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僵尸也想世界和平   作者:苏词里   文案:   容镜是只缺了颗小尖牙的僵尸。   不过他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少年,少年把他带回家,还带他去牙医那儿装了一颗很贵的牙齿,容镜时不时咬着少年的肩膀表示这牙齿质量真不错。   后来意外发生,他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是因为有四个小屁孩烤红薯挖坑时挖错了他的坟,意外把他唤醒了。   容镜推开棺材,迷茫地看向四周。   身无分文的小僵尸捏着全身上下唯一的财产——一副龟壳,决定去找多年前遇到的好心少年,多蹭两口饭。   几天后,他皱着眉看着面前面容俊美,气势强大的男人,狐疑万分:“你真是他?你不是来碰瓷的吧?”   谢长时:“你那颗牙花了我全身上下所有的钱,一万三,你还嫌不好看,哭着要换金子做的。”   容镜捂住他的嘴。   别说了别说,信你还不行吗?   …   谢长时出生在京都豪门谢家,却是个小可怜。   自幼鬼怪缠身,还被人针对。   十六岁那年,他被同族兄弟找来的混混揍得半死之际,觉醒了一个系统。   系统说他是一本耽美文里的反派,只要听它号令,这辈子他就可以提前遇到主角受,得到主角受的感情,走上人生巅峰。   谢长时冷嗤一声,面对昏迷晕倒的主角受与旁边因为掉了颗牙齿而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僵尸,毫不犹豫地拐走了小僵尸。   结果谢长时惊讶发现,这只小僵尸别的不行,打架特别在行——   不管是揍鬼还是揍人。   然而,相处不过一年,小僵尸便因为意外昏迷。   谢长时找到了当初养大小僵尸的道长,听从对方的意见,给小僵尸定了个棺材,埋进了深土之下。   十二年后。   那只叫容镜的小僵尸,回来找他了。   …   容镜遇到谢长时以前的梦想:混吃等死。   容镜遇到谢长时以后的梦想:世界和平,榜上大款(此处特指谢长时),混吃等死。   #小僵尸护夫打怪日常#   阅读指南:   1.算卦相关内容基本来自《易经》,其他都是作者乱编的   2.爽·甜·可能还有白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玄学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容镜 谢长时 其它:算卦、玄学、小僵尸   一句话简介:能不能别找我老攻麻烦!   立意:互帮互助,好好生活。   征文活动优秀作品奖章:   残忍的祭祀仪式、滂沱雨夜内的连环案、被换命格而跌落顶峰的演员、将阳山断裂的龙脉、消失的宗门……小僵尸容镜沉睡十二年后醒来,各种古怪、离奇的事件不断发生,为了世界和平的梦想,容镜带着自己的伙伴,一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本文风格轻松愉快,情节引人入胜。诸多案件看似无关,实则紧密联系,一步步勾勒出文章的全貌,值得一看。 第1章   夜晚为墓园增添了几缕压抑与恐怖的气息,风扬起落叶,吹至大门口。   几个少年背着包躲在树后伸长脖子往保安室瞧了两眼,电视机屏幕闪烁,而胖保安正双腿搭在桌上,张着嘴呼噜声四起。   为首的那个做了个手势,用气音道:“趁他睡觉,我们赶紧翻墙进去。”   前几天他们跟二班的男生打球,赌注是谁输谁到南城墓园过夜。   好巧不巧,他们就是输了球的倒霉蛋。   少年们灵活地攀爬过铁门,一路钻至墓园的西北角。   这里是一片空旷地,很适合搭建帐篷,而且位置比较偏僻,保安巡逻一般也不会过来。   “不愧是墓园,这里的温度都比外面凉快。”   “确实阴森森的。”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大家赶紧把带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手机、平板、充电宝、手电筒等户外露营的装备从包里拿出来,其中一个穿着黑色棒球服的男生又往包里掏了掏,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掏出了一把大蒜头、上了年份的桃木剑、青面獠牙的钟馗像以及三只手掌大小的红薯。   “什么意思?”   “哎呀,我们家做丧葬品生意的,平时稍微有点迷信,你们别介意哈。”   “道理我都懂,红薯也是驱鬼的吗?”   “那倒不是,这红薯是我奶奶今儿从乡下背来的,据说糯叽叽的特别好吃,我想烤来尝一尝。”   “你怎么不顺便带个烧烤架来?”   “我倒是想,拿不下。不过我带了凉拌菜,还有几罐啤酒。”   “……”   叽叽咕咕的对话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帐篷很快有了雏形,被嫌弃的红薯也重新被盯上。   “其实我觉得把红薯烤上也不是不行。”   “会不会不太礼貌?这里好歹是墓园呢。”   “到时候分它们一份嘛。”   “说得好有道理。”   少年们对视,脸上都浮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棒球服男生主动接管了烤红薯的工作,他接过同伴递过来的军工铲,食指中指合并举在眉心前,装模作样地闭眼在原地转一圈,确认了个绝佳的位置开始铲土。   “就这位置,保证安全。”   他挖了个土坑,又找了几块砖垒了个小塔,找树枝点火,将三个红薯扔进去,拍拍手掌,笑眯眯地道:“大功告成。”   拎着军工铲回去时同伴都纷纷笑话他:“你看着还怪专业的。”   帐篷前,露营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少年们团团围坐,边吃便谈及学校里的趣事,偶尔响起的笑声驱散了墓园带去的压抑和恐慌。   “来打牌吧?”   “行啊,我先去看看红薯烤得怎么样了。”   “不用看啦,我已经给你们拿来了。”   灯光下,伸过来两只手,掌心中铺着一层宽大的树叶,树叶上方是烤得焦黑的红薯。侧边那只表皮开裂,露出了金黄的内里。风一吹,浓郁的香味沁满每个人的鼻腔。   可包括棒球服男生在内的所有少年都在一瞬间白了脸。   他们可以百分百确定这道声音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可以确定这只手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棒球服男生僵硬着身体,眼神直勾勾落在面前的同伴脸上,眼神闪烁间,就见他跟猴一样手脚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过桃木剑和大蒜头,扔向那道陌生嗓音的同时,大喊一声:“跑!”   霎那间,飞沙走石,只留下容镜快速闭上眼,试图阻挡扑进眼睛的灰尘。   等他再次睁开眼,所有的人影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正中脑门的大蒜头咕噜咕噜滚进怀里。   容镜:“……”   他揉揉额头,在心里嘀咕:   还怪疼的。   五分钟前,他在睡梦中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本想着忍一忍算了,但肚子实在叫得厉害,他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又感觉到脑门痒叽叽的,伸手一搓,一张黄色符纸飘了下来。   有些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一道唤醒。   容镜记得那一天晚上,他忽然开始发烧,浑身滚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抚养他长大的老道用粗糙的手掌摸着他的头,笑吟吟地安抚他:“阿镜,接下来你会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别觉得害怕,等你睡醒了就好了。”   但他睡醒了,推开了棺材板,没有看到老道,也没有看到谢长时,只看到了棺材上方的红薯坑以及几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容镜也不是真的想吓唬他们,只是那烤红薯实在是太香了……谢长时以前说过,不问自取视为偷,他想吃烤红薯就得经过少年们的同意,所以他才凑过去的。   容镜叹了一口气,咬了一口没人要的红薯,又掰了块蒜,往嘴里一咬辣得他脸都皱起来了。   赶紧吃下三个红薯压味道,容镜在少年们留下的帐篷里找了找,成功找到了纸笔,在纸上留下一句:不好意思,吃了你们的烤红薯,作为赔偿,我可以为你们做一件事情,如果有需要,下周六此地见。   现在,他要去找谢长时啦。   容镜拍拍沾上泥渍和灰尘的衣服裤子,捡起了棺材里存放的龟壳和铜钱以及符纸,离开了墓园。   ……   容镜在墓园里连转三圈终于找到了出口。   但站在墓园东北侧门的前,他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谢长时在哪儿?   他该怎么找到他?   而且,他好像睡了很久,谢长时会不会已经不记得他了?   好几个问题在容镜的脑袋里撞来撞去,也没有准确答案。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龟壳,眼睛一亮,盘腿坐在地上,将铜钱放入龟壳之内,龟首对准眉心,片刻后开始晃动龟壳。   第一卦:坤下乾上,上九爻辞,否极泰来。   也就是说,他如果坚持找谢长时,可能会有困难,但困难之后转机即来?   那如果他去找老道呢?   容镜又摇了摇龟壳。   乾上乾下,初九爻辞,潜龙勿用。   这个卦象怎么怪怪的,卦象显示时机未到便罢了,竟然还要他韬光养晦,难不成老道那边有什么问题?   容镜揉了揉有些凌乱的短发,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听从祖师爷的话,收起龟壳沿着路旁的指示牌,一路往山下走,打算去找谢长时。   容镜走走停停,用路边的广角镜照了照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虽然是只小僵尸,不过长得和人类没什么差别,两颗小尖牙也跟普通虎牙一样。   满意自己的长相不会引起恐慌,容镜加快了脚步。   他看了路上的标识牌,山下是一个叫做昌溪县的县城,到时候他可以去县城问问路。他记得自己沉睡前和谢长时住在绥县的一个筒子楼里。   按照容镜的逻辑,昌溪县和绥县大概离得不算远。毕竟谢长时和老道爷爷应该不会扛着他的棺材跋山涉水特地埋在老远的地方。   走入县城范围内,已经是早上的九点左右,县城最繁忙的街道上人流量骤减。   容镜动了动鼻尖。   好久没闻到那么香的包子味了。   以前他没钱,谢长时也没钱,但谢长时还是会禁不住他的哀求给他买包子吃。   容镜盯着包子铺看了两眼,有些遗憾地摸摸空瘪的口袋,耷拉着脑袋走到一边的台阶坐下。   他的身旁是个卖菜的奶奶,奶奶瞅了瞅他,见他唉声叹气的模样,不免有点好笑:“小伙子年纪轻轻长得又好看,怎么老叹气?”   容镜被她的‘长得又好看’说得有点脸红,往她那边挤了挤,小声问:“奶奶,这里离绥县远吗?”   “绥县?好像在隔壁亭阳市,坐车得一个多小时吧。”   坐车都得一个多小时,要是靠他这两条腿,得走到什么时候。   容镜心道卦象没说错,确实困难重重。   他冲奶奶举起自己的龟壳,笑眯眯地说:“谢谢奶奶,我送你一卦吧,奶奶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答案。”   奶奶:“……”   好好一乖巧的小孩,突然变成了个坑蒙拐骗的小神棍。   老人家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迟疑了半天,问一句:“收钱不?”   容镜摇头:“不收钱,您尽管问。”   听到‘不收钱’这几个关键字,老人家倒也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将容镜的行为定义成小孩间的过家家。毕竟容镜看上去嫩得要命,也不知道成年没有。   她笑着说:“那你给我算算我儿子的事业好了。”   容镜应了一声,将铜钱塞进龟壳,摇晃,反复六次成卦。   “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隔壁包子店的老板,他本来只是出来走走放松放松,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方老太和一个小孩凑在一块,再定睛一看,那小孩的手里竟还拿着看上去格外有年份的龟壳。   作为华国人,看到龟壳和铜钱的第一反应都是算卦。   刘老板背着双手乐滋滋地看容镜有模有样的动作,见最后一枚铜钱被容镜拿回,迫不及待地询问。   容镜:“震在下,兑在上,震为雷、兑为泽,是随卦。”   刘老板一脸懵:“没听懂。”   容镜给他解释:“意思是做事情要抓住时机,顺时而动。但卜出来的爻辞为九四爻,嗯……”   容镜偏头看向老人家,问道:“您儿子最近在工作上是不是有什么苦恼?应该是个二选一的局面。”   刘老板还是懵懵的表情,但方老太的表情却蓦地变了变,连看向容镜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两天周末,她儿子带着老婆儿子回乡下吃饭过夜,算是来陪陪她这个老家伙。都说知子莫若母,昨晚的饭桌上她能明显感觉到儿子的心不在焉,她心里担心便多问了两句。   好在她儿子也不是那种面对老母亲的询问只搪塞一句“你不懂”的人,便言辞浅显地讲了讲遇到的麻烦。   说是发现了一直带自己的领导正在做不太好的事,他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事告诉别人。   虽然她儿子当时的用词仅仅只是‘不太好’,但方老太还是能从他的表情里意识到事情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那不就符合了容镜所说的二选一的局面吗?   方老太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激动地伸手抓住了容镜的手指,赶忙问:“小伙子,那该怎么解决呢?”   他冲老太太弯了弯眼睛,安抚道:“很简单,坚持原则就可以了。”   方老太闻言,一把捞起地上散落的蔬菜,说了一句“谢谢你啊小伙子”,扭头就拎着小凳子走了。那匆匆忙忙的背影和利落的步伐完全看不出已经六十多了。   刘老板目瞪口呆,但再次看向容镜时,多了几分打量和试探。   昌溪县不算大,县城里的住户们大都对彼此有几分了解。更别提方老太几乎每天都会来他的包子店边上摆摊,多聊几回也就聊熟悉了。一见到方老太面上的表情变化,刘老板心中就有种猜想——   不会真让这小子说中了吧?   他轻咳一声,凑过去,笑眯眯地问:“小伙子,能不能也给我算算啊?”   容镜面上的笑容一点点绽放:“好呀。”   刘老板激动地搓搓手,下一秒就听见容镜又道:“一卦五百。”   刘老板:“……”   不好意思,打扰了。 第2章   刘老板平时一个包子卖一块五毛钱,五百块就得卖三百三十四个包子,这还不算成本。   虽说现在早餐店挺赚钱,但他平日里就是个抠的,要他拿五百块出来算卦,跟要他的命没区别。   不过,他始终有点不死心。   刘老板挣扎了一下:“我看方老太也没给你五百啊。”   方老太儿子是大公司的员工,月薪不低,但方老太每日里早起卖菜就挣个几十块钱,足以可见老太太平时有多节省。   这样的老人家会拿出五百来算卦,刘老板不如相信葫芦藤上会结南瓜。   容镜倒是也没有瞒他,实话实说:“因为方奶奶帮了我,所以那一卦是我送她的。”   刘老板皱眉:“你指的帮你具体表现为——”   容镜接话:“她告诉我绥县在隔壁市,坐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刘老板嘴角抽了抽。   这可真是朴实无华的帮忙。   “那我要是能带你去绥县,你是不是也能帮我算一卦?”   一听这话,容镜的眼睛都亮了:“您能带我去绥县?”   他身上没钱,赚又赚不到,他的一卦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不便宜,尤其现在神棍骗子层出不穷,总挂着道长的名行坑蒙拐骗之事。   所以……如果能坐顺风车就再好不过了。   容镜双眼亮晶晶,期待着刘老板的回答。   刘老板被这眼神看得心情颇好,扬了扬下巴轻哼一声:“那可不。”   他老家就是绥县的,而且时间也实在是凑巧,他今天下午本打算带着老婆孩子回绥县。因为明儿他一个侄女要结婚,他们得回去观礼、参加婚宴。   容镜是个善于把握机会的,得到肯定的回复以后,立刻眼睛弯弯:“那您带我去绥县,我给您算一卦,您想算什么?”   “我有个兄弟,他最近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活,一直想拉我入伙,但我有点犹豫。小伙子,你就给我算算这伙我是入还是不入。”   ……   方老太回到家时,她的儿子正坐在院子的老槐树下打电话。   她有些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终于等到儿子挂断电话,立马就走了过去:“儿子,我有事跟你说。”   “妈?您怎么跑得满头汗……”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老太一把抓住了手臂,老太太急哄哄道:“哎呀别管这个,我跟你说,我今天上街卖菜的时候遇到了个小神仙。”   小神仙?那不就是神棍吗?   老太太的话也被打断:“妈,您还信这个呢?”   “这不是我信不信,是那小神仙一说一个准,他说你在工作上遇到了二选一的难题。我心想这不就是你昨天跟我提的事吗?这事就我们几个知道,我又没往外说,结果这小神仙一算就算出来了。”   方老太的儿子闻言也皱了皱眉。   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很清楚他妈的性格,不像是那种嘴上没把门的老太太,否则他不会什么事都跟他妈讲。所以,就跟他妈说的一样,他现在正在愁的这件事就他们一家几口人知道,那他妈口中的小神仙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真有点本事?   就在他还沉浸在疑惑中时,方老太再次开口:“那小神仙还说,叫你坚持原则。”   如果说方老太的儿子在前一秒钟还怀疑小神仙三个字的含金量,那么此时此刻, ‘坚持原则’这四个字从他妈的嘴里说出来后,他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可从未跟他妈透露过他愁的这事儿跟原则有关系。   方老太的儿子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得有点厉害,再联想到刚才的电话,他抿了抿唇,问他妈:“妈,你说的那个小神仙真那么说的?”   “对啊。”方老太看他的表情,也紧张起来,“阿宇啊,咱做人可得坚守本心啊,害人的事情不能做!”   方宇见母亲一脸担忧的神情,心底有些酸涩,握着方老太的手臂安抚了一阵,将人劝进了屋子休息,扭头就掏出手机,循着刚才的号码拨了回去。   “张总。”方宇开口,也不等对方说话,便直言道,“您刚才提到的原材料一事,我有其他想法。”   “赵总推荐的这家原材料厂子是他叔叔开的,我去过厂子,卫生条件肯定是不合格的,而且我怀疑他们可能有使用违禁物品。但后者只是我的怀疑,没有确认过。”   方宇他们公司是做食品相关的,前阵子公司合作的某家原材料厂商被查出了问题,没达到公司要求的标准,于是公司决定换合作对象。   这事归方宇他们部门管,本来方宇已经看好了几家合适的原材料工厂,但将资料送上去时都被部门老大给否决了。方宇心中觉得诧异,以为是老大要求严格,也没多想,结果没两天就被告知不必再费心思,新的合作工厂已经确定下来了。   方宇看着‘建山’二字,心底隐隐浮起疑惑。   这个工厂,怎么听都没听过?   但他还是按照规矩对工厂进行了一系列的调研,调研结果令人意外。   工厂的环境脏乱,员工年纪偏大且都没有做过体检也没有健康证,老板还是个喜欢油嘴滑舌的老流氓。   方宇越看越觉得不行,皱着眉准备去找老大告知情况时,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同事给抓了回来。   对方无语道:“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一根筋呢?你做调研的时候没发现建山的老板跟老大一个姓,长得还挺像?他俩是叔侄!”   方宇愣了愣,还没说话,同事又道:“得了,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吧,你要是把老大这事搅黄了,你看他怎么针对你。”   “但是——”   “别但是了,老大就是干这行的,心里有数,不会吃死人的,顶多就是质量差点,而且老总那边还不一定过关呢。”   方宇心想也是。   他完全没有必要去当那个出头鸟。   只不过,每次空闲下来回想起自己站在工厂内无处下脚、掩住口鼻的模样,他的心总是跳动得很厉害。   一种名为愧疚和心虚的情绪就像麻线绳一样,将他紧紧捆绑,无法呼吸。   现在,容镜的一句‘坚持原则’就好像一把剪刀,将这混乱缠起来的线一端给剪断了,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他垂着眼眸,低声应和着张总的话,不知是说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了楞怔的表情,等彻底挂断电话,几乎是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   方老太见到他这幅模样,心底有几分好奇:“这是怎么了?”   方宇扶着自家母亲的手臂,另一只手摸了摸跳动得异常厉害的心脏,小声道:“张总说他今天去过工厂了。”   难怪最开始那通电话着重问他是否实地考察过,有什么想法。   这位张总是有真本事的,也是真的为了公司考虑的。恐怕在给他打电话之前早就将建山原材料工厂与部门老大的关系调查得一清二楚,然后才来试探他们部门的人呢。   “他还说我们部门只有我说了实话。”方宇越想越觉得他妈口中的那位小神仙真的神了,他呼出一口浊气,好奇地问起母亲小神仙的事。   方老太简单地叙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当说到容镜看上去还没二十的时候,更震惊了。   “这么年轻呢?”   “对啊,而且就因为我告诉他绥县在哪儿,他就免费给我算了一卦。”   老太太想得少,只说小神仙是个好人,但方宇却皱了皱眉,问路这事放在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总觉得有点奇怪,现在的年轻人又不像老年人不会用手机,但凡打开地图软件,就能知道绥县的具体位置。   方宇心里好奇,问了老太太小神仙的位置,便前往了刘老板的早餐店。   他到的时候,刘老板的早餐店内已经没有客人了,不算宽敞的空间内,刘老板和容镜正面对面坐着,桌上铺着几枚铜钱。   很快,一只白皙的手探出来将铜钱小心翼翼地收好,继而抬起眼眸,视线越过刘老板微胖的身躯朝着方宇看过来。   容镜眼神很好,笑着跟方宇挥挥手,主动打招呼:“你是方奶奶的儿子?”   虽然早就从自家母亲口中知晓容镜很年轻,但眼中猝然撞进这么一张脸,方宇还是愣了愣。   他妈怎么光说人家年轻,没说人家长这么好看。   方宇跟刘老板点头示意,再走到容镜的面前,有些局促:“大师,这也是您算出来的吗?”   容镜没说话,刘老板先噗嗤笑了一声:“这要算什么,小方你和你妈长得多像啊。”   容镜嗯嗯点头。   方宇表情一囧。   好、好像也是哈。   刘老板是个人精,见方宇特地跑来便能猜到他肯定有话要跟容镜说,恰好他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便主动让出了身下的位置,笑眯眯地说:“那你们聊,我收拾一下。”   刘老板转身走进了里间,方宇轻咳一声在容镜的面前坐下,轻声问:“不知道大师如何称呼?”   “你叫我容镜就可以。”   方宇点点头,喊了一声容大师,又说:“我听我母亲说您问绥县在哪,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陡然听见这么一句,容镜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放大了点。   方宇又不会算卦,怎么知道他遇到麻烦了?   方宇见他震惊的眼睛都睁圆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家里儿子养的小猫。   他以自己的逻辑解释了一下,容镜这才反应过来,然后默默心虚。   容镜前两分钟才从刘老板店里挂着的日历上知晓今年的年份,原来距离他入棺沉睡已经整整十二年了。十二年的时间太长,容镜对人类社会的了解已经脱轨,方宇说现下年轻人人人一个手机,根本用不到询问旁人。   容镜便想到十二年前他和谢长时住一块的时候,谢长时就没手机。   谢长时可穷了。   果然,时代不一样了。   他摸了摸鼻尖,脑瓜子转了转,唬人一套一套的:“实不相瞒,我没有手机也没钱,而且一直住在山里修身养性,不太清楚山下的情况。”   此话一出,方宇瞬间脑补了一个隐世宗门的小师弟带着师令下山历练的故事。   他想了想,问:“那需要我送您去绥县吗?”   容镜摆摆手:“不用啦,刘老板下午要去绥县,我可以搭顺风车。”   “那我给您补上卦金。”   哪想容镜还是连连摆手:“说了那一卦是送给方奶奶的就不能再收钱,这是规矩。”   不过……   他眼睛眨了眨,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那个,你要是实在感谢我的话,能请我吃包子吗?我还没吃早饭,肚子有点饿。”   方宇受宠若惊,赶紧点头:“当然可以。”   直到五分钟后。   容镜在方宇和刘老板的注视下,一口气吃掉了五十个包子。   方宇:“……”   刘老板:“……” 第3章   方宇战术性喝水。   他倒不是心疼钱,五十个包子听着夸张其实也就是七十五块而已。   而且相比差点丢掉的工作,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只是单纯地惊讶容镜看上去挺清瘦一少年,竟然这么能吃。尤其是,看容镜此刻的表情,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   方宇轻咳一声,试探着问:“容大师,您吃饱了吗?”   容镜冲他害羞地笑,感激地点头。   方宇默然一瞬,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您别跟我客气——”   话刚落下,就见容镜更不好意思了:“……确实还差点。”   方宇:“……走,我带您去吃其他的。”   刚刚刘老板过来说,店里已经没存货了,最后一个漏了陷的青菜包也进了容镜的肚子。   方宇带着容镜去了附近的饭店,本想点几个招牌菜让容大师品尝一下昌溪县的特色。但在美味和吃饱中间,容镜显然选了后者,大手一挥点了十份分量极大的蛋炒饭,终于将空瘪的肚子给填饱了。   他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冲方宇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方宇再次受宠若惊,赶忙摆手表示不必客气。   吃过饭,方宇想将容镜送回刘老板的包子店,但后者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认路,方宇便没有强求。两人分别时,碍于容镜没有手机,方宇便主动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再三提醒:“容大师,能您买手机了记得加我微信,到时候我给您介绍生意。”   容镜将写了方宇联系方式的纸条塞进口袋,冲对方挥挥手,回到了包子店。   下午一点左右,刘老板开着他那辆四个圈的黑色轿车,载着老婆孩子以及蹭车的小僵尸前往了绥县。   一路上容镜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和谢长时见面了,心就跳得很厉害。   虽然卦象显示否极泰来,结果注定是好的,但容镜还是会担心十二年的时间太长,长到谢长时的身边已经出现了可以取代他的好朋友。   他将脸贴在窗户上,有点愁意。   ……   轿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容镜一行终于抵达了绥县。   刘老板是绥县河水村的人,对附近几个村子以及绥县县城内的情况都挺了解。一听容镜说筒子楼,他便了然道:“那地我知道,听说那地还出了户有钱人家呢。”   “有钱人家?”容镜惊讶地眨眼。   他跟着谢长时在筒子楼住了快一年。最初谢长时碍着他小僵尸的身份,没打算让他跟筒子楼内的其他住户接触。直到谢长时发现他似乎和印象中的僵尸不太一样,不会惧怕阳光,不会见人就想啃,顶多就是有时候牙齿有点痒。   于是,为了让他更好的融入人类社会,谢长时将筒子楼的大半住户信息都往他的脑子里塞。   容镜想了想,谢长时当初好像是有说到三楼那个坏脾气的老爷子家有个孙子念书特别厉害,刚毕业就被大公司预定了。   不过提起这事的时候,坏脾气的老爷爷倒是很谦虚,还说:“要说厉害还是阿时最厉害,以后肯定最有出息。”   容镜也这样觉得。   他和谢长时初见那年,谢长时十六岁,正是上高中的年纪,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   所以那是容镜唯一一次觉得老爷子虽然凶巴巴的,但还挺顺眼。   陷入回忆的容镜被刘老板的一句话给拉了回来:“是啊,据说现在都是大老板了,不过具体的我倒不是很清楚,我十年前就出去开早餐店了,虽然是这边的人,实际上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次。只是……这筒子楼听说要拆迁了啊,容大师,你要找的那个人不会已经搬走了吧?”   容镜有且不确定地皱了皱眉,小声嘀咕:“应该不会吧。”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更愁了。   下了车,容镜本打算跟刘老板告别,但没想到刘老板想得还挺周到,从方宇口中得知容镜刚下山,身上也没个联系工具,便索性停着车等在筒子楼下。   万一容镜没能找到人,刘老板就直接带他回村子搂席去。   容镜仰头看着眼前的筒子楼,十二年过去,筒子楼的墙壁都变得无比斑驳,加上即将拆迁,住户减少,这栋建筑看上去好像越发的老旧和残破不堪。   容镜走上楼梯,灰白的墙粉落了一地,他吭哧吭哧来到八楼,循着记忆里的门牌号,走到803前,一抬头,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803的门口看上去和十二年前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老旧的门上贴着春联和福字,门口放着鞋柜,但柜上没有鞋子,却有一盆还碧绿的盆栽以及几个坐得端端正正的动物玩偶。   容镜拎起兔子玩偶的耳朵细细观察,还是记忆里的兔子,但这只兔子明显变旧了很多。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敲了敲门。   嘟嘟嘟。   无人应答。   容镜不死心地继续敲。   嘟嘟嘟。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吧嗒一声,容镜正前方的803大门毫无动静,而一旁的801却被人从里推开,露出了一张年迈的脸来。   那张脸的主人眯起眼睛盯着容镜看了半天,忽而道:“小镜子?”   ……   雁城。   谢氏旗下的私立医院,VIP住院部的走廊。   宋清皱着眉接听电话,当听到负责人的一句“地上多了个坑,坑里有一副被打开的棺材”时,脑门上突突突地冒起了几个硕大的问号。   他没忍住问:“你现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南城墓园的负责人也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天晓得今天早上保安巡逻到墓园的西北角看到撑开的帐篷以及一副棺材时有多惊恐。   但最惊恐的并非此刻,而是在查看了监控以后。   “真的没有跟您开玩笑,我接到保安的电话以后去调了监控,监控显示昨晚十二点左右有五个男生翻墙进了墓园,他们身上都背着包,不出意外的话,留在西北角的帐篷就是他们留下的。但两点不到,监控再次拍到他们像是被鬼追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路窜出了墓园。”   “我报了警,警察找到了那几个男生。他们所有人的口供都一致,说棺材不是他们放的,而且他们在喝酒聊天的时候,有一道不属于他们的声音插了进来……至于那声音的主人,他们因为害怕,只顾着往前跑,没人回头看。”   宋清:“……”   他揉了揉眉心,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但等到转身的那一刻,心底却泛起了涟漪。   他是谢氏掌权人谢长时的特助,从他跟在谢长时身后的那一天开始,他便知道谢长时尤其关注昌溪县范围内的南城墓园以及绥县的消息。   宋清有些不明所以,只猜测或许南城墓园内埋着对谢总很重要的人。但谢总以前跟他母亲生活在绥县,谢母去世以后也埋在绥县的墓园内,所以这样的猜测又好像不符合逻辑。   直到现在……宋清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太理智的想法,该不会,谢总一直关注南城墓园,是提前知道那儿藏了口棺材吧?   宋清抖了抖身子,觉得自己的脑洞实在有点大,赶紧回到了病房内。   宽敞的病房中央摆着一张床,日光穿过窗帘落在床上,照亮了年轻男人的五官。谢长时一个月前突然毫无征兆地陷入昏迷,送往医院后做遍了检查,却愣是什么也没查出来的。查不出病,醒又醒不过来,便只能像此刻一样安静地躺在床上。   不过今天凌晨传来了好消息。   护士夜间查房时,注意到谢长时的手指动了动。   虽然检查结果与先前没有区别,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谢长时即将苏醒的征兆。   宋清呼出一口气,正欲弯腰替谢长时将被子往上拽一拽,却不想在低头的瞬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睁开的漆黑眼眸。   宋清一愣,惊喜还未表露,嘈杂刺耳的来电铃声便打断了他。   谢总醒了和来电之间,宋清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该选前者。只是,目光瞥到来电消息,他却咦了一声,手指下意识点了接通。   陌生但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好,我是容镜,婆婆说联系您可以找到谢长时是吗?” 第4章   容镜听婆婆说了很多。   婆婆姓贺,从十二年前就孤身一人住在筒子楼里,容镜听谢长时说过,贺婆婆的小孩都在国外定居,原本是想将婆婆一起带去的,但婆婆不愿意。   她喜欢住在筒子楼里。   容镜在筒子楼住了一年,经常搬个小凳子坐在贺婆婆边上看她打毛衣。   容镜的第一件毛衣就是贺婆婆织的,胸口有只黑白色大熊猫,特别好看。   他拿到毛衣也不嫌热,三两下套在身上就去找谢长时炫耀,结果在得知谢长时这几年的毛衣都是贺婆婆织的以后,感觉一颗心被狠狠伤到,扯开嗓子就嗷嗷哭。   容镜:“……”   回忆起这段小故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如同以前一般,乖巧地喊了一声“婆婆”,然后直白地开口:“婆婆,我来找谢长时。”   贺婆婆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不觉十二年都过去了,但容镜看上去却没有太多的变化,就是长高了,五官脱去了稚气,却还是很嫩。宛若枯树皱皮的掌心轻轻抚了抚容镜的脸,迎上少年黑溜溜的眼睛,贺婆婆笑着说:“阿时好多年前就不住在这里啦。”   啊?   真的搬走了?   容镜的肩膀耷拉下来,又想到了困难重重的卦象。   这也太准了吧。   他脸上的不开心还未完全暴露出来,便听贺婆婆又笑起来:“不过他走之前跟我说,以后要是小镜子来找他,就给他打电话,他会回来接你的。”   贺婆婆还记得谢长时被一群身穿黑西装的保镖带走的那一天,本也年纪不大的少年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因为没有联系方式,所以特地敲响了801的门,礼貌地拜托她:“婆婆,我可能要出趟远门,暂时回不来,阿镜要是回来,您让他在家里等等我。”   然后带走了她家里的电话号码。   最开始那几年谢长时跟她联系很少,事情的转折发生在谢长时大学毕业的那一年。   他亲自回了筒子楼,带了很多礼物,又将多年不住的803重新进行修缮。   走前,他还是差不多的话:“婆婆,阿镜要是回来,您给我打电话,我会赶回来。”   贺婆婆不知道容镜去了哪里,但她知道谢长时一直在等容镜回来。   而现在,谢长时等到了。   贺婆婆将手机递给容镜,温声解释:“本来留的是阿时的电话,不过最近阿时似乎有点事,都是他助理联系我,小镜子可以给他的助理打电话。”   原来谢长时都有助理了。   容镜的手指捏着手机,按下拨通按键时,心砰砰乱跳感觉要从嗓子眼里钻出来,他悄悄深吸两口气,说出了那句:“你好,我是容镜,婆婆说联系您可以找到谢长时是吗?”   尾音落下以后,安静了很长时间,这种古怪的气氛一直维持到容镜止不住的在心底嘀咕是不是弄错了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我是谢长时。”   容镜的眼睛猛地亮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我是容镜,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那只共同生活了一年总喜欢撒娇耍赖的小僵尸吗?   “记得。”顿了顿,又道,“你乖乖在家里等,我过来接——”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容镜低头看手机,看到不再亮的屏幕。   贺婆婆凑过来看一眼,顿时哎呀了一声:“忘充电了!”   ……   通话被突然挂断,再打回去已经是关机状态,谢长时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随意掀掉身上雪白的被子,他声音冷淡地对宋清吩咐道:“让人送套衣服来,去趟绥县。”   宋清一愣一愣的,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是您刚醒来不要做个全身检查吗?”   “没必要。”   这次昏迷是怎么回事,他心知肚明。   宋清跟在谢长时身边五年,最清楚不过谢长时强势和说一不二的性格。不再提违背对方意思的意见,宋清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他坐在黑色迈巴赫的副驾上时,心中愈发地好奇,那通电话里的人到底是谁,和他们谢总有什么关系。   毕竟,宋清还是第一次见到谢长时有这样的情绪波动。   从雁城到绥县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宋清有些担心谢长时的身体,总是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去看谢长时的脸色。   抵达绥县已经接近傍晚。   宋清逢年过节都要来一趟筒子楼给贺婆婆送一些礼品,因此对绥县的路十分熟悉。指挥着新来的司机转弯,当视线中撞入那栋楼时,宋清赶紧道:“就前面。”   迈巴赫在门口停下,后座的车门被人推开。   被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往车外一迈,落地,谢长时站在车旁,下意识抬头朝着八楼的阳台看去。   落日余晖,大片橘红色的霞光宛若颜料大片大片地铺在天边,将老旧的灰白色筒子楼都印出了几分鲜艳的颜色。而就在八楼过道的栏杆上,身材纤瘦的少年似好奇地低头望过来,一如十二年前他每次放学回家,抬头总能瞧见容镜趴在栏杆上兴奋地跟他招手。   容镜不用上学,像一只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的小猫,总是眼巴巴等着主人回家与他玩闹。   谢长时抬步往前走,而容镜却还沉浸在刚才惊鸿一瞥之中。   小僵尸的视力比起人类好了不止一倍,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得谢长时的五官。十二年没见,谢长时好像和记忆里有点不一样了。   这样的认知在谢长时的身影出现在八楼时,达到了顶峰。   男人穿着剪裁合宜的黑色西装,衬得人愈发修长挺拔,眉目冷峻,表情淡漠,一眼望去有种不近人情的疏离。更别提对方抬头望过来时,狭长的眼眸比昨晚没有星空的黑夜还要深冷几分。   ……和十二年前虽也清冷但总是会冲他露出无可奈何表情的少年完全不一样。   容镜就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在成功联系上谢长时以后的激动和喜悦都被冷水冲得一干二净。他有些迟疑地站在原地,小僵尸自带的危险警钟在嘀嘀嘀地叫唤,令他不敢上前。   乌黑湿润的眼眸盯着谢长时,容镜在心里纠结了好久才小声问:“谢长时?”   “嗯。”   “真的?”容镜嘀咕,然后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疑惑,“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谢长时注视着少年。   和记忆中没太大的变化,尤其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时有种小动物的灵动。   他迈开长腿上前两步,在容镜的面前站定,垂着眼眸,语调平静地说起少年的小秘密:“你那颗牙花了我全身上下所有的钱,一万三,你还嫌不好看,哭着问医生能不能换颗金子做的。医生笑你品味独特,你还以为他夸——”   掌心啪一下捂上他的唇,柔软的气息和触感令谢长时微微一怔。   容镜咽了咽喉咙,冲他露出讨好的笑容:“信你,信你啦,但是这种丢脸的事就不要在别人面前说了嘛。”   他侧过身,示意谢长时身后还有个助理。   宋清站在原地,盯着容镜捂住自家谢总嘴的手,眼珠子都快从眼眶内瞪出来了。   等等,不是有霸总通病洁癖吗?   洁癖呢?!   “纸巾。”   低沉的声线令宋清回过神来,然后在心底松一口气。   没问题,洁癖还在。   他有随身在西装口袋揣湿纸巾的习惯,听到谢长时的吩咐,立刻上前将湿纸巾递了过去。   谢长时垂眸接过,右手长指握住少年纤细的手腕,指腹贴上去就被那种柔软滑腻的触感给刺了一下,一两秒的停顿之后,他宛若无事发生,将手腕往下拉,纸巾抵上容镜的掌心,擦了擦。   宋清:“……”   不同于宋清的无言,容镜眨了眨眼睛,砰砰乱跳的心脏在这一刻突然平和下来。   以前他出去玩,每次回家都会被谢长时拉着洗手,一边洗一边被教育:“要注意卫生,小心得病。”   然后拉过纸巾裹着他的手指,精细地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是谢长时。   容镜又往前走了两步,小声说:“这次我真信你是谢长时了。”   他指了指谢长时的手,补充:“你给我擦手的习惯还没变。”   擦完掌心,从中指的根部往上,再向两侧擦。   谢长时掀了掀眼皮,突兀地笑了一声。   突然的笑容软化了他禁欲而冷漠的眉眼,也轻易压住了他身上自带的那股由内而外产生的压迫感。   容镜看得有点呆,问他:“你笑什么?”   “笑你也没变。”   容镜蹙眉:“我变了,我有注意卫生,吃饭前都有洗手的。”   “不。”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指捏着那湿纸巾,随意地团了团扔进走道的垃圾桶内,手指自然垂落,露出青筋脉络分明的手背,他说,“我说的是,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傻呆呆的。”   话说完,不等容镜气急败坏上蹿下跳,他的手掌落在少年的脑袋上,轻轻压了压,侧身而过的瞬间偏头回望,晚霞在他身后拢出不太真切的温柔:“但也一样可爱。” 第5章   容镜还没来得及恼羞成怒,就被‘但也一样可爱’六个字撞得晕头转向。   他的腿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跟在谢长时的身后,乌黑的眼睛很亮,一边往屋内走,一边不停地问:“真的吗?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喋喋不休,不像是小僵尸,倒像只小麻雀。   谢长时没有回答容镜的问题,而是转身问他:“要不要喝水?”   容镜指了指桌上的水杯:“我自己有倒。”   在谢长时抵达筒子楼之前,容镜已经进来过了。贺婆婆说,谢长时留了钥匙给她,说是以后等容镜找来了,就将钥匙给他。   容镜也没有客气,对于他来说,虽然他只在筒子楼住了一年,但803同样是他的家。   尤其是当他重新踏入803,发现与记忆中的803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十二年前,毫无陌生感。   谢长时心道这小僵尸还挺聪明,没有跟个小傻子一样在外面等他两个小时。他走入厨房,打开水龙头洗手,容镜也跟着一同走了进去,眼角余光扫到他的身影,在嘈杂的水声中,谢长时问他:“怎么找回来的?”   苏醒以后,宋清跟他汇报过南城墓园的情况,他没多解释,只说了要将消息压下来。   南城墓园在亭阳市,容镜当初昏迷被老道长封入棺中,并决定将棺材移送到南城墓园这等风水之地时,谢长时其实是有想过要不要往里放点钱。万一容镜醒了,还能拿着钱打车回绥县。   但这要求被老道长拒绝了,他说棺材内不能放其他杂物,会影响容镜的沉睡。   那副龟壳和铜钱是例外,两者都是年份已久的古董,和贴在容镜脑门上的符纸一样,是用来起镇压作用的。   容镜拿出了自己藏好的龟壳在谢长时的面前晃了晃,得意地说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刘老板本来还想邀请我去吃大餐呢,不过我不是要等你嘛,就拒绝了他。”   “没关系,等会我带你去吃大餐。”   “真的?”   “嗯。”   ……   容镜回来的第一天,谢长时没打算带他回雁城。   他带容镜前往亭阳市的市中心吃晚饭,让宋清回了酒店休息。   谢长时挑了一家商场,一路来到商场八楼,他带着容镜逛了一圈,低声问他:“想吃什么?”   容镜的目光流连在各家的餐品照片上,觉得每一个看上去都很好吃,他的两根手指拉着男人的衣袖,踮了踮脚,在他耳边问:“谢长时,你现在是不是有钱了?有很多钱吗?”   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年干净的气息落在耳垂上,像是被猫咪亲吻了一下。   谢长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片刻又放松了身体,应了一声:“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吃这个。”容镜的手指指向一家烤肉店。   从昌溪县回绥县的路上,容镜有听刘老板的儿子撒娇说要吃烤肉,为了说服刘老板,小孩拼命地形容烤肉有多好吃,刘老板有没有心动容镜是不知道,但容镜自己倒是被小孩说得馋虫都勾起来了。   谢长时满足容镜的一切要求。   点单的时候容镜再次询问:“点多少都可以吗?”   他握着笔,扬起头,眼睛充满希冀。   谢长时不厌其烦地点头,甚至道:“你可以把菜单上的都点一遍。”   于是,等服务员拿到菜单看到满满一页的√时,脚下步子一顿,人懵了懵,回头正欲询问,就见谢长时冲她点了点头,语气很平静地道:“都来一份。”   服务员委婉地表示:“量可能有点太多了。”   “没关系,吃得完。”   这能吃完?   难不成是什么大胃王?   服务员挠挠头,最终还是没有多说。   菜品一个个被搬上来,谢长时脱下了西装外套,衬衫袖扣被挽起,露出一截冷白劲瘦的手臂,手腕处,已经显旧的红绳贴着谢长时性感的腕骨,一下子抓住了容镜的目光。   这根红绳是容镜去老道爷爷那求来的,是送给谢长时的生日礼物。   当年谢长时便一直带着,没想到隔了十二年也没摘下。   容镜感觉心脏软软的,看向谢长时的目光愈发喜悦。   烤肉滋啦滋啦地散发着香味,容镜深嗅了一口,学着谢长时的模样卷着菜叶和小菜,一口塞入嘴里,雪白的腮帮鼓起弧度,他满足地眯起眼睛。   好吃。   “慢慢吃。”   “唔。”   两个小时后,吃饱了的容镜喝着烤肉店友情赠送的饮品,跟着谢长时去了商场内的其他店铺。   谢长时说要给他买手机,还要买一点换洗衣物。   手机和衣服都挑得容镜自己喜欢的,站在电梯里等待下降的过程,他挨在谢长时的身边研究手机的玩法。虽然谢长时说等回家就教他,但容镜就跟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样,显得迫不及待。   直到电梯忽而‘噔’地一下,停止了下降。   谢长时和容镜的目光同一时间投向了显示屏。   显示屏的数字卡在2和3中间,不停地跳动,几秒钟的时间,鲜艳的红色宛若血迹一点一点从数字下方弥漫流淌。谢长时抬起手,手指掠过屏幕,粘稠的触感顿时沾覆其上,容镜凑过来用鼻子嗅了嗅,唔了一声,表情看上去有一点点嫌弃:“是血诶。”   “但是好臭,没有你的香。”   “嗯。”谢长时应一声,从西装口袋中拿出湿纸巾将血迹擦拭干净。   垂眸间,电梯内再度发生了变化。   头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血手印,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水,阴冷的风不知从哪儿吹向这个密闭的空间,宛若游蛇紧贴在谢长时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和锁骨肌肤上。   嘭!   强烈的失重感猝不及防而来,显示屏的数字直接跌至并不存在的-18,容镜一时不察撞进谢长时的怀中,捂着磕疼的下巴眼里冒火。   谢长时正欲低头,电梯内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很快便陷入彻底的黑暗。   他的手指试探着摸过少年脸颊的轮廓,落至下巴的位置,压着他的手指动作很轻地揉了揉,询问:“还好吗?”   容镜实话实说:“不太好,你好硬,我好疼。”   谢长时无言了一瞬。   容镜丝毫没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他将差点脱手的手机塞进谢长时的西装口袋藏好。这是谢长时刚刚给他买的,可不能摔坏了。   不然他会心疼的。   从男人的怀里钻出来,柔软乌黑的发梢擦过谢长时的喉颈,一扫而过的触感隐晦又迅速,本该如羽毛轻飘飘跌落,但却奇怪地引起了很剧烈的反应。   谢长时后撤一步,脊背隔着单薄的白衬衫贴上冰冷的墙壁,喉结微微滚动。   没有注意到谢长时几不可察的反应,容镜灵活地从男人的怀中钻出来,冷白瘦长的五指于空中某个方向一拽,只听一声古怪尖锐的叫声刺破耳膜,一团漆黑的半透明影子挤在容镜的指缝里,拼命地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才不要。”容镜反驳,按着这只鬼捏紧拳头哐哐哐就是三下。   程璞玉被揍得嗷嗷嚎。   它当鬼当了三年,饿了三年,终于嗅到食物的香甜气息,努力说服自己人鬼食物链存在的必要性,结果嘴都还没碰上食物,就先被人拎出来揍了一顿。   还有没有天理了?!   容镜的手不大,手指也偏纤细,看着仿佛一折就能折断,但握成拳头砸下来时重若千斤,程璞玉捂着脑袋,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了。   “别打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吓人了!”   容镜的手一顿,狐疑地看着它:“你真的知道错了?”   程璞玉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那行吧。   容镜松开手,正欲后退,却见原本还如小可怜的恶鬼突然暴起,模糊的脸开始呈现出可怖的五官,猩红的双眼里绽放无尽恶意,带着骇人的气势直扑容镜。   容镜眨了下眼睛,一拳头挥出。   噗。   程璞玉四仰八叉地啪叽一声砸在电梯墙壁,宛若一只壁虎,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淌,慢吞吞地滑下来。   再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容镜嫌弃地看它一眼,等电梯重新回到B3楼,拉着谢长时往电梯外走。   边走边点评:“它好蠢。”   然后话题一转,好奇地问谢长时:“我被老道爷爷封入棺材的十二年,你也总是被鬼缠吗?”   十二年前,容镜就发现了。   谢长时是个倒霉蛋。   以他为中心,半径百米的范围内,就有不下五只鬼对他虎视眈眈,试图吃了他。   后来谢长时收养了他,带他住进了筒子楼,容镜觉得自己也该为谢长时做些什么,于是他把那些缠着谢长时的鬼全部揍了一顿,最开始那几只鬼还不死心地想要找外援,但几次下来,全被他揍得哭爹喊娘,哭唧唧爬远了。   自此之后再也没出现在谢长时身边过。   “最开始两年还好。”谢长时回答容镜的问题,“你入棺以后被你揍过的几只鬼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跑了回来。”   不过它们似乎被容镜揍怕了。   并非来欺负他,倒是帮了他几次。   后来他被带去了雁城,和那几只鬼也断了联系。   换了个新环境,又没有小僵尸护着,他就好像一块散发着香味的蛋糕,再度吸引了无数对他垂涎欲滴的鬼怪。   可惜的是,他手腕上的红绳被太虚老道开过光,算法器,那些鬼怪顶多看他两眼,却近不了身。   容镜一脸若有所思地听谢长时说完,小脸摆出严肃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以后你就不用担心鬼怪再来找你麻烦了。”   “嗯?”   容镜想到刚才在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页面,握紧拳头:“因为你的强回来了!”   谢长时:“……手机拿来。”   容镜狐疑:“干嘛?”   谢长时:“我给你删掉点没必要的软件。”   ……   回程的路上,容镜看上了县城夜晚道路两侧的夜宵摊。   他眼巴巴地盯着谢长时。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颇有几分无奈:“我找个地方停车。”   停下车,手里端了好几样小吃的容镜冲谢长时露出笑容:“谢长时,你真是个好人。”   “嗯,我也觉得。”   “你放心,我也是只感恩图报的小僵尸。”容镜挑挑拣拣,将一串撒了辣椒的淀粉肠递给了谢长时。   谢长时莞尔。   原来感恩图报的意思是拿着他花钱买的东西送给他。   晚上十点,一人一僵尸终于回到了筒子楼。   803内的自来水和电没停,依旧是能用的状态,谢长时将睡衣递给容镜让他去洗澡,自己则是解下了衬衫的袖口,从衣柜里找到了干净全新的床单被套,重新将床铺了一下。   卧室不大,床也是上下两层的双人床。   洗得干干净净的容镜一从浴室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扑向了上面的床,嗅着床单被套柔软的香味,他眼睛亮了亮:“还是以前的味道。”   真好闻。   不多时,谢长时穿着宽松的睡衣睡裤擦着头发走向卧室,视线扫过趴在床头摆弄手机的少年,他随意地将毛巾兜在头顶,从容镜的手中抽走手机。   容镜没有身份证,电话卡是以谢长时的名义开的。   给容镜下载了微信,创建了微信账号,添加了自己的微信,谢长时才将手机还给他。   “以后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   谢长时手把手教容镜怎么联系人。   容镜乖乖点头,想到方宇和刘老板都留了电话号码给他,他回忆着谢长时刚才的动作,发送了好友申请。   不过两人都没有回复。   “时间不早了,你可以睡觉了。”   容镜哦一声,在黑暗中拉起被子,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床铺便开始吱嘎吱嘎地响。   谢长时睡在下面,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木板,声音微哑:“睡不着吗?”   容镜含糊唔了一声:“我都睡了十二年了。”   然后又问:“你怎么也没睡?”   谢长时叹一口气:“因为我也睡了一个月了。” 第6章   谢长时昏迷一月的事情在谢氏中算不上秘密,这段时间也有不少人伺机而动,试图上位。   但对于刚刚从棺材里出来的容镜而言,却很陌生。   容镜心中好奇,半趴在床上,脑袋往下探,在月色下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问他:“你为什么睡了一个月?”   “遇到了一只厉害的鬼。”谢长时缓声开口。   当年,太虚老道将容镜封入棺材以后,给谢长时留下了一枚白玉龙形佩,第二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谢长时知道玉佩是保命法器,和红绳一样,随身携带。   那天晚上他从公司回别墅,一开门,屋内灯光尽数熄灭,窗帘无风自动,浓郁的鬼气渗透了整个空间。   多年被鬼缠身,谢长时一看这阵仗便知晓对方来者不善且不容小觑。他没有犹豫,白玉龙形佩扔出的刹那与那只恶鬼撞了个正着,恶鬼嘶吼尖叫,鬼脸狰狞着撕扯着自己的身体。   可随着时间流逝,白玉龙形佩化作齑粉,被法器烫伤的恶鬼却逐渐缓了过来,再次将猩红的眼盯向了谢长时。   若非最后红绳帮忙挡了一下,他便不止是昏迷一个月那么简单了。   容镜光听形容都能猜到当时情况有多危急,气得捏紧了拳头:“那只鬼呢?”   “跑了,”谢长时回答,“它受了很重的伤,应该去疗伤了。”   容镜闻言在心中冷哼。   那恶鬼最好别再上门,否则他一定把它捶成球来回踢。   “谢长时。”房间内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容镜再次开了口。   谢长时抬头,问:“怎么了?”   容镜指了指自己此刻半挂在床栏杆上的模样,一脸认真地说:“我这样有点不太舒服。”   谢长时嘴角一抽。   这比猫还能扭的姿势要是舒服了才奇怪。   “那你好好躺。”   “我想跟你躺一块,我们俩盖着棉被说悄悄话。”   “……不行。”   “为什么?”   “太挤了。”   容镜又伸长脖子往下看了看,好吧,他承认单人床想要装下他们两个确实有点挤,他有点遗憾地重新趴回了自己的床。但没过两秒,又将脑袋伸了出来,问谢长时:“谢长时,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十二年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玩的事?对了,你高考成绩怎么样呀?是不是把那个万年老二压得死死的?”   虽然容镜对人类社会并没有太多了解,不过在那一年的耳濡目染下,也知道高考对于一个高中生最重要了。   谢长时回忆着十二年的时间。   奇怪的是,他明明是一个记忆力十分好的人,但大部分的记忆竟然都已经模糊了。   倒是和容镜一同生活的一年,点点滴滴都能迅速呈现在脑海中。   最后,他只回答了后面的问题:“我高考前转学了,万年老二是那年的省第一。”   容镜遗憾:“被他捡漏成功啦?”   捡漏二字从容镜的口中说出来让谢长时有点想笑,陆云霁这位当事人也时常自嘲自己当年捡漏成了省状元,以至于这么久以来还耿耿于怀。   谢长时说:“现在他是我的副总了。”   哦——   容镜拖长声音,出人意料:“就是你的小弟嘛。”   那还是万年老二。   谢长时:“……”   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   这天晚上,容镜睁眼到天明,谢长时也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收到自家谢总信息的宋清带着早餐来到了803,将早餐摆上桌的时候,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去看容镜。   容镜今天换上了新衣服,上身是白色的连帽卫衣,胸口有一个夸张的五彩骷髅头,下身穿着及膝的黑色短裤,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腿。   年轻人的穿搭,宋特助不是很懂。   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容镜这样穿确实很好看,衬得他肤色更白,看着也更小更乖了。   嗯,他们家谢总也更像个变态了。   “你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入耳,宋清的身体像是有自我意识,腰板挺直宛若汇报工作进度般开口:“我在想——”   刚说三个字,猛地反应过来,他冲谢长时尴尬地笑了笑,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谢总你看这早餐还可以吗?”   谢长时垂眼看了看。   宋清身为他的特助很清楚他的口味,不过今天大概是知道身旁多了个人,所以准备的早餐没有那么单一,什么稀奇古怪的糕点都备上了。   像是在哄小孩。   殊不知,小僵尸好养活得很。   他对宋清点了下头,随即又道:“容镜,过来吃饭。”   “来了来了。”容镜丢下牙刷,胡乱洗了把脸,飞快来到餐桌前乖乖坐下,一口咬下桂花糕,糕点软糯,豆沙馅微甜,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跟猫一样眯起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过好奇望过来的宋清,忽而顿了顿。   视线落在宋清的肩膀上。   同一时刻,一团漆黑的东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悄悄地瑟缩了下。   容镜咽下桂花糕,问宋清:“你有没有觉得你肩膀上有点重?”   宋清一愣,心中浮起讶异。   昨晚他住在亭阳市最好的酒店,睡得也很好,照理说一觉醒来应该是神清气爽。不过也不知道怎么的,等他开着车拎着早点抵达筒子楼,便觉得肩膀一阵一阵的疼。那种被重物压坏神经而导致整个肩膀都硬了一圈的麻木感逐渐浮现,就他站在803内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他已经默不作声地揉过很多回右肩了。   可是容镜是怎么知道的?   他记得容镜刚才一直在浴室洗漱吧?   容镜的一句话带起了宋清心底狐疑,也引起了谢长时的注意。   男人一身衬衫西裤,端着咖啡走到餐桌旁坐下,眼皮微掀:“他怎么了?”   容镜咬着筷子,含糊回答:“昨天我们在电梯碰到的那只鬼趴在他肩膀上。”   宋清:“???”   什么东西?每个字他都听得懂,组合到一起怎么就变得陌生了呢?   程璞玉:“???”   它都藏好了,这个人怎么还能看见它?   几方沉默中,宋清僵硬着身体没敢动,眼神却止不住地往自己的肩膀瞧,容镜见状,热心提醒道:“看错啦,它现在趴你左边肩膀啦。”   宋清:“……”   程璞玉:“……”   程璞玉咬咬牙,认命地从宋清的身上下来,黑漆漆的一团突兀地覆盖了透明的空气,并在宋清呆滞的注视中逐渐拉长,长出了四肢和头颅,连带着那张模糊的鬼脸也呈现出清晰的五官。   宋清:“……”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开始重塑,并迅速想到了南城墓园的那口被推开的棺材。   