兜里最后一根棒棒糖喂给陶程:“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当我确定那件事的时候,就把最喜欢吃的东西送给你。   “唔,是葡萄味的!”   陶程眼眸晶亮。   谈秋生“嗯”了声:“是葡萄味的棒棒糖。”   也是喜欢你。 第40章 黏人小鬼   谈秋生和陶程之间变得不太对劲。   第二天上午一到事务所, 十殿就发现了这一点。   具体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就是气氛很怪,黏黏糊糊的。   十殿支着下颌, 打量起紧挨在床上说小话的谈秋生和陶程,休息室里的行军床被搬出来了, 床上摆着很多零食, 还有一辆天蓝色的玩具挖掘机。   挖掘机明明都是土黄色的, 这种严重脱离事实的天蓝色冒牌货到底有什么魅力?!   十殿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的疑惑不妨碍陶程对挖掘机的喜欢, 吃货小鬼王连零食都顾不上吃,握着操控手柄双眼放光, 给人一种如果他没有死, 就会去开挖掘机的感觉。   开挖掘机的陶程……十殿脑补了一下, 画面很抽象, 他要无法直视陶程了。   “谈秋生,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什么了吗?”十殿好奇得抓心挠肝, 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谈秋生正在看手机, 闻言动作一顿。   他自觉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像以前那样对待陶程。   谁让小鬼王不记得他最爱吃的东西代表什么, 谈秋生不打算提醒陶程, 谈老板就算喜欢人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骄傲,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恨不得在陶程说喜欢他的时候回一句“这是你的荣幸”。   “有那么明显吗?”   “没有……吗?”   超明显的好伐!   十殿一脸郁卒:“你自己是什么样子, 自己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我又没照镜子, 我的样子你应该去问陶程,他看得更清楚。”谈秋生停顿了一下, 状似随意地耸耸肩,“他很黏人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眼睛恨不得二十五小时黏在我身上,我离开他的视线八秒就要闹脾气。”   “谈秋生,你快过来。”   “喏,开始闹了。”   谈秋生笑得无奈又宠溺,冲十殿露出个伤脑筋的表情:“你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不那么黏人吗?”   “……”   十殿翻了个大白眼,就你那享受的劲儿,尾巴都要摇起来了,一脸荡漾跟进入交/配期的雄兽似的,应该巴不得陶程一天二十六个小时黏着你吧。   呸!   虚伪的男人。   这种暗戳戳在秀的死样子真是讨人厌,十殿磨了磨后槽牙,在心里怒骂谈秋生三百条才压制住火气:“周景融等会儿过来,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你的身份?”   “需要解释吗?”谈秋生疑惑道。   十殿一噎,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有必要隐瞒他们的鬼差身份,但他就是不想让周景融知道,好像身份暴露了他就输了一样:“……陶程也会跟着,你不怕他知道你是鬼差了?”   之前谈秋生可是求着他,让他帮忙圆谎,生怕陶程知道他的身份后不跟他好了。   十殿皱了皱眉头,心里因为谈秋生的反常敲响了警钟,该不会……   “他知道。”   谈秋生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把十殿的CPU干废了,十殿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语气惊讶且晦涩:“你告诉他了?!”   谈秋生轻哼了声,眉眼含笑。   十殿仰倒,怪不得气氛变了,知根知底可和以前不一样,下一步估计就得结婚领证生小鬼了。   生小鬼,划掉。   虽然他很想看到陶程带球跑,但也不得不承认客观事实,男鬼和男鬼是不会有后代的。   “坦诚是两个人产生感情必需的地基,有所隐瞒的感情走不远的。”谈秋生老神在在地感慨道,不顾十殿黑掉的脸色,又补了一枪,“以后有事没事别缠着我聊天,我家小可爱鬼看到会不高兴的。”   十殿:“……”   滚!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最好带上你的黏人小可爱鬼一起滚!!!   谈秋生去陪陶程玩挖掘机了,十殿趴在桌上捣鼓手机,这一幕要是发到阴间论坛上,估计能掀起一片鬼哭狼嚎的风浪,高冷男神为爱智商退化,秒变三岁熊孩子。   九点钟,钱凌云准时到达,周景融跟在他后面进了事务所。或许是看出十殿不待见他,周景融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钱凌云来了才下车。   比起前两次过来,钱凌云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今天进门的时候还在打电话。   “对对对,那个晚会给我联系好,热搜提前买下来……不用男团,找岑央压轴,找不着?那就给我上门去堵!还没解约翅膀就硬了,撕破脸皮看谁混不下去!”   事务所里一片寂静,只有钱凌云的声音。   谈秋生抱着胳膊打量他,直到钱凌云收起手机才开口:“钱总忙着呢?”   “不忙不忙,大师,咱们这法事什么时候能做完?还得做几场?”钱凌云搓了搓手,挤出一丝笑,“这不快到年底了,公司里事多,好几百口人等着吃饭。”   “做钱总的员工真幸运,能吃上那么贵的自助。”   昨天那顿自助是周景融结的账,谈秋生瞄了一眼,单人餐位费四位数,放在桐市里属于高档标准了。   这也是谈秋生让周景融送他们回事务所的原因。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道理放在人间和地府都适应。   “恕我多嘴,亡魂的怨气还没完全驱散,你表现得太舒坦会引起他们的报复心,说不定你白天吃螃蟹龙虾,晚上就有小鬼来找你加餐。”谈秋生扯了扯嘴角,“螃蟹味的精气。”   听出他的嘲讽,钱凌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大师你误会了,我昨天那是谈生意,我哪有本事让那位当员工。”   谈秋生不置可否,拿出准备好的各种工具:“出发吧。”   周景融一脸玄幻地跟在最后面,他大体看明白了,钱凌云和谈秋生是雇佣关系,钱凌云花钱请谈秋生做法事。   可谈秋生和其他大师截然不同,对待客户阴阳怪气的,周景融越看越觉得他和清净山的天师相像,骨子里带着股子心高气傲的劲儿,赚钱都要站着赚。   嗯。   有脾气。   大师都有脾气,周景融表示理解,对谈秋生多了几分崇敬。   “大师,等下我定位子,咱们做完法事就去吃饭。”钱凌云点头哈腰,颇有些讨好的意味,“我定云顶餐厅,全桐市最好的位置,能俯瞰全城!”   “云顶餐厅啊……”周景融表情微妙。   十殿睨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们两个落在最后面,周景融低下头,小声道:“那里的菜味道一般,也就地段好点,去拍照的人比吃饭的多。”   “你去那里吃过饭?”   “严格来说没有。”   “……那你多嘴个鬼。”十殿撇撇嘴,“没吃过的人没资格说话,我看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葡萄,哪里有葡萄?!”陶程竖起了耳朵。   昨晚和谈秋生商量过“陌生人”的定义,谈秋生解封了他和别人聊天的自由,陶程不动声色地观察十殿的脸色,希望矮子可以聪明一点,把握住他给的台阶。   “没有葡萄,你是被谈秋生传染了吧,整天就喜欢葡萄。”   吃过棒棒糖之后,十殿就迷上这种甜甜的糖果,让陆一九帮忙代购了好几次,最后发现这种糖竟然有很多种不同的口味,他全吃了个遍,得出“荔枝味”最好吃的结论。   他想给谈秋生尝尝,结果谈秋生接过来看了一眼就拒绝了。   ——“这个味道不好吃,不如葡萄味的。”   十殿至今还记得谈秋生说这话时的嫌弃眼神。   想起来就生气,十殿哼了声:“葡萄味的棒棒糖最难吃。”   陶程怒:“明明葡萄味的最好吃!”   好消息:矮子把握住了台阶。   坏消息:矮子下台阶下到一半,把台阶给踩塌了。   陶程誓死捍卫谈秋生最喜欢吃的东西:“葡萄味棒棒糖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味棒棒糖故意说它酸!”   “……你个傻子,糖哪里有酸的。”十殿被气笑了,陶程骂人都要跟别人学,果然是只傻鬼。   周景融默默插了句嘴:“有酸的糖。”   有些糖故意做成酸味的,尝一口都会让人眉头紧皱。   “你到底和谁是一伙的?!”十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怒斥出声,“仗着你是人,故意欺负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鬼吗?”   陶程同仇敌忾,和十殿一起瞪着周景融:“坏人!”   周景融:“……”   他招谁惹谁了?   周景融第一次见识到小鬼的反复无常,眼睁睁看着刚才差点干架的陶程和阎十和好如初,心情无比复杂,有种想骂鬼的冲动。   谈秋生笑得幸灾乐祸:“知道小明的奶奶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吗?”   周景融:“……”   得,是他多管闲事了。   分别乘坐两辆车去钱凌云的家,谈秋生看着钱凌云就烦,索性带着陶程上了周景融的车。陶程和十殿七嘴八舌聊得正嗨,谈秋生拿出手机查收了小白发来的信息。   车牌号已经查清楚了,昨天停在A单元门口的豪车登记在一个名叫王峥嵘的人名下,此人履历清白,没有不妥。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王峥嵘是C氏集团的员工。   谈秋生一看到王峥嵘就想起了姜明,普蓝里斯酒店也在C氏集团旗下,所以姜明也算是C氏集团的员工。   是巧合吗?   地下实验室能用程嘉言的虹膜解开,程嘉言是C氏集团的董事长,他身家百亿,买得起王峥嵘买不起的豪车。   普蓝里斯酒店、地下室、怪异的人骨、失控的陶程、来鬼冢的人……这些碎片可以拼成一条线,这条线将程嘉言和陶程联系起来。   谈秋生眸色微沉,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盖。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再次来到钱凌云的住处,谈秋生的身份已经改变,下车后,他拿出桃木剑装模作样地挥了几下,煞有其事道:“此地怨气聚集,藏有肮脏之物,恐怕会影响你的人生。”   钱凌云大惊失色:“是不好的影响吗?”   桃木剑调转方向,抵在钱凌云的胸口上,谈秋生双目微阖,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谈不上好与不好。”   他停顿了一下,真诚发问:“你想少奋斗十年吗?” 第41章 调情   电线杆子上常常会贴很多三无小广告,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重金求子。   【某某,X岁,丰满迷人, 夫富商,因意外丧失生育能力, 为继承庞大家业, 特寻健康有缘男士圆我母亲梦。】   小广告上常常会许诺高额报酬, 谈秋生有幸见证过, 这股风刚刮起来的时候, 报酬高得让人眼红,不少人调侃, 找个富婆可以少奋斗十年。   你想不想少奋斗十年?   见惯了娱乐圈腌臜事儿的钱凌云瞬间联想到包养, 脸上尴尬一红, 下意识挺直了腰:“谈大师, 就我这身家哪里需要继续奋斗,犯不上去出卖色相。”   “……”   阳光照在漆黑的车身上, 反射的光映得钱凌云面泛油光, 谈秋生大为震惊,就他这大腹便便的模样, 怎么有脸说自己有色相的。   这就是普信男吗?   瞥到跟在谈秋生身旁的陶程, 钱凌云笑了笑,眼底闪烁着淫邪的光:“我倒是可以让年轻的姑娘小伙子少奋斗十年。”   之前吃了个面相乖巧的小明星,本以为过了瘾, 今天再看到一身毛茸茸卫衣的陶程, 钱凌云的心又痒起来。   替代品终究是退而求其次, 只能解一时的渴。   “大师你要是有兴趣,我也可以安排安排, 什么口味都有,保管让你满意。”   他嘿嘿直乐,目光从陶程看到十殿,心里不禁开始羡慕起谈秋生,一个两个小跟班都长得很标致,就连那个大高个也挺帅。   “总吃一样的菜会腻,偶尔换换口味,可新鲜哩。”钱凌云哥俩儿好的想去搭谈秋生的肩膀,这几日过得安生,他的心思又活络了,“再说不同的食材在不同的厨师手里做法不同,味道也不同。”   在娱乐大鳄的圈子里,交换玩伴是很常见的事情,钱凌云自然不会错过。   谈秋生瞬间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宇间尽是冷色:“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你要是再不忌口,恐怕不止少奋斗十年。”   生死簿上,寿数更改,只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提着桃木剑转身,再和钱凌云多说一句话,他怕自己忍不住将桃木剑戳进这人的胸膛里,剖出他的心看看是不是污浊腌臜的秽物堆积而成。   现在还敢打鬼主意,是生怕自己活得太长。   钱凌云一头雾水,拽过司机:“大师说我少奋斗十年,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司机表情复杂:“看着不太像。”   “那还怎样能少奋斗十年?”话音刚落,钱凌云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他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手忙脚乱地追上去,“大师,谈大师……”   谈秋生被钱凌云缠住,酒色之徒也贪生怕死,一想到自己要少活十年,钱凌云顿时感觉心肝脾肺都不舒服起来,浑身抖若筛糠,抓着谈秋生不撒手。   周景融拉着十殿八卦:“谈大师说的是真的吗?”   他今天戴了手套,不直接接触到十点,手串不会产生攻击作用。   “你觉得呢?”   十殿看不上钱凌云这种人,连个正眼都不给他,要是生死簿可以由他来写,他定要将钱凌云写死,省得这人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他。   周景融自顾自地嘟哝:“我看谈大师不像普通人。”   谈秋生没有他见过的老天师气场足,但言行举止之间带着一股劲儿,他说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那股子劲儿很拿人。   陶程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当然不是普通人,谈秋生可是个厉害的鬼差。   是他一眼就选出来的伴侣!   见周景融一脸沉思,十殿的眼睛转了转:“喂,你想不想少奋斗十年?”   周景融歪了歪头:“男朋友,就我这身家哪里需要继续奋斗,犯不上去出卖色相。”   这话由他说出来,可信度比钱凌云高多了,十殿撇了撇嘴,故意作出一副嫌弃的模样,道:“别这样叫我,太肉麻了。”   “那叫你什么,小十?”   十殿动作一滞。   这个称呼有很多人叫过,他爹、哥哥们、谈秋生……但好像没有一个人给他和周景融相同的感觉,像是含着笑的狎昵,又能让人从中琢磨出些许宠溺。   十殿耳廓发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周景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陶程眼睛一亮,学到了学到了,小鬼王咧着嘴,风风火火地朝谈秋生跑去。   他要和谈秋生调情,现在!立刻!马上!   谈秋生正挣开钱凌云的手,不耐烦地敷衍道:“能活多久是地府里判的,我只能帮钱总消灾除鬼,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个人都有个人的寿数。”   手机突然震起来,铃声急促,谈秋生看了眼,眉心拢起。   有一段时间经常发生网约车失踪事件,APP商店上线了不少远程预警的软件,那时候皇半仙儿忽然发来消息,说要和他弄个远程警报。   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情侣之间用的,他们俩一个鬼差一个术士,谁会被拐?   谈秋生不想凑热闹,但皇半仙儿却说他在人间没相熟的人了,只剩下谈秋生一个朋友,万一哪天要死了,可以用这玩意儿通知谈秋生去收尸。   当时戏言,谈秋生没想过这个软件有一天会真的响起来。   皇半仙儿出事了。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谈秋生立刻点开定位,惊讶地发现皇半仙儿的位置停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清净山。   “大师,谈大师!你都收了我的钱,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谈秋生额角青筋暴起,要不是定金都打给受害者的家属了,他真想用钱砸死钱凌云这个混账玩意儿。   “我能做的事情有限,未来会怎样,还得看你自己怎么走。”之前来过这里,谈秋生直奔储物间,打算速战速决,然后好去给皇半仙儿收尸。   “那可不行,你要钱的时候我可二话没说,总不能一句话就叫我白掏出几百万吧。”钱凌云不依不饶,看清谈秋生要去的方向后,脸色突变,“谈大师!那是我的书房,有公司的机密,不能进去!”   谈秋生轻嗤一声,没拆穿他,从包里摸出一个罗盘:“钱总,你自个儿瞧瞧。”   罗盘上的指针转了几圈,指向所谓的书房。   “这里头的怨气最浓郁,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钱凌云瑟缩了下,眼神闪躲。   谈秋生将罗盘往他怀里一塞,摊摊手:“做法要寻根溯源,不过钱总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换地方的话,我可就不能保证做法的效果了。”   钱凌云纠结不已:“房间里都是些过期的周边,我平日里也不愿意进去,没有打扫过。”   趁谈秋生不注意,钱凌云偷偷拨了下罗盘,他一松手,指针飞速地转向储物间,恍惚之间,好像有阴风吹动,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有鬼……有鬼啊!   钱凌云瞳孔放大,面如土色。   谈秋生装作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很民主地问道:“钱总想在哪里做法?”   钱凌云干笑两声,主动打开储物间。   他并不是完全相信谈秋生,几百万花了就花了,买个安宁罢了,可谈秋生看也不看,一进门就直奔储物间,这让钱凌云心里升起一股恐慌感。   储物间里的东西代表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谈秋生怎么会知道?   谈秋生不可能知道的。   无法用巧合来解释的事情,在谈秋生讳莫如深的言语中变得诡异,钱凌云扶着门,突然觉得这间承载着他光荣战绩的房间变成了无底深渊,深渊下有无数双鬼手想将他拖下去。   钱凌云挡在储物间门口,双脚好像扎了根。   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陶程伸长脖子,没看到谈秋生,心里一阵焦躁:“让开。”   钱凌云已经呆住了,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陶程不是会废话的性格,抬手抓住钱凌云的后衣领,钱凌云骤然腾空,将近二百斤的体重竟然被陶程轻松拎起,甩到了墙上。   身后的周景融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十殿身上瞄。   阎十该不会也是个怪力少年吧?   周景融咽了咽口水,握住手腕,掌心贴着手串,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绝对不能摘下这东西,洗澡都不能摘下来!   那一下扔得不客气,钱凌云嗷的一声叫了出来,他捂着胳膊,满脸惊恐。   如果说刚才谈秋生的反应在他心里种下了恐惧的种子,那陶程无疑是让这枚种子生根发芽了,所有的旖旎心思散了个干净,钱凌云仓皇后退了几步,看着陶程的眼神里只有害怕。   陶程在博古架后找到了谈秋生,谈秋生脸色冷肃,正盯着架子上的一个水晶球,水晶球里有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小人,脚尖踮起,是个翩翩起舞的姿势。   谈秋生拨动开关,《致艾丽斯》响起,水晶球里的小人开始转圈。   这小人越看越眼熟。   谈秋生翻遍了水晶球和架子都没有找到名字,这架子上的每一个周边都标注着相关的人名,只有这个水晶球是空白的。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水晶球。   这是钱凌云准备猎的艳吗?   “小生!”   谈秋生抖了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陶程凑近了些,扬起的眼里满是期待:“小生!”   ……这是什么古怪的称呼?!   见谈秋生没有反应,陶程奇怪地“咦”了声。   明明周景融就是这样叫的,“小”+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格式很正确,那是哪个步骤出错了?   小鬼王陷入了沉思。   谈秋生放下水晶球,陶程的小脑袋瓜里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常人的思维无法理解,谈秋生不太在意,拿出准备好的纸钱,一边烧一边装模作样地念叨起来。   为了扮演好大师,他特地去搜了神婆做法的视频学习。   “各路神仙保佑,冤魂退散,有仇有怨的今生已经了结,赶紧去走你的往生路……”   估摸着差不多能哄骗钱凌云了,谈秋生拍拍手,收起剩下的纸钱。   一包纸钱十几块,钱凌云只配他烧半包。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不是为了悼念,亡魂已经离开人间,与其让钱凌云继续意淫,不如全都烧掉。   谈秋生正打算去招呼钱凌云,忽然被按住了肩膀,陶程双手捧着他的脸,十分严肃地问道:“谈秋生,是我调得不对吗?”   小鬼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问问无所不知的意中人。   意中人很不解:“调什么?”   陶程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调情。”   “小生,你没看出来吗?”   “我在对你调情。” 第42章 配不上   “……”   生活真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谈秋生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注视着陶程:“谁教你这么调情的?”   怎么办, 他的意中鬼是个可爱到爆炸的小笨比,顶着一张纯情的脸,说一些骚里骚气的话, 他不仅不厌恶,还该死的喜欢。   谈秋生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了。   陶程如实道:“周景融。”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谈秋生低骂一声, 将周景融划成和十殿一样的危险人物。   “我调得不对吗?”   谈秋生忍着笑, 故作深沉道:“不太对。”   陶程皱眉, 看起来很忧愁, 但失落的表情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多云转晴了:“那你教我怎么调, 谈秋生, 你教我。”   他认真的保证:“我会好好学的, 争取调出一百分的情。”   艹, 可爱死了。   谈秋生心口中了一枪,满脑子都是“调情”二字, 将等着他去收尸的皇半仙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所谓见色忘友, 不外乎如是。   谈秋生勾起陶程的下巴,尾指轻扫, 指尖从他小小的喉结上擦过:“调情的称呼越暧昧越好, 你想想,该叫我什么?”   他循循善诱,带着一丝蛊惑。   陶程喉咙发痒, 喃喃道:“哥哥?”   谈秋生的手上有茧子, 蹭过皮肤的触感很清晰, 喉咙是命门,那轻触而过的感觉更加强烈, 陶程喉结滚动,一阵干渴。   “不对,继续想。”   “唔……”陶程绞尽脑汁,憋出了一个单词,“daddy?”   谈秋生呼吸一紧。   确定心意之前,他听陶程这么叫只觉得荒唐,被放任的爱意在心间野蛮生长,如今再听到这个称呼,莫名有股子情/色意味。   便是被钱凌云按在床上调教的小情人都没有陶程这般天然的色气。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谈秋生就暗暗骂了自己几句,他竟然拿陶程和那些人相比,真是昏了头。   “这个不能乱叫,以后别再……”谈秋生收住话头,鬼使神差地转了话锋,“以后只能在床上这样叫,记住了吗?”   在情趣上为自己讨福利,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   床上?难道谈秋生又想和他一起睡觉了?   看过的视频在脑海中闪过,陶程按兵不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应该怎样叫你?”   谈秋生没有设定答案,他很好奇陶程那惦记着调情的小脑袋瓜能想出什么,此时被突然一问,两个字瞬间浮现在心头。   情侣之间最暧昧的称呼莫过于那两个字,但他和陶程此时还处于没捅破窗户纸的暧昧阶段,叫“老公”太过了。   尤其是对上陶程那双澄澈的眼睛,哄骗的事谈秋生一点都做不出来了,他收回手,施施然地站起身:“叫名字就好。”   “谈秋生?”   “嗯。”   “谈秋生,谈秋生……”陶程咧开嘴,“我也觉得这样最好听。”   谈秋生。   这三个字从陶程的嘴里念出来,似乎格外动听。   “谈秋生,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谈秋生怔了下,思绪飘回了1930年。   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起的,地府的鬼差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他第一次去人间勾魂是1930年的秋天,也算是生于秋天,然后谈秋生就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至于姓氏,那一天他感受着雪花的温度,好像重新活过来了,就记下了那条小魂魄的名字。   谈林。   那是他认识的第一个人,勾的第一道魂。   “秋生秋生,是因为你在秋天出生吗?”   两人的思维逻辑罕见的对上了,谈秋生笑着点点头:“恭喜你,猜对了。”   陶程顿时开心起来:“秋天出生就叫秋生,那你要是春天、夏天、冬天出生,就是春生、夏生、冬生……还是秋生最好听。”   “谈秋生,你好会出生。”   “……”   谈秋生自认为听完了世间的所有夸奖,但陶程一张嘴,就能让他知道自己错了。   还好,是说他的出生,不是骂他畜生。   “那我应该叫……”话音戛然而止,陶程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我忘了,我没有出生。”   他徒留在人世间,看起来像活人一样,但只是一个没有活过的小鬼。   他好像配不上谈秋生。   陶程的低迷情绪一直持续到离开,谈秋生嘱咐完钱凌云将周边全部处理掉,陶程还没有恢复,他站在路边,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殿和周景融在打闹,谈秋生不爽地瞪了他们一眼,带坏他家可爱鬼的时候积极,用他们的时候半点忙都帮不上。   “大,大师,你一定要救我。”钱凌云心有余悸,之前那几份轻慢早就从□□里淌出去了,剩下的都是害怕,“我一会儿就把那些东西处理了,大师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办。”   谈秋生面无表情地往他心口扎刀:“早这样你也犯不着少奋斗十年。”   一听这话,钱凌云肥胖的身躯抖了抖,快哭出来了。   “午饭就不必吃了,你早点去处理那些东西吧,以后记得忌口,过几天我提前联系你,做完最后一场法事咱们的买卖就结束了。”   钱凌云还想说什么,谈秋生没有给他机会,从兜子里捞出一张符纸塞给他,然后就提着桃木剑和剩下的纸钱离开了。   十殿上了周景融的车,两人有其他要去的地方,谈秋生没在意,连事务所都没回,打了个出租车,带着陶程直奔清净山。   皇半仙儿的定位还在清净山,迟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给他收尸。   可别死透了。   谈秋生暗暗腹诽,拨通皇半仙儿的电话,系统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出租车一开走,一辆停在钱凌云家附近的黑色轿车立马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缀在出租车后面。   到达清净山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谈秋生带着陶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施展超能力上了山,如今身份已经暴露,没必要再伪装成正常人了。   陶程神色恹恹的:“怎么不直接过来,还要打车?”   “有一招叫作祸水东引,咱们今日就借一借清净山的运势。”谈秋生没有细说,捏捏他的肩膀,“我要去找个人,你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等我?”   皇半仙儿在清净山的后山,护山大阵会对陶程产生反应,昨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谈秋生不太希望陶程跟他一起去。   但陶程的情绪不佳,谈秋生不想在这种时候强迫他留下。   “我不和你一起了,我在这里等你。”   虽然是想要听到的答案,但谈秋生没想过陶程会主动提出留下,他颇为惊诧,略一沉吟后,揉了揉陶程的头:“好,我很快回来。”   谈秋生走向后山,陶程突然叫住他:“你还要去找书吗?”   “不是,我去找个人,一个朋友。”谈秋生轻叹一声,无奈又头疼,“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朋友……   对于阎十等人,谈秋生给出的关系标签是同事,这是他第一次提到“朋友”二字,前缀是认识很久,很久是多久?   陶程摸了摸胸口,他的心跳刚刚好像不太自然。   清净山上很不对劲,这一点从昨天离开时的轰响就能联想到,谈秋生一边对着手机上的定位寻找皇半仙儿,一边打量四周。   昨天宣布停止接待游客后,今天的道观变得空旷,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人。   怪异的地方显然不止这一点,在谈秋生进入后山的时候,护山大阵没有反应,不知是护山大阵对他不起作用,还是昨天的变故破坏了法阵。   谈秋生没时间想,朝着天师盟飞去。   定位显示在三清殿,谈秋生看了好几遍,不敢相信皇半仙儿竟然跑到了人家祖师爷的大殿里。他掐着手机,沉默了许久才朝三清殿的方向走去。   别说天师了,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谈秋生心里狐疑,快到三清殿的时候,他猛地剎住了脚步。   好家伙,三清殿门口围着一群身穿道袍的天师,就连前山的普通道士都在,一眼望去灰扑扑一片,看得人眼皮直抽筋。   怪不得见不到人,合着人都聚集在这里。   从一群天师手里带走皇半仙儿的可能性有多大?   谈秋生在原地站了几秒,果断转身。   天凉了,让皇半仙儿自生自灭吧。   警报声“滴滴滴”响起,皇半仙儿用他那独有的大嗓门吆喝起来:“我的证人来了,到时候账算清楚了,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师祖们!”   “谈秋生!谈秋生!我在这里!”   “……”   谈秋生满头黑线,瞥了眼围簇过来的一众天师,恶狠狠地摁灭手机。   小破软件更新换代,感应到绑定的人在附近后会发出提示音,这他娘的还跑个鬼,他可让皇半仙儿害惨了!   “你是谁?怎敢擅闯我天师盟?”年轻的天师怒目呵斥,毫不客气。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他印象里的天师可没这么沉不住气,是被皇半仙儿气的吗?   “我路过,无意掺和你们的事,请继续。”   “谈秋生?!”   皇半仙儿不敢置信,谈秋生掉头就走,好似真的不打算帮他一样。   “鬼差?”老天师打量着谈秋生,冷声道,“地府与我天师盟有约定,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闯进来,莫不是地府想要毁约?”   啧。   谈秋生不耐烦地偏过头:“我都说走错了,和什么约定无关,你还不依不饶的,有意思吗?”   地府和天师盟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若非万不得已,谈秋生不愿和天师盟打交道。十殿那事禀明过阎王,但皇半仙儿的事是他的个人行为,他与清净山结怨是小事,若是引起地府和天师盟之间的动乱就是大事了。   可这老天师偏偏想小题大做。   皇半仙儿扛着个大包袱跑过来,拽着谈秋生不撒手:“来都来了,不帮个忙?”   “我是来给你收尸的,你赶紧死,我就能帮上忙了。”谈秋生抽出胳膊,看了眼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天师,头都大了。   “我清净山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怎么,你还想扣下我不成?”谈秋生最讨厌别人威胁他,当即沉了眸子,“地府重开了人间异院,如今叫特殊事件事务所,我就是所长,清净山位于人间,你们早晚都会死,死了魂魄归于地府,若是真要仔细论,诸位也算归我管。”   听到“人间异院”四个字后,几位老天师忽然变了脸色,几人面面相觑,为首的天师缓下语气:“虽说是我清净山的家事,但地府掌管阴间之事,这笔阴阳账要想算清楚免不了地府的参与,今日鬼差大人来了,那算算账也无妨,免得传出去污了先祖的名声。”   老天师一挥手,皇半仙儿扛着的包袱突然散开,从里面飘出十七个牌位,谈秋生打眼一扫,突然皱起眉头。   白林白玉……一共有十六个白字辈的天师名字,剩下的那个是归字辈的,归鹤。归鹤最后成为了清净山的第三位掌门,白字辈的天师都是他的直系或旁系的弟子。   和那本名册上记载的相同,这些牌位是清净山第二代弟子同他徒弟们的牌位。   其中只少了一个人——白王。   白王,皇。   谈秋生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 第43章 苦   皇姓不多见, 谈秋生认识的人里只有皇半仙儿一个。   这人闯进了清净山,背着十七个天师牌位,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谈秋生皱了下眉头, 第一反应是皇半仙儿骗他,皇半仙儿是清净山第三代的内门弟子, 怎么可能单枪匹马闯上山?怎么会被以多欺少打出来?   都是谎言。   谈秋生磨了磨后槽牙, 可恨的是他全都信了。   还有那戴在周景融手上的手串, 什么外派的活儿, 分明就是自家道观的任务。   谈秋生捻了捻指尖, 敢情那些年他吃的不是卤牛肉,都是皇半仙儿这缺德玩意儿的套路!   “谈老板, 你可得帮帮我。”皇半仙儿搓了搓手, 挤出一丝笑, “看在我寄了一大箱赠, 咳咳,一大箱珍贵体验装接济你的份上。”   呵呵, 你还有脸提这茬。   谈秋生想起那一箱子安全套就头疼, 他现在想把皇半仙儿片成片,再放进地府殡仪馆的大火化炉里, 烧上个七七四十九天。   ——烤坑货。   十八层地狱里最出名的美食。   皇半仙儿浑然不觉, 热切道:“谈老板,我这人生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他一脸玩笑模样,明明是在调侃, 可眼底全是血丝, 显出几分狰狞。   谈秋生的脸色沉了沉, 轻嗤道:“不想笑就别笑,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死德性, 你这模样像是在提前给自己哭丧。”   “……”   皇半仙儿的伤感一下子憋了回去,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多年不见,你真是越发尖酸刻薄了。”   “彼此彼此,你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谈秋生语气凉凉的,“也越来越喜欢找死。”   “人这一生总要找一次死,不管是为了什么人还是事。”说这话的时候,皇半仙儿看着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牌位,表情沧桑。   谈秋生心中一动,刚准备开口,这人就拍拍他的肩膀:“忘了你不是人,怪胎是体会不了这种高深道理的。”   “……怪胎不仅体会不了,怪胎还喜欢袖手旁观。”谈秋生骂骂咧咧,在帮忙之前,先照着皇半仙儿的后背来了一巴掌,打得很重,要是个普通人魂魄都能飘出来。   周围的天师们惊掉了下巴,这鬼差真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杀人的吗?   陶程还在外面等着,谈秋生没有继续浪费时间,挥手稳住牌位:“时间间隔太久了,几百年早就不知道轮回投胎多少次了,我只能试一试,或许可以将附带在这些牌位上的一缕阴魂召唤出来。”   皇半仙儿难掩激动:“只要能再见到他们就好,就算只有一缕魂魄也没关系。”   他独自漂泊了几百年,不敢回头看当年的事,随身携带的牌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如果有机会见见故去的师友,无论是什么形式,他都甘之如饴。   谈秋生暗叹一声,像皇半仙儿这样洒脱的人都幸免不了,囿于几百年前的师友情谊之中,果真情之一字如刀剑,是世间最能伤人的利器。   鬼差可以引召阴魂,这是他们具有的特殊能力,只要没有魂飞魄散,都可以引来。   谈秋生一出手,那漂浮的牌位立刻震动起来,有淡红色的血气勾连成线,漂浮在三清殿前,当着三位道教祖师的面,缓缓形成十六个虚渺的人形。   谈秋生惊讶地“咦”了声,本以为时隔百年魂魄早已投胎转世,引不来魂魄,谁知这些牌位上竟然还留存着死去天师的大半魂灵。   人有三魂七魄,这些天师都有双魂六魄留存于世间。   一魂一魄无法/轮回转世,这代表他们都没有再投过胎。   忘川河里万鬼飘零,皇半仙儿渴望见到的师兄弟们或许一直留在冰冷的河水之中,等待着和他再见面的那一日,等待着重回清净山的那一天。   谈秋生心中哀叹,看了看皇半仙儿,正打算安慰几句,忽然见他变了脸色:“除了师父的魂魄不在,其他人都少了生魂。”   生魂又名胎光,主宰生命气息,如果这个魂丢了,人就活不成了。   经皇半仙儿一提,谈秋生也觉出不对劲了,就算是少了魂魄,总不能这么多人都没了生魂吧?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谈秋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些天师生前就缺失了生魂,然后滞留于忘川河中,无法转世投胎。   “看这魂魄的状态,与其说是为护山而亡,更像是在此之前就受了重创。”   他们能看出来的,自然不会逃过老天师的眼。   本是来诉冤讨回公道的,但事情的结果远超想象,此事牵扯到天师盟和清净山的旧怨,一时间没人吱声,四周鸦雀无声,气氛变得古怪而微妙。   生前少了生魂,人是活不长的,倘若死因如此,那当年护山之事或许另有内情。   皇半仙儿牙齿咬得咯咯响:“谈秋生,帮我问一问他们,寅丑年,人间异院祸端突生,致使妖邪厉鬼攻上天师盟,我的师父和师兄弟们是因为守护清净山而死,还是……被人谋害?”   寅丑年,天下大乱。   清净山掌门归鹤率第三代弟子迎战厉鬼,为护清净山而亡,师门一十七人皆死于非命,第三代弟子中只有白王因不在山上而逃过一劫。   但这只是皇半仙儿认为的真相。   流传于世间的版本是,人间异院的院长变节,联合了清净山掌门归鹤与众弟子,率领无数妖邪厉鬼祸乱人间,意图灭绝天师盟,后被其他驻地赶来的天师打败,清净山掌门归鹤和十六名弟子都死于此战,被划出了天师盟。   所以在天师名册上,第三代弟子尽皆被朱笔除名。   人间异院的事情被地府压下去了,那位院长和归鹤被认定为这场动乱的罪魁祸首,院长畏罪自杀,归鹤在战乱中被挫骨扬灰,这也是只引来十六位弟子魂魄的原因。   事后天师盟来人接管了清净山,归鹤一脉弟子断绝,清净山正式被其他天师掌管。   所以如今的清净山,并不是皇半仙儿拜过师敬过茶的那一脉了。   一道道阴魂漂浮在半空,都是百年未见的师门故人,皇半仙儿五内俱焚,几欲昏厥,他一直以为是有人故意污蔑他的师门,天师盟有内鬼,或许是整个天师盟联合起来,想借此机会霸占清净山。   当年是盛世王朝,清净山虽然是天师盟的一部分,但其与人间异院亲近,甚至连山门大名都是皇家御赐,无上荣宠,羡煞旁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天师盟内有很多人眼红。   师父和师兄弟已经撒手人寰,清净山也被强占,纵使将真相公布又有何用?   迟到的公道太轻贱,抵不过肮脏世间的污蔑。   所以此后百年,皇半仙儿便与天师盟一刀两断了。直到牌位异动,他才发现师兄弟们并未轮回转世,他们一直在被困在寅丑年。   于是再回清净山,他要为师门讨回迟了几百年的公道。   “谈秋生,帮我问。”   眼下的情况,需要真相已经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些后代天师了,还有他。   皇半仙儿指尖发颤:“护山大阵没有阻拦我,祖师爷都为我们开了山门,我师门一脉怎会勾结妖邪……我要知道当年的事,我要知道是谁害了他们!”   他定然要手刃罪魁祸首,纵使对方重新投胎了,他也要找到转世,此仇至死不休!   谈秋生眉头拧得死紧,方才皇半仙儿突然提到人间异院的旧事,他才发现寅丑年就是665年前,那桩震动人间和地府的丑闻发生的时候。   而让皇半仙儿耿耿于怀的旧事,恰恰与秘密调查组重新启封的人间异院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初陆一九问他希不希望此案反转,他说不希望,因为迟到的正义根本称不上正义。可看着眼前几近疯魔的皇半仙儿,谈秋生忽然改变了想法,就算迟到了,也有人在等着这份正义,一如皇半仙儿,一如这十六位徘徊在忘川无法转世的天师。   迟到的正义,也有意义。   谈秋生站直身子,周身的气势变得肃穆:“阴魂听召,说出你们的死因。”   风停云止,香火烟气从三清殿中飘出来,十六道魂魄茫然地站在原地,没人言语。   皇半仙儿急切道:“大师兄,你说啊,是谁害了你们,你告诉我……师兄,你告诉我,师弟你说,你们说话啊……”   “他们说不了。”老天师眉心紧皱,语气也很沉,“他们缺失的一魄是伏矢,主管意识,如今虽能被召来,但怕是已经记不得当年发生的事了。”   生魂主生命,无法投胎转世,伏矢主意识,无法说明真相。   如果说是巧合,那也太不现实了,看来当年之事的确另有内情,老天师暗自思忖,能在百年之前预料到今日,布局之严谨,可见这幕后之人的心思毒辣。   此事要尽快禀明天师盟。   皇半仙儿目眦尽裂,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老天师和谈秋生使了个眼色,双方不动声色的达成了共识,谈秋生一个手刀砍在皇半仙儿后颈上。   “人我带走了。”   老天师制止道:“牌位留下。”   事关天师盟,得留下证据。   谈秋生没理,抬手收了魂魄,将牌位一并收入囊中:“这牌位是我朋友亲手做的,上面的字都是他一笔笔写的,跟你们无关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留?”   “怎会无关,他们是清净山的人。”   “如今的清净山可不是当初的清净山,你若真心想留,不如先叫几声师叔祖来听听。”   老天师噎住,纵然知道皇半仙儿可能比他大几百岁,但让他把皇半仙儿当成老祖宗来对待,他做不到。谈秋生说的没错,他并非真心。   这鬼差心思通透,远超他的想象。   谈秋生。   老天师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见他无话可说,谈秋生轻嘲一声,收起牌位,扛着皇半仙儿离开了。   身后,老天师讳莫如深,拦住了其他人:“全山戒严,传信给天师盟,请其他驻地的老天师前来议事,今日之事绝不可泄露出去,违者逐出清净山。”   众人应道:“是。”   另一边,谈秋生带着皇半仙儿赶回前山,远远看到了站在入口处的陶程,小鬼王频频探头张望,神色焦急,瞄见他之后立马换上笑脸:“谈秋生!”   谈秋生加快脚步,小跑到他面前:“等久了吧。”   和以前很多次一样,陶程总会站在门口等他回家,现在想想,莫名有种老婆等老公下班回家的既视感。   谈秋生心里一软,一身凌冽的气势消散,春回大地,眉目柔和。   看到他背上的皇半仙儿,陶程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这就是你那个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他叫什么名字?他怎么了,睡着了吗?你为什么要背着他?”   心口酸涩,陶程只觉得嘴巴发苦,“配不上”三个字是黄连泡过的水,在心里泛滥,将一切变得更加苦涩。   是连葡萄味棒棒糖都拯救不了的苦。   “嗯。”谈秋生不想多提皇半仙儿的事情,其中涉及到人间异院,他自己还没理清楚,他腾出一只手来拉陶程,“回去后再跟你解释。”   “等等!”   陶程吸了吸鼻子,突然低下头,拉着谈秋生的手猛嗅。   鬼没有体温,陶程的鼻子抵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鼻息像落了一片雪,谈秋生呼吸一窒,嗓音哑了几分:“你干什么?”   自从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后,谈秋生充分认识到了自己有多行,即使是最简单的肢体触碰,陶程都能为其附加烈性春/药的作用。   “谈秋生!”   陶程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包着泪,委屈巴巴地质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其他鬼的味道?!” 第44章 情敌   “大概是因为……我是鬼差?”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谈秋生看着扑簌簌往下掉眼泪的陶程, 想笑,又怕把他惹恼了:“我是鬼差,工作就是收鬼, 身上有鬼的味道很正常。”   退一万步说,他本身就不算是个活人。   不过这一点陶程从来没看出来过, 知道他身份后还疑惑过为什么他看起来跟活人一样, 谈秋生也给不出答案, 事实上, 除了陶程, 其他阴魂都没有认错过他是鬼差。   姑且算是他和陶程有特殊的缘分吧。   无论什么物种坠入爱河后都会变成这样,任何无厘头的事情都会被联想到命中注定。   谈秋生自诩高冷, 也不能例外。   “也是哦。”   陶程讪讪一笑。   小鬼王很有演戏的天分, 如果能赶上琼瑶时代, 肯定会被星探发掘重用, 这眼泪说来就来,说收就收。   体贴的绅士从来不会嘲笑伴侣, 谈秋生笑容真诚:“以后我会注意, 不沾上其他鬼的味道,免得再惹小哭包掉眼泪。”   戏谑的话起到了反效果, 陶程听不懂弦外之音, 深以为然地嘱咐道:“那你要注意,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就不能自己是鬼差的理由当借口了。”   “……”   好歹陶程能分得清理由和借口。   谈秋生安慰自己,和陶程一起带着昏迷的皇半仙儿离开了清净山。   等车的时候, 陶程暗戳戳地问道:“在后面车里的人是祸水吗?”   “嗯?”   谈秋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状似不经意地回头, 瞥见了那从钱凌云家跟着他们来到清净山的车。   他颇为惊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来的路上只说是祸水东引,没想到陶程还记得这茬, 并且把人对号入座了。   看来小鬼王还是很敏锐的。   “闻出来的,他们的味道不好闻。”陶程瞥了一眼他背上的皇半仙儿,“比你认识很久的朋友还难闻一点。”   谈秋生:“?”   谈秋生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点酸味,合着陶程吃的不仅仅是其他鬼的醋,还为皇半仙儿拈了酸。   “是吗?”谈秋生眸光浅浅,毫不在意跟在身后的尾巴,“那你说说我是什么味道的。”   他从清净山上带了人下来,任谁都会将目光转移到清净山,转移到天师盟。   寅丑年之事牵扯重大,老天师讳莫如深,断然不会泄露风声,此时若有人悄悄潜入清净山,势必会引起天师盟的注意。   不管这尾巴是谁派来的,清净山都够转移他们的视线了。   计划通!   谈秋生偏头看了眼昏迷的皇半仙儿,突然觉得这坑货还有几分用处。   “你是甜的,是……”陶程眼睛一转,声音很小地嘟哝道,“是我最喜欢的葡萄味棒棒糖。”   “是什么?”   陶程有些心虚:“没什么。”   明明连“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的肉麻话都说过了,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不诚实啊陶程程,都会撒谎了。”谈秋生一改笑脸,正儿八经地睨着他,“葡萄味棒棒糖明明是我最喜欢的,怎么被你偷走了?”   “你听到了?!”陶程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你都听到了,刚才还问,你是故意的。”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陶程噎住。   当谈秋生开始耍无赖,他就束手无策了。   “不这样,怎么能抓到小偷的小辫子?”谈秋生故意逗他,“这位名叫陶程的小偷,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恶劣,你犯法了。”   “什么法?”   问出口陶程就后悔了,这样好像他承认偷东西了似的:“我不是小偷!”   回去路上也打了车,谈秋生将皇半仙儿扔到了副驾驶上,带着陶程上了后座。   “不是的话,那刚刚我问你,你怎么不敢承认说了什么?”   陶程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承认,这种心情和他听到谈秋生有个认识很久的朋友时一样,来得莫名其妙。   谈秋生给皇半仙儿拉上安全带,又从装着桃木剑等东西的包里翻出一根绳子,把他捆得紧紧的。   他对自己的手劲有把握,皇半仙儿晕不了多长时间,回程需要两三个小时,万一这坑货醒过来要跳车就麻烦了。   司机一看这架势,人都傻眼了:“这这这,这该不会是你们绑的人吧?”   “你见过绑匪打顺风车,运送被绑架的人吗?”谈秋生哭笑不得,“这是我一朋友,失恋了,跑到清净山来跳崖。”   “……失恋跳崖?!”   司机看看胡子拉碴,差不多年过半百的皇半仙儿,表情丰富。   谈秋生煞有其事道:“这清净山是我朋友和他对象定情的地方,他对象在外面劈腿,把他给甩了,他发现后就崩溃了,毕竟男人都受不了绿帽子。”   皇半仙儿满脸憔悴,眼角还发红,看起来好似痛哭过。   一切都成了被绿被分手的证据。   司机信了大半:“那倒是,绿帽子常见,但这么大年纪的恋爱脑我倒是头一回见。”   “噗。”   谈秋生肩膀抖动,趴在陶程身上笑得直打跌。   司机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晕车。”   “用不用开窗?实在不行我停车,兄弟你下去吐,可别吐我车上。”   谈秋生没有坐正,索性往陶程的腿上一倒,转身将脸埋在他腹部:“没事,我躺着缓缓就行了。”   笑得肚子疼,表情管理崩了。   陶程绷着身体,无措地低着头,谈秋生冲他勾了勾唇角,故意在他怀里嗅闻两下:“咦?”   “怎么了?”陶程有些紧张。   谈秋生皱着眉头,一脸严肃:“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味道。”   陶程愣住,讷讷地问:“什么味道?”   人和鬼身上都有味道,大多数人和鬼身上的味道相同,但其中也不乏特别好闻和特别难闻的。   谈秋生的味道特别特别特别好闻,这一点陶程没有胡说,虽然不是甜味,但闻起来让人心里甜丝丝的。   小鬼王提心吊胆,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谈秋生突然冒出一句“你身上有难闻的味道”。   要知道,他喜欢谈秋生有一半是因为眼缘,另一半就是因为味道。   “是一股……”谈秋生拖长了调子,见他紧张,故意又闻了闻,然后才慢悠悠道,“是一股你最喜欢的葡萄味棒棒糖的味道诶。”   “……”   陶程沉默了半天,抬手按住他的脸,使劲儿揉了揉。   坏蛋。   谈秋生是大坏蛋!   故意吓他,还故意提起刚才他丢脸的事。   小鬼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决定,要讨y……要不喜欢你一分钟。”   谈秋生一颗心都叫他揉得软乎乎,得多喜欢他,才连“讨厌”都不愿意说。   直接回了梧桐苑,现在情况特殊,谈秋生没办法把皇半仙儿一个人丢在外面,怕这人跑去清净山跳崖。   反正他是个可爱控的事皇半仙儿也知道,以前也没少来他家。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到下车,皇半仙儿都没有醒过来。   谈秋生有些惊讶,以他对力量的把控,皇半仙儿不应该昏迷这么长时间。   是许久不见,皇半仙儿变弱了吗?   陶程主动请缨,将皇半仙儿扛回了别墅,小鬼王人小力气大,要不是谈秋生阻拦,他都想直接把皇半仙儿当成空投,扔到别墅门口。   “他要住在这里吗?”陶程闷闷不乐。   阎十告诉过他,谈秋生从来不让人进家门,他是个例外。   如今有了第二个例外。   这第二个例外早就认识谈秋生了,可能比他还早一步成为例外。   思及此,陶程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暂时住下,等他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就离开了。”   “那他睡在哪里?”   猫猫的领地意识很强,谈秋生以为他的占有欲发作了,安慰道:“放心,房间还是你的,让他睡沙发。”   一听这话,陶程顿时炸了毛:“他睡沙发?!”   房间里的鬼气都沸腾起来了,汹涌澎湃,如同卷起来一股阴森森的风暴。   谈秋生吓了一跳:“有问题吗?”   自从看过《午夜凶铃》之后,沙发和电视就成了陶程的禁区,非万不得已他不会踏足。   万不得已的情况,仅指想来和谈秋生贴贴。   难道小鬼王已经从猫猫进化成了老虎,占有欲膨胀到不喜欢的地方也想霸占?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陶程气得在原地转了几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沙发上躺着的皇半仙儿推到了地上,“他睡沙发,你睡哪里?”   “谈秋生,你要和他一起睡觉吗?”   这回是真的委屈,没有掉眼泪,但眼睛都红了。   陶程咬着牙根,愤愤地踹了皇半仙儿一脚:“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搞外遇!”   “……”   谈秋生嘴角抽搐,眼皮都在跳:“你又跟阎十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按住陶程,将他拉远了些,再来几脚,他就真可以给皇半仙儿收尸了。   修炼百年的老天师死于鬼王吃醋后踹的几脚,究其原因,是鬼王为了争夺鬼差的心……这混乱的三人关系,传出去都能写一本小说了。   谈秋生无奈又好笑,敲了敲陶程的脑壳:“谁说我要睡沙发了。”   “楼上的房间是坏的,你睡不了。”陶程梗着脖子,瞪着他,一副谈秋生不给他一个解释,他就不罢休的样子。   “又不是只有那一个房间。”谈秋生扳过他的肩膀,面朝一楼的卧室,“不知道这位身上一股葡萄味棒棒糖味道的小可爱鬼,可不可以大发善心,慷慨地分一半床给我?” 第45章 分一半床   “可以, 当然可以。”陶程压不住嘴角,“别说一半了,整张床都可以给你。”   倒也不必。   谈秋生失笑:“都给了我, 你睡哪里?”   沙发吗?   那他要考虑一下,要不要把皇半仙儿赶出去了。   陶程笑容灿烂, 一听谈秋生要和他一起睡, 顿时没了争风吃醋的心思:“我睡哪里都行, 睡你身上也行, 虽然你的肚子很硬, 但我不介意。”   不管认识多久,谈秋生选择了他, 就证明在谈秋生的心里, 他比这个老朋友重要。   陶程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热情邀请道:“你还可以摸我的肚子, 很软,你摸过的——”   “咳咳, 你们能关上门再聊这些吗?”昏迷的皇半仙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尴尬地趴在沙发上,很想捂住耳朵。   他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 在外遇那段,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抓马场面,索性闭着眼装睡,结果就听到了谈秋生的骚话。   皇半仙儿花了几分钟整理心情, 他想不通他的高冷朋友谈老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不我回避也行。”   花花世界迷人眼, 谈秋生也堕落了。   皇半仙儿一阵唏嘘, 揉着后颈,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见他冷静下来了, 谈秋生把陶程推进房间,关于当年的事,他还要和皇半仙儿聊一聊。   秘密调查组重新启动调查,可见地府发现了不对劲,如今经过皇半仙儿一闹,天师盟也会有动作,从车祸到阴魂失踪,如今的迷局似乎都和665年前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场阴谋远比谈秋生想的更庞大,其中可能还会牵扯到陶程,他必须掌握先机。   陶程心情好,屁颠屁颠地进了卧室,谈秋生转过身,就对上皇半仙儿戏谑的表情:“看来我那一箱子安全套没有白送,你们都知道对方哪里硬哪里软了。”   谈秋生抄起抱枕扔过去:“说说你的事,你真是白王?”   “嘶,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皇半仙儿一阵牙碜,他师兄师弟都是白玉白林,风雅着呢,单他的道号有股地主家傻儿子的既视感。   谈秋生把天师名册拿给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翻遍整本名册都找不到比你名字更土的人。”   “……你这是嫉妒!”皇半仙儿哼哼,“你就是眼红我活了这么长时间,我现在得有快七百岁了,是个活的大仙人!小谈子,叫声老祖宗来听听。”   谈秋生给了他一脚,踹得皇半仙儿龇牙咧嘴:“你这劲儿也忒大了,在山上的时候差点把我打得脑溢血,回来还得把我踹成骨折。”   “是你变弱了吧。”谈秋生不屑道,“要讹人的话,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皇半仙儿换上委屈表情,冲他抛了个媚眼:“你舍得吗?”   “……”   见谈秋生一脸恶心,皇半仙儿这才出了一口气,哈哈大笑:“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好奇寅丑年的事,对不对?”   “特地上了清净山,还偷出了这本名册,谈老板说说吧,你都查到了什么。”   他好整以暇,似乎笃定了谈秋生知道内情。   “你误会了,我去清净山不是为了这名册,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镯子吗?”在皇半仙儿的震惊眼神中,谈秋生摊摊手,“这名册是陶程带出来的。”   “那只小鬼?”   “嗯。”   什么小鬼,那可是能弄死你的鬼王。   “看来我和弟妹挺有缘的。”皇半仙儿挤眉弄眼,八卦道,“你俩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   “……”   谈秋生时常会有种他和身边人生活不在同个频道的感觉,为什么所有人看到他和陶程,都会忘记男人生不了孩子这茬?!   “说早了,八字还差一撇呢。”   “怎么还差一撇?你不行?”皇半仙儿急得抓心挠肝,“那小鬼一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我就不信你能忍得住,除非你不行。”   “……”   “他还小。”谈秋生拿起抱枕堵上他的嘴,“你别在他面前乱说,他会当真的。”   陶程懵懵懂懂的,合该多享受一下孩子的快乐,或许是受到陶程身世的影响,谈秋生私心里希望陶程不要那么快踏入成年人的世界。   现在这样就很好,虽然他会比较难忍一点,但男人嘛,注定会难忍。   皇半仙儿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朝房间瞥了眼,小声问道:“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不是我找到他,是他找到我。”讲到陶程,谈秋生才露出点笑,“他主动找来我家,要留宿,然后就一直留到现在了。”   “你瞅瞅你那不值钱的样儿!”皇半仙儿没眼看,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要是看不出谈秋生在炫耀,那酱牛肉和酒都白喝了。   “行了,说说你的事,怎么突然去清净山了?”   “还不是因为你。”   “我?”   皇半仙儿埋怨地瞪着他,气得直磨牙:“我都跟你说了别用我的符,别用我的符,你是一点都不听,直接把护山大阵里的祖师爷请到我家里去了。”   天知道他被那股熟悉的威压笼罩住的时候有多震惊,还以为几百年不见,天师盟发现清净山还有他这个漏网之鱼,特地来绞杀。   谈秋生一拍脑袋,躺在沙发上笑开了:“我说呢,当时我把符纸都扔出去后,那护山大阵就开了,原来是你干的。”   “这回知道了,我一道符纸收你998,不过分吧?”   皇半仙儿又把牌位受到影响的事细说了一下,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巧得很,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引领着他们去揭开当年的真相。   “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查呗。”皇半仙儿笑了下,身上流露出一种疲惫感,“几百年前就该查清楚的事,让我给耽误了这么久,只要能查清楚一切,替我师门报仇,那我这半条命丢进去也无妨。”   鬼差和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鬼差看淡了生死,而人常常谈死色变,谈秋生宽慰道:“等你到了地府里,我会关照你的。”   皇半仙儿哽住:“……那我谢谢你啊。”   谈秋生很大方:“不客气,家里没有卧室了,你住沙发吧,关于当年的事,我有线索会告诉你的,你别轻举妄动。”   如今秘密调查组正在追查,依照四殿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皇半仙儿这条线索。   谈秋生暗叹一声,他现在夹在双方之间,还真是进退维谷。   “那手镯的事怎么样了?”皇半仙儿很上心,“要不是手镯,你也不能去清净山,我也不会发现当年的事,看来你那前领导跟我有缘分。”   谈秋生热了杯牛奶,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还没有投喂过陶程:“你不是会算吗,算算你们缘分深浅。”   “算了,他是我的贵人。”   谈秋生微哂:“你的贵人因为你那破镯子,快被愁死了,你不是没回过清净山吗,那跟周景融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天机不可泄露。”   见皇半仙儿讳莫如深,谈秋生也没刨根问底,往热好的牛奶里加了两勺糖,皇半仙儿伸手来接:“这开了花的铁树就是不一般,都会照顾人了,以前让你给我冲杯蜂蜜水解酒你都不干。”   谈秋生侧身躲开,端着牛奶冷笑:“照顾不到你身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给那小鬼的?”皇半仙儿心态崩了,“他一个鬼不知道渴不知道饿,吃了喝了不是浪费吗?”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才是该被投喂的对象。   谈秋生一脸嫌弃:“陶程还在长身体,你和小孩抢东西吃,也不嫌丢人,冰箱里有东西,饿了自己做。”   皇半仙儿还想抗争,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响声,谈秋生脸色突变,快速跑过去。   打开门,羽绒纷纷扬扬地飘在空中,实木大床已经变成了两半,陶程站在床前,怀里抱着撕开的羽绒被,羽毛沾了一身,他头上和身上都是白绒绒的,像个长毛的奶团子。   皇半仙儿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是我的错,不该和小孩抢东西,你快点把牛奶给他喝,赶明再去买点核桃给他吃。”   这小鬼看起来实在不聪明。   谈秋生的额角跳了跳,反手将门关上:“喝醋也能醉?”   上次喝醉了才拆家,今儿个进化了。   “你说的,分一半床。”陶程放下被子,抓着床头将一半床拖到谈秋生面前,“分给你的!”   谈秋生:“……”   两张床都惨遭毒手,陶程被发配到了客厅,谈秋生焦头烂额,趁着天还没黑给家具厂打电话。   “上次那样的实木床,再给我送一张过来。”   “坏了。”   “怎么坏的?不好意思,不方便告诉你们。”   “不是那种坏法!!”   ……   皇半仙儿看得直乐:“沙发太硬,给我也来一张,折迭的就行!”   陶程不甘示弱:“我也要!”   谈秋生:“……”   这也是可以攀比的吗?   没搭理他们两个,谈秋生利落地挂了电话:“我去收拾一下卧室,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既然要买床,干脆两个卧室都买了,楼上的废墟间放上张折迭床,是他对皇半仙儿最大的温柔。   “对了,你们两个别打架。”   谈秋生特地嘱咐,警告地指了指皇半仙儿,他怕皇半仙儿把命交代在陶程手上。   “放心吧,我保证把弟妹照顾好。”   “……”   突然不是很放心了。   谈秋生踌躇不前,半天才磨蹭上了楼,他一走,皇半仙儿立马招呼陶程:“来来来,跟我说说你和谈秋生的故事。”   “为什么要跟你说?”陶程哼了声。   “因为我是你们两个的媒人。”皇半仙儿抬了抬下巴,上下抛着龟甲,“你俩能在一起,全靠我助攻。”   陶程:“?”   他明明是自己发现谈秋生的。   “要不是我,可没有现在的谈秋生,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过来坐,叫声大哥,我给你好好解释。”   小鬼王犹豫了一下,半信半疑地坐过去:“你先说说看。”   除了鬼差的工作,他对谈秋生一无所知,陶程做梦都想知道和谈秋生有关的事。   “故事要从很久很久说起,那时的谈秋生还不叫谈秋生,他……”   客厅里,皇半仙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着,陶程从一开始的迟疑,慢慢信任,表情变得崇敬。   等谈秋生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电视里放着《还珠格格》,皇半仙儿拍着陶程的肩膀,鼓舞道:“去吧!你就是谈秋生的紫薇,去找你的尔康吧!”   谈秋生:“???”   “尔……谈秋生!”陶程扑过来,一脸真诚,“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们——”   “我不!我不听,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谈秋生还没抱够,陶程就像围绕着香妃的蝴蝶一样飞远了,他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皇半仙儿:“这怎么回事?”   皇半仙儿笑得神秘:“有我帮忙,你那八字差的一撇很快就有了。”   “……”   谢谢,我看有了的一撇都快没了。   谈秋生头疼不已,看看认真看《还珠格格》的陶程,直觉这一茬短时间内过不去了。   家具公司送床过来的时候,四殿和陆一九也一起过来了,这两人几天没有出现,之间萦绕着一股古怪的气氛。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趁机问陆一九:“又被潜规则了?”   陆一九摩挲着伞柄,笑而不语,转眸看到客厅里和陶程一起看《还珠格格》的皇半仙儿,瞬间脸色大变,皱起眉头。   “清净山的白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46章 秘密   活了五六百年的老家伙, 好像不止皇半仙儿一个。   谈秋生心情复杂,这群老不死的怎么能活这么长时间,贿赂阎王了吗?   陆一九一开口, 谈秋生就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了:“进来说吧。”   四殿虎视眈眈,当年人间异院之事和清净山脱不了干系, 为了查这件事, 他都快把清净山的十八代弟子背熟了。   白王, 是归鹤的第三个弟子。   当年归鹤及其弟子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唯独白王杳无音信。   没想到过了六百多年, 白王竟然出现了,还在谈秋生的家里。   四殿眯了眯眼睛, 看谈秋生的眼神也深了几分。   谈秋生很无奈, 他招谁惹谁了, 莫名其妙就被夹在中间:“你们谈吧, 要动手的话出去,别打坏我的东西。”   新换的家具很贵, 如果被损坏了, 谈秋生会发疯的。   谈秋生拉走了陶程,小鬼王沉迷于《还珠格格》, 恋恋不舍, 边走边和他商量:“让他们出去谈行不行,我看到关键的地方了。”   “什么关键的地方?”   “小燕子要吃那一大桌子菜了,我等了很久, 她才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   “……”   看《还珠格格》不在意剧情, 关注小燕子吃什么……谈秋生头一回见这种人。   这种鬼。   他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我是少你的吃还是欠你的喝了?”   陶程不解, 但还是乖乖答道:“我不饿。”   “……你的脑袋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唔, 还有你。”   谈秋生噎住,脸有些热。   陶程就是这样,说什么不管不顾的,总能出其不意。   皇半仙儿也听到了这话,在客厅里扯着嗓子打趣:“要秀恩爱请自动退散,我可不想吃狗粮了。”   陶程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看得谈秋生颇为惊讶,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新床已经送进了卧室,谈秋生订了两张床,一张和原来一样,实木大床,另一张是折迭小床。   皇半仙儿指不定要在这里住多久,把客厅当卧室不太方便,他倒是不介意,但家里还有个有样学样的小色鬼。   谈秋生瞄了眼在床上打滚的陶程,小鬼王已经涉足琼瑶剧了,再学下去,他要受不住了。   家里安装了监控,谈秋生很好奇四殿他们会谈什么,悄悄调出客厅的画面。   摄像头如实转播,可惜没有安装接收声音的设备,只能读唇语。   四殿:“你这些年去哪里了,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皇半仙儿:“知道的比你多,当年你还是个小娃娃吧,按理来说应该叫我一声叔叔。”   四殿:“……”   皇半仙儿:“你旁边这位看起来有点眼熟,喂,咱俩以前见过吗?”   陆一九:“没有。”   皇半仙儿:“那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了?”   陆一九:“因为你长得很有标志性。”   皇半仙儿:“……”   谈秋生哭笑不得,这三个人正事不谈,损起对方来倒是毫不客气。   现在已经形成了食物链:陆一九>皇半仙儿>四殿   由此可见,正经人就是容易吃亏。   谈秋生看得聚精会神,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他心里一紧,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张从天花板倒吊下来的鬼脸。   “嘶——”   谈秋生倒吸一口凉气,捏住陶程的脸颊:“你在干什么?”   陶程眨了下眼睛,倒着的脸平添几分阴郁的鬼气:“本来是想吓你的。”   对于没吓到谈秋生的事,陶程一直耿耿于怀,他特地问了皇半仙儿有什么吓人的好办法,皇半仙儿热情地教了他。   想要吓到人,必须出其不意,从最不可能的地方,以最匪夷所思的形式出现,多半就能成功。   从谈秋生刚才停滞的一秒钟来看,他应该成功了。   陶程很满意,他终于维护住了自己最吓人小鬼的名号。   “本来?”谈秋生松开手,改捏为戳,指尖掉进了他浅浅的梨涡里,“那你现在改主意了?”   “嗯,我想看你在看的电视剧。”   谈秋生的手机灭得太快,他只瞄了一眼屏幕,上面有三个人坐在沙发上。   陶程追剧追入迷了,握住他的手腕:“给我看看,我也把《还珠格格》分给你看。”   “……”谈秋生反手贴贴他的脸,手背上感觉到冰冷的细腻皮肤,“下来,你这样很奇怪。”   怪吓人的。   不同的阴魂有不同的存在方式,比如色鬼爱耍流氓,饿死鬼总愿意往饭桌上凑,喜欢贴天花板上的,大多是吊死鬼。   陶程落回地面,扒着他的胳膊去抢手机:“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像个烦人的熊孩子。   谈秋生算了算时间,陶程住进来已经有个把月了,是时候开始叛逆了。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心念微动,勾魂索便将陶程的两只手捆在一起。   ???   陶程懵了。   谈秋生将他按到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床滚起来舒服吗?”   话音一落,谈秋生就皱了皱眉头。   之前没注意,这话似乎带了点暧昧的色彩。   陶程没听出来,他还沉浸在自己被勾魂索捆起来的事情中。   在让谈秋生将手镯还给他的时候,陶程没想过谈秋生会用这招,说好的欲擒故纵会让諵讽人心生怜惜,为什么谈秋生一点都不心疼他?   陶程很费解,晃了晃被捆住的手:“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吗?”谈秋生对准他的脑门弹了下,“我在给床报仇,被你劈成两半的床。”   “……”   谈秋生特地强调了后一句,陶程想装胡涂也不行,梗着脖子抗议:“明明就是你说要分一半床的,我听你的话分开了,你还怪我。”   “我说的分一半,是指你让给我一半床,让我睡在你身旁!”   掷地有声的话落下来,谈秋生自己都愣住了。   陶程脸上一喜:“原来你想睡在我身边啊。”   虽然早就猜到谈秋生想和他一起睡觉,但亲口听谈秋生说出来的感觉不一样,陶程像斗胜的孔雀,骄傲得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想和我一起睡直说就是了,我都不介意让你摸我,你还不好意思说。”陶程啧啧两声,数落道,“你看看你,要不是你害羞,我会误会你的意思,失手弄坏床吗?”   谈秋生:“……”   所以都是他的错咯?!   谈秋生气了个仰倒,是十殿还是皇半仙儿,谁教陶程倒打一耙的。   快把以前那个乖巧听话又懂事的可爱鬼还回来!   陶程得理不饶人,好不容易抓住了谈秋生的真心话,念叨个不停。   谈秋生想和他一起睡诶,想躺在他身边诶!   四舍五入,就是谈秋生想抱着他睡。   如果谈秋生知道陶程心里在想什么,定然会感慨一番小鬼王的逻辑思维,四舍五入得毫无根据。   正头疼着,卧室门被推开了。   客厅里的谈话不知何时结束了,皇半仙儿歪了歪头,目光落在陶程的手腕上,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不错啊谈秋生,突然行了?”   “……”   谈秋生额角迸出青筋,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狞笑一声:“让我揍你一顿,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房门唰的一下关上。   两秒后又打开,皇半仙儿探头进来,挤眉弄眼道:“情趣虽好,可不要白日宣淫哦~”   “……”   漂浮的尾音满是恶趣味,谈秋生想起隔壁那箱子安全套,确定了皇半仙儿不值得被他收留。   折迭床还没拆封,放在沙发后面,谈秋生冷着脸离开房间,准备把床退了。   让皇半仙儿那厮自生自灭去吧!   客厅里只有皇半仙儿,四殿和陆一九已经离开了,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摊开着。   谈秋生瞟了一眼,看到“聘用合同”四个字。   皇半仙儿没有阻拦,趾高气扬道:“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小谈啊,叫声白前辈来听听。”   谈秋生:“……”   聘用合同上写着,地府聘前清净山弟子白王为顾问,参加秘密调查组的行动。   谈秋生拿起那张薄薄的纸,不敢相信困扰他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他们凭什么聘你当顾问?”   “我也觉得他们不配!”皇半仙儿一拍大腿,“劳什子的破顾问,就应该给我个阎王来当当。”   皇半仙儿开始畅想,脸上荡漾着喜色。   谈秋生面无表情:“你配吗?你会破案吗?一个半吊子天师,你有什么用?”   “注意你的态度,谈秋生,我现在可是咱们调查组唯一的知情人士,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人。”   皇半仙儿语气深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   “意思就是,你得好好伺候我,照顾保护我,不让我这根独苗苗出事。”   “……”   虽说是在开玩笑,但皇半仙儿说的有道理,在幕后策划一切的人知道他还活着,肯定不会放过他。   谈秋生思索了一下,无奈打消了连折迭床带皇半仙儿一块扔出别墅的念头:“做饭去。”   他往沙发上一坐,踹了皇半仙儿一脚:“冰箱里有肉有菜,整一桌子去。”   皇半仙儿气笑了,刚想开口,谈秋生就甩了个眼神过去:“吃完饭,我带你去见你的贵人。”   皇半仙儿的气顺了:“当真?”   果然,这家伙很好奇十殿。   谈秋生扬了扬手机,笑眯眯道:“自然是真的,我马上给他发消息,让他过来吃饭。”   皇半仙儿噌的一下站起身,进了厨房。   谈秋生轻哼一声,没有发消息,直接点开监控,拉到之前看的地方。   四殿:“别废话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皇半仙儿:“凭什么?”   陆一九:“就凭你也想查清楚当年的事。”   皇半仙儿:“你俩这一唱一和的,睡过了吗?”   “……”   谈秋生大呼震惊。   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他的朋友为何如此生猛?   四殿和陆一九都被问愣了,皇半仙儿掐着指节,一副算无遗策的架势。   “你俩之间有一段情缘,弯弯绕绕的,应当好些年了。”   “住口。”   说话的是四殿,陆一九若有所思,一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殿:“不必转移话题,既然你不想合作,那就算了。”   皇半仙儿:“谁说我不想合作?”   四殿:“?”   皇半仙儿:“你们不够资格和我谈,我要直接跟地府合作。我知道地府为当年的事启动了秘密调查组,我要加入,你们把所有线索共享给我,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事情。”   四殿黑着脸,一口回绝:“不可能。”   地府之事,向来不容外人插手。   皇半仙儿胸有成竹,笑了笑:“别急着拒绝,你去问问阎王。”   “问问他,想不想让他的小儿子平安了结和周景融的孽缘。”   “问问他,他偷天换日,瞒了几百年的秘密,怕不怕被谈秋生知道。” 第47章 几百岁   自打他搬进来后, 桌上的菜从来没有这么丰盛过。   陶程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呼声:“这是小燕子吃的大餐吗?”   满满当当,色香味俱全,勾得人直咽口水, 全然不输电视剧里的一桌子满汉全席。   皇半仙儿的手艺很好,据说当年去新东方进修过, 本来打算开个饭店, 出去当了两天厨子试水后, 累得受不了了, 放弃了。   “这是给小鬼吃的大餐。”皇半仙儿热情地让陶程品尝, 环视四周,看向谈秋生, “我的贵人呢?”   他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就是为了款待贵人。   谈秋生闻言抬眸, 神色凝重, 还在思考监控里谈到的事情。   什么秘密?   阎王瞒了他什么事情?   该是多么大的秘密,才能让皇半仙儿跟四殿换来这一纸合同?   谈秋生眸色微沉, 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不管是什么秘密,都可以证明皇半仙儿有事瞒着他, 并且在利用他。   回顾他们相识的这些年, 谈秋生突然分辨不出来了,皇半仙儿和他做朋友究竟是真心还是处心积虑。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无数蛛丝马迹都会成为疑点。   “谈秋生我问你话呢, 你装什么聋子?”皇半仙儿不满地啧了声, 拿着筷子敲敲打打。   他的餐桌礼仪很差, 早些年在街上摆摊,捧着碗蹲哪儿都能吃。   谈秋生冷眼一扫, 皇半仙儿的动作立马顿住,狐疑道:“你,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陶程已经对桌上的菜下手了,边吃边问:“什么眼神?”   “不好说。”   像是要把我弄死的眼神。   谈秋生性情温和,皇半仙儿和他相交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露出那种眼神。   他放下筷子,玩笑道:“八成是没把我的贵人请来,所以觉得对不起我了。”   “我对不起你?”   谈秋生收敛了表情,半真半假道:“我看是你对不起我,和四殿他们谈事情的时候,说不准还利用了我。”   气氛凝滞,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陶程默默拿出嘴里的鸡腿:“你俩要是闹掰了,我还能吃这些菜吗?”   “吃你的。”谈秋生将另一只鸡腿夹到他碗里,低头戳了戳手机,看向皇半仙儿,“你看一下消息。”   皇半仙儿一脸狐疑,打开手机一看,表情顿时变了,不敢置信地喊道:“谈秋生你变态吧,竟然在家里安摄像头,你,你!”   “我怎么了,我怕家里进贼,不行吗?”谈秋生吃了口菜,“给你一顿饭的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解释。”   现在皇半仙儿在他的屋檐下,与其他自己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   无论是真是假,皇半仙儿都要给他一个解释。   一顿大餐,皇半仙儿吃得食不知味,看着对面的谈秋生和陶程大快朵颐,又气恼又心虚。   他怎么就犯胡涂了!   现在早就不是几百年前了,高科技比术法符咒有用得多,查案都不用跑断腿了,监控能把一个人的踪迹查得一清二楚。   皇半仙儿单是自己在深山老林里,忘了他亲爱的朋友谈秋生已经融入人类社会。   “你堕落了。”   “谈秋生,你堕落了啊!”   陶程眨巴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对面发疯的皇半仙儿:“堕落是什么意思?”   “……别听他胡说,吃你的饭。”谈秋生夹了个红薯丸子塞进他嘴里,瞪了眼皇半仙儿,“再废话一句,你就滚出去。”   皇半仙儿挤出几滴鳄鱼眼泪:“阿生,你变了,你竟然这样对我,我不是你最爱的人了吗?”   “哗”的一声,两根筷子飞到了皇半仙儿面前,连带着一个没啃干净的鸡腿。   “……”   皇半仙儿想骂人,这家里的两个人都有病吧!   刚才还专心干饭的陶程双手撑着桌子,凶巴巴地瞪着皇半仙儿:“你刚才叫‘阿生’,还说你是他最爱的人。”   “……你该不会吃醋了吧?!”皇半仙儿噎住,哭笑不得,“谈秋生,你家小鬼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看不出他是在演戏吗?   谈秋生自顾自地吃饭,没搭理他,直到陶程委屈巴巴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他才放下筷子。   “我和他没关系,他也不是我最爱的人,他胡说的。”   “对对对,我是胡说的。”   皇半仙儿忙不迭澄清,陶程和普通的小鬼不一样,身为活了几百年的天师,他一眼就看出了陶程身上的力量很强大。   这小鬼要是发起火来,肯定很恐怖。   谈秋生歪了歪头,忽然笑了:“我不喜欢他,但是他对我别有用心,以前整天追到我家里,给我送东西吃。”   皇半仙儿:“……”   事都是他做的,但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陶程的话给了他答案。   “他在追你。”   小鬼王气呼呼的,想也没想就破坏了和皇半仙儿之间的友好关系:“你果然是我的情敌。”   “……”   皇半仙儿心里苦:“狗屁情敌,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事情吗?我要是你的情敌,我跟你讲谈秋生的事干什么?”   “你在跟我炫耀。”   “……”   艹,还他妈的有理有据。   皇半仙儿想解释,但陶程没给他机会,追着他满屋子跑。   谈秋生边吃边看,津津有味,在皇半仙儿投来求助的眼神时,无辜地添一把火:“他冲我抛媚眼,好可怕。”   小鬼王愤怒:“我挖了他的眼睛!”   皇半仙儿:“……谈秋生你大爷的!”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等谈秋生放下筷子,陶程也收了手。   小鬼王站在他身边,仔细地打量着他:“谈秋生,你还生气吗?”   谈秋生愣了下,笑笑:“我生什么气?”   “你在生他的气。”陶程勾住他的手指,小声邀功,“我帮你教训他了,打得他连饭都没吃上,让他饿肚子,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陶程是心思敏锐的小鬼,这一点谈秋生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只是他没有想过,陶程会用这种方式帮他出气。   就像是在哄他。   谈秋生心里一阵酸软,陶程的喜欢落到了实处,他真实的感觉到了。   就算皇半仙儿在骗他也没关系,这世间总归还有一个人以真心待他。   谈秋生揉了揉陶程的头,眼神变得温柔:“不生气了,你都没怎么吃东西,饿不饿?”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陶程才松了口气:“没关系,我现在吃。”   皇半仙儿拄着沙发,看两人你侬我侬,直翻白眼。   该死的小情侣,烦死了!   谈秋生将皇半仙儿带到了客厅,茶几上放着皇半仙儿寄给他的盒子,因为封印的缘故,盒子一直没有打开过。   到了要坦白的时候,皇半仙儿一脸生无可恋:“我的命好苦,不仅要做饭当保姆,还要充当你们打情骂俏的工具人。”   “这是你应得的福报。”谈秋生嗤了声,目光沉沉,审视着他,“要不要坦白,想好了吗?”   陶程在餐厅吃饭,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皇半仙儿抹了把脸,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餐厅,又收回:“好吧,我告诉你,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谈秋生指尖一颤,压抑住内心的震惊,问道:“有多早?”   皇半仙儿倾了倾身,逼近谈秋生,低声道:“比寅丑年还早。”   早在665年前,他们就是朋友。   以前聊天的时候,皇半仙儿似有若无的提到过相关事情,谈秋生对自己的真实年龄有所怀疑,却没想到他也是个活了几百岁的老不死的。   按捺住心里的惊涛骇浪,谈秋生继续问道:“你所说的阎王瞒了我几百年的秘密,就是这件事?”   隐瞒一个鬼差的寿数,谈不上偷天换日。   谈秋生看得出来,这并不是秘密的全部:“你应该知道,这并不足以让你换来一纸合同。”   “鬼差的寿数并不是秘密,隐瞒你的岁数并不是为了隐瞒你的岁数,而是为了隐瞒那些年岁里你经历的事情。”   皇半仙儿往沙发上一躺,滚刀肉一般:“我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去想吧。”   谈秋生还想说什么,皇半仙儿抢先道:“我没有利用过你,虽然合同这事有点不道德,但我是为了帮你。至于这个盒子,它确实是你的,你交给我保管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谈秋生,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个全心全意想帮你的人,那一定是我。”   因为这句话,谈秋生没有继续追问。   有皇半仙儿的加入,秘密调查组的调查顺利了许多。   四殿召集调查组的人开会,谈秋生将陶程交给了十殿,十殿最近一直和周景融在一起,从钱凌云家离开后,两人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气氛古怪。   皇半仙儿唉声叹气:“我也想见见我的贵人。”   “你死了这条心吧。”谈秋生一脸嫌弃,将速溶的咖啡推到他面前,“让你威胁人家哥哥,现在四殿发话了,不能让你见他。”   “……”   皇半仙儿骂骂咧咧,待看到坐在首位上的四殿时,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谈秋生嘲弄地瞥了他一眼,偷偷点开手机视频。   有四殿的工作会议永远都是鸦雀无声,会上的一众鬼差大气不敢出,以往陆一九还能搭几句话,今日不知怎么了,兢兢业业的陆一九竟然请假没来。   四殿的脸色不太好,身上散发着恐怖的威压。   皇半仙儿坐不住,会开到一半儿就去找谈秋生说小话:“你干什么呢?”   “看电视。”   皇半仙儿很惊讶,凑过去一看,见他看的是《情深深雨蒙蒙》,顿时更惊讶了。   谈秋生的画风怎么变成这样了?   皇半仙儿一阵牙疼:“你终于发疯了?”   “你才发疯了,我在学习怎么谈恋爱。”   谈秋生暗叹一声,神色痛苦又甜蜜。   说起来都怪皇半仙儿,要不是他开启了陶程看琼瑶剧的大门,他现在也不用为了和陶程有共同语言而恶补《情深深雨蒙蒙》。   天知道,他给陶程热牛奶的时候,小鬼王突然一脸严肃地问他:“如果你真的爱我请帮助我,你能不能把小爱化为大爱呢!”   谈秋生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他觉得再不扩充一下知识库,他和陶程就要没有共同语言了。   皇半仙儿无语至极:“跟琼瑶剧学谈恋爱,亏你想得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四殿语气冰冷。   谈秋生一悚,四殿心情不佳的时候,就算是阎王也要避其锋芒。   谈秋生当机立断,立马拖着椅子往外挪了挪,和皇半仙儿划清界限:“他问我陆一九怎么没来开会。”   皇半仙儿:“……”   你妈的。   四殿直勾勾地看过去,冷笑:“你很关心他?”   四周都是鬼差,一声不响地看热闹,皇半仙儿一个活人掉进了鬼窝,四下无援,唯一认识的谈秋生还故意害他。   皇半仙儿委屈,皇半仙儿愤怒,皇半仙儿变态了:“我不关心他,我关心你们两个。”   “关心你们昨晚上了几次床,为什么他连会都开不了。” 第48章 天下第一可爱鬼   哦豁, 吃到大瓜了。   发癫的风终究还是吹到了地府,谈秋生默默给勇敢发问的皇半仙儿点了个赞,又默默给面无表情忍受着鬼差们异样目光的四殿点了个赞, 这俩人都很生猛,令他敬佩。   然而谈秋生最佩服的还是陆一九, 鬼不可貌相, 陆一九竟然将职场潜规则转变成了逃避开会的借口, 真他妈的妙!   谈秋生只恨陶程不是地府的王, 不然他就能翘班在家里看《情深深雨蒙蒙》了。   一场会开得啼笑皆非, 皇半仙儿彻底搅乱了一切,四殿将其他鬼差驱散, 强行带皇半仙儿和谈秋生去了陆一九的住处。   皇半仙儿很不情愿:“我只是好奇, 不想亲眼见识你把人……哦不, 你把鬼搞成了什么惨样。”   就像他看小说会好奇do了多少次, 但不想看真实版的春宫。   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眼见。   “……我没搞过他。”四殿咬牙切齿, 棺材脸上源源不断向外散发着阴森森的怨气。   谈秋生弱弱地举起手:“我并不好奇你们搞了多少次, 也不好奇你们是谁搞谁,请问我能先下班吗?”   他实在不想和这样的四殿待在一起, 凉瘆瘆的, 总有一种身在太平间冷冻停尸柜里的感觉。   “我和陆一九没搞过,我和他……没关系!”四殿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等谈秋生和皇半仙儿反应过来, 他就拎着两人进了门。   四殿有陆一九家的钥匙, 进了屋子后, 他带着人直奔卧室,一脚踹开了房门。   谈秋生和皇半仙儿很有默契, 同时抬手捂住眼睛,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四殿:“……”   陆一九被吓了一跳,抱着被子一脸茫然:“你们怎么来了?”   他穿着睡衣,头上顶着个退热贴,脸色苍白,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谈秋生放下手,打量了一下,没有在陆一九身上发现暧昧的痕迹:“来看看你,你怎么没去开会,生病了?”   问出这句话后,谈秋生也发现自己犯蠢了。   “他一个鬼差生什么病?”皇半仙儿翻了个白眼。   四殿嗤了声,语气很不好:“我们最近在追查抹去了赵流毅记忆的妖,昨晚和他交手了。”   “抓到了吗?”谈秋生连忙问道。   赵流毅的记忆关乎着车祸事件背后隐藏的秘密,如果能够找到被抹去的真相,那就能弄清楚丢失的阴魂都去了哪里。   “如果抓到了,他还会躺在床上吗?”四殿一脸嫌弃,“被妖打伤的鬼差,传出去我办事处的脸都要丢光了。”   “……”   世间万物皆有等级,妖魔鬼怪是差不多的东西,鬼差是监管鬼的,按理来说也比妖高一个等级。   可陆一九被妖打伤了。   这就相当于,一个警察被小偷给打伤了。   作为陆一九顶头上司的四殿,也算是分局局长,其他办事处的鬼差就是其他分局抽调过来的警力。与其让外人知道他手底下的警察被小偷打伤了,四殿宁愿扛下他潜规则陆一九的绯闻。   毕竟对于工作狂来说,这是不可磨灭的耻辱。   皇半仙儿乐不可支:“不是吧,你连个妖都打不过?”   “……那不是普通的妖。”陆一九脸色发寒,他能容忍四殿的嘲讽,不代表能接受皇半仙儿的嘲笑,“那只妖会用天师的术法,你有时间掺和别人的事,不如好好想想他的术法是你们天师盟里哪个叛徒教的。”   皇半仙儿的脸唰一下黑了,“叛徒”二字,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最在意的就是当年师父和师兄弟被人陷害,抽出一魂一魄的事情,时隔665年,他依旧没有找出凶手。   皇半仙儿掉头就走,谈秋生自觉尴尬,找了个借口就想撤。   四殿叫住他:“看好小十,最近不要让他和周景融见面。”   谈秋生挑了挑眉:“阎王那边……”   “我会去说,你把小十看好就行。”四殿捏了捏鼻梁,摘下眼镜之后,疲惫更容易被发现,“陆一九的事别说出去。”   他要脸,陆一九也要脸。   “好,那我先走了。”谈秋生忍着笑,冲陆一九摆摆手,“好好养伤,希望你早日下床。”   陆一九:“……”   待他们离开了,陆一九才问道:“为什么带他们过来?谈秋生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早日康复,早日痊愈……早日下床是什么鬼?!   四殿反手关上门,走到床边:“想知道为什么?”   陆一九眨眨眼睛,点点头。   他放下了头发,额发有点长,几乎能遮住眼睛,退热贴还贴在脑门上,上面画着个Q版卡通形象,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四殿戳了戳退热贴上的卡通人物:“他们说我潜规则你。”   陆一九:“……”   四殿:“说我们昨晚做了。”   陆一九:“……”   不知想到什么,四殿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他似笑非笑道:“还说你今天没去开会,是被我给搞得下不了床。”   陆一九:“……”   -   谈秋生严格执行任务,严加看管十殿,坚决杜绝他和周景融见面。   十殿很不满:“谈秋生,你这是禁锢我的人身自由,你不能这样!陶小程,你来评评理。”   陶程忙着看电视剧,头也不抬:“嗯嗯嗯,不能这样。”   “你看,陶小程都看不过去了。”   谈秋生漫不经心地抬眼,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经典的杜飞开怼画面。   【一个心死的人哪能去诱惑别人?】   【那不见得,你的心已经死了,你的嘴巴没死,你还会强吻别人,可怕得很。】   “好看吗?”   “好看。”陶程听出了谈秋生的声音,分给了他一个眼神,“我的心和嘴巴都没有死,但我的人死了,可以强吻你吗?”   谈秋生哭笑不得,若有所思道:“你想做个可怕的鬼吗?”   陶程思考了两秒,摇摇头:“不,我要做个可爱的鬼。”   他从皇半仙儿那里打探到了消息,谈秋生喜欢各种可爱的东西,他要做最可爱的小鬼,让谈秋生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你现在已经很可爱了。”谈秋生放轻了声音,心里的喜欢几乎要泄露出来。   天知道,陶程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要做个可爱鬼有多可爱。   简直要命。   谈秋生觉得自己的可爱控又加重了,并且开始有了定向的趋势,具体表现为他对其他可爱事物逐渐失去兴趣,越来越吃陶程的可爱。   “我要变得更可爱,我要做天下第一可爱鬼。”   小鬼王晃了晃脑袋,头顶的呆毛摇摇晃晃,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举起双手在头顶比了个心。   “biubiubiu~谈秋生,我这样可爱吗?”   这也是他从皇半仙儿那里学到的,装可爱招式一。   谈秋生按了按胸口,只觉得被无数小爱心击中,呼吸都快停了。   他舔了舔牙尖,哑声道:“可爱。”   陶程身上有一种故意扮可爱,但仍然又呆又萌的可爱感。   “可爱死了,宝宝。”   陶程回忆了一下皇半仙儿教过他的其他装可爱招式,信心满满,他要一天用一招,慢慢将谈秋生拿下。   两人气氛和谐,旁边试图告状的十殿被忽略得彻彻底底。   “……”   妈的。   十殿想骂人,自己对着空气打了一通组合拳后,垂头丧气地倒在单人床上。   谈秋生瞥了他一眼,好奇道:“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整天见不到鬼影。”   “我当然是在办正事。”十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红瞳里闪烁着光芒,“我已经找到能克服镯子的办法了。”   “你终于决定以身饲人了?”   “……不,我才不想沾上周景融的味道,活人的味道臭死了,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十殿嫌弃地撇撇嘴:“只要周景融摘下镯子,那我就能靠近他了。”   谈秋生陷入了沉默。   陶程从电视剧中分出一点心思,问出了谈秋生想问但不知该如何开口的问题:“周景融是傻子吗?”   明知道镯子能够抵抗恶鬼入侵,他会蠢到摘了镯子吗?   陶程往谈秋生身边挪了几步,小声道:“矮子又变笨了,他一靠近周景融就变笨。”   谈秋生深以为然:“没错。”   陶程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大家说的,一谈恋爱就变笨吧。”   “……”   十殿气了个仰倒:“你们才变笨了,我亲身试验过,周景融经不住忽悠,我已经好几次成功忽悠他摘下手镯了。”   最近他和周景融之间的气氛很和谐,相处也像朋友一样,偶尔周景融触碰他,也会提前摘下手镯,   十殿回忆起自己用各种借口和周景融产生肢体接触,故意让周景融摘下手镯的事情,言之凿凿道:“我觉得,是周景融在变笨。”   十殿还想讲述一下他和周景融最近发生的事情,借此证明是周景融变笨了,可转头一看,谈秋生和陶程早就头对头说小话去了,没一个人搭理他。   “……”   该死的小情侣!   陶程遇到了一个难题,他连电视剧都顾不上看了,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百思不得其解,陶程决定求助万能的心上人:“谈秋生,如果谈恋爱会变笨,那为什么我越来越聪明了?”   谈秋生表情微妙,不知道陶程为什么会产生自己变聪明的错觉,在他看来,小鬼王依旧蠢蠢笨笨的,从主动要求戴上勾魂索就能看出来。   难道这就是小鬼王的自信吗?   谈秋生表示佩服,陶程的自我感觉良好,比皇半仙儿的口无遮拦和四殿的面若棺材更令他敬佩。   “我变聪明了,你一直都很聪明,所以我们两个都没有变笨。”   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陶程大惊失色,发出直击灵魂的拷问:“都没有变笨,难道我们没在谈恋爱吗?” 第49章 我在追你   陶程有一种神奇的能力, 总能以奇怪的逻辑找到问题的核心。   在谈恋爱吗?   谈秋生也说不准。   他总觉得和陶程之间差了点什么,不是差在那一句正式的表白上,而是一种感觉。   就像完整的拼图缺了一块, 找不回来也能看到拼图上的图案是什么,但总归不圆满。   他想和陶程长长久久, 圆圆满满。   “谈秋生, 我们是在谈恋爱吗?”陶程不依不饶, 打定主意要问出一个答案。   他是较真的性格, 发现不对劲就要纠正, 心里藏不住事情,此时意识到和谈秋生之间的关系可能存在偏差, 一门心思想着扭转。   “或许不是。”   陶程急了:“为什么不是?明明我喜欢你, 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难道是因为我是鬼, 你是鬼差?”   谈秋生很惊讶, 就陶程的脑容量,他以为他不会想到鬼和鬼差之间存在身份落差。   “老皇说你会介意这一点, 所以我是鬼, 会让你对我的喜欢消失吗?”问出这件事的时候,陶程眼里明显多了几分忐忑。   谈秋生没见过陶程露出这样的表情, 小鬼王不会亏待自己, 有不满通常会直接提出来,可怜兮兮地等待宣判不符合他的性格。   爱会改变一个人。   在这个瞬间,谈秋生真实的感觉到了陶程的变化。   “你和他那么熟啊, 都叫上老皇了。”谈秋生将手机放到一旁, 电视剧还在播放, 经典的BGM营造出一股狗血的氛围。   陶程的耳朵动了动,谈秋生时常会觉得他像猫, 一些生活习惯都差不多。   “你在转移话题。”   “如果我说我没有转移话题,我在追你呢?”   酝酿好的话被堵在喉咙里,陶程从呆愣到震惊,又到狂喜,表情变了又变。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谈秋生想起定格的漫画,陶程的每一帧表情都能够独立成为一格,每一格都会令人产生肾上腺素。   “真的吗?”   陶程翘起嘴角,还没有得到答案,身旁的阴气就翻涌起了愉悦的泡泡。   谈秋生长出一口气:“真的。”   是他没有找到欠缺的拼图,也应该是他补偿陶程的忐忑。   “我在追你。”   陶程高兴得飘了起来。   谈秋生无奈又好笑,看着他像一个精致版的人形气球,在事务所里飘来荡去:“你注意一点,不要吓到路人。”   “好哒!”   “我知道啦!”   皇半仙儿教的招数不止是动作,还有语言,陶程认真贯彻落实,软乎乎的语气词每句话都不落。   看来老皇说的没错,谈秋生果然吃这套。   