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也得乖乖上学》   作者:桃子糖   文案:   路遥知十七岁的年华里,身兼数职,忙得不得了。   纪律委员、体育委员、自封的班草、学生会针对对象……   哦对了,他还是个剑修。   现代社会也有妖的~他们附身在那些妄想靠旁门左道改变气运的人身上,以恶念为食,妄想掌管人界。   路遥知:“这么闲能不能找个学上啊?”   那狗屁化学那么难难道不够你们嚯嚯的吗?   白日穿着校服在教室困得像狗,晚上身着古装握剑大杀四方。   这就是路遥知“平静无波”的生活。   直到班上转来了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附身的小白脸。   小白脸进门的一瞬间,教室不同的方位同时响起了好几道卧槽声。   哦,别慌。   那是符修,阵修,还有个医修来着。   ——   祝星礼时常觉得自己有神经病,尤其是看到眼前的人脑壳上趴着只眼冒黑光的狐狸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时候。   反正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要炸了。   他坚定不移地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转到新学校的第一天,刚进教室,就与最后一排的某个人对上眼。   入眼之人,身泛红光。   祝星礼面色沉静:“……”   他好像病得不轻。   再后来,他亲眼看到这个男生在自己面前化成了古装翩翩,手握长剑的……的什么?   的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   祝星礼很礼貌:“你变身不需要喊巴啦啦能量吗?”   路遥知:“?”   祝星礼本以为会和路遥知很不对付,可后来的后来。   路遥知:“你往后退点儿啊!看见你受伤我心疼死了!”   -1V1,HE。   -路遥知是攻。   -轻松小甜饼,祝大家看文愉快。   -很多东西都是现编的,考据不了一点。   -作者逻辑废,可以当无脑小甜文看。   -文案已截图留档。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现代架空 轻松   文案:主角:路遥知,祝星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学累了,去抓只妖。   立意:努力提高自己,面对困难绝不退缩 第1章 第一次见   路遥知是被下课铃声吵醒的。   对于刚开学不久的学生来说,九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此时正是中午放学,从三楼靠窗的座位往下面看,被撑开用来挡太阳的伞颜色各不相同,配上少年们独特的活力,仓促之下竟然组成了一道还算好看的风景。   但路遥知现在显然没心情搞什么闲情逸致。   他昨晚为了追杀一只跑得飞快的妖怪提着剑忙到凌晨三点,刚刚自习课好不容易趁着班主任走了眯了一会,还没等彻底睡着,就被这看似很普通的广播闹了个猝不及防。   有点吵。   在他听来有点震脑子的那种。   不像是正常广播能发出来的噪音。   路遥知眯着眼睛朝着黑板右上角看了一眼,也没说个什么,趴下来继续睡。   这人大概是个倔强性子,这个时候铁了心的想要睡觉,即使是听到明显有些不对劲的广播也拦不住他。   太困了,真的。   狗都没他困。   “那只爱唱歌的兔子又开始霍霍我们的广播了是吗?”教室角落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听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它难道真的不觉得自己唱歌很难听吗?”   路遥知连眼睛都没睁开,换了边继续睡。   那样子看着挺欠揍的。   但夏微杳显然已经习惯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摊开了自习课还没来得及写完的卷子,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教室静谧而安好。   对于那些中午不爱吃饭的同学来说,在教室吹空调睡觉的时光显然很闲暇——   ……如果不是那个广播再一次闹腾起来的话。   桌凳移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怨气。   少年原本俊秀的脸庞此刻正透着不耐烦,大概是实在忍不了了,冷着脸准备就地出击。   “你轻点,人家只是爱唱歌。”夏微杳头也没抬一下,笔下字迹颇有些笔走龙蛇,“教训一下就行了,别整太大动静。”   半只脚已经踏出教室的路遥知闻言顿了顿,他像是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转身挑了挑眉,“整出动静这种事,还有人能比得过夏大小姐?”   调笑意味十足。   夏微杳捏着笔的手微微用力,翻着白眼抬头准备骂人,“路遥——”   骂不成了。   人已经走了。   德育一中的广播室所处位置和教学楼不在同一栋楼,走过去需要穿过一座连接在两栋楼内的空中走廊,慢慢悠悠晃过去的话,大概需要六到七分钟。   路遥知晃到一半的时候,那广播再一次乍了起来。   “学校的广播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每次突然响起来吓死人了。”   “不知道,听学校说是电路不稳,大概过两天就修好了吧。”   脚步从慢慢悠悠变成了杀气腾腾。   准备受死吧。   死兔子。   学校的监控安得很有条理,为了防止校园霸凌事件的发生,整个学校除了厕所和教职工办公室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监控死角。   穿着灰白校服的少年不慌不忙地进了厕所,再没了踪影。   五楼的广播室,路遥知是直接飞上去的。   撑着窗户一跃而起,几乎没用什么力气,轻轻松松就到了广播室边缘。   暗红色衣摆被风吹得有些鼓起,跳跃之间,墨色及腰长发隐于梧桐树叶之中,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Melody~你是在我啊——!”   学校里忽然乍起的广播戛然而止。   路遥知坐在广播室里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手上提着的还拿着话筒的讲究兔子,开门见山:“你唱歌真的好~难听。”   他这话里怒意夹杂着困意,乍一听,其实还挺委屈。   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的兔子:“……”   路遥知手里用了点力,“上次不是约定好除了上下课或者其他必要响铃的时间段之外,你会老老实实闭嘴的吗?”   兔子盯着路遥知右手那柄似乎还闪着红色雷光的剑,吞了吞口水。它自知理亏,被提起来的瞬间也没挣扎,任由自己的身子在空中晃荡。   如果不是耳朵被提起来了,它高低还得垂下来装装可怜。   毕竟没人能拒绝穿着西装领结的可爱兔兔。   “诶,跟你讲话呢。”路遥知提着人家的耳朵甩了甩,“再装聋今晚吃烤兔子。”   !!!!   没人能不心疼穿着西装领结的可爱兔兔。   路遥知这个王八蛋除外!   “我忍不住……”兔子晶红的眼睛掉下两滴眼泪,“我真的太爱唱歌了……”   路遥知沉默了一会,“可是人类听不懂你在唱什么,你的歌声通过广播传出去,在他们听来就是很普通的铃声。”   好。   兔子更委屈了。   人和妖有壁,在这个世界上体现在各个方面。   无论是身形样貌还是声音能力,在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里,都显示出一股类似于割裂般的和谐。   人类在明,妖类在暗。   人看不见妖,妖能见人。   “你这次又是溜进厕所变身然后过来逮我的吗?”兔子吸吸鼻子,像是感觉到什么,蹬着腿拼命将身子往前凑着又闻了闻,“诶,你身上还有睡眠蝴蝶的味道,那我唱——”   ……哦。   估计是因为自己唱歌吵着他睡觉了。   “学校已经因为你的歌声快闹鬼了。”路遥知笑了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下次再在不该唱歌的时候唱歌,我就把你丢回妖界喂北方雪狼。”   兔子:“呜呜呜呜……”   水龙头被打开又关上,路遥知装模作样地洗了个手,对着镜子十分臭美地弄了一下发型,这才一身轻松地往外面走。   过会就是午睡时间,以他纪律委员的身份以及无敌良好的人际关系,只要他不带头讲话,高二一班那绝对是实打实的安静。   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他那么美滋滋,以至于回教室的脚步都有些飘,在拐角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撞飞了出去。   是真的。   撞飞。   屁股和地板强势接吻。   Duang的一声——听着就很疼。   祝星礼捂着鼻子,在抬头看到眼前人的一瞬间,反射性向后退了两步,眼神似乎有些戒备,“抱歉,是我刚刚跑得有点急了。”   他没穿校服,只是一身很清爽的白色衬衣加上浅色牛仔裤,看上去干净又很有少年感。   只是那退两步的动作和那有些难以言喻的眼神……   不是!   被撞飞的不是他路遥知吗?   这人不拉他起来也就算了,往后退是个什么意思?   人性的泯灭。   道德的沦丧……   路遥知微红着眼从地上站起来,很体面地拍……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挺有劲儿啊。”   都能给他撞飞了,这跑得是多急。   祝星礼笑得有点勉强,“……”   “新转来的啊?”路遥知又盯着他看几眼,“找教务处吗?”   祝星礼点头,“是的。”   德育一中的校风校纪向来是清云市的佼佼者,外来人员想要到学校里随意走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前这人看着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十有八九是个转校生。   “找个教务处而已你跑什么?”路遥知语气里还含着点怨气,“是看见妖怪了还是怎么的……”   他这话声音越说越小,像是想到了点什么,忽然有点心虚。   能不心虚吗?   他刚刚不就是在广播室教训了一只兔子吗?   祝星礼笑不出来了。   “呐。”路遥知指了指旁边的指示牌,“跟着指示牌走就行了。”   祝星礼顺着路遥知的手指看过去,“……”   向左也是教务处,向右也是教务处。   那请问,到底向哪边是教务处?   祝星礼非常礼貌地朝着路遥知笑了笑,没什么感情的那种。   “往哪边走都是一样的吗?”祝星礼问。   路遥知倚着墙,听到这话忽然笑着微微歪头,“当然不一样了,这怎么能一样呢?”   祝星礼弯唇:“……”   “走左边大概要300秒,走右边只需要五分钟。”路遥知勾唇,“看你赶不赶时间了。”   祝星礼逐渐笑不出来。   怎么说呢。   但凡这人说的笑话好笑那么一点,也不至于这么不好笑。   当然,这话祝星礼不可能直接说出来,他哽了一会,重新礼貌地弯起嘴角,毫无感情地夸奖,“你好幽默啊。”   板字板句,就跟念课文似的。   但在路遥知听起来那就是真的在夸他了。   毕竟他的幽默。   高二一班所有同学有目共睹。   嘻嘻。   午休铃声响起得很是准时,听那震耳朵的程度,兔子大概又借着这个铃声吼了两声。路遥知没管,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非常安逸地趴了下去。   整个一班除了空调声和笔尖刷过卷子的声音以外,再无其他噪音。   是个很安逸的午睡时间——   如果班主任没有端着茶杯领着一位新同学进来的话。   他其实很安静,走路很轻,甚至在进教室之前还特意提醒身后的同学安静一点。他知道班上的学生都在休息,但也不能让人家新同学在办公室憨站着。想了想,还是尽量以最小的声音,安排新同学进教室。   两个人的动静确实已经够小了,教室里已经睡下的同学都没有反应。   而下一瞬间,分布在教室四个不同方位的人像是感受到什么,同时皱着眉头抬起了脸,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间,接连发出了好几道卧槽声。   明显是被吓到了。   但祝星礼也没好哪去。   他死死盯着右手边某个靠窗座位的男生,平静的模样下隐藏着的是快接近临界点的心跳。   在拐角处的时候他不是眼花,那个给他指路的男生身上真的闪着好似雷电般的红光。   但好端端的人身上为什么会泛红光呢?   祝星礼眨了眨眼睛。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病得不轻。   路遥知就这么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坦然地与讲台上周身冒着黑光的人对视。   他现在一点都不困了。   明明周围冒着好像被什么妖怪附身的黑光,可却一点妖怪的气息都没有。   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那为什么之前在走廊的时候他没发现?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但先不说别的,那几道卧槽声已经足够吵醒午休本就睡得不是很深的同学们了。   祝星礼尬笑两声,“大家好,我是祝星礼。” 第2章 打一把伞   “德育德育!那主要还是个德!你们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说脏话,真是无法无天!”   班主任老袁气得差点连茶杯都有些拿不稳,呼吸之间脸色肉眼可见地有些涨红。   四个人整整齐齐地站在走廊上,被教育的时候都抠着手,表情有些尴尬。   谁能想到重点班的学生也有被罚站走廊的时候。   但那真的不能怪他们,头一次在人类世界看到身上冒着妖怪黑光却没有妖怪气息的人,这论谁看了都得说声卧槽吧。   完全就是一整个脱口而出,刹都刹不住那种。   路遥知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里透出一股子豁出去的决绝。   他奥特曼一样举手,掷地有声:“我没说脏话,为什么我也要跟着一起罚站?”   老袁拧开茶杯重重嘬了一口,袅袅热气下的脸笑得有些危险,“你那化学作业十道题错九个,考试的时候卷面比我脸都干净,昨天偷摸十分钟提前放学被学生会逮了还拒不承认,你说你为什么要跟着一起罚站?”   路遥知:“……”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和旁边偷笑的三人形成鲜明对比。   没什么东西能让路遥知主动且心甘情愿地闭嘴。   化学除外。   “都给我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晚上交到我办公室,路遥知除外。”老袁慢慢吞吞拧上杯盖,冲着路遥知笑了笑,“路遥知写一千字。”   路遥知:“……”   这个时候还是午休时间,无论是班级还是走廊都格外安静。   路遥知往教室里某个地方又看了好几眼,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我看不到了,他身上的东西。”   三人闻声一愣,同时朝着那个地方看过去。   真的看不见了。   祝星礼身上的黑光。   “身为剑修,你的实力在我们之间是最强的,如果连你也看不到,那我们更不可能看得到了。”夏微杳的眉头也皱得很紧,仔细看的话,甚至能从她表情里看出一丝防备。   一个人看到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某些外部因素的影响而眼花,但如果是四个人同时感知到且看到,那就说明这不可能是巧合。   祝星礼身上确实有东西,但现在他们看不到了。   “我们中间有阵法相连,刚刚那一瞬间的感知应该是阵的作用。”慕若阳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祝星礼身上的东西本来我们应该是看不到的。”   最右边的女生微微发声,有点小心翼翼,“……那……那要不我往他身上贴个符炸他一下?”   其余三人一顿,赶忙笑着摆手,“不用不用不用。”   毕竟那符是真的有点吓人。   用最娇弱的皮囊和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吓人的话。   这大概是符修林妍妍的特色。   “我摆个阵试探一下?”阵修慕若阳摸了摸下巴。   “我搞个现形丸给他吃吃?”医修夏微杳搓了搓手。   路遥知沉默。   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妖那还好说,只要实力不是比他们高太多,稍微用点手段就可以让之现形。可问题是……   没有人在祝星礼身上感受到妖气。   没人知道他是人是妖。   修真界与人界有明确规定,修真之人不得利用修真界术法伤害人界之人。   这是硬性规定。   四个人面面相觑。   “还是先操心检讨的事情吧。”路遥知双手插兜,眼神清澈,“你们三个缺德考试满分的能一人帮我写三百三十个字吗?”   剩下的十个字他拿来写班级姓名家庭住址什么的,还能超过一千个字呢。   “我可以把阵摆你身上。”   “我可以给串稀丸你吃。”   “我也可以……把爆炸符贴你身上。”   路遥知:“……”   泪炸了。   九月的蝉鸣声依旧热烈。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叶在走廊上落下些光点,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晃动之间连带着光影也跟着摇摆。   夏天明明只剩了个尾巴,但热浪仍旧令人窒息。   月考的考场分布是晚自习开始之前被贴上去的,小小一张黑白相间的纸,引起了班里好一阵哀嚎。   彼时的路遥知正在和化学作业大眼瞪小眼,斗争了一会还是很体面地把空白的习题册放回了课桌里。   毕竟强扭的瓜不会甜,他和阿化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所以晚上给慕若阳带回去做。   嘻嘻。   路遥知正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视线一晃,恰巧瞥到了正在安静做题的祝星礼。   大概是因为是第一天转过来,和班上的同学都不认识,所以在绝大部分人都聚在一起去看考场分布名单的时候,祝星礼就有一种独立于热闹之外的孤寂感。   他盯着祝星礼看了一会。   只能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除了长得好看了点没什么特别的。   他正认真呢,却没想到祝星礼忽然偏过了头,两人的视线隔着小半个教室,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两人皆是一愣。   但祝星礼很快就把头转了回去,这个正常又不正常的对视就这么结束在这里。   震脑子的铃声又一次响起,路遥知正想着挪回视线,却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祝星礼抬手捂耳朵的动作。   那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动作而已,如果不是广播室里有只闹耳朵的兔子,路遥知绝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晚上又砸了场雷暴雨。   夏天的脾气其实算不上稳定,白天艳阳高照并不影响晚上的雷电风雨。   众人收拾着学习物品打算回家,这会雨下得还是很大,各家家长看情况也都打着伞开车来接人了。   路遥知其实很想避开监控找个没人的地方用剑修形态直接飞回去,但他家母上和父上实在是严厉禁止,为了完全融入人界生活,他只有撑伞荡到公交车站坐公交回家的份儿。   他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往书包里掏——   出了一把空气。   路遥知:“……”   他昨天……好像换了个书包来着。   瞌睡好像忽然又没了。   有点难过。   路遥知一边把作业往课桌里塞一边想。   那还是不要带作业回去,免得作业被淋湿了~   他发誓,他绝对是因为心疼作业而不是不想做。   他路遥知如此正直,绝不是什么为了打游戏逃避做作业的人……   练习册与课桌碰撞,发出些很急躁的响。   路遥知一通塞,完事背着书包起身时,恰好看见了抖开伞准备出教室的祝星礼。   路遥知:“……”   人常道,做人还是得有点心眼子。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毕竟这么好的机会。   “同学,能带我一程吗?”将作业往课桌里塞时的笑还没彻底消散,路遥知挎着书包的姿态有些懒散,“我没伞,能不能蹭一下你的?”   祝星礼步子一顿,脸上的表情有点僵。   片刻后,他回过身,笑得很淡,“可以。”   路遥知嘻嘻一笑。   祝星礼又瞥了眼他的课桌,“你的作业不带吗?”   路遥知脸上的笑一僵。   祝星礼弯眼一笑。   他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喜欢沉默着独来独往的性子,既然都已经是同学了,帮个忙而已,顺手的事。   至于今天他在路遥知身上看见的红色光芒……   也没什么。   他只是生病了,总是会自己想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已。   也不能因为这个把人家当怪物吧。   多不礼貌啊。   “谢……谢谢你提醒我啊。”   “小事。”   “我叫路遥知,路遥知马力的路遥知。”   “祝星礼,祝福的祝,星辰的星,礼貌的礼。”   豆大的雨滴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高一和高二年级部教室的光已经全部熄灭了,从教学楼底下往上面看,只能看到高三年级部教室里仍旧孜孜不倦亮着的白炽灯光。   两个都快一米八的少年挤在一把伞里,动作难免有些受限,行动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路遥知心情很复杂。   也许是祝星礼打伞的习惯问题,两个人共伞的时候他总喜欢把伞面往对方身上偏,确保对方整个身子都在伞里,这才出教学楼没一会,他自己的肩膀就已经有些湿了。   从教学楼走到公交车站差不多要十五分钟,如果祝星礼十五分钟内一直都这么打伞的话,他的半边身子绝对会湿得不像样子。   路遥知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人如果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的话,那他善良得有些像二愣子。   他没忍住,捏着祝星礼的手腕,将伞的方向调正了一些,“把伞都往我这边歪,你自己打薛定谔的伞啊?”   他说着说着又一愣,视线止不住往自己手心里瞥。   祝星礼太瘦了,手腕细到他像是可以直接给他掰断一样。   祝星礼却顿了顿,也没再把伞偏过去,只是淡淡说:“习惯了。”   以前和人一起打伞的机会也不多,主要是和爷爷一起打。   他不会让爷爷被淋到,自然也会把伞往爷爷那边偏。   久而久之,自然也就这样了。   路遥知把手抽回来,教导主任一样的语气,“嗯,你是个好人。”   祝星礼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笑了笑,“你跟别人一起打伞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路遥知很直接,“又不是什么很亲很亲的亲人,五五分就好了。”   他说着说着话调一转,教训人似的,“有时候过度的善意会让别人以为你是什么很好欺负的人,没必要。”   祝星礼笑着,不说话。   而人与人之间的氛围就是这样,一旦有人打开了话匣子且对方也没有拒绝的话,那接下来的话就会变得很多很多。   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路遥知差点讲了个中华上下五千年,一路上嘴巴没停过。   祝星礼听得头都大了,但仍旧耐着性子回复,“打个球还故意犯规撞人?这么嚣张啊?”   路遥知很兴奋,“对啊对啊!三班脸都气红了。”   正巧一班公交车从站台停住,开门开半天见没人上车,又速速开走了。   不过也正常,一个公交站台有很多方向的车,他们谁也没上去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个……你怕黑吗?”路遥知看了眼公交车行驶的方向,又偏过头看祝星礼。   他这个问题实在是突兀又无厘头,像是铺垫了什么进入正题一样,“晚上会不会经常做噩梦啊?”   祝星礼也收回朝着那边看的视线,他看了眼路遥知,摇了摇头,“之前怕,但现在不怕了。”   “至于做噩梦……”他垂眸,“也只是梦而已。”   路遥知没回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他忽然伸了个懒腰,笑着说:“你还挺有趣的,以后跟着我玩儿吧,咱俩有缘。”   祝星礼却看他一眼,“我不给人当小弟。”   路遥知一顿,反应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俩一起玩,不是什么收小弟。”   正说着,又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看车身闪着的数字,和两分钟前没人上去的公交车一模一样。   祝星礼拿出了公交卡,“我坐这趟,先走了。”   路遥知点头,“拜拜。”   雨停了,轮胎滚过地面,激起实打实的水花。   路遥知拿出手机,边打电话边往黑暗的地方走。   “妈,看到一个在下雨天化成公交车骗通灵之人上车的妖怪,我去当牛马了。” 第3章 纯情男高   所谓通灵之人,说白了就是身上带点玄学色彩的人。   也许是因为接触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出生的时间比较凑巧。这样的人,往往会比普通人更容易感知到妖怪。   就比如刚刚,在周围没什么人的情况下,那辆由妖怪化成的车很容易就能拉上那些通灵且毫无防备的人类,再用妖力幻化幻象,三两下就能将人类带到完全摸不到边际的世界里。   而这个时候,那个人离“意外死亡”也就不远了。   人类世界里修真之人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妖怪斩于手下。   暗红色衣摆飞跃于各个高楼之间,带着红色闪电的痕迹,直逼清云市的郊区。偌大城市光怪陆离的灯光交错辉映,偶尔照在少年的身上,却印不出一点影子。   空中似有雷鸣声。   前方似乎是个废弃了很久了隧道,由黑夜中往前看,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致命深渊。明明道路上巨石成片,那辆公交车却如履平地,一点放慢速度的意思都没有。   路遥知懒得再和它跑了,足尖用力一点,下一秒,他已经沉着脸握剑稳稳站在了公交车的顶端。   少年宽大衣袖随风猎猎作响,原本垂于胸前两侧的头发也被风扬起,还带着少年气的脸庞此刻有些面无表情。   空气中传来几声慌乱的呼喊,细听过去,像是在求饶。   路遥知勾唇,手上泛着细红电闪的剑毫不留情地插进了车里。   隧道里传来凤鸣声。   —   “你怎么又困得跟狗一样?”夏微杳踹了一脚路遥知的桌子,语气有点嫌弃,“诶,交完作业再睡。”   路遥知没抬头,伸手在课桌里窸窸窣窣地摸。好一会,才摸出了一本黄色的数学练习册。   “帮我把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填一下。”他趴在桌上,闷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意,“哥们在做作业方面真的已经尽力了。”   谁家高二的学生晚上写作业写到凌晨四点啊?   夏微杳接过,坐在一边帮他填答案,“昨天搞得很晚啊?”   路遥知嗯一声,“哥们追着它跑了整个清云市。”   四个轮子的妖怪还是牛一些,跑路方面占着绝佳的优势。   好在他路遥知也不是什么弱鸡帅哥,区区四个轮子……   呵。   只是略微辛苦了那么亿点点罢了。   他一个早自习就能恢复过来。   他想着想着翻了个身,眯眼的同时正巧看到了背着书包从后门进教室的祝星礼。   昨天蹭伞的时候他还没发觉什么,但等他斩完妖回家写作业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祝星礼怎么会知道他没有带作业?   这小子不简单。   心眼子看起来好像也不少。   “早啊祝星礼。”路遥知半眯着眼睛笑着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他这声堪称亲昵的招呼声音其实并不小,加之早上班上的氛围也不算活跃,三两下就将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们二人身上。   有点离谱,但又很正常。   第二天就已经和新转来的同学这么亲昵这种事情,如果要放在路遥知身上,那确实是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   “还行。”祝星礼仍旧是浅笑,“但你看起来……”   他停顿两秒,把比狗还困几个字咽进肚子,“好像休息得不太行。”   路遥知笑笑,笑着笑着……眼睛闭上了。   从学生党到上班族,各个群体里从不缺卡点到的人才,以至于震耳朵的铃声响完之后,高二一班的人才堪堪到了齐。   理科班的早自习一般比较单调,不是语文就是英语,除了背还是背。   这会离刚开学已经一个月,重点班的进度又比较快,这会已经背到了第三单元的文言文。一时间寡人之于国也的读书声朗朗不绝,一声叠着一声,嘈杂中又带着秩序井然——   如果忽略某道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的身影的话。   很不巧的是。   今天周三,是学生会的查课天。   特意被放轻的脚步声对比起读书声显得有些恐怖。   白纸黑字的表格上赫然写着“高二一班违纪情况”几个大字,没一会,就已经到了楼梯的拐角。   一道黑白虚影咻的一声窜进了高二一班,它目标似乎很明确,三两下就蹦跶到了路遥知的桌子上。   班上有四个人同时顿了一下。   路遥知睡得很安详。   梦里的他正在突破自己的丹婴期,半空中雷火交融,剑身颤抖之间,一道红光直冲天际——   “路遥知!学生会来查课了!”   一个爱用美声唱歌的兔子叫起人来的威力无疑是巨大的,路遥知猛地睁眼,慌乱起身之际,右上角堆叠起来用来挡老师视线、好让自己上课摸鱼的书全掉在了地上。   七零八落,可怜巴巴。   与此同时,查课的同学恰巧从后门突击进入,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在教室缓慢踱步,如鹰一般的眼睛接连扫视过每一个同学的课桌。   一看就是逮人老手的那种。   路遥知坐着,还有点懵。   明明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视线里忽然多出一抹灰色,路遥知咽了口口水,缓缓抬头。   对方眼镜镜片的反光有点刺眼睛。   “你背书背得这么挥斥方遒啊?书都给你掀地上了。”那人冷漠嘲讽。   路遥知转头看了眼坐在桌沿翘着二郎腿等夸的兔子,又抬头和学生会的人对视,“太,太激动了。”   他干哈两声,“毕竟蜀道难真的太~慷慨激昂了。”   兔子翘着摇晃的腿一僵。   路遥知这个笨蛋……   “这~么慷慨激昂啊?”对面人面无表情,指了指桌面的书,“可蜀道难慷慨激昂跟你背的寡人之于国也有什么关系?”   路遥知脸色一僵。   完了。   直到眼睁睁看着学生会的同学在那张纪律检查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再大摇大摆走出自己的教室后,路遥知这才泄了气一般捡起自己的书,认命坐直了身子。   做人好难,做学生更难。   “你太笨了,我救都救不了你。”那兔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根卫生纸做成的烟吸了一口,“白费我跑那么快过来提醒你。”   路遥知竖起书挡脸,咬牙切齿,“我忘了今天星期三啊!”   他说着说着又一顿,“你怎么跑出来了?”   那真是提起了兔子的伤心事。   它就是来告状的。   “学生会把我的话筒换掉了呜呜呜……”它眼泪巴巴,“我唱歌都没那个感觉了……”   “你知道的,我一个柔弱无助的兔子,我——”   哗啦——   那是凳子在被仓促挪动间与地面产生的摩擦声。   路遥知转头,那一瞬间只来得及看到祝星礼大步跨出教室的背影。   看样子似乎有些慌乱。   “诶我说。”那兔子突然正了脸色,伸爪将路遥知的脸扒过来,“我觉得刚刚那人好像可以看到我。”   路遥知皱眉,“什么?”   “从我进来之后,除了你那三个同样属于修真界的朋友,就他一直盯着我这边看。”兔子挠了挠下巴,“以我福尔摩兔的观察力和推断力,真相只有一……诶!”   路遥知已经追出去了。   而确实,那兔子说得没错。   祝星礼不仅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那兔子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切切。   凉水猛地拍在脸上,顺着少年清晰的下颌线又滴落在水池里。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眼里那些奇怪东西的声音。   那么真实,那么抑扬顿挫。   他简直怀疑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要不过几天自己把床搬去精神病院算了?   给精神病院增添一名帅哥病患也算是他此生积了一次德吧……   他面无表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祝星礼。   你到底是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梦,还是说……你真的就是个神经病。   厕所里水龙头的流水声没停过。   路遥知确实就是下意识追出来的,他其实很想直接拉着祝星礼问他是不是可以看见一些东西。但他想了想,如果祝星礼看不到,那他的问题就会很莫名其妙而且会给人带去恐慌。   所以他靠在厕所外的墙上,低着头没进去打扰。   这个世界以科技和唯物主义为领头,妖怪什么的,只存在于传说里。   包括他们修真之人,存在的地方甚至只在一些带着想象力的小说之中。   根本混合不到一起。   传说和想象融在一起变成了禁忌和秘密,他想试探都无从下手。   于是所有的所有都变成了欲言又止,以至于他这样一个纯情帅气男高竟然在厕所外鬼鬼祟祟……   有点冒昧啊……   “路遥知!你不好好上早自习跑厕所门口当看门的干嘛!”   路遥知一惊。   怎么又是早上记他名字的那大哥啊?   缘分真的这么妙不可言吗?   “不是,大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什么解释什么……   急急急急急——!   “班上同学胃病犯了,我过来看看他。”路遥知灵机一动,手往厕所里面指,“真的。”   原本正打算随便找个厕所隔间避避风头的祝星礼闻言步子一顿,有些认命地转过身。   下一秒,厕所门口出现两个不算太熟的身影。   三人大眼瞪小眼。   路遥知心一横,迈步过去架起祝星礼的胳膊,话语间带上颤音。   “没事吧祝星礼。”他捏捏祝星礼胳膊,“瞧瞧你,脸上都痛苦得出汗了……”   “……”祝星礼抬手抹去脸上的水,又将手捂到肚子上,弱弱道:“还、还好,死不了。” 第4章 放什么屁   月考成绩下来了。   快到路遥知甚至觉得年级组的老师是不是集体熬了通宵。   每每到了下成绩的时候就是高二一班最闹腾的时候,不过路遥知倒是不关心,毕竟他靠那几乎空白的化学试卷每次都能毫无压力地拿下班级倒数第一。   有什么好看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平时那群贼能大叫的土匪们今天竟然安静如鸡。   实在是不太正常。   路遥知放下原本翘着的二郎腿,起身借着他那出挑的身高,漫不经心地朝着那张成绩表看了过去,“……”   有首歌怎么唱来着?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   任谁看到所有第一都被同一个人包揽了也会沉默的吧。   他扭头看了看让大家集体陷入沉默的当事人,半个音节卡在喉咙里,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祝星礼趴得很安详。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但至少,他眼睛确实闭着。   少年趴在桌子上的身影很单薄,头顶柔软的黑发被窗外的风吹得微微翘起,配上白皙的皮肤和秀气的五官,看上去真的是个很乖的男孩子。   他不是个什么沉默融不进集体的性子,至少来学校这么些天,他和谁都可以说得上几句话。   会微笑,也会开玩笑。   不会轻易让别人的话掉在地上,也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   像是和谁都可以玩,又像是老是自己一个人在玩。   他貌似不和任何人交心。   路遥知的心情很复杂。   自从开学第一天之后,他就再也没在祝星礼身上看到什么黑光的影子,对于他可以看见妖怪的事情也仅仅停留在猜测上。   似乎祝星礼真的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但四个修真之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他垂眸,似乎在想着什么。   根据高二一班历年来的规矩,每逢月考之后,就是大家换座位的时候。   主打就是和同桌之间各科目强弱互补。   “老师!”路遥知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奥特曼式举手,话调铿锵有力,“我申请和祝星礼做同桌!他可是化学年级第一!”   正收拾课桌的祝星礼听到这话心跳顿了一拍,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缓缓转头看向身板笔直的路遥知,却恰好撞进了对方笑着看向自己的眼睛里。   祝星礼:“……”   好恐怖。   但这话他不会说出口,思考间还是回了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   老袁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毕竟路遥知都把祝星礼年级第一的身份搬出来了。   桌椅挪动的声音很快停止,路遥知帮着祝星礼将板凳拿过来,“多多关照啊新同桌。”   他的额头因为帮好几个女同学搬桌子而冒出一层薄汗,明明看着很累,但声音却依旧沉稳,“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跟我说。”   祝星礼依旧笑着。   他心说我要是有什么事跟你讲了怕是会让你觉得我有点毛病。   虽然极大可能他确实有点毛病。   “好。”他干脆应下,“多多关照。”   没什么感情。   路遥知坐下来翻开英语书,有点委屈,“你好冷漠啊祝星礼。”   笑容都还没收进去的祝星礼转过头,“什么?”   “我们已经已经打过伞一起忽悠过学生会了。”路遥知把书竖起来,企图挡住老师看向他们的视线,“都已经生死之交了你还对我这么不冷不热,难道我对你来说不是特殊的那个存在吗?”   “……”祝星礼不太能理解路遥知突然在放什么屁,但他还是笑了笑,“没有冷淡啊,大家都是好朋友。”   水端得很平。   平得路遥知没话说了。   但是没关系,虽然套近乎失败了,但至少……把人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了。   套近乎嘛,以后的时间多的是。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挨在一起,对游戏如狼似虎的高中生们终于迎来了为时六天的假期。   别问为什么只有六天,问就是只有六天。   路遥知举着八张卷子,抬头间眼里似乎含着泪,“既然学校不是让我们睡觉的地方,那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去家里做作业……”   同样盯着那八张卷子的祝星礼头一次觉得路遥知说话还有点水平。   两人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   “……”路遥知开口道:“我们加个微信吧祝星礼。”   祝星礼盯着他看了两秒,很干脆地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你扫我。”   路遥知嘿嘿一笑。   -   粉色的房间里窗户打开,这会正是桂花刚开始开的时候,空气里有着淡淡沁人心脾的香。   路遥知这个时候已经换上了睡衣,他大刺刺坐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桌边,惬意抖动的脚后跟很完美地压住了那八张卷子。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并不属于什么绝世大帅哥的类型,只是因为小时候在修真界长大,他的个子要比这个世界的同龄人高上那么一点。白净的皮肤配上惬意的笑,其实很有砜一番独特的少年感。   所以纵使他翘腿翘到桌上去,也不会让人感觉到油腻。   他反抗作业的方式很特别,但他不在乎,他只关心自己开不开心就完了。   微信忽然弹出一条消息,是慕若阳在约他峡谷厮杀。   路遥知本来刷短视频正开心,看到这条消息没来的怔愣了一下。他噌的一下坐起来,随手翻出一张化学卷子拍了张照。   指尖在屏幕上晃动的速度甚至快到闪出了虚影,路遥知回慕若阳消息。   路:【(图片)】   路:【?不约我搞学习约我打游戏是吧?不爱学习的人只会被高二一班淘汰。】   路:【(抱拳.jpg)】   小太阳:【?夏微杳喂你吃错药了?】   小太阳:【少放屁,速度上线。】   路遥知不理他了。   他切出和慕若阳的聊天界面,反手点进今天刚加的祝星礼的朋友圈,但目之所及,一片空白。   看来祝星礼是个不爱发朋友圈的酷哥。   没关系。   也无所谓。   他点进二人聊天界面,笑着将刚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路:【(图片)】   路:【呜呜呜。】   正在峡谷厮杀的祝星礼火速将弹出来的消息划了上去,换装备放技能一气呵成。   没什么东西可以阻挡他放假在峡谷厮杀。   呜呜呜也不行。   聊天界面除了初始消息就只有自己被晾凉的两条消息,路遥知瘪着嘴歪了歪,不死心又发了两条呜呜呜过去。   而恰巧就是这两条连着弹出来的呜呜呜瞬间挡住了祝星礼上面的视野,他正打团,一个失误之间,他们这边团灭。   没过几秒,自家水晶炸了。   他面无表情切回微信,眯着眼睛回了路遥知一条消息。   星:【?】   一个问号可以表达的意思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是调侃,有时候是讽刺,有时候甚至是生气。   路遥知拿不准祝星礼是个什么意思,反复斟酌之间,打字回过去。   路:【爱得多的人先掉眼泪~】   路:【(流泪猫猫头.jpg)】   祝星礼看着新弹过来的消息,面无表情叹了口气。   他往上面的消息看了两眼,点开那张图后又往自己的书桌上看了两眼。   星:【我没写。】   他忍着晋级赛掉星的烦躁继续回。   星:【谁家高中生回家第一件事是写作业啊?】   他打字的速度很快,按下发送的动作也丝毫没有犹豫,以至于对面的路遥知看到这条消息之后还愣了好一会。   这话里的语气可跟他认识的祝星礼可太不一样了。   印象中的祝星礼总是随和温柔的,对着谁都笑,又乖又不好接近。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字里行间竟然带上了怼人的意思!   好……   好兴奋。   路:【我只是想追上你的脚步……】   路:【如果我打扰到了你的话,那我跟你道歉呜呜呜。】   祝星礼拿着手机:“……”   他沉默着翻了翻书桌上的卷子,翻了好几个来回没看到图片里那张卷子,反应过来今天回家的时候卷子漏拿了一张。   德育一中在没课的时候学校会被封闭,一般没人能进去。要拿这张卷子,就只能趁今天晚上高三放假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去把卷子拿了。   星:【明晚拍给你。】   但那边没回了。   暗红色的衣袖搭在书桌上,窗外路灯亮起的瞬间,红色发冠的顶端恰巧成型。   再睁眼之间,少年已是红衣剑修模样。   识海里的曳影剑在发烫,路遥知闭眼,灵识瞬间扩散出去。   城市的夜晚到处都是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少年灵识越往某个方向靠,识海里的曳影剑便烫得越厉害。   黑影蹿过去的方向是朝着……德育一中。   明天就是中秋,今晚的月亮也很圆。   少年破窗飞跃而起,翩飞身影与圆月交叠,紧接着飞速朝着德育一中掠过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恶念,区别是重不重以及会不会付出什么实际行动。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次次月考都可以拿到教学奖金,这是高二年级组的老师都知道的事情。   但总有人不服气甚至是嫉妒。   凭什么他就可以带重点班?   凭什么他就可以次次拿奖金?   凭什么他人缘这么好?   他越想越不服气,在漆黑的办公室里,他打开了不属于自己的电脑……   与此同时,一团黑影穿窗而过,准确无误地附在了电脑前人的身上。   路遥知赶到的时候,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已经被一片黑色的雾气罩住了。磅礴的妖气挤在一处不算大的空间里,细看进去,似有人类的身影跪在地上挣扎着。   只差一点,那个妖怪就可以彻底附着在人类的身体上。   黄色纸符消散在空气里,路遥知拔剑,沉色之间,毫不犹豫朝着那扇窗户飞了进去。   月光明亮,但空气里却隐隐传来雷鸣。   动物尖锐的叫声有些震耳朵,似乎还有鸟鸣。   祝星礼拿着手机,有些莫名其妙地朝着教学楼看过去。   但教学楼太高了,他看不清后面那栋楼是个什么情况。   大概是听错了。   他心想。   把卷子拿了直接回家吧。 第5章 还挺逼真   利爪挠过墙壁的声音实在是刺耳,丝丝火光乍现,瞬间又被红色的雷电砸回去。   路遥知剑锋直逼黑影,红色光芒大盛,挥剑间雷鸣声又响了好几个度。   但所有攻击都被那黑影躲开了。   走廊长到好似没有尽头,黑光与红芒一前一后,追逐之间,地面碎裂了数不清的坑口。   锵——   利爪与剑的撞击声好似被无限拉长,火花迸发,又是一瞬的交手,路遥知竟然被逼得往后退了几步。   有点麻烦。   “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   眼前黑光里包裹着的明明是个人,却眨着翠绿色的竖瞳,嘴角透出的笑容里也说不清的诡异,“懒得和你纠缠了,去幻境里玩吧。”   青域翠莽,喜妒,善制幻境。   青黑烟雾缭绕,路遥知抬臂遮挡之间,周围的景物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他恐怕得到这幻境里鏖战一会了。   只期盼那三个小可爱能稍微飞快点,不然那条绿不拉几的蛇指不定又要干出点什么。   修真界的人不能伤害人类,却没说妖界的人不能伤害人类啊……   书本翻页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内很明显,四楼唯一一间亮着灯的教室传来叹气声。   芭比Q了。   那张化学试卷找不着了。   祝星礼放下被翻得有些乱的课本,脑子里又浮现路遥知的夺命连环呜呜呜。   一张很简单的化学试卷,写完给他抄抄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他现在的试卷没了,路遥知抄不到了,以他那喜欢发呜呜呜的性子,呜着让他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太窒息了。   假期不能打游戏还得教人学化学这种事情。   他正想着要不明天去找路遥知把试卷拿着复印一张还是直接把答案写在草稿纸上交上去,教室里的灯却忽然熄了。   祝星礼:“……”   啊!   尊敬的!敬爱的马克思主义!   唯物主义思想万岁!   他放下书就往外面跑。   灯可能是因为保安拉下电闸了才没的,又或许是因为突然坏了所以没的。   但无论是什么,都不妨碍他跑路。   但好巧不巧,走廊的灯……也没了。   原本亮如白昼的环境瞬间陷入黑暗,祝星礼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边低声唱国歌边往楼梯处跑。   那也没人跟他说到学校拿个卷子还能碰上保安拉闸的情况啊?   怕的不是黑,是在黑暗里看到一些……应该说想象出一些不太想看见的东西。   红色光芒掀飞眼前不知道第几波围上来的怪物,路遥知喘着气,耳边忽然传来另外一道喘着气儿唱国歌的声音。   听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祝星礼!”路遥知大喊一声。   能够在妖怪的环境里听到人类的声音,这事儿已经彻底不简单了。   虚幻与实质在走廊擦身而过,白色衬衣似乎和红色袖子重叠了一瞬,在即将错开的下一秒,祝星礼蓦地停住了脚步。   他猛地回头,可身后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路遥知?”祝星礼试探着喊了一声。   “是谁在那里?”前方有人应和了一声,“高二年级组不是已经放假了吗?”   是人的声音!   祝星礼惊喜回头,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压下了嘴角。   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不去医院不行的程度了。   不然为什么会看到眨着绿色竖瞳眼睛的隔壁五班班主任……   冰冷粘稠从脚踝处缠绕上来,几乎是没给祝星礼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牢牢拴在了原地。   !!!   什么东西!   “你好香啊……”眼前的怪物嗅着他的脖子,“你可以看得见我的是吧……”   祝星礼反射性将身子往后仰,但他被缠得太紧了,身体无法动弹且遇到危机的情况下,他大叫着一头朝着对面的人撞了过去。   那是结结实实的一撞。   撞到周围的黑芒都出现了波动。   下一瞬,凤鸣再次响起,身后红光涌现,祝星礼只觉得身体一轻,便被人牵着手往旁边飞奔出去。   虽然很好奇祝星礼那一头为什么含着可以令幻象动荡的力量,但路遥知现在没什么动脑子的精力。他本就与那条蛇缠斗了许久,刚刚又强行破开了那层虚迷的幻境,此刻体力和法力都已经有些不支。   那几个显眼包怎么还不来啊!   开门关门落锁,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路遥知喘着气回头,在转过身和同样喘着气的祝星礼对视的一瞬间,两人同时愣了愣。   “……”祝星礼扯扯他的袖子,“你是在……”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不确定地问道:“cos……play?”   路遥知眨眨眼睛,“……”   年级第一的脑回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关心他是不是在cosplay吗?   这也太酷了吧。   祝星礼垂死挣扎,“刚刚那是你们cosplay造的景是吧?”   路遥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是吧,又是撒谎骗人。   说不是吧,又会伤害眼前人幼小的心灵。   他想半天,提着剑笑着答非所问,“我这造型……还挺帅的吧?”   祝星礼:“……”   6。   祝星礼盯着他,咬牙切齿,“嗯……怎么不帅呢?”   这红红火火的,多喜庆啊。   明明前一秒还在逃亡,这会又说不上为什么,两人又开始面对面尬笑。   路遥知靠在门上,有意无意把手上的剑往身后藏。   但有什么用?   那剑比他腿还长。   还在发着光。   祝星礼见状沉默两秒,垂眸走到路遥知旁边,和他一起抵住了门。   “那只兔子是真的。”祝星礼肯定地说,“那只叫你起来的,穿着黑白西装打着大红领结的……”   他闭眼,深呼一口气,“会唱歌的兔子。”   路遥知偷看他一眼,咽了口口水,不敢说话。   “还有我之前看到的那些趴在人头上的狐狸刺猬……”祝星礼自顾自吐槽,“我这两年甚至一直觉得自己有大病,就爱搞什么想象!”   他显然有些崩溃,“我都不知道自己往医院和心理诊疗室跑多少遍了!你知道那些医生怎么说的吗?”   路遥知不敢不回,轻声附和,“说什么?”   祝星礼面无表情勾唇,咬牙切齿,“说我比那些没病的还要没病。”   路遥知:“……”   他不知道回什么,一时间脸上的表情甚至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   他也没想到啊,祝星礼能看到这些东西什么的……   “外面那个是个什么东西?”祝星礼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那眼睛看着怪恶心的。”   他大概是真是受了刺激,平日里对谁都展现出来的那股子疏离此刻已经完全消失殆尽。就这么看上去,甚至……有些跋扈。   好……好刺激。   “青域翠莽。”路遥知盯着他,“是个很擅长制造幻境的妖怪,附身在五班班主任身上了。”   “……”祝星礼皱眉,“我就说这走廊怎么那么长。”   路遥知抿唇,忽然说,“你好酷哦祝星礼。”   遇到这种事情竟然这么冷静,酷毙了!   祝星礼一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朝着路遥知看过去,正欲说什么,那门却被从外面猛撞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哦……”   路遥知皱眉,仍旧死死抵着门,“他好油,和我们这种清纯男高不是一个等级。”   祝星礼被撞飞出去,又不死心地回来继续抵,咬着牙说:“赞同。”   但一直抵着门也不是办法……   “你去把他引开吧路遥知。”祝星礼颤着声音,“就当为普通老百姓做好事了。”   路遥知一脸不可置信,“你这么说就一点都不酷了祝星礼!”   说罢他又被撞得往前弹了半步。   再次被撞飞的祝星礼不厌其烦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回来抵在门上,“我可是为了拿那张你拍给我的化学试卷才来学校的!你不想抄作业了吗!”   路遥知瞬间变哑巴。   算了,怎么说祝星礼也只是个没有那么普通的普通人呢。   他确实应该保护他的。   “你去角落里躲着。”路遥知将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不然怕等会伤——”   祝星礼拔腿就跑。   路遥知咬牙,剑芒大涨,转身趁着那妖怪破门之际剑尖直指它的面门。   他这一剑几乎汇集了他所有的力气,亮红色光芒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杀伤力堪称巨大。   但也仅仅只是把那妖怪逼得往后退了几步。   “巅峰时期或许你还可以和我一战,但你刚刚在幻境里花费太多力气了。要不是……”他说着朝着教室巡视一圈,把目光停留在讲台后的祝星礼身上,“要不是那小子替你撞了那么一下,你指不定还得在里面玩到什么时候。”   路遥知手中剑仍旧拿得很稳,他闻言笑了一下,“要不是你附身在人类身上有了寄居体,你会是我的对手?你心里没点数吗?”   打嘴炮这种事情路遥知一般不服输,他从不轻易朝人闭嘴。   输了什么不能输嘴,这是原则问题。   “嗤,是不是你的对手无所谓。”那妖怪竖瞳微弯,“我只知道你现在大概是要死在我手上了。”   翠绿色光芒带着湿润黏腻的味道,那妖怪的抬手的一瞬间——   “千锁阵,缚!”   “雷电符,我炸了嗷!”   “路遥知接着!”   巨大的紫色法阵在教室铺开,眨眼的时间而已,数以千计的锁链从复杂符文里冲天而起,三两下就将那道冒着黑光的身影绑得结结实实。   满教室的橙黄色符咒像是下了一场雨,降落之际接连响起来的爆炸声像是要拆了这栋教学楼。   路遥知足尖轻点,绿色药丸被塞入嘴里后,再转身时,周身的法术气场已经是原先不可比。   “我死在你手上?”路遥知笑得开朗,“明明是条蛇,吹牛倒挺在行。”   绝杀。   斩月。   九道难以捕捉的虚影飞速掠过,祝星礼根本看不清路遥知的身影,再次将目光锁定到人身上时,阵法中间的妖怪已经毫无生气地倒在了地上。   好家伙。   没有用到科技手段的特摄剧。   祝星礼一个激动,脚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凳子。   四个人齐刷刷朝着他看过来。   “……”祝星礼笑得很礼貌,“那个……要不……我也去搞套汉服穿穿?” 第6章 长脑子了   五个人围圈而坐,这个看看这个,那个看看那个,最终像是有了默契,四个人同时看向最特殊的那个。   祝星礼:“……”   “我真就是个很普通的高中生。”他摆烂一般往椅子上倒,听语气像是有些累了,“前年开始忽然可以看到这些东西的,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路遥知挠挠下巴,“祝星礼肯定是无辜的。”   慕若阳看向他,“为什么?”   几人合力斩杀了那只附身在人类身上的妖怪,治疗、收取记忆、展开结界,一切动作都有条不紊。像是已经干了八万年,要多熟练有多熟练。   一系列的必要程序都走完之后,便开始了对这个身上没有任何妖怪痕迹但是却可以看见妖怪的……人类展开了“审问”。   但显然他们没问出来个什么。   整个高二年级部已经被慕若阳的结界包住,说直白点就是再创空间,人类即使是有需要路过这里,也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很惊悚的是,祝星礼也被包在了这里面。   所以他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能被结界包在里面的人类会是无辜的。   “因为他身上没有妖怪。”林妍妍抢答,“妖怪都是具象化的,人类世界不适合妖怪生存,要想活下来就只能寄居在人类身上。但祝星礼身上什么都没有。”   她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声音也带上哽咽,“祝星礼太可怜了,一个普通人却被卷入妖怪的牵连里……”   她这话一出,一小片空间又陷入沉默。   夏微杳在给林妍妍擦眼泪,但是擦着擦着越擦越多,她无奈,把人抱进怀里轻声安慰。   路遥知心情也挺复杂的,他偷偷瞥了眼看不出情绪的祝星礼,想开口说什么但又没开口。却没想到他这一瞥恰好被祝星礼逮着了。   “我没事啊。”祝星礼说,“其实知道自己不是精神出问题后还挺轻松的。”   医院和心理治疗室他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一点用没有。这会得知自己挺正常一个人,还真的是又刺激又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觉得很奇怪,但是你们先别觉得。”祝星礼正了正神色,“刚刚那条蛇真的用什么东西给我拴住了,说明我是可以被妖怪伤害的。这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林妍妍从夏微杳怀里抬头,“能解决的话那我还哭什么?”   祝星礼:“……”   忽然一下子感觉自己要长脑子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和他们四个一样都可以看到妖怪,而且在可以收到妖怪伤害的前提下……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干得漂亮。   “没事。”路遥知把板凳往祝星礼旁边挪了一点,“我们会保护你的。”   “……好的。”祝星礼说,“谢谢你们。”   他答应得实在过于干脆,一时间倒是让其他四个人愣了一下。   不过也很正常。   那还能怎么办呢?   有四个会变身的保镖已经是最优解了。   教学楼一角似乎有紫光闪过,四个少年狗狗祟祟地从黑暗的角落里摸索出来,一个接一个,在监控死角翻墙出了学校。   毕竟都是飞过来的,没监控看到他们进学校,自然也不能被监控看到他们出去。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再飞出去……   因为路遥知体力不支,没法切成剑修模样喽~   大家都是好朋友,当然要一起狗狗祟祟啦。   路遥知看着祝星礼大摇大摆从校门口走出来,也没顾着摸刚刚被摔的屁股,垫着脚朝着祝星礼挥了挥手。   高中生嘛,都已经聚在一起了。   那就吃个宵夜吧。   几人吃宵夜的地方在城中村附近某个巷子里的大排档,炭烤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周围人声嘈杂,难得形成了一些城市里好久都没有被寻找到的烟火气。   “你那传音符燃得真的很是时候。”慕若阳嚼着白菜,很不爽,“我刚推到对面高地,着急忙慌赶过来,现在一看,爆的是自家水晶。”   路遥知在桌子底下踹他,“你兄弟命重要还是对面水晶重要?”   祝星礼冷笑一声。   从大杀四方到看到自家爆炸的晋级赛怎么会不让人忍不住冷笑呢?   路遥知看了祝星礼一眼,给他拿了桌子上的最后一串鸡腿,“多吃点。”   他还记着在呢,前些日子在伞里捏住的那截手腕。   祝星礼太瘦了,不多吃点以后碰见妖怪跑路都没力气。   虽然有他路遥知保护,但是保不齐呢。什么事都不能说得太死了。   祝星礼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不知道哪里来的关心,出于最基本的同桌情谊,他暗戳戳在心里原谅了路遥知让自己输掉晋级赛的事情。   做人,还是得大方。   夏微杳帮林妍妍拧开橙汁汽水,“诶,你不是马上十八岁生日吗?路叔叔有没有又给你准备什么宴会的什么的?”   她这话一出,旁边传出慕若阳憋着笑的声音。   倒也不怪慕若阳,毕竟年年生日都被自家老爸当传家宝一样给大家“观看”的感觉真的挺社死的。   企业家举办的宴会总会带着一股商业化的味道,即使是自家儿子的生日宴会也不例外。路遥知在这个世界过的两次生日都被推出去当社交借口,说不无奈肯定是假的。   但有什么办法呢?自家老爹不仅很喜欢搞房地产还很有天赋,他宠着他老爹嘛,生日当天忍忍也就过去了。   无非就是给这个叔叔摸摸头,给那个阿姨捏捏脸,没事的,没事的。   “诚邀大家来我的生日宴会玩。”路遥知嘴里叼着根豆角,面无表情,“会给大家准备很多果汁和可乐。”   未成年就要有未成年的自觉,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祝星礼笑一声,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来自侧后方的、带着浓浓恶意的视线。他回头,只看到了一截消失在巷子拐角的灰色衣角。   以及一截悬浮在半空中摇得正欢的尾巴。   “你们刚刚有看到妖怪吗?”祝星礼问了一句。   四个人面面相觑,“没有啊。”   祝星礼怔愣一瞬。   他精神太紧张眼睛花了?   没理由他们四个看不见吧。   算了。   但路遥知却没打算就这么算了。   他朝着祝星礼刚刚看过去的方向看过去,“你刚刚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们?”   “刚刚那个拐角,我看到一截尾巴。”祝星礼拿手指,“应该是朝着这边走过去的。”   那墙角干干净净,除了不知道哪个小姑娘落在那的小发卡以外什么都没有。   “有妖怪的地方都会留下妖气。”路遥知朝着祝星礼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夏微杳也点头,“我作为医修,鼻子对妖怪的味道也很敏感。我什么都没闻见。”   那个地方,又干净又普通。   “估计是我精神比较紧张。”祝星礼忽然有点吃不下去,“国庆假期的时候好好休息一下。”   餐桌上的东西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路遥知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但可能是因为在想着什么,他声音有点低,就这么听过去,竟然还有点霸道的感觉。   跟他那十六岁的年纪有些不符。   给祝星礼听得起鸡皮疙瘩,“你别突然一下这么正经啊,我害怕!”   “……”路遥知突然松了表情,“那什么,我也是坐704回家,我俩家的方向应该是一样的,你能不能打个车带我一程啊?”   他飞出来之前穿的睡衣,坐公交回去怪不好意思的……   祝星礼:“……”   *   国庆假期转瞬即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的蝉鸣声开始变得微弱,虽然还是晴空高照,但那种燥热感已经隐匿在逐渐泛黄的梧桐枝丫里。   路遥知黑着眼圈来教室的时候,已经听不到空调运作的呼呼声。   他又带着他的黑眼圈来学校坐牢了。   “现在上学的要求挺高的,需要本人到校。”祝星礼喝了口水,“你忍着点啊。”   路遥知苦笑一声,有些恹恹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倒不是说他昨晚又和什么妖怪周旋到凌晨多少点,把自己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这次是打游戏打的。   因为传音符让慕若阳掉了星星,他整个国庆假期都“被迫”和慕若阳沉浸式打游戏。短短五天的时间,直接从黄金飞到了王者。   赢了输输了赢,如果不是和祝星礼聊天充电,他大抵是真的要心态爆炸了。   “没你我不行。”   这是路遥知给祝星礼发的原话。   “有我是你的福气。”   祝星礼回他。   少年年纪小,也没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有的时候借机阴阳一下对方,开玩笑调节一下气氛什么的,不会让对方话掉地上。   干净又纯粹。   兔子依旧借着广播在嚎叫,路遥知背书背得昏昏欲睡,每次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被祝星礼提着领子拉起来。   没办法,今天又星期三,有来无影去无踪的学生会大哥。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学习的料子,他生性就爱骑着凤凰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看广阔山川,背书真的是在折磨他。   可偏偏他每次又可以考个年级中上游,每次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的时候总会有人骂他凡尔赛。   诚实的帅哥真的太难当了。   根本没人懂他。   语文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路遥知强撑着精神,一个字错开一个字背,感觉魂魄都要飞走。   窗外忽然急速飞落下一道黑色身影,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   那是重物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卧槽高三年级第一要跳楼了!”   也不知道是谁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路遥知整个人一惊,彻底醒了。 第7章 有点霸道   说话的是后面靠窗把头伸出去看热闹的同学。   他只是打瞌睡看到有东西掉下去了很好奇,于是毫不犹豫地伸头出去看了看。   水泥地上的是一个黑色的书包,他愣了一下,再抬头看时直接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高三年级第一周子明整个身子吊在空中,看样子是被什么人拉住了。   学校发生了一起不小的骚乱。   在老师的控制下学校纪律虽然稳定下来,但是关于这个事情的传播却愈演愈烈。   学生跳楼的事情本就可以称之为社会新闻,更何况这人还是常年跟大家嘻嘻哈哈的高三年级第一。   一个百分百可以进重点大学的开朗学生,为什么突然去跳楼。   “或许他只是抑郁症,平日里只是装作很开心呢?”   “他家庭和睦,从小长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我特么跟他一起长大的,他有没有抑郁症我不比你清楚?我觉得他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   路遥知趴在走廊上,沉下心来耳听八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远方的瞳孔也有些涣散,不知道的会以为他其实是在发呆。   但发呆也不至于跑来高三年级部的走廊上发。   “听到什么没啊?”林妍妍问他,“感觉你都快入定了。”   四人中论属她手上的符对于妖怪的感知能力最强,她在高三年级部这边已经晃荡了一圈了,并没有什么收获。   “没有。”路遥知转过身,“所有人对周子明的印象都很好,典型一个成绩很好的阳光开朗大男孩,根本没有什么跳楼的理由。”   那就很奇怪了。   周子明没有什么理由寻死,也没有妖怪在其中作祟。   那他为什么跳楼?   “算了吧,如果其中没有妖怪的原因的话,那我们就不要管了。”林妍妍声音又有些哽咽了,“这里全是不认识的人,我有点害怕……”   路遥知怔愣了一下,随即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林妍妍脑袋上,“走了走了。”   教室里对这件事情依旧讨论得很激烈,路遥知捏着校服外套,直直走向了祝星礼,“刷题呢?”   祝星礼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到近乎有些冷漠,“那不然呢?某些人又不带着我玩。”   像某个缸子被打破了,带着点埋怨和不开心。   路遥知觉得听着开心得紧。   祝星礼其实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的,他对谁都很友好,但不是把谁都当朋友。   如果他某个时间段开始对谁阴阳怪气开玩笑的话,那另说。   路遥知坐下来,软下语气哄人,“哎呀,怕你遇到危险嘛。”   祝星礼:“……”   祝星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路遥知每次说话的时候都带着股“我其实是在撒娇”的感觉,语气很软很缓。   但若是这么想的话其实又很惊悚,毕竟他见过路遥知冷着眼果断出剑的模样。那跟撒娇真的挨不着边,他完完全全是想取人家蛇命的。   而且更惊悚的是,这么软的语气,祝星礼不仅没有觉得生理不适,反倒还觉得挺正常甚至……他还挺吃这一套的。   这跟恐怖故事有什么区别。   “没有妖怪吗?”祝星礼关上习题册,“就是很普通的学生情绪问题还是怎么?”   路遥知摇头,“我和妍妍都没有发现妖怪的踪迹,但听那些人说的,周子明也没什么跳楼的理由。你说好端端的——”   “路遥知!!!”   兔子这次来得比较急,西装没有上次见到时那么整洁,因为跑得慌张,连领结都弯了不少。   路遥知下意识看一眼祝星礼。   祝星礼:“……”   砜兔子没发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因为兔子这次是真的很急。   路遥知把自己的书和祝星礼的书堆在一起,形成一道略宽的、用来挡视线的墙。   他小声道:“搞什么这么着急忙慌的,你广播又出问题了?”   “不是,我——”   我字发音到一半,那兔子忽然对上了祝星礼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真的看得见我?”   “……”祝星礼点头。   这回轮到妖怪感到惊悚。   “有事说事。”路遥知把它有些僵硬的身子掰过来,“我们马上要上课了。”   兔子一愣,回过神后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我刚刚看到一只好大的妖怪呜呜呜呜我真的差点被吃掉了呜呜呜……”   路遥知和祝星礼对视一眼。   今天的上课铃声少了种震耳朵的感觉,路遥知桌上摆着数学书,在听课的间隙抽空看了眼在自己课桌里睡觉的兔子。   它应该是真的被吓到了,哭完有些精力不支,又不敢在远离路遥知的地方睡觉,只好躲进了路遥知的课桌。   也是,本身就是一只修为很差的小妖怪,如果不是因为误吃了夏微杳的丹药,估计连活在人类世界都做不到。   脆弱一点是正常的。   而按照兔子的说法,它今天在广播室准备新歌的时候,门外突然出现了一阵很沉稳的脚步声。本以为只是人类路过,可下一秒,一张血盆大口就穿过门缝朝它冲了过来。   如果不是它手上还有林妍妍心疼它给它的爆炸符……   兔命不保矣。   路遥知正想得出神,冷不丁校服袖子忽然被拉了一下,紧接着垂在桌子下面的手心里就被塞进了一张小小的纸。他还没看纸上是什么内容,只是捏着纸条的时候觉得有些好笑。   祝星礼一看就是平时给人递纸条递少了,手法看着生涩得很。   他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公式的一瞬间将纸条拿上来摊开。   四个几乎占满了整张草稿纸的大字——   带我一起。   以这个书写风格来看,大概就是没给自己回纸条的机会。   祝星礼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是在跟他下通知。   “这么霸道啊……”他小声嘀咕。   一旁的祝星礼翘起嘴角。   但是有点可惜,霸道对路遥知一点用没有,他压根不吃这一套。   纸被写满了他可以再换一张新的纸,但是要带祝星礼深入险境。   不行。   一个能看见妖怪但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人类,说真的,很危险。   他之前一句轻飘飘的“我保护你”蕴含的东西其实很多,包括自己的承诺,也包括对祝星礼的安慰,更包括对其余三个修真之人的提醒。   祝星礼是他们来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大的意外。   无论怎么说,在祝星礼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妖怪的攻击而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前提下,他不可能带着祝星礼去接触跟妖怪有关的东西。   轻车熟路地将新的纸塞到祝星礼手上,路遥知佯装认真听讲。   祝星礼有些狐疑地打开手上的纸,撞进自己眼睛的是比刚刚自己写得更大的不行两个字。   还画了三个加大加粗的巨大感叹号。   看得出来拒绝的决心很强烈。   但这不行,他觉得他得深入这场有关于妖怪的漩涡里。   他为什么能看到妖怪,为什么能受到妖怪的伤害,一切的一切是否与两年前的红月有关,以及他爸爸妈妈的去世……   他不觉得是巧合。   但这一切要不要跟路遥知说呢……   算了,不说了。   本身就是自己的事情,麻烦人家做什么。   人家只是跟你嘻嘻哈哈了一下,你就真把人家当亲人啦?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逐渐转凉,不少怕冷的同学已经拉上了校服外套的拉链,一时间穿短袖的和穿外套的擦肩而过,让人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季节。   午休时间的高二一班很安静,路遥知刷完手上的物理测试题,开始神游。   怎么说呢,路遥知不困的时候还是挺精神的。   课桌里的兔子一觉睡到现在没有转醒的迹象,像是梦到什么,偶尔翻身的时候还会咂咂嘴。大概是因为有了安全感来源,睡觉都带着笑。   路遥知轻笑一声,抬头时视线又把视线放到祝星礼身上。   祝星礼这个时间点也没刷题,和大部分人一起,趴在桌子上,呼吸很均匀。   和大部分人睡觉的姿势不一样,他睡觉不会把脸露出来,而是用没有被压住的那只胳膊折起来挡脸。   从路遥知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乌黑柔软的头发和白的有些晃眼的下巴。   挺乖一个人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去接触妖怪。   算了。   大概是因为祝星礼是酷哥。   酷哥跟平常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   祝星礼很特别。   改天问问他怎么想的就好了。   他想着想着又开始笑,觉得好玩,又伸出食指轻轻勾了一下祝星礼的头发。   却被打回来了。   “你没睡着啊?”路遥知也趴下,声音极小地和祝星礼咬耳朵。   “睡着了不就名节不保了?”祝星礼回他,“我没睡觉,眼睛睁着在。”   “我只是挠了一下你的头发,怎么还就夺你名节了?”路遥知笑笑,“你没睡觉干什么呢?”   祝星礼把手放下来,看着路遥知笑着说:“脑子里写化学题呢。”   路遥知:“……”   睡觉喽。   一觉睡到午休下课铃响。   旁边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路遥知迷迷糊糊坐起身,撑着头醒精神。   走廊上忽然出现一阵慌乱,有个女生慌着神色冲进来,声音都在抖。   “祝星礼要跳楼了!”   路遥知一个机灵,身子比脑子快,直接冲了出去。 第8章 别太轴了   这个时候救人,是需要配合的。   单薄的身影站在天台边缘,因为风有些大,祝星礼的头发被吹得很乱,好几屡贴在脸上,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摇摇欲坠。   巨大的紫色法阵以祝星礼为中心展开,数不清的锁链缠在他身上,让他在那天台上动弹不得。   路遥知猛地推开天台上原本被锁着的门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校长,老师,以及各种各样看热闹或者真正关心人的同学,将整个天台堵得水泄不通。   路遥知抬头看向半空中明显极为吃力的慕若阳,眉头快拧成川字。   这太不对了,那么多条锁链拴着祝星礼,让他从天台上下来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现在祝星礼不仅下不来,慕若阳还一副快坚持不住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他挤到最前面,喘着气抬头间,与祝星礼直直对视在一起。   那双原本很有活力的眼眸此时正垂着,张合之间,是满满的死气。   他看到祝星礼朝着虚空中看了一眼。   一瞬间一种极为可怕的猜测漫入他的脑海,没有丝毫犹豫,他捏住了口袋里的传音符。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个剑修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小了。   纵使他切换剑修形态强制性救下祝星礼,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祝星礼飘在半空中,这简直更加突破人类的认知极限。   九尾狐和麒麟的鸣叫声在半空中响起,路遥知咬牙,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祝星礼!你还不快下来!”   下一秒,一黄一紫两道极为霸道的光束直击祝星礼面前的虚空,紧接着他脚一软,就这么从天台山跌落了下来。   黄色符咒自林妍妍手中飞速射出,霎时间周围光芒暴涨,众人只觉得日光好像忽然又强烈了一些,眨眼的同时林妍妍大喝:“破!”   有什么东西咽呜一声,跑了。   所有人都觉得是路遥知把崩溃边缘的祝星礼拉了回来。   在场所有人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众人对着祝星礼一番安慰,通知祝星礼家长的同时几个老师轮番架着祝星礼往医院里赶。   路遥知在这个条件下说不上话,皱眉思索间忽然接收到了祝星礼看过来的眼神。   病房里蔓延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远处楼顶似有红光闪过,下一秒,那道光已经停在病床前,恍惚间挡住了窗外泄进来的月光。   祝星礼毫不意外,甚至有些嫌弃,“你来看望病人怎么空手啊?”   路遥知微喘,“……”   以普通人类的状态过来又是打车又是别的,路遥知本就急,放了晚自习随便找了个没监控的地儿就直接变身飞过来了。   没想到躺病床上的人还在嫌弃他空手。   “我错了。”路遥知朝着周围看了一圈,确认没有摄像头这才又切回人类模样,“我应该给你把那几张卷子和习题册都给你带过来的。”   祝星礼一哽。   但路遥知现在确实没什么心情和祝星礼开玩笑,他现在有点后怕又有些不解。毕竟这次敌在明他在暗,思来想去,他把这种感觉称之为被威胁。   他路遥知最讨厌被威胁。   上一个威胁过他的妖怪已经被他揍得见他就跑了。   “你今天为什么要跳楼?”他直接问,语气有点冷硬,“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祝星礼被他这么一通冷到骨子里的话教训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对着我发脾气干嘛?是那个黄鼠狼在推我不是我自己想跳,我又没病我跳什么楼?”   他说着说着气性也上来了,“我要是想不开想跳楼我早在两年前就跳楼了,还等到现在啊?”   输出两句被输入一堆,路遥知张了张嘴,发现说不出什么话,干脆直接坐到祝星礼的床边保持沉默。   屁股却被踹了一脚。   祝星礼冷着脸把脚收回来,“我让你坐我床上了吗你就坐?”   路遥知:“……”   “错了错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他也没起来,但语气软了不少,“跟我说说什么情况。”   他算是发现了,祝星礼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要是炸毛他能炸成你两倍。   祝星礼的毛被抚顺,叹了口气,问道:“今天在天台上在我面前推我的那只黄鼠狼你是真的一点看不见吗?”   路遥知顿了一瞬,缓缓摇头,“看不见,我让妍妍和慕若阳对着你前面攻击,是因为我看到你盯着你前面看,猜的。”   如果不是有东西在和慕若阳对抗,慕若阳不可能一副坚持不住的样子。   但这就有点恐怖了,四个修真之人都看不见的妖怪,一个人类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对视一眼,一小片空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好一会,路遥知开口,“你别害怕,这些日子就和我一直在一起就好了,我会保护好你。”   这个空间本来就小,二人坐得很近,在话题很敏感的情况下,任何情绪和感官都会被放大。   以往路遥知总是笑着的,说话的时候情绪又很足,给谁的印象都是很开朗的形象。整个高二一班和他的关系都很好,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活宝。   但此刻他却是认真温柔的,和平时有些不着边际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祝星礼哽了一瞬,硬生生把数不清的话憋回肚子里,歪着头问了一句:“路遥知,学校里应该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路遥知没反应过来祝星礼这话什么意思,但他下意思笑着回应,“那当然了,毕竟我——”   “毕竟你这么像个渣男。”祝星礼面无表情接上。   路遥知:“……?”   有吗?   他不是一直挺真诚的吗?   “说正事了。”祝星礼叹口气,“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原本不信有人说睡觉就能睡着的,直到他看到了路遥知。   离午休下还有半个多小时,他有点上厕所,也没打扰旁边的人,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教学楼每一层都有厕所,都在两栋楼连接的拐角处。祝星礼走着走着,再一次感受到了在吃烧烤的时候那种充满恶意的视线。   他猛地回头,对上了一双很温和的眼睛——   如果不是他背上趴着一只巨大的黄鼠狼的话。   “那人我认识。”祝星礼皱着眉头,“校门口的三好学生栏里有他的名字和照片。”   他说:“叫秦易,学习成绩似乎很好。他和年级第一周子明每次都只差十几分来着。”   “秦易……”路遥知缓缓重复,“我想起来了,之前听别人讨论过他,说是来这个学校之后就一直是年级第二,从来都没超过周子明来着。”   “那就对了,周子明是高三年级部的年级第一。”祝星礼指了指自己,“而我,是高二年级部的年级第一。”   都是年级第一。   都去跳楼。   就不可能是巧合。   “他对你做了什么?”路遥知朝祝星礼深深看了好几眼,“我在你身上一点妖气都感受不到。”   祝星礼沉思一会,缓缓说:“我有个很大胆的猜测。”   看见妖怪依旧面不改色是祝星礼早就已经养成的能力,他不动声色,拿出招牌微笑朝着秦易点头打招呼。   “你是高二的年级第一祝星礼吗?”秦易笑着问。   “侥幸拿了个年级第一而已,不是怎么很厉害。”祝星礼回。   “不是哦……”秦易依旧笑着,“全科第一,甩了年级第二好多好多,不是侥幸呀。”   他笑得温和,“我好嫉妒,所以,你可以去死吗?”   黄鼠狼黄豆大小的眼睛泛着红光,祝星礼只感觉有一阵眩晕,恍惚下连脚步都没站稳。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去跳楼是因为被催眠了。”路遥知皱着眉头,因为严肃,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不少。   祝星礼摇头,“我没被催眠,我只是感觉到自己晕了一下。因为他下一秒就让我去跳楼,所以我猜到这个黄鼠狼大概是可以催眠别人。”   周子明那样一个活泼的人莫名其妙去寻死,这其中大概是这只黄鼠狼在作怪。   在现在就被干掉和装被催眠拖延时间等路遥知来救自己的抉择中,祝星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装作毫无意识地往天台上走,推开了天台上那扇自动在他面前解锁的门……   “所以你是故意朝着自己面前的虚空看的。”路遥知反应过来,“专门看给我看的。”   祝星礼点头,“还好你不是那么没脑子。”   路遥知一哽,总感觉这话好像不是在夸自己。   但他没什么心思开玩笑,他抓住了很重要的一点,“所以你为什么不会被催眠?”   祝星礼看向窗外,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那我还能看见你看不见的妖怪呢。”   多惊悚啊,这句话。   “所以这次你就算不想让我涉足进来也不可能了。”祝星礼笑了笑,“他没得手肯定不会放弃的,再加上只有我可以看到……”   他说:“路遥知,你需要我的帮助呢。”   路遥知不听他的鬼话,直接把人按进床上,还很贴心地给他盖上了被子,“少来,保护你是不管什么时候我都需要做的事情,至于我们看不看得到不需要你操心。”   祝星礼有点急,“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   正说着,门口传来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两人同时一惊。   把手被拧到底,护士姐姐进来绕着空空荡荡的病房看了一圈,有些狐疑,“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呢?”   祝星礼神色很平静,“我没有和人说过话呀。”   护士姐姐:“……”   她听错了?   “早点休息哈,别想些不开心的事。”她说的很含蓄,“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这个世界很美好的。”   祝星礼:“……”   这下真的是被迫当成精神状态不好了。   门又被关上,祝星礼把视线投向角落里有些拘束的、还穿着一身红色圆领罩衫的路遥知,张着嘴想说什么,但似乎想到什么,又把嘴闭上了。   速度真快啊,这小子变身。   路遥知一口提着的气终于放下来,松口气的同时不由在心里暗暗夸自己反应真快。   毕竟刚刚真的是生死时速。   他嘚瑟着,朝着祝星礼有些傲娇的抬了抬下巴,却对上了祝星礼有些复杂的眼神。   路遥知直觉不妙。   果然,没过几秒,他听到祝星礼像是实在忍不住的声音,“你变身的时候……不需要喊巴啦啦能量吗?直接就变啦?”   路遥知反应几秒。   气笑了。 第9章 形影不离   德育一中明面上的闹剧很快停息下来,祝星礼和周子明一起在医院跟着几个警察叔叔聊了几句,在医生反反复复确定他俩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之后,这才让两人办了出院手续。   路遥知像是有什么心事,几个数学选择题做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写出个什么ABCD出来。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朝着教室后面看了之后,数学老师终于有些受不了,轻声喊了一句路遥知。   路遥知一愣,低下了头。   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祝星礼在做笔录的时候,他为了不出什么岔子,当时是在祝星礼身边看着的。   所以他看到了祝星礼爷爷朝着祝星礼踹的那充满怒气的一脚。   一边流眼泪,一边谩骂——   “你这么想死是吧,想丢下我这个老不死的去陪你那早死的爸妈是吧!”   他在一旁听着,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的。   慌乱之下他曾与祝星礼对视了一眼,但祝星礼没什么表情地把脸移开了。   介入别人的家事其实挺不礼貌的,所以路遥知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直接回了学校。   也不知道祝星礼什么时候会回学校继续上课。   下课铃响得又准时又正常,路遥知看了眼趴在祝星礼凳子上美美晒太阳的兔子,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解决妖怪的事情还一点影子都没有,这兔子自然是不可能回广播室的。   能控制人心还能不被他们看到的妖怪……   他这段时期必须跟祝星礼形影不离才行。   天台已经被慕若阳用阵封起来了,高一年级部又和他们不是一栋楼,目前没什么危险。那个名为秦易的学生他们也一起去观察了好几次,但一点异样的端倪都没看出来。   他看起来甚至是个很温和的人,和谁说话都有些温声细语,友善的笑容让他周围全是朋友。   哪里像是要害人的样子。   所以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找到什么解决办法的切入口,一个暗处的妖怪,只要不搞出什么动静出来,他们就完全跟个无头苍蝇一样。   可下次要是他们没来得急把人救下来怎么办呢?   毕竟周子明都只是运气好,刚好被在天台抽烟的学生拉回来……   路遥知越想越烦躁,非常没有形象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呦,头发挺多。”身侧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路遥知一愣,蹭的一下坐起来,和祝星礼眼对眼。   “来学校啦。”他有些呆滞地开口。   “……”祝星礼沉默两秒,摇头说:“不是啊,回家了。”   路遥知:“……”   还得是祝星礼啊。   不过也是,他这问题跟问人家去厕所干嘛是一个道理。   问了,但白问。   兔子早在看到祝星礼的时候就很自觉地跑到路遥知桌子上去了,此时正很怅然地盯着窗外,耸拉下来的耳朵看着颇有些无精打采。   路遥知看它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祝星礼身上,“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吗?”   家里人还会让你继续读书吗……   祝星礼却一乐,眼睛都有些放光,“怎么,你要带着我一起查妖怪啊?”   路遥知一哽,嗓子里原本酝酿好的那些关于安慰的话全被咽了下去。他盯着祝星礼,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不是每一个难过的人都是需要别人的安慰的。   不安慰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   “对啊。”路遥知招呼祝星礼坐下,笑嘻嘻道:“但只破例这一次。”   既然只有祝星礼可以看得见那个妖怪、既然那个妖怪把祝星礼当做伤害目标、既然他路遥知这段时间本身就得和祝星礼形影不离。   那让他查一下也没什么。   “我今天跟周子明聊了一下,我问他为什么想不开。”祝星礼坐下,声音很轻,“但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黄鼠狼还挺厉害的。”   路遥知把自己头上的毛抚平,有些恶寒,“那它还真是够恶毒的。”   杀人跟玩似的。   不拿剑把它串起来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下了晚自习的风已经带了点凉意,五人一起约在一家米线店里吃宵夜,外人看过去,是一幅很有活力的景象。   但事实上,五人正围在一起聚精会神讨论要怎么杀黄鼠狼。   “我和妍妍那天甚至召唤出了灵兽加成,两人一起合力攻击才把那黄鼠狼打跑。但听那黄鼠狼的声音貌似连伤都没受,有点惊悚。”慕若阳往碗里加醋,一边加一边皱眉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遇到这个实力的妖怪。”   四人里面,单论强攻实力,路遥知无疑是最强的。但要说综合实力,还得是林妍妍当第一。   无论是远攻还是近战,林妍妍的符咒都能发挥巨大作用,更何况符咒还不止有攻击效果。再以九尾狐这样的灵兽和丹婴巅峰实力的加成,就算是路遥知对上她,赢下来的几率也不大。   这样的情况下使用全力也没能让那黄鼠狼受伤,确实不可思议。   祝星礼却听得津津有味,他戳戳路遥知,有点神秘地凑到他耳边,“你们四个还有实力排名啊?那你排第几啊?”   这问题其实问得其实挺猝不及防的,路遥知四人在来人界之前其实并不互相认识,顶多因为对方家族威势互相听过对方名字,因此从未好好比试过一场。四人之间擅长的无论是位置还是技能都不一样,非要说谁强……   “单论爆发性的实力应该我最强。”路遥知想了想,很严谨地回答,“但要是真的说起来,最强的还得是微杳。毕竟她是医修,是修真界最强的综合性辅助。日后待她修为到达一定地步,高超的医术和丹药挥挥手都可以让数万人为她卖命。”   他放下筷子,把旁边的醋拿过来,慢慢悠悠说:“慕若阳很擅长控制和大范围伤害,他那阵综合性也挺强的。妍妍的话,她的符咒很强,用你们人类世界的话来说属于典型的六边形战士,而且她的修为是我们几个里面最高的。”   祝星礼觉得自己跟听玄幻故事似的,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觉得很刺激,双重情绪交织下竟然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   看着有点呆。   怎么能不呆呢?   周围四个人全是大佬,就自己一个小趴菜。   路遥知盯着他,忽然笑出声,“怎么,感兴趣我哪天带你去飞一圈?”   祝星礼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扭头朝着路遥知看回去,异常认真,“现在就去可以吗?”   大家都笑。   学校对面的街道一般都热闹,这会不过九点多一点,也算是清云市夜生活开始的开始。   暖黄的路灯将两边都是梧桐的道路照得很富有朦胧感,像电影胶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和学生们的欢声笑语结合在一起,这么看过去,像一场虚幻又真实的梦。   路遥知吃着吃着忽然想到什么,他抬起手,食指在慕若阳的晚上敲了敲,“周子明的安全安排好了吗?”   毕竟周子明属于高三年级部,也没人能跟他形影不离。   慕若阳点头,“我在妍妍的符咒里布下了阵法,如果他有什么危险会有符咒和阵法替我们撑一会。”   他说着说着又顿了顿,“但是以我们三个人的速度大概是不能及时赶到的……”   得让路遥知先去挡一挡。   毕竟没人比他速度更快了。   路遥知闻言耸肩一笑,表情有些欠揍,“关键时刻还不是得看你路哥。”   把祝星礼听笑了。   “你笑什么?”路遥知试图抢祝星礼碗里的火腿肠。   祝星礼拼尽全力守护自己的碗,“怎么还笑都不能笑了。”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互相摇了摇头。   没救了。   太幼稚了。   但这闹着闹着,几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周子明的安慰暂且有了保障,那祝星礼的呢?   一个只需要让眼睛发发光就能让人去跳楼自杀的妖怪,让两个人一起结伴去地下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路遥知,那要是两人都出事儿了,路遥知到底要先去哪边呢?   于是五个人突然一下子极有默契地沉默了。   “要不……”林妍妍一脸真诚,“你俩睡了算了?”   路遥知和祝星礼同时一愣,不由自主朝着发声的少女看过去。   我去。   什么绝妙的好主意?   我去。   什么虎狼之词?   “……”夏微杳捂上林妍妍的嘴巴,面无表情,“妍妍她……童言无忌……”   慕若阳也打圆场,“妍妍的意思是……你们俩睡一张床上,你俩睡一起路遥知就可以——”   给路遥知听得脑门子冷汗直流。   这几个人怎么越说越不对劲?   “不是,他们的意思是我和你睡一起——”   祝星礼啧一声,横他。   路遥知说到一半忽然哽住,反应过来后换了种说法,“让我可以更好地保护你,其实是这意思。”   “……”祝星礼真觉得这四真的是语言天才,三两句话让他的沉默比火山爆发还震耳欲聋,“不用,那妖怪催眠不了我,你们给我一点可以防身的东西就行。”   路遥知还觉得有点可惜,“你真的不和我睡吗?”   祝星礼不说话,把碗里的火腿肠夹路遥知碗里了。   闭嘴。   吃火腿肠。 第10章 有点直接   粉色的房间亮着暖色的光,乍一看过去,很容易将粉看成橙。   路遥知趴在桌子上和数学试卷作斗争。   这并不是老师留下来的作业,而是路遥知自己买的,用来更进一步提高数学水平的加强版练习题。   那能怎么办?   那修炼之人也得好好搞学习啊。   高二一班都是一群搞学习的天才,他稍微不注意一点就要被化学甩开接近七八十分了。不用其他科目拉回来点分数的话,到时候自己估计连全班倒二的影子都看不着,他亲爱的妈妈非得扒他一层皮不可。   想想都头疼。   为什么会有化学这种科目存在啊?   这可比曳影十三式难多了。   草稿纸上砜的公式又多又杂,被写的不算好看的字母挤在一起,此情此景下看着又可怜又奋进。   今夜的风有点大,窗外原本静谧的树此刻有些张牙舞爪,风的咽呜声和树叶的莎莎声混杂在一起,让人有些胆寒。   路遥知写着写着开始神游,黑色的笔在他手上不知所以地被转了好几圈,最终被抛弃在书桌的角落。   他起身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顺势躺床上给祝星礼发消息。   路:【干嘛呢?】   路:【(小狗探头.jpg)】   这才十二点半,祝星礼不可能睡这么早吧。   可虽然这么想着,他拿着手机盯着那聊天框好半天,也没见着对面给他回个什么消息过来。孤零零的消息摆在那里,像是被遗忘的小狗。   “这就睡了?”路遥知盯着手机自言自语,“不能吧。”   祝星礼看着也不像是不会熬夜的人啊。   正纳闷着,手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路遥知咦一声,迅速翻了个身。   祝:【(图片)】   祝:【你再不学习就要被高二一班淘汰了。】   “嘶……”路遥知只觉得眼睛被那图片里的化学方程式狠狠攻击了一把,“这么卷啊……”   路:【你化学不都年级第一了吗怎么还这么努力啊?】   路遥知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没什么毛病,但他眼睁睁看着聊天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停了又动动了又停,像是有一万句话想跟自己说。   结果他等半天,只等来了对方一个不知道什么含义的问号。   祝:【?】   路遥知眨眨眼,随手点了个表情包过去。   路:【(小狗抠头.jpg)】   祝:【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能拿化学年级第一?】   祝:【就因为我长得帅吗?】   路遥知:“……”   好牛的反问。   世界上从来不缺天才,世界上缺的是愿意努力的天才。   德育一中的第一哪有那么好拿啊。   不过这人努力就努力,顺带还夸一句自己帅是个什么意思?   路:【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学霸帅哥啊?】   祝:【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路遥知笑一声,披上外套又坐回了书桌前。   被扔到角落里的笔又被他捡回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笔尖与纸张分分又合合,眨眼间又是好几个歪七扭八的解题步骤。   倒是一副安静又和谐的场面。   一旁的手机又闹了一下,路遥知拿起来瞥了眼,神色很平静地又拿过来一张新的草稿纸。   他这次写解题步骤明显比刚才认真且细致很多,写完又用箭头标出每个步骤的由来。仔仔细细写完后,这才拍了照发给了林妍妍。   大家都挺努力的。   房门被轻声敲了敲,路遥知回过头,见来人端着盘手工辣条,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妈。”   程颜女士嘴里还嚼着辣条,闻言抬抬下巴,“吃点儿?”   这说来也是奇怪,别人家妈妈半夜给奋力学习的孩子送温暖,不是水果就是牛奶。这到了程女士这儿,不是辣条就是烧烤,手上的东西味道不重不会踏进这个门。   路遥知因此窜了好几次来着。   “不了。”路遥知摆手,“没您这铁胃。”   程女士横他:“没品味的东西。”   路遥知小声反驳:“还不是你生的。”   程女士冷笑,“所以是我的耻辱。”   路遥知:“……”   说不过一点。   “最近遇到困难了?”程女士坐到路遥知的椅子上,慢慢悠悠吃辣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吗?”   她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叹口气,“今天信鸟传信回来,你爸和其他几个叔叔在巩固清云市封印上遇到点麻烦,估计不能在你生日宴会之前赶回来了。”   路遥知脸上的笑意差点没控制住,“真的啊?”   程女士冷眼看他,“……”   “额……我的意思是。”路遥知找补,“我很担心爸爸。”   “等你被打不过的妖怪揍得嗷嗷叫的时候你就知道你爸的好了。”程女士转头看了眼桌子上被写得满满的数学卷子,“到时候如果四个人联手都打不过的话,那你们就直接跑听见没?”   她其实也很纳闷,一个能被普通人看见却不能被修真之人感受到的妖怪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到底是通灵通到什么程度的人才能看见妖怪啊?   这孩子打地府出生的?   正想着,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她转头瞥一眼,身体比脑子快,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给自家儿子的微信视频点了接通。   祝星礼的声音显然有些急躁,“你现在飞过来我家大概需要多久?”   程女士拿着手机:“……”   路遥知缓缓瞪大双眼,“……”   这么刺激?   这么直接?   手机对面的视角很稳,大概是手机被放在了桌上,屏幕角落隐隐散发出白炽灯光的光晕。没过一会,镜头又晃了晃,祝星礼白的有些晃眼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秀气的脸上满是焦急。   看到屏幕上那张陌生女人的脸时祝星礼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阿姨好,我是路遥知的同学祝星礼,请问可以把手机给路遥知吗?”   路遥知过去接过手机,“怎么了?”   祝星礼声音都在抖,“我爷爷他……他出事了。”   从路遥知这里飞到祝星礼家不需要很久。   半首歌的时间而已。   九层楼的高度,路遥知拉开半开的窗户跃进去的时候,祝星礼正弯着腰坐在沙发上,身子肉眼可见地在抖。   客厅里能摔碎的东西基本都已经没有完好的,碎片,泥土和水混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现场没有血迹,说是一个凶案现场也不为过。   “祝星礼。”路遥知轻声叫他。   祝星礼红着眼抬头,大概是因为有些慌乱的缘故,他的发梢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擦掉的水。单薄的身子在湿冷的晚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整个人看上去又无助又慌张。   路遥知心蓦地一颤,他穿过妖怪留下来的层层黑气,将曳影归于识海后小心翼翼地蹲到了祝星礼的旁边,“你怎么样?”   他在可以看见妖怪的情况下憋了两年,也不知道劝说了多少次自己是正常人。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世界真的有妖怪的事实,这会唯一的爷爷又遭遇了未知的危险。   情绪爆发是正常的事情。   没得到回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路遥知捏着祝星礼的胳膊,仔仔细细往周围看了几眼。   妖之所以是妖而不是动物,很直接的一点就是妖怪拥有神智。   这与普通的智慧不一样,它们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且会用一切方法去达成。这其中包括多种手段甚至是计谋。   且多以阴险为主。   现场留下的妖气很明显,团团黑色的雾气笼罩在客厅的各个角落,朦胧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的毛发。   “我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了客厅的声响。”祝星礼忽然有些机械地开口,“我冲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爷爷冲出门的背影和他背上那只硕大的蜘蛛。”   路遥知一顿。   “我追不上他,情急之下才跟你打了电话……”祝星礼反手抓住路遥知的手,语速忽然有些快,“你能不能现在就带我去找爷爷,我……”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你爷爷。”路遥知语速很稳,再不见平日里闲散的模样,“你先去换一身稍微保暖一点的衣服,不然你会受不住。”   祝星礼红着眼看他。   “我们直接飞。”路遥知说。   口嗨说要带祝星礼飞的事才过去不到五个小时,这会马上就要成真的了。   路遥知绕着客厅走了一圈,垂眸之时,手上已经出现了一张画着复杂图案的符文。   黄色光芒将整个客厅照得如沐焰光,曳影如红色闪电直冲窗外。红色法阵自路遥知脚底展开,明明是没风的环境,但路遥知的长发和衣摆已经完全飘了起来。   祝星礼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这个世界总是会让人不自主地产生刻板印象,譬如之前,他总觉得路遥知就是个有实力但脑子不太行的二愣子。   毕竟他在生活中那么无厘头,网络上还那么喜欢发呜呜呜。   但现在,他开始对路遥知有些改观。   从路遥知进来捏住他的胳膊的时候、从路遥知让他去换衣服的时候、从他看到路遥知闭着眼睛摆阵的时候。   路遥知其实什么都没说,安慰的话没说,共情的话也没说。   他只说现在就带他去找他爷爷,没有任何拖延,也没有任何询问。   他所有的行动都再说——   交给我,我在这里你就不用担心。   黄色符咒飞速掠过窗户,化作一道光芒,消失在祝星礼的视线里。   “别愣着了,过来。”路遥知伸出手,微微笑着,“走,我带你飞。” 第11章 恼羞成怒   是真的飞。   物理意义上那种。   前方那道黄色的光一直在两人不远不近的位置,飘忽之间,为他们引导着正确的方向。   红色屏障摊开在二人正前方,不偏不倚地为他们拦住了足以让他们睁不开眼睛的狂风和阻力。   路遥知一边控制着曳影的方向,一边仰着头憋笑。   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御剑飞行这种事可比当代游乐场的过山车刺激多了。   主打一个速度快。   祝星礼是第一次,这会抱着他的腰,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胳膊和窄腰之间丝毫缝隙都没有。他将头埋于他的肩膀处,眼睛从头到尾没睁开过。   现代世界高楼大厦建得高矮不一,再加上符咒并没有什么灵智,完全是按照最短路线在带路。偶尔遇到忽然闯入视线的高楼,为了避免空中事故,剑身总是会旋转九十度,人身便会和地面平行。而这个时候,就是祝星礼放声大叫的时候了。   不过这说来也是好笑,每每祝星礼叫的时候路遥知总是会憋着声儿笑,胸膛小幅度起伏之间,后腰处还能被祝星礼捶那么几下。   他怕是怕,但是丝毫不妨碍他恼羞成怒捶人。   符咒带路的方向还在不停发生变化,以他们御剑的速度来看,祝星礼爷爷移动的速度当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好了,抬头吧。”路遥知试着将自己呼吸勒住大半的胳膊从自己腰上拿开,“这都是郊区了,曳影会很稳的,不会再乱窜了。”   祝星礼一动不动,咬牙切齿,“你也知道你的剑在乱窜!”   ……   这……献丑了。   路遥知拍拍他的背,好声好气地哄,“没事的,好不容易飞一次,睁开眼看看嘛。”   曳影的速度虽然还是很快,但逐渐开始走直线,也没有之前那么晃了。   祝星礼深呼吸好几次,这才在路遥知的帮助下慢慢转过了身子,开始慢慢往下看。   此时正万里无云,繁星漫天。   清云市的郊区丘陵纵横,偶有细小河流从山涧处流过,灵动之间,会反射出温柔的月光。   黑是黑了点,但很有意境。   “下次御剑带我去市区看一看行不行?”祝星礼和路遥知商量。   “行啊。”路遥知盯着自己被抓的死死的袖子,非常爽快,“一次五百。”   祝星礼一哽,“……”   没有那个青春期的男生能抵抗御剑飞行这种又霸气又中二的事情,包括他祝星礼。   他好声商量,“都是好同桌,别这么抠行不行啊?”   路遥知弯唇,“行吧,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回去好好想想。”   这样插科打诨挺好的。   如果可以让祝星礼稍微不那么紧张的话。   正想着,路遥知眼神渐渐沉下来。   曳影速度慢下来了。   他们逐渐接近目标了。   红光将四周照得有些惊悚,密密拢拢的树林间,只零星两点的月光可以照进来。   祝星礼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这样湿冷的环境……也不知道爷爷的腿能不能受得了。   他边想心里的戾气不由越发浓烈,怒极之时,手腕处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   路遥知拉着他,眸中神色坚定,“跟着我走。”   按道理来说,这次行动其实是不应该带着祝星礼的。   路遥知只需要用林妍妍给他的符咒根据祝星礼客厅残存下来的妖气确定妖怪的位置,然后一个人去解决这个妖怪就行。   但他偏偏就是这么做了。   一念之差,带着祝星礼深入这乌漆嘛黑的山林,去抓那只没眼力的蜘蛛妖怪。   这也不能怪他。   毕竟祝星礼坐在沙发上红着眼抬头看他的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是个人都拒绝不了。   丘陵山腰处的水都很丰盛,走哪里都一副水汪汪的样子。   路遥知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些别扭,他这样握着人家手腕算个什么?让人家手握拳也不是,垂下来也不是。但是如果他直接给人手牵着那是不是更别扭了,两个男的,怪不自在的。   他想着想着也没有想出什么解决办法,干脆直接给人手腕放开了。   反正有他在,没什么玩意儿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给祝星礼拐走。   可在放开展祝星礼手腕的一瞬间,他的袖子忽然被人抓住了。   “搞什么?这么黑你还不抓住我?”祝星礼又朝他靠近一步,“你在打什么主意?”   “……”路遥知拿拿着剑的那只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又反手把祝星礼的手牵住了。   人家被牵的人都没说什么,他一个以保护人为目的牵人的人在不自在什么。   他思想不对劲。   阴冷潮湿的空气吸得肺有些不舒服,路遥知反手握剑,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他正打算回过头提醒祝星礼,却见人早已提起了自己的袖子,借着袖子上暗暗流动的能量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机灵的很这人。   他笑一声,而下一秒,他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细小声响。   红色光芒消失的猝不及防,路遥知思索之下,反手搂着祝星礼的腰飞上了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枝。   在到处都是树叶的森林里,站在高处其实没什么视野上的优势。   但修真之人,看东西一般是不用眼睛的。   灵识以路遥知为圆心迅速朝着四周铺散出去。   一时间,落叶、花草、从灌木中一闪而过的兔子,灵识铺盖之处,任何东西都无处遁形。   灵识遇到了一张人界无论什么品种的蜘蛛都织不出来的一张网。   路遥知蓦地睁开眼睛。   “妍妍给你的符你带在身上吗?”他转过身,眸中满是认真,“悲情蜘蛛擅长分身,如果我等会没来得及顾及到你,你就贴符炸那蜘蛛知道了吗?”   祝星礼一哽,像是有点犹豫,“这么刺激吗?”   路遥知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祝星礼叹口气,“知道了,你加油。”   路遥知抱着人窜了过去。   妖界的蜘蛛都好阴,其中以悲情蜘蛛为首,这种蜘蛛几乎从不见阳光。   以人的悲伤情绪作为最喜欢的实物,将人绑于蛛网的中心再慢慢啃食是它们最喜欢干的事情。   路遥知也不废话,将祝星礼放到地上后直接挥剑冲了过去。   那一瞬间,祝星礼听到了嚎哭的声音。   悲伤到他甚至没能忍住自己往上翻涌的眼泪。   悲情蜘蛛的拿手技能。   催情音波。   但对路遥知没用,路遥知苦练沉心决多年,他的心早就和菜市场的杀猪刀一样冷。   “去把爷爷从网里拽出来!”路遥知一个退步,冷喝之间周围雷声暴涨,红色闪电封住那蜘蛛冲向祝星礼的后路。   他浅笑着,“我让祝星礼往那边走,没让你往那边走啊,臭蜘蛛这么自恋啊?”   显然,妖怪也是有尊严的。   一激就怒。   眼见着那边又陷入了鏖战,祝星礼擦掉自己的眼泪,迅速往爷爷那边走。   也不知道那蜘蛛做了什么,爷爷此刻貌似陷入了美梦,沉睡的容颜上带着幸福的笑。   祝星礼听了听爷爷的心跳,起身开始一言不发地拆爷爷身上的蜘蛛网。   虽细但硬,跟铁丝一样。   他拆得专心,完全没意识到后背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靠近着自己。直到路遥知的红色闪电再次亮起,他抬眼之间,看到了面前巨大的黑色的影子。   悲情蜘蛛,擅分身。   “祝星礼!后面!”   有一瞬间,祝星礼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他忽然想到两年前那场好像可以照亮银河的流星雨,他抓着爸爸妈妈的手,感叹好漂亮。   可那场流星雨后发生了什么。   他又想到了那轮血一般的月亮。   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祝星礼垂眸,闭眼转身,“破!”   那一瞬间,红黄光芒交织。   路遥知冲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祝星礼消瘦的下巴。   祝星礼跪在地上低着头,从上往下看过去,刘海几乎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手还举着,只是手上的符咒已经烧光了。   是惊险。   是几乎达到临界点的心跳。   路遥知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怎么样?”祝星礼抬头,“还行吧。”   “……”路遥知看着他因为虚脱明显有些苍白的脸,好半天没说话。直到那些蜘蛛丝融化在土地里,他才蹲下来,替祝星礼擦去了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泥土。   他缓缓说:“祝星礼,你超厉害的。”   这是祝星礼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肩上忽然多了一股重量,路遥知反手搂住祝星礼,只觉得心里很复杂。   早在他进入祝星礼客厅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这蜘蛛不是他的对手了。方才看似很吃力的鏖战,他其实只用了四成力而已。   所以他才带上祝星礼。   说到底,其实只是想试探他罢了。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像是在……欺骗别人感情似的。   他叹了口气,轻轻出声,“凤凰。”   火红翅膀飞上天际,路遥知看着躺在一起的爷孙俩,也缓缓躺下了。   好久没骑凤凰了。   怪不习惯的。   复原决和取忆决同时出手,祝星礼的家整洁到像是之前的混乱都只是想象。   明天早上起来,祝星礼的爷爷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模糊不清的梦。   路遥知替祝星礼盖好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盯着他看了一会,正打算转身离开,手却被祝星礼握住了。   “太晚了,今晚就到我这里睡下吧。” 第12章 啪的一声(小修)   “你俩睡了?!”慕若阳发出尖锐爆鸣。   路遥知被这声爆鸣炸得不自觉偏过耳朵,却在偏头的一瞬间看到了窗台上把耳朵竖的老高的吃瓜兔子。   路遥知:“……”   怎么妖怪也爱八卦?   “我就说你怎么大半夜传音给我让我今早把你的书包带上,搞半天是直接在祝星礼家睡了。”慕若阳笑得有点猥琐,“他家床软不软?”   路遥知横他,“他家床软不软我不知道,但我剑硬不硬你可以试试。”   慕若阳闭嘴了。   祝星礼去上厕所了,旁边的位置就显得有些空荡。纸片般细长的阳光从教学楼侧方偷溜进来,悄悄在祝星礼的板凳上印上一抹橙黄。   路遥知缓缓趴在桌子上,眼皮又开始止不住地打架。   他昨晚直接在祝星礼家睡了是真的,但他没怎么睡着也是真的。   他总觉得这次让祝星礼深入险境的试探很不人道也很无耻,所以在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因为心中有愧,打着保护祝星礼的念头,直接就说了好。   但现在一想,他做得其实没什么错。祝星礼身上太多谜团了,不论是为了这个世界还是为了祝星礼本人,他的试探其实一点错也没有。   他万不可能真的让祝星礼折在那。   身上的校服散发着薰衣草的味道,混着暖暖的阳光,实在是很容易让人睡过去。   这不是他自己的校服,是祝星礼的。   按照中国学校“传统习俗”,所有校服的码数都很偏大。虽然他比祝星礼高那么半个头,但是穿上祝星礼的校服也挺合身。   这么说起来……他睡衣还在祝星礼家呢,怪不好意思的。   他想得入神,没过一会,眼睛一闭直接进入了梦乡。   太正常了。   路遥知早把教室当家了。   不过不正常的是……   “路遥知那个禽兽到底对祝星礼做了什么?”夏微杳倚在林妍妍的桌子上,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自己困得跟个狗一样也就算了,怎么带着人家祝星礼一起困啊?”   慕若阳凑过来,表情有些贱兮兮,“诶?你们不知道吗?他俩昨天睡了。”   夏微杳和林妍妍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凶猛的讨论逐渐恢复正常,林妍妍趴在桌子上,因为沉思不自觉撅起嘴,“一个还没能开口说话的悲情蜘蛛,路遥知至于和它打这么久么?”   夏微杳摇头,“大概是在试探祝星礼。”   也难怪祝星礼今天也这么困。   昨晚直面妖怪冲击,一个破字怕是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等等!”慕若阳忽然一个激灵,“路遥知昨晚怎么把祝星礼和他爷爷弄回去的?”   三人同时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之间,神秘莫测地笑了。   *   黄鼠狼的事情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路遥知和祝星礼摸了整整大半天的鱼,终于在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恢复了清醒。   高二学的内容更加深层次一些,在高一学过的东西上又添了一点东西,如果开小差某个步骤没跟上,很容易在接下来的过程中感到吃力甚至是失去方向。   路遥知盯着黑板,眉头快皱成川字。   不是,上午的数学课明明只有一节啊。   怎么着他现在已经听不懂老师讲的什么玩意儿了?   还有,他又看了眼旁边的祝星礼。   这哥们儿上午不是跟他一起睡觉的吗?   怎么这会做题下笔如有神啊?   不是吧不是吧。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别人的成功更让人难受。   明明一起睡觉,但祝星礼还能知道没学过的知识……那就有点恐怖了。   还是说年级第一都这样啊?   “路遥知,不盯着黑板盯祝星礼做什么?”数学老师鼻梁上的镜片反了反光,“怎么?祝星礼脸上有答案啊?”   路遥知一哽,“……”   果然,爱是会消失的。   有了祝星礼之后数学老师对他的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怏怏地坐着,面前忽然多了张写了好几个公式的纸。   “祝老师给你上一课。”祝星礼弯唇偏过头,笑得有点欠,“上课之前要预习。”   路遥知:“……”   被装到了。   他正认命地对照课本看那纸上的内容,却在翻页的一瞬间,余光瞥到了颇有些热闹的操场。   透过层层即将枯败的树叶,他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主席台上的秦易。   高三也有体育课,尤其是在德育一中这种升学率很高的综合性学校,对于学生的身体健康也非常看重。   但他们这节课好像没搞什么体育锻炼。   林妍妍偷偷塞在周子明身上的符咒没有任何反应,天台上慕若阳设的阵也没有被闯入的迹象。高三年级部风平浪静,正常得有些诡异。   没有哪一个妖怪在事成之前收手的。   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不择手段。   “他坐在考试年级第一领奖的地方啊。”一旁的祝星礼忽然出声。   路遥知一愣,再次往窗前偏了偏头。   果然,秦易坐在主席台正中央,面向国旗,身姿挺拔。   他大概是真的有点疯了。   路遥知回过视线,正打算问祝星礼为什么能一眼看出来那是年级第一颁奖的位置,但下一秒又忽然反应过来。   人家年级第一估计早都拿到手软了,看位置那还不是一眼的事情。   可蓦地一瞬,路遥知脑子里又响起了警钟——   教学楼离操场的距离不算近,这个角度看过去,普通人类最多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要清楚看到这人是谁,那就算是空军的视力,也是不可能看到的。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祝星礼,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课堂上。   晚自习是老袁坐镇,整个班上安静到针落有声。   路遥知也不知道是被刺激到了还是怎么了,学习激情格外浓烈。这会晚自习才过去了一半,他已经怒刷了两套数学卷子。   没办法,太喜欢刷题了,跟上辈子造了孽一样。   桌子上的草稿纸已经见底,路遥知把手伸进课桌里,非常熟练地将睡在里面的兔子抱出来放在腿上,拿完草稿纸又把兔子放了进去。   也不知道双方为什么会默认这个桌子已经变成兔子的栖身之所,反正路遥知就是任由着这只兔子缠上了。   滋——   教室里的灯光忽地闪了一下。   五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应该是学校电压不太稳,大家别慌。”老袁盖上茶杯的盖子,“如果电压恢复不过来学校会有通知,先坐在位置上不要乱跑。”   路遥知和祝星礼对视一眼,路遥知对着祝星礼摇了摇头。   他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妖怪的动静。   但桌子里的兔子却突然炸毛了。   被拉上拉链的校服里忽然鼓起一个包,路遥知思考两秒,拉下拉链的同时,看到了抱着头窝在他腹部瑟瑟发抖的白色兔子。   典型的PTSD。   那就不是什么电压不稳的问题了。   滋——滋——   教室里的灯光闪得毫无规律,一暗一明的环境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好几个胆子小的同学已经有些忍不住,各个方位响起隐忍的抽泣声。   哒哒哒——   楼梯拐角处忽然出现一大片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其中以一个最为快速和暴躁的声音领头,听声音,貌似正急速朝着高二一班走过来。   兔子的头埋得更低了。   像是恨不得躲到路遥知身体里去。   “既然高三一班的班主任没有带尖子生的实力那就请你们给高三一班换个班主任!”走廊里响起一道极为有气势的女声,极快的语速配上话语内容的苛责,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   “秦女士,请您不要再无理取闹了,现在大家都在晚自习……”   高跟鞋三两下之间已经直接踏进了高二一班,好几个教务处的老师紧随其后,面色都有些为难。   被唤作秦女士的女人在进入教室之后什么也没做,第一时间便直奔黑板旁边贴着的高二一班月考成绩排名表,一眼看过去之后,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路遥知没看成绩表前的女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女人背后的秦易身上。   明明是自己的母亲大闹学校,不顾各位老师的劝阻直冲正在安静晚自习的班级,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甚至不能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因为他在笑。   笑得又温柔又有礼貌。   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路遥知对上祝星礼有些着急的眼睛,也没说什么,再次朝着秦易看过去。   可这一眼,让他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一些——   原本只是诡异但是没什么实质性的场景忽然像是切换成了另外一个维度,眼前少年的背上趴着一只毛发油光程亮的黄鼠狼,豆大的红色眼睛将周围的白色灯光吞噬得干干净净,尖锐的长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身下的少年吞吃入腹一般。   路遥知只觉得心跳剧烈。   这就是祝星礼眼里看见的东西吗……   他又试探性地将自己的胳膊从祝星礼手上抽出来,而再抬头时,一切又没了踪影。   牵了放放了牵,眼前的场景有了又没。   如此反复循环,在路遥知终于确定可以通过和祝星礼身体接触的方法看到一些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时,他在最后一次牵祝星礼手的时候被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   又脆又响。   “嘶……”他委屈巴巴朝着祝星礼看过去。   祝星礼面无表情,“有病?”   路遥知摸自己手,声音极轻,“怎么骂人呢……”   祝星礼不理他了。   但很显然这声在之前足以吸引全班注意力的脆响在今天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教室门口的那堆人吸引了过去。   老袁也收起平日里和学生们嬉嬉闹闹的模样,和蔼的面庞上浮上一层厉色,“这位女士,我们班上的学生们正在晚自习,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秦音上下打量他一眼,没回,而是笑着反问,“你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袁毅伟吗?”   态度嚣张又傲慢。   “我是。”老袁皱着眉头回答。   “那这么说。”秦音食指直指墙上那张成绩表,“那这个叫做祝星礼的全科第一也是你带出来的喽?”   其实这话放在平时的时候是没什么问题的。   无论是老师之间互相寒暄还是家长和老师之间的交谈上,某个优秀的学生是某个老师带出来的这样的话其实是一种褒奖,往往都带着善意。   但放在秦音嘴里,就有点不是那味儿了。   这话实在是很不礼貌,在她的话调和肢体动作下,这句原本拿来寒暄的话语变成她把学生所有的学习成果都放在班主任身上的工具,三言两语之间,满满的全是讽刺。   我知道你是全科年级第一。   但你的成绩来源于别人,所以我其实很瞧不起你。   本来刚刚被路遥知那个二愣子摸了又放放了又摸已经够不爽了,这会莫名其妙又被阴阳怪气一通,祝星礼觉得自己忍不了。   于是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要是突然站起来闹事,无论怎么看他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   算了,忍不住,踹路遥知一脚。   “嘶……”   无端遭受攻击的路遥知趴在桌上埋下了头,趁着和祝星礼拉扯的功夫又把人手腕握住了。   两人正在桌底下谁也不让谁,讲台那边忽然又有了声音。   秦音转过身,“谁是祝星礼啊,我儿子很需要你的学习经验和方法,你开个价吧。”   两只在桌底下打架的手一顿。   这什么意思?   一边阴阳怪气他成绩跟自己没关系,一边又找他要学习经验和方法。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祝星礼叹了口气,放开路遥知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我是祝星礼。”   乖顺的长相总是会给人留下很好的也很刻板的第一印象,祝星礼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总是会让和他说话的人感到放松或者很舒服,稍微再强势一点的人,便会觉得他其实很好欺负。   “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秦音毫不收敛上下打量的目光,“你这个专注力和听力真的能当年级第一?”   路遥知真是有点忍不住,刚准备站起来替祝星礼说句话,却被祝星礼在桌底下的脚轻轻踹了一下。   那是让他不要轻举乱动的意思。   “阿姨,让你见笑了,我的听力和专注力确实很差劲。”祝星礼说,“但很幸运的是我有很强的学习天赋。”   这话一说出口,当初被逼上天台差点跳楼、爷爷因为这件事差点气急攻心。自己整日整日心情不好的事情一件一件漫上祝星礼的脑海。   他愤怒的不动声色。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好孩子。   “所以阿姨你要的学习经验和方法我是没有的。”祝星礼微微歪头,“您的孩子是没有学习天赋吗?为什么还要别人的学习方法呢?” 第13章 牵个小手   冷笑的尽头是气急败坏。   直到隐忍的交谈声消失在楼梯拐角,高二一班这才迅速炸了锅。   什么不说脏话那都是日常欺骗欺骗老袁感情的,一班张扬桀骜的年轻人该说卧槽的时候是一点不含糊。   发音又清晰又快。   谁会不觉得爽呢?   被莫名其妙的家长阴阳后回击过去真的是超级多学生都想做的事情。   大家都或多或少遇到一些奇葩家长,但碍于自己受的教育和自身性格的阻碍,很多时候大家都选择把这口气咽进肚子里。   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了,就跟自己身边好一点的朋友吐槽一下。喝杯甜甜的奶茶,吃顿热腾腾的火锅,慢慢也就自愈了。   所以爽的就是祝星礼这样一个看似乖顺的同学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反击。   “看不出来啊。”路遥知朝着祝星礼靠近了点,“原来你性子这么烈呢。”   祝星礼面无表情,刚刚对着秦音的那股子乖劲儿早都没了。他用力抽回仍旧被路遥知握着的手腕,语气平淡得不像样子,“与其隐忍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他只是长得乖。   但这不代表别人可以觉得他很好欺负。   如果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那他早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路遥知看着自己空掉的手心,没由得忽然一愣。   他正准备说什么,可下一秒,啪的一声——   学校的灯忽然全灭了。   原本亮如白昼的教学楼忽然附上一层深不见底的黑暗,高一至高三,不同的楼栋甚至是教学楼之间都发出了或惊喜或恐惧的叫声。   路遥知怀里的兔子已经不再是埋头,巨大恐惧的笼罩下它甚至已经哭出了声。它死死抓着路遥知的校服,其用力程度,甚至把路遥知的肩膀拽得不由往下倾斜。   “来了,我能感受到呜呜呜呜它来了!”   “大家别慌。”路遥知沉稳开口。   身为高二一班的纪律委员,这个时候出来主持局面确实是他的分内之事。   “班主任出去和学生家长谈话了,提不提前放学还是个未知数。”他边说边扯了扯祝星礼的袖子,“我先去办公室问问其他老师怎么说,避免出现黑暗中发生踩踏的现象,大家都坐在位置上坐好。”   高二一班的班委都不是闲人,他这话一说,原本因为怕黑而抱着头的班长也鼓起勇气站起来,“各班委注意周围的情况,如果有人要上厕所就同性朋友抱团去,不要落单。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而在黑暗环境中,五人一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教室——   没办法,兔子虽然真的怕的不行,但对它来说,没什么比离开路遥知更恐怖。   走廊狭长而漆黑,疾步之时,偶尔能听到其他班级里传来的尖叫声。   晚自习忽然停电对于高中生们来说可能真的是一件又开心又刺激的事情,但对于几个知道这是妖怪在作祟的修真者和可以看到妖怪的一人一妖来说,那就是有些惊悚的事情。   “妍妍能感应到妖气是哪里传过来的吗?”   三楼至四楼的楼梯拐角,路遥知撑着墙,刻意低下来的声音里带上了日常没有的严肃与领导者才有的气势。   “感受不到。”林妍妍急得有点崩溃,“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妖气……”   明知道是妖怪在搞鬼,但是却一点方向感都没有,这还是他们来到人界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几人之中唯有祝星礼可以看到那妖怪,但他无法像修真之人那样根据妖怪的气息追踪妖怪的位置,所以这个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至于兔子,它只能根据生理反应感知到威胁而已,现在除了害怕抱大腿以外,没有什么能力以及精力去做别的事情。   怎么办……   “教务处。”祝星礼忽然开口,“秦易跟着他妈妈走了,他妈妈想把老袁调到高三一班去,这个时候一伙人肯定直接闹到教导处去了。”   几人脑子像是忽然被砸开了一道智慧的口子。   是了。   当时秦音还没有走到高二一班的时候就在说高三一班的班主任没有带尖子生的实力,她那么想给高三一班换个班主任,想来想去,最合适的目标也只有全科第一祝星礼所在班级的班主任了。   难怪她的孩子是高三年级部的学生她却带着人闹到高二这边来。   几人撒丫子似的往教务处跑,这会监控都因为断电不好使了,林妍妍的照明符用得毫不心软。   教务处在这幢教学楼的最顶端,因为安静程度好,所以旁边挨着好几个领导的办公室。大概是习惯了,路遥知干什么都会冲在最前面,随时做好以最强的爆发性实力去面对危险的准备。   但他今天回了头。   最为一个人类,祝星礼在体力方面是大大跟不上前面几个修真之人的。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上好几楼的滋味并不好受,眼见着这会离前面几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祝星礼咬着牙,正准备再憋口气冲上去,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冷不丁看到了一抹红色光芒。   红色衣摆掠过眼前的楼梯拐角,下一秒宽大的袖子便将眼前的人罩了个严严实实。   路遥知勾唇,“他们负责堵住楼梯连接的其他通道,我们两个直接突上去。”   他边说脚步边飘,右手手腕翻转之时,一张黄色符咒跃于指尖,“透!”   面前巨大的透明玻璃像是变成了一张薄而软的泡泡,他们轻而易举地自其中穿过,耳边风声呼啸,两个眨眼的时间而已,他们已经落在了教务处所在的楼层。   断电的是整个学校,这会发电机已经开始呼呼运作,但无论它怎么运作,这电它就是发不起来。   路遥知把人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朝着周围扫视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危险后这才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旁边,“等会有什么事情直接往我身后躲就完了。”   祝星礼没说话,目光紧紧盯着角落尽头。   南方的教学楼都是带走廊的,这会月光正亮,走廊上的所有东西都无处遁形。   路遥知没得到回应,正准备转头问祝星礼听到没,却在那刹那看到了祝星礼皱起来的眉头。   他看到了什么。   几乎是想都没想,路遥知的手朝着祝星礼手所在的位置探了过去。   却被打了回来。   “!!!”路遥知一脸不可思议,“你打我做什么?”   “你够了啊。”祝星礼语气冷漠,“本来在教室的时候就被你流氓一样的行径弄得够烦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插科打诨不是找打是什么?”   路遥知真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一个……正直无比的高中生被祝星礼说成什么?   流氓?!   本来想着直接突进教务处,但这会路遥知情绪上来了硬是将他们的行动拖缓了一会。几人从楼梯口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路遥知和祝星礼大眼瞪小眼的画面。   前者一脸不可思议,后者冷漠至极。   搞什么?   不是说突击进去的吗?   飞了一下怎么两个人还吵架了?   “我牵你的手是因为只要和你肢体接触就可以看到你看得到但我看不到的东西。”路遥知握着剑的手不自觉紧了一点,“才不是因为我是流氓。”   长这么大他还女生的手都没碰过呢。   流氓什么流氓,他纯的很。   祝星礼依旧很冷漠,“你又没和我说。”   这么大发现不和他说不就是在找打吗?   路遥知一哽,不说话了。   那他想说的时候祝星礼不是站起来怼秦音去了么……   “不是。”夏微杳咬牙切齿,“你两上来什么也没干就是到这里吵架了?”   突击呢?   抓妖怪呢?   路遥知倒吸一口冷气,如梦初醒一般直往教务处冲。   “别去了。”祝星礼说,“他早跑了。”   视线里是两大堆黄鼠狼的毛,从半开的教务处窗户看过去,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那黄鼠狼的眼睛会发光,要是真在里面,祝星礼不可能看不见。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走廊上和路遥知吵架。   “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受伤。”