喉咙不自在地咽了咽,视线求助一般看向自家谢总,然而谢长时只动作冷静淡然地敛眸喝咖啡,说:“你以后会见到更多,可以提前适应一下。”   宋清:“……”   啊?   这是人话吗?   他默默往谢长时的边上靠了靠,试图寻求安全感。   另一边,现了真身的程璞玉似乎很看不上宋清的行为,嫌弃地撇撇嘴,才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趴他身上的,昨天你俩离开电梯以后,我就发现我能离开那栋商场了,不过我也去不了其他地方,一直在你们房子门口徘徊。”   直到今天早上,宋清出现了。   “我就是想试试趴在他身上能不能离开这里。”   结果这个计划还没实现,就被容镜给发现了。   程璞玉觉得自己真倒霉。   容镜听完这段解释,注意力放在了程璞玉所说的“我能离开那栋商场”几个字上,他有些好奇地问:“遇到我们以前你不能离开商场吗?你怎么死的?”   程璞玉张了张嘴,本不想回答,可视线移到容镜握着筷子的漂亮手指,觉得身上又疼了。   于是果断开口:“三年前,我跟我朋友出去吃夜宵,醒来就这样了。”   他指了指自己此刻的模样。   容镜若有所思,死因不明,又被困在商场无法离开,看来程璞玉身上那点事还不算小。   他拉了拉谢长时的衣服,眼睛很亮地问:“我们帮帮它吧?”   谢长时敛眸看他,看了好一阵,才给出回复:“可以。”   容镜乐滋滋的:“到时候跟祖师爷商量,功德分你一半。”   然后也不管早饭了,凑到程璞玉的面前,问它:“你想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投胎吗?”   程璞玉昨天就已经见识过容镜的厉害了,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普通人哪能按着它打。   但是……   它抿了抿唇,轻声问:“我昨天想吃了他,你还想送我去投胎?”   “那我不是揍过你了吗?一报还一报嘛。”   程璞玉垂下眼眸,一时没吭声。   ……   由于临时接了个活,容镜一时半会没法跟谢长时回雁城。   谢长时也没回,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筒子楼内线上办公。   宋清则是被派出去跟容镜一同调查程璞玉身上的秘密。   容镜坐在黑色迈巴赫的后座回复方宇的信息。今天早上八点左右,方宇同意了容镜的好友申请,并在十一点左右给容镜发了一段语音:   “容大师,真的很感谢你送的那一卦,我大概率要升职了!”   容镜回复:“恭喜你呀。”   一抬头,就见宋清正透过后视镜看他。   容镜眨眨眼,问:“宋特助也想找我算卦吗?”   宋清被逮了个正着,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陡然听到容镜这话,顿时好奇无比:“您还会算卦?”   “当然。”容镜抬了抬下巴,“我从小在道观长大的,老道爷爷会的我都会,爷爷还经常夸我是天才。”   然后伸手比出一个数:“一卦五百。”   宋清年薪百万,别说五百,就是五万都能看在谢长时的面子上眼也不眨地将钱给出去,他没犹豫,立刻点头:“好啊,等事情解决了劳烦您给我算一卦。”   三言两语间挣了五百,容镜有点小小的激动。   车辆疾驶,很快在亭阳市下辖的长唐庄街道上停下。   程璞玉从后座探出脑袋眯起眼睛转了两圈,眼里有种久违的喜悦,它朝着某个方向指了指,对宋清和容镜道:“我以前就住在那里。”   两人看过去,发现程璞玉指的是一家火锅店。   “我家以前是开火锅店的,后来火锅店爆炸,我爸妈都死在了事故里,这家火锅店就盘给了其他人。”   从那时候开始,程璞玉便是一个人生活。   “我家在火锅店楼上。”   容镜唔了一声,和宋清对视了一眼,后者点点头,上前来到了火锅店旁的水果店。   这家水果店看上去已经很有年份了,头顶的广告牌都掉了一块。老板娘靠在门口的躺椅上,一边听着广播,一边闭眼假寐。   宋清喊了一声“老板娘”,又问:“这橘子多少钱一斤?”   “三块。”   “行,你给我个袋子,我装点。”   拎着橘子去称重时,宋清很随意地道:“老板娘我问你个事,这儿以前是不是住过一家人,就他们家父母开火锅店的,后来出了点事,就剩一个小孩了?”   老板娘想了想,了然:“你说的是程家吧,他们家小孩叫璞玉。”   “对对对,我就是想跟您打听一下程璞玉。”   “你问璞玉干什么?”老板娘上下打量宋清,宋清作为总裁助理,经常西装革履,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不像是坏人,她迟疑了一下,实话实说,“璞玉三年前就去别的地方了。”   “去别的地方了?”宋清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连忙问,“去哪儿了,去做什么了,您知道吗?”   “你先告诉我你打听璞玉干什么。”   “哦,他欠我钱没还,我这不是找不到他人嘛,所以来打听一下。”   欠钱没还?   老板娘皱了皱眉,觉得这行为不太符合她对璞玉那小孩的了解,但一想到那小孩一声不吭离开长唐庄,又觉得事情可能是真的。   于是她道:“去哪儿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说是去外面赚大钱了。”   “这……谁跟你们说他去外面赚大钱了?”宋清开口询问,眸光转动间,吐出一个人名,“张裕吗?”   老板娘一愣:“你还认识张裕啊,对,就是张裕那小子说的。”   宋清闻言没再多询问,只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拎着橘子回到了车内。   将橘子递给容镜,他将自己和老板娘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容镜眨眨眼。   张裕啊。   那不就是和程璞玉吃夜宵的朋友么? 第7章   其实在抵达长唐庄之前,容镜一行便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张裕的身上。   程璞玉死亡前的最后记忆与张裕有关,而经过宋清的调查可以肯定程璞玉的个人信息还未前往派出所销户,这也就证明他在大众视线中应该是‘活着’的状态。   这与现实情况相悖。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有人隐瞒了他的死亡。   如今从水果店老板娘的口中,他们已经可以确定这一猜测了。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去找张裕了?”宋清问。   常年跟在谢长时的身边处理工作相关的事多少有点消耗他的热情,但今天这出鬼怪死因调查的行动着实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新鲜感和刺激感。   尤其是,他还背负着一个无辜生命的分量。   宋清觉得自己动力满满。   “不着急。”容镜剥开橘子,酸甜气息浸满整个车厢,道,“找张裕前我们可以先找警察叔叔。”   报、报警?   宋清呆了呆,表情看上去有点不可思议。   他都说服自己相信神神鬼鬼一事了,怎么解决方案还是朴实无华的报警?   警察还管这个吗?   再说了——   “报警我们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呀。”   “那我们可能会被赶出来。”甚至会被当成神经病大闹警局,然后喝两杯茶,再被谢总接出去。   但容镜却言之凿凿:“不会的。”   宋清不知道容镜如此笃定的原因,看对方跃跃欲试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思量再三之后只能给谢长时发信息求助,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谢长时的回复也令他大惊失色:听他的。   颠了,这个世界多少是有点颠了。   宋清选择跟着一起颠。   于是一鼓作气,脚下油门一踩,黑色迈巴赫驶向了亭阳市的警局。   ……   午后的警局安静得都能听到风从眼前掠过的声音。   段云双双手插兜慢吞吞地从食堂绕回大厅,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娱乐活动。   她最近闲得脑袋都能长出蘑菇来了,一天到晚待在警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也许下午可以去附近的商场看个电影。   听说最近新出的影片质量还不错。   然后再点杯奶茶,最好是少糖加冰的。   思绪漫无边际游离时,段云双的耳边响起了一道悦耳的少年音:“你好,我想找特殊部门处理一点事情。”   特殊部门?   段云双的耳朵竖起来,脚下的步伐方向也跟着一转,走向了前台。   前台的接待人员没错过她的到来,当即对着面前的少年微微一笑:“正好,你身后那位就是我们特殊部门的负责人段云双女士,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   容镜回头,对上了一张五官美艳的脸。   段云双没有穿制服,一头大波浪棕色卷发随意找了根木簪挽起,看上去格外利落清爽。她抱着双臂,身体懒洋洋靠在台柱上,一边观察容镜一边挑眉问:“确定找特殊部门?”   容镜嗯嗯点头。   “行,跟我来。”   跟着段云双上了三楼,又一路走至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推开大门,入眼便是与众不同的装饰。   年份已久的桃木剑,剑下是实木的神龙木架,办公桌后方挂着巨幅的天尊画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小玩意。   段云双没错过宋清惊讶的眼神和容镜无所变化的表情,笑了笑,弯腰倒了两杯水,示意容镜和宋清往一边的沙发坐,先问宋清:“这位先生看来不太了解我们特殊部门哦?”   被点到名字的宋清尴尬地笑了笑。   段云双倒也不介意,慢条斯理地开口介绍:“特殊部门是天师联盟与官方合作创办的部门,在每个市的警局都有分部,旨在处理该城市内发生的一些异象。”   说到‘异象’二字的时候,段云双加重了咬字。   随后又道:“那么两位可以说说,你们发现了什么。”   容镜乖乖开口:“我们在商场遇到了一只鬼,经过简单的调查,发现它的死因可能跟它以前的朋友有关系,所以想来这边查一查它的朋友。”   他三言两语将遇到程璞玉的地点、情形以及程璞玉无法离开商场等信息全部交代。   段云双原先显得懒倦的表情在听到程璞玉无法离开商场时,有了细微的变化。她垂下眼眸,眉心微蹙,随即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开始查找程璞玉的信息。   就如宋清所调查的那般,程璞玉并未被销户。   于是她又输入了张裕的名字。   张裕,亭阳市长唐庄人,今年三十岁,自己创业做点小生意,去年结了婚,同年十二月生了个儿子。   一眼看去,就是普普通通的正常情况。   “张裕和程璞玉关系很好?”段云双问道。   宋清回答:“程璞玉本人是这么说的,张裕比他大四岁,算是他半个哥哥,他从小就喜欢跟在张裕身后。程璞玉父母因事故去世以后,张裕的父母几乎把他当亲儿子,逢年过节程璞玉都是在张家过的。”   这么看来,关系是很好。   段云双看了眼张裕的家庭状况,然后目光聚焦在了张裕信息后方的‘创业做生意’五个字上。她撑着下巴思考半晌,几分钟后,从屏幕后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三年前,张裕的账户多了一百万。”   宋清和容镜对视一眼,后者问:“张裕现在在亭阳市吗?”   “张裕结婚以后就和妻子搬去了鞍城,不过你们运气不错,高速检查站显示昨天他带着老婆儿子来亭阳了,不出意外的话是来看望父母的。”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容镜和宋清没有在警局多做停留。   离开前,段云双跟容镜要了联系方式,又像是随口一问:“弟弟是哪个门派哪家道观的?”   “玄天观。”   三个字入耳,对于段云双而言有些陌生。   她在记忆里搜寻半天,也没找到‘玄天观’的存在,便没有再纠结。   全国范围内大大小小的道观数量只多不少,不知道也属正常。   她回到办公桌前,播出去一个电话:“你回亭阳没?让我盯个人。”   ……   回到黑色迈巴赫内,程璞玉已经望眼欲穿。   容镜将它的脑袋塞回车内,张嘴就问:“三年前,张裕有没有遇到金钱上的问题?”   程璞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意识到容镜的询问可能与它的死因有关系,它想了想挫败地摇头:“不知道。”   它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不知道自己和张裕到底有何仇怨。   “那到时候去问问张裕吧。”   “张裕应该不会说吧?”宋清蹙眉,如果程璞玉真的是张裕杀的,张裕肯定不会说实话。   他隐瞒了这个真相三年,现在又结婚生子,肯定不会愿意坐牢。   容镜撇嘴:“吓吓他就好了,实在不行就揍一顿。”   晚上九点左右。   张裕带着妻子儿子从父母的家里出来。已经略显年迈之姿的父母跟在三人身后,老父亲笑吟吟的,老母亲一脸不舍,拉着张裕的手说着话:“下次带璞玉一块来,这小孩也真是的,三年了也不回来。”   张裕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知道了,反正我把话带到,他来不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行了,爸妈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   “知道了,你开车回家也注意点安全。”   亭阳市到鞍城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要是觉得累就在服务区休息一会。”   “嗯,我知道的。”   张裕的妻子闻言也跟着安抚老人家:“爸妈你们别担心,张裕要是累了,就我开车,过段时间我们再来看你们。”   “好好好。”   告别了父母,张裕一家三口坐上车,很快驶离了长唐庄。   路上,张裕妻子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你已经跟程璞玉断了联系?”   虽然她没见程璞玉,但程璞玉这个名字对她来说用如雷贯耳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每次来亭阳,丈夫的父母、周边的邻居,几乎都会提到程璞玉。   大家都以为程璞玉和丈夫关系很好,却不知道早在他们结婚那年,程璞玉就因为欠丈夫钱不还,换了联系方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张裕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爸妈那么喜欢璞玉,几乎把璞玉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我要是照实说了,岂不是寒他们的心?”   “那也不能这么说,他们迟早有一天要知道的。”   张裕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要是困就先睡一会,到家了我叫你。”   “行。”   黑色轿车疾驶在马路上。   他们挑的是条近道,会路过一个村庄,道路变窄,路灯也坏了几个,张裕睁大眼睛认认真真盯着周围环境,不敢分神。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保持同一个姿势太长时间,眼皮产生了极其强烈的酸涩感。   他单手握住方向盘,揉了下眼睛。   几秒钟的模糊之中,仿佛有一道鬼影一晃而过。   张裕猛地踩下刹车。   他晃了下脑袋,定睛朝着前方看去,前面的五米道路漆黑空旷,别说是什么鬼影,连黄鼠狼之类的生物都不见影子,只有夜风吹动树叶,晃了晃地上的影子。   张裕松了一口气,心想大概是今天提起的程璞玉影响了他的心绪。   他抿了抿唇,低声说:“你别怪我,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多烧点纸钱……”   “真的吗?”沙哑的嗓音突兀地在张裕的身后响起,哪怕时隔三年,依旧显得熟悉的声线令他在这一瞬间浑身被冷汗给浸透。   张裕浑身僵硬,心脏却砰砰砰地跳动得格外厉害,每一下好像都要撞破胸腔和喉咙。   他疯狂地吞咽喉咙,视线一点一点聚焦在后视镜上。   程璞玉穿着那天晚上的衣服,一套很简单的休闲服,安静地坐在后座的位置。它抬着眼,五官似乎不复往日的清秀,倒显得狰狞,尤其是那双猩红的眼眸,里面迸发出来的无声恶意几乎要将张裕给蚕食。   而最令张裕感到恐慌和毛骨悚然的是,他那刚满一岁的儿子正酣睡在青年的怀中。   “你……”   张裕张了张嘴,喉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只艰难地蹦出一个字来。   程璞玉垂下眼眸,尖锐的指甲在张裕惊恐的注视下轻轻拂过一岁小孩娇嫩的脸,仿佛只要它稍稍用力,小孩的脸皮就会被戳破。   程璞玉声音冷静:“我很好奇,我把你当哥哥,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你放开他!”   “你很紧张你儿子?”程璞玉的指甲勾着小孩的衣服,将他腾空提了起来,随后苍白的面上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你杀我,我杀你儿子,我们也算互不相欠了。”   “不!他还只是个孩子!”   “那我呢,我那时候也刚刚大学毕业,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开始我的新人生。”   程璞玉虽然对自己如何死亡一事毫无知觉,却始终记得那天晚上,他在收到公司录用的消息以后,兴奋地将消息分享给了张裕,张裕也显得很开心,提出了要去吃夜宵帮他庆祝。   他以为张裕是真的替他开心,结果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我……我没杀你。”张裕狠狠锤了下脑袋,眼里是凶狠,“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你早就死了……”   “幻觉?”   程璞玉冷笑一声,尖锐的指甲刺进张裕儿子的手臂,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小孩刺耳的哭声撞击着张裕的耳膜。   程璞玉:“这也是幻觉吗?”   不、不是。   张裕完全可以嗅到浓郁的血腥味,那味道熏得他头脑发胀。   可他愣是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程璞玉见他固执的模样,拎着张裕的儿子便飞出了车外,坐在了车子的引擎盖上,它单手提着小孩,只要稍稍松手,小孩就会跌入车轮之内。   这一幕彻底刺激了张裕的眼球,他猛地扑在方向盘上,慌乱地喊:“不、不、不要这么做——”   “那就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我每年都会给你烧很多钱……你别动他!”   “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只要答案。”程璞玉的眉眼沉下来,“而且你凭什么认为你害死了我,再给我烧点纸钱,这件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不是我害死你的。”张裕的肩膀耷拉下来,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道,张嘴喃喃道,“我只是在酒里下了药,让你昏过去而已。”   “可你知道我死了,你什么都知道。”   张裕一噎。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放过你,也放过你儿子,从此之后你们一家三口还可以好好过日子。否则我每天都来找你们,你可以试试看,你接下来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程璞玉的脸隔着挡风玻璃贴上张裕的脸,那双鬼眼中迸发出来的恨意几乎要将张裕整个人烧起来。   恐惧无声蔓延。   张裕浑身颤抖,脑子里开始不停地徘徊“好好过日子”五个字,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真的吗?你说真的吗?只要我告诉你……”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当然。”   张裕怔怔地盯着它,半晌,终于道:“……行,我告诉你。”   “三年前,我做生意的时候被生意伙伴骗去了赌场,输了八十万……”张裕嘴唇颤抖,“我没钱还,他们就威胁我,要打断我父母的腿,要我父母的命。我本来是没当回事的,觉得他们胆子应该没那么大,可是那天晚上我妈跟我说,我们家门口有个奇怪的男人走来走去,我一问那男的特征,就是赌场的人。”   “我想去银行贷款,但是贷不出。”   就在这个时候,张裕遇到了一个道士,那道士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突然就笑了,问他:“你缺钱?我有个赚钱的机会,你要不要试试看?”   对方所谓的赚钱方法就是拿程璞玉的命来换。   张裕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他实在是被逼到了绝路。   那天晚上他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母亲被一辆车撞断了腿,但那车是黑车,没有牌照,警方找不到人。   同一时刻,赌场的人发来信息说:下次可就不止一条腿了。   他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   他熬了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去找了那个道士。   “给你下了药,确认你昏迷以后,我就将你交给了那个道士,之后……那道士给我打了一百万,我把债还掉了,用剩下的二十万做了点小生意。”   现在,生意越做越好,有了老婆和儿子。   张裕眼眶通红:“璞玉,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哥当时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原谅哥行不行?哥求你了……”   程璞玉望着痛哭流涕的男人。   是啊,张裕现在是有老婆有儿子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可他呢?   带着一身的茫然在那栋商场里飘了整整三年,看着人来人往,有时候看迷糊了就跟在他们的身后,忘了自己不能离开商场,然后一到门口就被狠狠撞了回去,疼得它在地上打滚。   可没人看得到。   他们只会穿过它的身体,继续说说笑笑。   程璞玉扯了扯唇,手掌挥过。   周围阴冷的气息尽数退散,浓郁的血腥味也在此刻消散,张裕像是察觉到什么,抬起了眼。   对上的却并非程璞玉的鬼脸,而是妻子震惊和慌乱的眼睛。   张裕的心咯噔一下。   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第8章   张裕的妻子叫刘艺悦。   是张裕生意伙伴的侄女,张裕在饭局上对刘艺悦一见钟情,自此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说是疯狂,但张裕做事进退有度,人也长得不赖,生意有起色,刘艺悦很快就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   刘艺悦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好。   直到刚才,她的丈夫好端端开着车却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一脚踩停了刹车之后竟然开始胡言乱语……不,不是胡言乱语。   是他亲口承认自己谋害了最好的朋友。   她的丈夫是个杀人犯!   这样的认知冲撞着刘艺悦的理智,令她浑身像是陷入冰冷的寒潭,冻得人无法动弹。   难怪,难怪每次提到程璞玉,张裕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她以为是程璞玉伤透了张裕的心,却不想着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大的秘密!   “不是!”张裕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腕,焦急地解释,“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可以解释的!”   “你解释什么?”刘艺悦的嗓音颤抖,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你刚刚把一切都交代了,你说你为了还八十万的赌债,接受了一个道士的提议,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张裕,那是一条人命!人命!”   张裕张了张嘴,看到妻子激动的表情,知晓挣扎无用,只能失魂落魄地摔进座椅,呐呐道:“可如果我不那么做,失去的会是三条人命啊。”   “何况……他家里没人以后,我爸妈对待他跟对待亲儿子没什么两样,如果用他的命换我爸妈的命,他也应该同意才对。”   “够了!别再自欺欺人了。”刘艺悦通红着眼睛,看向丈夫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她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睛再睁开,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声音沙哑地道,“张裕,去自首吧。”   “自首?”张裕似乎显得不可置信,“你让我去自首?我们的儿子才一岁,我要是去自首了,你以后怎么办?我们儿子怎么办?”   “当然是带着你儿子改嫁咯。”   一只手撑在黑色轿车的引擎盖上,收到消息的段云双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望着张裕猛地扭过来的脸,美艳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不然要守着她那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前夫一辈子吗?”   心狠手辣、杀人犯、前夫。   每个词都在张裕的心口插上一刀。   他愤怒地质问:“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替她做决定?!”   段云双上下打量他,轻嗤了一声,随后,在张裕的怒目圆睁中长指一勾,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喏,看清楚了吗?我是谁?”   张裕的脸色骤然苍白。   段云双向后挥手,声音懒散:“行了,把他带走吧,再问问清楚那个道士是怎么回事。”   没再多看一眼车内的人,段云双直起身体,目光往四周转了一圈,很快就在黑暗中窥见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轮廓。她嘴角扬起笑容,迈步走过去,敲响了紧闭的车窗。   “弟弟,你——”   话没说完,随着车窗降下露出了一张眉骨锋利冷漠的脸。   但不过一秒,容镜就从谢长时的身侧挤了过来,他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姿势悬空半趴在谢长时的怀里,双手搭着车窗,抵着下巴看过来。   段云双将差点蹦出口的‘握草你谁啊’重新咽回去,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弟弟,这个家伙我先带回特殊部门了,之后若是从他嘴里撬出来其他有用的信息,我会随时联系你的。”   容镜嗯嗯点头:“好的,麻烦您。”   段云双啧一声:“别这么客气,叫姐姐就行,我也大不了你几岁。”   容镜能感知到段云双的好意,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姐姐。”   段云双这才满意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   黑色迈巴赫重新驶回了筒子楼。   自从搞明白自己的死因以后就宛若被抽走了精气神的程璞玉眼也不眨,像一条尾巴跟在容镜的身后便下了车。结果没一会儿就被容镜提起来,重新扔回了车内。   它抬起迷茫的眼睛,无声地询问什么情况。   谢长时代替容镜回复:“今晚你和宋清一块住酒店。”   “哦。”程璞玉也懒得问原因,反正容镜他们让它怎么做,它就怎么做。   倒是宋清在听到这个吩咐以后,咬着嘴唇开始思考——   那他是要开两个房间还是让程璞玉跟自己住一块?   人和鬼住一块,那跟住凶宅有什么区别?   可是开两个房间好像有点浪费,而且这鬼的状态看上去很差,仿佛下一秒就会自杀嗝屁。   宋清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决定开解它一下:“喂,你没事吧?”   “没事。”程璞玉有气无力,扔下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了。   黑色迈巴赫内再度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宋清觉得车内过于压抑,正打算开个音乐缓解一下凝滞的氛围时,程璞玉却出人意料地再次开口了。   它的眼睛无神,盯着窗外一排排飞驰而过的绿植,声音很低,像是很苦恼:“就很奇怪,我以前明明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把我当弟弟的,我爸妈刚走那一阵,他身上一共就十块钱,可却愿意花九块钱给我买零食。结果到最后,他为了八十万选择眼睁睁看我去死。”   它抬起头,与后视镜中的宋清对上眼,问:“是不是很奇怪?”   同一时刻的筒子楼,容镜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谢长时脱下西装外套挂至衣架,单手解开领口的纽扣,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了一罐牛奶,半垂着眼眸拿过洗干净的水杯,看着奶白色的液体缓缓倒入其中,缓缓开口:“人性本就很复杂,有时候,一件简单的事情、一个突然之间变化的念头以及时间的流逝的都可能改变对方。”   “唔,”容镜拧了拧眉心,凑到他身边喝了一口牛奶,然后慢吞吞地问,“那你呢,这些东西会改变你吗?”   “当然。”谢长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是……”容镜迟疑了一下,小声嘀咕,“我觉得你没变,十二年了,你给我的感觉还是跟以前一样。”   容镜的敏锐度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尽管最初见到谢长时时他觉得谢长时和以前不像了,可经过这一整天的相处,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谢长时还是以前的谢长时。   喊他起床的时候会用湿漉漉的毛巾盖在他脸上防止他赖床,会替他准备好牙刷牙膏、早餐,会给他倒牛奶。   和十二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我有坚守的东西。”沾上牛奶玻璃瓶外水汽的手掌覆盖住容镜的脸,那低于正常温度的触感冻得容镜嗷了一声,他手忙脚乱地伸手扒下男人的手,然而男人已经转换目标,手掌压在了他翘起的乌黑发丝上,漫不经心道,“小僵尸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赶紧喝牛奶,喝完去洗漱。”   容镜:“……”   哼。   容镜咕嘟咕嘟地灌完牛奶,乖乖地将杯子洗干净,拎着睡衣去了浴室。   洗干净出来,他还是和昨天夜里一样,叽叽喳喳像小麻雀,完全没有丝毫睡意。   谢长时按了按酸涩的眼皮,突然喊了声:“我的强。”   “……昂?”   “该睡了。”   “……哦。”   虽然最开始容镜的确没什么睡意,不过他睁着眼睛在心里嘀咕时听到了谢长时安稳有序的呼吸,明明就只是呼吸声而已,却好像有很神奇的催眠作用,没一会儿下来,容镜已经哈欠连天,蹭着柔软的枕头开始打起了瞌睡。   第二天早上,容镜嗅着早餐的香味,很自然地在洗漱之后飘到了餐桌前。   吃饭的时候,段云双发来了信息。   说是从张裕并不知晓道士为什么非要取程璞玉的性命。不过,他们从张裕那里拿到了一张照片,是张裕当年去找道士的时候偷拍的,根据特殊部门的调查,这个道士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几率竟然不低。   段云双给容镜发了一段二十几秒的视频。   “这是什么?”容镜拿着手机挤到谢长时的身侧,谢长时低头,看了几秒,回答,“酒店开业仪式。”   宋清悄摸摸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惊讶:“这不是卢建聪吗?”   容镜的脑袋上都是问号:“那又是谁?”   宋清外号包打听,立马跟容镜解释:“江东集团的一个项目负责人,之前跟咱们抢项目,没抢到。”   恰好此时段云双的语音也抵达了:“我们询问了卢建聪,他说这道士自称凌霄,是丹枫集团的一个老总介绍给他的。”   提起丹枫集团,容镜三人都有所了解。   因为,前天容镜和谢长时去的那栋商场就是丹枫集团旗下的。   容镜咬了一口烧卖,猝不及防地问:“打生桩?”   段云双惊讶:“你也这么想?”   容镜唔了一声。   从得知程璞玉被困在商场无法脱身时,他就有这种猜测了。毕竟,以前他跟在太虚爷爷身边时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段云双:“我调查过了,程璞玉出事那段时间,丹枫商场正好停工。根据工人所说,他们遇到了很诡异的事情,建造商场时有一面承重墙总是断裂,后来丹枫集团的人请来了一位‘大师’,‘大师’说商场的地基位置偏了,破坏了风水。”   至于后来大师是如何解决的,就不在工人的知情范围内了。   “反正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程璞玉的死因跟打生桩有百分之九十的关系。”   听完段云双的话,宋清已经呆了。   谢氏也做房地产,他身为总裁特助手上经过的建筑项目只多不少,因此对于打生桩也有所了解。据说是为了避免在修建大型建筑或者桥梁时破坏风水、触怒鬼神,有人会选择活祭的方式祈求工程顺利。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真有人做?”宋清喃喃道。   “有。”容镜挂断了通话,敛着眼眸开口,“程璞玉不就是例子么?不过……”   容镜想,那个叫做凌霄的老道肯定是个老手,在选择程璞玉时也费了不少心思。   程璞玉父母双亡,没有直系亲属,所以利用张裕来将程璞玉的死亡伪装成欠钱跑路。同时,程璞玉死得莫名其妙,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它知晓真相而成怨魂,届时镇压不住了破坏商场。   若非他和谢长时去了一趟商场,程璞玉被谢长时吸引,这个秘密或许将伴随程璞玉许多年。   直到某一天,亭阳市不需要这栋商场了,腐烂的内里才会露出森森白骨。   “现在只要把那个叫凌霄的找到,干掉他,就可以送程璞玉去投胎了。”   不过想要找到凌霄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段云双让人联系过丹枫集团的负责人,对方却只道:“抱歉,我们并不清楚凌霄道长解决问题的方式,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段云双觉得他在放屁,已经收拾东西去滢洲准备找人麻烦了。   所以,容镜一行也不必留在亭阳。   沉默中,宋清默默举起了手。   容镜和谢长时抬头看过去,宋清尴尬地笑一声:“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和程璞玉进行了一番谈话,程璞玉说它暂时还不想去投胎,想托我问问容先生,能不能推迟投胎的时间。”   容镜眨眨眼:“可以啊,不过它不投胎,想干嘛?”   宋清:“上班。”   容镜:“?”   宋清轻咳一声:“它死前不是刚收到公司录用的消息吗?结果还没去公司报道就被害死了,说是有点遗憾。”   容镜:“……”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古怪,小声道:“我要是变成鬼了我就躺平,天天挂在谢长时的身上看他上班。”   不比自己上班有意思?   宋清也觉得程璞玉的想法有点难以理解,不过人家要求了嘛,他也不能拒绝。   而且——   “我跟他聊了一下,发现它专业知识还蛮扎实的,而且它是只鬼耶,不用跟人一样需要吃饭睡觉休息,工作效率一定很高。”   “宋清。”   一直未开口的谢长时掀了掀眼皮,开口:“谢氏总裁的位置让给你坐。”   宋清:“啊?”   谢长时:“你比我更像资本家。”   宋清:“……” 第9章   在资本家·宋总的极力游说下,刚刚卸任谢氏CEO的谢长时暂且同意了谢氏总部招收一只鬼作为实习生。   但程璞玉毕竟是只鬼,让它融入其他部门显然不合适,便决定让它跟在宋清身旁。   宋清正激动地准备去找程璞玉告诉它这个好消息,谢长时忽然又道:“给它烧份实习合同签一下。”   宋清:“……”   看来他这个新上任的宋总还是差点火候的。   等回到雁城,宋总打印了一份聘用合同,又去丧葬品店买了手机等一类的必需品,一同烧给了程璞玉。   程璞玉拿到东西的时候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能这么隆重,它有点感动,因张裕而难过的心情似乎也有所缓解。   宋清拍了拍它的肩膀,安慰它:“没事的,等你真正开始上班,你就不会再想到张裕了。”   程璞玉有点好奇:“为什么?”   宋清:“打工人哪有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的,每天空闲下来的时间都用来骂老板了。”   说完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哦,还好,他老板带着容镜回家了,没听到。   ……   谢长时在雁城的房产众多,但考虑到每日上班,常住的是云江湾。   电梯直达16楼,推门而入便是干净透亮的巨型落地窗,容镜赤着脚跑过去,站在窗边眺望云江。   今天气温低,江面上水汽升腾,平铺了一层宛若流烟的白雾,风掠过雾中央,撕开了一两条缝隙,露出了江对面的层层青山与石塔。   “好看?”谢长时迈步走过来,玻璃印出他高挑修长的身体,他微垂着眼眸注视着几乎要将脸贴上落地窗的少年。   容镜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看呀。”   他想了想说:“以前住在筒子楼的时候,窗户小小一个,房子里总是闷闷的,但这个好大。”   谢长时记起来了。   容镜很喜欢下雨天,每逢雨天都喜欢跑到楼道里看风景。   亭阳的雨总是伴着很大的风,丝毫没有和风细雨一说,于是待在楼道里的容镜也总是被吹得身上湿哒哒一片。   谢长时提过一次让他回房间看,但容镜却说看不尽兴。   他垂首,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目光掠到最新的天气预报情况,站在少年的身后道:“晚上八点有雨。”   “真的吗?”   “嗯。”男人伸手压压他翘起的发梢,说了句“你先看”便走向次卧。只是,转身的刹那,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当时在这里置办房产,宋清问他有什么要求时,他只说了一句——两个房间,窗户要大。   他从始至终都在等他到来。   谢长时走入次卧。   虽然昨天人在亭阳,不过他提前让人将次卧再度收拾了一遍,入目的床单被套、窗帘几乎都是淡色系,是容镜喜欢的颜色,床头摆着一株水培绿植,整体看上去格外简约。   很符合这栋房子的风格。   “你在看什么?”容镜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   谢长时回头:“你的房间,对你来说似乎太简单了,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我们去置办。”   容镜认认真真看了几眼,觉得眼下就挺好的。   不过那张床好大,他认为还可以放几只玩偶和靠枕。   傍晚临近,谢长时带着容镜去了附近的商场,吃容镜想吃的烤鱼,买容镜想要的玩偶和靠枕。这家位于雁城繁华地段的商场是谢氏旗下的,容镜听到这个消息,站在大门口多瞅了两眼,回头对谢长时道:“风水挺好,财源广进。”   谢长时失笑:“谢谢容大师点评。”   为了证明‘财源广进’的说法,容镜买了一麻袋的玩偶,消费了五位数。   谢总眼也没多眨一下,刷卡的时候顺道拎起旁边一只丑萌丑萌的小僵尸公仔问容镜:“这个不要吗?”   容镜嫌弃:“不要,太丑了,有损我们小僵尸的形象。”   谢长时遗憾,转而又道:“也是,家里有一只就够了。”   ……   两人吃过烤鱼,饭后散步似的离开了商场,走向后方那条街。   这是附近很出名的美食街,奶茶、糕点、烧烤一类的小摊只多不少,容镜在抵达商场前就被告知美食街的存在,因此一顿烤鱼只吃了个五分饱。   他伸长脖子往前方看,看到一群人堵在一块,有些好奇地问边上的女孩子:“那边在卖什么呀?好多人。”   女孩扬了扬手里包装漂亮的口袋,笑吟吟地解释:“卖的甜品,摊主是个美食博主,叫柳柳,粉丝八百万,那儿基本都是她的粉丝。”   怪不得。   容镜喜欢热闹,得到回答以后立刻扭头看向了谢长时。   谢长时接过他手里的麻袋,微微颔首:“排队。”   天边乌云覆盖了云层,变得愈发阴沉。容镜想起谢长时所说的八点要下雨,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七点多了。   容镜运气还不错,两分钟后轮到他时,透明的保鲜盒内还剩下一块抹茶提拉米苏。   “哇,是两个帅哥。”柳柳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头发扎成高马尾,围着围裙戴着口罩,意识到自己的话引来了那个个偏高的男人注意,她连忙指了指架在一旁的直播器械,笑着解释,“放心,没有拍到你们。”   随即又道:“就剩下最后一块啦,送你们,不用给钱。”   她俯身从隔层内抽出新的包装纸盒,小心翼翼地将正方形的提拉米苏放进去,又装进少女心爆棚的拎袋内,递给容镜。   容镜看看她,再看看蛋糕,接过的同时对她弯了弯乌黑的眼眸,声音清亮:“谢谢姐姐。”   “哎呀别客气,你俩长这么好看,还来吃我的蛋糕,是我的荣幸。”   柳柳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她冲两人挥挥手,笑眯眯的:“天气预报说今晚八点要下雨哦,你们早点回家吧。”   “好,姐姐也是。”   目送着两人离开,柳柳侧过头看向镜头,此刻的直播间满屏都是:什么?有帅哥?有多帅?让我也看看!   她遗憾地耸耸肩:“帅哥已经走了……”   话没说完,眼角的余光扫到跑来的少年,她疑惑地咦了一声,越过小推车,迎上去问:“怎么啦?弄丢东西了吗?”   容镜:“不是,是有事跟姐姐说。”   两分钟后,柳柳再一次目送着容镜离开。   谢长时等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眉目愈发清隽冷峻。待到容镜走至他的身侧与他并肩,才迈开被西裤包裹的长腿往商场车库的方向走。   柳柳回过神来,重新回到镜头前,面对弹幕的询问,她有些迟疑地抓了抓头发,才回复:“他说为了感谢我送蛋糕给他吃,所以送了我一卦。”   “江湖骗子?不是吧,跟他一起的帅哥光看气质就是个霸总。”   “卦象?他好像说了一句无妄卦,上九爻。”柳柳说着笑起来,“怎么,这位叫做[我是你爹]的朋友你还懂这个吗?”   柳柳本只是调侃,却没想到这位ID为[我是你爹]的网友真留下了一番话:上九,无妄,行有眚,无攸利。*   柳柳无声地念了念,眼睛一点点睁大:“对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我是你爹:他还说什么了?   柳柳立马道:“让我在做决定的时候多考虑考虑,静保其身,否则遇到了灾祸就没有解决办法了。”   说话间,漆黑的天边忽然划过一道明亮的光,紧随其后的便是轰隆一道响亮又刺耳的雷声。突兀响起的声音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柳柳也顾不得和直播间观众聊天,加快语速说了句“要下雨了我得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各位拜拜”后,便切断了直播。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天空骤然倒下大雨时,她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收到了车上。   可惜的是,她摆摊的车车是小三轮,根本防不住雨。   艰难套上雨衣,柳柳在狂风骤雨中上了路,开了半个小时,拐进了胡同。   这里有条近道,但说是胡同其实也并不偏僻,只不过因为天色已晚又下大雨,各家店铺的卷帘门都已下拉,只剩下路旁的老旧面包车。   虽然早就知道会下雨,但柳柳着实没想到雨会下得那么大。   雨水过急,城市的排水系统过载,在短短时间内路边便蓄起了到脚踝的积水。柳柳的粉色小三轮吭哧吭哧开过一个坑,车灯闪烁间又像是瞧见了什么,突然开始倒车。   视线中,一辆电瓶车横倒在路旁,而几米之外,看不清楚长相、年纪与性别的人裹在厚重的雨披内,坐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柳柳皱着眉,扯开嗓子喊:“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   雨声将对方的回复撞得支离破碎,柳柳隔着雨帘勉强窥见对方似乎动了动身体,伸出的手臂指向了自己的腿。   ——站不起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柳柳脸色微变,赶紧停了车,连车钥匙也没拔,便一脚踏入了水中。   但就在她准备往电瓶车主人的方向走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了那个少年的声音:“上九,无妄,行有眚,无攸利。做决定前多加思索,静保其身,不可妄为。”   柳柳脚下步子猛地一顿。 第10章   少年的声音压过了哗啦啦的雨声,不停地在柳柳的耳侧回荡,无端营造出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氛围。   尤其是当她的视线扫过周围,瞧见了因接触不良而开始接连不断闪烁的昏黄路灯。   ……简直是电影中雨夜杀人的经典配色。   柳柳咽了咽喉咙,咬着嘴唇摸不准是否要继续往前走。   往前,少年的提醒像咒语。   不往前,自幼被教导而培养的助人为乐品德始终禁锢着她。   就在她万分迟疑的时候,旁边建筑物二楼的窗户被人打开,有沙哑的嗓音朝着下方喊:“你们杵在那儿干什么?车坏了吗?需要帮忙吗?”   柳柳的眼睛猛地一亮,赶紧招手:“叔,这里有人骑电瓶车摔到腿了,你能不能下来搭把手?”   “等着。”   “诶。”   柳柳抹了一把被雨水糊住的脸,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喊出一句“你等一下,我找人来帮你”也没再往前走。   没一会,鞋子踩着雨水的‘踏踏’声响起,柳柳扭头看过去,见到了一道魁梧的身影。   对方全身包裹在雨具之下,脑袋上扣着帽子,将雨衣的领口拉到下巴以上,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长相与表情。   男人走过来,将近一米八的个子有种极强的压迫感。   柳柳本能地感觉到不适,也是此时,天边闪过一道雷,银白的闪电无比粗壮,宛若利剑劈开了暗沉模糊的黑夜,短暂地照亮了脚下的土地,也照亮了男人手里紧紧捏着的一块毛巾。   毛巾?   柳柳还未想明白,对方已然迈着更大的步子走了过来。   又一道雷光闪过。   整个天地都被照得明亮无比,柳柳眼角的余光瞥到远处那道蜷缩的身影正从地上爬起来,而身侧的男人微微抬头,露出了一双比蛇还阴冷的眼睛以及挑起细微弧度的嘴角。   柳柳的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不,不太对劲。   第六感宛若警报嘀嘀嘀地响,她的心脏开始极速跳动,不安的情绪随着距离的接近开始疯狂叫嚣。柳柳的双腿反应比脑子更快,毫不犹豫地拔腿就往前三轮车的方向跑。   男人似乎没料到柳柳的突然行动,被惊了一下回过神来猛地迈开大步追了过去。   两人相距本就不远,男人又身高腿长,三两步就拉近了与柳柳的距离。   雨水打在柳柳身上,从雨衣的领口淌入胸口,洇湿了衣服,明明冰冷无比,但她浑身的血液却像是被点燃一样,疯狂地灼烧,直冲头顶。   跑,快点跑!   唯一的念头占据柳柳的脑海,她脚踩踏板,迅速翻身上车,车钥匙一转,把手一拧,电三轮不必蓄力便以最快的速度窜了出去。   三轮在雨水中简直跟追求速度极限的超跑一样,轮胎中水花四溅,耳边的心跳宛若咆哮的轰鸣。   柳柳压抑着惊恐的情绪和疯狂跳动的心脏,视线不自觉地后视镜中瞥。   雨幕之中,那道追着她车狂奔的身影在几十秒后像是终于察觉到计划成空,缓缓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朝着这边看来。   隔着厚重的雨帘,柳柳仿佛又看到了那双阴冷的眼。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右转的车头在略微的停顿以后选择直行,一路狂奔呼啸。   十多分钟后,柳柳的小三轮出现在了警局门口。   ……   警局的接待室内。   柳柳身上披着毛毯,手里捧着水杯,热水产生的气体模糊了她的眉眼,却遮不住她后怕的情绪暴露。   她双手发颤,磕磕绊绊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可是感受着警局内寂静无比的氛围,柳柳张了张嘴,像是说服自己一样,哑着嗓音道:“当、当然,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话没说完,就被坐在对面的年长警察给打断了:“你不是说他追着你的三轮跑吗?如果他真的只是个下来帮忙的好心人,不去扶人来追你……这是不合理的。”   说完,警察偏头对一侧的小警察道:“让袁思雨过来把柳女士送回家,你跟我去一趟现场看看。”   小警察应了一声,跑出去喊人了。   袁思雨是个与柳柳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将干毛巾递给柳柳,温声介绍自己:“我叫袁思雨,你可以叫我汤圆。”   “你别怕,我会安全把你送到家的。”   “谢谢。”   “别跟我们人民警察客气。”袁思雨很擅长聊天,三言两语就将柳柳从惊慌失措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并夸赞她,“听你刚刚的形容我都能想象到情况有多危急,但你很警觉,还能安全来到警局报案,超厉害的。”   柳柳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一下,轻声说:“主要是我之前摆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生,他说给我算了一卦,让我做决定前多思考思考,所以我才有点防备。”   只是令柳柳没想到的是,她防备了那个摔倒的人,后面却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简直防不胜防。   袁思雨听到‘算了一卦’这四个字,眨了下眼睛,夸赞道:“那那个男生还挺厉害的。”   柳柳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是巧合。”   袁思雨伸出手指在柳柳的眼前晃了晃,神秘兮兮地说:“不是哦,我很信这个的。”   因为他们雁城警局内同样设有特殊部门,袁思雨和那个部门的人接触过,从一开始的‘不会吧现在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个’到如今的‘握草大佬不愧是大佬’,经历过不少稀奇古怪、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是在讲故事的事儿。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   “好。”   袁思雨将柳柳送到家,回警局时,出发去现场的同事也回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去,问:“靳队,调查得怎么样了?”   靳鸿扯过一旁的干净毛巾随意擦了擦满是水珠的脸,声音还带着雨水的潮气:“现场的监控被损坏了,询问过周围的住户,他们说没听到什么声音。”   这倒不奇怪,毕竟今天的暴雨大得过分。   人声藏在雨声中,难以捕捉。   “不过我们按照那女生说的,去了雨衣男出现的二楼房间,倒是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小警察凑过来补充:“二楼那个房子没人住,听附近的住户说,那个房间的户主几年前就离开了雁城。我们也给对方打电话了,对方说房子一直空着,没外租给别人。”   袁思雨脑袋转得快:“也就是说,那个人确实是有问题的。”   靳鸿嗯了一声,又道:“现在看来就两个可能,要么团伙作案,要么摔倒的人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根据那姑娘的话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那他们是有目标的对柳柳下手吗?”   “不太像,我问过那小姑娘,她说她今天第一次去长华街的夜市摆摊,对方应该猜不到那小姑娘晚上会走哪条路。不过为了安全考虑,你最近跟那小姑娘常联系,要是对方不介意,可以贴身保护。”   “那我现在就联系她。”   ……   另一头。   谢长时和容镜回到云江湾,前者临时有事去了书房,而容镜则将麻袋里的玩偶消毒,然后挨个放到床上,最后满意地拍下照片。   他洗过澡,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瞧见紧闭的大门,便也知道不能打扰谢长时,索性自己搬了个小桌子,来到落地窗前盘腿而坐,一边吃蛋糕,一边看雨中的江景。   谢长时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少年穿着短款的睡衣睡裤,因坐姿而卷起了本身布料就不多的裤腿,白皙而匀称的小腿比夜间的灯光更扎眼。谢长时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往上移,却突兀地撞入他凹陷的锁骨和俯身时露出的大片肌肤。   手指解开衬衣领口,那种被束缚的紧绷感稍稍退却,他上前走到容镜的对面,不等他开口,容镜便将剩余的半块提拉米苏推了过来,抬起笑吟吟的脸:“请你吃。”   西裤限制了谢长时的动作,因此坐下时他只能将一条腿舒展至容镜的身侧,视线扫过提拉米苏,他眉梢微挑,语调听上去有点漫不经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钱是我付的。”   “你付你的,我请我的嘛,又不冲突。”容镜一边说,视线又不动声色地往那蛋糕上瞥了一眼,催他,“你快吃,可好吃了。”   再不吃他就忍不住了。   “我不爱甜的。”   谢长时重新将蛋糕推过去,示意容镜将蛋糕解决掉。   他都这么说了,容镜自然没跟他客气。   将最后一口喂进自己嘴里,他满足地眯起眼睛,然后对谢长时说:“我们明天再去买吧?”   一般情况下,谢长时不会拒绝容镜的要求,今天也是。   他起身,点头:“可以。”   然后将小桌子拉到一侧,催促道:“但现在时间不早了,赶紧刷牙睡觉。”   容镜哦了一声,将纸盒丢进垃圾桶,乖乖走进浴室刷牙。   谢长时看着他的背影拐进浴室,转身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十分钟后,主卧的大门被敲响。   谢长时抬起眼,见一颗脑袋探了进来。   容镜半趴在门框边上,迎上男人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牙齿有点痒,你的肩膀可不可以借我磨一磨牙?”   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如果能再让我喝两口血,就更好了。” 第11章   谢长时刚从浴室出来。   身上是黑色的丝绸柔软睡衣,还未扣紧的衣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凹陷的冷白色调锁骨以及修长的脖颈。   泛着潮气的发丝在灯光下微晃,一滴水珠自顶端摇摇欲坠。   在坚持了几秒钟后,终于吧嗒一声淌入了肌肤,洇湿了一点布料。   容镜有些不自在地咽了咽喉咙,觉得小尖牙更痒了,心底的那股吸食欲也如夜间的海水开始翻涌奔腾。   好馋,真的好馋。   仔细一算,他已经整整十二年没磨过牙,喝过血了。   没错过少年充满热切的注视,就像一只饿久了的小猫盯上了一条鱼,眼里的渴求几乎要溢出来。谢长时眼皮微敛,长指拽下沾上水汽的毛巾扔到一旁的柜子上,声音含着几分夜间的低哑,问:“不是刚刚才刷过牙吗?”   不确定他问这个问题是拒绝还是同意,容镜乖乖站在门口并未上前,而是回答:“就是刷牙的时候觉得牙齿好痒。”   然后想着从前他便时常咬着谢长时的肩膀来确认牙齿质量的往事,觉得不止牙齿痒,连心都变得痒意难忍起来。   “需要我脱衣服吗?”   寂静之中,男人问道。   容镜眼睛一亮,又觉得十二年的时间确实有点长,长到谢长时做这种事都生疏了,竟然还要问他脱不脱衣服。   容镜将选择权交给谢长时:“都行都行,反正我都能咬。”   谢长时眉梢微微扬了扬,没再多问,而是说:“过来。”   夜色寂静。   主卧内的灯光并不亮眼,反倒有种昏昏暗暗的模糊感。谢长时靠在落地窗前的深色沙发上,睡衣的纽扣被尽数解开,衣服却并未退下,他半仰着头,绷出紧致修长的颈线。容镜跪坐在他的长裤上,裸露在外的小腿在沙发底色的映衬下胜过霜雪。   好久没进行这项活动,容镜将唇贴到男人的侧颈边上时,竟然罕见地有点紧张。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砰砰砰地急促乱跳。   “怎么还不咬。”喉结滚动,男人的声音听着比先前更加的喑哑低沉。   容镜迟疑一秒,乖乖地实话实说:“我有点紧张。”   谢长时失笑。   他这个被咬的都没觉得紧张,咬人的倒是先不安起来了。   长指扶上容镜的后脑,穿进他乌黑柔软的短发之中,低声催促:“快咬,咬完去休息。”   温热的呼吸落在肌肤上激起了一层层颤栗,谢长时的视线撞入头顶的无主灯,光晕一圈一圈地在他的眼底荡开,多年未亲近而产生的陌生感令他小腹处的肌肤变得无比紧绷冷硬。   先是柔软的唇,再是微凉的小尖牙。   尖牙刺入皮肤,鲜血吮出。   时隔十二年再度尝到熟悉的鲜血味道,容镜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手掌无意识压上谢长时的腰腹并微微蜷缩,吮吸鲜血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变大,整个世界好像都开始颠倒转动。   直到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很低的闷哼,像是响铃将沉溺于美梦中的他突然唤醒,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从迷离转为清醒。   他稍稍后退,抬起眼眸,毫不意外地瞥见谢长时微绷的脸。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沾上点并不明显的克制,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几秒的冷静后,谢长时低声问他:“喝饱了?”   容镜其实没觉得饱。   让他敞开肚子喝,他能把谢长时给吸干了。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牙印留下的伤口,小声地问他:“是不是咬疼你了?”   “还好。”   谢长时倒也不是嘴硬,皮肤被牙齿刺穿的疼在他看来跟被针扎一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容镜可能不太清楚,每一次被他咬破颈项间的皮肤吮吸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叫嚣着在血管内奔涌。   这种一种……足以令他浑身颤栗的神奇感觉。   “下次再喝。”容镜早已有所准备地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利用创可贴遮住了显眼的牙印。   但他未从谢长时的身上起来。   牙齿下移,咬在了男人的右肩上。   磨牙和吸血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后者需要用力将牙齿刺入血管之内,前者却只是像只小奶猫似的,一点点地借着皮肤和骨头摩擦,细密的疼痛覆盖整片肩膀,但偶尔也会被少年柔软的舌尖扫过,留下濡湿的温柔。   墙上的挂钟走向十二,容镜脚步漂浮着回到次卧,躺在床上时舌尖舔舔小尖牙,回味鲜血的美味。   倒是一墙之隔的谢长时站在镜子前,看着留下密密麻麻牙印的肩膀,挑了下眉。   回到床上,放在枕头一侧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他垂眸看过去。   是容镜发来的微信。   容镜的微信账号就叫做阿镜,头像是一张搞怪的Q版小僵尸动漫图,很可爱。   阿镜:我决定以后好好赚钱。   三更半夜,还是事后,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谢长时给他发去了一个问号。   阿镜:给你买多多的创可贴。   谢长时:“……”   原来是这样。   ……   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容镜便迷迷糊糊地听到隔壁主卧似乎传来了声音。   他困得睁不开眨眼睛,便也没当回事。   谢长时看了眼次卧的大门,转身去楼下晨跑,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晨跑过后,回到家里,做了份简单的早餐,他才去次卧将睡得晕乎的小僵尸提起来。   靠在门框边上看容镜无意识地刷牙,谢长时提醒道:“我今天要去公司,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去公司,一个人在家。   几个关键词赶跑了容镜的瞌睡虫,他睁大眼睛扭头看过来,想了想又摇头:“我今天也要出门。”   “有事要办?”   虽然谢长时没想到小僵尸刚到雁城能有什么事。   但没想到容镜一脸正色:“昨天不是说了嘛,要挣钱给你买创可贴。”   谢长时:“……”   原来不是开玩笑的。   