陶程飘了一会儿,乐呵呵地回到地上:“谈秋生,我决定了,你不用追我了。”   谈秋生:“嗯?”   “我的意思是,我答应你的追求了。”陶程咧着嘴,笑得灿烂,“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正式开始谈恋爱了,我不会嫌弃你变笨的,你也不能嫌弃我变笨。”   “……等等。”   如果这就开始谈恋爱,那他何苦插入一个【追求】的步骤。   谈秋生按了按太阳穴,陶程的逻辑能力强得令他害怕:“我在追你,所以什么时候停止追求该由我决定。”   “这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我说了算。”   “……”   十分钟过去了。   谈秋生看了看独自坐在门口装蘑菇的陶程,心里惴惴不安。   自从他说了那句话后,陶程就一脸深沉德拒绝交流了,连电视剧都不看了,一言不发。   难道陶程看出了他的心思?   不应该啊,按照陶程的智商,应该被他忽悠住了才对。   谈恋爱会变笨,不谈恋爱还能长脑子不成?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漫不经心地翻看四殿传过来的案件资料,这是四殿和陆一九整理出来的,那只抹去赵流毅记忆的妖可能藏匿的地点。   他看几行字,抬头看看陶程,再看几行字,再抬头看看陶程。   在看完这张纸上罗列的地点后,谈秋生一抬头,震惊地发现长在门口的蘑菇飘到了他面前。   陶程仰着头,脸上没有想象中的失落,他往前凑了凑,爬到谈秋生腿上:“那你追我的期间,我还能亲你抱你睡你吗?”   “……按理来说不太可以。”谈秋生差点被他的荒唐疑问逗笑,“所以你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好严重,我以为我们很久以前就开始谈恋爱了,可以亲亲抱抱,一起睡觉,但突然发现我们并没有在谈恋爱,而是你在追我。”   陶程一脸苦恼,谈秋生不禁有些疑惑,是他的魅力下降了吗?   他堂堂地府一枝花主动开口要追求陶程,陶程竟然不高兴。   “你不喜欢我追你吗?”   谈秋生莫名有种男人的尊严受到挑战的感觉,这种感觉类似于陶程说他不行。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   男鬼也忍受不了。   “如果我追你的话,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比现在更好,带你去吃好吃的,给你买好看的衣服,准备许多惊喜和礼物……你不期待吗?”   这套说辞放在地府鬼网上,含金量能让五千多号备胎鬼痛哭流涕,他就不信陶程不想让他追。   谈秋生圈住了怀中小鬼的腰,低声诱哄:“被我追可好了,要不要试试?”   气氛正好,谈秋生掐住陶程的腰,已经开始想陶程回答“要”后,要带着小可爱鬼去哪里吃饭了。   他第一次追鬼,没有经验,要不要准备个烛光晚餐?   此时的谈秋生已经完全忘了他说要追陶程的初衷,满脑子都是追小鬼的策略。   “必须要试吗?”陶程丝毫不动容,他像个钢铁直鬼,“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好吃的,衣服和礼物,你以前就给过我了。”   “我不想要那些虚的,只想和你正儿八经的谈恋爱,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   谈秋生嘴角抽了抽:“这也是老皇教你的?”   陶程摇头:“不是,是我刷视频刷到的。”   好好的一个小可爱鬼,全都被手机毁了。   谈秋生暗自磨牙,迟早给你戒了手机!   “可我想追你。”   陶程一脸为难,他噘着嘴,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那我勉为其难的配合配合你吧。”   谈秋生:“……”   给陶程戒手机,刻不容缓!   -   根据四殿下发的地点,调查组的人按区域划分,分开寻找妖的踪迹。   谈秋生分到的地点距离事务所比较近,四殿特地嘱咐他带上十殿,看样子是怕他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趁机溜走。   十殿一脸生无可恋,走一步叹一口气,陶程也跟着一起叹气,顶着张如丧考妣的脸。   两只小鬼的心情都不明朗。   “矮子,你知道得到后又失去是什么感觉吗?”陶程接住飘落的树叶,语气沧桑,“就像这片叶子一样,落得身不由己。”   “那你知道近在咫尺的美食,只能看着,不能吃是什么感觉吗?”十殿揉揉肚子,“就像饿着肚子的感觉。”   陶程:“这可太惨了。”   十殿:“真不想活了。”   谈秋生哭笑不得:“你俩本来就是鬼,不想活了,想魂飞魄散吗?”   十殿沉默两秒,果断撤回:“当我没说。”   叹气二重奏再度打响,为防两只小鬼继续伤春悲秋,谈秋生快速浏览了所有要检查的地点,选出了一个比较有趣的地方。   “附近有一座佛寺,要不要去许个愿?”   这座佛寺名叫【兰因】,取自兰因絮果,妖进不了佛寺,这里之所以被列入名单,是因为赵流毅曾经来过。   在医院救不了儿子的时候,赵流毅选择了求佛,他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换回一线生机。   “鬼能进佛寺吗?”十殿皱了皱眉头,在他看的小说里有提到过,鬼进不了佛寺。   “心地纯善,身上没有业障的鬼可以进去。”谈秋生一手提着一个鬼,不容拒绝,将陶程和十殿带进了兰因寺,“走,我出钱,给你们一人买一个许愿牌。”   兰因寺有挂牌许愿的业务,巴掌大的许愿牌,写上自己的愿望,可以挂在寺里的百年老树上。   如今流行拜佛,挂了满树许愿牌的树早就成了桐市有名的网红景点,节假日有不少人过来打卡。   今天是工作日,来的人不多,谈秋生买了两个许愿牌,分别交给陶程和十殿:“写吧。”   趁他俩稀罕许愿牌的时候,谈秋生在佛寺里逛了一圈,果不其然没有找到丝毫的妖气。   “施主,可是来找人的?”   突然冒出来的老僧慈眉善目,谈秋生被吓到的不悦散了几分,双手合十回了个礼。   他不信神佛,但佛是很多人的信仰,谈秋生尊重各种信仰。   “大师误会了,我只是随便看看。”   老僧一身灰色僧袍,让人联想到电影里的扫地僧:“可贫僧见施主眉间有愁云,似是在寻觅。”   谈秋生微怔,严格来说,他的确是为了找那只妖的踪迹才过来的。   他又拜了一拜,恭敬地问道:“我的确在寻觅,不知大师可否指点一二?”   “阿弥陀佛,贫僧纵观,施主所寻觅之物七零八落,一半在你身上,一半在你身旁,一半在你唾手可及之处,一半与你远隔阴阳。”   谈秋生愣住,听着可不像是在说那只妖。   待要细问时,那老僧却摆了摆手:“言已至此,施主莫要发问,待得寻回之日,施主可再来还愿。”   许愿之后,如果愿望实现了,要过来还愿。   谈秋生纳闷不已,他并未许愿,这老和尚说的话也奇奇怪怪。   谈秋生转头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看向踮着脚往许愿树上挂牌子的陶程,心里生出一丝好奇。   他眯了眯眼睛,超乎常人的目力足够跨越距离,看清小小许愿牌上的字迹。   让他看看,陶程许了什么愿。 第50章 小土猫   许愿牌上是用笔涂抹出来的痕迹, 不成字样。   谈秋生忽然想起一件事,陶程是个文盲鬼,他不识字, 更不会写字。   所以那鬼画符只有陶程自己能看懂。   失去窥探心上鬼愿望的好机会,谈秋生不甘不愿, 感觉买许愿牌的二十块钱白花了。   十殿规规矩矩写了愿望, 还趁别人不注意, 飘到了树顶, 将许愿牌挂到了最高的枝头上。   “这样我的愿望就能最快实现了。”   陶程有样学样, 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许愿牌:“我也要挂到最高的地方!”   谈秋生哭笑不得,将他拉开:“挂上去的许愿牌不能解下来, 否则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怎么可以这样, 万一有人许错愿望, 那不就不能改了?”   “你许错愿了?”谈秋生故意逗他, “不能撒谎,不然愿望会实现不了的。”   陶程噘着嘴哼了声, 不情不愿道:“没有错。”   “你许了什么愿?”   谈秋生很好奇, 看陶程这紧张的程度,似乎是很了不得的愿望。   他觉得陶程的愿望应该和他有关。   “我许的愿是——”   “不能说!”十殿突然出现, 一把捂住陶程的嘴, “许的愿望不能说出来,被人知道就实现不了了。”   许个愿,规矩怎么这么多?   陶程不耐烦地皱紧眉头, 撒谎许错愿不行, 重新绑许愿牌不行, 连愿望都不能说出来。   好烦。   “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许愿了。”   谈秋生原本还在心里怒骂十殿不长眼力见,破坏他刺探信息, 如今听到陶程气呼呼的宣言,顿时笑开了。   陶程委屈巴巴:“以后我有想实现的愿望,就直接告诉你。”   谈秋生挑了挑眉:“不怕说出来,愿望实现不了?”   “我觉得你比佛祖更可靠,挂这个牌牌不如对着你许愿。”   谈秋生愣了下,十分赞同地拍拍他的头:“我觉得你说得对,下次就对着我许愿吧。”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十殿发出受不了的叹息声,真是够了,这俩人怎么能那么腻歪?   十殿待不下去了,他环视四周,左看看右看看,趁谈秋生和陶程不注意的时候,拔腿就往兰因寺里跑。   许愿树靠近寺门,往外跑会被发现,不如去里面碰碰运气。   十殿打定主意,蹿进了兰因寺后面的空荡小院。   院子不大,中间有一棵树,冬天树叶都掉光了,树杈子光秃秃的。   这里没有半个人影,和前面大殿的热闹场面大相径庭,十殿大摇大摆,在树下逛了一圈,好奇地走向屋子。   房门虚掩着,开了一道缝隙,里面是个佛堂。   正对门口,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供桌,稀奇的是没有供奉佛像,只有墙上挂着一幅画。   那画上是一片翠色的山,有只白色的小动物,圆滚滚的一团,在门缝里看不出是什么。   十殿正准备仔细看看,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房门拉紧了。   “施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身着灰色佛袍的老僧微笑着,他伸出手,将十殿推远了些。   如果谈秋生在这里的话,就能认出来这个老僧正是方才拉住他,说他在寻觅的人。   十殿心里一紧,老僧慈眉善目,却给他一股来者不善的感觉:“你是什么人?”   “贫僧与施主无缘,施主不必在意贫僧。”老僧双手合十,指了指院门口,“阿弥陀佛,施主,还有人在等你,请回吧。”   “我要是说我不走呢?”   “施主勿要为难贫僧。”   老僧伸手做邀请状,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十殿撇了撇嘴,往院外走了两步,迅速转过身,电光石火之间,他一把推开了房门。   供桌上摆放着新鲜的苹果和糕点,被供奉的画完整暴露在眼前,十殿瞳孔紧缩,那赫然是一只有着两条尾巴的大白猫。   那是妖吗?   佛寺里供奉猫妖的画,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古怪的气息。   脑海中浮现出不好的念头,十殿拔腿就跑。   这佛寺可别挂佛头卖妖肉,是个藏匿极深的犯罪窝点。   出乎十殿预料的是,老僧并没有追上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僧双手合十,朝着房间里面拜了一拜,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等到老僧缓缓走来,十殿才发现,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施主不是人,何必贪恋红尘,你这一身的因果缠了百十年,也该解开了。”   “什么因果?”十殿不明所以。   “罢了,既然施主推开了门,那贫僧就送你一程吧。”老僧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掌心的佛珠贴上了十殿的额头,“还望施主知恩图报,将欠下的命还回去。”   何来的恩?何来的命?   十殿想发问,可他张开嘴,只发出一个清晰的字音:“喵。”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谈秋生和陶程发现十殿逃走,找了过来。   “矮子的味道就是从这个方向飘来的。”   十殿精神一振,连忙叫起来:“喵喵喵喵!”   我在这里!   谈秋生,陶程,快来救我!   “来不及了啊。”   老僧轻叹一声,拎起猫咪的后颈皮,他不知捏了什么穴位,猫咪一歪头就睡了过去。   老僧将十殿抱在怀里,足尖轻点,毫不费力地翻墙离开了兰因寺。   “诶,我明明闻到了味道,就是从这里传过来的。”陶程挠挠头,环视四周,“刚刚味道突然没了。”   谈秋生半信半疑:“你确定阎十来了这里?”   陶程有前科,以前就用这招骗他去了普蓝里斯,难保不是为了来这里故意说谎。   思及此,谈秋生仔细打量起院子,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关紧的房门上。   “我确定,矮子一定来了这里,这门上还有他的味道呢!”   谈秋生不置可否,希望门后面不会再有一道密码门,希望密码门里不会再是一个实验室。   门一推就开,被供奉起来的画落进了两人眼里。   陶程睁大了眼睛:“这只猫……”   谈秋生眉心紧蹙,喃喃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   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十殿愣愣地看着熟悉的宿舍,上床下桌,桌上摆着书本和计算机。   他一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十殿低下头,在书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名字——周景融。   他不是在兰因寺吗?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周景融的宿舍?   十殿一脸茫然,瘫坐在椅子上。   他被那老和尚变成了猫,老和尚把他打昏……猫?   十殿悚然一惊,连忙伸出手,想象中的人手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绒绒的粉色肉垫。   猫爪子。   “喵!”   妈的,不是做梦,他真的被变成了猫。   十殿第一反应就是走,只要回到事务所,见到谈秋生,就能联系上他四哥了。   有他四哥在,管什么兰因寺还是老和尚,都得束手就擒。   宿舍里的窗户关着,门也死锁了,十殿试了一下,他变成猫之后没有了身为鬼的力量。   总而言之,他现在和普通的猫没有区别。   “喵?”   那老和尚为什么要把他送到周景融的宿舍?   十殿回忆起变成猫之前听到的话,老和尚说他欠一份恩情没还,还让他还一条命。   看过几千本小说,十殿深谙其中的套路,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得出了一个符合逻辑,但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把他送到了周景融的宿舍,难不成他欠周景融一条命?!   十殿呆住。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十殿想也没想,冲向门口,这是个好机会,只要他能够离开这里,就能查清楚一切。   门外的自由,他来了!   “啪叽——”   通往自由的康庄大道上突然竖起一堵墙,十殿没有撞得头破血流,只是浑身直抽抽。   “猫?”   熟悉的声音落下来,将本就晕乎乎的十殿砸得更晕了,他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脸。   是周景融!   “喵喵喵!”   周景融,化成灰他都认得的周景融!   “宿舍里怎么会进猫?”   “是不是你走的时候没锁好门?”   “不是我,我要是没锁门,周哥刚才用钥匙开了什么?”   “先别贫了,赶紧进去看看,有没有被咬坏的东西。”   三个人冲进了宿舍。   周景融最后一个进门,他单手托着猫,将十殿抱在怀里。   刚刚上完体育课,周景融身上还穿着作训服,上节课练习越障,出了一身热汗。   十殿变成猫后,嗅觉变好了很多,鼻腔里灌满了周景融的味道。   不难闻,但充满了荷尔蒙。   他抽了抽鼻子,真实体会到了小说中描写的,荷尔蒙爆表。   “没有被挠坏的东西。”   “还好,吓了我一跳。”   “门锁着,窗户我刚才也检查过了,都关着,这猫是哪儿来的?”   “卧槽,该不会这不是猫,是……”   “行了,别猜了,这猫是我的。”   周景融突然开口,打破了宿舍里的诡异气氛,他挠了挠猫咪的下巴,手串闪过一抹红光。   十殿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是你的猫,大傻逼!   ……等等!   周景融正抱着他。   十殿转了转眼睛,看到周景融戴得好好的手串,他竟然没有受到手串的攻击。   难道变成猫后,就不会被攻击了吗?   “不是吧周哥,宿舍里不能养猫,你不怕被大队长发现?”   “没事,后天周五,我就把它带回家了。”   宿舍里四个人,关系融洽,大小伙子乐乐呵呵,转眼就把担心抛之脑后了。   “周哥,你这猫是什么品种,长得还挺好看的。”   周景融浑不在意道:“小土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十殿耳朵一抖,不爽地挥舞着爪子。   你丫才土!   猫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圆滚滚的一团像是吃胖了。   明明是猫,却生了一双兔子一样的红瞳。   周景融捏住粉嫩的肉垫,看到红瞳中明显的不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你们有什么吃的吗?”   他不爱吃零食,平日里不会在宿舍里囤吃的。   “我的猫好像饿了。”   其中一个室友翻了翻柜子,尴尬道:“我只有这个,但猫应该不吃。”   “没关系,我的猫不挑食,什么都c——”周景融嘴角抽搐,盯着他手上的口香糖,“吃”字梗在喉咙里。   猫有可能会嚼口香糖吗?   “吃这个吧。”   隔壁床的室友扔过一根火腿肠,周景融接住:“谢了。”   他剥开皮,将火腿肠递到猫咪嘴边。   十殿嗤了声,偏开头,他才不会像个蠢货一样被周景融投喂。   被投喂意味着被饲养,那和他承认自己是周景融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骄傲的地府小霸王绝不能接受。   小鬼永不为奴!兽人永不为奴!猫猫永不为奴!   “周哥,它好像不喜欢吃火腿肠。”   “可能还不饿。”   周景融把火腿肠放在桌上,揉了揉猫脑袋,十殿怒不可遏,抬爪就要挠他,却被捏住了肉垫。   大手从下巴撸到肚子,在柔软的腹部挠了挠。   十殿被挠得舒服,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周哥,你这猫是公的还是母的?”   “小公猫。”   “绝育了吗?”   周景融一愣:“还没有。”   室友道:“我妹也养猫,听说猫绝育了能活更长时间。”   “好,我知道了,你们那有打印好的假条吧,给我一张。”   “你要请假?”   “嗯。”周景融举起猫,对上那双红瞳。   十殿忙着和周景融的手作斗争,没听他们聊了什么,突然被举起来,整只猫都愣住了。   他对上周景融含笑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怔愣。   直到周景融宛若恶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下午带你去绝育,好不好?”   十殿:“……”   十殿:“???” 第51章 画   是在哪里见过呢?   谈秋生双手撑在供桌上, 紧盯着墙上的画,企图从那墨笔勾勒出来的猫团中找出端倪。   鬼差的记忆痕迹很淡,能留下印象的都是重要的事情, 谈秋生确认从1930年到现在没有见过这样一只猫。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答案在皇半仙儿提过的,被他忘记的几百年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之前老僧说的话就值得探究了。   谈秋生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陶程拿了一块糕点, 边吃边说:“这个猫猫好胖, 应该吃了很多东西, 它竟然有两条尾巴, 好厉害。”   在陶程的眼里,凡是不符合常理的奇怪现象, 都可以被归类为“厉害”的范畴内。   谈秋生对他的分类标准不予置评。   “传说妖能修出妖体, 这画上的两条尾巴中, 应该有一条是它修炼出来的妖体。”   “那这只猫是妖怪咯?”   谈秋生微微颔首:“可以这么说。”   “妖怪会不会很小气?”   陶程吃完了糕点, 又从供桌上拿了一个苹果,红彤彤的苹果脆甜多汁, 他咔嚓咔嚓啃着, 吃得很香。   谈秋生回忆了一下今天的饭菜,早餐是买的包子馄饨, 吃完饭后还准备了甜点小零食, 小零食的准备十分丰盛,包括但不限于糖果、薯片、巧克力、饼干。   没毛病,OK啊, 很到位。   可为什么陶程连供品都不放过?   谈秋生纳闷不已:“不同的妖怪性情不同, 大部分的妖占有欲都很强……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陶程嘴上不停, 又拿了个苹果塞给谈秋生,“我在考虑这只妖怪会不会介意我们吃它的供品。”   谈秋生:“……”   手里的苹果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在兰因寺里没有找到十殿, 谈秋生立马向阎王汇报了消息。   四殿是隐形弟控,这种情况不能通知他,容易被骂。   阎王对十殿很上心,但他和四殿的上心不一样,四殿像个护崽的老妈子,生怕十殿遇到一点危险,阎王则不同,他大多数情况下不会限制十殿的行动,只在关键时刻给予指示。   两种保护都很靠谱,阎王给人一种统领全局的感觉。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要带他去佛寺。”   “好的。”   画上有落款,时间是几百年前,谈秋生颇有些惊讶,看不出来,这画还是个古董呢:“领导,你知道长两条尾巴的妖怪吗?”   他问得随意,但阎王的语气严肃了几分:“什么妖怪?”   “猫。”   对面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谈秋生摩挲着手机,眼底情绪纷杂:“我做梦梦到了一只这样的妖怪,觉得奇怪,想着领导你见多识广,还以为你会知道。”   “我不知道。”阎王的语气轻快了几分,他快速问道,“你们去的是哪个佛寺,把地址发给我。”   谈秋生挂了电话,把兰因寺的地址发了过去。   鬼差是不会做梦的。   可刚才他说他做梦了,阎王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他能做梦并不是稀奇的事情。皇半仙儿说的没错,阎王果然隐瞒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关乎着他,关乎着墙上的画,也关乎着十殿。   谈秋生敛了敛眸子,将画摘了,然后把专心挑拣供品的陶程拉出了兰因寺。   -   从陆一九家离开后,皇半仙儿就陷入了颓废的状态中,天师盟中潜藏的内鬼一直没有落网,至今还与妖邪勾结在一起,一想起过去浑浑噩噩的几百年,皇半仙儿就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二楼的废墟卧室里添了张折迭床,皇半仙儿躺在床上,旁边收拾出来的空地上摆着十七个牌位,朱砂留名,一笔圈了他师兄弟的魂,也将他困在寅丑年那场死亡之中。   皇半仙儿心头悲恸,一口气还没叹完就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谈秋生提溜起来:“我记得你能算到方位,帮我找个人。”   皇半仙儿傻眼:“啊?”   “我说了我也可以闻到,为什么不让我去找矮子?”   陶程很不满,他想帮谈秋生,可是谈秋生觉得他帮不上忙,不如老皇有用。   被心上人轻视的滋味并不好受。   “让你去闻,那不是把你当成狗了吗?”谈秋生捞起枕头旁边的龟甲,塞进皇半仙儿手里,“我可舍不得那样侮辱你。”   陶程感动不已:“我不介意。”   “我介意!”皇半仙儿拍开谈秋生的手,翻了个白眼,“要秀恩爱滚一边秀,我烦着呢,没空当你们的狗粮试吃员。”   “没跟你开玩笑,你的贵人失踪了。”谈秋生想了想,补充道,“在佛寺里失踪的,失踪前可能遇到了一只两条尾巴的猫妖。”   在听到“佛寺”的时候,皇半仙儿的脸色就变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两条尾巴的猫妖,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看皇半仙儿的反应,他似乎也知道猫妖。   谈秋生暗自在心里盘算着,面上仍是一副惊慌的模样:“我们亲眼所见,怎么可能会搞错,别说废话了,赶紧算算你的贵人现在在哪里。打伤陆一九的妖也曾在他失踪的佛寺出现过,他没有陆一九厉害,再不快点,恐怕就要闹出鬼命了。”   打伤陆一九的妖会天师盟的术法,也是陷害清净山弟子的帮凶之一。   皇半仙儿立马来了精神,拨动龟甲开始卜算:“有没有我贵人的东西?不用什么贴身之物,他用过的也行,得有他的气息。”   “这个行吗?”谈秋生从兜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宣纸。   皇半仙儿略有些嫌弃,拿起来闻了闻:“这纸该不会是上厕所剩的吧?”   “……我还没你那么变态,会去偷手纸。”   皇半仙儿不置可否:“应该可以,上面有留存的气息,可以跟着这股气息找到主人。”   他将纸夹在龟甲中间,双手结印,嘴上不停地念叨着法咒,金红色的光从纸上冒出来,在半空中凝成一只巴掌大小的猫团。   陶程惊呼出声:“是那只猫!”   和他在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长了两条尾巴的大白猫。   皇半仙儿脸色难看:“不可能,绝不可能,那只猫明明已经……”   “算到位置了吗?”   皇半仙儿语气晦涩,脸上的惊愕还没来得及收起:“算到了,这只……猫可以带我们去他的位置。”   猫团在半空中打了个滚,它摇摇尾巴,突然弓起身子,朝着窗外冲了过去。   陶程双眼放光:“冲鸭!”   谈秋生失笑,活动了一下胳膊,一把将皇半仙儿从床上薅下来,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看样子要来一场追猫跑酷了。”   “……”   猫猫不知道哪里是路,它感应到气息就从最短的路线全力奔赴,横跨绿化带和小区围栏都是小意思,离开梧桐苑后,又是横穿马路又是飞跃居民楼。   可怜皇半仙儿一个大活人,一大把年纪跟着两只鬼拍动作片,老胳膊老腿都要折了。   猫跑了一路他们追了一路,直到远远看到公安大学的校门,谈秋生才放慢脚步:“看来不是失踪,是你的贵人自己溜走了。”   “那猫妖是怎么回事?”   皇半仙儿还惦记着谈秋生说过的猫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问道:“不是说猫妖抓走了人吗?”   谈秋生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   陶程附和道:“对对对,谈秋生没有这么说,他只是说矮子可能遇到了长着两条尾巴的猫。”   “……”   此时要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皇半仙儿也白活了几百年:“谈秋生,你有病吧,骗我好玩吗?”   “还行吧,比被你骗好玩。”   “……”   皇半仙儿被噎得死死的,他理亏,无论是和阎王一起隐瞒谈秋生的事,还是长了两条尾巴的猫,只要他想维持与地府的合作,就必须继续对不起谈秋生。   这是个死循环。   “快看,那只猫进学校了!”   陶程拔腿就追,谈秋生紧随其后,皇半仙儿咬了咬牙,追了上去,都跑到目的地了,现在回去太亏了,他接受不了这样高的淹没成本。   谈秋生和陶程直接飘进了学校,皇半仙儿是活生生的人,刚到校门口就被学校的保安拦住了。   “诶诶,你干什么的?”   “我,我啊……我路过,路过,这门真不错,还有人脸识别呢,高端。”   保安虎视眈眈,挥了挥手里的警棍,皇半仙儿干笑两声,看着跑远的两人,暗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讲义气!   谈秋生和陶程追着猫到了熟悉的餐厅外,已经过了饭点,餐厅里的人不多,陶程一眼就看到了在餐厅小超市里的周景融:“那只猫去找周景融了,周景融在买东西,他手上拿了面包、烤鸡腿、小鱼干……”   谈秋生哭笑不得:“他买的东西,等下我全都给你买一遍。”   “真的吗?”陶程惊喜得眼睛都亮了。   谈秋生无奈:“真的,除了他买的,你喜欢吃的也可以挑,都给你买。”   看着陶程一脸崇拜,谈秋生心中感慨,怪不得霸道总裁经久不衰,有钱能使鬼推磨,砸钱永远能最快通向一只鬼的心。   那只幻化出来的猫飘到了周景融身后,周景融背着一个包,拉链拉开了一半,猫正试图顺着开口往他的背包里钻。   “谈秋生,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陶程上次这样说,是问他能不能继续亲亲贴贴。   谈秋生一个激灵,警惕地问道:“什么问题?”   “矮子碰过那幅画吗?”那块宣纸是从画上撕下来的,皇半仙儿说能找到画上气息的所在地,陶程认真地问道,“如果他没有碰过,找到的会是他吗?”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只猫更像是来找周景融的。   陶程又疑惑了:“周景融碰过那幅画吗?”   “你说的这些问题,我都考虑过。”谈秋生斟酌道,“关于那幅画,我也有一些猜测。”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陶程,倒不是怕他猜到的事情被陶程知道,而是怕陶程追问,小鬼王对于任何事情的谜底都有执着的刨根问底精神。   要解释的东西多了,难免牵扯到一些不方便说的。   “你猜那幅画和矮子有关吗?”陶程想了想,“不无可能,不过我觉得那幅画和周景融也有关系,这么看来,矮子和周景融还真的命中注定。”   谈秋生惊讶不已,陶程似乎……比他想象中聪明很多。   一直以来,陶程都是呆萌的形象,因为缺乏常识,还闹过不少笑话。可在分析事情的时候,陶程竟然能得出和他差不多的结论。   谈秋生对自家心上鬼多了几分欣赏:“是不是命中注定还不清楚,但可以知道那只猫是来找周景融——”   “不是!”   陶程打断他的话:“谈秋生你快看,是猫!周景融的包里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猫!”   背包里钻出一只猫猫头,白白的,毛发蓬松,和那引路諵讽的两尾猫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谈秋生哑然,视线落在猫猫头殷红的眼睛上。   这个瞳色……   “不,不一样,那只猫只有一条尾巴。”   背包里的猫猫头钻了出来,两只前爪搭着周景融的肩膀,迅速蹿到了他肩上,蓬松的大白尾巴摇来晃去,忽然缠住了周景融的脖子。   远远看过去,就像周景融戴了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围脖。   陶程抽抽鼻子,惊呼出声:“我闻到了矮子的味道,是那只猫!那只猫是矮子!”   引路的猫咪不是来找周景融的,它找到了真正的猫猫。   一瞬间,谈秋生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个想法,他一把拉起陶程,大步朝着餐厅走去。   引路的猫猫在半空中飘了两圈,朝着真正的猫猫扑过去,走到超市门口的谈秋生和陶程清楚地看到,那只金红色灵气构成的引路猫猫——消失了。   或者说,它融化了。   融进了真正的猫猫体内。 第52章 斩不断的孽缘   猫猫头十殿看到了冲进超市的人, 顿时双眼放光,蹬着周景融的肩膀就要扑过去。   “喵喵!喵喵喵!”   陶程!谈秋生!   呜呜呜,你们两个终于来了, 再晚一点,我他喵的就要被绝育了。   方才还高冷的猫咪跟见了亲人似的, 周景融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抬手就揪住了猫咪的后颈皮。他看了眼谈秋生, 将猫抱进怀里, 自顾自拎着挑好的东西去结账。   小超市里放了一个火山石烤箱, 上面摆着鸭腿和烤肠,烤得油汪汪的, 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陶程咽了咽口水, 眼睛都要看直了:“谈秋生, 这猫可真香, 不对,这鸭腿可真白。”   “……”   得得得, 给你买还不成吗?   谈秋生忍俊不禁, 大手一挥,把勾住陶程的鸭腿和烤肠买了:“喝不喝奶?”   陶程的注意力都被鸭腿吸引了, 视线一直追随着超市老板, 下意识点了点头。   谈秋生想起了经典的《猫和老鼠》,鸭腿就像放在陶程面前的奶酪,香味能直接勾得陶程飘过去。   动画片可比琼瑶剧合适多了, 回去就带陶程看动画片, 他这个年纪就应该看些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东西, 保持天真和快乐。   冬天的小冰箱开启了制热模式,谈秋生从里面拿了一罐旺仔牛奶, 热乎乎的,还有点烫手。他把奶贴在陶程脸上,热度瞬间把迷失在香味中的小鬼王唤醒了:“谈秋生?”   陶程一脸茫然,大眼睛里还残留着对美食的渴望。   “给你买的奶,拿着捂捂手。”   如同阎王不觉得他一个鬼差做梦奇怪,谈秋生在很多时候都会忘记陶程是鬼,感知不到温度,所谓的暖手根本没有意义。   陶程双手捧着奶,和罐子上的旺仔小人大眼瞪小眼。   周景融结了账,仿佛没看到他们一样,抱着猫往外走,猫猫喵喵叫个不停,疯狂挣扎,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挥舞着爪子去够谈秋生和陶程:“喵喵!喵喵!”   救我,救我!   可怜猫猫还没碰到人,就被粗暴地按回了怀里。   “学校里可不准养猫,趁你们辅导员没发现,赶紧把猫送走吧。”超市老板好心提醒道。   周景融淡淡地“嗯”了声。   待他走远,老板才小声吐槽:“看那猫害怕的,要不是知道他是这里的学生,我还以为他是猫贩子呢。”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对周景融的反常表现也有一丝疑惑,他接过装好的鸭腿和零食,顺手递给陶程:“走吧。”   “去哪里?不救矮子了吗?”   “救什么救,他一直想去找周景融,现在如愿以偿了。”谈秋生挑了几根棒棒糖塞进口袋里,一并结了账,“找个地方吃东西去。”   几分钟后,抱着一堆零食的陶程发出真诚的疑问:“你确定是要找个地方吃东西,不是在跟踪周景融?”   想救矮子就直说,他又不会吃醋。   陶程撇了撇嘴,走了这么长时间,他的鸭腿都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谈秋生嘴硬道:“这不是跟踪,只是我们恰好走了和他一样的路。”   “哦,那边有坐的地方,我们过去吧。”说着,陶程就要往相反的方向走,谈秋生无奈,一把拉住他,“别闹。”   “我才没有闹,明明是你不诚实,谈秋生,撒谎不好,你要改掉这个坏习惯。”   “……”   被小可爱鬼教育了,感觉很特别。   谈秋生啧了声。   周景融的目的地是宠物医院,他在网上提前预约了,一到店就把猫猫交给店员,等店员带着猫离开后,他才转过身,冲谈秋生点了点头:“聊聊?”   谈秋生挑了挑眉:“可以。”   “哦耶,可以吃东西了。”陶程欢呼一声,跑到了休息区,抱着鸭腿就啃,“你们聊你们的,我保证不插嘴,但是可能会偷听。”   谈秋生被逗笑了,他掩着唇,冲周景融示意了一下:“不介意被偷听吧?”   周景融神色淡淡:“没关系,反正都是老熟人。”   老熟人。   谈秋生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虽说他们和周景融有过一饭之交,但似乎还达不到“熟”的程度。   “开门见山吧,我的猫不可能给你们。”   “你确定那是你的猫吗?”   话音刚落,周景融身上的气势就变了。   谈秋生脸上闪过一丝冷意,不等他作出反应,身前骤然多了一道黑影。   陶程还举着鸭腿,但痴迷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用着鸭腿指着周景融,像是拿枪指着敌人:“你想伤害谈秋生,没门!”   “小鬼,你知道你在帮什么人吗?”   宠物医院的门面是落地窗,休息区设置在门边,大片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温暖适宜。   可在这种舒适的环境里,气氛却剑拔弩张。   陶程冷着脸,眼神凶狠,周遭鬼气涌动,将三人笼罩起来。   周景融微微低下头,声音变了调,低沉阴郁:“他是鬼差,会害死你的。”   “你是傻子吗?”陶程不屑道,“我是鬼,不用他害就是死的。”   “……”   谈秋生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不好意思,我家小鬼性子急,让前辈见笑了。”   “前辈?”陶程呆住。   谈秋生按住他的肩,上下打量着周景融,目光如炬,周景融心里一紧,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一缕残留在人世间的魂魄,年纪能追溯到几百年之前,比我们大多了,自然该称呼一声‘前辈’。”   谈秋生扬起笑,彬彬有礼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了这么长时间的老鬼,真是开了眼界。”   “不愧是鬼差,好眼力。”   周景融卸下一身的肃杀气,坐回了沙发上,他腰背挺直,再开口时语气轻缓,有种不紧不慢的松快感。   “我是周景融,现在应该算是……周景融的前世。”   起初谈秋生只觉得听他说话很舒服,后来才知道,这种松快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轻慢,是久居高位形成的稳重。   引路猫猫找到了真的猫猫,它融进了真猫的体内,但却唤来了周景融的前世。   谈秋生见过在人世间不舍离去的执念,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掌管今生身体的魂魄。   他记得曾经在地府鬼差研讨会上看到过相关案例,如果前世残留的执念能够等到轮回,并且融进今生的身体里,那就代表这个人的前世今生达成共识,想要了结上一世的遗憾。   所以是真正的周景融让出身体,要为上一世的执念做个了结。   谈秋生稍稍松了口气,不是厉鬼夺舍,那就不归事务所管辖的范畴。   陶程咬了口鸭腿,兴冲冲道:“按照剧情的发展,你现在应该给我们讲故事了。”   见谈秋生和周景融之间的气氛缓和,陶程也恢复了常态,他欢欢乐乐地坐下,抱着一堆零食做好观影准备。   “你和矮子是命中注定的爱人吗?”   周景融挑了下眉头,看向谈秋生,后者耸耸肩:“你说过不介意的。”   “……”   “人间变了好多,在那个时候,没有人会这样无礼。”   周景融轻轻叹了口气,他双手交迭,半垂着眼帘,在金色的阳光下,散发出一股无处安置的寂寥感。   “我和他不是命中注定的爱人,我们之间只是有斩不断的孽缘,死亡也无法解开我们纠缠的命运。”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阎十的死开始说起……”   -   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那鬼差会死吗?鬼差死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阎王站在兰因寺里,远远看到殿内的佛祖像,一脸慈悲,关切地爱护着世人。   一门之隔,他和佛祖站在生死的对立面。   许愿树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阳光,阎王抬起头,一眼就看到最高处的许愿牌,那上面有他熟悉的笔迹。   【让周景融爱上我】   不仅是熟悉的笔迹,还是熟悉的内容。   即使过了几百年,即使忘记了曾经种种,他的小儿子还是许下了和当初相同的愿望。   “施主大驾光临,寒寺恐怕招待不了。”   阎王收回视线,拧眉:“你是?”   “所谓‘兰因’,取自兰因絮果,世间万事有果必有因。”   老僧双手合十:“世间怪异之事频频,不知施主可曾听说过一个故事,人与妖生下的孩子天生就具有两道魂魄,一副妖魂一副人魂。双魂之人天资聪颖,无论修习何方道术都会大成。”   “曾有这样一个人,他虽身负妖族血脉,但却遁入空门,得佛祖保佑,成了世人称赞的得道高僧。”   “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一缕残破的魂魄,这魂魄知高僧心善,便痴缠不去,求高僧救他。”   “我佛慈悲,高僧心善,答应了他的请求。从那以后,佛寺里长了两条尾巴的猫就不见了,施主可知为什么?”   “因为那猫妖就是高僧的另一道魂魄,他断去了一条尾巴,剥离了自身妖骨,以自己的一道妖魂补全了那缕残魂。”   阎王脸色大变:“住口!”   老僧眸光锐利,言之咄咄:“阿弥陀佛,贫僧先祖曾亲历当年之事,地府欠人间一条命,欠我兰因寺主持一条命。”   “如今,也该还了。”   风云突变,阵阵阴风吹得许愿牌哗哗作响。   阎王站在寺中,身后鬼气缭绕:“你把他怎么样了?!”   老僧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插了进来,絮絮叨叨个不停。   “打扰了,这里是人间,不是地府,阎王你要收敛一点。还有你,老和尚,佛祖在上,你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   “闭嘴!”   皇半仙儿从善如流,关上寺门:“好好好,是我多嘴了。”   他往门上贴了张符纸,转身在台阶上坐下,自顾自道:“长了两条尾巴的猫妖,不才,在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给我讲过他的故事。”   “二位想听听那猫妖本人的版本吗?” 第53章 猫质在手   地府的鬼差如果死了, 就会消泯于天地之间,倘若能有一缕残魂留存于人世,想必也花了无数人的心血。   在见到那缕残魂的瞬间, 高僧就认出了他。   两道魂魄挤在同一副身体之中,本就会引起争抢, 更何况那两道魂魄半人半妖, 天生相斥。   彼时尚未得道, 没有佛祖的慈悲照拂, 高僧还是个小和尚。小和尚在魂魄争斗中重伤, 人还活着,却进入了阴阳鬼市。   在鬼市里, 他遇到了一个小鬼差。   “活人?”小鬼差有一双罕见的红色眼睛, 比集市上卖的情人扣都要艳丽, “小和尚, 你还没有死,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阿弥陀佛, 贫僧不知。”   小和尚初来乍到, 却丝毫不慌,举手投足间都是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   小鬼差撇了撇嘴:“你个小和尚怎么老气横秋的, 跟我那死鬼爹一样, 真是无趣。”   小和尚不喜不悲,转身就走。   小鬼差连忙追上去:“说你两句你就不高兴了,真小气。”   “贫僧没有不高兴。”   “胡说, 你别想骗我。”   见和他说不通, 小和尚放弃了解释, 兀自往前走。   小鬼差如影随形:“你知道哪里好玩吗?你走错路了,喂喂喂!臭和尚, 你竟然敢不理我,放肆!”   一通数落下,小和尚走得更快了。   小鬼差气急败坏,张开胳膊,直接扑到了他身上,紧紧抱住小和尚。   “你干什么?”小和尚吓了一跳。   “叫你不理我,这样看你怎么甩开我。”   “……”   鬼没有重量,压在身上并不觉得重,小和尚走了两步,发现行动不受影响后就随他去了。   两个人黏在一起,一个和尚一个小孩,引得人频频回头。   忽然一双手拦住了他们:“算卦吗?”   那人笑眯眯的,手里拿着烟枪,点了点面前的竹桌:“八字批命,一语断天,不准不要钱。”   小和尚冷淡拒绝:“不算。”   “算!我要算!”小鬼差蹬着腿闹脾气,“不许走,你陪我一起算!”   “……”   明明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但闹起脾气来比山下的小孩子还烦人,小和尚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地停在算命摊子前。   他指了指背上的小鬼差:“他要算。”   小鬼差毫不客气,拍了拍他光溜溜的脑袋:“他也要算。”   批命人笑容灿烂:“那就是两卦,说说你们的八字。”   在阴阳鬼市里,一晚上能开两单,算是大生意了。   两人报上八字,批命人抖了抖烟枪,慢悠悠地盘算起两副八字,盘着盘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样?”小鬼差急切地问道。   小和尚的表情很冷淡,但眼神里也透着一丝好奇。   批命人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他磕了磕烟枪,沉声道:“不太妙。”   “怎么了?”   “你们两个有缘。”   小和尚和小鬼差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缘?”   批命人压低声音,仿佛赌咒一般:“是孽缘,虽死不休的孽缘。”   小鬼差没当一回事,留下一句“不准”,连钱都没付,蹬着腿指挥小和尚离开。   批命人也没有追,目送他们走远。   终止这份孽缘最后的机会就在今天,如果天亮之前,小和尚没有离开阴阳鬼市,那他就会死去。   因果还未交缠,缘也没来得及形成。   可如果他活了……   两道魂魄本就不容于一具身体之中,能活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侥幸了,这是上天为人与妖结合而降下的罪责。   小和尚虚弱得无法离开阴阳鬼市,唯一生还的希望就在那个小鬼差身上,可如果小鬼差出手,那上天的罪就会落到他身上。   阎王之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批命人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不过是一份批命的钱,就当他为其中一人的死捐了份礼金吧。   …………   “我迄今仍不知道,我和他的孽缘始自阴阳鬼市的初见,还是开始于那人的批命。”   周景融叹了口气,眼神中浮现出怀念。   在天亮之前,小鬼差送小和尚离开了阴阳鬼市,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个行为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天罚降下,再相见时,骄矜霸道的小鬼差已经变成了一缕残破不堪的幽魂。   出于愧疚,出于怜惜,出于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感情,他剥出一道魂魄,换回了当初那个小鬼差。   店员把猫洗干净,吹得香喷喷的,抱了出来:“先生,你的猫。”   明明是年轻的大学生,但周景融身上有一股成熟感,店员叫不出“小帅哥”,下意识换成了更官方的称呼。   周景融扯回思绪,接过猫揉了揉:“谢谢,麻烦给我准备一份猫粮。”   谈秋生想,周景融身上那份从容大抵是在佛寺里培养出来的,经过岁月的沉淀,才形成这个时代的周景融所没有的气质。   洗完澡的猫乖了很多,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活了这么长时间,头一回被女人看光摸光,十殿整只鬼都处在郁闷的状态中。   老天爷啊,来道雷劈死他吧!   猫猫没有想要逃离,周景融很满意,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是我救了他,他变成了我的猫,我不会将他交给任何人。”   十殿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要脸!   他才不是周景融的猫,他要做也做地府的猫。   陶程已经啃完了鸭腿,一脸严肃地喝着旺仔牛奶:“我对你讲的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很感兴趣。”   “谁?”   “那个算命的。”   谈秋生也有同感,拿着烟枪,同样的批命招牌,让他想起了在阴阳鬼市给他和陶程批命的人。   在周景融讲述的故事里,这个批命人算得挺准。   谈秋生下意识看向陶程,不知道他为他们两个批的命准不准。   这个念头在谈秋生心里没有活过两秒,谈老板暗自嗤了声,那人胡言乱语了几句,哪里算是批命。   乱世祸根……我呸!   陶程虽然是鬼冢里出来的,但心地大大滴好,肯定不会是祸害。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算得很准。”周景融神色淡淡,因为猫而产生的波动已经归于平静,“我与他之间的确是孽缘,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斩断,反而纠缠得很深。”   “如果你当初不救他,这份孽缘也就断了。”   如果成为高僧的小和尚没有剥出一道妖魂给残魂,就不会有十殿,也不会形成今天这个局面。   “因果循环,他帮我承受上天责罚是因,必然结果。”   兰因絮果,佛门更为注重,他是修行之人,断然不能见死不救,忘恩负义。   谈秋生不置可否,就冲周景融这抱猫的架势,他才不信剥魂救鬼只是为了还上因果:“究竟是兰因絮果,还是情难自禁,这么多年了,想必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答案。”   周景融瞳孔紧缩,这句话像一根破空而来的箭矢,穿越百年光阴,正中当年那个自诩得道的高僧眉心。   他能骗过世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如果只是为了还上因果,那他剥魂之后就可了却,如果他毫无私心,为何不能对这只猫放手……人生有八苦,他命犯求不得。   “这猫……”   啧,不好办啊。   可以确定十殿变成了猫,可以确定周景融不会让他带走猫,如果动手抢的话,万一误伤了十殿,亦或者是让他知道了前世的事,都没办法跟阎王交代。   谈秋生很为难。   “猫是我的,不会给你们。”   周景融掀起眼帘,眸底隐隐透出些许赤色,他突然变得强势起来,圈紧了怀里的猫:“无论是因果还是有情,无论是猫还是……都该是我的。”   他们之间有斩不断的缘,从阴阳鬼市相遇时就注定了,纠缠不断的因果业障就是左证。   “喵喵喵!”   妈的,有人问问他的意见吗?   好不容易盼到谈秋生和陶程,谁知这俩人根本没有救他的意思,竟然和周景融打起哑谜来了。去他娘的兰因絮果,去他娘的情难自禁,跟让他报恩的老和尚一样烦人。   十殿气炸了。   莫名其妙变成猫,一点猫权都没有,别人的猫猫是猫主子,到他这里就变成了猫奴隶。   不公平!   气呼呼的猫猫顾不上伤春悲秋,唰唰唰亮出了爪子,放开老子,放开老子!尖锐的爪钩毫不留情,在周景融脸上留下几道血印。   “啊!”   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尖叫出声,连忙跑过来:“先生,你怎么样?”   这只猫很淘气,洗澡的时候得几个人才能按住,护士想起洗浴间的鸡飞狗跳就头疼,没想到这猫对主人也这么凶,她下意识想把猫抱走。   “我没事,不需要帮忙。”周景融面不改色,将猫抱得更紧,諵讽眸子里透出怪异的偏执。   十殿愣了下,茫然无措地缩了缩爪子,爪尖上红红的,是血的味道。   血……   他抓伤了周景融。   “先生,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护士欲言又止,忍不住劝道,“这猫似乎对你有敌意,要不你先放开它吧。”   猫是一种反骨很强的动物,越是想控制它,它越不听话。   护士好心的提醒,落在周景融耳中顿时变了味道,他咬肌抖动,像是被逼急了似的,低声道:“我不会放手的,它是我的猫。”   是他用一条妖魂换回来的猫,属于他。   佛门清净之地养出来的得道高僧,终究还是放不下红尘俗世,执着于一份斩不断的孽缘,堕入了求不得的万丈深渊。   “是,它是你的猫,没有人跟你抢,先生,我的意思是——”   护士哑然失语,被他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   周景融的状态不对劲,谈秋生目光一凛,拉开护士:“你先去忙吧,这猫就是饿了,喂点东西吃就好了。”   说着他随手从桌上拿了根猫条,喂到猫嘴边。   