林妍妍淡黄衣袖微摆,柔和动作之间飞出去一道光芒极为霸道的黄符,她轻声道:“凝。”   路遥知看祝星礼一眼,轻声解释,“这个符可以去掉一定范围的毒气,妍妍很谨慎。”   祝星礼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   这就算和好了。   路遥知伸手,闷闷道:“牵着吧,我可以带着你隐身,你也可以让我看到一些我看不到的东西。”   祝星礼笑一声,没什么犹豫地直接把手放上去了,“下晚自习一起去喝奶茶呗。”   路遥知牵着人走,闻言笑了,装作酷酷的,回了个嗯字。   但这牵着总感觉不是那么个味儿。   一只手掌包裹着另外一只手掌,稍微用点力就跟要把人手捏碎似的,舒服自在不了一点。但他要是不用力的话,对方的手又很容易从自己手心滑落过去。   好像怎么牵都不是那么个味儿。   正纠结着,路遥知忽然感觉自己的五指被分开了,紧接着,陌生的温度从各个指缝里柔和地钻进来,他还没反应过来,祝星礼已经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背,二人掌心紧紧贴合在一起。   掌心贴掌心。   那是个十指交扣的姿势。   路遥知只觉得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怎么牵个手跟打架似的。”祝星礼目不斜视。   路遥知:“……” 第14章 葡萄啵啵   教务处一片狼藉,混乱程度甚至看不到一张完整的纸。   黄鼠狼的毛到处都是,教务处的几个老师倒在地上,面上毫无血色。混乱文件堆叠处,秦易的妈妈秦音坐在凳子上,头垂着,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生死不明。   灵识对于修真者肉眼无法看见的东西起不到作用,但此时路遥知牵着祝星礼的手,之前无法看到的东西此刻毫无遁形之处。他用灵识将整栋教学楼绕了一圈,确定秦易已经不在这里后,对着祝星礼摇了摇头。   情况有些糟糕。   他连自己的母亲都已经直接攻击了,很难想象到之后会有什么行动。   旁边传来碎纸被踩动的声音。   兔子窜出去,立着身子闻了闻,“都还活着,但是都中了精神方面的攻击,需要夏微杳治疗一下。”   妖怪造成的损害,人类的医疗技术是拿之丝毫没有办法的。   绿色法阵缓慢铺开,微风拂过之处有林香荡漾。   似有小鹿林中来。   呦呦鹿鸣响起,浅绿色光芒炸开,众人只觉得身心舒畅。浑身疲惫消失不见,再睁眼时已是状态满分。   “好厉害的治愈术。”兔子因为心中恐惧消失大半而眼睛泛光,“夏微杳这个程度的医修放在修真界是要被抢疯的节奏吧。”   “对啊。”路遥知一把提起它的耳朵,他朝着兔子平视过去,“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占微杳的便宜了,你是不是得拿出点什么报答——”   紫光爆发。   慕若阳双目微阖,单手微张。   半空中生起的法阵和地面的法阵平行,紫光蔓延之际,倒在地面上的人身体里浮出淡淡蓝色光点。   砰的一声。   慕若阳手掌成拳,眨眼间,蓝色光点化作漫天光沫,缓缓消失在空气里。   “他这是在抽取这些老师关于妖怪的记忆吗?”祝星礼靠在路遥知身上,语气像是带上一丝困意,“之前看他抽取那个被附身的妖怪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   路遥知任由他靠着,“因为这次人多,抽取记忆的难度也大一点,不过对慕若阳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这群人醒了之后,会忘记一切跟妖怪有关的事情,顶多也就是觉得炫了一阵,然后不会再有任何疑虑。   “走吧。”慕若阳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他们马上要醒了。”   高二一班仍旧跟他们走之前是一个状态,几人回到座位上,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我没找到老师,走一半被一个巡视的保安赶回来了,让我们静待通知。”路遥知睁眼说瞎话,“大家也别怕,我们都在一起呢,一直没通知的话到了放学时间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了。”   他当然要睁眼说瞎话,毕竟他压根没去老师办公室啊。   这会没电,大家都开始抱团唠嗑,紧张的氛围慢慢消失不见,偶尔甚至能听见几声兴奋的笑声。   路遥知趴在桌子上,独自发呆。   他和祝星礼的手早在回教室的时候就已经分开了,按道理来说,隔了那么久,对方的温度应该早就从自己手心里消失的干干净净了才对。   但路遥知却觉得触感犹存。   祝星礼怎么能和他十指相扣呢?!   在他们修真界,这可是结为道侣的人才可以这样的。   但是祝星礼不知道吧……   用他们人界的话来说大清早亡了,牵个手而已,还是两个男的。   两个男生的话……祝星礼会介意吗?   反正他是不介意。   ……   什么什么!   他们的心都很干净!   不许胡思乱想!   “干什么呢?一黑就困了是吧?”祝星礼戳他,“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   路遥知冷不丁被吓一跳,“什么玩意儿睡不睡得着,我这是在思考。”   祝星礼不信,“思考什么?”   路遥知嘻嘻一笑,“思考待会喝什么奶茶。”   祝星礼:“……”   到底是有老师一间教室一间教室通知提前放学了。   几人在奶茶店门口扎堆,看着因为结阵恢复学校电力的慕若阳过来时,这才不急不慌地开始点单。   “啊……可是奶茶的热量太高了……现在又是晚上。”夏微杳嘴上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这也太罪恶了吧。”   路遥知闻言笑了一声,他抬头,笑得很邪气,“你点冰的不就没有热量了吗?”   夏微杳黑脸,“滚滚滚。”   几人拿着奶茶压着马路,逆着风走,视线漫向路旁的梧桐树时,格外有种正当少年的感觉。   “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视线放在秦易的家庭条件上。”路遥知拿着奶茶吸了一口,边嚼嘴里的脆啵啵一遍说,“他那个妈妈不太像个正常的妈妈。”   “是的。”林妍妍接上,“他一直被周子明压一头,但是他的妈妈肯定要求他必须拿第一,这样的成长环境,会有负面情绪实在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妖怪不会盯上身上没有负面情绪的人,它们以此为养分。   道行高一点的妖怪甚至会在后期剥夺人类的身体控制权。   “我们动作要快点了。”路遥知正说着,视线忽然瞥到了祝星礼手上的紫色果茶。   那玩意儿好像是叫葡萄啵啵来着?   路遥知把脸凑过去,“诶诶诶,好喝吗?给我尝一口。”   祝星礼果断拒绝,“滚滚滚,下次自己买。”   *   嘴上说着动作要快点,可当他们第二天早自习下了去高三部找秦易时,这才从其他学长的口中得知秦易今天并没有来上早自习。   “这太反常了,作为高三一班最勤奋最努力的人,秦易永远都是第一个来的。”那学长摇了摇头,“今天竟然直接整个早自习都没来,班主任都快把他妈妈的电话打爆了。”   高三部的学习氛围确实比高二部的浓很多,几人说话之间都不自觉放低了些声音。   路遥知通过窗户朝着教室正中心那个空缺的位置看了一眼,回头缓缓问道:“那你有觉得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诶——”   手腕忽然被拉了一把,路遥知反射性闭嘴,却在转头的瞬间看到了祝星礼嘴角既柔和又冷漠的微笑。   那是祝星礼的招牌微笑,一般用在不熟的人身上。   “是这样,我们找秦易学长有点事。”祝星礼声音很淡,柔和的嗓音配上清秀的面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但是他这次貌似和自己妈妈吵了一架直接离家出走了,你知道班上谁和他玩得比较好吗?或许会有机会知道他的行踪?”   “秦易离家出走了?!”那学长很惊讶,但惊讶过后又沉默下来。   原因无他。   因为没人和秦易玩得好。   他日常看着总是一副温柔又有礼貌的样子,对着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但从不跟任何人交心。   “而且他的温柔耐心都是有限度的。”那学长说道:“顶多不会超过五分钟,过了这么些点,他就会说自己要去学习。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不跟他说话了。”   其余人都在思考这话透出的线索,但也不知道怎么的,路遥知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学长形容的人有些熟悉。   对谁都很有礼貌,对谁都能说几句话,但从不跟任何人交心……这不是祝星礼吗?   但是祝星礼倒是挺有耐心的,他和祝星礼认识的第一天就一起打了一把伞,而且那天晚上他还说了不少话来着。   果然,还是祝星礼好。   他想得入迷,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几个人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祝星礼没什么表情,“看你脑子也没有很忙啊,怎么刚刚还想问那么没营养的问题?”   路遥知因为惊讶嘴唇微张,但想到什么后又闭上了。   他刚刚是想问秦易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着……   那他的不对劲不是都已经表现出来了么,他们甚至都知道是什么问题了。   果然还是悬疑片看多了。   “我们都不知道秦易的心智是不是已经完全被妖怪侵蚀了。”夏微杳放低声音,“再不抓到他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再干出点什么。”   “不会的。”祝星礼盯着高三一班的黑板,“你们都说了妖怪是因为看上了人类身上的负面情绪,而秦易的负面情绪无非就是对于年级第一的执念,在没有彻底榨干秦易身上的养料时,那个妖怪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它需要的就是让秦易更加愤怒,更加嫉妒。   秦易越崩溃,它得到的东西就越多。   所以周子明和祝星礼就一定是秦易的目标。   “他肯定会回来的。”路遥知拉上校服拉链,“为了杀掉周子明和祝星礼。”   他想那个年级第一的位置差不多已经快想疯了。   几人正商量着下楼往高二年级部走,但猝不及防地,在拐弯的一瞬间,对上一双疯狂却又无神的眼睛。   路遥知沉下眼,微微迈步之间,已经彻彻底底挡在了祝星礼身前。   但秦易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视线在祝星礼脸上停留一瞬,随后没什么表情地绕了过去。   在他们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祝星礼突然转过身,笑得温和有礼貌,“秦易学长,请问你知道高三年级第一周子明在哪里吗?学校喊我们三给学校拍荣誉宣传片呢。”   某一刻,空气里传来灼烈的恶意。 第15章 小鸡凤凰   毫无预兆的,让众人始料未及的。   秦易转过了头。   “周子明在哪。”秦易声音淡淡的,“你问我?”   祝星礼笑得越发开朗,“对啊,秦易学长不是高三年级第二吗?”   他将年级第二几个字咬得极重,“你和周子明学长一个班,应该知道他在哪里吧?”   几人面面相觑,各自眼里都透出一丝了然。   虽然和祝星礼认识的时间并不算很久,但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纵使他可能还没有对他们彻底敞开心扉,但至少这种贱的要死的表情和语气,确实不是祝星礼日常和人说话时的风格。   谁家好学生这么用力戳别人心窝子啊?   就是想惹怒面前这人。   宽大校服遮掩下,在紧挨着的两只胳膊后面,路遥知和祝星礼的手已经严严实实地握在了一起。   这里是楼梯拐角,监控顶多拍到他们几个不甚清晰的背影。   林妍妍手上的符咒或多或少可以干扰信号,只要监控有一瞬间的空白,慕若阳就可以开阵再创空间……   “他应该在教室里。”秦易微微一笑,“需要我帮你们把他叫出来吗?”   哦吼。   这人不上套。   眼见着那道因为黄鼠狼而看着臃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几人对视几眼,还是决定回教室商量。   本来这趟来高三的目的就是趁着人员流动的时候将秦易喊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他的情绪真的看着好稳定。”慕若阳把兔子放在腿上揉,“他或许不是高三的成绩第一,但演技绝对是第一。”   路遥知摇头,“他只是比较能忍。”   所以需要找个让他忍无可忍的点……   “今晚我们晚点回去吧。”祝星礼看着慕若阳腿上享受按摩的兔子,实在没忍住,伸手上去碰了碰。   “……”   好家伙,是真的可以摸到的。   挺好摸。   再摸一次。   “你有什么事吗?”路遥知直接把慕若阳腿上的兔子提过来放到自己腿上,“还是说你有什么计划?”   祝星礼的身子随着兔子的所在地换了个边,他盯着一脸茫然的兔子,缓缓道:“我觉得我们需要从源头解决问题,年级第一对他来说刺激不大,那肯定有什么别的东西是他忍不了的。”   早在第一次见秦易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小包。   如果在上厕所的时候看他背着包是巧合,那么昨晚他跟着他妈妈大闹高二一班的时候呢?刚刚他们在楼梯上遇到他的时候呢?   那个包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上,说明那个包里绝对有着他极为看重的东西。   “在高三下晚自习之前我们把他引开,祝星礼和慕若阳去翻秦易的包。”路遥知声音沉下来,直接开始安排分工,“有什么事用传音符。”   祝星礼原本伸向兔子的手忽地在空中顿了一下,他缓缓抬头,看向路遥知的眼神有点复杂。   这小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一下子二愣子一下子领导者。   还怪有意思的。   “你怎么一脸深情地看着我?”路遥知身子反射性后仰,“我俩都是未成年诶。”   “……”祝星礼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什么?”   “……没。”路遥知装鹌鹑,“我口嗨的。”   祝星礼:“……”   他眼睛被那黄鼠狼揍了一拳才觉得路遥知是个领导者。   “先不说你口嗨不嗨。”慕若阳忽然一脸神秘地凑过来,声音都被放低了好几个度,“你之前是怎么把祝星礼和祝星礼的爷爷从荒山老林里弄回去的?”   “……”路遥知蓦地黑了脸,“滚蛋。”   慕若阳装聋,“你那小鸡灵兽翅膀长出来啦?”   路遥知:“……”   夏微杳和林妍妍在旁边憋着笑,本来就憋得很辛苦,没想到祝星礼来了个绝杀。   “小鸡?路遥知的灵兽不是凤凰吗?”   路遥知每次打架的时候都能他都能听见凤鸣来着。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凤凰哈哈哈哈哈!”   路遥知:“……”   笑不出来一点儿。   “小祝不知道吧,路遥知的灵兽跟他一样未成年哈哈哈哈哈!”慕若阳笑得气儿都喘不过来,“我第一次见路遥知的灵兽的时候,它还是只没我脚大的小~小~鸡~哈哈哈哈哈哈!”   祝星礼眨眨眼睛。   慕若阳腮帮子都笑疼却还是不愿意住嘴,“我们在经历通往人界的考验的时候,因为限制不得不召唤灵兽。路遥知一个人在前面大杀四方,他的小鸡灵兽哭着在后面一跑一个摔呜——”   正竖起耳朵吃瓜的兔子遭受无妄之灾,被扔出去视线置换之间,短小的四肢已经死死抱住了慕若阳的头。   “你的学习成绩很好是吗?”路遥知冷冷道:“英语月考只有110你是怎么唠嗑的下去的?”   林妍妍和夏微杳对视一眼,溜了。   慕若阳把兔子拿下来放在祝星礼的桌子上,冲着路遥知略略略后也跑了。   “小鸡?”祝星礼试探性问一句,“你的灵兽?”   路遥知扭头,像是有点羞耻,“才不是小鸡……它就是没长大而已,长大了可威风。”   祝星礼听笑了,“那为什么只有你的灵兽需要长大?他们的都很正常吗?”   “不是,大家的灵兽都需要长大。”路遥知声音闷闷的,音量也越来越小,“只不过我的凤凰长得格外慢一些,而且……”   他叹口气,“而且凤凰长大的过程中有段颜值尴尬期。”   这么说其实就很好理解了,就跟萨摩耶变天使之前也会有段尴尬期一样。   于是祝星礼又想起来,好像确实……除了路遥知的灵兽以外,其他三人的灵兽他都已经见过了。   慕若阳的是很威风的麒麟,在发出咆哮的时候会携带锋利的冰雪;林妍妍的是妖而不魅的九尾狐,虽然看着软绵绵但实际气势极足;而夏微杳的则是角缠藤蔓的小鹿,呦呦鹿鸣的治愈力极强。   根据慕若阳刚刚说的,召唤灵兽后大家的实力显然会更强一些,所以他才在各个场面看到了大家的灵兽长什么样子。   除了路遥知。   即使在被那条蛇逼到教室里的时候,也没见他召唤出自己的灵兽。   虽然知道是因为外援很快就到的原因,但他还是为路遥知那强烈的自尊心惊讶了一把。   挺不看出来的。   他平日里一副大大咧咧像是什么东西都无法创到他的样子,实际上心思也挺敏感的。   “又没关系。”祝星礼说:“不管别人怎么说,凤凰就是凤凰。”   路遥知眼巴巴看着他。   祝星礼笑着:“不会因为长得丑就不是凤凰了。”   路遥知:“……”   惨无人道的世界。   “大家喜欢你才会跟你开玩笑。”祝星礼斟酌语句,“说你凤凰没长大之前像小鸡也没什么恶意。”   他长这么大交的朋友真的很少,再加上前两年有些封闭自我的意思,在社交这一块其实是弱项。   朋友都没有,还谈什么安慰朋友。   却殊不知这番话落在路遥知耳朵里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路遥知头脑风暴——   祝星礼说他喜欢我?!   他是因为喜欢我才跟我开玩笑的!   他又是震惊又是不知所措,以至于祝星礼后来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从正课第一节开始到晚上晚自习放学,他一直处于飘飘然的状态。直到慕若阳他们几个都切换形态围过来时,他这才慢慢找回神智,专心在接下来的行动上。   “计划改变。”路遥知说:“翻秦易书包的人变成我和祝星礼,你们其他人负责拖住他。”   慕若阳不理解,“你不会结阵你怎么翻东西,让全教室的人看着秦易的书包腾空而起然后闹鬼啊?”   “当然不是。”路遥知将手里的剑挽了个花,“你结完阵再走,原因你别管,我和祝星礼自有安排。”   开什么玩笑?那带着祝星礼隐身是需要时刻牵着他的。   当然不能是慕若阳跟他一起进去了。   慕若阳不理解,但是还是尊重了。   反正路遥知这小子鬼点子一向很多,他和祝星礼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安排已经安排好了,那直接按计划行动就行。   扣扣扣——   背上贴着黄符的老师笑得温柔,“秦易同学,你们于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拿份资料。”   说完还不忘朝着讲台上坐着的老师点点头。   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待到那个身影出现在办公室,巨大的紫色法阵铺开……   秦易到了办公室再感受到自教室传来的灵力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一个老师会放过和想谈话的学生谈话的机会。   尤其是对方看着心理情况不太好的情况下。   但不巧的是,晚自习快下了,再有深意的谈话都只能终止在放学铃响的那一刻。   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想回家的心思都很强烈,这会楼梯间脚步声此起彼伏,但没过一会,又恢复了安静。   三人躲在黑暗处,本想悄无声息走掉,却不想秦易的视线直接锁定了他们。   “你们在教室设了阵准备抓我?”他语气很平和,“和我这么大仇呢?”   三人沉默。   “我懒得跟你们耗,我的目标只有祝星礼和周子明。”秦易淡淡笑着。   “别找死。”他说。   以往都是妖怪看着他们就跑,这还是头一次有妖怪跟他们说别找死的。   不可思议中又带着令人战栗的危险。   不过这人话里行间好像都是不想跟他们打架的意思,可不打架这黄鼠狼就不会用妖力,不用妖力他们就无法锁定这个妖怪……   还是得打架。   “谁跟你说设阵是为了抓你啊?”黑暗中响起一道轻松的男声,“黄鼠狼脸还挺大。” 第16章 人妖契约   早在一刻钟之前,通过传音符得知秦易已经被他班主任拖住后,路遥知和祝星礼开始认真翻秦易的书包。   秦易没有什么类似于用日记本记录自己心情或者生活的习惯,所有的书籍上除了笔记根本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写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题目、默写了不知道多少遍公式、被分析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作文。越来越深的字色和越来越扭曲的字迹仿佛在跟他们二人诉说着秦易那让人窒息的学习生活。   “这里。”路遥知将一本物理书递给祝星礼,“明显可以看出他的不对劲了。”   满是复杂公式的书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书本原本的内容是什么,在密密麻麻字迹的角落,有一个写了一半的“救”字。   可堪堪写了一半,就好像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住,在划出很长一笔后继续写起了公式。   “或许被妖怪控制不是他本愿。”路遥知朝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我们再仔细翻翻。”   这书包里不可能没有关键东西。   果然。   祝星礼笑一声,“找到了。”   *   “本来以为你是情绪好,拿年级第一激你你也不生气。”路遥知声音沉下来,“搞了半天是想彻底霸占秦易的身体。”   他缓缓举起手上那两张硬如铁片的白纸,“你们妖怪……什么时候可以和人类签订契约了?”   在翻到那两张纸时,有一瞬间,路遥知是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的。   那是两张完全不一样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是完全一样的合约。   一张和他母亲签,一张和妖怪签。   第一张写得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从合同属性到保证人承诺,条条款款写得非常清楚——   秦易要是在明年高考的时候拿不下浙江省的理科状元,那他的母亲就会带着他从小区的三十六层一跃而下。   窒息又震惊。   路遥知不可置信,“你们人类世界这样的合同应该是不合法的吧,怎么会有人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呢?”   但祝星礼只是盯着那张白纸黑字的纸,“这已经不是一个合同的问题了。”   到底什么样的母亲会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签订这样的合同?   秦音。   秦易。   就连名字都只是差了一个韵母而已。   要多偏执的控制欲才会做到这样?   大家眼里温和、努力却总是拿不到年级第一的秦易到底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秦易,秦一。   轻而易举拿到第一。   这是他妈妈施加在他身上的执念。   “另一张是什么?”祝星礼问。   路遥知:“是一张和妖怪签订的、关于转让自己身体控制权的契约。”   被帮助者可以轻而易举拿下年级第一和浙江省的理科状元,代价是暂时将身体分一半给妖怪。   而在那张大片留白,看似内容极为短小的纸上,还有着普通人类根本无法看见的,用妖力写下的第二条内容——   在被帮助者的愿望被满足后,身体控制权将完全由妖怪掌管。   是一个欺骗宿主的霸王契约。   但这样也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几个修真者会看不到这个妖怪,是因为它根本不是趴在秦易的身上,而是寄宿在秦易的身体里。   “所以你才怎么激都激不怒,你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周子明和祝星礼。”路遥知冷冷看着他,“你一个黄鼠狼会学什么知识?让秦易拿下年级第一的方法也就只有杀了之前的年级第一了。”   之前还在纳闷为什么高一的年级第一没事,是因为高一没有月考,他们目前还没有年级第一。   周子明和祝星礼之所以能度过那么多个安全的夜晚,不是因为妖怪没有心思。而是那张人类合约里的执行人之一在家里用成堆的试卷把秦易逼得喘不过气,根本没有出去的时间。   是很荒唐的巧合。   “到此为止吧。”路遥知将手放下来,“把秦易的身体还回来。”   契约落到路遥知手上,那这架就是不得不打了。   但……   “你们想逼我使用妖力然后锁定我。”秦易笑着,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我之前不是已经对周子明和祝星礼出过手了吗?你们那时在天台上锁定住我了吗?”   几人狠狠一愣。   是啊……   早在之前他们救祝星礼的时候,就已经和这个黄鼠狼交过手了。但那时他们根本无法探查到一点妖气,林妍妍和慕若阳的全力一击都只是根据路遥知当时的猜测而已。   这妖怪已经完全摆了,说话间甚至已经不再是秦易的声音,“就算我出手,你们拿我也没什么办法啊。”   空气几欲寂静。   几人已经完全陷入被动里,纵使知道敌人在眼前,也拿之毫无办法。   可就在这时,嘶啦一声——   纸张被撕开的声音在此刻格外明显,秦易身体一僵,周身黑气骤然蔓延。   “现在呢?”祝星礼仍旧保持着撕纸的姿势,“他们可以锁定你了吗?”   那张在路遥知手上犹如九天玄铁一般的纸此刻在祝星礼手上脆弱得像马上要烂掉的柿子,微微用点力就可以让它失去原本的生命力。   “你!”秦易面色惊变。   浓如迷雾的黑色的妖气像是要强占所有的光源,路遥知最先反应过来,曳影浮半空中,红色雷光将几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劝你斟酌一下。”秦易声音沉下来,随时要冲上来一般的姿势暴露了他的紧张,“这张契约要是被撕毁了,秦易也会死。”   “你少讹我。”祝星礼眼睛都不眨一下,平淡的语气里明含嫌弃,“这张契约纸格式仿的是人类的合同模式,虽然字数很少,但是这甲方乙方看得人脑仁子疼。”   他又往那张纸上看了看,“合同是由你和秦易一人一妖共同实行,只要你成为失信妖,这个契约就是你单方面毁约,跟秦易有什么关系?”   如果这个契约书不重要的话,这黄鼠狼不可能到哪都都让秦易带着它。   祝星礼也不是什么傻子,妖怪和人签订的契约书到底是特殊,他也不知道撕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自然不可能上去就直接开莽。   那不然为什么只撕黄鼠狼名字所在的地方嘞。   一撕就成功了。   他真是个天才。   秦易的脸僵了僵。   这里毕竟是人界,一切的一切就得按照人类的规矩来。   包括这个他暗地里做了手脚的人妖契约。   只要他不出手,秦易的身体就相当于他天然的护盾。只要不散发妖力,几个修真界的毛头小子拿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没想到唯一的弱点被一个人类发现且击破了,他现在犹如案板上待宰的鱼,稍微动一下,几个修真之人就会对他下死手。   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逼到绝路了。   “用妖力吗?”路遥知笑着,“还是说准备被我们几个就地伏击?”   红色法阵即使是在黑气蔓延的环境下依旧鲜亮,少年长剑直指视线里的妖怪,衣袂无风翩飞,脚步微动之时,空中传来凤鸣之响。   祝星礼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垂眸笑了一声。   没什么好怕的。   这不是有路遥知吗?   “符咒还有吗?”路遥知转过头,“等会打起来可能不太能顾得上你。”   “有的。”祝星礼看着他,“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   路遥知深深看他一眼,“好。”   这确实一场鏖战。   在慕若阳和林妍妍使用全力的情况下,这黄鼠狼只是惊叫了一声,足以见证他的实力之强。   路遥知被一巴掌拍飞,剑尖与地面摩擦数米才堪堪停了下来。他蓦地咳出一口鲜血,视线模糊又清晰的同时,喘息声几乎藏也藏不住。   他从未遇见过这样诡异的对手,好像施加在他身上的灵力总会被莫名其妙削弱掉大半,无论是控制还是强攻,好像都打在棉花上。   情况算得上危急。   九尾狐的叫声带上了哀嚎之意,路遥知甩头凝神,爆发之间,又将同样被拍飞的林妍妍稳稳接住,“小心。”   林妍妍嘴角带血,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   绿色光芒由盛转衰,夏微杳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她对几人的能量加持和伤势治愈已经到达了极限,就算是配上各色药丸的加持也根本无法跟上几人施加在那妖怪上的灵力输出。   慕若阳的结界也快撑不住了。他喘着气蹲在地上,堪堪用最后一点力气维持着第二空间的结界,淡紫光芒闪耀之间,是濒临极限的支撑。   路遥知将视线放到一脸轻松的秦易身上,神色凝重起来。   他们根本不是打不过,而是他们的力量被这妖怪身上的什么东西给化掉了。   他们从未听闻过妖界有这种能力的妖怪,又是化掉修真之人的灵力,又是可以和人类签订人妖条约。   他们来人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感觉天要变了。   “还打吗?”秦易笑着,幻成妖怪般的四肢慢慢又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不打的话,我就准备将你们就地伏击了。”   路遥知笑出声,双眸外侧晕出丝丝红光,曳影震颤,虚空中的凤鸣渐渐化成实声。   “就凭你?”   空中雷火相撞,逐渐融合在一起。   他道:“痴妖说梦。” 第17章 他十六岁   修真界能有双属性的人,都是会被各个大师供起来的祖宗。   路遥知在发现自己是双属性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可以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却没想到自家老爹在知道后只是冷冷看着他:“谁说你双属性了?你就只有一个雷属性,懂了吗?”   懂了。   他是双属性的事情不能让修真界知道。   雷火交融,其威力乃双属性之最强。   这原本是他被告知一万遍要隐瞒下来的秘密。   修真界万年出一个雷火双属性,每一个都活不到成年。   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或者别的,是因为那令人畏而远之的嫉妒心。   红色光芒将周周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凤凰身影浮于路遥知身后。不似慕若阳他们说的那般小如鸡仔,而是一只绚烂的,仿若傲睨万物的真正的凤凰。   雷火交融,威压倍增。   不像之前施法那般熟练轻松,路遥知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仔细看过去的话,不难发现他握着剑柄的手其实在轻微的颤抖。   他同时控制两种属性的灵力的时候其实不多,更何况是融合两种灵力元素。   他真的拿命打架。   秦易此刻终于在心头浮起一丝危机感,黑光漫起,他猛地朝前突刺过去,打算先下手为强。   但来不及了。   火与雷的交融,是双强攻的碰撞。   丹婴巅峰的实力配上元素融合技能,非一般妖怪可以对抗。   砰——!   黑红光芒形成两道灵力墙壁,路遥知的力量被化去大半,与秦易对上的一瞬间又冷不丁地吐出一口鲜血。   但好在没有再被拍飞出去。   “我还以为有多强呢。”秦易脸色阴沉得好似可以化出脏水,“修真界万年一出的双属性天才,还是雷火属性。”   他笑得疯狂,“死在我手——”   噗的一声。   那是剑没入□□的声音。   路遥知只觉得身后有个什么东西撞了自己一下,紧接着对方磅礴的妖力像是化成了一张薄纸,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曳影就已经插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他惊诧地回过头,对上了祝星礼因为害怕而紧闭着的眼睛。   慕若阳咬牙,“路遥知小心!”   阴冷妖力自身后而来,千钧一发之际,路遥知几乎是下意识抱住了祝星礼,打算独身承受这一道足以要了他性命的攻击。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   红色长袖悠悠垂着,轻飘飘落在一截白色校服的袖子上,红白相间,异常惹眼。   而在那白色袖子的尽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微微颤抖着,食指和中指的尽头,是将黑色妖气尽数拦住的明黄。   祝星礼埋头在路遥知怀里,他整个人都在抖,那声御,到现在都没能喊出来。   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防御符纸,在祝星礼手上成了挡住妖怪致命一击的巨大灵力墙。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路遥知本想看祝星礼有没有事,可在将祝星礼从怀里抱出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内脏都错了位,一个没站稳之间,竟然直接栽在了祝星礼身上。   贸然调动全身灵力进行双属性的融合,他的身体和灵识显然承受不住,到了极限。   而意识模糊之间,他只觉得手被另一个熟悉的温度包围了。   恍然间他听到一道颤抖的声音。   “路遥知,你已经很厉害了。”   那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路遥知身体里那唯一一点靠着意志撑着的力气就这么散了出去。   跑不掉的。   路遥知心想。   他们在顺应天道来到的人界的时候就早已预感到自己的命运。   他答应母亲打不过就跑的话,注定是个无法被实现的承诺。   任何一个来到人界的修真之人都无法眼睁睁看着妖怪侵占人类的身体。他如果不跑或许还有点机会,但他要是跑了,那就是他这一辈子的心魔。   况且……   况且,祝星礼还在这里呢。   曳影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林妍妍的眼泪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她颤颤巍巍朝着路遥知走去,企图用最后一点力气再为他们挡下一击。   可还没走到那里,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夏微杳和慕若阳也站不起来了。   站在这场浓厚黑雾里的人,只剩下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类。   “祝星礼……快跑……”林妍妍仰着头,唇边的血迹像是又深了一层,“快跑啊……”   慕若阳第二空间的结界就要碎了。   一旦第二结界碎了,他们所处的空间就会变成现实世界。秦易的精神控制对祝星礼起不到作用,只要祝星礼跑到有监控的地方……   但可惜。   这些话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来了。   四人小队从来没有败的这么彻底过。   祝星礼看着林妍妍,又把视线放到自己抱着的路遥知身上。   他看着没什么生气,往日生动灵气的眼睛此刻正紧紧闭着,脆弱到好像祝星礼只要放开他他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这可和之前绝杀青域翠莽的路遥知不一样。   “睡会吧。”   祝星礼将路遥知轻轻放到地上,沉默之间,捡起了曳影。   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要么直接交代在这儿,要么试着反抗一下。   要是反抗了还是要交代在这里,那这就是他的命了。   “祝星礼!”夏微杳身子起了又落,她用尽力气,“你疯了吗?!”   慕若阳嘶吼:“快跑啊!”   “赌一把。”祝星礼依旧在抖,“赌一把是我赢还是他赢。”   他可以看见妖怪。   黄鼠狼的精神控制对他不管用。   在路遥知手上跟铁一样的纸他说撕就撕。   他刚刚用一张符纸挡住了妖怪的攻击。   他赌一把。   赌他可以用路遥知的剑和这个妖怪打一场。   他才十六岁,正是相信自己会武功的年纪……   “你是什么人?”秦易捂着胸口的指缝中仍旧冒着血,“为什么可以把全部伤害全都加在我身上?你也是修真界的人?”   “不……不可能……”他自问自答,“你身上没有修真之人的气息,可妖怪气息也没有……”   “我也想知砜道我是什么人。”祝星礼抬剑,“但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淦。   这剑好重。   “你不是想杀了我?”祝星礼道:“来决一死战。”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就好像摆烂了。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那不如直接点,少说废话。   秦易却没回。   人妖契约其实有个很操蛋的点,那就是人类受伤会牵连到妖怪。   刚刚直插进秦易身体的那一剑其实也很大程度上的伤了他的元气,加之这个小子竟然能直接给予以他百分百的伤害,倒是让他产生了退缩之意。   他往后退了一步。   但也仅仅只是退了一步而已。   “你说得对。”他道:“以你的学习天赋,不杀了你我是无法彻底得到秦易的身体的。”   周围的黑雾像是又浓了一度,没了他们四人的法阵光芒,祝星礼根本看不到别的东西。   淦淦淦淦淦!   年纪第一也会说脏话。   祝星礼破罐子破摔,举起曳影直接挥了出去——   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可前方居然传来闷哼声。   其余三人也懵了。   黑雾挡不住修真之人的灵识,刚刚那一幕他们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祝星礼甩出去的拿到剑气何其霸道!和路遥知竟然不分上下!   林妍妍闭上眼睛,“祝星礼右边!”   “后面!”   “左边!”   ……   剑意磅礴。   但奈何使剑的人毫无章法,上下左右来回切换方向的攻击实在是累人,祝星礼脑子混着,咬牙之间直接提着剑开始甩。   非要生动形象地形容的话,真的很像个……人体陀螺。   而当陀螺的代价就是,没转几圈,祝星礼踉跄着扶住旁边的墙干呕:“yue……”   他还是适合当个斯文人。   打架是真的不适合他。   好在这样的攻击是可以起到作用的。   第二空间本来就不算大,融合周围走廊的地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攻击下,那妖怪确实根本没有地方逃。   这么霸道的攻击逃也逃不开,攻又攻不赢,最后的下场就只能是吐着血倒在地上。   那就算是败了。   尚未晕过去、不可置信看完全程的三人:“……”   还能这样?   他们四人合力都打不过的妖怪就这样被祝星礼干掉了?   荒诞又庆幸。   至少他们人还活着。   在场六个人,晕了一个,倒地上四个,扶着墙yue了一个……   角落里原本瑟瑟发抖的东西终于松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四脚并用地蹿了出来。   四枚浅绿色药丸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被塞进四个修真之人的嘴里,淡淡白色光芒亮起,兔子弯腰叉开双腿,单手扶地单手指天,结起了一个堪称可爱的法阵。   “让本兔子做你们的光吧!”兔子双手举天,大喝:“愈!”   虽远不及夏微杳的治愈能力那样强,但至少能让晕过去的人转醒,让倒在地上的人站起来。   而朦胧之间,祝星礼扶着墙醒神之间,看着兔子的动作竟然觉得有些意外的熟悉。   ……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网络上猫猫狗狗绝育,割下来的蛋蛋就会被这样一个姿势的猫猫玩具拖在手里……   怪滑稽的。   路遥知昏沉之间只觉得做了个梦,但他还未来得及回忆自己到低梦到了什么,便被旁边倒下来的人砸了个严严实实——太晕了,祝星礼实在是没撑住。   他眯着眼朝着四周看了一会,摸清楚是什么状况后缓缓将视线放在倒在自己身上的祝星礼身上。   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或许惊诧有,不可置信也有,但硬要说的话,其实平静占了绝大部分。   早在四个人同一时刻在教室看到祝星礼身上黑光的时候,他就知道祝星礼不是什么普通人。   秦易身上有他们看不到的妖怪,那祝星礼身上呢?   是否和秦易一样,有着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使了点劲儿坐起来,又把不知道东南西北的祝星礼抱在怀里。   现在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慕若阳利用阵法将秦易身体里的妖怪逼了出来,林妍妍负责击杀,夏微杳负责救人,紧接着慕若阳开始删除秦易关于妖怪的记忆。   一气呵成。   几人脱力般坐在地上,本以为这事儿已经走到了尾声,但就在他们喘气的间隙,在秦易的身体里,缓缓浮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镜子。   “你签不签?你不签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第18章 谁的执念   那是一部类似关于回忆的录影。   镜子中的女人大家都说不上陌生,精干的长相配上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让坐在镜子前的几人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正在逼着秦易签合同的秦易的妈妈。   客厅的面积不算小,电视机正对面的那张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   语文单科第一。   数学单科第一。   英语单科第一。   ……   每一张泛着陈旧痕迹的奖状上都写着秦易的名字。   被整理得严丝合缝的奖状被赋予了不知道怎样的含义,红黄相交之间,是窗外晚霞照射进来的光影。   明暗交界处,像是天堂到地狱的过度。   第一和第二之间,明明只差了一横而已。   就只是一横而已。   被揉得差点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奖状被极度敷衍地粘在墙上,这张叠着那张,那张又叠着那张。不知道哪一张的边角脆弱地浮在半空中,偶尔有一阵风吹进来,发出哗啦啦的响。   那响在说:“看,秦易,这半面墙,全都是你的耻辱。”   秦易就这样跌坐在客厅的阴影里。   他看起来有些呆滞,但同时又有些平静。   今天是他高三第一场月考成绩下来的日子,而毫无疑问的,他再次拿下了全科第二。   总是差那么几分。   就只是那么几分而已。   是他跨不过去的高山。   “你是不是不签?!你是不是不签?!”   冷漠的尖叫演化成了崩溃,随之而来的,是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   后来这人打累了,开始坐在地上哭。   可一旁好几张纸的合同却分毫未损。   窗外热浪一浪高过一浪。   可秦易的心是冷的。   片刻后,他红着眼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斯条慢理地从书包里拿出自己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笔,在那份合同的“乙方”那里,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没人逼你死啊。”他轻声说。   回应他的只有全力扇过来的一耳光和无休止的谩骂。   不疼。   因为已经麻木了。   房门被带上的声音很响,响到像是想把外面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隔开,然后伤痕累累地在这个堆满了学习资料的小房间里,筑起一个仅够自己呼吸的窄小角落。   他趴在桌子上,偷偷哭。   路遥知看得刚刚憋下去的一口血差点又上来。   他来人界的时间其实不长,接触的人也不多。但在他生活的圈子里,各个都是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有些朋友虽然成绩不太好,但都是快乐且没什么烦恼的。   就算不是年级第一又怎么样呢?   年级第二也很厉害了。   为什么会有母亲对自己儿子拿年级第一有这么强的执念。   正想着,路遥知忽然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他朝着祝星礼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他柔软的头发和微动的眼睫毛。   这人大概是还在晕吧,不然也不会继续靠在他肩膀上。   他调整姿势,想让祝星礼躺得更舒服一点。   可那镜子寒光一闪,明暗之间,里面的场景又换了一个。   中午两点半。   窗外蝉鸣不止。   是个热浪滔天的暑假。   这已经是秦易今天做的第五套卷子,复杂的图形配上各种各样的函数,让他眼睛有些胀得疼。   但他还不能休息,因为妈妈说了,不把这五套卷子写完,是不可以吃午饭的。   他摸着肚子,觉得整个人又虚弱又无力。   正在他想哭的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开了一小条缝儿,一个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打着“嘘”的手势悄悄挤进来,摸他头的同时,给他塞了一个刚刚买回来的面包。   “快吃快吃,别让你妈妈发现了。”那人说着。   秦易弯眼笑,“谢谢爸爸!”   画面再变。   秦易的爸爸在秦易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偷偷带他出去钓鱼。   秦易的爸爸在接他放学的时候用他仅有的那么一点点钱带他去逛商场。   秦易的爸爸陪他一起喝奶茶。   ……   秦易的爸爸因为癌症去世了。   在恰逢秦易上了德育高中,高一月考拿了年级第二的那天。   一边是秦易爸爸的尸体,一边是秦易自出生以来拿到的第一张第二的成绩表,秦音没崩住,第一次动手打了自己的儿子。   秦易的天塌了。   秦易遇到了一座名为周子明的高山,一座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去的高山。   秦易总是挨妈妈的打。   秦易的心凉了。   他不是没有天份,他也不是不努力。而是他在有天份还日日夜夜紧绷着弦努力的情况下,仍旧越不过前面那座高山。   那个一下课就和朋友们一起插科打诨、每晚十一点准时睡觉、偶尔还在教室打游戏的年级第一,他无论如何都超不过。   他想放弃了,他觉得年级第二也挺好的。   可有人不让。   当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难题被打印成册摆在他面前时,他忽然有些恍惚——   为什么就偏偏我的妈妈是这样的?   他抵抗,他说他不会。   但后果就是挨打。   他绝望,他想逃离。   可每当这个时候,那个对他尖酸刻薄的妈妈又会忽然变了脸色,在他颤抖的间隙,红着眼为他做一道丰盛的晚餐。   “小易,妈妈只有你了。”   于是他妥协。   这人是他的妈妈,在对他格外不好一段时间之后,只要稍微对他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爱,都足以让他在崩溃边缘缴械投降。   因为他也只有妈妈了。   再然后,他开始学着给自己披上一层温和礼貌的皮囊,卯足了劲儿朝着年级第一进发。   十五分。   十分。   八分。   十五分。   ……   他陷入差距循环。   他的母亲彻底陷入崩溃。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出生就是在罗马。   别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分数,即使他在课时打游戏,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   周子明。   阳光开朗的、令人无法撼动的年级第一。   浑浑噩噩的两年。   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的两年。   仿若噩梦的两年。   终于,在看到那份“考不上浙江省的理科状元就一起去跳楼”的合同时,他从那份浑浑噩噩里走了出来。   他清醒了。   他问自己怎么办。   自己说:“死了算了。”   何必等到高考。   他颤抖着、平静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躲到房间里悄悄地、崩溃地哭。   他拿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好的安眠药,在即将塞进嘴里的瞬间,有东西敲响了他的窗户。   ……   回忆录播放的时间不算长,但足够让几个少年保持憋着口气式的沉默。   路遥知受了很重的伤,他只觉得心肺里还含着口没涌上来的血,微微动一下都能引起身体的颤抖。   夏微杳治好了秦易,也没什么多余的灵力再去帮他了。   正想着要怎么回去,原本躺在肩膀上的人忽然坐直了身子。   也是,过了这么段时间,祝星礼也该恢复过来了。   他坐在地上,和同样坐在地上转过身来的祝星礼对上视线。   两人都没说话。   但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   五个少年劫后余生,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好麻烦后,心里都涌上了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   好半天。   “你不要紧吧?”祝星礼最先开口,“你看着好像很不好的样子。”   “……”路遥知忍着那口血,缓缓摇摇头。   又是无言。   第二空间的结界已经摇摇欲坠了。   路遥知强忍着疼从地上站起来,指尖泛红之间,那像镜子一样的碎片已经飘进了他的袖子。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就是他们这次来人界需要找的东西了。   莫名其妙被化去的灵力,全军覆没的原因大概就出在它身上。   毕竟那黄鼠狼,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妖怪。   至于契约……   他们需要格外注意一下了。   “趁着第二空间的结界还没崩赶紧离开这里。”路遥知脸色有些苍白,“别被监控拍到。”   他们都没有多余的灵力帮祝星礼维持隐身状态了。   一群人在兔子的帮助下鬼鬼祟祟翻出学校,随便找了家麻辣烫的店,围坐在一起相顾无言。   不似切换形态后那般狼狈,在他们换回人界的模样后,一切的伤痕和血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们看起来很正常,只是精神状态可能欠缺了一点。   当然,体内那股内脏错位般的疼痛并没有随着模样的切换变轻哪怕那么一点。   大家都在疼,只不过都在面无表情。   这是在修真界就已经学会的东西。   “我给我妈打电话来接了。”慕若阳低着头,声音很轻,“今晚就不写作业了,不然明天起不来。你们也不许卷。”   林妍妍嗯了一声,“今晚都早点睡觉。”   夏微杳和路遥知都没力气说话。   “那秦易呢?”祝星礼问。   他们刚刚出来的时候没有管秦易。   “妍妍最后一张隐身符贴在了他身上。”夏微杳缓缓抬头,眼神没了往日的灵气,“我妈妈会送他回去,再给他的记忆做点微微的改动。”   祝星礼不出声了,他朝着路遥知的方向看过去一点,发现对方也正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微微愣了愣,但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在车水马龙间各自移开了目光。   像是有千言万语。   但偏偏都不表明。   祝星礼。   路遥知在心中默念。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第19章 他自愿的   第二天五个人是同时卡着点进教室的。   各自朝着对方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早,然后一股脑趴在桌子上不醒人事。   修真界的四个人是因为晚上疗伤花了点时间,至于祝星礼,单纯就是整晚失眠。   他满脑子都是昨晚和路遥知各自岔开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意味的眼神。   经历了那么多。   路遥知能想到的,祝星礼其实也能想到。   秦易身上有他们看不到的妖怪,那他身上指不定也有。   如果他身上也有的话……   指不定哪天也会丧心病狂地笑着让人去死。   怪恐怖的。   他一边想一边眼皮打架,在彻底进入梦乡的前一秒,翘起来挡眼睛的那只手上忽然被塞了一颗糖。   “我妈从海南带回来的。”路遥知瞎扯,“挺好吃。”   “……”祝星礼捏住,闷闷回:“嗯,谢谢你。”   两只干燥温暖的手指尖短暂接触,各自都觉得痒。   但各自都不再有下文。   路遥知本想着找个时间和祝星礼谈谈,可没想到早自习还没下,他就已经连人带椅子倒在了地上。   混乱中他被人扶起来,那只他牵过好多次的手搭在他额头上,兵荒马乱之间,祝星礼似乎在说他发烧了。   再然后,他就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确实。   早上去上早自习是极为勉强的做法。   他昨晚强行调动两种属性相融合,体内的真气在不受控的情况下乱窜,就算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也免不了有后劲儿。   他以为自己可以压制下来体内乱窜的真气,在迫切想要和祝星礼谈谈的心思促动下,他还是顶着不怎么完全受控的身子来了学校。   然后就倒了。   说来也是荒谬,他昨夜又是暴露双属性又是拿命开大,到头来竟然比不过一个看似普通但是不知道不普通在哪里的人类。   开大了。   但白开。   沉睡间,路遥知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在前山练剑的时候。   修真界和人界肉眼可见的最大的不同其实还是环境。   比起人界的科技感满满,修真界更有古代的味道。无论是建筑还是氛围,都很“修真”。   遥剑宗建立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宝地,在众多山峰围绕着的正中间,即是遥剑宗主殿的所在地。   路遥知就在那里练剑修行。   身为遥剑宗宗主的儿子,他所受瞩目之高,用现代人类的“顶流明星”来说也不为过。   不仅仅是因为“天下第一剑宗继承人”的身份,更加重要的一点是,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年仅五岁就到了筑基的天才。   所谓筑基,即在正是进入修行之前,通过吸纳天地灵气完成身体淬炼而进入正式修行的第一步。   普通人大概要二十年。   由筑基到丹婴,由丹婴到飞仙,再由飞仙到真仙,即是剑修的修炼历程。   一步比一步难,一步比一步危险。   修真界每一个到达飞仙期的高手,平均年龄约莫都在150岁左右。   而路遥知,十五岁就已经到达了丹婴中期了。   其恐怖程度,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颤动。   在路遥知还没有来人界之前,他曾与林妍妍被称为修真界的两大怪物天才。   这还是他未曾暴露自己是双属性的前提下。   所以遥剑宗在全宗戒备的情况下看到主殿门口飘着的那张金色的信封时,他们并未有什么很意外的表情。   金色信封,乃天道旨意。   年仅十五岁的路遥知实感修行之无聊,在知道自己是被选去人界的幸运儿后,乐舞曳影前十式一整天。   太快乐了。   却不清楚自己肩上到底扛着着怎样的责任。   直到他和同样被选中前往人界的其他三人经历了天道给予的练考。   四人高高兴兴进去,最后吊着口气出来。   找到碎片,填补缺口,是他们要完成的事情。   清云市的结界由四大家族掌门人联手布下,而收集碎片的任务,就落到几个少年身上。   没人知道天道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只是当几个少年在天穹之下以血立誓,四色灵力直冲天际引发天地共鸣的时候,众人才隐隐约约发觉,属于下一代人的时代已经来了。   周围似乎有点风声,路遥知朝着身后看过去,身体习惯使然,他擦了擦指尖还未完全滴落的血。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被黑暗裹挟的祝星礼。   “呵!”   伴随着惊呼声来的是路遥知毫无预兆弹坐起来的身体。   “舍得醒了?”   路遥知先是一惊,在闻到那熟悉的辣条味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绕着不知道自己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灰色的房间看了一圈,有些心虚地朝着一旁面无表情吃辣条的母亲看了一眼,“妈。”   “呦,还认得我是你妈呢?”程颜阴阳怪气,“这回睡饱了吗?”   这话不对劲。   这是路遥知的第一反应。   什么叫睡饱了?   “我……睡了几天啊?”他试探性问,“两天?三天?”   程颜冷笑一声,“我差点买块墓地给你埋了,你说你睡了几天?”   路遥知:“……”   大事不妙。   “区区一个星期。”程颜把手里的盘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指尖粉色光芒微亮,于是眨眼间路遥知房间的颜色再度恢复嫩粉色。   她叹口气,“觉得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去学校吧,慕若阳他们几个天天给我打电话,说再看不到你就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路遥知怔了怔。   “哦对了。”程颜回头,“你那个叫祝星礼的人类朋友不知道你在曳影秘境养伤,前两天来找过你,但扑空了。”   她笑笑,“他嘴还挺甜的,见着我喊姐姐。”   程颜出去的脚步有些虚浮,看样子耗损也有些大。   和路遥知直来直去的性子不同,程女士其实是个不是很擅长表达的人。   她是个喜欢把关心和爱全都藏在行动里的人。   体内柔和的力量在每一条经脉里缓缓流动,路遥知微微笑着,坐在床上喊了声妈,“感谢亲爱的母亲对我的日夜陪伴,路遥知这辈子绝对给亲爱的程颜女士当牛做马。”   程颜看着他,笑了下,出去了。   这会正是中午,离最后一节课下课还剩半个小时。   路遥知这会也不着急,他起床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好了又煮了份挂面,吃饱了这才精气神满满地去上学。   曳影秘境灵力旺盛且与自己的精神力高度契合,再配上程女士这一个多星期寸步不离的照顾,路遥知此刻体内两种属性的灵力已经完全顺下来了。   一整个神清气爽,感觉下一秒就要突破丹婴期。   这个感觉一直持续到他进入到空无一人的教室且——   他桌子上整整齐齐堆着十五张卷子的时候。   怎么说呢。   这个学也不是非上不可。   他弯腰,看到干干净净的课桌后有些狐疑地皱了皱眉,怔愣两秒后才反应过来。   妖怪已经被解决了,兔子也不用往他课桌里钻了。   正放书包呢,教室后门传来脚步声。   路遥知回身,和拿着馒头在啃的祝星礼猝不及防地对视在一起。   两人同时一哽,又同时将即将冲出喉咙的招呼压了下去。   也不知道在尴尬什么。   “你俩干瞪眼什么呢?”同样拿着馒头在啃的兔子从祝星礼背后探出头,“一个星期不见,不认识对方了?”   路遥知沉默两秒:?   兔子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我也不认识了?”   路遥知:“……”   但好在令人窒息的尴尬没有了。   “你中午就吃这?”路遥知看着祝星礼,“抢不到食堂的饭吗?”   “对啊。”祝星礼很直接,“跑不过那群人一点。”   十一月的天气目前还没有一点“已经十一月了”的自觉,虽然温度不算很高,但仍旧艳阳高照,抬头望过去一朵云都没有。   路遥知这边窗户的床帘被拉开得彻底,这会太阳正在头顶,透过逐渐枯黄的梧桐叶,悄咪咪跑进来两束阳光,恰好照射在祝星礼的头顶上。   路遥知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说:“我带你出去吃吧。”   祝星礼就这么看着他。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似有红光闪过,路遥知眼睛闭了又睁,瞬间又换成了阳光高中生的模样。   他扯了扯自己有些皱的校服,朝着祝星礼挥了挥手。   他带祝星礼来吃的店子是隐藏在一个偏僻小巷里的馄饨店。   往年来人界的时候他就听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个事情,所以他也有模有样地学。   从出生到十五岁路遥知只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他其实是雷火双属性。   而从十五岁到十七岁,他又有了另外一个秘密,那就是这个藏在这个小巷子里巨巨巨好吃的馄饨店。   现在这两个秘密都被祝星礼知道了。   他在祝星礼面前已经没有秘密。   “我只带你一个人来吃嗷。”路遥知挥开面前桂花树的树枝,“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他强调,“这可是我的秘密。”   祝星礼有些诧异,“一个馄饨店也能算秘密啊?”   路遥知秒回,“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的秘密!”   他说话有些急,且只是听起来有些焦急的重复。   但终归落脚点只有一个。   这是他的秘密。   是目前为止只有祝星礼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第20章 太酷喽!   一个馄饨店也能成为秘密。   祝星礼其实不是很能理解。   两人坐到梧桐树下临时搭建的小桌子旁,一时间也没人说话。   这里的环境很静谧,不仅是因为位置偏僻,也是因为这里的房子普遍偏低且旧。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光顾,这里的植被长势都很好,粗壮的梧桐伫立在路旁,还算茂密的枝叶挡住了二人头顶绝大部分的阳光。   “这个店的爷爷年纪有点大了,不太爱做生意。”路遥知接住祝星礼头顶上即将掉在他身上的枯叶,“但这个爷爷又觉得很无聊,就开了这个店子,想着偶尔给路过的人卖点吃的。”   每天就做那么一点,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分给隔壁的邻居左右吃了算了。   反正隔壁左右的邻居也少,给大家送点吃的就只是当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罢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店子的?”祝星礼问他。   “我啊?哦,谢谢爷爷。”路遥知接过爷爷递过来的一次性碗筷,笑嘻嘻说:“我是有次大半夜追一个妖怪,追到这里之后肚子饿了,刚好就遇到快要收摊的爷爷了。”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奇怪”的人。   缺的是不被理解。   就比如这个不爱做生意却靠做生意找事情做的爷爷。   路遥知刚开始也不理解,但后来他好几次以剑修的模样来看望这位爷爷过得怎么样的时候,慢慢也就理解了。   隔壁左右的邻居,是一些因为城市高度现代化而无处可去的流浪小猫和流浪小狗。   皮薄馅大的馄饨,是它们常住此处的念想。   爷爷把它们称为隔壁左右的邻居。   或许这个爷爷真的有“给路过的人卖点吃的”的想法,否则也不会遇到那日碰巧来到这里的路遥知。   路遥知把这称为很美丽的缘分。   “你觉得这个爷爷奇怪吗?”路遥知看着祝星礼,“在这么一个可以说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卖馄饨。”   祝星礼回看过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个爷爷来给我们送碗筷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他说,“只要这个爷爷开心,那就没什么奇怪。”   路遥知就撑着脸看着他笑。   现包现煮的馄饨鲜得很,皮又薄馅又大。因为刚出锅的很烫,祝星礼每次吃之前都会鼓着腮吹好一会,觉得可以入口了就一整个塞进嘴里。因为觉得好吃,吃了几个之后脸上漾开一圈笑意。   路遥知来之前已经吃过了,这会就光看着。   觉得很新奇。   他对祝星礼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酷哥这个名词上,总觉得他脑回路跟别人很不同,而且胆子很大。但他在生活里又不是和大家玩不到一块的那种人。   他酷就酷在很有自己的个性和特点。   看嘛,他吃馄饨也需要鼓起腮吹好半天,觉得好吃也会觉得心情好。   太酷喽。   两人之间的氛围和谐又宁静,少了那层无法言喻的尴尬感后,周围的阳光都暖了不少。   路遥知起身付了钱,出来的时候又为祝星礼抽了张擦嘴巴的纸。   这么磨蹭着眼看又到了快午休的时候了,二人跟爷爷道了别,狗狗祟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准备御剑回学校。   “你伤好得差不多了。”祝星礼说。   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是情绪。   曳影缓缓停在二人脚边,发出淡淡红色光芒。   “差不多了。”路遥知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很重的伤——”   “撒谎。”祝星礼打断他。   “我去你家里找你的时候,你妈妈说你伤得很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祝星礼看着他,“她说你强行调动体内两种属性的灵力,只差一点点就走火入魔,会变得跟那些吃人恶念的妖怪没有任何区别。”   路遥知一哽。   他亲爱的母亲怎么张口就来啊。   伤得确实有点重是真的,但是……   差点走火入魔是什么鬼?   路遥知笑笑,“不是——”   却再次被打断。   “你妈妈说你是个没脑子的莽夫,需要有人管。”祝星礼面无表情,“你妈妈说让我管管你。”   路遥知:“……”   “我什么实力不用多说。”祝星礼率先一步站上曳影,“在查清我到底什么身份以及身上有没有妖怪之前,路遥知。”   他回头,嘴角翘起一抹笑,“以后貌似是我保护你了。”   路遥知觉得自己被当头一棒,他站在原地怔愣好一会,在确认完全消化祝星礼是什么意思之后,低着头砸了砸嘴巴。   他亲爱的母亲真是个人精。   三两句话就把祝星礼和他绑一块了。   但是……   “你不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意思吗……”路遥知声音越说越小,“她其实……”   “我知道。”祝星礼催他上来,“你妈妈就是把我俩绑一起而已,对你对我又没什么坏处。”   路遥知站上曳影,并指操控曳影缓缓起飞。   祝星礼现在已经习惯站在曳影上飞了,毕竟身后就是路遥知,身前也是防护罩。无风的情况下他甚至觉得自己跟站在平地上没什么两样。   “而且你妈妈不是给我两很好的台阶下了吗?”祝星礼说。   路遥知一听,笑了。他凑上身去歪头看祝星礼,“那这么说你不生气啦?”   祝星礼把他脸扒开,“我生气什么?”   路遥知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那你没有不开心啦?”   “没了没了。”祝星礼也笑,“我当然也知道自己很特殊,但也没办法啊。”   他叹口气,“那还能怎么办呢?以后跟着你们一起呗。查清我的特殊是因为什么大概也是你们的任务之一吧。要是我以后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不会的。”路遥知拍拍他肩膀,“有我在的。”   祝星礼没回头,闷闷回了个嗯字。   御剑很快,二人稳稳降落在厕所,确认周围没人后,这才双双现身。   路遥知左看看又看看,正准备率先出去,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你真的单纯善良到……”祝星礼说,“有些二愣子。”   路遥知一脸懵地朝着祝星礼看过去,“什么?”   祝星礼声音很轻,“谢谢你,路遥知。”   路遥知耳根有点红,“有什么好谢的,我还没谢你救了我……”   “走了。”祝星礼越过他,“吃饱了就困了,想睡午觉了。”   路遥知啪嗒啪嗒跟上,“来了来了。”   大概是这个温度真的很适合穿着外套懒洋洋睡觉,今日份的午休竟然没有卷心菜偷偷刷题。   当然,路遥知这个学习进度已经落后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大冤种除外。   他睡了一个星期,这会正是精神的时候。再加上要赶进度,这会看书刷题也是格外认真。   他也不是什么学习没有天赋的人,认真的时候,学得其实也很快。   化学除外。   光秃秃的几张预习案被他很无情地丢在一边,飞速下笔之间,满草稿纸都是物理和数学的公式。   或许是兴趣使然,他学这两门学科的时候总是能心无旁骛而且很快就能得到要领,举一反三的能力在学习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化学差劲得要死却仍旧能进入重点班的原因。   囫囵记下所有的知识点,路遥知觉得自己还没有怎么正式开始学习,午休下课铃就已经响了。   老袁几乎是卡着点拿着张黑白相间的纸进了教室,看那笑就知道,估计在教室外面等了好一会。   一股不祥的预感攀上路遥知的脑海。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袁盖上手上茶杯的盖子,声音不算大,“都醒醒了都醒醒了。”   这才刚打铃,纵使大家已经醒了,这会听到老袁的声音,也大都撑着脸醒瞌睡。   就连祝星礼这种常年不怎么睡午觉的酷哥这次也睡着了,揉着胳膊起身时,带动了头顶乌黑的头发。   翘起来了一撮。   有趣。   路遥知伸手弹了一下。   被祝星礼没什么攻击性地横了一眼。   老袁咳咳两声,“2023年秋季运动会的通知下来了。”   全班精神一震。   “连带着期中考试的安排一起。”老袁笑眯眯地补充。   全班又萎了。   怎么又要期中了?   月考过去不是才半个月吗?   “还剩半个月。”老袁说,“期中考完就是运动会,刚好考完就玩儿。”   大家眼神幽怨。   毕竟期中的压力还是太大了一些。   好多卷心菜都不怎么看重只时隔一个月的月考,大家的战力都放在期中和期末上。   这两个考试的综合性强,更能检验大家的水平。   “之所以现在来找大家说这个事情是因为我马上要出差。”老袁对着路遥知招手,“路遥知来把运动会报名表拿下去,这两天就把表填好了交给我。”   路遥知怏怏上去。   “都醒醒瞌睡啊!”老袁笑一声,走了。   高二一班年年的运动会报名都跟打仗一样,不是这个人给那个人报这个,就是那个人给那个人报那个,就是不给自己报。   缺德得很。   年年都吵得路遥知这个体育委员脑子疼。   他欻欻将自己的姓名填进最耗体力的那几个项目里,像是想到什么,又把报名表放到祝星礼桌子上。   “好同桌,报几个吧。”他低声引诱,“运动可是一种享受。”   祝星礼脸都不偏一下,只伸出一只食指,像是深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慢慢将那张报名表推回去,“运动是一种享受。”   他慢慢悠悠的话如魔音贯耳,“但享受是我们这种快高考的高中生应该肖想的吗?”   他又笑一声,“运动是一种享受,我可不贪图享受。” 第21章 破冰失败   高二一班已经全体进入战斗模式,往常的时候还能经常听到几句玩笑过后的笑音,这会一个个都开始进入紧张的复习后,能听到的就只有大家翻动书本和卷子的声音。   路遥知倒是没什么需要卷的,毕竟他除了化学之外各个科目一般都是稳定发挥,不出所料的话,他这次又是高二一班倒数第一。   嘻嘻。   他才是高二一班最没有压力的那一个。   他才是这次考试最大的那个赢家。   正想着,他视线一瞥,正好看到了独自对着窗外发呆的祝星礼。   “我不复习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复习啊?”路遥知食指关节敲敲祝星礼的桌子,“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祝星礼思绪被拉回来,莫名其妙看路遥知一眼,“你都不复习我需要复习个什么?”   路遥知却不说话了。   他自诩还算是个敏感的人,尤其是在对祝星礼上。   刚刚祝星礼虽然在发呆,但是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判断,他现在的心情十分糟糕。   准确来说,自从自己救出祝星礼的爷爷之后,他这样的心情不好地发呆的时候,比刚开始来这个学校的频率要多出不少。   修真界的人到底是身上有buff,在感应和观察方面,都是超出普通人类许多。   结合在警察局门口看到的那些画面,路遥知心中多少知道些什么,但有些话,该憋在心里还是得憋在心里的。   悲情蜘蛛,非内心大悲之人不占其身。   祝星礼早年失去了自己的父母,相当于他的爷爷也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这次祝星礼又被那妖怪坑了一把。   内心坚定祝星礼是想随着他爸妈去的爷爷,想必内心极其不好受才被那妖怪有了可乘之机。   祝星礼肯定也很难过。   “晚上去喝奶茶怎么样?”路遥知凑过去,“我想尝尝你上次喝的那个葡萄啵啵。”   却被祝星礼毫不留情拒绝了,“不去,你自己去吧。”   他声音沉沉的,闷闷的。   于是路遥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以前也是遥剑宗的天才小少爷,纵使皱个眉头也会有无数人对他给予关怀。而在爱的温床里长大的孩子最不擅长的往往就是安慰别人。   他也知道祝星礼是个不适合别人去安慰他的人,但是善良是本性,这就导致路遥知不自觉看向祝星礼的时候变得比以前更加多的多的多。   而数量一旦多起来,再隐蔽的动作也会变得很明显。   最先受不了的是祝星礼。   他皱眉,“你老是往我这边看什么?要不我俩换个位?”   大概是因为他心情真的很不好了,往日隐藏在和善面具下的面孔头一次露出凉薄和不耐烦的意思。   就连说话,都像带着冰碴子。   路遥知一哽,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是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再没把头对着祝星礼那边扭过。   一连好多天都是这样。   祝星礼像是又恢复了刚转来这个学校时的样子,单薄的身影走到哪里都带着很明显的疏离。就算是路遥知同他说话,得到的回应也只是淡淡的几个字。   他不愿意和自己说话,路遥知也丝毫办法都没有。   这会又到了快上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路遥知实在是尿急,迫不得已出去上了个厕所,这会回来,祝星礼就已经趴桌子上了。   那他要怎么进去是个好问题。   长腿之间一迈跨进去吧,那多少对祝星礼的头有点不礼貌。把人叫起来让自己进去的话,又怕祝星礼那丝毫没有温度的眼神。   在慕若阳旁边蜷着的时候,路遥知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祝星礼冷暴力了。但转念一想,被祝星礼冷暴力的其实是整个世界。   他再一次缩回了自己的圈子里,拒绝对外人散发哪怕那么一丝一毫的真情。   “你俩最近是不是吵架了?”慕若阳盯着手上的物理题犯难,“这几天也没看见你俩说什么话。”   “不知道。”路遥知心不在焉,有气无力,“我什么都不知道。”   慕若阳:“……”   说话门不对题的颠公。   但祝星礼忽然抬起了头。   他冷着脸绕着教室看了一圈,看到和慕若阳挤在一个板凳上的路遥知后,又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趴下了。   路遥知心却蓦地一跳。   他忽然有一种祝星礼这个抬头是在找他的直觉,大概是觉得自己去上厕所去了太久,觉得奇怪就抬头找人了。   他也不知道这荒唐但合理的直觉是哪里来的,但他不管。   他歘地站起来朝着祝星礼的位置走过去,低下语气好生地哄,“好同桌,让我进去行不行?”   好同桌面无表情站起来让他进去了。   但对于路遥知这种二愣子来说,这就是他和祝星礼关系尽量一步的绝佳证明。   所以,他决定趁热打铁。   “一起回家吧。”路遥知手上捏着伞,“我们不都是704——”   “我不回家。”祝星礼看着他,“我去医院。”   外头正下着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梧桐树叶上,发出些闷脆的响。这会已经快十一月中旬,夜晚气温骤降,加上下雨,不少学生都在瑟瑟发抖。   路遥知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看着祝星礼。好半天,他才轻轻说了个哦字。   祝星礼身体安好,在医院的,那就只有祝星礼的爷爷了。   难怪最近他心情不好。   “那你……”路遥知轻声说:“路上注意安全啊。”   祝星礼没再回他。   至此,破祝星礼心里的冰行动,以失败告终。   嫩粉色的房间有被打扫的痕迹,路遥知关了窗,穿着睡衣对着窗户发呆。   雨滴拍在窗户上的声音其实很有助眠的效果,配上屋内的恒温暖意,很容易就能让人睡过去。   但路遥知一点睡意都没有,他一把推开桌子上还没来得及翻开的练习题,腿往桌子上翘了上去。   下一秒,手机被横过来:“TIMI~”   属于他的好心情,他要从青铜段位炸鱼炸回来。   但刚选好英雄,亲爱的老妈几个大字竖着飘在了手机界面。   路遥知歪头看手机:“……”   唰——接通。   “好大儿快来清云市第二医院!”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只能听到忙音的路遥知:“……”   好……好嘞。   修真之人不得插手人界之事,除天道认定者之外,违者灰飞烟灭。   这是硬性规定。   心肺科的楼层传来电锯声响,混着尖叫声和哭声,整个楼层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   路遥知赶过来的时候,心肺科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已经有了一层血色,场面有点惨不忍睹。   “哈哈哈哈哈快来玩啊!来呀!”拿着带血电锯的人笑得很疯狂,“你们跑什么?!”   黑色气体绕着楼层旋转,所过之处,人们面露惊恐但却不往楼下跑。   不是不往楼下跑,是被那妖气影响,人们已经完全忘记往楼下跑这回事了。   再往走廊尽头看,路遥知的妈妈正和一个同样发着疯的护士缠斗着。   以人力抵抗人力,按道理来说以他妈妈那纤细的身姿,应该是打不过那个护士的。但程女士毕竟是个法修,人类模样下力气也不算小。   短时间内,竟然真的制住了那个被妖怪控制发疯的护士。   路遥知看着自己母亲胳膊上的抓伤,冷着脸一剑扫了过去。   有些群居妖怪真的很讨人厌,不狠狠甩他们几剑他们真的不会意识到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垃圾东西。   将那妖怪面无表情插穿在地上的时候路遥知忽然想到程女士以前说过的话。   他觉得很对。   警察来的很快,但那个刚刚四十多的主治医生却是完全救不回来了。   网络上针对此次事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好的发言坏的发言鱼龙混杂,一时间在各自角度的讨论上吵得不可开交。   却没有一条在说这是妖怪在作乱的。   现场很乱,没人知道这栋楼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路遥知扶着自家母亲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给她被抓伤的地方涂了碘酒后又沉着脸给她揉腰。   “我儿子又变强啦。”程颜调侃他。   路遥知却不说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路遥知也是一样。   家人永远是他的底线,哪怕只是微微扭了腰,被抓伤了一点点也不行。   所以今天这架他打得格外凶,连个残魂都没给那妖怪留下。   “我没事。”程颜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亲儿子的想法。   她摸摸路遥知的头,“咱别不开心哈。”   “好端端的你来医院做什么?”路遥知忽然有些紧张,“生病了?”   程颜捏他的手,“没有,有个好朋友住院了,我来看看她。”   路遥知放松下来,摊在程颜身上。   走廊经过一阵混乱,这会在医院和警察共同的处理下终于安静下来。浓重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配着大理石散发的寒意,总是让人不自觉地难过又心慌。   好半天,程颜忽然开口,“你那个朋友也在这个医院里。”   路遥知一愣。   “嗯……”程颜有些欲言又止,“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自己昏迷不醒的爷爷床前偷偷哭呢。” 第22章 就爱撒娇   路遥知就站在脑科病房的某扇门前。   他手上还拿着刚刚程女士塞给他的橘子,捯饬了半天,也没决定好剥不剥开。   他貌似想通过手上的橘子决定某件事情。   但还没等他靠橘子决定好,旁边的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路遥知捏着橘子,在昏暗的走廊上和脸上丝毫不显怔然的祝星礼对上视线。   十一月中旬了,降温了。加上下雨,晚上确实很冷。   路遥知出来的急,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长袖。   他在走廊上站了很久,这会手脚几乎全是冰的。可他一向是个倔强的人,这会没决定好这橘子到底剥不剥开,也就没有什么离开这里的心思。   程女士说这个橘子很甜,他想剥开给祝星礼尝尝。   但怎么进去祝星礼爷爷所在的病房是个问题。于是他就拿着橘子在走廊上憨站着,剥开了就进去,剥不开就再说。   他没什么不好的意思。   “处理好了?”祝星礼先开口,“在这干站着干嘛?”   “处理好了。”路遥知把橘子剥开,“嗯……”   后面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就是来看看祝星礼是不是很不好,但这话不太好说。   这跟把人家伤口剖开没什么区别。   祝星礼沉默一会,“这次的妖怪难打吗?”   “不难。”路遥知把剥好的橘子递出去,“呐,我妈给我的橘子,说很甜。”   祝星礼看着那一半橘子,没说话也没动作。   他不是不知道路遥知是来干嘛的。   他那会哭完红着眼抬头的时候,恰恰好隔着房门和路遥知的妈妈对上了视线。再加上楼上出现的意外,路遥知会出现在这个医院以及出现在这间病房外的事情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觉得路遥知真的很二愣子。   但路遥知也确实是个好人。   他这么想着,干脆也直接说出来:“路遥知,你是真的有些二愣子。”   他说完又把路遥知手上的橘子接过来,也没一瓣一瓣掰下来,就这么整个塞进了嘴里。   却因为太大嘴巴塞不下,噗一声——   炸出来的橘子汁歘一下飞到了路遥知的白色衣服上。   路遥知缓缓低头:“……”   嘴里还含着半个橘子的祝星礼:“……”   “骂我就算了。”路遥知抬头,状若不理解,“怎么还攻击我?”   “……”祝星礼口齿不清,“我不系故意的。”   路遥知瘪嘴摇头,“不信。”   祝星礼边嚼边翻白眼,“爱信不信。”   两人又各自轻笑。   这橘子是真的很甜,刚刚好的糖分会让人心情变好。   身上忽然多了一层陌生的温暖,路遥知一愣,着急忙慌地接住了快要掉在地上的外套。   “穿着吧。”祝星礼有些不自在地整理自己的卫衣帽子,“这个能把人脑子都冻坏的温度,我真怕你中招。”   这人大概是没怎么关心过别人,所以在关心别人的时候总是会带上些青涩的不自在。   是很别扭可爱的善良。   他其实也没穿多少,大概是因为出校门就直奔医院的缘故,他穿的衣服跟白天在学校没什么区别。普普通通的薄款卫衣加校服,其实也御不了什么寒。   但他还是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给了出去。   就只是一个人冷和另外一个人不是那么冷变成两个人一起很冷的区别。   春秋款的校服能有多厚呢?   风一吹,穿了就跟没穿一样。   路遥知很轻地笑一声,冰凉的手又伸出去,把外套塞回到祝星礼手上。   “我们修真的人是不怕冷的。”他笑得有些欠揍,“我一点儿也不冷,你自己穿着。”   虽然这个时候没有斯哈斯哈地缩脖子已经是他全部意志力的体现,但这不妨碍他在祝星礼面前口是心非地嘴硬。   两个人一起冷还不如一个人冷。   他生病了也就是吃个夏微杳丹药的事情,但祝星礼要是病了就得走人类生病应该走的正常流程了。   又是发烧又是咳嗽。   简直折磨。   ……   好吧虽然他们也是这样,但是他们痊愈只需要半天时间。   那还是他来生这个病吧。   “真的?”祝星礼半信半疑。   路遥知朝着他抬眉头。   祝星礼:“……”   算了,路遥知这欠揍的样子就算是骗他的也该他挨这个冻了。   “回家吧。”路遥知说,“很晚了,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早自习。”   祝星礼正准备点头,下一秒又听路遥知说:“能打个车给我带回去吗,我出来的时候没带手机。”   祝星礼:“……”   这小子,第二次了。   *   卷心菜们的早自习都是提前半个小时的,虽然说教学楼还没开门,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教学楼门口拿着书背。   一个比一个大声。   就路遥知这个夯货卡着点到。   还穿着加绒卫衣。   ……   还发着低烧。   “你们修真之人不怕冷。”祝星礼咬牙阴阳怪气,“怎么没给你热死呢?”   路遥知吸着鼻涕,很安详地趴在桌子上,“好同桌别调侃我了,能去帮我找微杳要点药吗?”   祝星礼看着他,“你不是有传音符么?”   “哎呀我生病了没力气嘛。”路遥知拖着鼻音撒娇,“我的亲亲同桌你就帮帮我行吗?”   “……”祝星礼冷笑,“别人生病只是发烧,你生病怎么还一边发烧一边发癫。”   但虽然毒舌着,他还是趁着老师出去透气的间隙蹲着偷摸去找夏微杳要了药。   路遥知吃了药之后,一觉像是要睡到天荒地老。   物理老师脾气爆,看到有人在他课堂上睡觉会发脾气。路遥知其实很想起来撑着听完这节课,但是奈何夏微杳的药太厉害,他无论怎么想起来,身体都不是很听使唤。   他都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了,可恍惚间他听到旁边有人轻声提醒。   “老师,路遥知发了温烧,刚吃了药可能精神不太好。”   是祝星礼的声音。   原本一言不合就发飙的人今天既然罕见地沉默下来。   以往那个在课堂上不吵吵两句不甘心的小子此刻正皱着眉头趴在桌子上,脸上是不健康的潮红。   算了。   这小子也不是物理成绩不好。   “这节课我们复习一下之前的重难点,依照出卷子那个老东西的个性,很有可能在最后两个大题里考。”   祝星礼笑一声,把书关上了。   路遥知睡了一上午,终于在午休上课铃响的那一瞬间,恢复了生龙活虎。   一整个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之后开始加入卷心菜大军。   不能不卷了呜呜呜。   虽然倒一是宿命,但是也不能和人家倒二差距太大了吧。   英语卷子,摊开。   数学卷子,摊开。   化学卷……放回去。   开始!   没写一会,腿上忽然多了一道重量。   路遥知低头,和眼睛瞪的老大的兔子眼对眼:“……”   干什么这么看着他,怪惊悚的。   路遥知不理,抬头继续做题。   袖子被抓住了。   袖子在被拉着晃。   路遥知低头,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是有话快说的意思。   兔子眨着眼睛撒娇,“过段时间喻欣来清云市开演唱会,你们能陪我一起去看吗?”   路遥知沉默两秒,把自己的袖子从兔子的爪子里抽出来,就当没听到一样继续去做题了。   也不是因为别的。   主要是他真的完全不追星且不爱听一些很悲伤很惆怅的歌。   这个叫喻欣的歌手他知道,这段日子确实是很火。   她的歌曲很有自己的个人特色,基本上全都是舒缓且悲伤的,且歌词也往往都是和情伤有关。   很多人都说在听喻欣的歌时候很容易掉眼泪,在深夜的时候她的歌在emo榜上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低沉的声音加上美丽的脸,歌迷们称她为emo之神。   所以路遥知不太喜欢听她的歌。他一个每天都很快乐的高中生,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打游戏睡睡觉,哪有什么时间去受什么情伤。   硬要说的话,他长这么大,和别人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就是和祝星礼抱着……   他实在没办法和喻欣共情,无法体会到喻欣歌曲的魅力。   而且要是去听这个演唱会,那估计到时候隔壁左右前前后后听一半都开始哭,那听什么,花那么多钱去听人哭吗?   “去嘛去嘛~”兔子继续伸爪捏着路遥知的袖子,“她好不容易来清云市开演唱会,你知道的,因为修真界几大家族的结界我们妖怪都出不去清云市的~”   “哎呀哎呀~我知道你心肠最好了路遥知~”兔子眼泪巴巴,“陪我去嘛~”   “你这么想去喻欣的演唱会啊?你是有什么情伤吗?”   第三个声音的闯入让一人一兔吓了一跳。   “你没睡啊?”路遥知蛐蛐拱供。   祝星礼仍旧趴着,面无表情盯着兔子,“被这只嚎叫的兔子吵醒了。”   兔子耳朵一紧,“……”   一激动忘记这哥们儿也可以听见它说话了。   路遥知正想再蛐一下,桌上却忽然多了一张纸条。   他抬头,对上班长有些幽怨的眼神,“……”   忘了这会午休,再小的声音也会被捕捉到了。   他不打开都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他对着班长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把头埋了下去。   兔子叹口气,像是瞒不住一样坐在路遥知腿上,弱弱开口说:“实不相瞒,我确实有过一段情伤。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冬夜,我呜——”   它嘴被捂住了。   它抗议,“呜呜呜!”   路遥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即抬了抬下巴。   兔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祝星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第23章 口是心非   “清云市的春秋被留在了战国,这点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祝星礼看也不看一眼蜷在旁边装死的路遥知,刷英语选择题的速度简直堪称恐怖,“既然这么怕冷为什么不多穿点?”   路遥知幽怨地朝着祝星礼看过去一眼,看完又觉得不服气,硬是把头凑过去,伸着脖子也把视线放到祝星礼的习题册上,“大家都在穿薄款卫衣,我一个人穿加绒的像什么话……”   祝星礼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之前不是穿过一次加绒的吗?”   “那不是因为我生病了吗?”路遥知小声嘟囔。   这下是真给祝星礼气笑了。   他在小不拉几的括号里填上一个巨大的D,开始笑着阴阳怪气,“对呀,所以你现在就穿少点,给你以后生病穿貂找理由,这样你就可以秋冬一起过啦!”   他啪一声关上习题册,没什么感情地哈哈两声,“路遥知泰裤辣!”   路遥知:“……”   吓人。   期中考试已经没多少天了,而对于路遥知来说,压力更大的可能是运动会报名这块。   说来正常又惭愧,整个高二年级组已经只剩高二一班的报名表还没交到学生会那边了。那位跟路遥知有着不解之缘的大哥已经不知道往高二一班跑了多少次,每次来找路遥知的时候都颇有些“你再不交报名表我就到高二一班门口跟你同归于尽”的豪气。   但有豪气没用,该拿不到的报名表照样还是拿不到的。   反倒是因为气急败坏单方面和路遥知把梁子彻底结下了。   至于路遥知,他很久以前就知道身上有责任的人是无法和所有人都把关系处理好的。所以他虽然有点不当回事,但还是带着张笑脸偷吃了祝星礼的奶酪面包。   呜呜呜他太勤奋了,还帮祝星礼吃面包。   但现在真的不能拖延了,再拖延高二一班算是直接弃权了。   趁着这会离午休还有一会时间,卷心菜们扒完饭也差不多全回来了,正是把报名表填满的好时机。   路遥知有些怏怏地走上讲台,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各位帅气美丽的卷心菜们,咱们是时候该抽个时间把这个运动会的报名表给它填了吧。”   全班安静一瞬,所有人低头装鹌鹑。   路遥知:“……”   这些人呐……   没关系,也无所谓。   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他自然有办法治这群鹌鹑。   “算了,哥们儿懂你们。”路遥知拿着报名表摇摇头,脸上荡一起一抹有些危险的笑,“大家的运动能力都差不多,咱也就不搞什么区别对待了,我点到谁是谁。”   底下倒吸一口凉气。   “路遥知你冷静一点。”班长抬手,“咱们有事好商——”   “好!班长……我看看啊……”路遥知提笔,“欧呦,我看这个四百米很适合班长!好,就这个!”   班长:“……”   日。   “那个陈伟!你!跳高!”   “尹霞,女子一百哈。”   “……”   大家算是看出来了,路遥知这个二货就是上台通知大家的。   “我和慕若阳男子一千五和四百,林妍妍和夏微杳女子八百米和四百,我看看啊……砜”路遥知把那张没一会就填的差不多的表翻来覆去看了一下,“还差个男子一百。”   大家又开始低头装鹌鹑了。   路遥知一笑,“好,我倒是要看看男生里谁头低的最狠……”   所有男生:“……”   万籁俱寂之时——   “我来吧。”祝星礼说。   路遥知一顿,“什么?”   “一百米和两百米我都可以跑。”祝星礼笑得可以说是温和,吐出来的句子也可以说很炸裂,“毕竟我也是高二一班的一份子,出点力是我应该做的。”   路遥知拿着报名表:“……”   ……什么?   嗯?   再说一遍?   什么?   “你不是不贪图享——”   受字还没出口,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颇有些急躁的碰撞声。   来人显然心情不是很好,说话的声音也很沉,“你们在干什么?”   路遥知闻声抬头,下一秒,笑容差点僵在脸上。   他以前是没想过高二一班的同学会被妖怪缠上的。大家虽然都很卷,但是水平其实大差不差,日常学习生活中也总是很和谐。   纵使有时候也会因为没有考好而难受,但这也万万没达到会被妖怪盯上的程度。   谁没有负面情绪呢?   没有负面情绪的还能叫人么?   况且,他和其他三个修真界的人就在高二一班,能有什么没有眼力见的妖怪能胆大到直接缠上高二一班的同学?   所以在路遥知看到宋雨肩膀上那只看不清形状的妖怪的时候,心里是生气的。   在对妖怪一事上路遥知保持着一种能杜绝绝不放过的心态,在欲望的催使下人妖不可能和谐共处,所以长久以来他们根本没有把人妖共处这种方案放在心上过。所以他们才要快递找到人妖两界连接处的碎片,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   妖界甚大,这看不清什么形状的妖怪,还真的是他头一次见到。   “在填运动会的报名表呢,女子组你有想参加的吗?”路遥知挥了挥手上的报名表,“我可以帮你把名字填上去。”   宋雨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不用了,不感兴趣。”   接下来就没有下文了。   学生会的大哥来的很及时,这次根本没有废任何情绪和口舌就拿到了报名表,走之前还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路遥知一眼。   路遥知朝他敷衍一笑。   座位上的祝星礼已经趁着这个时间刷了两套阅读理解了,路遥知看他一眼,也沉默着拿出套生物卷子。   “你要是再每次遇到妖怪就这个样子,下一个被妖怪附身的就是你。”祝星礼头也不抬,他这会遇到了个不认识的单词,正准备掏出词典查一查。   “痴呆的。”路遥知叹口气,“这个单词是痴呆的的意思。”   祝星礼把手从抽屉里拿出来,不动了。   “我只是觉得很荒唐。”路遥知拿起笔,“毕竟我们四个都在这个班上呢。”   “不要感觉。”祝星礼说,“遇到困难的方法应该是迎难而上,而不是去感觉。”   路遥知怔了怔,正准备说什么,忽然感受到手心多了抹凉,还带着点扎。   他摊开,目之所及是一颗黑色包装的咖啡糖。   “吃不完了。”祝星礼偏过头,“麻烦你帮我吃点吧。”   路遥知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肩膀朝着祝星礼撞了一下,“口是心非,就是看我不开心拿出来哄我的。”   祝星礼弯着嘴角:“……”   这二愣子还是个直肠子。   也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窗户,冷风呼呼往教室里灌,没一会又给教室换了一次新鲜空气。   路遥知被冻地瑟瑟发抖,实在没忍住,把原本在课桌里美美睡觉的兔子抱身上了。   毛茸茸的,关键时刻还是有点作用。   他这会心里装着事,刷题也心不在焉,正走神,忽然听到旁边一道清甜的女声。   “雨雨,这道语法题我不是很懂,能不能麻烦你跟我讲讲啊?”   林妍妍拿着本练习题,清透眼神里的期待毫不掩饰,而下一秒,她触碰在宋雨背上的手凭空多出了一张符咒。   路遥知笑一声,专心刷题去了。   那符咒也不是什么别的,只是会在持咒人的操控下,会让人有片刻的走神而已。   晚自习一下,林妍妍藏在衣袖里的手泛起淡淡光芒,几个人以龟速收拾好书包,终于在教室只剩下六人一兔的时候露出了真面目——   五个人直接把宋雨给围住了。   反正到最后也是要消除她的记忆的,这会直不直接已经不重要了。   而至于为什么是五个人不是四个人……   主要是路遥知被祝星礼那半把咖啡糖给收买了。   再说,之前祝星礼不是挺厉害的吗,一个人掀飞他们四个都打不过的妖怪。   直到他亲眼看着宋雨身上的那个妖怪把祝星礼掀飞。   “什么情况!”路遥知慌忙把祝星礼扶起来,“怎么突然萎了?!”   祝星礼咬牙切齿,“你才萎了!”   一行人手忙脚乱,虽然有个祝星礼被掀飞的小插曲,但好在还是干掉了那个妖怪。   “之前不是战力天花板吗?怎么这会连这么个小妖怪都打不过了?”慕若阳把宋雨抱起来坐到椅子上,“你没事吧,感觉那一下挺疼的。”   祝星礼面无表情摇头,“哥们儿不疼。”   却把路遥知听得笑一声。   这都面无表情说哥们儿了,还说不疼呢。   教室的灯光又亮起,林妍妍拍了拍有些恍惚的宋雨的肩,“雨雨,你怎么还不走啊,这么努力吗?”   宋雨猛地一愣,匆匆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跑了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也背上书包准备走人。   祝星礼却不动。   好半天,他在众人视线下背上书包,迈步的一瞬间,被一旁的凳子绊到了腿。   这其实是个小绊——   如果不是因为他屁股太疼使不上劲的话。   惊呼声和板凳挪动声同时响起。   路遥知伸手去接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但挨不过被祝星礼绊开的那个凳子撞到了他的腿上。   和祝星礼同时摔下去的那一瞬间,路遥知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   他要和祝星礼亲上了。 第24章 苦中带甜   惊呼声被藏在桌椅碰撞声里,路遥知把人抱着,在后背触地的一瞬间,没忍住抿唇发出一声闷哼。   他和祝星礼这个倒下去的姿势,如果他不偏头的话,不亲到嘴是不可能的。   毕竟祝星礼都已经条件反射把他脖子抱住了。   所以唇角那片陌生的温热传到大脑的时候,路遥知其实是清醒心动且难过的。   他十分清醒自己原本完全可以有能力偏过头,让祝星礼这个吻堪堪落到他脸颊上。   但他就是没有。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反正就是没有。   而当那片温热落到他唇角的时候,他胸膛的震鸣声差点炸掉自己的耳朵。   他因为这个吻心动到不知所措。   可为什么又难过呢?   如果祝星礼没有在最后关头偏头的话,这个吻不会仅仅只落在他的唇角。   他不是难过祝星礼偏过头。   他是难过自己无耻。   修真之人最先修性。   品行不好的人在遥剑宗是会被杖责的。   这事儿要是被他爸知道了一定会以“这么小就成了登徒子那长大了岂不是不得了”为由给他扒一层皮下来。   毕竟他爸的剑他是见识过的,比他的剑还要硬上不少。   他是打不过一点的。   正觉得心酸时,旁边突然传来喀嚓声。   “卧槽,我把这个照片发给你爸爸你完了路遥知。”慕若阳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机,“太big胆了你。”   都是修真之人,有什么不明白他没偏过头的。   太大胆了。   得拉去寒冰池里好好反省。   路遥知一惊,“有话好说!”   身上的祝星礼早就已经把脸移开了,这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趴在路遥知身上好半天了也没起来。   路遥知手根本没地放,又因为慕若阳的偷拍有些慌张,这会把注意力放在祝星礼身上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软了。   整个人软趴趴地伏在他身上。   “不对劲。”路遥知皱眉,“微杳,过来看看他。”   祝星礼晕过去了。   毫无预兆地。   普通人类那样被掀飞出去的话,就算是受伤也不至于到直接晕过去的程度。   还有,祝星礼忽高忽低的战力……   路遥知原本因为将他带在身边稍稍降低的警惕性因为这一晕再一次被拉到了顶峰。   “没什么事,看样子只是因为受惊了。”夏微杳往祝星礼嘴里塞进一颗清绿色的小药丸,“但他这一晕是不是太不正常了点?”   “很不对劲。”林妍妍接上她的话。   却因为语调过于冷漠而让现场再次沉默下来。   果然,下一秒,林妍妍冷笑着道:“所以干脆杀了——”   慕若阳收回偷袭出去的手,接住林妍妍身子的的同时叹了口气,“算着也到时间了。”   唯三清醒着的人对视一眼,没人再说什么。   高三年级部的灯光依旧孜孜不倦地亮着,中途打了一段下课铃,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往那边看过去,偶尔可以看到开窗在窗户旁边透气的剪影。   他们就在这间教室里等着。   等祝星礼和林妍妍醒。   “妍妍的情况要怎么办?”路遥知环着祝星礼,声音很平静。   “我会研制出解药的。”夏微杳说,“我一定会救她。”   怀里的少女睡得很安稳,偶尔像是梦到什么,纤长的睫毛微颤,但下一秒又完全归于平静。   夏微杳摸了摸林妍妍的脸,往日让好多男生不敢靠近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柔和。   路遥知看着她,又看了看怀里的祝星礼。   他们都是一样的。   抽屉里的咖啡糖还一个都没少,路遥知拿出一颗,忍着心中的惊天骇浪若无其事般拆开放进嘴里。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才跟祝星礼认识多久呢。   咖啡糖苦中带甜。   跟路遥知的暗恋一样。   少年坦荡真诚,对内心的情感毫不躲避。   祝星礼那么有趣,他喜欢他正常极了。   塑料袋清脆的声音轻响在空气里,至此,路遥知青涩的暗恋拉开序幕。   而终于在不知道吃了多少颗糖后,怀里的人终于动了动。路遥知看了眼手机,这会离高三年级部下课还剩十五分钟。   “我这是被妖怪攻击到失去自我了吗?”祝星礼扶着头,“我头巨痛,屁股也痛。”   路遥知放开他,“你萎得很突然,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祝星礼冷笑着瞪他。   一瞪路遥知一个不吱声。   “林妍妍怎么了?”祝星礼偏头,“她——”   “她只是睡着了。”夏微杳打断他。   这样冷漠的语气平常里其实少有,刻意展露出来的疏离和攻击性让祝星礼不由得愣了愣。   路遥知见状抓着祝星礼的袖子晃了晃,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不是什么现在应该问出来的的问题。   于是祝星礼不说话了。   高三的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大概是兔子又借着广播嚎了几声的缘故,林妍妍伴着广播悠悠转醒。在看到周围人看着她关切的眼神时,原本清透的眼神没忍住暗了暗。   她大概能猜出是为什么。   “那个,兔子今天嚎的歌为什么听着这么悲伤啊?”慕若阳转移话题,“它之前不是摇滚风么?”   “它很喜欢喻欣。”路遥知说,“之前还缠着我陪它去看喻欣的演唱会来着。”   慕若阳愣了愣,“就是那个emo情歌女王?”   路遥知:“是的是的。”   尬说的话题进行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的意思。   缓和气氛的作用是一点没起到。   “我也想去。”   正安静到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林妍妍忽然开了口,“我很喜欢喻欣的歌,也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漂亮,我总感觉她身上有股子韧劲儿。正好她演唱会开到清云市了,我也想去看她的演唱会。”   所有人愣了一瞬。   夏微杳最先开口:“好,那我们一起去。”   陪你做你喜欢的事。   夜晚降温十分不人道,几人缩着脖子挤在奶茶店门口,望向店员的眼神都带这些高中生独有的眼巴巴。   “姐姐,好冷,可以快一点吗?”路遥知皱着脸,“忍不住了。”   “马上马上啦,再等等再等等。”   被懂事且帅气的弟弟叫姐姐这件事显然是取悦到了做奶茶小姐姐,这会手上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醇香奶茶的味道从里面飘散出来,惹得路遥知咽了口口水。   “就这么冷啊?”祝星礼身体挺得板正,“这还有几度呢?到时候真的零下下雪你怎么办?”   路遥知把手插在卫衣兜里,“那我就时时刻刻都抱着你取暖。”   祝星礼朝他翻白眼。   谁先叫姐姐谁先拿到奶茶,路遥知拿着奶茶暖手,随机超级满足地吸了一大口,“暖暖的,甜甜的,很贴心。”   第二个拿到的是祝星礼,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喝的葡萄啵啵,那张写着“正常冰”的纸格外显眼,显眼到路遥知没忍住盯着那几个字打了个寒颤。   祝星礼太恐怖了。   他竟然不怕冷。   几人拿着各自的奶茶或者果茶互相看了看,又很有默契地享受手上的美味。   高中生嘛。   没什么是一杯甜甜的奶茶和热腾腾的火锅解决不了的。   如果不可以。   那就两杯,两顿。   息屏好久的手机再一次亮起,路遥知随着公交车的节奏晃了会,等车停稳了这才拿出手机解了锁。   许叔叔:【喻欣演唱会的票已预订好。】   他发了个谢谢过去,再次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搞个演唱会的票而已,还需要抢?   找他老爸的秘书许叔叔就好喽。   家里的灯仍旧亮着,路遥知开了门,闻到熟悉的香味后笑眯眯地往厨房里走。   “回来了?累吗?”程女士端着刚出锅的饺子,示意路遥知往餐桌那边走。   “不累。”路遥知笑着,“但是饿了,还好我妈懂我。”   程颜笑着,把煮好的饺子放到路遥知面前,“生日打算怎么过啊?”   路遥知边吃边摇头。   他年年的生日都是他老爸操办的,今年老爸不在,他也没什么很想干的事情和很想去的地方,也拿不准生日怎么过。   “那就入乡随俗吧。”程颜坐在她旁边,“你问问身边的人类朋友都是怎么过生日的,学着他们过。钱我已经打你账户上了,别玩到不省人事就行。”   她压根不用对自家孩子说什么注意安全这样的话,毕竟有自己孩子在的地方就不可能不安全。   但路遥知却听出一股子不对劲。   他那活泼的妈妈平常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爸爸那边出事了?”路遥知放下筷子了,神色认真,“严重吗?”   程颜沉默一会,还是开了口,“清云市的结界突然变得极为不稳定,你爸爸和其他几个叔叔在修护结界的过程中都受了伤,我明天和几个阿姨要去那边看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路遥知垂下眼帘,似乎是想到什么,骤然抬起了头,“是不是因为——”   却被程颜一把捂住了嘴。   她神色极为认真,“你听着,你收集到了人妖双界碎片的事情万不可让妖怪知道。我恐会有更加不可控的元素出现,到时候你们四个孩子的安危怕是没人能保证。”   路遥知呼吸沉重,就着被捂住的嘴巴点了点头。 第25章 可爱死了   世界上或许会有巧合。   但关乎到结界和碎片的巧合。   不存在。   桌子上摊开了好一会的英语卷子还没有动过笔的痕迹,路遥知灌了半杯水,沉着眼扔了手里的笔。   桌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半,秒表变化的很机械,跟路遥知此刻的脑子一样。   他已经把来这个世界后从认识祝星礼到现在所有和妖怪有关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但梳理了好几遍也没梳理个什么东南西北出来。   脑子很机械,也很胀得慌。   说白了就是在浪费时间。   不过期中考试迫在眉睫,这会高二一班的卷心菜们估计没几个已经睡了。   “失去的名次这一次我要亲手拿回来。”估计是他们这段时间的至理名言。   太努力了各位公主王子们。   就显得他很无所事事。   “清醒点啊路遥知,这个时候得关注期中考试了……”   他自言自语着,忽然把视线放在了一旁的手机上。   深更半夜,已经很久没有响动的声音忽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祝星礼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他给手机解锁,看到呜呜呜几个字的时候差点小脑萎缩。   是哪个神经病凌晨一点半还在呜呜呜啊?   哦,原来是路遥知这个二愣子啊。   那就正常了。   星:【?你呜个锤子?】   手机这边的路遥知嘿嘿一笑,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路:【学习好苦,快坚持不下去了。】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对话框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星:【学会放弃也是一种学习。】   路遥知正准备回,对面忽然又窜过来一条消息。   星:【加油放弃叭,没用的东西。】   路遥知:“……”   怎么说呢,这边“叭”,就很有灵性。   可爱死了。   路:【带着我一起学叭,我一个人学不来。】   星:【那就别学了,去睡觉叭。】   路遥知:“……”   祝星礼的冷酷,零下十八度。   算了。   刷套英语卷子去睡觉了。   *   期中考试如期来临。   路遥知坐在最后一个考场的中间,心情很是复杂。   德育一中的考场安排是有规律的,虽说是按照上一场考试分数的高低来分,但是这个分数高度也是和班级挂钩的。   比如第一考场的同学就各个班上的前六名,第二个考场再往后以此类推。   所以路遥知成绩虽然还是高二年级组中上游的水平,但这不妨碍他因为是高二一班倒数第一而被分到最后一个考场。   不是他说,这最后一个考场的兄弟姐妹怎么就是这么固定呢?他在这个考场坐了一年多,年年看到的都是这些人——   都让他跟人家玩熟了。   “呦,路遥知,来挺早啊?”   “呦,卡点王子小路今儿稀奇啊。”   话里行间都是“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的震惊。   看吧。   就说不能和人玩得太熟。   有时候忽然变正常点都会被认为是稀奇。   “可别调侃我了哥哥姐姐们。”路遥知苦着张脸。   第一场考试就是他们家老袁监考,他能不早点来吗?   不然考完准备被叭叭叭。   他想着想着又把视线投向考场的最后一个位置,脑海里又浮现之前月考的时候祝星礼趴在桌子上对着窗外发呆的画面。   新转来的学生因为之前没有成绩,在学校安排的考试上都是默认坐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   只是他之前和祝星礼还不是很熟,即使是一个考场也没有说很多话。   再看现在,祝星礼已经是第一个考场的第一个了。   有些人啊。   生来就是要做第一的。   要是他们那个时候就已经熟悉了,还可以趁着考试间隙聊聊天,考完也可以一起去吃饭……   现在也只能想象了。   第一和倒一没办法一个考场。   ……   等等。   虽然祝星礼不可能来最后一个考场了,但是他路遥知可以努力一把去第一个考场啊!   他精神一震,却在下一秒,看到了旁边同学桌子里的化学书。   路遥知:“……”   有些事情不是强求就能有结果,强扭下的瓜是不会甜的。   他考完溜去第一考场找祝星礼吃饭是一样的。   而今天的学校有点热闹,虽然是考试,但绝大部分人都带了手机。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十点零五是喻欣演唱会票开售的时间,恰恰好赶上了他们第一场考试考完的休息时间。   一般的演唱会票开放售卖的时间都是整点,但是喻欣的不一样。听圈内粉丝说好像是因为十月五号是她的生日还是怎么的。   路遥知不懂路遥知就看着他们抢的带劲儿。   当然,他走后门搞票这事儿他没敢和他们四个以外的别人说来着。   觉得不太好。   倒是看这个架势,这个叫喻欣的歌手,是真的很火。   非常受各个年龄的人们喜欢。   路遥知砸吧砸吧嘴,收回视线。   期中考完正直星期六,虽然对于忙碌的高中生来说并没有什么周六周日,但是学校也并非完全没有人性,在周六的下午还是给了学生们半天的休息时间。   也算给大家在经历了六天的高强学习后发泄的时间了。   路遥知还在心虚那张几乎空白的化学卷子,这会被拉到一家新开的火锅店,点菜的时候都有些手抖。   “一个鱼籽福袋你是勾了又划划了又勾,怎么就这么又爱又恨呢?”慕若阳朝着他翻个白眼,“到底吃不吃啊?”   路遥知有些幽怨地朝他看一眼,“阿阳,我的化学——”   “打住!”慕若阳抬手,“考完了就不说了。”   路遥知瘪着嘴在鱼籽福袋上画了个勾,正准备把菜单递给祝星礼,就听见祝星礼说:“两份鱼籽福袋可以吗?其他我随意。”   路遥知顿了顿,在鱼籽福袋那边写了个加三。   两个女生都不爱吃辣的,点了点放在番茄锅里很好吃的菜。等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小姐姐后,这才一起摩拳擦掌去调蘸料。   路遥知倒是不着急,他吃火锅一般不会调蘸料,直接从辣锅里捞起来就吃了。他来人类世界这么久,还没遇上过不好吃的火锅。   毕竟能把火锅这种巨多材料堆在一起做出来的东西做难吃,那也不是很简单。   他盯着锅慢慢沸腾,余光见旁边人一点反应没有,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不去调蘸料吗?”   祝星礼反问他,“你不调?”   路遥知摇头,“我就吃原汤。”   祝星礼愣了两秒,随后皱眉表示不理解,独自起身去调蘸料了。   这第一次暗恋一个人路遥知也没什么经验,直到祝星礼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祝星礼刚刚是在等他一起去调蘸料吗?   他为什么不和祝星礼一起去条蘸料?   他是猪吗?   好烦。   正发呆出神,调蘸料那边传来好几声惊呼。   “你怎么回事啊!你是没长眼睛吗!”   陌生女人的声音满是斥责不耐烦,“明明知道这里是调蘸料的地方为什么不小心点?!这条裙子多少钱你知道吗?你赔得起吗你?!”   路遥知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往那里走。   蘸料区的画面确实有点修罗场。   泼在地上的调料已经看不清原本加了些什么东西,那碗应该是在哪里磕了一下,飞溅的过程中殃及了不少人。   现场几乎没有人幸免于难,衣服上多多少少都沾了点。   路遥知看了一圈,只有祝星礼手上空空如也。   “我问你呢!你哑巴吗?现在的高中生怎么都这么没素质啊!”陌生的女人仍旧有些气急败坏,“真是什么人都能读高中。”   路遥知眉头狠狠皱起,正准备出声喝止,却又在下一瞬间看到那个女人背后的另外一个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墨镜,看着很白,一身被蘸料弄脏的连衣裙看起来价格不菲,站在后面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过。   路遥知眼神冷了下来。   他刚刚看了一圈,可以确定他没看见这个女人。   可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为什么他会没看见?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祝星礼抽过旁边纸擦了擦手,“而且是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撞到了我,并不是我不小心。”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把别人衣服弄脏的话慌乱也没有因为对面人说话难听的愤怒。他就是很平静,平静到像是没有情绪。   但路遥知偏生感觉到他在害怕。   “还在推脱责任!你——”   “好了,这位大姐。”慕若阳实在是看不下去,“你这满口芬芳倒是显得我朋友比你有素质多了。”   林妍妍也拿着纸擦,“你身后这个被泼的姐姐都没说话呢你倒是急上了,你这么喜欢替人着急啊?”   夏微杳更加直接,“也不知道在装什么。”   “一群没素质的学生。”那女人说着说着气笑了,“见识短浅也就算了,父母没教过你们做错事要道歉吗?还在这里死鸭子嘴硬,这蘸料难道还是我们泼——”   “好了。”路遥知不耐烦打断,“到底是我朋友不小心泼的还是你撞的看看监控不就知道了么?你一直在这大吼大叫也没什么用啊。”   他笑了笑,“而且我朋友刚刚已经说过对不起了,而这条裙子,多少钱我都是赔得起的。至于你刚刚说话这么难听,骂人的道歉也别想逃过去。”   路遥知自诩平时脾气挺好的,别人对他把话说的再难听他也不当回事。   但今天不太一样,挨骂的是祝星礼和他的朋友们,这个气他肯定是不会让他们忍的。   他也不是不会阴阳怪气。   不爱罢了。   他说完盯着一直站在后面的那个女人,冷冷道:“还有,别火了就忘本,喻大明星。” 第26章 翻个白眼   一声喻大明星让现场陷入短暂的寂静。   期中考试一共两天,算起来,昨天他们学校好多同学还在抢这人演唱会的票,今天他们就直接遇上本人还发生不怎么愉快的事情了么?   好奇怪,这么火的明星为什么敢在星期六这种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出来吃火锅啊?   正觉得不可思议时,夏微杳和慕若阳同时吸了口凉气。   这是反应过来了。   他们现在才发现这里有个人的事情。   “她刚刚一直站在这人后面吗?”夏微杳扯了扯林妍妍的袖子,“我刚刚竟然完全没发现这后面还有个人。”   林妍妍皱眉,“她一直在,这么大个人你怎么会没看见?”   普通人被吸引注意力而没看到某个其实很显眼的东西其实是正常的。   但放在修真者身上,那就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事情。   如果有,那就说明不对劲。   “啊,不好意思啊。”喻欣抱歉地笑笑,“我刚刚在发呆,没怎么注意这边的事情。”   她随手抽了张纸擦擦自己的裙子,“这裙子很便宜,脏了也没什么。至于忘本那更是不存在了,刘姐只是关心我心切,也没什么恶意。作为补偿,各位今天在这里吃的这顿我就请了。”   她声音确实很特别,清透中又带着一丝沉稳,人听着便很容易随着这种音色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身上去。   确实是个唱苦情歌的好料子。   但这个世界上确实不存在什么很完美的人。   喻欣的长相在娱乐圈这种随手一抓就是大美女的地方确实很普通。   不能凭长相抓住粉丝的爱豆是很吃亏的,在没有一定粉丝的基础上,纵使实力再强,也不会因为获得关注而被冠以“歌手”的称号。   粉丝承认的“歌手”不算数,得是这个圈子承认才行。   但偏偏娱乐圈并不是什么很干净的圈子。   紫微星太少了。   不会降落到没有背景的普通人身上。   所以喻欣忽然在娱乐圈横空爆火的时候,网友都把这一现象成为娱乐圈奇迹。   人在爆火到一定程度后,自然而然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追捧者。   粉丝多了,商务自然而然也就来了。   那这人的春天,也算是来了。   路遥知没说话,三两步走到祝星礼身边,皱着眉轻轻握住了他的胳膊。   却发现他在抖。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碰上去,却又是实实在在在抖。   他垂眸,借着衣服的遮挡勾着祝星礼的手指朝着喻欣看了过去。   干干净净,身上没有一点妖怪的影子。   是他太敏感了吗?   那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忽略一个穿着鲜艳裙子的人?   祝星礼又为什么会看着与喻欣轻轻发抖?   “这位弟弟,我看你身上气质很特别,刚好我最近开了工作室,你想当明星吗?”喻欣对上路遥知的眼神,“我感觉你还挺合适的。”   路遥知看着她,没什么表情,“不了,我对当明星不感兴趣,谢谢你。”   眼见着几个高中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喻欣的脸这才黑下来,“刘姐,你现在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被称作刘姐的人声音虽然很小,但显然有点不服气,“那我说他们的时候你也没说什么啊。”   这话让喻欣狠狠皱起了眉头,把刘姐看得不自觉低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喻欣看了眼身上那件价值二十多万的裙子上的污渍,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走廊拐角,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因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闭上了嘴巴。   但若是他们五人哪怕只有其中一个人在场便会发现,喻欣身上那阴鸷的气势,实在是过于可怕。   而这边的五人组正沉默着往锅里下食材,辣锅和番茄锅都已经沸腾,这折腾了半天,过去的四个人没一个是端着调好的调料回来的。   两个女生身形更加娇小一些,这会在这正方形的桌子上两个人坐一遍也不会觉得挤,五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也没人说话。   “那个……”慕若阳轻轻举筷子,“喻欣的演唱会我们还要去看吗?”   “要的。”祝星礼和林妍妍同时说。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我感觉到很害怕。”祝星礼说着,缓缓把路遥知一直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下去,“我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身体竟然在不受我自己控制的情况下发着抖。”   “还有,微杳在她没说话之前竟然完全没发现那里还有个人。”林妍妍说,“这对于修真之人来说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慕若阳弱弱举手,“我……我也是,完全没发现。”   林妍妍和路遥知对视。   “我倒是发现了。”路遥知说,“但我不是一去就发现了,而是在第二眼才看见的。”   几个修真者真的觉得自己像是在讲鬼故事。   明明那么大个人在那,怎么会看不见呢?   “可能是修为的原因。”路遥知盯着锅里逐渐浮起来的鱼籽福袋,“但我刚刚和祝星礼勾手指的时候也没看见喻欣身上有什么妖怪,干干净净的。”   “太不正常了。”祝星礼也盯着那个福袋,“你们还是需要对喻欣多多关注关注。”   话音刚落,两双筷子同时伸向辣锅里那个显眼的鱼籽福袋。   路遥知看祝星礼:“……”   祝星礼看路遥知:“……”   “我是准备夹给你的,我对天发誓。”路遥知强占先机。   于是祝星礼好像说什么都有点不太人道,他脑子转了半天,最终吐出来个不知道代表什么情绪的啧。   看得一旁的夏微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子,“算了,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傻逼而让自己不开心,今天这个蘸料姐还非得给它调了。”   林妍妍起身紧随其后,“同意,没有蘸料的火锅是不完整的。”   慕若阳第三个站起来,“吃火锅不调蘸料的人是享受不到吃火锅的快乐的。”   祝星礼起身,拍了拍路遥知的肩膀,“慕若阳阴阳你呢。”   路遥知:“……”   他听得出来,也没必要刻意再跟他强调一遍。   高中生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路遥知盯着回来的几个碗里各不相同的颜色,眉头都快皱在一起。   “你到底是来吃火锅的还是来吃屎的?”路遥知盯着慕若阳,“麻酱这玩意儿真的能好吃吗?”   “没品味的东西给我闭嘴。”慕若阳翻白眼,“麻酱是仙品!仙品你知不知道?!”   路遥知瘪嘴。   他不知道,也是真的不想知道。   相反祝星礼的调料看着就好看许多,除了油多就是油多。   “真的好吃吗?”路遥知凑过去,“闻着感觉挺香。”   祝星礼不喜欢在这方面和路遥知多费口舌,好不好吃这个东西主观想法太重了,他说好吃的路遥知也不一定觉得好吃。   所以他直接把刚刚夹过来的鱼籽福袋在自己蘸料碗里卷了一圈,然后放在了路遥知的碗里。   “好不好吃你自己尝。”他又开始在辣锅里翻别的,“我说了不算。”   却不知道这个在朋友间实在是正常的要命的动作在路遥知眼里变成了什么样。   祝星礼给他夹菜!   祝星礼给他尝他调的蘸料!   太亲密了太亲密了。   心脏有点受不了。   呜呜呜。   他带着剧烈的心跳对着筷子上的福袋咬了一大口,“……”   好。   好难吃。   他抬头,正正好对上祝星礼看过来的目光,“……”   好半天,祝星礼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品味的东西。”   路遥知:“……”   呜呜呜。   *   学校大概真的很着急办这个运动会,毕竟大太阳也就这么两天了,再拖下去的话,操场潮湿,举办运动会很容易发生安全事故。   还有就是,学生们刚刚考完期中考试,也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路遥知穿着卫衣在操场等着开幕仪式。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虽然温度还是很低,但好在没有刮风,穿个普通的卫衣也是不会觉得冷的。   高二一班前段时间着重在准备期中考试上,项目报名也是以路遥知点兵点将为收尾,这会班级的队伍站得也不是很齐,拿隔壁班的说法——   这个班一看就是一群只爱搞学习的书呆子。   无所谓,他已经准备好在等会的开幕仪式上丢人了。   不过丢不丢人无所谓,有所谓的是……   祝星礼为什么还没来?   正想着,一旁传来一声精气十足的呼喊。   “路遥知!”   路遥知偏过头,一愣。   德育高中的校长并不是什么很死板的老古董,在这样的天气下举办运动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了着装要求所有学生都穿校服。   十七八岁的年级正是绚烂的时候,在这样一个开心的日子,不应该被校服封印住本就应该百花齐放的穿搭风格。   所以今天祝星礼穿的很好看。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粉色卫衣配上白色宽松长裤,但在祝星礼那张又乖又甜的脸的加持下,实在是帅到有些让人挪不开眼睛。   修长的食指因为举起来打招呼而染上一层阳光的颜色,朝自己奔跑而来的人迎着光,刹那间将路遥知的心房填了满格。 第27章 正当年少   “不好意思来晚了。”祝星礼微微喘气,我坐邻居顺风车来的,结果路上有点堵。   “……没。”路遥知盯着他,“没晚。”   高二一班的大本营在主席台正对面,这会大伙都颇有精神的站在那里聊天,兴奋的神色溢于言表。   虽然知道自己班级肯定没法在这次运动会上有什么很出彩的表现,甚至发挥不好的话很有可能为这次运动会创造无法被忘却的笑料,但他们还是很兴奋。   倒也不奇怪。   因为少年本该如此。   “你等会去举旗?”祝星礼笑着,“班旗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啊。”路遥知看了主席台一眼,有点不自在,“你等会就站我身后行吗,别站到队伍中间或者旁边去了。”   祝星礼愣了一下,随即觉得有些好笑,“举个旗还得让人陪着?你很紧张吗啊?”   “……”路遥知应下来,“对啊,这是我第一次举旗,我当然紧张了。”   他不会告诉祝星礼的。   举旗的人会在带着自己班级经过主席台时会被学生会的新闻部拍下来。   他不会告诉祝星礼他就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和这么好看的祝星礼合个影而已的。   “可以,没有问题,我到时候跟你后面的那个同学说声换位置。”祝星礼眯着眼,似乎很开心,“但是今天的午饭你请,我要吃蟹黄面。”   “没有哪怕那么一丁~点儿的问题。”路遥知笑着回。   今天的祝星礼好像格外开心。   所以路遥知也跟着开心。   主席台那边已经发出各班集合准备开场的口令,两人回到本班大本营,开始准备站队。   老袁今儿估计也开心,虽然依旧端着他那个哪哪不离手的水杯,但好歹也把教职工制服换成了轻便的运动装,乍一看,真的年轻不少。   运动员进行曲在八点准时响起,主席台上的女同学声音清脆甜妹,带这样笑的声音字正腔圆地念着各个班级的进场词。无不例外的,都带着活力或者慷慨激昂。   最关键的是,都很押韵。   一听就是网上抄来的那种。   路遥知翘起嘴角。   为了显示高二一班对这次运动会的重视程度,他们班的出场词可是他亲自写的。   一被念出来绝对是能炸场子的那种。   高一的运动员方阵很快就要走完了,路遥知嘴角漾着抹意味不明的笑,偶尔因为想到什么还会直接笑出声。   看得在路遥知侧后方的祝星礼心里漫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一班的运动员方阵!”   路遥知憋着笑。   “苍穹之下锋芒露,势如破竹不可挡!”   “高二一班的同学们飒爽英姿,气宇轩昂!朝气与活力是他们的代言词……”   什么……   什么?!!!!   他那么大一个“帅哥美女驾到!通通闪开!”呢!   他那炸裂的开场词呢?!   是谁偷了他的开场词!   正震惊着,路遥知忽然和主席台旁边的老袁对上视线。对方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然后冲他翻了个快顶天的白眼。   路遥知:“……”   好,好一个臭老袁。   却来不及让他也冲着老袁做鬼脸了,因为学会生拿着相机的同学已经站在了他们前面不远处。   路遥知举着旗,身姿挺拔,冲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学校的广播今日格外震耳朵,兔子借着运动会开了场只有他们几个和路过的妖怪能听得懂的演唱会。好似不知疲倦一样,兴奋又坦荡。   随着最后一个班级的入场结束,无数鲜艳气球飞上天空,操场上看台上尖叫声不止。   整齐划一的队伍分布在操场各处,各色服装让人目不暇接,少年活力和张扬喷发而出。   操场只是某个小舞台,而他们无论在哪都永远是自己的大男主和大女主。   国歌奏起,气氛忽然庄重而严肃。   鲜艳的五星红旗向阳而起,恰好一阵风付过,空中传来国旗的猎猎作响之声。   连兔子都不嚎了,也不知道干嘛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是个很让人兴奋的运动会。   “你的一百米是马上就要开跑了,这会要去检录了。”路遥知抱着报名表,眉心浮上一层担忧,“你的对手很强劲啊。”   祝星礼给号码牌别上别针,“那总不能不跑了吧。”   路遥知眼睛尖,把祝星礼手上的号码牌拿过来,“你转过去,我给你别上去。”   祝星礼照做。   却丝毫不知道路遥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路遥知手很稳,给人别个号码牌没花几秒钟的时间,但他就是不告诉祝星礼自己已经别好了。   他其实心里有些泛揣揣。   少年的暗恋其实很难藏住。   再怎么收敛也总会有些小苗头想要冒出来。   “还没好啊?”祝星礼回过头,“你别号码牌还是别化学题啊,这么难别。”   “……”路遥知把他头扒回去,“你不知道你卫衣很厚吗?”   “我卫衣厚个锤子。”祝星礼小声叭叭。   但虽是这么说着,也没再催个什么。   路遥知盯着祝星礼的后脑勺看了两秒,随后故作轻松地拍拍祝星礼的肩膀,“别好了,是不是觉得好感动,觉得哥们儿很帅,一下子对哥们儿有好感了吧。”   祝星礼正整理自己帽子,闻言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别发颠。”   路遥知瘪瘪嘴,不说话了。   但有点小失落是真的。   他看着祝星礼逐渐走远的身影,正准备披上体育委员的马甲去当牛做马,却没想到刚走几步的祝星礼忽然又回了头。   路遥知精神一震。   “你刚刚好油。”祝星礼垮着脸说。   路遥知:“……”   诛心。   这次是没经验,下次一定控制好尺度。   运动会进行的如火如荼,高二一班项项吃瘪。   但没关系,运动会嘛,活着就很不错了呜呜呜。   路遥知和慕若阳带着号码簿到检录处检录的时候,恰逢林妍妍和夏微杳的四百米跑完。   全程发力猛跑完操场一整圈的滋味并不好受,好在路遥知早早就安排人接应,这会扶人的递水的都在这里。   他现在其实心情不是很好,因为他体育委员的马甲,在大本营确定后勤和运动员是否到场检录参赛使他整个上午都没闲下来过。   祝星礼一百米和两百米的比赛他都错过了,甚至在这两项成绩出来的时候他因为去教学楼喊一个同学参赛也生生错过了。   再回到大本营他自己又要去参加四百米。   连祝星礼的影子都没瞧见。   兔子瞧今天热闹也出了那间广播室,扑腾着翅膀直接从教学楼飞到了操场,这会拿着个不知道哪来的彩球,站在桩子上对着路遥知一顿呼啦。   “路遥知是吧。”检录老师核对身份信息,看到路路遥知班级时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你们班那个祝星礼还挺厉害,直接把学校一百米的校记录给破了。”   路遥知一愣,“什么?”   祝星礼这么厉害。   “操场空出来了,男子四百米可以过来了。”   那边的裁判已经开始催,路遥知匆匆签了个自己的名字,跟砜着队伍往那边走。   操场上画的白线在一早上的磋磨中已经有些看不清,大约是早上的项目都已经进行的差不多的缘故,这会大部分同学都闲下来,没事儿都往四百米的项目这边跑。   这还没一会,起跑线所在地方的两边跑道上都已经围满了人。   路遥知边热身边往四周瞧。   修真之人对于人类的普通运动上其实是有些优势的,比如他们的体力和速度要比普通人快,力气也要比寻常人类大一些。   再加上路遥知本身身体素质就很好,所以如果他真的用尽全力跑,那就不是打破学校记录的问题了。   那是会让全世界都觉得不可能的速度。   所以为了保持比赛的公平性,在比赛之前他们身上早就已经贴上了林妍妍的限力符。这样的情况下,几个修真者的实力只能发挥四成左右。   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他瞧了半天也没瞧见那抹想要看见的身影。   不免有些失落。   但也可以理解啦,他不是也没去看祝星礼的一百米和两——   “干什么热个身还走神啊?”   背后忽然窜出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吓得路遥知差点扭了脖子。   “怎么站在这儿啊?”路遥知盯着祝星礼,语气里含着惊喜,“吓我一跳。”   他往三个方向看了个遍,就是没转过身看看后面,被祝星礼打了个措手不及。   “预判失败了,还以为起跑线在这里。”祝星礼痛苦面具,说着说着话调又是一拐,“还有,我是什么鬼吗?怎么说个话也能吓到你?”   不过说到这就来气,他刻意提前来占的位置,本想着能抢占最好的观赛点,没想到这个裁判老师忽然改变主意把起跑线提到前面了一些。他玩手机玩的尽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仅人被围得看不到前面根本是什么样,还差点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   路遥知笑一声,做贼似的把祝星礼拉倒自己身侧的跑道外围,边塞人边道歉边谢谢,“抱歉啊各位抱歉,这哥们儿是等会扶我的,怕我直接倒地不起了。哥哥姐姐们谅解一下谅解一下,谢谢谢谢。”   祝星礼恨不得把头塞自己□□里。   丢人。   “好好跑啊。”祝星礼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脸上满是波澜不惊,“就算不能破纪录,拿个第一回来也是好的吧。”   路遥知笑一声,“你这就开始炫耀上了?”   祝星礼一脸坦荡,“对啊。”   路遥知啧啧两声,扭过头,在裁判的示意下摆好起跑的姿势,语气极为轻快,“好嘞,我争取拿个第一回来。”   枪声惊动树上鸟。   少年飞奔出去的身影惊动了十一月尾的寒意和落叶,埋头猛冲之时,四面皆是尖叫声。   我得拿个第一的。   路遥知心想。 第28章 绝不说谎   路遥知这个第一拿得真的很不轻松。   毕竟旁边衷爱打篮球的哥们儿体力还真不是盖的。   但这个第一也真的很爽。   尤其是他冲破终点线后扑在祝星礼身上的那一刻。   厚着脸皮以“等会他得扶我”的理由将人塞进观赛黄金地段,这会要是不做做样子或许真的会被一些脾气不是那么好的同学直接原地制裁。   所以一个扑得心安理得,一个接得毫不含糊。   “你拿命跑第一呢!”祝星礼趁着接住路遥知的瞬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真不怕自己身子跟不上自己腿啊?”   路遥知喘着气儿,“赛场上不发挥全力那还叫比赛吗?”   义正言辞,成功让祝星礼心虚地闭上了嘴。   今天太阳很好,或许也是因为被少年们的朝气感染,连带着原本冰冷的阳光都带上了暖意。   路遥知热得直抖卫衣。   用他母亲程颜女士的话来说,他真的很娇娇王子。不仅怕冷,同样也怕热。   温度不管是骤升还是骤降都可以对他形成致命打击,具体体现在他很能嚎而且巨多话巨黏人。   这让原本想把自家儿子培养成一个高冷霸道的顶尖剑修的程颜女士很头疼,遂一边骂自己儿子不争气一边皱着眉头宠着。   这不,这才没热一会,路遥知已经有点受不了,和祝星礼一起坐在树荫下,靠在祝星礼身上嘤嘤嘤。   “好热。”他说。   祝星礼再一次把不知道第几次靠在自己身上的脑袋扒开,“热就脱。”   路遥知再靠过去,有气无力,“我里面没穿,脱了要被报警抓起来的。”   他的头就是铁,祝星礼的身子就是磁铁,他俩别想分开那么哪怕一会会。   嘻嘻。   好半天,路遥知终于缓过来一点。他瞧着人越来越少的操场,靠着祝星礼极为正经地问了一句:“咱们中午吃什么?”   路遥知跟个磁铁一样靠在自己身上还怎么扒都扒不开的时候祝星礼还觉得没啥,但他这话一问出口,祝星礼就有点炸毛的意思。   他肩膀狠狠一抖,趁着路遥知脑袋离开自己的一瞬间起身,往日平静的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什么意思?