容镜不知道谢长时的想法,吐掉嘴里的泡沫,洗了把脸便走到谢长时的身旁开始分享自己的赚钱买创可贴计划:“我决定跟那个姐姐一样去摆摊算卦,虽然一卦五百好像是贵了点,但总有人需要。”   “那你想好准备去哪儿摆了吗?”   “就昨天的商场那边吧。”   谢长时默了默,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干预容镜的日常生活,十二年前容镜年纪还小,像只小猫一天到晚等在家里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但如今容镜成年了,他需要有自己的空间、自己的事业。   但在此之前,谢长时将一切可能都告知了容镜:“可能待一天都没有生意上门。”   容镜倒是毫不在意,甚至有点理直气壮:“那我不是已经傍上你了吗?而且你的医药箱里还有好几个创可贴,也不是很着急。”   谢长时失笑:“行,我让宋清给你准备妥当,送你过去。”   容镜嗯嗯点头。   长华街是一条专门开辟出来为诸多生意人摆摊的地方,容镜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将龟壳和铜钱摆上桌,然后坐在小桌后面拍照给谢长时看。   他身侧是一个卖鲜榨橙汁的小摊,店主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好奇的目光在龟壳上转了一圈,然后飘到了‘500一卦’的小牌牌上,他想了想,提醒了一句:“你定价太贵了,没人会来找你算卦的。”   然后手指指向斜对面的角落,对容镜道:“那里也有个摊主是搞算命的。”   有同行?   容镜踮了踮脚,伸长脖子看过去。   没看到摊主,但看到了围堵成圈的客人背影。   青年:“他那儿算卦二十一次。”   容镜睁大眼睛:“这么便宜?”   青年点头:“所以你最好也降一下价格。”   然而容镜却只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降不了。”   一卦五百其实已经很物超所值了。   而且算卦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得看缘分。   虽然没有做出任何改变,但为了感谢青年的好意提醒,容镜掏出手机买了杯大杯的鲜榨果汁,花费18。   晚上八点左右,容镜接到谢长时的电话,快快乐乐地抱起龟壳拐到了停车场,钻入豪车内。   车里不止谢长时,还有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宋清。   宋特助的视线通过后视镜瞧见容镜兴奋喜悦的脸,便笑着说:“看来容先生今天收获不少。”   容镜直点头:“是啊是啊,喝了三杯鲜榨橙汁,吃了六根淀粉肠,三只碳烤鸡腿,六块小蛋糕,四盒臭豆腐……”   他想了想补充:“还有两个全家福卷饼。”   宋清:“?”   啊?他说的收获是这个收获吗?   而且容镜那么点肚子,怎么吃得下这么多东西的?   宋清还沉浸在震撼之中时,听见了容镜有点遗憾的声音:“就是很可惜,昨天遇到的那个美食主播,柳柳姐姐没有出来摆摊。”   否则他还能再吃好几个蛋糕。   宋清:“……冒昧问一下,您今天辛苦一天的入账金额是——”   容镜掏出手机,看了眼记录,理直气壮:“-402。”   宋清:“……”   不好意思,打扰了。 第12章   第二天一早。   宋清照例抵达云江湾时,容镜已经兴冲冲地背起包、抱着龟壳准备出门了。   望着少年的背影,宋特助发出由衷的感慨:“容先生真是元气满满,让人羡慕。”   就是不知道今天的入账金额又是负多少。   怀揣着这点好奇,宋清尽职尽责地将人送到了长华街后主动应下了晚上的接送任务,并振振有词:“做事有头有尾,我牢记着谢总当年的教导。”   容镜猜不透人类的坏心思,面对宋特助的‘好意’,嘴甜地说着谢谢,并且热情地分了他一颗糖,丝毫没注意到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半撑着额头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我先走啦,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晚上见。”   “晚上见,遇到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   容镜冲男人挥挥手,转身走向长华街的角落位置。   眼下时间虽还早,但容镜昨日的邻居——鲜榨橙汁的老板已经动作利落地摆好了榨汁机器,戴上手套准备给橙子去皮。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下意识抬头,这一眼便瞧见了黑色库里南车前张扬的欢庆女神像,以及朝着车窗挥手的少年。   莫景同:“……”   事实上昨天他就注意到容镜有点特殊。   他穿得很简单,T恤、短裤,白色球鞋,像极了正在念高中的普通少年。但他背的双肩包实在过于显眼,夸张扎眼的花色骷髅头印在白底上,旁侧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只骗有钱人的奢侈品logo。   莫景同单纯地认为这个包是A货。   直到此刻,他看到了这辆劳斯莱斯库里南。   ……包能A,车总不能吧?而且看这连号车牌,没点水平怎么也拿不下来。   难怪昨天收入-402,今天还能活力四射地来摆摊。   原来是家底丰厚。   莫景同啃了一口橙子皮,在心底默默流眼泪。   “早呀。”容镜跟他打过招呼,从包里找出湿纸巾,将属于自己的桌子一点一点擦干净。   昨天晚上刮了大风,桌上有不少的落叶和积灰。   然后恭敬地摆上龟壳和铜钱以及五百一卦的小牌牌,扭头看向身侧的青年,夸他,“你来得好早。”   但当视线挪到了青年的脸上时,又委婉提醒:“就是脸色好像有点难看。”   莫景同吐出橙子皮,声音幽幽:“酸的。”   橙子酸,人更酸。   好在没一阵后,长华街上的人流量开始增加,莫景同忙着榨橙汁,将方才那些事甩到了脑后。   容镜看他忙得很,自己的摊位又空无一人,索性上前帮忙,并成功获得了一杯橙汁的奖励。   转眼已是下午四点,莫景同带来的两箱橙子都卖完了,容镜还是一卦未出。   倒是支出已经到达了三位数。   日头已经开始西下,本就不算灼热的阳光开始被云朵层层覆盖,温柔的风吹拂过容镜柔软的短发。   咔嚓一声。   他将喝完的奶茶空盒丢进了垃圾桶。   莫景同给他计数:“这是你今天的第二杯奶茶、第六杯饮料了,你的肚子还好吗?”   他没见过这么能喝的。   生怕容镜喝出点事来。   倒是当事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回答:“除了还有点空,其他都挺好的。”   毕竟,再过两个小时就该吃晚饭了。   莫景同:“……”   无言的沉默之间,一道阴影猝不及防地落在了龟壳之上,挡住垂落的光线。   容镜和莫景同同时抬起头,眼瞳中印出了一张清秀的脸蛋。   是柳柳。   柳柳做梦都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容镜,双手嘭得一声压在桌面上,眼中充满惊喜:“是你,帅哥!”   几枚铜钱在桌面的震动下啪啪晃了晃,沿着纹路咕噜咕噜往下滚,被容镜匆忙接住。   “我……”一时过于激动,柳柳赶紧弯腰说抱歉,随即又匆忙问,“你还记得我吗?两天前的晚上你买走了我做的最后一个抹茶提拉米苏,然后送了我一卦。”   容镜当然不会忘记。   “记得,你做的蛋糕特别好吃。”   换作往常,有人夸赞柳柳的蛋糕味道好,她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但今天不一样。   她的心思和情绪都在其他的事情上。   她今天来长华街是来找街头那个算命大师的。   自那天雨夜惊魂以后,她就变得很敏感,晚上睡觉必须检查不下十遍的门窗是否关闭。一闭眼就是当时雨具男阴冷的眼睛,好不容易哄着自己睡着了,梦境却变成了她上前帮助电瓶车车主,结果被浸透了□□的毛巾捂晕、摘下浑身器官的可怕画面。   她仓皇地从梦中醒来,整个人疲惫又无神。   今天下午,她一个人待在卧室里,哪怕将电视机打开,将音乐的声音开到最大,却依旧能听到自己失序的心跳。   再嘈杂的环境也盖不住她内心的慌乱和不安。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她想到了容镜。   或者说,想到了容镜的身份。   ——算命的江湖术士。   容镜是她偶然遇到的顾客,无法联系到人,但长华街这边的大师却不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方起码有三百五十五天在长华街街头。   只是柳柳没想到,在找到那位大师之前,她先注意到了那副龟壳。   用于卜卦的兆龟与寻常的龟甲有很明显的不同,龟甲上的纹路清晰,表面光滑,看上去有种跨越了时间的精巧感。   柳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再然后,就像是命运的馈赠,她见到了容镜。   柳柳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传达着锁住自己的困境,因激动而微红的眼眸装满了希冀:“你送我的那一卦应验了,我想找你再算一卦,行吗?”   容镜乌黑的眼眸印出她有些狼狈的模样,看出她的担惊受怕,安抚她:“你别着急,你想算什么都可以。”   但为了不造成事后的争端,白皙长指一点小牌牌:“这是一卦的价格。”   柳柳立马打开手机扫码。   别说是五百了,五千她都能咬咬牙下手。   她舔舔有些干涩的唇,指了指自己:“我想知道,我正在纠结的事情……我该做什么样的决定。”   日头倾斜,橘黄的霞光打在容镜的侧脸,印出他精巧出挑的五官以及认真的神情。少年白皙纤长的手指握着装了铜钱的龟甲轻轻晃动,没一会儿,六枚铜钱平铺在柳柳的眼前。   “巽上艮下,□□。”容镜在柳柳充满迷茫的眼神中,解释卦象所代表的含义,“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还缺少足够的勇气。至于这个卦象想告诉你的是——只要把握好冒险的度,循序渐进,就会有好结果。”   冒险。   这两个字猝不及防地撞入柳柳的心脏,她呆了几秒后,忍不住呐呐道:“你真神了。”   今天上午,袁思雨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当饵将雨夜中的嫌疑人引出来。   摄像头损坏,柳柳没看清楚雨具男的全脸,其他的线索全断,这个案子就这么陷入了瓶颈。但就此罢休并不是靳鸿的作风,他所管辖的城市内藏着两个不法分子,如果不及时将人抓住,那对于雁城的其他人而言,显然是不负责任的。   思考了半夜,靳鸿决定搏一搏。   但对于柳柳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言,这个决定实在是过于大胆。   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告知靳鸿和袁思雨答案。   只是,如今听到容镜的分析……   柳柳的心中思绪交错,缓缓吸了一口气。   ……   傍晚来临,街道上的人数极速增加。   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柳柳的沉思,她下意识点了接通。   不等她开口,袁思雨绷紧的嗓音就先传进了她的耳朵:“柳柳,保持冷静,我有消息要告诉你。”   柳柳一愣,心中涌现不好的预感,她咬了咬嘴唇,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泛白。   “靳队调了你们小区的监控,发现有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魁梧、戴帽子和口罩的男人在你的小三轮边上徘徊了很久。”   “柳柳,你是个露脸的美食主播,那晚还骑着显眼的粉色小三轮——”   停顿间,袁思雨轻声说出了那句令柳柳毛骨悚然的话:“不出意外的话,他找到你了。”   而现在,他可能藏在任何一个角落,宛若阴沟里的老鼠,窥探着一切。 第13章   “别紧张。”   在柳柳的脑海一片空白,所有声音都远去的时刻,袁思雨的安抚就像跌落在死水潭中的一颗小石头,溅起涟漪的同时令柳柳回忆起了雨夜那晚,是同样温柔但有力的安抚将她从慌乱之中拉了出来。   袁思雨轻声道:“我们小队的人已经在往你的位置赶去,最多还有五分钟就能到,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你很害怕,可以尝试着找一个对你而言安全的地方等待我们的队员。”   柳柳张嘴便想问她是否可以往回走,但想到袁思雨所说的,雨具男已经找到她,或许就藏在某个角落窥视她,说不定她此刻通话的内容对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咬了咬有些干涩的唇,面露抱怨:“现在才告诉我,好吧,我回去给你买橙汁。”   袁思雨一愣,随即荡起笑容:“好,注意安全。”   柳柳挂断通话,身体一转往回走,很快又回到来了容镜和莫景同的小摊前。莫景同的生意还不错,一些顾客在等橙汁时会往容镜的小摊摊上看两眼,虽然会被五百这个数字吓退,但会和容镜聊一聊天。   “老板,有人找你算卦吗?我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大师’,你们这一行是不是跟中医一样,年纪越大越吃香啊。”   一个正在给女朋友买橙汁的男人好奇地询问。   容镜单方面将他划分到‘潜在用户’中,因此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有问必答:“有的,不过我刚来这边摆摊,客人还不是很多。至于后者……不了解我们这行的可能会看年纪,了解的都看门派。”   “那你是什么派的?”   “玄天观。”容镜解释着,目光不经意扫到走过来的柳柳,没错过她眉目间一闪而过的紧绷之色,心中奇怪对方的反应,但容镜的面上却很若无其事,甚至还主动跟对方打了个招呼,“柳柳姐姐。”   正在压橙子的莫景同也看过来,热情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柳柳笑了一下,说:“我闺蜜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带杯橙汁回去。”   莫景同闻言连忙道:“那你可能要等一会。”   “没事,我就坐这,弟弟你不介意吧?”   容镜赶紧摆手。   时间在刻意的等待下会走得格外慢,柳柳想要通过玩手机来消磨时间,但实在沉不下心,索性和容镜搭话,顺便跟容镜加了微信。   容镜双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视线转动之间,打开了微信,找到柳柳的微信,发送:姐姐,你的左后方一直有人盯着你,你认识吗?   原本已经努力放松下来的脊背瞬间再次紧绷,柳柳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面色的苍白,随后手指点在屏幕上:是不是一个男人?你可以形容一下他的样子吗?   容镜回复:身高一米八左右,体型魁梧,穿着黑色的外套,脸上戴着口罩。   容镜作为一只小僵尸,敏锐度远远高于普通人类,柳柳一过来,他便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假装起身将后背陷入椅子内,然后身体歪斜,以一种虽然诡异但明显是放松状态的姿态把玩手机。   无声无息之间,一张放大的照片发送给了柳柳。   柳柳收到照片看清楚口罩上方的那双充斥着阴沉之色的眼睛时,记忆瞬间被拉回了那天晚上的雨夜。   是他,就是他!   脑海内有声音叫嚣,柳柳忍住因激动和惊慌而颤抖的身体,努力深吸气放松下来,随后手指点了几下屏幕,才将照片转发给袁思雨。   袁思雨正坐在靳鸿的车内,她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怕柳柳出现意外,也怕那雨具男察觉到不对劲提前跑路。   她皱了皱眉显然想张嘴说什么来缓和一下情绪,但下一秒就听见手机叮咚响了一下,随即一张照片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与此同时,还有柳柳的信息:袁警官,那天晚上就是他。   袁思雨猛地瞪大眼睛,在她的设想中,队员们需要悄无声息地便衣混迹在长华街寻找与监控视频中体格相似的男性。结果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犯罪嫌疑人的长相送上门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扑到前方的座椅上,将手机递给了靳鸿:“队长,柳柳发来的信息,她说就是这个男的。”   靳鸿并未在监控内看到雨具男的脸,但就这身型……的确和监控中的男人很相似。   他心中微凛,当即道:“快点走。”   车子在几十秒后停下,靳鸿对一干队员使了个眼色,不声不响地融入了人群之内。   袁思雨挽着其中一名男队员的手臂,装作情侣朝着街角的鲜榨橙汁摊位走过去,很快就见到了坐在椅子上和少年说话的柳柳。她的眸光闪了闪,催促同伴去给她买橙汁,然后凑过去,装作好奇地问:“小哥,你这算卦灵不灵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柳眼底微亮,笑吟吟地主动给袁思雨介绍:“超灵的,我就是在这个帅弟弟这里算得卦——”   话未说完,就听见身后的人群中突兀地发出一声惊叫,她下意识回头,一眼撞入身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与照片上的不同的是,对方被几个便衣强行按倒在地,脸皮压着粗糙的地面,因着挣扎而蹭出浓郁的鲜血。   他闷哼着想要挣脱,但靳鸿绝对不会给他机会,利落地掏出手铐将人一锁,便招呼人带走了。   “等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轻易结束的时候,沙哑的声音取代了惊叫,不知何时出现在容镜身后的男人抬起脸,目光冷冷地盯着朝着他看来的靳鸿以及袁思雨、柳柳几人。   袁思雨像是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视线猛地往后移,果真见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抵在容镜后腰的位置,只要容镜稍稍动一下,匕首的尖端就会划破轻薄的布料,刺入他的皮肤。   可恶。   雨具男的同伙竟也在长华街。   而且见到同伴被抓,不止没有逃,竟然还挟持了人质!   这样的认知令袁思雨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而同样是猜到是怎么回事的柳柳看向容镜时面色苍白如雪。   她怎么也想不到,容镜竟然会被自己牵连进来,而且还遇到了危险。   “你——”   容镜感受着那把小尖刀戳着后腰的触感,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状似挣扎的动作令男人眉目冷沉下来,手指瞬间箍住了少年的脖子,冷声道:“别动。”   真凶。   容镜眨了下眼睛,声音显得不太开心:“但是你戳得我很痒,而且划破我的衣服了。”   这件T恤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上了四位数,还是谢长时给他买的。   四舍五入就是谢长时送他的礼物。   “给你三秒钟,你放开我,不然我就揍你了。”   “哈?”男人似有些不可思议。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被刀抵着竟也能说出这种反威胁的话来。   他觉得离谱,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只要我的刀再往前探一探,别说你的衣服了,你的皮我都能给你扯下来!”   男人显然懒得跟‘脑子有问题’的少年多说废话,看向不远处的靳鸿和强行留于原地的雨具男,威胁道:“放开他,再给我们准备一辆车,否则我现在就杀了……”   他。   最后一个字还未从嘴里蹦出来,一个拳头就先猝不及防地以极其暴力的姿态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嘭得一声脆响以后,容镜反手扣住那只握着见尖刀的手,狠狠往下一拽,痛呼声响起地刹那,他一弯腰,身后的人就跟垃圾一样从原地飞了出去。   又是一声嘭。   不过这次是一百八十斤的身体哐当落地的声音。   男人被砸得七荤八素,身体各处仿佛都有尖锐的疼痛窜出来随后蔓延到神经末梢。他捂着鼻子,鼻血从指缝中淌出来,血腥味刺激大脑皮层,令他挣扎着起身。   然后,一把椅子从远处飞来,稳稳当当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几秒钟的寂静无声以后。   啪。   男人额头着地,扭曲着身体俯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柳柳:“……”   袁思雨:“……”   靳鸿:“……”   莫景同:“……”   沉默之中,容镜走到男人的身旁,又将那把椅子拎回了小摊位前。   要不是附近没砖块,丢得就不是椅子了。   还好宋特助给他准备的家伙质量不错,估计还能再砸好几次。   他用湿纸巾将椅子擦了一遍,再用干纸巾擦干,坐回椅子,冲已经彻底呆掉的袁思雨和柳柳道:“看吧,我算的卦很灵的,风山渐卦,小吉,好结果。”   柳柳张了张嘴,无意识地与他对话:“但你当时说要把握好冒险的度。”   容镜眨眨眼:“是让你把握住,不是让我。就他那样的小垃圾,我一个人可以揍十个。”   这还是纯靠拳头敲的。   再加点小僵尸buff,一百个都不在话下。   柳柳:“……”   草。   回过神来的柳柳深深吸一口气。   真想给容镜磕一个。 第14章   抓捕行动差点出现无法挽回的意外,这令靳鸿等人都有些后怕。   让手下的队员将两位嫌疑人拷起来送回警局,靳鸿走向小摊前,亲自向容镜道了声谢。   而袁思雨在经历这一事之后,看向容镜的眼神愈发火热。   算卦算得准、武力值爆棚、还不动声色地为他们提供了雨具男的照片。   这次的抓捕行动里,容镜起到了绝对重要的作用。   明明看着年纪那么小,没想到这么厉害。   袁思雨示意柳柳往边上挪一挪,分出了半张椅子让她挤下,她的双肘抵在桌面上,双眼晶亮:“小道长,你也给我算一个呗。”   生意上门,容镜当然不会拒绝。   悦耳的收款提示音传来,容镜弯起眼睛,嘴也更甜了,问她:“姐姐你想算什么?”   袁思雨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姻缘,就算姻缘吧,我最近相亲遇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男人,我对他挺有好感的。”   容镜动作利落地拿起兆龟,很快便将铜钱铺开,视线落在上面,指了指:“上乾下巽,风行天下,万物相遇,为天风姤卦,爻辞九二。”①   袁思雨听得晕晕乎乎,仿佛回到了高中上数学课的时候,连忙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对他还不了解的时候——”容镜收起兆龟,看向她的眼睛,“对他要保持警惕。”   保持警惕?   作为警察,袁思雨对这四个字可谓相当熟悉。   而且她这个人容易多想,这一刻对相亲对象产生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怀疑,瞬间压过好感。   她皱了皱眉,也没多说,只道:“好,我知道了。”   时间不早,算卦也算好了,袁思雨便打算送柳柳回家,走前莫景同将一杯鲜榨的橙汁递了过去,迎上袁思雨疑惑的目光,他耸耸肩膀:“柳柳买的,已经付钱了。”   柳柳闻言笑着点头。   袁思雨见状也没跟人客气,搂着柳柳的肩膀跟两位摊主说再见。   所有的警察都尽数离开,因意外而围堵在此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只有一部分对容镜投以好奇的目光,拿出手机偷偷地拍照。   莫景同给容镜竖起大拇指,小声地说:“容镜,我掐指一算,你要火了。”   容镜看他摊位上聚集了不少客人,笑眯眯地说:“你也不赖。”   莫景同嘿嘿笑两声,又去忙活了。   夜晚来临,路灯逐渐亮起。   黑色库里南停在街边,驾驶位上的宋清抻着脖子往车窗外看,有些奇怪道:“今天又不是周末,长华街人怎么这么多?”   从库里南身旁路过的大汉耳尖地听到这话,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非常自来熟地解释:“哥们看来是不知道长华街今天发生了大事啊。”   宋清见他搭话,顿时也好奇起来:“什么大事?”   “就半个小时前吧,有两个犯罪嫌疑人跟踪一个女孩子,还用刀挟持了一个人质。”   “挟持人质?”宋清的眼瞳猛地睁大,想到长华街内还有一个容镜在,忍不住咽了咽喉咙,着急地发问,“没出什么事吧?”   大汉迟疑了一下:“你问的是人质还是犯罪嫌疑人?”   宋清:“?”   大汉似乎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当即憨憨一笑:“除了犯罪嫌疑人,大家都没事。你是不知道,街角那个算卦的小孩被刀抵着却一点都不慌,一拳头就把那犯罪嫌疑人给揍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街角、算卦、小孩。   几个关键词全都指向了容镜。   宋清哎呦一声,连忙回头去看谢长时。   谢长时长眉微拧,模样看上去有些担忧,然而推开车门,问的却是:“犯罪嫌疑人死没死?”   宋清:“?”   你关心的怎么是犯罪嫌疑人?   这合理吗?   ……   今天一整天收获满满,又做了两笔生意,容镜跟在谢长时的身后走回车内时,像一条左右摇晃的小尾巴,写满了喜悦。   “晚上好呀宋特助。”   热情地跟宋清打过招呼,容镜弯腰落座的动作却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副驾驶的位置,“程璞玉,你也在呀,晚上好。”   程璞玉从座椅上缓缓探出一颗脑袋,露出了黑眼圈浓重的脸,它看上去双眼无神的,整个鬼丧丧的,打招呼的声音都有点飘:“晚上好容镜。”   容镜趴过去扒着座椅,迟疑地问它:“你这是……?”   他只见过人与鬼贴身相处一阵子以后阳气、精气被吸,导致神情恍惚、精神状态下降的。   没想到鬼也会这会这样吗?   他有些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宋清。   难道是宋特助对程璞玉做了什么?   正疑惑着,程璞玉便再次幽幽开口了:“上班上的。”   容镜:“……”   容镜一时有点心疼程璞玉这只小鬼,当初还是特地求来的入职机会呢,没想到才干两天就从风华正茂的小伙子便成了仿佛被吸干精气的瘾.君.子。   他转移话题,问程璞玉:“段姐姐联系你了吗?”   程璞玉摇头。   那看来是凌霄老道还没有消息。   ……   第二天上午。   提前收到袁思雨消息的容镜没有去摆摊,而谢长时也推迟了上班时间。   九点左右,袁思雨带着队里的人,扛着红底锦旗和荣誉证书按下了云江湾十六楼的门铃。   在此之前袁思雨没想到容镜竟然住在那么贵的小区,因为毗邻云江,地理位置优越,以及带上了谢氏的名头,卖价极贵,一平达到了六位数的高价。   “没想到小道长你还是个有钱人。”袁思雨一边调侃,一边将东西交给容镜,“这是我们队里给予你的表彰。”   容镜接过证书以后,好奇地翻阅证书的同时解释:“我不是有钱人,我只是傍上有钱人了。”   袁思雨:“……啊?”   真正的有钱人从卧室内走出来,抬手压下少年因睡觉而翘起来的呆毛,语气淡淡:“好好说话。”   随后面向已经呆掉的袁思雨,颔首做自我介绍:“袁警官你好,我是谢长时,阿镜的监护人。”   袁思雨咽了咽喉咙。   这个谢长时是她想的那个谢长时吗?   光看着这长相,这财力,好像……是真的!   她倒吸一口气。   袁思雨还在震惊时,容镜已经开始向谢长时展示怀里的锦旗了,眼睛很亮地对谢长时道:“我们能不能把它挂起来?就挂在我房间,好不好?”   谢长时应一声:“可以。”   他了解容镜的性格,第一次得到锦旗,新鲜感促使他喜欢得不得了。   自然不会煞风景。   主动接过容镜递过来的锦旗,谢长时去了次卧。   他一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轻松了不少,袁思雨瞅了两眼男人的背影,给容镜竖起一个拇指,小声地夸赞:“你监护人长得真的帅。”   随后说起了雨具男的事。   “这俩可是罪行累累的连环杀人犯。”   雨具男本名张埠,二十年前和好友,也就是被容镜一把椅子揍晕的男人,一同开了个屠宰场。   后来的某天夜晚,两人喝了酒在乡间小道撞伤了一个小姑娘,出于不想被人发现而赔钱的心思,两人竟然直接将小姑娘带走,并且残忍地进行了分尸。   这一次的经历像是开启了他们内心的某个开关。   之后的一年内,两人陆续杀了三个年纪都不大的女孩。   但由于时间间隔长,调查条件也受限制,当时的办案人员并未将四件事情联系到一起,自然也没有查清楚真相。   张埠说,当时屠宰场生意变差,他和同伴决定另寻出路,去了其他的城市,因此也没有再敢干那畜生不如的事情。   直到最近,他无意间打开了一个别人分享过来的砍头视频,心底的犯罪因子开始重新活跃。   于是,他趁着雨夜,盯上了柳柳。   “当时靳队就觉得这两人犯罪的手法很老练,恐怕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想到还真是。”袁思雨有点唏嘘,拍拍容镜的肩膀,“这次真的谢谢你——”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又道:“对了,你有没有兴趣考编制?我们警局有个部门很适合你啊!”   容镜的脑袋里冒出了才上两天班就半死不活的程璞玉,果断摇摇头。   袁思雨有点遗憾。   不过想想容镜的条件和本事,对特殊部门不感兴趣倒也正常。   “行,那就这样,不打扰你去摆摊,我先走啦。”   容镜朝她挥手,目送她离开后,走向了次卧,看到了被挂起的锦旗,咔嚓咔嚓地拍照。   他的朋友圈里没什么人,但还是兴冲冲地发布了照片。   宋特助看着照片里露出的那只调整锦旗位置的手,一边点赞,一边感慨——   他们谢总什么时候干过这事?   “你在看什么?”头顶落下阴影,熟悉的声线带着漫不经心的调调入耳,宋清主动的将手机递过去,“看谢总为爱挂锦旗。”   然后瞅一眼陆云霁握在手中画面闪烁、疑似是某短视频软件页面的手机,好奇地问:“陆总在看什么?”   陆云霁哦一声,也将手机放到了桌上:“看谢长时那个消失了十二年的宝贝崽子大战犯罪嫌疑人。” 第15章   听到‘宝贝崽子’四个字,宋清的耳尖动了动,脚下一蹬,椅子的滚轮在地板留下一道弧线,带着人凑到了手机前。   低头,入目先是摇晃的画面,随后光线逐渐聚焦在少年干净白皙的脸上。   果然是容镜。   宋清只从大汉的口中听到轻飘飘的一句“一拳头就把那犯罪嫌疑人给揍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但现场的画面却未瞧见一丝一毫。   如今有机会,他当然没错过。   很快,男人握着匕首不停向前试图刺入容镜的后腰,容镜蹙着眉不满的表情以及干净利落比起职业选手还要专业的动作宛若武打电影撞入宋清的眼中。   当看到容镜隔着那么老远的距离,却准确无误地将木椅长腿杂砸至男人后脑时,宋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谢总关心的是犯罪嫌疑人死没死,而非容镜出没出事了。   宋清:“……”   他的心中唏嘘,目光不经意往屏幕边缘转了转,顿感惊讶:“嚯,这么高的点赞评论呢?”   九十八万点赞,十二万评论,还有一百万的转发。   陆云霁转了个身,后腰抵着桌面边缘,抱着双臂懒洋洋道:“是啊,都上热搜了。”   他的手指点了点搜索框,下方果真出现了#被挟持人质出手干翻犯罪嫌疑人#的话题,还排在高位,足以可见热度有多高。   “这些评论也挺有意思的,喊哥哥弟弟、老公老婆、爹和儿子的应有尽有。”   几分钟前陆云霁刷到这个视频时,已经眼疾手快地留了截图发给谢长时。   结果谢长时没回复。   看宋清的朋友圈才意识到谢总这会正忙着给宝贝崽子挂锦旗。   以前他拿糖葫芦想哄容镜喊他一声哥哥,谢长时看他的眼神都跟注了冰似的。   ——这一次怕是要把眼睛给冻瞎了吧?   宋清瞧见陆云霁的嘴角一点点翘起,眼角不受控制地一跳。在他们谢氏,陆云霁是公认的老狐狸,整天笑眯眯懒洋洋的,又因为履历牛逼且长得实在好看,曾在谢氏领导受欢迎度中排名第一,是许多年轻下属的梦中情导。   直到这只老狐狸露出了阴险狡诈的一面,众人才惊觉,这人心竟然是黢黑的。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最黑了。   于是,最受欢迎变成了最不可能招惹。   宋清果断转移了话题:“刚刚您说容镜消失了十二年?”   “是啊,我和谢长时上高一的那一年,上学期总是瞧见那小崽子跟个小尾巴似的围着谢长时转,下学期就突然没了踪影,我问谢长时他家崽去哪儿了,结果人家理都不理我。”   陆云霁和谢长时认识的时间其实很长。   谢长时是在初二的时候转到绥县来的,陆云霁还记得对方背着书包冷冷淡淡站在讲台前自我介绍的模样,情绪和声音都是冷的。   班里的学生见他长得好看,都想跟他交朋友,可惜的是没人成功。   偏偏陆云霁又是个不信邪的,谢长时退一步,他就厚着脸皮进两步,久而久之,他也能跟谢长时搭上话,唠上一两句了。   再后来的某一天,谢长时出门时身后多了条尾巴,小尾巴眼眶有点红,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云霁指着谢长时,惊讶道:“谢长时你怎么欺负小朋友!”   尤其是这个小朋友长得这么可爱。   面对他的指责,谢长时只瞥了他一眼,用眼神表达他的无言,倒是那小尾巴揪着谢长时的衣服,小声解释:“谢长时没欺负我,他是要带我去装牙齿的。”   他冲陆云霁龇了龇牙,露出了虎牙位置缺失后的空洞黑块给陆云霁看。   模样怪可爱的,缺牙的样子也怪搞笑的。   陆云霁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然后呢然后呢?”宋清听得起劲,满眼写着‘快说’两个字。   然后?   陆云霁哼笑一声:“然后小尾巴意识到我在嘲笑他,嚎得整条街都听到了,谢长时怎么哄也哄不好,只能踹我两脚解气。”   最关键的是,当时他青葱年少,还能算个好人,看小朋友哭得那么伤心,也觉得心里难安,索性掏出了一周的零用钱,给容镜买了一麻袋的零食。   也不知道时隔十二年,小尾巴还认不认得他。   “我记得……”陆云霁突然开口,“前几天谢长时突然醒来,去了一趟绥县?就是去接容镜的?”   宋清还沉浸在陆云霁的故事中,无意识地点了下头。   等回过神来时,脑袋里却突然出现了南城墓园的负责人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   ……突然出现的棺材,突然出现的容镜。   该不会那十二年,容镜真在棺材里躺着吧?   换以前宋清肯定觉得不可能,可经历过程璞玉一事,他连鬼都见着了,有什么不可能的?   宋清吸了一口气。   ……   容镜在中午时分来到长华街的时候,明显察觉到有许多人在自己的摊位前徘徊。   他抱着自己的背包一坐下,还未来得及跟莫景同打招呼,一支话筒就探到了唇边。   容镜抬头看去,身穿短袖,胸口别着[雁城电视台]铭牌的男人冲他温和地笑了笑,询问:“你好,我是雁城电视台的记者,我叫做郜永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对您做一次采访。”   出门前谢长时便告诉他,今天的长华街可能会有很多人来他的摊位前凑热闹,容镜倒是不介意。   而且他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他今天要赚很多钱!   如今听到这个问题,当即眼睛一弯。   他要是接受了采访,出现在电视机上,不就相当于雁城电视台免费给他做宣传吗?   容镜坐直了腰板:“当然可以。”   郜永元被他的反应逗笑,出口的声音更加温和了几分:“我就问一些简单的问题,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   采访围绕着容镜当时被挟持的心情、内心想法等展开,后续还谈到了容镜的工作。   半个小时后,郜永元和容镜拍了张合照,今日份工作就算结束了。   但等到拍摄团队坐车离开,他却意料之外地将清瘦的身体往前一弯,坐在了容镜对面专属于客人的小椅子上。   一抬眼,注意到容镜蹭一下亮起的眼睛,郜永元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想找容先生算个卦。”   “我今天上午去采访柳女士的时候,她跟我说容先生算卦非常灵,所以我想请容先生算一算我朋友的现状,他……遇到了一些难以抉择的问题。”   郜永元并没有将所谓的‘难以抉择的问题’清楚地告知容镜,后者也不介意。   干这一行的,遇到最多的就是谜语人了。   毕竟,大部分人对算卦一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信任。   “离下坤上,光明被阻,卦象明夷,爻辞初九,告诉你朋友,比起行动,自保才是关键。”   容镜托着腮,看向郜永元,对上他微微怔愣的眼眸,祈祷:“希望你朋友是个听劝的人。”   郜永元听到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心微蹙,也不再耽搁时间,扫了五百后,礼貌地起身告辞。   他一走,旁边不少围观的人跃跃欲试。   有人问:“大师,能不能打个折啊,五百有点贵了。”   容镜笑眯眯的:“只能打骨折哦。”   对方:“……”   见识过容镜昨天干翻犯罪嫌疑人的场面,他对‘打骨折’三个字丝毫不怀疑。   在他迟疑不定时,身后挤过来一道人影,那人高举着手机,喊着:“让让,让让,我来请大师算卦的。”   人群中让出一条通道,一头黄发、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挤到了摊位前,一屁股坐下时,手机的摄像头对准了容镜的脸。   注意到容镜疑惑的目光,他迅速解释:“我是个主播,刚才刷到了那个美食主播柳柳的直播,她在直播间把你吹得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我想来试试你的卦是不是真的这么灵。不然她这算涉及虚假宣传,要被封号的。”   然后瞥一眼五百一卦的小牌牌,嘴角噙起一抹笑:“但光算卦我又觉得没意思,这样,我们来赌一下吧。五百一卦太便宜,如果你算卦真的算准了,我给你十万。但如果你算的不准,你给我五万就行。怎么样,还挺划算的吧?要不要赌一下?”   虽然这个黄毛笑容满满,但容镜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恶意。   他的目光似不经意瞥过黄毛的右后方。   摊子周围明明人很多,但右后方却奇异地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偏生还未有人察觉到不对。   容镜收回目光,问他:“你想算什么?”   “什么都行,你就挑你最擅长的。”   容镜见他信心满满的模样,随口道:“那就给你算算事业吧。”   一两分钟后,铜钱摊开,少年伸手指了指:“离上离下,九四爻,”   黄毛:“什么意思?”   容镜记仇,想到他的不怀好意,说话也不带客气的:“意思就是让你没那真本事,做人就别太嚣张,否则小心从天上掉下来,啪叽,摔成渣渣。”   黄毛哈了一声,差点笑出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容镜是真不认识他,没看过他的视频,不知道他有多少粉丝,如今在网上有多火。   否则怎么也说不出这话来。   他正欲开口,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这位朋友,其实你要确认这小道长算得准不准也挺简单,你跟他反着来就是了,你做人嚣张点张扬点,看看会不会跌下来,不就行了?” 第16章   张埠和其同伴被逮捕,警方确认了二者连环杀人犯的身份以后便全网发了警情通报。而在得到袁思雨的肯定回复以后,柳柳开了直播跟自己的粉丝们讲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虽然大致事件他们已经在警情通报上看过了,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柳柳补充的细节更令人毛骨悚然、身临其境,让屏幕之后粉丝们的脸都白了白。   柳柳也呼出一口气:“把这件事情细说给你们听,是因为想通过我自身的经历告诫大家,就算以后做好人好事也要有所防备。毕竟,很多坏蛋丧心病狂,利用的就是大家的善意和同情心。”   她瞥到弹幕说她运气好,笑了一下:“确实运气好,要不是咱们容大师,你们可能都看不到这个直播了。”   柳柳开直播间前就确定了两件事情:   提醒网友注意人身安全以及给容镜拉生意。   如今有了机会,她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带到了容镜的身上:“对啊,就是那天摆摊遇到的帅弟弟。而且,很巧合的是,我遇到那事之后去长华街散心,正巧碰到他在摆摊。接下去发生的事情么,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疯传的视频了——”   “对,”柳柳笑吟吟地弯起眼睛,“他就是那个大战犯罪嫌疑人的人质。”   她这话一出口,直播间满屏都是问号和感叹号,足以可见粉丝们震惊的心情。   [握草!我看了那个视频,我们教练还说小哥哥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想去联系对方加入我们武馆,没想到人家是个真道士啊。]   [我们柳柳也是遇到贵人了。]   [昨天我在现场,看到全程了,太刺激了。]   [那个小道士算卦真的很灵吗?不会是主播和对方联合炒热度吧?]   [你有事没事,炒热度还带案件呢?更何况人家男孩子可是在这次案件里出了力的好吧?]   [前面的这就是你认知狭隘了,我又没否认那个叫容镜的在此次案件中的付出。我只是认为两人有可能把这次的案件当做跳板。毕竟,这么好的热度,把握住了,骗人的生意不就好做了吗?]   柳柳看着从大片惊叹发言变成质疑她和容镜的弹幕,尤其是那个叫做[张六]的网友一口一个‘骗人的生意’,眉心不由得微微一皱。   但很快,她的表情舒展,神情也冷静下来,开口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自己做决定,我也没有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你们有需要的同时也相信我,那就去支持容镜的生意,没需要也不相信我,就不必多说废话,人家要真是个骗子,警察会把他抓走的,用不着你们操心。”   柳柳的大部分粉丝都跟了她好几年,知晓她的性格,也知道她不会骗人。   纷纷在弹幕上安抚她。   几分钟后,那个叫做[张六]的账号再次出现,并且道:行了,主播也别挣扎了,常哥已经去替各位探真伪了。   常哥?   柳柳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眉心微挑。   她现在所在的短视频软件名为云语,各个类型的博主层出不穷,像她本人是靠做甜品出名的,而所谓的常哥则是靠炫富积累了上千万粉丝。   他平时的视频拍摄日常就是开不同的豪车、出入不同的高档场所,偶尔也会在直播间抽取粉丝进行聚会,作为粉丝福利。   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富二代。   他去找容镜了?   ……怎么看上去他才是蹭热度的那个?   柳柳对常哥的印象不是很好,偷偷摸摸翻了个白眼。搜到了常哥的直播间,目睹了常哥挑衅容镜的全程后,她捏了捏拳头,藏在镜头后用力挥了一下。   真想一拳把这傻缺锤到八百里外。   好在那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令柳柳眼睛猛地一亮。   她亲身经历过,知道容镜的卦算得有多准,所以面对不知名声音主人的提议,简直不能更同意,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于是毫不犹豫地在常哥的直播间开口怂恿:是啊,常哥你想打假的话,这不就是最简单的法子吗?   柳柳的出现引起了直播间很多人的注意。   而本质上只喜欢凑热闹起哄的观众们也来了兴趣。   没一会儿,整个直播间的弹幕都逃不掉‘就这么做’四个字,甚至还有‘好心’观众在短时间内为常哥制作了一套如何嚣张做人的行事表。   直播间疯狂上涨的观看人数令常哥心动,但被带节奏的乱象还是令他忍不住狠狠皱眉,他道:“我当然知道反着来就能打假了,但做人嚣张点,怎么个嚣张法?难道要我开着我刚提的兰博基尼去闹市区飙车吗?这不等着交警上门把我带走吗?那我不如直接送这位‘大师’十万块算了。”   他说到‘大师’二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调,像极了嘲讽。   常哥又不是没脑子。   他要是真做以上那种事,别说交警了,云语都能以‘劣迹主播’这四个字将他给封杀咯。   那倒确实符合事业夭折这一卦象。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刷弹幕的手纷纷顿了顿。   容镜面对常哥的质疑,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托着白生生的脸,语气显得很无辜:“你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你需要按平时的风格做事就好了。”   卦象显示,他平时做人就足够嚣张了。   常哥闻言微愣,随后上下打量容镜,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你确定?”   容镜点头:“当然。”   笑容重回常哥的脸,他眉梢挑起:“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个月为期,怎么样?”   容镜却道:“不用一个月,七天就够了。”   七天?   常哥差点笑出声。   他本来还想给容镜多点挣扎的时间,没想到容镜这么自大。   他摆摆手,示意七天就七天,然后起身离开了。   走时他看了眼自己的粉丝数量,十来分钟内竟然涨了快一万,于是一边往外走一边吆喝:“想知道这位‘容大师’到底有没有别的主播吹得那么牛逼的,可以关注主播,七天后主播带你们拆穿他的真面目!”   刚吆喝完,粉丝数量再度上升。   常哥翘起了嘴角,满意地回到了豪车上。   另一边。   热闹逐渐散去,小摊周围的人数也逐渐减少。   但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却逆着人群来到了摊位前,优雅地整理了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拉开椅子坐下。   男人出色的面孔带笑,对容镜颔首:“小道长给我算一卦。”   容镜的视线从常哥的右后方收回,表情古怪地瞅他两眼,然后问他:“算什么?”   男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要不,就算算我叫什么。”   容镜:“……”   一旁的莫景同也撑起了脑袋,用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男人。   他觉得对方不该来算卦,应该先去看脑袋。   两人的视线着实没遮没掩,分外直白,但男人却像是浑然不觉,眉梢微微挑起,笑吟吟地问:“怎么,算不了吗?”   “能算,五百。”   “扫过去了。”嘀的一声后,男人长指握着手机让屏幕在容镜的面前晃了一下,‘支付成功’四个字格外显眼,“现在你可以算我的名字了。”   面对男人充满兴味的目光,容镜面无表情,一开口就是绝杀:“万年老二。”   陆云霁笑容一僵:“……?”   ……   晚上七点。   容镜收起算卦摊前往餐厅。   随着服务员一同走入包间,容镜耳朵一竖,听到了来自陆云霁的抱怨:“我说谢长时,小尾巴是不是跟你待一块待久了,从白白嫩嫩的小年糕变成了个黑心芝麻汤圆?”   谢长时早已从宋清的口中得知了今日发生在长华街的事,听到这话,连眼皮都没多掀一下:“他是黑心芝麻汤圆,那你是什么?”   黑心肝也好意思说容镜这只心思稚嫩的小僵尸心黑?   “是、万、年、老、二!”容镜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传来,紧接着脑袋从谢长时的身后探过来,冲试图告状的陆云霁做了个鬼脸。   陆云霁:“……”   怎么回事,难得说次小尾巴的坏话,就被人听了个正着。   陆云霁轻咳一声,摸了下鼻子,然后跟容镜打商量:“小尾巴,给个面子,别老提老二老二的,多难听,要叫云霁哥哥。”   话刚落,就感觉小腿一疼。   他撩开桌布,谢长时的长腿正淡定如常地收回去。   陆云霁:“……你踢我干嘛?”   谢长时瞥他:“你看错了,眼神不好建议先去医院。”   陆云霁:“?”   到底是他眼神不好还是谢长时老年痴呆,刚刚干过的坏事转眼即忘。   陆云霁冷笑一声。   谢长时没理他,示意容镜在身侧坐下,卷起衬衫袖口,露出一截戴着红绳的劲瘦冷白手腕,他垂眸将冲洗干净的水杯递过去,容镜没觉得被伺候有哪里不对,灌了一杯水,挤过去说:“宋特助说这里的酸菜鱼特别好吃,我想吃酸菜鱼。”   “可以。”   陆云霁憋了三秒钟,看他们俩相亲相爱的模样嘴又有点痒,突然问谢长时:“谢总,你还记得我奶奶吗?”   谢长时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陆云霁:“没什么,就是觉得看到您老这模样,梦回我奶奶当年喂我吃饭的温馨场景。”   谢长时:“建议立刻去医院,眼科转精神科。” 第17章   精神科没转成,陆云霁还报复性地点了整个餐厅最贵的菜,又开了两瓶价格最昂贵的酒,试图让谢长时的钱包大出血。   然而这样的挑衅对谢长时来说,和过家家并没有区别。   “你要是实在无聊,早点回家多开两个会。”谢长时掀了掀眼皮,将一只剥得干干净净的大虾放到了容镜的碗中,声音淡淡。   陆云霁翻白眼:“我才不要。”   好不容易下了班,还回去开会,他又不是贱得慌。   他看向容镜,狭长的桃花眼眨了眨:“十二年没见,我还没和小尾巴联络感情呢。”   说完他就问容镜:“小尾巴,你当时一声不吭去哪儿了?你是不知道,那段时间谢长时的脸色有多难看,上课也不认真听讲,经常发呆,还被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批评,咦,可惨了。”   容镜握筷子的手一顿。   注意力也从面前的碗落到了谢长时的脸上,然而男人手一抬,还未对上少年的眼眸就将他的脸重新掰回去,语气平静:“他说的话你也信。”   容镜心想也是,从前陆云霁就特别喜欢逗他。   陆云霁眉梢微扬起,眉眼间透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   虽然当时的情况的确没他说得那么夸张,但那段时间谢长时的心不在焉却是真实存在的。   讲台上数学老师喊着第几页第几题,结果谢长时一低头,桌上放的是语文课本。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他也没有跟随大部队往食堂走,反倒是走向了校外,因为他下意识认为家里还有只嗷嗷待哺的小僵尸。   等反应过来,他垂着眼眸,默不作声地重新走向食堂,陆云霁早已有所准备地将多打的那份午餐推过去。   想到这些,陆云霁忍不住再次戳戳容镜细白的胳膊:“小尾巴,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儿了呢。”   容镜咬着虾尾,眨眨眼:“回老家了。”   哦。   回老家啊,怪不得。   “你老家哪儿的?”   “棺材。”   陆云霁一懵,扭头看向谢长时:“这是哪儿?怎么起这么晦气的名字?”   陆云霁自认为自己见多识广,大学的时候得空就往外跑,也算是领略过祖国大好河山的人了,但‘guancai’这地方确实没听过。   谢长时垂眸瞥见容镜那双乌溜溜的眼眸里露出来的不怀好意,没忍住,勾起了薄唇。   继而回答陆云霁:“现在不知道没关系,以后会知道的。”   陆云霁:“啊?”   他怎么不知道谢长时什么时候也变成谜语人了。   在他还疑惑的时候,谢长时慢条斯理地补充:“总有机会去的。”   “是这样吗?”   “嗯。”   两人的对话顺畅如流,陆云霁也没注意到已经快将脑袋埋进大碗的容镜咧着大大的笑容,强忍着没笑出声。   以前都是陆云霁逗他,这回终于轮到他和谢长时逗陆云霁了。   ……   一顿晚饭吃得还算和谐。   在餐厅的地下车库分别前,容镜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一边打哈欠一边从谢长时的身后露出半张脸,对陆云霁道:“今天收了你五百,你求的那卦不算,你要是有其他想算的,随时找我。”   听到这话,陆云霁不由得挑眉。   他去长华街找容镜算卦纯粹是想知道这小尾巴还记不记得自己,对算卦本身并没有太多兴趣。   陆云霁问:“那我要是没什么想算的呢?”   容镜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实话实说:“那我就把钱退给你。”   陆云霁是个擅长观察的,一见容镜这表情便觉得好笑。明明身旁还有个谢长时呢,十二年前的谢长时可能穷了点,但如今的谢长时……别说五百了,后面加个亿也不在话下,竟然还心疼五百块。   唔,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谢长时说的确实对。   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年糕,跟黑心芝麻汤圆扯不上关系。   他改不掉想逗容镜的习惯,但目光扫到谢长时,到底还是忍下了,点头说:“行,但今天就算了,下回一起吃饭或者你跟谢长时来公司的时候,我找你算。”   陆云霁朝两人懒洋洋地挥手,转身走向一旁的车。   谢长时见状便也带着容镜回了云江湾。   今天的容镜在工作一天后终于略有盈余,一回到家就趴在桌上开始记账。   谢长时站在他身侧看了几秒,不由得觉得好笑。   容镜的记账只记收入,颇有几分自欺欺人的色彩。   “记完账早点休息。”   “唔,知道啦,晚安。”   “晚安。”   半个小时后,回到房间的容镜抱着玩偶刚躺下,就听到‘嘟嘟嘟’的窗户被敲响的声音。容镜赤着脚下床,撩开了窗帘,对上一张疲惫、苍白、生无可恋的鬼脸。   容镜:“……你怎么来了?”   程璞玉先是很有礼貌地问容镜自己能不能进来,在得到肯定的回复以后,果断穿墙飘到了少年的面前,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鬼委屈得厉害:“想来问问你,如果我一不小心、一不留神、一个没注意、纯粹是无心地把人吓晕了,我还能留在人间吗?”   容镜听着这些个试图撇开关系的形容词,听得头都大了,不免好奇地问他:“你干了什么?”   程璞玉沉默了两秒,到底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宋哥让我对接的一个客户像个傻逼,事特别多,我哄着他他就来劲,这儿不对那儿不对,还问我谢氏的员工就这水平到底是怎么成为全国第一的……我很生气,明明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还怪到我身上,然后我没忍住,沿着网线出现在他家里,把他吓晕了。”   程璞玉做鬼这么多年,它第一次冲动犯浑是因为遇到了谢长时,今天则是第二回 。   前者是因为谢长时太香了,后者是因为客户太欠了。   但程璞玉冷静下来见到人倒了,也吓坏了,试探过对方的气息,发现对方只是单纯地晕了,连忙打了120,随后就跑容镜这边来求助了。   想到自己干的事,程璞玉耷拉着头,跟只犯了错的小狗似的。   容镜拍拍它的肩膀,想了想说:“你去医院看看,人到底有没有事。”   程璞玉干巴巴地哦一声,又飘走了。   第二天一早。   宋清拎着早餐来到云江湾,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跟容镜和谢长时分享消息:“我今天看朋友圈,蒋氏那个叫陈荣的说昨晚遇到鬼了!”   谢长时三天两头碰到鬼,对此并没有多在意。   倒是容镜喝牛奶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凑过去打探消息:“怎么说?”   宋清打开朋友圈,翻到了陈荣的的动态。   陈荣:草,老子真疯了。昨晚跟谢氏的人聊得好好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鬼影,我以为是我看错了,结果那鬼影越飘越近,愣是把我给吓晕了。   下面的评论是:陈总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陈荣:是吗?我也以为是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但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医生告诉我有人给医院打了120,可我家就我一个人,除了鬼谁会帮我打电话/微笑   宋清指着陈荣附上的一张从网上下载、还没有祛除水印的‘百鬼退散’黄符纸图片,颇为感慨:“这么看来,他遇到的鬼还挺友善,知道帮他打120急救。”   容镜眼神往边上飘了一下,准确无误地落在抱着抱枕、缩在斜对角沙发上并且面露心虚之色的程璞玉身上。   然后点点头,表示肯定:“确实。”   最后再友善提醒:“对了,你记得告诉他一声,这符纸下载错了,这不是百鬼退散符,是招魂符。”   “招魂符?”   “是呀,”容镜托着腮帮,毫不留情地补刀:“专招怨魂。” 第18章   宋清做梦都想不到网上随便下载的一张符纸图片还能招怨魂。   他突然想到了前阵子自己跟风转发的‘一夜暴富’符,连忙调出来递到了容镜面前,不耻下问:“您看看,这是什么符?”   容镜盯着看了三秒:“什么也不是符。”   宋清:“啊?”   容镜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大笨蛋,但碍于今天宋清为他提供了陈荣的消息,他还是耐下心思解释:“什么也不是,没这个符,他乱画的。”   但凡有这种‘一夜暴富’符,十二年前谢长时就该发大财了。   说不定他装的那颗牙得再上几个档次。   宋清虽对没有‘一夜暴富’符感到难过,但一想到这符纸起码没有张冠李戴,不是招魂符,又松了一口气。   ……   一晃两天时间过去。   这两天,容镜还是照例在长华街摆摊,前来长华街凑热闹的人数也不见减少。   柳柳偶尔会挑个太阳不晒的时间段过来窜门,跟容镜汇报一下常哥的情况。   “你让他按平时的风格行事,他还真一点都没收敛。昨天他晚上,他直播抽奖抽了整整三百万的现金,还抽了几个粉丝说是带出去见见世面。”   柳柳低头打开手机。   昨天的直播都有录屏,她找了一段给容镜看,又补充道:“有人爆料说,所谓的世面就是常哥的交际圈,他和雁城的豪门少爷们的聚会。”   容镜不知道想到点什么,咬着橙汁的吸管问:“这些粉丝不会都是女孩子吧?”   柳柳一愣:“这我倒没注意过。”   不过网上搜一搜说不定可以搜到。   果然,柳柳在搜索框打下关键词后没多久,便出现了一个相关词条。   常哥这人虽然只是个网红,但背后的MCN惯会营销,手段不比国内某几位当红明星差。都扯上豪门聚会的大旗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博热度的机会。   发视频的是一个叫做[碎碎念]的账号,对方直接录屏了常哥直播间开奖的片段,并嘀嘀咕咕地表示眼馋极了。   柳柳找到那些账号点进去。   能参与聚会的一共有六个人,其中四个人是女孩子,另外两人的账号上没有显示性别。   容镜接过手机多看了两眼,四个女孩子的账号下方都有平时的生活痕迹,不少视频里透露出了现下的生活状况、职业身份,而且长相都不赖。   “常哥这抽奖抽得还挺有水平,”柳柳说着,又改口,“不过云语的抽奖是自己设置的。”   “自己设置?”   “嗯,分免费抽奖和付费抽奖,前者大家都可以参与,后者必须有一定的粉丝等级。这还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云语的抽奖系统可以直接设定中奖人身份。”   “先前有一个叫做刺猬的博主,做数码产品的,三天两头在直播间搞抽奖,因此吸引了很多观众,但大家逐渐发现,他的中奖对象小号偏多,而且IP地址都一样,后面就被扒出来这些小号其实都是他自己的。”   柳柳看到这个八卦的时候也不免感慨一声对方真会做生意。   先利用数码产品作为噱头吸引观众进行付费抽奖,到最后昂贵的数码产品是自己的,抽奖的收入也是自己的。   “看常哥这个中奖人账号,可能性应该不大吧,IP都不一样,甚至还有国外的。”   容镜未对柳柳的疑问进行任何解答,恰巧摊位前来了一个客人,是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精英女性,一身黑色休闲西装加身,配上齐肩的黑色直短发,有种极致的干练感。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瞧见标志性的‘五百一卦’的小牌牌,才舒出一口气,拉开椅子坐下,手中昂贵的拎包放置于膝盖,温声与容镜打招呼:“大师你好。”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实不相瞒,我叫束媛,和方宇是大学同学。”   方宇?   容镜后知后觉地想起,谢长时给他买了手机以后,他加了方宇的微信,当时方宇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介绍生意。   他眨了眨眼睛,问:“方宇哥介绍你来的?”   “也能这么算。”束媛笑了笑,解释得更加清晰,“是这样的,前两天出了张埠的新闻之后紧接着您这边又来了主播打赌,方宇转发了视频在朋友圈,并认为这次的赌约您一定会赢,我觉得好奇,就私下里跟方宇聊了聊,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升职加薪都离不开您的提醒。”   束媛说到‘升职加薪’相关的时候,笑着的眉眼似落下了一层很薄的阴影,随后,视线扫过周围人来人往的地界,再看还有些好奇的目光落在小摊以及他们几人的身上,便提议:“我想找您算的事情有些私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不如去附近的咖啡厅,可以吗?”   “当然。”   一旁的柳柳见状赶紧道:“我在这边帮你看着摊子。”   咖啡厅就在距离长华街不到五百米的道路旁,束媛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征求了容镜的意见,为容镜点了一杯港式奶茶以后,才端起自己的美式缓缓开了口:“我想问的其实也与工作有关。”   “我现在就职于丹枫集团旗下子公司,职业算经理,我个人还是相当满意的。但最近,我的上司告诉我,我有机会更上一层,只不过与我相争的是公司的一位前辈,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胜过我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您认为,我要继续争吗?”   陡然听到这么个问题,容镜还有点意外。   他虽然不上班,不懂公司里的弯弯绕绕,但束媛这么年轻就做到了公司经理的职位,足以可见她的能力出众,而且本人应该也是很有想法、很果断的女性。   不过,既然是客户的问题,容镜收了钱,自然得为对方解答。   “上乾下坎,阳爻阴位,在下卦。”容镜垂眸用指腹拨弄着桌面上的铜钱,在束媛的注视中说出了最确切的答案,“卦象让你退避三舍。”   否则便会招致更大的灾祸。   ……灾祸?   