陶程深以为然,热烈地拥趸谈秋生的每一句话:“没错,要好好吃东西,吃得饱饱的才能有力气,才能做想做的事。”   他啃完了鸭腿,从一堆零食中翻出面包,咬了满满一大口。   “唔,好吃!”   殷红的猫眼闪了一下,十殿顿觉腹内空空,犹豫了一下,张嘴就咬住猫条,陶程说的没错,他得吃饱了才能逃出周景融的魔爪。   多吃点,多吃点才能有力气……别说,这玩意儿可真香,比棒棒糖好吃多了。   当猫也太幸福了吧!   十殿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后就停不下来了,小舌头疯狂舔食猫条,双眼放光,滋溜滋溜狂炫,和刚才挠人的时候判若两猫。   周景融垂着眼睛,眼底雾气翻涌。   明明是他的猫,为什么要吃别人喂的东西?   ……真不乖。   要再紧一些,再抓紧一点,这样就不会逃走……手上一软,周景融骤然回神,看到鲜红的猫舌头从手背上舔过,软嫩的倒刺刮得皮肤酥酥麻麻,他心里一空,掐紧的手下意识松开。   他在干什么?   他刚才是想掐死他的猫吗?   周景融浑身一震,全身的血都凉透了。   十殿吃完了猫条,拍拍周景融的手,他决定了,他要吃垮周景融,让周景融知道他不是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猫咪。   喂,再来一根猫条!   不,再来几百根猫条!   这一次十殿缩起了爪尖,刚洗完澡,肉垫粉粉嫩嫩的,像粉色的棉花糖,拍在手上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疼。   周景融心尖发痒,捏了捏猫猫的耳朵。   变乖了。   十殿很不满意,继续拍拍:猫条!猫条!!   “喵喵,喵喵!”   周景融你个蠢货,摸什么摸,赶紧拿猫条!   想养本殿,喂食还不积极,要不是看你还伤得,肯定要给你几爪子,好好教训你一下。   十殿默默腹诽,见让周景融投喂不成,就将主意打到了谈秋生身上:“喵喵!”   他挥舞着爪子,指指谈秋生,又指指桌上的猫条,谈秋生会意,刚准备去拿猫条,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将桌上的各种猫粮都拿走了。   周景融一手圈着猫,一手抓着零零碎碎的各种东西,眼神警惕。   谈秋生心下好笑,这行为可没之前的高僧范儿了:“行,你买的,你的猫,你来喂。”   周景融猫质在手,在还没弄清楚他身上的异样之前,不能触怒他。   趁周景融喂猫的时候,谈秋生给阎王和四殿都发了消息。   一个人有两个领导,好他妈惨一鬼差。   谈秋生欲哭无泪,自从成为那劳什子事务所的所长后,他以前逍遥快活的日子就不复存在了。   “你,你可以带我去找……”周景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纠结措辞,“可以带我去找他的家人吗,我想见见他们。”   谈秋生挑了挑眉,不是惊讶于他开口求助,而是惊讶于他求助的对象是陶程。   比起他,现在的周景融似乎更信任陶程。   谈秋生若有所思,突然想到周景融之前说的“老熟人”,他敛了笑容,神色变得深沉几分。   “我?”陶程指指自己,一头雾水,“可我不知道他的家人……我知道了!他的家人是谈秋生的同事,一个噗噗噗冒冷气的人形冰箱,唔,双开门的那种。”   四殿要是听到你的形容,一定会很感动的。   谈秋生主动开口:“我带你去吧。”   周景融盯着他,似乎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正好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你们的事,带你去找他的家人,你们直接谈。”谈秋生拍了下手,很完美,这样他的任务就可以转嫁出去了。   离开宠物医院之前,周景融又买了很多猫条和罐头,至于之前说的绝育,他压根没提。   十殿很庆幸,虽然被人类看光摸光了,但他留下了男性尊严,算周景融有点良心。   消息发给四殿和阎王,四殿一直没有回信,倒是阎王秒回了:【带他们来兰因寺。】   不用看,他们指的必定是前世绑架者周景融和猫质十殿。   兰因寺距离此处不远,打个车十分钟就到了。寺门紧闭,谈秋生不由得纳闷,让他们过来还关着门,阎王是还没搞定吗?   这寺里有个莫名其妙的老僧,是得费几分心思。   “兰因寺……”   周景融怔怔地望着,眼神清明了一瞬,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沧桑感,谈秋生皱了下眉头,周景融身上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明显了。   前世的残魂附在今生的身体上,依旧会散发出阴魂的气息,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气息,可在周景融身上没有体现。   谈秋生以一个鬼差的身份保证,周景融很不正常。   “关门了,怎么办?”陶程歪了歪头,颊边浮现出小小的梨涡,“我来活动一下吧,刚刚吃得有点撑,正好消消食。”   谈秋生心头一凛,还没来得及阻止,狂暴的鬼气就砸向了寺门,只听得“砰”的一声,兰因寺的大门轰然倒塌。   皇半仙儿的尖叫声从寺里传出来:“我日你大爷,谈秋生你死哪儿去了,能不能管好你家小鬼?!”   从陶程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远超一般的阴魂,甚至比当初在普蓝里斯地下室还要强,谈秋生脑瓜子嗡嗡作响,他和陶程朝夕相处,却没有发现陶程的力量变强了这么多。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该说不愧是小鬼王吗,成长的速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谈秋生突然失去了十足的把握,他真的能阻止陶程吗?   然而就此时而言,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因为还有更棘手的麻烦在眼前。   隔着一道被轰碎的大门,谈秋生看到了他的大领导,地府的一把手——阎王。   若论眼力,没人能比得过阎王,而这位一把手正看着陶程,脸上是一种近乎惊愕的表情。   谈秋生脑海中冒出两个字:完了。 第54章 碎片   只那一眼, 谈秋生就确定阎王看出了陶程的身份。   鬼冢里出来的小鬼王,虽未成熟,但远比普通的阴魂危险, 陶程站在这里,看起来与活人无异, 他不会像滞留人间的游魂一样失去意识, 也不像脆弱的小鬼一样惧怕阎王身上特殊的血脉。   因为特殊, 所以引人注目, 所以会被忌惮。   谈秋生头皮发麻, 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他仿佛窥见了马上要发生的激烈打斗。   脑海中浮现出十几种念头, 可不等他权衡做出选择, 阎王就移开了目光,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如果不是看到阎王脸上露出来的震惊表情, 谈秋生几乎要以为一切是自己的错觉。   “都来了啊,等你们好久了。”   皇半仙儿乐呵呵地招手, 一双眼睛黏在周景融身上, 上下打量了半天。   周景融莫名,下意识抱紧了猫:“你认识我?”   “谈不上认识, 只是有所耳闻。”皇半仙儿摸了摸下巴, 满是调侃意味,“有头发的你比没头发的你顺眼多了。”   周景融噎住:“……谬赞。”   皇半仙儿没提太多,但谈秋生从他这话里分辨出来一些东西, 比如他认识周景融的前世。   谈秋生没有忘记周景融那句“老熟人”, 看向皇半仙儿的眼神顿时深了几分。   如果皇半仙儿见过前世的周景融, 那是不是也见过陶程?   所以才那么快就接受了他和陶程的事情,所以在看到陶程出手的时候毫无意外。   如果是这样, 那可以推测出来的东西就更多了。   谈秋生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变了速,勾魂索察觉到他的心情,将陶程拽到了他身边。   “谈秋生,怎么了?”   陶程茫然地仰着头,眼神清透。   他该如何告诉陶程?   是说他们可以很久很久以前就相识,还是说他们或许有过一段渊源颇深的曾经……谈秋生说不出口,但他知道他和陶程之间缺少的碎片是什么了。   ——记忆。   是那段被他们共同遗忘的记忆。   他要找回当初的记忆,找到被他遗忘的几百年。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和陶程在一起。   勾魂索将人送到了身边,谈秋生自然不会拒绝,他握住陶程的手腕,温热的指腹贴上脉搏,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跳动,鲜活而热烈。   “原来你是想牵手啊。”陶程笑眯了眼睛,小声哼哼,“早说嘛,我又不会拒绝。”   “不会拒绝吗?”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   陶程永远都能捧出一颗热烈的心,打消谈秋生的所有顾虑。   一行人进入了兰因寺,以阎王和老僧为首,所有人分成了两个阵营。   皇半仙儿看看左手边的地府阵营,又看看右手边的佛祖阵营,冲陶程招招手:“陶小程,过来我这边,那不是你该站的地方。”   “我不。”   冰凉的手深入指缝,谈秋生恍然失神,他低下头,看到陶程柔软的发旋。   脾气很软的小可爱鬼拒绝得十分干脆,语气坚定道:“我要和谈秋生站在一起。”   皇半仙儿脸上浮现出一种牙疼的表情:“谈秋生工作呢,他领导在,你过来我这边,等工作完了再找谈秋生也不迟,他又跑不了。”   陶程不依:“谈秋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阎王意味不明地嗤了声,皇半仙儿连忙给谈秋生使眼色,后者沉默地看着他挤眉弄眼,半晌,才缓缓开口:“你去老皇那里等我一下。”   “谈秋生?”   陶程一脸不解,这是谈秋生第一次明确表示让他离开。   领导会介意他的存在吗?   勾魂索拽着陶程站到皇半仙儿身边,小可爱鬼扁着嘴,看起来委屈巴巴。   谈秋生连忙移开视线,他有些事情要和阎王谈,最好不要把陶程牵扯进来。   “听话啊,咱们先把那边的和尚解决一下。”皇半仙儿小声哄道。   他对待陶程就跟对待自家淘气的晚辈一样,哄声中透着一股子慈祥意味。   陶程瞪了罪魁祸首——阎王一眼,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先帮矮子,他变成猫一定很害怕。”   他还没忘记十殿在食堂时疯狂发出求救信号,如果能开口说话,十殿恐怕得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当然除了这点以外还有其他原因。   陶程看向周景融,小声嘀咕:“老皇,周景融闻起来怪怪的,有点臭。”   皇半仙儿若有所思:“交给我,没问题的。”   他看起来是个可靠的大人,陶程的心慢慢落回去,转头就盘腿坐下了,怀里抱着吃剩下的零食。   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气氛,陶程咔嚓咔嚓嚼着薯片,视线直勾勾的,黏在谈秋生身上,看不够一样。   谈秋生浑身不自在,但一触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肠就软得一塌糊涂。   阎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就是让你在鬼网上官宣,一辈子只喜欢他一个的可爱鬼?”   “……”   突然不太想帮十殿了。   谈秋生万万没想到论坛发帖的事情会有这么长的长尾效应,干笑两声:“可爱吧?”   话音刚落,他就想给自己来一棒槌。   阎王沉默了很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也就那样吧,一般可爱,你眼光还是这么差。”   谈秋生挑了挑眉,咂摸出些许不同的滋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完全忘记了正事,变成猫猫头的十殿挥舞着爪子,欲哭无泪。   我的亲爹诶,看看你儿子行吗?   你儿子我还在别人手上呢,十殿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   “乖。”   大手捏着猫耳朵,将猫猫头转向自己,周景融眼神深邃,眸底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你是我的猫。”   他颈边还有几道血痕,那是在宠物医院的时候被挠的。   十殿的脏话骂不出来,连爪子都挥不动了,软乎乎地“喵”了声。   偏头一看,那把他变成猫的老僧盯着周景融,神色难掩激动。   十殿心里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老和尚让他还一条命,报一份恩,对象该不会是周景融吧?!   这个想法有如惊雷,把十殿整只猫都劈傻了。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现在咱们可以开始辩论了,关于猫究竟属于谁,有谁想先发言?”   “……”   谈秋生嘴角抽了抽,该打打,该闹闹,怎么整出个辩论赛?!   不愧是皇半仙儿,抽疯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出乎意料,阎王没有反对:“那是我儿子,当然要跟我回家,无论是人间还是地府的规矩,都没有从老子手里抢儿子的。”   老僧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阎王呛了一句:“佛祖可不会教弟子当人贩子。”   “……”   “有理,有理,现在老子说完了,那边抱着猫的还俗和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景融怔愣了一会儿,看看气势汹汹的阎王,又低下头,目光变得柔和:“他是我的猫,是我救活的,应该属于我。”   “放屁!他为什么会被你救活,还不是因为你害死了他!”   阎王气歪了鼻子,他儿子好好一个小鬼差,虽然招猫逗狗不讨人喜欢,但活的很潇洒,如果不是遇到周景融这个煞星,哪里犯得着吃漂泊流浪的苦。   “喵?”   十殿大脑宕机,什么救活,什么害死,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猫的智商,说明白一点啊喂!   周景融像被戳到了痛处,指尖抖个不停:“是我的错,但他答应过我,会陪着我,会永远陪着我的……”   ——“你喜欢猫吗?”   ——“还行吧,那软乎乎的东西看着挺可爱的。”   ——“那你愿意做我的猫吗?”   ——“诶?”   ——“我佛慈悲,我可以救你,可以把你变成……”   ——“我知道啦!你救我,作为交换,我当你的猫,永远陪着你。”   ——“好啊。”   当时他想解释的,是阎十没有给他机会,是阎十说“好啊”,是阎十答应要当他的猫。   周景融双目猩红,牙齿咬得咯咯响:“是你们抢走了他。”   当初他剥出妖魂救活了阎十,阎十本该成为他的猫,陪着他一辈子,可是地府却抢走了阎十。   从那一刻起,阎十的生命就停驻在他死亡的时候。   他们本该在那一世了结的因果,随着一方执念,一方遗忘,逐渐加深,累世经年,到这一辈子已经无法斩断。   “喵喵喵!”   周景融!   十殿一爪子拍过去,周景融愣了一下,怔怔地低下头:“你想离开我吗?”   他嗓音晦涩,带着一丝哭腔。   十殿心里一紧,莫名堵得慌。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周景融奇奇怪怪的样子。   猫猫一蹬腿,逃出了他的怀抱,转而跳向旁边的老僧,露出尖钩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挥下去,挠破了老僧的袈裟。   老和尚,快把我变回去!   无论是恩还是仇,他才不要别人做决定,他要自己判断。   阎王目光一凛,瞅准时机就要出手抢儿子,谁知刚抬起手就被拦住了。   “谈秋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半仙儿笑吟吟道:“谈老板的意思是,让你儿子自己决定。”   他转过身,冲老僧道:“劳烦把猫变成人。”   “可是……”   “周景融,你想强行留下一只没有灵魂的猫,还是想知道他的答案?”   周景融喃喃道:“答案?”   皇半仙儿笑得狡黠:“难道你就不好奇,如果没有外人的插手,阎十会选择离开你,还是选择留下来当你的猫吗?”   这是一个迟了几百年的答案,也是他们两个因果纠缠不清的关键。   周景融失神地站在原地,突然之间,面前多了一道黑影。   陶程叼着棒棒糖,出手如电,一把夺过猫丢给皇半仙儿:“老皇,把他变回去。”   “这事得问问猫主人的想法。”   陶程冲周景融挥了挥拳头:“你是什么想法?”   “……”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高僧,周景融也忍不住无语,如果他不同意,这能打碎寺门的拳头会落到他身上吧。   “把他变回去吧。”周景融闭了闭眼睛,眸底的血色竟生生褪下几分,“我也想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老僧急忙道:“不可,你若是放手,他定然会再次离你而去。”   周景融不为所动。   老僧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   谈秋生尽收眼底,悄悄拽了拽阎王,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喵喵喵!”   好兄弟!   十殿感动不已,他宣布,从今往后陶程就是他的好兄弟了。   猫变成了人,十殿第一时间飘回周景融身边,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许愿树下:“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我怎么就变成了你的猫?咱俩之间发生过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会变得奇奇怪怪的?”   眼睁睁看着儿子跑了,阎王脸色难看。   皇半仙儿劝道:“当初我就说过了,有些事勉强不了,大老板,你这回信了吗?”   阎王道:“人鬼殊途,他们两个本来就不该产生纠葛。”   “可纠葛已经产生了,当初地府带走了十殿,几百年了,他一直没有长大过,保持着死前的模样,直到再遇见周景融,他的时间才重新流动。”   皇半仙儿摊摊手:“不惜和天师盟合作,到头来还不是失败了,他们能忘记彼此,可没办法抹除几百年的执念。”   几百年了,周景融仍然放不下。   皇半仙儿看了眼树下的两人,叹了口气:“这是他没有处理完的事情,我一直很好奇,如果他还在的话,会怎么办。”   “所以你挖出了那副妖骨,上天入地搜寻周景融的残念。”阎王吹胡子瞪眼,“如果不是你,周景融的执念根本不会留存到现在。”   谈秋生猛地抬起头,所以那手串其实是用周景融的妖骨制成的。   皇半仙儿尴尬一笑:“我也是为了帮忙,你看他们,这辈子肯定能够了结这份因果。”   那副妖骨里的确有周景融的执念,可他用了彼岸花,忘川水,都没办法让周景融忘记阎十。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阎王懒得理他,一把抓住谈秋生:“你跟我来一下。”   “放开他!”   谈秋生看着冲过来的陶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带走了。   阴风骤起,鬼气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皇半仙儿心道不妙,连忙去拦陶程:“冷静,陶程,你冷静一点!”   “谈秋生,他把谈秋生带走了。”陶程浑身冒着鬼气,每一个字音都阴森森的。   以前谈秋生出门上班,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事,可看着阎王带走谈秋生的时候,他心底的戾气瞬间膨胀。   陶程分辨不清楚,他迫切地想要找到谈秋生,好像不快点把人找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你想找到他吗?”   空气一凝。   陶程看向走过来的老僧。   “我可以帮你。”老僧伸出手,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竟浮现出近似鬼魅的蛊惑感,“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他。” 第55章 叛徒   手腕上的勾魂索摇晃不停, 陶程怔了一瞬,再抬起头时,周身的鬼气越发暴涨。   “你能带我找到谈秋生吗?”   他缓缓走向老僧,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漫上一层暗沉的阴翳。   老僧放轻了声音:“当然,跟我走, 我带你去找他, 到时候就没人能把他从你身边抢走了。”   陶程走到他面前, 在即将握住他的手时, 身侧突然闪出两道人影。   黑色的风衣划过去, 没撑开的黑伞像一把长刀,架在老僧的脖子上。   没回消息的四殿和陆一九一左一右, 牢牢禁锢住老僧, 陆一九狠声道:“可算是抓住你了, 上次让你跑了, 我都快被我家领导骂死了。”   “你家领导?”四殿眸光锐利。   陆一九故作疑惑:“你是我的领导,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吗?”   呵。   四殿没跟他打嘴仗, 利落地捆死了老僧, 环视四周:“谈秋生呢?”   “被死爹带走了。”十殿远远喊了声。   四殿循声看过去,待看到和他拉拉扯扯的周景融后, 神色一顿, 低低地骂了声。   真晦气。   陆一九闷笑:“领导,是不是没想到晚了这么长时间过来,还能看到小十殿被拐走的场面?”   毫无意外, 嘲笑领导的下属被狠狠瞪了一眼。   沸腾的鬼气渐渐平歇, 陶程仍然站在原地, 一点都看不出刚才那般失控的模样。   他低下头,按住手腕上的勾魂索, 躁动的手镯立马恢复平静。   皇半仙儿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被五花大绑的老僧:“……妖?”   “没错,他学会了你们天师盟的易容术,这次能顺利抓到他,还多亏了你。”   一提到天师盟,皇半仙儿的脸就绿了。   陆一九勾着笑,邀功请赏:“领导,我的计划不错吧?”   好歹也活了几百年,断然不会白白被妖所伤,陆一九发现了兰因寺的端倪,遂将这里加入了调查名单。   特地将兰因寺划分到谈秋生的排查范围中,促使他带着十殿和陶程过来。   潜伏的妖一直在跟踪他们,从酒吧那一夜就开始了,可见是对他们之中的人感兴趣。   陆一九猜测他感兴趣的对象是十殿,但没想到只猜对了一半。   陆一九看了眼陶程,小可爱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配合有多重要。   要不是陶程,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可能这么顺利。   四殿冷嗤一声:“勉强能抵消你被他打伤的事情。”   陆一九:“……”   论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领导不比他差。   抓到了抹除赵流毅记忆的妖,四殿马不停蹄就要带他回去审问。   陆一九被留下来处理烂摊子,他看看黏黏糊糊的十殿和周景融,又看看一脸郁结的皇半仙儿,果断走向陶程。   先处理最好处理的。   “小可爱鬼,在想什么呢?”   比起其他人,乖乖站在原地的陶程最讨人喜欢。   “我在等谈秋生。”陶程讷讷地问道,“他会回来的,对吗?”   比起回答问题,陆一九更喜欢提出问题:“你刚才不是要去找谈秋生,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乖乖等他了?”   陶程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没人能够猜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陆一九很好奇:“不怕谈秋生抛弃你吗?”   “怕。”   毫不犹豫的回答,在陆一九意料之中,然而这个回答令他更加疑惑,为什么陶程会选择乖乖等在这里。   “谈秋生想让我等他,我也答应过他,会像犬八公一样在原地等他。”   陶程蹲下身,彻底变成了一只等人的蘑菇,浑身散发着可怜的气息。   理智告诉他,谈秋生一定会回来,但情感上他总是很恐慌,控制不住自己去胡思乱想,所以不断以每一种方式确认谈秋生会回来。   “犬八公?”   陆一九愣了下,视线从他手腕上瞄过,微微一笑。   小鬼就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管怎样,现在陶程的状态很稳定,要处理的就只有……陆一九将目光投向许愿树下。   拦了很久的弟弟到最后还是要跟人跑了,他该怎么趁虚而入,关心一下弟控领导呢?   陆一九思索了一会儿,等到十殿主动拉着周景融过来才开口问道:“小十殿,做好决定了吗?”   “我要跟他走。”十殿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儿说道,“是他救了我,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原来我长不大是因为我和他之间还有因果没有了结,虽然我和他有仇,但是——”   “打住。”   陆一九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道:“所以你要跟他走,不回地府了,对吗?”   十殿张了张嘴,哑然:“啊,嗯,但我还是会回去的,我打算这辈子当他的猫,毕竟是我答应过的……喂,陆一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陆一九摆摆手,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嘀咕:“人类的寿命只有几十年,周景融还是个短命鬼,要不要帮忙改一下生死簿呢?不行,那样会被领导发现的,算了,偷偷改一下,到时候把黑锅推给小十殿背就行了。”   一想到未来几十年都不会有个弟弟来烦四殿,陆一九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行,既然你决定了,那就留下吧。”   十殿嘴角抽搐:“你都不挽留我一下吗?”   “不好意思,小十殿,能让我在意的人里不包括你呢。”陆一九礼貌地鞠了一躬,绅士风度十足。   十殿:“……”   “小十殿,你可以离开了。”   “我不着急,我……我四哥呢?”   “回去工作了,领导很忙的。”   十殿心情复杂:“那死爹呢?我要留在人间,得跟他说一声吧。”   “不用,我会向阎王打报告的。”陆一九笑容满面,“小十殿,你可以离开了。”   十殿气急:“我四哥和死爹特地来救我,我总得和他们见一面,要不然他们又要骂我不守规矩了。”   “小十殿什么时候守过规矩了?”   陆一九讶异,他看了看手机,微笑:“领导是来抓那只妖的,至于阎王大人,自然是来助我们一臂之力,顺便找谈秋生,现在他们都走了。”   言下之意,你也可以离开了。   十殿的心态彻底崩了:“所以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我才来的?”   “不是。”   “……”   “我不信!”十殿磨了磨牙。   陆一九并指在他额上一点,十殿顿时又变回了猫:“要是不想让你跟周景融离开,当初阎王也不会让你来人间,小十殿,今后可要好好做猫,别挠伤主人了。”   “喵喵喵?”   自从老僧被四殿带走后,周景融眼底的异样红色就消退了很多,他抱着猫,手足无措。   “差点忘了你。”   陆一九一挥手,黑伞霎时间打开,遮住了周景融:“劳驾,闭上眼睛。”   兰因寺外,阎王和谈秋生静静地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谈秋生挑了挑眉:“不和十殿道个别吗?”   “不必。”阎王叹了口气,转瞬就收敛了不舍表情,“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还是大老板爽快。   谈秋生摸了摸下巴,问道:“陆一九用的似乎不是鬼差的招式,他到底是什么人?”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阎王表情古怪,似乎有些无法理解:“我以为你会问我对那只小鬼的看法。”   “他的事不急,先弄清楚陆一九的事情。”谈秋生道,“陆一九熟知妖和天师的术法,看起来并不像一个鬼差。”   从一开始打交道开始,谈秋生就发现了陆一九身上的不同,这也是他不愿意和陆一九有过多牵扯的原因。   如今同为秘密调查组的人,牵扯已然过深,那知己知彼就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阎王盯着寺内,陆一九已经将残留在周景融身上的妖气驱散了,周景融几番失控就是因为那妖气在作祟。   “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想清楚,是要问陆一九,还是要问你那只小鬼。”   谈秋生皱了下眉头:“老板,这么小气可不是你的性格。”   阎王明显不愿意说出关于陆一九的事,所以故意让他二选一,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让他发现了关键。   “少废话,你想清楚再问。”   谈秋生按了按后颈,吐出一口气:“想清楚了,我要问陶程——旁边的陆一九的事情。”   “……”   阎王气急败坏:“你是故意的吧?!”   “老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作为地府的一把手,可不能食言。”   寺内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陆一九开始收尾,谈秋生眯了眯眼睛,声音冷下来:“我要知道陆一九的身份。”   阎王叹了口气:“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叛徒。”   谈秋生愣住:“叛徒?”   “没错,他曾经背叛过人间,暂居于地府,终有一日也会背叛地府。”   “什么?!”   如果终究有一日会背叛,那为什么还要留下他?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阎王解释道:“因为我们相信一个人,而陆一九是这个人死前留下来的唯一提示。”   谈秋生问出了一个问题,却多了一个更大的疑惑。   阎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走了,人间的事交给你,谈秋生,看諵讽好你那位小伴侣。”   “老板……”   “关于665年前的真相,你一定要查清楚,这个迟到的正义,有远超出你想象的意义。”   阎王说走就走,谈秋生回不过神来,他下意识看向兰因寺里,却对上了一道视线。   陆一九冲他笑了下,看那样子,像是早就发现了他。   阎王的话还在耳边,谈秋生忽然遍体生寒,叛徒吗?   “小可爱鬼,你的谈秋生回来了。”陆一九指了指墙头,忽然压低声音,“友情提示,不要把你不受勾魂索控制的事情告诉谈秋生。”   陶程愣住:“你——”   “我怎么知道的吗?”   陆一九轻笑:“我是大人,大人就是无所不知的。”   “为什么?”   陆一九带走了从周景融身上取出来的妖气,离开之前,顺手拉走伤春悲秋的皇半仙儿。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我不想看到某个人再死一次了吧。 第56章 知识分子   一直以来, 谈秋生都知道他们的敌人隐藏在暗处,阻挠人间异院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在这次兰因寺的交锋中, 他们终于大获全胜,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   以老僧身份隐藏在兰因寺的妖是一系列事件的关键一环, 他抹掉了赵流毅的记忆, 还企图利用周景融来对付他们。   阴谋被识破, 秘密调查组的成员为此高兴不已, 谈秋生是个异类, 大家都在庆祝,他却阴沉着脸, 一直在出神。   “谈老板, 案件取得重大进展, 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不太熟悉的鬼差送来一杯速溶咖啡, 谈秋生皱了皱眉头,被劣质咖啡的怪味勾出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 他刚被陆一九坑进秘密调查组的时候, 对方就递上了这样一杯喝的。   想到陆一九令人不悦,谈秋生不动声色推开咖啡:“那只妖还没审完, 不见得会有太大收获。”   “为什么?”   听他这么说, 会议室里的鬼差都看了过来。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四殿办事处的,极少数是从其他办事处抽调过来的,谈秋生扫了一眼, 除了四殿和陆一九, 他在秘密调查组里压根没有其他相熟的人了。   本来还有皇半仙儿这个编外人员, 但自从他被陆一九从兰因寺拎走之后,也没有出现过。   谈秋生暗叹一声, 久违的感到寂寥,十殿跟着周景融当猫去了,又剩下他和陶程两个,陶程最近也不黏着他跟他去事务所上班了。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寂寞到他主动给眼前这群鬼差讲述原因:“首先,这次针对周景融的阴谋太粗糙了,在兰因寺堂而皇之对十殿下手,摆明了是想吸引地府的注意力。”   “可是他们成功了,阎王不都亲自去了兰因寺吗?”   “看过程他们的确成功了,可是从结果来看,怪怪的。”谈秋生斟酌着措辞,“比起之前的车祸,对方处理赵流毅和姜明都滴水不漏,为什么这次会轻易让我们抓到那只妖?”   就像是在打闯关游戏,前路关卡难度三颗星拉满,本应该越往后越困难的路径,到了第二关却变容易了。   说是游戏奖励机制的话,未免太过牵强。   谈秋生双手交迭,顺手握住桌上的纸杯:“比起阴谋,我觉得这次更像是实验。”   温度透过薄薄的纸杯传递到手上,谈秋生掌心发暖,突然想起他握住陶程的时候,他变成了纸杯中温热的液体,陶程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温度的传递暧昧又狎昵,充满了亲近感。   “实验的话,应该有实验对象吧?”   谈秋生闻言抬起头,他记得说话的鬼差,这人生前是个搞科研的,因为太卷猝死了,死后积极考取了地府的公务员,跟着地府的科研团队干过一段时间,受不了甲方——阎王对地府科技系统改革的各项审美,辞职了。   如今不知怎么回事,成了秘密调查组的一员。   这一代人的内卷和对编制的渴望,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地府。   谈秋生不赞同内卷的歪风邪气,但他向来很尊敬知识分子:“研讨会之前提过和周景融相关的案例,前世的执念不散,依附在今生的躯壳上,代表前世今生的意识达成了共识,想要了却前生的残念。”   “但周景融的情况不同。”   谈秋生是在场鬼差中唯一一个亲历过兰因寺事件的人,对此事有绝对的话语权。   知识分子眼神狂热:“有什么不同?”   谈秋生都能从他身上察觉到对知识的渴望,如果他现在拿出本子来做笔记,谈秋生也不会觉得疑惑:“前生的执念毕竟比不过魂魄,总会消散,无法长时间占据着身体,在这个共处的状态下,今生的魂魄应当会占据主导地位。”   有鬼差附和道:“没错,我记得相关的课题,研讨会上是这样说的。”   知识分子突然拔高了声音:“难道说周景融前世的执念占据了身体的控制权?!”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跟他们说话轻松,谈秋生点点头:“在兰因寺,周景融一度暴走,后来发现他身上有妖气,但妖气被取下来之后,还是前世的执念占据上风。”   之后他没有再见过十殿和周景融,据说地府和天师盟有约定,周景融是这个约定的关键,后续事件不让他们参与,是为了避免双方局势闹僵。   谈秋生若有所思道:“起码在周景融离开兰因寺的时候,掌控身体的还是前世的执念。”   如此一来,谈秋生所说的实验就有了几分依据。   “周景融很奇怪,所以幕后之人不惜牺牲那只妖,也要测试他。”知识分子倒吸一口凉气,从口袋里掏出巴掌大的记事本,疯狂记笔记,“已知实验对象和实验路径,求实验课题,课题来自于实验对象,选取的标本一定具有独特性,独特性体现在两方面:一,本身,即内在;二,附加价值,即外在……如果是周景融的话,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被选中的原因应当来自于他和十殿的关系,以及他的身份。”   谈秋生目瞪口呆。   地府和天师盟有约定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鲜少有人知道这个约定和周景融有关,就连谈秋生也是事后被告知。   知识分子就是不一般,动动笔,动动嘴,轻飘飘就找出了问题的关键。   搞什么科研,去街上摆个摊算命,抢皇半仙儿的生意多好。   谈秋生给了他一个充满敬佩的眼神,这种人要是能拐到事务所里,当他的下属就好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每天摸鱼躺尸了。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大家一跳,四殿面无表情,看起来心情不太妙,谈秋生猜测他应该是审问那只妖没有太大的收获。   知识分子缩了缩脖子,将笔记本塞进兜里:“我,我觉得应该查清楚周景融身上的秘密。”   “可周景融是人类,且和清净山有交集,地府和天师盟曾有约定,我们不能对他做什么,这样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办?”   四殿语气沉沉,殷红的眼瞳紧盯着知识分子,瘦高的青年鬼差忍不住哆嗦:“我们,我们……”   他支支吾吾,怕极了似的。   谈秋生深有同感,地府里不怵四殿的也就只有变态陆一九,其他鬼差看见他都忍不住绕行几十里,这位领导脸一板,眼一瞪,能吓哭三岁小鬼。   “话都说不利索,你活着的时候是个结巴,还是死前被剪了舌头?”四殿不耐烦地皱紧眉头,摘下眼睛之后,他那双眼的威慑力更甚,“给我说清楚。”   “我们可以偷偷查!”   知识分子闭着眼睛,梗着脖子,一副下一秒就会被吓跪的样子。   四殿轻笑了声:“不错。”   知识分子:“???”   诶?   “你去打报告,办个人间签证,应聘公安大学的老师,近距离调查周景融。”   “……”   知识分子很想问一句“我配吗”,但他不敢,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又胆小的科研鬼,他的领导或许并不明白,在人间搞科研的能划分出无数个方向,而他所学的和公安警用类完全不搭边。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端着杯子到嘴边才发现是自己嫌弃的速溶咖啡,顿时放下:“领导,怎么突然搞小动作了?”   四殿横了他一眼,没作声。   “那鬼差没有经验,不是个调查的好人选。”   四殿在人事调用上安排得当,比如会把陆一九放到人间,比如能同时操控办事处和秘密调查组推进工作,突然调个愣头青去执行监守任务,不像是他的作风。   谈秋生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的苗头:“领导,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打个商量。”   “嗯?”   “你以后能不这么称呼我了吗?”   谈秋生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颇为惊诧,他叫“领导”习惯了,见着十殿和阎王也是统一称呼:“以前也没见你介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四殿捏了捏眉心,“你那样叫我,会让我手痒,想揍你。”   “……”   滚吧,分明是会让你想起某个和你不清不白的下属。   谈秋生默默腹诽:“四殿,现在能说为什么了吗?”   他刻意加重语气,强调了一下新的称呼。   四殿很满意:“那人是个可造之材,我有意把他安排进特殊事件事务所帮你。”   谈秋生愣住:“不妙了。”   “什么?”   “我正打瞌睡,你就送枕头,你突然这样,让我有一种我们心有灵犀的错觉。”谈秋生一阵恶寒,搓了搓鸡皮疙瘩,“我怕被陆一九暗杀。”   “……”   四殿的表情一言难尽,抬手赶他离开:“我对和你心有灵犀没有兴趣。”   谈秋生呵了声:“你没有否认暗杀,所以你承认自己和陆一九有关系。”   无视四殿嗖嗖冒冷气的眼神,谈秋生的心情安定了几分,虽然阎王说陆一九迟早会背叛地府,但有四殿在,陆一九就算背叛也不会太彻底吧。   谈秋生无端松了口气,哼着小曲儿悠闲离开。   今天周四,他要去买肯德基,晚上带陶程看动画片,已经选定了适合小鬼看的甜美系动画片,比琼瑶剧更适合涉世未深的天真小鬼。   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妙。   如果他没有在事务所门口遇到钱凌云这个社会渣滓的话。   第三次作法迟迟没有进行,谈秋生这段时间很忙,没顾得上钱凌云,不成想他竟然找上门来了,还变成这么一副鬼样子。   看来和陶程的幸福下班后生活要被打搅了。   谈秋生活动了一下手腕,将趴在事务所门口的钱凌云踹了进去,符纸一撒,鬼门一开,直接抄近道进了地府殡仪馆里。   小白愣了半天:“老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嚯!还带了一只恶鬼!”   与此同时,梧桐苑别墅。   陶程抱着抱枕趴在窗台上,期盼着时间一到,谈秋生的身影会出现。就像他还在A单元时一样,一天有24个小时,除了16个小时能和谈秋生在一起,剩下的8个小时里,他都在等待谈秋生。   可今晚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谈秋生,天渐渐黑了,阳光被吞噬,别墅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谈秋生怎么还没回来?   陶程心急如焚,攥着勾魂索的手下意识收紧,意识到勾魂索无法对他产生控制作用是在不久前的事,比陆一九点出来的时候早不了多少,那时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变强了很多,就像突然找到了和这个世界沟通的钥匙。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告诉谈秋生这件事。   陶程表情沉重,再过一分钟,如果谈秋生还是没有回来的话,他就——   “笃笃!”   陶程腾的一下站起身,不过一秒,他脸上的喜色就消退了。   谈秋生有钥匙,从来不会敲门。 第57章 撒谎的小鬼   恶鬼。   丧失意识后的阴魂, 满脑子只想着杀戮,和电影里的丧尸差不多。   钱凌云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这个样子。   谈秋生神色严肃, 快速翻看生死簿,钱凌云似乎对他的气味情有独钟, 瞅准时机又扑了上来。   在钱凌云碰到他之前, 小白利落地抬腿踹过去, 三下五除二把钱凌云捆了个结实。   “老板, 这个恶鬼有点怪。”   地府殡仪馆偶尔承接火化业务, 小白烧过很多鬼,收拾个恶鬼不在话下。   “不算恶鬼。”谈秋生一挥手, 生死簿消失不见, “他还没有死, 严格意义上, 他还是个活人。”   !!!   小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活人?!”   他见了那么多鬼, 当了那么多年鬼,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活人。   “老板,这个笑话不好笑。”   谈秋生指指自己:“你老板我像是到下班时间不回家, 专门跑过来给你讲笑话的人吗?”   “额……”   小白诚实地摇摇头, 谈秋生能想着给他发工资就不错了。   “怎么不说话,在心里骂我呢?”   谈秋生随口问了一嘴,踢踢在地上打滚的钱凌云, 被捆起来后, 钱凌云依旧没有冷静下来, 张着嘴,口水流了一下巴。   “哪儿敢啊, 你可是我最最敬爱的老板,我还指着你发工资过活。”小白想拎起钱凌云,伸出手没多久果断缩回来,戴上手套,才将钱凌云拎到一旁的凳子上。   既然谈秋生将人带来了,那一定不会轻易放回去。   小白调亮灯光,关上门,恭敬道:“老板,请。”   “……”   熟练的一套动作镇住了谈秋生,他嘴角抽了抽:“请什么?”   “审问他啊。”小白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又装模作样地拿着纸笔,摆出一副记录员的架势,“你把他带回殡仪馆,不就是为了审问,我有预感,老板你要做一件大事。”   一件要在背地里偷偷做的大事,不能被人发现。   小白自认为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密闭的空间,刑讯的氛围,审问的必备人员……全部齐活。   地府里再找不到比他更能干的员工。   小白心里一阵满足:“老板,你不给我加工资都说不过去,你的良心肯定会痛的。”   “……不加。”谈秋生十分冷酷。   你老板我的工资还没加呢!   多么可恨,我现在要养家糊口,都没涨工资!!   谈秋生一想起这事就生气,他前两天打了提薪报告,被拒绝了。   理由是五个字:有情饮水饱。   呵呵^_^   一看就出自阎王之手。   这小老头子在报复他,看来的确被他问到关键了,陆一九身上藏着大秘密。   “不过你猜的不错,我的确想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信息。”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特地把钱凌云扔到事务所门口,摆明是给他传信的,他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   桌上摆着不同的工具,谈秋生不喜欢施加皮肉之苦,挑了专门搜魂的法器。   虽然可能使灵魂受到一定的折磨,但钱凌云是个人渣,他值得。   谈秋生毫不手软,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下手了,小白被钱凌云的惨叫声吓了一跳,默默后退了两步。   噫!   许久不见,諵讽他的老板更变态了。   都说爱情能滋养人,他的老板凶残程度提高,是在爱河里淹死了吗?   小白稀里胡涂的想着,忽然一个东西扔过来,他顺手接住,才发现是搜魂的工具。   “诶?老板已经审完了吗?”   “他的记忆被清空了,搜魂也一无所获。”   谈秋生的表情略显沉重,在抹除赵流毅记忆的妖落网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记忆全无的钱凌云,很难不让人烦躁。   这就像是幕后敌人的挑衅,大咧咧地告诉他们:抓了那只妖也无所谓,我们还有其他抹除记忆的办法。   如此一来,实验的猜测也就被证实了。   谈秋生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人……先放在殡仪馆吧。”   “什么?”小白呆住,他怀疑他老板脑子坏掉了,“这里是地府,虽说殡仪馆是老板你的地盘,但要在这里藏活人,就跟在人间养个厉鬼一样。”   很大胆,很找死。   “呵呵,你怎么知道?”   我他妈的真在人间养了个厉鬼,还是最厉害的那种鬼王。   小白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谈秋生懒得跟他解释:“把他带回人间难保他不会伤人,先留在这里,反正他是事务所的客户,受我监管很正常。”   “……”   可你的监管地点不对啊!   小白试图继续劝阻,却被谈秋生一挥手打断了:“出了事我负责,跟你没关系。”   阎王连陶程这个恐怖小鬼王都不管,还会管一个钱凌云吗?   谈秋生有恃无恐:“看好他,不要让消息泄露出去,给你发奖金。”   小白原地变脸:“好的老板,老板再见,祝你早生贵子。”   “……”   谢谢,陶程生不出来。   谈秋生没兴趣继续科普男鬼生不了孩子的常识,打开鬼门回了人间。   离开之前,他冲小白笑了下:“对了,以后别提加工资的事,你老板我没有良心。”   没有良心,所以不会痛。   小白一阵无语,骂骂咧咧半天才平复情绪,他收起纸笔,突然一拍脑门,懊悔地叫了声:“完了,忘记把孟婆送来的药给老板了。”   谈秋生的魂体不太稳定,以前经常无缘无故飘到奈河去,他就是因此才捡回了小白。   后来孟婆帮忙配了药,每隔半年吃一次,谈秋生的状态才慢慢稳定下来。   小白掰着指头数了数,药好像是两个月前送过来的,那时候谈秋生正好受到处罚,被限制开鬼门,回不了地府,说等回地府后再吃药也行。   今天谈秋生回来,结果他俩都忘了这茬。   看他老板今天很正常,再迟几天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谈秋生不在意,小白也不管了,将他的奖金——钱凌云拎起来,往殡仪馆最深处的火化室走去。   藏人嘛,自然要藏在最私密的地方。   -   开鬼门会回到离开前的地方,谈秋生从事务所赶回别墅时,天已经黑透了。   别墅里没有开灯,坐落在小区角落的44栋B单元像一座安静的坟墓,与对面的A单元散发出同样的阴森气息。   谈秋生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这里残留着一股不属于陶程的阴气,狂悖中透着不可言明的邪恶气息。   鬼冢的阴气重,但很纯,因此豢养出来的陶程魂体很纯粹。   这种掺杂着邪恶气息的阴气,就像是纯巧克力融化后,添加了香菜汁,突兀得令人厌恶。   谈秋生心里一紧,一把打开门。   没有看到陶程。   以往陶程会在玄关等他,热情地送上笑脸,小可爱鬼笑容灿烂,能驱散工作一天的疲惫。   “陶程,陶程……”   谈秋生关上门,第一时间去了卧室,没找到陶程,他果断拿出手机调监控。   安装监控的时候,谈秋生并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它来找心上鬼。   他该为自己未雨绸缪的长远目光感到庆幸。   监控显示,傍晚的时候有人敲门,陶程打开了门,出去了。   谈秋生的心跳空了一拍。   没有他在身边,陶程无法通过法阵,这也是谈秋生放心留陶程在家的原因。   但现在,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安装在门口的摄像头拍到了敲门人,穿着一身长款的黑色斗篷,戴着口罩和墨镜,脸完全遮住了。   陶程和他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跟他走了。   有口罩的阻挡,不知道敲门人说了什么,但从陶程的口型来辨认,得到的信息完全没有意义。   ——“真的吗?”   ——“好,我跟你走。”   谈秋生心里很烦,一时间不知该后悔自己对陶程太过放纵,还是该怀疑自己的自信。   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的小可爱鬼,偷偷跟着别人跑了,实在很令人挫败。   谈秋生收起手机,狠狠地捶了抱枕一拳,然后才试着召唤勾魂索。   他有不止一种方法找到陶程。   勾魂索,灵魂绑定契约……原本哄骗小鬼王的愧疚彻底消失了。   谈秋生冷着脸,一双眼里沉蓄着风暴,小鬼王是养不乖的,骨子里野得很,必须多加几道措施。   勾魂索很快传回了消息,谈秋生顾不上隐藏,直接瞬移过去。   几息之间,便到达了勾魂索提示的位置。   这是……电影院吗?   谈秋生傻眼了。   影院附近是个电玩城,工作日也有很多人在抓娃娃,四周嘈杂,热闹喧腾。   “谈秋生!”陶程抱着两个娃娃跑过来,手上的勾魂索摇摇晃晃,“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   陆一九说大人是无所不知的,但陶程认为,谈秋生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谈秋生的表情管理还没有恢复,他扯了扯嘴角,看起来有点凶。   陶程下意识攥紧了娃娃,有种被看透的感觉:“我想约你看电影。”   他们以前来过这个电影院,上次看的是重映的《忠犬八公的故事》,还吃了爆米花。   对了,陶程还看哭了。   谈秋生默不作声,沉沉的眸子看得陶程心里惴惴不安,连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我刚刚去抓了娃娃,可爱吗?”   “可爱。”   谈秋生忽然扬起笑,握住了陶程的手腕:“走,看电影去。”   不是节假日,最近也没有火爆的片子,谈秋生随便挑了最近的一个场次,进了放映厅才发现是个文艺爱情片。   