你小子要咕我?”   路遥知抬头,愣了一瞬。   我焯!   忘了!   他答应了祝星礼请他吃蟹黄面的!   今早他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又满脑子想靠在祝星礼身上,这会真的完全忘了这么回事儿。   “……没有啊,怎么可能!”路遥知眼眸微颤,“我是怕你突然改变主意想吃别的。”   祝星礼冷眼看着他,“你就是忘了吧。”   “……”路遥知缴械投降,“对不起,我太忙了,忙忘了。”   不能说谎。   绝对不能说谎。   祝星礼这才松了一口气,“哦,不是咕我就行。”   而暗恋一个人时候,对方的松一口气,往往对自己也有很强的卸下心防效果。路遥知有些委屈地低头,“你刚刚好大反应哦祝星礼。”   像是要跟他绝交一样的架势,又凶又让人觉得相隔甚远。   “那肯定反应大啊。”祝星礼说,“我一分钱没带,你要是咕我我要饿肚子了。”   路遥知就这么看着他。   “……”祝星礼又坐下来,把路遥知的头扒过来靠自己肩膀上,“不是,我真的对饿肚子有心理阴影,我就算是只吃白馒头也不会让自己饿肚子的。”   他沉默两秒,“我也不是说白馒头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了。”路遥知盯着树叶缝隙里偷溜出来的一缕阳光说。   他忽然想到了那次他好久没来学校,一来学校就和拿着馒头啃的祝星礼面对面的场景。   他抢饭抢不过,为了饱肚子干脆拿着馒头直接回了教室。   心里的感觉有些形容不上来,路遥知从祝星礼身上起来,有些烦躁地起身,也没再抖卫衣,沉着嗓子说了句:“走吧,去吃蟹黄面。”   却把祝星礼弄得有些急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起身,就这么手忙脚乱地抓住了路遥知的卫衣衣摆,“你别生气啊,我真的——”   “没生你的气呢。”路遥知顺手牵住了祝星礼的手腕,将他拉起来,“我生自己的气呢,把早上答应你的事情给忘了。”   他又笑得有些欠揍,“为了补偿我们的祝星礼同学,祝星礼的下午饭我也包喽。”   祝星礼嘴巴张了又合,像是想说什么但又碍于什么。好半天他才低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带钱,我早上出门太急了。”   他解释得很缓,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很怕被误认为是什么很差劲的人,企图在走到绝路之前再挣扎一下,觉得或许还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和以前的自己有着多么大的出入,在社交圈子里孑然一身久了之后,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好像都和自己没了关系。   他从不在乎任何靠近自己又离开自己的人。   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软着声音和别人解释自己的难处,只为了……只为了留住身边这个好像已经是朋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朋友的人。   他一个人久了,并不知道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样子。   他都快不像祝星礼了。   而路遥知又怎么不知道呢。   他或许真的对祝星礼还不算太了解,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了解从来不是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和对方成为同桌之后就可以一蹴而就的。   以往左右逢源的祝星礼他不是没有见过,那个将真实性格隐藏在礼貌微笑下的人如今在有了自己的脾气和个性之后显得鲜活生动许多。   他从来不觉得这是坏事。   他想了想,一把勾住了祝星礼的肩。   “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他笑着,“我俩都这么铁的关系了,还说这些?”   祝星礼扭头看他。   “本来就是我忘了啊,是我的问题。”路遥知嘻嘻两声,“两顿饭而已,我还怕你坑了我多少钱了?”   他拍拍祝星礼的肩,“在我面前呢,你不用很拘束,你就做你自己。你只要知道,路遥知是个很好的人,是一个很优秀而且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就算是和路遥知在一起一辈子,哪怕是结——”   眼见着这话越说越离谱,祝星礼赶忙捂住了路遥知的嘴,“好了好了,请你住嘴,谁要和你结婚啊?”   路遥知嘿嘿一笑,“我可没说结婚哦~”   “……”祝星礼掰开他挽住自己肩膀的手,横他一眼,“饿了,去吃饭。”   路遥知看着祝星礼的背影笑。   他确实没说结婚。   但也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他就是想说结婚。   而且。   路遥知不骗人。   路遥知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阳光正好,连带着在阳光底下的人心情也很好。   祝星礼一个人走在前面,只觉得心情没这么好过。   他和路遥知刚认识的时候总觉得这人又单纯又没脑子,好像对谁都保持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善意,二愣子的外表下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二愣子。   但其实不是的。   二愣子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真诚热烈的心。   他从不对自己说谎,对自己恶劣的脾气也总是保持着宽容。他也从不接着任何机会扒开自己原本愿意展示在他面前的伤口。   他只会放下一切防备,对着自己说:“没关系,你就做你自己。”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上可能有着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或者别的什么。   祝星礼停下脚步,往后看一眼。   却正正好对上鬼鬼祟祟,似乎企图对自己发动什么偷袭攻击的路遥知。“……干什么?”   路遥知视线飘忽,手指对手指,“没干嘛啊。”   祝星礼:“想偷袭哥们儿?”   路遥知视线乱飞。   正准备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攻击回去,祝星礼猛地一顿,紧接着迅速转身,把视线投向了国旗下方。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跟之前在吃烧烤的时候感受到的恶意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是巧合。   路遥知盯着祝星礼,像是隐约感受到什么,顺着祝星礼的视线朝着国旗下方看了过去。   只一眼,路遥知迅速眯起了眼睛。   修真之人五感远超人类世界的普通人,这会他就算是离国旗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将国旗底下穿着鲜艳裙子、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是不是疯了?”祝星礼说,“她现在这么火,为什么这么高调地出现在我们学校?”   路遥知盯着喻欣,皱着眉缓缓摇头,“更诡异的是,她这么显眼一个人,周围的学生为什么就像是看不到她一样。”   祝星礼一顿。   是啊,这么火的明星,穿着这么鲜艳的裙子,画着这么精致的妆的前提下,为什么大家都好像看不到她一样?   路遥知嘶一声,“我说她有着很big的问题你同意吗?”   祝星礼点头,“yes,I agree。”   路遥知猛地朝着祝星礼看过来。   祝星礼反射性往后仰,“干什么?不是你先说英语的吗?” 第29章 有点厉害   OK,说不说英语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正的大问题是——   为什么大家都注意不到喻欣?   正处于人气高峰期的明星别说出门了,就算是出去工作,那也是保镖加口罩。为了保持秩序,很多爆红的明星,不,应该说根本没有爆红的明星会这样高调地出现在大众面前。   “你觉不觉得她像是被降权了?”祝星礼忽然说了一声。   “觉得。”路遥知把手插进卫衣口袋里,“她大概是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周围的人都注意不到她。”   这种办法,大概是人类世界没有的。   “你觉得她的爆火是巧合嘛?”祝星礼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籍籍无名的歌手一夜爆红,最近的流量更是连一线明星都有些比不上。”   路遥知摇头,“不好说。”   努力就会成功这种话,有的时候仅仅只是个鸡汤而已。   尤其是在娱乐圈这种由资本操控的圈子里。   努力的人不一定会被人看到,但是不努力的人依靠背后那些努力的人也可以在荧幕上变成非常努力且真诚的人。   只要有资本在背后捧着就行了。   娱乐圈,努力就是最没用的东西。   “首先你得长得好看才会被人注意到。”路遥知说:“只有脸吸引到别人才会吸引别人注意你的才华。资本不会捧长得不好的人,因为资本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这话其实有些邪恶,暗藏在里面的意思颇有些让人不愿意面对的意思。   祝星礼看向他,“你很懂?”   “见过。”路遥知神色淡淡,“一年前清云市也举办过一场演唱会,我抓妖怪的时候进入了体育馆后面,看到了这辈子不想再看到的东西。”   一年前……   祝星礼回忆着。   那还是个一线明星开的演唱会。   “那种咖位的尚且如此,更何况下面的。”路遥知叹口气,“但喻欣不太一样,她应该确实是靠着自己实力火的,只是捧她的不是资本。”   是妖怪。   正如林妍妍所说,她其实长得很漂亮,只是这种清淡的漂亮在满是明艳美女的娱乐圈里实在是太过吃亏,属于站在别人面前会被观众不自觉忽略的那种。   她有着别人惊艳嫉妒的才华和独特的嗓音,却少了分运气。   “那……”祝星礼回过味来,“她来我们学校是来干嘛的?知道我们学校运动会所以来凑热闹?”   “嘶……”路遥知砸吧砸吧嘴,“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他说着说着又挽过祝星礼的肩膀,将人调转了个方向,“我只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去吃饭,她要真想凑热闹就让她去凑好了。”   祝星礼被他推着走,想了半天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干脆也不挣扎了。   应该没事的,路遥知都说去吃饭了,那肯定是没事的。   反正路遥知那么厉害。   国旗迎风而动。   喻欣看着远处打打闹闹走远的两人,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或许是一种心理元素,人们总是会觉得学校门口的小吃或者餐馆有着外面餐馆比不上的味道。路遥知把最后一口蟹黄面塞进嘴里,边嚼边葛优瘫。   他算是见识到人类世界里“脸”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东西了。   具体体现在蟹黄面老板娘看到祝星礼那么瘦之后非常热心地往两人的碗里多装了好多好多面,像是生怕他们吃不饱长不高,就连帮他们把面端上来的时候都露着慈爱的微笑。看那架势,还很想往祝星脑袋上摸一摸。   那不然怎么说长得乖总是惹大人喜欢呢。   哦对了,祝星礼嘴巴也挺甜的。   见着他妈妈还知道喊姐姐。   “下午你还有项目吗?”祝星礼吃得慢,这会碗里还剩点,“运动会已经没我什么事儿了,你下午没项目我就直接回家了。”   路遥知一愣,“回家?”   祝星礼:“是的,我爷爷出院了。”   却把路遥知说的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这有什么?”祝星礼看着他,“你在我面前也不用小心翼翼,这种问题……如果是你的话,可以问。”   坦荡且不经意的情话最是撩人,路遥知耳朵泛起了红,有些不自觉咳了两声。   有点厉害。   祝星礼。   却不知道这番样子落在祝星礼眼里是个什么样儿。   “你在发什么颠?”祝星礼缓缓皱眉,“怎么一副娇作的模样啊?”   “……”路遥知整理表情,“没有啊。”   祝星礼正准备再怼,却忽然顿住了。   路遥知不回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路遥知同学。”喻欣笑着坐在路遥知旁边,“你好,我叫喻欣。”   有些神奇。   因为空气颤了一下。   好像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动了一下,紧接着又因为被发现而藏了起来。而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颤动,路遥知甚至觉得他视线里的喻欣变得实体化许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当他回避了喻欣的视线又再次朝她看过去的时候,脑子下意识便涌出了这个点。   这把是冲着他来的。   是因为什么呢?   “你好。”路遥知说,“我认识你,一夜爆红的顶流歌手。”   他表情平淡,语调确是丰富。“一夜爆红”和“顶流歌手”这八个字被他咬的格外重一些,像是要强调什么,又或许是想通过这八个字在对方的表情上得到什么。   但喻欣丝毫不在意。   她笑得很柔和,“我这次是特意来找你的,为之前在火锅店里我经纪人对你朋友的态度道个歉,顺便我还是想邀请你加入我的工作室,你真的是个很适合当明星的人。”   对如何知道路遥知的信息只字不提。   修真界来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心眼子,无论是试探还是恶意,他远比这个世界的人能洞察的多。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路遥知笑着,“至于当明星,我真的没有兴趣,谢谢你的欣赏啊。”   明明是音量不小的对话,坐在店门口玩手机的阿姨却丝毫没有发觉。   人站在高处久了自然而然会有一种缺点,那就是看什么都觉得比自己低一等。被人追捧久了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围着自己转,这样的情况下,被人一次又一次拒绝就会显得不耐烦。   没眼光的东西。   给脸不要。   喻欣脸上还保持着笑,但眼里的杀意却是有些藏不住。她叹了口气,像是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你真的对万众瞩目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享受别人对自己的喜爱,做什么都像是做了顺风车,就连那些之前有头有脸的人看见你都要低头走路深怕招惹你。随随便便唱首歌都能赚花不完的钱,你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   却差点震碎两个高中生的三观。   这种炸裂的发言要是被传到网上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喻欣却不当回事似的,直接就这么毫不收声地说出来了。   这是有着天大的胆子。   路遥知却不打算跟她绕弯子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不追求名和利的,因为有些人一出生就已经有了名和利。”他笑的有些痞里痞气,“所谓的万众瞩目其实只是一个满足自己虚荣心的途径,而我根本不需要,我觉得很不酷,甚至很low。”   他说着说着翘起二郎腿,“你看,你觉得你那么多人喜欢,但是你这次邀请我加入你的工作室不就被我拒绝一次又一次了吗?这世界上总会有人瞧不起你,而我,恰好也是其中一个。”   也不是不喜欢。   是看不起。   这可比什么不喜欢严重多了。   对于一个火了之后顺风顺水的明星来说,这简直是羞辱。   所以喻欣忍不了。   她抬起手,一巴掌朝着路遥知挥了过去。   却在半空中被对面起身的祝星礼握住了。   “我还以为一个流量堪比顶流的明星最少应该是有很强大的心脏的,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激怒。”祝星礼笑了笑,“喻大明星怎么当街打人呢?”   喻欣狠狠一顿,“你看得见我?”   却在下一瞬间紧紧闭上了嘴。   她知道自己失言。   “我看到的可不止是你呢。”祝星礼松开她的手,“我什么都看得见。”   喻欣瞳孔微缩。   “喻大明星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路遥知站起身,深邃的眼眸低垂,颇有些居高临下的藐视意味,“目标这么明确地放在我身上,是出于什么目的?”   三两句话的功夫,原本气势高昂的人立马落了下风。   “你们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是吗?”喻欣忽然笑了,又把视线放在路遥知身上,“你之前能在火锅店看见我我就觉得你不一般,今天交流下来还真是这样。”   她信誓旦旦,“你们不是人类。”   “什么?”路遥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表情有些浮夸,“我当然是人了,你可别羞辱人啊。”   他笑着笑着又把视线放在祝星礼身上,语调拖的很长,“祝星礼你看她,她骂的真脏啊。”   纯纯像是捉弄人的语气。   祝星礼怎么不知道他的意思,他瘪嘴摇摇头,“我和路遥知可是货真价实的人。”   他又笑一声,带着点笃定又带着点嘲讽,“但你是不是人,那可就真不一定了。”   把喻欣差点气得找不着北。   “算了。”路遥知伸了个懒腰,再次抬眸之时周身气场骤变,带着烈灼之意的威压就这么朝着喻欣压了过去。   喻欣纹丝不动,甚至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我说你长得帅你还真觉得自己长得帅了?真觉得自己变一下眼神就能吓到我?”   路遥知:“……”   嘶,怎么不管用啊。   他当初可是靠着这一招把好几个妖怪吓得屁滚尿流。   喻欣嗤笑一声,“给脸不要,以后等着后悔吧。”   路遥知:“……”   好气。   眼见着喻大明星气冲冲的背影越走越远,路遥知坐下来,神色有些凝重。   他大概猜到些什么。   路遥知正考虑要怎么和祝星礼开口,抬头间却看见祝星礼也正正好朝着自己看过来。   “她身上有碎片。”祝星礼说。 第30章 燃起来了   五人一妖围坐在夜市其中一家大排档里,各自撑着张苦脸,没过一会又很有默契地同时叹了口气。   “我不是很懂。”慕若阳换手继续撑,“既然我们打不过身上有碎片的妖怪,还让我们来这个人界干什么,挨揍吗?”   修真界虽然残酷了一些,但至少大家都是实力见真章,哪有什么力量被化去的道理。用尽全力还跟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真的很伤自尊心诶,谁懂啊?   心酸又毫无办法。   “天道自有他的道理。”夏微杳视线停在祝星礼身上,“你之前不是抡剑把那个黄鼠狼抡飞了吗?这次能不能也上上?”   祝星礼忽然被点名也有点懵,他回味了一下,觉得不对味,“什么事儿都让我干了那天道选你们干嘛?来这里给我鼓掌啊?”   他说着说着一愣,又反应过来,“而起我的实力很不稳定啊,之前在教室不是被一个小妖怪掀飞了?”   夏微杳:“……”   好有道理。   又陷入死局。   “你们是对我双属□□只字不提啊。”寂静中路遥知忽然开口,“我不说你们也不说。”   敏锐如兔子,竟然在路遥知的语气里听出一股子火药味。它伸出爪子在路遥知胳膊上挠了挠,“你别生气,他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也不会说出去。”   桌上的人沉默。   其实双属性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就算是暴露了,以他们现在在人界的处境,也不会遇到什么跟双属性有关的刺杀问题。   但偏偏几个被称为同伴的人对此讳莫如深甚至只字不提,路遥知觉得很不开心。   他跟人家掏心窝子,人家跟自己掏心眼子。   “修真界里我们几大家族是竞争关系。”一直沉默的林妍妍忽然开口,“双属性的事情你有权保持沉默,我们也有。”   一番话把路遥知说得火气直冒,正准备发作,没想着林妍妍接着说:“但我选择出声,我坦白,我也是双属性。我火光双属性。”   路遥知一哽。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夏微杳深深看一眼林妍妍,“我坦白,我也是双属性,我土木双属性。”   慕若阳咂咂嘴,“那我也坦白,我也是双属性,我冰水双属性。”   兔子:“……”   真是……   “万年出一个双属性。”兔子表情难以言喻,“我记得你们修真界是这么说的吧?”   这么珍惜,结果一出出四个啊?   跟不要钱似的。   “双属性很厉害吗?”一直沉默的祝星礼开口,“能让你们瞒这么死。”   路遥知看他一眼,“双属性的人比单属性的人更容易飞升成仙一些,一个门派或者家族如果有了双属性的人,在把他保护好的情况下,就相当于有了发展保障。”   祝星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你们瞒这么死是因为——”   “是因为这个消息一旦传入修真界,那我们的安全甚至我们家族的安全都将是未知数。”林妍妍声音很沉,“修真界没几个能活过成年的双属性。”   祝星礼正打算再问点什么,林妍妍忽然又开口:“你是什么时候时候知道我们都是双属性的?”   几人都是一愣,反应过来又都把视线投到了路遥知脸上。   “很难吗?”路遥知神色淡淡,他像是心情不是很好,开可乐的时候用了点力气,直接把拉环给拉掉了,“修真界很大的,天才其实也很多,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四个?”   他盯着那个失去拉环的可乐罐出神,“往自己身上想想不就好了,我是双属性,你们能是什么单属性吗?”   只是刚来人界大家都没有很熟,双属性一事各个家族本就讳莫如深,再加上他们还没遇到能让他们走投无路到展示双属性的妖怪,这事儿也就一直被大家藏在心里。   直到路遥知首先暴露了底牌,大家心里也就多多少少都有点数了。   “试炼的时候你们不是吊着口气出来的吗?”兔子趴在桌子上,“那个时候你们都没有展示双属性?”   “试炼的时候是有限砜制的。”慕若阳苦笑,“那个时候全修真界都看着呢,我们怎么用双属性?而且里面似乎有着什么结界,我们的实力只能发挥六成。”   “或许也是天道对我们的一种保护吧。”夏微杳说着,帮林妍妍将面前的橙汁拧开,“要给你摇一摇吗?”   “那为什么忽然提到双属性?”林妍妍朝着夏微杳摇摇头,“是有什么说法吗?”   “我上次用双属性对黄鼠狼展开进攻的时候,被化去的力量大概只有百分之六十。”路遥知正了脸色,“也就是说如果我处于巅峰状态,且双属性用得炉火纯青的话,我也许还真的能和这个妖怪难分上下。”   “但黄鼠狼只是个很低级的妖怪。”林妍妍皱眉,“我们无法保证如果碎片落到一个实力很强的妖怪手上是个什么后果。”   此话一出,全体沉默。   连双属性都被压制,整条道路像是走到了死局。   “再跟你们说个更心梗的。”沉寂之时祝星礼忽然开口,“喻欣身上肯定是有碎片的,因为路遥知的威压对她不管用。但是她偏偏谁都不盯就盯路遥知,我猜碎片之间肯定有感应,她就是冲着路遥知身上保管的碎片来的。”   所有人:“……”   确实心梗。   “那怎么办啊?”兔子叹口气,偷摸把路遥知没打开的那罐可乐拿过来用门牙开了个口,“虽然之前和你们有过不愉快的时光,但现在我也和你们有感情了,我不想让你们死诶。”   慕若阳嘻嘻一笑,“那你去帮我们打那个妖怪好不好啊?”   兔子:“……”   好歹毒的修真之人。   可不开玩笑。   真的没有哪怕那么一旦破局的办法了吗?   天道真的会让他们进入死局吗?   不会的,一定还有某种办法。   路遥知缓缓把视线放在了祝星礼身上。   他还记得。   记得那道他怎么用力都突破不了的黑光是如何在祝星礼撞他那么一下的时候变成好似脆弱不堪的纸的。   仅仅只是因为祝星礼撞了他一下。   “看着哥干什么?”祝星礼面无表情,“你这样让哥真的有点慌乱。”   路遥知歘一下又偏过了头。   他也还记得。   记得祝星礼是如何被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妖怪径直掀飞的。   他还因为这个占了祝星礼的便宜来着。   耳朵有点发烫。   “几个同学怎么愁眉苦脸的?来来来新鲜出炉的烧烤,赶紧趁热吃。”大排档老板长得很慈祥,此刻笑眯眯的,很容易也让人跟着心情好,“我给你们送了五根烤肠,多吃点长身体哈。”   众人眼睛放光,“谢谢叔叔。”   算了。   什么东西都没有近在眼前的烧烤重要。   先吃了再说。   “我有一种直觉。”路遥知给祝星礼拿了串鸡翅,“我觉得我们破局的关键会是喻欣的演唱会。”   能被妖怪找上的都是负面情绪加身以及身怀欲望的,喻欣被妖怪找上毋庸置疑。但从之前秦易的经验来看,她很有可能已经在妖怪的帮助下完成了某些事情,而不是像秦易那样还在完成的路上就被他们截胡了。   所以换句话来说,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多了。   一旦人妖契约完成,就算是天道亲自出马,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也只有一条——   杀了已经成为妖怪本体的喻欣本人。   “可问题是我们连喻欣身上的妖怪都看不见。”祝星礼咬鸡翅,“连我都看不见。”   兔子咬着白菜,“好难办哦。”   是啊。   好难办哦。   祖国的花朵们在大排档门口垂着头丧着气,以往抢着吃的烧烤如今竟然有种吃不出什么味道的感觉。   这真是跟恐怖故事没什么区别。   但正在长个子的高中生们普遍有个特点——   吃不出什么味道,但能吃。   眼见着眼前的烧烤渐渐到了底,两只手同时朝着桌子中心伸了过去。   快到甚至出了残影。   “我去!祝星礼你太快了吧!”慕若阳眼睛瞪得像铜铃,“我一个修真之人竟然抢不过你!你怎么这么快?!”   桌上气氛一凝。   对啊!   祝星礼怎么这么快!   “你运动会一百米破校记录是巧合嘛?”路遥知盯着祝星礼,“你是本身就跑那么快还是?”   他这问题问得其实很不含蓄,但他其实没有“你靠作弊拿第一你真该死啊”的嘲讽。他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一下子就把希望寄托在了上面。   这世界没有那么多巧合。   祝星礼身上绝对有很多他们还没有发觉的秘密。   “……”祝星礼放下手里的烧烤,“好吧我坦白。”   “我其实跑得一点都不快,这个校记录我是根本破不了的。”他说:“我那个时候就是看班里没人参加我就报名了,跑的时候也没怎么用力。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拿下的第一。”   他说着说着还有点庆幸,还好他只是想做做样子没用力跑,他要是真的用力跑,那很有可能不是破校记录那么简单了。   那估计是破世界记录了。   想想都吓人。   “祝星礼绝对是关键。”慕若阳掷地有声,“这世界上不可能这么多巧合。”   “我们带着祝星礼主动出击吧。”林妍妍也有些激动了,“实在打不过我们就跑,反正喻欣也还得开演唱会,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慕若阳双手握拳,“燃起来了!”   祝星礼:“……”   不是,你们在燃什么?   他正想出声让他们再好好考虑一下,可袖子忽然被旁边的人抓住了。   路遥知眼睛里好像有光,“可以吗?我会保护好你的。”   祝星礼:“……”   好好好,来这套是吧。   “……竟然你都这么说了。”他不自在地扭过头,“那好吧。” 第31章 说干就干   说干就干。   高中生本色。   运动会结束后有一个空闲的下午,学校也没打算拉着刚刚从热情里飞出来的同学去学习,一个开心之下竟然直接放了半天假。   正好给五人……加一只兔子的组合有时间去干大事儿。   “好刺激好刺激。”慕若阳紫衣翩翩,脚尖轻点之间已经跃于清云市最高的建筑之上,“我还没有主动找自己根本打不过的妖怪打过架呢。”   高处风大,墨色长发和紫色衣袍于半空飞舞,这么看过去,唯美又飒爽。   偏偏有人翻了个白眼。   路遥知很不理解,“找妖怪打架就找妖怪打架,你小子飞那么高干什么?”   慕若阳朝下面俯视过去,“你懂什么,这叫仪式感。而且很帅你不觉得吗?”   路遥知表情难以言喻,“……有毒吧你。”   “好了,不逗你了啦。”慕若阳嘻嘻一笑,“让你们见识见识慕某人的第二属性吧,找个人而已,简简单单啦~”   下面的几人都是一愣,再回过神来时,空气仿佛已经湿了好几个度。   或许是因为慕若阳本身就是阵修的缘故,他每次施法时脚底下的阵圈都要比其他人大很多。   从下方看过去,巨大的紫色法阵漂浮在空中,显得阵中心的那人有些渺小。若不是因为中心的地方比其他地方的颜色要深一些,他们甚至很难发现阵中心还有个人。   天空中的云好像多了一点。   下一秒,数以万计的紫色光芒仿若收到什么指令一般,从慕若阳脚底下的阵中冒出,飞速朝着四周飞了出去。   “这是在干什么?”祝星礼不是很理解。   “以水应水。”路遥知跟他解释,“只要要找的人或物周围有水,慕若阳就不可能找不到。在修真界是个很变态的技能。”   他现在丹婴期就能将整个清云市翻过来找人,不难想象出他以后会是什么□□。   祝星礼思考着,“那他要是被引到天上没有云的干燥沙漠里,他的水属性是不是发挥不出来啊?那他……”   “……”路遥知低头噗了一声,贱兮兮说:“那算他倒霉。”   毕竟万物相生相克,哪有什么完美无瑕的属性。   那打架也得靠脑子啊。   但别的不说。   至少现在,他们确实被云巅之上的慕若阳帅了一把。   因为确实很帅。   “雷火,火光,土木,水冰。”祝星礼头仰累了,干脆低下来,“你们的第二属性好像都和第一属性有着辅助关系,那是不是更强了?”   “对。”路遥知说着声音小下来,有些神秘兮兮地在祝星礼耳边蛐蛐拱供,“但我是最强的。”   “……我和妍妍不是聋子,我们听得见。”夏微杳朝他翻白眼。   路遥知装没事儿人一样眼神乱飘。   没事。   反正现在祝星礼已经知道他是最强的了。   “找到了。”慕若阳眼眸紫光大盛,“在清云市郊区的某条小河边。”   清云市其实不小。   这个城市在整个中国都颇为有名,每年来这里旅游的大学生简直不计其数。在高度发达下,灯红酒绿已经成了这个城市的代名词,五彩的霓虹和数不清的高架桥交错辉映,很容易能迷住一些人的眼睛。   但繁华的城市总会有着阴暗贫苦的一面,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愿意往城市郊区跑的原因。   在他们眼里,郊区住着的都是付不起城市高昂房租的穷人,他们从乡下来,身上蔓延着土气。在这样快节奏的生活下他们还在为了几块钱的菜钱讨价还价,嘴里的话粗俗不堪,似乎没素质这几个字已经是他们最温柔的谩骂。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骂人是人之常情。   “那边因为居住打工人实在是太多了,开发商都拿那片地区没办法。”林妍妍右手捏符,黄光均匀地包裹在空中飞行的每一个人身上,“听你们对喻欣的形容,她不像是会去那种地方的人。”   因为速度快了两倍,这会几个人都颇有些控制不好平衡,总感觉灵魂跟不上自己的身子。   所以一时半会竟然也没有人回林妍妍的话。   哦。   路遥知其实可以回。   但他现在嘴角必AK还难压,根本没空回。   他自诩已经带着祝星礼御剑飞行很多次了,在平衡上祝星礼已经跟如履平地没什么区别。   但问题就出在今天林妍妍用她的第二属性给大家加了速,还不止加了一点点,这样的情况下,祝星礼又狠狠抱住了他的腰。   还是那种他根本没说什么,祝星礼自己主动的那种。   这对路遥知无疑是一种炸开心花的动作。   他可没有很禽兽地占人家的便宜。   现在被占便宜的可是他自己。   虽然他非常愿意。   所以,这样的加速多来点。   嘻嘻。   “慕若阳带路。”林妍妍右手微动,包着慕若阳的那层黄色的光好像更浓了一点。   下一秒,慕若阳整个连人带魂飞了出去。   “卧槽!!!!!”   发自内心的。   祝星礼有些害怕地啧一声,“为什么他们都可以直接飞,你需要御剑啊?”   路遥知盯着前方浅黄色的小点,又提了点速,“我也可以不用剑啊。”   他低头,“但我不用剑你怎么飞?”   祝星礼思考两秒,抱人的手臂又用了点力,把头埋下去了。   众人在林妍妍的加持下到现场的速度很快——   虽然原本很完美的发型此刻有些凌乱。   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   “她在干嘛?”夏微杳捂着嘴巴,眼神里满是惊恐,“她为什么要四肢并用地趴在地上喝水啊?”   “这是人类喝水的姿势吗?”慕若阳似乎想吐,“这个姿势……”   那确实是个很诡异的姿势,像是活生生把四肢折断,然后趴在地上寻找合适的高度喝水。   可人类的舌头就那么长一点,不够伸到河里去舔。这样的情况下就只能将身子前倾,在前胸都要贴到地面的情况下,用那个短小的舌头去舔河里的水喝。   “她周围的空气是不是发生了扭曲?”祝星礼眯起眼,“路遥知快看看。”   肢体接触可以让路遥知看到他们原本看不到的东西,但现在路遥知两只手都在控制曳影的平衡。祝星礼牵不到他的手,情急之下直接穿过路遥知背后的层层黑发,将手指贴在了他的后颈上。   “嘶……”路遥知轻吸一口气。   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从脆弱且无人碰过的地方传达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与怯意,差点让路遥知没控制住曳影的平衡。   但祝星礼却丝毫没有发现,他满心注意力都在喻欣周身扭曲的空间上,对于路遥知沉下的眼眸一无所知,“看看是不是。”   路遥知垂眼盯着祝星礼看了两秒,稍带攻击性的视线又挪到了不远处那个根本和普通人类挂不到边的生物身上。   “我们之前就在她身上看不到妖怪。”路遥知声音很低,“原本在猜想她的身体控制权是不是已经完全被这个妖怪夺走了,但一想到她在清云市还有一场演唱会,这个猜测就被我否定了。”   不把这个人所有的价值榨干,这个妖怪是不会收手的。   “所以她身上绝对有妖怪,至于我们为什么看不见。”他沉默两秒,“或许是因为和这个妖怪的能力有关。她周身扭曲的不是空气,而是那个妖怪本体。”   “你是说这是个空气妖怪?”祝星礼不可思议,“还有这种妖怪啊?”   “妖怪不会是空气。”路遥知摇头,“你知道变色树蜥吗?”   祝星礼一顿,反应过来了,“这玩意儿会根据周围的环境变色,难怪之前连我都看不见他。”   路遥知就这么看着他,不再说话。   后颈上那只泛着温热的手还在,他敏感到甚至可以感受到祝星礼手指皮肤的纹理。明明很温柔的温度,他却感觉那处皮肤像火在烧。   “我们现在怎么办?”慕若阳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直接进攻吗?”   “直接进攻吧。”路遥知拿下祝星礼的手,“可能要麻烦一下你,他不露出妖气我们锁定不了他。”   祝星礼点头,“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他从曳影上下来,穿过稀薄的树木,站在离喻欣不远的平地上。   “怎么现在才来?”依旧是喻欣长相的“人”笑嘻嘻,“我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刚刚都渴了,喝了点水,没吓到你们吧?”   他说的是你们,不是你。   “我记得我们隐藏了身形。”祝星礼面不改色,“动物喝水而已,有什么好怕?我见多了。”   他好像很礼貌,句句有回应。   但又句句透着嘲讽。   “你很可爱。”“喻欣”说,“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   她笑了笑,“小朋友,身形可以藏,但是味道藏不住啊。你那个符修朋友似乎忘记把你的味道也藏起来了呢。”   祝星礼低下眼睛,没说话。   与此同时,路遥知皱着眉头朝着林妍妍看了过去。   而后者,坦然与之回视。   “小朋友,我劝你不要和他们一起玩。”“喻欣”歪头看向祝星礼手上的白纸,“我们没有必要同类相残的。”   祝星礼狠狠皱眉,“谁和你是同——”   “嘘。”“喻欣”微笑着,“我们是哦。” 第32章 是必杀技   这架到底是没有打成。   兴兴奋奋过来,最后满怀心事地铩羽而归。   那张黄鼠狼和秦易签订的已经失去效力的人妖契约此刻正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纸张角落似乎还残留着在郊区那边蹭上的泥土痕迹。   五人一兔随便找了个地方降落,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你是故意的。”祝星礼看向林妍妍,声音很淡,“故意不把我的气息藏起来。”   在那个妖怪说出等他们很久的那一刻,祝星礼就已经猜出来了。但他其实不是很理解,不理解林妍妍对他的恶意为什么会来得这么突然。   脑海里还响着当初在教学楼林妍妍为了救他费劲力气喊出来的那声快走,他自觉目前还没有做出什么对她以及对他们这个团队有什么有害的事情,壮着胆子去陪他们抓妖怪的后果是被背刺,他其实不是很能接受。   可有些事情,修真之人的思路和人类就是不一样的。   林妍妍回过身,很坦然地与祝星礼对视,“对,之前说到要抓妖怪的激动是我装出来的,我只是想让你和那个妖怪碰面,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你之前说那个妖怪是冲着路遥知身上的碎片来的我就想到,你把你自己摘得太干净了。”或许是因为涉及到他们此番来人界的目的,林妍妍身上那股温柔的劲儿此刻淡得有些难以发觉,“在两个世界交汇的事情上是没有什么巧合的,那个妖怪为什么要在你和路遥知在一起的时候去找他?运动会他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两个?”   为什么是两个呢?   因为他确实是冲着路遥知去的,但另一个目的,其实也是在试探祝星礼的立场。   他想知道祝星礼是不是和他一边,捏着碎片,强大之后去完成自己的欲望。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同类。   那是那个妖怪亲口说出来的话。   这要是放在以前,林妍妍大概也会怀疑是不是这个妖怪想要挑拨离间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可祝星礼身上和妖怪挂钩的谜团那么多,那就必不可能是巧合。   祝星礼身上。   也是有带着碎片的妖怪的。   这样一来,那就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祝星礼会看得到妖怪,为什么能看到连他们四个都看不到的妖怪。为什么祝星礼能轻而易举地打败那个同样有着碎片的黄鼠狼,为什么他能进入慕若阳的结界。   那么多为什么。   妖怪和碎片这四个字就可以解释得清清楚楚。   祝星礼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其实从来不是傻子,尤其是涉及到他和妖怪之间的牵连上。   所以林妍妍说的这些事情,确实是他有意朝着四人瞒下来的事情。   只是林妍妍……不,应该说,他们所有人其实都很聪明。   “所以你们四个说什么要主动出击……”祝星礼哽了一下,“都是把我弄过去和那个妖怪碰面的局,是吗?”   “不是。”林妍妍看着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们三个什么也不知道,否则我们不会这么直白暴露双属性的事情。”   但四人中间只要有一个人有想法,只要在安全且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其他几人都会加入。她只是利用了这一点,很轻易地就设了个局。   “林妍妍。”路遥知看不下去,皱着眉头叫了她一声。   却被她更加严肃地打断了,“路遥知!我们来人界是来交朋友的吗?!你真当祝星礼什么都不知道?!”   路遥知一哽。   他当然是知道的。   知道祝星礼故意说出妖怪是冲着他身上碎片来的这句话,知道祝星礼是想把自己摘出去。   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所以即使林妍妍说的话很过分,但是直到刚才,也没有人出来替祝星礼说句话。   可是。   他转过身,将祝星礼卫衣上的帽子给他戴上后又转回来,“可是祝星礼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妍妍却被气笑了,“你又知道了?”   路遥知语气无比笃定,“我就是知道。”   被妖怪附身的人不会因为自己亲人生病而躲在医院偷偷哭,更不会因为抢饭抢不过同学就堪堪吃个干瘪的馒头。   无论是秦易还是喻欣,他们在被妖怪附身后性格的负面部分都会被无限放大,不仅说话咄咄逼人,做事也阴鸷无比。   可祝星礼是怎么样的呢?   他开心会笑,难过会默默对整个世界冷暴力。   他会点半糖的奶茶,会因为困在上课的时候偷偷打瞌睡;他会讲冷笑话,也会一边嘴硬一边去哄人。   他的性格一直十分生动鲜明。   他会在四人陷入危险后强忍着害怕去和妖怪对抗,即使手上只有一张符纸也依旧奋不顾身往前冲。   “他身上要是真的有妖怪,早就站在一边看着我们去死了。”路遥知将祝星礼拦在身后,缓缓道:“是人都是会害怕的,妍妍,自保没有错。”   他们能想到的东西祝星礼也能想到,祝星礼能想到,祝星礼就会害怕。   “就算是他故意把线索往我身上引而把自己摘掉,可他也只是少说了一条线索,并没有对我们撒谎。”路遥知道:“他从来没有想害我们,他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小巷子黑暗而狭小,安静到可以听到流浪猫的脚步声。   五人一兔各自沉默着,像是在各自挣扎。   好半天,夏微杳和慕若阳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路遥知说得没错,妍妍,祝星礼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四个都是有目共睹的。被妖怪附身的人不会是他那样。”夏微杳抓着林妍妍的袖子,“他身上确实还有很多秘密,但是现在显然是先解决喻欣问题的时候。妍妍,是你太急了。”   太急了。   林妍妍第一次觉得这三个字很歹毒。   “我们确实不是来人界交朋友的,但是。”慕若阳声音很柔和,但却字字铿锵有力,“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怀疑二字将恶意倾注在祝星礼的身上。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只要是和妖怪有关系,这都属于我们来人界需要解决事情的范畴,我们真正需要做的是帮助他而不是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去证实一些其实不用证实的东西。”   朋友之间需要真诚。   朋友需要在对方即将走岔路的时候及时拉对方一把。   “我们不是来人界交朋友的,但祝星礼不是我们为了交朋友而交的朋友。”路遥知说:“他是我们几人在人界的证明,是无辜的人,是我们需要守护的人。”   或许是因为路遥知为他带上的帽子给他建立了一道充满安全感的墙,又或许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路遥知建立起了从未对别人建立过的安全感,祝星礼头一次因为情绪上头差点没忍住掉眼泪。   他深呼吸好几口,用尽力气拉回自己因为羞愧和害怕想立马掉头就走的冲动,在理智彻底回笼之后轻轻推开了至始至终拦在自己身前的路遥知,“我是故意把自己摘出去的。”   他说:“但我……但我确实只是想自保。你们知道的,我可以看见身上有碎片的妖怪,但我看不见自己身上的。”   几人一愣。   “秦易身上的妖怪被你们消灭之后,你们也是只会删掉他关于妖怪的记忆,生活什么的不会遭受影响。”祝星礼眼眶微红,“我做梦都想像这样,做一个普通人,和妖怪什么的彻底断掉关系。”   “可我完全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妖怪你们知道吗?”他声音逐渐哽咽,“如果一定要把我和碎片扯上关系,在我身上没有妖怪的情况下,碎片能在哪里呢?”   只能在他身体里。   如果几人要拿出碎片,按照之前黄鼠狼的下场,他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简直不言而喻。   “我家里还有爷爷。”他低头,“我还不能死。”   几人的沉默简直震耳欲聋。   祝星礼没必要在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他们知道的。   “不会的。”好半天,路遥知忽然开口,“你不会死的。”   祝星礼反射性抬头朝路遥知看过去,却又在意识到自己眼睛有些红后立马低了头,“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的妖怪,但同样的,我们会保护好所有无辜的人。”路遥知声音很轻,但莫名地很能给人安全感,“在没有调查清楚你身上的秘密到底是为什么之前,你都不会是我们针对的对象。”   “或许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但以后谁说得准呢?”他拍了拍祝星礼的肩膀,“实在不行呢你就跟我们回修真界一趟,我们去找天道去,天道肯定有办法。”   其余几人面色各异地看了路遥知一眼。   “说得对。”夏微杳插进来,“现在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对外,解决喻欣才是最正紧的事情。”   她扭头,“妍妍,给祝星礼道歉。”   “……”林妍妍抿唇,不肯说话。   正纠结着,忽然听见祝星礼开口,“对不起,我不应该隐瞒线索,以后不会了。”   “……”林妍妍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整不会了,理智回笼后不由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也不该擅作主张。但是我没有伤害你的想法,我在那里,就不会让那个妖怪伤害你。”   高中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友情坎,都是一群心思细腻而且敏感的人,有什么误会把话说开就好了。   “哎呀!都是小事!”慕若阳双手乱挥,“反正我们再找时间用双属性和喻欣干一架试试行不行就好了。”   “你个莽夫怎么跟路遥知一样只知道打架。”夏微杳翻白眼,“重点难道不是找到契约然后毁掉吗?”   路遥知正悄摸拉着祝星礼的袖子晃呢,冷不丁忽然被无差别攻击,有点委屈,“我哪里莽夫……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说我。况且我们先跟她打一架试试她实力不也挺好的吗……”   几人又忍不住笑。   但夏微杳的思路显然是非常正确的。   只要毁掉契约,那么人和妖怪之间的连接就会被切断。只要人妖分离,那么人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他们抓到妖怪的几率也会大很多。   “但问题是喻欣不像秦易和我们的生活很近,她一个正红的明星,我们跟她完全不认识。”慕若阳扣头,“我们怎么知道她的契约放在哪里并找到毁掉呢?”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问题。   “我有办法。”林妍妍忽然说:“就是可能要演技好一点儿。” 第33章 找个线索   演技好这三个字。   边界其实很含糊。   电视剧里很容易让人共情的演员是演员好,日常生活中说什么“我压根没听讲”结果一考试考个优秀的王八蛋演技也很好。   有些人演这个很好有些人不用演也很好,在这群高中生里,关于“演技”的问题,还真的没有刻意去探讨过。   眼见着演唱会只剩下三天。   在事态其实已经很紧急且根本没有时间去测试谁的演技好谁的演技差的条件下,所有人都被赶鸭子上架一样各自去了各自的岗位。   路遥知笑得很有礼貌,“阿姨,这个凳子有点脏,我给您擦一下吧。”   眼前的妇女长得和喻欣有着七分相像,看上去很温柔。只是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面孔看着好像并不是很开心,眉心似乎泛着一抹忧色。   路遥知把手上的符悄咪咪往她衣摆上贴了上去。   与此同时。   夏微杳和林妍妍画着清纯的妆,挽着手进入了某个很有氛围感的清吧。   “欣欣演唱会当天我们一定要给足欣欣排面,尽量都穿粉色的衣服哈。”   两人对视一眼,小跑着过去,像是很惊喜,“哇,姐姐你们也喜欢喻欣啊,好巧啊!我们也喜欢。”   与此同时。   祝星礼和慕若阳两人在网吧角落,盯着电脑,表情非常复杂。   “难怪他们让我跟你一组在网上获取信息。”祝星礼滑动着鼠标,“你小子晕字是吧,看文章都跳着看。”   慕若阳嘿嘿一声,“你知道的,学习本身已经够烦了。”   祝星礼不理他,继续看网络上关于喻欣的消息。   她大概是火的很突然,所以在火之前有关于她的消息少之又少。能搜到有关于她的火之前的新文基本上都是她在大佬旁边做陪衬,非常不起眼。   而现在流量很大的帖子都是最近一年左右的,五花八门,能把人看得眼睛疼。   “有个叫‘喻欣你怎么这么恶心’的博主发了好多条黑喻欣的帖子,看样子真的对她很深恶痛绝。”慕若阳啧啧两声,“果然人红起来粉丝和黑粉就跟着一起来了。”   他说着说着又把鼠标往下拉,像是没有任何想点进去看看的意思。   却被祝星礼按住了手腕。   “点进去看看。”祝星礼眼睛都在放光,“感觉会是突破口。”   “啊?”慕若阳不理解但还是照做,“这有什么好看的,点进去看人骂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祝星礼笑着,“有时候讨厌某个人的人才是对那个人最了解的人。”   一切微不足道的动作在黑粉眼里都会被莫名其妙地夸大,正正好去给他们提供一些他们无法在喻欣身上看到但是很有用的信息。   或真或假不谈,能被看到的信息就是需要被注意的。   “我真觉得我们好像几个变态。”慕若阳神色复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对喻欣有什么企图。”   “你给自己洗脑呗。”祝星礼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屏幕,“你说虽然自己很像变态,但其实自己只是像,不是真的变态。你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德育一中的纯情男高。”   他说着说着又觉得好笑,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自顾自翘起嘴角,“纯得很。”   慕若阳把头埋下去笑。   正笑着,手机的闹钟响了。   “我们要快点回去了。”慕若阳伸了个懒腰,“化形符的时间要到了,等会五个人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忽然消失真的会吓死人。”   “嗯好。”祝星礼盯着电脑正中央看了一会,随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我们回去吧,下晚自习把各自收集到的资料整理一下,看能不能得出个什么东西。”   几人都在化形符快消失的时候顺利回到了教室。   只是那忽然变得有些疲惫的面孔让讲台上的老袁颇有些胆战心惊——   怎么着这节课的知识点已经多到把他们折磨成这样了吗?   他没来得及问,因为下课铃声响了。   “班长来我办公室拿期中考试的成绩排名表。”   全班沸腾。   刚在外面奔波了(看电脑)一整天已经疲惫不堪的五人:“……”   罢了,趴回等会再看吧。   其中已经知道自己成绩的两个第一:“……”   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好累。”路遥知趴在桌子上,表情颇有些委屈,“那个阿姨真的好多话,听得我耳朵都要爆炸了。”   “心事符这么厉害?”祝星礼也面朝他趴着,“看你一副被掏空的样子。”   “主要是她心里确实很多话想说,心事符一贴她就完全忍不住了。”   课桌就这么大点,两人面对面趴着,连对方的眼睫毛都数得清楚。路遥知盯着祝星礼的脸,偷偷咽了口口水,“她心里的事情很杂七杂八,我听了很久才听起她犹犹豫豫说起自己的女儿。”   没有一个明星是压力不大的。   尤其是在关注度不高的时候。   没有流量就等于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等于在这个圈子里浪费青春。   可很少有人愿意在娱乐圈半途退圈去做别的,他们总觉得自己只是缺一个机遇。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花费着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写歌拍摄。   可蛋糕小,人却多。   渐渐地,一切的努力变成血本无归。   喻欣先前很显然是一个输掉的娱乐圈赌徒。   她在无尽的颓废下甚至出了一些精神上的问题,以至于身边无论什么人给予她温暖或者关照的时候总会被她误认为是嘲讽。   所以喻欣的忽然爆火和转变让喻母真的非常惶恐不安。   “她说她感觉自己的女儿成了一具躯壳,和原来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路遥知声音很小,“这让喻母更加担心喻欣是不是已经严重精神失常,但她每次和喻欣交流的时候都会被敷衍过去。再加上喻欣一忙起来几乎不回家,她根本也没什么机会和喻欣交流。”   “所以喻欣的牵挂不在家里。”祝星礼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她甚至和自己的母亲关系没那么好。”   路遥知点点头。   他又想到喻母那一身看着精致但其实价格很普通的衣服,只觉得心中酸涩。   那样温柔的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势力刻薄的人,心里肯定会很难过的吧。   “你们呢?”路遥知动了动头,给自己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你和慕若阳有什么发现没有?”   祝星礼正想开口,上课铃又响了起来。   听起来正常得很。   “诶?兔子这两天为什么不唱歌了?”祝星礼朝着那广播看了一眼,“上次分开之后好像就没看到它了。”   路遥知摇头,“不知道。”   也许是唱腻了吧。   或者想去哪里看看。   今天的英语老师貌似是有点心事,晚自习下得格外及时。几人迅速收集好书包,踏着堪称快速的步子在奶茶店即将人满为患的前一刻点了奶茶。   那肯定啊。   等会要说那么多话,肯定得点一杯奶茶喝喝的。   “你们修真界没有这种东西喝吧。”祝星礼捧着热奶茶捂手,“也没有火锅和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他笑了笑,“等你们习惯人界的生活之后,能舍得这些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回到修真界去修炼吗?”   几个修真之人面对面互相看了对方几眼,都非常默契地喝着奶茶没说话。   祝星礼心里有数,也吸了一大口,“没事,趁还在这里,多喝点多吃点。”   没人能拒绝火锅奶茶。   如果有。   就当他没说。   五人找了个僻静的店子,也没说什么别的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在听完路遥知的经历以及他和祝星礼分析出来的结果之后,其他几人都沉默了一会。   “我以为她就算是很压抑也不会和自己家里人这么冷淡。”夏微杳撑着下巴,“毕竟娱乐圈这样的地方没有流量就相当于是大半个无业流民。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更加和自己的家人亲近找安慰和支持才对。”   “也许她的家人并不怎么支持她,又或许她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内心想法告知他人的人。”林妍妍说,“反正她的主心注意力不在她的家里面,这已经可以给我们排除一个错误的地点了。”   众人正愁眉苦脸,慕若阳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忽然皱眉说:“等等,喻欣是清云市的人吗?”   他们来人界这么久,从来没有出过清云市。   一是因为这里的结界,二是因为他们要在这里上学。   每年寒暑假他们都有很多的妖怪要抓,那些妖怪好像有着什么寒暑假就疯狂干活的KPI,导致他们寒每年暑假都忙得不行。   “她就是清云市本地人,而且她的家庭之前不怎么富裕,她是住在郊区的人。”祝星礼说着,“那个专门黑喻欣的博主,她的帖子里面有很明确地说过这个事情,好像是因为喻欣粉色之前给她立了什么富家女的人设,所以有了这个帖子。”   这也就解释为什么她之前要去郊区。   人在富裕之后,很喜欢回过头去看看自己之前走的是什么样的路。   也许是一种对自己的褒奖,也许是一种感叹,又或许是一种嘲讽。   但是在喻欣身上,就不可能是一种怀念。   她对自己的过往嗤之以鼻。   “我和微杳去的那个清吧,是喻欣大粉聚集地。”林妍妍有些欲言又止,像是不太理解,“我一直以为那些喜欢同一个明星的粉丝聚在一起会是快乐的,但我们去了之后发现完全不一样。她们高高在上,甚至很刻薄。”   她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我掏出了我的符咒,我觉得我们会被她们鄙视着赶出去。”   不追星的人往往不会理解追星的人,追星花钱少的人往往不能靠近追星花钱花的多的人,而追星花钱花得多的人一般看不起追星不花钱或者花得少的人。   对自己爱豆靠得近了之后,原本的喜欢往往会变成一种变相的控制。   我都已经为你花了这么多钱了,你凭什么不听我的?   没有我,能有今天的你吗?   “那你用了符咒之后有从她们那里得到什么信息吗?”路遥知对祝星礼的奶茶虎视眈眈。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别人碗里的更香一些。每一次他们点奶茶,路遥知都觉得祝星礼手上的那个好像要好喝一点。   明明他压根儿连人家杯子里散发出来的香味都没闻到过。   “喻欣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忠实的粉丝,因为她火的很突然,那些大粉都是看有商机直接插进来的。”林妍妍说着又叹口气,“但是听某个还算真心喜欢她的粉丝说,在她火之前,她一直泡在她的工作室里搞创作,几乎不怎么出门。”   几人对视一眼,仿佛都嗅到了某种重要信息。 第34章 但问题是   都说量变引起质变,这句话在娱乐圈那些没有流量的人身上,也算是一种信仰。   因为没有出圈的东西,所以他们要更加努力去创造一个可以让他们出圈的作品。一首又一首,一天又一天,他们企图以祈祷和努力去奢求一个奇迹。   明明是很正能量的事情,但是放在这样一个圈子里就显得异常嘲讽。   “那就和我们调查到的信息重合了”,祝星礼说,“在网络上看了有关于喻欣的那么多消息,不是她之前给人当背景板,就是她在很努力地写歌。”   “她工作室给她立的人设以及发的通稿全都是她很努力地创作,是歌手界的创作天才。”慕若阳把吸管吸得啧啧作响,因为很快把奶茶喝完了,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遗憾,“这一点哪怕是她的黑粉也没有办法去否定。”   埋头在工作室创作,如今她火的歌几乎是她全部的心血,那么她的重点会不会放在她的稿子上?   “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视线放在她的私人作曲室里。”夏微杳实在是受不了吸空管的声音,没忍住,踹了慕若阳一脚,“但是她的工作室会在清云市吗?她的公司好像不在这儿吧?”   慕若阳嗷一声。   委屈低头不敢说话。   “清云市有结界。”路遥知视线仍旧在祝星礼的奶茶上,他想了想,说:“一个没什么资源的歌手,公司一般是不会给她配置工作间的,她的创作地点只会是清云市。”   他又往祝星礼那边挪了挪,“一个已经红透了的明星去郊区干什么?我猜她之前应该是在那里租了房子搞创作,因为那里的价格便宜一些。”   明明是个很正常且高能的发言,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几人之间的气氛既然有些焦灼。   慕若阳、林妍妍和夏微杳三人不动声色地各自对视一眼。   怎么说呢……   路遥知和祝星礼这样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路遥知这个不要脸的单方面和别人暧昧那种。   而显然,这个修罗画面除了路遥知本人这个二货以外,连当事人祝星礼也很有些察觉。   “你离我这么近是干什么?”祝星礼并不转头看他,“我手上这杯奶茶是犯了什么死罪吗?”   路遥知:“……”   这么明显吗?   “给我喝一口。”他将不要脸这口锅结结实实背上,“我的目的很明确,给我喝一口。”   路遥知说:“别逼我求你。”   祝星礼:“……”   啧。   “你到人界多待个几年吧。”祝星礼就着手里的奶茶猛吸几口,“这奶茶叫茉莉奶绿,你下次喝这个。”   他微微偏头看路遥知一眼,“我先求你行吗?”   路遥知把脸移开,“……”   这么真诚的吗?   也不知道是特别的磁场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纵使在气氛很严肃的情况下路遥知也会忍不住找祝星礼去干点什么幺蛾子事情出来。所以导致现在他就算是说得很正确很明晰,这会儿旁边的人也只想对着他翻几个冲天的白眼。   一下子正常一下子犯贱。   大概是修真界几人对路遥知的刻板印象。   当然,仅凭路遥知次次馋着祝星礼的奶茶这一点。   祝星礼对路遥知的感觉也没偏到哪里去。   “明天吧,明天直接去郊区,让兔子闻着我们身上喻欣的味道去找那间工作室。”   路遥知已经开始跟个神经病一样满脑子只有祝星礼的奶茶了,这会林妍妍便当上主导角色,“兔子的嗅觉一向灵敏,有它在,找到那间工作室不是什么问题。我们必须在明天把那张契约找到。”   到底是符修世家最有名的嫡女和天才,这会认认真真统领全局,气势也完全不输认真时候的路遥知。   但问题是。   “兔子呢?”慕若阳虚虚出声,“自从上次它和我们一起吃过饭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它了。”   好朴实无华又致命的问题。   兔子呢?   那么大一只爱唱歌的兔子呢?   “话说……”夏微杳皱眉,像是在回忆什么,“我们学校的广播是不是也已经好几天没有再嚷嚷过了?”   话题都已经进行到这里了,路遥知也从奶茶的诱惑力脱离出来。他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兔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分守己了吗?”   前段时间还挺黏他来着,怎么这段时间忽然就这么安分了。   “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慕若阳试探性开口,“在人类世界,妖怪之间弱肉强食也挺正常的。”   “更何况……”他面露纠结,“更何况兔子这类吃掉可以疗伤的妖怪,对于其他妖怪来说还是挺有诱惑力的。”   几人对视一眼。   别猜。   猜是永远得不到结果的。   想要知道结果就直接去自己看。   夜晚的教学楼还是透着一股子阴森与死气。   即使教学楼走廊上全是中外各个知识界的大佬,但这并不妨碍一群想象力极为丰富的学生们在照片“温柔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我有点害怕。”某个陌生的男声说着,“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身后的女声似乎很不满,“你搞什么?说来这里探险的也是你,说要回去的也是你,你是怎么一秒钟八百个想法是吧?”   “不是,主要是我——”   啪嗒一声。   那其实是一道很细微的声音,细微到如果不是凑近听的话根本听不出来。   多近呢?   “……”男生咽了口口水,“你们刚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人回他。   明明是八个人一起躲在教学楼想等着保安锁门后一起探险,但这会儿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听——”   猝然回头之间,身后只剩全黑的走廊。   同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狭长阴森的地方唯余男生粗重换乱的呼吸声。   这对一个高中生确实是一种降维致命性的打击。   在看了那么多恐怖小说之后,因为好奇和兴趣,兴致满满地拉着一众同学留下来到夜晚的教学楼探险。因为实在是太期待,就算知道会被关在教学楼里也觉得无所谓,只要一通报警电话的事情,他们就会被成功带出去,顶多只是挨个骂的事情,他们就可以收获一次可以吹嘘好久的刺激探险。   可没人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政治书上的爱国敬业友善这会在这个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可以听见声音的黑暗环境里实在是起不到给人勇气的作用。   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想象力会是日常的很多很多倍。   恐惧也是。   所以当这个男生回头看到一张偌大的兔脸正和自己鼻尖对鼻尖的时候,心脏骤停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是活生生被吓晕过去的。   啪嗒、啪嗒。   那是黏腻液体掉在地上的声音。   要是有个嗅觉灵敏的人在这里,稍稍动一下鼻子,都可以闻到一股发酸发臭的味道。   而如果有个修真之人在这里,只需要轻轻嗅一下,就可以闻出这是妖怪口水的味道。   妖怪。   饿了是要吃人的。   血盆大口带着狰狞的笑朝着地上的人侵袭过去,就在那锋利的牙齿即将咬上去的一瞬间,空中蓦地响起了一道极有威严的凤鸣声。   下一秒,红色闪电骤然落下,毫不留情地击在了那不知道比之前大了多少了的白色兔子上。   “你疯了吗!”路遥知喘着气,手中剑芒大涨,“你——”   在看清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状态的时候,路遥知所有的斥责都被狠狠压在了喉头。   他听说过,有很少一部分妖怪,因为其种族的特殊性,它们和修真之人一样,在修炼到某个程度的时候,也会有一段很难熬的渡劫期。   渡劫成功就继续活着,渡劫失败则魂飞魄散。   具体体现在善良之妖在渡劫期会残暴无比,而暴虐之妖,在渡劫期则会异常温顺平和。   但无论是哪一种,无疑都是一种很致命的打击。   眼前的兔子已经没什么兔子的模样了。   暴涨的体型、锋利的爪子、密集且尖锐的牙齿、狂流不止的口水,所有的所有都在和路遥知说着——   兔子已经有些疯魔化了。   因为速度跟不上而后赶来的人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都有些讶异,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接受平常可爱的兔子会忽然变成这样。   “妖怪的渡劫期有什么办法可以提前结束吗?”路遥知偏过头,只是视线仍停留在和他对峙着的兔子身上,“它看着好像已经没什么理智了。”   “有,但……”夏微杳皱眉,“但渡劫期的时长往往跟妖怪本身的修为有关系,修为越高渡劫期也就越短。可……”   可兔子是个连说话都要依靠夏微杳丹药的妖怪,它就算是给路遥知他们治个小伤口都要喘好半天的气。这样的修为,渡劫期往往又长又难以度过。   “可你也知道它的修为,你要是想帮它度过渡劫期就需要用自己的修为去强行提升它的修为。”夏微杳眸中绿光微盛,刹那间从四周涌动的藤条便以难以看清的速度缠在了蠢蠢欲动的兔子身上,“修为不比体力,一旦耗费非短时间不可恢复,我们还得去解决喻欣的事情。”   “那我难道看着它去死吗?”路遥知不自觉把手上的剑捏得紧了一些,“它意外来人界一趟,因为修为太低回不去,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因为喜欢唱歌吓了一下人而已。”   他声音很低,字句之间带着很明显的袒护。   明明知道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一旦把修为耗在这里,碎片的事情很有可能因此耽搁。可又因为这个妖怪真的不是什么不好的妖怪,在万般纠结之间,竟然有些进退两难。   “路遥知,你必须搞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林妍妍脚底的法阵缓缓铺开,威压丝毫不收,“这是一个剑宗继承人必须要有的判断力和决断力。”   她手上纸符无风自动,“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没有退路的时候,我们需要摘轻就重。”   既然没有办法帮助兔子度过渡劫期,那就只能将其杀之。 第35章 分担二字   不得不说,在如何当好一个掌门人和说做就做的范围里,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林妍妍有着更加坚定的意志。   世间事不可能件件完美,大家都在得到的同时失去着什么。   她的决断虽然很让人难过,但没人能否认这就是最正确且最应该被执行的方法。   可是……   “可是它就算是渡劫也用力给自己布置了一个不让自己出去的结界。”慕若阳有些不忍,“如果不是这个同学恰好因为心中恐惧过盛意外闯入了这个结界,兔子不可能有办法伤害到他。”   他又指了指几人头顶正上方,“妍妍,你的符咒都被它用来加固结界上了。”   兔子肯定也有秘密。   比如它为什么会疗伤,比如它其实有渡劫期。   但它的秘密从来没有一点跟伤害别人挂钩过。   它因为回不去于是只把自己的活动范围定在路遥知读书的学校里。因为知道自己渡劫期会变得暴虐,所以在渡劫期来临之前没和任何人说。它只是拿着朋友给自己用来自保的符咒加固了用来限制自己的结界,想着要是自己没有运气度过这次渡劫期那就悄悄死掉算了。   黄色光芒和威压淡了下来。   表面看着冷酷无情的人,其实心思很细腻。   万籁俱寂之时,祝星礼忽然开口:“不可以你们一人分一点吗?”   一个人不可以,那大家一起呢?   “你们一人分一点修为给它,不仅你们自己恢复得快,还可以因为各个元素的灵力让兔子可以有更多的能力去对抗它的渡劫期。”祝星礼淡淡道:“我总觉得你们应该是独来独往惯了,就算是经常合力灭妖也没有什么团队共心的感觉,所以你们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会不自觉地往某个人去解决而不是大家一起去解决这个点上去。”   他声音虽然很淡但却如当头一棒狠狠砸在几个修真之人身上,“路遥知一个人不行,那你们四个人加起来呢?一种灵力不行,那八种灵力加起来呢?”   如果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那天道为什么要选四个人?   既然大家都想兔子好好活着,那为什么是一个人去帮它而不是所有人一起去帮它?   “你们的思想很不对,一点都不符合我们人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的团结这一点。”祝星礼轻笑一声,“我感觉我看得比你们透彻一点。”   几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没人能想到祝星礼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他们并不怎么明显的短板。   在他们看来,他们自修真界而来,就算是之前不怎么认识熟悉,可在做了两年同学后,无论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抓妖过程中,他们的配合已经极为炉火纯青。   每个人在每场合作里因为能力而被分配到的身份他们都完成得很完美。   却从没有人想过“其实我也可以做做别人做的事情”。   就算是不擅长,就算是不是自己的强项了,但能做一点其实就可以为自己的伙伴们分担一点。   分担二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遗忘在了某个不明显的角落。   路遥知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只觉得内心仿若惊涛骇浪。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独自一人乘着舟飘荡在无边无际的海上,在迷茫无助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可爱聪明的引路之鲸。   他被带领着往太阳升起的方向漂流,在看到落地的小岛之时,余光里是亮起的第一缕晨光。   他被狠狠点醒了。   而在这一瞬间,他看着那个穿着卫衣怏怏靠在墙上的少年,再一次无比清醒且直白地意识到,他真是喜欢上了一个再好再厉害不过的人。   “就按祝星礼说的做,可以吗?”他虽然是在和其他三个修真之人说话,可目光却不曾从祝星礼身上挪开过。   他淡淡笑一声,“我就说祝星礼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简直太厉害了。   “没没没。”祝星礼不自在地挪开原本和路遥知对视的视线,“你们都比我厉害,我也就耍嘴炮厉害。”   但现在实在不是给他们互相吹彩虹屁的时刻。   原本坚固的藤条在兔子一遍又一遍地撕咬下已经有些坚持不住的架势。而对于已经进入渡劫期的兔子来说,这会除了眼里的食物,它根本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太饿了。   真的太饿了。   必须趁着现在立刻帮助兔子度过渡劫期。   “按照修真界的修为修行来说,几人合力是可以的。但我们没有类似的经验,可能会需要一点时间。”夏微杳朝着祝星礼笑了笑,“这里有兔子自己设的结界,等会让慕若阳再给我们设一个。祝星礼,你能帮我们护法吗?”   祝星礼一愣,“我?”   他一个人类,也可以给修真之人护法吗?   “当然可以。”路遥知哪还能不知道夏微杳的意思。   他三两步朝着祝星礼走过去,一把将曳影按在祝星礼怀里,又趁着祝星礼接剑的时候将人搂住,“你不是说我们是一个team吗?干嘛把自己摘出去?”   祝星礼沉默两秒。   而或许是曳影也很赞同路遥知的话,原本极为锋利的剑刃这会竟然变得软趴趴的。安安静静待在祝星礼怀里,像是恨不得狠狠点两下头。   “可以。”祝星礼将手中的剑调了个方向,“你们安心救兔子,剩下的就交给我喽。”   虽然有些发虚,但是曳影在手上,他们四个也在自己身后,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况且……他确实也应该为身后的几人做些什么。   身份之谜仍旧迷雾重重,他日后需要他们帮忙的日子还长着。   无论怎么说,一味的收获而不付出也不是他祝星礼做人的风格。   他们能有用到自己的地方,自己也安心一些。   林妍妍也笑着,“那我们开始吧。”   最坚决要将兔子送去天堂的人在被点醒发现还有其他办法的时候,也是最迫不及待的那个。   紫色锁链将兔子的身形再次加固,四人围着它互相正对而坐,法阵相继铺开的同时,各色灵力汇聚在一起,漂浮之间,堪称梦幻。   大概是因为有着夏微杳灵力安抚的作用,原本暴虐的兔子此刻竟然算得上安静温和。虽然面相上还是很凶,但那老老实实坐在地上的动作竟然让祝星礼看出一丝它之前躺在路遥知桌子上晒太阳的模样。   他笑一声,捏着曳影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在视线绕过某个班级的门口时,他眉头忽然一皱。   *   修真之人,修为越高,修行越难。   四个少年天才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丹婴期,只要突破丹婴到飞仙期,最后再真仙期,渡劫完成后就可以真的修行成仙。   可这个过程是无比艰难且难熬的。   修真界万年来不过只出了那么两个成功成仙的人,不仅因为经常因为天赋过高而遭遇追杀,更重要的是其每个阶段的突破过程都极为困难。   路遥知到丹婴期已经很长的时间。   他本身就是双属性,再加上自己家族势力庞大,给予他的无论是修行环境和辅助丹药都是上上品。天赋加帮助,他的修为在修真界被称为恐怖完全不是流言。   可到了丹婴中期便怎么样都上不去了。   这样也好那样也罢,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的天赋并没有因为长大而流失,再加上路宗主对他期望很大,这些年从未亏待过他。但修行规律便是这样,越往上越难。   不然那些实力的强劲的也不至于都已经几百岁了。   但今天,不,应该说现在。   路遥知很直接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缓慢地增长。   真的非常缓慢。   但他毕竟已经是丹婴期的人,他可以感觉到。   明明修为在往外输出,但修为却在增长。   他内心大骇。   某种猜测有些不受控制的攀上他的脑海,他开始完全放松,红色法阵在迅速扩大的同时,他的身后隐隐出现了凤凰的轮廓。   而这么做的不止他一个。   一时间凤凰,麋鹿,九尾狐和麒麟相继出现,像是某种坚定和神圣的守护,在各自主人的背后蓄势待发着。   祝星礼被这一幕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修真的震撼。   “好酷哦。”他喃喃自语。   那么大的灵兽,守护着各自小小的主人。   他其实没跟路遥知他们说过,他第一次在教学楼看到他们四个各自施展能力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真的很酷了。   但他又觉得有点幼稚,所以干脆埋在心里。   可他年龄摆在这里,夜晚在被子里想象自己拯救世界这种事儿他也不是没有干过。   但他绝对不可能跟路遥知说的。   这种中二的事情要是被路遥知知道,他会被路遥知这个二愣子笑着叨叨不知道多少个星期。   他有些向往地看着那几只威严又美丽的神兽,捏着曳影叹了口气。   怀里的曳影忽然震了一下,或许是某种回应。   但祝星礼现在听不懂。   好一会,正对着祝星礼的凤凰忽然睁开了眼睛。   猝不及防和凤凰对上眼睛的祝星礼:“……”   好、好突然。   他正打算主动挪开,却没想到那只凤凰对着他抬了抬下巴。就像……就像熟人之间见面打招呼似的。   祝星礼:“……”   好强的压迫感。   他犹豫两秒,空出只手对着那只凤凰挥了挥,“嗨……”   那只凤凰又对着他抬了两下下巴。 第36章 一米八了   祝星礼可以肯定,他跟这个凤凰绝对是不熟的。甚至可以说,这还是他们两现实中第一次会面。   但是……这凤凰……   非要解释的话,祝星礼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好E的凤凰,跟路遥知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么想着,他忽然又想到和路遥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因为在学校看到了妖怪在找教务处的时候有些慌不择路,想着尽快远离的同时根本没有看到前方的拐角,这才在慌慌张张的情况下撞到了脚步颇有些飘的路遥知。   这说来也是他运气不好,刚逃过吓人的妖怪,这转头又和一个莫名其妙身上泛着红光的人对上了视线。   他只当自己精神是真的要恍惚到要出问题了,可没想到下一秒这人就给自己抛了个冷笑话。   “往左三百秒,往右五分钟。”   没点大病都说不出来的话。   他抱着曳影,靠着墙偏过头笑出声。   路遥知的灵兽和他一样,都挺阳光开朗的。   双重结界的保护下这里并没有出什么电视剧里必出的幺蛾子,半空中的各色灵力交汇在一起,因为空间小,这会这股力量已经完完全全蔓延到了结界的各个角落。   温暖、潮湿。   霸道。温和。   明明是诸多环境和感觉的杂糅,但祝星礼站在这些光芒里,身心却异常放松舒适。   结界中心的兔子大概是因为外来修为的强势汇入这会有些不舒服,这会像是忍了好一会,竟然发出些微微的啜泣声。   祝星礼从墙上起来,正打算过去看看情况,冷不丁看到原本闭着眼睛的麒麟忽然睁开一只眼睛朝着兔子踹了一脚。   一踹就收,像是生怕被发现一样。   妥妥未成年灵兽行为。   祝星礼笑一声,又抱着剑倚回墙上了。   但他这不动还好,这一动立马就吸引了原本正儿八经闭眼守护自己主人的麒麟。它瞧见这边还有个人,又加之这人怀里还抱着路遥知的曳影,于是它当场就睁开眼睛飞速地朝着祝星礼摇着尾巴。   当然了,都已经抱着曳影了,能不是自己人吗。   而麒麟这尾巴一摇,周围风声渐大,惹得其他两只灵兽也颇有些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凤凰不算,因为凤凰一开始就睁着眼睛。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四只灵兽像是交流过了什么,非常默契地把视线都放在了祝星礼的身上。只是那视线有的平淡有的兴奋,像是体现了各个的灵兽本身的性格,但总之都没什么恶意就是了。   倒是把偏I的祝星礼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好。”他硬笑着。   麒麟摇着尾巴跳了两下。   看样子似乎真的很兴奋。   祝星礼有些手足无措。   干什么?   这是要给他舞一个吗?   能不能来个人给他翻译一下啊?   “麒麟说你长得好帅。”正尴尬时,路遥知忽然开口,“九尾狐和麋鹿都说你太瘦了。”   “至于凤凰……”他沉默片刻,笑了,“说你很可爱。”   警告麒麟不要打祝星礼的主意,因为它已经认定这个人界的高中生是自己主人未来道侣这种话,路遥知是万万不可能说的。   “诶,你醒了。”祝星礼三两步跑到路遥知身边,“我还以为你们还需要很久。”   路遥知叹口气,他体内的灵力还没完全稳固下来,加之四人合力修炼后的修为越发稳固,他这会其实觉得体内像是憋了一团火,导致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因此踉跄了一下。   “小心。”祝星礼惊呼。   曳影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路遥知靠在祝星礼身上,微曲着身子和祝星礼交颈而拥的瞬间,只觉得怀里这人异常的舒凉。   “你怎么这么烫?”祝星礼语速变得有些快,“你是不是修为耗费太多体力不支了?”   路遥知靠在他身上,说不出话。   不是体力不支。   是体力有些太支了。   他知道天道给他们四人的支撑是什么了。   四人之间连接着的阵法,只要真的有着四人一心的意志,在共同修炼的条件下,他们实力增长的速度甚至可以超出修真界本身的限制。   这个消息若是被修真界知道怕是要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浩荡。   可惊喜的背后往往又隐藏着担忧。   他们能得到这样的馈赠,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以后的任务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困难呢?   他放下心中的种种,腰腹发力,从祝星礼身上起来,“不是,但具体解释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你可以理解成我现在就是体力太支了,我感觉我体内的力量多到我要炸了。”   祝星礼反射性瞪大眼睛抬头。   但这一抬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路遥知。”祝星礼轻轻叫他一声,“你是不是长高了?”   明明今天他和路遥知站在一起还是齐他眼睛,怎么这会他们站在一起,自己就只齐他鼻尖了。   搞什么?   就这么会时间长近乎三厘米是吧?   好好好。   路遥知一米八了是吧。   “诶?有吗?”路遥知往下看一眼,但似乎没看出什么名堂,“我感觉没什么感觉啊。”   祝星礼就这么看着他,“……”   长高三厘米难道还得有什么火山爆发一样的感觉吗?   他的目光实在是过于冷漠,导致路遥知有些发怵。他正准备说什么,却又在下一秒好像回味到什么。他笑着往祝星礼面前逼近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更加明显,“祝星礼,你是不是在嫉妒我一米八了啊?”   “……”祝星礼被迫仰起头。   好半天,他冷笑一声,“高二就已经一米八了,等你成年之后直接长到五十八米当奥特曼好不好啊?”   路遥知憋着笑。   修真之人的身体自理能力很强,他这会身体里的燥热已经散掉大半了。   因为修为原因,在这场已经贡献出自己的修为又在四人连接阵法的帮助下增加一些修为的活动结束后,他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人。   这会和祝星礼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其他三人也开始陆陆续续转醒了。   灵兽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叫了几声后便隐于空气中。四人输出去的修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幻彩圆球,此刻兔子正在里面,在煎熬和痛苦中过着自己的渡劫期。   “它会平安度过的。”夏微杳捂着胸口,因为体内过于溢满的灵力有些难受,“我在光团里放了须臾花。”   有他们的修为辅助,再加上须臾花的幻境加持,它转醒的时间会快很多。   现在就只需要守着它就可以。   “现在体内的灵力过满是很正常的事情。”路遥知朝着几人点了点头,“过会便好,调动体内灵力流转,趁机加固一下自己的经脉。”   趁着几人调理功夫,祝星礼缓缓开口,“刚刚你们合力救兔子的时候,我在那边看到了一团白色的毛发。”   那毛发看着很熟悉,祝星礼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他可以看到妖怪的时间已经有两年之久,他虽然觉得眼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巧合。”他看着路遥知,面色有些严肃,“可能是因为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现在警觉很多。”   路遥知笑一声,“这是很正确的事情,那个毛呢,给我看看。”   “没有了。”祝星礼说:“这也是我觉得更加诡异的事情,当我把那个毛捡起来之后,还没看两秒,那个毛就自己消失了。”   像是生怕他看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在察觉自己正在被观察之后就立马化作水汽,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遥知眉头缓缓皱起,“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兔子突然进入渡劫期不是巧合,是有妖怪刻意为之。”   祝星礼点了点头。   若按着祝星礼的想法去思考,路遥知也觉得如此。   明明兔子前几天还在跟他们一起去找喻欣,怎么会突然一声不响地就进入了渡劫期?按照妖界特殊种族的习性,它们在进入渡劫期之前是会有一定的感应的。   在感应到自己即将进入渡劫期的那段时期,它们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藏好。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兔子虽然二愣子,但是它定然不会拿自己的渡劫期开玩笑。   这么想着,路遥知又把视线放到头顶兔子贴上的那张符上——   那符咒贴的歪七扭八,借着半空中的光看过去,甚至能发现那个符咒是贴反的。   一看就是情急之下。   路遥知直觉里的警戒线被狠狠拉起。   待到其余三人状态恢复好,路遥知立马将这件事情和他们说了一遍。   几人表情都透着严肃,在觉得戒备的同时又有些疑问。   “为什么会盯上兔子呢?”林妍妍不解,“它一个连说话都要借助微杳丹药的妖怪,为什么会被盯上还被强制提前进入渡劫期?”   没一个人回答的出来。   几人正沉默着,半空中的光团忽然剧烈缩小。下一秒,兔子的哭声震天动地。   “呜呜呜呜你们都不知道那个妖怪多可怕!” 第37章 真不是人   睡个觉突然被拎起来强制进入渡劫期的感觉,兔子真的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雪兔一族性情温顺无比,因为在妖界与其他种类的妖怪实在太过于格格不入,导致雪兔族备受排挤,不得已整个族群都搬到了妖界的边缘地带勉强生活着。   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在修真界和妖界的矛盾彻底爆发后,雪兔一族因为某次契机展现出了其非凡的治愈能力,至此原本默默无闻的族群开始成为修真界和妖界共同的香馍馍。   毕竟只需要吃一只兔子就可以治愈绝大部分伤势的好事儿在两届真的太过于有诱惑力,进而没多久,雪兔一族就因为被大肆残杀而变得奄奄一息,越发稀少。   为了让雪兔一族繁衍生存下去,雪兔一族长老不得不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在妖界最深的角落建立结界,并且以全部力量为雪兔一族降下族预——   凡雪兔一族,在渡劫期没有度过之时,其治愈能力几乎为零。   在过后的时光里,雪兔一族靠此结界和族预,也算过了些安稳日子。   知道人妖两届出现破裂。   兔子痛哭流涕,“我不知道那个妖怪是什么,但是它强迫我进入渡劫期肯定是想吃掉我!”   是的了。   花心思让雪兔进入渡劫期,除了想靠它疗伤,几乎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这件事情我们必须放在心上。”路遥知沉默两秒,“我们现在线索还很少,所以目前为了喻欣的安全考虑,还是先把心力放在这次的妖怪碎片身上。”   “我同意。”林妍妍说:“现在我们知道碎片之间是可以互相感应到的,且清云市对于妖怪来说也不算大,如果我们再不处理这件事,很有可能让其他的妖怪也开始对碎片打主意。”   刻不容缓了。   裤脚上像是扒了个什么东西,路遥知低头,与抱着他小腿的眼泪巴巴的兔子对上眼。   路遥知:“……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怪惊悚的。   “谢谢你们。”兔子哽咽着,“不是你们我真的要寄在这里了。我还没有出过清云市,我还没好好看看人界其他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我还没有听喻欣的演唱会……”   它说着说着一愣,眼泪也立马收了回去,“哦对,喻欣!喻欣身上的妖怪怎么样了?!”   在场几人神秘莫测地朝它看了一眼。   兔子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来,闻闻这个?”路遥知笑嘻嘻递过去一片布料,“顺着这个味儿给我们找间味道最浓的屋子。”   “……”兔子很严肃,“我是兔子不是狗。”   路遥知就当自己没听到,“来,闻闻。”   兔子:“……”   这块布料其实很熟悉,兔子看了两眼,有点无语,“你拿祝星礼的衣服给我闻是个什么意思?你是没在祝星礼家里和他一起睡过还是怎么?你是变态吧要和我分享祝星礼的味道。”   给在座的人都听得懵了一下。   “你……”路遥知试探性捏它耳朵,“你渡劫期还没过是吧?”   兔子扭头,“明明是你知道祝星礼住哪里你还让我闻他的衣服,你这不是秀恩唔——”   “我让你闻这上面喻欣的味道,这衣服是祝星礼上次和喻欣说话的时候穿的那身,那个时候喻欣身上的妖怪气息最浓,味道肯定粘在上面了。”因为语速实在太快,路遥知微喘,“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兔子躲他视线:“……哦。”   不过兔子倒是觉得这也不能怪它,毕竟路遥知对祝星礼什么心思它是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它偷偷朝着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祝星礼看过去。   他看着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柔和的眉眼因为被路遥知的影子挡住了进而有些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但从周身的气质上来讲,他看着似乎要比以前平易近人很多。   以往的祝星礼就算是站着那里,也会双手插兜低头掩盖自己的存在感。那是个非常拒绝社交的姿势,只要明眼人稍微有点情商,都不会去对他有打扰。   但现在就不太一样了,他站在那里,背靠着墙,似乎是在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什么,流畅的下颌线条一览无余。大概是因为天气冷了的缘故,他穿着加绒的卫衣,因为连着的帽子有点厚度,边缘便顶上了他后脑勺柔软的头发。   看着就像个很放松的邻家哥哥。   兔子开始不自觉地想——   刚刚他说的话不知道祝星礼听到没有呢。   如果听到了,不知道他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以它对人类社会的了解,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爱情受性别束缚的情况已经比之前的环境好了很多很多,男生和男生相爱在一起的例子也不少。但若是把目光放大一点,异性恋确实还是这个世界的主流。   路遥知喜欢祝星礼是路遥知的事情,但是祝星礼会不同样喜欢路遥知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喜欢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是不需要愧疚的。   只是路遥知可能会难过。   就怕他的暗恋注定没有结果。   “诶!发什么呆?”路遥知把布料塞兔子鼻子底下,“速度闻了带我们找地方。”   兔子耳朵耸拉下来,“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看在他们几个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今天就破例当次小狗好了。   清云市很大,就这么闻的话,要闻出喻欣工作是那里的可能性还是小了一些。但好在之前他们曾经和喻欣会过一面,基本确定了郊区某几个居住区的大概范围。   兔子又伸着脖子闻了一下,扑腾着翅膀朝着某个破旧小区飞了过去。   “就是那个黑着灯的屋子。”兔子指着那边,“但我感觉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估计直接进去不了。”   几人没说话,十分默契地都朝着周围瞧。   “我们原本打算明天再过来解决事情,但目前看来,好像不太行了。”路遥知带着祝星礼停在那间房子对面的屋顶上,似乎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表情颇有些沉重。   祝星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看不太清,“你发现了什么吗?”   路遥知点点头。   从他的视角往对面看,在别人看来只有黑暗的屋子里,其实坐着一个正躺在椅子上睡觉的人。从身形上看,是喻欣无疑。   但有个问题路遥知很早就想问了。   她现在这么火的一个歌手,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从祝星礼和慕若阳在网上对她的了解来说,喻欣身上现在的商务和采访相关的档期已经排到了明年。粉丝对于公司的安排极为不满,扬言公司已经把喻欣当成了赚钱的工具,连艺人的安全好像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这样的一个流量歌手,为什么会这么闲呢?   他蓦地反应过来,变色蜥蜴,最善结欲。   将目标的欲望收集起来倾注到某个容器里,最后等到容器满了的时候再一口吃掉。这是独属于变色蜥蜴的恶趣味和生存习性。   若是再加上碎片的力量,在其加持下,这个“容器”或许可以变成某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在外面闲晃的是喻欣,那这个坐在桌前看似是因为疲惫而睡着的人,又是谁?   传音符燃烧在空气里,路遥知朝着分散在不同方位的几人看了一眼,低头开始头脑风暴。   却风暴了个寂寞。   妖怪的心意最好猜也最难猜,与其在这里思来想去,还不如直接去看看。   漆黑的房子不招人视线,小小的窗户隐在破旧小区里,属于别人拿手指指它都不一定能顺利出现在被人视线里的存在。   就和之前的喻欣一样。   明黄色的符咒飞出去的速度很明显快了很多,配合着紫色阵法的展开,在其光芒燃尽之后,众人终于看到了那间房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纸。   到处都是纸。   数不清的纸。   被揉成团的、被撕成碎片的、被涂成全黑的。各种各样的纸堆在一起,光从表面看就能知道,曾经在这里创作的人到底有多焦虑多压抑。   整个房间看过去,除了几台用来创作的设备,其他的摆件或者挂饰都已经生了灰。唯一一片还算干净的地方被空出来放着一叠手稿,像是某种精神支柱一样,被放在最显眼也最近的地方保护着。   路遥知拿起来看了看,最上面的一张,是她最近新专辑的主打曲。   “全是一笔一划手腾的乐谱和歌词。”   祝星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后面,“这堆纸肯定是喻欣最重要的东西。”   这是她全部的努力和心血,是她能在歌手圈里爆红的原因。   “她真的很有才华。”林妍妍皱着眉头,“可她在这样一个圈子里,单单因为脸而等不来属于她的契机。”   所以她才会走投无路,所以才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引来妖怪。   “你们觉得喻欣会觉得这个妖怪是自己的契机吗?”慕若阳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刚开始遇到妖怪肯定觉得自己疯了吗,可是后来又接受的原因是什么呢?”   大家沉默着翻着周围的纸。   心里的答案不能说出口。   会觉得这是契机吗?   肯定会的。   绝望之际,任何能让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见光的手段,都将会是自己的救赎。   或许她其实也知道自己最后可能会死,但她还是将手伸给了那个假意要来救赎自己的妖怪。   气氛凝固之时,外面的结界传来颤动。   慕若阳猝不及防吐出一口鲜血,“它来了。” 第38章 不是商量   几个人在这里翻翻找找的时候,就没有打着能瞒过那只妖怪的想法。   椅子上的人他们在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确认了状态,微弱的呼吸向所有人都说明了这里坐着的是个活人。   还是个和喻欣长得一模一样的活人。   既然是活人,那肯定是有意识的。   或许她在这个房子里起着保护的作用,又或许是起着传达消息的作用。但无论如何,估摸着都不是对他们小队有着正面意义的作用。   所以这会蜥蜴找过来了他们完全不觉得惊讶。   甚至还觉得这个蜥蜴速度有点慢了。   “找不到。”夏微杳有些着急,“即使是在这堆最干净最整齐的纸里也找不到。”   路遥知脚下法阵光芒大涨,“先按原定计划准备作战。”   计划这个东西。   有时候一秒钟可以变八百次。   譬如小队是打算先找到契约再毁掉契约和妖怪直接对上,却没想到契约似乎根本不在这里,更没想到这个妖怪仅仅是强闯结界就能让慕若阳吐出一大口鲜血。   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   所以他们其实根本没什么计划。   计划两个字就是路遥知故意说给这个妖怪听的。   身上有碎片的妖怪,非主动露出妖力,修真之人不可锁定攻击。最坏的结果就是几个人在这里和那个妖怪打言语战,妖怪不破防他们没机会动手。   但问题是紧急的好像是他们,真论起情绪起伏的话,那个蜥蜴绝对比他们强很多。   所以还不如从开始就先给这个妖怪那么一点“我们已经想好怎么解决你”的危机感。   果然,“喻欣”停在窗台上,眼睛还泛着不正常的绿光。   路遥知朝她看过去一眼,忽然皱起了眉头——   太不正常了,为什么她看着这么狼狈。   浑身是泥,衣服看着也好些天都没换,甚至连头发都打了结。如果不是因为脸确确实实是喻欣的脸,他甚至都不会觉得这个人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喻欣。   像是想到什么,他蓦地朝椅子上的那个喻欣看过去。   “很好奇吧?为什么有两个喻欣。”窗台上的“喻欣”笑了笑,有些渗人,“学习不好的门派继承人是会这样的。”   它像是因为心情很好,想发发慈悲,“上微博看看?”   几人面对面,眉目间都泛上一抹忧色。   “哦,忘了。都已经是修真的模样了还谈什么看手机?”它轻飘飘从窗台上跃下,“那我告诉——”   “喻欣工作室刚刚发布了动态,表示喻欣今天在闭关改新歌,而且会在演唱会的时候首唱。”角落里的祝星礼淡淡开口,“照片就是椅子上的这个喻欣。”   意思是就是说喻欣今天的行程完全是空白的。   同时两个喻欣的出现也很完整地解释了为什么喻欣会那么有空闲,闲到亲自去找两个各自带着碎片的高中生。   因为有两个喻欣,所以一个负责工作,一个在外面……   路遥知盯着它身上的泥巴看了两眼,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你根本不是什么变色蜥蜴吧。”他脸上神色淡淡,“传闻妖界边界的沼泽地里生活着一群很怕光的妖怪,它们身似蜥蜴,能力也跟蜥蜴差不多。但若是和蜥蜴比起来,它们比蜥蜴的生命力更强,能力也更多。创造第二身体也是其一。”   路遥知跟背书一样,“但因为其生活的地方太过偏僻,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名字。为了好称呼,修真界很敷衍地称之为沼泽蜥蜴。”   难怪那么脏。   原来是喜欢到泥地里打滚。   理解了。   但不尊重。   他语气太过于轻快,以至于着蜥蜴这会还有些犯怵。毕竟前一会这人才说已经有了对付他的计划,而且这会角落里还有个祝星礼,让他不得不动脑筋思考。   和妖怪打架带上人类这种事情,他还确实是头一次见。   它想着想着又把视线放到祝星礼身上。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的话,他体内的碎片还没有从沉睡里醒过来。   那要怎么唤醒它呢……   碎片落在人类身体里它也是第一次见。   这个叫祝星礼的人类,似乎创造了很多第一次。   正想着,一道红色剑气自侧面飞射而来。蜥蜴心下一惊,反射性扭头躲了过去。   “你在往哪里看?”路遥知面无表情,语调里带上了威胁和杀意,“你这间创作室是不想要了是吗?”   蜥蜴心中警铃大作,似乎反应过来什么。   难怪,难怪几个小屁孩要选择在这里动手。   因为这里是喻欣心血的集结地,她所有的努力和成果都在这间面积不大的创作室里,一旦毁于一旦,以后的发展将会面临重重阻碍。   更加重要的是,这几个小屁孩已经拿到了一块碎片,那他们肯定也知道人妖契约的事情。若是契约落到他们手里,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如此想着,他不自觉地往书桌上那堆整整齐齐的纸上看了一眼。   但这一眼,足够路遥知判断出来了。   他不动声色,曳影带着毫不保留的杀意直指蜥蜴,“死在这里吧。”   不是商量。   是通知。   在一个平日里和大家嬉皮笑脸多了的人忽然变严肃后,其威力会比一直严肃的人要大很多。   至少,祝星礼是这么觉得的。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怀疑路遥知的实力,但他每一次的怀疑都会被路遥知亲手按回去。   久而久之他开始明白,对待身边的人,最不应该的就是有刻板印象。   每个人都会有无数种可能,更何况,路遥知还是他们宗门日后的掌权人。   这么想着,他原本因为被妖怪紧盯着的紧张感降低不少。   没事的,有路遥知在这里就没事的。   但是——   “我不泄露妖力你们准备怎么杀我?”这蜥蜴也没打算和他们绕来绕去,“而且就算你们能逼我泄露妖力,以我身体里碎片的大小,你们所有的攻击在我这里就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最后,你们能找到契约然后毁掉吗?”   简简单单几句话抛出了三个致命问题。   “我呢有个恶趣味,就是很喜欢看别人思考问题。”蜥蜴笑了笑,“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就干脆到这里陪你们一起思考怎么样?看看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计划。”   那说话的模样看着很贱。   路遥知却只是笑了一声。   曳影的位置缓缓发生变化,他的视线却仍旧停留在蜥蜴身上。直到那剑锋停到椅子上的喻欣咽喉处,他这才微微歪头,“这不是你的第二身体吗?”   蜥蜴却满不在乎,“你杀啊,这个是才是真喻欣——”   话音戛然而止。   它看着路遥知逐渐放大的笑容,这才发现自己被套出了最大的秘密。   沼泽蜥蜴擅长创造第二身体,那在两个喻欣都在场的前提下,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喻欣呢?   它之前抛出那么多问题,很大一部分心思就是想引导几个小屁孩忽略这个问题,却没想到这个叫路遥知的早就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是它大意。   “不过是一个常年生活在阴暗深处的妖怪,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玩计谋可以玩过我们?”路遥知声音懒散,手中曳影光芒却越来越盛,“你现在把自己唯一的退路也堵死了,将败之妖,不必再多言。”   他现在倒是真的有了主宰一切的气势和威压,即使在知道自己的力量绝大部分都会被这个带着碎片的妖怪化掉的前提下,也没有丝毫退缩和恐惧。   毕竟这打架,其实也不是光看实力。气势优先胜者,在这场对弈里才可以站到领先优势,即使知道自己实力不如,也不能露怯。   这个道理,无论是人是妖,都知道。   所以他们才会在刚开始竭尽全力用计谋,若是能攻破对方心理防线,这场仗就会轻松很多甚至不战而胜。   大家都在打这个主意。   “算了。”大约是眼见着这第一场心计战自己输了,这蜥蜴也没打算再挣扎什么。它叹了口气,表情逐渐浮上一层阴鸷和杀意,“直接打吧,我其实也很好奇,身体里有碎片的妖怪是怎么被你们拿下的。”   它大概是真的已经把“有碎片”这三个字捧上了神坛,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有些骄傲,“终归说起来就是它太弱了,但你们遇到我,真是你们的不幸。”   “是吗?”路遥知轻笑一声。   而就在这笑声刚刚落地的下一瞬,曳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划破空气,转瞬间便出现在了蜥蜴的脖颈边。   哗啦一声,空气里闪动着硬物相撞的火光。   路遥知一愣。   “小朋友不做功课吗?”蜥蜴嘻嘻一声,完全没有躲开的意思,“我身上的盔甲是你这把破剑可以划开的吗?”   “呵。”   路遥知笑了。   纯纯被气笑的。   他盯着眼前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头一次觉得犯恶心。   大概是因为要打架的缘故,这会这个妖怪已经没什么人样。原本独属于人类的皮肤这会长满了独属于蜥蜴的软皮,就连四肢,也化成了动物的模样。   顶着人类的身形,却披着妖怪的皮。   “盔甲?破剑?”路遥知笑着,“你真敢说啊。”   他说话间隙又朝着蜥蜴斩过去,“这层恶心巴拉的皮你把它称为盔甲?你给人家当垃圾人家都懒得看一眼。”   哐当一声,空气中火光再次迸发。   那剑尖离蜥蜴的眼睛仅毫厘之差,却在即将插进去的一瞬间,被一层黑色的光芒罩住了。   “好了,不跟你们这群小屁孩浪费时间了。” 第39章 放手一搏   说是不浪费时间,那就是准备动真格的了。   这蜥蜴本身实力也不弱,再加上碎片的加持,这会妖气涌起来,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难以呼吸的感觉。   它从一开始就没有隐藏自己妖力让几个修真之人无法锁定自己的想法,它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再说直白点。   它看不起这几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人界和修真界妖界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蜥蜴半飘在空中,说话的架势仿若是对几人的施舍,“这点我在喻欣的身上真的深有体会。”   他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所以你们若是战损在人界,那也只能说明你们运气不好。我早已听闻天道派了四个孩子来人界处理这次人妖两届即将交融的危机的事情,我还纳闷,几个不成事的小毛孩子能有什么能耐,刚好今日可以见识见识。”   它这话真就把“我根本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几个字展现得明明白白。   而话音刚落,它指尖轻轻一挥,黑芒便带着凛冽的寒意和杀气朝着路遥知冲闪了过去。   满屋纸张翩飞。   寒光和软纸相撞,刹那间,纸张被一分为二,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路遥知朝着身后被黑光击中后被腐蚀的地方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放在了半空中的蜥蜴身上。   他猜想的没错,这种生活在阴沟里的生物,攻击绝大部分可能都带着毒。   他言简意赅,“上。”   试探结束,那便是动真格的了。   修真界传统的比试讲究公平和点到为止,只要不伤及性命,手段无论是阴是阳都可以。   但其中不包括群殴。   曾经的路遥知也觉得群殴真的是个很不人道的事情,这和他自小学的君子之道实在是相差甚远。   可直到他来了人界之后,他才知道,有时候群殴,真的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背后似乎被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刺进去了,鲜血沽涌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听得格外清楚。   被用来反击的手肘在半空中硬生生停止,他叹了口气,垂眸放下了手,在无奈的情况下被挟持。   “都已经知道我会创造第二具身体了,那为什么不对第一具身体保持警惕?”蜥蜴拍了拍胳膊刚刚被曳影划过的地方,像是毫无痛感,“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加砜强灵力对我造成伤害上了吧。”   却没想到看似被拿捏的几人忽然对视着笑了一下。   绿色的藤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长出来,眨眼间就将喻欣的身子绑得严严实实,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被拉了出去。   夏微杳长叹一口气,像是终于放松下来,“老妖怪,我们等你第一躯体动妖力真的等了好久啊。”   不动妖力怎么锁定呢?   不锁定怎么动手呢?   那之前的周旋不就是等的这一刻吗?   绿色灵力闪动之间,路遥知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他吐了口浊气,微微笑着朝着夏微杳点了点头。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打不过你吧?”路遥知将剑挽了个剑花,语气听着极为随意,“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几个打不过你吧?”   与此同时。   两耳不闻旁边事的一人一兔正专心致志地趴在地上,眯着眼睛盯着满地的白色纸张,企图从里面找一点什么想要看到的东西出来。   “你说路遥知他们能撑多久?”祝星礼盯着手上的乐谱,眉头有些不自觉地皱在一起,“要是又像上次那样一次又一次被掀飞,那我俩估计也没什么活路了吧。”   “不会的。”兔子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看天书,“他们都是双属性,而且蜥蜴现在在第二躯体存在的情况下,攻击不会很强。路遥知他们很聪明的,你不用担心。诶你看得懂吗,我感觉我看了跟没看一样。”   早在蜥蜴撞破慕若阳结界的下一秒,路遥知就已经把各自的任务散了下去。他们四人负责在外面和妖怪周旋,而祝星礼和兔子则是又生了一个新的结界,负责在里面尽快把那个契约找出来。   不论是从关键性还是蜥蜴下意识的反应来判断,那张喻欣和妖怪签订的契约绝对在这堆看似普通的稿纸里。只不过被那个谨慎的妖怪使用什么手段藏起来了。   外面的四个人大概是已经把双属性的能力全都用出来了,结界外的打斗声越发剧烈,偶尔传来几声闷哼,分不清是谁的,但足以让祝星礼的心被一次又一次高高揪起。   他其实说不清现在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   紧张也有,害怕也足够,但更多的,脑子里传来的声音竟然是“如果路遥知出事儿了该怎么办”的担心和彷徨。   就好像自己把自己和路遥知绑在了一起,在危险面前,他首先担心的就是路遥知的安慰。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现在显然不是让自己发呆的时候。   他盯着那一堆稿子,只觉得心思好像乱得有些难以理清。就好像即将抓到什么但又总是还差点什么的感觉。   看似很乱但极有的规律在祝星礼脑子里三两下转化成陌生又熟悉的音律,他心里默哼之时,好像抓住了什么极有为重要的东西。   刹那间。   “我知道了。”他说。   一个视音乐如命的人,在发挥自己的才华上,总是不留余力的。   所以在藏起契约这件事情上,也肯定会用到音乐的元素。光是把契约藏在这堆纸里还是太明显了,但是若是用到乐理的知识,将音符和文字结合,把契约变成一首歌呢?   喻欣不是说要今天要改新歌在清云市演唱会上首唱吗?或许她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将这首成就她同时也毁掉她的歌唱出去呢?   找那张没有被公布的乐谱。   兔子看着祝星礼皱着眉头翻看一张又一张乐谱,偶尔像是有点疑惑,但蓦地,忽然把视线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干什么……”兔子咽了口口水,“这么看着我?”   祝星礼声音有些低,“你是不是经常听喻欣的歌?”   “对的。”兔子说:“喻欣每一首歌我都听过。”   祝星礼笑了。   他对喻欣的歌不熟悉,但好在这里还有个兔子。   盯着乐谱把曲调哼出来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他将这堆纸整理好,开始一张一张得对着兔子哼。   刹那间,狭小的结界内只剩祝星礼的轻声哼唱和兔子的“是的”声。   只要找到那首“不是”的歌,他们就算找到那张契约了。   许久。   在祝星礼哼了一段后,兔子的眉头逐渐堆积在一起,它沉思两秒,斩钉截铁说:“我肯定,喻欣目前发售的歌曲中没有这首。”   祝星礼一愣,盯着手上乐谱的词看过去——   而我又是谁。   副歌的第一句歌词。   是喻欣在问自己是谁。   祝星礼笑一声,“就是它了。”   而似乎感应到什么,那张契约竟缓缓漂浮到半空中,在一道蓝色光芒下由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变成了契约原本的模样。   兔子表示很惊讶,“哇,祝星礼你好厉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张契约被祝星礼找出来后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是兔子就是觉得祝星礼很厉害。   而祝星礼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手上契约写着妖怪名字的那一边狠撕了一道口子。   妖怪作为单方面违约方,和参与契约的人类全无关系。   就在这一刻,那原本正与路遥知几人打得有来有回的蜥蜴正施展防护罩,将几人的攻击化去大半。但他突然好像感应到什么,黑光骤然一松,被黑光拦住的曳影就这么突破阻碍结结实实地插进了蜥蜴的身体。   “好,很好……”   身体里的绿色血液像是开了闸一样狂流不止,它瞳孔逐渐化成红色,右手挥摆之时,那原本被几人捆得结结实实的真喻欣身子忽然狂抖不止。黑色的妖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回到它原本的身体里,再等路遥知回头之时,它已经完全抛去了人类的模样,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只蜥蜴状的妖怪。   噗呲一声,剑与身体分离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格外明显。   “你们四个竟然全是双属性,而且真的被你们侥幸找到了契约……”刹那间这蜥蜴只见其声不见其人,“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们都死在这里吧。”   破风声猛地响起。   “额啊——”   窗户碎裂的声音实在太过骇人,迎着皎洁月光,慕若阳的身子就这么伴着玻璃碎片从五楼掉了下去。   竟是被隐身的蜥蜴掀飞了!   “大家小——啊!”   林妍妍后背与结实的墙壁相撞,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妍妍!!”   夏微杳正打算冲上去扶人,却在下一秒被拉住了胳膊。意识回笼之时,对面的墙上已经有了一大片被腐蚀的黑色痕迹。   是路遥知救了她一命。   这蜥蜴生气之后,真的招招都是杀招。   在四人都已经完全运用上双属性和全力的情况下,几人在来回配合之间也只是能和这个尚未展现出全力的妖怪打个有来有回而已。   如今这个妖怪收回了第二躯体里的妖力,相当于实力又上了一个层次。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怕是已经全然不是对手。   碎片化去灵力的buff实在是太伤了。   就好像他们四个只要遇到有碎片的妖怪的时候他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即使使出全力,也无法逃脱惨败的可能性。   那天道让他们来干什么的呢?   难道就是让他们知道失败是个什么的滋味的吗?   与那些自己完全不能战胜的对手战斗,意义是什么?   他们真的完完全全不能赢吗?   无数的问题漫上路遥知的脑海,恍惚间他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懒散的身影。   那人独来独往惯了,对谁都很有礼貌,但笑和沉默所表达的情绪又都好像是一样的。他可以打败身含碎片的妖怪,他可以……   不。   不行。   不能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被强迫拉进这场浩劫的普通人类身上。   他没做错什么,他肩上不应该肩负起这么多东西。   不就是碎片吗……   这个蜥蜴有,难道他路遥知就没有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绝境,绝境面前永远有更让人崩溃的绝境。   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是不服输的。   与其在绝境中等待希望的来临,还不如把希望寄托于敢于反抗的自己身上。   黑暗过后会有初生的旭日。   他们自己就是旭日的代名词。   红色衣摆有些脏了。   但不妨碍它迎着风吹起来。   天道不会让他们打一场打不赢的丈,路遥知坚信着。   有局就一定会有破局之法。   他垂眸,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袖子。   他抓住了那块从黄鼠狼身上收集过来的碎片。 第40章 命悬一线   食指触及到冰凉的那一瞬间,路遥知其实想到了很多东西。   在来人界之前,他曾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倒不是说自己害怕,而是在知晓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后,在即将前往一个新的世界之前,心里多少都会有些彷徨和迷惘的。   那个时候的修真界其实很乱,关于四个孩子去解决此次浩劫的事情被无数人反对和争论着,就好像他们已经在看到答案的前提下拼命阻止着这场笑话。   大家的语言都比自己的眼神要坚定许多。   可能怎么办呢?   人妖两界相连接,作为并未和人界交接的修真界,在得知即使进入妖界也无法通过破口进入人界之后,一切一切的反对词都被他们活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若是让妖物进入人界并掌握人界,其实力之增加,日后拿下修真界将不是什么难事。二界本身就相互制约许久,任何一方实力的增加都会对方造成毁灭性打击。   没有人把和平放在心里。   大家都得修炼。   大家都想成神。   所以在利益的驱使下,反对变成赞同,背刺变成攀附。   四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好像立刻变成了修真界的骄傲。   那些人咬碎了牙齿在会在他们出发之前对他们说平安归来,而祝福语的背后,全都是他们对天道给予给四人馈赠的觊觎。   是啊。   怎么会让他们空手去人界呢?   没人相信天道会让他们四个空着手去人界。就像没人相信他们四个会有什么成就一样。   没人问他们愿不愿意,也没有人问他们害不害怕。   没有人。   曳影秘境里的碎片安安静静地漂浮着,红光闪烁之间,一只血迹尚未干透的手穿插进来,因为没有控制好力道,在握住那块碎片之后,掌心的鲜红好像又深了不少。   路遥知的表情很淡,掌心再次被割裂的伤口似乎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伤,即使那碎片的力量通过他的伤口奋力朝他身体里侵袭,他也没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情。   他将碎片完完全全握在了手中。   他想将这块碎片放进自己身体里。   “路遥知!你在干什么!”   猝然间,那狭小房间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响起一声爆呵。也就是这么一声,瞬间将路遥知的意识拉了回来。   砰一声。   明黄色的光芒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路遥知只觉得自己身上倒了个什么东西,但他被这光芒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只是下意识地伸出了胳膊,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牢牢抱在了怀里。   “额——”   那声带着颤音的闷哼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被祝星礼吐了出来,他身体微弯,原本伸直的胳膊因为承受了太大的力道而呈现出诡异的弧度。只是那白皙的指缝间,还存着半张将散不散的符纸。   “你是不是疯了!你刚刚想干什么!”顾不上胳膊那处传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祝星礼咬着牙,“路遥知,你想死你就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你拿碎片往自己身体里塞是什么意思?!”   两句话,让房间里所有的人和妖都狠狠怔愣住了。   “好啊,好啊。”虚空中蜥蜴的妖怪带着寒意,“你已经开始想着把碎片放到自己身体里了是吧?那我只能最先杀了你了。”   拥有智慧的妖怪和电视剧里总是话多的反派不一样,他们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对手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   所以它几乎是用上了自己所有的速度和最准确地能取对方性命的手段,拼尽一切朝着路遥知冲了过去。   却在爪子离路遥知仅毫厘之差的时候被一道灿烂得让它睁不开眼睛的光芒拦住了。   “时间之光。”   原本被黑暗笼罩住的角落里传来一道虚弱但很坚定的声音,那道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站起来而只能伏在地上的身影正颤颤巍巍地抬着手,纤细指尖上,是明黄色的光芒。   第二属性最强杀招,时间之光。   可透过光芒将时间重合,被锁定之人,身上的伤会在这道光芒里不断重复,直至死去。持续时间根据施法人状态决定。   那一瞬间,蜥蜴身上被路遥知伤到的伤口像是又经历了一千次一万次重复,身体的血液以它有些不可控的速度流失着。它硬生生从半空中跌落,将妖力集结在胸口,这才险险保住了身体里为数不多的血液。   路遥知半垂着眼眸,转头与林妍妍对视的那一刻,什么都明白了。   他其实和林妍妍很像。无论是被誉为天才的程度和日后极有可能坐到的位置,还是思考方式,他们都有着高度的相似性。   如果这个时候倒在地上的他,林妍妍肯定也会找他要那块碎片,然后义无反顾地放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他们的思路是一样的。   祝星礼不是突破口,祝星礼身体里的碎片才是。   碎片就是他们的取胜的关键,也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东西。   那光芒不过亮了几秒而已,但这几秒,放个碎片,够了。   地上的蜥蜴想着爬起来,可窗外忽地传来破风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数十根泛着紫光的透明锁链便将它锁得结结实实。   它蓦地回头,瞳孔中是月光下漂浮在半空中巨大的紫色法阵。   这还没完,那法阵中心的人似乎是又吐了口血,凝力之时,麒麟的吼叫声震耳欲聋,冰刺从锁链上凸起,猝然间朝着它的身体侵袭过来。   一个两个或许穿不破他的身体。   可数千个数万个呢?   “好……很好……”蜥蜴在锁链下笑着,它看着其中几个穿透自己盔甲的冰刺,笑得阴鸷,“竟然你们都拿命和我打架,那我若是不使出全力,还真是对不起你们。”   黑色妖力以难以看清的速度汇集,夏微杳心里直道不好。她放下祝星礼的胳膊,脚下绿色法阵展开的同时,一道灰绿色的保护罩猝然展开在慕若阳身前。   小鹿的叫声带上明显的力道,这显然已经是她可以展开的最强的一道防御了。   可还是被那蜥蜴轻而易举地拍破了。   噗的一声……   斑斑血迹从空中落下,麒麟的惨叫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慕若阳身子狠狠撞上了身后的墙壁,在很明显感受到自己将好几堵墙撞破后,他歪着头,失去了意识。   他真的尽力了。   蜥蜴笑了一声,正准备飞过去给他最后一击,却在下一秒,后背传来浓浓的凉意。他猝然转头,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要怎么形容那种视线呢?   冰冷的,带着仿若无底洞的杀意。   明明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五官平和,可偏偏那蜥蜴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沉默的通知比威压的强迫要狠得多的多的多。   路遥知垂下眼皮,平静的面容下是将剑柄捏到作响的盛怒,“到此为止吧。”   有个特点和路遥知和蜥蜴其实很像,他们都不喜欢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林妍妍和慕若阳的拖延已经够他完完全全将那块碎片放在自己身体里了,即使在祝星礼担心他安全拖了两秒的情况下,也够了。   力量被碎片化去的debuff已经完全不存在,即使这个妖怪因为碎片实力有所增强,但在路遥知将双属性和碎片结合的情况下,它几乎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窗外的半空被凤凰的火焰燃得火红。   祝星礼伏在窗口,盯着上风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只觉得心中复杂。   他知道碎片是什么东西——   增强欲望,化解理智。   所以那些妖怪和被妖怪附身的人才会那么不顾一切地去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碎片为什么没有反应,又或者自己身体里的碎片已经发生反应了而自己没有发现。   在这一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年级第一是不是自己靠努力得到的。   而这些暂且不提,那枚被路遥知放进身体里的碎片会对他有影响吗?   要是以后路遥知变成一个不好的人,处处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着来的话,他要怎么做?   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内心没有黑暗的无欲无求的人。   只要是个人就会有欲望。   恍惚间他又想到了路遥知总是像二愣子的瞬间。   早知道就把自己的奶茶给路遥知喝一口了。   他这么想着。   半空中的战斗看样子已经接近了尾声。   数不清的红色剑影在半空汇集,路遥知身后的凤凰鸣啼一声,他指尖微压,淡淡道:“万剑归宗。”   他下了一场红色的剑雨。   伴随着闪电雷鸣,将那蜥蜴的最后一口气死死钉在了剑下。   他们赢了。   空中忽然落下了雨。   大概是结界外下雨了,下进了结界里。   路遥知淋着雨,从半空中落了下去。   哐当一声和噗通一声,是曳影和路遥知同时掉在地上的声音。   “路遥知!!!”   而这声带着焦急的呼喊路遥知是注定听不到了。   *   路遥知虽然一米八了,但他其实很轻。   祝星礼把他抱到屋檐下,借着头顶半碎的建筑躲雨。   现在已经很冷了。   尤其是在下雨的情况下。   所以祝星礼把路遥知抱着,企图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取暖。   他现在其实很无措,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慕若阳的结界好像有些摇摇欲坠,但也没到彻底碎掉的地步。其余三人都因为受了伤或者体力不支晕过去了,好在还有个兔子,照顾着喻欣和他们三人。   至于他和路遥知。   就躲在这个勉强可以避雨的小角落里。   经历了一场大战,这里已经很难看出什么东西是个什么东西了。   如果用林妍妍给的符咒彻底炸了这个结界,那他们四个怎么回去?而要是结界不破,明天喻欣的演唱会彩排谁去?   他抱着路遥知坐在石头上,霎有“真的好想完全摆烂”的心思。   但他却不能。   所以他只是抱着路遥知,将头靠在他的脑袋上,以一种很迷茫的心绪发着呆。   路遥知的脸色很不好,他不是很敢看。   只要他不看,路遥知就是他印象中的模样。   逃避二字,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学会了。   但恍惚间,他忽然想到,在抢救室前等待的时候,爷爷也是这么抱着自己的。   然后呢……然后他得到了什么消息呢……   他不想想了。   想到这里,他又将路遥知抱得紧了一些。   “你不是一直很厉害的吗?”他轻声问,“刚刚都是在吊打那个妖怪,怎么这会忽然像是没有生气了?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自言自语:“你得醒了路遥知,明天我们还得上课,我还得回去睡觉,这段时间都在搞喻欣的事情,太久没有好好学习了,我年纪第一的名次怕是要不保了。   “还有夏微杳林妍妍慕若阳喻欣他们,你得把他们弄回去吧?那碎片还在半空中飘着呢,你不醒醒把它收起来吗?喂,你不到我说话吗?”   没人回答。   于是他沉默一会,像是不信,又鼓起勇气说:“路遥知,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嘛?不是说你在我就不用害怕吗?我现在有点害怕,你确定你不起来保护我?   “还是说你在因为我之前没有把奶茶给你喝而生气?不是吧,你怎么这么小气啊?那我以后都把自己的奶茶给你喝,你醒一醒行不行?”   祝星礼抱着路遥知发呆。   他甚至没有把手放在路遥知鼻子底下探气的勇气,他就这么把人抱着,像是在和怀里几乎没有呼吸的人犟气,非得挣个输赢出来。   但很显然,他注定是要输的那一方。   终于,他憋不住,声音带上颤抖,“路遥知,我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我都已经抱着你这么久了,你再不醒我真的要生气了。”   他说着说着开始吸鼻子,却根本阻止不了因为害怕担心而流下来的眼泪,“路遥知你不能死你听见没有,路遥知……”   回应他的是路遥知渐渐滑下去的手臂。   掉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祝星礼一愣,低头看向路遥知手的瞬间,看到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红的白色裤子。   一瞬间,一种极为可怕的猜想漫上他的脑海,他试探着将原本放在路遥知胸前的手伸进了自己和路遥知贴合的地方。   湿热和粘稠几乎在瞬间确定了他的猜想。他张了张嘴,却因为呼吸没有调整过来而有瞬间的失声。   路遥知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   “兔子……兔子……”他无助地喊着,“兔子快救命啊!路遥知要死了!兔子!”   没人理他。   他红着眼朝着头顶的窗户看过去,能看到淡淡的白色光芒。   兔子在救别人。   他别无他法,只能将自己的手和路遥知的后背贴合的更加紧密一点,企图用这样的贴合让路遥知少流一点血。   可他越是感受到路遥知的血从自己指缝中流走他就越崩溃,到最后竟然直接泣不成声。   他抱着路遥知,将脸贴在他的头上,发出了一声极为压抑的嘶喊。   刹那间,巨大的蓝色法阵自他脚下飞了出来。 第41章 他的欲望   路遥知这次没有做梦。   他已经连做梦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本就是抱着拼一把以及“什么后果我都扛了”的想法,路遥知在将碎片放进自己身体之前,其中早就已经做好自己可能回不去修真界的心理准备了。   前方本就只有一条路,他要是不走,就得被背后的怪物吃进去。   只是这一次,他在混沌中,似乎听见了有谁在叫他的名字。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和实在憋不住的哽咽。   路遥知只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那清冽的,温柔的,好似之前带着笑意同他说过话的声音。   只是……他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这人是如何能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呢?   我与这人又是何种关系?   他为什么这么悲伤?   而我……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   胸腔中的心脏好似被人徒手捏了有一把,路遥知猛地一颤,在混沌中吐出一口自己都没预料到的鲜血。   想起来了。   自己因为最后关头控制不住碎片的力道,在半空中砸下来后,死了。   他死了。   好像有人为他而悲伤了。   可混沌实在是太混沌了,他除了黑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前往地狱的道路吗?好心酸,竟然连一个为我引路的人都没有。”他自言自语着,“而且死了也要吐血这种事情,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啊……好难过,也不知道——”   他猛然卡壳。   他要说什么来着?   他刚刚这么自然地,想要去关心的人,叫什么来着?   他忘了。   是他吗?   刚刚自己听到的,哽咽着呼唤他的名字的人,是他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人吗?   ……   想不起来了。   算了。   在人界,能有人因为自己的死而感到难过,也是一件让人感觉到高兴的事情了。   他颇有些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还泛着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疼的胸口,毫无目的地朝着前面走。   反正他都已经死了,想去哪里,能去哪里,已经没有人可以约束他了。   忽然间他就想出清云市去看看。   他来人界这么久,还没有看过清云市以外是个什么样子呢。   虽然不知道往那边走是离出清云市最近的方向,但是随便是个什么方向,只要一直往前面走,总会有一刻他会走出去的吧。   他一边走一边想。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   耳边拿到哭着喊他名字的声音,他总也忘不掉。   那声音像是化成了一只妄想着把他往回拉的手,无视他的反抗和谩骂,怎么着也得把他拉回去。   想着想着,他回头。   他看到了一只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那手还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泥沙,刺目的灰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狠狠刺痛了路遥知的眼睛。   我在哪里见过这只手吗?   我见过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熟悉?   心脏速度快得像是要飞出来。   他缓缓抬头,对进了一双显然刚刚哭过,还泛着红的眼睛。   他一哽,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祝星礼?”   在喊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愣了一瞬,而下一秒,无数的记忆漫上他的脑海。像是无数只扑腾着纯白翅膀的蝴蝶,在找到归宿之后,发了疯一样朝着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而拼命着。   而这哪里是像呢。   祝星礼张了张嘴,在确定自己手上的袖子是可以被感受到的实物时,他眼眶再度红了一个度,“路遥知,你想去哪里?”   空中数不清的蝴蝶还在翩飞着,争先恐后地往路遥知的身体里涌。   那是路遥知所有关于祝星礼的记忆。   “你想把所有烂摊子都丢在这里吗?”祝星礼手上的力道又变大了一些,“路遥知,你回答我。”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的。   比如你别死了,我不好容易有这样一个想要一辈子的朋友,你别死了。   又比如我其实对你的感情可能有点超越朋友之间的友情,但我实在是不敢说。   又比如我现在真的很害怕,你能不能别走。   他其实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真的费劲千难万难见到路遥知的那一刻,在抓到路遥知袖子的那一刻,在和路遥知对视的那一刻。   他所有的软弱都变成了脱口而出的质问。   他还是想保护一下自己。   他知道的,路遥知他们四个人,迟早都是要离开人界回修真界的。   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不能让路遥知知道。   却没想到下一秒,他猝然被路遥知抱住了。   那差点把他揉碎的力道让他有片刻间的恍惚,思绪还未彻底恢复清明的那刻,他听到路遥知哽咽着的声音:“呜呜呜祝星礼我好害怕啊,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刹那间。   他的心脏柔软得不成样子。   那副为保护自己而建立起来的刻薄和凶狠被这个拥抱和声音轻而易举的化掉,他深呼吸两口,伸出手臂,缓缓抱住了这个比自己高了那么几厘米的人。   “怕什么?”他柔声说着,拼尽全力忍住自己泛酸的鼻尖,“我这不是来带你出去了吗?”   他不让他死。   说什么也不让他死。   他和路遥知分开的基础一定是路遥知完成任务顺利回到修真界的那一瞬,而不是在人界里,为了保护别人而死在妖怪的手里。   “祝星礼,你好厉害哦。”路遥知一边哭一边说:“太厉害啦祝星礼。”   看,他就算是很害怕,也拼尽全力想让自己抱着的人安心下来。   不然怎么说他是个二愣子呢。   明明很担心这是死前的环境,很担心这是他最后的一层记忆……   他又将人抱紧了一些。   刹那间,淡蓝色的光芒从两人之间散发出来。   “我们出去吧。”祝星礼说。   出去?   去哪里?   路遥知不解。   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还有——   砰地一声。   那是人从床上掉下去的声音。   路遥知有些懵。   他从地上坐起来,正准备因为身体疼得想死而发出嚎叫,却在下一秒,因为身体一点不疼甚至很舒服的感觉而微微眯起了眼。   嗯?   不疼?   像是想到什么,他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入目之景,是自己那粉得发嫩的房间。   以及桌上那个显示着凌晨三点二十五的闹钟。   “不对,刚刚那玩意儿不像是梦。”路遥知喃喃自语。   过了两秒他非常利索地从地上坐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往自己房间门口走。   在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下一刻,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路遥知和祝星礼面对面,各自哽了一下。   好半天,祝星礼开口:“醒了?”   “……”路遥知摇头,“没呢,梦游呢。”   祝星礼笑了一下。   “他们三个人我给他们放在你客厅里的沙发上了,刚好三个边三个人。”他把门推开,当着路遥知的面走进了他一般不让别人进的粉色房间,“只是现在这个温度有些不好受,我打开了你家所有的暖气,这个月煤气费可能会超标。”   早在之前祝星礼就已经知道,他们四个的父母因为清云市的结界问题已经全数前往了清云市西南方的边界,这会大家家里都没有人。恰好他之前来过路遥知家,知道他家的面积容纳五个人和一只兔子完全没问题,这才和兔子一起,把他们四个人全都弄了回来。   “他们三个在处理好喻欣之后就完全晕过去了,好在喻欣没受什么伤,那边的事情也算处理好了。”祝星礼自顾自说着,“蜥蜴身体里的碎片在我手上,为了你再次发癫把碎片放进自己的身体,碎片就先在我这里保管着了。”   路遥知愣了一下,没说话。   倒不是他说不出个什么东西出来,而是他忽然觉得,这会这么和自己说话的祝星礼,真的很像一个因为自己丈夫做错事情而在教训自己丈夫的……掌势之妻。   他知道自己的形容可能有些不太好但是……这令他非常愉悦。   所以他非常自觉地关上了门,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之后,他胸膛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就像……就像被温度刚刚好的温水浇了一下似的,令他更加愉悦了一些。而愉悦的下一刻,他忽然搞清楚了自己忽然愉悦的原因——   这会祝星礼正坐在他房间里且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其实是一种很原始的领地欲望。   “自己的房间就是自己的地盘”这个想法几乎是人人都有的,而“自己的房间”这种堪称私密的地方忽然被陌生人闯入的感觉是让人很排斥的。   当然,闯入的人是自己很想邀请的人这种情况除外。   所以路遥知这个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开心。   如果他的身后有一条尾巴,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开始打着螺旋桨一般疯狂转动了。   他从未如此愉悦过。   因为祝星礼在他房间。   想到这里的一瞬间,他恰好看到了因为疲惫而倒在床旁边小沙发上的祝星礼。   好想扑上去。   他下意识想。   但这个想法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仿佛彻底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卧槽。   他忍不住爆了脏话。   他刚刚脑子里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太直白了。   是他以前甚至不敢想的。   他皱起眉头,在原地罚站。   对了……   碎片,他体内还有碎片……   出大问题,真的出大问题。   碎片会放大欲望并化解理智,在某些时候,思想根本不受控制。   而他路遥知的欲望除了收集碎片补全人妖两届的缺口以外就是……   他又朝着沙发上的人看过去。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祝星礼大概是真的很累了,这会倒在沙发上,很不像个样子。这就导致他的卫衣被自己不规整的倒姿拱上去了一点,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光滑的窄腰。   就这么往祝星礼的腰上看了一眼。   路遥知只觉得血在拼命往脑子里涌。 第42章 柔和敷衍   才十七岁还差那么些日子才成年的少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在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后,几乎是立刻有些手足无措地背过了身,企图把脑海里那节看着很白很有韧劲儿的腰从脑子里赶出去。   但很显然无果。   而且……路遥知对此毫无办法。   一个对于感情和有了感情之后想做的事情毫无经验的少年,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除了忍就是忍。在尽量保持自己面色毫无波澜的情况下也只能在脑子里默背《君子之道》了。   要发疯。   路遥知心想。   “你不睡觉吗?”祝星礼虚虚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明天还有早自习,还是老袁看着,你想睡都睡不了。”   仍旧在原地罚站的路遥知:“……”   疯了。   祝星礼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听了?   “嗯……”他沉着嗓子回了一声,“我定个闹钟。”   早就已经被定好的闹钟如果有生命的话,此刻估计会汗颜一把。但这并不妨碍路遥知再次重复了定闹钟这个动作,并在走到书桌前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   “你……”他试探性开口,“你去床上睡吧,这沙发太小了,睡着不舒服。”   祝星礼听到这话下意思朝着路遥知的床看了一眼。   太粉了。   粉到似乎能闻到糖果的甜味。   但他对颜色其实没有什么很在意的想法,毕竟喜欢什么颜色从来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性别。他只是在看,看路遥知的床大不大,能不能容下两个人一起睡。   很显然。   是可以的。   他自己的床要比路遥知的床看着小一些,连他的床都可以两个人睡着,路遥知的床自然不在话下。   这么想着,祝星礼说了声好,很麻利地从沙发上起来脱衣服。   却没想到书桌旁的人忽然大喊一声:“你干什么脱衣服?!”   祝星礼一愣,随即皱眉头,“什么意思,我要穿着卫衣和裤子在你床上睡觉吗?”   路遥知不做声了。   睡觉脱衣服,太正常了。   不正常的是自己的思想。   太不未成年了。   “不是……”路遥知找补,“我就是下意识,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我床上睡觉吗……”   祝星礼盯着他看两秒,不说话,自顾自脱衣服。   但没过两秒,又被路遥知的一声“等一下”给阻止了。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有些困了,这会显然有些止不住的不耐烦,“又怎么了大哥?”   路遥知耳朵都是红的,“我把我的睡衣拿过来给你穿……”   他看到了……   祝星礼卫衣里面倒是还有衣服,但是这家伙裤子里面……似乎除了内裤就没别的了……   不行!   不行!!!   太磨路遥知了呜呜呜。   *   这会还在下雨,雨滴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   屋内的暖气开的很足,即使屋外寒风侵袭,也并未给屋内造成什么一丝一毫的影响。   身边的人呼吸已经很绵长了。   给祝星礼换上自己的睡衣之后路遥知只觉得自己好像避过了什么很难以启齿的修罗场,但又止不住地感觉有些遗憾。   他觉得自己在装什么老好人。   再说直白一点,其实就是内心欲望和道德的斗争。   明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但欲望却又让他忍不住。   譬如现在,他因为害怕自己做出什么很禽兽的事情出来而只占了自己豪华大床的某个边边角角,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趁着人睡着了上手去干个什么。   如果天使和恶魔可以具象化的话,这会他左边的恶魔大概正戳着他的脸问他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直接上,而天使则是叉着腰对他讲着一堆他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明白的道理。   活生生要把他撕成两瓣一样。   他根本睡不着。   但是不睡是不可以的,他明天还得起早床去学校,去背书,去刷题。   ……   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凭借着自己可以夜视的buff开始肆无忌惮地盯着旁边已经陷入沉睡之人的睡颜。   他什么都不做。   看看总可以吧。   ……   想让这人永远都睡在自己床上,最好什么都不穿。   路遥知:“……”   草!(一种植物)   翻身,睡觉!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请同学们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五人一兔在那声“课”失去声音的下一秒同时漂移进了教室,并同时对着讲台上笑得和善但危险的老袁回了一个心虚的笑容。   虽然已经被祝星礼以“你定个闹钟都能订到下午你也太二愣子了吧”为攻击叭叭了一路,但到了教室,仍旧没有逃得过老袁爱的教育。   但很显然,这顿爱的教育,是五个人一起承受的。   几人一起排排站,背靠着墙,手拿着书,都有些无语。   但好在,眼睛都是亮的。   老袁给五个人找了个背风的角落,落下一句早自习下了来检查他们的背诵成果之后,便拿着新换的保温杯施施然走进了教室。   五人别无他法,只能拿着书开始背。   只是背着背着,大家的思路都开始飘。   其实很多问题都想问,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由谁开口。   大家只是命悬一线了,不是失去记忆了。   这会都能活蹦乱跳的,像是一点伤没受的样子,真的有够诡异。   祝星礼在盯着书沉默。   耳边风声不断,狂胡乱啸之时,听得他仿若感觉手上似乎又多了层粘稠。   路遥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失血过多,就快要死了。   他喊了一声,于是蓝色的法阵从他脚下飞了出来。   祝星礼其实看不太清那阵里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它很大一坨,在阵里游着。再后来,自那阵法里,飘出了轻飘飘的一张纸。   祝星礼认识它。   他撕过两次。   而在那张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和路遥知的名字。   “要救他的话,可以用契约的力量。”   那阵里传来一阵异常沉缓的声音。   其实应该拒绝的。   毕竟不知道阵法里的是个什么怪物,也不知道救下路遥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但祝星礼已经没什么退路了,他想救下路遥知。   “可以把这里受伤的其余三人也救下来吗?”他听到自己问。   “可以,但这需要你自己的力量。”   他自己的力量?   他一个人类,能有什么力量?   可无论怎么问,那声音都不再回应他了。   指缝里的鲜血仍旧温热,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再给他思考。祝星礼深呼一口气,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按在了那张写着他和路遥知名字的契约上。   蓝色光芒炸开,再睁眼时,他已经进入了路遥知的识海里。   他把路遥知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契约之力强大,竟将路遥知的伤治得完完整整,连个小伤口都找不着。   再接着,那光芒罩住了整个结界。   另外三个人也被救过来了。   这种不可思议且诡异的事情让他十分慌张且无措,但值得高兴的是,大家都……完完整整地活了下来。   他不想再管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路遥知签订了契约,也不知道那阵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力量。   他只知道,自己很慌,很乱。   导致他又想像之前那样,把自己缩在自己为自己建立起来的保护层里。   他不想再参与这场本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里了。   所以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书,听着风声发呆。   而他不说,自然也没有人问。   林妍妍这个时候很着急。   但她其实是知道祝星礼的立场的,她也知道祝星礼并非坏人。这就导致她的着急无地倾泻,即使在知道祝星礼有了一个对他们非常重要的秘密之后,她也碍于非常多东西无法启齿。   这和之前的她实在是大相庭径。   父亲总说人都是要成长的,无论是感情上还是身体上。   她来人界一趟,或许最大的改变,就是她学会了在乎别人的感受。   无论是人界还是修真界,对于她这样的人,有一个共同的形容词——   天之骄子。   出生便在修真界最大的符修世家,无论是成长环境还是她本身所拥有的天赋,短时间内就让修真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在被环绕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其实不怎么知道“照顾别人”是如何。   但她现在知道了。   而且知道的很不是时候。   如果她没学会这个的话,也许她可以现在立马抓着祝星礼的领口,拿出她的符咒,强迫他说出这个秘密。   然后再根据得到的信息,杀掉他,拿出他身体里的碎片。然后一步一步地收集所有的碎片,快速封上人妖两界的缺口……   她想回去了。   拼尽全力也想回去。   “一个掌权者,是不可以没有感情的,但,感情永远不要超过理智。”   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响着,她朝着祝星礼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开始把思绪放到自己的课本上,背书。   老袁等会还得来检查呢。   可不能再偷懒了。   却没想到她的所有反应都被旁边的人看进了眼里。   夏微杳捏着书的手指开始渐渐泛白。   而一人看一人,五人的氛围很快落进冰窖。   好半天,路遥知忽然缩了缩脖子,用一种很欢快的语气说:“明天我们去看完喻欣的演唱会之后,一起去吃火锅怎么样?”   祝星礼下意识地紧张,却又在听清楚路遥知说什么之后放松下来。   “我不去了。”他说,“我明天下午想回家睡觉,你们去看吧。”   冷漠的,缓慢的语调让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好像忽然之间,他们又恢复了刚认识的时段,祝星礼又开始对所有人柔和地敷衍了。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看。”路遥知却不打算放过他,“祝星礼,我想和你一起。” 第43章 不能早恋   毫不保留地说出内心话似乎对路遥知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哪怕是他知道在现在他对祝星礼有意思的前提下这话跟表白其实没什么区别的情况下,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没有任何障碍地说了出来。   我想和你一起看这个演唱会。   想和你一起。   要是照着以前,在这种堪称撒娇的攻势下,祝星礼大概会顶着一张无奈的脸,然后被路遥知连拖带拽地带到演唱会现场,然后一切活动都将水到渠成。   但现在不一样。   因为现在他不想去。   谁跟他撒娇都没用。   在他下定决心后,想躲在自己建立起来的保护圈后,谁都没有办法把他从里面拉出来。   他一直都是一个柔和地倔强着的人。   甚至说,在他不愿意对着别人笑了之后,他也会丢弃自己那副看着似乎很好相处的盔甲,然后默默地,对着全世界冷暴力。   一个已经孑然一身很久的人,纵使在觉得交到了朋友后,在遇到什么想要逃避的事情时,其实也可以非常轻而易举地捡起并再次适应那份孤独的感觉。   所以在今天路遥知已经第六次邀请自己一起去上厕所之后,祝星礼只是将自己趴着的头再次埋进了自己的胳膊里一点,闷闷地说了声不想去。   原本摆在桌子上那堆用来挡老师视线的书早已被他移到了他和路遥知桌子的中间,成了一道蕴含着他内心很多话的楚河汉界。   他知道这样很伤人,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乱成了一坨谁来了都拆不开的毛线,哪里都是死结。   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又或许其实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直接将他扔到烈火里面去。让足以融化一切的火,把他从一团毛线变成一堆谁也认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的灰。   你看,他一边想着让自己一个人一边又想着有没有谁可以来救救他。   他那么矛盾的一个人。   窗外还是在淅淅沥沥地落着冬雨。   这雨好像没有什么边界感,想下多久就下多久,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从昨晚下到现在,偶尔中间像是心情好了点便停那么半个小时,然后又接着下。   又冷,声音又大。   但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这场雨心情不好的人其实少得很。   高二一班今天很吵,大概是因为他们知道现在喻欣正在清云市体育馆里准备着明天演唱会的彩排,而刚好,明天是他们最期待的、有着半天假、刚好可以去看喻欣演唱会的星期六。   他们那么开心,和趴在桌子上假睡的路遥知和祝星礼完全不同。   路遥知现在其实也没什么想睡觉的感觉,他很想和祝星礼说会话,无关乎什么妖怪碎片什么的,就是单纯的,想和他聊会天。哪怕是类似于“这个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的弱智话题都可以。   但问题是,祝星礼对他避如蛇蝎,根本没有想理他的意思。   他看着两人中间隔着着那一堆书,忽然觉得很委屈。   这份委屈说不上是从哪里来的,也说不上什么时候可以消失。但莫名地,他就是很委屈,甚至是想要掉眼泪的委屈。   他偷偷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润的眼睛埋进自己的胳膊里,心里一边吐槽这个碎片为什么能将自己的感情放大到这种程度,一边思考如何能让祝星礼更快地理一理自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自诩把这句话做得很好。在修真界那会即使自己被父亲教训到看不出人样也没说去母亲面前哭上那么一会。   偏偏今天忍不住。   他隔着胳膊间的缝隙,看到原本在祝星礼桌子里睡觉、却被抱到自己抽屉里的、正在睡觉的兔子。   祝星礼已经心情不好到连兔子都不想看到了。   好难搞。   这份谁都没有办法打破的尴尬一直延续到下晚自习。   按照生活委员的排班表,今天恰好轮到祝星礼和路遥知两人一起打扫班里的卫生。   两人一上一下,一个负责擦黑板,一个负责扫地。像是互相不认识的陌生人,各自没有一句哪怕是同学之间见面寒暄之类的话。   直到这场卫生的尾声,祝星礼才淡淡说了一句,“去把这个垃圾倒了我们就回去吧。”   路遥知却像是被奖励了一样,啪啦啪啦地走到垃圾桶的一边,非常开心地握住了垃圾桶的另外一边。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又想到了之前几人操心喻欣的事情的时候,借着倒垃圾的名义在操场讨论了好一会的场景。   那是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人类高中生活的快乐的时候。   而现在,倒垃圾这个事情,让他实实在在感受到冬天来了。   太冷了,无论是天气,还是祝星礼的眼神。   两人抬着垃圾桶一起下楼梯。   除了脚步声以外再无其他杂音。   但路遥知不太想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他踌躇半天,小心翼翼地问:“祝星礼,我家没人了,我有点害怕,能不能去你家写作业啊?”   他很明显地感受到垃圾桶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不了。”祝星礼没什么感情地说:“你去慕若阳家写作业吧,刚好他家也没人,你们还能作伴。”   路遥知一哽。   恰好又是一个楼梯拐角,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监控,叹了口气,放下垃圾桶后把人堵在了两面墙的夹角里。   “你今天状态很不对。”他语气带上一点强势,“你又开始谁也不理了是吗?”   被一个比自己高且能够把自己罩得七七八八的人堵在角落里这种事情,本身应该是很有压迫感的。   但祝星礼却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皮,把下半张脸埋进自己的外套领口,闷闷回应:“是的。”   他那么直白,直白到路遥知把心里原本要脱口而出的一切道理和安慰全都咬着牙咽进了肚子里。   “你次次都这样。”路遥知声音微哑,“你每次不开心都对别人冷暴力,而且事后还需要没有犯任何错的人去哄。祝星礼,你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或许是之前的委屈从来没有消下去过,他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你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你偏偏还要这么做。祝星礼,你就不能改一下吗?”   他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楚直接地描绘出了祝星礼目前对所有的人状态,字里行间所传达出来的感情甚至带上了怨意。   却打动不了祝星礼一点。   “我本身就是个很差劲的人。”祝星礼缓缓回应说:“要不然你以为我之前为什么没有朋友?”   可能是冷,他原本挺直的背有些坨下来,“我就是这样一个只要自己不开心那么周围所有人都要遭殃的人。尤其是你这样……对我很上心的人。”   路遥知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一瞬间,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感情好像忽然被拿到展厅供所有人打量和嘲笑一样,自尊心三个字被狠狠击碎,连根毛都找不着。   “什么?”他听见自己缓缓问。   祝星礼却笑一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呢路遥知?我开不开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抬头,直直看进路遥知有些惊诧的眼睛,“明明你只需要找到方法找到取出我身体里的碎片并拿走就可以,为什么要对我的心情这么上心呢?还是说你觉得我只要心情不好就不会配合你拿出我身体里的碎片了?”   几个问题把路遥知问得如哽在喉。   他要怎么说呢?   路遥知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懦弱了吗?   青葱时期那种懵懵懂懂但满满当当的感情,他已经藏到连说都不敢说出来的地步了么?   这里是人界。   路遥知劝自己。   这里不是但凡男子满十八就可以成亲的修真界。   未成年恋爱就是早恋。   而早恋,是不被允许的。   尤其……祝星礼才刚刚十七岁多一点点。   恍惚间,他听到自己开口:“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朋友之间不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吗?还是说,你祝星礼把我当成一个只想着碎片而丝毫没有人情味的王八蛋?”   他的质问让祝星礼再次低下了头。   祝星礼其实知道。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丝毫立场。   他对全世界冷暴力这种事情本身就是错的。   路遥知这次没惯着他。   两人之间是死一般的沉默。   直到楼梯那边忽然传来脚步声和嬉笑声。   大概是别的班级负责值日的学生也打算去倒垃圾了。   二人所在的小角落是所有高二班级要去倒垃圾的必经之路,他们两个这样堪称危险的距离,要是别人看到的话,明天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桃色传闻。   两个男的。   一个被另外一个堵在楼梯角落。   所以祝星礼下意识就想把路遥知推开。   推了一下。   对方一动不动。   再推一下。   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祝星礼忍着慌张,好声好气地和路遥知打商量,“路遥知,有人来了,被人看到我们这样不好。”   路遥知面无表情反问:“我们怎样?”   对啊,他们怎样?   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怎么样。   他们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吵架,然后一个把另外一个堵在楼梯拐角。虽然从别人的角度看过去他们像是要亲上一样,但他们根本没有怎么样。   祝星礼急了:“路遥知!”   路遥知不为所动。   他像是真的有点生气了,那双原本一直很明亮的眼睛此刻就这么垂着,带着一些祝星礼看不懂的感情和含义,盯得他有些呼吸都有些困难。   嬉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近到就像在自己耳边一样。祝星礼心一横,闭着眼撇过了头。   却没想到那两道嬉笑声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连片刻的停歇都没有。祝星礼愣了愣,睁眼的瞬间,他看到了并不陌生的红色衣摆。   他视线往上,沿着那段他搂过很多次的窄腰,又看到了自然垂在路遥知胸前的墨色长发。   再然后,他不敢再抬头了。   他知道路遥知现在肯定在看着他,那种复杂的,没有温度的眼神,他不想看。   楼梯间视线昏暗,安静地有些渗人。微弱的灯光从上面透下来,虚虚地打到二人所站的地方,在那片红色的衣摆上印上一层暖色的光。   好半天,路遥知轻声说:“祝星礼,我其实是个不会轻易生气和冷暴力别人的人。但这不代表我不会生气,不会说狠话。”   他双手虚虚握拳,“你要是一直这样的话,你真的会失去我。或许你还不知道,我路遥知虽然有时候很无厘头,但我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今天我走了,我就再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来。”   祝星礼觉得自己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但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沉默实在是诛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觉得自己注定得不到什么答案了,路遥知叹口气,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他又恢复穿着校服的模样,单手很轻易就提起了垃圾桶,再也没看祝星礼一眼,“垃圾我一个人倒,你先回去吧。”   却在即将抬脚的一刹那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抓住了。   “今晚来我家写作业吧。”   他听见祝星礼颤着嗓子说。 第44章 烧起来了   总有些人是需要有人推一把的。   在他觉得前方已经没有退路的时候,在他感觉自己很快就真的要失去某些自己很看重的东西的时候,他就会在极度纠结的情况下,去选择自己内心真的想要去选择的东西。   其实这样的性格挺不讨喜的,在极度内耗别人的同时使自己也感受到痛苦,没多少人能受得了。   但是。   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真正完美的人吗?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缺点,但这不代表自己就是很差劲的人。   不好的地方,改过来就好了。   没必要死咬着不放。   白炽灯光将并不算大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两个换了睡衣的少年挤在一张书桌上,各自沉默着刷题。   大概是真的想沉下心来学习,这会两人写的卷子科目也不一样,甚至完全避免了因为学习而交流的可能性。   路遥知偷偷瞥了眼看似很认真的祝星礼,也不动头,就这么抬着下巴嘬了口自己面前的的奶茶。这个姿势可能对于别人来说有那么些些透着猥琐,但由路遥知这个正青春的男高做出来的话……其实也还是有点猥琐。   所以祝星礼几乎是当场就皱起了眉头,“你要喝好好喝不行吗?”   路遥知却迅速“嗯?”了一声,“你不是在认真刷题吗?怎么知道我怎么在喝奶茶?”   祝星礼:“……”   他其实一直觉得路遥知挺会抓重点的,但是没想到路遥知以为的重点和他以为的重点能相差这么多。   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路遥知又说:“你在偷看我啊祝星礼?”   祝星礼:“……”   或许是因为祝星礼头一次低头服软的缘故,纵使祝星礼在服软之后仍旧是保持着不怎么美丽的表情,路遥知仍旧像之前那样欢快且频繁地和祝星礼说着话。甚至在出学校之后还硬拉着祝星礼又去买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   他当然快乐了。   祝星礼喊自己去他家写作业诶。   “我没有偷看。”祝星礼摆了,神情也没什么起伏,“我很光明正大。”   路遥知嗯一声,“那你看我干什么?”   祝星礼等的就是他这么一句。   “距离我们开始刷题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按照我们刷题的速度,这个时候你其实应该刷了一张半数学卷子。而你……”他刻意停顿一瞬,像是化身班主任对于不好好学习的学生的心灵之审判,阴恻恻说:“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你连一半卷子都没刷完。”   却没想到路遥知根本不听他糊弄,“你少来,你不也一样,就比我多写两个题,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祝星礼:“……”   都看对方看得很仔细。   对方做了几道题都清清楚楚。   根本就没有什么想刷题的心思。   “不装了。”路遥知摊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到点了,该睡觉了。”   祝星礼红着脸点头,一脸正气,“嗯好,我送你出去。”   路遥知愣了愣,“什么?”   “……”祝星礼皱眉,“我只是邀请你来我家写作业,没邀请你到我家睡觉吧?”   大约是祝星礼的神情真的很一本正经,这就导致路遥知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反应了两秒,指了指桌子上的闹钟,又指了指窗户,歪头道:“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外面这么冷,我家和你家隔得那么远,你让我,回家?”   “有什么问题?”祝星礼把面前的册子关上,“你是剑修,再远对你来说都不是距离,而且十二点半对我们高中生来说一点都不晚,你现在回家一点问题都没有。”   路遥知哽住了,他不理解。   他不理解这么冰冷的话语为什么会从祝星礼的嘴里吐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心痛难忍,就连剩下的那一口奶茶也再没了喝下去的心思。   “祝星礼。”他卖惨,“我家没人,我很害怕啊……”   祝星礼看都不看他,“你怕锤子,你连妖怪都不怕你怕一个人?”   好说歹说都无法让祝星礼有半点松口。   路遥知叹口气,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直挺挺地倒在了祝星礼的床上,开始耍无赖,“我睡着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和祝星礼动嘴是没有用的。   真男人,就应该拿出实际行动。   正准备开们送客的祝星礼脚步一顿,“……?”   “你能要点脸吗?”他问。   路遥知不理他。   当然不能要脸啦。   不厚脸皮怎么睡到祝星礼床上。   光是这么想想,路遥知就觉得自己兴奋地快要爆炸了。   他其实很少能想起自己身体里还有个碎片的事情,毕竟这玩意儿在自己身体里,日常的时候又没有感觉又没有灵力,就跟没有一样。   除了想着祝星礼的时候。   再说直接一点。   比如现在,他疯狂地想睡在祝星礼床上,想和祝星礼盖同一床被子的时候。   欲望像是被放大不知道多少倍,折磨他的时候仿若无视一切阻碍,在一个私密的空间里想把路遥知烧得连层灰都不剩。   他无法和任何人分享这个秘密,甚至在自己被折磨的时候还得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放火烧了整个银河系。   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路遥知放软语气撒娇,“哎呀~,你看我都已经换好睡衣了,而且你这个床也不小,我两又不是不能睡,你就别赶我走了嘛,反正明天也是要一起去上课的。”   他真的要烧起来了,还可以给祝星礼暖被窝。   当然。   这话他没说出来。   而这人都已经赖在自己床上了,祝星礼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两具滚烫的身体穿着睡衣窝在同一床被子里,纵使外面再冷,他们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灯关了。   但四只眼睛仍旧瞪得老大。   按照以往刷题的时间,今天他们睡觉的时间显然有点早,但对于这两位年轻人来说,睡不着的问题可能并不出现在时间上。   路遥知翻身,把脸朝着祝星礼,“诶,你以前带过其他的男生来你家过夜吗?”   他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不含蓄,毕竟他问的是“其他的男生”,而不是“其他的同学或者朋友”。   夜深了,年轻人的心思显然有些控制不住。   但祝星礼也是个没经验的,他听不出来,且只觉得路遥知像是在问废话,“我之前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我连个朋友都没有还说什么带人回来过夜。”   他只觉得路遥知一翻身他能动的空间便多了一点,忍不住恶作剧一样迅速侵占了原本属于路遥知的位置,“食不言寝不语,你怎么这么多话?”   路遥知无视他的后半句话,笑着说:“听你这意思你是知道你之前的性子很不好了,那你既然知道很不好了那你就得积极改正。”   他说着说着笑了,“这样吧祝星礼,以后呢我就是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了,我呢,就负责帮你改正那些不好的点,你呢也得自己控制自己,学会对朋友好一点知道吗?”   祝星礼沉默。   其实他现在的心脏是软的。   那种自己被理解且缺点被人宽容忽略的感受,是他以往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他觉得新鲜的同时其实很感动。   虽然这份感动他没对任何人说出口,但……   “知道了。”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   却把路遥知听得一愣。   这么听话啊祝星礼。   跟个被顺完毛的小猫一样。   怪惹人喜欢的。   而氛围点到为止,路遥知盯着祝星礼的后脑勺,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该睡觉喽。   他闭上眼睛。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你已经签订了契约,你会怎么想?”   路遥知蓦地睁开眼睛。   “那天你们四个的状态都很不好……我想救你,想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我脚下飞出了一个蓝色的法阵。那法阵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寄宿在里面,它跟我说,要救你,可以用契约的力量。”   祝星礼的声音很缓,带着点拘谨,“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和你签订了契约,但那张契约上,确确实实写着我们两个的名字。”   签订契约这种事情,是要两个人去完成的事情。谁代替谁去签字都会没有效果。   可从头到尾他们两个都没有签订过契约。   这是他做了很久很久心里准备才敢说出来的事情。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路遥知刨根问底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半撑起身子,一副很惊讶的语气:“你救了我们所有人啊祝星礼,你好厉害啊!”   祝星礼:“……”   他把头埋得很低,声音被被子闷着,有些难以听清,“你不害怕吗?签订契约什么的就……”   路遥知又躺下来,“怕什么?我是和你签订契约,又不是和什么不三不四的妖怪。”   他笑了笑,“而且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也没有什么欲望什么……”他忽然声音有些小,“也没想着害人的啊,还让你拥有了一些对我们有益的力量,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没什么好怕的。而且我这不是还在吗?你不用害怕的。”   祝星礼不说话。   但路遥知又会过来了一点什么,“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吗?你在害怕,担心我?”   他脑瓜子一蹦,“哦,你说你想救我想到撕心裂肺,我靠,祝星礼你这么上心我,你——”   祝星礼在黑暗中红着脸一把转过身捂住路遥知的嘴巴:“睡觉!” 第45章 楚楚可怜   两人第二天都很利索地起了床。   像是完全没有什么隔阂一般,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亮起来的时候,背上了书包,睡眼惺忪地往公交站那边走。   其实睡得也不算很好,但是心里没什么事了,总归是很踏实。   路遥知屁颠屁颠地跟在祝星礼后面,浅笑着看着祝星礼在路边的包子摊上了买了两人份的早餐。他忽然觉得很奇特,接住祝星礼递过来的包子时问道:“你每天上学都是这样吗?起床穿衣服洗漱检查书包然后出门买包子再去等公交?”   祝星礼很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不是吗?每天都在上学,那自然每天的上学轨迹都是一样的。”   路遥知思考一瞬,:“嗯……我不是。”   在最开始来人界的那段时间,其实每天都很忙。   因为逃出来的妖怪很多,迫不及待想到附身在人身上的也很多。所以那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在往外面跑,确定好自己的学生身份后,有时候课间的十分钟也停不下来。   至于每天早上起床后的行动轨迹……他有时候晚上是睡不了觉的。   他从清云市的不同地方赶去学校,所以其实到现在为止,他对清云市甚至算得上很熟悉。   “我的上学轨迹很多而且很复杂,因为我过的日子本身也算不上平静。”路遥知咬了一口祝星礼递过来的包子,“呦,里面还有藕呢。我有时候赶不及都是直接飞去学校的,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为了适应人界的生活也还是坐公交。”   这其实也很能解释为什么他有时候上课的时候为什么瞌睡那么多。而且这么一说,在分身乏术的情况下他还能在高二一班不掉下去,已经很厉害了。   还是在化学简直惨不忍睹的情况下。   路遥知的学习天赋还是很强的。   祝星礼笑一声,“那你的生活还是挺丰富多彩的。”   没什么阴阳怪气的味道,甚至……还有那么点羡慕的意思。   “你厌倦了吗?”路遥知很敏感地抓住了这一份堪称非常隐晦的羡慕,“每天都过着一样的日子,必要的时候甚至连题都刷的是差不多的。”   “当然了。”祝星礼嘬了一口豆浆,“天天都是这样,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不过能说得上很不一样的大概是我能看见妖怪之后,我跑步速度都变快不少。”   两人又笑。   路遥知觉得自己挺幸福的。   他觉得自己忽然在熟悉无比的清云市找到了一件很新鲜的事情。   他在感受祝星礼的生活。   无论是以前的祝星礼还是现在的祝星礼,他们的生活轨迹都非常单一甚至无聊。但这对于路遥知来说,简直是一件再新鲜不过且刺激的事情。   他因为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而窃喜、悲伤甚至是期待。   每一件和祝星礼有关的事情他都视若珍宝,以至于,他忽然开始珍惜可以和祝星礼待在一起的日子。   于是找到碎片和和祝星礼待在一起这两个欲望忽然有些相排斥。   他越早找到碎片,他离开祝星礼的日子也就越早。   反之亦然。   但人为什么能和动物分开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人能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只是喜欢祝星礼。   不是没脑子。   路边的梧桐已经完全枯黄了,风一吹就有好多带着冬意的叶子从空中簌簌落下,然后被环卫工人们扫进垃圾车里。   今天清云市的人格外多,因为今天是喻欣的清云市演唱会开唱的日子。   路遥知还是把祝星礼连拖带拽地弄过来了。   找了关系搞到的票就是好,五人是连坐票。   清云市的体育馆不算小,五人一兔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拿着分发的荧光棒等着开场。   “喻欣的粉丝真的好热情啊。”慕若阳咂舌,“这么大哥体育场竟然坐得满满当当。”   “当然了,内娱歌手大多都很水,这会好不容易遇到个才华和嗓音兼备的实力派歌手,大家当然很喜欢。”兔子叹口气,“只是……”   只是这次火起来,靠的并不是喻欣的才华和嗓音。   众人忽然沉默下来。   与上次一样,在杀了妖怪拿出妖怪的碎片后,几人并没有介入被妖怪附身的人的生活。   秦易还是那样,被自己的母亲以“考第一”而狠狠逼着,他仍旧过着那样很煎熬的日子。他并未通过那个碎片获得什么,周子明和祝星礼都好好活着。他像是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而喻欣,那个妖怪确实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机会,虽然最后会以牺牲自己的躯体为代价,但因为半途被路遥知他们救下,她还是在以人类的身份且没有负担的情况下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路遥知他们管不了这些。   他们要做的只是拿到碎片,然后补全缺口。   “这其实对别人很不公平。”祝星礼砜说:“如果那些怀才不遇的人知道这样就可以火起来的话,大概所有人都很期待被妖怪附身并签订契约。”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声音忽然小下来,“靠着不属于自己的气运得到原本自己可能得不到的东西,怎么听都很让人无法接受。”   他忽然想到。   如果当初自己身体里的碎片有反应,让他的欲望放大的话,是不是自己死去的父母还真的可以在碎片的力量下活过来。   “少想些七七八八。”夏微杳忽然开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拿不到的。”   她声音淡淡的,毫无起伏,“秦易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活着是因为他根本没得到什么。至于喻欣……”她朝着舞台中心的人看过去,“她已经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大家都是一愣。   粉色的荧光笔摇得很整齐也很有规律。   在那柔和清澈的嗓音下,一首又一首悲伤的歌从那支粉色的话筒里传达出来。观众们的纸巾换了一张又一张,颤着嗓音和喻欣合唱了一首又一首。   路遥知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想到了昨晚和祝星礼一起在被子里看到的东西。   那是寄身在喻欣身上的妖怪的身体里的碎片所保存的画面。   和之前秦易那次的碎片一样,都不是什么能让人笑出来的东西。   一个在娱乐圈没有任何后台的女孩,在身怀才华和实力的情况下,梦想着靠自己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一个不是怎么很漂亮的女孩……   无论怎么宣传都没有什么水花的歌曲、因为长相而被嘲笑的梦想、因为没有靠山而伸向自己的不怀好意的手……   太多太多了,几乎快将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压垮。   努力就会有收获这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精神控制,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写歌,企图以量取胜,只要稍微有一点点成绩都可以稍微火一点。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偏了。   发挥自己的才华已经不是重点,火才是。   想去整容,想去攀高枝。   但都中道崩殂。   于是她近乎于绝望。   娱乐圈那么多紫微星,每一个都有着美艳的脸。   所以那个紫微星,就不可能是她。   出卖自己也好,努力也罢。   她都看不见未来的影子。   “其实我觉得,一个实力派的歌手或许不用像那些流量明星一样很注重自己的年龄。”路遥知说着,“才华是不会被偷走的。”   沉淀下来之后的作品往往最动人。   “但我其实没资格说什么,我不是喻欣,我很难体会到她的感情。”他挥着手上的荧光笔,看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忽然觉得很可惜。   遗憾最能牵动人心里的悲伤。   大家都没再说什么,只是荧光棒都挥得更加卖力了一点。   世间万千变化。   唯一坚定的是我绽放的火花。   如果我能像流星一样。   那整个天空都会是我的倚仗。   温暖的曲调配上悲伤的歌词,像是喻欣发出的、不被人听到的呐喊。   “路遥知别哭了。”祝星礼忽然说了一句,“哭就算了,别往我身后躲。”   哭到说不出话的路遥知:“……”   他能说这是因为碎片吗?   他能吗?   “呦,给我们路遥知唱哭了啊?!”慕若阳凑过来看热闹,“vocal这也太顶了吧路遥知。”   路遥知往祝星礼身后钻。   慕若阳却不放过他:“来来来,给哥哥看看你哭哭是个什么样来来来。”   这个时候骂人显然不是很好,路遥后躲在祝星礼身后擤鼻子,趁着拿卫生纸的时间段给慕若阳比了个中指。   祝星礼笑一声。   他可是一点不好奇路遥知哭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毕竟他昨晚和路遥知在被子里一起看碎片投影的时候,路遥知就已经哭过了。   啧。   楚楚可怜。   而也是这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路遥知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挺好的。毕竟他自己也有着,非常隐晦且很勾心的小心思。   这么想着,他不动声色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点,确保路遥知被他挡得死死的。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来自旁边的、带着浓浓杀意的视线。 第46章 捕捉情绪   那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祝星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抹恶意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不由得让祝星礼有些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太疑神疑鬼了?   毕竟他旁边。   除了林妍妍和夏微杳以外,就没有别人了。   演唱会到底是个很容易调动别人情绪的活动,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沉静式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沉迷在自己的感官和情绪里。   所以谁会把视线放到他身上甚至有那样浓的杀意?   祝星礼朝着周围看了一圈。   没有。   连个妖怪的影子都没有。   大概是他的错觉。   而再悲伤或者再快乐的日子都会有尽头,一行人面色各异地从演唱会片场出来,非常统一地把手插在口袋里,闷头往之前就定好位置的火锅店走。   太冷了。   尤其是冬季的夜晚。   而今晚是喻欣演唱会结束的日子,这会出来吃饭的人也格外多。几人毕竟聪明,也算是最早吃上饭的一批人,再加上排队的人实在是太多,这会竟然有不少人问他们能不能拼桌。甚至在这过程中,几人都被轮番要了联系方式。   “连我这种屌丝都会被要联系方式,现在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慕若阳嘴里的贡菜被咬得嘎吱作响,“不过别说,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几人都笑着朝他看一眼。   这其实很正常,毕竟现在他们没有穿着校服,干净的穿搭配上秀气的面容,很容易就可以给一些女孩子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   而且几人的身高,说真的,被认成男大也很正常。   “但是为什么我一说我是高中生那些姐姐拔腿就跑呢?”他不是很理解,“难道高中生现在这么不吃香?”   却给夏微杳听得翻了个白眼,“大哥,这里是人界不是修真界。人界的高中生一般都是未成年,那些姐姐们疯了才想跟你发展。”   大家都笑。   不过倒是把祝星礼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他拐了路遥知一下,“你们修真界没有和未成年怎么样犯法的规定吗?”   “没有。”路遥知给他夹了个鱼籽福袋,“修真界那边联姻的风气很重,很多家庭低头基本上在自己的女儿多少岁之后就会很迅速地给女儿谋个看得上的夫婿。除非自己的女儿在修炼一事上很有天赋,不然一般都是成亲……结婚很早。”   祝星礼咬着筷子,不是很能理解。   他以看书看得其实也不少,这会也能看出来其实修真界的习俗和古代的中国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但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天赋不好就要被拉去成亲”的观点。   “那你们那边的女孩子们还是挺难的。”他低头,没再有什么发言。   但路遥知是什么人?   路遥知是祝星礼的情绪捕控师。   “是不是觉得不理解?”他朝着祝星礼看过去,“但其实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生活方式,就比如中国和西方的生活方式也很不一样是一样的。”   他安慰人的手法几乎可以说没什么手法,但也不知道怎么的,祝星礼就是觉得对自己很有用。他几乎是感觉在一瞬间,自己身上原本不怎么顺的毛三两下就被路遥知抚平了。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神奇,但同时也感觉很吓人。   什么?   我现在竟然已经对路遥知依赖成这样了吗?   为什么他三言两句我就可以被他安抚得服服帖帖。   这可怎么办,要是他以后走了我不习惯怎么办?   这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大概是喜欢和害怕交杂着,每次在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时候又会被泼一盆冷水。   挺折磨人的。   祝星礼觉得。   可他忽然又想到,他这砜辈子没有很主动地想要去争取过什么东西过。   碗里的鱼籽福袋还冒着热气,看着香得很。   他十七岁了,再过大半年就十八。   就要成年了。   路遥知什么时候走?   不确定,大概在收集完碎片之后。   这中间会有大半年吗?   十七岁。   正是正叛逆的年纪呢。   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即使他知道这份快乐可能会非常短暂,可是路遥知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份想要追求的快乐和理解,他觉得他不能因为“路遥知迟早要走”这个理由而轻易放弃。   和路遥知走得近一点,即使以后路遥知走了,那最起码,他曾经也拥有过这份快乐过。   长篇大论的心理活动,在现实世界中,不过是一刹那而已。   想通了的祝星礼笑了一声,毫无心理负担地夹起了那个鱼籽福袋,蘸了酱之后咬了一大口。   路遥知就看着他笑。   好乖哦。   祝星礼咬东西的时候。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咬咬我……   路遥知:“……”   别想了。   两人各自怀着轻易不能跟别人说的心思,一顿火锅吃得又是甜蜜又是煎熬。   随着热气的逐渐消散,路遥知最后一个放下了筷子。   他一向是几个人里吃得最多的,虽然没见着他长什么肉,但毕竟人正直长身体的年纪,吃多点也没人说个什么。   “回家刷题喽。”慕若阳伸了个懒腰,“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沉下心来学习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那群卷心菜们甩很大一截。”   他说得那么真诚,惹得周围的人止不住往这边看。   议论声很多,但绝大部分都是关于“这几个少年气质真的很好没想到竟然是高中生”以及“天呐这个点看完演唱会还回去刷题这也太卷了”种种。   总之都带着点讶异。   但高中生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学习,开心,学习。   人群似乎川流不息,各色灯光混杂在一起,将周围染上一片暖色。   路遥知抬头,叹了口气。   白色的雾气喷涌而出,转眼又消失在空气里。   “好冷啊。”他说。   这样的氛围里,他和祝星礼面对着面,轻声的语调和近得有些危险的距离,暧昧得不行。当然,如果路遥知没有说“一个人在家肯定更冷吧”这样的话的话。   其他三个人和兔子早就走了,他们在人群里,像很多话想说。   祝星礼笑着,“路遥知,你话里的目的性是不是太强了?”   路遥知却装苕,“什么呀,人家只是阐述事实,我可没有对你卖惨并想着去你家写作业的事情。”   祝星礼就这么笑着看着他。   路遥知歪着嘴扭过头,就快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好半天,祝星礼忽然说:“还有半个月就是元旦了,不知道今年的初雪会不会在那个时候下下来。”   路遥知一愣,“什么?”   祝星礼把视线放到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   他酝酿半天,轻轻问:“今年的元旦你要和我一起过吗?”   虽然他现在还完全没想好元旦要去干什么,但是……元旦确实不远了不是吗?   他一个人看过烟火,一个人河边散过步,一个人捡过落叶,也一个人堆过雪人。   他其实也想体验一下两个人做这些事情是什么感觉。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祝星礼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个踉跄,转过头的同时,恰好望进路遥知带着笑意的瞳孔里。   “我当然要和你一起过啦!”路遥知抖抖肩膀,“你带我去玩呗。”   他似乎很期待,“如果元旦那天下了雪,那我们就淋雪呗。没有的话那你就……”他想半天,忽然笑了,“带我去压马路跨年呗。”   干什么哪有那么重要啊。   重要的是和谁去干什么。   要是可以和祝星礼一起跨年的话,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眼前的人的快乐似乎很简单,祝星礼看着他,有些被他的快乐感染,没忍住翘起嘴角,“行啊,到时候请你吃关东煮。”   路遥知嘻嘻两声。   太快乐噜。   他看着祝星礼,目光柔软下来。   衣服口袋里的手因为太想牵祝星礼而早已被他紧紧捏成拳,虽然面色丝毫不显,但这世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此时被碎片折磨成什么样子。   他越因为祝星礼感到快乐,他越觉得煎熬。   “那我这些日子能不能天天去你家写作业啊?”路遥知歪头问他,“你知道的,我家只有我一个人,都没有人亮着盏灯等我。”   “你干脆直接住我家里好不好啊?”祝星礼径直往公交站走,语调里带上笑意,“还得寸进尺上了。”   “好啊好啊。”路遥知啪啦啪啦追上他,“如果能直接住进你家的话那真是再好不好过啦!反正爷爷也已经很熟悉我了,上次还给我也准备了宵夜……”   少年的声音渐渐隐没在人群里。   在他们之前站过的地方,忽然踏上了一双白色的靴子。   “你看啊,不太好搞啊,路遥知几乎和他形影不离呢。”   虚空中响起一道带着诱惑的声音,它似乎有些烦恼,“或许祝星礼身体里的那块碎片就是你们要找的最后那块碎片呢?你都快要死了,你不想快点拿到那块碎片然后回家吗?”   站在原地的人对这道声音充耳不闻。   她表情有些僵硬,说不上是被冻的还是别的,看着一副很不好靠近的模样。   “怎么办啊,要不把路遥知一起杀了吧,反正大道的成就都是要需要牺牲的,就当路遥知为人妖两届的安宁牺牲了吧。反正你这么强,在他不设防的时候杀了他也不是什么很难——”   “闭嘴。”林妍妍冷冷开口,“再说我就先杀了你。”   “不可以哦。”那声音笑着,“你和我签了契约,是不可以杀我的哦。”   气氛降临到冰点。   “别这么大杀气嘛。”那声音继续轻声哄着,“我们是互相帮助的关系,你想活着想回家,而我想进化,我们的利益不冲突的。”   林妍妍闭上眼睛。   “妍妍啊,有人牺牲是正常的,你不要有负担。” 第47章 是有点冷   清云市的冬天其实很少有万里无云的晴天,今天倒是难得,带着丝丝暖意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路遥知就在这样好的天气里,趴在桌子上浪费年华。   倒不是他不想学习,而是和祝星礼做同桌这么久,他还是没能逃过一个很致命也很窒息的问题——   毕竟他是以“这人是化学年级第一”为由要求和祝星礼做同桌,这会两人同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到了老袁找他验证“我倒是要看看你化学有没有进步”的时候。   这其实跟要路遥知的命没什么区别。   跟他稍微熟悉一点的谁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压根没有找祝星礼问哪怕那么一道化学题啊?   好恐怖哦,被老师抽查偏科成绩这种事情。   “你说以我的聪明才智,现在跟你临时抱佛脚的话,能有点成绩吗?”路遥知趴在桌子上,颤着嗓子问了一句。   他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好笑,就跟“你觉得我现在背两个公式化学能考满分吗?”一样的。所以祝星礼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能啊。”祝星礼不阴不阳,“你现在临时抱佛脚不仅可以有点成绩还能直接成为明年清云市的高考状元呢。”   路遥知:“……难顶。”   他想着自己悲惨的命运,视线忽然转到了正趴在书堆上美滋滋晒太阳的兔子身上。   路遥知:“……”   嫉妒,往往就在一瞬间。   他不甘心。   他嫉妒。   他要付出实际行动。   正美美晒太阳享受生活的兔子冷不防忽然被人揪起了耳朵,下一秒,它身子猝然悬空。迷迷糊糊睁眼时,恰好对上路遥知不怀好意的眼神。   兔子:“……什么意思?”   你看着好吓人。   “和我一起学化学吧。”路遥知友善地笑着,“你也不想到人类世界这么久还一事无成吧,总归得学点东西的是不是?”   兔子:“……不是。”   路遥知就当没听到,“这里是高校!你每天在这里晒太阳睡觉,简直是荒废人生,和我们这群朝气蓬勃的高中生格格不入!”   他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学着老袁的模样极为有力的嘬了一口并呸了两声,“你今天不好好学习,你以后打算去干什么?捡垃圾养活自己吗?”   兔子一脸懵逼地坐在桌子上:“……”   路遥知在叭叭什么?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正想着,它视线往路遥知身后瞥了一眼。   它咳了两声。   祝星礼也咳了两声。   但我们正cosplay带劲儿的路遥知显然没听见,他又嘬了一口自己的保温杯,“正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   “路遥知。”   魔音自身后响起。   周围似乎有憋笑失败的声音响起。   “这么喜欢喝茶,去我办公室喝点好的怎么样?”进教室突击检查的老袁笑嘻嘻,“都是师生,区区一点茶而已,走走走,聊聊。”   路遥知:“……”   等会打开手机看看今天的黄历,嘻嘻。   被班主任请去办公室喝茶这种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只是因为“叫年纪第一好好学习”而被请去办公室喝茶的,路遥知还是头一个。   没人知道他其实在教训兔子,大家只知道他身边有个路遥知。   “这个班上只有路遥知敢这么和祝星礼说话吧。”   “也不是说敢不敢,主要是祝星礼看着很难交心的感觉。”   “我也这么觉得,他有点中央空调,好像对谁都很好,但是对谁都不是真的走心。”   ……   被讨论的主角正埋头写什么东西,细看过去,其实都是一些很基本的化学方程式。   这若是按照以前,祝星礼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的。毕竟尊重他人命运是最基本的美德,他根本没必要也没资格插手什么。   但是路遥知不一样。   他喜欢路遥知。   虽然之前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但是按照喜欢这个词的话,被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是特殊的,所以自己对他应该是特殊的。   不然他为什么不去喜欢别人呢?   笔尖在纸上走动的速度算是飞快,祝星礼嘴角带着笑,写得很是认真。   旁边的凳子忽然发出声响。   “祝星礼,可以跟我讲讲这种类型的函数题要怎么写吗?”林妍妍声音很轻,带着点困意,“路遥知被叫去喝茶了,所以来找你问问。”   祝星礼愣了一下。   倒不是说什么别的,这确实是自己和林妍妍认识这么久以来林妍妍第一次找自己问学习方面的问题。   二人之前也算是发生了一些不算和谐的事情,但是误会说开了,也就没再有什么。就算不是什么交心的朋友,但日常生活中开开玩笑说说话之类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祝星礼看着她,目光有些沉。   好半天,他笑了笑,“可以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把题给我看看。”   一个讲得细致,一个听得认真。   直到祝星礼感觉自己口袋里被放进了什么东西。   “这些是爆炸符和防御符,我昨天又画了一些,你留一点到身上。”林妍妍插上笔盖,看样子像是因为听题稍微精神了一点,“谢谢你啊,我听懂了。”   “没事,也谢谢你的符。”祝星礼回她。   很奇怪。   但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大概是因为林妍妍太累了。   他这么想着,转头的同时,忽然看到了后排微微皱眉的夏微杳。她看向的方向是……   祝星礼朝着夏微杳的视线看过去——   林妍妍摊在椅子上,仰着头深呼吸着。   他心里奇怪的感觉越发明显,在看回去的夏微杳的一瞬间,正正好对进夏微杳朝着自己看过来的眼睛里。   他在那道视线里看到了浓浓的警告意味。   祝星礼:“……”   他低头,回过身,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写化学方程式。   窗外风声呼啸。   因为实在是太冷,学校决定往后开始提前一节晚自习放学,以免出现什么安全事故。路遥知照例跟着祝星礼一起走。   他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一放学就跟在祝星礼屁股后面的感觉,什么也不想,闭着眼睛直接就走。   祝星礼的爷爷本身是个很善良的人,在知道路遥知家里最近没人之后更是非常热情地邀请他这段时间直接留宿在祝星礼的家里。   反正也就是这段时间宵夜多备一份的事情,根本没什么麻烦。   704公交仍旧像以前一样,缓缓开过来,又缓缓停在公交站里。隔着三米不到的距离,有个小孩把头伸出来透气,发现路遥知在看她之后还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路遥知还觉得这小孩儿挺好玩的,正准备做个鬼脸还回去,忽然听见祝星礼带着点倦意的声音。   “我今天不想这么早就回家,我们去吃铁锅炖大鹅吧路遥知。”祝星礼唇角带着笑,“你请客。”   路遥知一愣,随即笑了一下,“行啊。”   藏都藏不住的倦意和说要去吃铁锅炖大鹅肯定是不搭的。但祝星礼不说的话,路遥知自然也不会问。   基本的边界感是维护关系最有力的保障。   冬天就适合吃点暖和的东西。   层层热气从铁锅里冒出来,带着让人味蕾大开的香气,很容易就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东北的阿姨性格很是豪爽大方,在给两个高中生加料方面真的是毫不含糊。满满一大锅,看着就很顶。   路遥知给祝星礼夹了个鹅腿,“能吃多少是多少吧,吃不完打包回去放冰箱,明天晚上回家热着吃。”   祝星礼拿出筷子,“这么勤俭持家啊?”   路遥知:“那肯定了。当然我身上还有很多其他的美德,只要你多花点心思探究我,你就会发现。”他表情有些神秘,“你浪费了一点心思。”   祝星礼:“……好冷啊路遥知。”   路遥知笑得停不下来。   两人吃饱喝足,提着打包碗,在店门口对着天伸懒腰。   这其实真的很悠闲,虽然知道回去之后还会有很多作业要做。但这一刻,在融入烟火气的情况下,作业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你今晚的额外的任务就是在写完作业后把我给你写的化学方程式背一半下来。”祝星礼嘻嘻两声,“让那群不把你的成绩放在眼里的人颤抖吧路遥知。”   “……”路遥知垮着脸,“路遥知不在乎别人看不看得起自己,路遥知只知道背化学方程式真的很难。”   祝星礼切一声,不理他了。   没走两步,天边忽然闪了闪粉色的光。   路遥知凝神,一把把祝星礼拉进了巷子里。   “我要去结界那边一趟,我妈妈给我发了急音信。”路遥知把手上的东西递给祝星礼,“你等会一个人回家可以吗?不出意外我明天早上回来。”   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涌上心海,祝星礼几乎是反射性问:“你妈妈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路遥知摇头,“她没说什么事情,只是让我快点过去。”   这也是路遥知很担心的一点。   以他妈妈的个性,非急事不会叫他。   “没事的,我爸我妈还有几个叔叔阿姨都在那呢,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哈。”路遥知被冻到缩脖子,想到什么,又笑了笑,“你看,这次可不是我不想背化学方程式,是真的有事儿了。”   祝星礼就这么看着他。   把路遥知看得没忍住。   他往前一小步,伸手拍了拍祝星礼的肩膀,小心翼翼文:“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他这样哄人的模样其实真的和热恋中的小情侣没什么区别。   动作没什么问题,语言也没什么问题。   但语气有很大问题。   因为他心里有着无法言语的旖旎心思,纵而导致他的商量变成了哄人。   祝星礼也不是傻子,他听得出来。   但他也知道,路遥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谁都很好,这样的话,或许在以前的时候他也对很多人说过。   除了走得近了一点,他并不觉得自己对路遥知是很特殊的那一个。   即使他真的非常吃路遥知的这一套。   “可以,你也注意安全。”他轻声道:“有时间的话就用手机给我报平安。”   “好。”路遥知说。   红色衣摆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与此同时,祝星礼觉得自己口袋里的符咒烫了起来。 第48章 谁的关心   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受。   这是祝星礼的第一反应。   车窗外的景色像放电影一样疯狂倒退着,像是某个特定的场景。他在看过无数次相同的画面之后,再一次、无数次又回到了这个场景中。   “但这是你回家的路啊小星。”   脑海里忽然漫出这么一道声音。   祝星礼狠狠一顿。   他朝着周围看了一眼,确认目之所及没有什么异常之后,这才稍稍放松下身子,有些萎靡地靠在座椅后背上。   不怪他有些大惊小怪,只是刚刚那声音实在是有些实质化,像是靠在他耳边说的一样。温声细语,带着层层心疼和蛊惑,像是再说两句,祝星礼就要不顾理智直接哭出来一样。   大概是他太紧张了吧。   这会离开路遥知才多长时间呢,他已经变得这么草木皆兵了吗。   他头朝着窗外笑了笑。   全然不顾口袋里越发烫手的符咒。   今天到家的时间其实跟之前没什么很大不同,从小区门口往里看,属于自己的家的那栋楼灯火通明,偶尔有几个家庭会有男人或者女人出来晒衣服或者抽烟。在这冬日的寒气下,竟然难得有一份温馨。   祝星礼就这么单肩背着书包往里走。   大概是他今天心情不佳,走进小区的时候竟然难得没有跟小区门口的保安叔叔打招呼。而那个保安叔叔似乎也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今天就算看到了祝星礼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很热情地说声小星回来了。   格外冷漠。   他和那个保安叔叔都是。   吱呀一声。   那是门锁被转开的声音。   “我回来了。”祝星礼淡淡说一句。   但想象中的温暖问候和关怀并没有到来,偌大客厅里,除了电视剧播的新闻以外,其他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祝星礼朝着茶几走过去,看到了爷爷留给自己的字条。   字条内容很短,大致意思就是有别的小老头约他去打麻将,吃的已经放在厨房了,饿了就吃,不用等他回来。   他放下小纸条,看向电视机的时候笑了一声。   他又刷了半个多小时的题,在桌子上的闹钟直指十二点的时候,家里的……灯全灭了。   那完全是令人猝不及防的,仿佛能吞没一切的黑暗。   就连窗外的月光都没有透进来。   祝星礼低着头,叹了口气。   “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耐心很多,专门挑了个十二点,还能给我一点心灵上的打击。”祝星礼也不动,就这么坐着,“你还是没有放弃杀了我的打算。”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黑暗中传出一道女声,听着熟悉得很,“还是说我的幻象符对你不起作用?”   都已经发现对方了。   那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起的。”祝星礼说:“比如我现在还是不知道我所处的到底是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你人到底在哪里。”   “但你制作幻境的方式很拙劣。”他缓缓仰头,语气很淡,“比如我爷爷从来不会给我留纸条也不会打麻将,就连电视里的新闻联播,都是几天前的。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妍妍不说话。   于是黑暗便也一直这么持续着。   “你不怕黑吗?”祝星礼问她,“这样长时间待在黑暗里,应该很不习惯?你要不要走出来试试?”   林妍妍却反问,“你在意有所指什么吗?”   祝星礼却不说话了。   但他其实很多话想说。   比如一定要杀了我吗,能不能换个方式解决问题。又比如说其实真的没有必要走到这个份儿上,所有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   可他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   好半天,原本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忽然冒出一束光。   “说真的祝星礼,如果你身体没有碎片的话,指不定我们也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林妍妍缓步而来,原本明亮的眸子变得有些空洞,“但是很抱歉,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你的死,就当是给人妖两界的和平做出牺牲了。我会记住你的。”   她的语气那么平静,听着就仿若已经把眼前人的生命当做了草芥。在给予祝星礼一点口头式的“功勋”之后,便毫无愧疚地去做本不应该做的事情。   “你怎么把杀人这件事情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祝星礼从椅子上起身,后退一步,脚却不知道被黑暗里的什么东西缠住了,“这和我以前认识的林妍妍可相差太多了。”   已经抬手准备挥符的林妍妍忽地一顿。   或许是祝星礼的话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以至于她想就地毫无废话地杀掉祝星礼的心都弱了一点。   “你以前认识的林妍妍是个什么样子?”她走到祝星礼面前,将手伸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那几张被她动了手脚的符,“说说看?”   “嗯……”祝星礼笑了笑,“是个很矛盾的人。”   林妍妍不解,“很矛盾的人?”   “大概是你觉得你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但又因为这份责任你不得不完成,所以你就一直在这份责任里苦苦挣扎着。”祝星礼说:“你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对的,但你只要一想到那个缺口,那在你的世界观里,你想要做的事情就会瞬间变得合理,包括背着你那几个朋友杀了我。”   “你不是不善良,也不是什么坏人,但你真的着急。”祝星礼看着她,眼底漫上一层不解,“你到底在急什么呢?清云市的结界快破了吗?还是说别的?”   “你别把叔叔阿姨们维持清云市结界这种事情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林妍妍冷冷看着他,“如果不是这个结界,你们人界早就要没了。”   “人界没了,修真界就也要没了。”祝星礼没被她那冰一样的眼神吓到,“而且我没有什么理所当然,你也不要转移话题,我是在问你你到底在急什么?”   林妍妍不说话。   她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月亮,空洞的眼神竟缓缓漫上了一层迷茫。   “祝星礼,你怕不怕死?”她问着,视线却不在祝星礼身上,“你怕不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祝星礼毫不犹豫,“怕,这种问题,只要是精神正常的人都会说怕的吧。”   “对啊。”林妍妍说:“我也怕。”   祝星礼怔愣了一瞬,“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一样。”林妍妍说着,忽然笑着朝祝星礼看过去,“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知道了之后就一定会死的那种。”   祝星礼:“你就算不说,我今天也没法活着走出这里吧?你要杀了我那不是跟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林妍妍忽然笑了。   笑得很开心。   “所以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啊,要是你身体里没有碎片就好了。”她挥手,将周围的幻境化掉。   这里是一栋烂尾楼,看着荒凉得很,和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   “辛苦你了啊。”祝星礼淡淡道:“从把路遥知支开之后就给我设置幻境,估计很累吧。”   林妍妍不理他,只是搬过他之前坐得凳子,非常优雅地坐了上去,“祝星礼,我就快死了。”   她说得那么平淡,像是只是在和认识的人唠家常。   却把祝星礼吓得不轻,“什么?”   “很奇怪吗?你不是在问我急什么吗?”林妍妍翘起腿,“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我才着急。”   她甚至完全没有瞒着什么的想法,“所以我和有碎片的妖怪签订了契约,杀掉你拿掉你身体里的碎片之后我再杀了那个妖怪,一次性就可以获得两块碎片。也许就可以收集齐碎片,然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祝星礼的错觉,缠着他脚的黑暗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没管,震惊之余,纵有千言万语,竟也不知道从何开口问起。   “你……”他皱起眉头,“和妖怪签订契约?”   “对啊。”林妍妍笑着,“它都已经送上门来了,难道我还让它跑掉吗?让它跑掉的话指不定又有别的受害者,下次找到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祝星礼不可置信,“你就不怕——”   “我当然不怕。”林妍妍打断他,“在我马上就要死的前提下,只要是拿到可以让我回家的碎片,我什么都不怕。路遥知他们不肯杀了你,那就我来。到时候就算是我神智不清了,路遥知身体里的碎片也可以够他救我,两块碎片一起拿到的美事,我之前可是想都不敢想。我什么退路都想好了。”   祝星礼说不出话。   能被妖怪主动找上门的,都是有着非常强烈欲望的人。   修真者也是人。   也会被妖怪找上。   好半天,他问:“他们几个知道吗?你快要死和跟妖怪签订契约的事情。”   “他们当然不知道。”林妍妍神色开始不耐烦,“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你知道的也实在是太多了。”她起身,犹豫了两秒,眉间忽然多了一抹怜悯,“祝星礼,这辈子就当是我对不起你。”   “别了吧。”祝星礼手腕微转,“怎么整得好像是我被你渣了感情一样。”   “别转了。”林妍妍抬手,原本明黄的灵力里掺杂着一丝黑气,“我还没蠢到会搞一个你能挣开的束法在你身上。”   祝星礼:“……”   秒被识破的感觉真的很差劲。   “我不挣扎了。”他说着叹了口气,“林妍妍,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夏微杳呢?”   林妍妍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忽然说到微杳?”   心里的某根弦似乎颤了一下,颤得她神智发疼。   祝星礼看着她,“她是你们中间最强的医修,你为什么不相信她可以治好你?”   窗外似乎有风声。   “路遥知也挺厉害,虽然看着很二愣子但是心思其实很缜密。而慕若阳,他的阵堪称修真界一绝,其水属性在他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几乎没有他找不到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相信他们?”   “而我祝星礼,你是深怕我揣着碎片跑路了吗?”   他随便两下踹开脚底下缠住他的黑暗,“你不肯相信任何人,就连在打架的时候都不肯把后背留给路遥知,这点我在上次看你们打那头蜥蜴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就算她已经经历过四人齐心可以涨修为的过程,她也还是不相信任何人。   “还有。”祝星礼双手插兜,“你变得不像自己的时候,他们三个对你有什么不同吗?”   却让林妍妍很敏锐地感受到了他话里所隐藏的东西。   “什么意思?”她微微发颤,原本举起的手也放了下来,“你是说……他们都知道?”   祝星礼就这么看着他,“其实你以为的秘密,在大家的眼里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你不愿意说,于是大家都装成了不知道的样子。夏微杳可是双属性的医修……”他沉默两秒,“因为一次机缘巧合,她知道了你的情况。”   林妍妍不可置信。   而窗外,三个贴着窗户的人,对着月亮,垂下了眼眸。 第49章 她的欲望   “我一直以为,心思敏感的人,在对待别人的时候,也会用自己那颗脆弱但真诚的心去试着感同身受。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我有些天真了。”祝星礼说着,“你一直在让别人为你的脆弱买单。”   怎么不是呢?   其实谁都有权力去胆小,谁都可以去懦弱。   但问题是,这份懦弱、这份胆小,从来都不应该给别人造成困扰。   林妍妍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一语中的。   准确到她直接红了眼。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她深吸一口吸气,“我只想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快点找到碎片然后快点回家。”   “没人不让你回家。”祝星礼朝她走近一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跟他们全盘突出然后大家一起给你想办法,没人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的!”   “你不要过来!”   黑黄色灵力铺天盖地。   “你不会明白的……”林妍妍身子都在颤,“那种数着自己即将失去一切的日子你是不会懂的。”   像是想到什么,她声音彻底冷下来,“我们不要再进行一场没有必要的对话了。”   但她注定是无法杀了祝星礼的。   熟悉的三张脸从外面破窗而入的时候,她的杀招对离祝星礼仅有一步之遥。   但被夏微杳拦下来了。   “妍妍,把契约给我。”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那带着复杂感情的声音,透过层层颜色的灵力屏障,仿若魔咒一样,直直钻进了林妍妍的耳朵里。   那是她最在意的人说的话。   她自以为被自己藏得很深的秘密,在她最好的朋友和最在意的人面前,变成了一张薄可透光的纱。   于是她忽然就有些止不住的难过。   那种因为心里有秘密却不能和别人说最终导致自己不被理解的难过滋味,她尝到觉得连呼吸用的空气都是苦的。   哪怕是她的计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眼前的人所识破,又哪怕是所有人此刻都站在她的对立面,也不及夏微杳这句话来得让她难过一些。   她开始有些后悔。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很狼狈。   但明明她一直都想以最好看的模样出现在夏微杳面前的。   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我想快点找到碎片回家。”她说,“我只是想快点回家。”   她眼眶湿润的不行,“宗门里我种的竹子差不多快要长大了,还有后山各种各样的花,现在肯定长得很好了,我想回家……”   咔嚓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与此同时,有什么润热的东西划过了林妍妍的脸。她低下头,企图用什么方式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但很遗憾,因为碎片的缘故,她那刚刚针对祝星礼的杀意到现在都有些收不住。   她只觉得自己在失控的边缘。   却不想夏微杳直接冲过来抱住了她。   “好,那我们就回家。”她轻轻顺着林妍妍的背,带着哄人的语气,“我们明天就直接回家。”   回家而已。   那么简单的愿望。   空气中的灵力稳定下来。   路遥知盯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想到什么,又把视线投到祝星礼身上,“被吓到了吗?”   祝星礼一顿,缓缓摇头,“没有。”   路遥知抿唇,没再说话。他现在的心情其实也很复杂,毕竟在人界收集碎片补缺口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联想到自己小队的人会折在妖怪的诱惑上。   更不会想到,折的人是林妍妍。   在他的印象里,林妍妍一直是小队里最为理智也最为全能的那一个。   她其实更加适合做一个领导者。   而小队里大部分时候都以自己为头的原因说起来也很让人觉得大跌眼镜。是因为林妍妍一直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在对人界的数学保持着敬畏又无语的同时,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当一个四人小队的领头人。她不像路遥知,纵使化学很差劲,却放任自己追逐还剩不知道多久的人界学习时间,依旧在化学课上狼的飞起。   她对自己算得上苛刻。   再加上路遥知确实管的还行,她自然也不会去抢着操自己没必要操的心。   而叠合起林妍妍修真界最厉害的天才和她符修宗门继承人的身份,其实很难想象到她会栽在一个妖怪的诱惑上。   路遥知觉得很难过。   是的。   没有生气也没有抱怨。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很难过。   所以在夏微杳偷偷找到他们说妍妍不对劲,需要好好注意一下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太敢相信的。   直到他收到了自己母亲传来的急音信。   那里面温柔的声音确实和自己母亲一模一样,但说话的方式却和自己母亲截然不同。   他知道,是林妍妍想把自己从祝星礼身边引开。   所以他就离开了,飞去了夏微杳的家,又飞去了慕若阳的家。   他们三个相顾无言了很久,最后大家一起摇了摇头,决定见机行事。   大家都知道她的不对劲,却没人想到她是直接和妖怪签订了契约。   可是。   她的欲望就只是想回家那么简单吗?   “她想活下来。”祝星礼忽然开口道:“她也很想有个未知但充满希望的未来,但她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允许。”   路遥知看向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上天总是喜欢给人开玩笑。   在林妍妍成为被整个修真界所羡慕的最强天赋者后,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忽然灵力反噬,整个人差点走火入魔。   彼时她已经突破到了丹婴期,因为灵力过于强大而她的父亲恰好不在家,一时间因为无人可以近身直接陷入了沉睡。   虽然一年后夏微杳的父亲将她从沉睡里唤醒,可自那过后,她像是被撕裂一般,很容易就会冒出第二个人格。第二人格好杀戮且阴暗,一时间宗门内人心惶惶,没人敢再靠近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脸的大小姐。   “这件事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当时因为太多人嫉妒林妍妍的天赋,甚至有人借‘她以后可能会祸害修真界’为由,请求将她祭天,但被他们宗门全力保护下来了。”路遥知声音很低,像是透着些疲惫,“也是在那个时候,林妍妍被夏微杳的父亲发现她因为灵力反噬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其体内淤积的灵力很有可能在某一天忽然要了她的命。”   祝星礼听得心惊,“没什么办法把她体内的灵力引出来吗?”   路遥知摇头,“她修的契影决,体内的灵力相当于锁在自己身体里,神仙来了也引不出来。”   好恶毒的玩笑。   “所以林妍妍一直以为你们不知道这件事。”祝星礼朝前方看过去,“她瞒的应该很辛苦吧?我是她的话,我肯定天天哭。”   却让路遥知觉得很惊奇,“你不生气吗?她想杀了你这件事?”   “不气。”祝星礼笑一声,“毕竟如果换位思考的话,我甚至可能比林妍妍做出更过分事情,我可能直接就杀人了,还搞什么幻境,在乎什么别人的感受。”   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下来,“那种数着时间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感受,我懂。”   在他可以看见妖怪之后,他几乎是天天紧绷着精神……   砜路遥知却撞他一下,“你才不会呢。”   祝星礼一愣,“什么不会?”   “你才不会直接杀人,不会不在意朋友的感受呢。”路遥知微微弯腰,侧过身伸出食指戳戳祝星礼心脏的地方,“祝星礼,你比你自己想的心软多了。”   祝星礼笑一声。   “放心,微杳会要过来那张契约的,我们只需要找出妖怪然后将其斩之就可以。”路遥知叹口气,“妍妍是个很坚强的人的~只是大家都会犯错,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神仙。”   把祝星礼说得眼皮一跳。   对啊,找到妖怪将其杀之就可以。   那……   “妖怪呢?”   像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朝着自己之前所待的地方看过去——   原本应该空荡荡的地方,此刻正安安静静躺着一团白色的纱状物。   “刚刚……我是不是很轻易地就将脚底下的黑暗踢开了?”他猛地看向路遥知,“我记得我之前是挣脱不开那个黑暗的!”   路遥知皱起眉头,缓缓将祝星礼拦到了自己身后。   “微杳,若阳。”他轻轻叫了一声。   夏微杳和慕若阳腰间似乎有明黄色的光芒闪烁了一瞬。   他警惕着朝着四周看了又看,手中曳影发出轻微震鸣——   那是个随时准备出手的姿势。   “妍妍,契约给我。”夏微杳哄着,“我们解决完这个就回家。”   林妍妍点了点头。   这无疑是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条件。   她现在还清醒着,虽然很难过,但是在夏微杳的安慰下她现在的情绪还算得上稳定。这种对于团队有益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拒绝。   所以她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契约。   契约一般被契约者放在自己最在意或者觉得最安全的位置,按着林妍妍不愿意相信别人的特点,这会契约纸大概是放在她自己身上。   就差一点。   夏微杳的手离那张契约就只差一点点……   “不可以哦~”   众人头顶忽然传来一道笑着的声音。 第50章 契约而已   四周都看了。   偏偏落下了头顶。   大概是因为惯性思维在作祟,他们在紧张的时候,其实很容易忽略某些本不应该忽略的东西。   路遥知率先做出了动作。   他并不想在和妖怪碰面打招呼这件事情上花费太多的时间,遂在听到那声“不可以哦”的时候,他已经直接闪身到了林妍妍身前并企图抢走那张契约。   但还是晚了一步。   有人速度比他更快。   “光属性的灵力加成真的很炫酷呢!”那半空中的声音又嬉笑一声,“你们修真之人的灵力都是这么有用的吗?难怪那人一直想强占修真界,甚至不惜去招惹那条深山老林里的龙。”   它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像是只是在图个自己开心,并未管周围几人或者诧异或者严肃的目光,就这么扑腾着翅膀,在半空中微微弯着唇。   路遥知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绚丽的蝴蝶。   是真的。   很绚丽。   以肉眼看上去,几乎很难数清楚这只蝴蝶身上究竟有多少种见过或者没见过的颜色,再加之种种颜色的渐变,根本就难以分别。   让人眼花缭乱。   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看多了就会头疼甚至失去色彩感的感觉让几人都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恶心。   “这蝴蝶为什么长着张人类的脸啊?”慕若阳最先没忍住,“丑得有点恶心。”   砰的一声——   他真心实意的吐槽,换来的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太久无人问津而堆积来的灰尘被慕若阳垂直落下的身体砸了个飘扬,他重重咳了两声,只觉得差点呼吸不过来。   不过。   身体的难受比不过他心里的震惊。   一只扑腾着翅膀的蝴蝶速度为什么这么快?!   他刚刚甚至没看清过来揍他的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能说人家长得丑呢?”那蝴蝶因为委屈,脸都皱在一起,“人家可是蝴蝶一族里最美的存在了。”   她所有的手都做出交叉环胸的姿势,“惹得人家不开心了人家是会狠狠揍你的哦。”   差点没把慕若阳再次恶心吐。   “大概是因为契约的原因,它似乎可以用妍妍的灵力加成。”夏微杳脚下法阵铺开,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怒意并未隐藏,“大家小心。”   “不是似乎哦。”蝴蝶蓦地闪到夏微杳眼前,“是人家就是可以用她的灵力属性加成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卖萌,它说话之后总是喜欢加个“哦”字。好像这样就可以衬得她非常恶心的脸可以可爱一些。   整得路遥知差点说不出话。   他刚刚那击因为蝴蝶利用林妍妍光属性加成而拦截之下失败了,这会他站在林妍妍旁边,手里除了曳影,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看着竟然有些窘迫。   这是他十七岁以来,头一次在速度上败于他人之手。   作为一个爆发型的战士,在他状态是满分的时候,无论什么招式,在第一招全力出去的情况下,一切都是他能发挥的状态巅峰。   而刚刚。   他失败了。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实力,在这妖怪之下。   如果要按照修真界的说法,这个妖怪大概已经突破了丹婴期。考虑到它用了林妍妍属性加成的因素,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它和路遥知实力相仿。但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这是个恐怖故事。   连路遥知都打不过的妖怪,在有契约的情况下,很有可能林妍妍到时候都会是他们的对手。   再加上一个林妍妍的话。   他们必败无疑。   所以他看似面色很平静,实际上早已开始盘算等会要怎么跑。   “跑?跑什么?”那蝴蝶笑得更开心了,“你们以为你们真的能跑得掉吗?我让你们五分钟你们都跑不掉。”   路遥知:“!!!”   什么……   蝴蝶歪头,“哦,我有读心术哦~你们——”   “它在骗人,快把你们手上的传音符丢掉。”祝星礼朝路遥知看过去,“它的弱点在它的翅膀上,路遥知,你们朝那打!”   蝴蝶:“……”   它终于给这里唯一一个人界的人投去一个正眼。   人妖两届的缺口已经破了有两年,虽然口子被修真界的四个大家族的门主控制住了,但是逃出来的妖怪在这两年里也在暗处建立了情报网。   这个能看见妖怪且似乎身体里也有碎片的人类它是知道的,但除了他身上并没有妖怪以外,其余的一切都过于普通且无趣。   就只是个臭小子而已。   但就在刚刚。   这个无趣且普通的臭小子短短两句话就戳破了它的谎言以及它的弱点,这让它不由的对他产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兴趣。   它企图在杀掉他之前和他说几句话。   如果……能把他说哭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它被戳破的谎言和弱点……   它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啊。   “妍妍。”它轻轻叫了一声。   原本因为契约被抢走而忽然宕机的女孩忽然抬起来了头。   “妍妍,杀了他们,就可以活着回家了。”   “你看,他们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他们根本不理解你的难处,你那么委屈。”   “祝星礼只是应该身体里恰好有碎片的人类啊,为什么他们三个可以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让你难过呢?”   极具诱惑力和温柔的声音仿若是某种开关。   空气忽然灼烧起来。   林妍妍脚下的法阵从未这么大过。   那明黄色光芒被黑气覆盖住了一点,但仍旧挡不住从中间散发出来的威压感。   “祝星礼。”她轻轻哭着,“都怪祝星礼。”   “……”祝星礼沉默两秒,“你是实在没人怪了吗?”   他可以理解林妍妍的难处,但是如果她这么给自己扣帽子的话。   不行。   毫不留情地怼回去的话语让原本正轻轻啜泣的人忽然愣了愣。   下一秒,带着杀意的身影直冲他而来。   在半途中被一把泛着红光的剑挡住了。   红色和黄色的发展重叠在一起,因为各自颜色的鲜亮,空气里的光芒甚至变成了橙色。   “她已经不是林妍妍了。”路遥知的腿在接下这招后有些弯,“林妍妍不会说这样的话,她的……”   他因为有些撑不住那威压,声音有些颤抖,“她的第二人格……”   原本正委屈哭着的人忽然露出了阴鸷的笑,“呀,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锵的一声,曳影被徒手弹开在一边,在路遥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带着破风声的手指已经直逼他的心脏。   在那一瞬间,绿色和紫色的光芒忽然乍起。   数不清的藤条和锁链从四周死死缠了上来,猛地将即将撞到的二人拉了开来。   “怎么会……”侥幸逃过一劫的路遥知喃喃自语,“我什么时候竟然连她一招都挡不住了……”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把视线放到半空中正笑着安静看戏的蝴蝶身上,“是你的技能……”   “很聪明哦。”那蝴蝶笑了笑,“所以林妍妍现在就是本身的强劲加上我的辅助和碎片的辅助,她可以一打三呢,嘻嘻。”   幻彩蝴蝶身上的粼粉可以让人的神经处于高度精神状态,进而导致林妍妍每一招都是巅峰实力状态,加之她有和身有碎片的蝴蝶的契约牵绊,其实力,已经是这里所有人不可企及的程度。   但——   “它在撒谎,这是环境,快闭眼!”祝星礼大喊着,“她的能力是制作幻境!”   “……”蝴蝶有些无语,它朝着祝星礼那边看过去,“你是我亲戚吗?对我这么了解。”   祝星礼:“……”   不是亲戚。   真的。   但说话很有用。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人一起闭上了眼睛,并开始调动自己的精神力。   “算了……被认出来也无所谓。”那蝴蝶在半空中翘着二郎腿,“但我的幻境要是这么轻易就可以破解的话,那我幻彩蝴蝶在妖界也不会是贵族一类了。”   把祝星礼听得无语,“妖怪还分贵族?”   蝴蝶嗤笑一声,“你们如此弱小的人类都可以有贵族和皇族,我们伟大的妖族为什么不可以?”   幻境最大的弱点就是——一旦陷入幻境的人停止想象,那么幻境里的东西便会变成一片虚无。   原本正处于暴戾状态的林妍妍忽然停止了动作,一时间,这个小空间安静得竟然有些针落可闻。   “我真的对你非常感兴趣。”那蝴蝶朝着祝星礼飞进一步,“明明你和我对视了这么久,为什么你没有进入到我的幻境?”   它左飞飞右飞飞,一副非常开心的模样,“为什么你一下子就知道我在撒谎?为什么一下子就知道我的弱点?你不是个人类吗?为什么会知道妖怪的事情?你身体里的碎片难道没有试图控制你的欲望吗?”   “……”祝星礼并没有被这张恶心的脸吓到后退,相反,他只是有些嫌弃,“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那蝴蝶露出一些不解的表情,“可是你不回答的话,你会死诶。”   祝星礼嗤笑一声。   这份笑带着三分凉薄五分漫不经心,身下的两分嘲讽直直扑在蝴蝶脸上,“拜托,我都直接道破你的谎言和弱点了,你觉得我会怕你吗?”   明明只是个还穿着灰白色校服的少年,却不知怎么的,说出来的话即嚣张又傲慢。最关键的是,他此时身上的气质,竟然丝毫没有害怕或者退缩的意思。   他就是真真实实的,非常看不起这个眼前的这个妖怪。   这种带着瞧不起和嘲讽的眼神让蝴蝶觉得有些刺眼。   贵族是不允许自己被这种眼神看待的。   我太好奇了,所以我可以不杀他。   但是他真的好讨厌。   所以我必须折磨一下他。   它的目光带上些冷意。   祝星礼却丝毫不管它,他径直走到路遥知身边,像是旁若无人一般直接牵起了闭着眼睛的、路遥知的手。   “诶,该醒了。”   他轻轻喊了一声,“再不醒太阳晒屁股了。”   他喊得那么有耐心,倒是让蝴蝶愣了一下,“你在企图用两句话让路遥知脱离我的幻境?你是不是疯——”   原本闭着眼睛的红衣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刚刚睡醒一样,眉眼间还带着点惺忪,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松弛的劲儿。   祝星礼抬头笑了一声,“呦,你还给了他一场睡得不错的幻境呢。”   蝴蝶:“……?”   它惊讶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可怜,让祝星礼有些于心不忍。   “哦,忘了跟你讲,不是只有你和林妍妍签订了契约的。”他微微歪头,“我和路遥知也签订契约喽。” 第51章 二次进化   这对妖怪来说无疑是一种降维打击。   说是恐怖故事也不为过。   一个非常心高气傲的妖怪,在被鄙视之后忽然又被告诉自己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这种感觉真的很差劲。毕竟它早就习惯了万妖敬仰的日子,就算是到了人类,也无法改变她骨子里的骄傲。   拜托,它可是幻彩蝴蝶。   它可是妖王的左护法诶。   “好过分。”它说:“感觉自尊心被打击到了。”   楚楚可怜的样子直接把路遥知恶心醒了。   无论是被吵醒还是被打醒还是被别的什么弄醒,路遥知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完全可以压制住自己的起床气。毕竟他脾气好是出了名了,他一直想方设法让自己获得快乐,怎么可能败在区区起床气身上。   但今天他破了例。   他是真的被那张恶心的脸搞生气了。   坠入幻境之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他转了圈脖子,又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唉……好丢人。”   祝星礼笑一声,“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这蝴蝶可厉害了。”   两人一唱一和,根本没人去管已经处在盛怒边缘却依旧保持着自以为很美丽的笑的蝴蝶。   “我后悔了。”它叹息一声,“本来想逗逗你再杀了你的,但是……你实在是有些讨妖厌啊~”   祝星礼朝着它翻了个白眼,“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讨你喜欢啊?”   他说话甚至有些刻薄,但在这个情况下,路遥知只觉得听着非常顺耳。于是他跟着和了一句:“就是就是,什么恶心东西。”   蝴蝶:“……”   好。   很好。   它先杀了这两个没点眼力见的东西再说。   霎那间,根本看不清什么颜色的妖力从四面八荒席卷过来,路遥知冷下眼,将祝星礼护在了身后。   周围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阵阵雷鸣声低沉,随着红色法阵的铺开,两种截然不同的威压狠狠撞在一起。   路遥知这次一出手就是双属性结合。   他直觉眼前的妖怪跟以前遇到的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一时间说不上来。   所以在祝星礼就在他身后的情况下,为了保证祝星礼的安全,他此刻的打法更加偏向保守型。   红色剑气带着烈焰朝着那团妖力扫了过去。   瞬间就将那团妖力烧得干干净净。   路祝两人:“……”   蝴蝶:“……”   什么意思?   “什么?”祝星礼声音含着不可置信,“这么轻松?”   “它是不是有诈啊?”路遥知也觉得不太可能,“它故意装成很菜然后让我放松警惕最后直接阴我一手吗?”   祝星礼:“我不知道啊。”   蝴蝶:“……”   它这次是真的慌了。   能成为妖王左护法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是因为它那独一无二的幻境。   普通的幻境无非就是一种精神攻击,在用别人最害怕或者最在意的场面击溃对方的心里防线后再对对方进行人头收割。虽然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拿下对方,但这样的幻境总是有着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施法者很难知道对方所害怕或者在乎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对方的名门,幻境就相当于废物。   但它的不一样,它身上的粼粉配上它的幻境,就可以直接无视所展现出来的幻境是不是对方在意或者害怕的东西。   它展示什么,对方就害怕、在意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不管是修真界还是妖界都很头疼幻彩蝴蝶的原因。   所以它将路遥知的幻境设置成双层,第一层则是和林妍妍对抗不敌,用来满足它的恶趣味,第二层则是让路遥知直接陷入沉睡。毕竟路遥知身体里也有碎片,在这方面,它并不想出什么意外。   甚至设置双层幻境都是它保守下的结果。   却没想到直接被这个叫祝星礼的人类叫醒了。   而最最最关键的是,它丝毫不知道这个人类竟然也可以和修真者签订契约。甚至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个契约让自己瞬间处于了下风。   路遥知的身体里不仅有碎片,而且他还是火属性,能将它的粼粉烧得干干净净。   完完全全将它压制得死死的。   “好像不是。”祝星礼忽然说:“它就是打不过你。”   他悄声道:“快趁它懵逼的时候把它手上的契约抢过来。”   路遥知翘起了嘴角。   笑得非常危险。   要是修真界来的其他三人能看到路遥知这个笑,瞬间就能明白,路遥知这是要搞事情了。   毕竟他现在知道这个蝴蝶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后手,而这个蝴蝶既然打不过他,那就只能任由他处置了。   他一道剑气扫过去。   但被蝴蝶非常快速地躲开了。   “你放弃吧。”蝴蝶还能笑得出来,“我有林妍妍的光属性加成,你抓不住我的。”   “……”路遥知笑了笑,“是吗?”   蝴蝶心猛地一跳:“……”   路遥知把手往怀里的口袋里抓了抓——   抓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辅助加成符。   “拜托,妍妍给我的速度加成符我能用好几个月都用不完。”他笑了两声,“你看我能不能抓到你。”   “哦对了。”路遥知目光缓缓浮上一层冷意,“我现在心情真的很不好,你可千万小心不要被我抓到哦。”   把祝星礼看得笑出声。   在他的目光里,路遥知此时此刻真的很像那种电视剧里的炮灰反派,下一秒就要被主角狠狠打脸的那种。但是呢,在他心里,路遥知就是这里的主角,所以根本不存在被打脸一说。   在他的眼里,路遥知酷毙了。   大概是光属性的加成问题,半空中飞来飞去的两团东西祝星礼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他丝毫不担心那个妖怪会有机会可以偷袭他,所以他压根没再管这场已经有了结果的架,而是将脚步换了个方向,缓缓走到了看不清什么状态的林妍妍面前。   他能叫醒路遥知是因为他和路遥知之间有碎片契约牵连,而仍旧陷在幻境里的夏微杳和慕若阳,他是拿之毫无办法的。   所以还不如来看看林妍妍。   或许是因为这次缔结契约的是修真者和妖怪,这次双方之间的相处状态也不是之前那般妖怪依附于人的身体之上。   甚至恰恰相反,好像这次人和妖怪都非常自由。   祝星礼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契约被妖怪拿走之后林妍妍就好像被定格一样,连动都没有动了呢?   还有那个妖怪。   明明之前一副很聪明的样子,在第一层幻境里面还知道用林妍妍发动进攻,怎么这会都已经被路遥知追到狼狈闪躲了,也没见它打林妍妍的主意。   太不对劲了。   这完全不符合他对妖怪的理解。   一定是自己漏掉了什么。   但是漏掉了什么呢……   这里的空间其实很小,祝星礼仔细回忆着,他来到这里之后干了些什么呢……   假装不知道这里是幻境,像之前那样写作业,看电视,看纸条,和林妍妍说话,被绑住,踢开黑暗……   等等……踢开黑暗!   他当时一心想着劝说林妍妍去和路遥知他们说自己的情况,竟然忽略了原本牢牢锁住他的黑暗竟然被他随随便便踢开了。   对了,他当时看到的白色絮状物……   这妖怪是个蝴蝶。   刹那间,他脑子里闪过了什么。   没人知道林妍妍到底和什么东西签订了契约。   真的是这只蝴蝶嘛?   还是说,其实刚开始它只是一个需要林妍妍欲望完成净化的茧呢?   再联想到妖怪的不一般和林妍妍的不对劲……   祝星礼神色冷下来,二话不说拉起来林妍妍被衣服遮得严严实实的胳膊。袖子被拉上去的瞬间,祝星礼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路遥知快点解决这个妖怪!它在拖延时间让林妍妍给它孵卵!”   空气里的温度又上升了一个度。   路遥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凤鸣声里的威压几乎要冲破慕若阳设置的结界。   但祝星礼发现的还是有些太晚了。   林妍妍身上的虫卵已经开始有了即将破碎的感觉。   这些虫卵依附在林妍妍的皮肤上,似乎是以她的生命力为养料,茁壮且迅速地生长着。   看得祝星礼头皮发麻。   他试着用林妍妍给自己的燃烧符去驱赶这些虫卵,但毕竟是妖怪的虫卵,这个火完全没有作用。   半空中的妖怪最大的秘密已经被揭开,它虽然因为躲避有些发颤,但到现在,也没有被路遥知抓到。   它确实在很尽心尽力地拖延时间。   而一说到这些虫卵,路遥知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神色大变:“你是妖王身边那只蝴蝶?!你不是早在妖族内讧的时候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界?!”   蝴蝶笑一声:“你猜啊!”   它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看得路遥知头皮发麻。   而让他感受到不对劲的是,虽然在之前他的灵力能对这个妖怪形成完全的压制,但现在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根本抓不到那只蝴蝶。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个蝴蝶的能力似乎在逐步增强。   “你还抓不抓我?”蝴蝶朝着林妍妍靠近了一点,“你要是再不抓住我,林妍妍身体上的虫卵就要孵出来然后帮我完成二次进化了喽。”   它笃定路遥知抓不到它。   情况忽然一下变得非常糟糕。   祝星礼急到开始留冷汗,他看到了,林妍妍身上的虫卵已经有了涌动的情况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具天然的虫卵孵化之身呢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和死寂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路遥知再一次扑空之后,林妍妍身上的第一个虫卵孵化了。   祝星礼大骇,“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啊!你说话啊!”   可刚刚一直在给他传递信息的那道声音没有丝毫反应。   噗的一声。   一只草色的小蝴蝶顺着空气朝着半空中的蝴蝶飞了过去。   紧接着,噗噗的声音越来越多……   林妍妍的脸上也几乎没有血色。   就在那小蝴蝶即将飞出窗户的刹那。   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好香呀!你们在背着我吃什么好东西!”   白色的耳朵划过月亮,粉嫩的小舌头和空气来了个亲密接触。下一秒,那即将飞出去的蝴蝶就这么被兔子吃进了嘴巴里。   它猛地转过头,看到林妍妍身上的东西后,不争气地留下了口水。 第52章 明显偏袒   “……”祝星礼扒扒路遥知的袖子,“你说点什么啊……”   “……”路遥知嘴巴只张了一点点,“我说什么啊……”   因为想很小声,他这个时候说话甚至都没有张开嘴唇,这也就导致祝星礼压根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传到他耳朵里变成了一道呜呜呜。   像撒娇一样。   根本没人说话。   没人能想到一条几乎快要走到绝境的路会被兔子伸着舌头轻松解决。   原因无他。   林妍妍身上那蝴蝶的虫卵恰好就是兔子最爱吃的东西。   说到这里路遥知又觉得很神奇了。   这兔子的嗅觉到底是灵敏成什么程度了,这里离学校那么远,还有慕若阳的结界阻挡。就这样的情况下,这兔子还能闻到虫卵味。   也是很厉害了。   而在林妍妍身上的虫卵被兔子吃了个干干净净后,那原本有着灵力补给的蝴蝶忽然就像泄了气儿一样,被路遥知毫不费力的给按在了地上。   再按照祝星礼之前说的,它的弱点在它的翅膀上,三两下之间,慕若阳和夏微杳的第二层幻境就因为支撑力不足自动破碎掉了。   两人懵着从幻境里出来,恰好看到了因为精力不足而晕倒在地上的林妍妍,二话不说赶紧上前进行救治。   路遥知也抢到了契约,因为体内有碎片的缘故,他很轻易地撕掉了那写着幻彩蝴蝶名字的那一边,将那张契约轻飘飘地放在了自己口袋里。   至此,一场闹剧走向尾声。   “还好,还好兔子来的及时……”夏微杳呼出一口气,因为太过紧张她额头甚至出了冷汗,“就差一点点……谁都救不回来她了。”   众人对视一眼。   兔子吃得很饱,它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原本满肚子的疑问在看到路遥知手上那张契约之后也明白了很多,遂也没再开口。   它坐在角落里,耳朵垂落的同时,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它在进入渡劫期后,所有人都觉得它没救的时候,是林妍妍第一个提出来要杀了它。   它虽然是渡劫期,但那个时候它的灵魂深处其实还是有意识的,只是那么点意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而已。   那个时候说不怨林妍妍肯定也假的,但是又没有人可以反驳,因为林妍妍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它只是觉得……林妍妍身上少了点它喜欢的人情味儿而已。   可后来的后来,它又看到林妍妍为了救自己,修为耗费得丝毫不手软。   它又不得不承认,林妍妍其实并不是冷血的,相反,她其实很善良。   只是林妍妍这个人,实在是太矛盾。   所以如今被诱惑着签订契约的人是林妍妍,它其实并不惊讶。   那从妖怪身体里拿出来的碎片被路遥知直接收了起来,按照以前的经验,这块碎片会显示林妍妍的过去。只是大家都是朋友,经过这次事情,大家对于林妍妍的委屈和难过都更加了解,就没有必要再看那块碎片所展示出来的东西了。   几人坐在这个莫名让人觉得狭小的空间里,一时间相顾无言。   平缓的呼吸声围绕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盈盈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像一幕平淡又普通的电影。   好半天,夏微杳忽然问:“你们是怎么打败那个妖怪的?又是怎么发现妍妍身上的虫卵的?”   她看向路遥知,声音很淡,像是泄了气后不得已重新打起精神那般,“你的精神力必慕若阳稍微弱一点,你是怎么从幻境里出来的?”   路遥知一哽。   也不是因为别的。   主要是他和祝星礼签订契约这事儿,他还没跟其他人说过。   倒也不是想保密,主要是他不知道从何开口。   在没有搞清楚祝星礼身上一切的秘密前,他和祝星礼这个契约其实好坏性质很难区分出来。   更让他无法开口回答夏微杳问题的关键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祝星礼会知晓这么多关于幻彩蝴蝶的事情,他之前的表现那么笃定,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直直打在那个妖怪是身上。而且精神力最强的阵修都挣脱不开的幻境竟然被他叫两声就破掉了,这种事情路遥知真的没法说。   祝星礼的秘密。   他知道的也实在是很少。   他要等祝星礼主动跟他讲。   四周很安静。   “你们知道的,我对妍妍的感情。”   好半天,夏微杳轻轻开口,“我现在情绪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如果你们还这样遮遮掩掩,我真的会把妍妍出事的原因归咎到你们这份隐瞒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她此刻的状态是很安静祥和的。   但莫名的,所有人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如果连团队之间都没有安全感的话。”她轻轻说:“也许下一个和妖怪签订契约的就是我了。”   路遥知和祝星礼对视一眼,而后者,缓缓撇开了视线。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祝星礼这么想着。   像是有人往身在黑暗里的他身上丢稻草。   很轻。   但在变多。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一个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碎片从此失去平静生活的倒霉蛋。   他脾气从来都不好的。   他有点想爆发。   但忽然有人拦在了他身前,替他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你对妍妍的感情怎么样是你的事情。”路遥知低着头,语气很难判断喜怒,“但就如妍妍有自己的秘密那般,祝星礼也一样有着自己的秘密。你从未逼过妍妍,我希望你对祝星礼也一样。”   他看了窗外的月光一眼,暗红衣摆被渡上一层亮色,“你肯定也知道,上一次关于蜥蜴的事情,兔子一个人是无法救我们所有人的。”   沉寂再一次席卷这个空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祝星礼鼻尖忽然有点泛酸。   但他没说,他只是……   他只是悄悄往路遥知身后横跨了一小步,以确保这里没人能看得见他。   却不想自己胳膊上忽然多了一只节骨分明的手。   连着那手的胳膊明显是背过来的,带着丝丝安抚的意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可那简单的动作实在是包含了太多的安全感,带着极为明显的偏袒,像是就差开口说话让他别怕那般。   路遥知的每个动作都在向自己说明着他以前的话不是假的——   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用害怕。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挡在自己身前了。   笨蛋路遥知。   太笨了。   “因为我身体里有碎片,所以我也和路遥知签订了契约。”祝星礼反手抓住了路遥知的手。   或许是因为太冷了,他想借着路遥知的手获取点微不足道但是可以让他的心平静下来的温暖,“我身体里大概是有妖怪的,但是它……”他把路遥知的手握得紧了一点,“但是它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上次,这次,都是它指导着我如何救你们的。”   他全盘托出。   其实无论出于什么立场,这些东西都是他应该老老实实说出来的东西。但对于这种方式,祝星礼真的非常抗拒。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矫情,觉得自己没有受到足够多的尊重,觉得很烦躁,觉得很想甩手不管了。   就算地球爆炸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是迟早都要死的吗?   但他心中还存在着一份绝对的理智。   他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所以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隐瞒,将之前发生了什么说得清清楚楚。   虽然这样真的和自己的脾气很不相像,但是……   他看了看拦在身前没有丝毫偏差的路遥知。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   足够让他忍耐下来。   几人轮番对视,各自无话。   路遥知把祝星礼的手抓着捏了捏。   他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含义实在有些超标。   ……   又或许他其实意识到了,但因为某些不可抗力,这已经是他做出的、可以说很自抑的动作。   没转身把人抱着亲已经是极限了。   路遥知:“……”   大事非常不妙。   他有一种很慌张的感觉。   以前的碎片在他身体里的时候,他日常除了难耐以外,倒是没什么很让他挨不住的控制力。但今天不一样,在他和那个蝴蝶打了一架之后,他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身体里那个可控制欲望的碎片能量似乎加强了。   直接的感觉就是他在感受到祝星礼抓住他手之后,他呼吸都差点调整不过来。   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好了,竟然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今晚大家就都先回去吧,明天还得上课。”   他咬着牙抽回了自己仍旧被祝星礼虚握着的手。   在失去祝星礼体温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有一种感觉——   我或许真的会溺死在祝星礼身上。   紫色的结界被收回,几个高中生在岔路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交换各自复杂的神色后,都背过了身。   “祝星礼。”   夏微杳忽然喊了一声,“等寒假之后,你和我们一起去一趟修真界吧,我宗门里的长老或许有能力把你身体里的妖怪和碎片处理好。”   祝星礼一愣。   夏微杳却没有回头,她看了看趴在慕若阳身上睡得很安详的林妍妍,轻轻说着:“或许我没有替妍妍向你道歉的资格,但是……”   她沉默一瞬,“但是请你不要因此彻底怪罪上她,她……她一直都是个特别可爱特别可爱的女孩子。”   祝星礼看着路遥知,没说话。   路遥知朝他憨憨地笑了笑。   几人在岔路口分开。   打包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路遥知把手放在口袋里,缩了缩脖子,“没事的,要说一下子就原谅一个想杀了自己的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像个小学生一样嘟着嘴巴在空中吐了好几口雾气,笑一声,“无论你想怎么处理你和妍妍之间的关系,我都支持你。”   毕竟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好好相处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不科学的。   祝星礼没忍住,也弯起嘴角。   他确实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段关系,但是……   但是没关系。   他以后会想好的。   “我送你回去吧。”因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而心脏乱跳的路遥知红着脸转过身,“送你回去后我也回家睡觉了,困喽。”   祝星礼脚步一顿,“你今天不住我家了吗?”   “……”路遥知嗯一声,“以后都不住了,想了想还是太麻烦你了。”   住不得。   再住下去真的就不能在晋江了。   却不想之前一直在嘴上嫌弃他的祝星礼忽然沉默了一会。   好半天,他冷冷说:“行吧,随便你。” 第53章 岂有此理   路遥知躺床上冥想了一整晚也没能明白——   祝星礼为什么忽然就对他这么冷淡。   他仔仔细细回忆了自己在祝星礼不开心之前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但他实在是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哪里惹到祝星礼。   可他把祝星礼送到他家门口后那带着怒气的关门声又是真实存在的。   不懂。   真的不懂。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因为太软了,他没忍住诶了一声。   祝星礼的床比较偏硬一点,而且也小一些。半夜他醒过来翻身的时候总会触碰到祝星礼的身体,然后染上一层不属于自己的、但很舒适的体温。   在贪恋这只有自己知道的感情且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同床共枕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一边偷着开心一边偷听祝星礼均匀的呼吸声。   他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不知道别人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也像他这样,纯情中仿若带着一分禁忌。   他深藏在心底的、无法跟别人分享的隐晦秘密。   让他痛苦又快乐着。   他把半张脸瞒进被子里,微喘着气,手开始动作。   活了多久就禁欲了多久。   这还是他第一次。   十七岁,就快成年的少年。   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背地里猥琐猥琐得了,要是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干脆一头撞死。   他皱着眉头心想。   在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清晨,断断续续开始落下一阵又一阵带着寒意的冬雨。   马上元旦了,又将是新的一年。   哦,他的生日也快了。   到现在,他也没想好自己的生日要怎么过。   片刻间,他呼吸一滞。   下一秒,他果断掀开被子,三两步踏进了卫生间。   凌晨五点半了,澡一洗,彻底不用睡了。   早上六点半。   他披着件羽绒服怏怏地荡进了教室。   这都已经十二月中下旬了,对于路遥知这样怕冷的人来说穿羽绒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甚至这个时间段,穿棉袄才算是平常。   但……路遥知从后门的位置瞥了眼只穿了件冲锋衣的祝星礼。   好一个不怕冷的铁血男儿!!   更爱了。   他像个鹌鹑一样,下巴埋在衣领里,因为实在不想伸手,所以干脆用头顶了顶祝星礼的肩膀,闷闷道:“让我进去一下呗。”   祝星礼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也没跟他说话,像是这人只是自己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路遥知:“……”   他到底是时候时候在祝星礼面前犯了死罪啊。   板凳摩擦着地面被挪开的声音仿佛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他有些心虚地吸着鼻子坐到自己位置上,然后又有些不太走心地翻开了自己的语文书。   他其实不能理解。   他到底在心虚什么。   但是……难道这就是传说的妻管严吗?   就是那种,老婆只要是脸色稍微严肃一点自己就会很紧张的那种。   ……   老婆……嘿嘿……老婆。   他沉迷在自己的想象里,因为想到对他有着莫大吸引力的两个字而弯起了嘴角。殊不知他想象力的主人公却因为看着他在笑而心情更加不好了一些。   “呵。”   祝星礼发出一声冷笑。   比窗外的空气还冷。   路遥知:“……”   他正了正脸色。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路遥知半趴在桌子上,伸着脖子去看祝星礼的脸色,“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上火?”   “……”祝星礼往旁边挪了挪,“你谁啊?我跟你很熟吗?”   路遥知愣了两秒,“……!!!?”   短短两句话。   把路遥知整破防了。   他用一种近乎于痴呆的神色在破解祝星礼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但还没破解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的时候,余光又瞥到了祝星礼手上那一堆企图再一次建立两人桌子间楚河汉界的书。   路遥知:“……”   要长脑子了。   脑子没长出来,但是伸手阻止祝星礼这一动作完全是本能使然。   “别啊。”路遥知拖着声音,“怎么了嘛,突然就生气了。”   祝星礼:“……”   突然?   看来是他昨天关门声还是不够响。   “我要学习了。”祝星礼说,“你这样很影响我。”   理由正当得很。   冷着脸不理人的速度更快了。   路遥知伸手抓了抓自己浓密的头发。   不行。   他一定要搞清楚。   啪嗒啪嗒。   雨滴砸在窗户上。   啪一声。   像是有一滴雨的声音正砸在路遥知的神经上。   他猛地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他知道了,一定是昨晚把祝星礼打包的铁锅炖大鹅搞丢了!肯定是因为这个!不然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让祝星礼生气啊。   祝星礼一向是个很节约的人,那么大一份吃的丢了肯定很生气的!   他是天才。   “哎呀,我错了,我不该把你那份打包的吃的弄丢了,我以后绝对不会了。”他朝着祝星礼靠过去,哼着撒娇,“你就别生气了嘛~我今天再请你吃饭可以吗~”   “……”越来越生气的祝星礼:“你有病吧?”   直接爆粗口了。   难得。   但这架注定是吵不起来的,因为要上早自习了。   杂乱无章但很有朝气的背书声很快漫延整个教室,路遥知花了半节课背下来今天的任务,随后又开始发呆。   他心里其实有个很大胆且让他兴奋的想法,但是如果深思下去,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在别人的眼里,祝星礼作为一个新转来的同学,在面对完全陌生的学校和同学的时候,表现出一副淡漠甚至防备的样子是很正常的。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路遥知和祝星礼之间的氛围可以说是亲密。   这就很容易给所有人一个观点——   他们两个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路遥知也会被这写观点洗脑。   他和祝星礼玩的这么好的前提是基于他们是同桌,他们日常生活也几乎形影不离。   但是这个是和喜欢搭不上边的。   他不能保证,如果换成别人,祝星礼会不会也会和别人玩的这么好。   而再说的直接一点,他其实从祝星礼身上感受不到他想要的那种感情。在他的眼里,祝星礼对他只是比对别人好一点、和他走得更近一点而已。   他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   和窗外的雨一样杂乱无章。   正愁着,路遥知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撞了一下。   他回头,视线里的人毫无歉意地笑了笑,冷冰冰说:“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路遥知:“……”   不知道怎么回。   于是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今天早上没睡觉,看来昨晚睡得很香啊。”祝星礼嘴角仍旧翘着,“一个人睡还是舒服一些是吧?”   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实在太明显了,甚至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火药味。但路遥知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些什么东西。   一些……一些让他有些激动的东西。   “没有,昨晚一晚上没睡。”他叹口气,缓缓趴到桌子上,想了想措辞,道:“都没搞清楚你在生什么气呢,我哪敢睡觉,直接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   他吸吸鼻子,说:“我可真是太可怜了。”   祝星礼:“……”   好让人难以抵抗的攻势。   “你日子那么自在,在哪里睡腻了就换一个地方,睡不着你去慕若阳家里睡呗,还有个人哄你。”他对自己生气的原因只字不提,话里的意思也有些迂回婉转,“瞧你这可怜的。”   这么一看。   眼前的人就是真的很祝星礼了。   脱去一副看上去很乖的表皮,露出了自己那很别扭的小性子。   路遥知忽然就很想笑。   “对啊。”路遥知往祝星礼那边靠了靠,“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就关心关心我,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嘛~”   他眨眨眼睛,“我已经做好哄你的准备了。”   祝星礼:“……”   大冬天的,汗流浃背了。   路遥知这哄人的语气实在是……太像在哄他那无理取闹的恋人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祝星礼都被自己下了一大跳。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荒谬,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带入到了某个他现在不应该想的角色上。   他内心慌张,又默默给路遥知记了一笔。   但现在显然不能再继续别扭下去了,路遥知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得顺着台阶下去的。   “你昨天为什么忽然不到我家过夜了?是腻了吗?”   和之前阴阳怪气的句子重合,他冷笑一声,“有新鲜感的时候就非缠着到我家睡,这会腻了就立马离开了,你还真是个渣男啊路遥知。”   差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坏掉的路遥知:“……”   什么?   什么?   岂有此理?!   他现在真的很想给自己身体里那碎片抠出来然后对其破口大骂一顿。   你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垃圾事儿。   我只是想跟祝星礼一起睡觉而已,我难道是想统治世界吗?   怎么着这点欲望都给我放大到头一次在床上当蛄蛹者?   路遥知有口难言。   他没法很直接地向祝星礼说出自己的感情,更对碎片放大了他的喜欢难以启齿,于是在祝星礼一顿问之后,他保持了沉默。   直接把祝星礼沉默到脸色更冷了。   “算了。”他转过身,声音变低了些许,“无所谓。”   给路遥知吓得一个机灵。   “不是。”他把人扒过来,好声好气道:“不是因为这个。”   祝星礼就这么看着他,显然是在等他的下文。   “但是具体是因为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扯着祝星礼冲锋衣的袖子晃了晃,很像一个犯了错等人原谅的小孩子,“我说过不骗你的,所以真的不好说。但其实我很想在你家睡的,每天早上能和你一起去上学的感觉真的很好,你别生气了。”   “……”祝星礼哽了一下,“哦。”   倒不是他没话说了,而是……路遥知这个直球打得他有些……脸颊发烫。   