与如今困扰束媛的问题相比,‘灾祸’二字的程度似乎显得有些沉重了。   但多的容镜并未开口询问。   而束媛则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蹭着咖啡杯冰凉的杯壁,妆容精致的眉眼微微下垂,半晌才朝着容镜露出笑容:“谢谢,我知道了。”   “别客气,我收了钱的。”   “加个微信吧,以后说不定还有拜托容大师的地方。”   “好。”   扫了码,加了好友,容镜没在咖啡厅多待,喝完了最后一口奶茶,起身离开了。   他没将束媛的事情放在心上,直到两天后,意外在朋友圈看到了束媛发布的一条动态:辞职了。   图片是她的辞职信。   与此同时,束媛也收到了其他同事的询问: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辞职了?就算没争过刘总,现在这个位置也不差啊。   束媛知道有很多人都在好奇她辞职的原因,她靠在公寓的办公桌前,任由身体放松地陷入黑色的真皮座椅,缓缓打字:太累了,正巧家里出了点事,得回趟老家。   同事回复:这样啊,还是有点可惜的,你年纪这么轻就坐到这个位置,足以证明你的能力强劲,以后肯定能站得更高。不过,有能力的人在哪儿都吃香,指不定离开丹枫未来会更好呢,祝你前程似锦。   同事的情商高,束媛自然也不会落下,说了声谢谢。   按灭手机屏幕,将手机扔到一侧,她重新坐直身体回到电脑前,视线往上移。   电脑亮起的屏幕停留在某页面:   雁城平阳街道北部路口于24日下午三点发生一起车祸,车祸导致三人丧生。   新闻报道有配车祸当时的图片,但图片的内容也只有车辆损坏、交警拉起警戒线的这部分,至于那三位死者的信息,光看图片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只是……   束媛看到了损坏车辆的车牌号。   雁A·V3986。   五天前,她才和车主以及车主的两位朋友就丹枫旗下子公司违规使用违禁品可能导致用户患癌一事有过交谈。   三天后,他们在前去举报的路上车毁人亡,无人生还。   而经过警方的调查,车子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出问题的是驾驶员。   道路两侧的监控拍到他在某一刻神情狰狞,突然大弧度转动方向盘,以130码的速度撞上了道路护栏。 第19章   深夜。   窗外星子高悬,整座雁城都沉浸在寂静之中。   偶尔有一两辆夜行的车急驶而过,留下远光灯还未溃散的光芒,将道路两侧的绿植照亮。   森和小区,三十二层。   束媛合起窗帘,关闭电脑,转身离开书房走向卧室。   她今年三十,一直都是独居状态,每到夜深人静,一百平左右的房子也显得格外空荡。而今日,大概是受了新闻的影响,她甚至有种身处黑暗且身体不受控制颤栗的毛骨悚然感。   束媛垂下眼眸,眉心皱了皱,抒出一口气回到了卧室躺下。   她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勉强进入梦乡,但这一晚上注定睡得不安稳。   先是陷入昏昏沉沉的梦境,梦里都是车祸现场的画面,她看到被撞烂的车头后面两道位于前排的身影浑身破损,鲜血从他们的头顶一滴滴淌落,很快将整个座位都浸透。   副驾驶的男人半截身体挂在肩膀上摇摇欲坠,喉间更是插了根断裂的车内配件,明明是已经彻底死亡的状态,却在某一刻突然睁开了眼睛,并且那双覆盖着浓郁鲜血的眼眸死死地看向了束媛。   束媛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男人没有动作,只是嘴巴不停地张合,鲜血从中流淌而出时似乎还伴随着稀碎古怪的音调。   ——像是要对她说什么。   束媛想到自己与对方曾有过的交谈,几秒钟的迟疑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上前两步,忍着鲜血肆虐造成的恶心感,将身体攀附在车窗边上,随后微微俯身。   也就是这一刻,原本被安全带以及车内设备死死束缚住的手臂突然抬起,毫无征兆地掐住了束媛的脖子,将她强行拽进了车内。   男人手臂上垂落的血肉触碰着束媛的脸,擦过她的鼻腔,血腥味与窒息同时涌现,她的眼睛翻白,十根手指却用力地抓住了车窗,脚尖抵在车门上,身体不停地往后拉。   但她的力气完全抵不过对方。   手臂肌肉在酸涩之后开始抽疼,束媛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消散,她痛苦地张着嘴,呵出的每一口气息里面都夹着血腥味,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折断喉骨就此死亡的时候,一道极度耀眼的光芒突然爆开,没等束媛反应过来,就听见男人喉间溢出惨烈尖锐的叫声。   脖颈间的桎梏也在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猛地跌坐到地,想要抬头看向破损的车,却发现眼前可怕的场景竟然在一点点虚化,就像是满地沙尘被风逐渐吹散,到最后,眼前突兀地一黑。   啪。   卧室的灯被打开,束媛倏地坐起身,一双眼充满惊恐地转向四周。   “你醒了?”   窗口,程璞玉手里拎着一团黑影,似乎觉得灯光过于耀眼,有些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同时,在束媛看过来的时候晃了晃左手,像是打招呼。   束媛刚在梦中被人掐了脖子,差点醒不过来,一醒来又看到了个黑色的影子,吓得她差点尖叫。   “你——”   尾音刚落,‘叮咚’的门铃声悠长地响起,她微愣。   一旁程璞玉提醒了一句:“应该是容镜他们到了。”   容镜?!   在这种情况下,‘容镜’这个名字简直跟强心剂一样打在束媛的身上,令她疯狂跳动的心脏都变得平和起来。   打开门,少年站在门口的声控灯光下,光线照亮他白皙漂亮的脸蛋。容镜眉眼微微弯起,上下打量了一番束媛,笑吟吟地说:“看来程璞玉及时赶到了。”   程璞玉?   束媛想到了那个出现在她卧室、明显不是人类的身影。   她回头,正好瞧见程璞玉飘出来。   他见到容镜,当即挥挥手,凑到少年的面前将手里的这一团东西扔到地上,开始告状:“就是它!我赶到的时候它入了这位女士的梦,想要杀了她。”   “这是……”回过神来的束媛张了张嘴,想到了梦中的场景。   “唔,一只小鬼,准确来说,是一只受人驱使的小鬼。”容镜弯腰戳了戳被团成球的黑影,这鬼的等级并不高,连‘恶鬼’都称不上,只能用‘小’字来形容。   而相对的,它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只是对付一个普通人绰绰有余。   束媛听闻以后,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尽管在看到程璞玉的时候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听到容镜这么直白地将真相讲出来,她的世界观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颠覆。   束媛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自己与小鬼的距离   ……   事情的开始还得从今天晚上说起。   容镜看到束媛的朋友圈动态之后忽而想到了前两天替束媛所算的卦象——退避三舍,否则会招致灾祸。   他心血来潮,想看看束媛如卦象所说的已经辞职了,灾祸是否已经消失,却没想到算出来的竟然是上坎下乾,爻辞□□的卦象,这意味着束媛此刻正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一不小心就能丢命。   ——毫无疑问,比前两天算的卦象更加危险。   容镜觉得有点奇怪,既然束媛都选择了退避三舍,为什么卦象显示更加危险了?   他将这件事情说给谢长时听,语气甚至有点蔫蔫的,带着点对自我的怀疑:“谢长时,你说我是不是算错了?那我岂不是骗人了?我还收了她五百。”   但下一秒话又一转:“但以前我算卦从来没错过。”   小时候他跟在太虚老道的身边,老道爷爷就经常夸他虽然是只小僵尸,但天生就是吃道士这碗饭的。   谢长时看他脑袋的呆毛都耷拉下来,下意识伸手扶了扶,随后道:“别怀疑自己,前后卦象不一样是因为最初求的就是两件事情,有一种可能,卦象中显示的危险并不是同一个危险。”   他耐心地给容镜做假设:“对于束女士来说,前者的危可能是公司内部的迫害,而后者的危,可能是意外状况,譬如发生车祸、溺水等等因素导致的。”   他这么一解释,容镜就明白了。   明白之后面色微变,当即一个电话打到了身为鬼魂的程璞玉手机上,让对方先一步抵达了森和小区。   听他讲完事情的大致经过,束媛任由身体无力地陷入沙发之中,她的双手捂住脸,再一次庆幸自己在某一刻改变了想法,信任了方宇、信任了容镜。   毫无疑问,容镜救了她一条命。   她不停地说谢谢。   容镜捧着水杯喝水:“别那么客气啦,我要收钱的。”   一句有些煞风景的‘我要收钱’显得过分诚实,莫名地令束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甚至还能扯扯嘴角笑一声:“好,收多少都没问题。”   容镜没喊多高的价格,毕竟这件事情准确来说其实并没有完全解决。   毕竟这小鬼是抓了,但背后的人却还没有现身。   想到此,他不由得询问:“介不介意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束媛苦笑:“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只是……如果是牵扯到性命问题的话,我确实有怀疑的对象。”   她的脑海中回忆起那三人的车祸,用手机将新闻内容的页面打开递给了容镜,将自己与三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这三人是丹枫集团旗下毛巾品牌制造厂的员工。   准确来说,其实他们的小团队还有一人,叫做卜俊。   四人发现了工厂在制作毛巾时使用了不少致癌违规物,卜俊于某次喝酒时无意将此事透露给了其他人,工厂主任得知以后很愤怒,花了不少钱封了几人的嘴。   但至此之后,卜俊在工作上经常被主任针对。   卜俊是个暴脾气,一来二去就用这件事情威胁主任,扬言——你要是再给我穿小鞋,我就把事情捅给记者,到时候看倒霉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主任当时气得火冒三丈,听说当天还摔了不少的东西。   但第二天,发泄完怒火的主任还是选择将工厂放在第一位,主动拎着好烟好酒和一箱牛奶上门道歉了。   卜俊心中虽意外主任与往常不同的行事风格,但依旧将此当做是对方的退让,心中畅快不少,并且再三发誓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   原本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卜俊就猝死在了家里。   当时卜俊就趴在桌前,而身前的电脑还停留在某氪时长的游戏界面。   “卜俊的死让另外三人很震惊也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一口咬死了卜俊的死和主任有关。尽管所有人都告诉他们这只是一个意外,不管是警方调查还是法医验尸,都可以确定卜俊的死亡只是一个意外。”   “恰好,在这途中我作为负责人前去工厂视察,意外地和他们联系上了。”   “他们主动来找你的?”程璞玉听得津津有味。   束媛却摇头:“是我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件事情后去问得他们,他们也如实跟我说了,也是那个时候起,我发现丹枫集团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这种使用违禁品的事情在旗下工厂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问了几个在公司待了很久的前辈,才知道公司用钱摆平过不少类似的事件。”   怪不得那天束媛会来长华街算卦问升职相关的问题。   容镜捧着脸,眼底透出了然。   “说实话,最开始我看到新闻说他们三个出车祸死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工厂的那个主任。”   如果说卜俊的死只是一个意外,那么这三人呢?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只是,就跟卜俊的死亡一样,三人的车祸找不出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我甚至想过他们是不是服用了精神类的药物,但托人打听了一下并未得到肯定回复。直到此刻,我终于知道了这背后藏着的秘密。”   ——鬼。   一个在大部分人眼中,并不存在的生物,一手掌控了他们的死亡。 第20章   束媛手里捧着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温热的温度沿着她的皮肤和血管在某一刻稍稍安抚了她混乱不安的内心。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卜俊四人的死亡如果真是工厂主任勒令小鬼造成的,那么卜俊四人该如何讨回公道?   恶人做恶事尚有警察处理,恶鬼呢?恶鬼背后的推手呢?   像是能猜到她的想法,容镜提醒:“卜俊四人的事情,你可以去找雁城警局,告诉他们你要找特殊部门。之后会有专门的员工跟你对接相关事宜,你把你遇到的、你的怀疑全部告诉他们,就可以了。”   警局?   这两个字倒是熟悉,可是特殊部门又是什么?   有这样的存在吗?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我遇到小鬼索命被你所救的事情,也可以告诉他们吗?”   容镜点头:“当然。”   及时救下束媛,又大致搞清楚了束媛这边的情况,眼见着时间不早,楼下的车库内还有一个谢长时在等待,容镜便不打算多留,选择起身告辞。   想了想,他回头看向眼巴巴瞧过来的程璞玉,提议:“你留下,将束姐姐送到特殊部门再回来吧。”   程璞玉倒是不介意,但它说:“我还要上班。”   容镜:“我帮你请假。”   程璞玉连忙比了个OK的手势,扭头看向因为听到‘上班’二字而震惊呆愣的女人,露出腼腆的笑容:“您放心,今晚我就在外面守着,不会再有小鬼来找你麻烦。”   束媛点点头:“麻烦您了。”   ……   容镜坐着电梯回到车库。   因为是临时出门,谢长时穿得没有往日的严谨,随意套上的黑色衬衣领口也没有扣严实,露出大片冷白的肌肤。座椅往后拉,他单手握着手机,像是在看什么资讯。   随后,眼角余光瞥到容镜的身影,抬起眼眸,问他:“处理好了?”   容镜一边点头一边爬上车:“嗯,有只小鬼想杀她,还好程璞玉及时赶到了。对了,我让程璞玉留在束姐姐家里,明天送她到警局。程璞玉要请个假。”   “我会跟宋清说。”   “那我们现在回家吗?”容镜捧起脸,乌溜溜的眼眸望着男人,眼中‘请说不回家’的恳求几乎要溢出来。   小僵尸还没学会如何隐藏心思。   尤其是开车前往森和小区的路上,路边烧烤摊那些孜然椒盐的香味沿着风穿过未完全关闭的窗户飘进来车内时,少年眼睛都亮了。   谢长时主动提起:“想吃烧烤?”   容镜装作模样地询问了一下:“可以吗?”   “可以。”   十多分钟后,路边烧烤摊,老板看了看面前的三大盆叠起小山丘的烤串,眼角跳了一下。   这会已经凌晨两点了,本来他看没客人过来已经准备关店下班了,谁晓得突然冒出个大客户,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哭。   他抹了把被烟火气息熏出来的眼泪,热情地招呼:“两位随便找地坐,饮料和酒都在柜子里,想喝什么自己拿,到时候一起结账。”   容镜的眼神定在了啤酒上。   谢长时瞥见,将他的脸往边上一掰,视线直对纯石榴汁饮料,冷酷无情:“看这个。”   容镜:“……”   小僵尸挣扎:“一滴也不行吗?其他的你喝。”   谢长时:“我要开车,除非你愿意把车扛回去。”   小僵尸继续挣扎:“我们可以先打车,明天让人来开。”   谢长时回答上一个问题:“一滴也不行。”   容镜:“……”   好吧。   不行就不行。   石榴汁也一样好喝。   而且石榴汁看上去还挺像血的。   虽然开头让人有点遗憾,但等到石榴汁被打开,烤串被端上来,容镜已然吃得忘乎所以。   他将自己认为味道绝佳的烤串递到谢长时的面前,催促他:“谢长时,这个好吃,你快吃。”   谢长时嗯了一声。   吃过夜宵,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   容镜极度兴奋,没睡觉,而谢长时去浅睡了两个小时便照旧上班去了。   另一边。   束媛早早起床,换上衣服,拿着自己连夜整理的一番资料开车前往了雁城警局。   程璞玉坐在后座的位置,它不开口,但束媛偶尔会提起话题。   “你之前说你要上班,你们鬼也要上班吗?”   束媛对自己从未踏足的世界着实有些好奇,她原本以为按照自己从小听过的故事以及认知来看,小鬼是要去投胎的,没想到程璞玉竟然还要上班。   当人的时候上班,当鬼还要上班,这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程璞玉摸摸鼻子,小声回答:“一般情况下是不用的。”   束媛迟疑问:“那你这是……”   程璞玉:“我属于脑子有病的二般情况。”   束媛:“……”   束媛嘴角抽了抽,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就在气氛安静下来时,雁城警局的大门就在眼前,她停了车,下车时没瞧见程璞玉跟上,回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便听到程璞玉道:“我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   “好。”   走入大门,迎上接待员,束媛抿了抿唇,有些怀疑地道:“你好,我找特殊部门。”   接待员微笑的表情微微一变,随后立刻道:“稍等,我带您过去。”   特殊部门在警局的六楼。   束媛跟在接待员身后出现在门口时,忍不住往门上多看了两眼,然后在心里发出灵魂质问——门上刻的是什么?怎么那么像大蒜?   “进。”   就在束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内想起年轻的男声。   束媛走进去抬起眼眸,瞧见了穿着T恤、运动裤和板鞋的青年,对方的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黑发被染成了灰白的颜色,脖子上挂着闪眼的链子,有种……不太着调的感觉。   但她却听到接待员喊他:“池副,这位女士找您。”   池白看向束媛,鼻尖微动,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鬼味,心中隐约猜到束媛来此的目的,不过他有些好奇:“这位女士是怎么知道特殊部门的?”   束媛的视线扫过办公室内的装饰,看到那些与正经风格完全不同的物件,连忙道:“是一位叫做容镜的道长推荐我来的。”   容镜?   池白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我是你爹]的账号名字异常显眼。   他指了指一旁的位置,道:“坐下说。”   束媛始终记着容镜的告诫,将所有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怀疑事无巨细地告知对方,说完以后,池白眯了眯眼睛,问:“你说丹枫集团?”   束媛一愣,沉默一阵后点了点头。   丹枫集团在全国也算赫赫有名,虽然比不得谢氏拥有百年历史、近年又重振辉煌,可也算是家喻户晓了。   这也是为什么束媛辞职时,不少同事表达了可惜之情。   “稍等。” 池白说了句,便扭头拨出去一个电话,“段云双,我这边有个受害者来报案,怀疑丹枫集团手下的人借鬼虐杀员工,你过来一趟。”   段云双昨日从滢州回到了亭阳,因为这一趟出差没找到半点有用线索,丹枫集团那边也成为不了突破口,气得段云双昨日在群聊内破口大骂整整三个小时。   池白点开手机的时候被999+的提示惊了半天,再看内容,他都觉得段云双可以出本书。   书名就叫做:如何优雅问候傻逼。   段云双的气到现在还没消,陡然听到一句受害者报案,报的还是丹枫集团的案,当即从床上爬起来,扔下一句“等着,我马上来”就扔掉了手机。   池白挂断电话,问束媛:“你今天有事吗?没事的话可以在警局逛一逛,看看风景什么的,等亭阳特殊部门的段部长过来,她会跟你详聊。”   束媛:“我去跟送我来的朋友说一声。”   “好。”   ……   程璞玉慢悠悠地飘到了长华街。   容镜给它请了一整天的假,正好今天原本它是要跟蒋氏的陈荣继续对接原先的项目,它一点都不想跟对方说话,索性就借着假跑路。   “你来啦,正好,束姐姐给我转了钱,我带你买点东西?”   这一次抓小鬼、保护束媛的事情基本都是程璞玉做的,束媛给的费用理应有一大部分属于程璞玉。但光给程璞玉钱也没什么用,所以容镜找了家丧葬品店,打算给程璞玉置办点东西。   省得程璞玉看什么都眼馋。   果然,一听容镜这话,程璞玉的眼睛都亮了。   “真的吗?”   “嗯,吃完午饭我们就去。”   丧葬品店是段云双推荐的,听说店主非常牛逼,在附近几个城镇开了好几家连锁店,而雁城这边这家是面积最大、东西最齐全的。   容镜打了个车,带着程璞玉坐进车内,司机便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并笑眯眯地问:“帅哥去天地通啊?您是这边人还是其他地方来的?”   容镜和程璞玉听这话觉得奇怪,丧葬品店除了本地有需求的客户,外地来的跑那儿干嘛?   司机透过后视镜瞧见容镜奇怪的表情,摆摆手:“哎呀,我们这的天地通虽然是个卖丧葬品的,但你还真别说,老受欢迎了,算是外来游客的打卡景点呢。”   司机等绿灯的时候掏出手机,找到某软件搜了搜,然后递给容镜。   容镜低头一看,该账号主人发了张自己和一座豪华纸质大别墅的合影,并道:来打卡雁城天地通,准备买个大别墅回家烧给我去世十八年的爷爷,让他有事没事多去梦里扇我爹两巴掌,省得一天到晚逼逼叨叨来找我事/微笑   容镜:“……”   程璞玉:“……” 第21章   司机师傅给了容镜和程璞玉震惊之后,显然还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通过后视镜看向容镜微微古怪的表情,当即挺直腰板,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你们不要觉得这个人在胡说八道博热度,我跟你们讲,天地通很神的。”   容镜是只好僵尸。   他没有打断司机师傅的话,甚至主动应和,状似好奇的问:“为什么说很神的?”   “因为买了天地通的丧葬品烧给家里人之后,家里人真的会托梦回来。”司机师傅一边说一边感慨,每次提及到天地通,他都会觉得很神奇,“我说这话也不骗人,我自己就给我那去世的老妈买过天地通的丧葬品,结果第二天我妈就进我梦里说我有孝心。”   程璞玉:“……”   小鬼忍不住戳戳容镜的手臂,附在他耳边小声地问:“真的假的?”   容镜想了想,回答:“应该是真的吧,可能老板在地府有点关系。”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不管是对于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天地通的丧葬品都可以作为维系二者思念或交流的通道。   难怪段云双会推荐这个地方,必然是知晓天地通的神奇与特别之处。   出租车很快在天地通的大门口停下,容镜和程璞玉一僵尸一小鬼站在天地通的大门前,仰起头,纷纷露出了乡下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惊叹模样。   直到此刻,容镜才对段云双口中的‘面积最大、东西最全面’几个字有了最直接的了解。   雁城的天地通简直跟大型的连锁超市一样,站在大门口便足以可见五层楼的高度,硕大的[天地通]广告牌嵌在玻璃之上,在日光下恍若在发光。走入其中,‘叮咚’的欢迎光临提示音响起,旋即一块电子从旁边的展台亮起,容镜和程璞玉凑过去,发现这上面可以查阅顾客想要的任何物品。   “这和人类的商场真的没有区别诶!”程璞玉眼睛晶亮,飘到了男装的楼层,哇哇惊叹,“容镜,你给我买身衣服吧?”   它身上原本穿得是死亡那天的衣服,后来入职谢氏以后,宋清送了它一份入职礼物,便是身上的这套西装。但它实在有点不喜欢穿西装,觉得浑身都被束缚起来,以后要是跟鬼打架肯定不方便。   容镜也是个喜欢打架的,大概能猜到程璞玉换衣服的初衷,因此没有任何犹豫。   他走向男装区,拎起一件衣服时扭头问:“你穿多大的?”   “我……”程璞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旁边的导购上前一步,露出一张甜美的脸蛋,笑吟吟地道,“这位先生可以穿180的哦,不过合不合适可以先试一下呢。”   容镜和程璞玉同时扭头,看向导购。   导购冲程璞玉眨了眨眼睛。   程璞玉:“握草!”   它惊叫:“容镜!她能看见我!”   容镜:“……”   得知导购可以看见自己以后,程璞玉连忙绕着对方转了几圈,旋即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导购微笑:“老板让我看见的。”   程璞玉又问:“你们老板是谁啊?”   导购面露难色:“不好意思,我们老板的身份一般不对外公开。”   程璞玉哦了一声,再度问:“那你能看见我不觉得害怕吗?我可是鬼诶!”   导购:“我们经过严格的训练,一般是不会害怕的。”   程璞玉嘴巴一张还想继续问,但这家男装店又来了好几个顾客,容镜一把将它拽走,并对导购道:“就买这个,麻烦帮我们包起来吧。”   导购却问:“需要帮忙代烧吗?我们是良心企业,不收手续费。”   容镜:“……”   他在心里惊叹,真是好神奇的一家店。   然后果断点头。   临走前,导购还友情提示了一句:“五楼是餐饮,但一般情况下不对外开放,但您这边是例外,所以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尝尝哦。”   ……   容镜带着程璞玉逛了四个楼层,买了不少东西。   衣服、生活用品、零食什么应有尽有。   好在束媛给的费用够多,还能有剩余。   于是在程璞玉的央求下,两人前往了五楼。五楼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守着,瞥见容镜身旁的小鬼,原本阻拦的动作微微一顿,示意二者可以进入。   容镜也是这时明白为什么他们是例外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五楼的餐饮只对鬼开放。   ——他这只小僵尸是沾了程璞玉的光。   程璞玉逛了一大圈,最后选择了火锅,等所有的配菜上桌,容镜拍了张照片发给谢长时。   眼下并非吃饭时间,谢长时正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听各位高层吵架,他背靠着椅子,微微敛着眼皮,太阳穴一抽一抽的,为数不多的耐心正在逐渐消退。   直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谢长时的手机联系人其实并不多,能在这种时候找他的,除了容镜不会再做第二人选。   他拿起手机,看到了那张火锅的照片。   又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时间。   下午三点二十分。   小僵尸这吃饭的时间真是乱得不能再乱了。   他打字询问:好吃吗?   阿镜:好吃!   阿镜:下次带你来吃!   两秒钟后,[下次带你来吃!]这条信息被快速撤回。   谢长时眉梢微微扬起,等了一分钟也没见容镜再发送新消息,他眼眸微深,问道:不想带我去吃?   容镜挠挠头,扣字:这句话有点晦气,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你死了或者我死了,我们可以约着一起来。   阿镜:点他们家的A套餐,好多肉还便宜。   谢长时:……?   *   逛完天地通出来,容镜回到了长华街。   今天是工作日,晚上才是长华街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作为长华街中摆摊的一员,容镜肯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而买了很多东西并且已经彻底爱上天地通的程璞玉二话不说就跟在了容镜的身后。   并问容镜:“以后你有需要打手的活能不能再叫上我?”   这兼职工作比本职工作有意思多了。   容镜没拒绝,但话说在了前头:“遇到比你厉害的鬼,我就不叫你了。”   “没问题!”   遇到厉害的鬼,别说容镜不叫它,就算容镜叫它,它也不一定愿意。   毕竟,人死了可以变成鬼,但鬼死了,那就是真正地灰飞烟灭了。   它程璞玉感受过当鬼的好,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回到长华街时,正巧是下班时间,没一会儿整个长华街便聚满了人。   莫景同的小摊前人数颇多,他压橙汁的手都快压出残影也不够用。但压汁机只有一个,就算容镜有心也没有机器去帮忙。   恰好,容镜这边也来了两个生意,是两个结伴而来的小姑娘,一个算事业,一个算姻缘。   前者事业运爆棚,后者姻缘稀烂。   容镜说完,第二个小姑娘眼眶都红了,眼泪已经在眼眶内飞速打转,像是马上就要掉下来。   容镜连忙掏出了背包里的棒棒糖,干巴巴地安慰她:“你、你别哭啊,咱们算的只是你的这一个男朋友,这个不行就算了,下一个会更好的!”   女孩抿唇,忍着眼泪用哭腔问:“这一个真的不行吗?”   容镜:“……祖师爷说他不行,他肯定就是不行。”   女孩虽然难过,但显然也是个听劝的,而且据她自己所说自己还是柳柳的粉丝,对容镜的水平如何心里有数。   她点点头,咽下眼泪正欲告辞,便见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从远处而来,与女孩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撩起了一两缕凉风,不等她搞明白什么情况,这道身影便啪嗒一下拉了个简易椅子坐在了她的身侧,然后双眼炯炯有神地盯上了容镜。   容镜看着袁思雨一身休闲装,妆容精致但掩盖不住怒火的样子,想到了当时给她算的卦。   果然,不用等容镜主动开口问,袁思雨便叭叭叭张嘴了:“容大师你还记得你给我算的姻缘卦吧?你让我对我那相亲对象保持警惕来着?”   话一出,红眼眶的女孩刚站起又坐下了。   感觉好像有大瓜。   袁思雨没注意到她,直言道:“结果还真让我查出点问题来,这傻逼就是个伪装成高知分子的骗子,专门骗小姑娘的钱!”   她掏出手机,递给容镜看:“你看,是不是长得人模人样的?结果除了我这个相亲对象,光是我知道的,就还有两个受骗的女孩。”   红眼眶的女孩下意识凑了过来。   然而等视线聚焦在屏幕上,猛地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我草!”   袁思雨被耳旁的怒音吓了一跳,连耳膜都在震颤。她捂着耳朵扭头看去,却发现身侧小姑娘的眼神始终牢牢地黏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女孩对上袁思雨的眼睛,问:“这是你的相亲对象?你们相亲多久了?”   袁思雨眨了下眼睛,回忆:“一个多月吧。”   一个多月……   女孩扭回头,气哄哄地冲容镜道:“大师,这就是我的那个男朋友!”   容镜:“……?”   袁思雨懵了懵,下意识开口:“……可是我的资料里没有你啊。”   女孩憋着一口气,有点委屈又有点气愤:“有没有可能,我是两个之外的第三个。”   袁思雨:“……” 第22章   袁思雨再一次对她那相亲对象广撒网的本事感到佩服。   这网得撒得多大,才能让她在容镜的小摊都随机碰到一个?   容镜咬着奶茶的吸管,看袁思雨手指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再看另一个女孩被气出血丝的眼瞳,不免也有点好奇,用棒棒糖碰了碰袁思雨的手指,将棒棒糖递给她降火的同时,问道:“你那个相亲对象——”   “喊他渣男。”   容镜乖乖改口:“那个渣男在跟你相亲的时候,不知道你是警察吗?”   袁思雨:“……知道。”   所以等袁思雨真的确认了那死渣男是骗子以后,她觉得这渣男是不是在挑衅她?   袁思雨的拳头握得更紧了:“狗玩意看我沉浸在他温柔乡里指不定心里怎么嘲笑我呢,我要是不把他送进去吃牢饭,都对不起我的警服。”   袁思雨说完眼睛突然一眯,凑到容镜的跟前,用只有容镜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咪咪的问:“大师,你养不养鬼?”   容镜:“?”   袁思雨搓搓手,轻咳一声:“借我一只使使呗?我给钱。”   最后三个字冒出来时,都不用容镜开口,程璞玉已经在容镜的面前上蹿下跳,激动道:“我去,我去,让我去。”   容镜吸了一口奶茶,问:“你怎么不跟你们特殊部门借鬼?”   以容镜对各大门派、道观的了解,那些道士们手里的小鬼数量肯定不少,毕竟小鬼有时候可以当做有力的武器,使用起来十分方便。   袁思雨嗐一声:“早上去过特殊部门了,他们没同意。”   平时办案需要,还能打打报告申请一下,但这次纯粹是私仇,特殊部门不同意也在袁思雨的意料之内。   “你放心,我肯定不瞎搞。”   “那我倒不是很担心。”就算袁思雨想瞎搞,程璞玉自己心里也有数。   想到这里,容镜便也没阻止程璞玉赚外快,程璞玉赚多了,下次还能让他带自己去天地通吃火锅。   做下决定后,袁思雨和程璞玉很快消失在了长华街,走前袁思雨还对同受骗的女孩保证道:“放心,我一定给咱们报仇!”   ……   一直到容镜随着谢长时回到云江湾,程璞玉也没回来。   容镜也没管它,快快乐乐地跟着谢长时去吃晚餐了,吃饱了晚餐,又来了一杯饭后饮品。   容镜喝完血以后晕晕乎乎,整个僵尸都有种飘到天上的感觉。谢长时松了松肩膀,感受着脖颈处残留的那点濡湿感,垂着眼眸看小僵尸抱着枕头蹭脸。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少年的脸蛋,被容镜一把抓住,睁开雾蒙蒙的眼睛,声音微哑地问:“干嘛呀。”   “看你是不是醉血。”   “才不会。”就是好像多喝了两口,有点爽过头了。   容镜缓了十多分钟才从腿软手软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脸蛋压在抱枕上去看坐在侧边看报告的男人,他像是想起了点什么,连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两分钟后,人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硕大的盒子。   迎上谢长时的目光,他将那大盒子塞到了谢长时的怀中,然后说:“这是补偿。”   补偿?   谢长时的眉梢微微扬起,心道这小僵尸倒是学会人情世故了,给他喝了血,还知道补偿他。   随后一低头,看到了几个硕大的字:   XX富铁软糖,孕妇补血补气。   谢长时:“……?”   人情世故学了,但好像没学会。   几秒钟的沉默后,谢长时将盒子重新扔回少年的怀中,按住有些抽疼的太阳穴,询问:“这两个字认识吗?”   容镜凑过去看看:“孕妇嘛。”   他虽然是只僵尸,但勉强算只有文化的僵尸,太虚爷爷和谢长时都教了他不少字。   谢长时:“我和孕妇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容镜:“都是人。”   谢长时:“?”   容镜哎呀两声,解释道:“我前两天看新闻,说很多保健品其实都有隐藏的问题,不止达不到吹嘘的效果,还可能对身体造成损害。但这个不一样,这个连孕妇都能吃,你肯定也能吃。”   谢长时:“……”   逻辑听着没什么问题,但他拒绝。   他起身,手掌压在容镜的脑袋上,语气淡淡:“我还没有虚到你喝我两口血,我就要补回来的地步。我不需要这个,你自己吃吧。”   容镜看看盒子,再看看谢长时的背影,果断拆了一盒,捞了一颗软糖。   ……撇开孕妇不孕妇的,其实味道挺好的。   谢长时真是没眼光。   由于谢长时对软糖不感兴趣,第二天,容镜便带着自己的孕妇补血软糖来到了长华街,并且热情地分享给了莫景同。   试图寻找一个同伴。   而莫景同也没有让他失望,青年砸吧了两下嘴,眼睛发亮:“这糖还挺好吃。”   容镜也跟着眼睛发亮,看莫景同的目光有了同道中人的满意,但同时也不忘记再次在心底嘀咕——谢长时确实没眼光。   下午时分,容镜的小摊前突然来了一波人,带头的就是常哥。   常哥照旧举着手机直播,穿得也人模人样,根据莫景同的说法,他的西装某奢侈品牌的高定,手上无意间露出的手表价值八个W,派头十足。   一对上容镜那双乌溜溜的眼眸,他的脸上便扬起了笑容。   捋了一把黄发,他似笑非笑地问:“大师对我的到来好像很意外啊,不会是忘记了我俩的赌约吧?”   容镜眨眼:“没忘。”   随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再度开了口:“但是按照我们的赌约,应该还有两个小时才到七天,你来早了。”   一听他这话,常哥和直播间的观众都纷纷笑开了。   [不会吧,他怎么还在挣扎啊?]   [他不会觉得这两个小时还能扭转乾坤吧?]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骗子的心态,我遇到事就没法这么淡定。]   [别跟他掰扯了,打电话报警,就说这里有个骗子!]   [对对对,那个叫柳柳的主播不就说他是骗子的话,会有警察抓他的吗?报警!]   [报警!]   短短几秒钟时间,直播间几乎被‘报警’二字给完全占据,而令人惊奇的是,就在此刻,警笛声突破嘈杂的人群,忽然响了起来。 第23章   直播间的观众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连连发弹幕开笑:   [笑死,常哥你真应景啊,还真给放警笛的录音?]   结果三秒后,常哥的手机往斜前方转了一圈,一辆白色的警车停在路边,上方的警灯两种颜色交错闪烁,几道身穿制服的身影抬起眼眸,迈着大步朝着他们的角落走了过来。   [我去,真的有人报警啦?]   常哥瞥到这条弹幕,心中也分外惊讶,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一同前来的同伴,同伴都迷茫地眨眨眼,露出奇怪的表情和神色,匆匆摆手:“跟我没关系啊,我可没报警。”   常哥冲镜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又看向盘腿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兆龟的少年,笑嘻嘻道:“哥们,你别介意啊,可能是直播间的哪个热心观众给报了警。不过你要是没骗人的话,应该也不担心吧?”   一旁的莫景同看看常哥,再看看容镜,眉心紧蹙。   倒是容镜这个当事人的表情相当淡定,面对常哥的挑衅,甚至有心情拆糖吃。   他笑吟吟对常哥说:“你说得对,我没骗人,所以不担心。”   话落下没多久,那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也已经走到了小摊的面前。   为首的这位看着面熟,容镜盯着他看了一阵才想起来先前抓捕张埠的行动中,就是对方和袁思雨扮演情侣来到他的小摊前保护柳柳来着。   好像姓胡。   年轻的警察显然也注意到了容镜的视线,正欲打声招呼,视野之中突然挤过来一道人影,那一头扎眼的黄毛一闪而过,紧接着常哥便在胡警官面前站定,伸出手强行捞起胡警官的手握了握,笑得有些谄媚:“这位警官,实在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胡警官扬起了眉。   常哥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当即又道:“但主要也是这位小哥骗人骗得太过分了,我直播间的观众都看不下去了。”   “骗人?”   “哦,你们是接到了报警电话但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吧?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小哥在这里摆摊算卦,我这不觉得他是骗子嘛,所以就和他打个赌,现在赌约的时间要到了,但是他算的卦没有灵验,就有好心的直播间观众给报了警。”   身后十万观众支持,常哥越说越上头,又多补充了几句:“不过我看这小哥的年纪不大,估计还没满二十岁吧?可能只是家里有困难,又一不小心走错了道,你们这边要是能酌情处理就酌情处理……也没必要那么严格,小孩子未来还长呢。”   胡警官看了眼容镜。   容镜露出无辜的表情。   说实话,容镜听了常哥说这话,心中也是十分的震惊。   先前常哥来找他打赌的时候,那不怀好意的心思就跟水杯装满了水似的,一个不小心就要溢出来了。   结果这会儿面对警察,竟然一副宽容大方的模样,甚至劝说警方别太严格。   ……还管起警察来了,戏真多。   胡警官显然也从容镜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二,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地应和常哥:“你说得对。”   不等常哥脸上露出被赞同的笑容,胡警官便又问:“你刚才说,你们之间有一个赌约,你们赌了什么?”   常哥连忙道:“他说我在七天之内事业有波折。”   胡警官挑眉:“只是有波折?”   常哥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觉得面前这位警官的表情和问题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但他也没多想,笑了一声便道:“那倒也不是,按他的意思,更严重一点,是说我的事业一落千丈。”   “这样啊。”胡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了银手铐,手腕微动,手铐便挂在手指上晃了晃,他问常哥,“知道这是什么吗?”   常哥讪笑:“这还用问?我直播间的十万观众里估计也找不出一个不认识银手铐的。”   “嗯,知道就好。”   胡警官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在常哥以及直播间观众的注视下,毫无征兆地抓住了常哥的手腕,将银手铐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拎着银手铐将人拽到身侧的同时,他笑了一声,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容大师还是说保守了,你的事业不止是一落千丈,怕是还要就地掩埋呢。”   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惊得街尾陷入无穷的寂静之中,常哥的同伴纷纷后退一步,心中骇然,眼神闪烁地互相交织,而此刻的直播间,显然也已经炸开了锅。   [我去!什么情况?]   [啊啊啊我怎么看不懂了,这警察不是来抓骗子大师而是抓常哥的?]   [不是,好端端的抓常哥干嘛呀?]   [不会是骗子大师请来演戏的吧?]   [虽然但是前面的兄弟你疯了?这可是直播,直播间观众十万,他敢找人来假扮警察?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不懂这个发展,谁能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和直播间观众一样震惊且不明所以的还有常哥本人,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和银手铐连接在一块的手,都没反应过来,大张着嘴巴磕磕绊绊地问:“警、警官你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你是叫常天瑞吧?”   “对。”   “那就没抓错。”胡警官掀起眼皮看他,声音有点冷,“你涉嫌谋害她人性命被捕了,有什么想反驳的,先跟我们去警局再说吧。”   涉嫌谋害她人性命。   几个字从常天瑞的耳中飘过,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猛地变白。   胡警官一看他这表情便知道他心里有数,面上的嘲讽愈发浓重,不过也没再跟人多扯,而是示意身后的同伴上前将人扣走。   扫了眼还在直播的手机,他只稍稍抬了下下巴,常哥的几个同伴立马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关闭’按键,然后压下心中的骇然,面面相觑。   ——好端端的,常哥怎么会牵扯到谋害她人性命这种事情?   开玩笑的吧?   胡警官没理会常哥同伴们充满疑虑的表情,他转身对着容镜微微点了下头,说了句“容大师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做生意了”,便转身离开。   白色的警车带着警笛的嗡鸣很快消失在长华街的街尾。   他们一走,现场看热闹的群众看向容镜的目光纷纷染上了奇异的光彩。   我去!   真给算中了?   就卡在七天的时间点,常天瑞玩完了?   一部分人还在震惊,一部分人已经反应过来并迅速地挪到容镜的小摊子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冲容镜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师,快给我算一卦。”   ……   柳柳得到消息时正在和小姐妹逛街,听到小姐妹口中溢出的尖叫,她眼睛微微睁大,立马变凑了过去。   虽然距离常哥被警方带走才过去半个小时,但当时直播间有不下十万的观众,长华街的人流量也不少,事情一出,分分钟依靠自然热度将整件事情端上了短视频软件以及微博的热搜榜。   前者更是以#常哥疑似牵扯人命被警方带走#这样的话题爬到了第一的位置。   “我的天,太夸张了。”柳柳的小姐妹惊呼,“常哥被抓的录屏都有了,还真让容镜说中了!”   柳柳将话题内的大部分内容扫了一边,听到这话忍不住轻哼起来:“早跟你说容镜很厉害的,你还担心他翻车。”   她戳戳屏幕,自言自语一般:“让我看看现在网上是怎么说的,常哥那群粉丝都是个什么嘴脸。”   小姐妹一边将手机递过去,一边轻笑:“还能是什么嘴脸,要么滑跪要么装死呗。”   柳柳打开评论区。   [愣着干嘛,扣6啊,我看现在谁还敢不信卦象!]   [我承认我之前是有点大声,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确实有点牛逼。]   [现在去找大师算财运还有机会吗?]   [楼上的,点开图片,你看看容大师的小摊前聚集了多少人……]   [不是,你们别光顾着讨论容镜啊,有没有知情人出来说一下常天瑞到底什么情况?]   [知情人出来了,问题好像出现在前两天常天瑞带粉丝去参加豪门少爷的聚会上,听说有少爷磕了药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被一个女粉丝录下了视频,里面有说他们怎么玩弄女人,还不小心把常天瑞介绍过去的女生给玩死了。]   [我丢,毒少啊?常天瑞吸没吸啊?]   [你觉得呢?不会真有信那种他们都叫了,就我没叫或者他们都吸了就我没吸的说法吧?]   柳柳也被这个知情人的说法给惊了一下,同时又突兀地回忆起了容镜与自己讨论的常天瑞直播间中奖粉丝的人选,背后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淦。   那时候容镜不会就知道常天瑞的身上有命案吧?   柳柳吸了一口气,心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在张埠事件中,容镜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还是过于保守了。   柳柳的小姐妹暂且还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过她这会儿对容镜的好奇到达了顶峰,直接改变了继续逛街的计划,转头就催促柳柳前往长华街。   柳柳忍不住提醒:“这会儿长华街人肯定很多。”   小姐妹并不介意:“反正也是去凑热闹嘛。”   于是,等两人抵达长华街,看到的就是容镜的小摊前排了长长的队伍,这条队伍甚至还转了好几个弯,才勉强没有将旁侧的道给堵住。   柳柳走到莫景同的身边,无声地看容镜正在给一个婴儿算卦,戳戳莫景同的后腰,惊叹道:“这么多人啊,这是在算什么?”   “算这小孩以后有没有机会上雁大。”   柳柳:“……?”   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纪,就想着上雁大了?   柳柳和小姐妹对视一眼,纷纷好奇地等待着容镜的回答。   容镜看着桌面上的铜钱,在家长充满希冀的情况下,张了张嘴,有些迟疑道:“坤在下,离在上,爻辞九四,前进时勿贪心,会有危险。”   不用容镜过多解释,家长一听这话,脑海中便冒出了各式各样的小孩因为学习压力大或跳楼或跳河自杀的新闻,他打了个哆嗦,心中有了想法,赶紧道:“知道了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早点死,眼不见为净,就不用担心他了。”   容镜:“……?”   逻辑好像没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送走这位家长,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走上前来要算姻缘,张嘴便道:“我跟我男朋友谈了一阵了,前几天我跟他谈到结婚的事情,他转移了话题,而且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了,我在想他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所以我想问问大师,我该怎么办?”   容镜掏出手机,问出了令人不明所以的问题:“你男朋友叫曾良平吗?”   女生瞬间瞪大眼睛,满脸都是惊愕的表情:“大师这都能算出来?”   容镜:“……不是。”   他就是碰碰运气。   然后指着手机上的号码,对她说:“你打这个电话,她是曾良平的相亲对象,她身边还有三个在同一时间段受骗和曾良平交往的女孩子。”   女生再傻也听明白这话的意思,深吸一口气,一拳头锤在桌面上,记下电话号码以后便转身离开了。   容镜目送着她的离开,扭回头,对面前的长队道:“下一个!”   ……   一晃已经是晚上八点,容镜捂着空瘪瘪的肚子,再看起码还有几十人的队伍,眼中逐渐呈现出生无可恋的情绪。   虽然今天微信和支付宝的进账金额让他非常满意,甚至于他听“您已到账五百元”这样的提示都听得耳朵起茧了,但看到这个长队,他还是很想罢工。   莫景同也吃不消。   想要找容镜算卦的那批人等得累了渴了,也懒得往外走,生怕被挤掉在队伍的位置,便会直接喊上一句:“那边榨橙汁的老板,给我榨一杯。”   整整六个小时,他的手臂都快压抽筋了,还欠了客人十杯橙汁。   莫景同手指按在自己的人中位置,给自己做急救,跟一根蔫了的狗尾巴草似的,抓着容镜的衣服欲哭无泪:“容镜,这样不行啊,我手臂要断了。”   容镜:“……”   你不要讲的我手臂没断一样。   他算卦的时候也要摇乌龟壳的呀。   这种痛苦与收钱的快乐并存的生活在谢氏第一大总管宋特助的到来后宣告结束。   宋清知道容镜的小摊摊前客人排队这事儿跟容镜还真没什么关系,因为容镜忙得没时间跟谢长时撒娇抱怨,他是在微博的推送消息中看到#云语主播常哥被捕#的字样,陡然回忆起这位主播正是当初来找容镜挑衅的那一位。   原本宋清是打算亲自挖一挖常哥的料的。   他虽然不做自媒体,但谢氏旗下也有相关的产业,他多看两眼便能猜到这位常哥牛逼的派头以及有钱的模样都是背后的MCN给包装出来的,这种人要真想挖黑料,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他们家谢总说了一句:“不用理会,阿镜心里有数。”   于是他就真的没有理会。   等再得到相关信息,就是今天。   他扫过新闻的内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还好自己听了谢总的话,没有私下动手挖常天瑞的黑料,否则估计也就不会有对方带着粉丝前往豪门少爷们的聚会,却被粉丝抖出腌臜事的一切了。   看着常天瑞的模样,宋清都觉得晦气,果断滑向了下一个内容。   这一滑就看到了有网友贴出来的容镜被无数顾客团团包围的画面。   他一乐,冲谢长时笑:“谢总,容先生火了呢。”   谢长时放大照片,从人群的缝隙里窥到了少年皱起来的脸,委屈得跟个包子似的。   凭谢长时对容镜的了解,都能猜到这小僵尸此刻的心情和在心底嘀嘀咕咕说着怎样抱怨的话。   他敛眸无声地笑了一下。   等车辆在长华街停下,宋清挤进人群之中,大喊:“各位,时间不早了,大家让容大师早点回家休息吧。”   顾客们其实也有点等不下去了,但听到这话,挣扎着问了一句:“那今天排的队怎么算?”   宋清:“我来做登记,各位把你们的姓名和手机号报给我,明天按照顺利联系你们,你们明儿要是还想算,就直接过来算卦,不必排队,各位看这样可以吗?”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觉得这方法不错,纷纷点头。   而趁着宋清做登记的空荡,容镜抱起兆龟和铜钱一把塞进背包内,眨眼间就溜到了谢长时的面前,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进男人的怀里,鼻尖拱着谢长时的衬衣,蹭掉他的纽扣,贴着肌肤狠狠吸了一口:   “好香,好想来一口补充体力。” 第24章   容镜冲过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收力,毫无准备的谢长时被撞得后退两步,还及时抬手搂住了少年纤瘦的腰。   未开口让容镜注意安全,就感觉到微凉的鼻尖蹭掉了衬衣的纽扣。   听着少年哼哼唧唧传来的嘀咕,谢长时拎起他的衣领,将人提到了半米远的地方,垂着眼眸看他:“站好。”   容镜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根软趴趴的面条,除非被谢长时提在手里,否则就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卷成一团。   他没吭声,用乌溜溜的眼睛说话:站不住。   见谢长时没反应,他才掰着手指颇有几分委屈:“八点了,我晚饭还没吃,龟壳摇得手都要断了,好多个小时没挪身子,屁股也坐僵掉了,你还不让我喝一口,谢长时你变了!”   “哦?变成什么样了?”   “冷血无情。”   “冷血?”   “我帮你尝尝,到底冷不冷,到时候你再反驳我。”   谢长时被他自洽的逻辑逗笑,再次伸手拎起少年的衣领将人提到了车内。   一见他这个动作,容镜便知道是谢长时妥协了。   他就知道谢长时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谢长时就是脸皮薄。   以前他在外面想喝谢长时的血了,谢长时也总是拒绝,等回到家,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就算最开始容镜由于年纪小还掌控不好自制力,吸得谢长时差点贫血,对方也没怪他。   不过也正是还记着这事儿,容镜才会网购补血软糖。   谁知道谢长时一颗都没吃。   他爬到谢长时的腿上,跟谢长时打着商量:“一口,我就喝一口缓一缓,然后我们去吃晚餐,我想吃牛排。”   谢长时的手掌拍拍他的脑袋,低声道:“赶紧喝。”   一分钟后。   宋清脱离人群打算来到车内拿笔记本,毫无防备地打开车门,见到这一幕,瞳孔放大,被惊得愣在原地。   直到视线不经意触碰到了谢长时望过来的漆黑幽沉的眼眸,猛地回神,嘭得一声将车门关得震天响。   握草!   他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这关门声跟地震有什么区别?   他家谢总不会被吓得站不起来吧!   宋清咽了咽喉咙,悲愤地捂了把脸,一边祈祷他家谢总没受影响,一边滚回人群内继续记录顾客们的信息。   而被吓了一跳的容镜从男人的脖颈间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谢长时皮肤上的伤口开始飙血。   容镜:“!!!”   他赶紧低头吮上,舔了舔。   止血,赶紧止血!   绝对不能浪费一点!   ……   等宋清解决了排队的群众回到车前,容镜也早已恢复过来。   宋清在门口徘徊了半晌,又低头看时间,在心里计算到底过去了多久。   ——应该差不多了吧?   他礼貌地伸出手,敲响了车窗,半秒钟的寂静之后,耳边响起谢长时熟悉且低沉的声线:“进来。”   宋清松了一口气。   今天司机不在,宋特助兼职司机身份,很主动地坐上驾驶座的位置,只不过开车前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视镜瞥了一眼,瞧见了容镜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   ——看来他们谢总把人伺候得挺好的。   瞧这精神焕发的模样。   “好看吗?”   “好……”嘴里自动蹦出字,又被宋清强行压回去,他尴尬地摸了下鼻子,一句话在喉咙内转了半天,终于吐出,“好热闹的摊子,可把我累坏了。”   一句话引起了少年的共鸣,容镜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不过我今天赚了不少钱,等会儿我请客。”容镜将手机掏出来看了眼收入,单是一天就上了五位数,这放在以前,容镜简直不敢想。   所以……虽然常天瑞是来找他麻烦的,但实际上这麻烦找得还挺好的。   库里南在一家西餐厅的地下车库停下,宋清跟在谢长时和容镜的身后下了车,正欲再跟上两人的步伐往通往餐厅的电梯,却瞧见谢长时偏了下头,深沉漆黑的眼眸望着自己。   尽管一字未言,但宋清这位特助绝对不是吃素的。   他是靠能力和眼色坐上特助位置的。   于是立刻做了个‘您请’的动作,说:“我不是很爱吃牛排。”   容镜听到这话回过头来,颇为惊讶:“可是宋特助你说只有这家店的牛排是最好吃的。”   宋清表面微笑,内心在流泪:“是啊是啊,毕竟这家店的评分是最高的嘛。”   谢长时将容镜的脸掰回去,回头的同时对宋清说:“你自己去找你喜欢吃的,报销。”   宋清内心也不流泪了,快乐地跟上司和上司的小僵尸挥手说再见。   告别宋特助,容镜拉着谢长时要了一个包间,点了满满一桌的牛排,吃得容镜满意地直点头。   谢长时虽然也未吃完饭,但胃口显然一般,容镜吃饭的时候他便交叠着双腿,将手机置于台面上看最新的雁城警局通报。   警方对常天瑞的毛发进行了检测,结果呈阳性,这无疑在告诉所有人,常天瑞的确是个瘾君子。   除此之外,通报上对常天瑞利用所谓的直播抽奖抽取女粉拉皮条的行为也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半年多前,一个叫做冉瞳的年轻女孩被常天瑞带到了豪门少爷们的聚会上,但由于少爷们玩过头,将过量的毒·品注射进入了冉瞳的体内,导致冉瞳暴毙而亡。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常天瑞害怕极了,但那群少爷似乎并不当回事。   有一个甚至还搂着常天瑞的脖子笑嘻嘻地说:“这种小事,给点钱就行了,恰好,我们有的是钱。”   常天瑞担惊受怕,但随着一天过去、一周过去、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他想象中的逮捕画面没有到来,终于松了那口始终悬起来的气。   他也终于清晰地认知到“有钱可以为所欲为”这句话到底有多正确。   很多事情有一就有二,尤其是当这件事情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时候。   之后的半年,常天瑞像是发现了商机一样,一边利用MCN的包装在网络上伪装成富二代博主,一边忽悠自己的女粉丝,将她们送到豪门阔少们面前。   哪怕有不愿意的,钱给得多了,或者威胁的筹码足够了,她们就会闭上嘴巴。   直到这一次。   真正的东窗事发。   网友们看完警情通报,已经被气得怒火冲天,尤其是曾经为常天瑞花钱的那批粉丝。   [草,以前有多气抽奖抽不到我,现在就有多庆幸,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人渣啊!]   [怎么就曝出来一个常天瑞,那群豪门阔少呢?不会连这种事情都是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吧?]   [想多了,那群阔少牵扯的事多,身上案子也不止一个,还在查呢。]   [朋友们,我就问个题外话,就是……有没有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啊?]   [哥们何出此言?]   谢长时的手指点进问有没有鬼的账号,发现对方已经发了一条动态,讲述了自己好奇这个问题的最初原因。   日进斗金:是这样的兄弟姐妹们,哥们闲着没事干去翻了常天瑞第一次找大师麻烦的视频,然后发现……看我标的视频截图,你们难道没察觉到大师的目光一直落在常天瑞的右后方吗?哪里有什么?能让他这么看的!根据我看的多部相关题材的电视剧和电影,我只能认为是被常天瑞带去聚会而死掉的女孩子。   [我去!还真是!]   [天老爷,我才发现常天瑞一出现,大师的目光就一直在常天瑞的右后方。]   [草,细思极恐。]   谢长时退出软件,抬眸看向已经吃得差不多的少年,心道有些人还是挺敏锐的。   他想着,便听见容镜问:“你在看什么?”   谢长时如实告知,容镜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双手端着下巴好奇问:“那些豪门阔少的问题很大吗?”   这事陆云霁刚刚还在公司的群聊里唠。   被逮捕的其中一位少爷家里曾和谢氏有过往来,可惜陆云霁实在看不上他们的作风,直接将他们一脚踹走了。   “毒·品的购买、吸食,手上的人命,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真是丧尽天良,死的就不该是程璞玉,应该是他们才对。”   “程璞玉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   容镜:“……?”   不会还在吓唬曾良平吧?   ……   夜深人静,吃饱喝足的程璞玉在袁思雨的示意下入了曾良平的梦。   程璞玉观察了一天的曾良平,他发现这个人真神奇。   早上八点,曾良平会打扮成精英的模样前往雁城的经济中心区,但他在那其实没有工作,就是拎着笔记本电脑,找一家咖啡店装模作样地工作。午餐和晚餐可能会约上两个不同的女孩子,侃侃而谈,利用自己从课上学来的经验,将女孩子们哄得晕头转向,然后跟他建立进一步的关系,并且忽悠对方给自己的项目投钱。   “死渣男竟然还是课程批发的?哪个狗日的‘导师’在网上教这种东西?”   袁思雨一边怒骂,一边催促程璞玉快点折腾曾良平。   程璞玉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工作。   他精心将曾良平的梦境伪造成曾良平最适应的环境与地点,譬如在公园的小道上,曾良平在询问过女孩的意见之后,礼貌地牵起对方的手,一边往湖边走,一边通过聊天加深双方之间的感情。   情到深处,曾良平搂住女孩的腰,欲低头轻吻。   啪。   在他的唇印上去的同时,怀里的女孩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个地中海的秃头中年男人。   曾良平的瞳孔猛地瞪圆,但不等他反应过来,中年男人便一脚踹到了他的裆下,再补一脚将他踹进河中。   然后……然后是什么项目来着?   