这种影片挺受年轻小情侣欢迎,但对活了百八十年的老鬼来说,欠缺了几分吸引力。   谈秋生全程心不在焉,他今天和审问犯冲,之前刚审过钱凌云,看来接下来还要再审审陶程。   审审小家伙为什么要骗他。   思及此,谈秋生唇边勾起一点嘲讽的弧度,陶程太天真,还不知道监控的存在,妄图蒙混过关。   没关系。   一场电影的时间,正好能令嘴硬的小鬼王放松警惕,等到回了家……   谈秋生的眸光暗了几分。   文艺爱情片十有九悲,他们今天看的这场也不例外,癌症梗,女主角患病去世了,死在男主赶去见她的时候。   剧情略狗血,也从侧面反映了没人看这个电影的原因。   陶程看得倒入迷,谈秋生亲眼看到他眨巴着眼睛,眼里泛起泪光。   看哭了,他又看哭了。   谈秋生头都大了,不至于吧,现在就哭,等下他还怎么“严刑拷打”?   陶程抽了抽鼻子:“谈秋生,他们明明相互喜欢,但没有在一起。”   “嗯。”   谈秋生根本没认真看,见影片结束,拉着陶程就往外走。   陶程还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为什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谈秋生,我们会不会像他们一样?”   “不会。”   “真的吗?”   “你和我都不是活人,不会得癌症。”   陶程噎住。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但他在意的根本不是癌症,而是,而是……   看出谈秋生没有讨论电影的意思,陶程扁了扁嘴,心里堵得慌。   谈秋生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带陶程回了别墅,一进门,他就钳住陶程的手腕,将人按在沙发上。   “谈秋生,你这是做什么?”陶程的声音还残留着哭过的沙哑。   谈秋生腾出手来捏了捏他的后颈,漫不经心道:“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陶程不明所以,看电影之前的不安感再度袭来,他咽了咽口水,别墅里的鬼气受到影响,变得躁动不安。   “别怕,我又不会伤害你。”   话虽这么说,但陶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谈秋生啧了声,勾魂索将陶程捆住,他捏住小鬼王的腰,指尖抵在胸口:“知道这里有什么吗?”   掀起的衣服下,白皙的胸膛上,心窝处闪烁着红光。   陶程满眼震惊,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上有这种东西。   “是我的名字。”   灵魂绑定契约发动时,如同烙印一般渗透灵魂,不可磨灭。   谈秋生面无表情,声音很轻很冷:“我讨厌别人骗我,所以陶程,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第58章 分别   谈秋生没有等到想听的话, 正如陶程没有得到他身上为什么会留有谈秋生名字的答案一样。   这场审讯以挣扎和镇压告终,打斗成了最后的解决方式。   陶程被按在沙发上,谈秋生掐着他的后颈, 对于阴魂来说,脖子不再是命门, 但这种桎梏也会带来耻辱与疼痛。   陶程的手被钳在身后, 他偏过头, 露出尖尖的虎牙。   牙齿再尖一点的话, 就像吸血鬼了。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 对他做出的反抗不屑一顾,嘲弄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反抗我了?”   身为鬼差, 他见过的鬼比供养陶程的都多。   谈秋生呵了声:“天真。”   陶程被关进了卧室, 门窗都用符纸法咒封得严严实实, 谈秋生站在门口, 声音又冷又沉:“我能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放出来,也能把你重新关起来, 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别惹我生气。”   隔着卧室门,摔打的声音比想象中要轻, 陶程的咒骂声幼稚到只能围绕“坏蛋”, “不要脸”打转,谈秋生听了一会儿,索然无味。   他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检查完卧室的封印后, 照常出门上班。   监控画面显示陶程还在睡觉, 昨晚骂到大半夜,如果不是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 小鬼王恐怕还能砸出一个媲美二楼卧室的废墟。   不知想到什么,谈秋生勾了勾唇角。   事务所按时开门很不容易,打完报告的知识分子重回人间,变得拘束不少。   谈秋生没把他当客人,也没给他让座:“今天就去找周景融?”   “嗯,四殿让我尽快开始工作。”知识分子不擅长在背后讨论领导,干巴巴道,“谈老板,你有什么指示吗?”   “我?”   知识分子拘谨地点点头:“四殿说,完成这个工作之后,我就会调到特殊事件事务所。”   成为谈秋生的员工。   和上司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在此之前,知识分子特地搜索了有关谈秋生的各项资料,包括但不限于阴间论坛上的各种八卦帖子。   然后,他知道了谈秋生明确表示过喜欢的只有留宿他家的可爱鬼。   知识分子头很疼,他又不能抓个可爱鬼送给谈秋生。   于是他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可以说。”   谈秋生噎住,沉默地打量着面前尴尬到头都要钻进地缝里的人,从兜里翻出两个硬币抛过去:“那你去帮我买几根棒棒糖吧,要葡萄味的。”   知识分子求之不得,一溜烟跑了出去。   谈秋生调出监控,画面一片漆黑,他又调换了不同位置的监控,然后得出了结论:监控被切断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监控画面恢复正常,但卧室的门大敞着,法阵符纸全都被破坏了。   谈秋生垂下眼帘,屈指敲了敲桌子,眸底情绪复杂难辨。   知识分子很快买回了糖,谈秋生剥了一根塞进嘴里,眉头逐渐舒展开。   别墅客厅里,他放在茶几上的棒棒糖不见了。   葡萄味的。   那是他口袋里的最后一根,上班之前放在桌上的。   谈秋生咬着糖,尝到果味的酸甜:“你……你叫什么名字?”   地府里的阴魂没有名字,在死亡到来时,他们就和名字分割了。   为了方便称呼,鬼差常常会给自己起个名字,大多数鬼差像陆一九一样,会从编号里择字,当然也有少数人像谈秋生,会认认真真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知识分子显然是后者:“我叫林羽西,活着的时候就是这个名字。”   刚死的鬼都恋旧,谈秋生表示理解:“好的,小林,你可以去找周景融了,他在公安大学,打车过去吧,车费找四殿报销。”   林羽西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本子放在桌上:“这是我回去后整理的线索,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谈秋生看了眼红着脸跑出去的人,哭笑不得,要不是见过知识分子拿这本子做笔记,他都要怀疑林羽西是在给他递情书了。   在地府的时候,谈秋生收情书收到手软,腼腆的鬼将情书塞给他就跑,羞怯的模样和林羽西如出一辙。   谈秋生心下好笑,网上说追忆往昔就代表自己老了,他终于被工作压垮了吗?   本子上罗列了车祸案往后的事件和线索,知识分子认真,大抵是找知情人士了解过,还写了一些关于人间异院的推断。   谈秋生翻了翻,认真看完,“咔吧”一下把棒棒糖咬碎了。   一股冷冰冰的鬼气涌了进来,不过几秒,霎时间就如同潮水般散去,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谈秋生摩挲着小记事本,咬着棒棒糖的唇角勾起一点笑。   -   陶程失踪了。   这个消息在两天后传到了阎王耳朵里,大boss顿时炸了,勒令谈秋生立刻回地府。   谈秋生瞥了眼陆一九:“现在你满意了?”   陆一九失踪了几天,再次出现在会议上,热情地跟谈秋生打了招呼。   谈秋生没理,咬着棒棒糖面无表情。   “谈老板的状态不太对劲,让我猜猜,是不是你的小情儿跑了?”   “……”   陆一九微微睁大了眼睛:“不会吧,真的跑了?”   谈秋生掀起眼皮,要死不活地盯着他,陆一九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给阎王打了个电话,然后不出半分钟,阎王的命令就发布了。   谈秋生嚼碎了棒棒糖,说话间带着葡萄的酸甜味:“陆一九,我跟你有仇吗?”   陆一九总是跟他过不去。   他不喜欢麻烦,陆一九将他拉进了车祸事件,拉着他参与了人间异院的秘密调查组。   谈秋生想不通哪里得罪过他,如果是当初翻垃圾桶的事,早就扯平了,不至于让陆一九记这么长时间的仇。   陆一九笑眯眯:“没有哦,只是我比较关心谈老板。”   我呸!   谈秋生皮笑肉不笑:“收起你的关心,我不需要。”   陆一九一点都不生气,笑着道:“要去找阎王大人解释了吧,谈老板,祝你好运。”   谈秋生忍无可忍,冲他竖了一个中指。   待人走后,陆一九抱着胳膊,笑个不停。   “有那么好笑吗?”   “当然有了,领导,你不觉得谈秋生那副表情特别有趣吗?”   四殿并不觉得:“林羽西调去人间了,你让我把他安排到特殊事件事务所,给我个理由。”   “唔?”陆一九歪了歪头,似乎在问这需要什么理由。   “林羽西工作能力很强,我用得很顺手,本来打算好好培养一下,把他调进办事处。”四殿平静叙述道。   因为陆一九的插手,他把看好的员工送给了谈秋生。   “领导,你都有了我,不需要别人了。”陆一九靠在桌边,似笑非笑,“难道我一个人还不能满足你吗?”   回应他的是四殿毫不含糊的一巴掌。   陆一九偏头躲开,懒洋洋地抱怨:“领导,下手太狠了,你一点都不爱我了。”   “别贫,告诉我理由。”   四殿浑身冒着冷气,俨然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陆一九撑着桌子,思索了一会儿,眼底被回忆占据:“谁种的树,谁吃果子,很正常嘛。”   “什么?”   四殿不明所以,陆一九又恢复了笑容:“领导,你都有我了,就把林羽西给谈秋生得了,不然你的优秀员工会吃醋的。我心眼可小了,一吃醋,就会跑掉,不要你了。”   四殿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呵了声,转身就走。   “领导?”   “领导,你说句话啊。”   “领导,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陆一九闷笑,追上去:“别生气,我给你讲个笑话,谈秋生被抛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不笑?”   “滚开,离我远点。”   “不行,我可是领导你的背后灵。”   “……”   陆一九不紧不慢地跟着四殿,想到他刚才的问题,笑容敛了几分。   林羽西啊……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隔了这么多年,当初的人又逐渐凑到了一起。   这一次,应该会有个结果了吧。   -   高楼大厦,富丽堂皇。   陶程站在普蓝里斯大酒店门口,愤愤地咬着嘴里的棒棒糖,没一会儿就将糖吃完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又塞进嘴里。   身边戴着眼镜的男人温声道:“小孩子吃太多糖,可是会长蛀牙的。”   陶程面无表情:“你的眼镜真丑。”   “……”   没礼貌的小鬼。   苏彦青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不悦:“谈秋生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亏我还信了他的话,以为他的猫很乖很粘人。”   “别提他,我会不高兴。”陶程故意咬碎了糖,嚼骨头似的,咯嘣咯嘣嚼着,“我已经跟你走了,我要的东西,你应该给我了。”   “别着急,去拿那东西之前,先带你报个仇不好吗?”   陶程看着男人,冷笑:“如果你骗我,我会立马撕碎你。”   苏彦青笑意盈盈:“小孩子的戾气不要太大。”   陶程:“再教育我一句,我就杀了你。”   “……OK,跟我来。”苏彦青放弃和他打好关系,带着陶程进了酒店,“你上次感觉到了吧,害你变成现在这样的仇人就在这里,只不过上次你身边有谈秋生,他阻止了你,没有让你报仇。”   陶程浑身散发着冷意,鬼气翻涌,满脸怒色。   报仇,是他一直以来刻在灵魂上的烙印。   苏彦青掏出房卡,刷卡进了电梯,直通顶楼。   陶程绷着脸,冷酷道:“我上次来的不是这里,是地底。”   “我知道,地底有吸引你的东西,但那个东西已经被你拿到手了,不是吗?”   苏彦青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温和,充满欣赏,像是在看一个令他满意的作品。   “陶程,我和谈秋生不一样,我是一个称职的主人,他养不好猫,但我可以。”   “我不会阻止你报仇。”   “我只会帮你,亲手杀了你的仇人。”   苏彦青眼底染上疯狂的颜色:“做我的猫,我还会带你去拿你缺失的东西。”   陶程猛地抬起头。   “没错,就是你想到的那样。”叮咚一声,电梯到达了顶层,苏彦青笑着做了个邀请手势,“等你报完仇,我就带你去拿。”   “是你最需要的,和藏在地下室里一样的东西。” 第59章 弃猫效应   谈秋生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阎王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把陶程找回来了。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眼光差,现在我把他赶走了, 你应该开心才是。”谈秋生掏掏耳朵,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模样, “怎么急成这个鬼样子?”   “那是你把他赶走了吗?那是人家不要你了, 跟别人跑了!”   “你别听陆一九胡说, 假的。”   谈秋生皱皱眉头, 陆一九当着他的面告密, 说得极其夸张,但没想到阎王竟然信了。   “那是我的策略, 你听说过弃猫效应吗?”谈秋生说得头头是道, “把猫放走, 他再回来的时候, 就会更乖更听话。”   阎王沉默半晌,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我信了你的邪!我只知道你把人放走了, 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谈秋生,我限你三天内找到陶程, 你要是看不好人, 地府就不得不出面代劳了。”   陶程毕竟是鬼冢里养出来的,就算现在还不是鬼王,但也非常危险。   阎王想起兰因寺门口的一击, 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陶程绝对不像谈秋生说得那样无害, 他的能力也远超谈秋生所讲述的程度。   “领导, 你这是在威胁我?”   谈秋生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捉摸不透。   “……我, 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反正你赶紧把他找回来。”   阎王说一不二,何曾对一个鬼差容忍到这种地步?   谈秋生若有所思:“哦,那我可以走了吗?”   他又变回了轻飘飘的态度,不知有没有将陶程的事往心里去,阎王气歪了鼻子,表情变了又变,最终也没说什么,糟心地把人赶走了。   阎王殿里落针可闻,面对气得脸色发黑的大老板,牛头马面大气都不敢喘,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阎王开口,他俩才不情不愿地上前。   “你们说,谈秋生这次是故意的吗?”   牛头推推马面,马面戳戳牛头,两人面面相觑,都不开口。   阎王磨了磨牙:“你俩是故意气我的吗?”   “当然不是!”   夭寿了,他们可没谈秋生那么大的胆子。   牛头硬着头皮开口:“正如谈老板所说,他应该是有计划的。”   阎王横过去一眼:“什么计划?”   马面小心翼翼道:“弃,弃猫计划。”   “……弃你个大头鬼,他随口胡诌的都信!”阎王又气又好笑,“你俩真觉得谈秋生舍得把人放走吗?他分明就是一不小心没留住人,不好意思说,才编了这么一套。”   “那谈老板应该会加紧找人才对,老板你也不用担心了。”   闻言,阎王并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他揉揉眉心,长叹一声:“可我怕他散漫不上心,动作太慢,在找到之前就出了岔子。”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谈秋生并不知道围绕他的讨论仍在持续,他从地府离开后,马不停蹄就赶回了人间,连殡仪馆都没空去一趟。   勾魂索与他共感,他一离开阎王殿就感觉到了狂躁的杀气。   陶程那边出事了。   带走陶程的人比他想象中还难对付,本来以为只是利诱,想带走陶程对其下手,现在看来,对方要的不是陶程,而是鬼冢里养出来的鬼王。   脱离了鬼冢之后,有什么能促进陶程的成熟?   谈秋生想不出来,这种事情地府里没有记载,估计只有豢养鬼王的人知道。   谈秋生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然而在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网络已经刷爆了。   普蓝里斯大酒店再度发生爆炸,酒店管理人员重伤的消息不胫而走,据传,这位管理人员是C氏集团董事会高层,今日特地来视察工作。   119仍在救火,大爆炸发生在顶层,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   谈秋生仰头看着从顶层冒出来的滚滚黑烟,低声咒骂。   该死的,陶程不会真的上当了吧?   小可爱鬼很乖,但终究是鬼王,骨子里的戾气难以拔除。   谈秋生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隐身进入了普蓝里斯大酒店。   火势仍在蔓延,酒店内在紧急疏散,往顶层的路上遇到很多人,大多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拜酒店高昂的价格所赐,住户并不多,顶层的高级套房更是常年空置。   谈秋生翻看着网上实时更新的报道,不幸中的万幸,如今的伤亡情况仍然局限于所谓的神秘高层。   是那个人令陶程失控了吗?   上次在普蓝里斯的地下实验室里,陶程也失控了。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摸到了随身携带的骨头。   在坦白身份后,他和陶程复盘过当天发生的事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谈秋生有意隐瞒了骨头的存在。   造成陶程失控的就是骨头,他想先调查清楚。   打定主意把小可爱鬼放在心里,付出是必然的,谈秋生计划的很好,但没想到这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竟然会对他们如此了解。   了解他,也了解陶程,计划几乎是捏着他们的软肋进行的。   思及此,谈秋生的脸色变得阴沉,加快速度赶往顶层。   通过共感,能够定位到勾魂索现在仍然在顶层,找到勾魂索就相当于找到了陶程。   动静闹得这么大,各方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他得赶在地府和天师盟之前找到陶程。   爆炸发生之后,顶层大半都烧毁了,谈秋生在烟雾里搜寻了很久,没有发现陶程的踪迹。   他的心止不住沉了下去,只吊着一线希望。   勾魂索显示在这里,一定能找到的。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焦急,在顶层里寻找。   顶层露天游泳池是爆炸的源头,四周的躺椅都烧成了焦炭,里面残留着熟悉的气息。   是陶程。   谈秋生遍体生寒,在焦炭中扒拉出勾魂索的那一刻,他整颗心都坠到了冰窖里。   本以为能限制住陶程的勾魂索被取下来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陶程就拥有了能够抗衡勾魂索的力量。   但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不可能呢?   清净山的古籍中记载过,勾魂索对鬼王无效,如果陶程已经成为了鬼王……   谈秋生的脸色沉了下去。   人间的救援工作仍在继续,地府的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谈秋生避开他们,悄悄回了梧桐苑。   他第一次走进44栋A单元,走进这个困住陶程十几年的地方。   别墅里的装修风格偏欧式,家具是上个世纪的风格,但很华丽,可见置办的人家底深厚。   别墅里通了电,除了灰尘过多,没人打扫以外,和正常居住状态下的房子没有区别。   谈秋生在别墅里逛了一圈,来到二楼。   第一次见到陶程时,矮子变态鬼就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前,谈秋生打开门,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这里一定是陶程最常待的地方。   窗帘半掩着,阳光透进来的光线很淡,他在角落里找到一堆比破烂还破烂的东西。   玻璃珠子、蝴蝶、小木牌……甚至还有蜘蛛网。   用纸巾小心翼翼粘下来的蜘蛛网,完整的,像一个高级标本。   谈秋生想起喝醉的陶程,小可爱鬼拆了他的床,送给他一张又完整又大的蜘蛛网。   记忆中荒唐可笑的礼物,在此时,在这个房间里,突然变得珍贵起来。   脑海中闪过陶程那双亮晶晶的眼,谈秋生垂坠的心停止下落,空气涌进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模拟着泵出血液的工作。   陶程不喜欢这里,所以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但十几年的生活痕迹不是轻易就能抹除的,这里处处留有陶程的气息,在厚重的鬼气里,陶程的痕迹成了清新剂。   谈秋生将角落里的东西仔细收好,好像打包了陶程过往的记忆。   这些都是陶程的宝物。   谈秋生心尖发酸,随口胡诌的弃猫效应一语成谶,只是被丢弃的猫不是陶程,而是他。   符纸在持续发挥作用,鬼冢已经被完全破坏了,谈秋生研究了别墅四周的法阵,越看越心惊。   这阵法有点眼熟。   谈秋生拿出手机就打电话,一连打了十几个才通:“有事找你,别废话,赶紧过来。”   皇半仙儿:“……”   他挂了谈秋生十几个电话,谈秋生挂了他一个电话,按数量来算,他赢了。   可为什么他这么窝火呢?   “谈老板找你?”陆一九抓起桌上的图纸,“他的小情人跑了,心情不好着,你小心点。”   皇半仙儿略显惊诧:“你竟然会提醒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是一个很善良很好相处的人。”   “不好意思,没看出来。”   陆一九摊摊手:“行吧,善良的人总是要忍受误解。”   皇半仙儿给了他一个白眼,将桌上的图纸全都整理好:“差不多就这些,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让我画清净山教习的东西,你不想当鬼差了,想改行当天师?”   自从兰因寺一事后,陆一九就把他带到了住处,让他把当年在清净山学过的东西事无巨细地写下来。   尤其是法阵和各种禁制。   陆一九摇摇手指:“纠正一下,我不是好奇清净山教的东西,我是好奇归鹤教的东西。”   “我师父?”皇半仙儿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陆一九点了点桌上的一摞图纸,状似随意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很好奇,当年你们师门无一生还,究竟是遇上了多么强大的敌人。”   从陆一九那边离开后,皇半仙儿心事重重,到梧桐苑的时候还皱着眉头。   谈秋生蹲在别墅门口,面前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皇半仙儿收敛了心神,调笑道:“想我也不至于捡破烂吧?”   “少废话。”谈秋生拉着他就往A单元走,“你看看这上面的法阵,能不能媲美你们清净山布下的护山大阵。”   “你胡说什么呢,阵法玄妙非常,我们清净山的护山大阵还是建立之初摆下了,经过两代完善,到我们那一代才完全成型,区区小阵法怎么能——”   皇半仙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按着墙壁,视线紧盯着浮现出来的法阵,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阵法玄妙,每个门派,甚至于每个人布阵都有其独特的风格,不会轻易改变,也没办法轻易模仿。”   凡所走过必留痕迹,阵法是布阵人向外展示自己的媒介,就算是简单的小法阵也藏着数不清的线索,更不必说用在鬼冢上的重要阵法。   越是精妙的阵法,越没办法伪装风格。   谈秋生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的怀疑确定了七八分:“你觉得这别墅上的法阵,和你们那护山大阵像不像?”   皇半仙儿表情难看,说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像。”   “这他娘的就是同一个阵法,我可以断定,这上面的法阵出自曾经的清净山天师之手。” 第60章 再见   清净山的天师正统拢共四代, 皇半仙儿那一代有几个师兄弟收了徒弟,不过人数不多,四代加起来弟子不超过百人。   不是个小数目。   但过了665年, 还活着的,寥寥无几, 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可能的人选在心里过了一遍, 皇半仙儿的眼皮抖了抖:“要不是确定自己没失忆过, 我都要怀疑这是我布下的法阵了。”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自从确定法阵和清净山有关之后, 谈秋生的脸色就很难看。   皇半仙儿不知道A单元的玄机, 也不知道这里困住了陶程十几年:“放心,有我在, 肯定不会让你用这东西害你的。”   可已经有人用这东西伤害过陶程了。   谈秋生不敢想, 陶程被关在这里面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能不能确定是谁布下的法阵?”   爱意萌生之后, 心上人吃一点苦, 都会感同身受。   谈秋生心疼得厉害,陶程那么乖, 他们怎么能, 怎么敢的!   皇半仙儿略有为难:“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但仅从一个阵法来推断, 难度太大了, 我只能确定人选范围。”   “尽量缩小范围,这个布下阵法的人对我很重要。”谈秋生攥紧了拳头,暗暗在心里发誓, 伤害陶程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然, 找到陶程是当务之急。   “行, 我努力。”皇半仙儿叹了口气,“我最近命犯法阵, 刚给陆一九画完,又得给你画。”   “陆一九让你画法阵了?”   “嗯,画了好几天,我手都快废了。”   皇半仙儿可怜兮兮地甩甩手腕,添油加醋地讲述陆一九有多过分,试图拉上谈秋生和他一起吐槽,可谁料他说了一通,他的狐朋狗友也只是皱着眉头,让他尽快将法阵的事弄清楚。   呵。   变了。   谈秋生再也不是那个咸鱼的谈秋生了,他开始卷了,还强迫别人一起卷!   皇半仙儿一脸麻木地想,太阳果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吧。   -   普蓝里斯酒店的事情惊动了地府和天师盟,谈秋生被阎王叫回去接受调查,或许是因为伤亡人数出乎意料的少,只是例行问话,并没有进行处罚。   鉴于和陶程熟悉的人只有谈秋生,抓捕工作也交给了他。   阎王苦口婆心:“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还不能把陶程带回来,地府就没有理由阻止天师盟插手了,那样的话,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   谈秋生设想了一下他说的画面,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立刻带回陶程,否则谁也护不住他。”   阎王下了最终通牒,谈秋生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下来:“天师盟那边,还请老板从中周旋,关于人间异院的事情,天师盟内有内鬼,陶程决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阎王知道他的意思,沉思几秒就点头了:“我尽力,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那伙人向来精明,保不准会不会暗中行动。”   “师出无名,那随便处理了也没关系吧?”   阎王心尖一抖,慌忙抬头去看,谈秋生一脸平静:“这话可别让人听到,你平时说说也就罢了,做……做的时候隐蔽一点。”   谈秋生笑笑:“好的,领导放心吧。”   谈秋生一走,阎王直奔奈河而去,奈河桥尽头,孟婆正在熬煮汤,远远看见他,颇为惊讶:“阎王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阎王不知道怎么说,在摊位前坐下。   这年头死的人太多,要喝孟婆汤都得排队,奈河桥头设了下施粥似的摊位,一条长队蜿蜒向外,被记忆折磨的鬼魂和忘却前尘的阴魂站在一起。   “喝碗汤吗?”想到什么,孟婆玩笑道,“解解渴,我最近考虑改良汤的口味,换成奶茶的包装,你可以做第一个品尝的人。”   阎王敬谢不敏:“不用,你还是先给他们吧。”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觉得不太对劲,有点变了。”   阎王一脸苦恼,看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孟婆来了点兴致,期待地搓搓手:“什么事难住你了?”   “谈秋生。”阎王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变了,变得和以前似的,不服管教,任性妄为,不计后果,疯狂——”   孟婆听不下去,打断他的话:“所以你这么苦恼,就是因为谈秋生不听你的安排,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振臂一呼,能撼动你这个地府一把手的存在?”   “……你这话说的,我为什么这么不爱听呢?”   “不好意思,我说的是事实。”   孟婆掐着下巴,脸上浮现出很浓的兴味,她自然能够听懂阎王的描述,作为知道并参与谈秋生一事的共犯之一,普天之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阎王在烦恼什么。   正因为知道,才不担心:“放心吧,谈秋生将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我按时给他送了汤药,他都有吃,不可能会记得曾经的事情。”   阎王没喝,孟婆端过奶茶似的汤,吸了一口:“每个人的生活习性和作风都是根深蒂固的东西,活的时间越长,记忆越多,习惯也就越难以根除。你看看这里的鬼魂们,他们死了,但魂魄上还烙印着难以抹除的痕迹,要开始新的一生,也要用我的汤来帮助忘记。”   “谈秋生也是这样,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养成了不可磨灭的习惯,即使忘却前尘,那些习惯也刻在他的灵魂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浮现出来。”   阎王若有所思道:“连个性也会改变吗?”   他开始怀念刚醒过来时的谈秋生了,温吞的个性,不太热爱工作,但不会顶撞他这个大老板。   孟婆只当他是更年期发作,敷衍地点点头:“会。”   味道有点怪,是糖加多了的缘故吗?   看来划分三分糖和全糖十分有必要,孟婆一边敷衍阎王,一边思忖,要抽个时间去一趟人间,系统地学习一下奶茶的制作方式。   聊了一通,阎王的心情松快了不少,他和孟婆道了别,意气风发地去了清净山。   就普蓝里斯一事,天师盟决定召开联盟会议,会议的地点就定在距离桐市最近的清净山,清净山的天师给地府送了信。内鬼一事最先是清净山知道的,鉴于天师盟队伍不干净,清净山的老天师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与地府合作。   阎王悄悄来到清净山,一路上刻意隐藏行踪,避开了天师们。   自从人间异院的事情爆发之后,归鹤魂飞魄散,其弟子尽皆殒命,清净山元气大伤,阎王在事后的审判时来过这里,如今再站在几百年不曾踏足的护山大阵前,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阎王跟着道童进入后山,清净山的老天师已等候多时:“阎王大人。”   阎王毫不客气,在主位坐下:“等下天师盟的会议上,关于陶程的事,我需要你们压下去。”   老天师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很抱歉,这件事恐怕我们无能为力。”   阎王拧紧了眉头,另一个老天师连忙解释道:“关于陶程,我们此前并不知情,这次就此事兴师动众的召开会议,是因为有人把陶程的相关信息传到了天师盟各驻地,百万里挑一的鬼王,为了人间的安宁,天师盟不会坐视不理。”   意思就是,没办法压。   说得好听一点,是为了人间的和平,人心的贪欲不可估摸,这其中有多少浑水摸鱼,想要收服鬼王为自己所用的人,可想而知。   谈秋生之所以请阎王出手,也是这个原因。   但没想到,天师盟这边的情况会这么糟。   阎王心里发寒,对天师盟暴露陶程,可见幕后之人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这一招既让地府和天师盟都趟了浑水,又切断了陶程的后路。   就算谈秋生找回了陶程,也堵不住天师盟的嘴。   怕只怕对方不止是冲着陶程来的。   想到谈秋生之前说的话,阎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身:“尽力拖延,天师盟有内鬼,决不能让陶程落到他的手里,否则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当年的清净山就是例子。”   扔下最后一句话,阎王瞬间没了踪影。   老天师们神色严肃,沉默许久,才有人开口:“怎么办?”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其他可走的路了吧。”为首的老天师叹了口气,沧桑道,“无论如何,清净山都不能重蹈覆辙。”   -   桐市医院。   在普蓝里斯爆炸事件中,只有一个人受伤,目前躺在ICU里。   谈秋生去找了处理这件事的同事,得到了对方同样震惊的回答:“按照生死簿上的记录,这个人的确应该死了,不过不是死在爆炸里,而是死在十几年之前。”   谈秋生隐身进了病房,躺在床上的人全身大面积烧伤,脸已经辨认不出了,但看到他的第一时间,谈秋生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照片。   ——程嘉言。   C氏集团的总裁,他曾套用虹膜和指纹的人。   之前没有将程嘉言和陶程联系起来,直到爆炸发生之后,谈秋生才去抽调了他的信息,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是陶程生理意义上的舅舅。   不出所料,梧桐苑A单元最初就登记在程嘉言名下,而后几经转手,现在挂名在一个名为程悦的女子身上。   程悦——程嘉言的妹妹,也是陶程的母亲。   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似乎都浮出了水面,程嘉言利用妹妹的孩子,将其培育成鬼王,又使了阴邪的办法来续命,直到陶程逃出鬼冢,来找他报仇。   这就是陶程的身世和经历。   逻辑、因果……一切看起来都很合理。   但谈秋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站在病床前,打量着昏迷不醒的男人。   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勾走程嘉言的魂魄,了却他的一生,同事就在外面,此时出手,不但能够帮陶程报仇,还不会违背职责。   谈秋生站了许久,都没有下手。   不对,还差一点,直觉告诉他,致使陶程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不是程嘉言,或许应该说,不止是程嘉言。   程嘉言只是凶手扔出来的替罪羔羊。   谈秋生叫来同事,商议了几句,两人一起离开了病房。   “这样真的好吗?”   “出了事我负责。”   同事一脸为难:“可是……”   “需要帮忙吗?”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鬼差一跳,他转身一看,登时打了个哆嗦,“四,四殿,您怎么来了?”   陆一九笑眯眯道:“来帮谈老板作保。”   鬼差看向四殿,后者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默认了这一切。   陆一九大大咧咧地上前,搭着鬼差的肩膀往外走:“好了,这里就交给我们,你是六殿办事处的吧,等下我领导会跟六殿打招呼的。”   送走了鬼差,陆一九伸了个懒腰:“谈老板不行啊,怎么一时不见就弄成这副焦头烂额的鬼样子?”   谈秋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们怎么会来?”   “普蓝里斯一事已经正式并案到人间异院的案件中,秘密调查组正在找陶程。”四殿一板一眼,正经道,“如果有他的消息,请你立刻通知我们。”   “领导,你太直接了,好歹陶程是谈老板的小情儿,你应该委婉一点。”陆一九站直身子,礼貌地鞠了一躬,“谈秋生先生,如果你先找到了犯罪嫌疑人陶某,记得立刻送到秘密调查组哦~”   “……”   回应他的是谈秋生挥过来的拳头。   两人过了几招,有越大越激烈的趋势,四殿一头黑线,不得不出手制止:“陶程至关重要,我们怀疑带走他的人就是人间异院一案中逃脱的凶手,谈秋生,如果你找到了人,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至于这个人,他身上或许会有线索,秘密调查组会接手,不会让他不清不楚就死了。”   谈秋生甩了甩手腕:“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陆一九耸耸肩:“除了我们,你还能相信谁?”   话还没说完,四殿就捂住了他的嘴:“谈秋生,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是地府的人,换言之,你和我们应该站在一起。”   地府的人吗?   谈秋生轻哂一声,低声嘟哝:“也不一定吧。”   他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四殿拿不准主意:“他这是同意了吗?”   陆一九眨眨眼睛:“领导在问我吗?”   “……不然这里还有谁?”   “程嘉言呗。”陆一九指指病床上的人,理直气壮道,“领导刚才捂我的嘴,禁我的言,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讲话给你听了。”   四殿皱了下眉头,嫌弃道:“别装了,我在跟你说正事。”   “好吧。”陆一九不无可惜地叹了口气,“以我对谈秋生的了解,他肯定有找到陶程的办法,但大概率不会将陶程交出来。”   “那怎么办?”   “简单,他不主动交出来,咱们就偷偷找到陶程,让陶程主动离开他就好了!”   “……”   牛头不对马嘴。   四殿磨了磨牙,抬起胳膊给了他一肘子,他要是能找到陶程,还犯得着来找谈秋生吗?   “领导,你对我这个兢兢业业,尽心尽力的下属越来越凶了,是没爱了吗?”陆一九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被幕后凶手拐走的不是陶程,而是我,你会像谈秋生那样,为了我跟全地府为敌吗?”   四殿给了他一个“你是有病吗?”的眼神:“少废话,赶紧跟着谈秋生,看他去哪里。”   他们和陶程都不熟悉,只有跟着谈秋生,才能尽快找到人。   陆一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垂下的眼帘里冷意毕现:“遵命,那领导,再见啦。”   一身黑色风衣的男人逐渐走远,四殿看着他撑起黑伞,身影逐渐隐没,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古怪的恐慌感,好像不会再见面了一样。   怎么回事?   是因为陆一九刚刚说了“再见”吗?   四殿摇摇头,进了病房。   的确有点奇怪,陆一九似乎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再见。 第61章 阴阳鬼市的故事   阴阳鬼市。   虽然没有了勾魂索的提示, 但灵魂绑定契约还在,谈秋生不想用契约限制陶程,只能依稀察觉到一点他的踪迹。   陶程来了阴阳鬼市, 为防打草惊蛇,谈秋生没有贸然现身, 趁着天黑, 悄悄跟了进去。   待阴阳鬼市的城门一关, 陶程就跑不掉了, 他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去抓逃跑的小鬼王。   谈秋生很有耐心, 在等阴阳鬼市关闭的时候查看了收到的信息。   【阎王:鬼王身份已泄露,天师盟有内鬼, 计划有变, 行动从速。】   在皇半仙儿说鬼冢的法阵出自清净山之手时, 谈秋生就预料到了这一点。   【小白:老板, 孟婆几个月前送了药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吃?(ps:她今天特地过来问你有没有吃药QAQ)】   谈秋生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他的魂魄不稳, 之前一直按时吃孟婆给的汤药, 今年被十殿算计,后来又忙于特殊事件事务所的事情, 忘了这茬。   不过这几个月状态不错, 没有出现魂魄不稳定的情况。   谈秋生没当回事,略过了这条信息,问了一下钱凌云的情况。   对方第一次找上陶程的时候, 钱凌云恰好出现在事务所门口, 很难不让人怀疑二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小白:还活着。】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 嘱咐小白把人看好。   钱凌云和程嘉言都是对方留下的线索,尽管现在还不清楚这两个人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但把人捏在手里肯定没错。   谈秋生收起手机,进了鬼市。   不久前才来过,集市上的摊位常年不变,谈秋生凭借着记忆寻找批命的摊子。按照周景融的说法,他前世和十殿在这里批过命,准确性涉及前世今生,谈秋生想再去问问他和陶程的事。   夜幕方才降临,集市上的人还不多,等了一会儿才见批命人背着东西,晃晃悠悠地走来。   这人仍旧是一身长褂,戴着眼镜,只不过手上没有烟枪了,他成年累月在阴阳鬼市里摆摊批命,活人和死人的生意都做,岁月漫长,说是有通天本事也不为过。   上次这人的态度反常,这回谈秋生一直等到他把摊子支好才过去:“又见面了。”   “怎么是你?!”   批命人惊呼出声,隔着薄薄的镜片,谈秋生能够想象到他眼睛瞪得有多圆。   “上次投石问路,思来想去,这钱还是得给你。”谈秋生掏出一沓冥币,天地银行的出品,全地府可发行使用,只不过这些年地府里的通货膨胀比较严重,这一沓不算是大数目。   但拿来唬人效果极好。   瞧瞧,这人不就被唬住了。   谈秋生一脸微笑:“上次的批命词,能详细讲讲吗?”   四目相对,批命人沉默许久,接过了冥币:“说说也不是不行,但我不是为了钱才讲的,出了事,你不能迁怒于我,也不能向别人透露我的身份。”   听着有点像菩提祖师收孙悟空为徒时说的话。   谈秋生按捺住吐槽的冲动,答应下来:“行。”   “上次和你来的小鬼,你们两个有缘分。”   “然后呢?”   这一点不用他说,谈秋生也猜到了。   批命人并不在意他的轻视,眸光微敛,压低声音道:“你早就该死了,能存活于世间,是他拉了你一把。”   谈秋生呼吸一滞,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批命人曾经的“胡言乱语”像一支提前开弓的箭,隔了一段时日,正中他的眉心。   ——“生而复死,死而复生,不该留存于世之人重返人间,应当长命百岁之人不得好死。”   按照批命人的说法,他是不该留存于世的人,那陶程就是本该长命百岁的人。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被血亲算计出生,降临于世未曾得到半点关爱,困于鬼冢十几年,怎么不算是不得好死呢?   “且往西走,他拉了你一把,如今轮到你拉他了。”   扔下这个重磅炸弹后,批命人没有再管谈秋生,以至于谈秋生回过神来想细问的时候,已经人去摊空了。   桌面上摆着批命的招牌:八字批命,一语断天。   “天”字上落了烟灰,整个字都糊掉了,至于他刚刚拿出来的一沓冥币,都压在“命”字上。   拿钱买命,瞒天过海,谈秋生想起了程嘉言。   批命人今天没有带烟枪,这烟灰是什么时候落上去的。   谈秋生自然想不出答案,但这个被烟灰抹掉的“天”字,和神出鬼没的批命人,似乎都预示了今晚的相遇并不简单。   批命人是特地来见他的吗?   谈秋生沉吟片刻,将面前的摊子一收,背着竹篓没入了鬼市之中。   向西,正是鬼市中心的方向。   阴阳鬼市位于人间与冥界的交界处,其后就是鬼门关与黄泉,这一座城中有大半都被各种摊子占据,要说万万不能涉足的地方,还真有一个。   ——鬼市中心。   那里也是这座荒城的中心。   传闻中的鬼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据说那位守城不降的将军就是在这里被奸人所害,其后焚尸碎骨,是以城中冤魂都聚集在此处。   谈秋生停下脚步,仰望着面前高耸入云的楼阁。   岁月更迭,这座荒城变成阴阳鬼市的时候,曾经被焚毁殆尽的城池也一一复原,几乎可以从楼阁上窥见城未破时的繁华时光。   复一靠近,附近的摊贩和鬼魂都投来了目光。   在阴阳鬼市里漂泊的孤魂野鬼早就失去了投胎转世的机会,也没有在生死簿上落名,是以他们并不惧怕鬼差。   谈秋生毫不怀疑,如果他再往前走一步,这些鬼就会一拥而上。   阴阳鬼市的中心绝对重要,不容任何人和鬼涉足。   向西而行,这是批命人指示的方向。   如果陶程来阴阳鬼市是为了拿什么东西,那他可能来的地方就只有这里。   这里面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谈秋生暗自思忖,放下竹篓,慢条斯理地摆开摊子。   他现在高度怀疑批命人是故意的,来见他是故意的,给出提示是故意的,就连留下的摊位也是故意的。   鬼市的摊子大多是固定的,千百年都不会流动,猝不及防看到一个新的摊贩,不少鬼好奇地凑上来。   谈秋生抖了抖手腕,勾魂索化作一片龟甲,他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桌子,深沉道:“算一卦吗?”   不像批命人,倒很像皇半仙儿。   狐朋狗友,耳濡目染,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样子。   借着摊子的遮掩,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少,很快就没有人在意他曾经差点踏进那座高阁禁地的事情了。   鬼不爱算命,谈秋生的生意惨淡,他并不在意,一边思索自己和陶程的渊源,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旁边的禁地。   记忆缺损严重,他想不出和陶程的前缘,但从阎王等人对陶程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陶程和他的关系匪浅。   那为什么他们会分开,而他会失忆呢?   谈秋生眸光微敛,想到批命人说过的话,必定是死亡将他们分隔开。   可又不单单只是死亡,不然阎王不会讳莫如深,皇半仙儿也不会瞒着他。   在死亡前后,必定发生过更重要的事情。   谈秋生摩挲着勾魂索,这几个月来,勾魂索一直戴在陶程手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勾魂索上似乎浸染了陶程的味道。   一股香甜的奶味,是热牛奶和糖果混合出来的甜蜜滋味。   长命百岁,这四个字是蕴含着无限美好的祝福。   如果没有他,陶程不会变成鬼王,他该在牛奶和糖罐子里长大,拥有幸福快乐的漫长一生。   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陶程的仇人吧。   爱是世间最美好的救赎,也是佛门想要割舍的苦,爱常常令人生出负面情绪,就算是看透生死的鬼差都逃离不了。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   他大抵是昏了头,竟然伤春悲秋起来,无论结果如何,选择是陶程亲自做的,他绝不允许陶程后悔。   就算是仇敌,他也要陶程用更多的爱来抹除可能会存在的恨意。   他与陶程,命缘不断,纠缠不休。   鬼市的风平浪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谈秋生为两人关系下定义的时候,周遭的鬼魂脸色大变,都涌向了同一个方向。   强大的鬼气如海潮一般,从远处席卷而来,谈秋生噌的一下站起来,隔着鬼山鬼海,看向他心心念念的小可爱鬼。   陶程来了。   没有看到带他离开别墅的人,只有陶程自己,站在鬼市的街头,一步步走过来。   谈秋生迟疑了两秒,毅然决然地转身,抢先一步进了禁地高阁。   他要陶程不再逃离,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   所以他必须拿到吸引陶程的东西。   从踏入楼阁开始,凄厉的鬼哭声就灌进耳道,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谈秋生心神微颤,悲凉感油然而生。   是幻觉吗?   他看到一身铁甲的男人翻身上马,张弓搭箭,引得万千将士欢呼。   他看到血战沙场,硝烟尽头,是数以千计的尸骨。   他看到军旗摇曳,在一片残阳中染上血色,而后缓缓倒下,盖住了死不瞑目的铁甲将军。   他看到……属于阴阳鬼市的曾经。   谈秋生踉跄了下,跪倒在地,胸口疼得厉害,仿佛和画面中的男人一样,被利器洞穿了心脏。   他捂住胸口,心跳越来越缓,皮肉下的跳动的东西似乎在向外挣出。   谈秋生愣愣地低下头,入目是一片血色,他的胸口被血浸透了,疼痛迟缓地蔓延开来。   他张开手,掌心上是一块染着血的骨头。   谈秋生呼吸一窒,指尖抖了抖,这和普蓝里斯地下室里拿到的骨头如出一辙。   而后哭声停滞,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向前,踏入千百年前的荒败孤城之中。   他看到披着军旗死去的男人,一双白皙的手捧住男人的脸,献上虔诚的亲吻。   而后刀锋破开血肉,一身锦衣的金贵小公子倒在男人怀里,笑容灿烂,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浮现出梨涡。   那是……陶程!   一阵刺痛袭来,谈秋生呼吸发紧,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干净,他疯魔了似的,朝着相拥的两人扑过去。   在触及的瞬间,一身铁甲的男人骤然消失。   谈秋生大脑一片空白,他低下头,看到熟悉的笑脸。陶程依偎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神态安详。   没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殉情的小公子,只有他和陶程。   