这小子是不是和谁说话都这样啊?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因为他是在是太吃路遥知这套了,原本倔强的脾气只要在路遥知这么软趴趴的语气下待那么点时间,立马就能变得服服帖帖。   我怎么被路遥知吃得死死的?   祝星礼觉得不可置信。   正想着,旁边的人忽然诶了一声。   祝星礼心里徒然漫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路遥知笑得很是阳光,“你为什么,对我忽然不去你家睡觉了这么大反应?之前不是一直很嫌弃我的吗?”   祝星礼:“……”   完蛋。 第54章 蛐蛐拱拱   为什么会对他忽然不来自己家睡觉而生气这个问题,祝星礼还真的没有想过怎么回答。甚至说,他根本没有想到路遥知会回过头来反问他这么一句。   他之前独来独往惯了,很少有露出自己小性子的时候。现在他慢慢对着路遥知露出原本的自己,在一切都是新开始的基础上,他根本没有经验这个架到底要怎么吵。   或者说他和路遥知之间根本不是吵架,而是单方面的路遥知哄他。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路遥知的这个反问毫无办法。   他要怎么说?   难道说其实那些嫌弃都是口是心非,我其实很喜欢跟你一起睡觉;还是说其实我是你忽然离开了很不习惯?   还是直接跟他说其实我在暗恋你啊。   所有的回答都太暧昧了。   他根本说不出口。   于是祝星礼那张看着非常乖的脸上很少见地露出了一抹茫然。   “怎么还懵了呢?”路遥知憋着笑,闪着光的眼睛底下似乎暗含着一抹期待,“呦,好像还脸红了?”   面无表情但确实真的脸红了的祝星礼:“……”   “没有啊。”祝星礼矢口否认,“我是忽然很不习惯,因为给我暖床的人没有了,一个不开心就生气了。”   路遥知:“真的吗?就这么简单?”   祝星礼眼神沉着如入党,“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给路遥知看得噗呲一声,“好喽好喽,那我过段时间再来给你暖床。”   祝星礼:“……”   虎狼之词。   他和路遥知都挺敢说的。   但是想着想着又很莫名其妙,他这个气生的真的很不讲理。人家路遥知根本没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情,去哪里睡觉也是人家的自由,这么一看,倒是他让人有家不能回了。   不讲道理。   他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学校的生活过于千篇一律,昨晚还在打妖怪的几个少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般又开始进行身为学生的任务。像是被绑定了什么系统,在处理好自己的日常生活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处理自己的任务。   路遥知往后排某个空着的座位看了一眼。   林妍妍请了好几天的病假。   他转了圈手上的笔,埋头开始写作业。   自从祝星礼上次给了他一本最基础的手写化学方程式后,路遥知也算是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化学学习生涯。其实他之前很想跟祝星礼说,说他其实迟早都是要回修真界的,努不努力学习其实没什么关系。   可当他看他祝星礼那认真的不得了的神色的时候,所有的话就都被堵在了自己喉咙里。   嗐,不就是个化学吗?   难点就难点了。   手边忽然被放了两颗咖啡糖。   路遥知一愣,转过头时笑了,“你好像很爱吃糖啊,身上一直都有。”   他拆开一个放进嘴里,“谢了,好吃的。”   祝星礼却偏过头,“别说谢谢了,这个糖是我给你道歉的。”   路遥知懵了一下,“什么?”   “也就是你这么纵容我了。”祝星礼把下巴缩进冲锋衣领口里,“你不觉得我早上那个脾气发的很莫名其妙吗?你去哪睡觉我都要管,像是在搞霸权主义。”   他这话说得真的很丝滑,也没带着什么委屈或者生气的情绪。他就是很平淡地,说出了他之前绝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他的性子很别扭,他自己一直都知道。   但是在眼前这人是路遥知的情况下,他愿意,也可以敞开自己的内心,去试着改变那个其实很不受欢迎的自己。   路遥知却只是笑一声,“这有什么?你生气是因为你在乎我,你怎么不对别人生气只对我生气啊?说明你爱我呗。”   他那没个正形儿的模样把祝星礼逗的笑出声。   不过……他这话倒是误打误撞说到点上。   是因为我在乎他。   祝星礼这么想着。   “但是呢。”路遥知忽然出声。   祝星礼:“……”   “但是乱生气就是不对的,所以我罚你——”路遥知的声音拖的很长,“罚你帮我想主意我的十八岁生日要怎么过!”   “……”祝星礼愣了两秒,“你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路遥知点头,“是的,还有一个星期。”   按照修真界的习俗,男子在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是需要办置成年礼宴的。届时还会根据家族大小添置相应的活动,生辰主角也可以选择在十八岁的时候是否拜师,也可与其他人友好切磋。   且最重要的一点,在这一天,需要被父亲赐字。   但是嘛,这现在他们都已经在人界了,自然是入乡随俗。   手里握着钞票,想去哪里和朋友们聚聚就是他的事情了。   再者,他现在的父母都在结界那边,生日当天确实也无法有父母作伴。对于怎么过生日这种事情他实在是没什么很好的创意,刚好趁着祝星礼这会的糖想着把主义定下来。   “你有什么想干的事情吗?”祝星礼把面前的书关上,“来人界之后有没有什么很感兴趣的事情。”   路遥知抿着嘴想了想,“……没有诶。”   祝星礼:“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吗?”   路遥知摇头,“真的没有,我感觉我挺无欲无求的。”他声音越来越小,“但是我希望我生日的时候你们都在。”   生日的时候身边要是没有朋友还算什么生日。   “我肯定会在啊。”祝星礼语气带着笑,“谁不在我都不会不在的。”   路遥知:“……”   这溢出的老婆感。   爱了。   “这样吧,我们去游乐场怎么样。”祝星礼用手撑着脸,“你们来人界一趟,专注于处理妖怪这种东西,应该还没来得及玩玩?”   “可是那天上午是在上课。”路遥知也学着祝星礼用手撑脸,二人面对着面,“而且游乐场里的设施,我们几个就算是不用那些也可以做到。甚至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他差点唱出来。   祝星礼没管他突如其来的歌喉,他觉得路遥知说的在理。游乐场什么的,对于几个修真界的人来说,还是过于普通且无聊了一点。   那去干什么呢?   吃火锅看电影剧本杀什么的,都很普通,也玩不到个什么,还很耗时间。这可是路遥知的成年礼,他还是十分放在心上的。   “我慢慢想。”祝星礼浅浅皱着眉头,“一下子还真是想不出来。”   路遥知弯起嘴角,语气温柔,“好。”   他的心软的不成样子。   他开始期待自己的十八岁了。   本来只是想着随便过一下就算了,但是他没想到祝星礼会这么认真地替他想主意。这种被喜欢的人挂心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他自己给自己撒的糖也很甜。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暗恋了。   被喜欢的人哪怕是笑着看一眼都能让自己心跳加快,更何况喜欢的人说他在自己生日的时候肯定在。   简直是犯规一般的撩人。   只是某人撩人而不自知。   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落着,说不上盛冬的温度,但是依旧冷得让人很难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   阴雨湿天最容易生病,一班的学霸们成绩再好也抵不住自己是凡人之身,这些日子总是有人陆陆续续地感冒。但中国式的教育一向很厉害,那么多人发烧咳嗽,想过病死也没想过把手上的卷子放一放。   一时间班上的氛围像是忽然低迷了不少,就算偶尔有人说话,也是带着浓浓的鼻音。   路遥知就在这样的氛围下一直在祝星礼耳边蛐蛐拱供。   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那些不怕冷的人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大概是在人界待久了,他现在对“科学”二字也很信任,这就导致他觉得有些人生来就是不怕冷的这种事情纯属就是瞎扯淡。   那些穿着件单薄的冲锋衣还说不冷的肯定是在装。   是的,没错。   他意有所指。   那种只要温度一低下来寒意就往人骨子里钻的痛苦,按道理来说这个世界是没人能抵挡住的。毕竟他可是从修真界来的人,连他都怕冷,其他人肯定也怕。   他忽略了慕若阳和夏微杳比祝星礼还薄的外套心想。   而一旦认定了祝星礼是装作不怕冷后,他还是化身了催催侠,不是在催祝星礼多穿点就是在催祝星礼多穿点的路上。   而悲催的是什么呢?   悲催的是祝星礼是个一旦沉浸式做什么就会异常认真的性子,在之前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其实几人目前的学习进度已经落后了班上的同学很多。甚至很多新知识都是他们照着资料书现学的,目前能跟上大家的进度还是靠着那么一口学习天赋吊着在。   祝星礼是真的一心在为高考做准备,对于学习的态度不言而喻。   这就代表着祝星礼根本没有心思去理路遥知的蛐蛐拱供,甚至有时候觉得他催得烦了,就把自己暖和的不得了的手往路遥知的手心里塞并严肃告诉他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冷。   路遥知爽了。   路遥知催得更频繁了。   但偶尔祝星礼的两只手都需要翻书或者翻资料的时候,路遥知的目的便会泡汤。他的目的泡汤了,他就不开心。   可人嘛,都有脑子。   不开心怎么办?那当然是想办法让自己开心喽?   “我不信,你肯定是装作不冷。”   在不知道第几遍哐祝星礼给自己捏手手后,路遥知照旧这么说着。   祝星礼白了他一眼,继续动手更改自己写错了的答案。   路遥知不死心,他笑一声,把自己温热的手由下伸进了祝星礼的冲锋衣里面。   祝星礼“……”   “没关系,我不在乎你的冷暴力。”路遥知率先开口,“但是为了保证你真的是暖和的,我必须时刻站在让你暖和起来的最前线。”   “……”祝星礼真的觉得自己没脾气了,“这跟你把手伸我衣服里有什么关系?”   路遥知很拽地笑一声,“你不要管,你好好学习就行了。成年人的思想未成年是没办法理解的。”   祝星礼:“你还没成年呢。”   路遥知:“你不要管。”   真正无语的人是真的说不出话来的,祝星礼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算了,反正冲锋衣里还有一件薄薄的毛衣。   主要路遥知没有很直接地触碰到自己的皮肤,他还可以忍受。   于是一整个下午,除了上课时间以外,路遥知几乎像个树袋熊一样时时刻刻都挂在祝星礼的身上,因为他本身就是显眼包的原因,他俩的位置甚至成了一班的某个风景名胜区。   还是被看也不需要交钱的那种。   路遥知无所谓。   他觉得自己和祝星礼长得都很帅,被人看看也无所谓。   毕竟,黏在祝星礼身上才是最重要嘟。   他美滋滋地想着,带着笑意的表情把恰好路过的慕若阳恶心到了。他露出些些许嫌弃的表情,说:“你俩这样是不是太暧昧了,总觉得gay里gay气的。”   路遥知不动,只是啧一声,“你放屁吧你就,你就是嫉妒。”   慕若阳白眼一翻,拿着卷子麻溜滚蛋了。 第55章 盛大惊喜   一个愿意粘人一个愿意被粘,这几天两人过得倒是很和谐。似乎在循序渐进之间,二人的关系比之前还要更加亲密了一些。   两人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实际上都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各自弯起了嘴角。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似乎路遥知生日这个事情,在祝星礼一日复一日的认真学习之中,被他慢慢忘在了脑后。貌似一点想要给他过生日的迹象都没有。   路遥知觉得有些委屈,但是他又不敢跟祝星礼提。   眼看着就要期末考试了,学习这个事情确实很迫在眉睫……   他的情绪和理智似乎在打架。   我到底要不要告诉祝星礼这个事情呢,如果告诉他之后打扰到他的学习进度怎么办?   一班想要超过他的人那么多,要是因为我导致他期末考试的时候失去了第一的位置,那他肯定会很难过,我也会很愧疚的吧。   他一时间拿不下主意,颇有些烦躁地捏了捏被他抓出来当暖手袋的兔子的肚子。   “诶我说。”兔子不满地嘀咕一声,“你拿我当暖手袋我也就忍了,你扣我肚子干什么?你想什么呢你?”   “……”路遥知看都不看他一眼,“成年人的思想你少猜。”   兔子:“……装起来了你还。”   它朝着路遥知翻了个白眼,又偷偷看了眼旁边空着的位置。   祝星礼去上厕所了,去之前手里还顺了本英语词典,看得出来真的非常用功。也难怪路遥知这小子有些魂不守舍。   刚刚路遥知说自己成年了兔子才想起来,明天就是路遥知的成年生日。在他父母都不在的情况下,这个十八岁生日也没有办法过得很盛大很豪华,对于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学生来说,唯一能有点乐趣的,就是和朋友之间的聚会和疯狂了。   但是呢。   在路遥知看来祝星礼好像一副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的样子。   他不开心也是情有可原。   它忽然笑一声,“诶,草莓和蓝莓你选择什么?”   路遥知莫名其妙看它一眼,“我选青提。”   兔子踹他一脚,“就和我反着来是吧?没品味的东西,青提有什么好吃的?”   路遥知不甘示弱,揪兔子耳朵,“你懂个屁,青提多好吃。”   一人一兔在角落打打闹闹,完全没注意祝星礼桌子里悄悄发着光的传音符。   大约是老天爷掉眼泪掉烦了,今天是个晴天。虽然会过来的温度并没有让这个季节该有的流感变好那么一点点,但是至少,吸进去肺部的空气不再是冻鼻子的了。   路遥知就这么怀着极为勉强的笑在祝星礼身上趴了一整天。   虽然还是有些不开心,但是呢,这该粘的人,还是得粘。   今天是老袁的看的晚自习,下课自然也就非常准时,路遥知把作业收拾好,单肩背着书包打算等祝星礼一起走。转身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祝星礼空空荡荡的手和肩膀。   “你不准备点作业回家写吗?”他有些意外,下一秒又像想到点什么,声音带着些试探,“你这两天这么认真,怎么今天忽然不带作业了?”   祝星礼神色如常,“我网购的新资料已经到了,今天爷爷给我拿回去的。今晚回去写那个,就不用带作业回去。”   期待落空的路遥知:“……哦。”   “你怎么了?”祝星礼抬头看着他,“怎么感觉兴致不是很高,是不是生病了?最近流感很很吓人,你注意好身体。”   “我没事啊。”路遥知把身子转过去,“就是想着今晚也要写作业,就觉得很难受。”   他重音放在“今晚”二字上,自以为自己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但祝星礼却像是个不开窍的,点头道:“你不是每天想到有作业都很难受吗?但是没办法啊,高中不就是这样的吗?再坚持坚持。”   路遥知:“……”   他彻底变哑巴了。   往日一直挺直的肩膀似乎在今天忽然变坨了一点。   直到在和祝星礼分别的那一刻,他也没能从祝星礼的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心冰冰。   或许是因为他心情真的很不好的缘故,早已习惯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路遥知今天忽然觉得异常孤独。他慢慢打开了家里的门,书包也没放,灯也没看,关门后就这么顺着黑暗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人跟他说回家了,也没人跟他准备宵夜,更没人给予他带着温暖的怀抱。   他坐在床上,委屈的想要掉眼泪。   和他从修真界一起来的几个小伙伴也对他不闻不问,看样子,大家都把他的生日忘在了脑后,一心一意准备不久后的期末考试。   “成绩就这么重要吗?”他低着头自言自语,“难道就抽一点点时间出来给我过生日也不可以吗?”   ……   好烦,不想哭。   铁血男儿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哭……   周围只能听见窗外的寒风呼啸声。   他再也没忍住,一头扎进床上,用柔软的棉被擦掉了眼角即将留下来的眼泪。   好歹在修真界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少爷,不说在人界要多么人爱,但是至少,朋友之间得有基本的关心吧。   “曳影~”他头还埋在被子里,鼻音很重,“你说,祝星礼说我生日谁不在他都不会不在是不是骗我的啊?”   识海里的曳影极为安静。   他哭得更大声了。   黑暗里的安静实在是太悲人心弦,路遥知偷偷哭了一会,乖乖坐起身开了灯。他像是发泄一下之后想通了什么,沉默着换了衣服洗了澡。然后打开家里的暖气,坐在书桌前开始刷题。   “都卷是吧。”他愤愤地自言自语,“看我路遥知偷偷进步,名次前进吓死你们!”   他把书翻得哗哗作响,像是又想到什么,把手机里的十二点的闹钟关掉了。   哼。   烦人。   笔尖在纸张上游移的速度快到像是在发泄,却又在一段时间过后又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   路遥知确实做题做进去了。   随着年级的提高,很多题目不止是只需要套公式就可以做出来,更多的是转了一个甚至很多个弯,在通往正确答案的路上陈列着数不清的陷阱。   路遥知就着一道题撑着下巴想了半个小时。   他试过很多种方法,但是似乎每个办法算出来的答案都不一样。保持着自己思考的原则,他犟着不看答案,像是非要自己想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时间很快过去。   窗外风声渐停。   路遥知最终还是败给了那道题,在实在想不出来的情况下看了答案。而在一道自己搞不定的题被解决后,后知后觉的空虚感再次袭来。   他放下笔,倒在椅子上,非常平淡地看着桌上的时钟。   离他的生日还有三十秒。   桌子上的手机到现在都没有亮起来过,他的世界孤寂且黑暗,一点来自别人的气息和声音都没有。   他就这样看着桌子上的时钟。   二十秒……   十五秒……   十秒……   三秒……   极度安静的空间中,嗒的一声,指针正正指向十二点。   路遥知叹了口气。   忽然!   “路遥知!十八岁生日快乐!”   那是一道非常整齐的、由好几道不同的声音组合在一起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激动,从自己窗户外面传了进来。   心跳几乎是瞬间加快,血液发了疯一样往脑门上涌。   路遥知歘地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因为太激动,他起身的时候甚至没有站稳。但好在没人看到他这一囧样,他扶着桌子站起来,三两步走到窗户边,非常用力地推开了自己的窗户。   寒气瞬间朝他脸上扑了过来,而同一时间进入他视线的,是一排站得异常整齐的四个人,以及穿着西装,趴在正中心祝星礼身上的兔子。   他们大概是都回去了一趟,换上了以前从来没有穿过的衣服,衬得大家都有着十足的少年气。   路遥知没忍住眼眶一红。   他把视线钉在祝星礼身上,微微低头的瞬间,又看到了他手上一个至少八寸的青提蛋糕。18样式的蜡烛还在缓缓燃烧着,明明只是一个很小的光点,路遥知却觉得自己心都被烧得发烫。   “二愣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来?”兔子飞到空中,双手插着腰,“再不下来蜡烛都要烧完了。”   路遥知回过神来,从窗口一跃而下。   “搞什么,你们几个一声不吭的,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他笑容里还带着些委屈,“我今天都难受死了。”   “你懂什么?”慕若阳上前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我们这叫闷声办大事儿!”   路遥知笑着锤他腰。   青提的香味漫上鼻尖,路遥知抬头,正对上祝星礼带着笑意的眼睛。   “快许愿吹蜡烛。”祝星礼把蛋糕递到路遥知眼前,“这可是成年愿望,你得好好许。”   路遥知酸着鼻子笑了一声,对着眼前的蛋糕异常虔诚地十指紧扣,在大家的簇拥下,闭着眼睛许下了愿望。   愿望不可以说,说了就不灵。   他笑着想。   “把愿望说出来。”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带着一□□哄和笑意,“你许的愿望。”   路遥知睁眼,直直看进祝星礼的眼睛里,“什么?”   祝星礼又重复一遍,“我说,把你许的愿望说出来。”   路遥知:“可是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虽然他的愿望很简单但是……   “你是笨蛋吗?”祝星礼笑着,“你不会还在信愿望说出来不灵那套吧?”   大概是手里举着蛋糕他没手,所以他拿肩膀撞了路遥知一下,“你不把愿望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实现?”   愿望这个东西,当然是靠人来实现的。   不付出行动,就决计不会有结果。   刹那间,路遥知心里放起了彩色的烟花。 第56章 十八岁了   委屈什么的。   当然是不存在的。   昨天因为不被人在乎的感觉在此刻顷刻间化为乌有,路遥知笑着接受了大家的祝福,在自家院子里撑了张桌子切蛋糕。   倒不是说他小气不让人进门,而是因为今天恰好月光明亮,几个人都非常有闲情逸致地想到外面看星星看看月亮。   “这就是文人的闲情逸致吗?”慕若阳头仰得老高,“我算是体会到了。这种我来找你你恰好也没睡的感觉,实在是令人着迷。”   所谓“怀民亦未寝”。   噗呲。   路遥知看他一眼,没忍住直接笑出声。他嘴里还含着蛋糕,也许是因为祝星礼订的时候特意说了一句,这个蛋糕不是特别甜,吃着刚好的那种。   直到刚刚他才知道,其实祝星礼并不是不记得他的生日,而是故意装作忘掉的样子。   在他看不见的夜晚,其他四个人的手机几乎是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   在偷摸着商量路遥知的生日到底要怎么过。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小气,那种在低迷过后忽然收到惊喜的诧异感让他头一次有了“其实自己身边确实有很多人陪着我”的实感。   连妍妍都来了。   根本不该怀疑他们会忘掉自己的。   自己记自己一笔。   青提的清甜很好地化去了奶油的腻,路遥知咂咂嘴巴,忽然又很想哭。   这次的情绪不是委屈了,是软到心里的感动。   他有一群很好的朋友,在寒冷的冬日给他的十八岁渡上了一层——   脸上忽然多了一抹湿润。   路遥知:“……”   他试着把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下,毫无意外地摸到了一手的奶油。   渡上了什么来着?   哦,渡上了一层奶油……   他笑得危险,转过头与企图再往他脸上来一下的祝星礼面对面。   “……”祝星礼哽了一下,“刚刚那个不是我干的,刚刚是夏微杳干——诶诶诶!”   路遥知已经什么都不听了。   于是接下来又是一场五人之间的无差别互相攻击,什么眼前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逮着人就往人脸上抹奶油。   而最后的最后,五人之间除了对方的性别,几乎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奶油面膜实在是太白了,把五官遮得干干净净。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认输,躺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笑着说自己不行了。   兔子坐在桌子上看得津津有味,往嘴里炫青提的时候还不忘发出嘲笑,“真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坐着吃蛋糕难道不香吗?非得搞——”   歘地一下,路遥知往它脸上来了一下。   兔子:“……”   路遥知手上全是奶油,他阴沉着一张脸,笑得危险,“你以为你逃得过?”   一个都别想逃。   闹了又闹,吃了又玩,在收拾好残局之后,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回家睡觉吗?还是直接在我家里睡了算了?”路遥知拿纸擦手,“我家的床是够的。”   他们都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   把脸上的奶油给擦没了……而已,衣服上的奶油实在擦不下来了也没管。   “睡觉?”慕若阳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年轻人睡什么觉,等你以后入土了有的是你睡的。”   路遥知:“????”   什么意思?听这话还有活动?   “路遥知。”祝星礼忽然喊了他一声,“我们去郊区放烟花吧。”   去放一场,专门为你十八岁生日而准备的烟花。   路遥知的心跳得扑通扑通。   “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儿上呢,就不让你亲自飞了。”慕若阳嘿嘿一笑,“把哥们儿的麒麟给你坐坐。”   紫光大盛。   麒麟貌似也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在从阵法里跃出来的瞬间,非常兴奋地冲着路遥知摇着尾巴。   兴奋到差点上来舔人的那种。   大家都笑。   慕若阳笑一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摇摇麒麟带你fly喽。”   厚厚的毛发将寒风挡得干干净净。   五人一兔坐在麒麟上,从上到下俯视着这座似乎正在兴头上的城市,没忍住发出一声感叹。   “其实之前抓妖怪的时候也是见过这样的光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看着好像格外好看。”林妍妍笑了笑。   她看着还有些虚弱,但好在精气神还是够的。   “因为这次是我们大家一起看的啊。”   夏微杳又往她身前拦了拦。   或许是直觉又或许是别的,路遥知觉得自上次那个蝴蝶的事情之后,夏微杳和林妍妍之间的关系似乎变了些许。但是具体变了什么,他觉得或许这不是他应该关注的问题。   不过……总归不会是什么很坏的变化。   正想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拉了一下。他转过头,对上祝星礼笑得有些神秘的眼睛。   “……”他咽了口口水,“怎么了?”   “哭了吧?”祝星礼问。   “什么啊?”路遥知回避他的视线,“哭什么?”   祝星礼又往他身边凑近了一点,“昨天晚上以为我们都不记得你的生日,所以偷偷哭了吧?”   “……没有啊。”路遥知声音不自觉放大了一点,视线乱飘,“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脸有些红,或许是他又想到了枕边被他的眼泪染湿的被子,有些心虚;又或许是识海里的曳影此时忽然震了一下,默默地拆穿了他的谎言。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表现出了他的不好意思。   “切,撒谎。”祝星礼丝毫不听他瞎掰扯,“你那么脆弱的小心灵,觉得我们忘记了你的生日不哭才怪呢。”   “才不是!”路遥知缩脖子,“我可是猛男!”   “猛个鬼。”祝星礼丝毫不信他。   于是路遥知忽然就萎了。   把祝星礼逗得笑一声,“怎么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谁说男生就不可以哭了?”   他拍拍路遥知的背,“实话跟你讲吧,这种情况下是我我也得哭。”   路遥知看向祝星礼。   他俩现在隔得很近,从他现在的视角看过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祝星礼根根分明的睫毛。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在想,为什么一个男生的睫毛可以长得这么漂亮,搭配上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乖。   而偏偏长着这样乖巧模样的男生有着一副可以说稍尖的性格,谁惹了都不行。有点小脾气起来的时候,总是喜欢垂着眼睛看人,阴阳怪气的本事也强得很。   真的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包括现在,他以为祝星礼问他是不是哭了是想调笑一下他。但事实上,他其实只是安慰一下自己而已。   告诉自己男生哭其实一点都不丢人,男生也可以哭。   于是他忽然就释然了。   “对啊,我哭了。”路遥知转头看着祝星礼,“某人说谁不在他都不可能不在,结果转头就装出一副忘记的样子。”   他笑了笑,“最关键的是还真的给我骗到了,我肯定难过啊。我一难过,我就喜欢哭。”   他这么坦诚,惹得祝星礼愣了愣。   他看着路遥知的眼睛,很罕见地有些出神。   很难形容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只觉得心脏好好像忽然软了下来,有些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很想抱抱旁边这人。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于是他很明显地感受到怀里的人僵了一下。   再然后,他的心也跟着僵了一下。   他缓缓放开了自己的手。   像是忽然被一巴掌拍醒,提醒着他某个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越界了。   “十八岁了,赏你一个拥抱。”他面无表情瞎扯,“就当是为假装不知道你的生日给你道歉了。”   大概是因为在撒谎的缘故,他两句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一点逻辑都没有。   但对于祝星礼来说,这已经是他在佯装冷静的情况下可以说出来的最正常的话。   他现在觉得很冷。   麒麟还在慢悠悠地飞。   路遥知没有说话。   他有些……觉得过于兴奋了。   兴奋到一定程度,就有些说不出话。   谁能抵挡祝星礼主动的拥抱呢?   反正他路遥知不能。   所以在祝星礼抱住他的一瞬间,他兴奋到僵直了自己的身体,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干嘛。   而正当他打算回抱过去的时候,祝星礼却忽然放开了。   听他的语气,像是不太开心。   针对他之前的情绪,这次不开心的原因肯定只有这个。   他毫不犹豫地抱了回去。   怀里人的一僵。   路遥知不管,“道歉很敷衍啊祝星礼,我十八岁了,奖励我一个拥抱吧,顺便也为瞒着我道歉喽。”   他把祝星礼的话接上去。   他把额头靠上祝星礼的肩膀,好半天,他轻声说:“谢谢你祝星礼。”   被抱着的祝星礼很安分,“什么?”   “谢谢你安慰我,谢谢你给我惊喜,谢谢你……”路遥知笑一声。   谢谢你抱我。   “好冷啊你觉不觉得。”路遥知忽然无厘头地来了一句,又把祝星礼抱得更紧了一些,“好冷好冷,我们俩相互依偎取暖,泰裤辣。”   “……”被麒麟毛包围着丝毫没觉得冷的祝星礼笑一声,“我也觉得有些冷,泰裤辣。”   两人都笑。   而在这个时候,俩个都有同一种感想——   原来喜欢一个人,对方的什么话都可以接上。 第57章 有些事情   根据一些规定,清云市就算是郊区,也不可以放烟花。   但好在这对于几个修真界来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造个结界出来就行。   “vocal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晚上我们悄摸摸地在市区买了烟花又运到这里来,鬼鬼祟祟跟个什么似的。”慕若阳的紫色衣摆垂到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土,“老早就在为这场烟花做准备了,你可得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看看这场史诗级别的烟花。”   其实这么说还是夸张了一点,毕竟都是几个还没有成年的学生,就算是买了很绚烂的烟花,也不会有“史诗级的效果”这么夸张。   又不是什么土豪定制的东西。   但是还是把路遥知的心说得暖暖的,“好啊,我保证到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问过了,你们来人界之后没有看过烟花。”祝星礼站在他旁边,“来得巧啊,来的时候刚好是我们禁烟花的时候。”   路遥知看着他,“这么有心?我又要感动哭了。”   其实修真界的烟花也很漂亮,他身为遥剑宗的少宗主,看过的烟花绝对是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   但是他一个字也没说。   眼前的人为了想怎么给他过生日看样子真的下了不少心思,诚挚又坦荡。   他看过很多次烟花,但是和祝星礼一起看,是第一次。   “买的都是那种很大朵的烟花,应该放一会会就没了。”祝星礼说,“清云市买不到什么很特别的烟花了。”   “没事啊。”路遥知眼睛弯起来。“好看就完了。”   虽然听祝星礼嘴上这么说着,可当烟花真的升上天空之时、当那烟花炸开成各种颜色各种形状时,还是把路遥知看到愣在了当场。   “什么啊!我还以为真的是很普通的烟花呢!”慕若阳啪一下越到祝星礼背上,“怎么连我们都骗啊!”   祝星礼被扑得一个踉跄,“这不是给你们一个惊喜吗?”   是非常盛大的惊喜。   清云市买不到这样的烟花,路遥知很清楚。这种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烟花,最大可能就是祝星礼委托烟花厂定制的。   他在和祝星礼说自己生日不知道怎么过的当天,祝星礼就已经找到烟花厂那边去了。   “差点没有来得及运过来呢。”祝星礼笑着,“但好在还是赶上了。”   他的侧脸被天空中红色的烟花渡上一层暖色,“我知道你在修真界看过烟花,但是这样的肯定没有吧,怎么说我们人界的科技还是领先一些。”   “没呢。”路遥知回看过去,眼底的柔色和天空中的烟花交杂在一起,“这样的烟花真的没有看过。”   他没忍住,在祝星礼脑袋上揉了一把,“我很喜欢,谢谢你祝星礼。”   砰一声——   天上炸开了一朵红黄紫绿的圆形烟花。   烟花很大,人很渺小。   五道融在黑夜里的身影刹那间被烟花照得明亮,或柔或刚的侧脸在光芒下忽明忽暗,乍明之时,甚至可以数清楚他们根根分明的睫毛。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氛围下,路遥知听到了一道仿若穿过喧闹直击他心灵的声音。   “生日快乐路遥知。”祝星礼直直看向他,“我很喜欢你。”   路遥知瞪大眼睛看着祝星礼,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我也很喜欢你。”   他条件反射,“祝星礼,你是个很好的人。”   好的不能再好了。   以烟花为背景的对视实在是太令人心动,可那炸开的声音实在是太嘈杂了,若是再安静一些,或许双方都可以听到对方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们都在借着为数不多的机会向对方表达着心底最为隐晦的爱意。   纯粹。   但隔着千山万水。   “好漂亮啊~”兔子竖着耳朵诚心发声。   是啊。   好漂亮啊。   漂亮到他心里去。   路遥知盯着眼前的人心想。   而太好看的的后果就是——   到了教室真的看不动了。   刷完题吃蛋糕,吃完蛋糕看烟花,看完烟花摸瞎瞎,摸完瞎瞎滚回来学校上课了。   四人一副被掏空的模样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有气无力地看着黑板,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但很显然这段时间的早自习是不可以睡的,期末考试将近,学生会开始对各个班级进行临时抽查。   就算是年级第一,被逮到也得被记名字然后等下个星期一升国旗的时候通报批评。   路遥知和祝星礼就是在这这样的情况下互相给对方盯学生会的老伙计,然后一起被双双记了名字。   眼睁睁看着学生会记下自己名字的两人:“……”   路遥知:“听我解释,我——”   祝星礼抬手制止他,“好了,不要再说了。看在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的份儿上,我不追究。”   路遥知:“……”   他真的不是故意在归他把守的时候睡着的。   呜呜呜呜。   还好祝星礼脾气还不——   “别吃饭了,走。”   错。   路遥知:“啊?什么?”   下课铃声很准时,今天星期六,按道理来说是有半天假的。   路遥知本想着带着大家一起去吃饭,但人还没起来,就已经被祝星礼拉上了袖子,脑子还懵着的情况下被祝星礼拖出了教室。   “去赶高铁。”祝星礼说,“我买了去另外一个城市的高铁票。”   你不是没出过清云市吗?   那我带你出去,带你去看海。   直到二人坐上的高铁真的彻底驶出清云市之后,路遥知才有了自己真的出远门了的实感。他趴在窗户旁边,眼睁睁看着丘陵逐渐变成平原,看着落叶变绿叶,兴奋到想就地飞出去。   “诶祝星礼你看,那个田里也有小房子诶!”路遥知简直激动的不得了,“你说那里真的有人住吗?”   “偶尔会有吧。”祝星礼也顺着路遥知的视线往外面看,“有时候农忙的时候,农民伯伯们就会直接住在田里,以免各种意外的时候赶不过来。”   “哦~”路遥知短暂地用星星眼回了一下头,“你知道的好多哦~”   给祝星礼逗得哭笑不得。   二人下车的地方是一个还算出名的旅游城市,靠着海,四季的温度也很宜人。每次到了冬天的时候,来这个城市修养的人格外多。   二人没有行李,一身轻松,双手插在口袋里就往出站口走。   这个出站口的电梯今日恰巧坏掉了,路遥知顺手帮一个个子稍小的女孩提了行李,转头向祝星礼笑得很激动,“我们去哪里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祝星礼也没闲着,帮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提着行李包,“你肯定喜欢。”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路遥知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很像一只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带着自己喜欢的食物朝他走来后疯狂摇尾巴的大金毛。   他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很好笑,有事没事为什么要把自己想成一条小狗。但是一想到金毛其实很帅很可爱后他又释然了,无论怎样,刚刚的形容就是很符合他现在的状态。   坐了一路的高铁,刚好此时正值日落。   二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落日余晖恰巧照在他们身上,衬得他们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路遥知伸手替祝星礼挡下眼前的阳光,笑得有些坏,“祝星礼,你想带我看海啊?”   祝星礼一愣,“你怎么知道?”   路遥知嘻嘻一声,“我可是路遥知,我什么都知道。”   修真之人的五感皆比普通人类要强,刚刚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也闻到了空气中隐隐的咸味。   当然,这些话他万不可能会和祝星礼说。毕竟,他虽然成年了但也还是少年心性,该装也还是得装一下的~   “切,你少来。”祝星礼白他一眼,“肯定是你闻到海的味道了。”   “……”路遥知面不改色,“海的味道~我知道!”   祝星礼:“……”   少年发梢被海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还没被社会屠害的完美发际线。   看着张扬得很。   “怎么人越走越少啊?”路遥知左看看又看看,有些神神秘秘地凑到祝星礼耳边,“你不会是想把我骗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他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咔!然后分尸吧?”   祝星礼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路遥知,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路遥知朝他略略略。   祝星礼带他去的是一个被废弃的港口,因为人迹罕至,这里的海更蓝,树更绿一些。   “这是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祝星礼双手插兜,因为风正对着脸,他有些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我曾经在这个城市住过一段时间,这里就是我经常跑过来发呆的地方。”   “不不不。”路遥知站在祝星礼旁边,看着眼前的海,笑了,“现在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基地了。”   我们两个。   是重音。   夕阳洒在海面上,随着海浪涌动,反射出片片金色光点。远处的海岸线上似乎正停着一艘渔船,在浑圆落日的映衬下,像一副生动的水彩画。   路遥知觉得整个人都要化掉。   化在祝星礼带他来看海的温柔里。   “成年快乐路遥知。”祝星礼朝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感觉做什么都很普通,于是带你来看海了。”   他歪头,“你以前在修真界看过海吗?不可以因为安慰我而骗我。”   “没有。”路遥知也看向他,“修真界也是有国家之分的,我们国家在内陆,沿海的国家我没去过。我只看过沙漠和雪山。”   他拿肩膀撞祝星礼一下,“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海,我超级超级超级开心!”   两人都低着头笑。   “好特别的十八岁生日啊。”路遥知忽然感慨,“我肯定可以记一辈子。”   祝星礼心一跳,“那我呢……”   他试探性地发问,却因为紧张有些说不出下文。   那我呢。   也会一辈子记得我吗?   在你回到修真界之后,和我彻底分开之后,会记得我吗?   路遥知却一愣,“什么?”   祝星礼盯着他看两秒,“没什么,我瞎说呢。”   海浪声很沉闷。   好半天,路遥知笑着,微微蹲下,把头靠在了祝星礼肩膀上,“祝星礼,你是我遇到的最最最特别的人。”   但我实在是。   无法向你做出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承诺。   我们各自肩上都有各自的责任,所以……   有些事情,不要拆穿。 第58章 有点恐怖   两人回去的有些匆忙。   原本是订的凌晨的火车,但因为一通电话,二人直接改成了晚上的最后一班高铁。   海的味道已经闻过了,海浪的声音也已经听过了,身边还有一直想陪伴的人。这趟时长仅仅只有几个小时的旅行,对路遥知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他极为珍重之事。   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着,乘务员推着零食和水,神色之中是藏都藏不住的疲倦。   路遥知朝走廊对面正闭着眼睛装睡的祝星礼看了一眼。   大概是巧合,此番他们买票的时候明明选的是连坐,但上车之后又隔了个走廊。   不是很宽的一个距离,却拦住了很多东西。比如他现在其实有些话很想跟祝星礼说,但偏头的间隙,印入他视线的,只有祝星礼在车厢里晦暗不明的侧脸。   于是他忽然又觉得这些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烂在心里最为合适。   手机又亮了一下。   路遥知解了锁,看到消息的瞬间又狠狠皱起了眉头。   他其实心里装着很多事情。   比如他现在灵力全失,比如他完全感知不到体内曳影的存在。   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按道理,他们四个宗门的掌门人顺应天道在清云市边界设立结界后,无论是修真者还是妖怪,应该都是无法出去的。   当初祝星礼拉着他上高铁,在时间的考虑上,他完全没有料到祝星礼会带他出市甚至是出省。更没有料到他就这么直接跟着祝星礼出了结界。   或许是因为契约?   他不知道。   只知道当他在出了清云市的一瞬间,他立马感知到自己灵力尽失,和曳影之间的联系全无。   这是天道对他们的约束。   高铁似乎穿过了一层薄薄的屏障,但车上的人毫无反应。   充盈的灵力涌进身体,曳影正好好待在识海里。路遥知朝着窗外辉煌的灯火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再快一点……   车停得再快一点……   他不得不刷身份证出站,以免信息化时代里的他被查到“失踪”。   妍妍出事了。   而距离她出事,已经隔了四个多小时。   这个点的高铁站人不多。   路遥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祝星礼往旁边的草垛边走,眨眼间便乘着曳影消失在了天边。   其实他现在和祝星礼的氛围很奇妙,两人之间似乎是多了一份心照不宣,只是双方都没有很确定这份心照不宣的感情……或者说不愿意提起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于是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赶到林妍妍家的时候,入眼的,是一层紫色的、似乎马上就要碎掉的结界。路遥知感知不到结界里发生了什么,不敢贸然闯入。正准备用传音符敲门,却在下一秒被好几根紫色锁链拉了进去。   路遥知:“……”   姓慕的崽子真是胆子肥了。   而预料中的腥风血雨并没有来,路遥知带着祝星礼进去的时候,林妍妍正如一个即将碎掉的娃娃一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她体内的灵力开始有些压制不住了,第二人格似乎已经可以短暂地获得她的身体主导权。”慕若阳扶着自己还有些脱力的胳膊,唇边也还有没有来得及擦掉的血迹,“刚刚大闹了一场。”   路遥知说不出话,他垂眸,偏过头看向林妍妍床边似乎正在发呆的夏微杳。   她身上的伤痕看上去并不多,只是整个人有些萎靡,像是受到了什么很大的打击。   身体力气被抽空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但几人无论是在修真界还是人界,这种滋味对他们来说其实已经很熟悉。   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力,到说不出话的程度,夏微杳这是头一次。   “抱歉,来晚了一步。”路遥知声音很轻,“你们……”   他忽然有些问不出来,明明什么都没干,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于是整个空间又陷入了一片沉默里。   好半天后,床边忽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妍妍刚来人界的时候,还是个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姑娘。只是随着每一次使用灵力,每一次受伤,她的性子都会变得强势凶狠一分。”   契影决之强,是可以将林妍妍的每一份修行之力都牢牢锁死在身体里。   一边强大她的实力,一边充实那份不知道何时会要了她命的、堵塞在她身体里的灵力。   “你会觉得她是个很矛盾的姑娘,似乎一边在善良,又一边在狠心着。我们都知道。”她眼神很空,原本干净的衣服也不知何时附上了一层墙灰,“我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都对她这个症状束手无策。只是当她第二人格跑出来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打晕她,让她睡一觉就好了。”   她声音逐渐哽咽,“只是现在,在她第二人格可以短暂控制她身体的情况下,我们已经拿她没有办法。”   像是被迫承认,眼前这个女孩,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日成为他们的敌人。   直至死去。   “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祝星礼眸光淡淡,“让我原谅她?”   “是说给你听的,但不是为了让你原谅她。你与妍妍关系如何别人插不了手。”夏微杳撑着床缓缓起身,回头间眼泪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我只是想问你,那日处理喻欣的事情的时候你是如何救了我们所有人的?你身体的那个妖怪竟然可以告诉你那么多关于蝴蝶的弱点的事情,那是否……对妍妍的情况有办法呢?”   一个顶级医修世家出来的天才,却在这里流着眼泪问别人治疗之法。   她的荣耀,她的尊严,在林妍妍面前,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是她可以完全砜为之放弃的东西。   祝星礼一哽。   他心脏在泛酸。   难过,羡慕,同情。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砜,让他背着所有人不自觉捏起了拳头。   “我会路遥知签订了契约,所以那日是用契约的力量救下了路遥知。至于你们……”他缓缓皱起眉头,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决。   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   他偏过头,对上路遥知平静的双眼。   他深呼一口气,“你们,是我本人救下来的。”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顿。   包括路遥知。   他从来都是一个不喜欢逼迫人说秘密的人,对祝星礼也是这般。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在那日所有人都是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第二天却都像个没事人似的准时到达教室。   他本身可以用和祝星礼的契约解释,那其他人呢?   “那阵法里的妖怪说我可以用契约救路遥知,但要救下你们,要依靠我本人的力量。”祝星礼把手插在口袋里,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类为什么会有力量,但是它这么说了,我也就试着这么做了。”   他说:“就像你们使用灵力那样,我当时只觉得自己体内的力量很足,就把你们救下来了。”   就像你们使用灵力那样。   十个字。   像是要把在座所有人的CPU都烧干。   慕若阳不解,“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祝星礼接得很快,“说出来你们不是更加把我当异类了吗?”   慕若阳皱着眉头一哽,刚想说什么,又被侧方的声音堵了回来。   “没人把你当异类。”路遥知说,“大家都把你当朋友。”   祝星礼不说话了。   小小的房间充满着大大的沉默。   路遥知似乎若有所思。   在他看来,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先是他们发现祝星礼身上冒黑光,在先入为主觉得他身上有妖怪后又被碎片全盘推翻。现在他身体里也已经有了碎片,对于之前那些看不到的妖怪也有了可视以及反击能力,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祝星礼身上还是什么都没有。而再后来,在喻欣的事情发生后,他又得知自己和祝星礼签订了契约。   可问题是,他们二人从来没有过“签订契约”这个步骤,像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莫名其妙被绑在了一起。   而再根据祝星礼所说,祝星礼那边的妖怪其实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身体里……   那和他签订契约的到底是那个妖怪还是祝星礼呢?   他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但同时又有点庆幸。   还好他没有和祝星礼成为敌对关系,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祝星礼都是不可以成为敌人的存在。   他忽然又想到今天和祝星礼一起出了清云市的事情。   倘若祝星礼能带他出清云市不是因为契约呢?如果妖怪知道了这件事呢?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可以用灵力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身体里的灵力很舒缓?施法的时候,身体里的脉络就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很舒服?”路遥知三两步靠近祝星礼,“或者是觉得身体里很烫?感觉看什么都像是加了慢动作一样?”   祝星礼一顿。   倒不是他回答不上来,而是……路遥知说得这些感觉,他好像全都有感受到。   “都有。”他仔细回忆着,“我那一刻……甚至有一种我好像无敌了的感觉。”   路遥知:“……”   好家伙。   他说得看似很简单,但是考虑到祝星礼之前并不是在修真界长大的缘故,对于使用灵力一事很生疏,所以一切关于强攻型或者辅助型灵力的施法感觉都被他用白话的形式形容出来了。   按照祝星礼的说法,那他之前在使用灵力的时候……   很有可能是个修真界只出现在书中的全能型神人。   是比他们四个更能震撼修真界的存在。 第59章 抵在一起   所谓修真,说得通俗一点,其实就是人类电视剧里说得那些修仙差不多。   缓慢地修炼,在身体里的灵力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又会到达某一个层次,也就是各种境界。   但通常来说,每一个修真之人都会有一个修炼的赛道,也就是常人所说的剑修医修阵修等等,而分到这一步之后,又可以分成攻击和辅助两个大类。   在修真界,无论是修什么,其身体在施法时,经脉所感受到的冲击不是温润就是发烫,断不可能是两种结合在一起的那般。   换言之,全能型的修真者在修真界是不存在的。   哪怕是在战斗中属于全能型的林妍妍,其经脉都是发烫型。也就是说她其实还是属于攻击类的修真者,“全能”二字只是符修所附加的光环,真要说起来,她还是属于攻击那一大类。   而祝星礼却说,他全都感觉到了。   再结合他之前说的“就像你们使用灵力那样”这句话,震撼几个年轻人,真的完全不在话下。   “你真的是人类嘛?”路遥知绕着走了一圈,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东西,“你该不会是一开始就是从修真界来的只不过你不知道吧?”   “……”祝星礼给了路遥知一拐,“需要我给你说一下我的生平吗?”   路遥知捂着肚子作痛苦状:“……”   不太现实。   毕竟修真界和人界并没有直接的连接,中间还隔着个妖界。所说妖界和修真界近乎相容,但是妖界和人界的口子是前两年才破的,祝星礼的父母早已经去世,时间完全对不上。   那他为什么会可以像修真者那样使用灵力呢?!   听他语气还是个全能的……   路遥知觉得自己脑子要爆炸了。   “那你可以试着救救妍妍吗?”夏微杳却觉得看到了希望,“她体内的灵力一旦不受控制她真的会死的……”   “……”祝星礼沉默了一会,缓缓摇了摇头,“做不到。”   他并非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就会放弃救别人命的小气鬼,之所以说做不到……就是单纯的,真的做不到而已。   早在之前被林妍妍骗到幻境里的时候他就试过,但他别说无敌了,就连一点挣脱林妍妍束缚的灵力都使不出来。他不懂这股力量是不是很强大,他对此没有什么概念。但是现在看来,这股力量并非他想用就可以用,而是需要一定的条件可以。   至于是什么条件……   “或许是路遥知在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吧。”祝星礼轻轻咬住下唇,“我当时因为路遥知快死了然后一急,脚底下的阵法就飘出来了。”   “阵法?!”修真界的三人齐声惊讶。   “……”祝星礼皱眉,“你们惊讶什么?你们在施法的时候脚底下不是也有阵法吗?”   “就是因为我们脚底下也有阵法我们才惊讶。”慕若阳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但是实力不到丹婴期的修真者是无法产生阵法的。”   “……”祝星礼愣了一下,“意思就是说……我甚至实力不凡喽?”   路遥知忽然笑一声。   他把手搭在祝星礼肩膀上,“不是实力不凡,是无敌了。”   “你才十七岁。”夏微杳接上,“按你刚刚所说,如果你既觉得经脉发烫但又如泡在温泉里看什么都像是慢动作,那你就是书中才有的全能型修真者。”   她笑得有些无奈,“再说直接点,吊打我们四个。”   祝星礼:“……”   这么离谱。   这不知道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目前来说是个很不确定的因素。因为这股力量似乎并不是来自于祝星礼本人,而是他身体里住着的那个妖怪。   “但是妖界哪来的这么强的妖怪呢?要真有我们几个家族怎么可能都没有听说过?”慕若阳摸了摸路遥知的下巴,似乎思考的很认真,“这不科学啊?”   啪地一声。   路遥知面无表情拍掉慕若阳贴在自己下巴上的手,“你自己没有下巴吗?思考的时候为什么要放在我的下巴上?”   他说着说着表情逐渐有些嫌弃,“而且你一个修真界来的人还说什么科学。”   “……”慕若阳表情有些心虚,“这不是因为我下巴上还有血没擦干净吗……”   路遥知:“……”   但是这么一说路遥知倒是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他竟然来晚了,那床上的林妍妍是怎么安静下来的?林妍妍的实力他很了解,单凭夏微杳和慕若阳,是万万不可能打得过的。   而他刚刚来这里的时候,头顶的结界也一副将碎未碎的模样,很明显就是有过一场大战。   慕若阳的结界,他还是知道的。   阵修的实力在修真界一直是个很魔幻的存在,倒不是说他们的实力总是忽上忽下,而是在修真界里,一般很少有人可以打得过同实力状态下的阵修。   换言之,只有脑子不好的人,才会去跟阵修单挑打架。   一个阵,弱点就是在阵眼之处。阵修实力越强,阵的强大程度自然也是层层叠加,阵眼所在的地方自然也是更加难找。   在修真界,刚开始修炼的阵修大多都是不被大家放在眼里,但等阵修到达一定程度,便会开始由心得自创阵法。全新的阵法每一次出击,都是对所有人找阵眼的考验。找不到阵眼,除非实力完全高过对面的阵修,能够用蛮力毁阵,否则便会被困死在这个阵里。   阵修的恐怖,就是在于他们自创的那些花里胡哨的、非常难找到阵眼的阵法。   所以一般没人闲得屁股疼去惹阵修。   刚刚那个看着马上要碎掉的结界,想必也是林妍妍蛮力造成的。   能撑到现在,说明慕若阳确实很有点东西了。   “你们刚刚是怎么制服林妍妍的?”路遥知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干净的布递给了慕若阳,“看你们这里,说没打架肯定是假的吧。”   此话一出,小小空间又恢复了沉默。   好半天,慕若阳吸着鼻子,小心翼翼靠在路遥知肩上,“兄弟,我今天真的差点就栽在这里了,年享十七岁那种。要不是微杳……”   路遥知愣了愣,猜到了七七八八。   夏微杳和慕若阳在林妍妍正常的时候都打不过她,更何况还是林妍妍第二人格出现的时候。   暴虐的性格等于每一次出手都是杀招,加之光属性难以看清的速度,就算是在夏微杳的加持下,慕若阳也完全不是林妍妍的对手。   再复杂的阵,也能被灵气乱窜的林妍妍蛮力破掉。   而这二人唯一能战胜林妍妍的一点……   路遥知把视线投到夏微杳身上。   大概是夏微杳在最后以命相胁,让林妍妍有了一瞬间的清醒了。   她们二人的感情。   真挚但很难说出口。   想必两个宗门都不会同意的。   “妍妍现在情况如何?”路遥知不懂医术,也只能口头上问问,“以你的诊断,她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夏微杳摇头,“不是很好,至于时间,这根本就是说不准的问题,运气好可能还有很久,运气不好,有可能下一秒就直接倒在我们面前。”   就是太多不确定,导致所有人人心惶惶。   “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办法吗?”路遥知不死心,“你,包括你的父亲,甚至你整个宗门,都没有办法吗?”   夏微杳摇头,“这个问题,妍妍的父亲已经问了很多很多次了,但宗门内毫无办法。”   路遥知却回得很快,“真的吗?”   夏微杳猛地看向他。   是真的没有办法,还是说觉得林妍妍这样的绝世天才不是属于自己宗门而想除掉她呢?   来人界处理碎片事情的是他们四个,同仇敌忾的是他们四个。   跟形式诡谲的各个宗门没有关系。   “有些事情我不多说。”路遥知神色很淡,光与暗的交错下,他周身的气势甚至有些难以察觉好坏,“微杳,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希望妍妍活着,好好地活着。”   没人说话。   好半天,夏微杳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路遥知偏头,朝着林妍妍湿润的眼尾看了一眼,率先切换成普通人类的模样走出了这个房间。   今晚的风不算大,大概是因为今天不是圆月的关系,月光相比起之前来说暗淡许多。   路遥知就这样站在阳台上,盯着窗外的某棵树发呆。   那棵树大概是什么常青的品种,这会都这么冷了,树端的叶子也没有要掉下的迹象。   与这个季节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腰忽然被捏了一把,路遥知回头,正对上祝星礼浅笑着的眼睛。他心跳加快,表面却不露声色,“怎么了?”   祝星礼很直接,“看你心情不好,出来安慰你。”   明明之前白天还在互相别扭着,但是现在好像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了。   他们都选择把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放在心里。   都在为对方考虑,都在怕对方害怕或者受伤。   于是路遥知忽然心软得不行,他把手捏成拳抑制内心的冲动,低头浅笑了一声。   把祝星礼看得一愣。   因为这个笑真的很不路遥知。   在他印象里,路遥知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阳光的,他总是很容易把乐观开朗的情绪传达给周围的人,所以有他在的地方很少能有不开心的时候。   但他今天的这个笑,看着竟然透着丝丝的邪气……甚至可以说是危险。像是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原本的禁锢,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忽然跑了出来。   可祝星礼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   一股由直觉散发的危机感让祝星礼没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却深深刺痛了路遥知的眼睛。   他在祝星礼即将往后退第二步的时候将人一把扯过,半个转身之间,已经将人抵在了阳台上。   那是个很危险的距离。   紧贴在一起的双腿,稍稍低头就可以亲到祝星礼额头的嘴唇。   明明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今夜却让路遥知做得毫无心理负担。   他微微歪头,看向祝星礼的眼眸中透着淡淡的浪荡,“好啊,你准备……怎么安慰我?” 第60章 专属解释   这若是别人,指不定就被路遥知这套不油腻的浪劲儿给撩到了。可好巧不巧,现在被抵在阳台上的这人,名字叫祝星礼。   也就是那个似乎对这些花里胡哨把戏有些油盐不进的祝星礼。   所以纵使被撩了,这会看着也没什么感觉。   甚至……   “你是不是有病?”祝星礼语气比脸色还凉,“有病你就去找夏微杳治。”   可谓是毫不留情。   而也正是这份毫不留情,恰好把路遥知有些失控的情绪从失控中拉了回来。   他几乎是有些失神般地看着自己把祝星礼抵在阳台上的手,在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之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缓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什么嘛,人家故意搞的氛围感,氛围感你懂不懂啊?”他笑得很勉强,像是极为用力地在维持着表面的正经,“你这么凶干什么……”   这是他在夏微杳之前和林妍妍拉扯的时候学到的,尴尬的时候率先倒打一耙。反正只要自己表现得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祝星礼。   “我不是很懂。”祝星礼忽然笑了,“我只知道你要是再给我挨近点的话,我膝盖就要非常不友好地跟你的腹部打招呼了。”   路遥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窗外路灯不是很明亮的情况下,路遥知似乎觉得自己看到了祝星礼微微有些泛红的脸。这若是以前他肯定是不会怀疑自己的视力的,但是现在是特殊情况,他马上都要把祝星礼搞毛了,这会祝星礼就算是脸红,那八成也是气的。   但他也不是很能理解,早在这之前,他可是有事没事就往祝星礼身上粘的人,那个时候也没见着祝星礼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所以是哪一步错了?   他思考得很认真,连抵着的人从自己臂弯下低头直接走了都没发觉。等他回过神来,走廊上除了他自己已经空无一人。   说好的安慰因为自己的骚操作什么也没拿到,反倒是自己直接翻车。如果不是他有着非常聪明的脑子及时挽回了局面,他往后的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祝星礼。   他叹了口气。   身体里的碎片已经让他的情绪变得有些不可控了。   忽然之间他又有些佩服自己,毕竟来人界这么久,在他已经见过人界的繁华的情况下,他内心既然没有什么“我要统治地球”的邪恶想法。导致这会这个碎片在他身体里除了面对祝星礼的时候有些难搞,其他的时候竟然没什么影响。   想来当初也是有些冲动,被逼到绝境的情况下了他除了把碎片往身体里放以外已经根本没有办法。甚至把碎片往自己身体里放都是赌一把的后果。   到现在……他其实根本没有把碎片从自己身体里拿出来的办法。   之前夏微杳说过寒假的时候把祝星礼带去修真界看看,看看他们家族有无拿出碎片的办法,或许他也可以跟着去沾沾光。   但是……在无法保证碎片已经被收齐的前提下,他把碎片拿出来的话会不会让以后的行动受到碎片限制呢?那种一股子力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是真的很不好受了。   寒风在往路遥知脸上吹,带着些刺痛。   一番思考下来路遥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清醒不少,身体里那股子原始的冲动也停歇下来。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还有十几分钟,他的十八岁生日已经走向尾声。   他忽然觉得内心很平静。   而一门之隔的地方,祝星礼背靠在门上,在黑暗里垂下了眼眸。   隔壁的房间还亮着灯光,林妍妍似乎还没醒,或者说醒了但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大家而干脆装睡着。慕若阳和夏微杳时刻守在她身边,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大家都变成了一个个聚在一起的个体。虽然待在同一个房子里,但是心中所想之事各不相同。   祝星礼把下巴埋进了衣服领口。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心思格外敏感的时候,更何况这个时候他还在暗恋着什么人。   被抵在阳台上的动作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往日路遥知也一直往他身上黏着,扒都扒不下来。他一直都没有说,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介意,或者说他没有自己的考量。   察觉到了又怎么样呢?他还不是花很大的心思为路遥知准备了生日烟花和行程。   知不知道其实没什么用。   他怎么做才是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真正让他慌张的……是路遥知把他抵在阳台上时和往日完全不一样的眼神。   祝星礼读得懂。   他越慌张,他越冷静。   他也很能演。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年的感情来得最为诚挚,那份喜欢往往不掺杂任何东西。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一定非说要和你在一起,也不是想和你有个什么设想中的未来。   少年的感情来得很冲动,但是少年的考量也很现实。   因为知道自己给不了对方承诺,因为心里的忐忑,所以在这最珍贵的时光里,那份纯真的喜欢会变成隐藏在心里、让自己记得一辈子的暗恋。   更何况他还和路遥知隔着一个修真界。   路遥知是要走的人。   所以他就当看不懂。   抛去对自己的怀疑和一切因素。   他就当……自己没看懂。   两人一门之隔,心里所想,对方皆无感应。   啪嗒一声,指针指向十二点。   路遥知的十八岁生日结束了。   不算仓促,也不算有准备。只是很平静的,就这样结束了。   “明天还得接着上课,我们就先回去了。”路遥知脸上表情很淡,他瞥了眼床上仍旧躺着的林妍妍,口袋里的手慢慢握成拳,“妍妍醒了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了,慕若阳,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有微杳一个人看着就行。”   都是修真界来的,谁真睡谁假睡都一目了然。   只是有些事情,还是不拆穿的好。   夏微杳这个时候应该很多话想很林妍妍说。   “走。”慕若阳说。   正是城市热闹起来的时候,三个少年齐头并进,都没有想飞回去的想法。于是就都各自把手插进口袋里,就这路上各色的灯光往一个方向走。   “你知道的吧。”慕若阳忽然开口,“那只蝴蝶,它是妖王的左护法。”   路遥知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只是点着点着忽然又想到什么,干脆把脸赚到祝星礼那边,轻声解释,“妖界不分国家,只有一个妖王。修真界与妖界向来是水火不容,但因为各自都需要对方修炼而一直相安无事。妖王有两个护法,其实都不是很强,其实技能有些变态,比如蝴蝶可以无视条件创造幻境,而另一个护法至今为止没人知道是什么,只是知道它的技能是暂停某个空间的时间。跟慕若阳的造阵其实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祝星礼点点头,“嗯,知道了。”   只是个解释而已,但是专属的解释……就很让人心动且上头。   “你觉得它出现在人界是巧合吗?而且身上还带着碎片。”慕若阳视线忽然盯上了一个路边摊,“而且还盯上妍妍……”   他声音越说越小,惹得路遥知不自觉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反正都路过了,吃点再回去吧。”他笑笑,“昨天没请你们吃饭,这顿烧烤就先算请你的,妍妍和微杳的以后再说。”   他说着说着看向旁边的祝星礼,心跳忽然漏了一下。于是他有些忍不住,趁着慕若阳去点菜的时候悄悄往祝星礼那边凑了凑,“就不请你到外面吃了,元旦的时候去我家,我给你做饭。”   “……”祝星礼看他一眼,“你还会做饭?”   路遥知嘻嘻一声,“当然了,我可是路遥知,这世界上还有我不会的东西?”   祝星礼声音带上笑意,“化学啊。”   路遥知战术性停顿,干脆扭头就往小摊上走,“……走吧点菜去,想吃什么?”   祝星礼就笑。   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口热乎的炒河粉下肚,慕若阳幸福地眯上眼睛,“真的给哥饿坏了。”   他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给路遥知吓得不轻,连忙趁着他再次伸筷子的时候给祝星礼夹了点过来。   各种好吃的往嘴里塞,可乐猛灌几口,慕若阳总算是缓过来一些,“讲真的,如果在回修真界的时候能让我带点什么回去,我一定让我的小麒麟身上全是可乐和奶茶。火锅底料的配方我已经背下来了,我宗门里的人有福了嘻嘻。”   路遥知笑他一声,“瞧你这点出息。”   但出息什么的暂且不谈。   慕若阳正了正神色,“我还是觉得这个事情不可能是巧合,要说这事儿跟妖王没关系我肯定是不信的。”   人妖两界交叉口的地方为什么说出事儿就出事儿了?安定了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为什么忽然就出事儿了。   这并不是所谓的“年久失修”的问题,毕竟万物皆有其发展规律,存在在规律保护下的东西就没有这个说法。毕竟人界和妖界修真界两界生存的本质是不一样的,本来就应该是互不干扰的关系。   “妍妍的事情大概是巧合,毕竟妖怪只能控制心中已经有欲望的人,而不能控制人心中欲望的轻重。”路遥知手上拿着可乐在晃,却并没有往嘴边递,“我猜是因为这个蝴蝶已经到了产卵的时候,却因为人界很少有作为它培育卵的躯体,而这个时候恰好妍妍那边出了点状况。”   他眸低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清,“巧合之下它找到了林妍妍,而如果这个事情真的和妖王有关系,那这个蝴蝶也算是机缘巧合之下朝我们传递了某种机密。”   而如果是真的和妖王有关系,那也就说明着,这个王八蛋很有可能也在清云市的某个角落里了。 第61章 择偶标准   小区里的灯已经熄了很多。   路遥知把祝星礼送到家门口,脸上的疲惫之意有些藏不住,“去吧,早点休息,我到家给你发消息。”   其实也很很正常,从昨天凌晨开始给路遥知过生日,一直到现在,两人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原本在高铁上可以眯会,却因为莫名其妙的情感爆发各自尴尬了一阵子。   铁打的人也会觉得疲惫的。   而人在疲惫的时候说话的感觉也会变得温柔一些,譬如这个时候的路遥知,看人的眼神甚至说得上是缱绻。像是纵容,又像是宠溺,又或许像……暗恋的代言词。   再困再累,也要把自己喜欢的人安全送到家门口。   其他的事……等会再说。   祝星礼盯着路遥知水光盈盈的眼睛看了好一会,从外面的带回来的寒意逐渐被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溶解。他微阖眼皮,将视线放到路遥知轮空清晰的下颌线上。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这番和路遥知对视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当他因为视线没地方放而意外把视线放到路遥知的嘴唇上的时候,他不自觉朝前迈了一步。   楼道没灯,身后自己家里透过这扇半开着的门透出来的微光是此刻二人之间唯一的光源。   很昏暗,祝星礼却可以看到路遥知泛着粉的嘴唇。   他其实一直觉得路遥知长得很帅,而且帅得很阳光。皮肤白皙,五官深刻,高二身高已经一米八,穿什么都是衣架子的身材,真的非常符合当代女生找男朋友的择偶标准。   也符合他的。   此时他和路遥知不过一步之遥,双方的态度其实都是只糊了一层纸,但凡是谁伸个手指都可以轻易戳破。而至于戳破的后果……谁也没法保证。   “怎么不进去?”路遥知忽然出声,他薄唇微微抿起,伸手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有啊。”祝星礼倚在墙边,像是有些泄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这些应该算吧。”   路遥知笑一声,“你小子怎么背着我变幽默啊?”   话音一落,整个空间又安静下来。   路遥知连祝星礼抓衣服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现在不是耗时间的时候了,他确实已经身心俱疲,“进去吧,明天还——”   “今晚就到我家歇了算了吧,这么晚也就别回去了。”祝星礼盯着他的眼睛。   啪的一声,是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   直到洗完澡换好衣服躺在祝星礼的床上,路遥知也没能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好像完全失去自制力一样,就这么被祝星礼逮着衣服就拖进他家的。   按道理来说他想挣脱祝星礼的束缚根本就没有难度,但他偏像是手软腿也软那般毫无力气,直到祝星礼把门关上,他还有些懵。   “嘶……大事不妙。”他在床上打了个滚,一边觉得满满的罪恶感一边把脸埋进被子里狠吸了一口,“算了,管他的。”   他闷闷地说。   洗澡间的动静渐渐消失,路遥知顿了两秒,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包在了被子里。   上次似乎是说要给祝星礼暖床的,他是个说到做到的大帅哥,这点还是毋庸置疑的。   他静静地,闷在祝星礼的被子里散发自己的热量。   旁边有另外一个人钻进被子里的动静,路遥知一动不敢动。   床的外侧离灯的开关最近,他只听见啪的一声,随即视线便陷入了黑暗。   空间很静,只有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路遥知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否则实在是有点尴尬。却不想刚转过身,一股清新的香味猝不及防地钻进了他的鼻子,炫得他脑子有些发晕。   好好的被子里为什么会有香味?只能是祝星礼洗完澡身上自带的。   祝星礼身上的味道……   路遥知翻了个身,缓缓蜷起了腿。   要命。   他哪里是来祝星礼家休息的,明明是来考验他意志力的。   “睡了。”祝星礼声音恹恹的,“是真的困了。”   “……嗯。”路遥知小声回了一声。   没过多久,身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祝星礼大概是真的累了,往日有些失眠的小毛病今日倒是丝毫没有体现出来,相反,听呼吸声,他睡得很是安稳。   “祝星礼?”路遥知压着嗓子喊了一句,“祝星礼?”   旁边的人没有丝毫反应,是真的睡着了。   路遥知这才放松下来,舒展开了自己的身体。他绷着身子翻了个身,直面祝星礼乖巧的睡颜。   老实说,祝星礼睡觉是真的很乖,他不打呼也不磨牙,更不会说梦话或者梦游。只是半夜睡熟之后很喜欢翻身,在冬天的时候,被子里几乎很少有暖和的时候。   路遥知觉得自己是祝星礼冬天睡觉不感冒的必需品。   他想着想着把自己想笑了。   明明身体很困很困,但他的意识却十分清明。   被子里是两个人的体温,温暖被两人互相争抢,于是他们都染上了对方的味道。   路遥知半颌着眼帘,循着本能在被子里勾住了祝星礼的小拇指,将额头抵在祝星礼肩膀上,就这么睡过去了。   夜深了,大家都不想再去想很多。   第二日路遥知是被自己的生物钟闹醒的,彼时离七点还剩五分钟,这也代表着他还可以赖五分钟的床。   他昨晚睡得很香,在原始欲望被压下来之后,周身的温暖让他也很快陷入梦乡。   外面似乎下着很大的雨,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配合着风的呼啸声,仿佛在跟路遥知说今天是个很适合蒙在被窝里睡觉的日子。   但是可惜,高中生暂时是不配自由睡眠的。   他盯着祝星礼的正脸看了好一会。   是的。   是正脸。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祝星礼翻了身,路遥知睁眼的第一幕,就是祝星礼很大一部分可能性没有被别人欣赏过的帅气睡颜。   很难说明他当时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他在意识彻底回笼后,心脏处似乎冒出了一种被填满的满足感。这导致他虽然昨晚没睡几个小时,但是还是觉得异常的神清气爽。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桌上的闹钟响了起来。   祝星礼眼睛还没睁开,第一反应是皱着眉头翻了个身,看样子似乎是起床气即将爆发的边缘。路遥知憋着笑,在祝星礼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闭眼装睡。   祝星礼坐起身,抓着头发往旁边看了一眼,“……猪吧,这也不醒。”   路遥知:“……”   想象中的什么早安吻早安拥抱……确实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   今天颇有些温度骤降的感觉,路遥知冷得不行,抢了祝星礼最厚的那件棉袄套在了自己身上。他把自己包成球,转头看向祝星礼时真的有被他身上一件短袄深深刺痛了眼睛。   “你真的不冷吗?还是说你只是要风度不要温度?”路遥知歪着头问。   祝星礼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给自己带着围巾,“我的风度跟我穿什么没关系。”他说着说着朝着路遥知扫视一眼,“你……你在过夏天呢?真的不会流汗吗?”   依旧瑟瑟发抖的路遥知:“……”   好伤人。   二人在和风雨的抗争中干着衣服到了教室。   许是南方的冷空气里真的带着魔法,酷爱往人家骨头缝里吹的坏毛病让众多南方人苦不堪言。德育一中的校长对此实在颇有微词,感冒发着烧时一怒之下开了全校的空调,势必要给学生们一个温暖的学习环境。   路遥知差点感动到哭着去校长室抱着校长大腿大声哭诉,但被祝星礼面无表情提着领子揪了回来,说丢人。   开了空调。   欢声笑语也多了很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沦为路遥知暖手宝的兔子正懒洋洋趴在路遥知的腿上,似乎是因为教室变暖和了,它睡到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路遥知,我最近老师做梦。”它伸爪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梦到有人要吃我,而且那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忙于和测试题抗争的路遥知:“哦哦哦。”   兔子:“……你小子真是敷衍啊。”   路遥知:“哦哦哦”   兔子:“……”   也不算是路遥知敷衍吧,主要是这不是马上又要期末考试了吗?高中生不是在考试就是在考试的路上,虽然路遥知对此很不满意,但是人类高中教育的发展规律他无权插手。考虑到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强者,他还是决定适应环境。   况且旁边还有个年级第一呢,他压力……还是一样不是很大。   嘻嘻。   相比起路遥知做题跟打架一样的那副战斗模样,祝星礼在刷题这方面看着就斯条慢理很多。真正会学习的人,纵使没有很强的学习天赋,但在安排自己的学习上,可谓是极有条理。   一张卷子,他真的去做的题其实没几道。   考验计算能力和基础公式的题就没必要花费时间去写了,他要写的,是那些他并不能一眼看出解题思路或者说可以看出很多种解题方法的题。   扩散自己的思路非常重要。   于是一个在歘欻欻,一个像是在教室旅游。   把隔壁左右的同学看得目瞪口呆。   正在学习的海洋中蛙泳着,路遥知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带着调笑喊。   “路遥知,隔壁班班花杨祈找你呢。”   刹那间,祝星礼比路遥知先一步抬了头。 第62章 假装情侣   高中,有这样的声音很正常。   今天八卦一下这个明天八卦一下那个,大家在学习之余吃瓜的劲儿最足。   路遥知从作业里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   他平时确实很喜欢跟周围的人插科打诨,就算是隔壁班的同学,他也没什么跟生人说话的感觉。自来熟这个词实在是适合他,但基于最基本的礼貌,基本上和他说过话的人他都记得名字。   换句话来说,他不认识这个杨祈。   “找我?”他套上棉袄,“确定没找错人吗?”   祝星礼冷笑一声。   路遥知穿棉袄的动作一顿,“……”   怎么着还让他嗅到一丝似有若无的火药味。   班上的同学似乎都有想起哄的意思,一个一个都放下了手上的事情,瞪大了眼睛往班级门口看。   都是一群好奇心过剩且对男女关系格外敏感的少年,这会有上心的事儿看了说不激动肯定是假的。再说直接点,班级里一些同学和各大村的情报组织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因为一班的学习氛围确实是浓,这都已经高二了,也没见着班上的同学有和同班同学谈恋爱的迹象。再加上老袁查得严,早恋这事儿对于一班的同学来说就是个不敢干的新鲜事儿。   所以这会听到隔壁班班花找上路遥知了当然得伸长了脖子看。   路遥知把棉袄上的拉链拉到底,缓缓走出教室。他也不知道杨祈是谁,所以一出去也颇有些视线不知道该往哪个女生身上放。乱瞟了两圈,衣摆忽然被人拉了两下。   杨祈甜甜笑一声,“路遥知。”   路遥知一愣,慌慌张张转过身。   眼前的女孩确实是漂亮,一头乌黑的头发被扎成高马尾,看着青春活泼的很。再加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和白皙光滑的皮肤,很难让男生看了不产生喜欢之情。   很像班上女同学在讨论小说的时候说的白月光。   这是路遥知的第一反应。   “你好。”他弱弱回应一句,“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围有人偷偷发出返祖叫。   “那个……”杨祈微微低头作娇羞状,“我有封信要给你。”   路遥知:“……”   眼前的信实在是有些烫手,路遥知哽了哽,伸手接了过来,“额……谢谢。”   杨祈却疑惑,“谢什么?”   “……”路遥知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粉色信封又看了看杨祈,“谢谢你……给我信?”   他的语气掺杂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当着他面给他递情书这种事情他确实还是第一次遇到。考虑到女孩子的面子问题他觉得自己应该收下并礼貌地说一声谢谢,但是为什么要说谢谢和他到底在谢什么……是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   没经验。   “啊……谢这个啊。”杨祈笑得很动人,“没关系的,希望你找个时间认真看看。”   路遥知笑得很礼貌,“……嗯……好的。”   周围响起起哄声。   是个很好看的热闹。   路遥知捏着信回到座位上,一时间什么刷题的心思都没了。   他往祝星礼那边偷偷看了一眼,但后者仍旧一脸认真地刷着替。   当然,如果他稍微仔细一点,就可以看出来,祝星礼现在写的题全是之前一眼带过的。但他现在本身也处于尴尬慌张状态,接下来该干嘛也有些迷茫。   他也没看那个信,只是把它放进了抽屉里。   “呦,又散发魅力了,哥。”祝星礼忽然不冷不热地来了这么一句。   路遥知:“……”   他当没听到一样,趴桌子上思考人生。   他看了那封信又怎么样呢?看完要怎么回应人家呢?怎么保证女孩子的面子呢?   最重要的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怎么不看?”祝星礼放下笔,“人家辛辛苦苦写了信,还亲自来送,你不看是为什么?”   路遥知把头转过来,“你在调侃吗?”   祝星礼皱眉,“我调侃这个干什么?这是人家女生的心意,你就算不喜欢人家也得单独约出来好好拒绝吧。得尊重人家。”   路遥知哽了。   祝星礼说得实在是有道理,他吸了吸鼻子,像是整装待发上战场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封信,并小心翼翼地拆开。   倒不是说他看信很紧张,其实他看过看多封情书了。但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看别人写给自己的情书,这还是第一次……   怪尴尬的。   他朝祝星礼看一眼,“你不看吗?”   祝星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写给我的我看什么?”   路遥知:“……”   话是这么说,但是为什么他听出来一股子酸意呢?   手里的信封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闻上去,确实会是女孩子喜欢的香。   路遥知把信舒展开。   “……”他眉头逐渐皱起,“这……”   这是不是太直接了一点。   “你怎么看个情书看到表情这么严肃?”祝星礼不解,“你——”   他说着,视线却不经意落到路遥知手上那张纸上,“这字……”   路遥知扭过头看他,“这字怎么了?”   祝星礼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这个字很像男生写出来的。不像是女生可以写出来的字,太有力度了。”   路遥知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   他把手中的纸折了折,看到那些渗透到背面的黑色墨迹,只觉得很怪异。   写情书需要这么用力吗?   他又回忆了一下之前看到的情书,无一不是很花哨的排版,也没有一封是这样用力的字迹。就好像……写信的人在极度忍耐着什么一样,每一笔每一画都极为用力。   “而且……”路遥知盯着那封信微微歪头,“女生表达喜欢的方式这么直接吗?”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你可以多看我一眼吗?   每次看到有别的人在你身边我就很羡慕,为什么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如果你可以只属于我一个人该有多好。   你看看我好不好?   “这……”路遥知有些失语,“这像什么,像我不看她一眼她就要把我杀了一样。”   “……”祝星礼抿唇,“我觉得不太对劲,写信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   这字里行间全是偏执和疯狂,看上去到极限,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到路遥知面前晃荡了。   “可是……”路遥知回忆着,“可是杨祈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好啊,还有闲情逸致和我调笑,眼神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祝星礼收回视线坐直身子,声音忽然小了点,“你倒是看得很仔细啊,怎么样,能被称为班花的女生肯定长得很好看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路大纯情男高喜欢的那一款?”   路遥知捏着信一哽。   来了。   那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语气。   来了。   他得好好回答。   没错。   好好回答。   “我看得不仔细啊。”路遥知瞪大眼睛,“但我们修真之人视力就是要比人类好很多的。”   他挺直背脊,“至于那个女生好不好看,那肯定是好看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好看的女生。”他眼神逐渐坚定如入党,“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祝星礼:“……”   真是能言善辩。   还想再说点什么,晚自习的铃声却忽然响了。   路遥知把信收进了抽屉里。   临近期末,晚自习现在的任务也开始逐渐变多了起来,老师布置的卷子和作用是一回事,有些自律的学生更是还要完成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任务。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准备明天上课要用的课件,底下的学生写作业写得极为认真。   路遥知在写化学试卷。   大概是祝星礼对他的辅导真的起了作用,原本他几乎很难下笔的化学试卷他现在也能写个半张,剩下不会的,则是缠着祝星礼给他讲。   虽然学习化学是一件非常让人难受的事情,但是身边有祝星礼陪着,也就还好。   班级里只有空调运作和鼻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   一切都跟之前的晚自习没什么区别。   路遥知写到一半的时候,缓缓抬起了头。   被窥视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感觉到不适,就连路遥知在这种脾气好的都不能忍。   他缓缓回头,将视线锁定在了贴着走廊的最后一个窗户上。   外面灯亮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除了走廊的顶部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那里没人。   可剑修的感觉从不会出错,路遥知也从不怀疑自己。   就在刚刚,在那个窗户那里,绝对有个人在盯着他。   那股视线说不上带着恶意,但绝不单纯。似乎是把他当做了猎物,在下手前欣赏着猎物的一举一动那般。   让路遥知有点上火。   偷偷摸摸的,像阴沟里的老鼠。   他面无表情回头,看向试卷的神色中多了一层淡淡的杀意。   能把他当做猎物的……能是什么正经人类吗?   路遥知想得入神,猝不及防胳膊被撞了一下。他反射性转过头,却因为眼神里仍没来得及收拾的杀意将祝星礼吓了一跳。   路遥知一愣,本想说点什么,祝星礼却先一步转过了身子。   他偏过视线,自己桌子上摆的是祝星礼最先整理出来的化学基础题。   路遥知:“……”   完了。   在不知道第几张小纸条传过去且依旧被对方平淡无视后,路遥知泄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准备开始自己的第二步道歉及哄人计划。   既然丢纸条不管用,那么直接采用上手策略。   他开始抓着祝星礼放在口袋里的左手瞎晃荡。   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他的眼神已经足够说明自己道歉的诚意了。   如此真挚……如此可怜。   祝星礼:“……”   他心,如磐石。   于是一个可怜巴巴地晃,一个装作没发现一样自顾自做题。   差一点……   就差一点。   “路遥知。”讲台上传来英语老师阴恻恻的声音,“你不学习抓着人家祝星礼胳膊瞎晃什么呢?”   路遥知一哽,“……”   祝星礼一惊,“……”   全班同学似乎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纷纷抬起了头,“……”   尬栽。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得很是及时,踢踏的脚步声使窄小的楼道似乎有些不堪重负,各种杂七杂八的交谈声结合在一起,为寒冷的冬夜增添了一丝生气。   经过小纸条和肢体接触,路遥知总算是在下晚自习之前将亲亲同桌安抚好,这会二人一起收拾了东西,准备一起去公交站台坐车回家。   在他的再三思索之下,他还是毅然决然决定和祝星礼各回各家。毕竟他现在是个成年人,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干了。只是碍于这个世界的法律规定,为了避免一些覆水难收的结局,他还是决定回自己家,给自己提供一个安稳的夜晚。   他可不是什么禽兽。   “说好了啊,十二点半准时睡觉,谁都不可以背着对方卷。”路遥知靠在祝星礼身上,怏怏的,“明明都是人咱还是不要做卷心菜了。”   祝星礼:“……你这话听着似乎没什么毛病,但是细品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味。”   路遥知做了个嘘的动作,“别品,钝感力很重要。”   祝星礼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704的公交依旧来的很准时,两人很默契地坐上最后一排的连坐,互相依偎着消化今日份学习带来的疲惫。   很安宁,也很幸福。   如果不是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再一次袭来的话。   清明的眼睛里早已睡意全无,路遥知半颌着眼,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缓缓抬起了头。   公交车上的人不算很多,前面坐满了人,大多以上班族为主。后面则是空了几个位置,男男女女坐在一块,都在因为疲惫打着盹。   路遥知不动声色地朝着周围看了一圈。   没什么异常。   就和之前一模一样。   忽地,自己肩膀上一沉。   他偏过头,侧脸贴上祝星礼头顶柔软的发丝。   “你不困?”祝星礼问,“之前不是都在公交车上抢着时间睡觉的吗?”   “还好。”路遥知嘴角荡开浅浅笑意,“今天冷得有点睡不着。”   是非常非常小声的对话。   却让这个车厢里有了一股近乎于焦灼的妒意。   绝不可能是巧合。   路遥知家近一点,他先下车。   车门缓缓关闭,他盯着公交车逐渐开远的影子,没说什么,单肩背着书包回家。   不像祝星礼住的是小区,他的家需要穿过一条小小的巷子,然后在岔路口拐个弯儿,看到渡林区三个字之后就离他的家不远了。   自带庭院的独立楼房,说白了,其实就是富人区。   路遥知进门不爱开灯,就这么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一切都如之前那般。   直至路遥知光着身子站到了淋浴喷头前。   他院子里的声控灯忽然亮了。   没有车经过,也没有虫子叫。周围的房屋都因为主人出去工作或者干别的而熄着灯,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声控灯忽然亮了。   路遥知对此浑然未觉。   房间里正对着马路的窗户因为想透气被打开了一半,从底下看过去,可以看到他粉色的墙壁和粉色的床帘。在程颜女士的操持下这个房间一直保持着公主一般的颜值,虽然路遥知不是很在乎,却让窗户侧下方的人兴奋到有些眼红。   他喜欢粉色啊。   他近乎有些痴迷地想。   那声控灯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明明寒风呼啸,他却像是没感觉似的。   或许是听力被放大很多倍的缘故,即使是隔着好几面厚厚的墙壁,他依旧可以听到屋内人洗澡的动静。   享受的……   斯条慢理的……   在袅袅雾气下的……   他光是想象,就觉得亢奋得不行。   于是他的眼神由痴迷逐渐变得坚定。   他要得到他。   路遥知穿着厚绒睡衣从洗澡间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桌边关上了用来透气的窗户。   缝隙由大变小,他不经意往侧下方瞥了一眼,然后平平淡淡地关了窗。   那里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的暖气被打开,路遥知强撑着困意,打开了一本不属于自己的习题集。   那是祝星礼的,上面写着他手抄的题目,勒令路遥知今晚必须给他写完。   怎么说呢,痛并快乐着。   只是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不仅没有兴趣还会觉得疲惫,路遥知看了眼手机,思索两秒,毅然决然给祝星礼打了个视频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对面才接。   “搞什么,祝大人怎么这么忙啊,这么久才接。”路遥知正脸对着手机,丝毫不在乎镜头里自己的大脸盘子,“冷落我你一定很有成就感吧呜呜呜。”   但那边的祝星礼似乎在忙,接通视频之后就把手机竖在了桌子上,自顾自给自己睡衣扣扣子,“你吃错药了吧你路遥知。”   他大概是刚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急匆匆出来接了路遥知的视频电话。这会他发梢还在滴着水,混着房间的灯光,在镜头里似乎又乖了一个度。   路遥知觉得自己隔着屏幕都可以闻到祝星礼身上的香。   “骂人干什么?”路遥知声音低了点,“说不过就骂人。”   祝星礼往头顶上顶了个毛巾,扣好扣子后坐到桌子前,“我什么时候说不过你了,我只是对你发神经一样的行为和话语感到不解,很真诚地在问你而已。”   他毫无章法地擦着头发,语气里带上一丝笑意,“干什么这么晚还给我打视频,有什么事儿啊?”   两个大脸盘子隔着屏幕面对面,各种神奇的角度让双方都没忍住笑。   “当然是当监工了。”路遥知邪魅一笑,“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当卷心菜。”   祝星礼不以为然地笑笑,“好好的人我不当,我干嘛当菜?”   路遥知就憨笑。   这会刚刚十一点半,离十二点半还差一个小时。   两人都非常尽心尽力地扮演着高中生的角色,即使到了应该睡觉的时候也没有上床休息的想法。他们坐在桌子前,专注地刷着额外给自己布置的提升试卷。   学习时候的表情总是平淡,只是偶尔会因为遇到难题而皱起眉头,又在找到解题方法后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   只是双方都极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挂断这通视频通话。   而十二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   路遥知伸了个懒腰,微微凸起的喉结在短暂地给屏幕对面的人传达一定荷尔蒙之后又怏怏地消失在画面里。   “好困。”他睡眼惺忪,“感觉躺床上就可以睡着。”   “……”祝星礼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嗯,睡吧,明天早上记得按时起床。”   说着要休息的话,视频电话却谁也不挂。   也不知道是谁的脸先烧起来。   “挂了啊。”祝星礼把脸移出镜头,“是真的该睡觉了。”   “不行。”路遥知拒绝得很干脆,“要是你挂完电话后继续去刷题怎么办?这个监工我必须当。”   “……”祝星礼朝他翻白眼,“你是不是有病?”   路遥知刀枪不入,“我不管,为了保证我俩都认真睡觉,我俩都必须在睡觉的时候正对镜头。”   真的很像耍无赖。   “你不觉得这样很变态吗?”祝星礼哽了一下,“对着手机睡觉什么毛病?”   “这有什么变态,又没让你裸睡。”路遥知撒泼,“哎呀快点嘛快点嘛,我真是要困死了。”   祝星礼:“……神经。”   可这骂着骂着,依旧让路遥知如愿以偿。   室内陷入黑暗,困意飞速来袭。   祝星礼把手机放在床头,躺平闭上眼睛。   忽地,手机震了一下。   他刚酝酿的睡意被这声震动驱赶得彻彻底底,本以为是路遥知在作妖,他都已经做好骂人的准备了,却在拿起手机之后看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怎么啦?”那头路遥知的大脸忽然闯入屏幕,“这么晚还有人给你发短信?”   祝星礼被吓了一下,“你怎么还不睡觉?”   路遥知:“被你的震动声吵醒的啊。”   祝星礼没再回他,拿着手机点开那条短信。   内容有点莫名其妙,只有四个字——   离他远点。   他眉头缓缓皱起。   发错人了吗?   深更半夜某个霸道女总裁因为自己小娇夫和别的男人走得近了一点而大发雷霆,本想着发个短信警告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却没想到半途电话号码输错了,导致这条短信发到了他手机上。   祝星礼:“……”   好扯。   以后少听班上的女生说言情小说。   那会是谁发来的呢?   蓦地,他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昨天路遥知收到的那封情书。   那封明明是女生递给他的、却完全不像是女生能写出来的情书。   青少年的心理健康一直是个很熟重视但没什么很好规避的办法的问题,如果这条短信是杨祈因为喜欢路遥知却因为他和路遥知走得很近而发给他的……看着真的很像是威胁的短信的话……   也不是不能解释过去。   可是杨祈作为隔壁班班花,要是心理有问题的话别人怎么会察觉不出来?而且正直高三的女生抗压能力强一般只是在学习上,如果在感情上有什么压力大概不会像她那样看着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最重要的是。   那真的是杨祈给路遥知的情书吗?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杨祈不直接说明这封信不是她给路遥知的?   祝星礼觉得自己脑子像一团浆糊。   “还不睡觉呢?”那边路遥知的声音已经有些飘,“谁给你发的小作文啊你看这么久。”   “……”祝星礼放下手机,“没有,刚刚在发呆,是垃圾短信,睡吧。”   周围安静得很。   如果不是杨祈给路遥知的信……   再搭配上手机上这个莫名其妙的短信的话。   祝星礼觉得自己很难不把这件事情和妖怪牵扯在一起。   *   默契卡点已经成了路遥知和祝星礼的必备技能之一。   二人狗狗祟祟地从后门摸进早已嘈杂的教室里,屁股坐上板凳的一瞬间又同时叹了口气。   “你说他们比我们早来半个小时能比我们多干些什么事情?”路遥知把抽屉里还没睡醒的兔子抓出来暖手,“我现在来晚一点我都有点罪恶感。”   祝星礼看他一眼,“别人努力也要被你背后叭叭啊?你嘴可真碎。”   路遥知眼睛瞪大些许,“我这哪里是背后叭叭,我这是适当的表达了我的敬佩之情!”   祝星礼学着他的模样阴阳怪气,“我只是表达我的敬佩之情~”   气得路遥知直接上手扒拉。   打闹间,位于路遥知桌子边缘的一本数学书忽然掉了下来。书页在半空翻舞之间,抖落出了一封粉色的信。   两人皆是一愣,对视之间似乎有些火花碰撞。路遥知咽了口口水,把地上那封信捡了起来。   拇指划过信封角落,一个“to”的单词被晕开了墨迹。   显然是不久前放在他抽屉里的。   “又幸福了,遥知。”祝星礼笑着阴恻恻道。   吓得路遥知几乎有些不敢动弹,“也……也不是这么个事儿。”   为了显示自己的泰然自若,路遥知当着祝星礼的面拆开了那封情书,刚将对半的纸翻开,他便有些愣住了。   原因无他,只是这张纸上的字迹,和他昨天在杨祈手上接过的那封情书一模一样。甚至在于下笔的用力程度来看,这封信的作者在写的时候情绪显然更加激动了一些——   纸都被划烂了不少。   二人对视一眼。   “不对劲。”路遥知皱起眉头,“真的很不对劲。”   祝星礼也不开玩笑了,“看看信上是什么内容。”   ‘你喜欢粉色,那我以后都穿粉色的衣服给你看好不好?你真的好可爱,活泼开朗的像小太阳。如果我可以跟你谈恋爱,那我肯定每天都很开心吧……真的好想把你抱在怀里亲吻抚摸,过上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我想跟你睡在你的床上……'   后面的内容近乎于让人有些生理不适。   像一篇带着颜色的短篇小说。   “什么玩意儿恶心巴拉的。”路遥知忍着恶心把信撕成好几块,“早上吃的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祝星礼却有些若有所思,“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粉色了?”   路遥知眼神沉下来。   他其实也发现了,那封信里,对于表达他喜欢粉色这一观点,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语气。   可他平时从来没有穿过穿粉色的衣服或者背过什么粉色的包,对于这么笃定他喜欢粉色一事,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除非……   “你的房间是粉色的。”祝星礼盯着他,“而且是非常少女的嫩粉。”   路遥知:“……”   程颜女士对布置家里一向有着很高的兴致,家具怎么摆,家里装成什么样的颜色,看似很麻烦,其实也不过只是程颜女士指尖微动的事情罢了。   或许是因为程颜女士在怀孕之时就更想要个女儿一些,所以在路遥知出生后也没怎么把路遥知的性别当回事,对于他房间的布置一向很少女。无论是在修真界还是在人界,路遥知一直住的公主房。   虽然他对自己房间什么颜色没什么意见但是……   “真让人恼火啊。”路遥知叹口气,“这种感觉。”   偏偏他现在完全找不到和暗处那个人连接起来的点,通过信里的内容,他实在是处于一个十分被动的地步。   他都已经知道自己房间是粉色的了,那下一步呢?   是不是该去探索自己的贴身衣物了。   他越想神色越冷,和之前的路遥知简直判若两人。   帽子忽然被扯了一下,路遥知眨了眨眼睛,缓缓偏过头,“怎么了?”   他眼睛里的冷漠像是瞬间被化掉,面对眼前之人的时候,温顺柔和了许多。   “早自习下课去找一下杨祈。”祝星礼眼底似乎有一汪寒潭,“信是她给你的,我们从她那里应该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可以啊。”路遥知听着听着弯起嘴角,“我俩共脑了啊祝星礼,真默契。”   祝星礼笑一声。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往日面对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他依赖路遥知比较多。或许是因为路遥知很容易给人安全感的实力,又或许是因为自己跟他好像格外亲近的关系,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路遥知一直是站在他身前的那个人。   他其实一直很轻松。   他也希望可以一直这么轻松下去。   但是这次不一样。   这次路遥知似乎被一个变态给盯上了。   不是正常人可以写出来的信看着实在是刺眼,祝星礼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正不知被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觊觎甚至意淫着他就觉得……完全咽不下这口气。   表面看着似乎没什么,其实心里已经气到要冒火。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把路遥知算作自己的人了。   自己的人被别人觊觎,就非常不爽。   所以他一定要,把那个在暗处的变态抓出来。   学校的铃声今天好像出了点问题,即使已经到了时间了,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在语文老师是个不愿意加班哪怕那么一分钟的主,刚看到秒针指向十二点,当即十分豪爽地宣布了下课。   兔子睡眼惺忪,“这次可不是我搞的鬼。”   两人的屁股刚离开板凳,忽地一愣。   “你不是一直睡在我抽屉里的吗?”路遥知把兔子摇醒,“你知道谁来我位置上给我送情书了吗?”   兔子一脸懵,“什么啊,有人来给你送情书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肯定会偷看的好吗!”   它说的丝毫没有心理负担,给路祝二人看得皆是一哽。   不过算了。   以兔子的性格来看,它确实会这么干。   只是……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各自神色里看到了些许沉重。   兔子不会感应不到人。   兔子感应不到的,只有等级与它相差很多的妖。   “也算是个突破口吧。”路遥知趴在二班的走廊上,任由冷风往自己脸上吹,“至少确定不是人干的了。”   祝星礼站在他旁边,轻轻嗯了一声。   今天的广播没响,二班的老师因为看书太过认真到现在也没说放学。纵使底下的学生已经开始怨声载道,也并不妨碍他沉浸黄金屋里沉浸式享受。   路遥知觉得二班的兄弟姐妹们有点可怜,毕竟这要是再不下课的话,食堂的早饭就要没有了。   他实在看不下去,偷偷蹲在二班门口,扯着嗓子喊:“下课了!早饭都要被其他班的同学抢光了!”   他势必要造福无辜的二班同学!   果然,在黄金屋里畅游的老师被喊醒了。他看了眼头顶的钟,又看了看手里的书,最终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地喊了下课。   路遥知和祝星礼就这么偷摸回一班和二班交接处的走廊那里,瞪着眼睛守着杨祈。   蹬到眼睛疼了,也没守到。   “杨祈?杨祈昨晚就发烧回家了,今天没来学校呢。”   杨祈的同班同学如是说。   啪的一下,线索没了。   “但是很诡异啊。”路遥知摸着下巴,“给我送信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送完信就忽然发烧回家了。”   祝星礼抿着唇,不说话。   他已经快要被气炸了。   “算了,敌不动我不动。”路遥知伸了个懒腰,“这人这么喜欢我,肯定会按耐不住主动来找我的。毕竟他这么想让我看看他。”   他眼神里忽然多了一抹挑逗,“我现在忽然有些好奇了,敢写这样的信的人,究竟是个什么大变态。”   却被祝星礼十分暴躁地拒绝了。   “不行。”祝星礼冷冷看着他,“你永远不要小看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会做出怎样没有道德的事情,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不知道什么妖怪,要是你打不过,你真的会被他……那个的。”   路遥知一哽。   “况且你不动的话,他要是一直在黑暗里窥伺你怎么办,你又没有办法。”祝星礼眼神逐渐沉下来,“今天他能知道你房间什么颜色明天他就能知道你有几块腹肌,我们不能有侥幸心理。”   “……”路遥知吸吸鼻子,鬼鬼祟祟靠近祝星礼的耳朵,“我有六块。”   祝星礼:“……”   眼见着祝星礼脸色越来越冷,路遥知赶忙挺直身子正了正脸色,“那……那怎么办?我们又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他身上什么妖怪,根本无从下手啊。”   祝星礼思考两秒,忽然笑了,“有的,还是有办法的,就是可能需要委屈一下我。”   路遥知眨眨眼睛。   “我们之前也说过写信的人很大一部分可能是个男生是吧?”祝星礼勾唇,“既然是个男的,就说明他平常可以靠近的机会其实很多,毕竟你性格很好,对男生一般没什么距离感。”   路遥知小声反驳,“哪有……”   我明明只和你最亲近。   但祝星礼这个时候正思考得很认真,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在他这么喜欢你且想要得到你的情况下,只要我们假装情侣,在人少或者没人的地方亲密过度一点,我觉得他很快就会破防。毕竟他这么喜欢窥伺你,肯定会寻找一切可以看到你的机会,只要他破防了,我俩就可以抓住他了。”   给路遥知听得脸红心跳。   假装情侣啊……   过度亲密啊……   还有这种好事?   “我觉得是个非常好的主意。”路遥知一本正经,“你真的好聪明啊祝星礼。”   他说着说着忽然面露不解,“但是你说委屈一下你什么意思?和我走得近你很委屈吗?”他像是越说越难过,干脆靠在祝星礼肩膀上,“呜呜呜呜你这样好伤我的心。”   “……”祝星礼冷笑一声,“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姓路的。”   路遥知嘻嘻一声,拒不承认,“我哪有。”   两人又拌了一会嘴,胳膊紧紧挨在一起。   “从今晚开始我去你家睡。”祝星礼伸了个懒腰,“我跟我爷爷说一声就行。”   “啊……”路遥知嘴角压不下来,“这么亲密,那是不是上厕所也要一起?”   “是的。”祝星礼回答。   “吃饭也一起吗?”   “是的。”   “干什么都在一起吗?”   “是的。”   “那跟夫妻……啊不夫夫有什么区别?”   “……有病。”   调笑的声音消失在走廊,与此同时,楼梯拐角的阴暗处有人发出了压抑的嘶喊声。 第63章 开始钓鱼   下午又断断续续下了雨,整个学校都开始怨声载道。   南方的冬天让人发麻的不是低温,而是不仅温度低天气还阴凉湿冷,一旦下起雨,就很难放晴。   教室里虽然开了空调,但是奈何教室里人多,开一段时间就得开窗透气。冷热交加的时候,往往就是最难受的时候。再加上上厕所吃饭放学都得出教室,所以几乎没人喜欢冬天的下雨天。   路遥知又缩在自己的位置上装鹌鹑。   他是真的怕冷。   早晨在走廊上守着杨祈守半天没守到人,那个时候虽然吹了风,但因为没下雨所以他也没觉得很冷。这个时候温度降得有些迅速,他已经到了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座位哪怕那么一步的地步。   “祝星礼,帮我在第二个选择题上写个B可以吗?”路遥知伸着脖子,企图用下巴告诉祝星礼那道题的位置,“刚刚我心算把答案算出来了。”   祝星礼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是没长手吗?自己不会填?”   路遥知撒娇,“可是真的好冷。”   祝星礼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   阴沉沉一片。   他朝路遥知露出一个非常敷衍的笑,伸手帮他在卷子上填了个B。然后又把卷子翻了个面,修长食指直指最后一个大题,“来,看看这个题,心算一下。”   路遥知:“……”   或许是因为“假装情侣”这四个字已经深深刻入路遥知的脑海,这个时候他想拿奥斯卡的欲望直接到达了顶峰,为了更加细节,他甚至要和祝星礼做同一张数学卷子。   一点一点的细节演技,才可以让一部作品更加真实。   路遥知毫不怀疑这一点。   至于祝星礼……他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但挨不住路遥知缠人实力实在是一流,他没遭住,最终选择无语着同意。   就这么黏黏糊糊到了放学。   路遥知没带伞,这会准备在教室待一会等雨停,结果刚收拾完书包,就看到祝星礼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雨伞。   这伞他眼熟的很,他之前想匡祝星礼的时候就是和他一起打的这把伞进的公交站。   “你每天都带着这把伞吗?”路遥知靠在墙上看他,“下不下雨都带啊?”   “是啊。”祝星礼提起书包,“还不起来?走了。”   路遥知不说话,转过身朝着窗户外面看。   这雨也不是很大。   细密细密的,像喷雾一样。   “别打伞了吧。”路遥知笑着,“这雨不打伞也是一样的。”   他起身,歪头笑得有点流氓,“之前不是说我们得过度亲密一点吗?这顶着衣服去公交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祝星礼准备把伞带子打开的手一顿,他缓缓眯起眼睛,周身似乎带着一股子杀气,“路遥知,你挺会啊?经验这么足?”   路遥知一脸正气地摆手,“不好意思,平时课间操的时候就喜欢在外面听女生讲言情小说。”   祝星礼:“……”   到底还是决定一起顶着衣服去公交站。   当然,顶的是路遥知的衣服。   这雨细细密密的,淋在衣服上也听不见个响。   两个少年就这样挤在一件棉袄里,迈着稍急的步子,往校门口走。   楼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丫在雨夜里显得很是坚强,偶尔有只鸟停在上面,发出难听的叫声。   各种颜色的伞互相抵着,有时候遇到个脾气不好的,又会直接在道路上吵起架来。   两人就这样远离喧嚣,在最旁边的角落里顶着衣服走。   棉袄肯定没有伞大,要罩住两个脑袋的话,那两个脑袋的距离必须非常小才行。于是两个胳膊抵着胳膊,下巴抵着头顶,连腿也挤在一起。   看不出来的决定他们关系真好,小说看得多一点的觉得他俩好像下一秒就要亲在一起。   看着十分有感觉——   如果没有听到棉袄下两人的对话的话。   “路遥知!你再挤我一下我真的要一脚踏到旁边的水沟沟里去了!”   “我没有挤你啊,旁边那哥们儿伞戳我呢!”   “你能好好走吗,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要踩我的脚!”   “索瑞索瑞,头一次两个人挨这么近走路有点不习惯啊……”   两人走得歪歪扭扭,时不时逗两句嘴,看着也还算是和谐亲密。   把暗处独自淋着雨的人嫉妒到眼眶发红。   但好在没生出个什么事端。   一连好多天,纵使他们天天一起回路遥知的家,也没见着那人有什么动作。   整得祝星礼有点怀疑自己。   “我这样数天被你占便宜真的是对的吗?”他看着路遥知,有点嫌弃,“怎么那人这么没骨气啊?我要是看到我喜欢的人和别人这样我真的要气死了。”   路遥知挺直背脊,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哥,我俩占便宜不是相互的吗?昨晚你还在说我是暖床一把好手呢。”   他出言即炸裂,吓得祝星礼站起来去捂他嘴,“你小子声音敢不敢再大点?!”   祝路遥知:“唔唔唔!”   没唔两声,外面忽然有人找。   杨祈回学校了。   她看着仍旧是一副非常虚弱的模样,往日的活泼可爱被埋在了疲惫之下。似乎是有什么忧心事儿,她现在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尴尬紧张。   “那封信不是我给你的。”杨祈有些难以启齿,“但我可能是脑子烧坏了,我真的不记得是谁让我帮忙转交给你。”   楼道里视线并不算昏暗,路遥知盯着从透明窗户那里照射进来的阳光,若有所思。   他忽然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我知道那个信不是你写的,一看就能看出来。你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这个是……”   他卡了一秒,随即又接上,“这个是我一个中医世家朋友家里做的糖药,吃了对身体好的。”   杨祈顿了顿,伸手接过。   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其实是常识,鬼知道对方给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莫名的……杨祈伸手接过,“谢谢你。”   她觉得路遥知不像是坏人。   况且对方还是隔壁班的同学,在年级里有小有名气,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给自己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当然不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那是夏微杳做出来的恢复丸。   杨祈这场烧来得太过突然,现在看上去似乎还失去了某段记忆。现代的医学技术拿妖怪干出来的烂摊子没什么办法,为了保证杨祈的安全,还是给她吃点修真界的东西。   “尝尝?”路遥知笑着,“你要是觉得好吃,我可以多带一点给你。”   一个男生私底下给女生递糖,周围还恰好是温暖和煦的阳光,怎么看怎么有氛围感。   如果不是上面传来了喊人的声音的话。   “路遥知。”祝星礼倚在墙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在你抽屉里找不到语文练习册,要交作业了。”   “好,来了!”眼见着杨祈将那药丸塞进嘴巴里,路遥知侧过了身,“我先走了,早点康复。”   少年人腿确实是很长,十几道楼梯没几步就爬上去了,徒留一个充满生气的背影。杨祈眼见着两个男生挨得极近的影子消失在楼梯拐角,像是有些不知所以地将嘴里的糖换了个腮,“嗯……还挺甜的,而且……头似乎不晕了,这中医还真管用。”   有些事情不好细想。   也想不出来。   “我给她的是夏微杳做的恢复丸,不是真的糖。”路遥知很有眼力见的解释。   “我知道。”祝星礼淡淡回应,“只是我是真的找不到你的语文练习册,而且真的要交了。”   路遥知一顿,“……完了,我好像给放家里了。”   挨了顿批。   今天的晚自习下得不是很及时。   亲亲物理老师在下课前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个非常重要的题没讲,迫于自己的强迫症,他还是在各位同学的怨声载道中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比之前晚了十五分钟。   也还好。   还在路遥知的接受范围之内。   但巧的是……这个二货在背着书包准备走人时才想起今天貌似是轮到自己和祝星礼打扫教室的卫生。   “……”祝星礼面无表情,“今天和高三的学长学姐一起放学得了。”   路遥知嘻嘻两声。   而说是两个人一起打扫,可实际上大部分事情其实都是路遥知做。   兔子今天不知道有什么事儿,今天晚自习半途就跑走了。这会教室只剩下路遥知和祝星礼两个人,除了常有桌子板凳移动的声音以外几乎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   路遥知的身影忽然顿了一下。   那熟悉的、让人厌恶的、被人窥伺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在他的周围。   他不动声色。   既然干什么都待在一起,一起回家也刺激不到这个人,那是不是说明……还得下点猛药才可以啊?   这么想着,他忽然站起身,一副很委屈的语气,“宝宝,扫地好累,要亲亲才可以充电。”   缠绵到像是在完全陷入在热恋里的声音让原本正在擦黑板的祝星礼狠狠一愣,他翻了个白眼,转身想骂出口的那一刹那,却忽然对视上路遥知甚至带着点严肃的目光。   刹那间,他立马知道了路遥知想干嘛。   虽然他完全没有任何谈恋爱的经验,也实在是有些装不出路遥知这种语气……但是……他会直接做出行动。   啪的一声,是黑板擦被丢在讲台上的声音。   祝星礼三两步走到路遥知身边,一个字没说。   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他把手覆盖在路遥知的脸上,就这么垫着脚亲了上去。 第64章 陷入危机   周围很静,只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   而如果再仔细一点,其实也可以听到第三个人的心跳。   唇上的触感偏硬,路遥知视线下移,看到了祝星礼因为抬手而露出的白皙手腕。   许是少年们鼻子都很挺,所以这会就算是祝星礼是亲在他自己的大拇指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仍旧使两个鼻子发生了短暂的碰触,然后在下一瞬间,将“亲吻”二字带来的暧昧消磨于无形。   他弯了腰。   这总让祝星礼把脚垫着多不是个事儿?   他弯唇,有力的胳膊搂着祝星礼的腰将人转了个身,留给门边的人一个他们正在热吻的假象——   虽然两人只是亲着同一个大拇指干瞪眼。   啪的一声。   楼道里的灯,全灭了。   愤怒的、嫉妒的、带着满满杀意的情绪从教室外蔓延开来,在二人看似惊诧地分开之后,黑光闪烁之间,脚下的空间已经迅速展开了一道带着袅袅雾气的结界。   那和慕若阳展开的结界完全不同。   若非阵修走火入魔,其展开的阵法和结界绝不会带着如此磅礴的恶意……和妖气。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教室起火了?”祝星礼一边给路遥知使眼色一边往教室门口走,“怎么忽然这么大烟啊,我们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路遥知。”   人在危急关头的时候似乎对某种东西带着一丝“无师自通”的玲珑性。   就比如祝星礼此刻的语气,慌张中带着对路遥知满满的依赖,仿若全身心都依赖着对方的、一捏就打奶嗝的娇弱小哭包——   即使他现在其实是想和路遥知直接朝着教室外去来个包抄。   他现在胆子是真的很大了,即使知道这个结界不是什么善茬,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个长相很恶心的妖怪,但他仍旧义无反顾地选择率先出手占据主动权。   反正有路遥知在,他还需要怕什么吗?   路遥知又怎么会不知道祝星礼的意思,他慌张的“啊”了一声,给祝星礼传递了一个让他去前门的眼神,下一瞬,直接抬脚便往后门走,“我去看看有没有灭火器。”   祝星礼一边点头朝着前门跑一边呜呜呜——   回忆着路遥知是怎么呜然后照搬硬套的那种。   教室的后门连着楼道,作为有一班同学每次都可以作为第一批冲向食堂的有力工具,这个楼道的扶手被摸的甚至有些发光。   路遥知捂着口鼻往后门冲,像是被袅袅雾气遮住了视线一样,走路的过程中颇有些跌跌撞撞。   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教室前门和后门所相差的距离不远,路遥知要是提着剑冲上去的话,甚至不需要一个眨眼。   那阵恶意传达的地方在后门偏左一点,如果路遥知直接冲上去的话,这个妖怪不是往楼梯间就是往二班的方向跑。为了以防万一,干脆前后门一人一个两头包抄。   雾气越来越大,甚至有些看不清门的轮廓。   路遥知心下泛起异样的感觉,猝然偏头之间,已经完全看不见祝星礼的身影。   他的手已经触碰到了门的边框。   似乎被摸了一把。   路遥知歘地收回手。   “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带着嫌弃的语气从旁边传来,路遥知眯着眼看过去,正对上祝星礼皱着眉头的脸,“你怎么一副被我占了便宜的模样?”   路遥知哽了哽。   倒不是说他说不出什么话,毕竟他和祝星礼总是一直有话说。   问题是……   祝星礼从前门冲到后门只需要这么一点时间吗?   刚刚他还险些因为这些雾气看不清路,祝星礼这就歘一下直接到后门了?   他正准备冷笑,下一秒又听见祝星礼带着疑问的声音,“你不是给我使眼色去后门了吗?来我前门干什么?”   路遥知一愣。   这下他如何分得清眼前的人是真是假。   大概是这雾气的问题。   雾气迷人眼啊雾气迷人眼。   管你是前门还是后门,什么门都给你拆了。   红色雷电的声音从雾气正中心响起,暗红色的衣摆为整个灰蒙蒙的空间添了一抹艳色。   路遥知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了一股惊艳的神色。   他都懂。   是他太帅了。   但帅哥都具有攻击性,尤其是喜欢用剑的帅哥。   一甩剑一个不吱声。   雷鸣声不算小。   祝星礼看着后门冒出的红光,一咬牙,朝着那里冲了过去。   万幸,这个雾气似乎只有搞点氛围感的效果。   他顺利冲到路遥知身边,看着墙上被曳影钉着的“自己”,微微长大了嘴巴。他正准备问发生了什么,却在回头的一瞬间看到了路遥知奇冷无比的脸。   冰冷的、不带着丝毫温度和善意的眼神。   只有路遥知在看有妖怪的时候才会有。   他往后退了一步,“你这是什么眼——”   话说到一半,他蓦地反应过来。   这墙上被曳影钉住的,可不就是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吗?   路遥知如何就能确定,他眼前的自己一定是真的呢?   又有隐隐的雷声。   路遥知往前走了一步,近乎于以一种逼近的形式,朝着祝星礼一步一步靠了过去。   压迫感几乎让这个空间有些缺氧。   红色术法靠近的一瞬间,祝星礼其实没想什么别的。那道光芒直指自己心脏,人类若是被击中,必然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祝星礼想活着。   明黄色的符咒在空中烧了起来,与那道红色的光芒硬生生撞在一起。刹那之间,两道光芒硬生生将偌大的空间染成了橘色。   祝星礼一惊。   不对劲!   “祝星礼!”路遥知又叫了一声。   几乎在将那假的祝星礼钉到墙上的下一秒,路遥知就朝着教室前门冲了过去。   可那前门空荡荡的走廊前哪里还有祝星礼的影子?   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心急如焚的滋味。   不该的。   不该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时候和祝星礼分开的。   因为着急他呼吸都有些不稳,可放眼望去,视线里除了雾气什么都看不着。倘若此时妄然放火蒸发掉这些浓厚的雾气,极大消耗他的灵力不说,甚至极有可能伤到不知在这个空间何处的祝星礼。   他根本不敢冒这个险。   正不知所措时,路遥知忽然听到了来自后方的一声轻笑。   “谁!”他急忙转身。   一个人都没有。   ……应该说,除了迷雾以外,什么都没有。   “你好啊,路遥知。”迷雾深处传来一道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你看到了我写给你的情书了吗?”   路遥知紧捏着曳影,脸上杀意丝毫不藏。   可偏偏那人像砜是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笑着说:“虽然在这个环境下给你表白真的很不浪漫,但是这毕竟是我和你第一次正式交流,必须在第一次交流下跟你表白才可以更好的突出我对你的一见钟情啊。”   ta忽地笑出声,“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只是个长相帅气的男生,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呀。”ta深呼吸一口,沉醉到像是在贴着路遥知闻他身上的味道一般,“怎么办啊,你穿红色的样子实在是太美了,我更喜欢了。”   给路遥知听得火气直冒,他正准备提着剑上去砍人,那迷雾中的人了又笑了一声,“祝星礼在我手上哦,路遥知,别不乖。”   路遥知步子猛地一顿,“你把祝星礼怎么样了!”   他语气这样着急,惹得迷雾里的人有些不快,“你这么在乎他干嘛,一个普通人类而已,死了就死了。”   ta突然笑得有些疯,“路遥知,我们这样的人才是高贵的人啊!”   路遥知快吐了。   “谁特么跟你是‘我们’?”他强忍着恶心,逼着自己笑出声,“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不是很想让我看看你吗?为什么躲在暗处?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怎么喜欢你?”   几个问题把那人问得沉默了半晌。   “虽然我也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ta叹了口气,“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宝宝,你不要着急,在我们合适见面的时候,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路遥知实在受不了,一剑砍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ta语气含有无奈,“宝宝,你再暴躁的话,我不保证你下次挥剑的时候会不会自己挥在祝星礼的脖子上呢。”   路遥知:“……”   妈的。   他忍不住爆脏话。   他路遥知什么时候被这么拿捏过?   “你要怎么样?”他冷着脸,“一直在这个结界里跟我耗?”   “嗯……”那人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第一次交流真的很有纪念意义呢,实在是不想这么早就结束掉。这样吧,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如果你抓到我的话,我就放了祝星礼,你要是抓不到我,那我就只好把他杀掉啦。”   被威胁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可偏偏对方又太过于精准地拿捏到了他的软肋。   “行。”他冷冷道,“来玩。”   “嘻嘻。”ta笑得很开心,“如果你可以一直这么乖就好了,我都不敢想象我们以后会有多幸福。”   ta越说越激动,“我可以给你吃一点转换性别的药,我日日与你颠鸾倒凤,到时候我们肯定可以有很多个孩子。   我们一家不知道几口天天在家里幸福快乐地活着,当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羡慕的夫妻!”   ta像是魔怔了一样,“只要……只要你肯乖一点,我们就能……”   “行了。”路遥知强忍着恶心打断,“不是说要玩捉迷藏?来啊,开始吧。” 第65章 失而复得   以路遥知对这栋教学楼的熟悉程度,他闭着眼睛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往哪边走。   他面无表情地踹开了右手边教室的门。   看得出来他现在怒气很盛,这一脚下去,直接把人家连门带框都给踹成了两半。   没人。   下一间。   一路走过来,就没有一扇门逃过他的暴力拆卸。   耐心在流逝,但他目前还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   这个结界似乎是有着什么可以彻底外界隔离的能力,他刚刚想使用传音符,却发现毫无用处。   他现在完全就是个怒气值爆满却没地儿发泄的怨种。   砰一声。   又一扇门折损在路遥知的脚下。   厚重的铁门扬起些许尘土,门框和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路遥知朝里面扫了一眼,压着嘴角走了进去。   他踹门踹了一路,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找,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查。直到现在,他来到了这间体育器材室里面。   这里大概是很久没人打扫了,一眼看过去,地上散落着各式老久的器材和破了不知道多少个洞的篮筐。   看着实在凋零。   现在的学校大多以提高升学率为目标,在学生的体育课上花得心思其实并不多。具体就体现在现在的体育课其实不是什么锻炼身体的课,而是相当于给了学生四十分钟的活动时间,学习还是玩都随学生。   所以体育器材室看着很凋零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很奇怪的是,在这满是灰尘的地上,安安静静躺着一个橙黑色的篮球。   它看着实在是太干净,状态太好了,和这个器材室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路遥知随便拿了个板凳坐上去,他盯着这个篮球,实在是觉得眼熟。可是具体眼熟在哪里,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在如今大家不是去学习就是去玩儿的体育课上,他向来是选择找人去打篮球的“异类”。少年天生好动,打过的篮球没有一百场也有八十,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篮球他什么时候摸过。   但很显然,这么破旧的器材室,有这样一个色彩鲜艳且干净的篮球肯定是不正常的。   路遥知把头垂下去,轻声叹了口气。   他呼吸的频率很缓,也很轻,像是在沉思什么事情,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因为踹了太多门而感受到困倦了。总之,他现在的呼吸声几乎接近于无。   那为什么器材室的呼吸声那么轻呢?   明明他都已经徒然开始闭气了,为什么器材室有呼吸声呢?   像是贴在自己背后,刻意模仿着自己的呼吸,想要与自己融为一体似的。   恶心。   他猛地转身,朝着身后的黑暗抓了过去。   掌心传来衣物摩擦的手感。   “呀,好聪明。”ta嬉笑一声,“但是只是摸到我的衣服不算哦,得抓到我才可以。”   黑风穿过被踹的四分五裂的门,笑着道:“来抓我啊。”   笑声穿过走廊,路遥知有些怔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神色凝重。   这衣服的手感……他似乎在哪里摸过。   现在市场上的衣服不是纯棉就是纺织纤维,造型不同的衣服摸起来手感其实都差不多。