程璞玉打开自己的手机备忘录,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计划。   然后得安排一条大鳄鱼咬曾良平的屁股。   大鳄鱼得有三个正常男性那么宽,肚子鼓鼓,四肢强壮有力,一双竖瞳直勾勾盯着面色大变、疯狂在水里扑腾的曾良平,张开深渊巨口,嗷呜就咬了上去。   “啊啊!!”   曾良平疯狂尖叫大喊,手忙脚乱地从浅水潭里爬出来,好不容易逃脱,便听见嘶嘶嘶的蛇鸣。   他咽了咽喉咙,开始狂奔。   程璞玉低头看手机,哦,接下来是脑袋上下刀子。   它抬手一挥,一把把锋利的水果刀闪烁着银芒从头顶跌落下来。   曾良平:“……”   他要疯了,这到底是什么鬼情况?   他是在做梦吧?   可谁做梦会经历这些?!   锋利的刀刃划破曾良平身上的皮肤,他硬生生忍着疼痛熬过这一阵,终于来到了个不会再下刀子雨的正经地方。   结果下一秒,一只熊掌从天而降,啪叽一声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曾良平:“……”   他的脑门碎了。   剧烈的疼痛袭来,曾良平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打开灯,屋内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可梦里的一切以及身上传来的疼痛显得即为真实,令他有些惴惴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   打开了手机,上面竟然有一条备注为袁思雨发来的消息。   曾良平记得她,这是他新一任的相亲对象,还是个警察。   但警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耍得团团转,竟然都分辨不出他是个骗子。   曾良平一边在心底嗤笑,一边打开了袁思雨发来的照片。   照片啪一声从漆黑变成了彩色,一条色彩艳丽的细蛇猛地从中窜出来,曾良平惊叫一声,甩掉手机仓皇失措地从床上滚下来,双膝跪倒在地。   咔啦一声。   不出意外的话,膝盖裂了。   程璞玉看他这个惨兮兮的模样,嘴角露出坏笑,正欲接下来的计划,眼前却突兀地闪过一道白光。那白光宛若有意识一般,忽然黏在了它的身上。   紧接着,刺痛骤起,被白光黏上的部位竟然开始溃散。   或者说,灰飞烟灭。   程璞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骇到,顾不得曾良平,拔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在心底狂吼:容镜!救命!! 第25章   咚咚咚。   窗户再一次被敲响,但程璞玉等不到容镜醒来便主动飘了进去,双手压在少年的肩膀上推了推,在对方睡眼朦胧的注视中,着急忙慌地喊:“容镜,我的腿没了!”   容镜梦中被惊醒,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光,看到了程璞玉惊慌失措的脸。   他的视线往下。   程璞玉还是鬼魂的模样,但右腿连着裤子却消失无踪,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   他伸手碰了碰,眼底闪现出几缕疑惑:“你跟哪个门派的道士干上了?”   “是那个曾良平,他家里有道士开过光的法器!”程璞玉垂眸盯着飘荡的残破裤管,虽然作为鬼,他的腿被灼烧掉一段也不会留下鲜血淋漓的痕迹,因此看着并不恐怖,但依旧能感受到隐隐约约的刺疼,以及……   这样真的很丑。   他以后难道只能做个独腿鬼吗?   法器?   与程璞玉的关注点不同,容镜听到法器二字眨了眨眼睛,心中颇为讶异。   不过再想也觉得正常,当初他还小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人类来玄天观求开过光的香囊、金蟾、手串之类的宝贝。   “你别哭呀,没说不能治。”容镜看程璞玉委屈的模样,连忙安抚。   程璞玉猛地抬起头:“能治?”   容镜挠挠头,应该能吧?   跟人类断腿一样,装个假肢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   ……   由于程璞玉受伤,曾良平那边的恶鬼恐吓行动暂且搁置。   袁思雨得知此事,脸色也微变,看到程璞玉惨兮兮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愧疚,连忙亲自去敲响了特殊部门的办公室大门。   面对特殊部门几位大佬望过来的眼神,她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咽了咽喉咙,尴尬问:“几位,这次不是来借小鬼的,我就想问问,如果,如果小鬼的腿一不小心被法器伤到了,有机会挽救吗?”   池白看了眼自己的腿,然后将腿从桌上放下来,瞥她:“你跟容镜借了小鬼?”   袁思雨:“?”   池白知道容镜的存在,对于袁思雨而言其实并不是件意外的事情。但他是怎么一猜就猜到这事儿跟容镜有关的?   袁思雨目光飘忽了一下,硬着头皮反驳:“跟容镜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只是好奇这个问题,我这不是问的‘如果’吗?”   池白撇嘴。   见他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袁思雨双手合十:“求求了各位大哥,我这周末就去给你们道观上香。”   池白倒是不介意给道观挣点香火钱,想了想倒也实话实说了:“你问问容镜会不会画变幻符,不会可以让他来找阿秋。”   靠窗口的男人伸长脖子,露出半张鬼面,面无表情:“我好像没答应。”   池白:“我帮你答应了。”   袁思雨才不管他俩的争吵,赶紧应和一声,又说了好几声谢谢。   扭头准备要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点什么,赶紧找补:“真跟容镜没关系。”   池白敷衍点头:“嗯嗯嗯,就是你好奇而已。”   袁思雨:“……”   这位池副果然能让拳头梆硬。   但他帮了大忙,袁思雨得给他磕一个。   她的左手掌心向上抬起,右手曲起两根手指,指关节压在掌心上,重重怼了两下。   磕好了。   一路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袁思雨将池白的回答告诉容镜,容镜若有所思。   其实他刚刚也问了段云双,段云双给出的答案和池白的一样,也符合容镜的最初设想。   他看了眼蔫哒哒挂在小摊后方大树上、跟一片布料一样随着风飘来飘去的程璞玉,连连安抚他:“等我这边的卦算得差不多了,我去买纸缯和朱砂,给你装腿。”   程璞玉眼睛一亮,啪一声就从树上窜了下来:“好啊好啊,要是能成,我请你去天地通吃火锅。”   容镜想到那天和谢长时的对话,眼睛也跟着一亮:“我能带上谢长时吗?”   程璞玉:“……”   虽然谢长时是容镜的人,但哪个打工鬼会喜欢跟老板一块吃饭啊?   程璞玉又不想让容镜失望,于是道:“我给你们单开一桌。”   容镜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掏出手机给谢长时发信息:明天带你去天地通吃火锅。   看到‘天地通’三个字,谢长时的眉梢跳了跳。他在雁城待了快十年,自然知道‘天地通’代表的是什么,回忆起那天和容镜的对话,他压了压太阳穴,问:不用你死或者我死了吗?   阿镜:程璞玉死就够了。   谢长时:“……”   他的一旁,陆云霁正翘着二郎腿翻阅这两天积攒的文件,看到其中一份,他仔细看了几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和蒋氏的这个项目怎么没动——”   话未说完,抬起的眼先看到了正拿着手机垂眸的男人。   陆云霁:“……”   也不知道谢长时高中就这副德行的话,他有没有机会把人从第一的宝座拉下来。   可惜,那时候容镜还是个小屁孩呢。   谢长时也不至于变态到这种程度。   他起身,动作弧度虽然称不上大,但也能闹出点动静,只是谢长时似乎并没有察觉。见状,陆云霁愈发淡定地走到了谢长时的身后,啪一下将手里的钢笔压在了男人的肩膀,原本想吓唬人,可目光下意识往下,低头一瞧,懵了懵:   “你俩这什么情趣,聊天的内容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   谢长时不欲说明,转移话题:“你文件看完了?”   陆云霁撇嘴说着“你一个老板都不认真上班还管我看不看文件”,然后顺手将手里的一叠纸扔到了谢长时的面前,颔首:“蒋氏的项目,进展慢了点。”   “负责蒋氏的那只小鬼三天两头请假。”   ……小鬼?   陆云霁表情愈发迷茫:“这事不是宋清负责的吗?”   “和陈荣的对接交给了个实习鬼。”谢长时语气平淡,“那实习鬼昨天去外面兼职还断了条腿。”   说实话陆云霁有点听不懂。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问:“没换人吗?”   谢长时:“从它请假开始就换了,不过听说这两天陈荣那边好像也遇到了点事。”   陆云霁哦了一声,发表见解:“那这个项目可真晦气。”   谢长时:“……”   陆云霁碰碰谢长时的手臂:“你找容镜去去晦气,我出钱也行。”   ……   容镜还不知道已经有大生意主动找上门,他结束跟谢长时的聊天以后便放下了手机,开始招呼自己的顾客。   从昨天开始,各家电视台的新闻以及网络上的各家媒体几乎都在转播、转载常天瑞一事,这事带来的震撼以及影响实在大得过分,这也就导致昨天留下联系方式的顾客们在容镜打完电话以后几乎全部到场。   ——他们已经无比信任容镜的能力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坐在容镜的对面,等待卦象的途中,嘴也没闲着:“其实我以前也找人算过这些,但那人就是胡说八道,说我什么三十岁会有血光之灾,要买他的法器才能渡劫。刚说完呢,就来了个人一遍骂他骗子一边把他揍了一顿,都见血了。”   容镜看了眼卦象,没忍住问:“你就不怕我这儿也得买法器?”   壮汉一脸无所谓:“买就买呗,我又不差这点钱。”   顿了顿,又道:“而且你有多牛逼可是咱们亲自看在眼里的,花钱花的我心甘情愿。”   小僵尸喜欢听好话。   容镜将铜钱推出去,给了他一剂定心丸:“你老婆马上就来了。”   单身的壮汉眼睛一亮,蹭地从椅子上起身,拉住容镜的手连连感谢:“好好好,以后有机会我请大师喝喜酒。”   送走壮汉,又迎来下一个,中途没有停歇。   容镜的午饭都是莫景同帮忙叫了份快餐送过来的,他咬着排骨,深深叹气。   这排骨一点肉都没有,也就用来磨磨牙了。   于是伸长脖子看向了其他的摊位。   莫景同很有眼力见:“容大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容镜从自己最新准备的零钱收纳盒里掏出五张一百,非常豪气地大手一挥:“都来一份。”   吃饱喝足,一口气没松地干到了傍晚。   容镜今天不想加班,也没法上夜班,果断将兆龟和铜钱扫进背包内,带着程璞玉前往了段云双推荐的店铺。   这次的店铺与天地通全然不同,后者气势恢宏,宛若商场,前者却是一家位于老城区老街道上的小店,看着破破旧旧的,就连门上方的广告牌都掉了一块,但隐约能看出来店名叫做:阿三小店。   ……好朴实无华的名字。   容镜正欲往前走,一只手忽然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扭头,看到了段云双高挑的身影。   女人冲他挑了挑眉,露出笑容:“赶上了。”   容镜惊讶:“段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段云双:“正好我也来买点东西,买完东西还有点事找你,走吧,先进去。”   大门合着,但屋内有灯光和人影,足以可见是营业的状态。段云双双手推开门,视线在狭窄的地段内扫了一圈,喊了一声:“三爷!”   “自己挑。”货架后传来粗哑的声音,一道弓着背的白发身影现了身,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要来招待容镜和段云双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将手里的东西整理好放到货架上。   段云双也不介意,笑眯眯地说了一声好后,转头对容镜道:“三爷就这个脾性,不过人很好的,他店里的东西质量也好,还经常给我们优惠。”   换句话,老爷子就没打算在这个店上挣钱。   “我的桃木剑坏了,得换把新的,我先去挑。”段云双给容镜指了个方位,“那边是各种材质的纸缯,朱砂在后面的货架上,你看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   “好。”   容镜目送着段云双走向右前方,自己则是转身走到编号为3的货架,虽然货架看着老旧,且容量不大,但纸缯却一摞一摞地摆放得极好,下方还贴了价格标签。   “右边第二个是性价比最高的,第三个是的质量最好的,但是贵。”苍老粗哑的声音在容镜的身后响起,少年回头看到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他眨了下眼睛,礼貌地喊了声:“三爷。”   “嗯,你有什么需要或者搞不懂的随时叫我。”三爷双手背在身后,再度看了眼少年白净的脸,转身离开的刹那,语焉不详道,“你们这行出来干道士的,倒还挺少见的。”   容镜一愣。   随后猛地瞪大眼睛。   什么叫做‘你们这行’?   他哪一行的?当然是僵尸一行的。   容镜一时也顾不上挑选纸缯和朱砂,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老爷子的屁股后头就贴了上去,一张嘴就喋喋不休:“三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三爷瞥了眼身后的影子,语气冷淡:“知道什么?老头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别跟着我,赶紧挑东西去。”   容镜哦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我就问问”之后,转头就拿了质量最好也最贵的纸缯,随后挑了几盒朱砂。   他选的都是标价最贵的,反正现在他有钱了,就算他没钱谢长时也有钱了,高端的纸缯和朱砂消费,完全不在话下。   三爷的面相看着怪凶神恶煞的,但就像段云双所说,为人却相当不错,看容镜买得多还给主动打了折,容镜嘴一甜,“谢谢三爷”就变成了“谢谢爷爷”,称呼从他嘴里蹦出来,三爷又抬眼瞥了他,然后冷哼一声:“花言巧语。”   容镜不理会,满足地抱着怀里的东西,再度嘴甜地说:“爷爷再见。”   三爷:“……”   围观了全程的段云双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但为了防止三爷拎起拐杖揍人,她还是催促着容镜加快脚步离开了。   她开了车过来,带着容镜上了车,关闭车门的刹那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老人家依旧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的位置,像是在目送他们的远去。   段云双面上的笑意淡了淡,片刻才道:“其实三爷以前也是特殊部门的,不过当时出了点事,他们整个部门几乎被全歼,只剩下外出的三爷勉强留了条性命。”   容镜趴在车窗上向后看去,车辆正好拐弯,他的视线便被一栋矮楼房给挡住。   少年收回目光,问:“特殊部门存在很久了吗?”   段云双恩了一声:“挺久啦,天师联盟也建立许久了,但是你知道的,有句话说得好,合久必分。”   容镜:“……”   不,他不知道。   他这只小僵尸的文化水平显然没有那么高。   “对了,刚不是说找你有点事吗?”段云双转移了话题,回忆起自己的办案途中遇到的一切,“你让去雁城警局特殊部门报案的那个女生我接触过了,基本也了解了到底回事,后来我还发现那三个死者除了束媛之外还接触过别人。”   容镜乖乖等她继续说。   “是一个叫做卫正的记者,他说原本不出意外的话,那天他应该和那三人一样,坐着同一辆车,死于同一场伪装的车祸。”段云双道,“不过在此之前他的朋友找到他,说帮他算了一卦——”   话刚落,容镜的小脑袋便快速转了起来,很快就想到了那个来采访他、并且为他朋友求了一卦的雁城电视台记者,郜永元。   见容镜的脸上有恍然大悟的神情露出,段云双笑着扬眉:“我们有一个计划,但在计划实行之前,想让你再给他算一卦。”   段云双说完立马补充:“给钱的。”   容镜:“……”   他倒也不是那么爱钱的小僵尸。   但如果给钱,小僵尸就会动力满满。   他眼睛一弯,立刻点头应下:“好啊,你们挑个时间。”   “你接下来有事是吧?那明天我带人来找你。我先把你送回家。”   “好。”   ……   谢长时应酬完回到云江湾时,容镜正坐在餐桌前埋头画符,而他们公司那位已经请假三天的实习鬼正趴在桌上双眼泛光。   “容镜,到时候你给我变个厉害的腿。”   朱砂滴落在纸缯上,被反应极快的容镜一笔划过,他瞅了眼程璞玉:“你一只鬼,又不能给你变金子做的腿。”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到时候你肯定会满意的。”   将符箓的最后一笔用朱砂勾勒完成,容镜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符纸的一角,满意地左看看右看看,基本可以确认虽然自己躺了十二年,但他画符的本事没有落下!   他还是那只天才僵尸!   往符纸上吹了口气,等待着朱砂变干,容镜一把将符纸贴在了程璞玉的伤腿处,随后在程璞玉瞪大眼眸的注视下,他腿部的伤口开始逐渐蔓延出大腿的轮廓、膝盖关节、小腿以及脚掌。   程璞玉兴奋地蹦了两下,飘到了天花板上:“可以用了!”   容镜:“那你记得明天带我和谢长时去吃火锅。”   然后扭头看向正挂衣服的谢长时,盘着腿冲他招招手。谢长时走过去,实习鬼很有眼力见地从窗户飘出去,看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谢长时在容镜的对面坐下,视线扫过桌上大摞的黄纸,他先问了容镜:“晚饭吃了吗?”   容镜:“……好像还没有。”   好难得,光顾着画变换符、给程璞玉安假肢,竟然连吃饭这种头等大事都忽略了。   容镜放下沾着朱砂的毛笔,双手托在下巴上,冲谢长时露出可爱的表情:“我想吃牛肉面。”   他指了指面前的纸缯,笑吟吟道:“你给我做牛肉面,我给你画护身符,好不好?”   “你不给我画护身符,我也会给你做牛肉面。”   “那你不给我做牛肉面,我也会……”容镜将话咽了回去,在谢长时扬起眉梢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明天再给你画护身符,因为今天我会耍脾气。”   “知道了,爱耍脾气的小僵尸。”谢长时推开椅子,拖长尾音扔下一句话,转身去了厨房。   容镜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低头画护身符。   一边画,一边在心底寻思——其实他也可以卖护身符,不过这东西画起来实在是太费心神了。   光程璞玉需要的变换符就花了他将近一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护身符时间更久。   白天要算卦,晚上画符纸。   ……他都不用睡觉了。   容镜摇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继续低头画符。   容镜画符时,谢长时偶尔会从厨房内走出来看一眼容镜的状态,见人垂着脑袋画的认真,嘴里无声地低喃着旁人晦涩难懂的语言,请示神明。   他看了一会儿,又无声地回到厨房。   十二年前谢长时就见过容镜画符,不过那个时候的容镜年纪太小,能力也不够,嘴上信誓旦旦,前脚说要给他准备一张护身符,后脚就开始鼻腔、嘴巴流血,喷红了一整张黄纸不说,更是晕了整整两天。   这大概能算得上是小僵尸道士生涯中的黑历史了。   谢长时牵了牵唇,知晓容镜要花费的时间多,便多准备了几个菜,更是将容镜点名要的牛肉面放到了最后,确保小僵尸能吃到最新鲜的面。   慢条斯理往锅里下肥牛时,谢长时扔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亮,他垂眸看去,是陆云霁。   陆云霁:给项目去晦气那事你跟小尾巴说了没有?   谢长时将勺子放到一旁,打开水龙头冲干净修长的手指,又一点点擦干,才拿起手机回复:没。   陆云霁:那你现在还不快去?   谢长时:他没空。   陆云霁:他不会这么晚还在给人算卦吧?谢长时,你怎么当人监护人的?小心给累出病来。   谢长时:他在给我画护身符。   陆云霁盯着对话框上的字,脑袋上缓缓露出一个问号,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前一句指责谢长时监护人当得不称职的话撤回,并微笑:所以你现在在炫耀?   谢长时:眼神不错,被你看出来了。   陆云霁:“……”   像是察觉不到陆云霁此刻操蛋的心情,谢长时的后腰抵着料理台,神情放松地继续发消息:如果你想看的话,明天带过来给你看看。   陆云霁:“?”   他冷漠无情:我不想。   谢长时:不,你想。   陆云霁:“……” 第26章   毫无意外地收获了陆云霁的拉黑,谢长时眉梢微扬,找到对方的手机号,发送短信:手机号记得也一起拉黑了。   陆云霁:“……”   堂堂谢氏掌权人,怎么能讨嫌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容镜看上他什么。   陆云霁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扔到一旁,没再理会谢长时。   来信的提示音许久没有响起,谢长时大概也猜到了陆云霁此刻暴走的心情,颇有些遗憾地放下了今日份乐子,转身继续给容镜做晚餐。   等谢长时将最后一碗铺满牛肉的牛肉面端到餐厅时,容镜也放下了手里的朱砂笔,他满意地将护身符叠起来,递给谢长时:“到时候塞衣服口袋里就行了。”   谢长时看他塞护身符的动作熟练得仿佛消费后给人塞小费,问道:“没有锦囊吗?”   容镜无辜地实话实说:“没买。”   然后表情逐渐理直气壮:“没事的,塞衣服口袋也一样管用,你只要没事别掉河里,一般都不会烂掉的。”   啪嗒一声,兆龟和铜钱摆到面前,他做法似的摆弄了一阵,给出确切答案。   “给你算过了,最近跟水无缘,不会掉河里的。”   谢长时:“……过来吃饭。”   容镜早就闻到了从厨房传出来的香味,那香味勾得他画符的手都忍不住想要停下来,要不是还剩下点自制力,那护身符估计半路就报废了。   随意将桌上的东西往边上推了推,容镜两三步就冲到了餐桌前,一手握筷子,一手拿手机,咔嚓咔嚓拍照,上传到朋友圈,并附赠自己的一个笑脸。   随即抬头问男人:“你要不要再吃点?”   谢长时摇头:“我吃过了,先去洗澡,你慢点吃。”   容镜哦了一声,看向了朋友圈最新跳出来的好友评论。   陆云霁:谢长时果然有贤夫良父的气质/大拇指   宋清也跟着评论:谢总果然有贤夫良父的气质/大拇指   陆云霁回复宋清:宋特助胆子挺大,竟然敢调侃你家谢总,你也不怕他看到给你穿小鞋?   宋清下滑朋友圈动态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回复:您不也调侃了吗?   陆云霁:可是我把他拉黑了,他又看不到我的评论。   宋清:????   宋清的脑袋窜起一股热气,感觉浑身的热流都在一瞬间往上窜,他二话不说、手脚麻利地删除贤夫良父的评论,继而重新评价:谢总不愧是谢总,厨艺和事业一样棒!   陆云霁撑着下巴看着宋特助挣扎,预感到宋特助可能因新评论而松口气的时候,慢悠悠地扣字:忘说了,刚截图了。   宋清:“……”   狗屎的!   堂堂谢氏副总,怎么能讨嫌成这个样子!   容镜光顾着吃饭,对宋清和陆云霁的后续交锋并不是很清楚,将所有的菜都一扫而净,他很乖地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   将所有的碗都扔进了洗碗机。   并大肆赞扬,人类的脑子就是比僵尸的脑子聪明。   回到房间,他给程璞玉发去了信息,询问对方新安装的假肢感觉如何。   程璞玉:超好用!   阿镜:还有隐藏用法,下次教你。   ‘隐藏用法’四个字瞬间引起了程璞玉的兴趣,然而不管它如何询问容镜,容镜都没有再吭声。   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好。   程璞玉一边在心底嘀咕,一边飘回到了自己在谢氏的员工宿舍。   看看放在一旁的西装,它想,也许它明天该去上班了。   ……   一整天时间,容镜小摊前的人数几乎没有减少。   和前一天一样,他一直等到当天的傍晚才勉强有机会收了小摊,坐上了段云双的车。   车辆最后在一家咖啡厅停下。   段云双推开门,收银台后方的年轻男人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抬起眼,目光淡淡的,但眼神里却含着与普通人与众不同的气势。   “五六,这么凶干什么?小心吓到我家弟弟。”   被称为五六的男人瞥她:“你弟弟可真多。”   段云双谦虚:“还好啦,但只有这个胜似亲弟,其他的都是在外领养的。”   她指着男人给容镜做介绍:“这是我们门派的小师弟,大名叫吴硫,小名叫五六,你可以直接管他叫五六。”   说完又皱了皱眉:“我是不是还没给你介绍过我们门派?我们门派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宗门,说出来你肯定知道,叫青云门,青云之士的青云。”   段云双对自家门派的自豪与充满希冀渴望得到赞赏的目光在对上容镜乌溜溜的眼眸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僵硬了几秒,摸了下鼻子,给自己找补:“不知道也正常,你年纪还小。”   容镜心领神会又体贴地解释:“我以前一直住在山里,是半个多月前才被放出来的。”   南城墓园建在半山,勉强也能算山,所以容镜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   他这么一解释,段云双更舒心了,搂着少年的肩膀,乐颠颠地道:“那你现在下山了,以后想知道什么随时问姐姐,只要姐姐知道的,姐姐都告诉你。”   一人一僵尸一边说一边往咖啡厅的小包间走。   走过去容镜才发现这个看上去普通的咖啡厅其实含有很大的玄机,见容镜感兴趣,段云双也没藏着掖着,直言:“这是我们门派在外的秘密基地,大家有事没事就来这儿吹吹水聊聊天。”   “小镜子你要是有事想联系我又联系不到的,可以直接来这边,还能免费喝咖啡。”   “好。”   包间的门被打开,露出了坐在其中的身影。   卫正在包间内等了许久,包间虽然还算宽敞,而且窗户也打开着,但或许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导致他情绪紧绷,一度有些喘不上来气。   他有些坐不住,正要起身走动走动时,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他眯起眼,所有不安的情绪在瞧见段云双的身影时,被彻底压了回去。   卫正上前,喊了一声:“段部长。”   段云双朝他挥挥手,观察了下他的样子,没错过男人的额角洇出的一点汗意,心里猜得到卫正的忐忑,但也假装看不出,只温和地笑了一声:“等久了吧?”   卫正摇头:“还好。”   随后,他的视线便落在了段云双的身后。   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卫正和容镜的初次见面。   上一次是郜永元指着容镜的采访告诉他,别看人年纪小,但本事却很大。   卫正朝着容镜伸出手,深吸一口气:“容大师你好,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容镜跟他碰了碰手,弯了弯眼眸:“别客气。”   主要是人也听劝,否则光他卜出了卦象也没用。   但容镜不知道的是,卫正其实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在最初听到郜永元说找人给他算了一卦的时候,他不止没当回事,甚至还笑对方,问郜永元:“你还信这个?”   所以,在卫正的计划里,他是要按照原定的时间与三位死者同行的。   但就在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女儿突发疾病,被送进了医院,妻子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恳求他留下来。   他和妻子一共有过三个孩子,前两个都不幸夭折了,眼下这个女儿虽然活了下来,身体状况却一直不太好,卫正向来把她当成眼珠子疼爱。   因此,再三思索之后,他最终还是暂缓了计划,并且前往了医院。   “后来我才知道,我女儿其实什么事也没有,他们联合起来骗了我,”卫正苦笑一声,“但也救了我。”   所以不管是对容镜还是对郜永元以及自己的妻子女儿,卫正都十分的感激。   “弟弟,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帮卫先生再算一卦,算算他接下去的安危情况。”段云双给两人倒了两杯水,分别推到他们的面前,“我们门派都是打架的好手,唯一一个算卦勉强过得去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根本联系不上人,加上卫先生的妻女都比较信任你,所以就只能劳烦你辛苦一下了。”   容镜当然不会说不。   他很快给出了卦象。   半吊子段云双凑过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卦象上下皆为离,光明接连升起。”   “大吉?”   容镜点头,又指了指:“爻辞六二,意思就是如果卫先生在这次的行动中始终坚守正道,并且有贵人相助的话,结果就会是好的。”   坚守正道暂且不论,‘贵人相助’这四个字已经很明显了。   “有你们特殊部门在背后帮衬,卫先生只要做好自己,就不会有问题。”   话一出,段云双和卫正都松了一口气。   后者更是摆明了说:“放心吧,我以前还去卧底过一些食品工厂。承诺给我上百万的封口费还有威胁我说要找人弄死我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我都没放在心上。”   “从我选择当记者开始,我就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而且我女儿一直以我为荣,说以后要继承爸爸的衣钵,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这话听得段云双艳丽锋锐的眉眼都温柔了几分,她冲卫正笑,伸出手再度与对方一握:“那么,合作愉快,卫记者。”   “合作愉快,段部长。”   ……   段云双安排了人在背地里保护卫正,便放任卫正独自离开了咖啡厅。   她手里端着吴硫送过来的卡布奇诺,站在窗口的位置看卫正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抿了一口咖啡,对桌前正因为美式的苦涩而皱起脸蛋的少年道:“程璞玉那件事情之后,我不是去了滢洲找凌霄老道吗?虽然没找到人,不过也知道了点大概。”   “丹枫商场的负责人一直说他不清楚凌霄老道处理商场建造问题的方式是打生桩,倒没说谎,因为和凌霄老道有联系的是丹枫集团内部的人,商场的一个小负责人还没资格请凌霄老道出山。”   “再结合此次毛巾厂事件,我们怀疑凌霄老道和丹枫集团内部应该有长期的合作,一直以来丹枫集团遇到的各类问题……能用钱解决的就用钱解决,用钱无法解决的,就该凌霄老道起作用了。”   段云双将这些事情告知容镜,是因为如今程璞玉跟在容镜的身旁,但他们特殊部门有特殊部门的行事准则,其他的计划一类她还是闭嘴不言。   很显然,容镜也没有想听的意思。   因为,他的脸快皱成包子了。   段云双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没忍住笑:“早跟你说了,你选的这个很苦的。”   容镜嫌弃地杯子推到一旁:“但是五六说这个好喝。”   段云双:“你信他的话,母猪都能上树了。”   不过五六确实爱喝美式。   她上前拍了拍容镜的肩膀,带着人走出包间,安抚他:“姐姐让五六给你煮奶茶赔罪。”   容镜终于不用再挣扎着喝咖啡,蓦地松出一口气,而后听到‘煮奶茶’几个字,眼底微微亮起,但又想到点什么,低头看了眼时间,问段云双:“煮奶茶要很久吗?”   “不久,不过你晚上是有事吗?”   “晚上要去天地通吃火锅。”   段云双:“……?”   她的眼角跳了跳,不出意外的话,容镜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会去天地通吃火锅的人。   口味倒是蛮特别的。   她想了想,小声问:“很好吃吗?”   容镜点点头:“好吃。”   他来到雁城这段时间也央求谢长时带他去吃过火锅,根据宋特助的说法,那家火锅店在整个雁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还死贵死贵,但味道完全不如天地通。   他补充:“还便宜。”   段云双眼睛微亮,白皙纤长的手指摸摸下巴,寻思等凌霄老道的事情结束了,或许她也可以带部门的人去天地通吃一顿。   现在外头物价太高了,他们特殊部门说实话挺穷的,但大案之后的聚餐必不可少,去天地通要是能省点钱的话,也不错。   等奶茶的过程中,段云双接到个电话,提前离开了。她走前原本想将容镜带走的,但容镜还没喝上奶茶,而且前脚他才给谢长时发了定位,便挥挥手让段云双独自离开。   她一走,正装模作样擦杯子的吴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容镜的身后,戳了戳少年因趴在桌上而微微弯起的脊背。   容镜回头。   见吴硫轻咳一声:“听说你算卦很灵?”   容镜谦虚:“是挺灵的。”   吴硫抿了抿唇,张开嘴半天,看上去似乎有点纠结,但到底还是抵不过内心疯狂涌现的想法和渴望,厚着脸皮问:“那你能不能帮我算一卦?”   “你想找我算卦你还骗我说冰美式好喝?”   “是挺好喝的呀,我每天都喝,这不好喝难道那种甜腻腻的好喝吗?”   容镜绷紧脸,掷地有声:“好喝。”   吴硫:“……”   他不想跟容镜吵,毕竟他是真的想要容镜帮他算卦,索性违背良心胡乱地点头:“嗯,好喝,你说的对,等会我给你的奶茶多加点糖,那你能给我算一卦了吗?”   容镜朝他张开手掌,露出五根手指头:“五百一卦。”   这规矩吴硫倒是知道的,他比了个OK的手势,掏出手机就问:“往哪儿扫?”   容镜一边找出自己的收款码,一边问:“你想算什么?”   吴硫:“算姻缘。”   容镜:“……”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吴硫,虽然吴硫的长相看上去挺老成的,但刚才段云双无意间透露过,吴硫作为青云门的小师弟,年纪是最小的,今年也才二十四。   没想到这么年轻就着急算姻缘了。   “艮下兑上,六二爻辞,不能操之过急,要等。”容镜端着下巴盯着卦象瞧,给出最后的答案,“你暂时还讨不到老婆。”   哪想吴硫听到这卦象内容还挺开心,喜色半天都没有从脸上消失,他满意地露出笑容:“卦象不错。”   不能操之过急,要等。   这卦象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告诉他,有机会。   那时间算什么?   暂时讨不到老婆又不是一辈子讨不到。   心情因此而变得愉悦的吴硫在几分钟后看到门口停下的黑色迈巴赫以后,一杯奶茶插管递给容镜,一杯奶茶打包递给谢长时,并微笑送行:“祝你们在天地通有个美好的夜晚。”   谢长时:“……”   容镜:“……?”   啊?话是这样说的吗?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   宋特助今晚有约,将容镜、谢长时以及顺路的小鬼程璞玉送到天地通以后便离开了,否则他也想厚着脸皮去尝尝天地通的火锅味道有多好。   守在天地通五楼处的工作人员瞧见容镜,嘴角抽了抽。   他还记得容镜。   毕竟容镜这张脸长得实在出彩,而是鲜少有人类会主动来天地通这种卖丧葬品的店铺吃饭。   这一次,容镜不止是自己来,甚至还带了个人来。   他一边给容镜竖起个大拇指,一边往边上侧了侧,真心实意地夸赞:“二位真是与众不同。”   容镜全当对方在夸奖自己,谦虚道:“也还好啦,就一般般。”   来到火锅店,点了容镜心心念念的A套餐,他热情地招呼谢长时:“你多吃点。”   谢长时的视线扫过周围。   火锅店没有包间,这也就导致他能清晰地看到不同长相的鬼魂们各自分坐在不同的桌前,以充满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谢长时:“……”   谢总从上小学时就经常在司令台演讲被无数学生围观,长大以后进入谢氏,开会、年会时被人注视的机会更是只多不少,但像今天这样,被一群鬼当成猴子看,还是头一回。   很特别的经历。   正巧手机叮咚响了下,谢长时垂眸看一眼。   陆云霁:你们搁哪吃火锅呢?他大爷的章成安又鸽我,你们俩善人有善心,捞捞我。   陆云霁口中的章成安是陆云霁大学时的好友,如今在谢氏的合作伙伴傅氏那当高管。   谢长时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后,忽而问容镜:“介意喊陆云霁一块来吃火锅吗?”   容镜嘴里叼着肉,摆摆手,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不介意就行。”   于是谢长时将天地通的定位发了给了刚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的陆云霁微信上。   陆云霁靠在车上,一只手掐着烟,一只手握着手机,有些不确定地看看定位,掐灭长烟,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定位上的字,‘天地通’骤然撞入眼中。   陆云霁:“……?”   谢长时耍他?   但下一秒,谢长时便发来了一张摆满火锅餐品的照片来。   并道:再不来容镜快吃完了。   陆云霁打字:你确定是天地通,没骗我?   谢长时:嗯。   陆云霁:你骗我,我明天早上就递辞职报告。   谢长时:爱来不来。   陆云霁冷笑一声,扔下手机直接一脚油门走上了前往天地通的路线。   二十分钟后。   陆云霁绷着脸来到了天地通的五楼,走向容镜和谢长时的桌子。   越往里走,他眉头皱得越紧,甚至伸手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这里的空调是不是开得太低了?话说回来雁城的这些商家竞争已经变得这么激烈了吗?都愿意跑到天地通五楼开店了?”   陆云霁是亭阳人,祖籍在亭阳,平时清明回家也只会在亭阳的丧葬品店买点东西烧给家里的先祖,因此对于天地通,也只听过大名,里面还未进来过,压根不晓得五楼就是天地通自家的产业。   他喋喋不休:“还有你们俩,竟然也愿意跑来这里吃火锅。”   谢长时面色不改地喝着工作人员送来的茶水,语气平静:“情趣。”   陆云霁:“……确实挺有情趣的,甚至愿意加个电灯泡。”   嘴上承认自己是电灯泡,但陆云霁吃火锅的手和嘴却一直没停下过,直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对谢长时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谢长时依旧面色不改:“你的错觉。”   陆云霁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是我的错觉,但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谢长时补充:“盯着你的只有鬼。”   陆云霁:“……哈?!” 第27章   谢长时见他狭长风流的桃花眼瞪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问他:“天地通的餐饮场合,你我才是异类,有什么不对的吗?”   所以,并不是什么商家竞争激烈,而是这里只对天地通的地下客户开放。   陆云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硬,连握筷子的手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他舔舔嘴唇,最后确认了一遍:“你没骗我吧?”   谢长时:“我长得很像会骗人的样子吗?”   陆云霁心道这可不好说。   整个谢氏的员工都以为他陆云霁是心黢黑的老狐狸,殊不知谢长时比起他来只强不差,可这些东西是能从谢长时的脸上看出来的吗?   他努力夹了块肉放在嘴里,没滋没味地嚼了半天,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其实我对鬼的存在已经接受良好了。”   昨天从谢长时的口中知晓负责与蒋氏陈荣对接的是只实习鬼以后,陆云霁便因为好奇去询问了宋清。   宋清面对他的问题,先是问了一句:“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陆云霁反问他:“相信又怎么样,不相信又怎么样?”   宋清一脸理所当然:“相信的话我接下来的话您就认真听,不相信的话您就当我和谢总脑子搭错经。”   陆云霁:“……”   宋特助这段时间去学rap了吧,还怪会押韵的。   陆云霁给出肯定的答案,旋即从宋清的口中得到了程璞玉的身份以及对方来谢氏打工的缘由。   甚至于他今天还特地去宋清的办公室看望了下程璞玉。   程璞玉死的时候无知无觉,尸体是完全的,死后的鬼魂也是完全的,乍一眼看去除了是个虚影,触摸不到,但实际上和普通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程璞玉如今的戾气也不是很重,又因为容镜一行救了自己且接触过的宋清、束媛、袁思雨等人对它态度很和善,于是它对大部分人的态度也挺好的。   鬼嘛,也就这样。   陆云霁顺理成章地说服了自己,却不想谢长时在听到他说‘接受良好’四个字以后,眼皮微掀,语调漫不经心道:“你确定?”   陆云霁点头:“当然。”   谢长时:“那需要我给你形容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陆云霁嘴硬:“也不是不行。”   “你的右后边,有两个鬼一边吃肉一边盯着你,眼神都快冒绿光了。”   “你的左边,002桌,那鬼的半截身体都没有了,嗯,它身上的奇怪东西都快流到你脚边了,你记得抬脚。保持一会,有工作人员来处理了。”   “隔壁008桌,那鬼在跟自己的同伴发语音说对你一见钟情,今晚想跟你回家。”   “等等!”眼见着谢长时还想开口,陆云霁按住手臂上窜起的鸡皮疙瘩,一脸严肃,“你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我不信。”   随后扭头看向容镜:“小尾巴你来说,谢长时刚刚的话是不是真的?”   容镜抬起头,迟疑了一下,指着陆云霁身旁的位置,咽下嘴里的牛肉,小声说:“它过来跟你要微信了。”   陆云霁:“……”   容镜:“她说她知道人鬼殊途,就是想加个微信解解馋,好久没见大帅哥了。”   陆云霁:“……”   容镜:“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它是只好鬼,不会让人为难的。”   陆云霁:“……加,有什么不能加的,都加!”   一顿饭下来,陆云霁的微信上多了十二个鬼好友。   这波操作惊得容镜瞪圆了眼睛,语气颇为感慨:“你好牛啊。”   陆云霁顺道想踩谢长时一脚:“是不是比谢长时还牛?”   容镜:“那倒没有,鬼这种东西,谢长时从小到大见多了。”   陆云霁:“小尾巴你哄我一句是不是会死?”   容镜冲他做了个鬼脸,低头吃工作人员送上来的水果。   陆云霁也没再跟他说话,而是低头看着一排的新好友,摸着下巴感叹——真他喵的神奇啊,这等经历,放在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   没想到有朝一日知晓这个世界存在鬼就算了,竟然还和鬼加上微信了。   十五分钟后,谢长时买了单,三人一同离开火锅店。   陆云霁跟在容镜和谢长时的身后,一路从五楼到地下车库,路过其他四层楼的时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而问容镜:“所以,去世的人都会变成鬼吗?天地通的这些物品,烧了以后它们真的能拿到手?”   容镜先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嗯,但是自然死亡的鬼和非自然死亡的鬼有很大差别,前者没什么杀伤力,可能会主动选择投胎,也可能因为不愿意喝孟婆汤而留在地府。”   “至于后者,非自然死亡的鬼一般都是执念或怨念过深的鬼,战斗力很强,也不会主动去投胎,如果没有及时捕捉的话,极有可能变成恶鬼为祸人间。”   “天地通比较特殊,根据大家的说法,应该是和地府有联系。”   “这样啊。”陆云霁想了想又问,“那怎么确定它是变成鬼了还是投胎了呢?”   “那得看你在地府有没有人脉。”   “……”   陆云霁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嘴角抽了抽,摆手:“看来等我死了我要去地府发展发展。”   随后催促:“走了走了,回家了。”   说是回家,但陆云霁没想着自己开车。   他以“我今天受到了天大的刺激,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独自开车容易出事故,谢长时你也不想明天收到公司副总车祸身亡的消息”为由,死皮赖脸地打开了迈巴赫的后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结果一转头,旁边出现了一道虚影。   他一口气猛地提起来后又发现那道虚影是程璞玉,便又全身松懈下来:“是你啊小程。”   程璞玉很有礼貌:“陆总你好。”   “你好你好。”陆云霁想到微信上的十二个好友,索性掏出手机,“小程我们也加个好友吧。”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程璞玉受宠若惊,赶紧掏出手机,然而令鬼没想到的是,它刚发送好友申请,就看见屏幕闪了闪,紧接着宋清的消息便跳了出来。   它低头一瞧,赶紧拍拍前座的座椅靠背,在容镜看过来时立马道:“容镜,宋哥刚刚给我发信息说,陈荣那边好像遇到别的鬼了,问我能不能过去看看。”   陈荣?   容镜记得他,毕竟当初程璞玉把人吓晕了以后第一时间就找得他。   只是……遇到这种事情宋特助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找他,反倒是找了程璞玉。   像是察觉到他的疑惑,程璞玉解释道:“上次不是把他吓坏了嘛,然后听你说他符纸搞错了,我就想着万一有机会弥补……所以就跟宋哥说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原来是这样。   容镜点点头:“那你当心点,要是打不过就来叫我,对了,还有你那条腿——”   容镜叽叽咕咕说了一堆,程璞玉连连点头。   没一会儿,程璞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车内。   ……   程璞玉沿着网线来到陈荣的家里。   来过一次,今天再来的时候程璞玉对屋内各个角落都很熟悉。   它到的时候陈荣正在跟宋清打电话,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可怜地缩在角落里的桌子底下,前方和侧边都围了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木板。   他的一张脸上布满了冷汗,一紧张,说话的语速便显得格外快:“宋特助,你真找人了?首先我不是质疑你啊,我就是害怕你懂吧?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刚刚好端端喝着水呢,结果那杯子唰的一下从我手里飞出去,又唰的一下飞回来砸在我的脑门上。”   “那Duang的一下差点把我送走,我现在还头晕眼花的。我想着你既然跟我说过那符纸不对劲,肯定是懂这些东西的,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求助——”   宋清看到手机上跳出程璞玉表示已经抵达的信息,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对陈荣道:“陈总,这话你已经一字不差地说过两遍。”   陈荣一顿,颤抖着手指擦擦额角的冷汗,尴尬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是、是这样吗?”   话刚落,右边突然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陈荣浑身一哆嗦,猛地扭头看向右侧方。因为害怕,所以他将屋内所有能开的灯光全部打开了,眼下能轻易将每个位置都照亮,便更能看清楚其实每个地方都没人,但桌上的杯子、碗筷却噼里啪啦全部摔落在地,并且摔成了碎渣。   陈荣:“?!”   他压低声音惊叫:“宋特助你听到这声没!”   宋清嘴角微抽,继续安抚:“听到了陈总,但是没关系,这是我叫来的帮手跟人家打起来了,你藏藏好,人家打完了就万事大吉了。”   说话的途中,程璞玉正在哐哐揍鬼。   到了这会儿,它终于知道容镜当时说的安装的假肢还有其他用法,到底是什么用法了。   因为假肢的本身是变换符,说到底就是一张符纸,所以程璞玉眯起眼睛看那露出饥渴凶残模样的小鬼,冷哼一声,直接一把拆了自己的假肢,意念一动,手里的假肢变成了把硕大的锤子。   抄起锤子就是干。   噼里啪啦一顿牙酸的声音之后,程璞玉把假肢变成绳子,将小鬼捆了个严严实实,丢到了门口玄关处,旁边就挨着垃圾桶。   陈荣始终竖起耳朵。   这会儿声音突然消失,他呼出一口气,小声试探:“这位……英雄好汉?”   程璞玉轻咳了一声。   只有陈荣本人在的屋子里突然冒出一道陌生的声音,就算陈荣有所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   不过随着宋清的安抚,他缓缓抒出了那口憋紧的气。   宋清:“那我先挂电话了,陈总不用担心,以后遇到这种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你也可以联系跟您对接的小程。”   “小程?”   “是啊,就是被你质疑谢氏员工能力的小程,也是现在在你家的那位。”   “……?”   “哦对了,今天小程的出场记得给出场费,给多少看陈总您的良心。顺便劳烦您跟小程说一句,让它早点回去休息,省得明儿上班再迟到,要扣全勤的。”   “……”   电话挂断以后嘟嘟嘟的忙音始终不停地在陈荣的耳边回荡,他满脑子都是谢氏雇鬼当员工的牛逼操作。   缓了半分钟才将将回过神来,陈荣轻咳两声冷静冷静,试探着朝着桌子的方向喊了一声:“小程?”   程璞玉:“陈总。”   陈荣:“……那什么,今天谢谢你啊,等会出场费我给你转微信上。”   虽然没说多少钱,但程璞玉想到陈荣似乎是个很大方的人,它心情愈发好,应下之后便拎着小鬼离开了。   陈荣没听到大门咔哒开启又关闭的声音,但他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气息似乎没有先前那般冰冷,于是又试探的多喊了几句“小程”,寂静的空间内无人应答。   他彻底地放松下来,一边整理屋内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给程璞玉发去了五位数的转账。   然后掏出手机发朋友圈:真是惊心动魄又三观重塑的一天。   没两分钟后,他看到谢氏的副总陆云霁点赞了自己的这条动态,并道:好巧,我也是。   陈荣:“……?”   要不是有些东西说出来像疯子,他真想问问陆云霁,怎么,你也瞧见鬼了?   ……   有了这一晚的经历以后,陈荣再次面对程璞玉这位谢氏员工时,态度客气不少,连脾气也收敛了许多。   没几天,两家合作的项目便宣告落实。   程璞玉因而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而容镜则是在观察陈荣家带回来的小鬼,这小鬼显然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哪怕被困住还是跟察觉到不到威胁似的,一直冲容镜龇牙咧嘴。而当谢长时从它面前经过,它简直双眼泛光,目光无意识地跟着谢长时的身影不停游荡。   啪。   容镜一巴掌敲在它的脑门上,凶巴巴地:“看什么看,那是你能看的吗?”   小鬼被拍得晕头转向,脑门上都快冒星星了,但依旧坚持不懈地盯着谢长时。   容镜:“……”   他扭头,对谢长时喊:“你回房间去,它老盯着你。”   谢长时:“……”   谢长时听话地回到房间,大门一关,隔绝了小鬼的目光,但那小鬼从此以后就盯着谢长时的房门不放了。   容镜看得头大,索性提着它去了雁城的警局。   出来接待他的是池白,池白抱着双手,上下观察容镜。   容镜的大名时不时听到,但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怎么本人比照片视频里的还好看?   池白蹙了下眉,正欲说话,视线落在小鬼身上时却顿了顿:“这只鬼……?”   容镜将发生在陈荣身上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随后将小鬼放到池白的面前,指了指小鬼身上的印记:“它看着没意识了,但身上还有豢养者的印记。”   很多道士养小鬼的时候都会在小鬼身上留下印记。   池白也一样。   一般情况下他留下的是一个繁体的‘池’字。   而眼下这只,后背上有一片叶子的图案。   容镜:“我对全国各地的门派、道观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叶子图案代表的是哪位道长,所以就把它送过来啦。”   言外之意就是……找人的事情交给你们了,跟他没关系。   池白始终皱着眉,容镜都怕他年纪轻轻眉心皱出痕迹来,但当他想说话时,池白却先一步开了口:“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让人去查的,你进来坐会儿?”   容镜拒绝了,他的小摊子前还有好几个客户等着算卦呢。   池白也知道他生意火热。   这几天有好些人拿着手机去长华街偷拍容镜,甚至还会在一旁直播,将容镜的热度蹭了个十足十,倒是容镜本人一到时间就赶紧跑路。   他也没想着打扰容镜做生意,跟他挥了挥手。   目送着容镜离开,池白提着小鬼回到特殊部门,刚落座就听到身后有开门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好浓的鬼味。”   “喏。”池白对着阿秋指了指脚边的小鬼,说了句“小鬼在这儿”以后,又冲阿秋勾了勾手指,“正好,你过来看看,这叶子标记可能是谁的。”   “什么意思?还是家养的小鬼?”   “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阿秋走向小鬼的步伐都迈得大了点。他在小鬼的面前蹲下,小鬼努力龇牙咧嘴,似乎想吓走阿秋,但阿秋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瞥它两眼,随手掏了张符纸盖住它的脸,又拎着对方转了一圈,视线落在那片叶子印记上。   “我记得滢洲的流云观就是叶子标记吧?”   “这鬼跟流云观有关?”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告诉你流云观是叶子标记。”阿秋直起身,半张鬼面显得若有所思,他缓缓道,“我和流云观里的人接触过,他们人都挺不错的,不至于指挥一只小鬼去欺负人。”   “而且看这鬼的模样,自我意识全失,要么是被炼化成这样放出来作恶的,要么是受了重伤脱离了豢养者逃出来的。不管哪一个,都可能威胁社会安全,有时间的话还是调查一下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池白点头,然后将小鬼扔到阿秋的身上,声音理直气壮,“那你来查吧。”   阿秋:“……”   ……   容镜回到小摊前,屁股还没坐热就看到了袁思雨的身影。   袁思雨今天休假,穿得很休闲,看上去心情也不错,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奶茶、甜品和零食来到了小摊的后方,将东西递给容镜以及一个顺带的莫景同。   她好奇地问:“今天小程同志不在吗?”   容镜回答:“它腿好了,昨天就上班去了。你要是想跟它聊恐吓渣男行动的话,可能得等到晚上。”   哪想到袁思雨只是摆摆手,说了句:“恐吓渣男行动已经取消了,我就是看它不在,顺嘴问问,都快忘了它想不开去找了份工作。”   莫景同还是第一次听到恐吓渣男行动,不由得好奇多问了两句。   但袁思雨知晓他似乎并不知道程璞玉的存在,便胡乱忽悠了一阵,随即拉着椅子在容镜的身侧坐下,又道:“这死渣男诈骗的证据已经找到了,今天早上就有同事把人逮回去了。”   “好歹是曾经的相亲对象,我非常富有爱心并且给面子地前去看望了他一下。”   袁思雨说到‘富有爱心’和‘给面子’这几个字的时候,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快乐地找不到北,甚至还偷笑了两下。   容镜双手捧着脸,也很给面子地问:“那他看上去怎么样?”   “当然是被气疯啦。”袁思雨抬了抬下巴,“死渣男还想挣扎,跟我示弱装可怜,要不是我身为警察不能随便揍人,我肯定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哦对了,我今天过来还有重要的事情。”   袁思雨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物件,啪嗒一声略显粗暴地摆在了容镜的面前。   容镜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座神像。   但这具神像长得实在奇怪,两颗巨大的脑袋摆在头颅之上,比起身体大了不少,因此看起来格外滑稽。除此之外,还有脑袋上方绘刻的表情也十分的奇怪和狰狞,一只似哭非哭,一只似笑非笑,盯得久了竟然有种浑身陷入冰窖之中的阴冷感。   “这玩意儿就是小程同志说的法器。”袁思雨戳了戳那大脑袋的脑门,“我问过死渣男了,他说这东西是他每日都要供奉的神像,而且还是他报的那个诈骗班教授让请回来的。”   容镜:“……啊?”   诈骗还要请这东西的吗?   袁思雨和容镜的想法差不多,冷笑一声道:“要不是小程同志试过这丑东西的厉害,我都怀疑死渣男这个诈骗犯是不是也被诈骗了。”   “对了,他还交代了,自从请了这丑东西,他在骗人这方面就没有失手过,除了我那回心血来潮让你帮着算了一卦。”   听到这话,容镜不由得皱眉。   结合袁思雨的说法以及程璞玉的遭遇,不难看出这法器确实威力很大。   就是……丑成这样,供奉的时候不觉得辣眼睛吗? 第28章   容镜也伸出细白的手指戳那神像的脑门,越看越觉得嫌弃。   供奉这么丑的神像说出去简直都丢份。   不像他们玄天观,祖师爷的神像都挑最帅的形象刻制的。   容镜小时候跟在太虚老道身旁,每日前往殿内做法事时,一抬头就是祖师爷英姿飒爽的风姿,别提心情有多好了。   甚至可以安抚他那被太虚爷爷一早提起来而产生的坏脾气。   找了张纸盖住丑陋神像的脸,容镜还是觉得它碍眼,索性跟莫景同要了个垃圾袋将神像扫进了垃圾袋内,然后塞到一旁的角落里,等今晚下班了再做处理。   看完他一系列的行为,同为颜狗的袁思雨表示非常满意。   “袁姐姐,那么按照死渣男的说法,是不是他们诈骗班里的每个人都请了这丑东西回去?”   袁思雨有些惊讶容镜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点,连连点头。   这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她自然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便直接说:“确实是这样,他说如果不请一尊神像回去,是不允许毕业的。现在想来也是,这神像到底是法器,是保佑他们骗人不失手的关键,要是不请回去,这什么课程培养不就露馅了吗?”   “不过很遗憾的是,开课的家伙还挺有反侦察意识,在网上都是单独授课。我们查看了对方的账号,都是盗用他人信息注册的。”   袁思雨耸耸肩,继而总结:“这一看就是个惯犯。”   容镜赞成地点头。   “好啦,我约了柳柳逛街,路过这儿就是想告诉你死渣男这边的情况,现在说完了,我就先走咯。”   容镜乖乖地跟她挥手:“袁姐姐玩得开心。”   ……   袁思雨走了以后,容镜遇到了有点特别的客人。   客人装模作样地让他帮忙算了一卦以后,神秘兮兮地问他:“容大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蹭你热度开直播的主播都赚得盆满钵满,所以……你有没有兴趣也签个公司,开个直播?”   换做之前,但凡对方说上一句开直播能让你赚很多钱,容镜都会一头闯进去。   但经历过前两天整个长华街都被堵起来的情况,容镜现在就想来找他算卦的客人减少减少再减少一点,所以面对对方的忽悠,果断摇头。   对方一听就急了:“诶,大师你再想想,跟我们公司签约很好的,我们公司福利超棒,而且提成绝对比其他的公司都要高。再者,您看这里人来人往、又晒得很,到时候您要是签约了我们公司,直接在家直播就可以出摊算卦了,很划算的。”   “哎呦,人家容大师不愿意没看到吗?”宋清一身黑色西装从街尾走过来,打断了男人的忽悠。   男人见到他这副模样,以为宋清也是哪家MCN机构的人,这是专门来跟他抢人的,于是下巴一抬,冷笑问:“怎么,抢人啊?你哪家的,敢跟我们亿诚抢人?”   宋清:“……?”   他也冷笑:“人什么时候是你们亿诚的了?问过我们谢总……谢氏的意见了吗?”   男人:“……?”   ‘谢氏’两个字的含金量实在有点高,男人组织好的所有语言都在一句‘谢氏’中被卡了回去。他咽了咽喉咙,有些不确定地反问:“哪个谢氏啊?”   宋清再度冷笑:“你觉得呢?”   男人:“……”   说实话男人也不认识宋清,不晓得宋清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凡事牵扯上谢氏,还是当心一点好。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人胆大妄为到用谢氏来做筏子。   毕竟如今的容镜算是小有名气,他要是唬人,立马就能被戳穿。   目送着男人带着一脸遗憾离开,容镜好奇地问宋清:“宋特助,你怎么这会过来了?”   眼下才下午四点左右,今天又不是休息日,按理说宋清应该在谢氏大楼上班才对。   “有个活想问问您接不接。”宋清冲容镜眨眨眼,“半个多小时前,陈荣给小程打电话,说是他们蒋氏有个高管最近跟犯了太岁似的,不管做什么都倒霉得要命。”   倒霉的具体表现包括但不限于——   走在路上被广告牌砸成脑震荡、开着车莫名其妙一脚油门撞断了石桥栏杆继而飞进了护城河内、走楼梯一脚踩空摔断腿、坐电梯结果电梯故障被困在狭窄的空间内缺水缺空调整整两个小时差点撅过去。   容镜听得一愣一愣的,莫景同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张嘴无意识地问:“这还活着吗?”   宋清嘴角微抽。   看来大家在听到这位高管的事迹以后第一反应都差不多。   他说:“说他倒霉吧,他遇到了这么多常人一辈子都难以遇到的事,说他运气好吧,这随便一件掏出来都能造成意外死亡的事凑一块,也没能带走他的命。”   宋清耸了耸肩膀,说:“陈荣说现在对方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呢,而且这医院还是谢氏旗下的私人医院。”   宋清来找容镜也和对方住院有点关系。   他是真的怕对方的霉运带到医院。   万一电梯故障这类意外再度发生,而恰好电梯内还有等待急救的病人可怎么办?   “那我去看看。”容镜一边说一边看小摊,这会儿的人流量恰好少了许多,他便索性将兆龟和铜钱往背包内一扫,然后‘五百一卦’的牌子翻转,露出背面的‘暂停营业’,跟着宋清离开了。   黑色迈巴赫极速行驶在马路上,很快来到了谢氏的医院。   谢氏医院的占地面积是整个雁城医院内最大的,几栋高楼错落排列,硕大的医院标志坠在顶端,来来往往的人群或面带轻松或面带凝重,容镜从他们身侧走过,与宋清一道前往6号住院部。   “陈荣给小程打电话的时候,那位高管已经被搜救人员从水里捞出来了,这会儿已经从急救室送到住院部了。”   两人交谈的途中,203的VIP单间内,李建中一脸苍白地靠在枕头上,他的身侧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哭得他脑袋嗡嗡嗡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蚊子在叫。   他艰难地揉了揉酸疼的眉心,哑着声音安抚妻子:“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哭了。”   “差点就出事了,你还不让我哭?”妻子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手臂,虽然没用力,但是看到丈夫露出的龇牙咧嘴的表情,还是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李建中趁机握住她的手,哄道:“乖哈,别哭了。”   妻子这才发觉丈夫在逗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观看了一场完整的夫妻恩爱的陈荣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本是给李建中削的苹果。   嚼了两下,不由得低头看看苹果。   他挑的是水果店里最贵的苹果,店员也说这苹果味道脆甜,怎么他愣是吃出了一股奇奇怪怪的狗粮味?   真难吃。   但陈荣从小是苦过来的,难吃也得继续吃。   他一边吃,一边盯着李建中和妻子恩爱,生脆的苹果咔哧咔哧咬了半天,总算是引起了夫妻俩的注意。李建中的妻子眼角余光瞥到丈夫好友的表情,心底顿时涌起尴尬,连忙挣脱了丈夫的手掌,旋即冲陈荣不好意思地笑:“见笑了。”   陈荣:“笑不出来。”   李建中:“……”   他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几缕笑容:“笑不出来就去找个老婆,省得孤家寡人一个。要是像我一样遇到事住院,都没人哭给你听。”   陈荣连忙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一脸你走开的表情:“别咒我。”   作为一个单身主义,他并不是很想听李建中劝他成家,索性迅速转移了话题:“我给你找了一个特牛逼的大师,让他过来帮你看看情况。”   大师?   听到这两个字,李建中便想到了他那天发的朋友圈说见鬼了,不由得觉得好笑:“你不会是被那天的鬼给刺激到了吧?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   “那时候太年轻了,还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鬼呢。”   “……”李建中揉了揉眉心,对陈荣露出无奈的表情,“阿荣,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   李建中何止是不喜欢所谓的大师,他对外头那种自称道士的人,称得上厌恶。   起因是李建中和妻子曾在多年前有过一个小孩,但那时他们俩都在雁城拼事业,实在没有精力去照顾孩子,便将孩子送回了老家由父母照顾。   本来一切都挺好的。   但凡有假期,李建中和妻子都会回老家去看望孩子跟父母。   结果就在第三年的夏天,孩子发高烧,被一个游历各地的老道哄骗了的母亲竟然没有选择将孩子送医院,反倒是给孩子做法、喝符水、吃仙丹。   等李建中接到电话时,孩子已经去世十个小时了。   自那天起,李建中没有再回过老家,平等地对所有道士充满恶意。   但他也充满自责,如果他能将工作放一放,将孩子带在身边,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这么些年来,他的妻子没有再怀孕,他们二人便也没有强求,心想或许是那孩子在怪罪他们,在惩罚他们。   作为李建中的好友,陈荣自是知晓这段过往。   甚至于,他和李建中认识,也与这段过往有关系。   当时李建中还在为别家公司效力,但公司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得知李建中儿子的事情以后几次三番拿出来当谈资,于是李建中选择跳槽,来到了蒋氏,跟陈荣成了朋友。   只是——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当初小轩遇到的是个骗子,而非真正的道士,”陈荣看着他,“其实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李建中没吭声。   陈荣叹了一口气:“你把我当傻子当疯子都行,我实话告诉你,我前两天真遇到鬼了,要不是人家帮我,今天不是你躺在医院,就是我躺在棺材里。”   李建中眉心一皱:“怎么回事?”   陈荣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根本没搞明白好端端的怎么自己就被小鬼缠上了。   他简单说了说当时的情况,又道:“这次的大师是谢氏的宋清推荐过来的,肯定不会出问题。”   谢氏?宋清?   李建中的表情愣了愣,不等他开口,陈荣便继续道:“给个面子,让人家来给你看看,要是对方也是个骗子,咱直接找谢氏麻烦。”   话音刚落,大门被嘟嘟嘟地敲响,李建中三人同时扭头看向门口,伴随着前者说了一声“请进”以后,宋清率先推门而入。   迎上三人目光,他微微颔首:“三位下午好,我带容大师过来了。”   说着,脚步往边上一挪,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容镜。   看着容镜那张稚嫩漂亮的脸,李建中沉默良久,扭头对陈荣说:“我觉得你现在就可以找谢氏麻烦。” 第29章   ——要是对方也是个骗子,咱直接找谢氏麻烦。   ——我觉得你现在就可以找谢氏麻烦。   体会到李建中言外之意的陈荣眼角狠狠抽了抽,他这会儿也有些懵逼,显然没想到宋清口中的‘大师’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   这跟脸上贴‘骗子’二字到底有什么区别?   最最最关键的是,他因为李建中一事找到程璞玉求助的时候,程璞玉直言揍鬼它勉强可以,搞这种技术型的活得专业人士来,然后热情推荐了它口中超厉害的大师。   现在陈荣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不能信鬼话。   就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一旁李建中的妻子仔细瞧了瞧容镜,愈发觉得这张脸看着怪眼熟的。   恰好容镜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你们好,我叫容镜,是玄天观的道士。”   容镜。   两个字入耳,李建中的妻子顿时恍然大悟,连忙道:“我知道你,前段时间张家小儿子入狱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张家小儿子?   看容镜一脸懵的样子,宋清便知道他没怎么关注常天瑞事件。   宋清提醒道:“张家小儿子就是常天瑞事件中的豪门阔少之一。”   随后又对李建中妻子笑道:“找证据、入狱一事都是警察的功劳,我们容大师只是小算了一手。”   李建中妻子知晓这件事情是因为当时公司里的小姑娘在讨论容镜年纪轻轻但算卦特别厉害。她和自己的丈夫一样,对道士没什么好感,因此并未多加关注。   没想到今天这位容大师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看丈夫躺在病床上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到常天瑞事件,咬了咬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一样,试探着问:“老李,要不试试吧?”   陈荣原本还在心中嘀咕容镜到底能不能行,陡然听见嫂子提起张家小儿子的事,眼睛跟电灯泡似的,立马就被点亮了。紧接着,看向容镜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现下的火热。   他和李建中妻子不一样,张家之前是蒋氏的合作伙伴,每次双方有合作,张家那几个本家的高层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看得他眼睛疼,一听张家小子出事儿,他二话不说就怀着看人笑话的心翻看了新闻。   但当时的新闻着重将张家儿子涉嫌侵害人命以及涉毒,对容镜这位带点玄学色彩的涉事人员之一,却并未有多少提及。   这会儿知道了,他立马就拉着李建中的手道:“就让这位大师看。”   李建中:“……”   不想听李建中反驳的话,陈荣客气地给容镜和宋清倒了杯水,然后问容镜:“大师,老李身上发生的事情,宋特助应该都跟你讲了吧?”   容镜点点头,看向了病床上的李建中。   李建中看着显老,年龄在四十八上下,接连的奇葩遭遇令他眼底聚有很深的疲惫。   容镜观察了他的五官长相,他在看面相这一方面比不上道观里的几个师叔,但他有自己的辨别方法。   视线从额头扫到脖颈,容镜的目光便定住了,问:“可以给我看看你脖子里的玉佩吗?”   李建中在好友和妻子直勾勾地注视下微微低头,摘下了玉佩放到容镜的手中,容镜捏着玉佩看了看,半晌才来一句:“怪不得还活着。”   李建中:“……”   陈荣凑过去,低声问:“您的意思是,老李虽然遭遇这些倒霉事但还能活下来,和这块玉佩有关?”   “嗯。”容镜点点头,将玉佩还回去,“是开过光的法器呢。”   开过光、法器。   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令李建中本人都有些意外,他拎起挂住玉佩的红绳,盯着玉佩上的祥云图案似在回忆:“这个玉佩是高考前我姑姑送给我的,好多年了。”   “诶……”李建中忽然眯了眯眼睛,将玉佩高高举起,恰好此刻窗帘拉开,日光穿透玉佩落在病床上,令李建中看清楚了玉佩内部的细密裂痕,“这里面怎么好像碎了?”   “因为帮你挡了灾。”容镜实话实说,“不出意外的话,你还有机会再倒霉一次。”   李建中:“……那倒也没有必要。”   虽然四次奇葩遭遇下来,他人还活着,但不管是脑震荡、溺水、摔倒还是窒息,都给他带去了心理阴影。   那种濒死的滋味本就不好受,更别提他还在短短几天内经历了四次。   也就他上了年纪,遇到的事情只多不少,因此心态还算好,否则换个人来,指不定玉佩挡灾的次数还没用完,人就先崩溃进精神病院了。   “大师,那他这个情况难办吗?要怎么解决?”陈荣适时问道。   容镜看向了自他出现,像是察觉到危险了似的,缩在角落里龇牙咧嘴的小鬼。   “不要紧的,只是这段时间有只小鬼跟在他身边,鬼魂怨气影响了他自身的气场,所以才会出现问题。”容镜解释道,“只要我把小鬼抓走就万事大吉啦。”   李建中:“……”   他算是发现了,这位容大师每说一句话,都能震惊他一次。   容镜没有在意他的表情,他上前来到了角落里。   小鬼长得倒是不赖,就是凶得很,牙齿尖锐,但齿缝中却干干净净,看上去并不是一只作恶多端的坏东西。容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   小鬼察觉到危险,嗷呜一口咬在容镜的胳膊上,牙齿刚刚用力嵌下去,就被容镜一巴掌拍得duang了一下。   容镜趁机拎着它一转。   果然。   这只小鬼的背后有一个叶子标记。   掏了张符纸往小鬼身上一贴,容镜提着它回到了病床边,对上了两双充斥着奇怪神色的眼。   倒也不能怪李建中和他妻子,主要是在他们看来,容镜莫名其妙地走到角落里,莫名其妙地伸手,莫名其妙地虚空拍了一下,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以一个拎东西的姿态走到他们的面前……   看着确实不太正常。   容镜注意到他们的眼神,歪了歪脑袋问:“想看?”   “能看吗?”李建中礼貌地问。   说实话,他对容镜的态度还停留在怀疑的阶段,看在陈荣和宋清以及谢氏的面子上没有给容镜甩脸色是他多年来的修养。但容镜方才的一番话以及刚才的行为,都很像唬人的骗子。   ……或者精神有问题的病人。   此时此刻,对于李建中而言,确认容镜不是以上两者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他看看所谓的小鬼。   容镜很敏锐,进门就察觉到李建中夫妇碍于涵养对他十分客气,但并不信任他。   他也不介意,而且眼下客户既然主动提了要求,给他们看看也无妨。   掏出符纸往小鬼身上一贴,眨眼之间,容镜原本空荡荡的手心中便出现了一团黑色影子,再仔细看去,这影子分明就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人,四肢被绳子捆住整体被团成一个球,露出的脸蛋凶神恶煞,尖锐的牙齿看着更是无比锋利,像是能轻易撕破人类的皮肤。   李建中和妻子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声音。   容镜看了看他们,将符纸揭下重新塞回口袋里。   画个符不容易,这显形符能循环利用就循环利用,绝对不能浪费一点。   他可真是只勤俭节约的小僵尸。   小鬼重新没入空气中不见轮廓,容镜已经开始算钱:“虽然对你来说危及生命,不过我这边处理起来不算麻烦,收你八千八可以吗?”   陈荣好奇地发问:“还可以拒绝吗?”   “可以呀。”容镜乌溜溜的眼睛看向他,露出八颗大白牙,“明天让我养的小鬼来讨债嘛。”   陈荣尬笑:“……哈哈,我开玩笑的,我给您转钱。”   “别。”李建中赶紧拉住陈荣的手,冲容镜笑了一下,“我来付就可以。”   事到如今,亲眼见了鬼,李建中若是再不相信容镜,他觉得可以打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豆腐渣。   他呼出一口气,对容镜道:“实在抱歉,我家人以前被伪装成道士的骗子骗过,害死了我儿子,所以我对你们可能有点意见,但这一次真的很感谢。”   容镜也讨厌那些败坏道士名声的骗子,便问了一句:“那骗子被抓了吗?”   “没有,他发现我儿子救不回来以后就跑了,我老家那儿都是山,他跑到山里以后就失去了踪迹。”说起这件事情,李建中还是很遗憾也很难过。   容镜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下次见到了我帮你教训他。”   李建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虽然是大师,但这话听着确实像容镜长相表现出来的稚嫩。   事发之时警方便有大规模的寻人,可惜毫无收获。最能找到踪迹的时刻也没能找到人,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华国又大,谁晓得那骗子变成了什么模样,跑到了什么地方。   “我们这行讲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容镜看出他的失落,振振有词,“所以就算我没有教训他,作恶多端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建中将此当做是安慰,便笑着应下:“借您吉言。”   容镜安慰了人,收了钱,又给自己招揽生意,将前两天宋清给他打印的名片递出去:“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上门也行。”   陈荣接过名片下意识低头观察,名片看着十分高档,颜色都采用的黑金底调。   他用手指蹭了蹭,对宋清惊叹道:“和你们谢总的名片倒是很像。”   宋清推了推眼镜,露出得意笑容。   开玩笑,这可是他特地设计的情侣款。 第30章   深藏功与名的宋特助眼见时间不早,和容镜低声交谈以后便主动提出了离开。   李建中闻言,当即示意了一下陈荣,对容镜和宋清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这边不方便,不如先让阿荣带两位吃顿便饭,等我身体养好了,再做东请大师和宋特助去顺记用餐。”   李建中口中的顺记是一家有百年历史的中餐厅,菜品丰富,用料顶级,平常情况下得提前好些天预定才能订个包间。   李建中能说出这地方,足以证明诚意。   谢长时今天带着自己的秘书团去海市出差了,说是可能得三天才回来。家里没人,容镜想了想也没有拒绝,恰好宋特助也是条单身狗,懒得回家做饭,一人一僵尸对视一眼,前者笑眯眯客气了一声:“陈总破费了。”   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圈子里工作的,见人说人话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陈荣摆摆手,也客气起来:“宋特助说笑了,能请两位吃饭,是我的荣幸。”   说是便饭,陈荣也没有随便找个地,而是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高档中餐厅,并且要了个位置最好的包间。   容镜对这家餐厅很陌生,但并不妨碍他喜欢这家餐厅的设计。餐厅像是建造在一个巨大的花园之中,周围小桥流水,不同的花卉数量繁多,沿着小道走过,风扬起,鼻腔尽是淡而不腻的花香。   陈荣见容镜对餐厅感兴趣,便多谈了几句:“这餐厅是我一个朋友开的,这些花都是他老婆喜欢的,就是前阵子他老婆生了病,现在他想把餐厅卖掉。”   他说着,不免也有些感慨:“要不是我对餐饮这行不太了解,我还挺想接手的。”   生意上的事情容镜不太懂,他便没有应和,倒是宋清想了想,问陈荣:“我知道这家餐厅,平时生意挺好的吧?”   陈荣点头:“是啊。”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包间,陈荣点了餐厅内的招牌菜,又选了容镜爱吃的菜。   菜品刚一上,容镜便咔哒咔哒开始拍照。   陈荣见状不由得笑着问:“大师也喜欢拍照发朋友圈啊?”   容镜确实挺喜欢拍照发朋友圈的,他朋友不多,但袁思雨、莫景同等人都会给出格外热情的情绪反馈,他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不过今天是例外,他如实回答:“没发,我在告诉我的监护人我有好好吃饭。”   监护人?   陈荣再次观察起容镜的长相和五官,说实话容镜这张脸是真的显嫩,陈荣一度摸不准对方的年纪。如今听 ‘监护人’三个字,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容大师还没成年吗?”   “我今年二十了。”   二十啊?   那家里人还这么操心孩子的日常生活。   他二十的时候,爹妈告诫他一句“别犯浑”后,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不过这事当然得放在心里感慨,陈总面上神情不变,笑着说了句:“当父母的总是很担心孩子在外过得好不好。”   宋清:“……”   他咬着嘴里的软肉抿嘴巴,赶紧低头喝了口水,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笑声给泄露出去。   而后,仗着谢长时不在现场,也不怕死地趁机调侃了一句:“是啊,老父亲心态嘛,能理解。”   陈荣顺势和宋清就着‘老父亲心态’以及操心孩子谈起了结婚生小孩的问题,而容镜低头,戳戳谢长时的头像,悄咪咪告状:宋特助说你是我的老父亲。   谢长时刚刚从海市的分公司离开。   他靠在迈巴赫的后座,身上的西装脱下,衬衫随意敞开两颗纽扣,长指揉着抽疼的额角,耳边是秘书时不时地汇报声,他隐约感到了几分厌烦。   本来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在去接容镜的路上。   按照容镜的性格,估计已经在思考晚上吃什么了。   敛下眼眸,将眼底的烦躁抹去,他拿出手机,先看到了少年发来的一张照片。   丰富的菜色以及无意间露出半张脸的陈荣令谢长时很快猜到今天这顿饭的由来。毕竟宋清前去找容镜帮忙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长指指腹点在屏幕上正欲回复,下一秒一句‘宋特助说你是我的老父亲’便这么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谢长时手指微顿。   半晌,勾了勾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然后道:那你要不要叫声daddy听听?   容镜显然没想到谢长时脸皮这么厚,以前他都不怎么叫谢长时哥哥,现在竟然要他叫daddy,想得美。   他毫不犹豫地给谢长时发了个桃子表情包。   桃子的下方是明晃晃的几个字:想peach吃。   谢长时:“……”   哪学回来的这么落后的梗。   这边容镜低头敲着字,那边已经和宋特助达成相同的‘不结婚不生孩子’想法的陈荣一抬头就瞧见大师脸上无意识挂上的笑容,随后碰碰宋特助的手臂,颇为意外地感慨道:“现在好多小孩对爸妈的管制都觉得烦,我有个朋友,他家小孩叛逆期,平时当爹的多问一句他就跟个炮仗似的炸掉了。”   然后捧一捧容大师:“像大师这样和老父亲保持和谐关系,还能笑这么开心的,着实少见。”   宋清又想笑了。   但他忍住了,并且用力地点头:“您说的是。”   吃饭吃到半程的时候,餐厅的老板听闻好友在用餐,便端着一杯酒来到了包间门口,敲响了大门。   迎上宋清和容镜的目光,老板冲两人和善地笑了笑,随后陈荣便将人过来给双方做介绍。   “这就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崔林山。”   “老崔,这是谢氏的宋清宋特助,另一位是容镜,容大师。”   陈荣和宋清有联络,倒并没有让崔林山感到意外,两人喝酒的时候他听陈荣说过蒋氏和谢氏合作的相关消息。不过,这位容大师是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看着也太年轻了。   虽然心底讶异并奇怪,但崔林山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地和宋清与容镜握了握手:“你们好,阿荣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两位以后来山水报我的名,一定给两位打折。”   宋清笑着应和两句,而一旁的陈荣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一亮:“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山水卖掉了?”   崔林山摆摆手:“那倒不是,我有个朋友愿意花大价钱买,不过你放心,报我名字优惠肯定还有。”   陈荣不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皱眉问:“嫂子的情况怎么样?”   说起妻子,崔林山脸上的笑意便尽数退散,他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就是查不出来到底什么情况,不过我约了康省那边的大医院,打算明天带她过去看看情况。今儿也是刚过来听到服务员说你在,所以来过来看看。”   陈荣没再多说什么,只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崔林山因为记挂着妻子,很快就离开了。他的到来显然影响了陈荣的心情,接下去的用餐看着有点心不在焉的,恰好容镜和宋清吃得也差不多了,便索性提出结束饭局,回家了。   来的时候是宋清开车,回去同样也是。   容镜坐在车辆的后座,脸贴在车窗玻璃上有些无聊地看窗外的树木一根一根倒退,直到宋清的声音响起:“那个餐厅的老板,崔林山和他老婆的事儿我倒是听说过一点,据说他俩还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就在一块了。”   宋清感慨:“从校服到婚纱,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他老婆现在身体出问题了,老天真是不长眼。”   宋清的这道蛐蛐老天不长眼的声音落下之后没多久,原本平静无波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银色闪电,紧接着雷鸣轰动,硕大的雨点子毫无预兆地就这么砸了下来,砸得车子的挡风玻璃咚咚咚地响。   宋清:“……”   他懵了懵,错愕不已的视线想去看头顶乌漆嘛黑的天,但雨水实在是太大,雨刮器都来不及工作,水流冲在挡风玻璃上完全阻挡了他的视线。   将一句脏话咽回去,他开启双闪,放缓了速度,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去看容镜:“这算报复吗?”   容镜看宋特助的眼神像是在看大笨蛋:“只是刚好下雨了。”   宋清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我还以为老天爷听到我骂它,生气——”   一句话还没说完,宋清和容镜便感觉到车身一震,一股力从后推来,若非两人都遵守着交通规则系上了安全带,指不定就要撞碎挡风玻璃飞出去了。   但即便没有被撞飞,宋清还是被撞得整个人都晃了晃。   “哪个家伙撞上来的?”这种天气还被碰了车,宋清嘴里骂骂咧咧,从座椅旁掏出雨伞,递给容镜,“车上可能不太安全,你要不跟我一起下去吧?”   容镜当然没有拒绝。   虽然两人撑了伞,但雨实在是太大了,风也大,手指牢牢握住把手,伞面却呼啦呼啦地叫嚣着,宋清一个没注意,伞面就跟着风跑了。   雨水哗啦冲下来,差点将他人给冲傻。   容镜见状赶紧将伞挨过去,心疼宋特助三秒。   宋清:“这肯定是老天对我的报复,真小心眼。”   啪。   旁边的树干发出断裂的声音,宋清眼疾手快,寻思往边上一窜,躲过了掉落的枝干。   宋清:“我错了,我给您磕头,您饶了我。”   他等了三秒钟,周围终于不再有奇奇怪怪差点死人的动静了,宋清也蓦地松出一口气,然而等到他带着容镜绕到车辆的后方,看到空无一车的空地,那口气又蓦地提了回去。   头顶的狂风骤雨并没有消失,整片天看上去异常恐怖,道路两侧的路灯在这样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昏暗,看上去便有种朦朦胧胧的模糊感。   这种时候,看不清后方的车辆似乎挺正常的,但那车不是刚刚才怼了他们的车屁股吗?   逃得这么快?   宋清打开手电筒往前走了两步,雨水朦胧的空气中只有升腾的水蒸气,别的什么都没有,别说涉事车辆了,就连个车影轮廓都瞧不见。   他皱了皱眉,在容镜的耳边嘀咕:“看来得等到明天上午去找交警调监控了。”   说完,手指摸上车屁股,想看看车辆的受损程度,结果一低头,灯光照亮的各处竟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他的瞳孔再次一点点放大,不信邪地弯腰几乎将整张脸都凑到了车屁股前,用手电筒的灯一点点照射过去。   没有划痕、没有凹陷,迈巴赫车尾的弧度如同新出厂那般完美。   宋清:“……”   他咽了咽喉咙,视线缓缓转到了容镜的身上。   随后颇为不确定地问:“刚刚咱俩确实被怼了一下吧?”   那差点把他脑袋里的水都撞出来的一下,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吧?   两人撑一把伞实在有点拥挤,挡不住的雨水从容镜的额角落下来,沾湿了他的发梢,贴上他的眼皮。容镜眯了眯眼睛,随意地用衣服抹去,点点头,确信地嗯了一声。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宋清看看身后空空如也的马路,再看看完好无损的车辆,脑子里白光一现,一个换做往常绝对属于不可思议范畴但放到现在却可能性百分之九十的猜测从脑子里窜了出来。   他肯定道:“我们遇到鬼了。”   然后果断后退一步藏到容镜的身后:“容先生,该你出手了。”   容镜:“……”   你后退的速度是不是太快啦?   容镜环视四周,周围确实有漂浮着淡淡的鬼气,但这些气息很快就被过大的雨水给带走。   这证明,小鬼已经不在这儿了。   如果怼他们的车屁股一事的确是小鬼做的,可当他们下车以后却不见了踪影,这是为什么?   按照他对小鬼的了解,等他们下车了,对方不应该趁机对付他们吗?   疑虑在心头浮现,容镜还未想明白时,宋清像是看到了什么,连忙碰了碰少年的手肘,在他的耳旁催促道:“快看那边!好像有车来了!”   斜前方的远处,黄色的灯光隔着雨雾接连不断地一闪一闪,印入了容镜的眼底。   但奇怪的是,宋清和容镜等了三四分钟也没见那车开过来,灯光的大小和亮度也没有丝毫变化,这足以表明一点——在这段时间里,对面那辆车并没有距离上的挪动。   “遇到故障了?”但话虽如此,宋清却没有往前走的意思。   他可是知晓柳柳雨夜惊魂的全过程的,自此之后他对这些事就多了个心眼子。   虽然……有容镜这位一脚就能踹飞壮汉的人在,好像并不需要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过去看看吧。”容镜忽然出了声。   “真过去啊?”   “那是小鬼造出来的幻象,不是真的。”容镜解释,然后看看宋特助在灯光显得肤色过白的脸,体贴地问他,“你要是害怕的话,要不就留在车里等我回来?”   话还没说完呢,容镜的一条胳膊就被宋清给抱住了。   宋特助露出八颗大白牙:“容先生,谢总让我贴身跟在您的身边,保护您的安全。”   说话的途中,加重了‘贴身’二字的音调。   容镜一点不信,但很给面子的没有戳穿宋特助,只是单手一提,将宋特助从自己的胳膊上拉开,对他说:“那你跟在我身后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宋清感动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该说不说,他们容大师的男友力简直爆表!   宋特助在心底羡慕了他家谢总一秒,随即赶紧加大步伐,亦趋亦步地跟在少年身后。   一路往前走,但两人与车的距离依旧没有减小,直到十分钟后,容镜嗅到的小鬼气息变得格外浓重,周围朦胧的雾气也开始逐渐消散,身后虽然依旧是豆大的雨点落地,但面前的场地印入眼瞳之中却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走了快二十分钟来到的这里显然已经不是他们原先所在的熟悉道路,而是一个陌生的巷子口。   这位置……怪暧昧的。   简直是小说和电影中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你带我来这里是有事想求我吗?”容镜猝不及防地开口,声音在雨声之中响起,将躲在一旁偷偷观察者的小鬼吓了一跳,那小鬼双手扒在巷口的墙壁上,本就很大的眼睛此刻瞪得更大了,有些不确定地探出脑袋往容镜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而,一眼就与容镜的目光对上了。   小鬼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了回去。   这个人类看得到它?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鬼焦躁地咬着尖锐的指甲,贫瘠的脑袋开始疯狂转起来。   虽然人是它半路随机拦下来的,应该不会存在危险,但……万一呢?   万一这家伙也是那波人的同伙呢?!   小鬼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想趁着这机会悄无声息地逃离,可一想到被它藏在巷子深处的人,它又担忧地咬着嘴唇,开始迟疑。   容镜盯着巷口,虽然没有瞧见对方,但隐约能感受到对方鬼气的忽浓忽淡。   他想了想,提起声音主动道:“我是玄天观的道士,我能感觉到你身上似乎没什么怨气,我也没有恶意,如果你需要找我帮忙,可以直接告诉我。如果不需要的话,我也要回去了。”   这会儿都九点多了。   再用不了多久,老父亲谢长时就该打电话查岗了。   小鬼不知道玄天观是哪个观,但一听容镜要回去了,当即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在灯光下露出了全部的面貌。   这是一只长得十分清秀的小鬼,看上去才不到七八岁,穿着短袖短裤,一张干净的脸上充满焦急之色,张开嘴啊啊啊了两声,又伸出手指指向巷子内部,再指了指容镜。   宋清看到小鬼主动现了身,倒也没被吓一跳,反倒是观察起它的动作来,然后试探着问:“它是不是想说,里头有个人?”   小鬼咻一下扭头看向宋清,脑袋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你的豢养者吗?”容镜问。   小鬼继续点头。   “他受伤了?”   小鬼持续点头,然后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拽住了容镜的衣角,想要将他往巷子里面拖。   它似乎还担心容镜不愿意,左手在身上抹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很小的锦囊,递给了容镜。   容镜接过来一看,里面竟然塞了好几张符纸。   估计是豢养者送给小鬼用于防身的宝贝。   眼下被这小鬼当做交换的筹码了。   容镜从小鬼的行为以及锦囊内的物品中看出了这一人一鬼性情应当都很不错,便果断将锦囊塞好,拉上绳子,重新递到小鬼的手里。   在对方以为被拒绝而骤然变红的眼睛注视下,少年露出笑容,弯起眼睛安抚它:“你别着急呀,这个东西我不要,还给你,但你的豢养者我们还是会救的。”   他见小鬼实在着急,便没有再耽搁时间,加快了脚步往里走。   巷子内是死路,里面没有灯,外侧的路灯灯光照射范围有限,于是越往里走越发的黑暗,容镜打开手电筒,逐渐停下了脚步。   各类废物垃圾的口袋堆积起来的空隙里,一道看上去有些许清瘦的身影蜷缩其中,他浑身都是血,身上的血水顺着地面的缝隙纹路蔓延到容镜和宋清的脚下。   手电筒的灯光一闪而过,照亮对方毫无血色的脸。   被惊了一下的宋清赶紧上前用手指在对方的鼻子下方试探了一下。   半晌,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气息微弱,不过人还活着。”但若是再拖延一会儿,生死之事就不好说了,他问容镜,“直接送医院吧?”   容镜点头。   宋清主动上前,小心翼翼地寻找角度抱起受伤的青年,容镜见状赶紧撑着伞替二人挡住风雨,顺道将着急的小鬼一把搂在怀里:“走吧,我们去医院,给你的豢养者看病。”   宋清选的是谢氏旗下的医院,将人送到医院后很快便有医生给青年做了检查,进行了医治。   容镜看看宋清身上混着雨水和血水的衣服,问他:“宋特助你要不要先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会感冒的。”   “容先生要留下来吗?”宋清问道。   容镜点头。   本来嘛,好僵尸好事做到这儿也可以退场了,但就在他搂住小鬼的时候,他却意外发现这只小鬼的背后竟然有一片眼熟的叶子标记!   想到前两只同样含有叶子标记的小鬼,容镜觉得那些隐藏的秘密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了。   那个躺在急救室里的青年肯定知道一切缘由。   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宋清想了想,对容镜道:“那我先去附近的酒店开个钟点房洗个澡换一下衣服,等会儿再过来。”   容镜却冲他摆摆手:“你回家休息吧,这边有我就行了。”   “但是……”   “放心啦宋特助,不会有事的,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赶紧回去休息吧。”   宋清知晓容镜说得也有道理,闻言迟疑了一阵之后还是点了下头:“那有事儿随时联系,明天早上我给你们带早饭。”   一听早饭,容镜的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我要吃鼎有味的包子。”   “没问题。”   送走宋清,容镜提着从李建中病房内提溜回来的鬼,拉过清秀小鬼,问它:“认识吗?”   小鬼一看见对方便上蹿下跳,啊啊啊的叫个不停,那模样明显是认识的,只可惜容镜听不懂它的话。   他也没遗憾,毕竟手术室还有个豢养者在。   正想着,手机叮咚一声响起。   容镜低头,谢长时的名字跳了出来。   他想,老父亲果然来查岗了。 第31章   谢长时本是计算着容镜到家的时间才给容镜打的视频电话,但他没想到的是,视频接通以后,少年身后的背景显然不是云江湾,而是医院。   他眉心微蹙,还未开口询问,容镜便乖乖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少年伸长脖子往手术室的方向看了看,对谢长时道:“我让宋特助回去休息了,我在这儿等那个人出来。”   “嗯。”谢长时并没有多担心容镜的安危,毕竟容镜的战斗力他是亲眼见证过的,他只是道,“我明天回来。”   明天?   不是今天才去的吗?   容镜眨眨眼,颇为惊讶:“你走的时候还说要三天呢。”   “那只是预估而已。”谢长时靠在沙发上,头顶昏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五官打出阴影,看上去有点温柔,但很快,随着他眉梢微扬,温柔的假象被打破,他问,“不想我回来吗?”   “怎么会,”容镜双手托着下巴,嘴甜地说着谢长时爱听的话,“我可想你了,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们现在已经有足足十四个小时没见了,那就是……”   容镜卡顿了两秒,将手机的页面调到计算器上,得出答案:“1.74个秋没见了。”   谢长时没忍住,笑了一声。   两人视频对话的内容没什么营养,但谁也没有挂断。容镜这只小僵尸很话痨,嘴巴一张什么都能讲,甚至还把今天在山水餐厅遇到的崔林山妻子事说了说,顺道又嘲笑了一下被老天记恨的宋特助。   聊了快一个小时,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谢长时知晓容镜还有正事要做,便主动挂断了视频。   容镜将手机放好,走到手术室的门口,医生摘下口罩看向面前年纪不大的少年,对他道:“病人像是受过很严重的撞击,内脏有些受损,不过接下去好好养着就行,其他的注意事项等会查房护士会告知你的。”   容镜乖乖点头,礼貌地说:“谢谢。”   宋清给那青年安排的是VIP病房,还是个套间,大房间是病人住的,小房间是陪护住的。容镜按照护士给的病房号前往病房,先是看了看陷入昏睡的青年,将哑巴小鬼提溜到青年的床头,安抚哑巴小鬼:“不用担心啦,只要等他醒过来就好了。”   哑巴小鬼虽然不会说话,但礼貌得要命,连忙对着容镜弯腰磕头道谢。   “那你先守着你的豢养者,我去洗漱换个衣服。”   容镜简单地洗过澡,看到了小房间床铺上放着的衣服,心中再一次感慨宋特助真不愧是宋特助,这办事能力怪不得谢长时喜欢呢,他也喜欢。   简直太体贴了。   他一边在心底感慨,一边往外走,正巧护士推门走进来准备交代注意事项:“不出意外的话,病人在今夜或者明天就会醒过来,不过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进食,我们会给他打吊瓶,这点不用担心。这几天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修养。”   “好的。”   护士点点头,旋即在屋内环视一圈,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房间的空调是不是开得太低了?”   话一出口,哑巴小鬼默默地往窗口缩了缩。   而护士也弯腰拿起了空调,将屋内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离开时她再三提醒容镜:“今天晚上挺关键的,陪护用心一点,有任何问题立刻按铃,知道吗?”   容镜点头。   病房的门关上,哑巴小鬼看了眼墙上钟表显示的时间,再想到刚才护士的话,飘到了容镜的身旁。   它和容镜相处了几个小时,已经很清楚地知晓容镜是个好人,便胆大地将手抵在了少年的后背,用力将他推向了小房间的房间,容镜眨眨眼问它:“我去休息,你来看护?”   哑巴小鬼使劲点头,又像是担心容镜不放心似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挺直腰板,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工作的。   ……这小鬼还怪可爱的呢。   容镜定定看它几眼,往小房间走的同时,在心里嘀咕。   他也想养一只。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拐过来。   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感觉到睡意来临,容镜跟谢长时说了声晚安,随后便放下手机陷入了深眠。   深更半夜。   雁城的雨跟发了疯似的,不止没有停歇的迹象,反倒是越下越大,雨水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灌满。   一道漆黑的身影在巷子口驻足,雨水从他的头顶落下来,却神奇地避开了他的头发、衣服,沿着身体的轮廓掉到地面,溅起水花。   男人阴骘的双眼盯着面前混乱的垃圾堆,缓缓扯了扯唇:“倒是挺能躲的。”   小鬼飘在他的身侧,用力嗅着几乎已经完全溃散的气味,沙哑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内挤出来:“还有陌生的气味。”   “能找到吗?”   “应该可以。”   “应该?”   豢养者身上传来的气息与这一声简单的反问都令小鬼浑身颤栗,瞬间就将身体给绷紧,它紧张地舔了舔嘴巴,换了说法:“可以找到。”   带着确定意味的回答终于让豢养者满意,男人脚下步子一转,一边往巷子外面走,一边伸手温柔地抚摸小鬼的脑袋,温声道:“我也相信你可以找到的,那么,两个小时之内,可以吗?”   小鬼浑身都是浓郁的鬼气,可偏偏它还被豢养者身上传来的阴冷气息冻得瑟瑟发抖,它垂下眼眸,点点头。   时间逐渐走向十二点。   这场被冠上黄色警报的雨终于开始停歇,嘈杂的雨声逐渐消散,站在窗口的几个护士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会吓一整个晚上呢。”   “好久没下这么大雨了,还好我来上班之前把家里的窗户关了,不然今天非得淹了不可。”   “嗐,你别说,上次真给我淹了。”   几声放松的交谈以后,他们的对话内容再次回到住院部的病号身上,其中一个短发护士弯腰拿起册子,扭头问其他人:“VIP1206那边是不是还没按过铃?”   个高的护士点点头:“嗯,我去看过了,病人的情况挺好的。”   “那就行。”   大楼内灯光微微暗淡,护士们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而大楼外,男人揭掉了身上的避水符,抬眸看向面前这栋二十楼高的建筑。   三个保安从他的右后方而来,其中一人与他擦肩而过时,手臂像是撞到了什么,发出剧烈的疼痛。   保安猛地一扭头。   “怎么了?”其他两个保安问。   “我也不知道,”他抬起手,“就是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保安对视一眼,表情看着有些许诡异,其中一个用手里的棍子轻轻戳了戳同事所说的位置,但那里空空如也,他便呼出一口气来。   “没事,可能是碰上哪位大哥了。”没再原地多停留,两人推搡着同事,加快脚步离开了原地,“赶紧走,去看看其他地方。”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男人低头伸手弹了下右手臂的衣服,明明半点灰尘也无,但只要一想到刚刚与一个保安碰上了,就好像有一阵恶心的黏腻感始终贴着他的皮肤,怎么也擦不掉。   他啧了一声,强忍着闭了闭眼。   几秒钟后,眼眸重新睁开,问小鬼:“在哪里?”   小鬼低声回答:“1206,除了薛苍之外还有一个人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救了薛苍的人。”   男人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垃圾堆里的人也敢随便救,看来是没吃过亏,不过……也没下次机会了。”   他抬步往12楼而去,走入大楼内的刹那回过头来,对小鬼道:“我希望等我解决了薛苍出来,你也已经把撞我的那个保安给解决掉了,好吗?”   小鬼不敢不应,用力地点头。   它的豢养者看着很有礼貌,表面好似询问,实则就是命令,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反抗……鬼也一样。   不敢惹豢养者生气,又必须在豢养者解决薛苍之前将保安杀掉,小鬼不再有任何迟疑,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出现在了那三个已经巡查到其他地方的保安身后。   它伸出细长的舌头,眼神直勾勾盯着保安,宛若在看什么味道鲜美的食物,而尖锐的牙齿在灯光下泛起了几缕冷芒。   ……   住院部1206病房内。   哑巴小鬼正趴在床边瞧着病床上的豢养者。   不久之前有个护士姐姐过来看了一眼,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情况不错”,让哑巴小鬼开心了好一阵。   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豢养者,从自己的锦囊里掏出了一张符纸贴在自己的身上,随后伸出手,将豢养者身上衣服的褶皱抚平,又用力拉了拉被子,生怕豢养者着凉。   做完这一切,它才飘到沙发上准备休息。   同一时刻,正在隔壁小房间内睡觉的容镜倏然睁开了眼睛,少年乌溜溜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睡意,清醒无比。他悄无声息地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随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蓦地闭上了眼睛。   噗嗤。   奇怪的声音响起,一只浑身干瘪瘦长的恶鬼从门板上探出半截身体,又慢吞吞地将剩余的身体拔了出来。   恶鬼伸长脖子,视线在黑暗之中准确无误地聚焦在了床上的那道身影上。它用力地嗅了一口,一种从未闻到过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美妙得令它晕头转向。   这就跟饿了很久肚子的野兽突然闻到鲜甜的肉香一样,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欲望完全地支配了身体,等恶鬼回过神来时,它已经冲到了床边,毫无迟疑地低头一口咬下。   容镜原本是想再忍忍的。   但是他忍不了了。   这只恶鬼跟病床上那位养着的哑巴小鬼可不一样,哑巴小鬼浑身干干净净,明显是受到精细照顾的,但面前的这只从一踏入小房间就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一看就是平日里生肉腐肉吃多了。   尤其是当对方凑近病床,那股恶心的味道简直要将容镜给熏得恶心吐了。   实在忍不了的容镜二话不说一把掀开被子,细白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箍住了恶鬼的脖子。恶鬼显然没想到这一茬,被惊得都没回过神来,一双猩红的眼睛错愕地盯着容镜。   几秒后,它开始疯狂地挣扎,手臂和腿晃动间,那股恶臭味道更加明显。   容镜:“……”   他痛苦地捏住鼻子,想一把就这么将恶鬼的脖子给捏断的时刻,门外却突然响起了咔哒的推门声,紧接着哑巴小鬼“啊啊啊”的尖叫刺耳响起。   哑巴小鬼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的这道人影,对方浑身包裹在黑色的衣服之下,衣服自带的宽敞兜帽遮住了他的五官长相,但他一出现,哑巴小鬼浑身便像是坠入冰窖一样,身上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寒气。   是他!   就是这个人将他的豢养者打成重伤的!   哑巴小鬼下意识地想去找容镜求救,可小房间的门就在男人的身侧,它根本无法靠近,只能通过嘶哑的尖叫来提醒容镜。   男人见到哑巴小鬼过激的反应,也没在意,只是一步一步地靠近,最后停在了病床边上,垂眸看向这位流云观的最后一个活口。   他偏头看向床头显示青年生命体征平稳的器械,颇为感慨:“没想到还真让人给救回来了,但很可惜——”   男人慢条斯理地道:“我韩裕想杀的人,从来没失手过。”   小鬼像是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疯了一般窜上去试图用牙齿啃咬韩裕的手臂,但身影刚刚一靠近,就被韩裕抬手一挥,剧烈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哑巴小鬼整个身体在半空中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韩裕实在是没将这哑巴小鬼放在眼里。   这小鬼太干净了,没有怨气、没有恶意,在他眼里就跟一个摆着看的花瓶一样,他也搞不明白堂堂流云观未来的观主为何会留这么一个废物在身边。   不过,这些疑惑并不重要。   他伸出手,手指逐渐伸向青年的脖子,但就在指腹触碰到青年脖颈的皮肤时,原本躺在病床上毫无动静的人眼皮轻轻颤抖。   要醒了?   韩裕挑起眉,突然来了几分兴味。   醒了也是好事,醒了以后发现自己获救了,结果还未来得及开心就要面临死亡……这种大起大落看着一定很有意思吧?   韩裕被这个想法勾起了兴趣,手指的力道逐步松懈下来,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薛苍,笑吟吟地道:“如果醒了,不如就赶紧睁开眼睛看看?你养着的那只哑巴小鬼快死咯。”   无数道嘈杂的声音不停地在薛苍的耳中响起,他像是陷入了极其恐怖的梦魇。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遵循师门的意思去外游历。道观的几位师叔总说他是未来的流云观观主,需要担负起很大的责任,所以不停地锻炼他。他有时候虽然也会感到疲惫,却从不懈怠,尤其是这一次的游历,早早完成目标便回到了师门。   可他带着给师兄弟们的礼物踏入流云观的那一刹,浓郁的血腥味、恶鬼腥臭的气息疯狂涌入他的鼻腔之内,熏得他头晕脑胀,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他无意识地抬起了脚,往观内走去。   入目是猩红的鲜血和数具尸体,流云观的现任观主,他的师父,被强行挂在祖师爷的像前,双臂打开,臂膀、掌心之中嵌入长钉,一双眼睛死不瞑目,血泪从眼角不停下淌。   薛苍几乎要疯了。   他将身上的东西扔下,奔向对方,可就在那一秒,一道人影擦着唇角的血从旁侧走了出来,那人偏了偏头,低低笑了一声:“果然有条漏网之鱼,看来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薛苍不知道他是谁,但薛苍知道对方肯定与流云观这么多同门的死有关系。   双方交手,薛苍毫无还手之力。   他像一条落水狗一样,被有灭观之仇的男人撵得向各地逃窜,他的身上多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伤口,每一个伤口都在消耗他的生命力,可他不敢有任何的停留和松懈。   他打不过对方,却不能死在对方手里。   因为,他还得报仇。   道观那么多人的生死之仇都握在他手里,他们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薛苍记得,意识残留的最后时刻,他找到了一个很深的巷子,狼狈得躲进了垃圾堆里。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疑惑占据脑海,焦躁的情绪开始涌现,薛苍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苍白的脸也因为激动而染上了血色,他感觉到眼皮上好似有很重的重物死死压着,可他逐渐清晰的意识也在告诉他——   快点睁开眼。   必须睁开眼。   啪。   病房上方的大灯闪烁了一下,薛苍猝然睁开眼睛,突兀地对上了一张男人的脸。   当模糊的视线聚焦,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时,薛苍浑身的血都冷了。   怎么……是他?   “你——”   青年的喉间艰难地溢出声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完美地取悦了韩裕,他的嘴角缓缓噙起笑容,耸耸肩跟薛苍解释眼下的情况:“你的运气还挺好的,躲在那垃圾堆里竟然还能被人救了送到医院来。”   “只是……”他故意拖长声音,语气也变得遗憾,“好可惜啊,那个救你的人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危险,也不知道替你清除气息,所以没办法咯,我只能追过来了。”   冰冷的手指摩挲着薛苍的脖颈皮肤,冰冷的气息也逐渐没入血管,令薛苍意识到他身上的温度正在不停地下降,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可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韩裕,嘴唇似也动了动,韩裕见状弯了弯腰,将耳朵附在他的耳边,勉强听清楚了青年喉间的挣扎。   他在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韩裕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猖狂的笑声震动胸腔,他笑完了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笑着说:“你准备怎么不放过我?当了鬼以后找我报复吗?可惜了,你和你的同门连做鬼的机会都不会有,更别提投胎转世了。那么……再见咯。”   手指贴上薛苍的喉骨,韩裕在薛苍充满恨意的目光下,倏然用力。   咔。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却并非薛苍的喉骨被捏碎,而是韩裕的指骨在碰撞硬物以后折断了。   疼痛窜起直达神经末梢的这一刻,韩裕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一双眼眸就这么冷沉下来,阴郁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薛苍身上突然浮起的金色屏障。   薛苍的身上还有保命的符纸。   韩裕单手握住右手的手指,再度响起的咔哒声音之后,弯曲的手指重新变得挺直。随后,黄底红符的纸张贴入五指,韩裕将手指紧握成拳,一拳头就这么带着无比强悍的力道狠狠砸向了那道屏障。   咔。   屏障与韩裕的拳头接触的点出现一个圆形的撞击痕迹,紧接着一些蛛网一般的痕迹以这个圆形为中心,开始向四面八方四散开去。   韩裕见状,又砰砰砰地锤了几拳头。   终于,在第五下的时候,屏障咔啦一声彻底碎裂,无数细碎的渣渣在掉落的瞬间宛若金光融入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回,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嘭。   拳头再次锤下。   又一道金色的屏障毫无预兆地从薛苍的身上窜了出来。   韩裕:“……?”   哐哐哐砸了六下,屏障再次碎裂并消失。   韩裕掏出了自己的长剑,往薛苍的心口猛地一刺。   果然,长剑的剑端抵住了金色屏障。   脸上的游刃有余早在前两次虐杀薛苍失败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戏耍的愤怒彻底燃烧了韩裕的理智,他冷笑一声:“可以,有点本事,是我小看你们流云观的底蕴了。”   殊不知,无法动弹的薛苍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是流云观未来的观主,流云观什么底蕴,他还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   薛苍的心底突然窜起一种可能,他想到了韩裕刚才提到的救他的人。   正想着,只见韩裕的手在空中一伸,尖叫响起的同时,哑巴小鬼的身体便被牢牢禁锢在韩裕的五指之中。强行的挤压令哑巴小鬼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苍白着小脸疯狂挣扎起来。   薛苍见状,眉目间染上焦急之色:“小鱼!”   “竟然还给这小鬼起了名字,看来你的确很喜欢它。”韩裕眼底浮起嘲讽,“没办法,杀不了你,我只能杀了它来解气——”   话还未说完,陌生的少年音从旁传来,容镜推开门看向他,眼眸微弯:“我没同意你杀了它哦。” 第32章   容镜的手中跟提垃圾一样提着只恶鬼,恶鬼浑身软趴趴的,脑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下垂,过于瘦长的四肢拖在地上,随着他的手指松开,恶鬼的身体轻飘飘地落下,又在毫秒之内嘭得爆开,化作了黑色的浓烟消散不见。   见到这一幕,韩裕心底还有什么不明白?   搞半天救了薛苍的这家伙竟然是同道中人,那么……薛苍身上的符纸应当也是他下的。   他说呢,先前与薛苍交手的时候,薛苍有这好东西怎么不见拿出来,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差点死在垃圾堆里。   韩裕看看薛苍,再看看容镜。   少年穿着很简单的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露出白生生的手臂与长腿,这种简单的穿着令他看上去尤其稚嫩年少,简直跟个高中生似的。   换言之……无法给人半点压制力。   不过,他那符纸倒是挺厉害的。   韩裕在心底想着,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化,只是眼底的阴冷气息愈发浓重了些。毕竟,眼见着流云观的最后一个活口就要死在自己的手中了,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打断了这个美好的过程,韩裕心情好才有鬼了。   “你想救它?”他将手里的哑巴小鬼提到半空与自己的视线持平,偏头看向哑巴小鬼,小鬼蜷缩成一团,在他的视线下害怕得瑟瑟发抖,他见状不由得笑了一声,“说实话我挺搞不明白的,这种没什么用的小鬼到底为什么能在你们的心里占据一定地位,以至于现在让我掐住了软肋。”   “你话好多。”容镜礼貌地点评了一下他絮絮叨叨的行为,但显得分外无辜的语气跟挑衅并没有太多的区别,韩裕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眼神愈发地不善。   随即,随着一声冷笑,毫不犹豫地收紧了手指。   既然觉得他话多,那么这小鬼就赶紧死吧。   啪。   熟悉的金光再次迸发而出,韩裕的手指之下响起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一般的声音,梅开好几度的场面令他的愤怒到达了顶峰,一把丢掉哑巴小鬼,抄起手中的桃木剑便朝着容镜刺了过去。   哑巴小鬼在半空中挣扎着飘向薛苍,被艰难抬手的薛苍一把搂进怀中。   而不远处,容镜抬手,白皙细长的手指在长剑直抵面门时,倏地一把握住长剑剑端。刚握上去,他便察觉到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从长剑表面撩到了他的掌心。   容镜轻轻嘶了一声。   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可不是小鬼。虽然杀了很多人,但却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   对付他这类的小僵尸,道士的符纸是上好的武器。   不过没有关系,符纸嘛,他也有。   容镜掏出一张贴在自己的身上,被烫伤的掌心内传入一股冰冰凉的气息,瞬间压过了刺疼,抚慰了伤口。并且,等容镜再度用力握上长剑时,已经不受任何因素的影响。   韩裕原本想在薛苍身上瞧见的大起大落情绪如今倒是意外在他身上露了个彻底。   最初瞧见容镜单手接剑,手却受了伤,他不由得在心底冷嘲——   看来也就这样。   结果下一秒,符纸一贴,容镜的手不止没事儿了,他甚至还感觉到手里的剑被强硬的力道死死箍住。   不等韩裕露出震惊的表情,就听见一阵咔啦的断裂声传来。   桃木剑砰然炸开,无数的碎片跌落在地上,被容镜踩在了脚底。   “你……”   韩裕的瞳孔微收缩,这柄桃木剑是他师叔奖励给他的礼物,开过光,甚至用不少恶鬼的怨气浸泡过,就算对上流云观的老道都勉强有一战之力,怎么到了容镜的手里,就这么轻易地被捏成了渣?   开什么玩笑!   他觉得惊讶,容镜却觉得理所当然。   这就叫大力出奇迹。   他上前一步,韩裕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怂样看得容镜直皱眉,他抬手一挥,几张符纸飘至半空又神奇地悬空停留,随后,几道金光从符纸的纹路中央直射而下,围成一道包围圈将韩裕困在了正中央。   韩裕眼眸微凝。   片刻,忽而问:“还未问过道长,出自哪个师门?”   容镜挑了挑眉,露出看傻子的笑容:“你觉得我会告诉你,让你来寻仇吗?”   韩裕闻言倒也没生气,只是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很震惊。我韩裕自认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都知晓,却没想到有句话说得好,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这位道长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厉害的本事,想来你的师门肯定也一样厉害。”   容镜扬首:“那当然,我们师门最牛了。”   韩裕循循善诱:“既然如此,道长告诉我也无妨。”   容镜:“怎么就无妨了?”   韩裕:“看样子您肯定是师门中年纪最小的,您都能轻轻松松毁了我的桃木剑,您的师长们定也如此。所以,根本不必担心我去寻仇。再者,我也不是什么傻子,会自找死路。”   容镜觉得他这话说得确实挺有道理的,但他好奇的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非要知道我师门?”   韩裕:“自然是为了以后让我的师兄弟们绕着你们走,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您说,是吧?”   韩裕这些话确实没有半分逻辑问题,但却听得病床上的薛苍气血上涌,生怕容镜年纪尚轻一个没晃神就真的将自己的师门信息给泄露了出去。   他张张嘴正要开口,下一秒,就见容镜拎起一把桃木剑,直刺韩裕的心口:“我看着真有那么像大傻蛋?”   韩裕见忽悠不成,双眼沉下来,低咒了一声,旋即身体迅速后撤。