陶程,死在他的怀里。   谈秋生收紧了手臂,深沉的悲怆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停地亲吻着陶程的脸,却只能感觉到属于陶程的温度一点点消失。   直到怀中的身体变得冰冷,直到一切画面破碎,谈秋生张开手,两只手上都是相同的骨头。   他眨了下眼睛,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砸在地上,下一秒,万丈高楼轰然倒塌。 第62章 我很想你   一切都消失了。   阴阳鬼市的禁地被夷为平地, 谈秋生站在楼阁坍塌的废墟中,怔怔地看着掌心中的骨头。   加上之前在普蓝里斯地下室里得到的,这已经是第二份, 不,一共有三份骨头了。   一份来自于禁地, 一份来自于他的身体。   谈秋生喉咙干涩, 莫名想起在兰因寺的时候, 老僧说过的话。   ——“施主所寻觅之物七零八落, 一半在你身上, 一半在你身旁,一半在你唾手可及之处, 一半与你远隔阴阳。”   在身上的, 从胸口里挖出来了。   在身旁的, 早就半夜敲开了他的房门, 却在敲开他心门之后偷偷溜走了。   唾手可及之处,那时候他已经拿到了普蓝里斯地下室藏匿的东西。   远隔阴阳……或许说的就是阴阳鬼市的禁地吧。   所以他的确该有所寻觅之物, 只不过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陶程就先开始了寻找。   过量的记忆涌入脑海,谈秋生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几天不见, 陶程变了很多, 这种改变更多体现在气质上。   他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视线落在谈秋生的手上。   如果是之前的陶程, 现在就开口讨要了吧。   谈秋生忽然感觉到时间的漫长, 和陶程分开不过几天, 可他的小可爱鬼就变成了他不熟悉的样子。   明明喜欢,却不肯对他开口。   这样不对。   谈秋生收拢掌心, 赌气似的看回去,也学着他不说话。   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终究是陶程先忍不住了,主动道:“谈秋生。”   这三个字从他冰冷的舌尖上滚过,却带了一股灼烧般的热意。   似乎酝酿了很久,陶程说完后又保持缄默,谈秋生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的下文。   究竟是什么,将他的陶程变成这样,连喊他的名字都需要斟酌。   谈秋生心底生出一股烦躁,这种情绪从踏入禁地就出现了,一直持续着,在他看完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后,终于被陶程勾出端倪,爆发出来。   “离家出走几天,性子野了,不知道要跟我说什么?”   谈秋生压低了声音,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陶程感觉到心口泛起的热意,就像他真的只是离家出走一样。   年长者垂眸看来,眼神中暗含警告与谴责,那是对不懂事的小孩的惩罚。   陶程嘴唇嗫嚅,小声道:“谈秋生,我很想你。”   “……”   他像是天生就知道如何讨人欢心,谈秋生一颗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没能维持几秒,就“啪叽”一声,被揉软了。   “小骗子,想我为什么不去找我?”谈秋生光明正大地收起了那两块骨头,任由陶程欲言又止的眼神黏过去,不为所动。   这是对骗子的惩罚。   谈秋生暗暗在心里说道。   “我杀了人,一个仇人。”陶程慢吞吞地开口。   他似乎知道谈秋生已经洞悉了他的想法,并且不打算让他如意,所以开始破罐子破摔。   “如果你说的是程嘉言,那他还没死。”想到什么,谈秋生的眼里蒙上一层阴霾,“虽然他早就该死了。”   或许不是主谋,但陶程遭遇的不幸肯定有程嘉言的手笔。   陶程不知道程嘉言的寿数,他只知道伤害人的小鬼是恶鬼,会被鬼差抓走。   他伤害了程嘉言,谈秋生会生气。   因此惴惴不安了很久,但是没想到,谈秋生会说出这样的话。   陶程垂在身侧的手松开,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碳酸饮料里,浑身都“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随便戳开哪个泡泡,都会听到“谈秋生”三个字。   那是他藏匿在心底的秘密。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直到现在,谈秋生还固执的将他的行为定义为离家出走。   陶程不敢和他见面的心情逐渐消失:“我要去找想要的东西,去做一直都想做的事情。”   东西已经落进了他的手里,所以谈秋生开门见山地问道:“什么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陶程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谈秋生嗤了声:“我还以为你想要做的是和我一起睡觉,给我生小鬼。”   “……虽然也很想,不过是另一件事啦。”陶程撇了撇嘴,又露出让谈秋生觉得熟悉的表情,“我要报仇,一开始找上你是因为这件事,想和你生小鬼也是为了报仇,我是很坏的小怪物。”   “不难想到。”   某只智商不太高的可爱鬼张牙舞爪吓唬他,想要逼他帮忙做事,但最后又于心不忍,在热牛奶的攻势下承诺不会伤害他。   威逼恐吓行不通后,转而用了□□的办法。   很坏?   还会信守承诺?   啧。   谈秋生想不通:“像你这种很坏的小怪物,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逼我帮你报仇?”   按照陶程的逻辑,开始就暴露目的才是最有效的途径。   这个问题也把陶程难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强迫谈秋生帮他做事,那时候他不知道谈秋生是鬼差,谈秋生是报仇的第一选择。   “难不成你见色起意了?”谈秋生玩笑道。   其实他能察觉到原因,无非是受他身上的骨头影响,亦或者是他和陶程不得不说的前世姻缘。   但掌握陶程的想法,俨然已经成了经历心上鬼离家出走后的必备行为。   谈秋生俯下身,逼近发呆的小鬼王:“喜欢我吗?”   陶程下意识点头。   是喜欢,从看到谈秋生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我还要离家出走?”   “……”   问题又绕了回去。   陶程皱皱鼻子,苦恼道:“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那现在做完了吗?”   年轻的小鬼听不懂话里的深意,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真正含义是: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谈秋生无意挑明,前世他改变不了,但陶程的今生是他的。   他要陶程,向他而来。   “大概还差一点。”陶程深吸一口气,撒腿就跑,“谈秋生,下次再见,你要抓住我哦。”   “……”   等谈秋生反应过来的时候,陶程已经没了踪影。   凝滞的鬼市重新开始流动,谈秋生在鬼市里绕圈子,遍寻不到陶程的踪影,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陶程躲猫猫的本事更好了。   另外,小鬼王的“小”可以摘去了。   能掩盖住自身的气息,并且令勾魂索毫无波动,只有超出阴魂状态的鬼王才能做到。   地府没有记载过,但事实如此,鬼冢里豢养的鬼王彻底成熟,最后一步不是在鬼冢完成的。   那个将陶程带走的人,知道怎么培育鬼王,也是他造就了现在的陶程。   天亮之后,谈秋生离开了阴阳鬼市,经过一夜,外面已经闹翻了。   天师盟位于清净山的驻地被人闯入,无数天师因此丧命。   这件事一经传出,便引起了轰动,谈秋生还没从陶程溜走的事情中平复心情,就收到了四殿打来的电话。   四殿很少主动联系他,谈秋生颇为惊讶:“程嘉言出事了?”   “不是。”四殿拧着眉头,神色严肃,他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道,“天师盟被重创,清净山现场留有大量鬼气,现在外面都在传是鬼王下的手。”   天师盟处心积虑想抓到陶程,被陶程报复,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谈秋生眼神很冷:“不是陶程。”   陶程昨晚和他在一起,在阴阳鬼市里,没有时间去找天师盟的麻烦。   “我知道不是他。”   谈秋生敏锐地察觉到了四殿情绪上的不对劲,这才发现他身后的背景正是刚发生事故的清净山:“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四殿沉默了一会儿,眉宇间透出一股沉重的疲倦感:“是陆一九,他又叛逃了。” 第63章 新客户   一个“又”字透露出很多讯息, 谈秋生从中听出了四殿的咬牙切齿。   毕竟是亲近到能滚上床的下属,突然背叛自己,就算心硬如铁也没办法坦然接受吧。   比起离家出走的陶程, 谈秋生突然觉得四殿很值得同情。   “陆一九叛逃了?”谈秋生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怎么回事?他以前干过这种事吗?”   四殿显然没有解释的心情, 很快以信号不好为由挂了电话, 谈秋生怀疑他是在找借口, 不愿意面对现实。   有悲惨的四殿作伴, 就连陶程又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都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谈秋生呼出一口气, 决定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这几天为了找到离家出走的陶程,他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 如今确定陶程安然无恙, 心头大患解除了。   等睡醒了, 才有精神整理所有的线索。   到了梧桐苑才想起来, 家里还有个皇半仙儿,谈秋生原本的睡觉计划被打破, 皇半仙儿也收到了清净山的消息, 正扯着嗓子嚷嚷不停。   “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清净山出事了, 那遭瘟的天师盟竟然被人收拾了, 可真他妈的爽。”   “……”   “不过天师盟虽然不咋样,但死的那些天师也挺无辜的。”   “……”   “你说是谁下的手,我觉得不像陶程, 如今的他和天师盟无冤无仇……完了, 这事该不会是害死我师父和师兄弟们的内鬼做的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 皇半仙儿整个人都疯球了,去拽谈秋生。   “大事不妙, 你还有心情睡觉!”   谈秋生在床上躺尸,企图忽略他,但皇半仙儿的执着程度和他的脸皮有的一拼,作为能腆着脸哄骗顾客算命的老手,他可以锲而不舍地骚扰谈秋生,大有一种“你不醒过来我就烦死你”的架势。   谈秋生一把掀开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是内鬼,是陆一九做的。”   皇半仙儿安静了几秒钟:“……陆一九?”   “四殿说是他,你有疑问可以找四殿。”他睡醒还得去抓陶程,可没空陪皇半仙儿耗时间,谈秋生抓过被子往头上一盖,“再烦我,你就卷铺盖走人!”   皇半仙儿神游天外,从卧室飘到客厅,满脑子都是谈秋生刚才说的话。   陆一九对清净山下手,破坏了护山大阵,杀死了很多天师。   就凭陆一九,怎么能打破清净山几代人耗尽心血设置的护山大阵?   皇半仙儿心底发沉,该不会跟他画的那些法阵图纸有关系吧……   完了,清净山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天师盟重创,都是因为他助纣为虐,虽然他看不惯天师盟,但弄成这样子,他要怎么和地底下的师门交代。   皇半仙儿木着脸,消化不了这个消息,等谈秋生睡醒,他还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一副老僧入定的萎靡模样。   “你搁这忏悔呢?”谈秋生睡饱了,心情好了很多,“起来,做饭去。”   “你要是想看我把自己炖了,可以让我去做饭。”   “呵,至于吗?”   谈秋生伸了个懒腰,散漫道:“不就是你可能间接导致了天师盟遭受重创,又没人知道,现在这口黑锅扣在我家小可爱鬼身上呢。”   谈秋生觉得他的朋友太不争气了,下属叛逃的四殿都还能维持冷静,皇半仙儿活了这么多年,还挺在意那点仁义道德。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去给挂了的天师烧点纸钱,我的殡仪馆接这种业务,给你打折。”   “……”   皇半仙儿头很痛,委屈不已:“这时候就别说风凉话了,我真的愧疚。”   “真的愧疚就烧纸啊!”谈秋生真诚道,“用天地银行发行的钞票来表达你的愧疚,死去的天师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   半晌,皇半仙儿弱弱地问道:“你能给我打几折?”   -   特殊事件事务所。   打了折依旧是个皇半仙儿付不起的数字,谈秋生很好商量,让他去事务所坐班,接了生意赚的钱都归他。   皇半仙儿坐在桌前,第不知多少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了,谈秋生将他送过来就走了,美其名曰要去保护世界和平,维护人间稳定。   对此,皇半仙儿只想说两个字:有病。   他的好友终于发疯了。   事务所很冷清,坐了两个小时都没看到一个客户,皇半仙儿终于理解谈秋生为什么很喜欢早退,这种工作无聊到爆,根本做不下去。   正当他犹豫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开溜,事务所的门被推开了,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声音温婉,客客气气地问道:“谈老板在吗?”   呦,找谈秋生的。   皇半仙儿眼睛一转,清了清嗓子:“我在。”   女人摘下眼镜,姣好的眉眼露出来,尽管口罩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但仍然可以看出她的长相出众。   皇半仙儿的视线落在她眼尾的泪痣上,脑袋里的弦被拨动了。   “谈老板,久闻大名,我想请你帮个忙。”   谈秋生在人间的名号也那么响亮吗?   皇半仙儿持怀疑态度,斟酌道:“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这人看起来并不认识谈秋生,连他是假扮的都不知道。   女人眼眸明亮,气质脱俗:“我听钱总提过你,谈老板的业务能力很出众。”   钱总,难道是钱凌云?   皇半仙儿听陶程提过,谈秋生帮一个坏东西作法,那人就叫钱凌云。   “请坐。”   女人看了看破旧的椅子,微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我想请谈老板帮我找一个人,他失踪了。”   “什么人?”   “我的……金主。”   带有暧昧色彩的称呼落下,皇半仙儿似有所觉,抬眼看过去,女人摘下了口罩。   隔着事务所的玻璃门,女人的脸和外面街道上的宣传海报重合。   皇半仙儿怔了一下:“影后?!”   女人微微一笑,没有化妆,但美貌依旧惊人,艳丽的容貌令事务所都明亮了几分:“我叫岑央。”   岑央,最近风头无两的影后,刚和凌云经纪公司解约,一直是娱乐版头条上的常客。   皇半仙儿第一反应,大生意来了!   混娱乐圈的都有钱,更不必说咖位晋升顶流的影后。   皇半仙儿双眼放光,他烧的纸钱有着落了:“你要找金主是吧,把他的身份信息告诉我,我给你算算。”   找人他最在行了,别管是金主还是丈夫,给钱就能找。   皇半仙儿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掏出了龟甲。   岑央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谈老板要用这个东西帮我找人吗?”   “有问题吗?”   这是特殊事件事务所,难不成要让他满大街贴寻人启事?   皇半仙儿双手交扣,微微压低了声音:“岑女士,你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谈秋生,半个跳大神的。   跳大神用龟甲,并不突兀。   皇半仙儿在心里过了一遍,饶有兴致地等岑央回答。   “没问题,我只是怕谈老板这样找不到人。”岑央抿了抿唇,垂下来的眼尾透着一缕哀愁,我见犹怜,“警察说他死了。”   “……死了?”   皇半仙儿呆住,都死了,还怎么找,难不成要让他招魂吗?   ……别说,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谈秋生就是个鬼差。   “所以你是想找他的魂魄?”   岑央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皇半仙儿很纳闷,这年头金主和包养的女明星情意有这么深厚吗?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岑央脸颊泛红,腼腆道:“不瞒你说,我很喜欢他,虽然是包养关系,但他对我很好,我是将他看作丈夫的。”   “哦。”   一个包养出真爱的剧本,可惜男主角嘎掉了。   皇半仙儿已经过了吃瓜看戏的年纪,捋清楚岑央的诉求后,大咧咧地摊手:“把他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给我,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见你。”   他不是谈秋生,不保证能找到魂魄。   岑央将生辰八字写在本子上,她弯下腰,身上的香水味扑过来,皇半仙儿思绪一顿,心头涌起一股古怪感。   丈夫死了,没有心思化妆,但还喷了香水。   这香水的味道也怪怪的。   留下生辰八字后,皇半仙儿就开始赶人了,找人招魂都急不来,急了拿不到太多钱。   皇半仙儿深谙做生意要拖一拖的道理,三言两语就将岑央打发走。   离开之前,岑央问了一句:“谈老板,你会帮顾客保密吗?”   包养对女明星是致命打击,皇半仙儿从善如流道:“放心,我的职业道德非常高,就算娱乐公司出一个亿来买你的小道消息,我也不会卖的。”   “不,如果真有一个亿,谈老板就卖了吧。”岑央勾唇,回以玩笑,“记得分我一半就好。”   岑央离开后,事务所里的香味逐渐淡去,皇半仙儿想起她临走前的笑,脑海中冒出一句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看起来岑央和她那位金主,有没有真爱还不一定。   ——穆岑。   皇半仙儿看了下拿到手的八字,果然找不到人,他思索了一会儿,给谈秋生发信息。   【来了单大生意,能赚一个亿。】   一秒,两秒,三秒……叮咚!   【等我,马上到。】   不出三分钟,谈秋生出现在事务所里。   皇半仙儿废话没多说,直接将写着生辰八字的本子递过去:“招来他的魂魄,钱到账。”   谈秋生瞟了眼,抬手就把生死簿召了出来,不过半分钟,他放下本子:“这人阳寿未尽,根本就没死,招个屁的魂!”   “还有,这人根本就不叫穆岑,他叫岑穆。”   谈秋生觉得这名字挺耳熟,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喏,就是他。”   岑穆,岑家大少爷,岑家入股C氏集团后,成为集团第二大股东。   岑家是上流圈子的豪门,根基深厚,程家和岑家不是一个档次。   古老的家族规矩众多,还保留着些许封建习性,在岑家入股C氏集团后,岑穆的信息才被爆出来。   刷到一张照片,谈秋生挑了挑眉,这不是吃自助餐那天,钱凌云身边的西装男人吗。   那人竟然是岑穆。   钱凌云、程嘉言、C氏集团……经过突然冒出来的岑穆,之前遇到的人悄无声息的串到了一起,初步显露出盘根错节的复杂联系。   谈秋生的眼神冷下来:“你找他干什么?”   皇半仙儿木着脸,往下滑了滑,看到一些娱乐八卦。   岑穆是个有钱有颜的富二代,想爬上他床的人数不胜数。   “不是我,是客户找他。”   “什么客户?”   “一个大明星,岑央。” 第64章 小狗崽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干净纯粹的身影, 在一群业障缠身的老总中,清丽脱俗的女人格格不入。   谈秋生对岑央的印象还停留在公益募捐的宴会上,突然从皇半仙儿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有点反应不过来。   岑央怎么会和这一系列事情搅和在一起?   “岑央,岑穆……卧槽, 他俩都姓岑!”皇半仙儿瞪大了眼睛, 一脸发现惊天大八卦的表情, “岑这个姓又不是赵钱孙李, 烂大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俩该不会是兄妹吧?”   “谈秋生,你们地府的生死簿上能查到在人间的社会关系吗?”   “不能。”   “噫, 好差劲。”   “……”   谈秋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道:“生死簿只记载阳寿, 要是连社会关系都登记, 那地府的系统早就崩了。”   现在用的系统还是一群科技鬼拼死拼活升级出来的,现代社会的死亡因素五花八门, 只记录生死阳寿就是一项大工程。   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的就是皇半仙儿。   谈秋生将两个名字合在一起念叨了两遍,敲敲桌子, 唤醒正在发呆的皇半仙儿:“岑央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对岑穆的了解太少, 只有自助餐厅的一面之缘,戴着墨镜的岑穆气度不凡,是金钱培养出来的风度。   “她就说要找人, 这人是她的金主, 失踪了, 她很喜欢,私心里把他当成丈……”皇半仙儿卡了壳, 忽然发现了盲点,“如果他俩真有血缘关系,那搞到一起,岂不是□□?!”   这个猜测令皇半仙儿浑身不适,活了几百年的老年人接受不了骨科,干巴巴地感慨:“人类,玩的好花。”   “说的跟你不是人一样。”谈秋生毫不留情地吐槽,鼻尖嗅到一点浅淡的清香,他怔愣了一瞬,意识有一剎那的恍惚。   待要细细寻找的时候,那香味又散了,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没往心里去:“岑穆还活着,你为什么让我招魂?”   岑央和岑穆是什么关系不重要,要紧的是岑穆的下落。   皇半仙儿很冤枉:“是岑央说的,她说警察说岑穆死了,让我招魂,我试了一下,确实找不到岑穆,所以才叫你帮——”   “等一下,你找过岑穆?”谈秋生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皇半仙儿有几分本事,谈秋生还是清楚的,他会让自己招魂,那必定是确定了岑穆不在人间。   “现在有两个问题。”皇半仙儿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岑穆阳寿未尽,但人间和地府均查无此人;第二,找不到他,咱们的佣金就拿不到了。”   到嘴的钱飞走了,皇半仙儿急得恨不得自己扮成岑穆交差。   谈秋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阳寿未尽,警察查实死亡,魂魄失踪,这三个要素集合起来,怎么这么像在车祸里死去的受害人。   “你跟四殿说一下,我去找岑央打探一下情况。”   “不行!”   身份有暴露的风险,皇半仙儿紧急道:“我去找岑央,你去跟四殿汇报,他是你们地府的鬼,我过敏。”   “……怎么没见你对我过敏?”编借口都不好好编,谈秋生默默腹诽,倒也没反对,“那你去调查一下岑央,小心一点。”   尽管岑央身上的气质干净,但能找到事务所来,也不一定清白。   陆一九那浓眉大眼的说叛逃就叛逃,还整出那么大的乱子,谈秋生现在陷入了见谁都怀疑的状态中,就算陶程站在他面前,他都得拉着人仔细检查几遍才敢往家里带。   皇半仙儿一口答应下来:“我和人打过的交道可比你多,这单要是成了,分我一半。”   “行。”   谈秋生痛快地答应了,掉头就去了四殿办事处。   找四殿汇报是一回事,他来办事处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查车祸的档案,见赵流毅。身上背了几条人命的赵流毅还被关押着,在失踪的阴魂找回来之前,不能结案。   审理犯人是四殿和陆一九一起做的,谈秋生打算亲自见见赵流毅。   听过岑穆的事后,四殿很快答应了他的要求,带他去了办事处内关押犯人的禁闭室:“赵流毅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状态不太对,我会跟你一起进去。”   “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谈秋生挑了下眉,“老板你在这方面还真是周到。”   “职责罢了,你要是在我的地盘上出了事,我没办法交代。”   没办法跟谁交代,阎王吗?   谈秋生压下心里的疑惑,跟在他身后进了禁闭室。   甫一进门,一阵令人牙酸的低吼声便铺在耳边,谈秋生略一皱眉,视线落在被捆绑在刑架上的赵流毅身上,他的魂魄显出一种充满邪性的暗色,乍一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混沌的黑气。   一瞬间,谈秋生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团黑气。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流毅的情况和钱凌云一样,失去意识,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本来还有所怀疑,看到赵流毅的情况后,谈秋生彻底确定钱凌云和这件事相关了,只是不知道钱凌云是因为他而牵扯到这件事里,还是早就身陷其中。   四殿看出了他的失态,略有疑惑,但还是回答道:“刚抓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但勉强还能辨认出人样,搜魂之后情况严重了,完全没有了意识。”   正因如此,才没问出多少东西,搜魂得到了一点信息都是意外之喜。   “你有头绪?”   “有一点。”   谈秋生斟酌了一下,将藏匿活人的事情和盘托出:“我之前那个客户也变成了这样,现在在地府殡仪馆,我等下跟小白说一下,你可以去让人将他接过来。对了,他还是活人。”   二者的情况大抵相同,只有一点区别:钱凌云是活人,赵流毅是死人。   四殿立马派人去了地府殡仪馆,叫住正在思考的谈秋生:“我要去一趟公安大学,一起吗?”   公安大学是桐市的重点大学,校园环境很好,去的时候正是课间,校园里随处可见穿着执勤服的预备役警察,还未踏上社会,年轻人脸上洋溢着蓬勃的朝气。   四殿规规矩矩地登记,谈秋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待进了校园才开口:“林羽西?”   “那个监视周景融的鬼差,你不记得了?”   谈秋生摸摸鼻子,他记得知识分子,但不记得知识分子的名字,对于不重要的人,谈秋生从来都不往心里记:“唔,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找他,想弟弟了?”   四殿是个弟控,谈秋生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不是。”四殿一本正经道,“将林羽西调过来是陆一九的提议,我怀疑他别有用心,所以来调查一下。”   哦豁。   谈秋生很惊讶:“陆一九的地位上升了,现在都比得过十殿了。”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他是叛逃地府的罪人。”四殿神色冷酷,“我和他没有结果了。”   “这么说,有过开枝散叶?”   “……”   谈秋生完全没把他的冷漠当回事,共事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基本对四殿的棺材脸免疫了,还有心情调侃:“我的意思是,你们开始过?”   阴间论坛上有个专门提问的帖子,最高赞的问题本来是地府一枝花的性取向是男是女,在他被动官宣之后,最高赞的问题就变成了四殿会不会说谎。   有很多回帖都自称是四殿办事处的员工,说四殿不会说谎,遇到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也不会说谎,只会拒绝回答。   谈秋生看着默不作声走远的人,忍不住笑了下,竟然是真的。   还挺反差萌的。   陆一九那不要脸的东西最好是有重要的借口,不然他的亲亲领导就真的要抛弃他了。   谈秋生暗自在心里想到。   林羽西不愧是知识分子,果真通过了公安大学的面试,如今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享受极高的工资待遇。   他们来得巧,林羽西正好有一堂课。   他教的是选修课,几个区队一起上课,在阶梯大教室,谈秋生和四殿到的时候,教室里基本坐满了人,没有感觉到十殿的气息。   看来四殿果真不是来看弟弟的。   谈秋生暗叹一声,陆一九还真是有手段,不过他也更加好奇了,陆一九叛逃是为了什么,阎王那支支吾吾的态度又是因为什么。   林羽西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被两个领导看着讲课,是很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事情。   于是学生们就看到,他们刚来的新老师结结巴巴地开场,完全没有之前上课时的自信,甚至还手抖将课件掉了一地。   谈秋生“嘶”了声:“不打招呼就过来,老板你影响了员工的心态吶。”   四殿从善如流:“那我出去。”   谈秋生:“?”   说完四殿果真出去了,谈秋生一脸麻木,冲林羽西露出个干巴巴笑,忍不住怀疑四殿是不是故意的,出去为什么不带上他啊喂!   四殿离开后,林羽西逐渐恢复了工作状态,谈秋生如坐针毡,百无聊赖地听着课,思绪飘到了第一次来这个阶梯教室的时候。   那时候站在讲台上的人是苏彦青。   伴随着铃声响起,林羽西收拾教具走下讲台,学生们已经离开了,阶梯教室里空空荡荡,谈秋生看出他的紧张,主动开口:“我陪四殿过来一趟,没有影响你的工作吧?”   “没有。”林羽西沉默了一下,掏出一个U盘,“这是我跟踪周景融拍下的视频,十殿一直在他身边,这里面还有我对周景融这个人的调查分析。”   “……”   扑面而来的严谨态度令咸鱼谈老板不适地抖了下,他接过U盘,微笑道:“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羽西脸红了一下,问道,“四殿呢?”   “出去放风了,他不太喜欢活人太多的地方。”   谈秋生贴心地编了个理由,又和林羽西聊了两句,便准备离开了。   林羽西欲言又止:“谈老板,我对你有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谈秋生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啊?”   “不是,谈老板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做插足第三者,我也不喜欢你!”林羽西扯着嗓子一气说完,尴尬地抠了抠手,“我只是觉得你很亲切,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了一样。”   俗称,一见如故。   谈秋生哭笑不得,还好是这样,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下属的表白:“那我们以后共事,应该会很愉快的。”   林羽西讷讷地应了声:“你不相信吗?”   “什么?”   “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就像是上辈子。”   谈秋生沉吟片刻,思绪飘远了些,半晌,他笑笑,平静道:“说不准,或许我没成为鬼差之前,也曾是个活生生的人。”   谈秋生对周景融和十殿没兴趣,和林羽西告别后就离开了,在校园门口,他见到了提前溜出教室的四殿,四殿站在树荫下,脸有些红。   被太阳晒的吗?   谈秋生抬头看了一眼,秋冬季节的阳光并不热烈。   “下课了?”   “嗯,老板你说走就走,不是来调查的吗?”   四殿硬梆梆地扔出一个“嗯”字,冷酷地转身:“调查完了,可以走了。”   “……”   你调查什么了?   谈秋生一阵无语,忽然目光凝住,四殿穿的是衬衫西装,此时西装外套拿在手上,他后颈靠近耳根的地方有一圈圆形的印子。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咬痕。   谈秋生心情复杂,敢在四殿身上留这种东西的,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所以提前开溜只是为了……偷情吗?   谈秋生面无表情,想起了皇半仙儿说的话,不止是人类玩得花,地府里的鬼也玩得挺花。   一板一眼的棺材脸都能干出这种事情了,他地府一枝花竟然陷入了独守空床的悲惨境地,谈秋生心里一阵怄火,忍了又忍,没忍住,磨着后槽牙驱动了灵魂绑定契约。   那玩意儿可不仅仅是当个刺青用的。   与此同时,逃跑的陶程浑身一抖,白皙的脸骤然涌上一股血色,他涨红着脸,悄悄抬手碰了下胸口,指尖触到一阵灼烧的烫意。   平日里心口处并不会显露出谈秋生的名字,陶程也只在被谈秋生按在沙发上的时候看到过一次。   后来他特地学了【谈秋生】三个字是怎么写的,想着和身上的烙印对比一下,但当这字迹浮现出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失去了比对的心思。   陶程有一个室友,不久前叛逃地府的陆一九。   苏彦青毫不避讳的将他们两个安排在一起,陶程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但陆一九游刃有余,之前咄咄地逼问采访苏彦青,现在还能好声好气的和苏彦青打招呼,甚至是合作做坏事。   清净山就是两人的手笔。   此时陆一九不在,陶程迅速回了房间,将门死锁。   胸膛里的热意越发汹涌,不断向四周蔓延,刚走到床边,陶程就虚软得站不住了,他跪坐在地上,攥着垂落的床单,呼吸间尽是鬼魂不该拥有的热度。   彻底成为鬼王之后,陶程变得和活人差不多,不仅仅是外貌,就连感知温度的能力也有所提高,因此在胸腔里流动的燥意越发真实的反映到大脑中。   他眼睫颤动,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光,无法发泄的燥意几乎要将陶程逼疯。   他从鬼冢里出来还不到半年,几个月的时候能确认对谈秋生的爱意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成年人该有的经历,谈秋生还没教过他,他一概不知。   烧灼的感觉越演越烈,陶程混沌的脑子里确定了一件事:他无法依靠忍耐解决这件事。   陶程咬住舌尖,疼痛逼出了一丝清醒,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撕开空间,瞬移到了梧桐苑。   他跌坐在别墅门口,蜷成一团,就像是一只离家出走后受了欺负,淋了雨,委屈巴巴跑回家,等待主人安慰的白毛小狗崽。 第65章 卧底   当一件事在生活中发生过之后, 很快就会发生很多次。   故事从发现了四殿和陆一九在公安大学这个神圣的学习之地暗通款曲说起,谈秋生催动了灵魂契约,然后他在家门口捡到了一只意识模糊的小可爱鬼。   关于“偷情”二字, 在今夜之前,谈秋生没想过自己会涉及。   紧闭的房门, 面色潮红躺在床上的白发鬼王, 在陶程被地府和天师盟一起通缉的局势下, 显出官能小说中才会描写的色气。   谈秋生遇到了人生中最难抉择的事情。   在催动灵魂契约之前, 他没想到会造成这么大的反应, 直接给陶程整成了ABO世界观下的Omega。   怪不得大部分灵魂绑定契约都是用在小情侣身上的,这玩意儿跟情蛊似的, 绑个契约比扯个结婚证有用多了。   意识模糊的鬼王失去了反抗能力, 吐息间带着一股甜甜的奶味。   虽然离家出走了, 但他亲手养出来的味道还没有消散, 谈秋生心里的最后一点气都没了。   他弯下腰,甫一凑近, 便被陶程勾住肩膀, 软乎乎的喘息声压在耳边:“谈,谈秋生……谈秋生, 谈秋生……”   他只会念这三个字了。   谈秋生被勾得喉咙发痒, 浑身都热起来,像是共享了陶程身上的热度:“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这个灵魂契约的对象仿佛转嫁了,就像热度与燥意, 从陶程身上转移到谈秋生身上。   他睁开一双蒙着水汽的眸子, 扩散的瞳孔分辨不出有用的信息。   谈秋生揉了揉他的后颈, 从颈椎捋到腰际,像是捋顺了一根反骨:“下次见面, 让我抓住你,说的是这次见面吗?”   八成不是。   或许就连陶程都想不到,自己会巴巴地送上门来。   谈秋生强行按捺住身体的反应,苦中作乐的想到,遇到这种事的第一反应是回家找他,小可爱鬼还是很清楚自己是谁的鬼嘛。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谈秋生偏过头,在白软的脸上咬了一口,陶程吃痛,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表情无辜,委屈得很,好像在问为什么要欺负他。   趁着人意识不清醒耍流氓非君子所为,谈秋生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和陶程发生更深层次的事情,但收点利息总归是免不了的。   他将没骨头的鬼王按在怀里,抱着人进了隔壁的储物室,没过一会儿,储物室里爆发出一道低低的咒骂声。   谈秋生一脚踹翻了装安全套的箱子,神色不善地扫了眼地上散落的包装袋,上面图案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标注了同样的尺寸——小号。   他就知道皇半仙儿没安好心!   超规格的谈秋生骂骂咧咧,在陶程脖子上咬了一口:“我不小的。”   陶程并不知道自己受了无妄之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盯着谈秋生看了一会儿,似乎是辨认出他是自己要找的人,然后又哼哼唧唧地埋进他怀里。   他依赖着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并且满腔信任。   谈秋生无奈又好笑:“就这样还敢离家出走?”   他至今不清楚,陶程为什么要离开他,如果是为了报仇,为了找到剩下的骨头,现在也该回到他身边了。他的小可爱鬼没有那么多心眼,让他坚持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大发慈悲帮陶程纾解了一下,迷糊的鬼王并不知道自己跨入了成人的世界,身上的燥意消退之后,抱着谈秋生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等到陶程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谈秋生递给他一杯热好的牛奶,加了糖的甜蜜令鬼王眯了眯眼睛,神色愉悦。   “想吃什么?”   “煎蛋。”   话音刚落,陶程倏忽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会在这里?!   谈秋生仿佛没有看到他的震惊,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吃完饭后跟我一起去上班,还是在家里待着?”   就好像他没有离家出走过一样,就好像他不是无数天师正在追拿的通缉犯一样。   陶程张了张嘴,哑然:“谈秋生,我,我昨天……”   “你昨天缠着我一起睡,像个小狗崽子一样在我身上又啃又咬。”谈秋生拉下衣领,将锁骨上的牙印展示给他看,“你说你再也不要离开我,如果和我分开,就要上吊自杀。”   “可我上吊死不了。”   “……”   谈秋生对陶程的抓重点能力向来无言以对,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自顾自地去煎鸡蛋,人已经回到身边了,甭管是因为什么回来的,他都不可能再放走。   煎好的鸡蛋盛进盘子里,打另一个鸡蛋的时候,身后贴上来一个人。   陶程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些许骨传导的嗡鸣音:“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我有苦衷。”   “什么苦衷?”   难不成是像电视剧里一样,有人威逼利诱,拿他的安危来逼迫陶程?   谈秋生觉得好笑,忽然感觉贴在后背上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所以……   “真的有人拿我威胁你?”   谈秋生关火转身,脸上写满了惊讶:“是谁?”   离谱,最离谱的是陶程还信了。   陶程犹豫了一下,如实道:“一开始是戴眼镜的,你讨厌的人,苏彦青,后来是陆一九。其实我没有信的,我打算一报完仇就回来找你的,但陆一九让我看到了你死的画面。”   谈秋生愣住,陶程抓起煎蛋塞进嘴里,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掉头就跑:“我要去卧底了,谈秋生,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别墅又变得空空荡荡,谈秋生沉默许久,第一反应是,这他妈就是在偷情吧?!   他拨通了四殿的电话。   两人在事务所见面,四殿精神不济,看起来昨晚没有休息好:“有什么事非要见面说?”   “陆一九在搞什么鬼?!”   自己搞事情就算了,还扯上别人家的小鬼,有病吧!   谈秋生想起来就生气,虽然确定了他在陶程心目中很重要,但这种事怎么看都很窝火:“别说你不知道,你昨天还和他偷情了,摸摸脖子上的吻痕再说话。”   “偷情”两个字激得四殿眼皮一抖,颈项上突然泛起应激的刺痛感。   事务所里的气氛凝固,过了一会儿,四殿才出声:“我是和他见了一面,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管你们什么样,他要卧底也自己去,没必要拐上陶程。”   阎王早就有所猜测,能容忍陆一九叛逃,势必是知道陆一九不会真正背叛地府。   卧底,是唯一的解释。   “他在找人间异院的真相,陶程是诱饵。”四殿平静道,“这是他的解释,我不知道真假,另外,我跟他没有偷情。”   四殿深吸一口气,用了平生的教养都没克制住,反唇相讥:“如果我跟他偷情,那你跟陶程也是。”   “……”   胡说,我们是纯爱,你们是潜规则!   谈秋生默默腹诽。   四殿来得快,去得也快。   谈秋生满心烦躁,将陆一九翻来覆去骂了个遍。这该死的诱饵要当到什么时候,陶程已经被联合通缉了,接下来会不会有危险?   苏彦青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想到陶程在他身边,谈秋生就恨不得炸了他的心理诊所。   等等,心理诊所?   苏彦青开了个心理诊所,在网上很有名,不少人慕名而去。   谈秋生点开诊所的预约程序,一周之内的时间都排满了。网上不少人谈论这件事,有狗仔爆料,很多明星都去咨询过。   明星工作室趁机营销,买了很多水军说自家艺人工作压力大,被网暴,心理状态非常差,借此来哭诉洗白。   这样干的不止一家,一扒拉,五六个明星晒过诊断证明。   谈秋生扫了一眼,瞄到了一条有意思的博文。   @姐姐独美糊咖碰瓷必反噬:拿玉玉症开玩笑,跟风我家姐姐营销,说的就是你们,要点脸吧,小心梦想成真哦。   最有趣的是这个人的头像,用了岑央的剧照,谈秋生用了对娱乐圈仅有的知识推断,这个人她应该是岑央的粉丝,姐姐说的也是岑央。   谈秋生屈指扣了扣桌面,在搜索框里敲下几个字:岑央,心理状态。   跳出来不少相关博文,事情大体可以规划为,岑央获得影后之后,遭受到大量抨击,还有私生黑粉跟踪,导致她情绪崩溃,接受心理治疗。   她去的正是苏彦青的心理诊所。   之前是特殊的状态和C氏集团将程嘉言,钱凌云,赵流毅等人串到了一起,但他们和岑央之间的联系很薄弱,全靠下落不明的岑穆充当信息点。   苏彦青的出现,弥补了这一点。   谈秋生扯过一张諵讽符纸,写上苏彦青,然后划分几个箭头:第一是医院门口,车祸案赵流毅;第二是普蓝里斯大酒店,爆炸案程嘉言;第三是心理咨询,失踪案岑穆岑央;第四是清净山危机,天师盟受创。   除了钱凌云,这些关键人物都和苏彦青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谈秋生看了一会儿,又加上了第五:公安大学讲座,周景融。   从车祸到现在,对方的动作越来越大,已经有种图穷见匕的感觉了,以苏彦青为原点,几乎所有案件和关键人物都能联系起来。   除了钱凌云。   谈秋生转了转笔,钱凌云是他主动找到的客户,没有和苏彦青接触过,跟他有交集的人只有岑央和岑穆,为什么钱凌云会变得不人不鬼。   用钱凌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除了挑衅以外,还会有什么原因?   谈秋生想不明白,四殿的人已经把钱凌云从殡仪馆接走了,地府内有相关经验的鬼才都被调去调查钱凌云的状况了,相信不久就会有结论。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苏彦青在这一系列事情中的地位,他是主谋,还是从犯。   谈秋生给皇半仙儿打了个电话,从昨天分开之后,皇半仙儿就没和他联系过,昨晚也没有回梧桐苑,不知道皇半仙儿对岑央的调查进展得如何。   嗯,关机了?   皇半仙儿很少关机,上一次还是被困在清净山的时候。   谈秋生心道不妙,立马点开报警APP,因为关机,APP无法显示距离,他让小白查了岑央的住处,连忙赶了过去。   岑央的住处很偏僻,是幽静的半山别墅,附近没有其他住户,绝对的私密性,但一个当红的女明星住在这种地方会不会太偏了点,平日里出席活动都不方便。   若说一开始有五分怀疑,那现在谈秋生对岑央的怀疑就上升到十分了。   这个气质干净的女明星绝对有古怪。   在谈秋生的印象里,这种别墅里应该有保姆管家司机一类的人,岑央的身份,最起码得有保镖和助理吧,可偌大的别墅里空空荡荡,一路走来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谈秋生心里狐疑,隐了身,警惕地往身上贴了几道符纸,将气息全部屏蔽。   半山别墅里有一个很大的玻璃花房,寒冷的冬日,花房里的玫瑰开得娇艳,打眼一看,活脱脱是一片火红的花海。   谈秋生暗自感慨有钱人的奢靡,他有这么漂亮的花房,肯定不会患上心理疾病。   一靠近花房,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香气,谈秋生晃了下神,连忙拿了张符纸拍在鼻子上。这股香气唤醒了被忽略的事情,在事务所的时候,他也曾闻到过这股味道。   谈秋生脚步一拐,当即进了花房。   花香气不太对劲。   花房里全都是红玫瑰,谈秋生搜了一圈,没有发现,他摘了朵花想带回去研究,忽然有人进了花房,谈秋生心里一紧,完全忘了自己还在隐身,下意识蹲下,藏在花海中。   “我按你说的做了,可是那位谈老板并没有被失去意识,你在骗我。”   “我现在要终止合作。”   “你在威胁我吗?”   “呵,人在我手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你找过来的时候,应该能赶上为那位谈老板收尸。”   谈秋生悄悄看了一眼,出现在电影海报上的女人挂断电话,那张美艳的脸上一片清冷,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对外的风情万种。   ——岑央。   和初见相比,如今的岑央变了很多,但气质依旧很独特。   谈秋生回忆了一下她刚才说的话,一头雾水,岑央口中的“谈老板”说的该不会是他吧。   难不成岑央发现他了?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几秒就打消了,谈秋生看着岑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五花大绑的皇半仙儿拖进花房,嘴角疯狂抽搐。   破案了,这就是皇半仙儿死活要去调查岑央的原因。 第66章 热心市民   所以他该说皇半仙儿活该呢, 活该呢,还是活该呢?   情况危急,但谈秋生还是忍不住想笑。   皇半仙儿被捆得结实, 已经失去了意识,岑央一个弱柳扶风的女人, 像拖死猪一样, 拖了半天才把他拖进花房里。   “谈老板?”岑央踢了踢皇半仙儿, 轻呵了声。   苏彦青说得那么厉害, 结果也不过如此。   花房里有专门存放养花工具的地方, 岑央从里面找出一把花铲,谈秋生犹豫了下, 见她没有想一铲子拍在皇半仙儿的脑壳上, 便按捺住了出手的冲动。   他倒要看看这位影后费尽心思引他上钩, 想做什么。   搬开玫瑰花, 岑央开始铲地。   要不是有刚才那通电话和昏迷不醒的皇半仙儿,说她打算种花, 显然更为可信。   谈秋生屏住呼吸, 又拿了张符纸封住嗅觉,花房里的气味很古怪, 他闻着直犯迷糊, 大脑一片空白,想必这也是岑央特地为他准备的。   这花香针对的是谈秋生自己都不知道的弱点。   在岑央背后出主意的人,应该就是刚才打电话的人。   谈秋生思索的工夫, 岑央已经挖好了坑, 正当谈秋生怀疑她要将皇半仙儿活埋的时候, 岑央从坑里拖出一个人。   ……一个人?!   卧槽,疯了吧, 埋在土里的肯定不是活人。   所以是谁的尸体?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选,谈秋生倒吸一口凉气,眼皮直抖,没办法把干干净净,气质出尘的岑央和杀人犯画上等号。   表面上是一无所知的小白花,背地里杀人埋尸熟练麻利,这他妈也算是一种……反差萌吧?   谈秋生一阵恶寒。   挖出岑穆的尸体后,岑央将皇半仙儿拖到了岑穆身边,一个活的一个死的,两个人并排躺着。   岑央满意地笑了,从包里拿出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换上。   她的动作很优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淑女的气质,让人联想到影片中的高贵大小姐,正将自己仔细收拾妥帖,去赶赴一场宴会。   简而言之,充满了仪式感。   换好鞋后,岑央走到两人旁边,她牵起岑穆的手,仔细拂去上面的尘土。   岑穆□□着,身上只盖了一块白布,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谈秋生看到他脖颈上狰狞的伤口,黑色的一条,绕颈一周。   拜优秀的视力所赐,谈秋生看到了伤口上的细腻针脚。   出于一个看了无数尸体和亡魂的鬼差素养,谈秋生确定了岑穆的死因——斩首,整颗头都被割下来了,然后又用针线缝合起来。   岑穆的身上干干净净,养尊处优的生活养出了一身好皮肉,皮肤细腻光滑,没有一点伤疤。   媒体在一周前就报道了他的失踪,多余的风声没有传出,岑家不相信他死了,在没有找到尸体之前,不允许警方以死亡结案,所以岑穆现在的状态还是失踪。   谈秋生关注的是,过了这么久,还埋在土里,但岑穆的尸身上一点尸斑都没有,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里的花,甚至是土壤,都有古怪。   岑穆死前没有受到过折磨,伤口只有脖子上那道,□□的身体,难度很高的死法……如果想完成这场谋杀,岑央必须做到以下一点:让岑穆放松警惕。   或许岑央没有说谎,她和岑穆之间的确是包养关系。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岑央签在凌云公司,却没有被钱凌云潜规则,反而星途一片光明——是岑穆的资本在背后捧她。   谈秋生一边思索着两人的关系,一边观察岑央,在擦干净岑穆身上的土后,她俯下身,温柔地亲了亲岑穆的唇。   眼神缱绻,情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谈秋生忽然开始怀疑之前的猜测,岑央看起来很爱岑穆,真的会杀死岑穆吗?   或许是岑穆遭遇不幸,岑央将他的尸体缝合好,又藏了起来。   可人都死了,藏起来有什么用?   谈秋生灵光一现,两个字在脑海中闪过——复活。   岑央该不会是想复活岑穆吧?!   长生不老和复活是凡人永恒追求的目标,从古代开始,就有帝王炼丹,渴望长生,时至今日,仍然有很多人在追求得道成仙。   