但是刚刚那个衣服摸起来的手感……和现在大家穿的衣服完全不一样。   他在哪里摸到过这样的衣服呢?   窗外的月光明亮。   在不知道和眼前的“路遥知”过了几招之后,祝星礼渐渐开始有些体力不支。   普通人类状态下的他和一个修真者的差距实在是太大,纵使体内有碎片,也只是够他撑着拿林妍妍的符咒和眼前这个冒牌货周旋几下而已——   还是在眼前这个冒牌货实力完全没办法和真正的路遥知相比的情况下。   他半跪在地上,因为运动量过大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口袋里的符咒已经有见底的预兆,祝星礼死死盯着眼前拿着剑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路遥知”,忽然觉得有些牙痒痒。   如果他今天有命走出去的话,他非得暴揍路遥知一顿不可。   剑锋与地面缓慢摩擦的声音实在是不好听,甚至那速度颇有点死亡倒计时的压迫感。只要剑离开地面,下一次落下,便是砍在自己身上了。   想到这里祝星礼还觉得有些无语,好好一把剑,在这冒牌货手上就跟无脑大砍刀似的,对着人就是一顿乱挥,哪里还有什么剑修的威风与帅气。   low。   祝星礼冷笑。   走廊已经被屠害得有些凄惨,混着阻挡人视线的雾气,压抑且让人头晕。   他有些撑不住了。   视线渐渐模糊,死亡预告的声音逐渐靠近,祝星礼咬了咬牙,率先拿着符咒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   路遥知的耐心已经完全告罄,在不知道踹了多少道门之后,他视线终于凝下来,缓缓看向了窗外的月亮。   他如今追到了教职工的大楼。   看到的月亮方位却是一样的。   所有的猜想一一被证实,路遥知冷笑一声。   这哪里是什么结界。   这分明是个被伪装成结界的阵法而已。   脚底红色阵法猛地铺开,凤鸣声乍起,路遥知手中曳影震鸣。   下一秒,浑身浴火的剑带着难以抵挡的威压朝着半空中的月亮飞射而去!   路遥知眼尾红光乍现,“给我破!”   四周的墙壁震了一下。   在那剑锋离自己脖子仅有毫厘之差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化砜作了飞烟,随着伤痕累累的墙壁一起,消失在了空气里。   四周仍旧是高一二班前门的模样,祝星礼喘着粗气,靠着门缓缓跌坐在地上。   算路遥知这小子走运。   他正打算起身去找人,却在手刚撑地的一瞬间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路遥知是直接闪过来的。   一个坐在地上,一个跪在地上,一红一白几乎是紧紧挨在一起。就这么看过去的话,甚至有些白红交融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谁在珍惜谁。   “你没事吧?”路遥知声音都在抖,“怪我,不该轻易跟你分开的。”   “……”祝星礼伸手缓缓拍了拍路遥知的背,“我这么强能有什么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   刹那间,什么想把路遥知暴揍一顿,想跟他说自己在那结界里和谁打架什么的。   统统都不想了。   他觉得自己过于好哄,实在是很容易被拿捏。   可是被抱着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沉迷了,带着各自都心知肚明却都极为默契不宣之于口的情愫,体温交融之间,是让人上瘾的满足。   就这么抱着。   就这么缓解着自己的心跳。   “你不怕被监控拍到吗?或者忽然有人路过什么的。”祝星礼把下巴搁在路遥知的肩膀上,“怎么直接就这么过来了?”   “监控坏了。”路遥知泄了力,干脆呈M型坐下来。像是想到什么,他忽然笑一声,“要是有人路过我就说我在cosplay。”   祝星礼噗呲一声。   他当初第一次见路遥知这个模样就是在问他是不是cosplay来着。   没想到他现在还记得。   四周很安静。   不像是有人会经过的样子。   “路遥知。”祝星礼忽然叫他一声,“你这样,我腰好疼。”   路遥知脸爆红。   直到两人收拾好身上的衣服各自面对面站在一起,他还是有些尴尬到想面壁思过。毕竟刚刚抱人就是下意识的、急到不知所措时做出来的动作,这会忽然话题回到这上面的话,倒显得他像是按耐不住了一样。   好兴奋,但是好尴尬。   但还在祝星礼并没有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刚刚二人的亲密上,他往周围环视一圈,“那人不在了吗?”   路遥知顿了顿,“不知道。”   “我刚刚破掉了他的阵,不知道他有没有直接跑掉。”他闭上眼睛,灵识围绕着整个教学楼跑了一圈。随后他摇了摇头,“感应不到,但不排除他身上的力量帮着他逃过了我的灵识追捕。”   祝星礼点点头,“那回家吧,想他被强行破开了阵法,应该暂时掀不起什么——”   “回家?”ta猛地出声,“回谁的家?”   两人神色一凝。   相比起之前得意洋洋还带着点扭曲的曲调,这次这个声音显然虚弱很多,“虽然一不小心被你们破掉了阵法,但是我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呢。”   ta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宝贝,你知道刚刚祝星礼在阵法里遭遇了什么吗?你可是提着剑追着他砍呢~”   路遥知面无表情。   “怎么样?我的创意是不是很好呀?”ta像是越发癫狂了一样,“路遥知杀掉祝星礼,祝星礼自然要被路遥知杀掉啦!”   路遥知蓦地想到被曳影钉在墙上的那个冒牌货。   他神色完全冷了下来。   他上一次这样,还是他一个人端了妖族盘踞在修真界边界的某个窝点的时候。   “创意?”他缓缓开口,暗红衣摆和墨色长发无风自动,“你这也能叫创意?”   他垂下头,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创意。”   红色光芒猛地亮起,一个近乎于将整个学校都覆盖住的法阵猝然展开。   下一秒,太阳自东边升起,和煦的阳光从阳台洒金教室,郎朗读书声不绝于耳。   热浪像是要把人吞没一样,篮球在地上拍打的声音砰砰不停,恍惚之间,有人在喊路遥知的名字。   竟是靠着某种力量扭转了日夜和季节!   路遥知睁眼,不动声色地把意识有些恍惚的祝星礼拉倒了操场主席台的后面。   “路遥知!隔壁十班貌似是又闹矛盾了,分两队打,我们班的人没地打,跟他们交涉结果直接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叉着腰在抱怨,似乎实在是头疼,不得已只能来请这个人缘超级好的和事佬。   “哎呦,吃个雪糕还能来事儿,我这是什么雪糕绝缘体。”穿着短袖校服的少年从阴凉处缓缓走出来,眼里还有因为吃到了草莓雪糕而荡开的笑意,“走,看看去。” 第66章 小路疯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上楼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没想着把事情闹的很僵。   能打起来也就是少年人面子薄,这时候来个和事佬,三两句话就可以把事情平息下来。   这个时候的路遥知差不多到了要剪头发的时候,蓬松的刘海微微有些挡眼睛,他甩了甩头,笑着走过去。脚一跺,像个怨夫一样直接开喊,“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不要再为了我打架了啦!”   浮夸的语气,故意扮作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看得几个正扯架的人瞬间停了手。   分明是个颠公模样,却没人笑话他。   “好了,就是个很小的事情,再打下去真的会被当笑话写进作文里。”路遥知收起那副做作的表情,一把拉起地上某个腿受了伤的同学,“没事儿吧?”   “没。”那人谈谈回应了一句。   “都是同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他把手插进校裤口袋里,阳光下的侧脸很是柔和,“这样,两个班的同学互相道个歉,场地一个班一个。这节课的水我请了,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行不行?”   当然行。   少年嘛。   桀骜不驯,但又不是不讲道理。   操场上笑声和叫声混合在一起,混着能让人汗流不止的烈阳,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跟人说着这是个多么真实的世界。   “这是高一时候的你吧?”祝星礼藏在主席台后面的灌木丛旁边,看向路遥知的眼神中带上一股笑意,“你说话这么管用呢?”   路遥知朝他抬抬下巴,看着很得意:“当然,我都使用钞能力了,说话能不管用吗?”   祝星礼也就看着笑。   但路遥知弄这么幻境出来肯定不是为了给祝星礼看他人缘究竟有多好的,甚至说,这个幻境做出来根本不是给祝星礼看的。   曳影秘境一旦被搬出来,会无条件带入秘境主人所要求带入的人物,并以秘境主人的命令幻化出相应的场景。   唯一鸡肋的是因为秘境现身需要的灵力过于庞大,会很大程度地消耗秘境本身的修为。所以很长时间内,曳影秘境只能使用一次。   还是刚刚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提醒他了,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曳影秘境可以用。   这个幻境,是做给那个变态看的。   再换个说法,路遥知其实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能对他喜爱至此,甚至已经变态到给他写颜色情书地步的人,除非跟他有过难以忘记的接触,否则不可能这样。   再结合器材室那个篮球和他意外抓住他衣服之后的手感,很快他就猜到了这个人。   “你既然都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为什么还要用幻境困他?不能直接动手吗?”祝星礼不是很理解,“这样还很耗时间,你不用回去刷题?”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时候祝星礼还能想着刷题但是……那人都已经在幻境里那样对祝星礼了,他路遥知如果不还回去的话,怕是今晚会因为后悔在床上翻一万个身并责怪自己真的没有发挥好。   想想都觉得很难受。   他看向操场的神色有些冷,“想到有曳影秘境就直接用了,刷题嘛,也不差这么一会。”   他不想难受,就只能请那位变态难受一下了。   操场很热闹,与操场旁边废弃的化工楼的楼梯角落完全格格不入。   幻境里的路遥知大概是觉得打篮球打累了,他随意掀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六块薄薄的腹肌引得周围的其他男生发出羡慕的嚎叫。   “少打趣我了各位八块腹肌的哥哥。”他灌了口水,笑着,“你们先打,我真虚了,我去休息一会。”   他有个秘密基地,有时候想安静了,就会去那里,靠着墙坐下来刷会手机。   但今天,他的秘密基地里似乎有了个意外闯入的外人。   那人看着真的意外的瘦小,小小的一团,窝在黑暗的角落里。若不是他身为剑修视力非凡,否则真的很难发现这里其实还有个人。   而更让路遥知震惊的是,这个男生身上东一砜块西一块全是青紫一片,察觉到这里有人来了之后甚至开始瑟瑟发抖,仿若来的人是个什么洪水猛兽。   路遥知对此并不陌生,这一看就知道。   这人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这世界上有正常人,也有脑子很有病的人。   后者似乎会因为霸凌他人而获得成就感,一系列行为的背后其实是人性的扭曲。   是人类社会里的脏东西。   “你别怕,我就是来这里乘个凉。”路遥知声音很柔,“里面灰太多了,你要不到外面来坐?”   遭受到伤害的少年没怎么容易离开让自己感受到安全感的港湾,纵使路遥知轻声哄了很久,甚至上手去拉,也没有起身出来的想法。   他甚至一言不发,只是那双带着不知名情绪的眸子始终死死锁定在路遥知身上,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反咬一口的狼,痛苦中带着一丝倔强。   直到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带着一群人找过来。   那些人目标似乎是很明确,专和人一起往一些小角落里找。   “找!我就不信这狗傻逼能躲到哪里去,老子今天非把他打吐血操他妈的。”   这绝对是路遥知来人界之后听到的最脏的话没有之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又往角落里那个拼命缩小自己存在感的人看了一眼。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直直挡住了里面的人。   “兄弟,你有看到一个身上挂彩的矮子吗?”有人站着问他一句。   路遥知没抬头,就当没听见。   他不爱撒谎,干脆就不说话。   却把眼前人看得一乐,仿佛又看到了什么新乐子,“诶,兄弟们,这里又有一个爱装逼的。”   调笑的语气,似乎已经注定了路遥知在他们的待遇——   被一群痛苦捂着肚子痛哭流涕的人围着喊“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是路遥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人类的形态上手揍人,当然,只出了两成力的那种。   他学着电视剧上那样蹲下身,非常轻蔑地拍了拍那群人的大哥的脸,“你可记住了,我呢,大名路遥知,你要是下次还看我不爽,可以来高一(1)班来找我,当然我下次会打得更狠的。”   他笑着,墨色的眼眸中透着浓浓的攻击性,“还有,我呢,真的特别讨厌校园暴力。如果以后有人过来找我说被你找人欺负了……校内还好,最多揍得你不知道东南西北,要是是校外的话……你小心点。”   最后几句实在是不像高中生能说出来的话,但是……他往身后的黑暗里看了一眼,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起身,“滚。”   他是说给那个小不点听的。   等到那群人捂着肚子跑了,路遥知这才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两颗之前在小卖部买的棒棒糖,“这两颗糖我放这里了,送给你。”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是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那群人以后应该不会找你麻烦了,要是他们胆子这么肥还敢找你的话你就来我们班上找我。”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少年最后往那个黑暗里看了一眼,逆着光消失在了去教学楼的楼上。   这里,便是初遇。   往后的日子总是有人在体育课的时候偷偷看他打篮球,他看没什么威胁,也就没管。   现在一想起来,大概就是那个小不点了。   “挺帅啊。”祝星礼倚在旁边的树上,“难怪这个男生会喜欢你,这搁谁谁不迷糊?”   路遥知微微瞪大眼睛,“原来你喜欢那样霸道婶儿的……”   祝星礼:“……你就让我看这个,让我知道你多帅是吧?”   当然不是。   只是……   接下来的东西就不太适合祝星礼看了。   秘境忽然闪了一下,像是灵力不支。   祝星礼只觉得头一晕,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到了一直守在他身后路遥知的怀里。   路遥知接人接得很稳,他冷冷朝着楼顶的黑光看了一眼,又微微弯了弯嘴角。   他一直觉得祝星礼是对的——   只要他和祝星礼过于亲密,那个人就会受不了而主动出现。   只是他们最近的行为其实离“过于亲密”几个字还是差得太远,真正亲密的事情,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做过。   滴答一声,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秘境忽然又换了个场景。   人潮汹涌的广场上,时间显示2025年。   这个时间里,祝星礼已经成年了。   旁边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在某条阴暗的小巷子里,路遥知和祝星礼在接吻。   大概是因为祝星礼已经沉睡过去,对于某些欲望的发泄,路遥知打算全都丢在这个秘境里。   他对祝星礼的肖想、欲望、情愫,全部都被以想象的形式,倾注在这个只有他和那个黑影可以看到的幻境里。   无论是当初深夜自己对自己抚慰的忍耐还是日常相处下由自己胸口喷涌而出的占有感,都随着这个秘境的展开毫无顾忌地爆发开来。   这个时候的路遥知,真的不像个好人。   “祝星礼成年了”这六个字大概是他理智的枷锁,如今破掉了,他的阴暗面开始藏无可藏。   “不是很喜欢我吗?那就亲眼看着我和祝星礼做你黄/色情书里的主角。”他分明笑着,眼神却有着杀意,“你的创意,我和祝星礼来帮你实现。”   画面再一闪。   交缠在一起的身体实在是晃眼睛,很容易让人嫉妒到疯狂。   大概是自己做编剧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仿若是自己在给自己爱的人□□情保安那般,显得自己真的很像个小丑。   他发疯到想冲上去。   可突然有只手在后面制住了他。   那道心心念念的声音现在犹如地狱来的魔鬼,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给我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和别人亲密,怎么和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第67章 欲望强盗   若是这会祝星礼在路遥知旁边的话,大概会很有些不可思议。   现在的路遥知,跟以前任何时候的路遥知都不一样。   他身上的攻击性甚至已经到了完全无法收敛的阶段,在展示给那个黑影“自己和祝星礼有多亲密”的行动上,可以说毫无保留。   许是男生在这方面的事情上大多无师自通,纵使他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人,其想象中所展现出来的东西仍旧让眼前的人被刺激到双目发红。   可偏偏他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狭长的双目看着溢满春光的房间时,甚至带着微微的享受。   他明明知道是幻境,他明明知道这一切都假的。   是他自己制作出来的、既无耻又可以体现他内心肮脏世界的虚假幻境。   但没关系。   没人会知道。   “你真的太残忍了路遥知。”那黑影像是真的被打击到了,缓缓凝出实体,正是那日路遥知救下来的男生,“你明明知道我爱你,难道我的爱在你面前这么一文不值吗!”   情绪的激动可以带动攻击的爆发。   也可以让杀意肆无忌惮。   带着腥味的黑光直朝路遥知面门袭来,可他偏偏躲也不躲,只是异常平淡地看着那个少年,随后,他缓缓露出一抹笑。   那光离他瞳孔仅毫厘之差。   却蓦地停住了。   “我死了你去喜欢谁?”路遥知歪头,阳光面容看着似乎人畜无害,“你暗恋我一年多,难道就这样杀了我?”   他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像是恍然大悟似的:“你应该想把我锁在房间里,让我一天打两场篮球给你看,穿上我那天救你时穿的衣服,然后跟你……”他面露鄙夷,“啧,你的暗恋怎么见不得光啊?”   秘境里面似乎有东西在闪。   又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那男生很显然是被伤到了心,眼泪有些收不住,“你凭什么把我的爱说的这么廉价!”   路遥知轻蔑一笑:“你的爱难道还值几个钱不成?白给我我都不要。”   幻境变得模糊。   有东西塌掉了。   蓦地,路遥知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周围的一切似乎变成了烈火下燃烧过后的余灰,一帧一帧地、一片一片地、消失在二人眼前。   显然是幻境突然塌掉了。   黑暗中的走廊漫延着死一般的寂静,路遥知脚步不稳,心脏的巨痛甚至让他难以看清眼前的事物。   不好。   祝星礼还在教室里昏迷着。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连曳影都召唤不出来了?!   猛地。   路遥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刚……在曳影秘境里干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又想象了什么?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路遥知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可他偏偏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他深藏在自己潜意识里但凡稍稍冒一点点头就会被自己掐死的阴暗面,如今已经到了就算被放大他也感受不到的地步。   心脏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搅动一样,疼到他完全直不起身子。   纵使是个实力强劲的剑修,可此刻看着也如毫无还手之力的蝼蚁一样。   “噗——”   又是一口猝不及防的鲜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少年本就哭过,此刻忽然放声大笑,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难过还是开心,“路遥知,你怎么敢把碎片放进自己的身体里的?”   路遥知猛地抬头。   “这碎片一面朝着妖界一面朝着人界,好歹沾点人气和妖气,你一个修真界来的人,你凑什么热闹呢?”黑衣少年的脸出现在明亮处,“驾驭不了碎片,就只能被碎片驾驭了宝宝。”   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路遥知竭尽全力朝着眼前的人看过去。   明明是个长相极为秀气的少年,可偏偏黑光下的身体却软到像是一滩稀泥一样。   不知道他到底和这个妖怪相处了多长时间,又或者说他的欲望到底强到什么程度,竟然可以以一人之欲饲养一只穷凶极恶的妖怪。   若非这样,这妖怪作祟的时候,路遥知不可能感受不到。   可他为什么从未感受到这个少年对自己的感情呢……   来不及时间给他多想,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你知道这个妖怪给了我多少吗?”那少年在路遥知面前轻轻蹲下,食指指尖轻轻抬起路遥知的下巴,“它说可以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前提是以后会完全占有我的身体。   我当时就在想,‘还有这样的好事啊?’,只要你可以有一段时间完全属于我,纵使我之后死了又怎么样呢?毕竟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去死的。”   他语调开始逐渐疯狂,“当年你像一束光一样照进我的生命,给予我温暖和光芒,你知道吗,你给我的两个棒棒糖我到现在还珍藏着!   可是他们说同性恋很恶心,我那么自卑,根本不敢靠近你。我看着你和你身边那些狐朋狗友天天在一起真的很嫉妒,可我能怎么办呢,喜欢的人不听话我能怎么办呢?”   他猛地捏住路遥知的脸,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以前是我没有能力,现在我身上有妖怪的力量了,我可以把你强行关在我身边。”   他靠近路遥知的耳朵,正如路遥知当时在秘境里那样,笑着道:“你跑不掉了,宝宝。”   这些话,路遥知只听了一半,他彻底昏死过去了。   所以他自然也没看到祝星礼握着曳影,面带杀意地,缓缓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你说……谁跑不掉了?”   那少年狠狠一愣。   刹那间,紫色法阵迅速笼罩了整栋教学楼,绿光和黄光直朝他侧脸飞袭过来。   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包围了。   祝星礼扶起早已昏死过去的路遥知,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用自己的外套擦掉了路遥知唇下巴上的血,混沌的眸子缓缓看向在紫光中警备着的少年,“你刚刚说,要把路遥知强行关在你身边,在你死的时候拉着路遥知一起死?”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平淡,便衬得他语气里的杀意更加明显了一些。   和以前的祝星礼实在是太大相庭径。   “祝星礼!”夏微杳叫了他一声。   却连祝星礼一个眼神都没换过来。   林妍妍皱眉,当机立断:“先控制住他,他手上的曳影若是不好好用会有很大麻烦。”   虽说路遥知已经和祝星礼签订了契约,可曳影作为有自己灵识的灵器,在并未承认祝星礼这个主人的情况下,即使可以被祝星礼握在手里,也有很大的风险会对祝星礼造成反噬。   可意外往往发生在一瞬间。   慕若阳的阵,被破掉了。   刹那间的功夫而已,被破掉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阵法的缺口处,瞳孔微颤之间,黑色的迷雾又迅速漫延了整条走廊。   “我的目标只是路遥知而已。”少年的声音在迷雾中,辨别不清方向,“我还会去找他的。”   “哦对了。”他的声音带上笑意,“他身体里的碎片,看样子要不可控了。毕竟欲望面前,人人平等。”   直到那声音消失在迷雾里,阵法消失,几人面面相觑的瞬间,各自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一丝怔然和愧疚。   他们一直以来都忘了。   路遥知身体里的碎片。   因为从未出什么岔子,在大家身边都接二连三出事的情况下,大家好像都忘了路遥知这个强行把碎片放进身体里的“二傻子”。   路遥知从未同他们说过自己的情况,他们也没问……   可只要是人,就都是会有欲望的。   欲望面前,人人平等。   那路遥知呢?   路遥知的欲望是什么?   刚刚在曳影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夏微杳抿唇,“你们——”   “我不知道。”祝星礼打断她,“我半途就被弄晕了,并不知晓秘境里面发生了什么。”   着急忙慌的语气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在夏微杳其实是想问“你们没事吧”的情况下。   没人想问他曳影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欲望是很私人的东西。   他们从不当欲望强盗。   “先回家吧。”林妍妍指尖黄色光芒微亮,“先离开这里。”   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了像是呆愣在原地的慕若阳。   “慕若阳?”她叫了一声。   没反应,她又叫一声:“慕若阳?”   “刚刚那个,是我慕家独创的结心阵,此阵可通过幻音瓦解对手意志力,阵眼便在……”他转过身,眼眶有些红,“一个妖怪,为什么会如此熟悉我慕家阵法的阵眼……”   几人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下来。   悲伤的哭声似乎还围绕在慕若阳耳边,混沌里,是谁在一次又一次哭着喊慕若阳的名字。   那声音带着缱绻和不舍,像是在尽全力珍视着什么一般。   那是那道声音最后一次喊慕若阳的名字。   “我一定要抓到他。”慕若阳喃喃着,“堵上我的一切也要抓到他。”   去问清楚慕家的阵法他为什么这么熟悉,去问清楚……去问清楚他的娘亲到底是谁杀的。   弑母之仇,他慕若阳此生必报。   纵使跨过万水千山,隔着人界和妖界,他也一定要报。   “先冷静一点。”夏微杳掌心泛着淡淡绿光,她拉上慕若阳的胳膊,认真道:“我们都会帮你。”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路遥知弄回去。”她眉心微蹙,“我们之前说的要带着祝星礼和路遥知一起去修真界看如何取出碎片的事情,怕是要提前了。明天下午放元旦,我们趁着元旦假期,先去修真界一趟。”   祝星礼在三人背后,缓缓垂下了眼眸。 第68章 互相暗恋   路遥知请了半天的假。   自昨晚开始,他一直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被困在自己的梦魇里,有时候被吓得狠了,醒了之后又会迷迷糊糊睡过去。   少年活了十八岁,没干过什么亏心事。   这次在幻境里干的,算是第一件。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本不该被想象的画面被他创造出来之前他就已经把祝星礼弄晕了过去,那一切隐秘且禁忌的东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所以他现在的内心的难受其实只是对自己情绪的内耗而已。   他知道不对。   但他从容接受自己。   无论是阳光开朗大男孩还是阴暗疯狂黑莲花,他都接受。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的人。   在他知道祝星礼在那个人的幻境里差点被“自己”伤害以后,以幻境报复幻境的想法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他脑子里。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无师自通。   他其实……有一丝隐隐的暗爽。   意识回笼过后,除了身体似乎已经有些透支了以外,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别的大问题。想是夏微杳已经给他治疗过,断断续续的觉睡下来,这会也已经又是个生龙活虎的人了。   明天就是元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将是他和祝星礼跨的第一个年。   有些期待。   门忽然被敲了两下。   “我可以进来吗?”祝星礼在外面问了一句。   路遥知一愣,摸起床边的手机一看才知道,这会已经放学好一会了。   “可以,进来吧。”他从床上坐起来,似乎有些恍惚,“你怎么跟我变得这么客气了,以前不是直接推门就进了吗?”   祝星礼捏着门把手的手一顿。   “没,今天老袁在班上跟我们上了很久的思想政治课,我内心的纯真善良礼貌被唤醒了。”祝星礼笑了一声,“速度起床洗漱吃饭,这都下午了还躺在床上,你也真是好意思。”   大概是心里那点小九九在作祟的缘故,路遥知刚刚还因为祝星礼的忽然变礼貌觉得有些心里泛惴惴,这会在感受到祝星礼话语里那熟悉的阴阳怪气之后,惴惴不安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典型的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   打包过来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路遥知拿微波炉热了一下,就着家里的碗和筷子和祝星礼在客厅一起吃。   电视里放的是最近很火的一档综艺,高人气偶像汇聚在一起,玩着一些很无厘头的游戏,时常可以听到一些很爽朗的笑声。   路遥知一边笑一边往嘴里塞饭。   他确实属于很喜欢看电视的一类人,毕竟修真界真的没有这些高科技,他初来人类世界的时候就对这种新鲜玩意儿感兴趣。   突然,他咬到了一块姜。   “我——”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在下一瞬间同时望向对方的眼睛。   于是一个看到了痛苦面具,一个看到了满腔心事。   空气静了两秒。   “我吃到生姜了。”路遥知说,“好难吃。”   “……嗯。”祝星礼心不在焉回了一句,“那你……夹菜的时候小心一点。”   路遥知:“……”   其实祝星礼一直都是个直肠子,至少,在自己面前是。   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还是生气,他的表情和小动作表现得都很明显。有时候甚至深怕自己不知道他不开心一样,那股子劲儿足到像是要把地球创飞似的。   所以这个时候祝星礼的情绪路遥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纵使他已经尽力装出一副很饿很饿然后拿着搞笑综艺下饭的样子,但是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他早就该知道的。   在他身边的可是祝星礼。   “我身体里的碎片没事的……”他声音不自觉放小,“就是偶尔会把我的情绪放大一点,开心的也是难过的也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他拿着筷子往嘴里塞空气,“就是最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祝星礼:“……”   没由得安静让路遥知一慌,“诶……你还不相信我吗,我自制力好得很,情绪放大对我来说一点事情都没有的。”   祝星礼就这么看着他。   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客厅的灯光虽然算不上明亮,但也绝不昏暗,配着电视里的笑声和音乐,现在的氛围绝对说不上很尴尬或者窒息。   可莫名的,路遥知就是觉得心很慌。   “你自制力很好。”祝星礼面无表情重复一句,“有多好?”   “……”路遥知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心跳快到像是要蹦出来一样,他捏了捏筷子,张了嘴,却又发不出声音。   “好到明明自己受到了碎片的侵蚀却像个哑巴一样。”祝星礼弯起嘴角,眼睛里带着淡淡杀意,“你自制力好到完全没跟我们走漏哪怕那么一点点的风声。”   包括你其实喜欢我,包括你其实也知道我喜欢你。   你都一字未提。   ……   算了,他自己也没提。   但就是……心脏泛酸到有点疼。   撕开表面用作走过场的纸,如果直视两人之间的关系的话。   互相暗恋的事情,他们都非常默契地只字未提。   提了又怎样?   一个没成年,一个迟早要离开这里。   一瞬间,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你是不是喜欢我”这句话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心冷下来的同时,他开始庆幸自己没那么冲动的性子。   “主要是……”路遥知松了口气,“主要是……算了,我错了,我不该不跟你们说的。但是如果没有碎片,我们以后的路肯定很难走,纵使我们四个全都用上全力,也没法和那些身上有碎片的妖怪抗衡。”   祝星礼:“……”   怎么说呢,路遥知装委屈的能耐还是挺高的。   “夏微杳说明天先去修真界看看,看有什么把你身体里碎片取出来的办法。”祝星礼算是被路遥知打败了,声音都不自觉放轻,“先吃饭吧。”   路遥知往祝星礼那边又靠近了一点:“哦。”   取出碎片就会对那些身上有碎片的妖怪没有办法,不取出碎片,则会让自己被碎片操控情绪最终转化成有欲望并失去本心。   失去本心的后果,就是连曳影都会召唤不出来。   摆在路遥知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趁着自己身体里还有碎片的时候,速度收集残余的碎片并补上人妖二界的缺口。   然后。   和祝星礼告别。   双方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各自的世界里。   “明天去修真界的话……那你说带我压马路跨年的约定还作不作数?”路遥知语调很缓,带着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悲伤,“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雪,如果下的话,那实在是太有氛围了。”   “算。”祝星礼垂下眼眸,“希望会下雪吧。”   会下雪吗?   和你一起跨年的时候。   天气预报说不会。   但是路遥知说会。   “你听我的,绝对会下雪的!”路遥知围着根米色的围巾,冷得直跺脚,“这都这个温度了,还不下雪真是说不过去了啊!”   祝星礼根本不管路遥知的破防,他拿着手机,眼里只有冷静,“现在一度,离突破零下还有两度的距离。”他朝路遥知看一眼,“两度,你知道这是个多么无法逾越的数字吗?”   路遥知往他身后躲,妄想拒绝跟寒风的亲密接触,“呜呜呜。”   天早就黑下来了,祝星礼遵守约定,毅然决然地带着路遥知出来压马路跨年。   清云市每年的元旦都是一场盛大的聚会,这个时间点,很多天天宅在家的人也会约着朋友出来,在市中心那幢有着摆钟的最高楼那里,举着气球卡点跨年。   按路遥知的话来说,他们要是这个时候出来卖气球,真的能赚到盆满钵满。   而他们这么说了,也确实这么做了。   在笑着挥手告别不知道第几波来买气球的小姐姐之后,路遥知朝着祝星礼露出憨笑,“又幸福了吧,祝星礼。”   祝星礼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考虑到只是纯压马路的话真的有点尴尬且无所事事的话,哪怕是鲨了路遥知,祝星礼都不会接受跨年晚上出来卖气球这种活动。   ‘你看嘛,我们卖气球不仅可以压马路还可以赚钱还可以有乐子,何乐而不为呢?’   脑子里又浮现路遥知之前说的话,祝星礼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手上仅剩的两根气球,像是有些憔气一般往路遥知手上塞了一根,“就两根了,不卖了。走,压马路去。”   “好耶!”   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挨肩擦背,水泄不通……   “别压了,回去吧。”祝星礼皮笑肉不笑,“太久没出来跨年了,还是我小看清云市的人流量了。”   “噗呲。”路遥知笑一声。   他装作被人挤了一下的模样蓦地靠在祝星礼身上,“接下来就看我的叭,亲爱的亲亲小祝同学。”   剑修。   可以作弊。   二人乘剑而上,铺开的红色的屏障挡住了天上所有的寒意,他们停在大钟的正对面,目不转睛地等待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下方是难得一见的热闹,偶尔有兴奋的尖叫声传来。五颜六色的气球和街道形式各样的灯光互相映衬,都在诉说着此刻的氛围。   美好,难得。   曳影的体积变大了不少,二人坐在上面,都因为激动导致脸色有些涨红。   他们身处热闹之中,却又独立于其外。   “快要跨年了祝星礼,还有十五秒。”路遥知笑着,“你紧不紧张?”   祝星礼口是心非,“不紧张。”   十秒……   九秒……   五秒……   一秒……   咚、咚、咚——   下方沸腾起来。   “新年快乐祝星礼。”   “新年快乐路遥知。”   他们同时说,又因为心跳过快迅速看向对方。   鼻尖对着鼻尖。   瞳孔的倒影里,是对方的面孔。   旁边的大钟仍旧不知疲倦地走着,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带着被自己强压在心中的悸动,缓缓地,朝着对方露出了一个直达眼底的笑意。   “好冷。”祝星礼说,“给我靠靠。”   “我也冷。”路遥知笑着,“我们互相靠着取暖。”   身体靠着,心也挨在一起。   忽然,下方不知道谁忽然叫了一声,“下雪了!”   祝星礼一惊。   怎么会!   一片雪白晶莹掉在了他的睫毛上。   “你看吧,我就说会下雪的。”路遥知表情嘚瑟,“这么好的氛围,老天爷凭什么不下雪。”   这是清云市冬天的第一场雪。   漫漫。   细细。   “你可真厉害啊路遥知。”祝星礼朝他眨眼睛,“说下就下了呢。”   路遥知被夸到尾巴都翘起,“那当然了!我可是路遥知诶!”   远方的慕若阳忽然打了个喷嚏。   脚下巨大的法阵似乎结着一层霜,带着让人难以抵挡的寒意,正正停在清云市的云层上方。   下雪而已。   对一个双属性是水和冰的阵修来说,简直是说来就来。   “要不是路遥知说以后在人界的奶茶都他请还有夏微杳说人界的火锅她包,我才不像个怨种一样在这里搞人造雪嘞!”   至此,天气预报明明说没雪却忽然下雪的谜题,貌似被解开了。 第69章 宝宝凤凰   元旦当天是阴天。   晚上的那场雪似乎因为“气温没有过于低”而只下了一会会,虽然还是引起了清云市的狂欢,但是面对着一片连给大地穿上新衣服都做不到的细雪,大家在狂欢过后还是选择了脱离在下雪的兴奋里。   无所谓,也没有人真的在元旦跨完年之后累得要死的时候出去打雪仗堆雪人。   路遥知和祝星礼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没有任何一个高中生可以抵抗睡懒觉的诱惑,即使他们已经约好了今天要去修真界看看。   在路遥知看来,祝星礼其实一直是个佛系的人,他的情绪好像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譬如昨晚在跨完年之后他又像是泄了劲儿,纵使下方的人群依旧在狂欢,他也只想回去看电视打游戏。又譬如他刚开始其实对去修真界真的很感兴趣很激动,但是几把游戏打下来,又变成有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美名曰“反正迟早都是要去的,现在激动有个什么劲儿,去了再激动也不迟啊。”   总之,祝星礼的情绪真的很稳定。   锅里的煎鸡蛋金黄又有形状,看着很容易让人食欲大开。   路遥知穿着睡衣,因为睡得有点久而且刚起床,他头顶上的头发还有一撮翘着。似乎是一醒就逼着自己来做饭,这会整个人还有点飘。   祝星礼都按照约定带他去压马路跨年了,他当然得遵守元旦给他做饭的承诺了。   在经历数次“老妈不在家,外卖又难吃”的苦难后,路遥知同学最终还是屈服在自己的口腹之欲下,学会了自己开火做饭。并且目前看来,他的成绩还不错,至少做出来的东西真的色香俱全。   就是不知道祝星礼会不会觉得好吃。   “好吃。”祝星礼面无表情评价道。   “……”路遥知沉默两秒,“就好吃?就……就没了?”   祝星礼又往嘴里塞了口肉,抬头看他,“难道我要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然后冷静下来写个一万字真的好好吃的论文最后去纽约时代广场给你买个大屏幕告诉全世界你做的饭有多好吃才可以表达我觉得你的饭其实很好吃的感想吗?”   路遥知原地痴呆:“……”   做饭的人是一醒来就做,吃饭的人也是一醒来就吃。不是一种人不进一个门,在两人头顶的呆毛都翘着在的时候,这顿家常又幸福的饭也算是走向了尾声。   路遥知说不出话。   他是真的以为祝星礼说好吃只是走个过场,可是以往最多只吃一碗半的人今天直接干了三大碗饭,在把盘子里最后一口肉塞进嘴里的时候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确实让路遥知相信祝星礼是真的觉得自己的饭做的很好吃了。   “什么时候出发?”祝星礼摊在沙发上,似乎因为吃撑了有些难受,“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消食。”   池子里最后一个洗干净的碗被放到了消毒柜里,路遥知拿纸擦了擦手。   他透过厨房的窗户看了眼窗外的太阳,淡淡道:“快了,他们三应该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   祝星礼拉开了门,和拿着假发的慕若阳来了个脸贴脸。   慕若阳:“嘻嘻。”   祝星礼:“……”   其实早该想到的,一个人类去修真界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物理层面上,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去到对方的世界,若非天道的允许,其实和现代的偷渡没什么区别。   “到时候你就躲在路遥知的曳影秘境里,我们给你的外形捯饬捯饬,衣服一换,其实没人能认出来你不是修真界的人。”夏微杳眼里放着兴奋的光,“我都不知道你们人界的手勾假发已经发展到这么逼真的程度了。”   或许是女生天生的喜欢给人打扮……的缘故?对于给祝星礼换装这种事情,除了贴身的衣服,夏微杳简直是亲力亲为。   林妍妍就在旁边看着。   少年皮肤本来就好,再加上修真界也没有男子上妆的习俗,所以其实只需要换个衣服带个假发就可以。但要衬得人好看,造型是是个特别重要的元素。   什么样的发型,什么颜色什么版型的衣服,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明明只是两件特别简单的事情,夏微杳直直忙到太阳落山才把手上的活忙完。   路遥知这会已经下午觉睡醒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撑着腰伸懒腰的同时,视线偏到了祝星礼身上。   蓦地,他一顿。   没人觉得祝星礼长得不帅,他帅得很乖。   不似他性格那样具有攻击性,祝星礼的长相是属于走哪里都会被大人说是好孩子的类型,他但凡装作一点,都可以把一口一个姐姐把一些大妈迷到神魂颠倒。   当然,他不装不做作,也可以把路遥知拿捏的死死的。   就只是换了个衣服换了个造型而已,这会的祝星礼似乎已经完全和几个修真界的人融到了一起,但凡他脚尖稍微点一点,都会有一个巨大的法阵那般……   也不得不说,夏微杳捣鼓了一下午的成果,真的是非常成功的。   现在的祝星礼,看上去就如一个看上去毫无伤害力的玉面书生,单论气质,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他身段本就很好,这会搭配着白色的内衬和蓝色的比甲,更显得整个人很修长。   原本的短发变成了齐腰的长发,额前的一点碎刘海很好地修饰了脸型,真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古装超级加分!   不过问题是……祝星礼貌似不是个什么很温和的性子。   就比如说现在,他的耐心真的要完全告罄了。   “看什么?”他声音听着带着些威胁意味,“这么好看干脆贴我身上来看行不行啊?”   路遥知咽了口口水,“好……好啊。”   祝星礼:“啧……”   夏微杳对自己的手艺满意得不得了,“祝星礼,像你这样的温和的白皙公子,在我们修真界可是很受女子欢迎的哦。”   “……”祝星礼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懂了,我去修真界会主动晒太阳的,我把自己晒成非洲人。”   大家都笑。   日落西沉,这会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冬日的晚八点,整个清云市仿佛已经开始了夜生活。   五人或御剑或乘风,直达清云市的郊区。   按照他们之前所说,清云市有着一片被四大家族族长联合起来布罩下的结界,目的是为了防止妖界或者修真界的其他人涉足人界的事情。   大概是有着天道的加持,在之前结界稍微动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幺蛾子。   “几位家主都在秘境里,这会我们要穿过这层结界直达妖界,为了避免袭击,必须隐藏好祝星礼的气息。”路遥知面色很平淡,“我们尽快穿过妖界,利用空间碎裂,尽量节省时间。”   他在关键事情上总是会有着很理智的决断,这会纵使是要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脸上硬是一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   别管了,祝星礼,他是一定要带去修真界的。   郊区的结界肉眼看不见,路遥知把祝星礼放在曳影秘境里,垂眸再抬之时,脚底的阵法已经铺了开来。这个阵法和之前的所有阵法都不同,这次的阵法巨大程度,和慕若阳之前的阵法都不相上下。   四人灵力结合翻涌,涌动之时,隐藏在结界里的缺口缓缓浮现了出来。   这是天道安在四人身上的阵法——   四人一体,可自由往来于人妖修真三界。   曳影秘境似乎颤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发现了似的,但在短暂的颤抖之间,又向什么东西妥协了。   于是秘境又重归于安静。   几人穿过缺口,慢慢降落妖界与人界的边境。   早在祝星礼进入秘境之前,林妍妍就已经为他仔仔细细地掩盖了身上的味道,这会几人降落在这里,除了让妄想去人界的妖怪蜂拥而逃以外,似乎没起到什么别的物理或者化学作用。   路遥知掏出曳影,“慕若阳。”   “来了。”慕若阳笑一声,指尖轻点,笑着道:“空间碎裂。”   单靠飞的话,他们纵使有林妍妍的光属性加成,要飞到修真界那边,还不知道要飞到什么时候去。   可如果有空间碎裂,将两个固定的空间连接到一起的话,去修真界,最多两个小时。   紫光蔓延,路遥知在最后断后,在确保每一个人都进去碎裂空间后,这才提着曳影,趁着空间关闭的最后一秒闪身跃了进去。   “这么谨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秘境里出来的祝星礼往那漆黑的洞口看了一眼,“会有妖怪跟上来吗?”   路遥知点头,“嗯,有的妖怪会通过碎裂空间潜入各大世家,是很麻烦的事情。”   但是说着说着……五人悬浮在这个空间里,一时间竟然谁都砜没有动。   祝星礼有点懵。   什么意思?   就这么站着……就可以去修真界了?   “路遥知。”林妍妍声音有些阴恻恻,“说好了这次用你的凤凰飞的,你为什么还不动?”   路遥知有点局促:“……”   “噗——”慕若阳实在是没憋住笑,“那个……他的凤凰还是个宝宝,估计载不动这么多人。”   路遥知:“……”   所有人:“……”   “它只是还没长大!我才刚成年,它也还得过段时间才能长大吧!”路遥知有点破防,“你们这些不需要长大的灵兽到底是什么做到的!”   曳影颤抖一下,似乎有隐隐的凤鸣。   凤凰宝宝在抗议。   林妍妍忍着笑,“行吧,这次放过你,希望有生之年能坐到你的凤凰。” 第70章 人间尤物   修真界确实如电视剧里那般,似乎哪哪都带着一股子仙气。   明明都是树,也不知道为什么修真界就是要比人界的要长得更加高大壮硕一些。   “我们现在去哪里?”祝星礼坐在麒麟的背上,表情很平淡,“元旦假期只有两天半时间,后天就要去上课,我们是不是需要快一点?”   “对的,所以直接先去我家。”夏微杳指尖绿光莹莹,“我已传话给宗门,想必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派人迎接了。”   其实在人界的时候,祝星礼对他们四个身份上的概念还很小的。   所谓的大小姐,亦或者是什么大公子,在祝星礼看来,其实就是“有钱人”三个字的同意转换词。什么出校门被一众人拥护着走向劳斯莱斯,吃饭只吃进口鱼子酱这样的情节,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或许在这个世界的角落真的有这样的事情正悄然发生着,但至少,在他的生命里,周围还是普通人居多。   但今天,甚至可以精确到刚刚,在夏微杳说传话回宗门,已经在派人来接他们的时候,他才开始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在他周围的这四个人,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   他一瞬间觉得内心很复杂。   碎裂空间里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如果麒麟的毛不动的话,这一伙人其实很难感觉到自己是在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朝前飞跃着。   路遥知坐在祝星礼旁边,总觉得他的神色看着很平静,其实内心已经紧张到了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十七岁的人类其实很少有满肚子都是心眼子的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少年除了学习从来都是无忧无虑。不谈人间疾苦,他们就是最耀眼最鲜活的存在。   所以祝星礼刚开始提到要来修真界的时候是真的很兴奋的,可在夏微杳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开始变得紧张。身份与地位的不匹配向来都是人界非常看重但并不表露在明面上的点,甚至有时候会变成一种变相的潜规则,在一些感情关系里承担着合不合适的首席辨证官。   其实修真界比人界要更加在意这些。   实力和背景。   两样几句话就可以把人压死的东西。   如果祝星礼的身份在修真界暴露,以他人类的身份以及身体里有碎片的事实,修真界一些蛮不讲理的老匹夫大概不会轻易让他在回去。   可他路遥知是什么人?   他能带祝星礼来修真界,就一定能带他回去。   “你在紧张?”他又朝着祝星礼那边边凑近了一些。   两人本身就挨得近,这会路遥知又挪了一点,相当于两人的侧身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看上去就是准备要说悄悄话,“没事的,我们对于青山岭都是无比尊贵的客人,到时候去了,我们两个人住一间房间,你要是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我可以跟你讲。”   他像是在哄小孩,几句话说得抑扬婉转,就像是下一秒要唱出来一样。   把祝星礼逗得一乐,心中当即一软,原本那点小隔阂和不自在就全没了。   他偏过头,在自己极其明显的心跳下正正看进路遥知的眼睛,“你们修真界的东西好不好吃?”   “……”路遥知顿了顿,微微眯着眼睛凑到祝星礼的耳朵边,“没你们人界的好吃,但是花样超级多。尤其是夏微杳那边的医修世家,吃个饭都感觉在吃药一样……”   温热的气息。   和独属于路遥知的味道。   祝星礼垂着眼红了脸,他大概是对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会脸一红,连带着耳根子也一起。   路遥知看了他泛红的耳垂一眼,心像是被泡软了。或许以前他直接就跟个二愣子一样上前追问祝星礼耳垂忽然红了原因,但如今,经过了之前的种种,他像是开了窍一样,慢慢懂得了什么而且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知道。   自己这叫撩人。   他在撩祝星礼,并且颇有成效。   一想到这里他开始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仿佛拿到了什么大奖,觉得这是可以被记录在人生史册上的光荣事迹。   笑出来完全就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事情。   “你笑什么?”祝星礼一脸防备地问他,像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泄露而紧张。   “……”路遥知调整表情,“没有啊,我没笑啊。”   “你笑了吧?”   “我没有。”   祝星礼眯起眼,“路遥知……”   “对不起我笑了。”路遥知挽住祝星礼的手臂,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觉得你很可爱,就笑了。”   他还是不会对祝星礼撒谎。   祝星礼不自在地偏过头,像是想反击,不轻不重地开出玩笑:“你这样靠着我真的很像个小媳妇儿。”   却不想路遥知笑一声,轻飘飘接上,“好啊,那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小媳妇好了。”   那一瞬间,两人的心跳声都重合在一起。   抵达青山岭的时候,修真界也已经是深夜。   只是宗门里的人都盼着自家的大小姐回来,这个时候仍旧是灯火通明。   是一场非常气派但是低调的迎接。   岭外的结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起来了,至此完全切断了外界与青山岭的联系。医修世家大多都带着一点神秘感,宗门存在的地方人杰地灵,珍惜草药和各种看不出是花还是草的植物纵横山脉,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死在哪里都不会死在青山岭里。   也没有大张旗鼓让下面的人去做什么,五人围坐在比路遥知床还大的桌子上,望着各自对面撅屁股伸手都够不到的人,神色中都带着一股子迷茫。   “见谅见谅,我家是搞医学的,吃饭的时候因为怕谁谁谁有病通过唾液传播,吃饭都是单人以份端上。”夏微杳不好意思地笑笑,“医修嘛,都这样。”   这么一说,就可以理解了。   “纵使是节日的时候也这样吗?”林妍妍看着她,“那样岂不是很孤独?纵使是在一张桌子上,也没什么热闹的感觉……”   她说着说着一顿,忽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夏微杳的时候。   医修世家出天才最是难,要属性符合,悟性符合,还得对医学有着非一般的兴趣。总是这些条件都符合,但对于需要摄入大量知识和研究能力的医修世家来说,仍旧只是一点皮毛而已。   夏微杳是典型的天赋与努力都没缺席的天才。   彼时她还因为差点走火入魔沉眠后刚刚转醒,睁眼的第一眼,就看到手捧着一堆食人花、笑着站在她床前的夏微杳。   “嘻嘻,我老早就感应到你要醒啦,特地来这里守着你的呢。哦你别怕,这个花虽然是会吃人的,但是用来入药也是一把好手呢。哦对了,我叫夏微杳,是青山岭的大小姐哦……”   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她想着想着又觉得有趣,正想着偷偷再看一眼夏微杳,却在抬头的瞬间又撞进了她带着笑的眼睛里。   她觉得有些羞赫,视线却丝毫不躲避。   “咳咳。”路遥知装模作样咳两声,“什么时候上菜?饿了。”   夏微杳瞥他一眼,“快了。”   路遥知又把身子坐直,“今晚把我和祝星礼安排在一间房里哈,他一个人第一次来修真界,怕出什么幺蛾子,还是我看着比较好。”   他一秒钟八百个小动作,夏微杳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打断她和妍妍的来电,她还偏不能让他这么顺心。   于是她当即笑一声,眼神里带着点挪揄,“我青山岭地势险要,岭内防守绝对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存在。况且我岭外的结界都打开了,这里还全是学医的,你觉得祝星礼能出什么幺蛾子?”   路遥知沉默一瞬,“???”   夏微杳还是不肯放过他,“我偌大的青山岭,还会少你一间客房不成?”   路遥知:“你……”   你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好烦哦。   路遥知急得想站起来打转转。   “是我。”沉默间,祝星礼忽然淡淡开口,“是我想和路遥知一起。”   大概是有些累了,他趴在桌子上,看向夏微杳的眼神带着股豁出去的释然,“是我离开路遥知就不行了,我都是修真界唯一一个人类了,你让让我不行吗?”   在场所有人:“……”   却还是都抵不过路遥知的震惊。   什么?   什么什么?   这是祝星礼可以说出来的话?   ……   嗯,这次是他被撩了。   希望祝星礼可以多说一些这样的话。   忽然之间路遥知突然开始理解那些被人间尤物迷到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人,这搁谁谁不迷糊?   但他蓦地又被内心“人间尤物”这四个字震惊了一下。   人间尤物……   祝星礼是吗?   他又想到之前在昏暗灯光下他看到的那截窄腰。   ……   是的。   他斩钉截铁地想着。   祝星礼就是人间尤物。   而祝星礼都这么说了,夏微杳也不好再继续逗路遥知。她还有些震惊,震惊路遥知和祝星礼两情相悦的速度。   ……倒显得她不是很知情趣。   “行行行,作为我们中间堪称国宝级别的小祝,我当然是要宠着的。”   她也不说什么让不让,调笑着道,“从现在开始,在这青山岭里,你有什么要求你就尽管提,你说东我夏微杳绝不往西,一切都听你的。”   大家都笑。   “诶小祝,你知道若是修真界里有其他人得到夏微杳这句话会是什么场面吗?”慕若阳忽然插了一句。   祝星礼一愣,“什么?”   路遥知笑着接上,“那修真界可真是要变天了。”   祝星礼眨眨眼睛,反应过来。   这可是修真界第一大医修世家青山岭未来继承人给出的承诺,可不得让修真界变天吗?   吃的算是上来了。   夏微杳轻飘飘道:“一间房,一张床,安排好了。”   这话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跟谁说,只是话音刚落,在场的四个人都露出了不明意味的笑。   独独慕若阳。   “不懂。”他说,“好好的单人房不住,非得把单人房当双人房住,不懂。”   路遥知笑他一声,“不懂就对了。”   二货。   *   青山岭冬暖夏凉。   或许是岭内有灵力支撑的缘故,所以现在即使是冬天,房间里也没什么寒意。甚至按这个温度来看,他们睡觉只需要盖一层薄被即可。   二人沐浴完,坐在桌前开始喝茶——   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喝。   “也许这个茶是强身健体的。”路遥知说着,伸手把跑到前面的头发甩到背后去,“医修世家里的东西,肯定都是有用处的。”   祝星礼笑一声。   这是路遥知第一次以自己原本的样子沐浴休息,及腰的墨色长发沾了水,刚刚被风吹到半干,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垂在身上,看着还有些闲散。许是扎起来的马尾被放下来,又或许是因为发冠被拆下来,他的轮廓看起来柔和许多。   祝星礼以往见过的长发男人不多,顶多也就是留着狼尾,再夸张一点,不过也是齐背而已。   却不像路遥知一样,黑厚的头发散下来,像是要快把整个腰都遮住。   也许是路遥知腰本身就很细的缘故的吧。   他看向他柔和灯光里的侧脸。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诶,你——”路遥知转过头,忽地一顿,“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也不知道在他眼里祝星礼是怎么在看着他。   “不可以看吗?”祝星礼反问。   路遥知愣了愣,“可以啊。”   祝星礼笑一声。   “我就是觉得很怪。”他指了指路遥知,又指了指自己,“我们穿的都是中衣,但是你头发看着很长,就很合适,我头发短短的,现不现古不古的,不好看。”   早在他们分头去沐浴的时候,祝星礼就把自己头上的头套摘下来了。夏微杳也是贴心,撤下了他和路遥知院子里所有的护卫和仆从,这会他就算是用短头发的模样到处跑也没什么。   但由着他这么一说,短头发在这样的环境里,穿着中衣的话,确实有点奇怪。   路遥知抿着唇忍笑。   不多会,他抬手,淡淡红光闪过。   再往祝星礼那边看过去时,祝星礼已经是个墨发及腰的偏偏少年郎了。   “多大点事儿。”路遥知靠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不就是把头发变长点。”   听那语气,似乎还想求个表扬。   祝星礼却冷笑一声,“你明明挥个手就可以让我有长头发,为什么还任由夏微杳捯饬我一个下午?”   路遥知一哽。   那……那他总不能说其实是自己私心也想看看他被夏微杳捯饬各种花样各种造型吧?   不能说。   “好困。”他完全不看祝星礼逐渐黑下来的脸色,吸着鼻子往床上跑,“喝了茶就犯困,快快快,明天还有一堆事,来睡觉来睡觉。”   “……”祝星礼冲上去踹他一脚。   看似大阵仗实则轻飘飘的一脚。   路遥知配合着“诶呦”一声。   烛火早就被熄了,两人躺在一起,盖着同一个薄被,呼吸均匀。   却是谁也没有睡着。   “祝星礼,我觉得你今天这一身衣服宽宽松松的,挺不方便的。”路遥知开始打小心思,“你觉不觉得?”   “……”祝星礼眨眨眼睛,“是有点。”   他觉得自己好像猜到点什么,有点激动,也有点……暗爽。   果然。   路遥知忽然翻了个身。   “明天穿我的怎么样?”他话调里含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期待,“我现在长高了,之前的衣服你还是可以穿的。而且我的衣服都更偏向劲装一点,干什么都很方便。”   其实就是想哄着祝星礼穿自己的衣服。   明明放在之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时候好像忽地带上了一层禁忌。内心那股想要用自己的气息包围祝星礼的欲望分外强烈,好似让祝星礼穿上他的衣服以后就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似的。   偏生他还什么都不敢说,小心翼翼地试探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很紧张。   “可以啊。”祝星礼忽然说。   他像是没当什么事儿似的,穿谁的衣服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穿衣服,只不过路遥知说更加轻便一些,他也就答应了。   于是话题就结束在这里。   可黑暗中,一个在舒气一个在弯唇。   也不知道为什么。   次日一早,路遥知先从睡梦里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久违地闻到了修真界的空气,他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且沉一些。祝星礼还没醒,呼吸很均匀。   他睡觉很安分,基本上晚上什么姿势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还是什么姿势,对此路遥知深感神奇。   指尖一弹,屋内又燃起了烛火。   等到路遥知洗漱收拾好,祝星礼也就醒了。   床边摆着套叠好的衣服,祝星礼都不打开看,光看那个暗红色,就知道是路遥知以前的……以前穿过的衣服。   他笑了笑,起床直接套上了。   “路遥知,我不会弄头发,你过来帮我。”   明明是命令一样的话,可偏偏他语气却软软的,带着刚刚睡醒的倦意,听着……就像是在撒娇。   仆从都没了,路遥知原本在窗前煮水,这会儿听到声音,拿着茶壶猝不及防转身回头。   他愣在窗前。   直到现在,他才有了真的回到了修真界的真实体感。   那个往日穿着卫衣长裤的少年,此时穿着他以前穿过的衣服,在这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睡眼惺忪,微微撅着嘴巴让他帮忙弄头发。   他不带任何恶意地,将祝星礼上下扫视一眼。   看着很瘦,但腰似乎很有韧劲儿……   这身衣服还挺合适他的,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一些。   “来了。”   路遥知没意识到自己声音低了一个度,“坐过来。”   怕他觉得头上很重,便只给他挽了个很简单的发型。长发绝大部分被散下,陪着暗红色的发带和衣服,看着说不清的明艳。   可祝星礼是个乖张长相,这么一看上去,竟然有一种矛盾的凌厉美。   路遥知捏了一把祝星礼泛红的耳朵,“走,用早饭。”   刚开门,和三个来叫人出门的人迎面撞上。   慕若阳拿着馒头一哽,“你俩……出去结婚啊?”   都穿这么红。   看着还真像。   路遥知一脸坦荡,伸出手,“是啊,要结婚了,你份子钱呢?”   慕若阳把馒头递给他,“吃吧,活爹。”   大家都笑。   早饭是没什么时间安安静静坐桌子前吃了,路遥知拿着馒头边走边啃,东瞅瞅西瞅瞅的样子看着真的有点像弱智儿童。   像是第一次来修真界的是他似的。   昨晚屋内温暖,这会他们走出来,才发现昨晚其实落了场很大的雪。   于是红白更加惹人眼球。   “我第一次来青山岭,这里还怪好看的,空气里都是药的味道。”路遥知嘴里还含着馒头,说话支支吾吾,“祝星礼,你看那个食人花,你有兴趣去跟它握个手吗?”   不像路遥知吃个馒头非得塞满嘴,祝星礼吃早饭很是斯文。他看着一副任人拿捏的乖宝宝模样,出口却是与本身相貌气质完全背道而驰。   他冷冷看一眼路遥知,“你有病?”   笑得路遥知差点把嘴里的馒头喷出来。   此番去的目的地是位于青山岭正中心的祠堂,祠堂附件有着单独的空间结界,宗门的各位长老则是居住在这里。   他们要去看看有无将碎片取出来的办法。   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   还没等到路遥知反应过来,他与祝星礼的面前已经站了个头发花白的长者。   好强的压迫感。   他不动声色地拦在了祝星礼前面一些。   “没有修真界的气息,你是个人类?”   像是连声音都能把人压弯背脊。   几个后辈都被这股威压压到有些直不起身子,除了夏微杳和祝星礼。   夏微杳乃青山岭日后继承人,倒是不用说,但是祝星礼……   老者把视线放到他身上。   “您好,我叫祝星礼。”祝星礼顺手扶起路遥知,“打扰您了,这次来修真界,是想向你寻求将碎片取出身体的方法。”   十分现代化的招呼,倒是把这位老者说得微微愣了愣。   夏微杳瘪嘴,“好了雨爷爷,再压人家的宗门都要聚众打上来了。”   威压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修真界的天才少年嘛,怎会有人不知道,只是想试探试探罢了。   确实都是良才美玉。   只是……这人界来的少年,为何会对他的威压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纵使他体内有碎片,但是也不会到连他所释放出来的威压都无动于衷的地步。   他可是飞仙期中期的老不死啊……   “往里来。”老者微微笑了笑。   明明没人说身体里有碎片的是谁,但他的目标却精准地锁定在路祝二人身上,“有个脾气不好的老东西在睡觉,各位切莫喧哗。” 第71章 耍流氓呗   原本以为需要什么很复杂很长时间的流程,却没想到从进入结界到出结界,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而已。   许是现在的宗门对于“长老”二字都带着些许神秘性,二人只觉得从头到尾视线都有些恍惚,等真的能看到周围的事物时,这才恍然发觉已经出来了。   “什么情况,都不用把脉什么的吗?”祝星礼有些懵,“就走进去一下就出来了?”   路遥知吐出一股浊气,“飞仙期的医修一眼断病,听个声音知道是什么情况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刚刚带我们进去也只是让其他长老看看我们罢了。”   祝星礼了然,“你们修真界还真是神奇,这要是放到我们人界,世界人就总数怕是要翻个好几倍不止。”   跟阎王对着来的人,不想让谁死,还真的就能让那人一直活下去。   路遥知有点说不出话。   青山岭结界错综复杂,刚刚纵使是他们五人一起走进去,可没走几步,又变成了他和祝星礼的双人游。   他对外人的视线向来敏感,在踏入新的结界时,被好几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实在是强烈。虽说杀意不强,但也绝对不是没有。   修真界各个宗门之间纵使是合作关系,在暗地里也是一直互相较量。   谁的宗门里的天才更强,谁的天赋更高,都在比。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各个宗门的长老或者元老想要除掉别的宗门的天才的想法也变得很正常。   他路遥知什么人?   天下第一剑宗遥剑宗的未来继承人,不仅天赋高,连灵兽都是上上等。   能让青山岭觉得有威胁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实力相当的势力在一定情况下也是在互相制衡着,若是轻易动手自然是让旁人得了利。而刚刚实在是将他斩杀在青山岭的绝好时机,若非他身上还关乎着修真界未来的存亡问题,路遥知真的不怀疑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里。   所以到底有没有让林妍妍活下来的办法呢?   “长老们都还在商议,在关乎到修真界存亡的事情上他们定然不会有什么纰漏。”夏微杳微微垂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们先在此休息一会,有什么事情可叫人帮忙,我回来一趟,该去祖祠看看。”   那便是别人的家事了。   “去吧。”路遥知拿去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低沉下来的声音融着周围的雪景,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多了股凌厉。就像是……这青山岭其实是他做主似的。   他并未尝出这个茶水有什么味道,放下茶杯之后缓缓道:“我们在这里等你,用过晚饭之后就回去人界吧。”   他心里有事的时候其实会稍稍透点压迫感出来。   夏微杳却嘁一声,有些皆笑非啼,“路遥知你在这装什么深沉呢?”   路遥知一愣,“什么?”   “她说你好装。”祝星礼给出错误翻译。   慕若阳摇头,继续拱火,“什么啊,她明明说要把你的遥剑宗给你掀了。”   路遥知:“……”   倒是把他那颗不知什么时候颇有些烦闷的情绪搅散到看不清影子。   几人休息的亭子背风,这个时候虽然冷,但身上的衣服所自带的灵力让几人根本感受不到寒意。   祝星礼还觉得很神奇,他抬起手仔仔细细看袖子上的布料,倒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出来。   不过……这个红色倒是真的红的蛮好看的。   他看得仔细,丝毫没注意到原本坐在位置上喝茶的路遥知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他身后,手上还握了把和他衣服颜色完全背道而驰的白雪。   看样子就很冷。   路遥知无声弯起嘴角,将那捧雪毫不留情地朝着祝星礼的脖子灌了下去。   “嘶——”   那完全是条件反射所发出来的声音,带着点不可置信,尾音又带着点“你完了”的霸气。   祝星礼承认,在这种事情上。   他从不服输。   反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任何犹豫。   当然不犹豫,谁犹豫谁傻子。   “来你过来。”祝星礼拿着捧雪面无表情地说。   路遥知拒绝得很干脆,“不来。”   “来不来?”   “不来?”   “真不来假不来?”   “真不来。”   祝星礼笑一声,阴恻恻道:“行,那我过去。”   路遥知撒丫子就跑。   打雪仗这种事情开始的总是很心血来潮,而且往往,最开始的那个,永远是被揍的最惨的那个。   祝星礼一张定身符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路遥知不会对他使用什么修真之人才会的术法或者其他。   就是因为他知道路遥知不会,所以他才会。   腰封真的很妨碍他,所以他直接把路遥知的腰封拆了。   “搞什么!青天白日的!”路遥知动弹不得,声音都带着急,“我可是还没成亲的清白男子!”   祝星礼朝他翻个白眼。   路遥知的领子被高高提起,祝星礼一手握着雪一手提着路遥知的领子往里看,“呦,还真有六块呢。”   路遥知生无可恋,“不是,有事儿咱们好商量可以吗?我真的知道错了星礼哥哥,我嘶——”   撒娇没用。   冰凉的白雪顺着他的领口簌簌掉进他的衣服里,瞬间让他体验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而肇事者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径其实跟耍流氓没什么区别。   路遥知忍着凉,笑一声。   要是一张定身符都可以困得住他的话,他路遥知也不用到修真界混了。   他速度快到让祝星礼有些看不清。   看不清他的腰封什么时候回到他身上的,也看不清他的身影是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的,更看不清自己的腰封是什么时候被路遥知扒掉的。   祝星礼大骇,“有事好商——”   路遥知笑着道:“不想商量。”   于是一场雪仗就这么打了起来。   少年之间打雪仗,讲究的其实是尽兴一说。也不使用灵力,也不上天入地,就是很单纯的,拿着自己被雪冻到通红的手去抓雪,然后,不分谁是谁,看到谁就往谁身上扔。   一捧雪能有多大的杀伤力呢,自然也就不分男女。   林妍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加入这场雪仗的,好像是路遥知那个二货攻击祝星礼但是打歪了,正正好落在她的肩上,她笑一声,起身反击。   至于慕若阳,他巴不得能一起玩,见着这仗打起来了,直接上手就加入了。   原本白雪皑皑且观赏度极高的院子被几个少年折腾得看着有些委屈。   夏微杳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算很好,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险些被一个雪球击中了正脸。还以为谁在搞偷袭,可定眼看过去,又笑出声。   “大小姐,午膳准备好了。”旁边的仆从轻声道。   “好。”夏微杳点头,“拿到这个院子里来吧,我们就到这里吃。”   她和仆从讲话并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感觉,相反,还很有亲切感。   常青树上掉下一点落雪,夏微杳指尖轻点,院子里的树开始抖动起来,刹那间,浇了院子里四人满身。   “嘻嘻。”她笑一声,“别玩了,准备吃饭了。”   下一秒,已经杀红眼的四人拿着雪朝她飞奔而来。   到底是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 第72章 小祝老师   一顿饭吃得咬牙切齿,似乎都在懊恼刚刚自己是不是没有发挥好。   被雪冻得通红的手在青山岭完全跟耍流氓没区别,就一个最下等的仆从挥个手都能治得好。   路遥知撑着肚子,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   吃饱了。   也就困了。   “人界有没有这样的风景啊?”慕若阳趴在桌子上问了这么一句,“还是说只有修真界才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色?”   人界的主人公只有祝星礼一个人,这话自己也就是在问祝星礼。   “有的。”祝星礼轻声回答,“祖国的土地很辽阔,虽然我没去过的地方很多,但是根据网上各个网友发来的视频来看,这样的景色也是有的。   海、草原、荒漠、戈壁、雪山,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但是这一路看来,你们修真界的景色似乎都带着点玄幻的色彩,譬如这一树开得正艳的桃花,在人界,冬天是绝不可能看得到的。”   像是忽然回到了课堂。   小祝老师。   路遥知偷偷想着。   “各个世界有各个世界的风景,各个风景有各个风景的特点。”路遥知躺在椅子上摇头晃脑,“此乃哲学~”   祝星礼朝他翻白眼,“神经。”   这说来也是很奇怪,也不知道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是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个逮着无语的架势骂神经,一个被骂了还笑着像是很享受。   明明之前都是不吐脏话的人。   这个时候看着,倒更像是……调情了。   “下午我们就回去了。”路遥知说着说着又笑,“怎么感觉我们来修真界这趟就跟在人界去医院体检没什么区别,去一趟,然后回去等着拿结果。”   夏微杳听得忍俊不禁,“这么会形容啊?人家医院去体检好歹还得挂号和交钱,你呢?你来我青山岭上来就是挂最好的主任的号,还一分钱没交,最主要的是还吃喝全包,你给我什么了?”   给路遥知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还三押啊?”   都在笑。   “好了,回去以后的奶茶我全包,你们不用担心我的钱包,只要尽情尽兴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路遥知眯起眼睛笑嘻嘻,“我四押哦。”   幼稚鬼。   原本规定的回去时间忽然被提前了一个小时,夏微杳脸色不太好,似乎想发作但是又忍着什么。一众送行的人皆是不敢发出声音,低着头轻微喘着气。   但到底是夏微杳的家事,大家都不好过问。   慕若阳非常自觉地打开了碎裂空间并召唤出了自己那无比威风的麒麟,载着一众人,踏上了回人界的路程。   “其实如果不是时间赶紧的话,我还想带着你去修真界各个有趣的地方看看的,最起码得带你回趟遥剑宗。”路遥知又凑到祝星礼身边和他讲悄悄话,“遥剑宗和青山岭比起来可能景色没它这里好,但是气势要比青山岭辉煌得多,而且秋天的时候我们那里有漫山的红叶,真的超级漂亮。”   他说这么多,其实也就是想把祝星礼带回家而已。   当然,他自己其实没有认识到这中间的含义。   少年也是第一次暗恋人,经验什么的十分匮乏。只是照着自己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情,非常直接地就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他是个很缜密的人,但这份缜密并没有涵盖在他的情感里。   听得祝星礼脸有点发烫。   “没关系,以后有机会你带我去看不就得了。”他视线不敢放在旁边人身上,“你这说的我也想看看了,漫山红叶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生机,还是萧瑟。   还是……隐藏在里面不敢也不能说出口的表白。   “有机会的话。”   路遥知声音放的很轻。   轻到祝星礼没听见。   回到人界已经是半夜,而且很不巧的是,这会还挂着不小的风,下着不小的雨。   这里的结界依旧牢固,若非是感知到四人之间的阵法,这结界断不可能朝他们打开。   “直接以这样的形态回去吧,今天也别各回各家了,直接去我家然后明天一起上学。”   路遥知身上那股子天生领袖感再次偷跑出来,带着一股子毋庸置疑,“慕若阳,开个挡风挡雨的结界。”   慕若阳微微嘟嘴,“知道了知道了。”   不得不说,生活里还是阵修方便。   一行人到了目的地,分好房间准备开始休息,却不想林妍妍忽然从沙发上惊站起来,瞳孔里带着一丝紧张,“不好。”   夏微杳神经都紧绷起来,“怎么了?你身体里的灵力——”   “元旦作业……”林妍妍欲哭无泪,“元旦作业没做,明天早上一去就要交……数学老师放假前才因为我们周测水平下降发了脾气,不按时交作业的话……”   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不妥。   这个作业,还是得做。   “我们明天起早一点去学校抄一下就可以。”祝星礼淡淡说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身为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说出这样一番话有多么惊世骇俗,“一张数学试卷,不是一下就抄完了吗?”   路遥知抓着他的胳膊,笑得很谄媚,“那谁做呢?都已经这个点了,我们肯定要讲究效率啊。”   祝星礼隐隐感受到危机感,“当然是我们一起——”   想起来了,这个是路遥知家,这里就他自己的卷子。   只有一份卷子,怎么五个人一起做?   自然是一个人做效率最高。   他没什么感情地笑一声。   片刻后,路遥知卧室的桌子前。   秉承着一人做试卷,其他四个人也不准闲着的共苦精神——   祝星礼一个人做,其他四个人在他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   祝星礼捏着笔,额头青筋直跳,“我真的很想杀了你们。”   只换来路遥知轻轻一拍,“快做吧星礼哥哥,你是年级第一,你做得肯定是最快的。”   给祝星礼烦的不行,“你为什么直接把名字都写上去了,还想着这张卷子写我的名字。我不管,明天早上我的卷子你去给我拿,你给我抄。”   听语气像是要发脾气了。   路遥知赶紧给人顺毛,“好好好,明天早上你多睡会,我给你抄还给你带早餐。”   一下就顺平了。   外面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一众人赶了一下午的路程,这会也累了。偌大的卧室只有祝星礼的笔刷过纸张的簌簌声。   两个女生最先坚持不住,拿着手机定好闹钟就去了隔壁房间休息。慕若阳是被路遥知赶着去睡觉的,这会房间里只剩路遥知和祝星礼两个人。   一个做题正认真且加足了马力,另外一个什么也没干,就这么看着那个正在做题的人。   夜深了。   又到了欲望发酵的时候。   路遥知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祝星礼身边,而且右胳膊已经将人圈在了桌子边缘,若是他反应过来的再晚一点,那手就不是只是压在桌子上那么简单了。   “干什么?”祝星礼做题正认真,根本没意识到路遥知干了什么。他甚至还在写算述过程,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偏,“剩下的两个大题你想上手啊?”   “没呢。”路遥知哑着嗓子说,“看你辛苦,过来和你一起。”   祝星礼笑一声。   最后两个题有点绕,祝星礼放下笔,看了眼闹钟,发觉他做卷子做了一个半小时。   这种难度的卷子的话,已经算很快了。   路遥知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看着似乎不是很好,就算是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   睡衣是一早就换好的,他大概是睡着了很喜欢动,这个时候宽松的睡衣被他动来动去滑上去一截,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他身体在发着粉,脸也是。   像是挣扎在……不可言说的、发着烫的梦里。   少年虽然才十八,但是身体的发育已经让人有些无法忽视的地步。   祝星礼现在可以肯定,路遥知在做春梦。   他从没见到过路遥知现在这个样子,闭着眼睛很无措,却又醒不过来。   于是他又想到了之前在曳影秘境里看到的东西。   路遥知以为把他弄晕了他什么都没看见。   实际他什么都看见了。   他看见路遥知把他和自己编造成了那人颜色情书里的主角,翻云覆雨间,他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和路遥知的喘息声。   那么有攻击性的路遥知,也是他第一次见。   他见过路遥知太多第一次的样子。   许是契约让他和路遥知亲密无间,纵使已经晕过去了,可在另一个空间里,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都看到了。   这是他的秘密。   他知道路遥知喜欢他。   他很享受路遥知喜欢着他的感觉。   床上的少年似乎是真的难受了,可无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过来。他眉头越皱越深,额头上也沁出了薄汗。   想都不用想,他梦里的主角,肯定是自己。   祝星礼垂下眼睛,微微颤着身子走向了浴室。   而路遥知从梦里挣脱开来的时候,是早上五点闹钟响了的时候——   准确来说他其实没有挣脱,毕竟剑修还是剑修,是梦境还是现实,他自然可以分别。所以他所幸就沉沦在梦里了,反正只是梦,又没有别人知道。   床上除了他空无一人,他猛地一愣,伸手伸向旁边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来自第二个人的体温。   祝星礼昨晚不是和他一起睡的。   房间里也没人。   我靠!   祝星礼昨晚不是和他一起睡的那他去和谁一起睡了?!   他着急赶忙翻身下床,撒丫子冲向慕若阳的房间。刚出门,和同样出了房间的慕若阳对了个正脸。   慕若阳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祝星礼说你晚上睡觉打呼,受不了半夜来我这边睡了。   你小子怎么还打呼啊,真是没有睡德。”   ……   睡德是个什么玩意儿,听着不像是个好东西。   带着点颜色那种。   ……   好吧,是他思想龌龊了。   “他还在睡吗?”路遥知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但是看不到个什么,“你没弄醒他?”   “当然了。”慕若阳伸个懒腰,“我堂堂阵修,起床还需要闹钟?悄默默起来了,他睡的很香,你速度去他家拿卷子给人家把卷子抄了然后给人家买早餐。”他边说边往洗手间走,“什么人呐……睡觉还打呼。”   路遥知:“……”   啧。   真是他睡觉打呼?不能吧,他睡德……睡相一向很好的。   还是说他昨晚做春梦的时候说梦话被祝星礼给听见然后给他吓跑了?   嘶——   不可能,他路遥知长这么大睡觉没说过梦话。   肯定是他打呼了。   嗯,肯定。   -   一行人卡着在早自习前交了卷子。   算是有惊无险。   早自习是语文,路遥知在抽屉里拿语文书的时候,又顺出了两封粉色的情书。   他现在压根都对这个情书不感兴趣了,看也没看,直接撕了扔垃圾桶。   也不说是ptsd,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两封情书有点恶心而已。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在忌惮着什么,会觉得自己的某些行为是对祝星礼的冒犯,虽然知道自己的想象或者梦是一种私密性的东西,但到底是读君子之道长大的人,在放纵的时候,身体上也有着克制。   很矛盾。   “修真界玩嗨了,差点忘了还有个变态的事情。”   猝不及防听到祝星礼的声音,路遥知还有怔愣。他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无所谓地抬了抬肩膀,“没关系,哥们儿已经知道他是谁了,等会下早自习去高三那栋楼看看。”   很巧合的体育课重合,反正体育课就是随便玩,所以之前高一和高二的体育老师都是一个人。   路遥知之前在那栋废弃教学楼救下来的那个瘦小男生,在那个时候,其实是比自己大一届的学长。只是他长得小,便让路遥知误以为他也是高一的。   其实是长期被霸凌而且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的高二学长。   现在他高二,那人也该高三了。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吗?”祝星礼随口问了一句。   却是让路遥知哽了哽。“不知道,我没问过。”   他只是阻止了一场校园霸凌,没觉得自己要圣母到要去把这人接下来的一切都接管。况且他狠话也已经放出过了,之后也没听到什么高二还有霸凌的现象,自然也就没再放到心上。   至于问这个人的名字,他当时忘了,后来也没再遇到这个人,自然也就没有机会。   “我只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是名字不知道。”路遥知扣扣脑袋,“等会去问问,他体型这么小,而且之前遭到霸凌,应该一问就知道。”   祝星礼点了点头。   兔子还在路遥知的抽屉里睡觉,原本刚好的空间这会像是有些挤了。   这兔子竟然还长胖了。   路遥知掐了把它的屁股。   吃了就睡的猪!!!!   早自习下得很准时,两人一起上去问,问了好几个人,硬是没出个什么所以然出来。还不容易似乎问到点什么,但是一去那人班级里一看,发现根本就不是。   “真是高三的吗?”祝星礼靠在墙上,像是有点累了,“还是说你觉得是高三的其实人家是高二的?”   “真是。”路遥知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之前高一的元旦的时候各个班都有合影的,我每个班都看过,肯定没有这样一号人物。而且如果他是高二的,我不可能到现在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说得对。   毕竟以路遥知的人缘……   但是为什么在高三找不到这样的人呢?   等等。   有了。   “我们换个方向找。”路遥知忽然笑了,“找不到被霸凌的人,那就去找施暴者,这个肯定很好找。”   没一会,路遥知和祝星礼站在高三(七)班的门口。   他俩看起来其实没什么攻击性,但是确实很吸引眼球。   两个类型完全不一样的帅哥就往那儿那么懒散地一站,一个像超级适合谈恋爱的帅气男朋友,一个像爱而不得的清冷白月光。没两下就把高三(七)班里同学的视线吸引到这里。   “那个是路遥知吧,之前在操场上远远看过一眼。”   “还真是,他旁边的是谁?”   “是之前转过来就拿下满贯第一的祝星礼,是个狠角色。”   十七八岁的年纪总是有一批很叛逆的少年们,再加上德育按照成绩分班的习俗,这样的少年很容易就聚集在一起。   他们看路遥知和祝星礼的眼神都不加掩饰。   感叹、揣测甚至是玩味。   路遥知就跟没看到似的,礼貌性敲了敲门,轻声道:“找一下陈殷同学。”   他倒是会找,一找就找当年霸凌者的代表性人物。   找人客气,找出来之后问话可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一米八多的少年在高中已经算高个子,这会路遥知给人堵墙角,插着口袋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显得他才是那个霸凌者。   气势很足。   “当初我在那栋废弃教学楼揍你的时候你是想找谁?”路遥知开门见山,语气有些冲,“你应该还记得?”   祝星礼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会正是大家都去吃早饭的时候,走廊上没什么人,正是问话的好时机。   陈殷却像是有点恍惚。   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他像是有点不知道路遥知在说什么,但脑海深处又有什么东西在打架。他看着好像很是痛苦。   好半天,正在路遥知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忽地抬起头,如傀儡般一样,断断续续道:“聂小清……是……是我的……主……主人。”   路遥知和祝星礼皆是一愣。   这万不可能是一个高中生可以说出来的羞耻句子,这简直是把他们的自尊心放在地上摩擦。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是意识到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和喻欣一样,让自己在周围人的世界里降权了。”路遥知胳膊撑在桌子上,眉头微微皱在一起,“那为什么陈殷要说聂小清是他的主人?这不是一种很矛盾的说法吗?”   祝星礼摇摇头,“不知道。”   很奇怪。   明明周围人连问他都问不出来,却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把自己上升到“主人”的程度。   实在是矛盾。   搞不懂,那就自己查。   沉寂下来的办公室颇有些恐怖故事的氛围感,挨在一起的公桌,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科目的卷子。像是每走一步,鼻尖都可以闻到独属于高三的压迫感。   路遥知从来没觉得压迫感可以靠鼻尖闻出来。   “好恐怖。”路遥知边翻边摇头,“高二的学习强度我都已经受不了了,这个高三我是一点都不想读。”   一旁也在找资料的祝星礼闻言一顿,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那你早早搜集完碎片脱离学校的苦海,就可以不读高三了。”   路遥知一愣。   他觉得自己有些嘴贱。   原本就很冷的天气像是一下子下降到冰点,随便呼吸一下都可以让身体结冰。   气氛不是很对。   路遥知找资料的心思逐渐偏移,正准备说什么,祝星礼却忽然说了一声:“找到了。”   路遥知顺着祝星礼的方向看过去。   “他是高二(六)班的。”祝星礼说着,“他应该是确实把自己降权了,他们班主任喜欢把上课点的人都记一下,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有个‘正’了,但是他的后面干干净净。”   一个全班同学都点过的班主任怎么会独独落下一个人呢?   “他们班的执勤表也独独少了他一个。”祝星礼皱着眉头,“如果是要孤立的话,那种脏活累活应该都给聂小清才对,不像是班主任也搞孤立霸凌。”   确实降权了。   “他家住的和你倒是挺近的,你们那块住的都是有钱人吧。”祝星礼拉开下面的抽屉,“这么说着——”   咔嚓一声,是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有人来了。   剑修的反应能力到底是比普通人类要好不少。   路遥知甚至都没有看门那边是什么情况,眸子沉下来之间,已经将祝星礼捂着嘴拉着蹲到了办公桌下的夹角里。   夹角很小,蹲两个人实在是挤。   所以两人腿挨着腿,交叉相贴,面颊之前,只剩路遥知的手掌做着挡板。   他只要把手抽出来,就可以和祝星礼完完全全地亲上。   他就这样看着眼里透着淡淡震惊的祝星礼。   他一直都知道,祝星礼的眼睛很干净。   像天上的星星。   他想把天上的星星摘到手里。   外面窸窸窣窣,是翻动资料的声音。   “诶,我记得我把钥匙放到这个下面的啊。”   路遥知就当没有听到,一双眼睛死死锁定在祝星礼的视线里。   “……”   祝星礼眨了眨眼,率先移开视线。   路遥知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攻击性。   外面那人还在找钥匙,“诶,怎么没有啊……”   祝星礼被看得受不了,挪了挪腿。   却发出轻微的声响。   外面那人被吓一跳,“什么声音?!”   路遥知依旧不为所动,死死捂着祝星礼的嘴。   仅仅是手心传来的柔软触感,都让他在失控边缘。   哒哒两声,路遥知的余光里出现了一双腿。   下一秒,一双完全陌生的脸出现在两人身侧。 第73章 喜欢谁啊   在躲藏的情况下和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睛对上视线其实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心虚中带着慌张,慌张中带着恐惧。毕竟大晚上偷溜进人家办公室找资料这种事又不怎么光彩,这会还以这样的姿势被发现的话,也算是“促成”了青少年时期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尴尬事情。   祝星礼呼吸都滞涩住,背后渐渐渗出冷汗。   “什么都没有……”那老师面露不解,“是我听错了还是我诶,找到了,吓我一跳。”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没过一会,脚步声和关门声同时消失在外面。   路遥知还盯着祝星礼在看。   很难形容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似乎和平静,但眼里又有凶潮。   他刚刚没有错过祝星礼脸上哪怕那么一丝的表情。   他在背地里阴暗地想把这些表情全部占有。   “嘻嘻,是不是很紧张?”路遥知眯起眼睛笑嘻嘻,“我早都在我们身上贴隐身符了,那个人看不到我们的。”   “……”祝星朝路遥知翻个白眼,缓缓把他还盖在自己脸上的手拿下来,“你是不是有病?”   路遥知大方承认,“不逗你就要嘎掉的病。”   像个流氓。   两人挤着从小角落里出来。   高三办公室里的资料和卷子格外多,看上去杂乱无章,可是仔细看过去又会觉得井然有序。路遥知没敢随便乱碰别人的东西,接过祝星礼递过来的成绩排名表。   “聂小清成绩不错啊。”他嘟囔,“这化学都快满分了。”   说着说着话调一拐,“不过还是没有我们的小祝老师厉害,小祝老师可是第一大满贯呢。”   祝星礼真想冲上去捂他的嘴。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路遥知靠在桌子上,盯着祝星礼的眼睛都快冒光,“知道了他的身份然后呢?要去找他吗?”   给祝星礼听得直无语,“什么啊?找碎片不是你的事情吗?怎么什么事情都问我啊?”   路遥知撒娇,“因为有你在人家就不用动脑子啊。”   祝星礼踹他一脚,“你少恶心人。”   但是路遥知确实没有撒谎。   这几次找碎片下来,只要是和祝星礼在一起,他其实很少有动脑子的时候。年级第一不是盖的,在任何事情上都有着很严密的逻辑,路遥知只需要跟着他走,其实都不用怎么操心。   慢慢也就习惯了跟着祝星礼的节奏和思维走了。   “好哥哥你就帮帮我吧,我都被变态盯上了你就让让我不行吗?”路遥知拽着祝星礼的胳膊摇,“事情结束后我请你吃火锅。”   祝星礼:“……”   “他肯定还会回来再找你。”祝星礼盯着手里的成绩表看了一眼,“他那么喜欢你,在降权一事上,很有可能对你无效。他肯定更希望你能多注意到他一些。”   路遥知愣了愣。   祝星礼看着他,“所以接下来有危险的应该是我。”   “我没有像他这样这么变态地喜欢过一个人。”他沉思下来,“所谓物极必反,在喜欢到极限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因为嫉妒而想铲除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身边的一切……有可能妨碍到自己的人。”   在聂小清的认知里,路遥知和祝星礼现在和情侣没什么区别。这完全是踩在他的雷点上,对于别人霸占自己的所有物这个认知上,他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路遥知也认识到这一点。   “那你这些日子绝对不能离开我分毫。”他跟被抓住尾巴一样,清澈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不然要是被他钻空子了我找谁哭去都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又是一顿,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你没有这么变态地喜欢过一个人,那意思是不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又一顿。   因为看到了祝星礼带着点警告意味的眼神。   这个时候,他忽然又意识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嘴贱了。   提高不想读高三是第一次,提到祝星礼喜欢的人是第二次。   他又不是不知道祝星礼喜欢自己,他甚至知道祝星礼知道他喜欢自己。   听着很绕,但说白了,就是他们互相喜欢对方的事实他们互相都知道。   这个时候嘴贱就显得特别没有眼力见。   ……也很让对方尴尬。   “对不起。”路遥知正了正脸色,“我嘴巴它不太听话,我今天回去好好教训它。”   祝星礼朝他翻了个白眼,虽然没什么杀伤力。   也暗含着原谅的意思。   “那我们现在回家吗?”路遥知小心翼翼地说:“我们等到高三放学才溜进来,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回去直接洗澡睡觉了算了?”   他语调上扬,虽然是说着,但含着点商量的语气。   祝星礼却淡淡看他一眼,“回谁家?”   再不回自己家,他真的要成有家不回让自己爷爷当留守老人的混账东西了。   路遥知嘻嘻一声,“你家。”   祝星礼毛被顺平了。   -   对于一众即将面对期末考试的高二学子来说,即将到来的寒假明显使他们更加兴奋。   于是他们学习得更加兴奋了。   路遥知被卷到手指都在颤抖,他盯着自己桌面那已经空白了三分之的化学题,连偏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道题我元旦前还跟你讲过。”祝星礼凉凉下达最后通牒,“两分钟之内你要是再想不起来,那你就完了。”   他说得简单,像是在跟邻里八家唠家常。   给路遥知说得都想哭了,“那……那不是最近事情太多了我有点招架不过来吗?你再给我讲一遍行不?”   他一边求饶着撒娇一边在桌子底下牵住了祝星礼的手,在那里晃。   祝星礼不为所动,他对路遥知这套撒娇大法已经完全免疫了,“不行,你这点记忆力都没有趁早休学吧你。”   路遥知接着哼。   两人最近的行为其实又亲密许多,倒不是他们的关系又变好了,而是在前两天,祝星礼开始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这种恶意他很熟悉,就跟秦易之前对他的恶意一模一样。   那种因为想到得到什么东西却有他这个阻碍在的恶意,两人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聂小清。   自从他们找到了聂小清这个人存在的证据过后,两人也不是没有去找他过,可在高三年级部教导主任的再三回忆下,终于得到了他请了病假回家的消息。   这也很好解释之前路遥知在上课的时候也可以感受到窥视一般的视线,以及他莫名其妙被跟踪的事情。   一个有了充足时间的人,在有妖怪的帮助下吗,要切实关注一个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而找不到这个妖怪,自然就只能装出一副很亲密的模样去勾这个妖怪上钩。   看谁耐心足够多而已。   而终于,在今天早上,路遥知再次收到了一封极为短小的信。   信上只有六个字——   宝宝我生气了   甚至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被笔尖划破的指尖可以看出来,他确实是很生气了。   “他怎么现在才生气?他是没脾气嘛?”路遥知有点不理解。   祝星礼面无表情接上,“他对你当然脾气好了。”   给路遥知一噎。   桌上的化学题实在是跟天书有的一拼,路遥知几乎快把自己脑子里有关化学的知识翻了个遍,但仍旧对这道题毫无办法。   祝星礼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他说要揍人的时候,一般是真揍。   而且会用力那种。   路遥知急得想从窗户这里跳下去。   “路遥知,聂小清找你。”   门口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那人喊完之后忽然怔愣了一瞬——   刚刚那个人叫什么来着?长什么样来着?   ……刚刚他说了句什么来着?他说话了吗?   好奇怪。   路遥知和祝星礼对视一眼。   今天天气还行,有些同学觉得学得有些窒息,趴在阳台上透会气。一转头,就可以看到路遥知和祝星礼两个人站在一起,面色还不太行。   是在吵架嘛?   但是为什么是两个人一起对着另外一个方向?   算了,别人的精神状况少猜。   “你看得见我?”聂小清笑着问了一句。   祝星礼不回他。   “那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聂小清说:“贱得慌的东西。”   路遥知眉头狠狠皱起。   说实话,在看到聂小清的一瞬间,路遥知还有点恍惚。   在他的想象里,这样一个窥视着别人,对别人有着难以言喻的占有欲的人,在现实中应该不是什么阳光大男孩的长相。毕竟内心阴暗的人周身的气质也和别人不一样,一眼看上去,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与普通人的不同。   只是他也没想到聂小清会是这样一个……秀气到漂亮的长相。   他看着实在很白,头发也很柔顺。个子不高,身形也很细长,路遥知丝毫不怀疑,如果聂小清带上假发,把他认成女生的人绝对会不在少数。   明明是一副比祝星礼还要没有攻击性的长相,说出来的话却是又脏又难听。   “你皱眉头干什么?”聂小清笑着,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你爱的不是我吗?我说他你为什么要皱眉头?”   路遥知刚想说话,却又被他打断:“你要是不爱我当初为什么救下我还帮我摆平麻烦?”   聂小清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你就是看我长得很好看所以喜欢我吧。”   “不是。”路遥知说:“我不喜欢你这挂的。”   “你撒谎。”聂小清朝他走近一步,“口是心非的男人太多了,你也是其中一个。”   这个时候路遥知忽然意识到,他跟聂小清是说不清的。   一个只想听自己想听的话的人,别人说什么,对他来说都只是在说空气罢了。   他压根没办法跟现在的聂小清交流。   “这些日子你和祝星礼的情况我都看到了,我可以当你是在因为我前一年没有陪伴你而跟我闹矛盾。”聂小清垫脚,似乎是想和路遥知亲上去,“我可以原谅你,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   中间却忽然插进来一只手。   祝星礼顺着自己的胳膊钻进两人中间,“他不需要你陪,因为他已经有我了。”   聂小清挑眉。   “我长得比你漂亮,身材比你好,连声音也比你好听。”祝星礼说着,笑了,“路遥知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情,他只爱我一个,眼里根本容不下你。”   他朝着聂小清靠近一步,“你知道吗?路遥知已经爱我爱到可以为了我去死了。”   “你撒谎。”聂小清不为所动,“张口就来谁不会呢?而且你哪里有我长得漂亮?哪里有我身材好?声音哪里比我好听?”   简直是刀枪不入。   祝星礼这样想着。   可他在课间里在女同学那里听来的关于脑残雌竞言情小说里两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台词已经到了枯竭的地步,这个时候实在是憋不出什么东西出来。   他想让聂小清破防开结界打架,但是他没话说了。   他知道他现在有点冲动,但是……看到这人想亲上路遥知的行为,他真的很不爽啊……   “他没有撒谎。”路遥知站在祝星礼身后,笑得有点意味深长,“我就是只爱祝星礼一个人,我爱他可以为了他去死。”   他叹了口气道:“谢谢你写给我的情书,我觉得很新奇,和祝星礼都已经做过一次了,感觉真的很好。我真的不爱你,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之前的种种我就当是你为爱发疯,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他张口就来的话语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太高且太出格,让祝星礼实在没忍住反手掐了他一把。   聂小清面无表情。   看着很阴鸷。   好半天,他忽然说:“没关系,我会把你爱的人全都杀了,等你为了祝星礼死了之后我也会自杀去下面找你。当然,在找你之前,我会把这个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杀了。” 第74章 哽了半天   像是忽然打开天窗说亮话。   双方的身份都不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在妖怪和剑修之间,营造出了一个很跋扈的氛围。   对立。   且嚣张。   路遥知笑得很开心,“你但凡能在这个世界里杀一个人,我这个剑修就不当了。”   更嚣张了。   不过也正常。   路遥知嘛,天下第一剑宗继承人,年纪轻轻突破丹婴期,雷火双属性,就连灵兽都是凤凰,还有什么巴拉巴拉一堆,他嚣张一下也正常。   把对面的嚣张瞬间瓦解。   聂小清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你今天来应该不是来找我说这些废话的吧?”路遥知一手搭着祝星礼的肩膀一手伸了个懒腰,“是要打架还是干什么?”   一脸疲倦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靠在祝星礼身上睡过去。   完全没把对面这人放在眼里。   聂小清更生气了。   “我是来找你要碎片的。”他淡淡道:“我知道你身体里有一块碎片,修真界或许拿你身体里的碎片没办法,但我可以帮你取出来。”   路遥知挑眉,很精准地拿捏住了他话语里的信息,“你又知道修真界拿我身体里的碎片没办法了?你身体里是个什么很牛的妖怪吗?”   “对呀。”聂小清笑着说。   一副很势在必得的模样。   “我可以看得出来,你现在身体里的碎片已经开始逐渐凌迟你的欲望了不是吗?”聂小清微微歪头,白皙的侧脸微微闪着光,“你实在是太乖了,不发泄的话你会控制不住它的。但你要是发泄……”   他嘟嘴,看着很可爱,“你就会和我成为一样的人,到时候真的很有趣的!”   路遥知算是听出来了,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这个碎片对路遥知没有什么好处。   就算是把碎片交出去也没什么好处。   路遥知听得想死。   “我不给。”路遥知面无表情,“你想要你就自己来抢。”   “我是文明人的。”聂小清说。   他长着一副很乖的模样说话却总是很讨人厌,那种好像不把事当事的态度总给人他在敷衍的感觉。   让人有气儿都没地发。   “给你三天时间。”聂小清笑嘻嘻,“慕若阳母亲毕生心血都在我手上,三日后你我初遇的地方,碎片换慕若阳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不换,就让慕若阳和他母亲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say goodbye喽。”   路遥知怔了怔。   难怪。   难怪这人这么淡定自若地过来找他。   原来是早就已经准备了用来威胁他的东西。   “我很忙,先走啦。”聂小清朝着路遥知眨了眨眼睛,“我可是个十足的恋爱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呢路遥知,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不理解也没关系。   反正到头来他一定会得到他。   他刚走没两步,突然又回了头,“哦对了,祝星礼,你是叫这么个名字是吧?路遥知身体里的碎片对你应该威胁是最大的,你小心他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哦。”   祝星礼笑一声,“我们什么事都做过了,还能有什么事是不好的?”   聂小清神情一僵,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眼见着人消失在楼梯拐角,二人对视一眼,忽然又各自转过了头。   一个已经成年了,一个即将成年。   对于聂小清的话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我还没成年呢。”祝星礼忽然说,“你忍着点。”   这话其实有些模棱两可,但也不知道怎么的,路遥知就是瞬间理解了祝星礼的意思。   他结巴半天,憋出声音:“哦……哦……我会的。”   这算什么?   两人之间忽然变相摊牌吗?   ……   好激动。   “那……”路遥知哽半天,“那……那等你成年可以吗?”   他像是用尽全力才问出这句话,整个人紧绷到像是马上要离弦而出的箭一样。   他就没这么紧张过。   “可以。”祝星礼说,“成年以后可以。”   如果找碎片的事情能持续到他成年的话。   那他可以。   路遥知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   不是疼,而是被撩到而后忽然爆发的惊诧感。   他们连极具少年感的喜欢二字都没说,只是在这个并不算温暖的走廊上,约定好了以后的事情。   没有冲动,也没有别扭。而是很自然的,因为没说口的喜欢,做出了顺从心意的决定。   这让路遥知的心脏软成一滩水。   “你——”   “你们搁这说什么悄悄话呢?”慕若阳忽然从教室里窜出来,“我老早就看到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地讲话,对面都没人你们还在那说——”   他神色一凛,“有妖怪?是那个缠上路遥知的妖怪?”   路遥知和祝星礼对视一眼。   其实二人可以猜得出来,慕若阳对这个妖怪要比任何人都要上心许多。涉及到碎片和他家事以及母亲的三重buff,让慕若阳成了这件事情最大的关注者。   因此他忽然格外关注路遥知和祝星礼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刚刚那样的演技……已经是他可以表演出来的极限了。   “嗯。”路遥知深深看一眼祝星礼,神色又恢复严肃,“是那个妖怪,他逼我要碎片。”   “那你……”慕若阳皱眉,“你——”   “他给我三日时间。”路遥知看着慕若阳,好半天,他接上,“说若是三日后不给他碎片,他便将你母亲的毕生心血毁掉。”   慕若阳就这么看着路遥知。   看上去,好像很平淡。   路遥知看了慕若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紧的拳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   “别给他。”慕若阳忽然开口,“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很珍贵稀奇的东西,万不能让这个妖怪得逞。”   路遥知一哽。   “确实不能给。”一旁传来一道女声。   林妍妍和夏微杳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各自脸上的神情都很复杂。   “我就不懂了,既然那个妖怪都已经这么卑鄙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和它光明正大地博弈换东西呢?”林妍妍说道:“难道我们是个什么很贱的人吗?”   林妍妍歪头问:“就不能直接上手去抢吗?”   “它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的妖怪,凭什么威胁我们?”夏微杳也说:“给它脸了,我真想两巴掌拍死它。”   三个男生:“……”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今天两个女生好像都格外暴躁一些。   路遥知试着出声:“可是,他要是急了直接把东西毁掉——”   “你是不是有毛病?有病就让我给你治。”夏微杳有点不耐烦了,“五个人还怕治不住它一个?再不然他不是喜欢你吗,你到时候给他撒个娇然后趁他心软的时候抢过来呗。”   路遥知:“……”   怎么感觉听着哪里怪怪的。   但似乎又是……很有道理?   另外两个人压根不敢讲话。   他们比较细心一些,注意到了林妍妍和夏微杳各自扶腰的动作。   别惹生理期的女生,本身她们生理期就已经够难受了,还是得理解她们,关心她们。   “我觉得夏微杳和林妍妍说得很对。”祝星礼拍拍路遥知的肩膀,“到时候要是真的打不过的话,麻烦你牺牲一下色相,然后接下来的交给我们。”   路遥知:“……”   少年还是少年。   几句话的时间,作战策略已经安排好了。   没办法。   都是年级里成绩的佼佼者,最听不得的,就是威胁。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还是正常的上学下学。   两个女生脾气随着一天一天的推迟变得好了很多,说话间再度变成了温声细语。几个男生虽然不理解但是非常尊重,甚至在这些天里轮流上阵给两个女生往保温杯里倒热水。   看着有点好笑。   约定的日子恰好是周六,学校瞬间从拥挤变得空荡,风声从楼栋之间穿过,发出一些呜呜声。   好奇怪。   之前都觉得学校这么恐怖的。   可能学习的时候身上都一身正气吧。   路遥知就这么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往那栋破旧的教学楼里走。   他看着很是闲散,就像是……就像是来散步一样。   往他耳朵上插副耳机他都能哼出来那种。   ……   他当然悠闲了,毕竟身后带着四个人一起来抢流氓的东西的,他当然悠闲了。   为民除害地抢东西的话,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嘻嘻。   老旧的教学楼没有人打扫,看着似乎更加破败了一点,丝毫看不出这里是什么一段美妙关系的初遇地点。   这栋楼在这里太久了,学校又因为要上课实在是没有时间管它。但是听说校长实在有些卡不过去,打算趁寒假的时候把这栋楼拆了,然后再趁着暑假的时候重新修一栋新的实验大楼。   路遥知慢慢悠悠晃荡到他和聂小清第一次遇到的那个狭小楼梯口。   夏天这里还有点凉快,但是冬天就显得更加寒冷了一些。   那寒意像是要渗透到骨子里去。   路遥知看到那黑暗角落里似乎还蹲着一个人。   搞什么?   想还原之前他们认识的那一天吗?   这……   这说真的,有点惊悚啊。   要是说是想搞什么小情侣之间的情趣那还挺浪漫的,可眼前这人是即使把自己杀掉也想得到自己的人,那就很惊悚了,像等着他自己往砧板上走似的。   路遥知才不觉得自己是蠢蛋。   他停在门口,不走了。   黑暗里的那个人也没动。   就这么对峙着。   好半天,荒凉空洞的转折扣忽然冲进来一群人,路遥知一惊,转身看过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真的吓一跳。   他记忆力还不错,这些人,正是那日他和聂小清遇到时抓聂小清的那一批人。   路遥知数了一下,一人不差。   他那天揍了多少人,今天就来了多少人。   还真的是想搞沉浸式演戏啊……   路遥知心里想着。   那便有点麻烦了啊。   这要是真的是活生生的人,那这些人就是待会真的打起来之后聂小清的人质,他虽然逮着个人冲着路遥知晃一下,那就是能让他瞬间放下剑的得力武器。   这可不太行。   “兄弟,你有看到一个身上挂彩的矮子吗?”那日同他问出一模一样的话语的人再次朝着他问道。   只是这一次这人瞳孔里没什么光,像是一个走流程的傀儡。   路遥知能感受到,这些人确实是活生生的人。   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陪着这人演下去呢,他又觉得自己很像个傻子;不演的话呢,又怕聂小清做出什么对这群人不利的事情。   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低头,吐出一口冬日的浊气,“看到了,就在那个黑暗的夹角里,你们去找他吧。”   他演。   但他不跟着剧本演。   三两句话的功夫,他的角色就从一个救人于水火的阳光大男孩变成了一个参与施暴的阴暗怪物。   那群被限制了思考能力的傀儡显然没有想到路遥知这么说,在偏离了原本的剧本之后,所有人都站在了那里。   该怎么办。   没有人告诉他们。   “我这次没有带棒棒糖。”路遥知说。   “没事。”角落里传来一道人声,“你人来了就可以。”   演不下去了。   聂下清知道。   “你知道这些人之前为什么要抓我吗?”聂小清从角落里出来,身上伤痕累累,但脸上还挂着笑。   他应该是照着那日的穿着和状态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像尽力还原那天的景象。   还原他之前遇到不属于自己的那道光的状态。   路遥知就这么插着兜看着他。   聂小清不管他的沉默,接着说:“因为我长得漂亮,和那里面称老大的人喜欢的女生玩得好,他觉得我在用一副女相去勾引别的女生,觉得看不惯我。   因为我长得很瘦小,像是营养不良。皮肤也白,声音也很柔,反正各个方面来看,我都不像男生。偏偏他还偷偷看了我的笔记本,知道我天生喜欢男生,于是,他用这个理由霸凌了我一年多。   路遥知,长得像女生的男生喜欢男生是不是很丢人,是不是活该遭受霸凌?”   路遥知皱起眉头。   他这次回的很快:“不丢人。”   他又补充:“不管是长得像女生还是喜欢男生,都不丢人,也不该遭受霸凌。”   聂小清眼眶有点红,“可他们霸凌了我整整一年多,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路遥知保持沉默。   “哦对了,他们甚至因为我名字叫聂小清说我不男不女是人妖,因此把我的名字换成聂小倩,在下晚自习的时候把我堵在教室,让我去勾引年级组正在改卷子的男老师。”聂小清坐到地上,歪头,“你说他们过不过分?”   “过分。”路遥知说:“真的很过分。”   聂小清朝他露齿一笑。   笑得好看得很。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路遥知问他,“为什么不跟老师讲?”   “我反抗了啊!”聂小清嘟嘴,“可是你看我身上的伤,这不是反抗之后的后果吗?他们这么多人,又全都是高个子,我这么瘦小,反抗之后就被打得更惨了。   而且我也告诉老师了,但是你知道的,我被打的时候都在厕所,厕所是没有监控的。就算是我想尽办法把他们引到有监控的地方,跟老师讲了之后他们也只是去办公室不痛不痒地写个检讨,然后下次继续对我这样。   有次他们真的快把我打死了,事情闹得很大,可是他们里面有个很有钱的爸爸,花点钱就摆平了,你说我怎么办?我连命都差点陪进去了,还是反抗不了,我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我去死吗?”   路遥知放在口袋里的手缓缓捏成拳。   他觉得有些窒息。   从前只觉得在年级里人缘很好,身边都是对他很好的人,根本不知道正在遭受霸凌的人过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日子。   他还是觉得聂小清很可怜。   他抬头,问:“在我帮你摆平他们之后,他们还有接着霸凌你吗?”   他这个问题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在担忧中害怕又期待着什么结果。   很矛盾。   “没有了哦。”聂小清说着,声音都柔和下来,“你帮了我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欺负过我。我终于,在医院过了段安稳日子。”   路遥知松了口气,随后又猛地吊起来,“医院?”   “是啊。”聂小清说:“我生病了路遥知,你说好不好笑,我期待了那么多次有人可以来救我,却在真的被救了之后,忽然就不想活了。”   他被霸凌了那么久,心理早就出问题了。   他被堵在厕所里殴打,被扒光衣服拍照片,被逼着说污言秽语,因为长得漂亮,甚至……   “这怎么能是高中生做出来的事情呢?”聂小清问路遥知,“这怎么能是一群高中生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呢?!”   因为情绪激动,那被布置在暗处的结界猛地罩开来!   “路遥知,我真的感觉这个世界都是黑的。”聂小清从地上站起来,眼里发着狠,“这群人,我是一定要杀掉的,你要阻止我吗?   学校不可以给我的公道,我回来以后自己讨不可以吗?”   和祝星礼他们的联系早就被这个结界强行断开了,路遥知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在仿若被全世界孤立的时候,有人朝自己伸出了温暖的手,所以喜欢上那个人其实很正常。   正如聂小清对自己的感情。   他被困在黑暗里实在是太久了,在得到一次温暖之后就会想拼尽全力地抓住。偏偏他实在是病得太厉害,无奈只能去医院修养。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会因为想着自己而想着顽强地活下来吗?   那自己算不算是他的救赎?   “路遥知,我不可怜吗?”聂小清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好可怜。   路遥知这么想着。   他朝前迈了一步,原本放在自己口袋里的手似乎有要伸出来的意思。   可忽然,心脏的地方像是被烫了一下。   他猛地清醒过来。   “你对我使用了什么术法?”路遥知大口喘着气,他看了眼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展开的结界,彻底皱起眉头,“你给我下套?”   明明是疑问句,但他以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就显得更加笃定了一些。   怜悯也是一种情绪。   情绪被放大之后,就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出来。   他刚刚被牵着情绪走了。   “你连继续怜悯我都不肯了吗?”聂小清问他,“还是说,你的心其实是跟铁一样?又硬又冷?”   路遥知摇头,“你不该拿我的情绪左右我。”   况且铁又怎么样?   再硬的铁,被太阳晒晒,也就发烫了。   “我过去之后会怎么样?”路遥知往前踏一步,暗红色衣摆拂过枯草,“把我绑起来?取出我身体里的碎片,然后?”   “然后你就属于我了。”聂小清说。   路遥知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想说他其实知道聂小清对他的感觉从何而来,也没觉得喜欢自己是聂小清的错。只是这种方法实在是太极端。   强制性地将自己纳入到他的所有物里,这跟非法囚、禁没什么区别。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错误的。   “你收手。”路遥知手中曳影发着烫,“你收手,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聂小清笑得很病态,“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只想得到你。”   空气里响起雷鸣声。   “你要杀了我吗?”聂小清问。   路遥知面上没什么表情,“和你签订契约的妖怪在哪里?”   聂小清摇头:“路遥知,就算你身体里有碎片,你也是打不过它的。”   他那么笃定。   “你已经被我强行关在了这个阵里,就算你是双属性,身体有碎片,你也打不过它的。”聂小清说,“别反抗了,否则只会受伤。”   路遥知叹口气。   像是根本说不通。   他根本跟聂小清交流不了。   -   阵外。   一众人在感受到自己和路遥知的联系已经断了之后,都深深皱起了眉头。   在他们的感知里,这个联系是直接被切断的,好像是路遥知那边主动切断的一样。他们根本没有感受到到任何的灵力波动。   几个人个个都实力不俗,若是真的有妖怪出现,他们不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   “进去看看。”祝星礼站在教学科的天台,抓住慕若阳的手臂,“你能带我飞过去吗?”   自然是可以的。   和他们在另外一栋楼看到的景象没什么区别。   该破旧的东西依旧破旧,留给人一副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造访这里的荒芜之感。   可明明就在刚刚都有一堆人来了这里。   确是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慕若阳,你知道有什么能让人不知不觉进阵,甚至能够让外人都看不出来的阵法吗?”祝星礼皱起眉头,看着似乎有些急了,“有这样的阵法吗?”   慕若阳点头,“我慕家阵法皆是如此。”   入阵之人根本感受不到自己何时进的阵,甚至在外人看来也觉得那人好像很正常地在走路一样,直到这人忽然原地消失,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人已经被拉进阵中了。   最离谱的是,除非实力相差过大,否则他们连灵力波动都感受不大。   这么反推一下的话。   “这阵里面的人,我们都打不过。”林妍妍说。   这肯定是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路遥知一个人在里面,而且聂小清还对他……   祝星礼觉得自己要炸了。   忽然,胳膊被拉了一下。   祝星礼转头,和林妍妍对上眼睛。   “我记得路遥知之前是放了一块碎片在你是不是?”她眼里闪着决绝的光,“给我,我放到身体里,或许还有一战的可能。” 第75章 桀骜不驯   “不行。”   三人同时说。   碎片从他们寻获开始就一直是个非常不确定的因素,在欲望这一方面,林妍妍更是要比别人更强一些。如果再次把碎片放到林妍妍的身体里,先不说她会不会因为操控不了而失控,最主要的是这很容易导致她身体里淤积的灵力会因为再次涌入强大的力量而爆发。   她可能会死。   “那怎么办?”林妍妍微微皱眉,“路遥知一个人在里面绝对不会是对手的。”   祝星礼沉默了一会。   若是说着急,这里肯定是没有一个人能急得过他的。   只是……他朝皱着眉头的慕若阳看了一眼。   慕家家主的阵法,或许慕若阳会有办法吗?   “把碎片给我。”慕若阳说:“慕家阵法与其传承人有着特殊的感应,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阵法,我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从外面强行破阵。但加上碎片,或许还有一搏的可能。”   本身碎片就可以和签订契约的妖怪力量抗衡,加上慕若阳自己的修为,倒不失为一个很可行的办法。   “我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夏微杳淡淡道:“从当初我们第一次遇到碎片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们身体里放碎片是无法规避的事情。”   几个人都不说话。   风吹树动,常青树看着仍旧有着很强劲的生命力,树叶碰撞之间,发出哗啦啦的响。   几人站在这幢破旧的废弃教学楼的天台上,发丝都被吹得微微扬起。沉默之间,是一种悲伤且心照不宣的默契。   因为没人知道这个碎片到底能不能取出来。   若是取不出来,那他们便只能以身补空了。   -   火红光芒撞上那黑色迷雾的一瞬间,路遥知几乎是有些无法控制地被一股力量掀飞了出去。   “别挣扎了。”聂小清笑着,“没有用的,慕家的阵法本就迷幻难以看清,再加之我的实力跟你不相上下,你打不过我的。”   路遥知半跪在地上,很随意地抬起手擦掉了唇边溢出来的血迹。   他其实心里隐隐有种猜测,但是没有渠道可以证实。   从动手到现在,他和聂小清已经交手了上百个来回,可他到现在都没有看清甚至没有看到聂小清身上的妖怪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在喻欣那段时期,虽然他们在刚开始看不到那个妖怪,但是至少可以看到扭曲的空气。虽说妖界不缺会隐身的妖怪,可他们在打斗的过程中泄露了那么多灵力,按道理来说那个妖怪是不可能不现身的。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妖怪的实力已经全超他之上。   再加上这里的阵法实在是玄幻,他虽没有受到直接的攻击,可每次出手像是有千斤重量的空气压在他身上一样,他辨不清方向的同时,出手所需花费的力气不知道是对面这人的多少倍。   他已经完完全全处在了这场对弈的下风。   明明什么都计划好了,却因为毫无直觉地踏入了聂小清事先布置好的阵法而失去了一切机会。   “慕家变故之大几乎使整个修真界都惊讶了一番,明明不是修真界第一大阵修世家,可其创造出来的阵法却比第一阵修世家还要变幻莫测。”路遥知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子,“所以在慕家家主的棋心阵法出世之后,几乎是瞬间成了修真界各大阵修世家的眼中钉。”   路遥知忽然笑了一下,“也包括妖王,我说的对吗?”   在一个不是很强的人忽然变强之后,收获的不仅是关注,更多的其实是觊觎。   得到便揽之,得不到便杀之。   那些阵修世家和妖族都这么想着。   于是便有了慕若阳母亲那场变故。   坚毅的人在哪里都是宁折不屈的,所以在慕若阳母亲死去的前一刻,她选择了以命祭阵。   血液滋养的阵法其威力实在是恐怖,在那场关于阵法秘籍的争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占到了便宜。   慕若阳年少失母,其父亲对他的培养更是到了竭尽全力的地步。对阵修这种极其靠后期的修行之人来说,在成长的过程中保下一条命就成了他们最大的任务。   所以慕若阳是修真界忽然出现的天才。   “你说你手上有慕若阳母亲留下来的最后一样东西,我若猜得没错,十有八九跟他母亲的自创阵法有关。”路遥知手上的剑再次泛起红光,“那次大战关联着各个修真世界和妖族,我猜得没错的话,你身上的妖怪应该是妖族的某个将军?”   若非妖族上层势力,怎么会有如此强劲的实力。   聂小清却忽然叹了口气:“路遥知,你区区一个丹婴中期的剑修,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像很无敌了一样?”   路遥知皱眉。   “妖界并无修炼境界一说,妖族的修炼向来是大吃小慢慢积累起来的。”聂小清声音很缓,“妖界和修真界的矛盾一直是灵气和灵兽的矛盾,也就是人类世界所说的资源。   而两界一直到现在都相安无事的原因无非就是各有实力,真打起来谁也占不到好。你们世家有着实力不容小觑的长老们,凭什么就觉得妖族的将军是丹婴中期的少年就可以匹敌的存在呢?”   他说得有理有据,像是就差把蠢蛋两个字安在路遥知头上似的,脸上的笃定谁见了都得往后退几步。   却把路遥知听得笑出声。   “那你们的人妖契约是干什么用的?签着好玩的吗?”路遥知轻声问。   把聂小清的笑容问得凝固在了脸上。   一瞬间。   路遥知只觉得心里门儿清。   “争夺之战并没有任何人占到便宜,可为什么慕若阳母亲的东西会在你这里?”路遥知微微一笑,“因为‘没人占到便宜’是你们的谎言,真正占到便宜的妖怪,早就拿着慕若阳母亲的东西逃之夭夭了。”   所以他们四人之间才有阵法相连,所以他们才会遇到那只妄想靠着林妍妍孵卵的蝴蝶,所以才会有这个让他神不知鬼不觉踏进来的阵法。   一切的一切都解释得通。   “你很聪明。”聂小清说:“可惜,我不是很喜欢你这份聪明。”   路遥知丝毫不让,“你能奈我何?”   “到此为止吧。”聂小清叹口气,“路遥知,从先开始,我不会再管你会不会受伤了。”   路遥知挥剑斩了过去。   少年桀骜不驯,向来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在打架这种事情上,纵使是被掀飞到难以站直身子,也绝不轻易言败。   在倒下去之前,路遥知不知道什么叫输。   红色光芒几乎要将那些黑色的雾气烧个干净,闷重的雷鸣声带着无边的压迫感,三两下便将这个空间的威压散得干干净净。   半空中凝结了一场剑雨。   路遥知眼尾泛着红光,他轻蔑一笑,“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和我比威压?”   上古灵兽火凰一出,便没有什么妖怪能在他面前谈什么威压。   否则,死路。   “强弩之末罢了。”聂小清笑了笑,“就凭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黑红光芒撞到了一起。   路遥知被撞到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平衡,在向后跃出去的瞬间,手中曳影挥动,半空中的剑雨齐刷刷地朝着聂小清飞射而去。   “噗——”   鲜血喷溅在胸口的衣服上,很快和衣服的颜色融合在一起。   路遥知喘着气,有些站不起来。   有碎片了还拼不过,这要只是个普通妖怪,路遥知以后直接拿手走路。   聂小清却不给他喘气的机会,躲过那场剑雨之后再次朝他冲了过来,“路遥知,我以前被打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我知道在喘不过气的时候接连挨打是什么滋味。”   很快他连气都喘不过来,在临近窒息的时候被怜悯似的给口呼吸的机会,那个时候的呼吸声,就是最好的助兴品。   偏生路遥知躲都不躲,胳膊撑着甚至直接抬腿朝着聂小清扫了过去。   砰——   隐隐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把聂小清踹得后退了几步。   “怎么打个架话都这么多?”路遥知摇摇晃晃站起身,“帅哥大家都是很沉默的好吗?”   聂小清冷笑一声,指尖黑芒朝着路遥知飞射而去,下一秒,他整个人消失在原地,趁着路遥知躲避的功夫朝着他的胸口狠狠来了一拳。   他当真是完全没有收力,这一拳硬是将路遥知打得头晕眼花,恍惚之间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肺间的血已经咳了出来。   “我心疼你的时候你总是会说一些让我不开心的话。”聂小清面无表情地捏起路遥知的下巴,瞳孔里似乎有着股死气,“那我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顺着你了,等什么时候你被我驯服了我再爱你宠你也不迟。”   路遥知冷着脸将曳影换了个方向,刹那间自己的脸上和聂小清的脸上都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丝。   剑与刀最大的区别,就是剑双侧皆是锋利,打起来的时候,面向自己的那一面也带着危险——   他现在已然是打红了眼,竭尽全力之间,已经把自己的安危都抛出去了。   剑锋的寒芒将二人的瞳孔照得清清楚楚,路遥知身下红色阵法大盛,凤鸣乍起之间,他一把抓住聂小清的衣服,朝着自己那全力一击撞了过去。   他竟是不在乎那道攻击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了。   砰——   两道躯体狠狠撞上土地,扬起来的灰尘蒙了眼睛。   “你还真是个烈性子。”聂小清咬牙切齿,再次翻身而上,“我非得让你软下来!”   路遥知咬牙抬腿踹上去。   可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路遥知一切的反抗都在最后那两道光芒的撞击下败下阵来。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打,吐了多少血甚至听了聂小清说了多少荤话,只是意识再度回笼之间,他整个人已经被聂小清隔空锁在了半空中,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剑修,万不可松开自己的剑。   可如今,他连曳影什么时候掉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祝星礼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笑自己。   正想着,头上的空间似乎颤了一下。   路遥知抬头想看一下,却又被猛地捏住了下巴。他被迫看向那双死水一般的眼睛时,脑子忽然有些开茬。   你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聂小清表达对一个人的喜欢的时候总是喜欢让那个人眼睛里只装得下自己,带着一股子不由言说的病态的霸道和占有欲,就连说句话都让人不舒服。   这样一点都不好。   路遥知恍恍惚惚想。   他喜欢祝星礼,就要让祝星礼眼里盛满万水千山。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   还有机会的话。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烧。   “如果你有一天将希望寄托在‘如果’这个词上,那你就废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好像是祝星礼在某次升旗仪式上说过的。   这一刻,路遥知浑身的血液都烫了起来。   他还能动,他就还没输。   “曳影。”他垂着头轻轻喊了一声。   以吾之身,铸汝之剑。   他路遥知的命运,自然是握在他自己手里。   刹那间,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响起刺耳的震鸣声。 第76章 你最合适   阵法被强行破开了一个大洞。   那足以瞬间就把人灼烧成灰烬的火焰好像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毫无方向地乱窜之间,就连火焰主人本身都受到了殃及。   这是路遥知最后的王牌。   在走到绝路的时候,燃烧自己心中之火铸剑,人剑合一之时,就是一个剑修爆发最大力量的途径。   当然,也就是传说中的玩火自焚。   意识在彻底涣散的前一秒,在听到聂小清的哀叫时,那火焰离自己的瞳孔仅有一指的距离。   阵法已经被他强行破开,外面还有祝星礼他们在,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已经不用自己再操心。   只是碎片还没有完全收集齐,也不知道自己陨落之后,他们接下来的路会不会太过于难走。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已经竭尽全力,在陨落自己帮助同伴和陨落自己完全什么也做不成的之间,路遥知还是选择前者。   面庞已经感受到灼烧之意。   路遥知闭上眼睛。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和祝星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昏暗的走廊,惊慌的他。   他狠狠共情了那个时候的祝星礼。   又慌,又乱。   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往下坠落之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还没等到祝星礼成年呢。   血液与眼泪在半空中便被蒸发了个干净,意识以身体可感的速度缓慢流失着,路遥知双手垂下,准备坦然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可腰间忽然搭上了一只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在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将他稳稳接住,并逃离了火焰侵袭的范围。   “路遥知!”   似乎有人在喊自己。   路遥知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半空中朝着自己急速飞来的黑色雾气。   于是欺身而上护住旁边的人几乎是本能反应。   “噗——”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米白色的卫衣,路遥知只世界仿若天旋地转,下一秒,就完全不受控制地栽在了祝星礼怀里。   “我允许你动他了吗?!”聂小清眼睛已经开始泛红,“放开路遥知!”   林妍妍一张符甩过去,面色如冰川,“我看你真的是发癫了。”   半空中的交火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祝星礼有些懵,他看着怀中面无血色的路遥知,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接人是条件反射。   可背后袭来的黑色雾气他却毫无反应。   他情急之下已经什么都没来得及顾及,却在被击中的下一秒被身受重伤的路遥知护了个严严实实。   “给我看看路遥知。”夏微杳面色严肃,“他伤得很重。”   “……”祝星礼把怀里的人抱起来,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呆滞,“好。”   眼前的绿色光芒,天空中黄紫黑交叉的颜色,蓦地,开始变得有点晃眼睛。祝星礼再次往地上看不清生死的路遥知脸上看了一眼,身体两侧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他在发火的边缘。   “放心,你与他之间的契约为他挡去了绝大部分伤害,如今的路遥知只是因为力竭晕了过去而已。”   这道声音并不算陌生,之前路遥知快死的时候,祝星礼就听过一次。   只是这一次貌似有些不一样。   这一次的声音仿若从自己的灵魂深处而来,带着冷静和疲惫,像是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在蛰伏中悄然蓄着力。   “不要出声。”它说,“现在听我的,绕到那个黑影后面去。”   虽然不知道这道声音到底是什么个东西发出来的,但听他这个语气,似乎也并不是在撒谎。路遥知现在在夏微杳手上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而自己身上的秘密料想也绝对跟这个声音有关。   祝星礼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着这声音所说的,从侧面绕向了聂小清。   “你到底是谁?”祝星礼轻声问。   没人回答他。   粗壮的樟树后面成了祝星礼绝佳的藏身之所,他抬头朝着半空中正和聂小清苦战的林妍妍和慕若阳看了一眼,眉间担忧尽数显现。   明明之前已经被路遥知的最后一击重创,可如今看来,他竟然还是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他身上的妖怪是妖王,你们五个人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那声音说着,“你们看不到他身上的妖怪也不是因为别的,单纯因为这个妖怪不在他身上而已。”   祝星礼狠狠一惊。   和签订契约之人分开……   这妖王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人类的欲念就是妖怪最完美的养分,这可比修真界的灵气要有用的多。”   “你到底是谁?”祝星礼有些不耐烦,“住在我身体里到底什么目的?”   “目的?”那人反问一声,“保了你一条命,你问我目的?”   祝星礼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两年前人妖二界连接处破裂,众多妖怪从缺口处逃往人界,清云市的犯罪概率显著提升。你们一家三口因为没车回去坐上了一辆因为走到末路想着去自杀的杀人犯的黑车,当晚车辆坠崖,你父母和那个杀人犯当场毙命。”它忽然笑了,“你猜,你当时在不在那辆车里?”   一瞬间,记忆纷沓至来。   去郊区的记忆有,看到的红色月亮也有,父母陪伴的记忆也有。   可他到底有没有上那辆坠崖的车,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回家的时候会不跟着自己的父母吗?”它道:“祝星礼,你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砰的一声,祝星礼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炸开了花。   “没有,我在玩,根本不知道爸爸妈妈回去了。”   “你爸爸妈妈走的时候怎么会没有带上你呢?”   “好了别问了,孩子能活下来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完全圆不上的逻辑问题,因为祝星礼还活着这个本身的事实,被所有人丢弃在了一边。被遗忘的记忆说是因为受了刺激而忘掉了,再往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才可以看得见妖怪。”祝星礼垂眸,声音微微发颤,“碎片也是你带给我的,所以我才可以和路遥知签订契约。”   “是。”那声音爽快承认。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再不去帮忙,你那两个朋友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似乎是对自己身份这件事实在是很不愿意回答,这声音微微叹了口气,“你不去帮他们吗?”   把祝星礼听笑了,“我怎么帮?我连上都上不去。”   “我既然让你绕到这边来,自然是有办法让你帮忙的。”那声音笑了笑,“这妖王呢,实力虽然很强,但是毕竟受了重伤,也受这契约制约,要想击退他还是有办法的。”   祝星礼听的云里雾里,刚准备说什么,忽然觉得手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看到了一把白色鎏金的弓。   “拿箭射他就完了。”那声音说。   “……”祝星礼沉默两秒,“现在是现代社会,谁家好人上学还学弓箭?”   “你不会?”   “我为什么会会?”   空气似乎静了一瞬。   好半天,那声音似乎妥协,“行吧,其实我也料到了,本来这把弓是要给路遥知来着的,他这不是晕了吗?你直接拉开对着聂小清射就完了。”   祝星礼翻着白眼照做,在即将拉弓的前一秒,那声音蓦地低下来:“记住,出去以后万不可跟他们透露这把弓箭的事情,只说是我帮了你便可。”   祝星礼垂眸,缓缓拉弓朝着半空中的聂小清瞄准而去。   似乎有阵风吹了一下。   夏微杳朝着祝星礼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樟树后面露出来的一截米白色衣角。她不知道祝星礼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但手上路遥知的伤势不容乐观,她只得专心手上的事情。   巨大的蓝色法阵蓦地铺开来,带着一股谁也察觉不到的灭顶威压,猛地朝着聂小清涌了过去。   “噗——”   黑色的血液自半空中滴落,聂小清极为吃力地转过头,企图看看那碾着自己的威压到底从何而来。可他看遍了四周,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出来。   直到他的胸口被一道明黄色的灵力穿胸而过。   林妍妍和慕若阳蓦地朝着祝星礼这边看过来。   彼时祝星礼手上还捏着一道林妍妍给的符,眨眼之间,似乎是自己眼里也出现了一道愕然。   “先把他抓住取出碎片再说!”林妍妍收回视线,却在再一次看向聂小清方向的时候愣住了。   偌大的半空,哪来还有聂小清的影子?   慕若阳眯眼,“被他跑掉了。”   于是祝星礼再度成了主角。   “刚刚那道灵力是你发出的吗?”   “你这么强……”   “是不是你体内的那个妖怪?”   “……”祝星礼穿过层层包围,“回去说。”   今晚是个阴天。   路遥知躺在床上,看着神色似乎很平静。   他受的伤很是特殊,夏微杳说他这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事情就是这样。”祝星礼喝了口水,神色平静,“那道灵力是我身体里的那个妖怪的,妖怪的灵力加上林妍妍的符咒,就这样了。”   他说着说着看向林妍妍,又在和对方对视的时候率先移过了视线。   他还是照着那道声音所说的,将弓的事情瞒了下来。   四人又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夏微杳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有些难以形容。   “祝星礼。”她轻声喊了一声。   祝星礼回她:“怎么了?”   “就是……”夏微杳欲言又止,“简单来说就是路遥知因为使用了人剑合一导致他现在的智商还有些没有回笼所以在他智商回笼的过程中他会很像个弱智所以他肯定上不了学了需要有个他喜欢的人照顾他所以这几天你和路遥知都不要去上学了。”   “……”祝星礼脸没控制住皱在一起,“啊?”   “人剑合一很好理解,就是他和曳影合二为一了。”慕若阳笑着解释,“一般这样的招式都是阵修或者剑修的绝杀,威力在被放大数倍的同时,也会在分开的时候产生副作用。   简单来说就神智并不能迅速恢复,再加之路遥知是被强行打破人剑合一的状态,所以他的神智要更加难以恢复一些,差不多得要个三四天的样子。”   慕若阳神色闪躲,“这个时候路遥知顶了天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吧,他需要一个喜欢且信任的人陪着,想了想,还是你最合适。”   祝星礼:“……”   有时候真的恨自己听得懂人话。   “知道了。”他面无表情说。 第77章 热气蕴蕴   路遥知从混混沌沌中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要炸开了。他有些恍惚,眯着眼睛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却除了充满少女感的床帘和家具以外,连个人影子都没看着。   哦,想起来了,他来了人界,人剑合一还被强行破开了。   他有点不高兴。   那种由内心散发出来的,像是感觉被全世界得罪了一样的情绪,如今放在他身上,收都收不回来。   他很想出去发泄一下。   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路遥知一愣,他条件反射地看向房间门口的方向,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脸色瞬间有些涨红。   “出去!”他大吼。   端着粥的祝星礼狠狠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扑上去揪着路遥知的领子问他知不知道现在在和谁说话,但下一秒他又想到慕若阳的嘱咐——   路遥知现在有些降智,说白了,他现在就是个白痴。   于是他扯出一个还算温柔的笑,将粥放到床头,轻声去哄:“小路,来哥哥这边。”   他自己也知道“小路”这个称呼是从何而来,大概是爷爷经常叫自己小祝的原因,他想也没想,于是就这么模仿着叫出来了。   听着有些肉麻,但是还是可以叫叫。   彼时的路遥知还很有些别扭,他只是有些降智,不是没脑子。这个时候的心智差不多在七八岁之间,面对祝星礼这声“来哥哥这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他现在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对眼前这个人的喜欢还在,在知道这个人亲眼看着自己大败后,很是觉得有些无法面对他。   所以这声出去单纯就是小孩子觉得面子薄,在闹别扭撒娇而已。   所以祝星礼只要轻声哄哄,他也就缴械投降朝着祝星礼那边乖乖靠过去了。   两个少年都是属于青少年状态,身体多多少少都已经长开了。所以当两人在倒反年龄的环境下以“哥哥弟弟”身份依偎在一起的时候,看着还是有些别扭——   尤其是高个子那个还窝在稍微矮一点点的那人怀里。   祝星礼真觉得自己上辈子好像造了孽。   路遥知觉得很舒服。   各有各的感觉。   床边的粥还散发着热气,乳白的米粒里面点缀着一点葱花和肉沫,看着让人食欲大开。   反正是给路遥知看饿了。   “哥哥,我是不是很丢脸?”路遥知看着床头柜上的那碗粥弱弱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然后不喜欢我了?”   祝星礼顿了顿,仔细回想着小时候爷爷是怎么哄自己的,“没有啊,小路最棒了,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小路呢?”   “哥哥最喜欢小路吗?”路遥知眼睛还是没从那碗粥上移开。   “是的呀。”祝星礼耐着性子。   路遥知猛地抬头,“那哥哥可以喂我吃粥吗?”   算是有点铺垫地进入正题了。   不得不说能被成为天才的人智商就是高一些,在心眼子这方面上,似乎格外有些无师自通一点。   吃到想吃的东西和被喜欢的人喂想吃的东西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路遥知几乎没有什么思考,顺口就将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圆满的程度。   从未照顾过小孩子的祝星礼在这方面哪里是路遥知的对手,这会把粥吹凉了送到路遥知的嘴里,还觉得这货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乖。   而有些目的一旦通过什么手段达到之后,在之后的事情里,几乎就没有碰瓷的时候。   “哥哥你帮我洗澡吧。”路遥知穿着自己的睡衣,站在祝星礼的身前。   这个时候的眼光恰好从窗外偷跑进来,照射在他身上,晕开的阳光只有星星点点落到祝星礼那里——   他已经可以将祝星礼遮个大概了。   少年本身的发育就比普通的人类要快一些,宽松衣服的下面全是匀称的肌肉,此刻就这么低着头看人,透出一丝微微的压迫感。   如果眼前这人是别人的话,祝星礼真的觉得自己已经一拳头挥过去了。   洗澡这么私密的事情,让别人来的话,这跟性骚扰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路已经长大啦,要自己洗哦。”祝星礼皮笑肉不笑,“如果不会洗澡的话,会被坏人抓走的。”   “不会的。”路遥知很真诚,“我这么厉害,要是有坏人来我就把坏人杀掉。”   他一番话说得流畅又理直气壮,带着孩子那种特有的口不择言和傲娇,看着特别……特别找打。   “你自己洗。”祝星礼说。   路遥知拒绝:“不要,哥哥帮我洗。”   祝星礼:“……”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是真的就是个弱智了。   “你自己洗。”祝星礼往后退一步,“我没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他语气有些严肃,就连路遥知这个“弱智”都听出来了。   但好歹是大宗门里长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因为这点困难就往后退?   要是没学点什么撒娇的方式,屁股早都在自己父亲手上开花了。   “哥哥。”路遥知牵起祝星礼的手,慢慢悠悠晃荡,“我一个人洗澡害怕。”   像是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   “……”祝星礼退步,“我在门口守着你。”   路遥知摇头,“可是哥哥,我才八岁,我一个人洗不干净。”   祝星礼头一次感受到额头青筋直跳的感觉。   他觉得路遥知真的完全就是在耍无赖,毕竟这么大个人站在他面前,那与路遥知本身脸和身材完全不符合的撒娇行为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怎么说呢,他觉得有些享受,同时又觉得很别扭。   路遥知以前在修真界的时候也是在这么缠着自己父亲给自己洗澡的吗?   那也太丢人了。   到时候要嘲笑一下他。   他沉默得实在是太明显,这落在路遥知眼里就变成了默认。   年纪降到了八岁跟他十八岁的身体有什么关系?   抗个人而已。   那不是轻轻松松?   不顾身上人的挣扎和抽泣声,路遥知三两步将人扛着走到了浴室,反手打开了里面的暖气。   年纪小了。   更怕冷了。   “路遥知!”祝星礼有些不可思议,“你的力气是这么用的吗?!”   “是。”路遥知边回答边脱衣服。   浴室到底是一个很狭小的空间,在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尽收眼底的条件下,这就营造出了一种逃无可逃的紧张感。   祝星礼从来没觉得路遥知是在开玩笑。   马上就要被脱掉的裤子忽然被一只手给捏住了,路遥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眼祝星礼,“怎么了?”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不是真的要我给你洗澡?”祝星礼问。   “是的呀。”路遥知灿烂一笑,“想要小祝哥哥给我洗澡!”   好。   很好。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即将清醒过来的路遥知。   反正被占便宜的又不是他。   浴室里热气蕴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祝星礼从浴室里走出来,脸上还泛着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染上的红。   刚刚进去的太急,路遥知没有给自己拿换下来的衣服,这会祝星礼给他做牛做马,脸上漾着一抹冷笑。   红晕的脸配上冰冷的笑,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像是被欺负狠了发誓要报复回去似的。   小孩子洗完澡就喜欢窝在床上玩,祝星礼帮路遥知把衣服甩进洗衣机,冷冷看了眼在床上玩曳影玩得正欢的路遥知。   他现在真的很像个大冤种。   洗衣机运转的声音并不刺耳,倒是给这间房子添上了一丝烟火气。   路遥知抱着剑看着在收拾衣服的祝星礼。   说来也是无奈,那把以往只要一被拿出来就会自然而然带着威压的剑,这个时候在路遥知怀里像是变成了一个玩具似的。锋利的边缘变得平滑,像是深怕伤到了这个“小主人”。   路遥知忽然往自己胯间看了一眼。   然后。   开始憨笑。   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总是很直接,他当然不会跟祝星礼说他自五岁之后就没再让人伺候自己洗澡,现在说出来的话,自己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   一间不算太大的房间,到处都是粉色的家具,看着温馨又温暖。窗外虽然有太阳,但是耐不住温度很低,这个时候只穿个卫衣还是有点冷。   路遥知招呼祝星礼到床上来。   被祝星礼严词拒绝了。   他现在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被牵着鼻子走的错觉,明明他才是年纪稍小的那一个,怎么这么时候像他在对未成年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大概真的是疯了。   疯到去帮路遥知洗澡,还看着路遥知在床上冲着自己招手。   搞什么?   路遥知发疯可以以“他现在就是个弱智”当借口,那他祝星礼呢?他祝星礼可不是弱智。   只是……似乎快被路遥知带成个弱智了。   “哥……我现在要忙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在床上玩听到没?”祝星礼坐到书桌前,抽出一套路遥知那比脸还干净的化学卷子,“不许打扰我。”   气到了。   连路遥知把自己喊哥哥的便宜也不占了。   路遥知就这么躺在床上憨笑。   “弱智。”祝星礼笑着骂了一句。   就这么过了会,在祝星礼写到最后一个大题的时候,袖子忽然被拉了一下。   他偏头,鼻尖蓦地和路遥知的撞在一起。   空气凝固了几秒。   好半天,路遥知把下巴靠到祝星礼的肩膀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哥哥,困困。”   “……”祝星礼抱住他,“你去睡啊。”   路遥知摇头,“要哥哥抱。”   不自觉撒娇的话,真的很犯规。   祝星礼躺在床上这么想着。   抱着自己手臂睡觉的人呼吸很均匀。   祝星礼真的觉得自己疯了。 第78章 脑子宕机   路遥知是在第三天的时候清醒过来的,彼时他正哭着闹着求祝星礼给他洗澡,情之真意之切,差点逼得祝星礼对他刀剑相向。   他只觉得头一晕,双眼一黑的同时,耳边响起祝星礼咬着后槽牙的质问:“大冬天的你门都没出过每天吃了玩玩了睡睡了粘人粘人了又吃以此循环你身上能有什么脏东西非得一天洗一次澡啊?!”   他当时还觉得纳闷——   呦,祝星礼一口气说这么多呢。   随后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对着祝星礼耍了三天的流氓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是个弱智过。   气氛很是焦灼。   “我在跟你讲话你为什么不理人?”祝星礼歘一下捏住路遥知的下巴,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杀意,“你是不是很喜欢洗澡?那干脆在卫生间别出来了好不好?”   路遥知:“……”   这下真的是大事不妙。   其实在路遥知的印象里,祝星礼从来不是什么脾气很不好的人。他只是习惯了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待着,一旦涉足陌生的领域,那全身的毛都会炸起来。   偏偏在自己和他接触之后,祝星礼的生活就在学习和妖怪之间来回横跳着。以前那些他所抗拒的在现在变成了自己必须面对的,这个时候,他的脾气会有些溢出来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路遥知从来没有觉得祝星礼不好。   毕竟他炸毛快,但顺毛也简单的很。   稍微哄哄就好了。   祝星礼一直都是个很乖的男孩子。   现在这个情况显然就是祝星礼有点不知所措了。   路遥知这个时候当然知道祝星礼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占了自己的便宜,又因为他们之间相互明白却从未说出口的情愫而感到别扭着。   而且……给一个无论是年龄还是身材都要大一些的人洗澡……确实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   他要如何跟祝星礼说自己现在已经清醒了,也不太需要祝星礼给自己洗澡了这件事?   直接说吧,他现在又在气头上,很有可能今天后半天都不会再理自己。   继续装下去吧,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祝星礼。   ……   虽然他真的有被爽到。   踌躇之间,他开始拉着祝星礼的手晃。   这是他惯用的撒娇伎俩,对于祝星礼这种嘴硬心软的人来说最是管用。   但他忘了。   人家祝星礼好歹是年级第一,没点脑子还真的爬不上这个位置。   所以在他笑着摇祝星礼手臂下一秒,捏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徒然用了点力,“你已经清醒过来了是吧路遥知。”   非常肯定的语气,完全没有任何迟疑的感觉在里面。   路遥知:“……”   我去,这么厉害。   “是的。”他坦白,“刚刚醒了几秒——”   祝星礼就这么看着他。   “一分钟。”路遥知说。   “还要我帮你洗澡吗?”祝星礼阴恻恻问,“在我不太能保持手上的力道的情况下。”   “不……不洗了。”路遥知陪着笑,“昨天前天都已经洗过了,小祝老师……洗澡技术很不错。”   祝星礼脸色大变,“路遥知!”   房间里几乎是鸡飞狗跳。   在经过认错、感谢、哄人、撒娇这四个流程后,路遥知堪堪给祝星礼毛抚顺。一时间笑的笑,冷笑的冷笑。   但好在,空气没有爆炸了。   “你醒的倒是很及时,后天就期末考试。”祝星礼笑笑,“小路同学,你现在的水平,很有可能掉出一班你知道吗?”   路遥知一愣,“什么?”   “你惊讶什么?”祝星礼皱眉,“你每天在家不是阿巴阿巴就是哥哥哥哥,你成绩被二班的同学反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路遥知说不出话。   这实在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之前他要是掉下去被笑笑也就算了,可现在他要是掉出一班,不仅不可以和祝星礼做同桌,甚至连上课眉来眼去都做不到。   这是什么天大的坏消息……   不能和祝星礼做同桌,那他这个学上的还有什么意义?   不行。   坚决不行。   正崩溃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棕色的笔记本。   “你就谢天谢地吧,我整理了一份今年期末考试很有可能会考到的东西。”祝星礼眼里藏着狡黠的笑意,“我可以给你看。”   他这典型就是话没说完,最后一个字甚至带着余音。   看样子是想谈条件。   “你想我用什么换?”路遥知觉得有趣,忽然也笑了,“还是说你有什么条件?”   他这么识趣,倒是让祝星礼有点局促。毕竟他之前也没干过这档子事儿,这个时候看到路遥知嘴角的笑,说实话还有点紧张。   不过这份紧张他不想让路遥知看出来,所以在路遥知说出什么条件的时候他看似不在意地转过身子,强压着嗓音开口:“之前你是不清醒,喊哥哥实在是很欢。但是你现在已经清醒了,不如再喊我几天哥哥怎么样?就用这个条件换。”   路遥知看着祝星礼红透的耳根,尽力忍住才没有直接笑出声。   祝星礼是真的很可爱。   “可以啊。”他舌尖轻轻舔了舔嘴角,眼神沉下来,“但是你能转过来看着我说吗?”   心脏处的东西又开始发烫了。   路遥知手攥在一起。   祝星礼转过身,一双眼睛看似平静无波,“我说,叫哥哥。”   路遥知就这么看着他。   两个少年在漾着阳光的粉色房间里,周围的空气好像都成了粉色。   路遥知真是觉得有趣。   这算什么?   大变小,小变上?   噗呲。   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哥哥。”他轻轻叫一声,朝着祝星礼靠近一步,“好哥哥,就把笔记给我看看吧,就当疼疼弟弟,嗯?”   他这声嗯其实一点也没带着求人的意思,就这么听起来其实更像是一种……调戏。   他就差把“我宠着你陪你玩”这几个字写眼睛里了。   祝星礼呼吸一滞。   他现在有一种感觉,感觉路遥知似乎在一瞬间充满了侵略感。   感觉根本不是自己在调侃路遥知,而是路遥知在陪着自己玩而已。   他忽然觉得很不开心。   “路遥知,现在是我在调戏你,你怎么能在气势上强过我?”祝星礼直言不讳,“你这样我很难搞。”   “是吗?”路遥知佯装无辜,“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祝星礼眯着眼睛抿唇。   “或者你再用点力压过我?”路遥知忍着笑,“小祝老师那么厉害,这点事情肯定不在话下的吧?”   这跟挑衅实在是没什么区别了。   祝星礼直接一拐朝着路遥知肚子招呼过去。   却在半空中被结结实实拦下来。   路遥知终于没忍住,靠在祝星礼肩膀上笑。   搞得祝星礼也很无奈,无奈着无奈着,也就跟着一起笑起来。   但也算是靠在一起。   他们很少能有如此亲密地靠在一起的时候,往日就算是有,也只是淡淡地靠靠然后又非常有理智地分开。   这次却谁也没有动。   交颈相贴的姿势最是容易让人心动。   最脆弱的部位砰在一起,然后,体温交融。   路遥知能闻到祝星礼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用的我的沐浴露?”他轻轻问。   “那不然呢?”祝星礼没动,嘴巴却呛回去,“我给你做保姆还不能用你的沐浴露了?”   逗得路遥知又笑出声。   “辛苦小祝老师了。”他把祝星礼的胳膊放下去,手掌顺势将他的手腕握住。   他眼神很沉,窗外的阳光都照不亮。   “你知道我们学校多少早恋的学生吗?”路遥知忽然问了一句,“男男女女。”   祝星礼的心跳蓦地加快。   男男女女是个成语。   但在路遥知的嘴里好像不是这么个意思。   “你心跳这么快干什么?”路遥知抬起头,企图看进祝星礼的眼睛里,“你早恋了?”   “……”祝星礼看回去,“你觉得我和谁早恋了?”   “……”路遥知表情很无辜,“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你早恋对象我非把你早恋对象打死不可。”   祝星礼一愣,“什么?”   “高中生早什么恋?”路遥知说,“是顶尖985预定了吗?”   祝星礼沉默了。   旖旎的氛围一扫而光,路遥知嘻嘻两声,又想把下巴靠回去。   祝星礼却把下巴一耸,语气满不在乎,“你放心,我不目前没有早恋的打算。但是我要是一个冲动和别人早恋了的话,大概也是不会跟你讲的,你就放心好了。”   把路遥知狠呛了一下,“你要和谁早恋?”   本来是逗人,这个时候急的倒是成了他自己。而且一急起来,不仅表情严肃了很多,甚至连声音都发了狠。   祝星礼没被他吓到,“我没有早恋啊,你急什么?”他忽然笑了,“对啊,我早恋你急什么?”   路遥知算是完败。   “成年了再恋爱吧。”路遥知声音软下来,“早恋不好。”   他这么克制,不就是知道人类世界不可以早恋吗……   “好。”祝星礼答应的很干脆。   本来就没打算早恋。   要早恋早就早恋了。   “所以回到正题。”祝星礼忽然笑了笑,“你到底喊不喊哥哥?”   路遥知点头,“哥哥。”   祝星礼微微瞪大眼睛。   “你想让我用什么样的语气喊哥哥?”路遥知就这么看着他,“我都可以,随便什么语气都可以。只要你能开口提。”   祝星礼满脑子跑火车。   就是不太好说。   “等我成年了再说吧。”他视线闪躲,“现在就是正常喊就行了。”   “好的哥哥。”路遥知笑嘻嘻。   笔记本被转移到另外一个人手里,祝星礼活动了一下肩膀,正准备去看会手机,背后却忽然想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小祝哥哥,你在你本子上,写那么多我的名字干什么?”   他当即脑子宕机,没忍住说了句脏话。 第79章 高度紧张   期末考试正式结束的时候,清云市正下着大雪。   这是清云市这个冬天第一场自然落下的雪,且因为今年的气候问题,这场雪来得格外的猛烈一些。   路遥知就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几乎是全副武装,迈着小步子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级走。   他已经成了最后一个考场的常驻人物,再加上考场离自己教室很远,他花了点时间才荡到教室,有气无力地往祝星礼身上倒。   “我每一门考试都是最后几分钟才匆匆写完的,不是因为我很笨,是因为手真的很冷。”路遥知就差嘤嘤嘤,“太痛苦了,我讨厌冬天。”   祝星礼也没说什么,只是甩过去一个还没有开封的暖宝宝。   在怕冷这方面,路遥知一向比别人要夸张得多。这一点以往在修真界的时候并未体现出来,因为他身上有着能够抵热抗寒的衣服,无论什么季节,在他所感知上,温度都是最适当的。   只是来了人界以后就只能穿着普通人类的衣服,再加上南方的冬天实在是磨人,怕冷这个属性就彻底暴露出来。   窗外的景色开始渐渐覆上一层洁白。   “好大的雪。”路遥知说。   祝星礼还是不理他。   路遥知有些诧异地朝着祝星礼投过去一眼,“你怎么不理我?”   “……”好半天,祝星礼艰难开口,“我在想化学最后一道选择题到底是选B还是选D,有些拿不准。”   路遥知:“……”   他选的A。   全班装模作样地把寒假作业装进了书包,强压着兴奋听着老袁说了些安全事项之后,不算太大的空间里已经响起了板凳被悄默默移动的声音。   硬是已经准备好一下课就直接冲了。   兔子今天竟然不在。   “寒假把兔子接到你家吧,它一个在这个学校又无聊又可怜。”祝星礼背上书包,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而且马上真的要开始冷起来了。”   路遥知点头,“行啊,但是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看到兔子了。”   确实很久没有看到兔子了,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学生们冲出教室的速度实在是迅速,老袁叹了口气,提着步子也乐呵呵冲出教室准备去过个美滋滋的寒假。   五个人在教室里互相看。   “到了要去修真界拿结果的时候了。”夏微杳说,“不管有没有办法,长老们应该都已经有了答案。”   路遥知点头,“行,祝星礼你到时候找个理由跟你爷爷说一声吗,这次去修真界应该会去久一点。”   他这话说得很平淡,跟日常唠家常似的。   但去修真界去久一点其实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在未知即将发生什么的情况下,修真界还是一个更多带着危险的地方。各个修真世家明里暗里争夺资源和靠山,在知道有几个少年天才的前提下不虎视眈眈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非必要的时候,能不去修真界最好的是不去。   但如今路遥知却说,这次去修真界应该会久一点。   “为什么会久一点?”祝星礼不解,“有办法就取出碎片,没有办法就回来,这有什么好久一点的?”   一针见血的问题。   其余三人也看向路遥知,却没有一个人能抓住路遥知的视线。   路遥知沉默不语。   好半天,他叹了口气,淡淡说:“我身体里的碎片取出来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你们是不是忘了,祝星礼身体里不只有碎片,还有个妖怪。”   空气似乎滞涩了一下。   是的。   祝星礼身体了还有个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的妖怪。   要取出碎片,那想必是要经过这只妖怪的。况且路遥知和祝星礼还有契约相连,众多的元素全都成了取碎片的不利因素,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出现重大变故。   路遥知不敢拿祝星礼的命冒险。   “那到时候就由我先行开始吧,我身体里只有碎片而且也没有什么契约。”慕若阳伸了个懒腰,“想来想去这趟修真界还是非不去可的,就算碎片取不出来,但也至少能得到个交代。”   却把路遥知听得一惊,“你什么时候身体里也有碎片了?”   慕若阳神色微变随后又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他们都在着急忙慌准备期末考试,还真的把之前慕若阳身体里也有碎片的事情忘记告诉路遥知了。   “就是你变成小路小朋友的那天塞进来的。”慕若阳笑嘻嘻,“不然我们根本没法跟那个聂小清打啊。”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沉默。   是啊。   没有碎片,还怎么跟聂小清打?   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搞清楚聂小清身体里是不是最后一块碎片了呢。   “先去修真界看看吧。”路遥知把脸又往围巾里挤了挤,“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在保证祝星礼安全的前提下,他对于取出碎片一事,还是保持观望态度。   窗外的雪似乎又大了一点,修真界也一样。   这次到达青山岭的时间,貌似比之前早了很多。   五人对视一眼,从麒麟身上下来踏出裂缝的一瞬间,各自面色都有些不对劲。   偌大的隔壁,哪来来的青山岭的影子?   “咳咳咳!”迎面而来的风沙让祝星礼没忍住咳了咳,“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走错方向了吗?”   路遥知不语,只是挡在他身前,将人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们是天才不是蠢货。   走错路是什么意思?   是被人拦截下来了。   能拦住裂缝之人,修为必然已经到了飞仙巅峰。   修真界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实在是不多,而恰巧,青山岭那几位老人家里面就有一位。   谁知道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回修真界来着?   哦,还是青山岭那几位老人家。   不巧。   他们在这里等他们。   “给各位爷爷问好。”路遥知面无表情,掌心里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剑,“不知道各位爷爷把我们堵在半路是想干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太想念所以提前来打招呼吧?   半空中浮现了几道身形挺拔的影子。   不得不说修真界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根据路遥知之前所说,修炼到飞仙期何等困难,灵力若是可以支撑得住,修炼上个好几百年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   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每个人都看着很是年轻,最多也不超过四十岁的模样。甚至再往远处看一点,站在所有人背后的,还有个看着顶了天二十岁的少年。   路遥知视线锁定在那少年身上。   因为那人给他的压迫感最强。   细细感受过去,只觉得这人的修为似乎无边无际,完全看不到尽头。   在修真界,虽说只有四个修为分界,但在同一个分界里,每高一点点,在实力上都是可以碾压对方的存在。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世家明里暗里去比,也不会在培养继承人的时候投入超过的精力。   “虽说这样很是不礼貌但是。”那少年微微笑了笑,“但这关乎到我修真界的存亡问题,还望各位少年对此海涵。”   翻译过来就是——   我们是来找麻烦的。   路遥知又把祝星礼往身后藏了藏,他有种预感,这波,可能不是冲着他自己来,而是冲着他背后的祝星礼来的。   “各位长老这是什么意思?”夏微杳微微皱眉,“按照青山岭的规矩,各位长老是不可以离开青山岭的,若是有什么不测,那——”   “青山岭的所有结界已经全部打开,若是遭遇什么不测,我们会立即赶过去。”站在路遥知左边身着玄色衣袍的人冷冰冰道:“按照青山岭的规矩,在岭主不在之时,各位长老有权集合商议大事甚至出岭,我们所做,并未有什么不妥。”   夏微杳是青山岭未来继承人,不是岭主。   不是岭主,他们就没必要把人放在眼里。   “你们想干什么?”路遥知也不再搞什么表面过场,干脆直入正题。   “没什么别的,只是希望路公子可以把你背后的人交出来而已。”也不知道谁笑呵呵说了一句。   背后的衣服忽然被抓了一把,凭感受,似乎有些慌张。   “不可能。”路遥知想都没想,“碰祝星礼者,遥剑宗必杀无赦。”   他这话说得极为有力,完全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在修真界,除了个人本身实力的高低,其背后所倚仗的势力往往也是一个非常大的生存保障。   对于剑修世家来说,别的宗门对青山岭可能没什么很大的威胁,但若是遥剑宗,真的和青山岭打起来的话,那便是完完全全的一九开。   遥剑宗一剑,青山岭彻底消失不见。   本该是让人听着很是恐惧的话,可眼前这几位却完全不为所动。   都是修真界的老不死,怎么会想不清楚其中的利益关系呢?   可为什么他们如此冷静,甚至……抓个手无寸铁的人类,也要直接出动五个长老?   路遥知握剑的手越捏越紧。   前面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路遥知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少年便已经飞到自己眼前,“我青山岭近几十年来合作的宗门实在是不少,若是真的打起来,其实也是不怕路公子的遥剑宗的。   况且今日几人前来实在没有什么伤害路公子的想法,遥剑宗几位长老明辨是非,想必也会理解老夫的做法。你身后这位小兄弟身体里装着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妖怪,若是稍有不慎,别说修真界了,三界都不一定能生存下来。”   几人皆是一顿。   “放屁,我特么要是这能耐,还藏进你身体里干什么?md臭不要脸的几个老东西,若他们真的知道我的身份,十有八九就是看上我的珠子了。”   祝星礼本身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会身体里忽然冒出声音,吓得他当即一个机灵,手上的符咒差点没捏稳直接摔下去。   “别说话。”那声音沉下来,“借你身体一用。”   祝星礼差点出声的身子蓦地一抖。   “几位长老的忠告路某记在心中,但就凭几位的一面之词,路某对此还是保持怀疑态度。”路遥知轻声笑了笑,“但祝星礼我是决计不会交出去的,若是还能说得通,便请各位长老请回吧。”   那青年脸上浮现不满,“路遥知,我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才给你一丝面子,你不要——”   “早在进入修真界的时候我便已经朝着遥剑宗散去一丝剑意,若是猜的没错,这个时候我宗门内诸位长老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路遥知手中剑冒出红光,“诸位真的要和我遥剑宗长老比试比试吗?”   当真是极有压迫感。   可就在这时。   “剑意?”远方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你是说这个?” 第80章 神隐尊者   随意的语气听着似乎还有一丝没睡醒,而且偏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偌大的一个戈壁,除了无尽的黄沙和岩壁以外什么都瞧不着。   都是飞在天上的,不存在什么视野上的盲区。   路遥知脚底下的法阵几乎是瞬间展开,红色的光墙将他和祝星礼罩得严严实实。下一秒,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猛地撞上来,光芒破碎之间,路遥知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愧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天才剑修,不管是反应能力还是爆发力都是数一数二的。若是再给你个百年的时间,这修真界你怕是没有对手。”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可若是仔细听,又跟在耳朵边上轻轻耳语似的。   路遥知不语,只是反过手,紧紧抓住了祝星礼的手臂。   “你能在刚进入修真界的时候放出一缕剑意,我们几个老东西自然也能直接在你剑意的必经之路上进行拦截。”那少年说着和他脸完全不符合的话,轻笑之间似乎像是觉得自己在跟几个少年上课似的,“路小公子,我们几个只是想带你后面的那个孩子,并未想把事情闹大。”   真是臭不要脸。   路遥知心想。   祝星礼的特殊性但凡是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青山岭的所有长老全部出动,专门选在这样的地方对他们选择拦截,看样子似乎还准备来一场大战。   可这些长老基本上都已经到了飞仙期,随便来一个都可以把他们几个少年按在地上打,怎么会需要来这么多人呢?   祝星礼身上真的有着很大的秘密。   或许是因为上次他们来了青山岭一次后被那个少年模样的长老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再加之青山岭古籍众多,门下弟子遍布大陆的情况下想要查清楚什么事情其实不难。   所以这趟就是专门冲着祝星礼来的。   路遥知咬牙,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无力的感觉。   这里的每一个老不死,他都打不过。   刚刚只是被轻轻撞一下就吐了血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快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下祝星礼……   快想想……   “我倒是不知道青山岭的各位长老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不要脸了?”沉寂中林妍妍忽然笑着开口,“先是无视自家未来继承人,随后又无视天道,出动六个飞仙期的长老欲对五个少年动手,请问你们这不是刷流氓是什么?”   “林小姐言重,吾等就是看这个少年关乎到修真界的存亡才——”   “修真界的存亡不是系在我们几个身上的吗?”林妍妍冷冷打断,“关你们几位什么事?”   她说话实在是霸道,配上那副明显不耐烦的神情,摆明了就是没把这个几个飞仙期的老东西放在眼里。   不过也正常,她宗门内有个真仙期的爷爷,她怕什么?   她只需要出声告诉这几个老东西——   我站在祝星礼这边,你们若是真的要动粗,那便是与我沉香谷为敌了。   “几位长老若不是真心想要帮忙,想我慕家几位爷爷也不会什么办法都没有。在某种程度上,阵法其实有时候比医修的能力还要管用。”慕若阳笑嘻嘻。   他慕家能站起来,还真不是什么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其背后势力之神秘,到现在依旧是慕家能完好存活下来的有力保障。   遥剑宗一个或许不足以让青山岭感到威胁。   可若是遥剑宗和沉香谷还有慕家联合起来呢?   几个青山岭可以挡得住?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各自神色中都有些沉重。   但竟然他们都已经这样出来了,难道还会没想到这一层吗?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还是会一起出来只为争抢一个少年呢?   “呵。”   似乎有人冷笑了一声。   这冷笑带着丝丝轻蔑,像是满不在乎似的,释放出来的气势竟然随随便便就将那几个人的压迫感散的干干净净。   “不过是打着修真界的理由妄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罢了。”祝星礼缓缓把自己的手腕从路遥知的手里抽出来,“此等行为,和妖界的那个王八蛋真的没什么区别。”   鲜艳的红衣在这个满是黄沙的戈壁里真的异常显眼。   祝星礼双手背在身后,双眼微阖之间,嘴角又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几人却同时一愣。   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祝星礼手上捏的飞行符,已经被他轻飘飘扔到地上了。   普通人类怎么会飞?   最关键的是——   祝星礼什么时候会露出这么有攻击性的笑了?   路遥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十分熟悉但同时又感觉很陌生的人。   祝星礼回视过去,忽然愣了愣,“哦忘了跟你们解释了,祝星礼这个时候正睡觉呢,我借他身体用用,经过他同意了的,你们放心。这几个老不死的是来找我的,所以就出来跟他们叙叙旧来着。”   他忽地又带上些憨憨的笑意,解释起来的时候……看着还怪礼貌的。   就是露出来的表情实在是很不祝星礼。   路遥知心想。   看着更像是一种……桀骜到训不了的野鹰似的。   说实在话这个表情在祝星礼脸上其实很不和谐,因为他本身是一个长相很乖的男生,几乎没有人会把他和“驯服”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在日常生活中,就算是有什么矛盾,也总是会想着先哄好这个人再说——   当然,是在已经熟悉的情况下。毕竟以祝星的性子,如果不熟悉的话,他压根不会跟谁有矛盾。   路遥知并未把视线从祝星礼身上移开。   透过祝星礼的身体与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对话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像是有什么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霸占一样,让路遥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挠。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路遥知皱着眉头问。   祝星礼缓缓瞪大眼睛,“什么什么东西?你小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路遥知:“……”   所有人:“……”   好割裂。   没被吓到的几个人已经绕着祝星礼围成了一大圈。   这个场面其实挺好笑的,六个飞仙期的长者一脸紧张地围着五个不过十九的少年,若是传出去,怕是又会成为修真界的一个笑话。   青山岭的地位怕是也要不稳。   路遥知反射性把祝星礼拦到身后,却在下一秒被祝星礼拍了拍肩膀。   “没事,几个飞仙期的老头子对我还产生不了什么威胁。”祝星礼微微笑着。   却不知道这番话又惊呆了这里多少人。   说个很简单的例子——   一只刚出生的蚂蚁对着绿巨人说“你完全对我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像是颠了。   “神隐尊者。”那少年朝着祝星礼抱拳,“在下——”   被祝星礼抬手制止打断,“诶,我跟你可不熟。”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祝星礼身体里待久了把祝星礼那身阴阳怪气呛人的本事给学到身上了。   路遥知忽然有点想笑。   想着想着……手上的曳影却忽然没了。   “好剑。”祝星礼捏着曳影笑着道。   路遥知:“……”   “……”祝星礼眨了眨眼睛,“哦,我是说这把剑是好剑,没说你人好贱。”   路遥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祝星礼这个样子……倒是跟自己有几番神似……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夸奖。   正神游着,原本平静的戈壁忽地狂风乍起。   巨大的蓝色法阵自地底缓缓升起,带着从未有人见过的复杂符文,刹那间,如千斤重锤般压下来的威压竟然直接让除了那少年以外的五个长老生生半跪在半空中。   祝星礼仍旧笑着,眼底杀意却漫出来,“本尊万年没有现世,一觉睡醒,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在本尊身上了?!”   那是一场被杀意围绕的质问。   “神尊……息……息怒。”当初那个带着路遥知和祝星礼去结界伸出的长者蓦地吐出一口鲜血,一瞬间,年轻模样不复存在,显出原本的模样出来,“我等并无对尊者……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想先……先将这少年带回,以免出现什么岔子……”   给祝星礼听笑了。   威压又重了一些。   “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但同时,你吃的苦头也会更多一些。”祝星礼手中曳影震颤,“如果我心情不好,那就直接一剑杀了你。”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精确到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是虚言。   他是真的可以一剑杀了这个老家伙。   于是空间里又沉默了。   似乎是想到什么,祝星礼微微偏头,将目光放到一旁身着粉色衣服的男子身上,“就是你翻山越岭去拦截路遥知传回宗门里的一丝剑意的?”   那人身上冒着冷汗,一句话不敢说。   一群老不死的被一个少年仅仅用威压就压成这样。   气氛当真是紧张到极点。   祝星礼忽地叹了口气,又把剑塞回在了路遥知手上。   “罢了,谁叫你们是夏微杳那边的长老,若是真的杀了你们,想必夏微杳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再次把手背在身后,脸上出现一丝困意,“滚回你们的青山岭,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像是忽然大发慈悲了。   “尊者——”   蓝色光柱刹那间从那人的身体里贯穿而过,直直将他从半空中钉在了地上。   祝星礼神色阴鸷,“我说滚。”   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   就算是他们六个人一起出动,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   这个时候,至少从表面现象来看,年龄和资质真的什么也算不上。   偌大的戈壁只剩下了五个少年。   “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个字你们都要听好。”祝星礼缓缓道。   “取出碎片非现在之事,妖界之主已与普通人类签订契约,在打败他之前,你们每个人身体里都必须有碎片的存在。   此前是因为在祝星礼身体里沉睡遂无法与你们沟通,但现在既然已经醒过来,还是需要对大家说声对不起。”   众人皆是一愣。   祝星礼垂眸,“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天道之说,各位收到的金色信封是我在垂死反抗挣扎之间发到诸位手里的。”   周围只有风声。   “什么意思……”慕若阳声音很小,“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祝星礼啧一声,“你们真的很没有礼貌,什么叫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就不能是个人吗?”他被气笑了,忽然又萎靡下来,“好吧我确实不是个人,我是条龙。”   所有人:“……”   什么? 第81章 走个主线   所有人都没有觉得自己脑子或者听觉有问题……至少在“祝星礼”说他自己是条龙之前。   龙是什么?   修真界早万年之前就已经灭绝了。   妖界但凡有条龙,都不至于在和修真界撕架的过程中处于稍稍下风的位置。   祝星礼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却说自己是条龙?   ……真的假的?   “我知道你们大概会觉得很神奇或者很不可思议。”祝星礼笑嘻嘻,弯起来的眼睛里透着一抹狡黠,“但是呢,听我的,你们先不要觉得神奇或者觉得不可思议。”   所有人:“……”   这人……这龙还有点幽默。   “你好像有事情要和我们说?”路遥知收起曳影,脸上很少见地出现一抹疲色。   “是的。”祝星礼给予他一个很神秘莫测的眼神。   那眼神若是其他人看着了肯定也不会觉得陌生,就跟老袁每次看到考试成绩的时候看到谁进步了之后那透着欣赏和高兴的眼神是一个样儿。   典型的就是大人看小孩的眼神。   出现在祝星礼和路遥知之间还是挺突兀的。   “你别这么看我。”路遥知面无表情,“毕竟你用的又不是自己的身体。”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好像格外有些暴躁。纵使是知道你眼前这个人其实是个厉害到甚至连六个飞仙期的老头子都拿它没办法的存在,他也硬是忍不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那团火。   他像是……觉得本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被霸占了似的,又好像是因为先前那股子无力感,导致他现在看什么玩意儿都觉得不爽。   尤其是对方还顶着祝星礼的脸和他说话。   而神隐这边是真真被气笑了,但又忍了下来。   他这趟去人界虽说只有两年的时间,但是好歹也算是跟上了现代发展的思维,所以这回这臭小子跟自己甩脸色他倒也还能接受。毕竟这孩子也是自己找来的帮手,就这么发脾气的话也确实是不太对得起人家。   所以他忽然有些感慨。   这要是以前,他早都一个眼神给人压得魂儿都不剩一条了。   年纪大了,连带着脾气也变温和了。   “那我要用什么眼神看你?”祝星礼,不对,此刻应该说是神隐,妥协着问了一句,“我寻思着我这颜色不是挺正常的吗?”   是挺正常的,只是这身体主人的性格变了之后,看谁的模样都像是含了一汪水。只是偶尔也会冒出几个和年龄极为不合的眼神出来,莫名其妙看得人有些上火。   “你别看我。”路遥知转过身子,语气越发不友好。   给神隐整无语了,“你好好控制一下你体内碎片对你的影响行不行啊,别变成下一个聂小清啊。”   歘的一声。   简简单单一句话,给路遥知雷的面红耳赤,又给其他人雷的面无表情。   又不是蠢蛋。   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意思。   “行了,不跟你们你们这些后辈说些有的没的了,快点说正事,我快坚持不住了。”神隐叹了口气,“几个老东西刚刚要是没被我吓到而是选择直接开打的话,我们都得栽在这儿。”   几人又是一愣。   是了,这个神隐尊者要是真的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还要藏在祝星礼的身体呢?大概还是因为之前发生了什么然后太过于虚弱,刚刚那招,估计已经快耗完他全部的力气了。   只是那群长老还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而有所忌惮,就算这个时候能想到这一层,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是不敢冒险。   “你没事吧?”路遥知强压下心中那股子郁结之气,缓缓转过身,“祝星礼也没事吧?”   “你真正想问的应该是后面那个问题吧?”神隐对着路遥知翻了个白眼,“我有事,祝星礼没事,他睡得香着呢。”   “那你想跟我们说的正事是什么?”林妍妍甩了张符出去,挡住了风沙,“是跟我们这次去人界收集碎片有关吗?”   总算是问到了重点。   “对。”神隐点头,“这件事情说来很长,但是你们要认真听。”   早在修真界的人们发现自己可以通过修炼而增进实力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龙存在的。因为教人们各方面的生存技能,龙这种生物,无论是在传说还是民间故事里,一直是都是祥瑞的象征。   但因自然界的自然发展,在修真界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开始出现了妖。   万物竞择,适者生存。   灵气这一绝佳的生存条件成了两个世界陷入矛盾的根本。   在智慧这一方面,修真界显然要比妖界强很多。但是要论修炼速度和天赋,那还是妖界居上。   在实力为尊的时代,修真界很快陷入了即将被占领的局面。   “我原以为修真界要彻底完蛋了,但在那个时候,忽然出现了四个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绝世强者。”神隐砸吧砸吧嘴,“他们甚至强到了可以以一敌万的程度,看得我抱着龙尾巴瑟瑟发抖。”   所有人:“……”   “你可别跟我们说那四个人是剑修符修阵修和医修。”路遥知试探发声。   却直接把神隐惊得跳起来了,“卧槽你怎么知道?你这么聪明?!”   路遥知:“……”   这不是因为他们四个人在这儿呢吗?   只是没想到真的这么巧,就跟什么?就跟命中注定似的。   “原本是可以一举歼灭妖界的程度,可在打到妖界老巢的时候,那四个人却忽然停了手。”神隐咂嘴,“就跟那什么突然善心大爆发似的。”   修真界和妖界同属成长型的修炼方式,在这个基础上,要说缓和矛盾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灵气是自然生长,再加之那个时候的修真界已经隐隐有了收服妖物当灵兽的法子,怎么看怎么都是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可偏偏那四个人就是停手了。   一点把妖界灭掉的想法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诞生而来,只是当我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时候,修真界便已经开始有了世界的雏形了。”神隐神情有些怔然,显然是在认真回忆,“我看他们过得实在是辛苦,就开始教他们这教他们那。但我脑海中始终有个声音告诉我,世界的生死是并不归我管的。”   所以他才在修真界和妖界大打出手的时候选择旁观。   万物发展的规律,自然是应该遵循万物自己的选择。   “然后呢?”慕若阳听故事听得很是起劲儿,“然后怎么样了?”   神隐看他一眼,“然后我就遭殃了呗。”   他明明是一条龙,从存在上看,原本是不属于修真界和妖界的。他像是一个独立的存在,由着自己的心性去干这干那的同时,也在遵从着自己内心的法则给予这个世界一定的冷漠。   所以他完全没有想到那四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并对自己刀剑相向。   “我慌啊,我真的很慌啊!”神隐很委屈,“明明我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教那些人怎么生存,可我没想到那四个人上来就对我动手,这不是很不讲道理吗?!”   “那是因为你破坏了修真界的平衡。”林妍妍冷冷道:“若不是你教他们这么多东西,他们的成长就不会如此之快,而他们的成长一旦变快,妖界那边肯定就安奈不住。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有着妖界存在的。因为修真界成长的太快了而引起了妖界的注意,这个时候妖界感到自危是很正常的事情。”   “……”神隐叹气,“你好聪明。”   因为好心而破坏了平衡这个点,神隐当初还真的没有意识到,当初他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人实在是疾苦,一个没忍住下出手,只觉得脑海里警告他保持平衡的事情只是个警醒而已,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他早就已经踏入破坏平衡的泥潭里了。   “你应该没打过他们四个吧?”夏微杳微微歪头,“要是打过了应该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儿了。”   “是的,你也很聪明。”神隐头垂得更低了,“原本是有稍微可以打一打的,但是那里面那个剑修实在是太强了,几千个回合之后我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再然后,他就得知了自己破坏了修真界原本的发展规律这一事情。   而在这个时候,他仍旧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那四个人从何而来。他们像是凭空出现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拜访者,神秘又充满危险性。   神隐说:“我本以为他们要杀了我,但很意外的,在他们嘴里知道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是人界。”三人同时道。   “……”神隐真是笑了,“你们是真的都很聪明啊。”   不同于妖界和修真界,人界里的生物,是真的手无寸铁之力。   他们甚至连隔空取物都做不到。   但与这两个的世界不同的是,人界的人们在智慧上的成长显然要比这两个世界的人或者妖强大很多。再加之妖界和修真界使用灵力这一因素,他们根本不会把智慧用来发展工具或者科技上,他们更多的是提高自己的实力想着飞升。   于是人界与修真界和妖界哟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生存方法和没有那么完全相同的生存性质。   毕竟,成为人上人或者妖上妖的兴致还是有的。   “那这样的话,对那个时候的人界实在是很不公平。”路遥知皱眉,“一旦人妖二界的缺口破碎掉,那整个人界也会……”   “没错。”神隐微微眯眼,“而更巧的是,那个时候因为修真界和妖界的大战,人妖二界的连接处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   所以那四个人才突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在修真界即将被消灭的时候力挽狂澜。   若是他们再打下去,不仅修真界要没了,连灵力都不会使的人界怕是也逃不过。   那四个人是为了那连接处的安危而来。   “他们说可以放过我,但是有个条件。”神隐说道:“他们要我镇守这个缺口,守护人界不受妖界和修真界的侵扰。”   “那还真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路遥知脸上没什么表情。   神隐:“……”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干扰过三界的发展,就这么在那个缺口处,一直守着那里。”神隐神情忽然有些难以言喻,“但我之前在教导修真界的人如何生存的时候恰好迎来了一次自己的虚弱期,而且看那些人类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情况下告诉了他们,却不想直接被他们记载在册子里了。”   所有人眉头一皱。   林妍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在一段时间过后都会有虚弱期,再加上之前那场大战定然是遗留下来了什么,导致妖王知道了这个秘密,进而在你虚弱的时候——”   “是的。”神隐说着,“我好惨,那妖王按照你们修真界的实力来算都已经一整只脚踏进了真仙期了,我又那么虚弱,根本打不过。   在危机关头我不得不将那四个帖子散入修真界,并用最后的力气随着妖王一起坠入人界。”   路遥知神色怔然,“再然后,你藏进了祝星礼的身体里。” 第82章 路遥知家   妖界和修真界都很大,那帖子漂泊着寻找自己的主人,花了些许时间。而在这个时间段里,缺口破裂,不少妖怪已经趁着这个间隙偷偷潜去了人界。   或许是刚到人界,妖怪在到新世界的前提下需要一定的缓冲,这就导致纵使一些妖怪去了那里,也没有很快离开清云市的现象发生。   那么丰富的欲望,够他们在清云市饱餐并寻找宿主了。   四位天选之人的家主皆不是什么很简单的角色,能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天才足以见其智慧和实力。其修真的方向和实力足够在人界建设起结界,这样也不至于让几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在人界感觉到太过于孤单。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迟,那妖王实力逐渐恢复,结界的封闭性就开始面临新的威胁。   “那狗东西都已经敢直接来找我的麻烦了,想必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必然会极其所有的碎片并毁掉,由此保证人妖二界的缺口一直破着。”神隐神色渐渐冷下来,“如此以来他们妖界就相当于有了你们人界这样一个殖民地,修炼速度肯定又上一个台阶,时间长了,修真界也得完蛋。”   应该是在人界待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这条龙也不是什么很高冷的性子,这会说起话来现不现古不古的,听起来莫名其妙有点好笑。   慕若阳抓了抓下巴,诚心诚意发问:“那既然这个时候已经关乎到人界的安危和修妖两界的平衡,那那四个人为什么还不出现来平息这场浩劫呢?”   神隐看向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每次修真界和妖界出岔子都会有人来给你们擦屁股?”   慕若阳:“……也不是这么个说法。”   “我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那四个人从何而来,我所有的记忆都只是从我出现在修真界开始,其他的我一概不知。”神隐叹口气,神情带着点悲伤,“我甚至除了自己是条龙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答应那四个人镇守在人妖边境也是因为本身那场浩劫就是因我而起,也算是我对修真界和妖界的补偿。”   一条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龙,在忽然出现在修真界的时候,看到那些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生物,想必也是慌张的。   因为无论怎么说,自己都像是一个忽然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闯入者。   是异类。   还不如睡个觉守个地儿呢。   孤独是孤独了点,但是什么也不用管就去睡觉也挺美滋滋的。   他看好多人类对这样的生活都十分梦寐以求呢。   “那你之前说我们碎片不能现在就取出来的意思是——”路遥知语调拖了会,“我们到时候必然和妖王有场大战是吗?”   神隐看着他,“是的,你们必须要阻止他。”   倒是也不难理解,毕竟这妖王相当于已经一整只脚都踏出了真仙期,他们四个丹婴期中期的小屁孩说什么都是打不过他的。   只是既然他们几个能够受邀参与这场关于碎片的争斗,就说明其中必然有转机。   碎片肯定是必须要有的,没有碎片所有攻击都相当于无效。只有在有碎片附身的前提下,才算真的能和那些妖怪打一打。   但是实力方面怎么说呢?   “其中奥妙界在我给你们的那个帖子里。”神隐道:“那东西是那四个人留给我的,想必他们也给修真界留了后手。   你们头一次来修真界检查的时候我便想和你们说这个事情,但无奈那个时候夏微杳宗门里有个长老正处于半只脚踏入真仙期的时刻,无论是感官还是其他都格外敏感,我若贸然出声,必会引起他的注意。”   几人对视一眼。   神隐笑一声,“倒是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你们修真界的记载里关于我那些子虚莫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包括什么得到我的龙珠就可以避过天雷直接飞升什么的,夏微杳家里那几个老不死的不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吗?”   医修的门徒遍布世界,能收集到什么信息其实不是什么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他们专门搞些邪门歪道的信息出来。   愁死他了。   “我不跟这几个老东西置气,夏微杳回去说一声就行。”神隐像是说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脸色看起来比刚刚差了不少,想必是现在已然到了强弩之末的程度。   “趁着这次回来,你们几个都先回自己宗门把那个帖子拿好,半月之后,我们到路遥知的遥剑宗集合。”神隐又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辛苦你们了。”   那天空什么都没有,想必视野肯定很好,飞起来自然也很爽快。   路遥知顺着神隐的视线看过去,没一会又把视线收回来。却没想到怀里一沉,祝星礼竟然就这样直接睡在了他身上。   “就按他说的做吧。”路遥知把手环上去,“半个月之后到遥剑宗集合。”   戈壁的风沙小了。   刚刚还分外热闹的地儿现在又只剩下荒凉,路遥知抱着人,朝着遥剑宗的方向走。   对。   是走。   祝星礼本身就很瘦,平常虽然吃的不算少,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长不胖。   路遥知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祝星礼的肋骨挺在他的左胸下面。   有点疼。   他心里有事。   戈壁处的太阳很灼人,但是路遥知感知不到。   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和祝星礼之间是有契约在的,可是,当他现在知道其实是祝星礼身体有着神隐存在之后,他就有点不是很确定。   因为人只能和妖怪签订契约。   但很显然神隐它并不属于妖怪那一行列里。   那他的契约到底是和祝星礼签订的还是神隐签订的?   如果是和神隐签订的,那他真的很不高兴。   本身签订这种事情就不是他喜欢的,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忽然被一个契约拴住,说实话,感受真的不怎么好。又或许是因为在人界那些人类和妖怪签订的契约给他留下的刻板印象,他这个时候对契约这个东西实在是介怀的很。   ……   当然,如果是和祝星礼签订的话那其实无所谓。   祝星礼能是什么坏人吗?   所以他其实是在纠结这个。   鉴于他思考的时候很喜欢走来走去,所以这会抱着人往遥剑宗的方向走,完全是习惯使人。   抱着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祝星礼毫无防备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猝不及防和天上的烈阳来了个眼对眼,差点给他闪瞎。   身上衣服的缘故,他现在倒是没有觉得很热或者很冷,只是在适应这个光线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子在颤,一上一下,还挺有规律。   他花了几秒钟时间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路遥知抱着不知道往哪里走。   公主抱那种。   两个男生……怪奇怪的。   “你是不是有病?”祝星礼把头往路遥知怀里躲了躲,“好好的不飞搁这里走什么?我都快被晒成黑炭了。”   路遥知一愣,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他刚刚实在是思考得太入迷了,竟然没有察觉到祝星礼是什么时候醒的。   但就这么看过去,那熟悉的带着嫌弃的表情和语调可以让他确定,自己现在抱着的确确实实是祝星礼本人没错。   那独属于祝星礼本人的气场,任何人在他身体里都无法模仿。   他路遥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我想事情呢。”路遥知把人放下来,又恢复那副开朗模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祝星礼掸了掸身上的灰,闻言点了点头,“我没事,只是暂时给出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说着说着又是一顿,“不过那神隐还算有礼貌,找我借身体的时候还跟我说了谢谢和请,听着也没那么不好相处。”   他这话说得很是轻松,仿佛没有任何不开心或者其他,这让路遥知松了口气。   按照他路遥知的性子,若是这条龙对祝星礼不好,就算这条龙天大的本事,他路遥知也是要找他算账的。   “现在是要回遥剑宗吗?”祝星礼眼睛里忽然多了抹笑意,“去你家?”   路遥知挺直背脊,忽然也笑了,“对啊,你很期待吗?”   “当然期待了。”祝星礼搭上他的肩膀,“那可是你的家,我想去很久了好吗。”   顶着太阳嘻嘻哈哈。   这个时候倒是不怕变成黑炭了。   “从这里到遥剑宗差不多要十天的时间。”路遥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是修真之人,来了修真界之后可以靠灵气保持体力,但是你是人,人就得吃饭喝水。所以我们这些天早中晚饭不可以落下,晚上你睡觉可以在凤凰身上睡,这个时间可以省下来带你去修真界各种地方看看,这么算下来,嗯……十天左右就是刚刚好的。”   他算得很是认真,看那样子,似乎是中途带着祝星礼去哪里玩都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却被祝星礼拉着袖子拒绝了,“路遥知,我们需要快点去你家,拿上那个邀请帖之后去修真界的灵脉寻找千年墟藤,以其枝液淬弓。”   路遥知一愣。   也就是这个时候,路遥知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偏偏是半个月之后再集合。   明明其他三人的宗门离这里都不算远,为什么偏偏是半个月之后。   剩下的时间,是留给他们去灵脉找墟藤的。   可灵脉距离这里又是何其遥远,若是先回一趟遥剑宗再出发,那时间是完全来不及的。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半个月,结合人类高中生的寒假,这个时间实在是紧急。   红色的剑意顺着风消失在视线里,路遥知苦笑着。   “下次,下一次一定带你去遥剑宗看看玩玩。”   *   路遥知原本是想着带着祝星礼到某个小镇上等待宗门里的人帮他把请帖拿过来然后直接前往灵脉,可是实在是很不巧,那邀请帖只有帖子的主人可以拿动。纵使是遥剑宗那位已经真仙期的爷爷上手,竟然也碰不得它丝毫。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神隐让他们本人回宗门去拿这件事了。   二人全速赶往遥剑宗,硬生砜生将是时间缩短了四天。   不同于青山岭的幽静和绿意盎然,遥剑宗这边,坚硬的建筑要更多一些。   纵横错综的山脉似乎连成一副千里江山图,此时正是冬天,山脉间都被白雪覆盖,就这么一眼看过去,好像除了白色什么也瞧不着。   确实没有青山岭漂亮,但是比青山岭更有意境,一看就是修剑者生活的地方。   “参见少宗主!”   整整齐齐的参见,连声音都带着锋利的气势。   天色渐晚。   路遥知连续全速赶了六天的路,这个时候说不累那肯定是假的。自己的房间看样子是一直都有人打扫,虽然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但依旧整洁温暖。   此刻他已经洗漱过,躺在床上等祝星礼的间隙,他有些昏昏欲睡。   其实应该带着祝星礼到处看看,但被祝星礼拒绝了,说是怕他猝死。   嘴唇蓦地碰上一股温热,路遥知迷迷糊糊睁眼,对上祝星礼略带心疼的神色,“喝点水再睡,看看你嘴巴都干成什么样了。”   路遥知笑一声,起身,也没伸手,就着祝星礼递到自己唇边的水杯,狠狠喝了一大口。   “为什么不用凤凰?”祝星礼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怕我笑你啊?”   路遥知摇头,“不是,凤凰飞得没我快。”   祝星礼又不说话了。   不得不说修真界的灵力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这会窗外又飘起了大雪,呼啸的狂风三番五次从门口经过,这房间里却是一丝寒意都感受不到。   还是在山顶呢,按道理来说应该更冷才对。   路遥知往床里面挪了挪,“来睡觉,明天继续赶路。”   祝星礼看着他,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把束发的簪子取下,松散着满头黑发,就这么躺进了路遥知给自己留的位置里。   是该好好睡个觉了。   第二个是个大晴天,从最高峰山顶望过去,这个世界的白似乎又纯粹了一点。   路遥知和祝星礼已经准备好,这会用过早饭,就准备拿着帖子出发去往灵脉寻墟藤了。   这一赶路,又是好几天。   一众人围在门口送人。   在现在待久了,众人平等的思想深入心底,这个时候路遥知被这么多人弯腰送行,说实在的,还有些不习惯。   “就送到这里吧,此次时间实在是紧急,待砜我什么时候真的有时间回家休息休息了,定然和大家半个切磋会玩玩。”路遥知笑嘻嘻,“那我先走了啊。”   “站住。”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道极为有威严的声音。   路遥知一愣,随即欣喜转头,“玄起爷爷!”   玄起。   当今修真界用剑第一人。   “回来了也不说来跟我这个老头子打个招呼,睡个觉就走了?”玄起自半空中落下,衣摆都没动过,“一点也不想爷爷是吗?”   路遥知冲过去,抱着人说了几句什么。   再然后,玄起的视线就落在了祝星礼身上。   那不是什么打量或者审视的视线,也没让祝星礼觉得怎么不舒服。   他虽然不认识这人,但是最基本的礼貌还是有。   “玄起爷爷好,我是祝星礼,是路遥知在人界的同学。”祝星礼笑着朝人鞠了一躬。   玄起朝着他微微点头。   周围风声呼啸。   隐藏住了祝星礼的呼气声。   祝星礼在这个时候忽然就理解了武侠小说里那些对以前的他来说奇奇怪怪的情节。   这样一个长者对着自己点头,松一口气还真是下意思的反应。   “我送你们过去。”玄起指尖轻拂,刹那间偌大一把银白色的剑就这么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以小路现在的实力,若要去你们要去到的目的地,最短也得六七天。”   祝星礼突然有些好奇,“那爷爷你的话……”   玄起控剑下行,“半天。”   所有人:“……”   飞仙巅峰的剑修速度,竟然恐怖至此。   送个人而已,若是不参与灵脉之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祝星礼在心里揣摩。   弓箭的事情,暂时不能让他和路遥知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只是我有点好奇。”玄起道:“你们竟然如此着急,为何不直接去往你们要去的地方而是要先回来一趟?”   路遥知沉默一会,轻声道:“因为帖子是进入灵脉的通行证。”   玄起不解,“通行证是什么?”   “就是通关文牒。”路遥知说。   这么解释起来就很好理解了,每一步走过来都有每一步走过来的意义。   玄起点头,面对苍山负手而立,许久这才叹了一口气,“天道自有天道的道理,你们四个少年肩负重任,我们修真界的所有人都应该对你们保持敬畏才行啊。”   少年之肩膀,足以撑起三界安危。   所有人再次朝着路遥知行了个礼。   到底是有着很好的成长环境,要不然也不会培养出路遥知这样好的人。   祝星礼心里默默想着。   路遥知点头,“走吧玄起爷爷,出发。”   不得不说,飞仙巅峰的速度确实是……   这一路过来,就连路遥知都无法完全看清周围的景物,更别料想祝星礼了。   怕是视线里除了虚影以外什么都瞧不着。   说半天就是半天,一分一毫都没多没少。   路遥知扶着有点想吐的祝星礼,有些抱歉地朝着玄起笑了笑,“玄起爷爷,他……”   玄起非常大度地挥挥袖子,“可以理解,毕竟是个没有丝毫灵力的小伙子,会晕也很正常。而且我御剑之术确实是狂野了一点,基本上来个人乘我的剑都会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祝星礼:“……”   “你们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玄起原地睡觉,“到时候再把你们带回去。”   祝星礼:“……”   突然就想一辈子住在这个灵脉了怎么回事……   路遥知笑一声,“好,谢谢玄起爷爷。四日之内我们必出来,若是没有出来……”   玄烨身形顿了顿,“早点出来,我困了。”   路遥知和祝星礼一起朝着人鞠了一躬。   所谓灵脉,说白了,其实就是修真界所有灵力的来源点。灵脉底下的支脉遍布修真界,其灵气产生也带着不规律性。因为在修真界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灵脉这一地点到如今也没有什么被人类破坏的痕迹。   千万年时间以来,因为眼馋这灵脉里的灵气的人其实不少,但是很神奇的是,从未有人成功进入过这个地方。纵使是真仙中期的绝世高手前来,也无法撼动这个灵脉分毫。   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打这个灵脉的主意了。   帖子,是灵脉的通行证。   所以按道理来说,就算是他们四个人一起进入到这个灵脉也是可以的。   所以这里要说到墟藤的特性。   传说中,墟藤是上古时期的神藤,可通天地。枝叶入药,可治好世间一切疾病,甚至助人灵力大涨。书籍上对其记载,简直是把墟藤夸到无所不能的程度。   但是几乎没人知道,墟藤这玩意儿,认生。   是的。   认生。   就像是刚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小孩,除了爸爸妈妈以外几乎不会让其他人抱,一抱就哭那种。   墟藤,通灵。   这个世界上,它差不多是和神隐活得时间差不多久的……超级大前辈。   按道理来说,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二活得这么久的生物,神隐和墟藤的关系应该是还算不错。倒不是说是什么报团取暖,而是说……至少能有个跟自己一起活着的东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很意外的。   墟藤和神隐关系并不好……也不能说关系很不好,应该说非常差。   因为之前神隐导致妖界和修真界大战的时候毁了很多很多空中和地底的灵脉支脉来着。   墟藤很讨厌神隐。   所以当她看到一个带着神隐气息的穿着红衣的小屁孩带着另外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屁孩靠近这里的时候,她机会立刻就冷了脸。   神隐还敢来灵脉?   守了个寂寞的人妖交界处,这个时候还敢来她这里?   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修真界和妖界可能又有一场大战劲儿她废了好大力气修复了支脉又要遭殃的时候,墟藤就恨不得吃人。   她很想把这两个小屁孩甩出去,可是非常无奈的,这两小屁孩拿出了请帖。   于是灵脉非常乖巧地将两人放了进来。   墟藤:“?????”   明明只有一张请帖,为什么可以两个人一起进来?   青绿色的藤木在空中晃了晃以示不满,眨眼间又变成了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就这么未着寸缕地轻飘飘站在了地上。   女子指尖轻点,周围奇花异草迎风而动,眨眼间便化出一身衣裳,完完整整地穿在她身上。   “哼。”   一个一丝灵力也没有的废物和一个丹婴初期的剑修,她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本事,竟然能够继承之前那位大人的衣钵,承担起收集碎片的责任。   而与此同时。   “这里是不是太黑了点。”路遥知吸吸鼻子,“怎么感觉阴阴森森的。”   明明是灵力产生的地方,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很温暖很舒服的才对。路遥知刚开始还担心贸然进来会因为过多的灵力而导致爆体而亡,现在看来当真是他想多了。   不说灵力爆体而亡,他现在连个灵力的影子都没看到。   灵脉所处之地是个很大的裂谷,二人平稳下落之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竟然眨眼间就让直向天穹的苍翠树木遮了个严严实实。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帖子,然后朝着他们打开了入口。   落地后二人对视一眼。   这灵脉和二人想象的不一样,原以为这个灵脉会是什么一片生气盎然的温暖之地,但现如今看来,倒是和两人的想象完全相反。   又黑又暗,甚至还很湿冷。   纵使是他们是身上穿着可以恒温的衣服,到了这里,也挡不住空气里的阴冷。   “墟藤生在在这样的地方吗?”路遥知打哆嗦,“这么黑这么暗,那她不会觉得很害怕很孤单吗?”   害怕肯定是不怕的,但是孤单确实是有一点。   藏在暗处的人想着。   “走吧,跟着请帖所指的方向去找。”祝星礼把手藏在袖子里,“神隐让我们找到肯定不是什么很好找的东西,我们要小心一点。”   其实像灵脉这样从未有人涉足过的领地,保险的做法,应该是让祝星礼留在上面然后让路遥知一人来找的。但神隐那时在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在祝星礼身体里点名道姓地让两人一起去找,所以这会两人也搭伙进来了。   在路遥知的想法里,他觉得是因为神隐现在还在祝星礼的身体里,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他还能突然窜出来救个命什么的。   那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们两个人找个东西把人找没了吧。   那修真界真的完了。   人界也完了。   想着想着路遥知又朝着祝星礼看了一眼。   ……至少目前看来,这个神隐还是一点动作都没有的。   远处,一双竖向瞳孔的眼睛慢慢锁定了他们。   “别急,那个拿剑的人你不可以杀,至于旁边那个看着一点灵力都没有的废柴……你可以逗逗他。”墟藤坐在树上玩着头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身上属于神隐的气息真的让我很不开心。”   “嘶……”似乎有东西回应了一声。   祝星礼蓦地皱起了眉头,“路遥知,你有没有感受到一股很强的杀意?”   路遥知一愣。   周围的空气虽然阴冷了一点,但是并无丝毫杀意。   不过他从不怀疑祝星礼的话,所以纵使什么都没感受到,他还是抬起了曳影。   刹那间,红色光芒和绿色光芒同时亮了起来。 第83章 男的女的   很难想象到,修仙界如此神秘且不可不可侵犯的灵脉里会有如此庞大的生物。   明明长得很想妖怪,但是身上却又丝毫妖气都没有。   红色和绿色撞在一起,光芒交叠,气氛诡异。   却偏偏谁都没有什么很剧烈的杀意。   路遥知盯着眼前那微微俯首就可以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蛇,忽然间想到了头一次被祝星礼撞破自己身份的时候交手的那条青域翠莽。   只是眼前这条蛇和青域翠莽比起来的话,很明显这条蛇看着要干净,正常许多。   冷血动物在盯住猎物的时候视线往往都潮湿而黏腻,似乎只要对视上去都可以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可眼前的这条蛇看着……似乎要比他以往见过的蛇要干净许多。   或许这样的形容不是很合适,但是对于路遥知来说,当真是十分贴切。   “这是做什么?”路遥知左手还严严实实地把祝星礼护在自己身后,但是面上却稍显迷茫,“我怎么感觉它好像又想杀了我又不想杀了我……闹着玩儿呢?”   祝星礼:“……”   他实在是说不出话。   明明他可以从在这条蛇身上看到极为明显的怒意和杀意,为什么路遥知还会觉得这条蛇在闹着玩儿?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   这条蛇的杀意是具象化的,具象化到完完全全集中在他祝星礼的身上。   可问题是他是第一次来修真界,别说惹到什么灵脉里的蛇了,他连修真界的蛇都没惹过,所以这杀意绝大部分可能应该不是冲着他本人来的。   估摸着是从冲着他身体里那个神隐来的。   他是个被借住身体还因为身体里的人和人结了仇而自己挨杀意的倒霉蛋。   “神隐。”他在心里悄悄喊了一声。   根本没人搭理他。   “这个蛇是冲着我来的。”祝星礼低声说,“可能它跟神隐有什么私人恩怨。”   路遥知闻言顿了顿,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那可能有点麻烦,看样子我好像完全不是它的对手。神隐有动静吗?”   祝星礼摇头,“没有,关键时刻他像是死了一样安静。”   路遥知:“……”   那真的是遇上大麻烦。   修真界的灵脉如果要和人界的相关东西相提并论的话,那只能说,和“中华上下五千年”差不多。   哪怕是稍微不放在眼里,都相当于是对它的冒犯。   这里面的东西能是什么很好对付的东西吗?   再说直接一点,路遥知甚至都不能想象如果眼前这条蛇对修真界灵脉的走向有着什么相关性的话,他连手都不敢贸然出。   打坏了谁负责啊?   ……   虽然就是说是真的不太可能有什么打坏的可能性来着。   但也不能随意亵渎吧。   稍作思考,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曳影,笑得很是礼貌,“您好,蛇爷爷,我是路遥知,我后面的这个男生叫祝星礼,我们都是顶顶的大好人。”   小花(雌性)吐着蛇信子:“……”   “我们就是来这里找墟藤的,没什么冒犯的想法,蛇爷爷……”路遥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买这个时候是真的有些语无伦次胆战心惊,深怕说点什么惹人家不开心了人家瞬间就动手了,“我们只是来找东西,没有破坏的想法,蛇爷爷别生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路遥知的错觉,他竟然觉得眼前的蛇似乎皱起了眉头。   袖子忽然被拉了一下,路遥知回头,却被祝星礼用微微严厉的眼神看了一眼。   路遥知:“……”   怎么这么看人,还让人感觉怪慌张的。   “蛇姐姐。”祝星礼说,“我们真的只是来找东西的,没什么冒犯的意思。”   把路遥知雷的不轻。   蛇……什么?   蛇……姐姐?   小花吐着信子,朝着路遥知投去鄙视的一眼。   在它的印象里,灵脉这个地方,是不能和普通的修真界化等号的。自打它出生起,在它的印象中,约莫只在修真界待了十来个年头,再后来,就被自己的主人墟藤拉着进了灵脉,掌管修真界的灵脉走向。   但总归对一些“人情世故”是有所了解的。   至少,像路遥知这种一上来就喊蛇爷爷的憨货,它是真的不喜欢。   讨厌。   没礼貌的剑修!   但是这个叫祝星礼的少年,看着倒是比路遥知顺眼多了,至少人家知道一上来就喊姐姐。   谁能抵抗一上来就喊姐姐的清纯小男生呢?   没人能抵抗。   但是……主人说不喜欢他。   小花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异常的清醒。   世界上的清纯男生超级多,根本不差他这一个。   但是主人讨厌的男生真的很少,眼前的男生是独一个。   它太拎得清了。   所以它直接朝着祝星礼飞扑过去。   遮住了阳光的叶子被摇得簌簌作响。   墟藤仍旧很悠闲地坐在树枝上顺着头发,偶尔上挑的丹凤眼会微微撇过身旁的水镜,在看到狼狈逃跑的路遥知和祝星礼后又会微微弯起嘴角。   这两个少年一个身上毫无灵力痕迹可循,一个虽然是天才但也不过丹婴期。   小花甚至都不用出手,叫两下就可以让这两个人动弹不得。   可是灵脉之地确实好久好久,久到她都不知道多久没人来了。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两个人出来,小花想必也是开心的很。   只要遵循自己所说的杀掉那个叫祝星礼的就算完成任务,那它玩会其实也无所谓。   “呵。”墟藤修长食指在空中微微晃动两下,“我就不信,你到最后也不会出来。”   水镜泛起涟漪。   两人几乎是拿命在以交叉的方式跑着。   路遥知之前硬接了这条蛇几招,导致现在两条手臂都是麻的。   完全不是那位的对手。   所以就只能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攻击,但现在两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分方向地、往死里跑。   路遥知现在还很庆幸,幸亏祝星礼身体里的碎片让他体力增强,要不然——   等等,碎片……   祝星礼的体力和五感是因为碎片的缘故,那么是不是说,碎片和祝星礼才是一体的,和那条龙没什么关系?   只有身上有碎片的人才可以签订契约,既然祝星礼可以和自己签订契约,那也就代表着,祝星礼的身体才是碎片的存在的地方。   他好像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虽然明白的东西在这个时候起不到什么作用。   “往左边跑!”祝星礼憋着口气喊着,或许这里是灵脉所在地的缘故,他其实有些感觉自己的体力在耗尽的边缘。   并不如之前在人界那般随随便便就可以破校记录,他现在总有一种自己貌似在吊着的感觉。   是的。   吊着。   像是自己能不能跑以及能跑多久都在暗中被人所控制着,只要对方一个不开心一个不满意,自己就可以随时随地因为体力耗尽而跪在地上。   怎会如此?   跟被耍着玩儿似的。   他现在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神隐会让自己和路遥知一起来灵脉找墟藤,若是路遥知一个人来,指不定安全性还会更高一些。   毕竟这蛇看样子还真的对路遥知没有什么杀意。   周围高大树木遍布,遮天蔽日的枝丫甚至挡住了所有的阳光,在黑暗的蔓延下,往哪里跑几乎全凭直觉。   路遥知想都不想就照着祝星礼所说的方向跑。   他其实看不出自己的左边有什么,甚至直觉自己的五感好像被什么东西屏蔽掉大半,在这样的情况下,路遥知跑的其实很是跌跌撞撞。   那蛇到现在都没有追上他们,根本就是在捉弄着他们玩儿。   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丝亮光。   “往哪儿跑路遥知!”祝星礼脸都有些涨红,“那边就是墟藤所在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路遥知听着声音又往祝星礼那边靠进了一点儿,“神隐跟你讲的吗?”   祝星礼:“不是,但是我就是自然而然地感受到墟藤的气息了。”   仿佛希望就在前方。   可忽然,那条蛇的速度快上不少。   枝丫被撞断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耳边,二人神色一紧,当即拼尽全力提速赶往光芒亮起的地方。   下一秒,蛇信子被吐出来的声音在路遥知身侧炸响。   路遥知大骇,“祝星礼快让开!”   根本来不及。   一条纵使是飞仙期实力都无法将之怎么样的蛇,若是真的认真起来,他们两个跟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呃……”祝星礼闷哼。   他看不清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当自己反应过来后,已经被蛇尾卷起,直挺挺地举到了半空中。   “小花。”密林深处传来一道缠绵女声,“还是先不要这么轻易地杀了他,免得到时候三界出了什么岔子还得折腾到我的身上来。”   这声音很是慵懒,像是刚睡醒似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听着倒不觉得这个女子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   头顶树木像是收到什么指令,缓缓朝着两边散开。稠密枝丫分散开来,刹那间,阳光倾泻而下。   路遥知是在这声音响起的下一秒收了剑。   刚刚那剑说是他全部的底牌也不为过,但他也不能保证能不能一招直接将那条蛇的尾巴砍下来。   墟藤笑着看了路遥知一眼。   倒不是说她忽然善心大爆发了还是什么,只是之前这两个少年不是说是来墟藤的吗,再联系上这个毫无灵力的少年身上神隐的气息和路遥知手上的帖子,想必这两人都杀不得的。   她虽然很讨厌神隐,但毕竟两人也是好几千年没有见面了……好吧这不是什么她可以立马就不讨厌神隐的理由,主要是路遥知这个小子,确实不太能动得。   她微微摆摆手,让小花把祝星礼放了下来。   枝叶的隐秘性确实很强,光影的交错即使是墟藤也没能第一时间看清祝星礼的脸。所以在看到祝星礼的脸的瞬间,她顿了顿。   刹那间,无法在水镜里看到祝星礼脸的原因也浮现在自己面前。   他和千年前自己在人间和一男子相爱后生下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   “我想问问你,你——”   刹那间的冲动很快被理智压下去,墟藤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这条蛇是雌性呢?”   她的孩子早在千年前就陨落,万不可能是这般样子。   只是凑巧,长得像罢了。   路遥知和祝星礼愣了愣。   “因为我看这条蛇长得眉清目秀的,估摸着应该是个女生。”祝星礼很认真地说。   墟藤和路遥知闻言朝着一张嘴似乎可以吃十个人的小花看了一眼。   沉默了。 第84章 嘴巴很甜   从来没有人说过小花长得眉清目秀,千年之前如此,千年之后也如此。   所以路遥知和墟藤都不是很能理解。   可能两个世界的人审美不太一样?   算了,倒也不必勉强自己。   “听你们说你们是来找墟藤的?”墟藤怏怏地靠在树上,神色有些晦暗不清。   其实很难从她的语调里判断出来她现在的心情如何,但是单凭她给人的感觉上来说,她现在并不算放松。   路遥知还有些迷糊。   他从高能危机感到现在的有些放松下来,他自己都无法说明这是为什么。只是潜意识里似乎对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很警惕或者是排斥。   “是的,阿——”路遥知蓦地刹住嘴,笑着喊:“姐姐,你知道墟藤在哪里吗?”   墟藤二字,其实很难让人直接想到人上面去。再加上神隐之前说过需要用墟藤的枝叶去淬弓,那路遥知和祝星礼相当于就已经完全把墟藤想象成了植物。   所以这个时候墟藤就算是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没有作其他什么别的想法。   墟藤笑了一声。   都已经活了这么久了,早就已经对什么甜言蜜语没什么感觉了。   “我当然知道了。”墟藤食指绕着自己胸前的发丝玩儿,“但是你们要找墟藤做什么?找她玩儿啊?她可是很忙的,没时间跟你们玩儿。”   跟什么样的人说话就用什么样的语气,路遥知算是明白了这一点。   眼前这人很典型的就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们需要找墟藤淬弓,修真界和人界因为人妖两界的连接处破裂导致现在双双危在旦夕。”祝星礼往墟藤那微微泛着绿色的发尾处看了一眼,“现在妖王已经与人类签订契约,若是不用墟藤的枝液淬弓,我们怕是很难有可以打败他的机会。”   墟藤又朝着祝星礼看了一眼。   不仅模样很像,连声音都如出一辙。   “谁让你们来的?”墟藤缓缓站直身子,“知道灵脉里有墟藤的人整个修真界怕是不超过十个人吧,是让你们来这里找墟藤的?”   路遥知和祝星礼对视一眼。   “是神隐。”路遥知说,“我们能进灵脉也是因为我手上有神隐给我的帖子,这帖子上有千万年前那四名前辈中剑修的灵力,所以——”   所以他们是带着任务、且是全修真界都必须配合的任务来的。   纵使是灵脉,也无法逃脱它就在修真界的事实。   可——   “就算是修真界毁了,被妖界打下来了,又和我灵脉有什么关系?”墟藤灿然一笑,“你们修真界和妖界的矛盾不就是因为修炼的资源而来的吗?妖族那边就算是把你们修真界全都烧了,也不会对我灵脉有什么想法的吧?”   她说着说着神色冷下来,“小家伙,你在威胁人这方面,似乎技术不是很高?”   路遥知不说话。   眼前这人想到的东西他何尝没有想到呢?只是他还是想搏一搏而已。   “没有威胁前辈。”路遥知抬头,视野里是有限的蓝天,“晚辈只是就事论事,抱着将灾难扼杀在摇篮里的想法,想为自己的世界做点什么。”   他又朝着眼前的女子看过去,“若是修真界在日后必然遭受灾难,在两界高手交手的情况下,虽然灵脉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地下和空中的灵脉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刹那间,四目相对,烟火蔓延。   墟藤倒是有些意外,灵脉的走向能被这个小子这么轻而易举地猜出来。   不过也是,竟然已经进入到灵脉里面了,自然就可以猜到灵气的蔓延自然不可能仅仅只靠这些树木。况且他自从进来起,估计就没有感受到什么很充足的灵气。   灵脉里没有灵气,那那些灵气是怎么传到修真界和妖界各处的呢?   自然是空中和地底。   这个叫路遥知的倒是不笨。   “如果前辈是掌管这空中和地下灵脉的使者,想必在大战之后对于灵脉走向的修复上,又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了。”路遥知微微一笑,“晚辈只是在为前辈考虑,真的不是威胁旨意。”   他目光虔诚,“晚辈相信,在想保护自己世界的这份心上,晚辈没有什么错。”   先是威胁,然后再打感情牌。   一点毛病都没有。   墟藤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能说这个叫路遥知的计谋倒是用得刚刚好,让她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她肯定也会这样的。   “你们知道墟藤到底是什么东西吗?”她微微挥手,原本分布得毫无规律的密林忽地分成两排,像是在迎接谁似的,空出了一条直达光芒所在地的道路,“拿墟藤淬弓的步骤你们又听说过吗?”   路遥知和祝星礼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墟藤前辈。”路遥知拱手鞠躬,“刚刚多有冒犯,希望姐姐不要生气。”   墟藤正准备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微微笑了笑,“你们两个都是聪明孩子。”   嘴也很甜。   “我倒是不生气。”墟藤微微叹口气,像是有些不自觉的,视线又在祝星礼身上停了停,“你今年多大了?”   祝星礼一顿,“十七快十八了。”   墟藤没再说话,只是又再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身,朝着那光芒处走。   她在修真界的爱情早已经随着的时间流逝看不见影子了,她学着修真界的女子那般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但无法让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如自己那般不老不死。   她是注定要孤独的。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守着这片灵脉,让这个世界可以正常地存在着。   这点她倒是和神隐很像。   不过……神隐这个老不死的倒是精,知道她性子很固执,自己若是不想做的事情,就算是修真界和妖界都没了,她都不会眨眼间看一眼。   只是花点时间重新修复灵脉走向而已,费点心力就好了。   谁威胁她都没用。   但是祝星礼来了就不一样。   她一向对往日的事情心软。   这个时候看到一个和自己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定然是会看在这张脸的面子上出手帮忙的。   “出去以后记得对灵脉的一切保密,包括对你们的家族。”墟藤微微侧过脸,并不算柔软的侧脸透着一股子骇人的威严,“若是严格来说,这里其实并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   路遥知和祝星礼点头,同时说:“知道了姐姐。”   在人界学的。   只要不是年龄太大的,都喊姐姐。   那光芒处漂浮着一根约莫拳头粗的树根。   “那就是我本体。”墟藤轻飘飘道:“所谓淬弓,就是将铸好的弓经由高温熔化,然后由我的枝液浸泡,重铸。”   她笑一声,“若是要浸泡一把弓,那就得抽干我本体里全部的枝液,相当于直接杀了我。”   两人一愣。   他们不知道。   淬把弓要杀个人。   “你们不用担心,就算你们杀了我,灵脉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墟藤双手环胸,又缓缓倚到旁边的树上,“只要你们能保证不被妖王反杀,灵脉就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完全没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路遥知和祝星礼却说不出话。   路遥知如哽在喉,“我们并不知晓这——”   “神隐呢?”墟藤打断他的话,笑着,“能想到用我的枝液淬弓的应该只有神隐一个,他让你们来的,他人呢?祝星礼的身上隐隐约约有神隐的气息,他在你身体里?”   “在的。”祝星礼点头,“但是他之前为了保护我们,强行出手击退了一众飞仙期巅峰的……人,所以体力耗尽陷入沉睡了。”   墟藤笑一声,“说的可怜死了。”   祝星礼:“确实有点可怜。”   墟藤又道:“但是他很聪明啊,现在你们不是到我面前了吗?”   刹那间,两人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既然神隐已经陷入沉睡了,那弓要怎么拿出来?他们来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们那个时候除了往前走以外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   本以为在到了灵脉以后,神隐会因为这里庞大的灵气渐渐苏醒过来,但是如今一看,显然不是如此。   他从一开始就在打墟藤的主意,他知道墟藤可以让他苏醒过来。   好一条狡猾的龙。   “前辈愿意帮帮神隐吗?”路遥知试探性问一句。   “不愿意。”墟藤毫不客气,“这条丑龙之前擅自促进修真界的发展,导致修真界和妖界开战。我修复灵脉都修复了好久。”   她冷笑一声,“灵脉所产出的灵气不仅让你们修真者增长境界,同样也是修真界和妖界各种植物和动物生存的必需品。那个时候我修为还不算特别高,为了让尽可能少的生物走向死亡,忙得我差点猝死。这个账我到今天还记着在呢。”   路遥知、祝星礼:“……”   难怪明明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前辈,关系却这么差。   是墟藤单方面讨厌神隐罢了。   “对不起啊墟藤姐姐。”祝星礼扣扣鼻子,“神隐是好心办坏事,但您讨厌他实在是情有可原。”   却把墟藤说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他的错,你道歉做什么?”   祝星礼:“因为神隐在我身体里来着,他这个时候又在睡觉,我就替他向您道歉了。墟藤姐姐有所不知,是神隐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我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   墟藤:“……”   她忽然笑一声,“这条臭龙倒是运气好,把你给救了。”   把两人说得莫名其妙。   正欲开口,周围的树却忽然全数压下了枝叶,将自上面照射下来的阳光遮得干干净净。   “我不是很喜欢晒太阳,还是喜欢比较湿冷的环境。”   墟藤微微阖上眼,下一秒直接出现在祝星礼身前。   路遥知上前一步吗,却被墟藤一个眼神制止了,“再靠近点你会受伤。”   深绿色光芒乍起,一瞬间,让路遥知什么都感知不着。   按以往修真界的经历来看,在对方强到可以让自己什么都感知不到的时候,这个情况下,往往是非常危险的。   不是丢掉性命,就是缺胳膊断腿。   就算对方对自己并无杀意,在五感全失的情况下,有的也只有被威压的痛苦和紧张。   可如今却完全不一样。   虽然五感完全被剥夺,但是在这片陌生的光芒中,路遥知竟然又安心又惬意。就跟……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而自己已经全部写完且还能保证自己做的全是对的的那种。   丝毫威胁感都没有。   而祝星礼也差不多。   他只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而下一秒,庞大的灵力便朝着自己的身体关了进来。   很神奇的是,那股即使感受着都知道可以把自己身体撑到爆炸力量在进入他的身体后,他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似乎……那股力量经过他的身体,然后朝着别的地方去了。   “墟藤可治世间一切疾病。”墟藤笑着,“神隐只是体力耗尽睡个觉而已,我帮他,真的就只是把手搭你身上的事儿而已。”   她像是心情很好,“我可没有占你便宜哦小弟弟。”   祝星礼说不出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狭小的空间里出现了一道似乎刚刚睡醒的哈欠声。 第85章 什么时候   神隐这一觉睡得挺香的,有种“我终于可以在啥也不管的情况下一觉睡到天亮”的惬意。   听得在场所有人都恨不得揍他一顿。   路遥知缓了缓,等到感觉身体没什么问题,甚至所有疲劳都一扫而光后,这才朝着墟藤再次看了过去。   她看着还是如刚才那般,神色波澜不惊,带着些懒散。   可能对于她来说,救人真的只是一个抬手之间的问题罢了。   “本来就是打着来这里让我给他疗伤的目的来的,还让你们两个晚辈折腾了半天。”墟藤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逮着我一个人要呗。”   看样子心情是真的不好。   灵脉中的灵气磅礴,但全都汇聚在灵脉从内向外引申的枝干里。   路遥知感受不到,也感知不到这些枝干到底在哪里,这个时候便难免有些着急。毕竟神隐想要和墟藤对话,那十有八九,又要借用祝星礼的身体了。   关于碎片和契约的事情路遥知其实想得很清楚,但或许是他到底还是个少年的缘故,在喜欢上某一个人之后,所表达出来的占有欲其实很强很强。再加上身体里碎片的缘故,在关于“祝星礼身体”这个方面上,他甚至有些自己也不理解的……执着。   之前在幻境里想象自己和祝星礼这样那样就可以看出来。   修真界和人界的习俗其实不太一样,尤其是在伴侣和婚俗这一点。在思想着方面,这个时候的人界要比修真界开放很多。   谈恋爱就可以有亲密行为的思想,要是放在如今的修真界,女方是要被骂不检点的。甚至再严重一点,女方还会被用各种残忍的方式进行惩罚。   路遥知刚开始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但在人界待了这么久,该接受的早都已经接受了。所以在现在这个阶段,他已经单方面的,将祝星礼划分到了自己的所有物里面。   尤其是他现在已经和祝星礼互通过心意,只是碍着祝星礼还没有到年纪,死死守着那一层底线罢了。   所以他很不喜欢神隐借用祝星礼的身体。   或者说,他对神隐借用祝星礼身体这件事情本身就很介意。要不是因为祝星礼的命是神隐救下来的,路遥知想必想尽办法,也得让条龙从祝星礼身体里出来。   “你能不能不要这个表情?”   刹那间并不算陌生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我只是暂时住在祝星礼身体里,跟他没什么不好说的关系好吗?”   这声音里带着丝丝调侃和无奈,刹那间把路遥知的神智拉了回来。   “……”路遥知面不改色,“我什么表情,我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放屁。”神隐说,“你那分明就是觉得我住在祝星礼的身体你觉得不爽和嫉妒了。”   祝星礼:“……”   墟藤:“……”   两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对视了一眼。   “你们……”墟藤试探着开口。   祝星礼点头,“等我成年了应该就会和他在一起了。”   墟藤:“……”   她不是很理解,但是……尊重。   几人面面相觑之间,在祝星礼身边,开始渐渐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不愧是灵脉啊,我这从祝星礼身体里暂时出来一会也不是问题。”蓝色光芒渐渐凝成实体,神隐伸了个懒腰,笑了,“好久不见啊墟藤姐姐。”   墟藤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并不理睬他。   神隐也不恼,他缓缓吸收着周围非飞仙期的人感受不到的庞大灵气,身体似乎又实体化了一些。   所有人都盯着神隐看。   他的长相,其实跟路遥知和祝星礼所想象的,相差很多。   之前二人偷偷讨论过神隐的相貌,无非是看他已经活了这么久了,觉得他大概是白头发白胡子的驼背老头子形象。   但如今一看,显然不是。   甚至截然相反。   他看起来很是年轻,非要判断年龄的话,应该没有超过三十。白头发白胡子皆是没有,取而代之的,是蓝色的及腰长发和极为英俊的脸庞。在他那蓬松的头顶,还有两根巴掌大的龙角,看着怪可爱的。   或许龙鳞可以幻化成衣服,他身上的衣服很有千年前修真界衣服的风格——   布料垂感极好,但是非常朴素简单。   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到修真界去看看了。”神隐说着,语气透着些感慨,“你呢,这些年,有出去看看吗?”   “……”墟藤摇头,“没有,我已经习惯在灵脉的日子。”   “救下这个孩子纯属是偶然,但我不否认让他来这里也有你的原因。”神隐道,“我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再失败了。”   墟藤看了他一眼。   “妖王手上有有千万年之前那位剑修遗留下来的战甲。”神隐说。   墟藤猛地看向他。   但刹那间又明白过来。   若非有那战甲,即使神隐在虚弱期,也不至于守不住那缺口,让妖王钻了空子。之前神隐就是败在那位剑修手下,这个时候面对那位剑修的战甲,想必也是毫无办法的。   “那四位前辈自走后就再无消息,到现在,甚至已经变成了传说。”墟藤摇头,“你让这个少年随你去人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神隐道:“不是只有他一个,而是四个。”   墟藤顿了顿,“也是——”   “对。”神隐回答的很快,“也是剑修符修阵修医修。”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兜兜转转,仍旧他们四个。   “那四位前辈让我守着人妖两界的交界处,在走之前,给了我几样东西。”大概是站得有些累了,神隐坐到旁边的石头上,“帖子,赤月弓,守灵阵和凝神符。”   帖子有四个,是他们一起给的。赤月弓是那位剑修给的,守灵阵是那位阵修给的,凝神符自然是那位符修给的。   那那位医修给了什么?   她给了墟藤。   将墟藤种在灵脉里,因为充足的灵气让它在四位前辈和妖界开战的那段时间便已经成长到有了灵识的状态。再然后,一切都说的清楚了。   好像在那个时候,那四位前辈就已经料到了如今的这一场浩劫,但又因为什么无法再次插手。所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置办妥当。   修真界的命运,还是得由他们自己决定才是。   至于人界,无妄之灾罢了。   路遥知和祝星礼在一边旁听,大约听明白了些什么。   若是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大概,墟藤的使命,就是为了淬弓。   所有人一时无言。   “可以把凝神符和守灵阵和墟藤姐姐吗?”路遥知说,“在淬完弓之后,墟藤姐姐的神魂也不会因此消散掉。”   神隐和墟藤对视一眼。   “虽然很感动但是。”墟藤微微一笑,“路遥知弟弟,我只是一注藤蔓,可没有神魂呢。”   神隐愣了愣,“你之前跟他们说你要是淬了弓就会死吗?”   “是啊。”墟藤毫不心虚,“就喜欢逗逗弟弟们怎么了?”   另一方面,也想在那个和自己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脸上,看到一些关心的表情。   却让路遥知和祝星礼瞬间松的一口气。   那这么说的话,就是不会死了。   “墟藤本体是一株上百丈的神树,让她拿出一些枝液出来只是洒洒水的事情。”神隐笑着看了路遥知一眼,“只是在铸弓上需要耗费她大量的灵力,会使她暂时失去神智一段时间。再到灵脉里长长就好了。”   墟藤笑笑,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忽然听到祝星礼开了口:“墟藤前辈,我们刚刚,是真的很担心你。”   “……”墟藤背过身,声音不自觉小了点,“我知道了,让路遥知拿着弓跟我来吧。”   淬弓其实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因为那位剑修留下来的战甲,只有被墟藤淬过的弓,才可以射出足以穿透那层战甲的箭,对吗?”祝星礼看着路遥知和墟藤的背影,声音很低,“而且那个弓也不是那个剑修留下来的,那是你自己的弓,因为你在我的身体里,所以只有我可以射出去是不是?”   “……你这么聪明?”神隐苦笑一声,“确实,那把弓是我自己的。当年和这位剑修大战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机会把这把弓拿出来。只是世间万物总归是有规律和平衡的,若是什么东西都给了我,那对妖界实在是不公平。”   规律是谁都打不破的。   世界不可能一直太平。   妖王身上的战甲才是那位剑修留下来的东西。   因为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所以只能让两边的实力平衡一些。   那剩下的,就看造化。   神隐又笑一声,“原本是只有你可以射出去的,但是你不是和路遥知签订契约了吗?他的准头应该稍微比好点?”   祝星礼一愣。   是啊。   他们签订契约了。   “可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和对方签订的契约。”祝星礼仔细回想了一下,“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神隐笑一声,“在你们头一次和对方有体温接触的时候,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就算是签订契约了。”他扒拉了一下自己有些微微打结的头发,“你都不知道你在追下悬崖的瞬间有多么想活下来,所以我把碎片一放进你的身体,就直接实现了你的愿望。你是人类,碎片在你身体里也无所谓的,也正是因为你是人类,在缔结契约上,也就和妖怪不一样了。”   祝星礼沉默着消化神隐所给出来的信息。   蓦地,密林深处传来一阵骇人的热意。但很快被神隐挥挥袖子拦住了。   “是路遥知。”神隐说,“他在拿火融弓。”   祝星礼点头。   好长时间没人说话。   “是在我和他认识的第一天,晚上因为下雨他蹭我伞的时候。”祝星礼忽然微微瞪大眼睛,随后又笑了,“他直接握住了我的手腕,说我在给自己打薛定谔的伞的时候。”   他语气很兴奋,但是到后面又柔软了下来。   在那个充满着燥热和对彼此的防备的雨夜,他们在互相不知道的情况下,签订了契约。   很荒唐。   但又似乎带着些命中注定。   因为路遥知想“看着”自己,所以有了蹭伞。可在路遥知发现自己的伞大部分往他那边偏而导致自己的肩膀都湿了时候,他因为不好意思而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告诉自己不要过于善良让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祝星礼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他想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路遥知。   告诉他他们的牵绊,告诉他他们的缘分。   就好像,他们原本注定就是要在人界相遇并结下牵绊的。   他们本来就是要互相喜欢的。   “他们还要多久?”祝星礼只觉得自己说话都带上丝丝颤音,“一天两天三天?”   “不知道。”神隐笑着,龙角因为他的歪头也渐渐斜下来,“但是两天左右的时间应该是够了。”   或许。   “或许你可以把衣服脱掉。”墟藤看着正奋力挥锤的路遥知,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你这衣服都贴在身上了,你不难受吗?”   路遥知摇头,随手擦掉额头上的汗,“不行,墟藤姐姐是女生,我在你面前脱衣服很没有男德。”   男德,对于墟藤来说,是个很新鲜的词。   她在修真界,只听说过女德。   “人界似乎是个很好玩的地方,思想什么的,和我们都很不一样。”墟藤眼睛盯着那逐渐成型的弓,手指深绿色光芒炸开,那幻化成小树根的本体猝然生长开来。   直冲天际的树干让周围原本看着很巨大的树瞬间变得藐小,苍绿的树从灵脉之间猝然窜出,将修真界吓得不轻。   “那人界的小子来我们修真界甚至已经开始祸害我们的灵脉了吗?!”   “他定然是想通过毁掉灵脉从而毁掉我们的修真界!”   “好歹几个天才也被派去救他们人界了,怎么这畜生这般忘恩负义?!”   “走!我们去遥剑宗讨个说法!”   是个阴天。   但灵脉里面感知不到。   “路遥知,从此刻开始,我便不再有心思同你说话了,淬弓成功与否,系在你的身上。”墟藤闭上眼睛,“你们走的时候记得跟小花说一声。”   又是个晴天。   路遥知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全都脱掉了。   墟藤已经归于本体,这个空间,只剩他一人。   十八岁的少年,身体发育的已经趋于成熟。   墨色的长发已经全部因为汗而贴在了那看着极有爆发力的背上,一起一伏之间,是满满的力量感。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浸在水里一次又一次。   终于,在墟藤的本体急速缩小到巴掌大小的时候,那把通体银白色的弓,便算是铸好了。   他拿着弓颠了颠。   不重。   比曳影要轻上一些。   也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周围的雾气散去不少。路遥知眯了眯眼睛,看着两道从雾中穿越而来的身影,有些慌不择路的穿上衣服。   神隐不屑地笑一声,“干什么着急忙慌的?你的什么玩意儿我俩没看过?”   路遥知狠狠惊了一下,“你为什么会看过?!”   神隐忍着笑,“你之前变成智障的时候不是撒娇让祝星礼给你洗澡吗?那个时候我刚好有点子清醒,我连声都不敢出。”   路遥知、祝星礼:“……”   听着有点变态。   “诶你们别这个表情,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对你们这群小年轻不感兴趣。”神隐撇嘴,“况且我可是一条龙,在发育方面什么的可比你们人牛多了。”   路遥知、祝星礼:“……”   听着怎么更变态了。   “弓铸好了就出去吧,这会掐着时间差不多刚刚好半个月。”神隐神色恢复正经,“回去把林妍妍的事情解决了。”   路遥知和祝星礼对视一眼。   有了帖子飞出灵脉其实很简单,只是浓密的枝叶很容易划到脸和眼睛。   路遥知把祝星礼护得严严实实。   只是刚出灵脉,视线里,数不清的剑形成的雨朝着山的那一段猛地飞射而去。 第86章 太难熬了   周围的一切和他们之前进去之前看到的样子简直截然不同。   原本大片翠绿的山峰此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腐化了,这会儿看上去,满是令人胆寒的枯败之感。   “阁下莫非是想着包庇人界来的那个祸患背刺修真界吗?!”   刹那间,带着质问和阴冷气息的威压如海浪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扑涌而来,路遥知瞳孔一震,下意识地将祝星礼护在了自己身后。   那威压根本不他可以承接住的。   他在第一眼看到这个景象的时候就知道。   如此震撼的景色,根本不是什么一般实力的人可以造成的。   一道银白色的光墙挡在了二人身前。   “你若是有什么异议,召集高手去遥剑宗要个说法便是。”玄起眼皮微阖,像是根本没有把此人放在眼里,“我玄起不杀无名小辈,但从现在开始你若是再阻拦,那便别怪我让你陨落至此了。”   平平淡淡的再不滚蛋就去死的话,被当今用剑第一人说出来,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直接翻了上百倍。   那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玄起将路遥知和那人界的小子带走。   身怀龙珠的人界小子和路遥知一起去灵脉的消息原本是极为封闭的,但是好巧不巧,他养的秃鹫恰好就看到了两人的踪迹。原本他还想着将二人一举拿下,只要获得那个人界小子身体里的龙珠他便可以一举飞到真仙期。却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用剑第一守着在。   让他实在是被动得紧。   那个叫祝星礼的人界小孩已经成了全修真界的香饽饽,他此番没有得手,想必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   他笑了笑。   身怀绝世龙珠的人被藏在遥剑宗,想必也会连累着遥剑宗成为众矢之的。或者以往称冠天下的遥剑宗,也会因此被围攻而没落也说不定呢。   一举飞到真仙期。   这是个多么大的诱惑。   容易受诱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我只是在灵脉里待了几天,怎么一出来像是忽然变了天?”路遥知揽着祝星礼的腰,防止他从半空中掉下去,“到底怎么了。”   玄起的神色有些严肃,“我也不知道,但根据那个跟我交手的人讲,现在的修真界各派已经把祝星礼当成了邪物,认为就是他引起了交界处的破裂,开始对他进行讨伐。   若非你们来灵脉的消息被保护的很好,想必这个时候我应付一些人也应付的并不轻松。遥剑宗那边想必也已经被包围了,我们要走密道回去。”   路遥知却很是坚定地摇头,“不是,是因为他们知道神隐在祝星礼身体里,觉得神隐身上有可以让修为直接到真仙期的龙珠,这才编了个理由想要得到祝星礼而已。”   他又把祝星礼的手握得紧了一些,“针对祝星礼只是他们想要满足自己欲望的借口罢了。”   一旦某个门派突然多出了一个真仙期的人,那地位必然冲天而起,再严重一点,甚至会改变修真界此刻好不容易才有的平衡。   玄起心下了然,眸色渐渐带上杀意,“我看这群人当真是疯魔了,抓好,我要用极速了。”   红色屏障将身旁的人保护的很好。   三人到遥剑宗附近的时候,还没看到遥剑宗的建筑,便已经感受到了杂乱无章的灵力波动。这个时候遥剑宗附件已经全部被不知道一些什么人给围住了,他们隐藏气息以密道回到宗门,刹那之间,遥剑宗的结界全部展开起来。   “什么!他们已经回到宗门了?!”   “可我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   “龙珠的力量果然强大!”   三言两语之间,又把话题引到了这个龙珠上。   路遥知在给祝星礼擦头发。   他们去了灵脉几天,并未洗过澡,这个时候回到了宗门,第一时间就是饱腹洗漱。   这个条件下,睡个安稳觉已经是不容易了。   “别怕。”路遥知手很轻,“我们会保护你。”   “我没怕啊。”祝星礼趴在桌子上,路遥知给他按头按的还挺舒服,“只是觉得你们修真界的人真的很容易相信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遥知苦笑一声,“跟修为搭上边的话,是这样的。”   烛火微微摇晃,路遥知的手已经从祝星礼的头上移到了肩上。   “夏微杳会觉得很为难吧。”祝星礼顺势背靠在路遥知胸前,“她那边的族长总给我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   关于龙珠的事情还能是谁传出去的呢?   只能是青山岭了。   “修真界远没有你们想的那般团结,我们在人界的时候所感知到的民族团结性在这边其实是很少的。纵使是和妖界开战,所有宗门里的人都还是会把自己宗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路遥知手搭在祝星礼的肩上,隔着薄薄的布料,可以感受到祝星礼温热的体温,“这算是修真界的劣根性。”   这话不难懂,所以祝星礼只是很平淡地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等他们三个过来找你,然后便一起去人界了。”祝星礼忽然掰着指头,“目前你身体里有一块碎片,我手上那片碎片给慕若阳了。根据神隐的说法,只有身体里有碎片才可以和妖王一战,也就是说林妍妍和夏微杳身体里也是必须有碎片的。你手上从林妍妍身体里拿出来的那个碎片先给夏微杳吧。”   路遥知沉默了一会,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但祝星礼背对着他,确是丝毫感知不到。他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转身问路遥知为什么不说话,却在下一秒,被路遥知按着肩膀死死钉在了凳子上。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抵在自己后背上的硬挺。   祝星礼愣住了。   “你……”他试探性开口。   “你能不能快点成年啊?”路遥知缓缓伸手,将人环在自己臂弯里,小声咽呜着,“怎么就不能比我大一岁呢……”   听着实在是可怜的紧。   慢慢把祝星礼的心化开。   窗外还刮着风,屋内却温暖。带着让人心痒的暧昧和渐渐有些灼人的温度,一些东西似乎开始变得不可控起来。   “我帮你吧。”祝星礼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用手应该没什么问题。”   把路遥知狠狠惊了一下。   其实他知道应该拒绝的,但在此情此景下,在他有些难以抵抗的欲望里,他实在是无法对祝星礼说一个不字。   太难熬了。   一路走来,他的情感和欲望实在是太难熬了。   “真的吗?”路遥知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疑惑还是在给自己找心理安慰。   但绝大部分可能是后者。   “来。”   祝星礼斩钉截铁地说。   很意外的,但又像是水到渠成。   十七八岁的少年,要说自己没有解决过,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少年的好奇心和本能,其实都不是什么很羞耻的事情。   很正常。   路遥知靠在床边,脸很红。   但表情里掺杂着什么别的东西。   灯被熄了,这一晚,两人都睡得很好。   难得过两天少爷日子,这两天,两人的生活都及其不规律。睡到自然醒,然后等饿了再吃,反正这里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照顾着,也不愁没有吃喝。   遥剑宗向来是正经宗门,这个时候宗门内早已下达了正确的命令,所以也没有人对祝星礼怎么样。反倒因为是路遥知带回来的客人而备受尊敬与……   与别的什么。   “听闻这人很大概率就是少宗主日后的道侣,我们可得伺候好了。”   “对对对,但我没想到少宗主竟然会喜欢这样的秀气少爷。”   “没错没错。”   无论在哪个世界,八卦都是人的天性,八卦别人的感情生活更是天性中的战斗机。   路遥知脚步一顿,冲着面无表情朝着自己看过来的祝星礼心虚地笑了笑,“我真的没有当着她们的面说这些,只是她们自己比较能想象。”   祝星礼不理他。   但也没怪他。   这两天都是大晴天,温度渐渐身高,山上的雪也开始渐渐融化了。   慕若阳是第一个来的。   他本身所属的慕家与遥剑宗这样的大宗门比起来其实没什么名气,再加上他父亲小时候一直是隐秘培养他,导致他现在就算是露脸也鲜少有人可以直接认出来。   所以他是直接大摇大摆走上遥剑宗的。   林妍妍和夏微杳则是一起。   约莫是青山岭这半个月来发生了什么很重大的变故,夏微杳这个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   “若不是手上这个帖子,我想我是出不来青山岭的。”她声音还在微微发着颤,“我毕竟没有正式继承家族,发言权太小了,还是得等爹回来再说。”   路遥知拍拍夏微杳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的,会好的。”   “你们要抓紧时间回人界了,你们父亲所支撑的结界已经支撑不了太长时间。”许久未出声的神隐忽然开了口,“一旦结界破碎,妖界的妖怪必然蜂拥而入,到时候怕是很难收场。”   他如今伤势好了些,说话也不用借助祝星礼的身体了。   几人皆是一愣。   对啊。   差点忘了还有结界的事情。   “可如今遥剑宗都已经被包围了我们怎么回人界?”祝星礼皱眉,“就算可以回,难道我们要抛弃这里的麻烦不管直接扭头就走吗?我很怕我下次来的时候遥剑宗已经没了。”   确实,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遥剑宗虽然很强,但是终究是无法站在这么多势力的对立面的。   “抱歉。”夏微杳声音很低,“如果不是我们的——”   “不需要你道歉。”神隐笑笑,“你家里那个半只脚踏入真仙期的长老真的很有问题,总感觉他手上有些什么歪门邪道,到时候办完事你记得跟你爸讲讲。如果是歪门邪道踏进真仙期的话,实力不会很强的,还得是你父亲强一些。”   说来也好笑,明明家族里养着些长老,但是如今看来,最强的,还是各个家的家主。   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四个去维持结界。   “给。”路遥知点点头,朝着夏微杳伸出手,“这是碎片,放进身体后我们和聂小清的丈要好打许多。”   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路遥知垂眸,“妍妍的碎片,等我们把聂小清拿下吧。”   碎片不够,妍妍的身体也……   “我知道的。”林妍妍笑着,“反正,我会尽全力。微杳这段时间的医术进步许多,我的第二人格也没有再跑出来过了。”   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   路遥知正欲再说什么,可脚下的土地却忽然震颤一下——   那是遥剑宗结界被撞击的声音。 