在人间,最接近长生和复活的就是天师盟,岑央神神叨叨准备了这么多,还想抓他,说背后没有个天师指导,谈秋生是绝对不信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天师是不是当年人间异院一案中的内鬼。   亲吻过尸体之后,岑央拿出一把匕首,对准皇半仙儿的胸膛猛地刺下去,千钧一发之际,花房的门被撞开了,此时刀尖正好停在胸口上。   “住手!”   谈秋生默默收手,拧眉看向突然闯进来的苏彦青。   和岑央联系的人一直是苏彦青吗?   他调查过苏彦青,无论是生死簿上的生辰年岁和社会关系都没有问题,因此他们一直将苏彦青视作与案件有关的证人,并没有将他和人间异院的内鬼联系起来。   “放开谈秋生!”   陶程突然从苏彦青身后冲出来,呼啸而来的鬼气如同万钧雷霆,霎时间涌进花房,摧枯拉朽一般将玫瑰花海碾得七零八落。   花瓣簌簌落了一地,玻璃花房被爆炸性的鬼气轰碎了大半,浓重的花香在空气中发酵,酿成令人头昏脑涨的诡异气味。   符纸的作用越来越小,谈秋生早有准备,又往身上糊了几张。   鬼气裹挟着岑央,将她掀飞出去,陶程冲过去,满腔怒火在看到和岑穆的尸体并排躺着的皇半仙儿时,像戳破的气球,“噗”一声散了。   “诶?”   不是谈秋生,是老皇。   苏彦青紧随其后,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谈老板,他从容的表情裂开了一瞬。   为什么不是谈秋生?!   岑央神色狰狞,眼底闪过一丝怨毒,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绑错了人,只恨苏彦青来得太快,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对那位能够救她爱人的谈老板做。   趁他们出神的时候,岑央拿起匕首就冲了过去,只要挖出他的心,她就能重新拥有一个爱她如初的爱人。   陶程迟了一瞬,苏彦青出手拦住了岑央:“你找错人了,这不是谈秋生。”   确定了谈秋生没有危险,陶程无意久留,抓起皇半仙儿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苏彦青没有阻拦,从手机里找了张照片:“这个才是谈秋生,他不老不死,怎么会是那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   听到这话的谈秋生忍不住为皇半仙儿掬了把同情泪。   苏彦青竟然带着陶程来救他,那他教唆岑央,和岑央合作的目的又是什么?   谈秋生拂了拂身上掉落的玫瑰花瓣,越发看不透苏彦青了。   或许是无法反驳苏彦青的话,岑央怔愣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受了事实:“怎么会这样,他说他是谈……他骗我!”   “看来的确是这样。”苏彦青耸耸肩,视线落在岑穆的尸体上,“你的爱人看起来状态不错。”   提到岑穆,岑央立刻从阴沉狰狞的报复社会人设转变成言情剧里的恋爱脑女主,她拉起岑穆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他一直都很好。”   “其实我不是很能理解,你既然觉得他很好,为什么要把他变成这样。”   嗯?   谈秋生目光一凛,苏彦青的意思是,岑穆变成这样是岑央造成的,也就是说,杀死岑穆的人就是岑央。   “以前的他不爱我了,所以我要把他变成只爱我的样子。”岑央笑容甜蜜,宛若不谙世事的少女,“等拿到谈秋生的心,他就会变回以前那样,眼里只装得下我一个人。”   苏彦青推了推眼镜,轻笑:“是一个很疯狂的想法。”   “是你的老板说的,只要拿到谈秋生的心脏,就能够成功复活他,然后他就会一直爱着我!”   “唔,既然是我老板说的,那或许能够成功,不过前提是你要听他的话,他很不喜欢别人违背他的意思,像今天的事,不要再发生了,如果你还想救活你的爱人的话。”   说到这里,苏彦青弯下腰,将岑央滑落的发丝别到而后,笑意低沉而温柔:“我的老板无所不能,他有一种魔力,能让世间所有疯狂的事情成真。”   “毕竟他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你说对吗?”   谈秋生藏匿在暗处,那一瞬间,他在苏彦青脸上看到了一种充满骄傲的神色,仿佛夸奖的人不是老板,而是他自己。   -   鬼差的心脏是否有复活一个人的神奇力量?   谈秋生抱着这个疑问,杀到了地府阎王殿,阎王给出的答案十分确定:“没有,就算是我,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他的心脏都没这个能力。”   “所以那位老板是在骗人喽。”   阎王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问道:“你突然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异想天开?”   谈秋生心神微动,状似随意道:“我从皇半仙儿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我以前的事情,老板你知道皇半仙儿吧,他活了几百年,是当年清净山幸存的天师。”   阎王脸色突变:“他都说了什么?!”   谈秋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阎王的表情,意味深长道:“就是一些关于人间异院的事情,老板,原来我和人间异院还有关系。”   阎王倏忽收敛了表情:“没有,你不用诈我的话了。”   谈秋生几諵讽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明明刚才阎王还上当了。   “你和人间异院没有关系,你就是你,只是谈秋生,是我地府的一个鬼差。”   “可我知道我不仅仅是个鬼差。”   从前他不在意,是因为过去影响不了未来,可在阴阳鬼市闪过的画面里,他分明和陶程纠缠不休,如果想要和陶程在一起,他就必须找回曾经的自己。   谈秋生神色冷峻:“我知道你和皇半仙儿有事情瞒着我,那已经不是个秘密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令谈秋生生气的是,不仅阎王要瞒着他,就连皇半仙儿这个朋友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阎王的表情很复杂,他看着谈秋生,目光深切而沉静,像含着无法诉说的苦衷:“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个秘密不能宣之于口,不能得见天日,不告诉你,恰恰是为了保护你。”   “我原本还觉得你交友的眼光和挑选伴侣的眼光一样一言难尽,但现在看来,皇半仙儿算得上是你的朋友。”   谈秋生没诈出有用的信息,心情不太美妙,在别墅门口捡到了仍在昏迷的皇半仙儿,周遭没有白毛小狗崽的影子,于是谈秋生的心情更不好了。   他把皇半仙儿搬进别墅,烧了张符纸兑水喂给皇半仙儿,没一会儿,昏迷的人就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皇半仙儿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去调查岑央的时候被发现了,岑央热情得邀请他吃了一顿大餐,“你找到岑穆了?”   谈秋生拿着手机戳戳点点,敷衍地“嗯”了声。   “岑穆人呢?魂呢?你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去找岑央要钱吶!”皇半仙儿满脸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几百万在向他招手。   虽然一亿是骗谈秋生的,但岑央的身家,拿出来几百万是洒洒水了。   “哦,岑央在桐市建设路11号,你去吧。”谈秋生扔了手机,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这一觉睡得挺沉啊。”   “可能是吃饱了犯困,我手机呢?”皇半仙儿摸遍全身没找到手机,抢过谈秋生的手机,点开导航搜索建设路11号,“我怎么回来的,你去接我了?”   说着,皇半仙儿心虚地看了眼谈秋生,他要是和岑央见了面,会不会发现自己冒充他。   “没有,有人送你回来的。”   “哦。”   皇半仙儿松了口气:“行,那我准备一下,去找岑央拿……公安局?!”   桐市建设路11号,是桐市公安总局。   皇半仙儿瞠目结舌:“你他妈诓我呢?!”   “看来你是真的都忘了。”谈秋生抽出手机,拍拍他的肩膀,“你可长点心吧,一个活了那么长时间的天师,还能被个女人骗了,你睡得确实香,差点被她挖了心都不知道。”   “……”   救命,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谈秋生调出新闻:“喏,好好看看。”   新闻内容:半山别墅凶杀案证据确凿,被害人系C氏集团股东岑穆,经热心市民举报,如今凶手已落网,其手段残忍,案件影响恶劣,检察机关不日将对其提起公诉。   皇半仙儿眼皮狂跳,屏幕上的凶手脸部打了马赛克,但从身形可以辨认出是岑央:“岑央杀了岑穆?”   谈秋生点点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的表情:“你差点成为半山别墅第二个被害人。”   皇半仙儿倒吸一口凉气,缓了半晌才颤颤巍巍道:“那我们的佣金没了?”   “……”   谈秋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钱还有什么:“你的命都差点没了,竟然还惦记着钱。”   “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肯定是谈老板救了我。”皇半仙儿讨好地笑笑,忽然想到什么,“是你举报的岑央?”   谈秋生轻哼了声。   不管岑央和苏彦青,和苏彦青背后那位老板有什么合作,都必须终止在社会的正义下。   热心市民谈先生骄傲地挑了挑眉:“杀人,倒卖人体器官未遂,这是她应得的福报。”   皇半仙儿沉默良久,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一个鬼差,竟然会去报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在皇半仙儿好奇的目光中,谈秋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有困难,找警察。” 第67章 投诚状   热心市民一出手, 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掉了敌人的一招谋划。   谈秋生猜测着苏彦青和他那位大老板可能会有的表情,忍不住笑弯了腰。   诶呦,真爽!   爽度堪比直接给苏彦青一个大逼斗。   法治社会, 文明做鬼。   谈秋生决定把这八个字吸烟刻肺,下次阴魂代表大会的时候提交上去, 推行全地府范围内实施。   岑央的落网直接导致了对方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 谈秋生转了转笔, 在之前的树形图上进行排查。   赵流毅、钱凌云和程嘉言都在地府的管控下, 如今和这一系列案件有关的人, 就只剩下周景融了。   谈秋生放下笔,拿出林羽西给他的U盘。   U盘拿回来后他还没看过, 也不知道林羽西都存了些什么东西。   谈秋生抱着随便看看的想法打开U盘, 在看到几十个G的视频内容和一份长达几万字的分析报告后, 他的头都大了。   不愧是知识分子, 做事很有知识分子的样子。   视频拍的是周景融的校园生活,谈秋生一连点开几个都没发现特殊之处, 索性放弃了看视频, 转而打开那个又臭又长的文档。   “整得跟毕业论文似的。”   谈秋生小声咕哝,滑动鼠标浏览起来。   文档的第一部分是关于周景融的身份背景, 周景融的家庭条件不错, 是个不大不小的富二代。   谈秋生快速滑过去,在周景融开着大G,请他们去吃人均四位数的自助时, 他就知道周景融是个有钱人了。   当然林羽西的调查也不是毫无用处, 通过这份背景调查可以看出一点:周景融比他想象中更有钱。   “该死的有钱人。”   谈秋生按捺住仇富的心情, 继续往下看。   第二部分讲的是周景融的社会关系,他的亲人、朋友和同学。   打眼一扫, 就连小学同学都统计上了,上面标注了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和阳寿,堪称一本以周景融为中心的小型生死簿。   谈秋生只看了一眼就按动鼠标,将第二部分全部删除。   地府有规定,鬼差不可以通过任何形式复制生死簿,被发现的话,要下油锅的。   第三部分是周景融从小到大的经历和兴趣爱好,小到他几岁换牙,大到他什么时候去过清净山,高考考了多少分,全都有记录。   5岁。   谈秋生将这个年纪记下来,这是周景融第一次去清净山的时间。   他听皇半仙儿说过,手串正是在周景融5岁那年给他的,为此皇半仙儿还偷偷摸摸回了一趟清净山,背着天师盟和地府做了这件事。   往下的经历都很正常,符合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成长路径,只不过周景融家庭条件好一些,多了不少挑战极限项目的经历。   上辈子修佛,下辈子蹦极。   Amazing!   谈秋生无法理解周景融的兴趣爱好,不过从他参考公安大学,且被警察指挥专业录取来看,可见他还挺热衷于突破的。   从警指专业毕业后,周景融八成会成为特警,谈秋生印象里的特警都是和匪徒肉搏的形象,一时间肃然起敬。   整个文档粗略扫过了三分之二,没发现一点有价值的信息。   谈秋生觉得这份文档应该更名为《我在公安大学追星之周景融版》,不知该说林羽西细心还是该说他分不清主次,这里面大部分的信息都和案件无关。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心累地叹了口气。   看了这么多,也不差最后那点了,谈秋生耐着性子往下滑,忽然目光一顿。   在最后的调查推论中,林羽西针对周景融的阴阳眼进行了分析:在5岁之前,周景融并没有表现出特殊的能力,故笔者认为,其5岁被动觉醒了阴阳眼。   忽略林羽西文绉绉的用词,可以得到一个信息——周景融的阴阳眼不是天生的。   获得这玩意儿只有两个途径:一,天生;二,后天被动觉醒。   所谓被动觉醒,就是有人帮他打开了阴阳眼,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地府之人和天师盟的天师。   周景融找上清净山,是天师盟的几率不大,地府因为十殿的事情对周景融颇为忌讳,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是谁给了周景融阴阳眼?   谈秋生第一反应就是苏彦青那位神秘的老板。   至于为什么不是苏彦青,之前就调查过他,苏彦青只是神经质一点,像反派一点,除此之外没有特殊的能力。   谈秋生偏向于他是个跑腿小弟兼传销组组长,日常帮忙联络发展下线,鼓吹一下老板的彩虹屁,还接触不到这种核心业务。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陆一九要拉上陶程叛逃。   一直以来,出面行动的都是苏彦青,他们对他背后的老板一无所知。   攻击清净山的天师是陆一九的投诚手暖,从苏彦青口中套出幕后老板是谁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当然,谈秋生对他能否瞒过苏彦青持怀疑态度。   从表面来看,这个叛逃太假了,要让那藏了几百年的老狐狸相信,必须拿出更大的诚意,这意味着陆一九要投其所好,还要斩断和地府的联系。   所以接下来,陆一九还会有更大的行动。   谈秋生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眸光微沉,陆一九可用的目标只有一个——十殿。   几乎是同一瞬间,林羽西发来了消息。   【周景融突然失控,挟持十殿去了兰因寺。】   -   兰因寺。   谈秋生刚到门口,正好遇见赶来的四殿,四殿脸色难看,比上次说他和陆一九没结果了的时候更难看。   “老板,您请。”   四殿担心弟弟,没心情搭理他,一句话都没说就冲进了兰因寺。   岑央昨天刚被抓进局子,今天周景融这边就出事了,动作太急了,可见对方不像之前那样从容了。   谈秋生思索着在这件事里陆一九充当什么角色,利用周景融重伤十殿,够不够陆一九做一份投诚状。   林羽西是跟着四殿一起来的,见到谈秋生,立马忘记了旧领导,颠颠地跑到新领导面前。   “谈老板,关于之前周景融前世的执念附在今生身体上的疑点,我有一点猜测。”   不愧是是知识分子,情况危急也不忘研究。   谈秋生暗自感慨,从善如流道:“说来听听。”   “周景融的阴阳眼是后天所获,我怀疑在那个时候,他前世的执念就被灌输进今生的身体中了。”   执念不同于魂魄,更像是一种精神意识的凝结,如果将魂魄比作一套衣服,那执念就是一颗纽扣,可以与魂魄匹配。   林羽西的意思是,周景融在5岁的时候就多了一颗纽扣。   谈秋生思索了一下这个猜想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能,但怎么确保这段执念不会提前发挥作用?”   “我觉得对方应该是设置了两个条件,一是这段执念开启需要前提,也就是周景融必须与十殿相遇,二是需要诱因,也就是那只妖。”   林羽西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这种操作必须熟知阴魂的特性,我觉得应该是……鬼差做的。”   谈秋生听出了他的意思,这鬼差只可能是陆一九。   林羽西的猜测令谈秋生修正了之前的推论,在十几年前埋下周景融这么一个伏笔,根本就不是敌人的风格。   所以帮周景融开启阴阳眼的人不是苏彦青的老板。   谈秋生心里一惊,这么说来,那陆一九岂不是从十几年前就谋划着今天了,那他究竟是假意叛逃地府,还是一直卧底在地府里?   在一切没有定论之前,谁也不知道陆一九的选择。   谈秋生将U盘还给林羽西,电光石火之间,脑海中突然闪过类似的画面。   他曾接过陆一九抛来的芯片,那里面是普蓝里斯酒店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   谈秋生瞳孔紧缩,转身冲进兰因寺。   周景融挟持了十殿,双目猩红的青年还穿着校服,死死地掐住十殿化成的猫。   四殿站在不远处,正在和他对峙。   寺里只有他们,陆一九不在这里。   谈秋生心惊肉跳,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忙催动灵魂契约。   陆一九能拿到普蓝里斯酒店的监控,除了神通广大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而姜明的死,可能和地下实验室的爆炸没有关系,只是有人提前预料到了他们会顺藤摸瓜查到姜明,所以趁着地下室的事情顺手解决了他。   多次断掉的线索,屡屡抓不到敌人的踪迹……或许不是他们的敌人太狡猾,而是秘密调查组里有人在促成这一切。   除了岑央,几乎所有案子,案件中牵连到的所有人,都是耗尽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才落网的,调查组从他们身上没办法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陆一九……   谈秋生指尖发颤,他一直在尝试催动灵魂契约,但没有得到半点响应,契约就像是断掉了一样。   投诚状不是十殿,周景融和十殿不过是陆一九用来绊住他们的幌子,他真正的目标是陶程。   是鬼冢里养出来的鬼王,是能号令鬼界的至尊。   事到如今,就算谈秋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也成了既定的事实——陶程出事了。   与此同时,梧桐苑内狂风大作,陆一九和苏彦青站在44栋A单元别墅门口,看着被困在法阵中的陶程。   陶程周身混沌,乍一看和失去意识的赵流毅、钱凌云似的,他疯狂嘶吼着,凌厉的鬼气将周遭的一切都绞成了碎片。   陆一九笑了笑:“等鬼气灌入,鬼王就彻底炼成了,也不枉费我们等了这么多年。”   苏彦青满眼痴迷,欣赏几乎要满溢出来:“很好,不过现在的力量还不够,那两块骨头都让他吸收了吧?”   “嗯,第一块骨头在地下实验室就吸收了,剩下的那块在阴阳鬼市里吸收了。”陆一九抱着胳膊,轻声道,“谈秋生很爱他,见他那么想要,二话不说就给他了,顺利得不得了。”   “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那是我……我的老板亲手从他身上剔下来的骨头,那时候他刚出生,因为不足月,小小的一团,也就巴掌大吧,剔出来的骨头也就那么一丁点。”   说到这里,苏彦青还兴致勃勃地比划着从堪堪成型的婴孩身上剔出来的骨头有多少。   陆一九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炼化鬼王需要将其尸骨分置阴阳两地,鬼王成年后融合尸骨便可成为真正的鬼王,选定阴阳鬼市我理解,但为什么另一部分骨头不放在鬼冢里,反而要藏在普蓝里斯?”   “为了保佑C氏集团财运亨通呗。”苏彦青不屑地嗤了声,“不然你以为程嘉言为什么会愿意将自己妹妹的孩子剖出来炼化?”   “我以为他是为了延长寿命。”   “好吧,也有这个原因。”   苏彦青用目光描摹着发狂的陶程,期待道:“他将成为世间最强大的武器,就算是天师盟和地府连手都不能抗衡!”   陆一九微笑:“看来老板的宏愿快达成了。”   苏彦青推了推眼镜,礼貌一笑:“少不了你的功劳,我会如实向老板汇报,如果没有你,一切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那老板答应我的事情呢?”   “别担心,等到鬼王炼成,颠覆地府和天师盟,别说区区一个鬼差,你就是要在地府开后宫,老板都会答应你的。”   陆一九耸了耸肩:“说话算数。”   “当然了,毕竟你从几百年以前就和老板合作了,人间异院的覆灭也多亏了你。”   “说起人间异院,可惜了,当年没能弄死谈秋生。”   苏彦青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个早该死去的罪人,就算被地府瞒天过海救了下来又怎样,迟早也是要死的。”   陆一九摩挲着圆圆的镜片,突然问道:“老板打算怎么做?”   苏彦青的目光还停留在陶程身上,闻言咧开嘴,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上一次,谈秋生为了心上人选择自杀,这一次,就让他的心上人亲手杀了他,如何?” 第68章 院长   鬼王炼成了。   消息不胫而走, 原本想要抓到陶程的天师一改急迫,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地府,指责鬼差办事不力, 要求他们尽快解决鬼王一事。   阎王气了个半死:“妈的,不要脸!当初让他们别插手, 一个个咄咄逼人, 恨不得把陶程抓回去当奴仆驱使, 如今得知鬼王炼成了, 就怂成了鹌鹑。”   没炼成的鬼王是一把锋利的刀, 用好了所向披靡,炼成的鬼王就变成了双开刃的刀, 想握住刀, 伤的先是自己。   牛头马面连忙给他扇风, 一左一右拿着小风扇:“息怒, 人心嘛,就是这样子。”   “他们可千万别死那么早, 落到老子手里, 赶明就卡他们的轮回,让他们去畜生道!”   近些年来提倡文明执法, 能逼得阎王张嘴“妈的”, 闭嘴“老子”,可见在刚结束的地府和天师盟联合会议上,阎王受了不少气。   “眼下鬼王已经炼成了, 老板你打算怎么办?把他抓回来?”   “妈的, 鬼王是我想抓就能抓的吗?!”阎王吹胡子瞪眼, 啪啪啪几巴掌下去,会议桌都裂成了几半, “我要是那么厉害,早就把天师盟掀了,让他们给我这鸟气受!”   为四分五裂的会议桌默哀了几秒,牛头端来降火的菊花茶:“老板喝点,你别和他们置气,他们早晚会死的。”   阎王喝了口茶,吐出几片菊花花瓣:“我去开会之前,听说周景融那边出事了,怎么了?”   牛头和马面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吱声。   阎王不明所以,语气嘲弄:“周景融那边的事再严重,能比鬼王出世更严重吗?”   “老板,周景融失控了,他……弄伤了十殿。”   阎王手一抖,杯子里的降火茶泼出去大半:“小,小十怎么样了?”   马面弱弱道:“四殿将十殿带回来了,魂魄溃散,奄奄一息,听说在人间,这种情况叫植物人,十殿他现在是个植物鬼。”   “植物鬼你大爷!”阎王摔了杯子,浑身散发着戾气,“周景融呢,我要去扒了他的皮,让他永世不入轮回!”   “老板,你不用去了。”牛头连忙拦住他,“据四殿所说,周景融已经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阎王愣住。   早在几百年前,十殿和周景融就开始了纠缠,他对周景融的熟悉远超世间的其他人,魂飞魄散意味着死透了,再无轮回的可能,意味着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周景融了。   在听到周景融魂飞魄散的瞬间,他是因为十殿的大仇得报而欣喜,还是为周景融消泯于世间而惋惜?   阎王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他给不出答案。   周景融的魂飞魄散无疑将他和十殿之间纠缠的因果彻底斩断了,他重伤了十殿,可他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只能到此结束。   阎王抹了把脸,怒气一下子消散了:“我,我去看看小十。”   “老板,四殿带着十殿外出养伤了,他临走前没有说要去哪里,只说秘密调查组的事情暂时移交给谈秋生负责了,四殿还说,你要是有气无处发,就去找陆一九和幕后凶手,是他导致了这一切。”   “……”   阎王看看面前的两位下属,发出灵魂的质问:“我和他谁是你们的老板?”   他妈的四殿说四殿说,他堂堂一个阎王,被自己儿子架空了可还行。   牛头和马面赔着笑:“我们的老板当然是您,老板,咱们现在去找谈老板吧,他和调查组的人都在等你,听说鬼王一炼成就给谈老板下了战书。”   ——战书。   谈秋生拨弄着那张材质考究的卡片,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诚邀谈秋生先生决一死战。】   落款是鬼王·陶程。   时间是今天晚上十二点,地点是梧桐苑44栋B单元。   他回梧桐苑看过,A单元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可见之前经历过多么恐怖的摧残。   无论是留下的别墅废墟,还是将决战地点定在44栋B单元,都是幕后凶手对他的挑衅与嘲讽,那个该死的家伙甚至冒名送来了这份战书,想让陶程和他自相残杀。   至于为什么这战书与陶程无关。   笑死,陶程不识字,根本写不出战书。   鬼王实力强大,怎会是一个鬼差能够对抗的,调查组内的工作人员都在劝说谈秋生放弃应约,并热切地讨论要提前在梧桐苑设下埋伏,瓮中捉鳖,消灭鬼王,铲除凶手,将敌人一网打尽!   想象很美好,但现实……   “你们做梦呢,当敌人是傻子?”   有鬼差不服气,哪个没礼貌的家伙说话这么难听,刚想反驳,抬头一看,顿时熄了火:“阎王大人。”   没礼貌的家伙是大老板QAQ   “谈秋生,怎么回事?”   谈秋生耸耸肩,将战书递过去:“看来老板你苦苦隐瞒的秘密要揭开了,地府想要保护我,但人间异院一案中的内鬼想要我的命。”   对方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决一死战的戏码,就是为了针对一个普通的鬼差吗?   不可能。   谈秋生神色平淡,最坏的事情也不会比陶程成为鬼王,站在他的敌对阵营更坏了:“我想了一下,他会针对我,证明他早就认识我,他是天师盟的内鬼,是人间异院一案中的罪魁祸首,那我呢?”   “是人间异院一案中的受害者吗?还是……凶手?”   “胡说,你不是凶手!”   谈秋生笑了下。   上次没有诈出来的话,这次诈出来了。   阎王一看见他的笑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脸色难看。   “怪不得老板你说一定要调查清楚人间异院的真相,迟到了几百年,也有人需要这份正义,原来是真的。”谈秋生轻叹一声,“没有真相,我就不能正大光明地找回曾经的自己,只能做谈秋生。”   鬼差们大气不敢出,虽然听不明白谈秋生和阎王在说什么,但总觉得是很爆炸性的新闻。   在扒一扒地府一枝花的帖子里,有鬼差不解提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谈老板曾经不是谈老板吗?   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普普通通的一条提问竟然被人截图,在鬼网上掀起了一阵热烈的浪潮,不超过半个小时,阴间论坛上就飘满了相关的帖子。   直到一个昵称为【四一九】的人留言。   【众所周知,人间异院的涉案凶手只有两个,一个是清净山的归鹤,死于战役之中,一个是人间异院的院长,在地府自戕。   谈老板,是哪个?】   这条评论横空出世,鬼网上顿时炸开了锅。   等谈秋生收到小白的信息,让他看论坛的时候,鬼网里已经飘满了如出一辙的帖子。   #人间异院院长假死#   #地府一枝花竟是百年前的人间异院院长#   #凶手假死,正义何存?#   #阎王包庇凶手#   #瞒天过海,假死脱身,重来还是根正苗红的鬼差#   #让让,我(T)要切大号了!#   ……   论坛上的声音褒贬不一,有人震惊于谈秋生的马甲,有人怒骂地府包庇罪魁祸首,凌晨,无数阴魂在鬼网上吵的不可开交。   “老板,有人来殡仪馆闹事了,听说还有人去阎王殿拉横幅了,让阎王把你交出去,让你偿命……老板,你怎么样了?”   谈秋生捏了捏眉心:“我没事,你快离开殡仪馆,先找地方躲着。”   地府里沸反盈天,了解过当年人间异院一事后,大家恨不得将他这个罪魁祸首推进十八层地狱,让他偿还所犯下的罪孽。   这还只是在地府范围内的骚乱,如果他还活着的消息传到天师盟,势必会引发更大的乱子。   或许这就是阎王和皇半仙儿执意隐瞒秘密的原因。   挂了电话,没过多久小白发来一个帖子,问道:【老板,你真的做过这种事吗?】   帖子里叙述了当年人间异院的事情。   665年前,寅丑年。   人间异院的院长找到了前世的爱人,但他的爱人活不长了,是一个短命鬼,为了救下爱人,院长借由工作之便私自篡改生死簿,谋夺普通人的阳寿为爱人续命。   但此事很快就被天师盟发现了,当时怪异之事频频发生,天师盟将矛头直指人间异院,指责院长为了一己私欲大开杀戒。   而那位深得人心的人间异院院长为此屠戮了很多无辜天师,最后还丧心病狂的勾结了清净山的掌门归鹤,意图彻底剿灭天师盟。   在那一场战役中,天师盟和地府都受到了重创。   人间异院是地府牵头设立的,院长虽不是鬼差,但与地府交情甚笃,地府因此裁撤了人间异院,并压下了这桩丑闻。   谈秋生浏览完帖子,心情复杂,虽然从阎王的态度来看,当年的事情一定有隐情,但如果是现在的他,遇到阳寿不多的陶程,是否会为陶程续命?   岁月让爱变得深切,也让他变得更加自私了。   谈秋生叹了口气,回了小白两个字:【没有。】   或许他会想尽办法延长陶程的生命,但绝对不会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陶程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算要夺取阳寿,也该夺他的。   【老板,我相信你。】   谈秋生放下手机,外界闹得再乱都影响不了他,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今晚子夜的生死对决中。   马上就能见到陶程了,也不知道他的小可爱鬼变成什么样子了。   这辈子没出生就死了,上辈子还是个短命鬼,哪里像批命人说的,本该是长命百岁之人。   想到这里,谈秋生忽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批命人说陶程拉了他一把,说的是在人间异院的时候,还是在更早之前?   更早的时候……   在阴阳鬼市里看到的画面在心头浮现,谈秋生仓皇起身,找出了皇半仙儿以前寄给他的盒子。 第69章 英雄救美   他换了新的身份, 开始了新的人生,和以前有关系的东西只有这个盒子了。   谈秋生抚摸着盒子,皇半仙儿说这上面是他留下的禁制, 不是现在的他,那就是几百年前的他了, 是那个身陷丑闻之中的人间异院院长。   或许是时间太长, 冲淡了感觉, 谈秋生并没有自己是人间异院院长的实感, 连被冤枉的不公也比想象中少得多。   既然盒子上的禁制是他设下的, 那他就一定能够解开。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拿出纸和笔。   当年他还不是鬼差, 用的肯定不是地府的禁制, 不能用勾魂索来解, 八成要用符纸, 人间异院专门处置灵异事件,禁制很可能是这方面的。   谈秋生提笔画符, 一气呵成, 但……盒子丝毫没有反应。   “难道是猜错了?”   谈秋生不信邪,又画起来, 半个小时过去, 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符纸,但盒子依旧没有反应。   他把会的符都画了一遍,就连各种法阵的解法都用过了, 皇半仙儿骗他的吧, 这盒子上的禁制根本就不是他设下的。   谈秋生气得摔了笔, 朱砂墨迹在盒子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红线,就像是血。   ……血?   谈秋生半信半疑地指挥勾魂索化成匕首, 在掌心划了一道,鲜血滴落在盒子上。鬼差和活人不同,自愈能力很强,掌心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不是血吗?”谈秋生小声咕哝,抽出纸擦了擦手,准备擦擦勾魂索的时候,盒子上突然闪过一道红光。   空气中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咔哒”声,盒子上的禁制打开了。   谈秋生闭了闭眼睛,忍不住低骂出声。   他以前走这个风格的吗?   现代人表示不理解。   谈老板完全忘记了,设下禁制的人是几百年前的他,在几百年前的封建王朝统治下,滴血认亲十分流行,滴血来开禁制,是十分正常且合理的事情。   盒子里的东西出乎意料。   谈秋生绷着脸,拿起盒子里那块十分眼熟的骨头,同样的骨头,他还有三块。   在普蓝里斯地下实验室里拿到的骨头一开始是几块,但前几天谈秋生突然发现,几块碎骨头融合成了一块,大小形状都和另外的两块骨头相同,只是颜色有区别。   谈秋生把四块骨头摆在一起,从普蓝里斯实验室得到的骨头和从阴阳鬼市的禁地里拿到的骨头颜色一致,是浅淡一点的灰白色,他从身上拿出来的骨头与这盒子里的骨头颜色相同,颜色微微泛黄,看起来年岁更久。   左边是新骨头,右边是旧骨头。   这是谁的骨头?   答案呼之欲出。   胸口里像是堵了一股气,谈秋生闭了闭眼睛,滞涩得难过。在普蓝里斯的地下实验室,在阴阳鬼市里,陶程那么渴望得到这两块骨头,但终究没有对他开过口。   仿佛他想要什么,陶程都愿意亲手捧到他面前。   谈秋生突然很想念陶程,想为他热一杯甜甜的牛奶,想抱着他睡到自然醒,想给他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他那么喜欢陶程,只是因为陶程可爱吗?   还是说,他喜欢可爱的人事物,是受到了陶程的影响。   画面里闪过的金贵小公子笑容甜蜜,十分可爱,见过他的人必定会被他吸引,没有人能够例外。   谈秋生指尖发颤,轻柔地抚过桌上的骨头,马上就结束了。   -   午夜。   谈秋生换好衣服,出了门。   别墅门口围着不少鬼差,在梧桐苑附近还藏匿着数不清的天师,尽管谈秋生拒绝了设陷阱的计划,但地府和天师盟都不愿意错过这场大战。   阎王脸色难看:“你的身份传到天师盟了。”   事情在鬼网上闹开后,便迅速传开了,今天傍晚的时候天师盟气势汹汹地找到他,指责地府窝藏人犯,当初天师盟的叛徒都不得好死,而谈秋生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好好的。   “他们要一个交代。”   谈秋生神色不变,淡淡地应了声。   阎王皱眉:“你就不怕他们找你的麻烦?”   “他们要交代就让他们要去,老板你不用为难,今晚之后还不一定怎么样呢。”谈秋生轻嗤一声,扫过藏头露尾的天师,眼神蔑视,“当年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清净山上,逼死归鹤及其弟子,今日他们来了,怎么不替天行道,亲自解决我?”   无非是不敢出手罢了。   陶程给他下了战书,他是鬼王的猎物,在这种紧要关头,没有任何一个天师想和鬼王作对。   谈秋生有恃无恐:“今晚我若是活下来了,天师盟就不敢来找茬了,我若是活不下来,也轮不到他们找我的麻烦。”   阎王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定他没有说谎,压低了声音:“当年人间突然出现怪异之事,起初是阴魂失踪,后来是不断有天师被杀害,对方很巧妙的将一切嫁祸到了你的身上。人间异院和地府一起追查这件事,清净山的掌门归鹤主动找到你,说凶手的作案手法很熟悉,应该是天师盟的人。”   “这个凶手对你很关注,还试图将你拉进他的计划。”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继续道:“然后我和归鹤就打算将计就计,里应外合,找出凶手?”   阎王点点头。   之后的事不用说也能猜到了,人间异院的院长假意变节,同那位凶手一起制订了覆灭天师盟的计划,清净山是第一站,院长提前和归鹤通过气,本该是故意做给凶手看的,结果最后清净山上真的发生了一场血战,归鹤同其弟子皆死于此战之中。   而凶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遍寻不到踪迹。   “死无对证,况且那时候人间异院与妖魔为伍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地府不得不对你处刑。”提起往事,阎王仍然无法释怀,“我们想到了假死,想借此来瞒天过海,等待凶手的下一次犯案。”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665年。   谈秋生若有所思道:“放出妖魔,企图覆灭天师盟的人是我,为什么归鹤会成为第二个凶手?”   他和归鹤里应外合,归鹤应当保持他的正道身份才对,为什么天师盟的一致口径都是归鹤与他勾结,策划了那一场大屠杀。   阎王解释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当年的天师盟乱得很,有不少人觊觎清净山的香火,据我猜测应该是天师盟中的人想趁火打劫,霸占清净山,所以对归鹤他们下手了。”   谈秋生哑然:“为了香火杀人?”   未免太过丧心病狂了。   “在那个时代,活着比修炼更重要,香火比名声有用得多。”阎王看尽了人心的恶,对这些腌臜心机深恶痛绝,“所以自那以后,我就不愿意和天师盟打交道了。”   “老板,你和皇半仙儿一样。”   皇半仙儿也是因为厌恶天师盟的贪婪,不愿再回清净山,不想再和天师盟扯上联系。   阎王不置可否:“等会儿你打算怎么办,鬼王一旦炼成就会丧失神志,听从炼化他的人的号令,仅靠你打不过陶程的。”   “老板打算帮我吗?”谈秋生环视四周,嫌弃地啧啧道,“但老板你带的人不多,恐怕帮不上我什么忙。”   “……”   阎王气闷,他来帮忙就不错了,谈秋生竟然还挑挑拣拣,阎王赌气道:“既然帮不上,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好。”   什么?   阎王愣住。   谈秋生看了看手机,23:55,再过五分钟就到约定的时间了:“带大家离开这里,我会牵制住陶程,老板要是觉得愧疚,可以带着人在附近搜寻一下,兴许能找到凶手。”   “他特地安排了这么一场戏,肯定不舍得错过,我猜他会亲自来看。”   等了半晌不见阎王的回应,谈秋生疑惑地转过身,挑了挑眉:“怎么了?”   “到这时候你还惦记着凶手?!”阎王表情沉重,怒声道,“你能不能多关心一下自己,如果当年你稍微自私一点,不那么想要抓到凶手,就不用背负骂名几百年!”   这些话,在人间异院事后,院长知道归鹤及其弟子惨死,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们,所以选择以死来结束一切的时候,他就想说了。   不必那么无私,不必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所以谈秋生这辈子表现得吊儿郎当,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阎王并无不满,反而觉得这样很好。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沉重的罪名和谩骂之中,他无法还给谈秋生公义和清白,如果谈秋生越偏离当初那个大公无私的人间异院院长,就越能区别开现在与曾经,他所背负的愧疚也能少几分。   可是无论嘴上多么自私,谈秋生的骨子里还是那个一腔孤勇的君子。   “老板,人间异院掌管人间的灵异之事,抓到凶手是院长的工作。”谈秋生还是不习惯自己之前的身份,他想了想,平静道,“就算是因此被误解,被辱骂,他也不会介意的。”   阎王想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介意”,突然想到谈秋生他妈的就是本人。   “而我要抓到这个凶手,也有必须的理由。”   “因为你是特殊事件事务所的所长?”   “不。”谈秋生活动了一下手腕,时间快到了,他已经感觉到逐渐靠近的强大鬼气了,“因为我要英雄救美!”   “那老不死的以前逃了还不赶紧夹着尾巴做人,竟然敢来拐我家的小可爱鬼,还打算破坏我们幸福美满的生活,他找死!不把他抓起来体验殡仪馆的火化一条龙服务,我就不甘心!”   “……”   阎王被镇住了,以前的谈秋生可不会这样,以前他比四殿还严谨认真。   “还有两分钟就到十二点了,你们赶紧撤,别影响我英雄救美。”   “那他妈是鬼王,不是什么美人,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对你们来说是鬼王,对我来说,他只是陶程,是我喜欢的可爱鬼。”谈秋生不耐烦地催促,“赶紧走,我们要过二人世界,非礼勿视。”   阎王又气又无奈,被他的恋爱脑打败了,带着一众鬼差撤离了梧桐苑。   见地府撤走了,天师盟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撤离了。   谈秋生嘲弄地呵了声,几息之间,一道强大的鬼气便出现在A单元的废墟之上。   变成鬼王的陶程力量更强了,周遭萦绕的鬼气几乎要凝成实质,月色被挡住,他站在黑沉的夜幕里,嗓音喑哑,像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不停地重复着:“谈秋生,杀死,杀死,杀死谈秋生……”   谈秋生深深地看着他,看到他一头白发,和当年抱住将军殉情的金贵小公子截然不同。 第70章 顶级恋爱脑   发色……   谈秋生浑身一震, 一直困惑的点有了新的突破口。   在阴阳鬼市中获得的记忆里,陶程的不知第几个前世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能看出他并非弱冠之年, 有几分批命人说的长命百岁的样子。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时的陶程还没有拉他一把。   人间异院的事情他想不起来, 但从分析当年之事的帖子里可以得知, 陶程那一世是个短命鬼。   所以问题就出在殉情后。   谈秋生晃了下神, 几秒之中, 脑海里的猜测已经换了好几个。   失去意识的陶程一门心思想要杀了他, 灵魂契约失去了效力,谈秋生不得不一边想, 一边拼命撒符纸躲避陶程的攻击。   鬼王的力量太过强大, 每一次攻击都会完成严重的后果, 不是别墅的墙被打碎了, 就是小区里的景观树被拦腰折断,还不到两分钟, 这一方角落就像是被炸弹炸过一样。   还好早在战书送到的时候, 地府就安排了人员撤离,如今整个梧桐苑里没有一个人。   谈秋生没有正面和陶程交手, 他提前准备了几百张符纸, 此时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扔,和鬼王硬碰硬是自杀行为,拉开距离才是正确选择。   他有一种直觉, 弄清楚陶程拉了他一把的意思, 就能从根源入手, 阻止陶程。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拖延时间。   谈秋生毫无心理负担,逃得飞快。   一直无法杀死目标对象令失去意识的陶程十分焦躁, 他身上的鬼气呈几何倍暴涨,所过之处都被鬼气绞成了渣子。   “谈秋生!”   谈秋生转头看了一眼,暴怒的鬼王发出吼声,恨不得将他撕碎一样。   谈秋生脚步不停,喊道:“亲爱的,就算你这么热情地叫我,我现在也不会停下来抱你的。”   不过他真的想抱抱陶程了,陶程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   躲在暗处围观这场战斗的鬼差和天师不约而同地露出复杂表情,不愧是为了爱人大开杀戒夺取他人阳寿的人间异院院长,现在还不忘打情骂俏,简直是恋爱脑。   几百年前的事情都如烟雨散落在岁月的长河之中了,那些所痛恨的事迹像隔了一层水雾的毛玻璃,他们唾骂勾结妖邪的人间异院院长,但时间沉淀得太久,恨不得将之挫骨扬灰的恨意也被磨灭了大半。   亲历者少之又少,因此对大部分天师和鬼差而言,那些都是故事,而谈秋生是故事里的人。   此时故事里的人表现出了符合故事设定的样子,一下子就勾起了大家共同的愤懑情绪,这种恋爱脑,当年肯定做了那些事,不是冤枉的。   如此一想,大家顿时对阎王包庇谈秋生的事情不满起来,一时之间几十道不满的目光射向阎王。   阎王:“……”   谈秋生你被骂怪不了别人,是你的福报!   失去意识的陶程听不懂谈秋生在说什么,只当他在挑衅,身上的鬼气直接暴涨了一个度,整个梧桐苑范围内都被鬼气笼罩,天色完全变了,刺骨的冷意蹿上每个人的背脊。   谈秋生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他不慌不忙,还有心情调侃:“亲爱的,你太激动了,唔,太辣了。”   陶程:“啊啊啊嗷呜!谈秋生,杀死!杀死!”   天师:“……”   鬼差:“……”   恋爱脑,顶级恋爱脑!   一个辣,一个变态,这俩人组合起来就是变态辣,干脆死锁,同归于尽得了,相互消化省得为祸人间。   谈秋生并不知道自己一直苦苦维持的形象被打破了,他现在在地府和天师盟里都成为了一个变态,他一边逗着陶程,一边继续推理。   人间异院的院长是个很厉害的人,谈秋生无意自夸,他现在还是没办法将院长和自己当成一个人。   院长不是鬼差,但能够看到阴魂,他与阎王交好,能耐非常,在丑闻发生之前,他在地府的地位甚至一度超过了阎王。   这样子的人,前世只是个守城战死的将军。   谈秋生说不清楚,但他凭借一个鬼差的直觉,可以断定从将军转世成为人间异院的院长,其中肯定有奇妙的境遇。   或许,这境遇就是批命人所说的,陶程拉了他一把的事情。   可将军那一世的他,和院长那一世,除了身份和能力以外,有什么区别?   凝成实质的鬼气擦着身旁砸了过去,谈秋生眼皮一抖,甚至能够感觉到鬼气刮过脸颊留下的阴冷刺痛感,衣服被划破了,就连脸上也多了几道细小的伤口。   鬼气造成的伤口无法愈合,血腥气散开,鬼王兴奋得扑过来。   谈秋生剎住脚步,握住勾魂索冲了上去,他不想伤害陶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绑起来。   陶程追着谈秋生,勾魂索绕着陶程转圈,没一会儿就将他绑了起来。   谈秋生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力量见长,但脑子没变。”   还是傻乎乎的。   鬼王冲着他咆哮,谈秋生想起刚和陶程见面的时候,陶程呲着牙吓唬他,心里一软,揉了揉陶程的头:“乖一点。”   陶程这样子他也觉得可爱,他是疯了吗?   谈秋生满心温柔,在外人看来无比危险的陶程,在他眼里依旧是那个会缠着他多要一杯甜牛奶的可爱鬼,越是回忆他和陶程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越是相信陶程不会伤害他。   这种相信根植于心底,在陶程说出“有苦衷”的时候,在陶程说要当卧底保护他的时候破土而出。   天师:不愧是人间异院的院长,恐怖如斯!   鬼差:谈老板真的好大胆。   阎王:呵。   一场生死决斗,被谈秋生搞得像是情趣扮演play,阎王算是明白为什么非礼勿视了,合着这一大群人都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   阎王看不下去了,带着鬼差们去抓凶手,这里就交给小情侣俩闹吧。   可惜情趣play要两个人都愿意才能进行下去,鬼王显然没有这样的兴趣,谈秋生摸头的手还没抽回来,勾魂索就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被陶程挣断了。   谈秋生:“……”   这力量会不会强得太过分了一点,连智商的不足都能弥补。   裹挟着鬼气的雷霆一击对准了谈秋生的心口,陶程出手如电,谈秋生根本来不及躲,那一击落在他的胸膛上。   符纸从上空撒落下来。谈秋生画符用的是最便宜的烧纸,黄色纸面上勾勒着朱砂墨迹,鬼火燃烧,乍一看就像是一场送葬的法事。   藏匿在暗处的苏彦青露出疯狂的笑容,他摘下眼镜,刻意压低的笑声满是激动:“谈秋生,你想不到自己会死在爱人的手上吧,堂堂的人间异院院长,得帝王宠信,受阎王青睐,人间与地府有无数你的信徒……哈哈哈哈,你机关算尽,可有算到这一天?”   地府的人正在地毯式搜索,苏彦青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抽身离去了。   他没有带走陶程,孤身一人来到了C氏集团的楼顶,集团第一和第二大股东程嘉言和岑穆相继出事,C氏集团的股价大跌,岑家和不少小股东相继抛售了股份,都被他暗中收购了。   苏彦青站在集团大厦的天台上,如今他的股份已经占到39%,是仅次于程嘉言的第二大股东,程嘉言很快就会死,然后C氏集团会落入他手里。   C氏集团的办公大楼是整个桐市最高的,苏彦青张开双臂,俯视着这个城市的万千灯火,他拥有了C氏集团和鬼王,金钱和权势都会向他而来。   “哒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彦青偏了偏头,看到一身黑色风衣的陆一九。   陆一九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到,落在地上的声音是他那把黑伞发出的。   苏彦青扬起眉梢:“你来了。”   “刚刚收到消息,谈秋生已经死了,鬼王出手,看样子这次他死透了。”   “我看到了,这场戏真是完美。”   陆一九不置可否:“怎么把鬼王留在那里了?”   “谈秋生死了,但天师盟的人还没有,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不好吗?”仿佛已经看到了鬼王大杀四方的样子,苏彦青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地府的人也都在,你猜你的同事们和鬼王哪个更厉害?”   “纠正一下,那是我的前同事。”   苏彦青哈哈大笑:“没错,你做得很好,你是最优秀的卧底,地府的人还以为你是反水来卧底的,殊不知几百年前你就是卧底了。”   “是我安插在地府的卧底。”   陆一九甩了甩手腕,站定:“所以老板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了,你的计划,以及你为什么会变成……苏彦青?我记得你以前是个天师,我查过苏彦青的生辰八字,都很正常。”   “你想知道?”   “疯狂的计划需要一个倾听者,不然谁来恭维你?”   苏彦青嗤笑一声:“在地府待了几百年,你变了很多。”   “变帅了吗?”陆一九摸了摸脸颊。   “变得令人讨厌了。”   “这可真令人伤心,我为老板你做了那么多,配合你的计划,处理你遗漏的线索,就在今天,我还去阴间论坛上添了把火,拆穿谈秋生的真正身份,不然天师盟和地府的人可不会都聚集到梧桐苑,老板你想要一网打尽的计划也没办法开展。”   陆一九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可是老板你呢,你不仅隐瞒身份,还这样说我。”   “行了,别演了,等梧桐苑的事情结束后,我就把你想要的人抓来给你。”刚看了一出好戏,苏彦青的心情很好,神色悠闲,“我的身份你都猜到了,我的计划你还没猜到吗?”   陆一九如实道:“猜到了一点,但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你知道我在做实验吧,用那些失踪的阴魂,几百年前就开始了,不过那时候没有成功就被谈秋生打乱了计划。”   说到这里,苏彦青眼底闪过一丝怨恨:“我还以为他死了,结果地府竟然包庇他。”   “但他到头来还不是死了,还死在最爱的人手里。”陆一九耸耸肩,“这个结局应该更令人开心吧。”   “你说的没错。”苏彦青笑笑,“现在的结果更好,谈秋生死了,连地府都查不出我这具身体的秘密,看来我的实验也基本成功了。”   “那些消失的阴魂,那些活着却像死了一样的人,那些失去意识的鬼……哈哈哈,你知道人有三魂七魄吧,生魂,也就是胎光主宰生命,人若是丢失了生魂就会死,那若是把阳寿未尽的人的生魂抽出来,若是把他们的三魂七魄分别抽出,会得到什么呢?”   苏彦青兴奋地诉说着自己的构想,陆一九暗自感慨,果然是疯狂的计划。   “程嘉言是实验品,他延长了寿命。”   “程嘉言身上的实验成功后,你就在自己身上用了?”   苏彦青笑容古怪:“不,实验是有风险的,况且程嘉言的实验也不能算是成功,他有很严重的后遗症,但我这具身体不同,是货真价实的活人,没有风险。”   陆一九沉吟片刻,吐出两个字:“夺舍。”   “没错,还是老祖宗的办法有用,夺舍才可以变成一个新的人。”苏彦青忍不住哼起小曲儿,“夺舍,和抽取魂魄的办法结合起来,就可以弥补身体与魂魄不融合的排异缺陷。”   苏彦青没有细说,但陆一九基本猜出了他变成现在这样的过程:“那些失踪的阴魂呢?”   “你知道的,成功需要无数实验。”   那些魂魄,自然是成为消耗品了。   想到什么,苏彦青遗憾地摇摇头:“计划很顺利,可惜了岑央,我本来还打算利用她来进行另一个实验的,她足够疯狂,也足够愚蠢,真是再好不过的实验品。”   莫名其妙的举报使得岑央落网,也破坏了他的计划,好在有陆一九帮助,鬼王及时炼成了。   苏彦青眯了眯眼睛:“梧桐苑的事情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吧,从现在开始,世间就没有天师盟了。”   “老板,明明你以前也是天师,为什么这么讨厌天师盟?”陆一九歪了歪头,玩笑道,“或许不应该说是讨厌,而是痛恨,当年你就虐杀了很多天师。”   “怪只怪他们太愚蠢了,真以为踏实修炼就能得道成仙,那不过是骗局。”   要想活下去,就要努力,什么修炼,什么香火都没用。   “想长生不老,想在人间享尽荣华富贵,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都可以抢过来。”就像他,新鲜的身体,无数财富,全都有了。   苏彦青重新戴上眼镜,转过身:“走吧,去给我的老同事们收尸。”   “收尸之前,恐怕还得解决一个问题。”陆一九撑开伞,歉意笑笑,“不巧,我过来的时候带了个……尾巴,老板你可能要有一点麻烦了。”   苏彦青看着突然出现在伞下的四殿,扬了扬眉梢:“所以,我的卧底是被策反了吗?”   他丝毫不慌,游刃有余地打量着站在一起的两人。   “毕竟敌方的美人计太厉害。”陆一九很是惭愧。   四殿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呵。”苏彦青鬼王在手,有恃无恐,“听说过吗?来回横跳的卧底死的最惨。”   既然陆一九找死,那他不介意送一程。   “苏彦青,你涉嫌谋杀无辜阴魂,现以地府名义逮捕你。”四殿活动了一下手腕,神色冷肃,“跟我回地府,你逃不掉了。”   “就凭你们两个,真以为能困住我吗?”   “或许不止我们两个。”陆一九指指他的身后,“老板转个身,跟你的老同事们和我的前同事们打个招呼。”   地府和天师盟的人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好端端的,苏彦青心里一沉,胜券在握的表情裂开了:“不可能,鬼王应该把他们都杀了才对,不可能……”   “鬼王?”陆一九掏掏耳朵,“鬼王啊,你叫叫他,看看他会不会来。”   不用陆一九说,苏彦青刚刚就在心里召唤鬼王了,可无论他怎么做,都感觉不到对面的响应,炼化出来的鬼王不会和主人失去联系,除非他死了。   “你们杀了鬼王?!”   不可能!   苏彦青满脸不敢置信,鬼王是不死不灭的,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得避让三分,就凭地府和天师盟,连限制鬼王的行动都做不到。   阎王冷声道:“世间没有能杀死鬼王的人,但世间有能让鬼王变得不是鬼王的人。”   “鬼王,说的是我吗?”少年软甜的声音响起,得意又骄矜,“谈秋生,你听到了吧,我是鬼王,我超——厉害的哦!” 第71章 我很爱你   “谈秋生,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亲眼看到谈秋生被杀死。   苏彦青目眦尽裂, 好心情一扫而空,他被地府和天师盟的人包围起来, 用以致胜的武器——鬼王也没了, 从天堂跌落谷底不过如此。   “我才不会伤害谈秋生!”陶程叉着腰, 愤愤道。   谈秋生笑着“嗯”了声, 假装之前发疯的鬼王不存在:“没错, 你是我的可爱鬼,不会伤害我的。”   陶程骄傲地昂起下巴, 浑身散发着欢快的气息, 就连阴沉的鬼气都变得甜蜜起来, 他抱着谈秋生的胳膊不撒手, 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时一定会飞快地摇动着。   简直没眼看。   陆一九嫌弃地移开视线:“我以为谈秋生那么爱他, 会把骨头给他的, 结果谁知道他私藏了。”   他冲苏彦青摊摊手,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是我没有要, 才不是谈秋生不爱我!”陶程不满地反驳, 晃了晃谈秋生的胳膊,眼巴巴地问道,“你很爱我的, 对吧?”   他的眼里盛满了期待, 像是玻璃容器里晃动的清水, 没有一丝杂质。   谈秋生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表现,但此时此刻, 他愿意给陶程一个答案:“对,我很爱你。”   给他们之间的几百年一个答案。   “噫!”   周围众人发出嫌弃的声音,默默往旁边挪了挪,不想沾染上恋爱脑的病毒。   陶程快乐得不行,这是谈秋生第一次承认爱他:“虽然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但是听你说出来,和我自己知道是不一样的。”   他扑进谈秋生怀里,使劲在谈秋生的胸口蹭了蹭。   谈秋生弯了弯眸子,正想打趣他几句,忽然感觉到一阵湿意,像冰一样,隔着衣服烙印在胸膛上,几乎刺到了他的心尖上。   他想起在梧桐苑的时候,失去意识的陶程挥下一击,在打到他身上之前,那一击被挡住了。   鬼气将他和鬼王状态下的陶程包裹起来,他贴身携带的四块骨头横亘在他和陶程之间,两块颜色浅淡的新骨头几乎是瞬间就融进了陶程的身体之中。   而旧一点的骨头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牢牢地保护着谈秋生。   陶程僵立在原地,混沌的眼神逐渐发生变化。   在那个瞬间,谈秋生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小公子为将军殉情之后,用自己长命百岁的命格换他的将军不再受生老病死之苦,他想起再世为人,他成了能通阴阳的人间异院院长。   转世的小公子饱受病痛折磨,不过弱冠之年便有油尽灯枯之兆,他本该福寿双全的,但却在世间受苦。   人间异院的院长想救他,可是他拒绝了,他们约定了来世再见。   ——“我不要你救我,我要你长长久久地活着,不再受任何苦。”   ——“不要愧疚,我要你换一种方式补偿我。”   ——“每一世,你都要找到我,然后继续爱我。”   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一世还没有结束,转世的小公子就被害死了。   他的命格特殊,尸身被人盗走,想要将他炼化成鬼王。   谈秋生那时候才知道,他上一世之所以拼了命都想要抓到凶手,并不是因为公道大义,而是想为爱人报仇,他没有大公无私的道义,他只是一个被爱诅咒的人。   爱令他不老不死,也让他无法释怀。   那两块骨头是上一世炼化的尸身,他将其中一块藏在自己身上,将另一块封存起来,交给了信任的朋友,然后和阎王进行了交易。   地府帮他假死脱身,他无期限卖身,给地府当鬼差。   他知道幕后的凶手不会停手,必定会再次犯案,他还不能死,他要亲手抓到这个人,为公,将之绳之以法,为私,将之挫骨扬灰。   没想到再一次相见,并不是他先找到陶程。   谈秋生心尖发颤,他抱住陶程,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愧疚交织在一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痛:“是我食言了,是我没有更早的找到你……”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冰凉的手抱住了他。   “没有,你找到我了。”   谈秋生浑身一震,听到陶程轻声唤道:“哥哥。”   “在我还是谈林的时候,你就找到我了。”   两次被炼化的尸骨都融进了陶程的身体之中,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鬼王,超脱轮回,累世的记忆全都随之找了回来。   “我就知道。”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要得救了。”   彼时他在鬼冢里,隔着一层玻璃看到谈秋生,昏暗的囚笼里投来了一束光,驱散了他鬼生前十几年的阴霾。   世间没人能够杀死鬼王,但有一个人,可以把鬼王变成陶程。   而陶程,绝对不会伤害谈秋生。   …………   回忆是一把刀,和陶程的眼泪一起捅进谈秋生的胸口,将他那颗心绞得稀巴烂。   谈秋生收紧手臂,将陶程紧紧地摁在怀里,他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心跳声会告诉陶程,他如同说的那样——很爱陶程。   爱到愿意苦守孤城,爱到上了奸人的当,想再见他金贵的小公子一面,却因此被谋害而死。   爱到明知不老不死是诅咒,却不愿意解除,爱到千夫所指,也不愿意重新开始。   无论是将军还是院长,无论是哪一世,他所求所愿都是再见陶程一面,就算是死亡,就算是身负骂名,他也要从地狱里爬出来,抱住他的挚爱。   他要带他看世间的雪,要让他展颜欢喜。   他们要一起度过很长很长的余生。   和这边你侬我侬的气氛不同,除了谈秋生和陶程以外,其他人都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地盯着苏彦青,长达几百年的案件凶手终于浮出水面,无论是地府还是天师盟都恨不得将之就地处决。   四殿沉声道:“苏彦青,你这次逃不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真好啊。”   穷途末路,丧家之犬……想不到他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苏彦青眼神狠厉,怨毒的视线扫过紧紧相拥的谈秋生和陶程,又看向导致这一切的陆一九。   真以为这样就能抓到他吗?   做梦!   几乎是在苏彦青出手的瞬间,老天师们连手结下的法阵就落下来,有如天罗地网一般笼罩住C氏集团的楼顶,将苏彦青困在结界里面。   符纸爆炸的声音在结界里响个不停,烟雾遮挡了视线,陆一九眸光微凛,喊道:“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你该不会下不了手了吧?”   一道人影冲进浓雾,谈秋生定睛一看,那赫然是皇半仙儿。   “师父,真的是你吗?”   谈秋生闻言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   为什么清净山上会真的发生血战?为什么计划周全,却依旧被凶手逃脱了?为什么清净山一门除了皇半仙儿不在场之外,其他弟子都失去了伏矢一魄?为什么徒弟安然无恙,师父却魂飞魄散了?   因为凶手就是清净山的掌门,是与院长定下合作计划的人!   是……归鹤!   当年设计假死脱身的时候他就有所猜测,只不过在世间遍寻不到归鹤的魂魄,就像是归鹤真的魂飞魄散了。   死无对证,这顶黑锅牢牢地扣在他和清净山身上。   唯一的办法就是逼归鹤现身。   只不过当年他虽然怀疑,但却不能百分百肯定,因而也不能把没有证据的猜测大肆宣扬,他只好将所有猜测和计划都告诉了一个人——谈秋生看了眼陆一九,对方似有所觉,回过头,给了他一个wink。   谈秋生:“……”   他当年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货?!   人间异院里那么多能干的下属,就算是林羽西都比陆一九好吧。   谈秋生狠狠唾弃了一下曾经的自己。   说来也巧,命运推着当年失散的人再次相遇,林羽西曾经是人间异院的人,也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下属,怪不得他一见林羽西就想把人挖来特殊事件事务所,怪不得林羽西会觉得和他一见如故。   谈秋生一扬手,将他替皇半仙儿带来的牌位放在地上,在和陶程想起之前的事情后,他特地折返回去,从别墅的废墟中挖出来的。   当时想的是,无论凶手是不是归鹤,都可以为皇半仙儿其他的师兄弟报仇。   但没想到,这牌位会成为杀死归鹤的秘密武器。   皇半仙儿拿出为归鹤立的牌位,咬破指尖,伤口刺痛,渗出猩红的血珠,他浑然不觉,鼻尖酸涩,痛苦和悲伤几乎淹没他整个人:“师父,真的是你吗?”   烟雾散了大半,在地府和天师盟连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苏彦青逃无所逃。   他缓缓放下抵在脖子上的手,颈间的伤口不断往外涌出血,如果皇半仙儿没来的话,他会在苏彦青的身体里死去,魂魄逃离天罗地网,重新再来。   可皇半仙儿来了。   苏彦青看到他手里的牌位,眸光颤了颤,哑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皇半仙儿几近崩溃,他抱着牌位的手抖个不停,又气又怒地质问道,“师兄,师弟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良久,苏彦青开了口:“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他的确猜到了,在听到苏彦青描述那个疯狂的构想时就猜到了,他的师兄弟们从无一不是从三魂七魄中抽出一魂一魄,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   “师父,他们都是你的弟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谈秋生十分贴心,利用牌位将皇半仙儿师兄弟们的阴魂都召了出来,他们是当年血战的受害者,理应亲眼见证这场审判。   再次见到曾经的弟子,苏彦青的脸色变了变,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更显得疯狂狰狞:“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们不听话!”   他亲自培养出来的弟子,不仅不听他的话,不赞同他的构想,还想揭发他。   “我不想杀他们的,都怪他们……”苏彦青神色癫狂,念叨了一会儿,突然拔高声音,“他们都是材料,是实验的材料!抽出一魂一魄后就活不了了,入不了轮回,还没办法说出一切,多么伟大的实验!”   十六道阴魂静静地看着他,尽管失去了主宰意识的伏矢一魄,但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悲痛。   在那个时代,师父与父亲无异,谈秋生不知道他们在死的时候想了什么,是在怨恨归鹤对他们痛下杀手,还是不解敬爱的师父为何会变成这样?   没人知道答案,就算他们的魂魄都在这里。   血迹滴落在牌位上,皇半仙儿摇摇头:“不,你不是师父,疯了,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疯子!”   “我比你更厉害,我的实验是最伟大的!”苏彦青嘶吼着。   牌位上爆发出一阵刺目的血光,随着那血光越来越亮,苏彦青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神色,他踉跄了下,跌倒在地,无意识地抽搐着,一道面目全非的魂魄从他身上飘出来。   天师盟的人惊呼出声:“那是天师盟失传的秘术——千里追魂术!”   谈秋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可不是天师盟的秘术,那是皇半仙儿还在清净山的时候自创的术法,天师盟还和以前一样爱往脸上贴金。   皇半仙儿的确很有天赋,不然也不会活这么长时间,如果没有当年那场血战,他的造诣本该比归鹤更高的。   陶程咽了咽口水:“那是什么,好香。”   成为鬼王后不会轻易失去意识,但阴魂对他还是有莫大的吸引力,吞食阴魂增长力量是鬼王的本能。   谈秋生连忙捂住他的口鼻,充当人工口罩:“那是脏东西,不好吃的。”   归鹤早就该死了,他抽取其他人的生魂来增加自己的寿命,那么多的魂魄融合在一起,他早就不是他了,生死簿上自然查询不到。   后来他又想办法夺取了苏彦青的身体,彻底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皇半仙儿说的没错,他就是个疯子。”谈秋生看着那道污浊的魂魄受到吸引,控制不住地飘向牌位,神色悲悯,“他嫉妒自己的徒弟天赋出众,所以走上了一条歪路,他以为不属于他的东西,只要夺过来就会变成他的。”   寿命、金钱、权势……可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是梦。   陶程思索了几秒,认真地点点头:“没错,我是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夺走了也不会听他的。”   他仰着头,又乖又讨好:“我是只属于谈秋生的东西。”   “你不是东……”谈秋生收住下意识的反驳,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你是属于我的,我也是属于你的。”   爱让我们属于彼此。   归鹤的落网已经成为了事实,谈秋生带着陶程悄然离场。   陶程好奇不已:“谈秋生,我们要去哪里?”   “回我们的家。”   陶程以为他们会去梧桐苑,心虚地往谈秋生怀里埋了埋,别墅已经没了,都被他毁了。   陶程正思索着如何补救,没有发现谈秋生带他去的地方并不是梧桐苑。   “到了。”   “诶,阴阳鬼市?!” 第72章 谈老板不行   “为什么会来这里?”   陶程东张西望, 他对阴阳鬼市的印象不好不坏,第一次是稀里胡涂来的,想买相思扣还没买到。   第二次是为了放在阴阳鬼市里的骸骨, 对他而言,那是一份巨大的力量。   可惜, 也被谈秋生先拿到手了。   “忘了?”谈秋生牵着他进了城, “当初你还答应过, 以后要搬过来这边, 和我一起生活。”   陶程在记忆里扒拉了一会儿, 很快就想起来了:“是你当将军的时候哦,可是我说的不是你守的城吗?”   谈秋生笑而不语。   “难道……”陶程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道, “阴阳鬼市就是那座城?!”   “嗯, 我也是刚想起来。”   现在还不到阴阳鬼市开启的时候, 谈秋生抬手一挥,城门就打开了。   陶程发出震惊的声音:“哇!”   谈秋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抬手一挥, 城门又关上了。   陶程疑惑:“诶?”   谈秋生又挥了下手,城门重新打开。   陶程再次惊讶:“哇!”   谈秋生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陶程每次都能给出满满的情绪价值:“我厉害吗?”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陶·鬼王·程星星眼:“超级厉害!谈秋生是全世界最厉害的!”   啊, 舒坦。   谈秋生通体舒泰,心满意足,带着他最最可爱的小爱人进了城:“我死了之后, 将士们也被坑杀了, 他们的魂魄在此处徘徊不去, 久而久之,这座城慢慢沦为了鬼城, 遗落在人间与地府之间。”   简而言之,这是他的城。   从兢兢业业打工的社畜摇身一变,拥有了一整座城,谈秋生的腰杆顿时挺直了。   现在还不到摆摊的时候,阴阳鬼市里几乎看不到鬼,谈秋生带着陶程来到禁地的高楼,上次离开后,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当时我修了这座楼,是按照坊间的嫁娶习俗来的,这其实是一座喜楼。”   陶程心中微动,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谈秋生笑笑,领着他来到高楼的顶层:“因为某个金贵的小公子喜欢星星,说人生最快活之事莫过于巫山云雨之后,同爱人一起看星星,所以我特地打造了这样的房间。”   高楼的上空设有机关,能够打开天窗,星辰月色可顺着那一方窗口倾泻入楼阁。   “这样你抬起头,就能看到星星了。”   谈秋生将陶程按在床上,让他抬头看。   陶程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翻身抱住他,耳尖发红:“你弄错了,我那样说不是为了……看星星。”   他的重点是在巫山云雨与所爱之人上。   那时候他和谈秋生刚认识不久,一见这人,整颗心就吊了上去,他们或许天生就该爱上彼此,没过多久,就互相表明了心意。   坊间的百姓们都说有了肌肤之亲才算真正在一起,才不会分开,所以他偷偷去打听了何为肌肤之亲,要如何才能有。   不谙世事的小公子羞怯,不好意思说出真正想要的东西,只能拐着弯暗示。   谁料他喜欢的大将军这次偏偏不解风情,没听懂他话里的暧昧意思,而是偷偷为他打造了一座躺下就能看星星的楼阁。   “那是为了什么?”   如果陶程能够抬起头,就能看到谈秋生洞悉一切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笑容,可他害羞得脖子都红了,只知道往谈秋生怀里拱。   “是为了,为了……”   谈秋生捏了捏他的后颈,以示鼓励:“说出来,我想知道。”   明明以前说过很多次“我和你睡觉”,“我要给你生小鬼”,可“巫山云雨”四个字就卡在唇齿之间。   回收了前世记忆的陶程再也不是那个单纯无知的小鬼,自然也知道何为房事,当年他特地去学习过,结果还闹了个大红脸。   谈秋生很有耐心,放轻声音哄他:“是为了什么?”   细碎的吻落在发顶,眉眼,脸颊上,陶程突然意识到,谈秋生不是不知道,只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谈秋生想要的东西,他都愿意给。   于是害羞的小鬼艰难地抬起头,眼睫颤个不停,他的脸又红又烫,含在唇齿间的话语也带着烈焰般灼烧的热度。   “巫山云雨。”   “那些话,不是为了看星星,是为了同你做……最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说出来了。   他终于说出来了。   陶程欣喜于自己完成了谈秋生的期待,但转瞬间谈秋生就抱着他换了个姿势,他被拢在怀里,呼吸间尽是谈秋生的味道。   一个吻落在发出惊呼声的唇上。   谈秋生十分绅士地问道:“要验证一下你曾经的话吗?”   “嗯?”   “试试……之后,一起看星星,是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快活。”   陶程还没给出答案,谈秋生就自顾自地开始尝试。   没关系,答案可能会晚,但绝对不会是拒绝。   这是他和陶程心照不宣的事情。   阴阳鬼市里看不到真正的星星,但两个以此为借口的人毫不在意,因为情人眼里不仅能出西施,还能出现最美的星星。   -   在归鹤落网的第二天,谈秋生就被十八个夺命连环电话催回了地府。   对此,阎王的解释是需要他配合作证,指控凶手。   谈秋生:呵。   陆一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套出了归鹤的话,地府的鬼差和天师盟的天师都听到了他承认一切,那么多人证,还需要他作证吗?   不过是黑心资本家诓他回来继续工作的借口罢了。   谈秋生在和阎王理论,陶程托着下巴,偷偷看他,隔一会儿看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偏过头,过一会儿再看一眼。   他和谈秋生刚刚在床上看完星星,星星可真猛……不对,是谈秋生可真好看,一闪一闪的……算了,谈秋生在他心里就是亮晶晶的。   牛头和马面在阎王殿的角落里窃窃私语,八卦谈秋生和陶程。   “他们不是好了几辈子吗,应该早就上本垒了吧,怎么那可爱鬼看看谈老板就害羞,纯情死了。”   “大概或许可能是……谈老板不行?”   两人目光闪烁,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于是等谈秋生厚着脸皮撕毁卖身契,带着陶程离开地府的时候,关于#谈秋生不行#的话题已经冲上了阴间论坛的首页。   几百年前的冤案查清,人间异院的院长得到平反,对此的直接影响就是——谈秋生涨粉了。   本来是地府一枝花,现在几乎是地府顶流,收割了男女老少各个种类的鬼粉丝。   【什么?!我男神不行?!】   【假的吧,T一看就是很会XXOO的类型。】   【赌一个亿,T的X能力很强。】   【T粉小心毒奶哦~】   【黑粉滚啊!!!】   【请正视事实:无论T的X能力强不强,受影响的都只有可爱鬼(手动纠正,鬼王)】   【心死了QAQ】   【早点死心吧,也就是鬼王现在不会上论坛,等他学会了,分分钟手撕情敌。】   【QAQ】   【QAQ】   【QAQ】   ……   时隔两天,谈秋生再次收到了小白的信息,同样是一个帖子再加一句话:【老板,帖子里说的是真的吗?】   谈秋生还以为帖子里在讨论人间异院的事情,随手点开一看,脸色唰的一下黑了。   陶程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警惕道:“谈秋生,你怎么了?”   “没事。”谈秋生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   【不是!!!】   “不是”是他的答案,感叹号是他的态度。   谈老板很强,非常行!   谈秋生自然不会傻逼到冲进帖子里去留言自己行不行,于是他果断卸除论坛,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小白还在奈河里飘着,谈秋生带着陶程在地府里逛了一圈,顺道去看了看他。   小白惊喜,一见陶程眼睛都亮了:“老板娘,你真可爱。”   谈秋生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收起你惊喜的眼神,以后不许再夸他了,他是我的,只有我才能夸他!”   小白:“……”   我的老板终于变成恋爱脑了。   陶程挠了挠脸,顶着一张发红的脸,认真地附和:“没错,只有谈秋生才能夸我。”   小白:“……”   嘿,恋爱脑扎堆了。   孟婆的奶茶摊子开起来了,谈秋生打眼一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十殿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养伤去了吗?”   对于十殿,他们的信息还停留在他被周景融重伤,变成了植物鬼上。   而周景融魂飞魄散了。   “等他男朋友呢。”小白努努嘴,“听说他男朋友五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为了保护他,魂飞魄散了。十殿一直等在这里,说要等他回来。”   可是魂飞魄散的人怎么会回来呢。   谈秋生轻叹一声,他差不多猜出了陆一九的安排。   五岁为周景融开阴阳眼,顺势将前世的执念放进了周景融的身体里,可以说陆一九是和周景融一起谋划了兰因寺的挟持事件,既是为了帮陆一九交一份投诚状,又是为了彻底斩断和十殿之间的因果纠缠。   他们之间的因果太深,唯有死亡才能斩断。   只有断了因果,十殿才能成为真正的十殿,而不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谈秋生没有过去打扰十殿,带着陶程离开了。   走过奈河的时候,陶程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拿着烟枪的男人在十殿面前落座,给了十殿什么东西。   十殿绝望的表情逐渐变得欣喜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陶程愣了下,那是阴阳鬼市里的批命人!   除此以外,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来做交易。   用他转世的荣华富贵,换爱人的不老不死。   批命人似有所觉,抬头看了过来,目光相接,他将烟枪磕在桌上。   陶程晃了下神,眼神变得迷茫,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海中抹去了。   见他停下脚步,谈秋生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我,我们在阴阳鬼市算过命吗?”   “当然没有,阴阳鬼市里没有算命的摊子。”   谈秋生不明所以,捏捏他的掌心,笑了笑:“你要是想算命的话,可以去找皇半仙儿,他曾经做过这种工作。”   陶程晃晃脑袋,将那丁点怪异的感觉甩出了脑海。   “你想算什么?”   “算……谈秋生会爱我多久。”   “这个不用算,谈秋生本人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会爱你很久很久,到你们两个都不复存在,到世界灭亡。”   谈秋生抚过他的眉眼,温声道:“在那之前,我一直爱你。”   ——正文完。 第73章 番外一   事情告一段落后, 谈秋生直接翘班,带着陶程旅游去了,美其名曰迟到的蜜月。   他关了手机, 想让他回来工作的阎王找不到人,气得在阎王殿大骂谈秋生说话不算数, 回来后的谈秋生听说这事, 还当笑话讲给陶程听。   “大老板估计气得够呛, 打电话打不通, 想来抓人, 还怕挨揍。”   他现在有陶程这个鬼王在旁,阎王跟他说话都得掂量掂量, 毕竟谁都知道陶程爱他爱得不得了, 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   谈秋生忍不住笑意, 揉搓着怀里的小可爱鬼:“不过歇了这么长时间, 也是时候回去上班了。”   鬼王rua起来又软又舒服,谈秋生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 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把陶程抱在怀里捏捏揉揉, 陶程的情绪价值一向给的很满,在被rua得舒服的时候, 会软乎乎地哼哼唧唧, 然后开启夸奖模式。   “谈秋生,你好厉害呀。”   无论做什么事,都能收获这样一句夸奖, 就算是热个牛奶煎个鸡蛋也不例外。   甜妹果然是王道!甜弟也不例外!   谈秋生正等着今日份的夸奖, 谁料陶程一脸严肃地抓住他的手:“你想上班吗?”   以前谈秋生上班如上坟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陶程从他腿上爬起来,挥舞着手臂:“我可以去地府, 跟阎王好好谈一谈,让他不找你上班。”   谈秋生看着他挥舞的拳头,心说你想怎么谈,用拳头谈吗?   “上班这事吧,不能说是喜欢,但也不到讨厌的程度。”   虽然他大多数情况下都像在上坟,吐槽工作和老板,但要是不上班,又好像缺少了点什么,谈秋生暗叹一声,他恐怕已经被上班pua了。   “况且不上班,我拿什么养你?”   谈秋生抱着陶程亲了亲,心里满意极了,陶程现在已经被他养得漂漂亮亮了,和可怜巴巴来敲他门的时候截然不同,这种成就感是养猫养狗都比不了的。   “上班赚钱,给我们家可爱鬼买好看的衣服,以前就想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了。”   他说的以前不是这辈子,而是最开始的那一世,小公子金贵,什么都不缺,但他还是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在没做到这一切之前,他只能装作不解风情。   陶程并不知道,那座能看星星的楼阁里曾经放满了他四处搜寻来的稀罕玩意儿,只待将他的小公子光明正大的迎娶回来,再行巫山云雨。   这是在那个时代里,他想要给心上人的保护与尊重。   可惜他们都没等到那一天。   谈秋生不打算将这些事告诉陶程,过去有他一个人遗憾就够了,陶程只需要拥抱住现在和未来的欢喜。   “你为了我牺牲了好多。”陶程扁了扁嘴,“要不我去跟阎王商量一下,当你的同事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上班了,我也能赚钱养你。”   谈秋生觉得这个计划可行,问了一下,阎王欣然同意,他当即带着陶程一起复工了。   陶程倒有些遗憾:“他答应得可真快,我还想跟他面对面讨论一下呢。”   他看电视剧,上岗之前都要面试。   “你一个鬼王给地府办事,他自然自然求之不得。”谈秋生笑了下,有鬼王撑腰,别说从今以后没人敢来事务所闹事,就算是对地府,也得给几分薄面。   想当于花钱雇了个保镖,能撑门面的扛把子那种。   事务所里不忙,陶程总是缠着谈秋生讲他当鬼差时候的事情,对陶程来说,谈秋生的所有事情对他都有无比的吸引力:“你上次讲到殡仪馆了,你把小白捡了回去。”   提起小白,陶程总是会想到那只萨摩耶,后来他和谈秋生特地问过,萨摩耶重新轮回了,还是做狗。萨摩耶不愿意以鬼魂的样子去见主人,让女生伤心,它想重新轮回,继续当女生的狗。   于是谈秋生悄悄帮它插了个队,它现在已经来了人间,等女生放学之后,就会在路上看到这只和她养过的萨摩耶一模一样的狗狗。   “小白啊,说起来他还挺特殊的,他没办法进行轮回。”   谈秋生将小白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陶程顿时来了兴趣:“我决定了,我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小白重新投胎!”   “……宝宝,或许你忘了你没有投胎转世的工作权限。”   地府的运作类似于人间政府,不同办事处有不同的工作方向,而掌管转世轮回的工作尤为重要,一直以来都是地府和天庭一起管理的。   没错,就是有很多神仙的天庭。   只不过随着科学的发展,世人越来越不信奉神明,有很多神因为无人信仰消失了,天庭的实力因此而大打折扣。   “那我怎样能获得权限?”   陶程问得很认真,谈秋生在他满含期待的眼神注视下,沉默了一会儿,败下阵来:“我带你去问问相关的负责人员,看看他们能不能通融一下。”   陶程欢呼:“好!谈秋生最棒啦!”   谈秋生被夸得信心满满,暗自思索着如果对方不通融,让陶程用拳头来聊天的成功率大小,总之他这么棒,绝不能让陶程的第一个任务不成功!   掌管轮回的地方在黄泉附近,谈秋生带陶程品尝了孟婆的新款奶茶。   陶程忧心忡忡:“我喝了这个,该不会失忆吧?”   他最近在追韩剧,车祸失忆癌症三要素齐全。   不等谈秋生安慰他,孟婆就故作夸张道:“这奶茶的成本低,我的孟婆汤可比这玩意儿贵,你想失忆,得多给我点钱。”   陶程悻悻地闭嘴,抱着杯子猛吸了一大口。   “为小白那事来的?”孟婆一听他们要去找管轮回的人,就猜到了,“你以前不是管过这事吗,怎么又起念了?”   谈秋生刚捡到小白的时候也想过帮他轮回,努力过,没结果。   “这次可不是我,是我家小鬼王的念头。”谈秋生努努嘴,“你要劝就劝他吧,反正他说一不二,我不敢惹。”   孟婆看看吸溜奶茶的陶程,突然想起这货是鬼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咳咳,我没事了,你们要续杯的话,再叫我。”   鬼王,那还不得一拳一个她?!   陶程托着下巴,振振有词:“谈秋生,你这是狐假虎威。”   谈秋生毫不吝惜夸奖:“真棒,这次的成语用得很好。”   上次他假借陶程的鬼王之名和阎王谈提薪的事,陶程问他这是不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可比狗仗人势好听多了,这是一个很有礼貌的进步。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真的——超厉害的!”   陶程越来越释怀过去十几年的悲惨经历了,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受苦是为了换取保护谈秋生的能力,那再让他过得更凄惨一些也没关系。   谈秋生带着他超厉害的鬼王爱人去了轮回处,到的时候两个工作人员正在吵架。   天庭工作人员:“别以为在地府里我就不敢揍你,别忘了我们天庭压你们地府一头,我的级别比你高。”   地府工作人员:“哎呦呦,可把你给厉害的,天庭压地府一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们天庭现在人都不多了,还妄想和我们地府比?”   天庭:“你放肆,是想开战吗?!”   地府:“我们地府里都是鬼,你们天庭里还有神吗?开战的时候,你们难道要一边打,一边找个人往封神榜上写名字吗?”   天庭恼羞成怒:“你以为你们地府的鬼就够多吗?”   地府笑嘻嘻:“无所谓,不够多我们就拿着生死簿划,一笔一个,总比你们封神来得快。”   天庭:“……”   这场嘴上战役,以地府全面胜利告终。   谈秋生敲敲门:“打扰了,我有个事想咨询一下。”   工作人员一眼就认出了他,异口同声道:“走吧走吧,你那员工的问题特殊,我们管不了。”   谈秋生默默举起手机:“我录音了,听说有人要掀起天庭和地府的大战,相信玉皇大帝和阎王大人一定会很感兴趣。”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   “这不是谈老板吗,快请进,来,喝茶,有什么我们能帮你的地方吗?”   谈秋生将陶程推到身前:“我今天是陪他来的,让他跟你们说吧。”   陶程笑容灿烂:“我想送一个鬼去投胎。”   工作人员一脸为难:“这个,这个……”   “啊,忘了给你们这个。”谈秋生从口袋里摸出两根棒棒糖,“我和陶程的喜糖,送给你们。”   “陶程?!”   那不是鬼王的名字吗?!   差点忘了,谈秋生他对象就是那天杀的鬼王!   工作人员十分热情,帮忙调查小白的事情,最后终于查清楚,小白不能转世的原因:“他这个身无罪孽,按理说应该能够转世,但是吧,有人把他的转世申请卡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不想让他转世。”   卡住小白转世的是个神秘的大人物,在轮回处查不到信息,但工作人员表示,这个转世被卡住的时间很快就过了,也就是说,一个月后,小白就可以正常转世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问题圆满解决了!”工作人员十分殷勤,迫不及待想把他们送走,“二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谈秋生拦住了陶程,客气地道谢:“麻烦了。”   从轮回处离开之后,两人回了殡仪馆。   “为什么不查清楚是谁卡了小白的轮回?”   陶程愤懑不已,虽然他的第一个任务算是完成了,但总觉得不太完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都是大人物,没必要去为难他们两个。”打工人谈秋生深知其中的辛酸,“那大概是小白的因果,等小白轮回后,就水落石出了。”   将此事告诉小白后,小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我能去当人了?”   “也不一定是人,可能会轮回到畜生界。”谈秋生随口道,“现在人口压力大,想当人都得排队摇号,我看你很悬。”   小白:QAQ   打击完小白,谈秋生就去检查账目了,阎王通知他近期会给殡仪馆拨款,美其名曰扶持计划,谈秋生心里明镜似的,这是阎王为了笼络他和陶程留在地府的手段。   对此他只能说,手段很高明。   小白拉着陶程哭诉:“老板娘,我不想堕入畜生道啊!”   “谈秋生说的不一定成真,你别紧张。”   “那也是有可能的,我想当人,老板娘,你最好了,救我!”   陶程一脸为难,谈秋生没说小白的轮回被卡住的事,只说了他下个月就能转世了。   小白哭唧唧:“老板娘,我还在论坛上帮你们说话了,我每天都在为你们的绝美爱情打call,我特别支持你和老板,你可千万不能不救我!”   陶程竖起耳朵:“论坛上说了什么?”   见他感兴趣,小白立马找出论坛的页面,给他讲解各个帖子,陶程指着他略过的一个帖子:“这个帖子说了什么?”   小白面色一僵。   那个帖子的楼层很高,常年飘在论坛首页上,是讨论谈秋生到底行不行的。   他夸陶程一句谈秋生都吃醋,他要是将纯洁的老板娘带坏,就谈秋生那个占有欲,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小白吞吞吐吐:“没什么。”   陶程挑了挑眉:“你还想投胎当人吗?”   “我最尊敬的老板娘,这个帖子的内容是……”在转世当人的诱惑下,小白麻溜的将帖子内容复述了一遍,陶程捏了捏耳垂,不满道,“他们怎么还讨论这种东西?”   这论坛的风气未免太没下限了点!   小白附和地点点头:“就是,他们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老板娘,那我的转世……”   “包在我身上。”陶程大手一挥,看了看正在算账的谈秋生,压低声音道,“另外,我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我要给谈秋生一个惊喜。”   -   一个月后,小白顺利投胎转世了。   当人。   谈秋生和陶程去产房里看过,八斤六两,不错,小白当人的体格子很壮。   和小白在同一个产房里的小孩很瘦,两人顺道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这孩子身上竟然在冒金光!   “这是天庭的印记。”谈秋生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所以说这孩子是个神喽?”陶程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卡着小白,不让小白转世的凶手?”   谈秋生耐心地纠正:“一般情况下,我们称呼这样的人为幕后之人。”   凶手也不是不行,但有点过。   陶程噘了噘嘴:“差不多嘛。”   谈秋生摇摇头,无奈失笑:“应该是,看来他卡着小白是因为想和小白一起转世。”   “哦~我知道,他是心机婊!”   “……”   谈秋生捂住陶程的嘴巴,带着他往外走:“你以后少看狗血电视剧。”   神有很多忌讳,一句话说错了都可能会导致不好的结果,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神转世,可千万别记恨上他和陶程。   不过现在这年头,神的力量都变弱了,就算记仇应该也不会掀起太大风浪。   一个月后,工资不翼而飞,身无分文的谈秋生想穿越回来,给天真的自己一巴掌。   这他妈怕是冲撞了财神爷!   天庭里哪个神都可能少香火,但财神爷绝对不会,他力量强得很,随随便便就能让人一贫如洗,鬼差和鬼王也不例外。   谈秋生不得不带着陶程去找陆一九蹭饭。   一见面,陆一九就往他身下瞄了几眼,给了他一个微妙的眼神:“谈老板很行哦~”   什么鬼。   谈秋生不明所以:“做饭了吗?”   陆一九侧过身,让他俩进了屋:“还没有,谈老板那么行,想吃可以自己去做,不过不好意思,我正在关禁闭,所以家里没买菜。”   谈秋生皱眉:“你阴阳怪气什么?”   陆一九笑眯眯:“答案在论坛上。”   “……”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谈秋生狐疑地点开应用商店,他之前因为气愤卸除了论坛,一直到现在都没上过。   几秒后,谈秋生看到了陶程两个月前为他准备的惊喜。   【谈秋生最喜欢的可爱鬼:谈秋生那方面超强的,他很行,非常行,我每天都下不了床,再让我发现谁说谈秋生不行,我就揍他,我超凶的!】   鬼王凶不凶不知道,但谈老板很行是人尽皆知了。   “……”   谈秋生一脸麻木,在陆一九满含戏谑的眼神注视下,拎起陶程:“不好意思,借你的卧室一用,我有件事要处理一下。” 第74章 番外二   陆一九从不让外人进他的卧室, 这次却破天荒的没有阻拦。   他看了眼时间,戴上耳机,靠在沙发上听歌。   清净山内天师伤亡一事是真, 尽管是为了取得归鹤的信任,但天师盟不依不饶, 地府只好暂时将陆一九囚禁起来, 等候发落。   念在他为抓捕归鹤做出了重大贡献, 陆一九被囚禁在住处, 除了不能外出, 其他并无限制。   杀人放火必须接受惩罚,无论出于什么理由。   陆一九估摸着自己这鬼差是当不了, 命能保住一条, 已经算是地府仁至义尽。   门被敲响, “笃笃”的节奏, 很有规律。   陆一九扣了扣耳机,只当自己在听歌, 听不到敲门声。   过了半分钟,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传来,陆一九的唇角往上勾了勾。   四殿拎着一袋子菜进来, 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陆一九眨眨眼睛, 指指耳机:“不好意思哦,领导,我在听歌, 没听见敲门声。”   四殿皱了下眉头, 知道他的找借口, 没多纠缠:“现在不叫尾巴了?”   “什么?”陆一九歪了歪头。   “没什么。”   四殿的语气沉了几分,一脸冷漠, 他不想搭理陆一九,将东西拎进厨房。   陆一九被囚禁在这里,四殿作为陆一九叛逃前的领导,肩负看管职责。   所以陆一九的一日三餐都是四殿负责的。   耳机里播放着抒情的钢琴曲,陆一九手指跟着打拍子,目光追随着男人进了厨房。   尾巴。   陆一九笑意加深。   不就是跟苏彦青说他是个尾巴吗,过了大半年了,竟然还在记仇。   陆一九慢悠悠地晃过去,靠在厨房门上:“今天多蒸两碗饭吧。”   四殿一开始连饭都不会煮,看管陆一九的半年里,厨艺飞速增长,现在已经是个超级煮夫了。   四殿没作声,还是淘了正常量的米。   陆一九心下好笑:“生气了?”   四殿平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再说的清楚一点,领导,因为我没有给你开门,所以你生气了吗?”   陆一九睨着他,指尖停顿,没跟上音乐的节拍。   他捏着耳机,慢吞吞道:“可是领导你有我家的钥匙,可以自己开门,为什么非要我帮你开?”   四殿偏头看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是你领导了。”   陆一九从善如流:“好的,前领导。”   说到这里,话题基本终结了,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良久,四殿先开了口:“小十打了电话过来,他找到周景融以前待过的佛寺了,或许再过不久,他们就能见面了。”   十殿在孟婆的摊子上遇到了小时候见过的批命人,对方给了他一串新的手串,说找到周景融前世的埋骨地,也许能帮他重新收拢魂魄。   这大半年里,十殿带着手串北上,去寻找周景融前世出家的地方。   陆一九晃了下神,对于周景融,他的心里或多或少存有愧疚。   他强行将阴阳眼给了周景融,并且帮助周景融前世的执念夺取今生的身体,虽然后来赴死是周景融自己决定的,但陆一九还是没办法彻底释怀。   “好不容易斩断的因果又要续上,阎王大人不会发疯吧?”陆一九垂下眼帘,故意玩笑道。   四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又道:“对你的处理结果下来了。”   “是要让我偿命吗?”   “终身□□。”   不算是出乎意料的结果,陆一九抱着胳膊,毫不在意地问道:“在这里还是在地府,亦或者是天师盟?”   四殿摇摇头,没有多说:“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工作吗?”   他问得很突然,和上一个问题半点不沾边,陆一九却没觉得奇怪,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我特别想写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漂亮女人在爱里迷失的故事。”   四殿想了想:“岑央?”   “Bingo,答对啦!”陆一九打了个响指,“岑央,从小被豪门岑家收养,爱上了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因为长得漂亮,成功让哥哥喜欢上自己,许下海誓山盟,可就在她沉浸于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喜悦里,却不知自己已经被爱人卖给了其他人。”   水晶球里翩翩起舞的红裙女子终究从云端摔落,被她以为的爱刺得遍体鳞伤。   在水晶球成为钱凌云的收藏品之前,岑央先杀死了变心的岑穆。   “亲手杀了变心的爱人,挖出他的心,换上一颗新的心,然后就可以拥有一个永远对自己忠诚的爱人。”   陆一九微微一笑:“我很欣赏她的,也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很可惜,她被……热心市民举报了。”   热心市民,谈先生。   四殿深吸一口气,讷讷道:“你果然也是个疯子。”   “也?”陆一九转瞬就想明白了,似笑非笑道,“我要不是疯子,又怎么会被归鹤选中。”   归鹤是个疯子,所以他选的下属也是疯子。   “我想把岑央的故事写下来,从爱而不得到深陷爱里,拼命想要留住爱人,最后却被爱人背叛。”   陆一九品味着这个构思,自觉十分满意。   “那你的后续呢,会有热心市民举报,凶手落网吗?”   “当然不会。”   想到那样的结局,陆一九嫌弃地皱皱眉头:“我要写的是至死不休的爱,就算被背叛了也要将人抓回来,就算不爱了也要将人囚禁在身边的爱。”   他上前一步,挑衅地看着四殿:“领导,你懂这种爱吗?”   四目相对,似有火星闪动。   就在陆一九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的时候,四殿动了,准备做饭的男人袖子挽起,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本该拿菜,此时却扣住陆一九的脖颈,将他抵在厨房的玻璃门上。   “哐当”一声,玻璃门颤了颤。   四殿眸光微沉,突然道:“小十和周景融的事,地府不会再插手。”   陆一九呼吸不顺畅,有种窒息的错觉,在这种情况下,四殿所说的每句话都能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地府和天师盟天师盟商讨过,最后达成协议,你的终身□□由我帮忙执行。”   “什……么,什么意思?”   四殿稍稍松了松手,在他脖颈的指印上摩挲着:“意思就是,你要终身□□在我身边,不得逃离,否则地府和天师盟将会连手通缉你。”   我将叛逃的你抓了回来,锁在我身边,我会一直囚禁你,至死不休。   这是不是你要的爱?   四殿垂下眼帘,遮住眼底肆虐的占有欲。   呼吸不上来的滞闷感消失了,但喉结被冰凉的指尖玩弄着,陆一九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确实有一点生气。”   四殿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他按住陆一九的后颈,咬住他的嘴唇:“比起不请自来,我更喜欢你开门迎接我。”   他们之间的吻从来谈不上温柔,你来我往,强势得像要把对方吞进身体,融进骨血里。   陆一九掐住四殿的腰,将他推到厨房的桌台上:“但我觉得开门迎接你,不如你下班回到家里。”   家……   四殿怔了下:“你想给我一个家吗?”   “领导,问这种傻白甜女主才会问的问题,很容易让我笑软的。”陆一九无奈失笑,腰胯交迭,意味深长地撞了撞他,“我的回答是,很想。”   四殿臊得慌,抬腿隔开刚碰过头的部位,色厉内荏道:“你软了正好,换我来。”   “厨房?”   “……不。”   四殿还无法接受这种play,他揽着陆一九往卧室走去,脚步急切,并未发现陆一九闪烁的目光。   到卧室门口的时候,陆一九突然按住他的手:“不行,换个地方。”   “为什么?”   就在这时,四殿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从房间里飘出来。   陆一九从来不会让别人进他的卧室,除了他。   不再是陆一九的例外令四殿大为光火,抬起脚狠狠一踹。   门掉了。   屋里屋外,谈秋生陶程和四殿面面相觑。   谈秋生正在挠陶程的痒痒肉,报答他为自己准备的惊喜,猝不及防门被踹开了,两人二脸懵逼:“有事吗?”   “……没事。”   四殿脸一阵红一阵白,怒气冲冲地踹了陆一九一脚,转身就走。   陆一九没生气,反而笑眯眯的:“不好意思,见笑了,我家领导吃错醋,恼羞成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