第87章 血液滚烫   不说的别的,至少在路遥知在修真界生活过的十六年之间,从来没遇到过什么跟家族危机有关系的事情,当少爷当了十六年,说什么不知道自己家族在修真界的影响力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会家门口围了这么一大群人的场景对路遥知来说,还真的挺新鲜。   当然,大少爷第一反应不是什么别的,而是——   神经病。   没事把别人家围起来的,在现代社会是会被警察抓起来的。   只是修真界倒是没有这样的规定和机关,不然他真的得去找人主持一下公道。   可惜,这里是修真界,什么玩意儿都得靠实力讲话。   不远处的一座山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下一秒,堪称恐怖的威压便朝着路遥知所在的山脉这边扩散出去。   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   看。   这就是剑修可以给出的震慑。   不同于之前在青山岭那边所遇到的几个长老,遥剑宗这边的长老们所散发出来的威压明显要更加让人胆寒一些。那刻画在威压里的杀意所散发出来的寒意,并不比这山峰之上的雪要逊色多少。   遥剑宗的结界被撞了,那几位长老自然也就醒了。   不远处的山脉之上,悬着好几道不为这些威压所撼动的身影。   也许是这个龙珠对修真界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这会各个宗门倾巢而出,带着门内的高手和供奉,都想着来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在这次行动中沾到点什么。   路遥知就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那些人。   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如果这次遥剑宗没有守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并不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以此把这群神经病吓走。   人界思维和修真界的观念在他脑海里打架,但到底还是祝星礼占了上风。   原本他一直都以为修真界对他们去人界解决碎片的事情上,至少是赞同且支持的。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各个宗门的实力与地位”对他们来说更加重要一些。   是啊,拥有龙珠就可以让自己活着宗门内的人多一名真仙期的高手,那以后在修真界岂不是可以直接横着走了吗?   真仙期的高手想要干掉一个什么,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罢了。   “他们真的好闲啊。”祝星礼感叹一句,“因为一个谣言,就可以让这么多人堵在你家门口,看着似乎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了一样。”   思路刹那间被打断,路遥知看了祝星礼一眼,又往他身旁靠近一些,“害怕吗?要是遥剑宗挡不住这一劫,别说回人界了,恐怕这座山都走不出去。”   祝星礼却笑一声,“我怕什么,就算是你们遥剑宗没了,这群人为了得到龙珠也不会杀了我啊。再说,神隐还在我身体里头你额,他想活命还不是得帮我活下来。”   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路遥知弯起嘴角。   不过也是,无论怎么样,这里也还有个神隐。   想当初他只是这样那样了一下就把青山岭几个长老赶走了,这会想必也是会出来帮帮忙的。   神隐加上遥剑宗。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太大了问题。”神隐忽然开口,“我要是有这实力早就已经从祝星礼的身体里出来了好吗,我还借住在他身体里干什么啊?之前在戈壁那里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会我就是个屁。”   说得绘声绘色。   路遥知愣了,有些麻木地转过头,“感情你之前都是装的是吧?”   “我之前那叫爆发,怎么能说是装呢?”神隐不满,“路遥知你小子嘴巴跟着祝星礼学着越来越毒了。”   无辜躺枪的祝星礼:“……”   但现在的情况确实是麻烦,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只是现在完全是靠实力说话的时候,路遥知这个阶段的,目前还没有什么发言权。   “遥剑宗私藏人界祸患,顶着拯救修真界的名头将一个随身携带龙珠的人界少年藏在这里,到底是何居心?”   山巅之上,一个身着玄色长跑的长者阴恻恻发声。   根据气质倒是不难看出来,这位站在最高处面无表情的人,应当是此次来遥剑宗要龙珠的最强者。   毕竟最强者才有最开始讲话的发言权吗,这一点,修真界的各位还是很有默契的。   “呀,半只脚踏进真仙期的强者,估计有了个几百岁吧?”神隐声音听着还挺兴奋,“不是说修真界的高手很少吗,怎么这会我已经见到两个半只脚踏进真仙期的人了?”   路遥知冷冷反问:“所以你觉得这些高手为什么会从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到这里。”   神隐:“那什么龙珠的传闻也不是我传出去的啊。”   路遥知一哽。   吵架什么的,路遥知是不在行的。偶尔毒舌两句,都算是很让人意外的了。   祝星礼就这么听着两个小学鸡吵架,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同路遥知不一样,他从小就生活在现代的和平年代,接受到的教育与修真界完全不同,所以他比路遥知更加不能理解,一堆人围在人家家门前抢东西到底是什么神经行为。   还是真的会一言不合就要了人家命的那种。   如果按照修真界的世界观,联系起他在现代看的相关小说,这个时候遥剑宗为了自己的少宗主势必会和这些人大打出手,到时候又是一场视觉和听觉上的“盛宴”。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怎么样,无论怎么样,路遥知在这里,他就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果然,谈判破裂。   和这些眼里只有龙珠的傻子说不清。   数不清的火球从天空朝着遥剑宗的结界上俯冲而来,眨眼间又被几道剑意划得连根火星子都看不着。   虽然人来的多,但是真的打起架来,还得是强者们出手。   遥剑宗的长老们,虽然没有到大真仙期,但个个都是飞仙期巅峰。再加上本身剑修的攻击力就极强,几个飞仙期的人和一个半只脚踏进真仙期的人硬碰硬,倒也没落的个什么很离谱的下风。   但外面并非只有这一个高手。   数不清的攻击仍旧纷沓至来。   纵使遥剑宗的人全部出动,也没什么胜算可言。   结界岌岌可危。   路遥知皱眉,刹那间右手已经将曳影牢牢握住,“这是我们遥剑宗的事情,你们就到结界里好好待着就可以了,我出去应付一下。”   他的实力在修真界也算不上弱,这个时候出去加入战场,只要不被飞仙期的人盯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问题是,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有人不想除掉遥剑宗的天才、未来的少宗主呢?   不可能的。   所以在路遥知因为不敌狠狠撞在山腰处时,众人还是吸了一口凉气。   祝星礼简直急的不行,“神隐!难道就完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神隐这个时候却完全没了声音。   祝星礼想去帮忙,却连最基本的飞行都不会。   眼见着那剽悍之人的刀已经向着路遥知飞射而去,祝星礼一急,下意识大喊:“路遥知!”   黄紫绿三色的身影同时飞了出去。   带着寒意的链子将那刀锁得严严实实,偌大的紫色阵法甚至有些晃眼睛。   慕若阳食指微动,眼睫上似乎沾上了冰雪,“你真是敢啊?”   那人一愣。   “知道路遥知要是没了修真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他冷冷俯视过去,眸光杀意毕现,“我看我真是在人界待久了,刚刚竟然还在想要不要杀人。”   麒麟的吼叫声足以震慑一大片人。   那人看着刀刃上的冰霜,正冷笑着想硬碰硬,可下一秒,那突然变得坚硬无比的锁链让他顿时慌了神。   绿色的小鹿很是优雅,上来直接踹了他一脚。   夏微杳浅笑,“怎么,你还想硬碰硬?”   那人大骇,“你——”   噗的一声,是利器穿过心脏的声音。   九尾狐非常优雅地挠了挠下巴。   林妍妍的速度快到几乎让他有些看不清,只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利器贯穿了。   他们原本就属于修真界。   弱肉强食的世界,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是真的会杀人的。   祝星礼抿起嘴唇。   情况很不对——   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们四个合力抗敌,可在外人的眼里,那便是四个想杀的香饽饽全都聚在了一起。于是那些原本只是想着看热闹的人都开始纷纷付出行动。   若是有人能在祝星礼耳边解释一句,那可以很直接地跟他说,这个时候,修真界几乎所有可以说得上名字的人,全都汇聚在了这里。   为了一个可以直接去真仙期的龙珠。   四人渐渐有些不敌。   “不是说让你们不要插手的吗?!”路遥知咳出一口血,手里的剑越握越紧,杀意越来越强,“怎么都来了?!”   慕若阳嘿嘿一声,“怎么光在问些废话啊?”   说话间隙,林妍妍和夏微杳又解决了几个想搞偷袭的混账。   “之前不都是我们四个阿不,五个在一起的吗?”林妍妍笑了笑,黄色裙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血,“所以现在也是我们五个。”   “对。”夏微杳说。   一下子就把本就情绪很敏感的路遥知整得有点鼻酸,“不怕我遥剑宗日后超过你们宗门啊?”   “那你罩着我们不行吗?”夏微杳唇边也有了点血色,“被当小气鬼。”   才不是小气鬼。   路遥知笑了一声,只觉得身体的血液滚烫。   刹那间,万里晴空雷声乍起。   橙红尾翼笼罩在阳光之下,烈焰将山巅的雪化了个干干净净。   巨大的凤凰直冲云霄。   凤鸣声伴着雷声,几乎响彻天际。   路遥知的凤凰,长大了。 第88章 他的契约   凤凰,乃万兽之王。   浴火而重生,得之威压可将其他灵兽吓到连头不敢抬。   成长的过程,相当于也是在涅槃了。   所以这个时候纵使高手很多,可当那橙红的凤凰冲天而起时,还是给路遥知这边不少的喘息机会。   在修真界,打架这种事,除了本身的实力之外,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也在比灵兽。谁的灵兽等级更高一些,对对方的灵兽所带来的震慑感也就更强一些。自然而然的,打架的时候也就更占优势一些。   且最主要的,灵兽的等级并不会跟着主人的实力有说变化。   一个刚刚筑基成功的凤凰和一个真仙期的孔雀,在灵兽的威压上,还是筑基成功的凤凰要厉害一些。   没有灵兽敢直视一只已经涅槃成功的凤凰,就算是不得已和自己的主人去打,绝大多数也是闪躲着视线。   除了麒麟、小鹿和九尾狐。   都是老熟人了,这会看看也没什么。   “这么威风啊路遥知?”慕若阳脚底阵法变幻莫测,“小鸡长大的还挺是时候。”   麒麟的屁股被路过的凤凰踹了一脚。   但凤鸣声不足以将现下的形式扭转。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处于一个在修为算不上太高但也不算很低的情况下,实在是有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这个时候能冲上来的人又没几个是比他们弱上多少的,纵使有灵兽的加成,但还是依旧拦不太住他们。   最糟糕的是,那边真仙期的老不死,已经有点要将遥剑宗的几位长老压下去的势头了。   五颜六色的灵力让人有些看不清,祝星礼就这么站在结界里憨着急。也不是他不想去帮忙,但这个时候出去除了将所有人的火力集中到他身上以外,好像并不会起到什么别的效果。   况且他只是个人类,没有跟这里任何一个人抗衡的能力。   “你还记得你和路遥知的契约吗?”身体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祝星礼额头青筋直冒,“感情你没死啊?那为什么刚刚不说话?”   神隐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让他们回去去拿帖子是干什么?”   祝星礼一愣。   是了,帖子是那四位前辈给修真界留的后手。   是如今四个少年可以跟妖王决一死战的底牌。   “若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让这四个帖子的能量爆发出来,你觉得这对于修真界会不会是什么好事?”神隐声音很平静也很淡,“四人称霸修真界吗?那跟我之前干的破坏平衡的蠢事有什么不一样?”   祝星礼一点就通,“让帖子发挥力量的前提是什么?”   神隐却沉默。   在他的印象里,以往和那四人打架的时候,那四个人展现出来的默契实在是让他难以招架。但那四个人毕竟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体力渐渐不支。打到最后,完全是他和那位剑修的单挑,最后的最后,他败于那位剑修的剑下。   所以开启帖子的秘密是什么呢?   赌一把。   砰的一声——   那是遥剑宗侧峰被撞开一个大洞的声音。   绿木尖上的雪被震的七零八落,又在下一瞬间,在被撞松的泥土里被连着根一起、无力地倒在地上。   大片白雪和同时扑天而起,眨眼间雪白雪就被染成了灰色。刹那光景之间,视野被挡得干干净净。   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可控了。   呼——   似乎有风声响起。   路遥知瞳孔紧缩,他只觉得呼吸好像在刹那间滞涩了一下,下一秒,他低头,看到了自己左胸处血淋淋的五只手指头。   “保护少宗主!”   混乱中似乎有人极为着急地喊了一声。   晚了。   半只脚踏进真仙期的强者,根本不是这里的人可以抗衡的。   “路遥知!”   祝星礼大喊。   遥剑宗的结界已经有些快要碎掉的感觉,他看着从天上迅速掉落的红色的身影,想也没想,空白着脑子穿过结界朝着拿到神隐飞奔而去。   “你还记得你和路遥知的契约吗?”神隐又问了一句,“妖怪和人签订契约可以通过吸收人类的欲望增强实力,你和路遥知呢?你们之间的契约是什么?你给了他什么?他又给了你什么?”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和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地面越来越近的身影。   祝星礼根本来不及回答,也来不及思考。   他眼里只有生命正在流逝的路遥知,甚至这整个空间里的人和物都静止了都没有察觉。   他要接住路遥知。   暗红色的衣摆因为染了血变得难以看清颜色,在祝星礼接到那身体的一瞬间,那身影忽然幻化成一片星点,在祝星礼瞪大眼睛的刹那,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里哪里还有路遥知的影子?   “祝星礼,回答我的问题。”神隐叹了口气,“我与妖王大战的时候一起撞碎了缺口,你身体里的碎片,原本是插在我身上的,只是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我才将那块碎片放在你的身体里为你续命。”   祝星礼喘着气。   “可是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一个人的生命是违背你们人界自然界的规律的。”神隐沉默了一会,“我沉睡在你的身体里,以最后的力量压住了碎片与你欲望的侵蚀并在你身体里留下了契约。”   “祝星礼。”神隐说:“你和路遥知的契约,一直都是他单方面的为你续命而已。”   祝星礼的脑子轰然炸开。   一切的一切像是忽然被连成了一条线,他和路遥知的相遇,和路遥知的相处,和路遥知所做的一切,全部都变成了幻灯片,在他脑子里播放的同时,像是一刀一刀剜着他的心。   “我无法一直在你的身体里保持清醒,在知晓这个世界会有四位少年前来的同时,安排好契约后便陷入沉睡。”神隐的语调毫无波澜,“路遥知的凤凰不该这个时候才长大的。”   因为力量被抽了很大一部分去给祝星礼续命,所以在别人的灵兽都已经长大的时候,他的灵兽还停留在未成年阶段。因为力量被抽走了,所以他在人界的修为才涨得那么慢。   他修真界最令人震惊的天才,怎么会成长的这么慢呢?   “路遥知他知道这件事吗?”祝星礼盯着空中那道像是被固定住的红色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早已进入另外一片空间,像是与外界隔绝。   神隐回答:“不知道。”   “你本来是想告诉他的吧,因为他能问我续命他肯定很高兴。”祝星礼声音有些哽咽,他很想哭,但是有拼命忍下来了,“因为你知道后果路遥知可能有些接受不了了是吗?关于我要回报给路遥知的‘报酬’。”   神隐沉默一会,说:“也不至于接受不了吧,只是——”   祝星礼冷冷打断:“是什么?我的命?”   他说着说着又觉得很不公平,眼泪也再没忍住,“凭什么你想让我活下来就活下来?如果不是你救了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我——”   空气静了一瞬。   “你还有个爷爷你忘了吗?”神隐叹口气,“我在还没有进入你身体之前,你爷爷跟随者警察一路下悬崖去找,磕磕绊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如果你们全都离他而去,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眷恋?我只能救你们一家人里的一个,于我而言只有救下你才可以更好的和路遥知他们遇见,于你们而言,如果把这个机会给你父母选,你觉得他们不会让我救下你吗?!”   祝星礼缓缓蹲下来,把脸埋进自己膝盖里。   “可我这些年很辛苦。”他说,“我也没做错什么,但我真的很辛苦。”   生理上,情绪上,都很辛苦。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头。   “辛苦你了小祝。”神隐声音软下来,“我都知道的。”   他说:“所以你以后要好好活着然后照顾好爷爷,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和路遥知好好在一起。”   祝星礼愣了愣,有些呆滞地抬起头。   “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已经崩溃成这样了。”神隐笑了笑,“我也不是什么大变态啊,把什么包袱都丢在你的身上,那我多不是龙啊。”   他笑嘻嘻,“代价不大,只是需要你把这段日子的记忆全都抛弃掉而已。”   忘记路遥知,忘记所有。   只记得他是个在灾难中幸存才来的高中生。   如一切都成功的话。   让你好好活下去,就算是擅自把你拉进这段浩劫里的补偿。   肯定是可以被允许的。   “可是我要是忘记了路遥知,我还怎么和他好好在一起?”祝星礼像是有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都已经忘记他了——”   “祝星礼,真正喜欢的人,你不会只喜欢上一次的。只要你足够喜欢他,甚至会沉浸在和他的每一次对视里。”神隐笑嘻嘻,“而且路遥知那么喜欢你,你就算不记得他了,他也会想方设法去找你然后让你再一次喜欢上他,你相信他嘛。”   听上去像是一个情场老手。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了解。   祝星礼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他其实很少会有这么无措的时候,情绪的外放若是让别人看到,甚至觉得他格外陌生。   但这是没有办法可以控制的事情。   他的情感,他的情绪,不是因为他以往没有好好发泄而被别人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不应该发泄。   无论怎么样,一切的一切都应该由他自己定夺。   “我现在要救他,我要怎么做?”祝星礼站起来,眼睛泛红眼神却坚定,“用契约吗?”   “像上次那样啊。”神隐笑笑,“之前不是也救了路遥知一次吗?”   在和喻欣对抗的时候。   “那根本不是我自己的力量是不是?”祝星礼反应了一会,“法阵是蓝色的,阵里那条黑色的巨大虚影,就是你的本体对不对。”   神隐笑笑,没有说话。   确实是他的力量。   一个人类,就算是身体里有碎片,也不会因此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但是他不说。   能够让祝星礼使用他的力量,虽然算不上什么补偿,但至少,可以让他的生活稍微顺利一点。   都是他该做的。   他也不会说那张契约上其实写了三个人的名字,路遥知为祝星礼提供生命力,而祝星礼作为一个人类,无法为路遥知提供报酬的情况下,只能由神隐为祝星礼补上。   说直接点,神隐就是祝星礼一切力量的来源,也是路遥知的底牌。   “你再不去救人,路遥知真的要死了。”神隐双手环胸,“帖子开启的秘诀就是他们四个人同心协力,只有满心都是三界安危的人才有资格开启帖子。”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现在差不多了,刚刚看他们团结一致很是坚定呢。”   结界内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不成正比。   在祝星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恰恰好接住了路遥知似乎已经毫无生气的身体。   刹那间,蓝色法阵猛然绽放,剧烈的光芒将那半空中拿着武器朝二人冲来的人全部掀飞了出去。   路遥知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几个眨眼之间已经恢复成了原样。   “违背天道者,死。”   浑厚的声音穿过山脉和蓝天,带着根本不容抵抗的气势和力量,让所有人为止一颤。   路遥知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清醒的那一刻,直直望进祝星礼满是担忧的眼睛里。   他还活着。   祝星礼救了他。   可还没等他说句什么,怀里的帖子骤然发烫起来。   原本的蓝天忽然间乌云密布,雷鸣声不绝于耳。   那个穿透路遥知胸膛的强者面色一紧,一股极大的压力朝他席卷而来。他反应了一会,才知道那个感觉原来叫作恐惧。   他像走,可脚底像是被灌了铅一样,竟让他无法挪动分毫。   “路遥知乃天道亲选使者,尔等忤逆天道,按律当死。”神隐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路遥知身上的帖子骤然飞出,金光蔓延。   慕若阳、林妍妍和夏微杳愣了愣,下一秒,自己怀里的帖子也飞了出来。   护卫三界圣灵安危的任务如此紧急,修真界的人为何还在这里内斗呢?   为了所谓的权势和力量,将修真界的安危弃之不顾,这样的行径,如何能让修真界走的更加长远一些。   他们不理解,他们不尊重。   四道不同颜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灵兽的吼叫声甚至掀起了空气的巨浪。   四人在光柱中淬炼,缓缓的,四色灵力交汇在一起,形成一把金色的巨剑。   好像把所有人的呼吸都压在身体里。   金色巨剑穿透云层,直朝那玄色衣裳的人飞射而去。   空气寂静两秒。   至此,修真界进入大换血时代。 第89章 莫名其妙   几人回到人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天色已经玩完全黑下来,高科技发达的世界,似乎每个角落都有属于每个角落的兴奋与狂欢。   路遥知把祝星礼送到家的时候,祝星礼的爷爷已经睡着了。老人家身体本身也不是很好,天气一冷,睡意也就多了起来。   这离家的半个月祝星礼以“和路遥知他们一起出去旅行散心”为借口,今天回来之前给爷爷发了短信,所以到家的时候,祝星礼家的灯还亮着——   爷爷给他留的。   “早点休息吧。”路遥知笑的有些有气无力,“有什么事情明天我来找你的时候再说。”   和祝星礼相处再到喜欢上祝星礼,要说现在还不了解祝星礼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知道祝星礼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跟他讲,只是他现在有些累,除了蒙在被子里睡觉以外,什么也不想想。   路遥知想一个人待会。   修真界的事情把人弄得焦头烂额,人界这边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从清云市的郊区回来的时候,凤凰所到之处,到处都已经是张灯结彩的模样。   要过年了。   年一过完就要高二下学期,学习任务肯定更加繁重。加上聂小清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或许在他去学校以后,会导致整个学校都成为一个都极度危险的地方。   他怕连累无辜的人。   楼梯间的灯光昏暗,加上水泥铸造的墙壁,狭小的空间里其实异常寒冷。路遥知这个人最是怕冷,这个时候双手紧紧握拳塞在自己口袋里,明明祝星礼家里就是温暖的来源,可他偏偏在低头的时候也下意识往旁边黑暗的地方钻。   他不太想让祝星礼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因为他压根不知道现在到底用什么表情好。   祝星礼看得明明白白。   他觉得他现在应该可以和路遥知感同身受,但他安慰人的经验实在是太少,又怕开口就说错,所以除了看着路遥知的鞋尖以外,他什么也没有说。   “快进去吧。”   “今晚就到我家过夜吧。”   重叠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疲意。   刹那间两人都抬起头,看向对方望进自己的带着复杂情感的眼眸里。   路遥知苦笑一声,“祝星礼,在解决掉这件事情之前,我们都不可以再在一起过夜了。”   祝星礼愣了愣,“为什么?”   为什么……   要怎么回答这个为什么呢?   说自己快要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说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说原本克制有力的路遥知快要变成一个禽兽了?   路遥知为自己感到不耻。   他知道这都是碎片的缘故,但东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无法把自己置身事外。   意识清醒着,但身体却想让他沉沦。   还没解决的聂小清,保不定什么时候会出事的碎片,还不知道他们走之后什么情况的遥剑宗。   一桩桩一件件,压的路遥知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听我的。”路遥知没有向祝星礼解释原因,只是话里行间多了分诱哄,“我这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好,慕若阳和林妍妍已经在你和你爷爷身上布下了保护的阵法和结界,有什么事情我们会及时赶来的。”   他双手搭上祝星礼的肩膀,在想抱抱祝星礼和亲亲祝星礼之间选择把祝星礼往门内推,“这两天先到家里休息,尽量不要出门,我到时候回来找你的。”   他说的温声细语,可落到祝星礼的耳朵里,莫名其妙的,像是在告别。   门被关上了。   走廊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声音又陷入彻底的黑暗,路遥知轻轻叹了口气,就这么双手插兜地,靠在祝星礼家门口的墙边。   十八岁的少年已经长得很高了,修长的双腿和墙配合着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青春中又透着一丝萎靡。   好半天,他起身,装作没感受到和自己仅隔一门之隔的温度,抬脚消失在了黑暗里。   晚上的温度很低。   自己的家和祝星礼的家离得其实不算近,但是路遥知就是想走回去。   让寒风醒醒脑子,也醒醒身体。   凌晨一点的清云市还是很热闹,各种会所的门口都停着很多人都在向往的豪车。偶尔有些追求的刺激人喜欢开窗,便会有一丝甜腻的女人声音引在独属于城市的喧嚣里。   路遥知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没有丝毫反应。   好像自己的欲望已经锁定在了某个人身上,外界的欲望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祝星礼在他的在精神世界里,完完全全成了掌控者。   少年时期的爱,来的最是直接也最是猛烈。   路遥知觉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被祝星礼烧得连根毛都看不着。   僻静的空间里响起了和自己并不重叠的脚步声。   路遥知抬头朝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哪里没有监控之后开始往黑暗的角落里走。   不久,角落里传来痛苦的嚎叫声。   继续朝着自己家走。   路灯忽然灭了。   把路遥知烦得不行。   他只是想走路回家而已,为什么就是这么多事,连让他喘口气独处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吗?   “救命呜呜呜。”   似乎有人在叫。   “路遥知救命。”   那声音听着实在是熟悉,但又好像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路遥知皱眉,缓缓停下脚步。   “路遥知救命呀,我好害怕呜呜呜。”   轻声的、像是在惧怕着什么的咽呜声。   在这个世界,除了他自己在给祝星礼发消息的时候喜欢发呜呜呜之外,还有谁说话总是喜欢呜呜呜呢……   毛茸茸胖兔子的身影浮现在自己脑海里。   “兔子!”路遥知神色一凝,“兔子?!兔——”   刹那间,像是所有的东西都连成了一条线。   莫名其妙进度渡劫期的兔子、在教学楼里发现的白色的毛、兔子那绝顶的治愈能力、以及……目前应该还有伤在身的妖王。   所有的线索渐渐凝成了一个让路遥知有些青筋直跳的结果——   妖王在知道兔子的存在之后,故意让兔子进入渡劫期并借用他们的手让兔子恢复过来,最后再将兔子抓走,以兔子的生命换取自己伤势的恢复。   这个时候路遥知能听见兔子的声音,绝大部分可能是那个幕后主使故意的了。   原先没看到兔子,还以为它贪玩去哪里浪了,如今想起来……   双眼阖上,路遥知灵识扩散出去,没过一会,在一座废弃的工厂里,寻到了兔子的气息。   他微微思索一会,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调转方向,拦下了一辆恰好经过的出租车。   走不动了,坐车回家睡觉了。   伫立在黑暗里的房子看着没有一丝生气,路遥知按照往常那般,开门换鞋。   他并不开灯,只是视线微微朝着客厅那边瞥了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眼,就这么往二楼走。站定到自己房间门口时他顿了顿,冷笑一声,转头进了隔壁的客房,洗了澡以后蒙头大睡。   睡觉为大。   第二天他是被装修公司的电话吵醒的,他惺忪着眼睛给人开了门,又看着那些人把自己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出去。   没过多久,又是一辆车停在门口,五个人提着大包小包,把一些新买的衣服裤子鞋子放在了储物间里。   有钱确实挺好,生活上的事情倒是不用自己怎么操心。   他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这个家里已经被聂小清待成了什么样,但是他敢肯定的是,自己房间里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个物品,绝对都没有逃过聂小清的手甚至唾液。   想着也是有些反胃。   今天是个大晴天,但因为风很大,还是很冷。   还有三天就是新年。   路遥知默默看了会在自己房间里努力装修的工人,起身出了门。   狂风把暗红色的衣摆和衣袖吹得猎猎作响。   墨色的长发不受控制地在空中飞舞着,偶尔有两撮刘海挡住路遥知的眼睛,但都被他毫无波动地无视掉。日光倾泻而下,照在他的身上,像是天上下来的神明。   他就站在这幢最高的建筑楼顶,垂眸看着远处的废弃工厂。   早在给兔子度过渡劫期的时候他就留了一手——   他在兔子身体里注入了一枚凤凰的火种。   他知道兔子可以发挥的作用,自然会留个心眼子。   这凤凰真火对于修真界的人来说其实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东西,但是对于妖族来说,就有很有震慑力。   凤凰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存在,它的火焰对于任何生物来说,都是个大麻烦。若要将之化掉,就只能用至阴之气缓缓将之化掉。   这个妖王现在与聂小清签订了契约,想必也是要等和聂小清的契约结束才能食用兔子,所以这个时候,兔子还是安全的。   昨晚他能听到兔子的求救声,一部分是因为火种,一部分肯定是因为聂小清想引他过去。   他是个傻子才会过去。   至少……得等大家都休息好了才能过去吧。   薄唇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路遥知偏头朝着市中心某个小区看过去,片刻后又转过了脑袋。   暗红色身影猝然跃上半空,搅碎了天空中本就稀疏的流云。   很早很早,在遇到祝星礼的时候,在被祝星礼发现自己身份后,在遇到秦易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他路遥知最讨厌被威胁。   拿学校的人威胁他也好,拿兔子威胁也罢。竟然这个聂小清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的雷点上蹦来蹦去,他势必是要给他一点教训的。   那身影消失在天空中,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而已,就已经站到了这个废弃工厂的门口。   自在修真界帖子打开后,他的实力已然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年仅十八岁的飞仙期强者,实在是令人胆寒。   曳影周围还有隐隐约约的雷光,路遥知笑了一声,就这么大大咧咧走了进去。 第90章 刹那反转   不知道这个工厂以前是做什么的,路遥知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很让人作呕的味道。像是某种东西腐烂了,又像是很多东西混合在一起了,实在是让人有些接受无能。   人类看不见妖怪,就算有人误入这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顶多会觉得难闻一点,骂几句之后干完该干的事情然后走开。   至于为什么要来一个鲜少有人路过的工厂,那自然是……   路遥知沉着眼绕过一具已经有些腐烂的女尸,看了看周围,开始往二楼走。   他到现在也还没有感受到聂小清的气息,想必是在哪个角落里守着自己。   鞋子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异常明显,一步一步像是在预告着什么的似的,让藏在角落里的人心跳不自觉加快起来。   人总说手机时期的感情总是热烈又真挚,但是一旦变了味道,就很容易误入歧途。路遥知觉得很对,但是在他的观念里,误入歧途还是比变态两个字要好听许多。   他盯着黑暗角落笑了笑。   然后,大步朝着那边走。   砰——   红色剑影快到让人有些看不清,而且更快来临的,似乎是可以直接将人一分为二的强烈威胁感。   聂小清凝神侧身躲了过去。   “你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聂小清皱眉,“以前至少还会跟我说上几句话的。”   委委屈屈,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黑色衣服总是能衬得人皮肤更加白皙,但与此同时又会给人增加一些阴鸷感。   而黑红交加,色彩刺激度又会提升许多。   阳光从破裂的窗户缝里偷跑出来,在路遥知和聂小清中间投射出一道分界线。   路遥知在明,聂小清在暗。   一明一暗,一红一黑。   见路遥知不理,聂小清有些遗憾地笑了笑,“之前不是打不过我吗?那为什么今天一个人来了?你不会给我设下什么圈套了吧?不会啊,我也没有感受到第三个人的气息啊。”   他自问自答,表情丰富的有些过于夸张。   但这个操心显然并不多余,他到现在还忘不掉之前那忽然出现的磅礴灵力,以至于他逃掉之后休息了好一阵子。   这次可不能再栽在上面了。   “你不是很想和我独处吗?”路遥知不答反问,“我顺了你的意了你又想东想西的。”   他这话听着还怪宠溺,瞬间让聂小清有些心花怒放。可还没等他开心两秒,却又听见路遥知开了口。   路遥知微微一笑,“你这么可怜,我总得让让你吧?”   一字一句扎在聂小清的心上,“谁可怜?”   路遥知平淡回答:“你啊。”   空气静了两秒。   无视掉聂小清脸上渐渐浮现出来的怒意,路遥知笑着继续说:“你看啊,喜欢我但是那么长时间不敢说,一直看到我和别人亲密上了才有危机感,首先你很胆小嘛,自然也就很可怜。其次呢走投无路和妖怪签订契约,为了那么一点心愿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嘛,更可怜了。”   他语气轻浮得有些混账,“我跟你可不一样。我自小是在温暖和爱下长大的人,之前救你也是因为看你可怜嘛,也没拿你当回事,我一个从小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怎么会和你这种在阴暗里生存下来的人有联系啊?所以今天来也是看你实在是可怜,就来了呗。”   他这样,和之前的路遥知实在是有些大相径庭。   如果祝星礼在这里,听到他这样说话,或许会直接一巴掌胡上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呢?”聂小清藏在袖子的手微微缩紧,“所以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   雷鸣声比之前听到的任何一声都要响。   “别白费力气再结阵法了。”路遥知缓缓抬手,剑尖直指聂小清面门,“我敢一个人来救兔子你还没觉得不对劲吗?”   因为他变强了,已经和之前的路遥知不一样了。   有勇气敢单刀赴会,自然是因为不怕。   聂小清歪头,“你想杀了我?”   “当然了,要不然还能是什么?和你谈恋爱吗?”路遥知轻蔑一笑,“能可怜你单纯是因为我这个人好,但是我的可怜也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能给的吧。”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杀了你,我不就不用同情你了。”   或许是因为在人界待的太久了,路遥知所受的教育和生活的环境都很大程度上受这里的风气引导,以至于他之前在修真界隐隐的跋扈全被压的干干净净。   自小在修真界第一剑宗长大的天才少宗主凭什么不能狂傲?   他愿不愿意而已。   再说了,他对人有礼貌久了,被人用感情PUA一下也算在栽了个跟头。   很久之前他还在想,聂小清不过是一个因为被霸凌而有些不好过的少年,被妖怪找上也不是他的错。况且他只是喜欢自己,就算是方法不对,但就这份感情来说,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对聂小清冷眼相向。   可后来他想通了。   如今的聂小清已经不是那个被人欺负而只敢躲在角落里的无助者。他开口就是拿整个学校的生命去威胁人,因为自己单方面的喜欢,想用这份情谊绑架自己,让自己陷在无法回应他的自责里。他的手段堪称下作,从自己房间里的物品装潢全都换一遍就知道。   现在的这个聂小清早就不是之前的聂小清了。   他不必对现在的这个聂小清感到同情。   所以他的可怜带上了贬义。   聂小清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路遥知,你这样很伤人。”   路遥知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场架来得并不算很突然,两人甚至对视了一段时间,这才开始大打出手。   这里的动静,人类听不到,也看不着。   聂小清随手擦掉脸上细小伤口流出来的血,似乎有些兴奋,“路遥知,你真的变强了很多,现在都可以伤到我了。”   路遥知并不理会,继续提剑而上。   相比起之前的狼狈,这一次的路遥知显然得心应手很多。他自进入飞仙期,无论是力量还是对自己力量的控制上都已经完全精进了一个层次,如今打起架,不仅没有打不过,甚至隐隐有些可以反杀的架势。   不过想来也是正常,如果把如今的聂小清按照修真界的规矩在实力上预估一下,约莫也是个飞仙期初期的强者,所以他们之前才打不过。   而且这妖王虽然与聂小清签订契约,但其本体却根本不在聂小清身上,就导致聂小清本身的实力止步在飞仙期这里。   路遥知和他打起来,并不算吃力。   甚至因为灵兽和双属性的缘故可以占上风。   “兔子在哪?”他一道剑影甩过去,飞速移动之间聂小清又是一个正面交锋。   聂小清笑着。“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雷鸣声更响了。   路遥知真的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完全告罄,以至于现在开始真的完完全全招招都是杀招。   红色的法阵上的雷点越发刺眼,路遥知发丝无风自动,眼尾有红光乍起。   “真的生气了?”聂小清问。   黑色的雾气似乎丝毫不惧,迅速凝结的同时,像是想和这个红光来一场硬碰硬的对决。   他已经躲了太多次了,这次不想躲了。   黑红猛地撞在一起,刹那间,以工厂为圆心,周围好几里的树都猛烈抖动起来。   惊得行人纷纷弯腰避风,却在抬头的时候什么异常也没见着。   路遥知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用剑指地借力站起来,身形略有晃动下,剑尖指向了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的聂小清。   路遥知赢了。   “你去了一趟修真界,为什么变化这么大?”聂小清说着说着又咳出一口鲜血,“好可惜,那个时候我受伤了,不然也想和你一起去修真界,去你生活的地方看看。”   路遥知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现在心里的杀意其实很重,重到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心脏处的碎片似乎又在发烫,他低喘一声,把剑调转方向,放在了身后。   “为什么不杀了我?”聂小清眼眶有点红,“死在你手上我还是很愿意的。”   路遥知往后退了几步,“你还是个人。”   他不可能杀人界的人。   比起让聂小清葬身在这里,他更愿意拿出聂小清体内的碎片,然后清除掉他的记忆。   给他个机会,过一过有眼光的生活。   却把聂小清说得笑出声,“噗,你不会还觉得有可以回头的机会吧,我——”   “怎么没有?”路遥知打断。   聂小清一愣。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路遥知勾唇,被血色染的鲜红的唇给他的脸添上一丝妖冶,“我从不打没有意义的架。”   慕若阳拿着那张写着聂小清和幽帝名字的人妖契约从暗处走了出来,“你好啊。”   聂小清大骇,“你!”   路遥知笑一声。   这场架打赢了有什么意义?顶了天也就是可以出个气而已。   他真正想做的,只是想拖延时间让慕若阳他们去找那张聂小雨和妖王的契约。   但凡能和妖怪合在一起,契约肯定是必不可少的。这是路遥知在回到自己家里看到自己房间被动过但是痕迹并不明显的时候猛然回想起来的事情。   放置契约这种事情,按照他们之前的经验,一般由人类做主。他们一般会放在自己觉得很有安全感或者觉得有什么特殊意义的地方,比如喻欣放在音乐稿子里,而林妍妍直接放在自己身上。   那聂小清的契约放在哪里呢?   他对聂小清实在是不熟悉,这个时候也没有时间去做关于他的背景调查,但是想来想去,对于聂小清来说,最重要的,貌似是他路遥知自己。   聂小清说过,自己是他活下来的理由。   那自己那被动过的房间就很是微妙。   以重置家具和衣物的理由去找这个契约,是个很聪明的办法。   他来这里拖延时间,而慕若阳他们,则是去找契约。   看,这不是找到了吗。   “竟然把自己和妖怪的契约放在路遥知的被子底下,你真是有够变态啊。”慕若阳咂咂嘴,“得亏是路遥知聪明。”   他说着说着语调又是一转,“哦对了,路遥知昨晚在偏房睡的,没有在自己房间里睡觉,所以他没有满足你的恶心癖好呢。”   刹那间,让聂小清完完全全陷入了下风。   “我和路遥知身体里都有碎片,撕个契约那真是伸手就来的事情。”慕若阳笑得有点欠揍,“但是呢,因为你实在是太可恶了,所以我想到你面前撕,嘻嘻。”   说着,他两手捏上契约,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写着聂小清名字的那个部分撕成两半。   但。   呼——   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来的声音。   下一秒,慕若阳的脖子被一只苍白的手从背后捏住,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什么,脖颈骨骼断裂的声音已经响起。   路遥知瞳孔猛地放大,“慕若阳!”   砰——   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尔等宵小,还敢打本王契约的主意?”   陌生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还没有睡醒的倦意,红色眼眸看过来的刹那,路遥知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冰窖里。 第91章 犹犹豫豫   在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侵入这个并不算狭小的空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杀掉一个丹婴期巅峰的人。   听着像是在开玩笑。   路遥知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有些呆滞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慕若阳,却只是望进对方同意不可置信且死气沉沉的眼睛里。   薄纸被那只刚刚轻而易举捏死一个人的苍白指尖捏起,离开地面的时候,似乎还缠起一点灰尘。   “你们速度很快。”幽帝语气很淡,像是在和路遥知唠家常,“但还是比我慢了一步。”   路遥知:“……”   或许是因为在高位上坐久了,这个时候说话没人理让幽帝有些不开心。他甚至没有继续看那个契约的打算,只是微微歪头看着忽然变哑巴的路遥知,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不说话?害怕了还是觉——”   平静悠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接下来是一阵微妙的低喘声。   白色纸张因为脱力再次飘到了地上,看着很是可怜。   幽帝朝着那张纸看过去,除了一片冷白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计谋得逞了,所以很高兴。”路遥知说,“怕一开口被你发现什么端倪。”   少年的语气里才带着毫不掩饰的狡黠和调笑,抬眸间,瞳孔里映出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慕若阳拿着被撕了一半的契约,在幽帝背后笑得很是开心,“不好意思啊,刚刚那个是假的来着。你的契约被我撕掉啦,希望你不要过度伤心。”   模样看着欠揍的很。   这再怎么唇,现在也可以看出来自己被耍了。   幽帝笑了一声,挥指之间,将地上的白纸烧得粉碎。   “早就预判到本帝会来抢契约?”   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连称呼都变得有压迫感。   对于几个少年来说,修真界和妖界的事情参与的其实不多。除了去帮助被妖怪祸害的人以外,几人很少能与妖界那边掺上关系。   就算是知道修真界之前和妖界有过很大的一场战,但毕竟时间已经很久了,所以基本上也就是当个故事听听。   来人界之后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完全和妖怪扯上关系。   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和妖界之主幽帝面对面讲话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   能硬生生把妖界和人界的连接处打破的妖能是个什么简单角色吗?   “是。”路遥知强压下心中隐隐有些出头的畏惧感,淡淡回答,“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到契约被抢而无动于衷呢?”   “所以就做了这么个局套我?”幽帝笑着问。   路遥知不说话了。   说实话幽帝并不算很恐怖的长相。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在暗处待着,他的皮肤看着要比路遥知至今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苍白,所以那双赤红的眼眸看着就格外有压迫感。   路遥知自觉地自己很少在什么东西上很直觉地感受到害怕过,硬要说,也只能是和祝星礼搭上关系。他向来不是一个什么怕死的人,所以在和妖怪冲突上他一直是虫灾最前面的那一个。害怕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很陌生的词。   而现在,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害怕了。   从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的赤色眼眸里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路遥知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当然,如果路遥知这个时候已经进入真仙期的话,就可以很直接地感受到,这其实是直接实力下的物理压迫。   修真界遇到的都是半只脚踏进真仙期的人,而眼前这个,是实打实已经有那个实力的人。   “那你给自己兜底的东西是什么?”幽帝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很玩味的笑,“你觉得现在在撕掉我和聂小清的契约之后,不被我杀掉的底牌是什么?”   有这么大的胆子,总会给自己留点什么后路的吧。   却不想路遥知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你要是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介意和聂小清的契约?”他不答反问,“又为什么要把兔子抓起来?”   墨瞳和赤瞳直直对视在一起,路遥知眼底笑意变得很冷,“来人界两年了,伤还没好吧?”   封闭而狭小的空间沉寂下来。   本该是个很窒息的氛围,却因为幽帝轻轻的一声他叹息而变得有些惆怅。   “何必呢?”他语调很慢,像是诱哄似的,“吞掉人界然后二界鼎立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呢?”   把路遥知听得莫名其妙,“什么?”   幽帝摇摇头,似乎是不太想再开口。   他看了一眼在角落已经人事不清的聂小清一眼,渐渐转过身。赤色瞳孔微动之间,紧紧锁定在一直在一旁的慕若阳和夏微杳身上,“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似乎还有个同伴?”像是想到什么,他语调忽然一转,“哦,去救那只被我所在结界里的兔子了。”   凤凰火种还没有被消散掉,现如今他就算是想拿那只兔子疗伤也还不是时候。   路遥知他太聪明了。   聪明到他有些不喜欢。   不过这倒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做妖,自然是要懂得变通。   没有兔子也没关系,按照他现在的实力,他其实并没有把几个修真界的少年放在心上。就就算是知道这几个少年和之前修真界与妖界的大战时的那四位强者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但他也还是没有觉得有威胁感。   毕竟只是像,而不是直接就是。   现如今他都已经打穿了人界和妖界的入口,他还需要担心什么?   幽帝神色有些淡漠地看了眼自己苍白到完全看不到血色的手,“好吧,这次就算是栽在你们身上了。被几个少年骗到倒真是稀奇。”   他闭眼,随后弯起嘴角,“我们大概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消失得干脆到甚至聂小清身上的碎片都没有拿走,实在是反常。   砰的一声——   是慕若阳和夏微杳流着冷汗跌坐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慕若阳摇头,不可置信,“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觉得像是要被吓死了?”   夏微杳脸上惨白,“他还没出手就能让我们受影响到这个程度,真的交手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好问题。   只是……   路遥知朝着幽帝消失的位置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因为一些计谋,关于聂小清的契约问题,也算得到了妥善的解决。相关疗伤或者消除记忆的事情因为他们有段时间没做了导致配合的时候稍有生疏,但好在还是顺利完成了一切。   聂小清的事情,祝星礼全程没有参与。   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兔子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的很安详,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林妍妍把兔子救回来的也格外顺利,越发给路遥知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房间的灯很是昏暗,床头的影子折射在纯白色的墙壁上,灰白的交接线异常明显。   路遥知的房间,在装修完成后,从淡淡的嫩粉变成了单调的灰白。他其实对房间的装饰和颜色没有什么要求,对他来说,房间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什么颜色完全取决于自己母上大人的心情。   只是这次母上大人不在,父亲的助理大概是觉得他的长相气质砜更适合这样的,所以也就这么安排了。   这么一看,他和自己父亲公司那边的人还真是不算熟悉。   路遥知把房间里唯一的灯也关了。   自上次他和祝星礼在他家门口分别,到现在他已经和祝星礼两天半没有任何见面或者联系。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联系对方。   今晚过去就是除夕。   还有半个小时,就将新年的狂欢。   家里不算亮,看着没什么人气的样子,但是路遥知倒是觉得无所谓,他本身也不太喜欢很亮的环境。   清云市绝大部分都禁烟,只有一些特定的地方可以放放烟花,不过想必这个时候已经人满为患。   这个时候。   “热闹都是别人的”这句话,才在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得到了具象化。   路遥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祝星礼谁也不理谁。   明明前几天还在修真界你侬我侬,但是到了现在,二人之间像是忽然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我这算不算是在对祝星礼冷暴力?   路遥知脑子里忽然冒出个这么个想法。   肚子一沉,路遥知闷哼一声,和黑暗中坐在自己肚子上发着光的兔子眼睛对上视线。   路遥知:“……”   兔子:“……”   “干什么?”路遥知说,“你这样怪渗人的。”   兔子沉默两秒,说:“我觉得你这样更加渗人一点。你为什么不去找祝星礼一起过年?你有什么心事吗?”   路遥知:“……”   他把兔子从自己肚子上抱下来放到旁边,侧身打开了房间的灯。   “我觉得不去找他应该会更好一点吧。”路遥知看向窗户外面,“不然到时候真的对祝星礼做出点什么,没办法收场怎么办?难道我要去蹲局子啊?”   他说话只说一半,剩下的一点都憋在心里,没地儿发泄也没法宣之于口。   要怎么说呢?   说觉得自己很没用,每次都是需要祝星礼来救自己,而自己不仅不能给他安全感甚至因为碎片成了祝星礼生活里危险的来源?   还是说自己其实很怕将来失败,到时候连祝星礼的面都见不着?又或者说他其实也很害怕成功,怕他回修真界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人界了?   他都说不出口。   所以他其实也很迷茫。   “神经。”兔子骂他一句,“喜欢的人就是要勇敢去追,喜欢的事情就是要勇敢去做。”   它啪一下给路遥知脑袋一个肉爪“爱抚”,“少年正是不怕错的年纪,犹犹豫豫只会让你败北!” 第92章 红唇齿白   离除夕还剩半个小时。   路遥知像做贼一样趴在祝星礼的窗户边,只露出半只眼睛,企图在这场有些渗人的偷窥中发现祝星礼此刻正在干什么。   于是,他成功了。   祝星礼坐在桌子前,正埋头很努力地写着什么。   我去,马上都过年了还在学习,这么卷啊。   路遥知心里暗自惊诧。   但其实仔细想想,这倒是也很正常。毕竟祝星礼以后是要准备高考然后读大学的,不像他们几个,顶了天再到人界待一段时间就要回修真界了。   祝星礼认真学习很正常,也很重要。   ……至少在他目前不能完全保证可以和祝星礼不分开的情况下,很重要。   如果自己以后有把握可以留在祝星礼的身边,那祝星礼就什么也不需要操心,每天只需要快乐就行。   这听着其实很像画大饼,但是少年心性坦荡,没什么想耍人的意思。   心里怎么想的,就是真的想怎么实践。   当然,现在他这看着很有些猥琐的行为并不算在里面。   和人家这么多天不说话,这个时候忽然去人家家里说想一起过年的话,真的挺像个王八蛋的。路遥知带入了一下自己,要是有人敢这么对待自己的话,他估计得给人家头盖骨都掀了。   当然,祝星礼不算别人。   而且之前祝星礼有主动挽留自己留下来过夜的,是他自己拒绝了并保持了好几天的沉默。   祝星礼一向是个看着没什么情绪但事实上在感情上很敏感的人,自己没理他,在被拒绝后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来理自己。   虽然现在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儿,但是指不定已经在心里复杂了好几圈了。   路遥知不知道怎么开口。   冷风呼啸着往房间里面灌,吹得祝星礼桌子角落里的几张卷子像是要飞起来。但他像是没感觉到什么似的,只是非常专注地写着自己手上的卷子,连头也没抬一下。   路遥知就这么继续看着祝星礼写东西。   看那笔画的顺畅程度和一张纸好像可以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来看,他写的应该不是什么和理科有关的东西。很大概率上,应该是在写什么小作文?   路遥知正准备大着胆伸头去看看祝星礼到底在写什么,可下一秒,祝星礼忽然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一脸烦躁的关上了窗。   啪的一声,又快又响。   因为看到祝星礼抬头而迅速低头藏匿自己的路遥知:“……”   再抬头,和已经被反锁的窗户来了个亲密接触。   刷一声,祝星礼又给窗帘关上了。   趴在人家窗户上喝西北风的路遥知:“……”   有点郁闷。   怎么就忽然关窗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是因为风太大了吗?不然关什么——   等等。   路遥知顿了顿。   风这么大,祝星礼开窗做什么?   一瞬间,一个让他惊喜又惊惧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   祝星礼不会故意开着窗在等自己吧?   ……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蠢大发了。   扣扣扣——   房间的窗户边传来几声小心翼翼的声响,乍一听,似乎可以听出一些求饶的味道。   祝星礼不想理。   冬天的温度本就低,再加上夜晚温差很大,他开着窗吹风还真的有些煎熬。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就是觉得路遥知肯定会在除夕夜的前夕来找他。直接敲门路遥知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从窗户口进来。   他猜得很准。   却万万没料到这个蠢货来了之后就一直像做贼一样趴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进来,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风吹得实在是煎熬。   终于,在手实在是因为冷而有些写不下字的时候,祝星礼的耐心告罄。   不是喜欢趴在窗户上吗?   趴吧,趴一晚上。   “我错了。”路遥知声音很小,但是足够被祝星礼听到,“我不该这两天不理你,不该趴在窗户上让你吹冷风,不该不联系你,不该不找你,我什么都不该,你原谅我吧祝星礼。”   祝星礼:“……”   “路遥知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路遥知吧。”路遥知继续,听语调似乎马上就准备呜呜呜,“路遥知保证绝不再犯,再犯就是小狗,每天汪汪汪。”   他知道祝星礼是个什么性子,自然也知道用什么办法去取得原谅。   软软的语气配上呜呜呜的腔调,最好击中祝星礼的心房——   他只吃软的。   只是今天很意外,祝星礼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那紧闭的窗户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路遥知叹口气,已经完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好办。   真的很不好办。   窗户外的动静忽然停了,祝星礼抿了抿唇,在继续坐在床上和去窗户边看看之间纠结。   三分钟左右的样子,祝星礼叹了口气准备妥协,正准备起身之际,忽然听到了一道很是奇怪的声音。   “小祝祝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是一阵很“恶心”的、貌似是夹着嗓子唱歌的声音。   祝星礼:“……”   大过年的,路遥知这货要干什么?   “小祝,我是兔子,快开门呀。”路遥知做了半天心理准备,用手指捏住了自己的嗓子,“马上就是除夕啦!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烟花呀!”   哑不哑尖不尖的声音听得路遥知自己都有点生理不适。   但里面还是半天没反应。   有一瞬间路遥知其实在怀疑祝星礼是不是被自己恶心到了,但是他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模仿兔子的声音也没有那么不像,所以这个时候其实有些迷茫。   他又把耳朵靠在窗户上,企图靠听觉知道房间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啪一声——   窗户倏地被打开。   原本贴上冷冰冰窗户的耳朵靠上了还发着暖意的胸膛。   再然后,路遥知听到了瞬间加速的、足以驱散他周身一切寒冷的心跳声。   一人抬头一人低头,错愕和平淡的眼眸对视在一起。   “你在撒谎啊祝星礼。”路遥知忽然笑了笑,语气挪揄,像是忘记了眼前这人还在生自己的气,“明明心跳声这么快,还装成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模样。”   “……”祝星礼仍旧不为所动,“你又知道我心跳快是因为你了?你这么懂啊懂哥。”   路遥知:“……”   一时间没人说话。   “还靠着?”好半天,祝星礼终于开始不耐烦,“靠死我了算了行不行,靠哥?”   阴阳怪气的能力似乎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路遥知缓缓把自己的脑袋挪开,“也没有啦……”   祝星礼打断他,“现在怎么不夹了啊夹子哥?”   路遥知:“……”   房间的闹钟忽然响了一下。   “什么声音?”路遥知探头看。   祝星礼垂眸,“离除夕还有一分钟。”   低缓的语气,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路遥知伸着头往里面看,“爷爷睡了吗?”   祝星礼:“早就睡了。”   睡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天边似乎是闪过一道红光。   实力更近一层,路遥知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时间而已,路遥知已经稳稳停在了清云市的烟花燃放点。   河堤旁的人格外多,地上拜访的烟花也很是琳琅满目,从大家兴奋的神情可以看出来,他们正期待着十几秒过后的烟花狂欢。   “在上面看过烟花吗?”路遥知嘻嘻一声,扶着祝星礼坐在曳影上,“在上面看烟花的视角会很神奇。”   祝星礼摇头,“没有。”   路遥知手往自己右边指,“那你等会看这边,真的很好看的。”   看个烟花而已,祝星礼觉得路遥知有点一惊一乍。但是他对路遥知向来纵容,这个时候路遥知让他往哪看,他自然也就往哪看了。   十二点整的钟声来的一向准时,烟花炸开的声音也没比那钟声慢上几秒。   砰!砰!砰!   一朵又一朵,一声又一声。   漫天炸开的烟花像是在开一场狂欢的宴会,配上底人们的笑声和车鸣,把“年味”两个字展示的淋漓尽致。不同颜色的烟火交错下,炸开的光芒将少年的脸照映的清清楚楚。   “他们在哪里搞的些渐变的烟花,看着怪高级的。”祝星礼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嗯。”路遥知小声回应了一句。   现在烟花的种类很多,为跟上年轻人的爱好和审美,在烟花的设计上,很多商家都费劲了心思。   一炮加特林在丝毫看不见上空有人的情况下径直飞向了路遥知和祝星礼所在的地方,然后,砰的一声,炸开了浅紫色的花火。   其实原本根本不是什么大事的,毕竟路遥知在,曳影也在。   可不知什么的,那飘在空中的剑就是狠狠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人甩下去,但那个晃动的幅度……又像是在把人甩下去之后又接上似的。   “你没事吧!”路遥知猛地抓住祝星礼的手,神色很慌张,“有没有被吓到啊?”   祝星礼:“……”   噗呲。   抓住自己手的那只手手心似乎还有些微微泛着温热的湿意,似乎……因为预谋着什么事情然后很紧张似的。慌张的神色有些别有深意,到底是因为在担心自己被吓到而惊慌还是想方设法牵自己手而惊慌……祝星礼还“不得而知”。   “有点。”祝星礼反手和路遥知十指相扣,“刚刚那么颤,确实被吓到了。”   “……”路遥知的脸红的很迅速,不知道该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而胆子大这个概念其实挺模糊的,他刚刚特意设计颤动抓住了祝星礼的手,这个时候忽然得到了祝星礼的回应,所以脑子很是有些发热。   也许是碎片感受到了路遥知的感情波动,所以这个时候也有些活跃起来。   不够了。   牵手已经不够了。   还想做更多。   各种各样的烟花依旧源源不断地升上夜空,虽然像是在眼前炸开,但隔着一层防护能量,那灼烧感几乎聊胜于无。   不知道是谁的手在因为紧张而出汗。   如果说话还好,至少氛围不会即暧昧又紧张,但只要两人牵着手保持沉默,那暧昧和紧张的进程中又会夹杂着一丝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谁也不知道。   “是不是很好看啊。”路遥知问,“在天上看烟花的话。”   莫名其妙倒装句。   祝星礼点头,“好看的。”   在路遥知的视线里,红唇齿白。   应该会软软的。   路遥知这么想。   “你看那边的。”路遥知左手还牵着人,右手往自己身侧指,“那边有喷发式的烟花诶。”   祝星礼往那边看。   刹那间,二人身侧猛地炸开一朵烟花。   声音不大,但,把路遥知的理智炸没,足够了。   嘴唇贴上了属于别人的温热,心脏疯狂跳动之间,路遥知看着祝星礼徒然瞪大的眼睛,伸手朝着祝星礼的脑袋摸了过去。   然后,用力,把祝星礼的脸往自己这边压。   他很早就会了,之前在曳影秘境里的时候,什么都见到过。   烟花炸开了一朵又一朵,但两人却什么也听不着。毕竟人在专注于某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很难受到外界干扰。   路遥知没忍住轻轻咬了一口,随即分开。   他眼底还有没来得及化开的情愫,在一个不小心撞进祝星礼的视线后,有些害羞地钻进了祝星礼的怀里。   “别生气。”他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哑,“是因为有点和自己和解不了才没跟你联系,但又因为想你还是没忍住来找你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路遥知是主动的那一个这个时候却又因为害羞而赖自己身上,但是……这番道歉他也算是感受到了诚意。   况且他本身也没有生气,只是单纯地有些心情复杂而已。   “没生气。”祝星礼说,“你能别赖在我身上不,我仰着后脖子挺累的。”   路遥知不说话,只是用手捂住祝星礼的眼睛,强行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你现在应该脸挺红的吧。”祝星礼笑一声。   “没有。”路遥知狡辩。   祝星礼笑,“骗人,你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了。”   路遥知:“……”   果然,心跳骗不了人。   好吧,他栽啦。   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关系,身旁的人是祝星礼,他们相交相知,虽然还没有确定未来如何,但至少在此刻,这里是只有他们二人的秘密空间。   “对。”路遥知说,“我脸现在红爆了。”   他说:“全都因为你。” 第93章 攻洗发财   团圆饭路遥知是在祝星礼家里吃的。   其实在如今的修真界倒是没有什么新年一说,他们一些很大的节日也基本上至于祈福有关,所以对路遥知来说这个年过不过都无所谓。只是因为祝星礼是这边的人,为了点仪式感,这才在过来陪着祝星礼过年。   而祝星礼的爷爷本身也很喜欢路遥知,一听他一个人过年,当即就买了三个人的菜,怎么说都把路遥知留在了家里。   三个人加上一只兔子,吃饭更加热闹些。   是的。   兔子也来了。   虽然爷爷看不到,但是祝星礼还是搬了个椅子在旁边,悄悄给兔子夹了些吃的让它大快朵颐。   “碗给我和祝星礼洗吧爷爷。”路遥知在长辈面前向来嘴甜,“您要是有什么活动就去玩玩逛逛什么的。”   今儿个是个大晴天,风也不怎么大,是个很适合过年的好天气。   祝星礼的爷爷虽然不会打牌,但是很是喜欢下棋。再加上同小区的小老头也不少,所以在小区那块休闲区域,总是可以看到很多人在那里散步或者下棋。   今天可是除夕,大家肯定都不会待在家里傻坐着的。   关门声轻轻响起,路遥知很自觉地系上围裙,并未有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祝星礼喊起来洗碗的打算。   若是按照以前的习惯,这个碗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和祝星礼一起洗的。倒不是说他连个碗都不愿洗,只是想着让祝星礼和他更多时间都待在一起罢了。   但今天是个特殊情况——   今天是除夕。   是高中生都在收压岁钱的时候,恭喜发财都要被说烂了。   路遥知给祝星礼准备了一个很厚的红包,并且为了祝星礼以后的财运考虑,今天的碗必须他洗。   因为恭喜发财。   攻洗,才能发财。   虽然是个很冷的笑话或者说迷信但是……这个世界上都有妖怪和修真之人了,还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信的?   至于路遥知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攻,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本身责任感很强且他觉得自己很攻以外,还以为自己母亲程颜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反对你日后的伴侣是个男人,但是我们路家的独子,只能是上面那个,你别给我丢人。”   路遥知觉得很有道理。   他必须对此付出实践!   “他们三个怎么过年?”   路遥知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祝星礼吓一跳,反应过来又摇摇头,“修真界没有新年这个习俗,所以他们不过年,就是正常吃饭睡觉写寒假作业。”   祝星礼点点头,就这么侧着身子看路遥知洗碗。   洗完碗两人开始有些无所事事。   于是祝星礼把路遥知一个人丢在客厅,自己回到房间拿出个本子又开始写写写。   路遥知其实也很纳闷,他根本不知道祝星礼在写什么。本来以为是寒假作业,但是祝星礼写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读题的时候和算数的过程,所以肯定不是。   路遥知之前试着去看,但是被祝星礼严词拒绝了,看样子似乎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而祝星礼不准他看,他自然也就不看了。   或许是对祝星礼来说是很重要的秘密吧。   秘密这个东西,别人不想说的话,就没有必要去勉强。   路遥知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没有一丝白云的蓝天。   一安静下来,他就很容易想东想西。   身边的兔子睡得很香,它看着其实比之前瘦了很多,大概是因为被幽帝放了不少血的缘故。   林妍妍把它救回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据说在她根据路遥知留下的灵力指引找到兔子的时候,那里甚至连一个用来保证兔子逃跑的东西都没有。林妍妍也不是怀疑有陷阱,可是她用符咒作饵,化了人形进去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着……就像是幽帝已经把兔子利用完毕丝毫不想管它死活似的。   路遥知也不是没有想过兔子是不是有问题,可它体内有凤凰火种,而且确实虚弱,实在是不像什么幕后大BOSS的模样。   所以路遥知更倾向于是林妍妍所认为的情况——   兔子对幽帝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   难道兔子的血除了能疗伤还能干别的?   幽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明明知道他们四个对他可以造成莫大威胁的情况下却对他们不管不顾,就像是……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似的。   如果我是幽帝我会想做什么?   路遥知躺在沙发上,企图和幽帝共脑。   这个妖王很自傲,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妖,对于自己想要拿到的东西会有一系列的计划。   比如特地在神隐虚弱期的时候朝他下手。   能够成功破开两界的阻挡也说明他的实力之强,但是又是和神隐交手又是破开屏障,想必这个幽帝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才会故意让兔子进入渡劫期,想用兔子的生命成为自己疗伤的工具。   那为什么没有成功呢?他受的伤单凭兔子的话……或许并不能完全治好?   路遥知觉得很有这个可能,因为步步为营的人不可能会放过能让自己重回巅峰的机会。   他一定是在预谋着什么。   是什么呢……   “路遥知,都说入乡随俗,现在都是新年了,你要不要去结界那边看看你父母啊?”祝星礼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带着点被门隔开的闷意。   “我——”路遥知狠狠一愣。   结界!   幽帝的目的是结界!所以他才完全不管在他们身体里的碎片,也完全不管他们在人界杀掉的妖怪们!   只要他可以冲破几位家主共同筑起来的结界,妖界的妖怪就会一窝蜂地朝人界涌过来,到时候怎么收场都来不及。   因为受了伤,所以才和聂小清签订契约。他在人界养精蓄锐两年,想必这个时候的实力已经恢复大半。   若是仔细想想,以幽帝的实力,若是真的想保住这个契约,他会保不住吗?所以他那日去和自己会面的目的,也许只是想看看来人界的四个少年是否真的可以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因为觉得没什么威胁,所以就这么走了……   因为迫不及待想去破坏结界,所以他才不管兔子和契约……   自他上次和幽帝见过,已经过去两天左右……   不好!   父亲母亲和几位家主!   四色光芒从清云市不同方位朝着清云市郊区急速飞掠而去。   穿过繁华的城市中心和弥漫着烟火气的城市边缘小村,几人停在丘陵纵横的城市边界,看着陷入混沌的人妖两届入口,全部陷入了难以发声的沉默里。   或许在人类的视角里这里依旧青山绿水,但只有这几个能看到妖怪存在的人可以看到,原本生机勃勃的地方,此刻用寸草不生这个词也毫不为过。   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毁掉了。   “结界呢?”林妍妍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几位家主呢……”   路遥知捏着剑的手都在抖。   巨大的蓝色法阵再一次突然从祝星礼的脚下铺开,神隐从阵中缓缓走出,身形相较之前,看着虚幻了不少。   显然他对此刻的状态也泼有些疑惑,虚幻脚步超前之间,眉头皱起来不少。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结界。”路遥知声音都在抖,“只要结界破了,纵使谁来了也于事无补。”   神隐:“……”   没人能想到幽帝能恢复到这个样子,这实在是不正常。   人界没有所谓的灵气,无法拱这些妖怪修行。虽说负面欲望是他们天然的养料,但是幽帝也仅仅只是个聂小清签订了契约,一个人的欲望如何能给幽帝带来如此庞大的力量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隐的视线徒然看向林妍妍。   “前辈这个眼神是做什么?”夏微杳拦在林妍妍身前,“妍妍什么事情都没做。”   确实什么都没做。   但给了神隐一些想法。   “你们林家的修炼功法其实并不神秘,只是很少有人能参透。”神隐说,“但是契影决,是你开始,才开始在你们宗门里盛行的是不是?”   偌大的一个符修世家,突然改变了修行的功法,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修行不是什么小事,尤其是在功法的选择上,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导致因为猜不透而浪费时间或者选择不适合自己而走火入魔。   一个出生就被捧上天的天才,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转变修炼的功法,然后在后面走火入魔。或者再想深一点,修炼不同的功法和走火入魔真的是巧合么?   契影决,可以将修行时的灵力锁在自己身体里。   不适合的人可能因为身体里的灵力无法排出随时都有死亡的风险,而适合的人,就相当于在身体里有了后备隐藏能源。   “你有没有发现,在那只蝴蝶缠上你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况?”神隐缓缓道,“又或者说,在来人界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失控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了。”   林妍妍瞳孔紧缩。   继续对照时间。   她走火入魔的时候,恰恰是幽帝在准备,对神隐下手的前夕。   路遥知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对。”神隐说,“契影决是妖王幽帝的修行功法,林妍妍在修行契影决的时候,就已经被幽帝当成了储存灵力的第二载体——”   “再换句话说。”林妍妍打断神隐,目光有些空调,“我家族里的长老们,大概很大部分都不对劲了……” 第94章 百感交集   一个宗门陷入覆灭,往往是防不胜防的东西。   飞仙期的强者很少,真仙期的更是一只手数得过来。所以有时候,一些强者做了什么,旁人是感应不到的。   相比起其他的修真者,符修往往是很特特别的那个。他们攻防兼备,只要可以创造出一些花里胡哨的符咒,基本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完成。   所以符修很容易给人威胁感。   但同样的,符修修行,极为不易。   前期只能靠自己手绘符文去参透,只有到达一定实力了才可以实现灵力成符。所有符号和字形都要牢牢记在心里,在打架时还得心绪稳定去得出自己最需要的符,实在是不简单。   于是成长得也慢。   如果非要将修真界各种类型的修行者拍个金字塔出来,那符修,绝对是排在最底层的存在。   虽然攻守兼备,但是攻守都不强,而且修行起来往往十分艰难。   林妍妍所在的沉香谷确实是符修世界第一,但是家族里实力分层现象十分严重,属于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样的情况下出一个天才确实十分艰难,对这位天才的培养本应该是谨慎又谨慎的,但因为长老层那边实在是太过霸道,甚至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非要用林妍妍使用契影决作为修行功法。   林妍妍的父亲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功法的来历,但是巧就在于他宗门里最厉害也是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恰恰就是使用此决以致修行速度飞快,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一向不给予任何人的长老汇入拿出自己的修行功法,想必也是对自家女儿十分的看重。再三思索下,想着就算不合适,以林妍妍的年纪,就算不合适也还有换功法的机会,于是林父最终选择同意。   而修行次功法的林妍妍修行速度和成绩实在是喜人,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岔子,所以到最后,也没人再考虑这个功法的合适性。   直到她在父亲不在的时候走火入魔。   “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林妍妍喃喃自语,“防不胜防。”   少年心性总是骄傲且脆弱,纵使成长环境不一样,在身份的加持下见过世间百态,但是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挫败感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命运被别人捏在手上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像是一根被强行捆着线的木偶,被动地演绎着剧本里或好或坏的剧情。   戏都是人演的,好坏,都是看人。   路遥知转过头,并没有说什么话。   其实按照他和林妍妍的天赋来说,在他已经进入飞仙期的情况下,林妍妍还停留在丹婴中期,本身就不是正常的事情。即使她因为身体原因修行速度有所变慢,可他们来人界有阵法相连,修行速度并不会受人界的环境干扰。   是因为她身体里的力量一直在被人悄无声息地偷走着。   那股随时可以要了她命的力量还困在她身体里,就算一天积攒一点,以她的天赋和双属性的加持,想必如今也不会是什么能够让人小觑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这股力量来林妍妍,并非幽帝本人。幽帝可以拿它去做很多事情。   ——比如用它骗过各位家主,然后进入结界。   “这个结界若是只依靠四位家主的力量是肯定不可能挡住幽帝的。”神隐缓缓道,“但你们还觉得慕若阳母亲的毕生心血吗?这个阵法里面,有她和之前那位阵修的痕迹。”   慕若阳母亲拼了命保存下来的东西,在那日其实并未有什么“没有人得到便宜”的说法。真正捡到便宜的人早就已经拿着东西跑了,但最后又因为无法参透些什么,只好高价转卖出去,慢慢流着流着,就流到妖界那边。   到最后,到了幽帝手上。   “说起来,你们是天才,但是幽帝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神隐的表情有些怔然,“我刚镇守人妖边界的时候,其实有段时间是很清醒的。那个时候无聊,就喜欢看着幽帝在那像个神经病一样玩儿。”   妖和人很大的不同,就在于妖即使不修行,寿命也比人类长很多很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们从未把繁衍这个事情当回事,但耐不住那个时候的妖王因为那四人的出现惨败,为了将妖界延续下去,甚至带伤上阵,和自己不知道多少个妻子有了多少个孩子。   幽帝只是很多个孩子里的其中一个。   他看着很蠢,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天天闭着眼睛装瞎子。   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瞎子。   直到他有一天忽然睁开了眼睛。   再然后,妖界掀起轩然大波,幽帝正式成王。   “他看着像是瞎子神经病,但其实每一步都在步步为营。”神隐摇头,“但后来我没再管,因为受伤了困了,就沉睡了。”   他也没想到,好多好多年之后,自己看着的那个瞎子,有一天会直捣自己的老巢。   妈的。   想着气。   “所以他参透了我母亲的阵法。”慕若阳没什么表情,“所以聂小清才会……”   神隐点头,“是的,我那个时候喜欢偷看他,看到他每天晚上在房间里看着什么,因为好奇,所以也跟着看,于是我也参透了。”   慕若阳:“……所以有了这个结界。”   以人神魂做结界界心,再融入之前那位阵修前辈的成果,这个阵,即使是巅峰时期的幽帝,也得破个十天半个月。   更何况已经受伤了的幽帝。   但如今这个结界已经陷入一片虚无……   里面的人大概也……   路遥知太阳穴跳了跳,率先提剑进入了混沌。   这里面的焦味很重,像是被什么彻底焚烧过一样,侧目看过去,只能看到团黑烟般的混沌。   这与之前的青山绿水完全不同。   即使身上有自带灵力的衣服包裹着,可踏入这里,依旧有很强烈的灼烧感。   “爸!妈!”路遥知喊了两声。   但并没有什么人应答。   神隐指尖散发着淡淡的光,“感应不到他们的神魂。”   界心和阵心的概念其实大差不差,只是结界一般起着保护或者困人的效果,在战斗上还是差了那么些许。而阵法就全能许多,攻防兼备。   这个结界以四位家主神魂作为界心,一旦这个结界真的被破掉,那几位家主……   “还有转机的。”祝星礼上前一步,拉着看样子似乎已经有些恍惚的路遥知,语气很是坚定,“如果结界真的已经被破掉了的话,妖怪们早就已经蜂拥而入了,人界肯定不会这么平静的。路遥知你冷静一点,还有转圜的余地。”   在现在所有人里,祝星礼无疑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他深知另外几个人都在因为担心自己父母而陷入了焦虑里,这个时候的思考能力往往会下降好几个级别。   但现在显然不是在这里慌张焦虑的时候,趁着结界还没有彻底破掉,抓紧时间去界心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手心传来的温度很真实,带着很强的安抚之意。路遥知神智迅速回笼,下意识地拉着祝星礼往混沌深处走。   这里实在是太暗,灼烧感也异常强烈。为了保护祝星礼,路遥知还是给他套上了自己的衣服。   五个少年眯着眼睛四处张望,企图在这片混沌中找出点什么。   可界心一直在变,五人像是被玩弄了一样,完全找不到突破的点。   “幽帝是怎么进去的……”慕若阳喃喃自语。   他是个阵修,在找阵心这一点上,显然要比其他人更加熟练有经验一点。   或许是因为神隐的话很大地刺激到了他,在得治幽帝找到了界心后,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越发猛烈。像是被挑衅到了一样,势必要在阵法上和幽帝拼个高低出来。   他不知道幽帝花了多少时间找到了界心,他只知道如果他再慢一点,很有可能就这么输给幽帝了。   他不允许。   巨大的紫色阵法在一片混沌中展开,淡紫色的点点星光自阵中升起,眨眼间就在一片混沌中制造出了一片明亮星河。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结界,他对结界来说,亦如一个陌生人。   可是这个结界里融入他母亲的心血,也结合了那位阵修的心得。   试一下呢?如果他可以和那位阵修有什么感应呢?   或许他的母亲……也可以感应到他呢?   星河微浮。   没有任何反应。   那界心所在的位置仿佛只是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在黑暗里隐匿了踪迹。   修真界有很多很多阵修,不是什么阵修在结界里露出自己的身份就会或得带着灵识的结界的青睐。   慕若阳越发着急。   慌乱中,右手被一抹温暖包裹住。   “别慌。”路遥知轻声安慰,“这是你母亲的阵法,不可能会不对你没有反应的,慕若阳,加油。”   半空中淡紫色的光点像是变深了一点。   几人成圆形将慕若阳包围在中间,很是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说不上这股子默契到底是哪里来的,只是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像是彩排了千万遍似的,就这么做了。   几人的衣摆都被那真真星光包围着,恍然间,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在他们的脚下,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巨大阵法。   祝星礼怔了怔。   他并不属于他们四人阵法的参与者,所以现在唯有他意识最为清楚。   除他以外所有人的眼睛都闭着,像是被拉进了什么地方,在仔细感受界心的途中被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四人一心。   祝星礼不自觉这么想着。   那白色阵法上的符文繁而杂,但就这么看上去,竟然带着一丝不可抗拒地威严。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法像是忽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无数根细小的白色光线从那阵法里飘了出来。空中的紫色光点开始渐渐扩散,再然后,越来越多红色绿色黄色的光点从那阵法里飘了出来。   这里没有风,但那白色的细小光线像是被什么吹拂了一般,被引着往这混沌深处飘去。不同的光点像是着线的守护者,从头至尾,都严严实实地守在着线的周围。   混沌似乎被照亮了一点。   祝星礼微微思考,脚步随着这白色丝线所飘往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看样子并不是一个很短的距离,若是要靠脚走,定然会花费不少时间。可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四人都在找这个界心的位置,如果没有人去看的话,那不就相当于白找了吗。   祝星礼咬牙,朝着那个混沌深处跑。   可忽然,数不清的红色光芒从那白线的周围脱离出来,渐渐在祝星礼背后形成了两片光点翅膀,将他缓缓带上空中后,朝着那白色光线所引向的地方飞速掠去。   祝星礼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人,那人乌发及腰,微微侧身之间,能看到她温柔的侧脸和窈窕的身段。   她手上颤着那白色的光线,垂眸浅笑之间,周围是数不清的紫色光点。   像是孩子找到了母亲那般,疯狂地在自己母亲身边欢呼雀跃着。   那是……慕若阳的母亲。   是他和他母亲留下来的阵法产生了呼应。   浅白色的漩涡在慕若阳母亲身边默默旋转着,看样子,是被人发现之后想转移阵地——   却被不少白色光线缠着,微微颤动之间,像是有些无奈地妥协。   界心入口处,在那里!   祝星礼心头一跳,正准备回头去找路遥知他们,却在转身的那瞬间,看到四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这边飞了过来。   祝星礼大喊:“路——”   下一秒,自己的手被牵住,双脚离地的瞬间,他听到路遥知的声音,“我们走。”   他们之间有契约,祝星礼刚刚所见,全被路遥知看了个清楚。   五道身影穿过那白色漩涡,侧身之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掉在了那女子的脸上。   “我不知道这次去结果会是什么,但是我有很强的预感,一切的一切都会结束在这趟行程里。”路遥知这次没有用剑,而是直接把祝星礼公主抱在臂弯里,“祝星礼,你怕不怕死?”   头发被吹的有些挡眼睛,祝星礼抬头眯眼看着路遥知的下巴,缓缓摇头,“不怕。”   他本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神隐和路遥知才得以让他能活下来。他没什么好怕的,但要说顾虑,他家里还有个爷爷。   可是没了人界还哪里来的爷爷?   路遥知百感交集,各种复杂情绪的柔和下,只剩下微微的疼痛。   “你放心。”路遥知表情比任何一次都柔软,“你死了,我路遥知绝不独活。” 第95章 是生是死   和想象中的界心很不一样。   从那片白色的漩涡里出来,像是进入了什么世外桃源,不仅没有觉得灼热难挡,甚至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好……好大的草原。”夏微杳朝着周围看了一眼,“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祝星礼看她一眼,“你平时看国家地理吗?”   夏微杳微怔,“什么?”   “……”祝星礼摇头,“没什么。”   就是讲冷笑话失败了,不仅不冷,对方甚至没有get到。   “确实眼熟。”路遥知突然出声,“我感觉在修真界哪里见过。”   几人的眉头都皱起,下意识开始往周围看。   这里确实几位空旷,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外,视野里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硬要说的话……   在他们目之所及的远处,孤零零地长着一颗树。   “好……好突兀的一棵树。”林妍妍歪头看,企图看到树里面有什么,“有点模糊,看不清。”   在一个极度空旷的地方,基本上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漫无目的下,只能朝着自己可以看到的事物去靠近。   那确实就是一颗长势喜人的树。   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有人睡过的痕迹。”慕若阳往最顶上的枝丫上看了一眼,“应该是幽帝。”   确实,这里或许还不是界心。是通往界心最后的一层屏障。   在一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方,根本就是为了把人困在这里而故意设置的空旷。需要将其破掉,才可以正式进入界心。   怎么破呢?   路遥知随意挥出一道剑光,却在向前飞出一段时间后蓦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被林妍妍挥手挡掉了。   从不同的方向挥出,依旧如此。   “像是一个圆形循环,无论怎么样,都会回到原位。”祝星礼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既然是通往界心的最后一个屏障,那这个屏障肯定是各位家主的其中一位设置的是不是?肯定是有规律的。”   倒是把他们点醒了。   那这么说,或许这棵树就是设置这道屏障的人留下的线索?   路遥知盯着这可树,觉得眼熟。   越看越觉得是自己小时候光着屁股荡秋千的那颗……   如果真是的话,那倒是还蛮符合自己父亲的恶趣味的。   “应该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我小时候很喜欢在这颗树下荡秋千。”路遥知对自己光着屁股的事情只字不提,“微杳,帮我系个秋千上去吧。”   在一个空旷且温暖的地方荡秋千其实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如果不是身上心上都背着事情,路遥知指不定真的会带着祝星礼好好享受一下。   身上的红衣和地上的青草对比十分鲜明,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路遥知好像有一下子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他还小,对于父亲的话总是带着一分叛逆,但父亲的哄人手段实在是一流,一个秋千就可以让他笑呵呵地投降。   暖风拂面,鞋尖在晃动时会吻上清嫩的草尖。路遥知满脑子都是自己儿时的回忆,就连什么时候自己背后出现了一片漂浮的镜子都没有发觉。看样子,那镜子似乎是想把他吞进去了。   红色的剑影朝着那镜子猛地飞了过去,紧接着,砰的一声,是镜子破碎的声音——   祝星礼手里还捏着有曳影,清澈的眼眸中透着一股杀意。   几人皆是一愣。   “你们看不到路遥知身后的镜子。”祝星礼用的肯定语气,“再差一点点,路遥知就要被那镜子吞进去了。”   几人面对面,严肃地摇摇头。   界心确实不好进。   即使是自己父亲布下来的屏障,依旧对自己有着杀意。   路遥知从秋千上下来,看着那破碎的镜子,微微眯眼。   他再次朝着那镜子所在的地方挥了一剑,刹那间,镜子全部破碎,一股阴冷和灼热交加的气流冲着几人迎面扑来。   路遥知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身体下意识挡在祝星礼身前,在转身的刹那,被一股极强的吸力就这么吸了进去。   身体不由自己控制的滋味算不少好受,路遥知把祝星礼抱的很紧,在魂魄追上身体后,入眼的是一块足以把人压死的石头。   他仍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着,再过几秒,祝星礼的后背就完完全全撞上那块石头。   刺啦一声——   是曳影剑柄和巨石碰撞摩擦的声音。   也还算幸运,祝星礼没事。   但其他几人显然是少了点运气,身体和巨石碰撞间,被迫发出了一声闷哼。   和想象中的界心不一样,这里的景象,和修真界没什么区别。   空旷的街道两边是各色各样的商铺,虽然此刻硝烟四起,但也不难看出原本的繁荣景象。   “这里是结界的界心,几位家主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很修真界没有什么区别的世界,只是除了他们几位以外,这里之前所有存在的人都不是真的人。”慕若阳拍了拍身上的灰,“有时候为了防止无聊,界心和阵心里,往往都会构建出一个结界或者阵法主人的理想世界。”   挺人性化,难怪有人能在结界或者阵法里一直不出来。   街道的尽头是个看上去很割裂的宅子,东南西北角的风格似乎都不相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哪个家主住在哪里。   夏微杳比较激动,记着往上冲的时候被路遥知拉住了胳膊。   “万不能分开行动。”路遥知神色很严肃,语气颇有些不可忤逆的威严,“我们必须时时刻刻在一起。”   话音刚落,在那宅子深处,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半空中数不清的剑光看着让人都觉得很是窒息,红色的光芒像是要参透天际,眨眼间向着前方飞射而去。   却被一道黑色的光帐轻轻松松拦下来了。   印象里如高山般的身体此刻如一片残破的碎片那般甩上高空,像是下一秒就会完完全全消散在空气里。   没有灵兽,因为已经全部被打散了。   路遥知的身形快到完全看不清。   一个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都不会有的。   臂弯里人自带的冲撞力使得路遥知在落地之时差点没有站稳脚跟,他红着眼看向浑身是血的父亲,急到有些说不出话,“爸!”   明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人还生龙活虎地与自己开着玩笑,这个时候却像是随时要抛下他一样了。   “哭什么,我还没死。”路柏又咳出口血,“怎么现在才来,再晚点来我是真的要死了。”   眼泪将流未流的路遥知:“……”   “去帮忙啊!抱着我做什么!抱着我能赢吗?!”路柏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你小伙伴们都已经打起来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声音中气十足,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路遥知提着剑朝着那宅子飞去。   显然几位家主也不是什么吃素的角色,这会打下来,也将幽帝的唇边抹上了一抹鲜血。   路遥知他们来的确实很及时,在他们彻底被击溃前,险险守住了宅内人妖两界的碎裂口。   只是……他们都是修真界的老不死了,修炼到如今也是飞仙期巅峰的实力,单手捏死这小崽子尚不是问题。而他们这个实力都无法真正撼动幽帝,几个小屁崽子能做什么?   虽然知道天道必然给了几个孩子们一些筹码,但是毕竟这肉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看见孩子挨打也心疼。   心疼就心疼吧,总比修真界和人界没了好。   巨大的红色剑影在半空中汇集,伴随着雷鸣和凤鸣,毫不留情地砸了下去。   路柏:“……”   这才多久没见,这个臭小子已经飞仙期了?   他咳两声,也没什么看戏或者加入,而是缓缓起身,朝着宅子深处走去。   那里面是碎裂口所在地,刚刚被幽帝冲了一波,足厚一层封印显然已经不是很稳,他需要去把封印加固一下。   几位家主都在那里,看脸色,似乎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孩子们来了,我们再坚持一会。”路柏脚底阵法乍起,力量之磅礴很难看出刚刚其实受了伤。   封印需要加固,幽帝也需要有人拦住。万不得已,一行人在将幽帝伤到后才匆匆赶回加固封印,留路柏在那里拖延时间。   好在还是拖住了。   万幸。   砰的一声,是□□和地面大力撞击的声音。   路遥知吐了口血出来,觉得视线开始有点模糊。   不愧是妖界之主,纵使在伤没好的情况下又受了伤,其实力,还是在他们加起来之上。   几人合力攻击了成百上千个来回,却还是没有占取上风,再继续打下去,他们甚至是体力不支而输掉的那一方。   幽帝的眉眼间隐约可见告罄的耐心。   他算来算去还是算漏了一个点,这几个少年身体里都有碎片加持,而他身上没有。   也就是说,在现在打起来的情况下,他若是要和这些少年大,所付出的力量要比刚刚和他们家主打的时候,要多出许多倍才行。   而他,伤情未好,又添新伤,再加上寻找界心和破开屏障所付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导致他现在还真的有点虚弱起来。   不过无伤大雅。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只是花拳绣腿而已。   况且,他还没有穿上那件刀枪不入的战甲,不是吗?   对付一群小辈而已。   幽帝朝着祝星礼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纵使是那条龙机缘巧合之下活下来了,以他现在的状态,估计除了动动嘴皮子,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他又看了眼林妍妍,嘴角不自觉露出点笑容。   似乎是很是势在必得。   “你猜路遥知要是知道那把弓他也拉开的话,会不会后悔把你带进来?”   身体的声音明明带着一丝笑意,但祝星礼听着,硬是觉得一起笑不出来。   “会。”祝星礼说,“甚至会大发雷霆。”   他从未告诉过路遥知他和路遥知的契约到底是什么,似乎在路遥知的印象里,那个契约只是他牵到祝星礼的手后可以看到妖怪的普通契约罢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祝星礼会骗他。   所以祝星礼骗他了。   骗他因为神隐在自己身体里,那足以穿透那件战甲的箭只有他可以射的出去。   所以路遥知才会带他来。   路遥知一边把他当做底牌,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   让祝星礼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那你呢?”神隐又问,“明明你只需要把弓箭交给他就可以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为什么还要骗他然后和他一起来冒险?你可别说什么是因为我,我可以自己进来的。”   祝星礼笑一声,“我好歹也是接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现代人吧?我只是看着很没有良心,不是我真的就是没有良心。”   路遥知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为他续命,数次救他于水火,几乎什么好的都给他。若是之前那两次救路遥知的力量是来自他自己他也不说什么了,至少会觉得心里能过意的去一点。   可偏偏那救下路遥知的人不是自己,是在自己身体里的神隐。   他总不能像个混蛋一样把自己摘出去吧?   “况且。”祝星礼平静地有些不同寻常,“路遥知死了我也活不了的,我们之间的契约,不是一直吊着我的命吗?”   他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神隐,其实你的力量已经异常虚弱了是不是,不然你不会待在我的身体里不出来。就算是我可以把弓交给路遥知,你也没有力量附在路遥知的身上和他一起了吧。那次在修真界,为了救路遥知,你已经在快要消散的边缘了是吧。神隐,你其实很喜欢我,如果真的有办法把我摘出去的话,你不会让我跟着路遥知进来的。”   这是祝星礼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带着点悲伤。   “……对不起。”神隐说,“本来擅自进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不对。”   祝星礼摇头,“你不用道歉,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他缓缓笑了笑,“而且我也得到了很多,比如爷爷,比如路遥知,比如他们。还有,比如你。”   祝星礼说:“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回答他的是带着悲伤的沉默。   祝星礼也不说话,只是再次把视线放在了半空中。   四人已经完全打进去了,每一招都是杀招。   所有人身上都伤痕累累,灵兽在被打到嚎叫之时,却在下一次出招时更加狠厉一些。   四人连心的阵法早就已经开启,就这么看过去,每一个人的实力都不是什么丹婴期可以发挥出来的模样。   竟然有些不分上下。   “幽帝受的伤不比我好多少。”神隐笑了笑,“好歹我当初也是和那些剑修打的有来有回,我也不是个什么好惹的龙。他们这样打下去,就像是在看谁的体力更多一样。”   祝星礼点头,“所以为什么要等幽帝穿上战甲再射?现在不可以直接偷袭他吗?”   神隐反问:“箭呢?”   祝星礼怔了怔,“什么意思?”   恍惚间,脑海里像是闪过什么。   当初他们去修真界的时候,拿墟藤淬过的,只有弓,从来没有箭一说。   弓有了,那箭在哪里?   “之前不是凭空射出的吗?”祝星礼像是猜到什么,声音有点发抖,“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上次射的是谁?这次射的又是谁?”神隐又问。   祝星礼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半空中被冲出去后又坚持着冲回去的红色身影,手都有些抖,“你让我……用路遥知作箭?”   四个修真者里,能和箭扯上关系的,也只有路遥知一个人了。   “路遥知的曳影虽然有自己的灵识,但它的剑体并不能承受住赤月弓的强大力量。”神隐声音很淡,像是已经有些没力气,“但如果路遥知和曳影人剑合一的话,就不是问题。”   “有问题!”祝星礼打断他,“如果出什么岔子了,路遥知岂不是——”   “你不出岔子不就好了?”神隐淡淡反问。   突然有点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的无力感。   都是自己该做的,但是徒然间压力落到自己身上的话,那种不相信自己的慌乱感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抽空一样。   他成功,路遥知生。   他失败,路遥知死。 第96章 多说无益   四人之间连接的阵法颜色白的似乎更深了一些。   打得也更狠了一些。   似乎是没想到四个少年会突然实力大涨,幽帝赤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虑,紧接着又躲过了路遥知朝他胸口直击而来的杀招。   有点被动。   几个毛头小子身体有碎片,四人之间还有阵法加持。   不太好弄。   这若是再妖界,他光凭手上数不清的小喽啰,都可以让这几人战竭,把他们撕得连块碎衣角都看不清。   但现在是在人界,他一个人在单打独斗。   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伤得重了些,即使是雪兔对自己的伤势也没什么缓解的效果。许是拿碎片将灵魂撞得有些出窍,妖界的补品对他来说竟然丝毫用处都没有。   倒是让着几个少年压了他一头。   不管怎么想,幽帝都觉得得速度结束这场闹剧,然后用尽全力打开破裂口才可以。他为此谋划了太长的时间,不允许自己因为败在几个少年手上而功亏一篑——   于是他穿上了那身战甲。   其实按照理论来说,就算是幽帝穿上那身战甲,其实也只能算得上在力量的使用上和路遥知他们公平对决而已。   他穿上战甲,路遥知他们也必须使用更加多的力量去攻击。   但问题是……他使用更多的力量可以对路遥知他们造成伤害,而路遥知他们使用更多的力量,对幽帝来说毫无感觉。   甚至……   幽帝徒然把视线放在了角落里祝星礼的身上。   路遥知:!!!   在和幽帝对视的刹那,祝星礼差点直接跪上去。   不是因为被吓的,而是因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把自己往地上按的力量。但他撑下来了。   而下一秒,他的脖子已经被人从后面死死掐在手里。   “祝星礼!”路遥知大骇,原本在半空中准备下的一场剑雨也硬生生停了下来,“我们打就打,你为难一个人类干什么?!”   幽帝微微摇头,“你认为我是个什么很正直的妖?”   路遥知一哽。   这确实是不能开玩笑的事情,上次幽帝捏慕若阳的脖子他反应并不大,因为他知道那个慕若阳是假的。但这次不一样,这一次的祝星礼,是真真实实的祝星礼。   是一旦死了,就不会再有第二个的祝星礼。   多说无益。   “你想谈什么条件?”路遥知咬牙,眸间杀意像是要控制不住。   “条件?”幽帝笑出声,“我现在还有什么和你们谈条件的必要吗?我想杀了这个人类单纯是因为我心情好想杀他而已。”   非常客观地说出了客观性的事实。   路遥知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要跳出来,极度慌张的同时,像是眼泪都要流出来。   却忘了——   祝星礼手上有保命的符咒和神隐兜底,为什么会直接就这么轻易地被幽帝抓住?   “我抓住你了。”神隐轻声笑着说。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爆开的声音。   战甲看着毫无损伤,战甲下皮肤里的内脏七零八碎。   路遥知几乎是抢在幽帝露出痛苦表情的刹那将祝星礼抢了过来,再一个回身之间,万千剑雨朝着那蹲在地上的幽帝飞掠而去。   砰——   那是一道任人听了都不会觉得还能有人活着的声音。   路遥知每一招都没有留手,完全是冲着杀掉这人去的。在打架过程中,他用作防守的力量其实并不多,所以他身上挂彩的地方其实不少。   身体上挺直的背脊和面上维持住的淡定,单纯是给别人看的。   他现在其实疼死了。   凤凰叫不动了,羽翼少了不少羽毛。   更别提其他的灵兽以及他们的主人。   神隐的偷袭算是把战况拉到了一个公平的阶段——   双方的状态已经都到临界点。   如果幽帝没有使用契影决将林妍妍体内的力量抽出来的话。   “你出生的那天起……”他喘着一声,“我就知道你是最适合用来做契影决的容器,为此我不惜花了点代价杀了你们长老里最厉害的那个,只为了让你父亲同意你修炼契影决。”   淡黄的灵力缓缓从林妍妍身体里被生生抽离出来,刹那间,疼得林妍妍脸色发白。像是生魂被生生抽离出去似的,失去力气的同时,还在慢慢失去意识。   她本就在之前的状况里受了伤,这会又被控制住,转眼间就把战况的天秤完全偏向了幽帝那边。   神隐这一击偷袭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只要是和边界扯上关系的事情,神隐不可能不管,只是方式可能有些和他们不一样。   毕竟实体无法凝成,他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有祝星礼为他提供灵魂休憩的地方。   不过不管怎么说毕竟他在修真界也能被称得上是上古神兽,能有这种能力,倒也不算稀奇。   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   路遥知偏过头,对上祝星礼包含着复杂情感的双眼。   “受伤了?”路遥知问。   “……”祝星礼摇头,“不是,路遥知,我们……我们没有箭。”   祝星礼只是说了一个再普通不过但又再让人心悸不过的事实,澄澈的眼睛看向路遥知的刹那,把一切的一切都含在了自己微微颤抖的嗓音里。   “……”路遥知怔了怔,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没过两秒,他像是只是听到一个再简单平淡不过的事情,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   气氛像是一下子坠到冰点。   但很神奇的是,路遥知此刻竟然没有觉得害怕还是其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更多的,竟然是一种庆幸。   如果没有祝星礼要怎么办呢?   他们四个在这场看着已经毫无胜算的战争里,要拿什么去面对这一切?   命运的齿轮呈圆形转动,一切的相遇都不是偶然。   “别紧张。”路遥知笑着,轻轻捏住祝星礼的手,“我相信你。”   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   相信你为了我……   他没有时间再和祝星礼说更多的话,所以掌心的温暖只是和自己短暂相融,下一秒,他又提着剑加入进了半空中的混战里。   林妍妍的状态实在是不好,原本已经被压下来的第二人格像是找到了什么空子,这会正拼了命地和林妍妍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两个人格争着一个身体,表情一会痛苦一会狰狞,最主要的是,她的生命力正迅速地流逝着。   夏微杳和慕若阳各自结阵施法,企图把林妍妍的灵力和人格再次聚集在一起。但那绿色光芒和紫色光芒的结合体看着完全不是幽帝的对手,尽管已经把输出拉到了最大,已经没有什么作用。   路遥知计提着剑朝着幽帝飞了过去。   到了这个节点,计谋什么的已经完全被实力二字压得严严实实。林妍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幽帝灵力的来源,配合上那身战甲,看样子怎么打都打不赢。   黑红剧烈碰撞,两不相让渐渐变成黑吞红。   “噗——”   刺目的鲜血染红了淡黄的薄纱,林妍妍没撑住,半颌着眼睛跪在了地上。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差,差到就算这个时候第二人格有机会冒出来,也无法再和这具只差一口气就可以彻底失去生命力的躯体相融在一起。   实在是劣势。   碎裂口的封印岌岌可危,几位家主根本无法抽身从那里过来。而一旦少年这里失守,他们那边也无法再在幽帝的攻击下躲过去。   封印一旦被破,人界必失。   巨大的蓝色在满目疮痍地地上瞬间铺开来。   那复杂的符文像是又被加深了一些,渐渐变成有些刺目的银色。在那法阵的深处,巨大的黑色影子在里面缓缓游移着,细细听过去,可以听到低沉的龙鸣。   风太大了,吹掉了祝星礼头上的发带。于是刹那间,墨色的长发猛地飞舞起来。   红色的身影在巨大的蓝色法阵中看着实在是有些渺小,但其身体所散发出来的力量却让幽帝刹那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那淡淡的黄色光芒从林妍妍身体上猛地断开,她就这么半颌着眼睛,直直到了下去。   夏微杳眼泪停不住,“妍妍!”   却没有时间去接住她。   幽帝的身影眨眼间靠近祝星礼,在苍白的手指即将碰到他的时候被一把从侧面飞过来的剑打得偏移了些许。   “我让你碰他了吗?”路遥知的声音狠得有些发抖。   根本没有什么说话的时间,绿色光芒和紫色光芒紧接着也靠近了祝星礼所在的位置。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路遥知。   所以赤月弓只有一次射箭的机会。   蓄力,然后给出最强一击。   即使那边是不知生死的同伴,但为了未来,所有人都得往祝星礼这边聚集。   保住他。   保住所有人的希望。   否则还能如何呢……   空中的灵兽们叫声已经越来越小,但还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虎视眈眈盯着幽帝的同时,像是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冲出去。   即使它们也伤痕累累了。   路遥知咬牙,再次冲了上去。   满目疮痍的四周全是硝烟的味道,呼吸之间,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灰尘。   祝星礼睁眼,并没有看到那股难闻味道的来源。   或者应该说,他现在什么都看不着。   也许是被拉进了什么结界里,他现在身处一片黑暗里,除了前方有点光亮外,什么都看不到。   祝星礼抬脚往那边走。   粗重的呼吸声让人有些觉得害怕,像是有什么东西折服在这片黑暗里,只要他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东西吃入腹中。   但祝星礼却有些入迷了一半,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往那边走。   他看到了一条龙。   一条巨大的、全身都是漂亮的蓝色、被好几根锁链锁起来的龙。   “你是神隐。”祝星礼轻声说。   那龙没有回答他,只是就这么蜷在地上,硕大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的体型差实在是太大了,若是那条龙呼吸再重一点点,就可以把祝星礼吹起来。   它却没有呼吸了,只是睁着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祝星礼忽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悲伤。   那悲伤像是直击在他脆弱的心脏里,难受到他顷刻间留下了眼泪。   他弯腰,用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企图用这样的姿势让自己稍微好受点。   他弯腰,淡蓝色的头发从自己肩头滑落下来。   祝星礼狠狠顿住。   视线里的手看着似乎要比自己的更加苍白一些,白皙的手腕上,还残存着被什么东西捆住的痕迹。   他哪里还是什么祝星礼。   他是神隐。   是那条醒过来之后就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的龙。   他似乎并不属于修真界,也不属于妖界和人界。   混沌的记忆里,只有一阵又一阵似有若无的花香。   他似乎是从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来。   具体是哪里,他不知道。   “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祝星礼抬手抚上眼前那条龙的下巴,“你是在和我告别吗?”   神隐的灵魂空间,住着他最后一缕生魂。   让祝星礼进入他的灵魂,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进行一场最后的告别。   淡蓝色的波纹从二人接触的地方缓缓展开。   “我从神界而来。”空荡的四周传来一道无法辨别方位的声音,“因为做错了事情,所以被丢弃了。”   祝星礼缓缓闭上眼睛。   “这次来,确实是来跟你告别的,祝星礼。”神隐的声音里似乎有着淡淡的笑意,“过去的事情实在是太久远了,但我依稀记得,我在神界,除了那四位大人以外,也是见过你的。但你实在是太高冷了,所以人缘似乎不是很好呢。”   祝星礼无法说话,只是眼泪不自觉更多了一些。   双魂共体,情绪共感。   这股悲伤,是神隐和祝星礼共同的。   “但我在被丢弃掉的时候,大人,你有为我说过话。”下巴在祝星礼手心蹭了蹭,神隐像是在回忆什么,“那位剑修大人似乎很喜欢你,所以才会给我个机会,在我犯了那么大错的情况下,还是愿意给我个机会镇守人妖两界的连接处。”   他笑了一声,“可能是要死了吧,这个时候陆陆续续想起一些从前来。”   要穿透那层战甲,非神隐灵魂之力不可。   这场浩劫由他而生,自然得是由他结尾。   “我和你有缘的。”神隐用龙须轻轻擦掉祝星礼的眼泪,“你别哭的这么伤心,小心路遥知知道了吃醋。”   好多好多话想说,原本之前都打好了腹稿,可是当离别真的来临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总是那般扭扭捏捏。   他觉得自己和祝星礼的相遇是必然,无论是在人界还是人界,两人之间的联系里,总是带着那么一丝别的味道。   熟悉又排斥。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他们总是吵架似的。   吵完又和好,和好又因为别的事情吵。   或许……自己以前是祝星礼的灵兽吗?   也不是不可能。   但如果真的是话,那着实再好不过。   在他和祝星礼的这段缘分里,一切都有了归宿。   “我的时间不多了,祝星礼,以后要好好活下去,考个好大学知道了吗?”神隐的龙体越发虚弱,“不用担心也不用紧张,你肯定可以。”   祝星礼完全说不出话,因为哭得有些脱力,导致他原本贴着神隐下巴的手缓缓掉落下来。下一秒,硕大的龙体化作漫天蓝色光点,缓缓围绕着祝星礼旋转的同时,将他托起,离开了这个虚幻的空间。   那淡蓝色光点从那巨大的阵法里涌出来,渐渐凝成一束光影,一点一点钻进了祝星礼眼前漂浮着的赤月弓里。   墨色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浅蓝,阵中心的祝星礼双目紧闭,看不出情况。   可路遥知他们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夏微杳和慕若阳都在临界点死死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之间,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光芒。   天空上照射下来的阳光依旧灼烈,直直射向大地的间隙,已经完全看不到有什么灵兽的影子。   “强弩之末,还不放弃抵抗!”   大概是没有想到会被几个少年逼迫到这个程度,幽帝此刻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但还好,打到现在,现在对他有威胁的,只有阵中心那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他也不是瞎子,看得出来祝星礼在蓄力。   而他只需要在祝星礼蓄力完成之前杀掉他就可以。   黑色的身影刹那间靠近拿到蓝发红衣的身影,路遥知心下一急,正准备过去拦下来的时候却被幽帝提前布置的锁链锁了个严严实实。   四肢被麻痹的实在是过于突然,他因为担心祝星礼而稍有走神,恰恰错过了幽帝结阵的小动作。   夏微杳和慕若阳已经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祝星礼!”路遥知喊得撕心裂肺,“快让开啊!”   “嗯——”   身体被手指穿透的声音和闷哼声同时响起,那一瞬间,连空气都有些安静。   淡黄色的裙子本就因为染上了灰尘看着有些破旧,这个时候染上了大片的鲜血,看着更为可怖。   在那巨痛袭来之前,林妍妍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和祝星礼有关的小片段。   第一次见到祝星礼的时候,她似乎是个连说话都有些结巴的腼腆小姑娘。后来是怎么就对祝星礼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又是怎么做出那些违背自己初衷的事情的呢?   唇边咽不下去的血缓缓滴到幽帝还没来得及从她身体里抽出去的胳膊上。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来得及找个机会和祝星礼好好道个歉。   “你还有力气站起来?”幽帝唇边带着阴冷的笑,“不愧是修真界第一的天才。”   听着是嘲讽。   穿透林妍妍身体的手指,离祝星礼的身体,毫厘之差而已。   突然就很想骂人。   在修真界做什么世家大小姐做久了,对人总是彬彬有礼。就算是来了人界,老袁管的也总是很严格,说个卧槽也会被拉出去罚站。   ……好可惜,以后见不到老袁了。   双手紧紧抓着幽帝的胳膊,林妍妍唇边勾起一抹笑,“休想……休想得逞。”   “妍妍!”   “妍妍!”   “妍妍!”   难过的、震惊的、嘶吼的。   所有的情绪,都来自自己身边的那群朋友们。   她能做的。   只有这么多了。   锁链被震开的声音听着带着让人心慌的急促,三道光芒或快或慢地朝着这么飞过来,灵力靠近间,渐渐接触的是林妍妍死死抓住幽帝还堵在她身体里的手。   她的最后一丝力气,被用在了拖住幽帝上。   至此,林妍妍陨落。   毫无生气的尸体被丢弃在一边,路遥知及时赶到,全力一击下,将幽帝击退些许。   耐心完全告罄了。   黑色法阵展开的很是突然,幽帝眼眸由红转黑,巨大灵力汇聚之间,似乎是想一击将所有拿下。   是他的底牌。   额前的刘海已经有些看不出形状,路遥知咬牙,脚下阵法展开,势必要与幽帝抗争到底。   可那红色光芒在那黑色光芒碾压下甚至已经有些看不清颜色,哪里还会是幽帝的对手?   红黑光芒转眼间狠狠撞在一起。   砰的一声!   方圆十公里,几乎所有房屋和树木都被拦腰损毁。   路遥知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他死死闭着的眼睛还有些抖,在感到有东西扶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身影很熟悉,飘到他脸上的,是祝星礼早已变成淡蓝色的头发。   那致命一击被祝星礼拿赤月弓挡了下来。   “路遥知。”祝星礼微微偏头,轻轻喊了一声。 第97章 海浪拍案   据清云市边界的居民说,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山脉那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响声。但当政府派人去查看之时,却什么异常都没有。   安抚民心的新闻一发布,清云市又重新回到了过年的氛围里。   祝星礼是在凌晨的时候从自己床上醒来的。   他觉得有些渴,迷迷糊糊起身之间,脚尖撞到了椅子,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   神经,他把椅子搬到自己床前干什么,一副被人坐过的样子。   ……   有人坐过吗?   凉风吹过自己的脸,祝星礼愣了愣,视线又看向大敞的窗户。   他晚上从不开窗。   是有贼进来了?   不太可能,他家还挺高的。又不是什么会飞的人或者蜘蛛侠,怎么能通过这么高的窗户进来呢?   他一惊一乍地有些莫名其妙。   窗户滑行的声音不算太大,祝星礼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异常清醒,像是被什么指引着,有些不自觉地朝着窗户外面看过去。   是一轮很明亮的新月。   现在的城市,因为城市化水平太高,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星星。   夜晚的天空没什么好看的。   他淡淡收回视线,将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然后喝水,上床继续睡觉。   家里只有他和爷爷,所以这个年过得其实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爷爷在外面有小老头陪着,每天出去玩后都可以笑着回来,偶尔遇到好心的爷爷家里买了点什么,还会让祝星礼的爷爷带回来给祝星礼尝尝。   这样的人日子平常而祥和,甚至可以称得上安逸。   祝星礼觉得挺开心的。   只是在开心的同时,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在的时间有点久了吧。   祝星礼边换鞋边想。   今天是高二下学期开学的日子。   学校门口被一些私家车堵得有些严实,保安为了维持道路通畅嗓子都快喊烂了,就差手脚并用地指挥车辆怎么走。   祝星礼坐公交车来的,这会带着耳机,开了降噪后一个人闷头往教室走。   他向来不是一个很喜欢热闹的人,来德育之后也没有交什么朋友。只是他交际一向很不错,是跟所有人都可以说得来话但是对谁都不会交心的那种类型。   有边界感的人最讨人喜欢,这才刚到教室,就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祝星礼笑得很礼貌。   旁边的桌子从上个学期开始就一直空着在,他一个人坐了一整个学期,每次上课的时候都觉得异常自在。   但今天……   他盯着那个座位,总觉得那个位置似乎之前有人坐过。   他有些神神叨叨的。   “咱们教室之前不是多了四套桌椅吗?刚好高一那边有四套桌椅坏掉了,来几个同学给搬过去吧。”老袁还是拿着他标配的茶杯,喝了茶后习惯性咂咂嘴。   祝星礼就坐在位置上看着人把那四套桌椅搬了出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和排名表被老袁打印出来贴在了黑板旁边,祝星礼凑过去看了一眼。   毫无例外,他还是第一。   没什么好看的。   也不知道他往那排名表那凑什么。   好无聊。   校园里的第一声蝉鸣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响起,只是当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学校都浸在了盛夏里。梧桐树叶长到了巴掌大小,烈阳偷溜进梧桐树杈之间,会在祝星礼的桌子上照映下带着夏天味道的影子。   这个时候往往是德育高中最紧张的季节——   高三的学生们要高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学校的传统,每逢高考前夕,高三的学长学们都会在隔壁楼的最顶层下一场书雨。书和卷子被撕得稀碎,从楼上翩飞而下,在绚烂的阳光下下一场名为“青春”的雨。   别人在狂欢,祝星礼趴在桌子上睡觉。   学校,不就是学习加睡觉么。   没什么别的。   直到蝉鸣声换了一批。   不知道被多少老师找去谈话的祝星礼这次是扔卷子扔的最猛的那一个。   去年的冬天爷爷突发心脏病,祝星礼因此错过了学校组织的保送。以他的成绩上个985肯定不是什么问题,但似乎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能拿个理科状元回来。   祝星礼就当他们在放屁。   今年的夏天像是格外燥人一些,稍微出一下空调房都很容易觉得烦躁。   祝星礼高考超常发挥,成绩很是喜人。   德育里有关于祝星高考拿下理科状元的横幅恨不得拉到街上去,校长一个高兴,甚至给祝星礼搞了个庆典。把祝星礼弄得头都在晕,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按照爷爷所说,他马上要去读大学了,之前高中在家里堆的一些资料就都收起来拿去卖废品。   祝星礼收拾到一半,面对着一个花的不行的册子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他自己的性格他自己最是清楚,在文具的选择上,他向来是往图案极其简单的东西下手,这种花到有些晃眼睛的东西,他是万万不可能用的。   是把别人的东西不小心拿回来了吗?   要不要打开看看?   但里面要是写的是别人的隐私怎么办?   啪的一下,祝星礼随手把它丢在一边。   但没过一会,他又坐在地上把它捡了回来。   刚刚那个柜子,里面放的都是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怀着很矛盾的心情,祝星礼坐在地上靠着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本花里胡哨的册子。   窗外的蝉鸣声依旧闹人,热浪被风吹进房间里,带着地上不知写着什么东西的草稿纸在寂静的房间里哗啦啦地翻动着。   衬着祝星礼像是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祝星礼,我是祝星礼。’   看了十几年的字迹这个时候突然有些陌生,祝星礼花了很长时间寻找自己写下这封信的记忆,一边完全想不起来的同时,一边对着这个完全充满着自己写字小习惯的信发呆。   好半天,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思想回笼之际,继续朝着那册子上的字看了过去。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在自己记忆完全匹配不到这个信的同时,这个册子上的笔记却和自己一模一样。别怀疑祝星礼,你只是忘记了一点东西。   现在是新年前夕,再过半个月,高二下学期就要开学了,与此同时,和路遥知分别并忘记他的时间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你一定会觉得路遥知这个名字很陌生对不对?别陌生祝星礼,他是你喜欢的人。他从修真界来,拯救世界过后,又回到修真界去了。’   这信里的每一个字祝星礼都认识,但不知道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他看不懂的模样。   什么叫他从修真界来,又回到了修真界去?   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这个世界才不是一个巨大的玄幻小说。   可那剧烈加速的心跳是为什么?   那猝然发酸的鼻尖又是为什么?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他看到这里后,那册子上的字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在他面前被拆成一笔一划,随着风飞出了这间带着闷热的房子。   再低头时,手上的册子空空如也,丝毫不见有过字的痕迹。   祝星礼:“……”   他记住了路遥知这个名字。   大二的时候,祝星礼还是因为没能忍住心里的疑惑,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是他比那些没病的还要没病。   那他之前看到了字飞走了,就不是假的。   他确确实实,看到了这一幕。   这个世界很颠。   他也没比这个世界好多少。   就算是祝星礼想要刻意去寻找一些“路遥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可在根本没有关于这个人任何记忆的情况下,他甚至连怎么开始都不知道。   慢慢的,他也就不找了。   大学的校园生活要比高中丰富很多,认识的人也多的有些认不过来。   祝星礼长得好看,被追求的次数实在是不算少,但因为从没有人成功过进而进入了他们学校的高岭之花排行榜。名气上来之时,惹得很多征服欲很强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祝星礼没想到自己能被一群男人堵在巷子里。   为首的男人顶着一头黄毛,满嘴烟味地说出了“我很喜欢身上带着奶味的你”这种让人想锤死他的话。但祝星礼锤不过这么多人,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巷子里的垃圾桶忽然飞了起来。   把那群社会哥吓得边叫边逃。   “……”   祝星礼大着胆子去检查那个垃圾桶,没看到任何机关的痕迹。   他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过一个叫做“路遥知”的人,那他为什么不出现?   能被自己为了防止自己忘记而刻意写在一本花里胡哨的册子上的名字,叫这个名字的人对他来说到底重要成什么样子?   是他单恋?   还是对方亦如他一样,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没人能给他答案。   大二下学期结束,祝星礼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爷爷一起回了老家。   村里离海不远,每天都可以闻到海水的咸味。   祝星礼是个不喜欢出门的性子,每天待在家里吹吹空调打打游戏就是他所有的事情。乡村安逸,实在是很适合他放松。   晚上爆了一场夏雷。   瓢盆大雨砸在窗上,砸在屋檐上,砸在祝星礼心里。   他立马关上手机睡觉——   他最爱的事情之一,一个人在房间里听着雨声睡觉。   雨还在下,但他闭眼后,雷声没有了。   第二天又是个大晴天,落日余晖的时候,祝星礼忽然想出去走走。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这些年似乎话越来越少了一点。原本的礼貌笑容随着周围的人情伤越发高的情况下已经不是很能交朋友,大家都知道祝星礼这是疏离。   他去了自己之前的秘密基地。   他没带其他人来过这里,以前他想静静的时候总是会跑到这儿来,听着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悄悄哭一场或者睡上一觉。   我有没有带那个叫路遥知的人来过这里?   他总是会问自己一些没人可以回答得上来的问题。   海浪声着实催眠,祝星礼坐着坐着就又想睡觉,像是要把在大学里没有睡爽的觉全部睡回来。   他沐浴在金色的晚霞里,在即将阖上眼睛时,心跳忽然没由得忽然加快起来。   他在感应什么?   还是有什么在感应他?   旁边被他刻意拿杂草挡住的入口忽然传来被搬开的声响,祝星礼猛地坐起来,转过头时和一双完全陌生但莫名其妙让他血往头上涌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你好,我叫路遥知,路遥知马力的路遥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