然而后背撞上那金纹,刺痛感粘附其上,血腥味疯狂飚溅,他的脸色微变,就地往前一扑。   但前方就是容镜的桃木剑,桃木剑的尖端印入他的眼瞳之中,令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韩裕又骂了一声,指尖突然飞出几张黄色符纸,符纸一落地,眼前一道耀眼的光闪过,容镜猛地闭上眼睛,等眼皮上的灼烧炙热感消失,再睁开眼睛时,被困在符阵之中的韩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原先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个奇怪的小玩具给取而代之了。   容镜:“……?”   他上前,弯腰捡起小玩具,是一只长得很怪异、面白唇红、笑容极其夸张的不倒翁娃娃。   “换位符,”病床上的青年艰难撑起自己的身体,沙哑又虚弱的嗓音从喉咙中挤出来,“韩裕多半是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在某个位置的不倒翁身上留了符纸,等他要脱离困境,只需要在自己的身上贴上换位符,就可将自己与不倒翁的位置互换。”   薛苍到底在外游历过很多回,知晓的东西比容镜这只躺了十二年棺材的小僵尸多多了。   容镜蹲在地上观察了下,但那符纸此刻已经化作灰屑消失得一干二净。   有点遗憾。   他拍拍沾上灰屑的衣服,将顺来的桃木剑还给薛苍,问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苍摇头:“谢谢,我没事。”   “没事就行。”但没事也得按铃通知护士他醒来了。   护士带着值班医生而来,深夜为薛苍做了几个检查,薛苍的恢复能力罕见得好,不过还得多住几天院,以便实时监控身体情况。   深更半夜折腾一回,容镜也有点疲惫,哈欠连天,眼眶都在冒眼泪,他留下一句“明天我帮你联系雁城这边的特殊部门”便转身回小房间去睡觉了。   小房间的门很轻地吧嗒一声关上,整个病房便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灯光关闭,薛苍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眼前回荡的始终都是流云观的那一片可怕的血色和尸体。哑巴小鬼像是察觉到什么,凑到他的枕头边上,用脸轻轻蹭了蹭薛苍的脸。   薛苍呼出一口气,手指碰了碰哑巴小鬼的头,笑了一下,低声道:“小鱼,谢谢你。”   他知道,那么偏僻的地方是不会有人经过的。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小鱼冒着危险去找了人救他。   ……   第二天。   清晨的日光温暖又柔和。   住院部外开始有熙熙攘攘的声音响起,宋特助拎着早餐走进电梯,正欲低头按下关门键,眼角却落下一道影子,他下意识偏头,却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谢总?!”   谢长时穿着简单的衬衣和西裤,没有往日西装革履的严谨和冷漠,倒显得闲散。   “您怎么会在这儿?海市的事处理好了?”   虽然一个特助这么问总裁,好像有点奇怪,但谢长时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随口解释了一句:“后续一点小事用不着我,章逸明留在那儿了。”   哦。   懂了。   他们家谢总本来是可以等等再回的,但估计是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所以压缩了计划,自己先走一步。   来到12楼,宋清去找医生询问病人的情况,而谢长时则是提着自己与宋清各自准备的早点推开了1206的门,门一开,薛苍便瞧见了他。   他心思转动,大概猜到对方应当是来找容镜的,便指了指小房间的方向。   谢长时对他点点头,转身推开小房间的门,又轻轻带上。   视线所及之处,容镜缩在小床上,大半张脸几乎都埋在了枕头里。软被卷在腰侧,骨肉亭匀的小腿大大咧咧地搭在床沿,要掉不掉的。   谢长时将早点放到小桌上,走过去握住他纤细白皙的脚踝往里放,又俯身弯腰将团成一团的被子拉出来,只是手指刚一动,对方好似已经有所察觉似的,手臂抬起拉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往下一拽摔坐到床上,继而鼻尖动了动,嗅着熟悉的气息,跟只小狗一样蹭到了他的怀里。   以很奇怪的姿势,上半身趴在他怀中,下半身搭在床上,继续埋头睡。   谢长时:“……”   他伸出手指戳戳容镜的脸,被容镜一把抓住,又被凶巴巴地吼了一声:“别戳我。”   呼吸起伏,穿透衬衣,贴上了谢长时的腹肌。   那种若隐若现的温热触感宛若小蚂蚁在肌肤上爬过,痒得很,谢长时便心一狠,将人提了起来强行将对方拉开然后放到床上。   容镜睁开眼睛,眼神有些哀怨地指责他:“谢长时你变了,现在让我靠着睡一会你都不愿意。”   谢长时起身随意拍了下布满褶皱的衬衣,语调漫不经心:“我匆匆赶回来,昨晚都没睡两个小时,你还要靠着我睡,容镜,你们小僵尸有没有良心?”   容镜低头看看自己的心口,问谢长时:“你要不要摸摸看,我的良心它还活着,跳得可快了。”   谢长时没有摸他的良心,但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喊他起床:“洗漱,吃早饭。”   一听吃早饭三个字,容镜又浑身都是力气,三两下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拎着一次性洗漱用品奔向了浴室。   吃过早饭,谢长时和宋清去了公司,容镜便给池白打了个电话,将人给叫到了医院。   池白是带着阿秋一块来的。   他双手插在兜里,一副不着调的模样走到薛苍的身旁,拉了个椅子坐下,问:“流云观的薛苍?”   薛苍靠在枕头上,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但比起昨晚上,状态已是相当不错了。   他对池白点点头,扯了下嘴角,打了个招呼。   池白拎过那只从特殊部门带来的龇牙咧嘴的小鬼,问薛苍:“你认得吗?”   薛苍盯着小鬼看了一阵,低声回答:“这只和容镜身边那只都是我们流云观的师叔豢养的小鬼,我已经从容镜的口中得知事情经过了,很抱歉……但它们真的没有恶意,它们为护主重伤,失去自我意识,又因豢养者身死,所以才不受控制地流窜到其他地方。”   说到“豢养者身死”的时候,薛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微顿。   尽管情绪和面部表情起伏都不大,可在场的几人都注意到了他搭在被子上的手正一点点收紧,暴露在外的指关节捏出了比雪还白的痕迹,显然在努力地克制怒火与悲痛。   池白和阿秋对视了一眼。   池白将叶子标记一事交给阿秋去调查以后,阿秋便亲自去了一趟流云观。但等阿秋赶到流云观的时候,流云观内空无一人,只有地上、墙壁上残留着血液的痕迹。   即便还不清楚流云观到底是何情况,但阿秋也能猜得到流云观的下场必然不好。   池白年纪轻,这张嘴又没经历过社会毒打,时常说出点旁人不爱听的话。但今时今日他有意识地把握说话的度,想了想又索性将发言的机会让给了阿秋,省的他没控制住自己惹人嫌,无意识地往薛苍的伤口上撒盐。   阿秋看他一眼,面上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继而又收敛了表情,对薛苍道:“你放心,我们这边的特殊部门都很明事理的,那两只小鬼发现得及时,还没造成不可饶恕的后果和损失,所以一般情况下也就惩戒一番,关押关押。”   说完又问:“你介不介意跟我们讲讲流云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昨天刚从你们流云观回来,观内空无一人——”   话还未说完,就见薛苍抬起了一双通红的眼:“你说什么,空无一人?”   阿秋点头:“对,没有见到你同门的尸首。”   薛苍忽而想到了韩裕那句“你和你的同门连做鬼的机会都不会有”,他的心猛地一凉,呐呐道:“我逃走的时候,师父他们的尸首还在。”   他无力地垂下脑袋,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声音极度沙哑:“其实我也不知道流云观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回去的时候就是一片尸海,后来韩裕出现,一直在追杀我,他没有提过他与流云观的仇怨,但几次与他交手,听他的意思,流云观的情况似乎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他一个人杀了你们流云观那么多人?”池白没忍住插了句嘴,“可昨晚他不是差点折在容镜手里吗?”   池白对流云观不是很熟悉,但阿秋却知晓几分,流云观虽然比不上青云观这种大道观,但观主还是很厉害的,而且手下十多个道士,怎么看也不至于被韩裕一个人给屠戮干净了。   这实在说不过去。   “其实我与韩裕交手的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的确比我强,但肯定比不上我师父,所以我对他的说法持有怀疑。”   但不管如何,他的师门被屠戮是事实。   “可能是他在骗你,也可能是他借助了什么法器。”阿秋给出回答。   话刚说完,窗户啪啪啪被敲响,屋内几人的视线齐齐往窗户上一瞧,程璞玉一钻进来就迎上这么几双眼睛,又下意识默默缩了回去。   旋即想到容镜在呢,它担心什么,果断一头钻进来。   众人这才瞧见它的手里还提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牵着一只小鬼。   容镜眨眨眼,正欲问它什么情况,一直贴在薛苍身旁的哑巴小鬼却啊啊地惊叫了起来,模样像是被狠狠吓到了。薛苍赶紧安抚它,随后对容镜几人解释:“这只小鬼是韩裕养着的,韩裕追杀我们的时候,它一直跟在韩裕身旁。”   “韩裕是谁?”程璞玉还不知道这间病房发生过什么,但它解释了这只小鬼的由来,他对容镜道,“昨晚你不是给我发信息说你遇到了一只很可爱的哑巴小鬼嘛,我就想来看看有多可爱,结果刚飘到医院就瞧见它在欺负医院的保安,我就略微出手了一下……”   说着肩膀垂下来,踹了小鬼一脚,有点生气:“谁知道它那么能跑,我追了九个小时才在刚刚把它给追上,带过来了。”   说是欺负其实不太准确,这只小鬼明显是要行凶的。   它伸长脖子看向容镜后方的池白与阿秋,好奇地问:“人类这边,民众抓到杀人犯上交给警察会有一定奖励,你们特殊部门有没有呀?”   池白扭头看向阿秋:“我们特殊部门有吗?”   阿秋:“可以有。”   池白将头扭回来,肯定道:“有的。”   阿秋:“……”   程璞玉果断将小鬼往他们面前一扔,爽快道:“那给你们。”   韩裕是靠小鬼来嗅薛苍的气息来追杀薛苍,因此小鬼自然是认得薛苍的,它在见到薛苍好端端躺在病床上时便猜到昨夜韩裕的计划失败了,心知不妙,赶紧将自己蜷成一团,根本不敢吭声。   但池白等人的思维刚陷入困境,好不容易来了个与韩裕一同作恶多端的家伙,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机会。   池白瞥它两眼,随手掏出一张符纸,抬了抬下巴,语气间尽是不容置疑的威胁:“我问你答,否则立马送你去死。”   小鬼再度瑟缩。   池白直接问:“韩裕为什么要虐杀流云观众人?他说他一个人屠戮了整个流云观,真的假的?”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池白的嗓门提上来,冷笑一声,眨眼间符纸便贴在了小鬼的手臂上,刹那间,小鬼尖锐刺耳的叫声几乎震破耳膜,似乎还隐隐传到了门外。   路过的护士耳尖地察觉到了声音,有些奇怪地推开门探头朝着病床看去。   容镜、池白、阿秋以及薛苍回头与她对视。   容镜弯起眼睛,嘴甜地问:“护士姐姐有什么事吗?”   护士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就是单纯地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容镜乖乖回答:“没有哦,病人说他现在感觉挺好的。”   病人本人薛苍点了下头,冲护士露出了笑容:“昨天晚上多谢你们救我。”   护士摆手摆得更厉害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那你好好休息。”   门关上,池白慢悠悠地收回眼神,长指之上再度夹上了一张符纸,冲小鬼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问:“你现在知道了吗?”   小鬼浑身都在打颤。   就在刚刚那几秒钟时间内,它的手臂被火光灼烧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手臂没有了,但那种火燎的刺痛感却始终停留着。   它咽了咽喉咙,挣扎着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只被豢养的小鬼,接触不到——”   话未说完,池白手中的符纸便再次飞了出去,贴在了小鬼的另一条手臂上。   火光四射,厉鬼尖叫响彻云霄。   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护士再度将脑袋探了进来,再度迎上了四双的眼睛。   她沉默了一下,问:“我就是想问问,四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尖叫声?” 第33章   “尖叫声?”池白手指微收,瞥了眼蜷缩起来面露痛苦之色的小鬼,耸了耸肩膀,“没有听到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护士的眉心皱得紧紧的。   真的听错了?   可是接连两次,那刺耳的叫声好像都是从这间病房内传出来的。   护士再看四人,要么长得浓眉大眼、要么长得端正好看,要么病恹恹的说话都有气无力,除了那个穿黑衣的像是玩cosplay地戴了半张很薄的面具显得古怪了点……看着都不像是喜欢耍人玩的混球。   看来确实是她的问题。   护士在心底说服了自己,跟四人说了声抱歉,又在离开时带上了门。只是,她并没有及时离开,而是在门口停留了一阵,确保那恐怖奇怪的尖叫声没有再出现,才彻底松一口气。   殊不知病房内的四人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渐离渐远,才对视一眼。   阿秋抱怨地看向池白:“早跟你说了干这种事儿的时候记得贴静音符。”   这里又不是特殊部门,特殊部门传出尖叫,雁城警局的其他警察被吓了几次以后都觉得习以为然,可在外面就不一样了。   把人吓坏了还得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又都不便宜。   他们部门哪来这么多钱?   被教育了的池白心知是自己的问题,倒也没有反驳,只不过看得出来气性很大,掏静音符的时候,一连掏出了好几张,啪啪啪地全部拍在了小鬼的身上。   阿秋:“……”   池白瞥他:“我贴了。”   然后继续抬起下巴,面露不善地问:“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不说老子真把你烧成灰,反正你死在老子手上也是死,死在韩裕手上也是死。”   顿了顿,阴恻恻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死在韩裕手上应该会更痛苦一点吧,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折磨你。”   小鬼被两次灼烧,浑身疼得抽搐,又听到池白的话,吓得咬紧了嘴唇。   它的豢养者从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被薛苍这边的人逮住,就算它什么秘密都没说,韩裕也不会放过它的。   因为在韩裕看来,被抓住就是它的无能,而无能的小鬼便没有活着的必要。   它紧紧贴在床柱上,猩红的眼睛里淌出一两点因为疼痛和害怕出现的泪水,嘴巴也跟着动了动。   池白见着它这模样就来气,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说话不会大声点?”   容镜戳戳他的手臂,礼貌地提醒:“你给它下了静音符。”   池白:“……”   草。   气急败坏地将静音符扯下,那小鬼颤抖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韩裕为什么要杀流云观众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我的豢养者,不会跟我说这种……”   池白手一扬,黄色的符纸晃过小鬼的视线,满满都是威胁的意味,它连忙加快了语速:“但我知道韩裕是如何屠戮流云观的。”   “说来听听。”   “韩裕手中养了一只恶鬼,那恶鬼是韩裕的师门送给他,从最初便以人类和鬼魂为食,特别厉害。而且……”它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那只恶鬼生前似乎也是个道士。”   道士?   阿秋被这两个字勾起了好奇心,不由得问:“何以见得?”   小鬼便继续解释:“普通的小鬼恶鬼对付人类没什么特定的手法,纯靠蛮力和怨气,但那只恶鬼却会道士的一切,流云观的观主就是死在与它的斗法之中。”   听它这么说,薛苍便想到了他见到师父的尸首时,那几根嵌在对方身上的长钉。   原来那长钉竟不是韩裕的手笔。   薛苍敛下眼眸没有吭声,小鬼颤颤巍巍看他一眼,又看向池白,得来一句“再想想还有什么能交代的赶紧一块交代了”以后,只能小声地继续说:“韩裕追着他离开以后——”   它指了指病床上的薛苍,“那只恶鬼便留在了流云观,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流云观的那些尸首都已经进了它的肚子。”   难怪。   阿秋在心中道,难怪他赶到流云观却什么也没瞧见。   只是——   他扭头看向薛苍,青年额角的青筋暴动起伏,指甲陷入掌心竟然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这对于薛苍而言,的确过于残忍了。   “既然韩裕身边有这么厉害的帮手,为什么昨晚跟我对峙的时候对方却没有现身呢?”容镜双手托着下巴,疑惑地问。   按照小鬼的说法,那道士恶鬼这么厉害,如果昨天晚上他们交上手,胜负估计没那么好分。   韩裕也不必那般狼狈地利用换位符离开。   “因为那只恶鬼忙着消化流云观的尸体,帮不了他。”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池白举起手指,挑起嘴唇,“韩裕是哪个道观或者门派的?”   小鬼不敢有任何隐瞒,声音低哑地说:“玄天观。”   三个字一出,容镜先是一愣,旋即噌得一下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圆,白皙的脸蛋被气红,怒骂:“放屁!”   他火冒三丈地盯着小鬼:“我们玄天观才没有这种垃圾!我们玄天观上到观主下到扫地小道士、从人到小动物都是好的!就连道观里的老鼠都很讲礼貌,从来不会偷吃香油供品!”   池白的注意力被容镜一拉就偏,颇为惊讶:“你们道观的老鼠都这么听话?怎么教的?”   话刚说完,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小腿,池白被这痛激得回过神来,赶紧改口:“不是,我是说怎么会是玄天观?”   池白从段云双的口中得知过玄天观的存在,但他和段云双一样,对‘玄天观’实在陌生,本以为只是哪个藏在深山角落里的破旧道观,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这只小鬼的嘴里再度听到。   他看看气急败坏的容镜,再看看面目愣色的薛苍,觉得好似被迎头泼了一盆狗血,索性也踹了小鬼一脚:“你把话讲清楚点,哪个玄天观啊?华国这么大,有同名同姓的道观也不是没可能。”   小鬼像是也看明白了点什么,连忙瑟缩了下脑袋,赶紧解释:“我说的玄天观在樊省的盈自山,本是个破破烂烂的道观,空荡荡的,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池白和阿秋注意到小鬼每说一句,容镜的表情就难看几分。   可小鬼没注意到,还在绞尽脑汁将自己知晓的信息说出口以求保命:“韩裕的师门抵达盈自山以后,掌门认为那地方得天独厚,是个好地方,便带着一干弟子占据了道观,并延用了‘玄天观’的名称。还说什么,玄天二字取得妙,定能保佑他们师门发扬光大。”   嘭!   巨大的声音传来,池白、阿秋、薛苍同时扭头,就见容镜面前的小桌子在他的手掌下轰得一声碎成了齑粉。   池白:“……”   阿秋:“……”   薛苍:“……”   推门而来的护士:“……”   这次真有声音,她绝对没听错。   池白再三保证一定会将损坏的物品原价赔偿以后,终于送走了护士姐姐。他关上门,回头看那坨粉,再看容镜的手,可以确定容镜在动手时候身上绝对没有贴符纸。   也就是,他天生就这么大力气。   这也太猛了。   见过能把桌子拍折的,没见过能拍成粉的。   他支使阿秋去找个扫帚将齑粉清理干净,继而问容镜:“那盈自山的玄天观就是你的师门?”   容镜耷拉着眉眼,嗯了一声。   听他肯定的回复,池白却敏锐地意识到了前后矛盾之处。   小鬼说原本的玄天观已经无人居住,但容镜好像并不是那么认为的,在此之前他还特别强调了他们玄天观从人到老鼠都是好的。   他皱了皱眉问:“你们师门搬家了?”   容镜:“……不知道。”   池白:“?”   要是小僵尸长尾巴,此刻容镜的尾巴一定拖在地上,他垂着眉眼,睫毛微微颤抖,很久才听到他被压低的嗓音传进耳朵:“我很早就离开了盈自山,和盈自山没有联系。”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头像是被无数丝线缠得乱七八糟。浅浅呼出一口气,看向面前的三人,拎起自己的背包,低声道:“我想先回家了。”   池白和阿秋对视一眼,前者不太会安慰人,眼见着容镜都走到了门口才憋出一句:“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容镜摇头:“你们先聊一聊流云观的事吧。”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病房内的三人视线中,池白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小朋友好像受刺激了。”   ……   容镜没有喊司机来接,也没有打车,就这么慢吞吞地背着包沿着马路一直走。   他的脑海里中都是小鬼的那一句“玄天观在樊省的盈自山,本是个破破烂烂的道观,空荡荡的,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怎么会无人居住?   他和太虚爷爷离开道观时,道观明明一切都好,走得时候大家都很舍不得,一个个擦着眼泪哄他说:“小镜子千万别太想我们哦,在外面想吃什么就跟你太虚爷爷要钱,你太虚爷爷富得很,你别给他省钱。等你们要回来了,提前来个信,师叔们给你做大餐欢迎你回家。”   容镜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周围。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往哪儿走了,但好像走到了一个公园的门口,他挑了个空的长椅坐下,搬出了包里的龟壳和铜钱。   容镜想到自己从棺材里醒来时算的有关太虚爷爷的那一卦,卦象显示时机未到,还要他韬光养晦。   那么其他人呢?   容镜一次次晃动龟壳,一次次查看卦象。   令人感到惊诧的是,容镜卜了整整八次卦,每次的卦象都是一样的:   离在上,兑在下,离为火,兑为泽,六五爻辞。   这个卦象的意思是,只要所有人齐心协力,就能够克服任何困难,转危为安。   容镜盯着卦象看了半天,觉得怦怦乱跳的心脏好似被安抚好了,一下一下回到了原有的轨道。   卦象小吉,玄天观的大家向来就是一家人,齐心协力于他们而言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所以他们肯定不会有事。   容镜相信祖师爷不会骗他的。   他弯腰将兆龟和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好,直起身体时身后有阵很温柔的风扫了扫他的脸颊,他像是有所察觉似的抬头看了看天,大片大片的玉兰花瓣从头顶的树上飘了下来,他兜了一身的花瓣。   容镜打了个喷嚏,嘀咕了一句:“好香。”   但还是感谢祖师爷的安慰,将花瓣从衣服上摘下来塞进了背包里。   他拿出手机给谢长时打了电话,谢长时让他待在原地别动,等着他来接人。容镜哦了一声,又拖长声音问:“谢长时你过来的路上经不经过甜品店呀?我想吃蛋糕。”   谢长时低头看了眼手机,尽管容镜在电话内的声音、情绪起伏听着似乎与往常无异,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便刻意放轻了语调:“经过,还经过奶茶店,想不想喝奶茶?”   容镜的眼睛微微一亮:“那我要喝两杯,一杯奶茶一杯果茶,要多加珍珠。”   “好,你别走远,我马上过来。”   容镜嗯嗯应声。   电话被挂断,谢长时推开椅子,拎起西装外套便往外走。推门而出的时候正巧碰上迈步而来的陆云霁,看着男人步履匆匆的模样,陆云霁眉梢微扬:“你干嘛去?这才几点就早退啊?”   “接容镜。”谢长时从他身旁而过,走进电梯。   “正好,这玩意你拿去给容镜。”陆云霁抬起了手,谢长时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拎着一个模样看上去十分高端的口袋。   “什么东西?”   “章成安上次不是鸽了我嘛,他老婆从国外出差带回来的巧克力,说是给我赔罪的。”陆云霁将口袋塞到谢长时手里,“甜腻腻的,我不爱吃,你给容镜吃呗,他肯定喜欢。”   谢长时没拒绝,垂眸将口袋抚平,对陆云霁颔首,说了声:“谢谢。”   真客气。   陆云霁一手插兜,一手挥挥,拐进了隔壁的秘书办光明正大地聊天喝茶去了。   ……   等谢长时来接的这段时间着实有些无聊,容镜往公园探了探头,恰巧路过一个路人说了句“免费的”,于是容镜毫不犹豫地起身去里头转了一圈,走得有点累了就找了个椅子坐下,没一会儿便有一些流浪猫悄摸摸地靠近,贴在他的脚边,喵喵喵地叫。   容镜顺手摸了两把。   “你光摸它们不给吃的可不行,它们会缠着你不放的。”声音从容镜的头顶响起,他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   青年看上去二十来岁,染着一头漂亮的粉色短发,钻石耳钉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啪嗒一声。   青年在容镜的身边坐下,弯腰抱起一只蹭他腿的橘猫,又十分熟练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根猫条,将一根分给了容镜,另一根由自己拆开,哄着橘猫吃。   容镜看小猫吧嗒吧嗒舔猫条吃,也来了兴趣,不由得好奇地问:“你经常来这里给它们喂吃的吗?”   青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容镜夸夸他:“你人真好。”   青年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握着猫条的手微微一顿,多看了少年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一眼。容镜已经完全沉浸在喂养猫猫的快乐之中,一双眼睛跟装满了星星一样,好像会发光。   他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笑意,半晌才用颇为随意的语气说了句:“不是人好,只是发现我们同病相怜,所以难得起了善心而已。”   “那就是人好,有善心的人都好。”   容镜一边说,一边掏出湿纸巾给自己和青年擦一擦沾上猫条腥味的手指。   他显然还想跟青年说些什么,但谢长时来了电话,容镜便将腿上的白猫也放到了青年的腿上,笑盈盈地道:“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先走啦,下次再见。”   青年托着下巴朝他挥手,心头却漫无边际地想,路上随便遇到的人,也能下次再见吗?   容镜背着包跑出公园大门时便瞧见了那辆停在一旁的黑色库里南,以及站在库里南旁望过来的男人。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头撞进谢长时的怀里,然后抬起乌黑的眼睛,说了句:“我闻到香味了。”   谢长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模样,笑了一声:“你是小狗吗?鼻子那么灵?”   “我不是小狗我是小僵尸。”容镜将身上的包塞到他怀里,迫不及待地上了车。到了车内,那股属于蛋糕的香甜气息便愈发的浓郁,勾得容镜浑身的馋虫都爬出来了。   谢长时将包放到一旁,从车座取来小巧的蛋糕放到他面前:“芒果慕斯没有了,不过甜品店出了新品,老板娘说你肯定会喜欢,你尝尝。”   打开蛋糕盒,容镜挖了一大勺,第一口却并没有给自己,反倒递到了谢长时的面前。   男人垂眸看了看柔软的奶油,沉寂几秒后,到底还是低头含住了勺子。   容镜好奇地问他:“好吃吗?”   这家的奶油并不甜腻,吃一口也不算勉强,因此谢长时难得说出了一句“味道还不错”,引得容镜眉眼弯弯。   三两口干掉一个小蛋糕,少年咬着吸管才对谢长时说起了今日发生在医院的所有事情。   他道:“本来我是很害怕,但算了卦,卦象还可以,就没那么担心了。”   当年谢长时在亭阳捡到容镜以后,也和太虚老道见过几次面。对方第一次见着他,掐了两下手指便嘀咕了一句“真有缘分”,随后便任由容镜与他来往。后续太虚老道偶尔出现,也会在饭桌上提及玄天观的几位老道。   字里行间能听得出来,玄天观的众人个个都有真本事,绝对不是一般人。   谢长时心想也是,一般人可不会往道观里养只小僵尸。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抚道:“确实不必担心,你的师长们各有神技,规避风险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容镜虽总被太虚老道夸赞天赋绝佳,但到底年纪尚小,论经验论道行,肯定还是那几个年长的老家伙强。   他都能算出来的卦象,老道们肯定也不在话下。   容镜心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便乖乖地点头:“等祖师爷觉得时间到了,我就去找他们。”   “嗯,我跟你一块去。”   “谢长时你人真好。”容镜颇为感动地发了一张好人卡。   谢长时轻叹一声。   认识十三年,相处一年,也不知道收到多少张好人卡了。   ……   回到云江湾已经是下午两点,容镜盘腿坐在沙发上拆陆云霁送的巧克力。   巧克力被做成了很多可爱的动物形状,有兔子、猫咪、小狗等等。容镜嘎嘣一口咬掉了小兔子的脑袋,巧克力的醇香瞬间弥漫整个口腔,他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真好吃。   啪啪啪,啪啪啪。   浴室的门被粗暴敲响,谢长时偏过头,花洒中喷涌而出的水流沿着他的发梢淌入地砖,他抬手按下了开关,扯过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又随意套了件浴袍,才推开门。   嘭。   鱼焈湍堆   黑影毫无征兆地砸入怀中。   猝不及防的一下令男人不由得垂眸,结果一眼对上了双朦朦胧胧夹杂着几分水意的眼眸。   容镜双手环着谢长时的腰,贴过去嗅一嗅,小声喃喃:“谢长时,你身上好香啊。”   谢长时长眉微挑,手指抬起少年的下巴,再看两眼,给出肯定的反问:“你偷偷喝酒了?”   “我们小僵尸不喝酒,喝石榴汁。”   ——他还记得当初在烧烤摊上,谢长时的话。   谢长时难得见他将自己的话记得这么牢,薄唇刚勾起,却发现容镜似乎觉得抬着脑袋的姿势不舒服,挣扎了两下便轻易将下巴从他的掌心中挪开了。   随后,容镜再度贴上来,脸颊蹭蹭丝绸质感的睡袍,轻易便将睡袍的领口给扯开大半,然后,吧嗒一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好一个石榴汁。   谢长时轻轻地嘶了一声,拎着人的后衣领将人拉开,然而容镜死活不愿意,扑腾两下啪嗒又撞上去。   带着酒后炙热的唇贴上锁骨,他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   刹那间,箍着容镜腰肢的手收紧,谢长时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幽沉,他闭了闭眼睛,气息有些不稳地喊了一句:“容镜。”   容镜抬起湿漉漉的眼,有点委屈又有点可怜:“你好凶。”   谢长时:“……”   被一只醉酒的小僵尸占了便宜,还要被指责一句“你好凶”。   谢长时气笑了,吓唬他:“我不止凶,我还喜欢吃僵尸,尤其是你这种年纪不大长得还好看的小僵尸。” 第34章   半夜十二点。   雁城减少了白天的喧嚣和热闹,陷入黑暗的寂静。   云江湾八栋十六楼的大平层亮着昏暗的灯光,容镜一头懵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也软趴趴的有些无力。   眼神迷茫地在卧室内转了两圈,他起床走向门口。   开门的刹那正好撞上正欲推门进来的谢长时。谢长时垂眸看向面前这张透露出迷茫神色的脸蛋,将手里的水杯递到他手中,问他:“脑袋疼不疼?”   容镜觉得谢长时真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他现在渴得能灌下一桶水?   他三两口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摇头:“头不疼,但我做了个噩梦。”   ‘噩梦’两个字顺利拖住了男人转身的步伐,他眉梢微微扬了扬:“什么样的噩梦?”   “我梦见有个坏东西顶着你的脸说要吃了我!”   谢长时表情一顿,漆黑狭长的眼眸再望向容镜时染上了几分似笑非笑,他慢条斯理地问:“然后呢?”   然后?   那坏东西坏得要命,不止说要吃了他,还说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年纪轻长得好看的小僵尸。容镜觉得这简直是对自己的挑衅,所以他二话不说掏出一张符纸就拍在了他的脑门上,并气势汹汹地大吼一句:“想吃我,做梦去吧!”   然后报复心四起,啪啪啪地往对方身上贴了不知道多少符纸。   “是这样的符纸吗?”在容镜还沉浸在梦境的回忆中时,面前的男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沓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说是符纸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纸上没有朱砂,也就是说,这是最简单的黄色纸缯。   但是……这东西怎么会在谢长时的手里?   容镜的脑袋就像老旧的器械咔哒咔哒地转动起来,他盯着纸缯眨眨眼想不明白,于是直接问他:“你拿我的纸缯干什么?”   “可能是为了报仇吧。”   落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谢长时手一抬,一张纸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黏在了容镜的脑门上。纸缯略长,从双眼之间垂下来,还被风吹了吹,晃过他的视野。   不等容镜反应过来,谢长时便动作优雅地将手里剩余的符纸一张张全部贴在了容镜的脸上、后肩、手臂、心口。   “好了小僵尸,你现在被封印了,可以回床上继续睡觉了。”   容镜被贴了满满一身,在原地呆愣几秒以后才猛地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他所做噩梦里的坏东西竟然真是谢长时,而且……也不是噩梦,分明就是他的真实经历。   容镜这一觉睡得够了,根本没有丝毫困意,两只手将脑袋上的纸缯揭起,露出乌黑的眼眸。他跟在谢长时的身后,充满好奇地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陆云霁那个不靠谱的送巧克力送了份酒心巧克力。   然后容镜吃巧克力给吃醉了。   “这样啊,怪不得吃到后来我觉得晕晕乎乎的。”容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将脑门上的纸缯都拿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紧接着又看向谢长时,小声嘀咕,“还好我的符纸都用完了,不然谢氏从此以后可能就没有谢总了。”   容镜向来嫌画符占据心神和时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符纸都用在了薛苍和哑巴小鬼小鱼的身上,所以谢长时身上的都是没画符箓的。   谢长时听到这话,瞥他一眼:“有没有谢总我不知道,不过云江湾可能会多一只小猪。”   容镜:“……?”   他没听懂这话,直到几分钟后他去浴室洗了把脸,凉水冲在脸上似乎将那些被藏到角落的记忆也给冻醒了。   当时他将纸缯当做变换符拍在谢长时的脑门上,喊得是:“给我变成猪!”   容镜:“……”   他倒吸一口凉气,脑袋探出浴室大门悄悄瞧了一眼正站在中岛台前的男人背影,根本无法将小猪和谢长时联系在一起。   要是真将谢长时变成小猪猪了……   容镜赶紧再度冲了下脑袋冷静冷静。   喝酒误事,他以后绝对只喝石榴汁,再也不碰酒了。   ……   谢长时被心虚的容镜推到房间里去睡觉了。   临走时,谢长时说了句:“把门关紧。”   容镜的手握着门把手,眨眨眼看他:“干什么,你怕我半夜进来占你便宜吗?”   谢长时:“不是,怕你把我变成猪。”   容镜:“……”   容镜气急败坏,收回一张好人卡,并给出去一张记仇的坏蛋卡。   啪嗒一下,用力地将门撞上,然后站在门口大喊:“你记得锁门,不然我还会半夜摸进来把你变成小花猪!”   不想听谢长时的回答,容镜哼了一声便扭头去了客厅。反正也睡不着,符纸又用完了,那不如趁今天把符纸的货给补一补。   但画符之前,容镜却先掏出龟壳给自己算了一卦。   坎卦。   所谓坎卦,水为险,水上水下,两水相叠,险上加险,险阻重重。*   爻辞六三,意为处在危机四伏的险境中,必须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   看到这个卦象,容镜倒没有觉得奇怪,他算的是自己前往盈自山的可能性。按照现实情况分析,韩裕似乎只是他们师门的一个普通道士,但他却可以得到一只能将整个流云观屠杀的恶鬼。这足以证明,那劳什子师门估计底蕴颇丰,不容小觑。   直接找上门去,太不现实。   但他如今因为薛苍一事和韩裕有了冲突,以韩裕虐杀整个流云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个不择手段的狠辣之辈。这种人在容镜的手里吃了亏,必然会想办法将场子找回来。   因此,以后容镜有的是机会与韩裕交手。   更别提韩裕铁定不会放任薛苍活着。   ……要是能趁此机会抓到韩裕,不管是对薛苍还是对容镜,都是一桩好事。   想到这里,容镜画符的动力满满。   他要把所有会画的符都画上一遍,到时候给韩裕一点颜色瞧瞧!   容镜埋头就是干,谢长时睡觉时他在画符,谢长时醒来时他还在画符,谢长时准备去上班了他依旧在画符。   谢长时没敢打扰他,毕竟他眼尖地瞧见了容镜左侧的小盒子内放了两张变换符。   喝醉酒的容镜只能耍耍酒疯,但现在的容镜是真有本事将他变成小猪。   谢长时做人还没做够,暂且不想尝试变成其他生物。   于是便留下了张纸条,写了自己去上班了,拎起西装外套推门离开。   等容镜感觉到身体僵硬放下朱砂笔时,整个客厅内已然空空荡荡,安静得仿佛窗外树叶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环视四周,意料之内地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去公司了,冰箱内还有昨天吃剩的蛋糕,烤箱内也留了早餐,记得吃。   后面跟了只简笔小猪猪。   容镜一乐,心道谢长时在这纸上画小猪,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自己承认自己是小猪了吗?不然谁会在备注的位置画猪猪啊?   结果再仔细一瞧,这小猪的中间写着一个‘镜’字。   容镜:“……”   再收回一张好人卡,颁一张坏蛋卡。   他气哄哄地吃掉了早餐和蛋糕,抱着自己的成品符纸去了谢氏私立医院。昨天走的时候容镜还浑浑噩噩,看上去不太好,今天回来又是那只乐观开心的小僵尸。   推开1206的门,没有医生护士,只有薛苍和小鱼在打打闹闹。   或者准确来说,是薛苍靠在床头看着小鱼飘来飘去,模仿电视剧里的各种人物。   真可爱。   容镜凑过去,跟薛苍和小鱼打了个招呼。   薛苍从昨天容镜听闻玄天观一事离开医院起,便十分担心容镜。如今见到他恢复了最开始的笑脸,倒也松了一口气,他对容镜笑了笑,问道:“怎么过来了?我听池副说,你平时这个点应该在长华街摆摊算卦。”   容镜点点头:“但最近不是有特殊情况嘛。”   他从兜里掏出了符纸,塞到了薛苍的床头:“这些是我昨天晚上画的符,你先拿去用。”   薛苍一愣,随即道:“其实不——”   容镜却打断了他的话:“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韩裕没能杀了你,心里肯定不服气。你现在又受了伤住院,他要是再来,肯定得出大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薛苍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待一待?   待在医院,他不安全,医院的其他病人也不安全。   容镜想到的这一点,薛苍显然也想到了:“昨天我就和池副他们聊过了,他们说如果我不介意的话,可以去他们特殊部门当个编外人员,到时候还可以给我安排员工宿舍。”   就是工资低了点。   但工资一事对于薛苍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他只是担心,若是等那只恶鬼恢复过来,再有韩裕带到雁城的特殊部门寻仇,那该怎么办?   容镜用变换符给小鱼变了条小鱼玩,然后盘着腿手指撑着下巴,认真想:“我听段姐姐说,特殊部门的老大很厉害的,韩裕若是真的找上门,指不定是自寻死路。”   “而且这些事情池白他们肯定都考虑到了,你不要担心,对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修养。”   容镜的声音清脆,说话时眼眸又真诚无比,薛苍被他看得心软,垂头思考了半晌,呼出一口气,笑着道:“是我思想狭隘了。”   接下去的几天,整个雁城似乎又陷入了平静之中。   薛苍于第二天做过全身检查以后便出院前往了雁城警局特殊部门,而容镜也恢复了往常摆摊的日子。   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常天瑞事件带来的热度已经逐渐减少,但长华街的流量还是好得夸张。   街头。   曹震盘腿坐在地上,他的面前铺着一块红绸,红绸的上方写着:神机妙算。左右两侧则分别是:手相算卦样样行,预知未来福祸事。   三行字的中间,黑白八卦图分外显眼。   “我刚从那边过来,那个叫容镜的小子生意是真好啊。”曹震右侧摊位是个卖古玩的男人,长得瘦小,缩在小板凳上跟曹震搭话。   曹震闻言不由得撇撇嘴:“现在生意都在他那边。”   说完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一卦五百竟然也有这么多人上门,简直荒唐。”   古玩老板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人家算得准吗?   说实话他也挺心动的,不过他和曹震认识有一两年了,总觉得背着他去别人的小摊上算卦有点奇怪,所以便歇了心思。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就聊回到了容镜身上,曹震字里行间都是酸气,古玩老板又不能反驳,只能苦哈哈地点头应和,非常后悔自己好端端地怎么就主动提起了容镜,这不给自己找事吗?   但就当他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时候,视线中却撞入了三道人影。   其中两人年纪偏大,脸上皱纹沟壑明显,头发已经一片花白,他们相互搀扶着,应该是一对夫妻。   站在夫妻旁边的男人看着年轻一点,但也有个四十岁上下,穿得了件黑夹克,拿着手机瞧了瞧,又朝着长华街的两侧瞧了瞧。   这模样明显是在找什么人。   估计是在找容镜的小摊。   因为前段时间听闻容镜算卦很灵而特地从外地赶来的顾客都是这副模样。   古玩老板的眼珠转了一圈,忽然碰了碰曹震的手臂,曹震皱着眉看过来,就见古玩老板已经热情地招呼起三人了:“三位,要不要来看看相,算算卦?”   那四十岁上下的黑夹克男人闻言,狐疑地看了曹震一眼,问道:“你是容镜吗?我看着好像不太像,网上说他看上去才二十不到。”   但曹震就不一样了,本就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又蓄起了长长的胡子,看着确实像个得道高人,但和‘二十不到’这个形容没有半分关系。   听到‘容镜’二字,曹震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倒是古玩老板笑着说:“你们找容大师啊,他在那边呢,不过他那边算卦贵得很,还要排很久的队,今天还不一定轮得到你们。所以你们要不要试试我们曹大师?曹大师也很有实力的,而且收费还便宜,绝对不坑人。”   听到说要排很久的队,夫妻俩对视一眼,男人拍拍妻子的手,说了句“我去看看”,便抬步往街尾走过去。   等他来到街尾,发现那古玩老板虽然长得贼眉鼠眼,却并没有骗人,小摊前的队伍排了起码有二十人。男人上去问了下,发现这二十人中间还有十几个人领了号码牌,但去逛街的。   跟男人搭话的是个热心肠的小女生,很直白地对他说:“这几天容大师收摊都挺早的,这会儿排队估计轮不到,只能明天来。”   “这样啊,谢谢你啊小姑娘。”   小女生赶忙摆摆手。   男人回到妻子身旁,将刚刚得来的消息与妻子说了说,妻子一时也有些愣住了,他们不是雁城本地人,也不是特意赶到这里找容镜算命的,只是路过雁城时,她的小叔子说这边有个很厉害的大师,所以才打算过来碰碰运气。   却没想到,他们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哎呦,那位容大师也就是网上吹嘘得厉害了点,刚刚这位叔叔过去看了,是不是发现排队的都是些小姑娘?我说实话吧,她们啊多半是冲着那位容大师的脸去的。”   古玩老板又指了指身旁的摊位:“但我们曹大师可不一样,不信你们问问这边的老板们,曹大师是不是在这儿都摆了好几年了,绝对有能力的。”   古玩老板的边上是一个套玩具的摊位,那老板对算命这种东西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傻到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人家不好,便点点头:“确实摆了有两年了。”   黑夹克男人听到这话,当即便道:“那就先在曹大师这边算一算吧?”   曹震终于开了口:“我这边的费用都在写在上头了,算卦二十,求签四十,看相稍贵一些,得六十,你们自己挑吧。”   “先算一卦吧。”   “你们想算什么?”   古玩老板搬出了两张椅子示意夫妻二人坐下,夫妻纷纷说过谢谢,才由丈夫哑着嗓音开口:“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个女儿,走丢了十一年,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她的下落,就想算一算,我们能在哪里找到她。”   在哪里找到她?   “这得算个正确的方位,价格就不止二十了,你若问我能不能找到,就是二十的价格。”曹震摆弄着兆龟和铜钱,看了一眼夫妻俩。   他的突然改口和坐地起价令两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几分后悔。   或许他们就不该对这种迷信的行为抱有任何希望,可……他们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整整十一年,四千多个日夜,漫长得两人几乎熬不下去,可一想到女儿或许还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等待他们,便只能咬咬牙继续坚持。   沉默间,黑夹克男人出了声:“就算我侄女儿在哪儿,钱我出,大师你就说你要多少吧。”   曹震朝着三人张开手,示意:五百。   曹震脑子好使,这三人最初就是奔着容镜去的,他们肯定知道容镜一卦五百,既然已经做好花费五百的准备,那他就没必要替他们省钱。   黑夹克对这五百的加价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他这些年挣了不少钱,没多想便点了点头:“我现在给您转,您帮我们算我侄女现在在什么地方。”   “行。”   钱到账什么都好说。   曹震将铜钱塞入龟壳,用力晃了晃,再将铜钱一个个丢出来。   六枚铜钱在三人面前放平,黑夹克的男人问:“这是什么意思?”   曹震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问:“你们是从南方来的?是不是已经路过康山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三人还对曹震保持怀疑态度,那么随着他说出“康山”二字,这种怀疑便在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黑夹克男人表情一滞,而夫妻俩的眼睛陡然亮起,女人眼眶微红地直点头,“对,我们路过康山了,但是没找到人。大师,你是不是算到什么了?”   “你们当然没找到人,因为人在北边。”曹震又摆弄了一阵兆龟,说了句,“她应该是被拐卖了,具体位置不太明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她在山多的地方。”   “山多的地方?”黑夹克男人像是抒出一口气,随后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北方哪边山多,很快网页便跳出了答案,他赶紧将手机递给哥哥嫂嫂, “大哥,嫂子,灵灵会不会在邢潭那边?”   古玩老板听到邢潭两个字,不由得点了下头:“我去过邢潭,那边确实山多,而且我当时去的那个小村里确实有上了年纪的单身汉从外面带年轻媳妇回来的说法。”   单身汉、外面、年轻媳妇。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几乎是明说拐卖。   女人的眼眶顿时更红,尽管在女儿走丢时她便有所猜想,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真的会落入这般境地,她还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古玩老板像是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引起这位母亲这么大反应,一时表情也有些讪讪的。   倒是那男人坚强点,冲古玩老板连说抱歉。   古玩老板见不得这种,赶紧冲他们摆摆手:“那你们现在赶紧去找人吧,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但能早一点找到人还是早一点找到人的好。”   “您说的是。”   黑夹克男人不停地朝着曹震说着谢谢,而男人则是扶起浑身发软的妻子,三人一道从长华街走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商量:“本来买了明天去勤宁的票,这样,我们直接改签去邢潭,大哥嫂子,你们觉得呢?”   夫妻俩自然都点头,只是看着面前的小叔子,女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阿炜,这两个月你跟着我们跑了不少地方了,要不邢潭就我和你哥去吧。”   男人也点头:“是啊,你还有工作呢。”   黑夹克摇摇头:“没事,我跟你们一块去。”   另一旁。   容镜今天收摊收得有些晚,他便在长华街附近逛了逛,买了两个全家福煎饼。   咬着煎饼等红灯过马路时,他听到旁边的几个女生在讨论。   “就这里,刚才有一辆车撞了一对夫妻,男的没事,就是女的好像被撞折了腿,我看她疼得站不起来。”   “怎么会撞上?”   “那司机说是刹车好端端地失灵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啊,那可真倒霉。”   “谁说不是呢。”   叮。   绿灯亮起。   容镜抬起脚往马路对面的停车场走去。 第35章   容镜前脚刚坐上谢长时的车回到云江湾,后脚便接到了李建中的电话。   李建中上次受流云观的小鬼影响险些丧命以后,便一直在医院修养。一周多的时间下来,虽然现在还得坐轮椅,但身体状态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了。   出院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按照当初的约定邀请容镜去顺记吃饭。   容镜当初便答应了,现在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第二天下午,他提早收了小摊,谢长时将他送到餐厅门口,看少年走哪儿都不忘背着他那装兆龟和铜钱的包,提醒道:“吃得差不多了给我发信息,我过来接你。”   谢长时今天晚上也有饭局,听说是和傅氏的老板吃饭。   容镜见他又恢复了老父亲的做派,赶紧点头应下,随后冲着人挥挥手跑向了餐厅内。   “容大师!”   走了没两步,便瞧见了一身西装的陈荣站在电梯口朝他招手,容镜走过去,对方便打趣道,“知道老李要请大师吃饭,我厚着脸皮来蹭一顿,大师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容镜笑吟吟地弯了弯眼睛,“两位可都是我的大客户。”   陈荣虽然只让程璞玉处理过小鬼,但程璞玉如今是他小弟,小弟和大哥又是一家。   所以将陈荣称作他的客户,也没什么毛病。   陈荣听到这话笑出声,主动上前按下了电梯的按钮,随后站在电梯内为容镜介绍这家餐厅的特色。   来到包间,李建中和妻子已经在等候,容镜看向前者,李建中的脸色红润,短短一周时间好像还胖了点,看样子住院的这段日子过得应该很潇洒。   容镜的眼神并没有多么隐晦,李建中自也品味出了几分意思,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没办法,这段时间他老婆天天亲自下厨给他做食疗,他要是不发点福都对不起他老婆的一番心意。   他转移了注意力,招呼容镜坐下,问容镜:“大师能喝酒吗?这家餐厅有两款酒很受欢迎,能喝的话就喝他们家的烈酒,不能喝的话,也可以尝试尝试果酒,我老婆很喜欢他们家的梅子酒。”   李建中妻子笑着补充了一句:“酒味不重,也不会醉人,要不大师试试?”   容镜:“……”   他果断拒绝:“不了,我喝了酒容易耍酒疯,而且我还带符纸了。”   最重要的是,今天随身携带的符纸里真有变换符。   真怕等谢长时来接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和三只小猪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   那画面可真是美妙得不敢多想。   李建中三人没听明白耍酒疯和符纸有什么关系,但既然容镜这么说了,他们便也没有再劝。点了菜,陈荣又被容镜口中的“符纸”引起兴趣,他多问了几句,当听到符纸能静音、能生火、能引雷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比餐厅门口的石狮子的眼睛还圆。   他感慨:“我今天才算真切地感受到你们这行厉害的人到底有多厉害。”   随后,眉梢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容镜:“容大师,生病的人你们能不能救啊?”   李建中一听好友这话就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他给容镜加满了石榴汁,解释道:“阿荣的一个朋友,他妻子前段时间突然陷入昏迷,辗转了国内好几家大医院,但医生都查不出来原因。”   容镜的反应速度快,立刻想到了那天和陈荣吃饭碰到的餐厅老板。   也是宋特助怒骂老天不长眼的源头。   “对对对,就是他们。”陈荣赶紧说,“前两天老崔去了康省的医院,但医生给出的检查结果和这边谢氏医院给出的结果没什么区别,都说人没问题,各处都很健康。但如果真的健康的话,怎么会毫无征兆地昏迷,还那么长时间醒不来?”   容镜闻言,若有所思。   陈荣见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思考,顿时紧张得闭上了嘴,又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说救不了。   几秒后,容镜望向他的眼睛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有时间的话,我跟你去看看。”   陈荣眼睛猛地亮起,双手颤抖地握住容镜的手,气息不稳地问:“有的救是吗?”   “还不确定,先去看看情况。但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所有医院都检查不出问题,那或许真的跟我们这行有点关系。”   “好好好。”陈荣激动地灌下一杯酒,又对容镜和李建中夫妇做了个抱歉的动作,“我去给老崔打个电话。”   “诶——”李建中一开口就想喊住他,但陈荣此刻压根听不到任何声音,满脑子都是崔林山夫妇。   见大门微晃,人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李建中无奈摇头。   他本想让陈荣冷静点,先别告诉崔林山,否则叫人记挂一整夜。若是到了明天容镜去看了又说没得救,岂不是给了崔林山希望又让崔林山绝望?   这感觉,得多难受啊。   但回过头来想想,容镜那么厉害……   李建中收回目光,对容镜道:“容大师,明天辛苦你跑一趟。”   “别那么客气。”   容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他要是真能救,肯定也要收钱的。   也算李建中和陈荣给他介绍生意了。   这顿晚餐双方吃得都特别满意,吃饱喝足,陈荣主动提出送容镜回家,被容镜摆摆手拒绝:“我有人接的。”   “那我们跟容大师一块等。”没道理请客的东家先行离开,客人倒是留在后面。   很快,黑色库里南于黑暗中行驶而来,容镜眼睛微亮,冲身后的三人挥挥手,说了句:“那我先走了,明天陈先生联系我就可以了。”   拉开车门,容镜钻进车内。   库里南没有多做停留,然而陈荣却在原地用力眨了下眼睛,随后猛地扭头问李建中:“你刚刚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车里的人好像是谢长时。”然后伸长脖子又盯着库里南的车屁股,半晌冒出一句,“这车我也见谢长时开过。”   李建中微愣:“你没看错?”   陈荣:“没呢,肯定是谢长时,不得了,容大师在谢氏地位这么高啊,晚上都得是集团老总来接?”   李建中:“……”   好像哪里不对。   这边没多聊两句便结束了对话,各自回家。另一旁的库里南内,容镜兴致冲冲地拎出打包带回来的两份甜品,一份递给了副驾驶座位上的宋清:“宋特助,这是给你的。”   宋特助微愣,颇有几分受宠若惊:“您还给我带了?这也太客气了。”   容镜低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小蛋糕,生怕小蛋糕一不小心塌了,然后回答:“毕竟陈先生他们的生意是你介绍过来的。”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容先生。”宋清美滋滋地拎着甜品转回去,视线不经意掠过后视镜时,似乎瞧见了他们家谢总扬了扬眉。   宋清心中的警铃立刻被敲响,赶紧冲谢长时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将甜品盒子往怀里塞了塞。   谢长时将他的表情和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当即似笑非笑地道:“宋特助不必这么敏感,毕竟老父亲是不会跟小辈争零食吃的。”   宋清听到谢长时的嘴里说出‘宋特助’三个字时,身板便不受控制地收紧了,当听到‘老父亲’三个字时,更是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您——”   怎么知道老父亲这个称呼的!   谢长时看着后视镜内自家特助惊恐的表情,语调漫不经心:“听说顺记的甜品味道很不错,宋特助记得好好享用。”   宋清:“……”   瞧这模样,听这语气。   就好像好好享用的不是甜品,而是最后一顿断头饭。   宋特助闭上眼睛,欲哭无泪。   在库里南内煎熬了半个小时,终于将谢长时和容镜送到了云江湾,宋特助松了一口气,赶紧跑路回家。   而容镜回到十六楼,迫不及待地拆开蛋糕盒,扭头便拉着谢长时到餐桌旁一起吃:“李夫人说了,这个蛋糕一点都不甜,你肯定也喜欢。”   谢长时随手将外套扔到沙发上,解衬衣袖口的手微顿,似有些意外:“我这位老父亲也有份?”   容镜哄他:“那当然,我跟你天下第一好,我的就是你的。”   顿了顿,似乎觉得有点亏,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你的也是我的。”   谢长时被逗到,薄唇勾起弧度:“嗯,我的也是你的。”   简单吃了几口蛋糕,谢长时见容镜去冰箱找饮料喝,长指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拍下照片。   深夜。   宋特助心满意足地吃过顺记的甜品,洗过澡,美美地躺到床上准备今晚的睡前活动——逛微信朋友圈。   他的微信好友人数多,看朋友圈动态也是他每天必须的生活乐子之一。   往常看到好友们的耍宝、吐槽,觉得颇有意思,能笑上两声。   但今天有点笑不出来。   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备注为[谢总]的账号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吃了一半的小蛋糕,蛋糕的一侧放着两个小碟子。   宋清:“……”   宋特助敏锐地抓住了这张照片的重点——两个小碟子。   他刷新了一下,看到陆云霁在评论里问:你不是不爱吃蛋糕吗?   谢长时回复:容镜买的。   陆云霁发了个鄙视的表情。   宋清没敢跟陆副总一样干,但他默默地在心底发了个鄙视的表情。   ……   容镜和陈荣约了第二天的上午九点。   听陈荣说,崔林山带着妻子前往康省的医院但什么也没查出来以后,便回了雁城,并重新将妻子送到了谢氏的私立医院。   容镜跟着陈荣前往住院部,觉得自己最近来医院的次数可真多,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了那位眼熟的护士姐姐。   “又是你啊帅哥。”护士姐姐热情地打招呼,容镜摸摸鼻子,笑了一声,“姐姐早上好。”   陈荣见这一幕颇为惊讶,等目送护士离开,问容镜:“您还认识这边的护士?”   容镜解释了一下:“前几天有个朋友在这边住院。”   “原来是这样。”   两人边说边往病房走,没走两步就瞧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崔林山站在病房门口。短短几天不见,这个原本高壮的男人像是被吸走了精气似的,瘦了很多,眉宇间也不复往日的精神,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疲惫。   但面对容镜和陈荣,他还是牵起嘴角笑着跟人打了个声招呼:“又见面了容大师,辛苦您给我老婆看一看。”   陈荣上前搂住好友的得肩膀,用力拍拍他的胸口。   崔林山这段时间的变化他都看在心里,他作为崔林山的好友无比焦急但又帮不上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好在现在还有容镜这个希望在。   他安抚崔林山:“先让容大师看看,容大师很厉害的,你看老李,自从容大师帮忙看过以后,倒霉事儿立刻离得远远的,每天活得多滋润,还胖了八斤呢。”   崔林山自然知道李建中这段时间的经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昨晚在接到陈荣的电话以后,手抖得差点握不住手机。   而后又是一夜未睡,一闭上眼脑袋里就是妻子顺利苏醒的笑脸以及容镜告知自己妻子无药可救的画面来回交替,折磨得他身心俱疲。   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他后撤一步,示意容镜进屋。   容镜踏入病房,环视一圈才发现这病房与他先前看到的病房有些许不同。   窗帘拉起,温柔的日光落在房间内,勾出几缕光影。沙发前的茶几、床头柜以及窗沿上都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瓶与花束,加湿器挥发出柔软的雾气,将整个单调冰冷的病房营造成了温馨明亮的房间。   而崔林山的妻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的被子的被套都重新用干净清新的颜色置换过。   只看这些细节,便能看出崔林山对妻子的在意。   几乎每个走进病房的人都会感慨一番病房的与众不同,崔林山抿了抿唇对容镜解释道:“我老婆一直不太喜欢医院,如果可以我是想带我老婆回家的,但她现在昏迷不醒,离不开医生。”   容镜点点头,主动上前走到了崔林山妻子的身旁,视线划过病床前头的信息。   崔林山的妻子名叫王水嫣,今年也不过四十,还年轻。   容镜垂眸观察王水嫣的脸,只一眼便看穿了所有。   陈荣见容镜站在床边没有动静,一时之间也不敢打扰,崔林山则心里着急,嘴唇蠕动间终究还是没忍住,喊了声:“容大师……”   容镜回头看他们,眨了下眼睛:“她没什么问题,就是少了一魂。”   少了、一魂?   这种神秘的说法令陈荣和崔林山的眼瞳瞬间瞪大,陈荣加大步伐走过去,忍不住重复:“少了一魂?”   “嗯,我们这行讲人有三魂七魄,人活在世上三魂七魄缺一不可,她就是少了一魂,所以才陷入昏迷的,医院检查不出来很正常。”容镜解释,“你们没看过那些小说电视剧吗?有的人浑浑噩噩变得呆呆傻傻,然后找道士喝一碗符水或者做个法将魂召回来,就好了。”   实不相瞒,这电视剧陈荣还真看过。   但他向来觉得这玩意不可信,跟骗人无异。   只是,现在这话是容镜说出来的……可信度好像增加了不少。   他和崔林山对视一眼,崔林山捏了捏掌心,心脏上下乱窜,想要怀疑容镜的说法但想到李建中的情况,便又生生将这份怀疑给压了下去,于是只能试探着问:“所以现在是要给我老婆喝符水或者做个法吗?”   容镜:“那倒不是,要先找找她的魂丢在哪里了。”   容镜一边说一边问崔林山:“离魂最初的症状应该不太明显,不会突然陷入昏迷。你回忆一下,你老婆陷入昏迷之前有没有去过哪里,等回来就变得不太对劲……比如喊她半天才有反应,或者有头晕的症状之类的?”   崔林山一愣。   他的记忆开始往回倒退。   随即便惊愕地发现妻子真有一段时间不在状态。   那是个周六的午后,按照他妻子的习惯,她一般会在午后去花房转一圈,然后窝在花房内看看书、看看电视剧或者电影。但那天,他端着水果和牛奶前往花房时,妻子却呆愣愣地望着玻璃发呆。他心下觉得惊奇,喊了两声没见妻子有回复,便拍了下她的肩膀,妻子才像是突然回了神。   旋即对他说:“我都没看到你进来了。”   他便笑着调侃:“外面有什么东西比你老公还好看?”   王水嫣也觉得疑惑,她有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盯着外头看,而且似乎看了很久。   想了想,她只笑了笑,说了句:“外面有花。”   崔林山并未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可现在回想起来,第二天早上妻子便彻底陷入昏迷至此都未醒过来……这二者多半是有联系的!   崔林山回忆起这段往事,看向容镜的眼神顿时热切了许多,连连点头,说话也变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起来:“对,对,她昏迷的前一天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听到这话,陈荣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随即心中便涌现出了巨大的喜色。   看来找容镜是真的找对了!   他拽住崔林山的手,催促道:“刚刚容大师不是问嫂子之前去过哪里吗?嫂子出现离魂情况前去了哪儿?”   “这……”崔林山再度皱眉。   他开始细细回忆。   他的妻子王水嫣开了一家花店,平时都在花店帮忙。出现离魂症状前三天似乎都在花店忙碌,白天忙完便回了家,中间有一天去了一家甜品店买了杯咖啡。前一天的晚上,好友带着他的朋友去了山水餐厅吃饭,他作陪,当天晚上喝得有点多了,是他妻子来接的人。   “就停留过这么几个地方,花店,甜品店,还有自家的餐厅。”崔林山说着,有点紧张,“路过的街道会不会有关系?”   “不好说。”容镜直言,说话见崔林山的脸色白下去,赶紧补了一句,“不过可能性没有前三个地方大,我们可以先去花店、甜品店和餐厅看看。”   说完又安慰崔林山:“你夫人还能撑一段时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她魂。”   崔林山连忙点头,掏出手机给家里的保姆打电话让她过来帮忙照顾一下妻子,便准备亲自随着容镜去那三个地方找妻子的魂。   希望陡然降落,崔林山似乎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许多,忙前忙后带着容镜去花店。   陈荣看看好友的背影,低头时偷摸问了容镜一句:“大师,我嫂子还可以撑多久?”   容镜竖起了一根手指。   陈荣面色微变,压低声音:“一周?”   容镜:“一天。”   陈荣:“?!!”   那你是怎么将“还能撑一段时间,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她的魂”这句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面不改色的?!   容镜解释:“这不是安慰人吗?”   陈荣:“安慰得有点过了。”   他今天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大起又大落,原本见崔林山匆匆的步伐觉得他走太快,现在觉得他还可以更快。   陈荣一把架起容镜,说了句“对不住了大师”,跑在了崔林山的前头。   还不忘回头对崔林山说:“大师等会儿还有点事,老崔你抓紧。”   崔林山连连应声。   容镜嘴角微抽,赶紧道:“我能自己走,我走得比你快多了。”   陈荣不信:“真的假的?”   容镜掏出张符纸啪叽一下贴在自己身上,然后长腿一迈,下一秒就在陈荣的注视下窜出了百米。   陈荣:“……?”   握草?!   这也行?!   三人很快上了车,前往了花店。   王水嫣的花店开在雁城市中心,位置绝佳,但店面不大。   虽然作为老板的王水嫣陷入昏迷许久没有上班,但花店还是正常运营着,店内的两个年轻女生见到崔林山,一眼便认出对方是老板的丈夫,但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见老板的丈夫带进了一个少年。   “你们去忙吧。”随后又对容镜道,“就这两个店面,大师你看看要怎么找魂?”   “先等个人。”   容镜的话刚说完,程璞玉便一头闯进了花店,也不管陈荣和崔林山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直接现了身,将手里的符纸递给了他。   “给。”   “谢了。”容镜道。   容镜最近确实画了不少符,但这些符纸并不包括接下来需要用到的搜魂符。知晓陈荣和崔林山实在着急,容镜也没想着回云江湾画符,而是给池白发去了信息,问他们有没有搜魂符借来急用一下。   他的运气不错,阿秋的手上正好有。   搜魂符悬停在半空,无风自动,充满玄学色彩的一幕惊得崔林山二人立刻将注意力从突然出现的程璞玉身上转移到了符纸本身。   两分钟之后,容镜收了符纸。   崔林山和陈荣当即看向他。   容镜摇头:“不在这。”   崔林山提起的心失落了一瞬,但一想到还有两个地方,便将那份紧张的情绪强行压了回去。   三人加一鬼没有在花店多做停留,很快前往了甜品店。   甜品店依旧没有。   崔林山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山水餐厅,车辆前往山水餐厅的路上,崔林山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发抖,腿也不自觉地颤抖,陈荣见状将他赶下了驾驶位。   安全抵达山水餐厅,顾不得迎上来的服务员,他给容镜找了个空闲的包间,大门敞开,再度悬停搜魂符。   山水餐厅比起花店大了不少,这次的搜魂足足花了十多分钟。   就在崔林山焦躁得控制不住情绪时,容镜眼睛猛地亮起,一把拽下搜魂符,喊道:“找到了!” 第36章   容镜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对于崔林山而言就像是黑夜中射进来的一道光,瞬间照亮了荒芜混乱的内心。他脸上露出喜色,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刻因为激动而竖了起来。   急不可耐地询问:“在哪儿?”   容镜道:“大厅。”   大厅?   崔林山未想明白,便见容镜已经迈开长腿朝着包间外走去。他们现在在三楼,正巧电梯在上行过程,容镜不想等便索性沿着楼梯,一步大半的台阶,没两下就来到了一楼,随后,视线转了一圈,最终定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古董花瓶上。   崔林山和陈荣匆匆赶来,沿着容镜的视线望过去,瞧见那花瓶的时候,前者愣了愣,随即便问:“跟这个花瓶有关系吗?”   容镜给出肯定的答案,走上前去。   他的手指在花瓶上摸了摸,花瓶并不是普通的陶瓷花瓶,上面鲜艳的绘刻纹路在指腹下起起伏伏,容镜一路将花瓶表面全部摸了一遍,又将符纸贴上花瓶,用手一戳。   花瓶猝不及防地倒下,陈荣瞳孔瞪大,一声惊呼即将出口,却又在下一秒瞧见倒下的花瓶竟然悬空倒立时,生生噎了回去。   啪嗒。   在这寂静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容镜弯腰捡起来,看清东西的全部面貌时,眉心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一个不倒翁娃娃,黑头发,大白脸,血红的嘴唇,还有奇奇怪怪的服饰。   ——竟然与那夜韩裕在医院内使用换位符留下的不倒翁娃娃差不多。   “这是什么?”陈荣上前一步走过来,视线扫过不倒翁娃娃时,又后退一步。   很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小孩的玩具而已,但目光触及到这东西时,他的心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捏住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窒息感油然而生,令他浑身都不舒坦起来。   看不得看不得。   “而且,花瓶里怎么会有这么个小玩意儿?”陈荣脑袋里的疑问一大堆,“这跟我们要找的魂有什么关系吗?”   “有啊,”容镜看向崔林山,说,“您夫人的魂就被关在这个小玩具里。”   “什么?!”   两道惊叫同时响起,陈荣和崔林山对视一眼,后者连忙快步走上,试图伸手触碰不倒翁娃娃,但指尖碰到的刹那,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顿时从心底翻涌而起。容镜见状,连忙后退一步,对他们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碰为妙。”   “既然已经找到王女士的魂了,接下来只要把魂带出来,让它回到自己身体里去就好啦。”他说着,随手将符纸揭掉,花瓶便啪嗒一声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常人听到这古董花瓶如此清脆的落地声多半要凑过去看看花瓶碎没碎,有没有裂缝,但听到容镜这番话的崔林山现在只想闪现到医院去,他气都没喘匀,立刻道:“那我们现在赶紧回去。”   “嗯,走吧。”   三人步履匆匆,即将走出大门时,与两道人影擦肩而过。   其中一人像是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忽然喊了句:“老崔!”   崔林山回头,看见了男人,点点头:“老许啊,你今天带朋友来吃饭?你们先吃着,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一趟。”   见他这么着急,被称为老许的男人便也没阻拦。   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崔林山三人离开时,他和身旁的朋友嘀咕了一句:“难道是他老婆又出事了?不然怎么这么着急?”   老许的朋友显然不知道崔林山妻子的事,听到这话好奇地多问了几句到底怎么回事。老许也没藏着掖着,反正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在少数,多一个也不多。   朋友听完,恍然大悟:“哦……医院检查不出来,所以他才找了大师?”   大师?   陡然听到这两个字,老许面上的表情微愣:“什么意思?”   朋友好奇:“你不认识刚才跟在崔老板身边的年轻人吗?就是那个穿T恤短裤看上去像高中生的少年,他可有名了,是个摆摊算卦的道士,前阵子凌吉连锁酒店老总的儿子不是因为吸毒和谋害人命被抓了吗?被抓前这位道士就算了一卦,说平时跟那老总儿子一块玩的狐朋狗友要翻车。”   见老许真不知道,朋友也来了分享的乐趣,将事情讲得详细了一点:“你是不知道,那道士说七天就正正好是七天,第七天下午,警方就来人把涉及此事的主播当着一干人的面给抓了。现在网上还有相关视频呢,你等会儿可以搜一搜。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大家都觉得这道士是真的厉害。”   “看崔老板这着急的模样,怕不是他老婆的事真跟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扯上关系了。”   朋友侃侃而谈,完全没注意到老许在听完他的一番话以后,视线不经意扫过了不远处的花瓶,随即,面色微微绷紧。   “不过话说回来,崔老板的老婆要是被治好了,你们之间的交易还算不算数啊?”朋友好奇地问,“这店说卖给你,签合同了吗?”   老许的面色更沉,半晌才说了句:“还没签。”   接下来的饭局,老许显然不在状态,中途借着旁人来电便称有急事先一步驱车离开了。朋友看看他的背影,再看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眉心皱得紧紧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自从他提起容镜,老许的状态就有点不对。   不过……管他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   回到医院。   容镜将崔林山和陈荣赶到了门外,旋即关紧了门窗。   陈荣和崔林山贴在门口,对视两眼,前者有些不死心地问:“我们真的不能进去吗?”   回应他的是从大门上露出一颗脑袋的程璞玉,面对这位先前恨到牙痒痒的对接对象,如今程璞玉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应对,因此对上对方充满希冀的目光,它面无表情地说:“不可以。”   陈荣:“……好吧。”   程璞玉见他讲得通,脑袋又倏地一下缩回去。   崔林山:“……”   他擦擦因为奔走而汗湿的额头,也没顾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地砖上,呼出一口气:“经过这一遭,以后遇到什么事我都不觉得惊讶了。”   陈荣拍拍他的肩膀:“谁说不是呢,老李最开始还不是不信邪,到现在都恨不得在家给容大师供个神像。”   调侃完好友,他脸上的笑意收敛,然后跟崔林山说起了花瓶一事:“这事不简单啊,摆明了是有人在搞你。”   崔林山眼眸微深。   从看到容镜从花瓶里掏出那古怪的不倒翁娃娃时,崔林山便猜到了。   那花瓶蛮有来头的,是崔林山在山水餐厅开业前就从某个拍卖会上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说是给餐厅提升一下档次。这么多年来,花瓶一直放在那里,他老婆也三天两头往餐厅来,从来不见得出事,怎么就这次变成这样了?   这只能说明,那个诡异古怪的不倒翁娃娃并非最初就在花瓶内的,而是最近被人特意扔进去的。   或许……还专挑了他老婆去餐厅的时间。   “等阿嫣醒了,我想回餐厅去调一下监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崔林山揉了揉眉心,哑着嗓子道。   陈荣想了想说:“你要是相信我的话,你还是留在嫂子身边陪陪她,调监控的事情交给我。”   在陈荣看来,调监控三个字说得轻巧,但实在不是一件简单事。   他们不确定对方是谁,便只能根据大致时间段来查看大厅的监控。而这个时间段应该把控在王水嫣昏迷前最后一次前往山水餐厅和倒数第二次前往山水餐厅中间。   根据崔林山的记忆,这个时间段的跨度足足有六天。   六天的监控、还是在大厅这种人来人往、人流量异常庞大的地方,找起来可麻烦了。   估计眼睛都得看瞎。   崔林山要是真干了这活,估计就没时间陪王水嫣了。   但王水嫣刚经历这种腌臜事,正是身心脆弱的时候,陪伴对她来说尤其重要。   陈荣想到的崔林山自然也想到了,他沉默了几秒,便用力拍了拍陈荣的肩膀,笑着说了一句“说得什么话,容大师都是你介绍过来的,我不相信你相信谁”,随后表情变得严肃,道,“那就麻烦你了。”   陈荣笑着说:“兄弟之间,小意思。”   病房外的交流顺利,病房内的引魂入体也很顺利。   容镜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他的办法相当粗暴,病房门窗紧闭又封上几张符纸,然后吧嗒一下凭借着自身巨大的力气一把捏碎了不倒翁娃娃,碎片散落,一缕虚弱的魂便如同香线一般飘了出来。   程璞玉原本还沉浸在容镜竟然这么轻易就将做过法的不倒翁娃娃给捏碎了的震惊中,旋即又被这缕魂吸引去了目光,赶紧飘过去催促它进入王水嫣的身体。   但魂被关久了,显得浑浑噩噩、呆呆傻傻的,程璞玉跟它讲话它好像听不懂,它哎呀两声,也学着容镜的粗暴手段,直接一巴掌将它拍进了王水嫣的身体。   容镜:“……”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他转身去开门,门刚开一条缝,听到动静的崔林山便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一双眼充满希冀地望着容镜,喊了一声:“大师。”   容镜指了指病床的方向:“她的魂已经回去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醒了,你去边上守着吧。”   “哎,好。”崔林山连连点头,没再犹豫,赶紧错过容镜走了进去。   崔林山坐在床头观察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妻子的面色好像红润了许多,看着也没有先前那般虚弱了……   容镜:“那的确是你的心理作用。”   崔林山:“……”   心理作用就算了,怎么还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臊得脸都涨红了,而陈荣见状,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但笑着笑着,声音就像突然卡顿的音响一下,突兀地失去了声音。并且,眼睛一点点瞪大,手指猛地一把抓住崔林山的手臂,惊喜地大吼:“嫂子!我看到她的手动了!”   什么?!   崔林山的视线立马转到女人的手上。   王水嫣的手很漂亮,手指还戴着他们俩的婚戒,可崔林山盯了好久也没见手指有半分动静,他抿了抿唇,心中顿感失落,却又听见陈荣兴奋地喊了句:“嫂子!”   心尖一动,崔林山猝然抬头,果然对上了一双含着眼泪的眼眸。   有那么一刻,崔林山觉得周围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时间也逐步停下行走的步伐,全世界好似只剩下他与妻子二人。   从妻子陷入昏迷至今,一直带着妻子辗转在各家医院,从来没说过一声放弃,从来没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男人,在此刻竟然泪流满面,握住妻子的手,嚎啕大哭。   陈荣见状赶紧悄悄碰了下容镜,两人将这片空间留给崔林山夫妻二人,悄悄离开了。   离开前,容镜一把抓住还想看热闹的程璞玉,一起带了出去。   亲眼见到王水嫣醒来,陈荣彻底放下了心,想起自己和崔林山的约定,他也没有浪费时间,和容镜说明了缘由便起身前往了山水餐厅。   容镜不好直接离开,但待在走廊上又很没意思,索性带着程璞玉坐电梯下楼去逛了逛,买了杯奶茶喝。   他找到谢长时的微信,跟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谢长时很快给了回应:小僵尸很厉害。   容镜捧着脸笑起来,又低头打字:那当然/叉腰   程璞玉坐在长椅的横栏上,也学着容镜的样子捧着脸,然后幽幽地想,其实它待在医院和不待在医院也没什么区别对吧?   毕竟,本质都是吃狗粮。   无非就是哪家的狗粮味道稍微好一点而已。   程璞玉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年纪轻轻就死了,还没谈过恋爱呢。   想到这里,它不由得想——   不知道地府会不会组织什么相亲活动。   ……   容镜和程璞玉在医院的花园里待了快半个小时,才等到崔林山颇为不好意思的一句:“大师,要不您现在上来吧。”   容镜应了一声,将奶茶的杯子丢进垃圾桶,便往住院部走。   但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分试探的声音:“……容大师?”   容镜的眼角微微一挑,他转身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个五十多的男人,男人穿着洗得泛白的短袖长裤,身体略微瘦削,一张脸更是皱纹横生,充斥着浓浓的疲惫之色。   就算容镜不擅长看相,也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都差到了极点。   他眨了下眼睛,很有礼貌地打招呼:“您好。”   刘明亮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医院遇到容镜。   那天他和妻子弟弟从长华街离开,准备过路口时,一辆面包车跟发了疯似的撞了上来。隔着挡风玻璃,刘明亮都能瞧见司机惊恐的表情。   他本人运气不错,可妻子却被撞断了小腿,无奈之下只能暂缓了前往邢潭寻找女儿的计划。   巧合的是,妻子所住病房的另一位病人在听说他们为了找女儿去找了算命先生以后,立刻问:“那你们怎么不去找那个叫容镜的大师?他才厉害呢。”   刘明亮将原因告知,对方却道:“那你们俩现在还得在雁城停留一阵,可以每天去排排队嘛。我家里有个亲戚找那位容大师算过,容大师说他要升职,没过两天他就真的升职了,他可牛了。”   刘明亮听得心动。   尤其是那病人多加了一句:“不是我胡说八道哦,你们找的那个曹大师,就是个半吊子。”   刘明亮面色微怔,有些不信地反问:“不会吧?他都说出我们从康山来了。”   病人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指了指他妻子放在一旁的手拎袋。   手拎袋有点像月饼的包装盒,正面写着德如糕点,而‘德如糕点’四个字的下方则是明明白白的一行小字:康山特产。   病人道:“说得好听点叫半吊子,说得难听点就是骗子,但出来行走江湖嘛,总得有点眼力见对不对?”   话说到这份上,刘明亮的脸色顿时白了起来。   没错,那天他和妻子前往长华街的时候,的的确确拎着这么个手拎袋。这是他们路过康山的时候,在寻人群认识的一个网友送给他们的特产,那位网友运气好,孩子丢了以后,群友提供了不少信息线索给警方,所以仅是三个月后就找回了孩子。   因此,每次有群友路过康山并做停留,他都会准备一些适合路上吃的糕点送给群友。   想明白这一点,刘明亮对曹震的卦象已然有了浓浓的怀疑。   那病友见他脸色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赶紧道:“你别愣着了,你老婆这边有护士看着呢,你再去长华街试试运气。”   刘明亮慌乱应声,跑出病房的时候竟然被平地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打了车,匆匆来到长华街,但令他感到命运不公甚至于绝望的是,容镜的小摊前空无一人。   隔壁卖鲜榨橙汁的年轻老板见到他,便对他说:“你来找容大师吗?他今天不过来,明天才来。”   刘明亮连着两回来找容镜都以失望告终,一时之间情绪都有些崩溃,嘭得一声坐在地上,捂着脸深吸了两口气。见他这副模样,莫景同被吓到,赶紧上前问他:“你有没有事啊?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刘明亮摇着头,有些哽咽道:“我没事,我就是想找容大师。”   莫景同看他实在可怜,正欲安抚,刘明亮的手机来电铃声先响了起来。   看到妻子打来的电话,他努力维持住了情绪,和莫景同说了声谢谢便赶回了医院。   却万万没想到,没在长华街碰到的人,竟然在医院遇到了。   他先前才感慨命运不公,如今却又觉得命运可能还是在眷顾他的。   在容镜的一声“你好”之后,他嘴唇蠕动,浑身因为激动而颤抖,竟然嘭得一声跪在了容镜的面前。骤然瞧见这一幕,容镜被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扶起来,也有点紧张:“您有话好好说,别跪我。”   他就是一只小僵尸,又不是祖师爷,哪能让人跪。   激动的情绪还未被克制住,刘明亮粗糙的手指紧紧握着容镜的手臂,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见状,容镜环视了一下四周,将他扶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坐下,随后轻声问:“您是不是有事想找我帮忙?如果是的话,不用着急,我等你。”   然后给崔林山回了个电话,说自己遇到了一点事情,让他稍等一下。   崔林山自然没有拒绝。   过了足足五分钟,刘明亮缓过神来,他用手抹了把脸,冲容镜露出抱歉的笑容:“实在不好意思,我就是见到大师您有点太激动了,我昨天和今天都去长华街找您了……我女儿丢了十一年,他们都说你算卦灵验得很,所以我想让您帮忙算一卦,看看我女儿在哪儿。”   “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找我算卦可能会贵一点。”容镜提醒。   “我知道,我都知道,五百一卦。”   “那行,您跟我上楼吧,我的兆龟和铜钱都在住院部病房里。”他就是单纯下来逛逛,背包还留在王水嫣的病房里。   “好,好,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别客气。”容镜被他弄得有点手足无措,赶紧扶着人进了电梯。   但就在电梯大门关闭的刹那,有人在门外喊道:“等一下!”   容镜下意识按下开门按键,紧接着一道人影跑了进来,那人擦了擦满头的汗水,正要回头说谢,却看到了容镜身旁的刘明亮,愣了一下,继而喊了声:“大哥?”   刘明亮也有些意外:“阿炜?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工作吗?”   阿炜摆摆手:“这不是担心嫂子吗?”   随后视线往刘明亮的身侧看去,颇有几分惊讶:“这位是……容大师?”   “对,”刘明亮这会儿情绪已经彻底恢复,连忙对阿炜说了今天的事,“你嫂子的病友说那个曹震曹大师可能是个骗子,让我再找容大师给算算,没想到在医院门口跟容大师碰上了,容大师现在已经答应给我们算一卦了。”   阿炜闻言,一边气自己被骗,一边抬起眼冲容镜道:“容大师,那我侄女的下落就靠你了。”   容镜却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才问:“你也在帮着找你侄女?” 第37章   气氛似乎凝滞了一瞬。   吴炜望着容镜那张年轻略显稚嫩的脸,想要挪开视线,但对方漆黑的眼眸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吸食进去。   他额间的汗原本已被擦拭干净,此刻竟又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半晌,他才压下疯狂跳动的心脏,牵强扯了扯嘴唇,笑了一声:“我是我大哥的弟弟,我侄女儿的叔叔,我帮着找孩子不是很正常吗?容大师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年纪小不太会说话,就是单纯问问而已。”容镜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转开,又在对方的肩膀处顿了一秒,才缓缓收回。   “这样啊,”吴炜又笑了一声,顺势而说,“容大师看上去像个高中生,大学毕业了吗?”   “没上学。”容镜给出回答的同时,电梯叮咚一声提醒已抵达按键楼层,容镜先一步走出电梯,回头看向站在一块的吴明亮和吴炜,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在那边。”   吴明亮现在就想着容镜赶紧帮忙算算女儿在哪儿,听到这话迫不及待地迈着大步跟着走了过去。   但吴炜的脚步却顿了顿,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跟上去,笑着问:“容大师今儿怎么在医院里,是身体不舒服吗?”   容镜:“不是,有个客户患有离魂症,今天来给她引魂。”   离魂症?引魂?   吴炜眯了眯眼睛,像是抓住了容镜的把柄:“还有这么玄乎的事情?容大师,恕我直言,刚才我哥说先前我们找的曹大师多半是个骗子,不会您也是忽悠我们的吧?”   这话听着实在没什么礼貌,语气也不大好,吴明亮急得用力拽了下弟弟的手臂,连忙呵斥:“阿炜,怎么说话的?”   继而又对容镜道歉:“容大师,我弟弟就是被骗了所以有些担心,没有故意冒犯你的意思。”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程璞玉飘在容镜的身旁冷哼道。   容镜也觉得。   不过故不故意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他冲吴明亮笑了一下,少年的笑容干净又明媚,就像是昏暗天空中出现的一轮圆日,很容易温暖旁人,他说:“没关系,不信我们这行的人多得很。”   说话间,几人与两名护士擦肩而过。   护士们正在聊天。   “太神奇了,908房的病人竟然真的醒了!”   “是啊,听说那病人都昏迷一周了,那男的还特地带着老婆跑了国内好几个有名的大医院,得到的检查报告和我们医院差不多,结果今天来了个什么大师一做法,人就真的醒过来了?”   “听说是近期在网上很有名的大师,好像叫容镜吧——”   话刚落,说话的护士便敏锐地察觉到眼角余光中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她顿时止住了话题,然后抬起眼眸朝着那道吸引她的人影看去,当即惊讶出声:“容镜?!”   容镜冲她露出甜甜笑容:“护士姐姐好。”   护士被他这一笑笑得晕晕的,连忙点头:“你好你好。”   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护士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远处病房有人发出了声惊叫,匆匆忙忙便朝着那病房跑了过去。   容镜见状,脚步也未停,对身旁的两人道:“我们走吧。”   吴明亮和吴炜都没错过两位护士间的对话,前者听闻这样的‘神迹’,只觉得惊喜万分,认为女儿有救了。   而后者却心中打鼓。   吴炜惊疑不定地望着容镜清瘦的背影,心中的骇然宛若浪头,一层翻涌过一层。   如果那所谓的引魂只是容镜一人之词,那他勉强还能认为是容镜为了骗钱胡说八道,可这些话是从两个毫无关联的护士口中说出来的……   这不就大大增加了事情的真实性吗?   这容镜……难不成真跟曹震不一样?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算一算卦、掐一掐手指能就能知晓前后事的人?   吴炜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愈发小起来。几秒后,他忽然拿起手机喂了一声。   动静吸引了容镜和吴明亮,吴炜见状赶紧指了指手机,随后连连应声。几秒种后,他捂着手机话筒,满脸抱歉地对容镜和吴明亮道:“我领导给我打来的电话,临时有点事需要我回公司。哥,实在不好意思啊。”   吴明亮本就觉得他这段时间跟着自己跑来跑去不太好。   虽然吴炜总说他领导是个善解人意的,可天天放着工作不做来帮他们找人,再好的领导心里也会有怨言。   现在见吴炜接到电话,更是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催促人离开。   吴炜诶了两声,转身就走。   他原本的步伐并不算大,直到接近电梯口,行走突然变成了小跑,三两步来到电梯前,用力按了两下按钮,结果隔壁的屏幕上显示电梯刚刚下降到五楼。   吴炜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声。   心脏绷紧地等待了一阵,吴炜数着时间,明明只有十几秒钟,可对于他来说却好像有足足半个小时。   终于,电梯门打开,吴炜抬步走了进去。   电梯内没有人,吴炜也没有再强撑着,身体一软,脊背便嘭得一声靠在了电梯冰冷的墙壁上。他的双眼盯着不停下跳的数字,脑袋里乱得仿佛有一团棉麻线缠在一块似的。   不管容镜是不是真有那种通天的本事,他都后悔了。   他不信玄学之事,才敢带着大哥嫂子前去长华街找大师算卦,以证自己对侄女走丢的一事有多上心。   最初听到曹震说出他们从康山来时,他心中便一咯噔,呼吸都停滞了几秒,结果下一秒曹震就说出了人在北边。他松了一口气,又在心底嘲笑这种所谓的算命先生、能人大师果真都是骗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曹震是骗子,容镜却好似真的有点本事。   他咽了咽喉咙,正欲用力呼出一口气时,身下的电梯突然咯噔了一下。   剧烈的晃动带动他的整个身体,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飞出去撞在了对面的电梯壁上。额头被磕到,疼得他龇牙咧嘴,仓皇从地上爬起来,视线扫过卡在3与4中间的屏幕,他脸色微变。   ——难道是遇到电梯故障了?   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窜起,吴炜不敢有任何犹豫,立马扑到按键处按下警报铃。   然而不管他怎么按,警报铃都没有半点动静。   最可怕的是,当他拿出手机预备报警的时候,才惊觉手机屏幕上的信号空空如也。   打不出报警电话、电梯内部的警铃不管用,他好像就这么被困死在了这么个狭窄的空间内。   吴炜的额间再度淌下冷汗,整颗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钻出来。   怎么办?   他不停地在心里问,怎么办?   ……   容镜走进王水嫣的病房后,崔林山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模样略有几分局促的中年男人。   见崔林山看过来,吴明亮连忙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崔林山问:“什么情况?”   容镜:“在楼下碰到的一个叔叔,说是想让我帮忙找女儿。”   崔林山了然。   他正欲迎上去想让吴明亮进来坐一坐,顺道讲一讲容镜的辉煌事迹,告诉吴明亮既然找到容镜那就万事不用愁了,结果却看到了容镜冲他摇头。   少年背起包,看了眼还有几分柔弱之色的王水嫣,留下了一张定魂符:“这张符纸让您夫人随身携带,带个一周时间,就可以摘下来了。”   “诶,好。”   “那我先离开了。”   容镜走出房间,随着吴明亮前往对方妻子的病房,一路上吴明亮都在说自己女儿的事情。其实他说的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但对方却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一提起,男人面上的疲惫之色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柔情。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把“您女儿已经去世了”这句话说出口。   尤其是,吴明亮去世的女儿始终跟吴炜的身后。   刚才在电梯内与吴炜碰面时,那个年轻的女孩便抬头看向了他。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身上穿着死时沾满血的衣服,裸露在外的手臂、小腿都以奇怪的姿势弯曲,一头长发乱糟糟的,额头布满血痕,整个鬼显得呆滞浑噩。   像是意识不太清醒。   但又隐隐散发着怨气,而这份怨气与吴炜连在了一块。   “我女儿一直以来都很懂事。平时我跟我老婆去上班,我女儿一个人在家也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但就是那天晚上……我和我老婆被通知要加班,下班的时间推迟到了凌晨。结果等我们十二点多回到家,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从那天起,我女儿就消失了。”   容镜抿了抿唇,问他:“你们没有报警吗?”   “报了,”吴明亮吐出一口浊气,眼底有晶莹的泪珠,“但我们那个小村子落后,大街上就没几个监控,警察翻遍了附近的村子,也没瞧见她的人。”   “倒是有同村的村民说,她在晚间看到了我女儿一个人走在小道上,说是家里没有盐了,她要去买盐。”   他们村子虽然落后,但很大。   平时家附近就有一家小卖铺,但那天也真是无比巧合,小卖铺的老板去县城医院看病,小卖铺便没开。他闺女要想买盐,还得走大段的路。   可偏偏,那路上唯一的一个监控没能拍到人。   “警方说她可能走得小路,但小路没有监控,而且很巧合地下了一场大雨,便什么也没查出来。”   说到这些的时候,吴明亮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容镜递过去一张纸巾,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闷着头来到吴明亮妻子的病房。那位病友不在,吴明亮的妻子见到容镜,眼眶瞬间就红了。   容镜想,若非对方现在腿脚不便,怕是要和吴明亮一样,朝他跪下。   他坐在吴明亮拖过来的小凳子上,刻意无视了两位家长充满希冀的目光,而是轻声问:“吴叔叔,你的那位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炜?”   在这种情况下提到吴炜,令吴明亮感到了几分怪异。但面前的人是大师,想来问的每个问题都有他的用意,吴明亮便只能强行克制、按压住内心的焦躁不安,认真回答容镜的问题:   “我弟以前有点不着调,后来像是突然想明白了,变得向上奋进,这不,都在雁城定居了。”   “阿炜也挺不容易的,”吴婶靠在床头补充了两句,“他最开始来雁城,就在工地上干活,省吃俭用的,熬了好多年才熬到现在这样。”   容镜若是没见过吴炜,但听两人这话多半会觉得对方是个吃苦耐劳的。   但……   他问:“他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吴明亮没想多久便给出了回答:“就是我闺女走丢以后,那天晚上他本来是要提前回来的,但因为和朋友喝酒,喝醉了,一直到第二天才回到家。他一直认为如果那天他没喝酒,而是早早回来,说不定我闺女就不会丢了。自那之后,他就变得不一样了。”   程璞玉听到这里,没忍住用力地哼了一声。   放屁!   容镜将程璞玉气愤的声音听在耳中,出人意料地来了一句:“然后他就跑雁城来了?”   吴明亮点头:“对,之后他就来雁城打工了。”   程璞玉又是一声重重的“呸”,然后怒骂:“狗屁的来雁城打工,他这分明就是畏罪潜逃!”   吴明亮和妻子听不到程璞玉的吐槽,但见容镜问来问去都是弟弟的事,以及容镜此刻的表情着实不太好看,两人的心脏忽然也有所感应似的,重重地往下坠了坠。   吴婶的手指不自觉地拽紧了身上的被子,脸上扯出过于苍白的笑容,努力压抑着声音问:“大师。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女儿算一卦?那位曹大师说我女儿可能在邢潭那边……”   “她不在邢潭。”容镜抿了抿唇,声音努力放低,然后看了一眼程璞玉。   程璞玉和他对上双眼,像是猜到了什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容镜点点头。   程璞玉吸了一口气。   吴明亮和妻子始终都盯着容镜,自然不会错过容镜的任何小动作。他莫名其妙朝着头顶看,又兀自点头的怪异行为令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下一秒,他们就明白原因了。   容镜的身后,一道虚影逐渐现身,先是脑袋从透明的空气中显形,旋即是上半截身体,再是长腿。   整个画面就像全息投影一般,慢慢地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吴明亮和吴婶的眼瞳猛地紧缩,后者更是因震惊而变得呼吸急促。   “这、这……”吴明亮指着程璞玉,又看向容镜,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叔叔阿姨好,我叫程璞玉。”小程同志很有礼貌地冲两人弯了弯腰,然后实话实说,“如你们所见,我不是人,我已经死了有几年了,变成鬼了。”   吴明亮和妻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不明白明明只是想要给女儿算一卦,为什么要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而且……   自程璞玉出现,两老心中不安的预感愈发浓烈起来,就像是妻子床头柜上的那杯水,水面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溢出来。   果然,在几秒钟的沉默以后,容镜开了口:“我在吴炜的身后,见到了二位的女儿。”   嘭!   容镜声音落下的刹那,吴明亮腿一软,骤然跌坐在地。   他就站在床边,猝然的摔倒将整个床都撞得晃了晃,手臂落下时又带着床头柜的物件齐齐掉落在地。   容镜微愣之后露出懊恼的表情,又连忙上前想要将人扶起来,可手刚碰到吴明亮的手臂,床上的吴婶便彻底晕了过去。   容镜不敢有半分迟疑,慌乱按下了按铃。   十多分钟后,等谢长时赶到医院,见到的就是耷拉着脑袋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少年。男人眉心微皱,脚下的步伐变大,很快来到容镜的面前蹲下,他将温暖的掌心贴上容镜的脸,轻轻地将容镜的脑袋捧起,对上了一双有些颓废又难过的眼眸。   谢长时抿唇。   他很少见到容镜这副没有精气神的模样。   “还好吗?”   “不太好。”   随着谢长时站起身,容镜啪嗒将脑袋撞进了男人的怀中,小声地嘀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我觉得把真相告诉他们好像很残忍,可是不告诉他们又是在欺骗他们。我本来是想找一个委婉一点的说法的,但并没有什么用。”   吴明亮和吴婶两人如今都在病床上。   两人遭受的打击太大,现在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吴婶更是还没醒来,可是即便没有醒来,昏迷中也总是喃喃着“小宝”。   容镜知道,她在喊自己的女儿。   听着少年絮絮叨叨的话,谢长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任由容镜将脸蛋埋入自己的怀中。   过了许久,等谢长时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呼吸变得平稳,他才开了口:“人世间本就有很多悲剧,阿镜不要将这些事情背在你身上。”   “太虚爷爷其实也说过这样的话,但我就是有点难受。”   “因为阿镜是只心地善良的小僵尸,所以才难受。”谢长时动作很轻地抚摸着他柔软的短发,低声安抚。   容镜没再说话。   他很喜欢谢长时的气息,埋在对方怀里时,总能感到安心。   于是他又重重吸了两口。   察觉到容镜的小动作,谢长时笑着问他:“晚上回家给你磨牙?”   容镜擅长得寸进尺:“那能再喝两口你的血吗?”   “看在今天的小僵尸有点难过的份上,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容镜小小地撇了撇嘴。   他才不贪心,他今天就喝两口。   ……   池白带着阿秋赶到医院时,容镜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情绪。   阿秋将手里提着的吴炜扔到地上,问容镜:“就是这家伙吧?”   容镜点点头。   “我俩过来的时候,这家伙被吓晕在电梯里,跟死了一样躺着。”   池白看了眼吴炜,又看向容镜,他已经从容镜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也见到了吴炜身后跟着的小姑娘,于是便问容镜:“你要留在这里吗?还是将后续工作交给我们?”   容镜想了想,还是留下了,然后拉了拉谢长时的衣服,小声对他说:“要不你先回公司?”   容镜状态回升,谢长时扬了扬眉梢,也有心情调侃:“用完就扔?”   池白和阿秋同时扭头看过来。   眼里写着几个大字:这么渣?   容镜:“……”   为了表明自己跟渣男扯不上关系,容镜立马拽住谢长时的衣服:“那你别走,等我一起。”   谢长时顺势坐下。   等了将近四十分钟,病房外的几人终于被告知吴婶已经清醒过来。   重新走入病房,吴明亮和吴婶两人的状态看上去更差,整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可即便如此,面对容镜,吴明亮还是主动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容大师,我和我老婆……”   他刚提起方才的事便哽咽得带上了哭腔,好一阵压制后,才艰难补完:“其实我们都想过的,孩子丢了那么久,活着的可能性也不大。可……人总是要带点微末的希望才能活下去,哪怕是骗骗自己。”   吴明亮比吴婶早醒,醒来后他便一直在想容镜的那句“我在吴炜的身后,见到了二位的女儿”,他努力接受了孩子已经去世的消息,然后开始考虑女儿为什么会跟在吴炜的身后。   ——他没有怀疑容镜的话,毕竟程璞玉都现身了。   他联想到容镜先前打听吴炜消息的行为,愈发不可思议的想法便从心头窜了起来。   现在,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吴明亮喉结滚动,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哑着嗓音问:“所以,我女儿的死跟我弟弟有关,是吗?”   容镜站在谢长时的身旁。   对于同行例如池白等人而言,容镜的一句“我在吴炜的身后,见到了二位的女儿”能说明两点,一是女儿死了,二是女儿的死多半是吴炜造成的。但对于吴明亮这些普通人而言,哪怕有程璞玉在前,估计也只能想到一。   他看向谢长时,谢长时将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在给予他力量,于是他点了点头:“但具体如何,还得审问过吴炜。”   池白朝着阿秋使了个眼色,阿秋随手掏了一张引水符,符纸升至半空,水流从中迸射而出,唰得一下砸在了吴炜的脸上。   冰冷的温度唤醒了昏迷的人,但对方似乎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一醒来便浑身发抖,惊叫着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撞死她的!” 第38章   吴明亮跌坐到椅子上,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尽管在此之前已经有所预料,可亲耳从弟弟的口中听到事实真相,依旧令他再受重大打击。   吴明亮伸出颤抖的手握住妻子的掌心,眼泪从通红的眼眶内淌出来,经历了大半辈子风霜的男人在此刻哭得不能自已。   哭声惊醒了吴炜,他面前那层朦朦胧胧的纱被人用力扯去,继而出现的便是兄嫂崩溃的面容。吴炜愣住,脑海中开始回荡方才的一幕,惊愕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的同时,他面色大变,猛地扑上前抱住吴明亮的腿:“不是……哥,你听我说,我做了个噩梦,我胡说八道的!”   “你胡说八道?”池白倒是没想到,事到如今吴炜竟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他有心想让吴炜见见跟在他身后十一年的小姑娘,但目光触及到吴明亮夫妻时,又强行忍了下来,只冷笑一声,“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   明亮的房间内,窗帘突然无风自动,竟不受外部控制双双向中间合拢,很快,灯光明明灭灭,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昏沉的黑暗之中。   吴炜惊觉周围的声音和人影都在这一刻猝然离他远去,他瞪大眼睛,慌乱地在地上爬了两下,却发现了一抹巨大的阴影恰好垂落到自己的手掌之前。他的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然后脑袋一点点往上,呼吸猛然一滞。   吴炜看到了一道鬼影,而且这道鬼影与将他困在电梯内吓晕的鬼影竟然极其相似!   恶鬼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眸,比常人偏长的手臂缓缓垂下,吴炜此刻浑身僵硬,根本不得躲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拥有极长手指的手落在自己的脑袋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眼珠却能自由转动,但不等他向上看,一股彻骨的冰冷便从头顶心一路蔓延下来。   吴炜打了个寒噤。   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骨被恶鬼的手指给捏住了。   咔哒。   一声格外清脆的声音传来,吴炜的脑袋发出剧烈的疼痛,他蓦地发出一声哀嚎,躺在地上疯狂打滚:“我的头,我的头碎了!”   “不止你的头骨,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会一点点的,被这只恶鬼给捏碎。”   宛如恶魔的低吟从分辨不清方位的四面八方传来,而像是为了证明这道发言的真实性,那只恐怖的长手沿着吴炜的侧脸边缘,一点点而下。每次接触,长手上属于恶鬼的冰冷气息都会溢出、渗入吴炜的皮肤和血管,令吴炜浑身控制不住地打颤,总觉得身体好似都要被冻住了。   也是此刻,咔啦的清脆声音再度进入脑袋中,吴炜再度发出一声尖叫。   他额头因剧痛而浮起冷汗,却还是拼尽全力试图朝下方去看。这一看,就看到自己的右腿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弯曲着,就……就好像当年他惊觉摩托车撞上人,下车查看对方的情况时,看到侄女躺在水沟里,她的后背贴着狭窄弯曲的水沟,后脑磕在碎石上,右腿诡异地垫在身下,整个人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嘴像是想说什么。   阔别了十一年的可怕画面再度深入脑海,吴炜终于惊叫着大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不小心喝多了酒才撞上去的……”   眼前的画面随着他话音落下,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吴炜却并未回过神,他看向前方的吴明亮夫妻,再度爬上去抱住大哥的腿,哭嚎:“大哥,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小宝,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别把我交给警察,小宝没了,我给你们当牛做马行不行?我——”   话并未说完,就被猛地站起的吴明亮狠狠踹了一脚。   吴明亮气得浑身发抖,整张脸因愤怒和激动而狰狞,他指着吴炜,大吼:“你怎么、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我和你嫂子找她找了十一年,你知不知道我们这十一年过得有多难,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吴明亮崩溃地双手捂脸。   他做梦都想不到女儿早在十一年就死在了亲弟弟的车下!   而他的弟弟,作为杀人犯,抱着他哭,抱着警察哭,说都是自己的错,恨自己没有早些回家。   哪怕十一年后,他还能装模作样地带着他们走遍雁城各个角落,见他们满脸失落竟剑走偏锋,带他们去找所谓的大师算卦。   那一脸‘我恨不得你们立马找到女儿’的样子,骗了他,也骗了所有人。   吴炜显然还想挣扎,他被踹远,又死皮赖脸地凑过去,但就在双手重新缠上吴明亮的时候,一个水杯猛地砸上了他的脑袋。他慌乱抬眼,看到了吴婶那张愤怒得几乎扭曲的脸,吴婶歇斯底里地怒吼:“你给我去坐牢!杀人就要偿命,你杀了我女儿,你也要死!”   “不……我不是故意的……”   嘭。   池白抬手拍在吴炜的后颈,后者的眼瞳一睁,猝不及防地倒地没了动静。   池白撇撇嘴。   说来说去都是‘我不是故意的’这句话。   也不见得吴炜真正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听着烦人。   吴炜被打晕以后,吴婶见着他躺在地上,心中的恨意依旧没有轻易消散,她发了疯似的将桌上、床上所有的东西全部丢在了吴炜的身上,喃喃着喊:“我要他坐牢,我要他坐牢!”   容镜往谢长时的身边贴了贴,拉住谢长时的衣服,抿着唇没有说话。   腴口兮口湍口√9   池白和阿秋处理这种事情显然已经有了些经验,等吴明亮将吴婶的情绪安抚得差不多了才轻声开口:“叔叔婶子,这件事情我们会上报给警局其他部门的,吴炜做错了事情,杀了人,他该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这一点请你们放心。”   吴明亮搂着妻子,没有吭声,只苦笑了一声。   就算吴炜杀人偿命,可他们的女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窒息一般的沉默之中,一直没吭声的容镜忽然开了口:“你们想见见你们的女儿吗?”   话落下,原本还混混沌沌的吴婶眼里像是突然注入了两束光,倏地看向了容镜。吴明亮更是不可置信地问:“我们、我们还能见到她吗?”   “可以,就像之前见到小程同志一样。”容镜回答,“不过在这之前,可能需要等一等。婶婶你先好好养腿,明天我把她带来见你们。”   吴婶终于按捺不住,嚎啕大哭。   吴明亮也抹着眼泪,哽咽地喊着:“好,好,谢谢您,真的感谢您。”   ……   从病房内离开,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低迷。   池白越看吴炜越觉得不顺眼,用尽了全身的力道一脚踹了上去,昏迷中的吴炜也因此闷哼一声。   “人渣!”   怒骂一声,继而又看向容镜,问道:“你想让那小姑娘出现在老两口面前?但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上去似乎有些问题。   一般情况下,如果一只鬼跟在一个人身后十一年,这人早就死得透透了,尤其是吴炜和小姑娘之间还隔着生死之仇。可看吴炜的情况,对方顶多就是受了点鬼气的影响。   “先带她去天地通看看。”容镜已经想好了,让小姑娘以眼下这种情况出现在吴叔吴婶面前是肯定不行的,老两口原本已经够伤心了,再看到小姑娘这副凄惨的死前模样,无异于往他俩的心脏上插刀子,所以得去天地通改造改造。   “行,那这个事就麻烦你了,我和阿秋先回趟特殊部门,把吴炜给处理了。”池白道。   容镜点头。   双方在地下车库分别时,小姑娘显然还想跟着吴炜走,但被程璞玉强行拉着拽过来。也不知道是被拽疼了还是察觉自己与吴炜的距离正在拉大,她有些急了,尖叫着咬了程璞玉一口。   程璞玉:“?!”   他变成鬼以后,还是第一次被咬。   也不疼,就是怪好笑的。   然后双手一抱,直接将小姑娘抗上了车。   见识到它粗暴的动作,容镜陷入沉默。   是不是他先前处理某些事情的行为都过于粗暴,给程璞玉起了反面教育作用?   不过……扛上来了就行。   容镜往车上贴了几张符纸防止小姑娘逃跑,然后趴在椅子上跟小姑娘对话:“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尝试着从车内跑路,但手指刚刚贴上车壁就被烫了一下,她眼睛红了红,缩在车子的角落一声不吭,容镜想了想,往自己的包里掏了掏,正欲掏出一张变换符给小姑娘表演表演,却没想到一旁的程璞玉已经动作利落地摘下了自己的腿。   然后,啪嗒一下,腿变成了一朵花,递给了小姑娘。   容镜:“……?”   可惜的是小姑娘似乎对花不感兴趣。   程璞玉也没有放弃,什么小猫小狗蛋糕水果糖全部变了一遍,也没能吸引到小姑娘。   他叹一口气,正要放弃的时候,却见容镜手中的变化符逐渐凝聚成一道人形,紧接着对方长出了五官,小小的身体被拉长,看上去大概有二十公分左右,像平常的芭比娃娃。   当然,仔细看脸,这并非芭比娃娃。   而是小姑娘的母亲吴婶。   小姑娘原本垂下的眼眸在扫到这个小小的人影时,忽然就顿住了,她张着嘴,手指不由自主地抬起指向小人,突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程璞玉见状,连忙用自己的变换符变了一个吴明亮。   两道小人依偎在一处,就像是真正的吴叔吴婶被缩小了一般,静静看着自己的女儿。   小姑娘凑上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两道虚影。发现手指能穿过虚影时,她愣了愣,但倒也没露出难过的神情,而是偷偷看了容镜和程璞玉一眼,伸出受伤的手臂,将两道人影拢到了自己的怀里。   程璞玉见状,小声地跟容镜说:“她这样好像真的有点不太对劲,不像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倒像是个三四岁的。”   容镜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皱了皱眉,嘀咕:“也不知道天地通有没有给鬼看病的医生。”   容镜满打满算去天地通也就两次,但程璞玉赚了钱以后,三天两头去,对于容镜的问题,他完全可以给出确切的答案。   “没有。”   天地通就是个大型给鬼买东西或者鬼买东西的商场,一般情况下商场里本也没有医生。   容镜闻言有些遗憾,但也没办法。   小姑娘得了两个变换符变成的吴叔吴婶以后没有再挣扎着想要离开迈巴赫,容镜尝试着揭掉了贴在车里的符纸也没见小姑娘往外跑,他松了一口气。   这符纸贴着,小姑娘要是哪儿不小心碰到还是会受伤的。   眼下这情况最好不过。   容镜往谢长时的身旁贴了贴,打了个哈欠。   谢长时垂眸看他,问他:“困了?”   少年比了比手指,小声道:“有一点点。”   “那就睡会。”谢长时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距离抵达天地通还得有个小半个小时,足够容镜打瞌睡了。   容镜也没跟谢长时客气,闭上眼睛之前关照了程璞玉一声,让他看好小姑娘。程璞玉连连比OK,说了句:“小意思!”   于是,容镜在前座睡觉,程璞玉和小姑娘两只鬼缩在后面,程璞玉不停地利用变化符给吴叔吴婶变化姿势,一会儿是两人并肩行走,一会儿是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各种日常生活中可见的画面宛若电影一样在小姑娘的眼前播放起来,小姑娘眼睛锃亮锃亮,脸上甚至浮起了大大的笑容。   程璞玉心想,他可真是天才鬼。   以前他还活着的时候哄小孩就有一套,现在他死了,哄小孩更有一套!   车辆就在这种情况下行驶到了天地通,进入天地通,容镜见小姑娘对陌生的地方似乎有些排斥,也有些害怕,连忙哄她:“来这里给你买衣服,到时候你想不想见真正的爸爸妈妈?”   “真正的爸爸妈妈?”   “就是可以跟你对话的爸爸妈妈。”程璞玉补充。   他和容镜用变换符变出来的吴叔吴婶虽然长得与吴叔吴婶一模一样,但并没有自我意识,也不会和小姑娘交谈,所以称不上父母,只能说是个玩具。   果然,两人的话进入小姑娘的耳朵,令她颇为心动。   她抱着两个小人,冲两人点头:“想的。”   “那就跟我们买衣服,到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他们见面好不好?你们好久没见了。”容镜蹲在小姑娘的面前,语气温柔地劝她。   谢长时就站在一旁,看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带上笑容,像个真正的大哥哥一样安抚劝解着小姑娘。   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   得到小姑娘的应允,两人两鬼便走进了天地通。天地通和前段时间好像又有点不一样,这次像真正的商场一样,各个角落里都匀出了几家奶茶店,看得容镜目瞪口呆。   他不由得问:“这奶茶店给谁开的?”   程璞玉早就见过了,接受度很高,甚至还能回答容镜:“人和鬼都能喝,不过具体好像是人类客户给管理层提的意见,说是来逛天地通但没有奶茶的逛,都不算逛街。你要喝吗?”   程璞玉拍拍自己的兜兜,表示自己现在有钱,他可以请容镜喝奶茶。   “有谢长时在呢。”容镜拉着谢长时挑了一家生意最好的店,奶茶店前面围了些人,但容镜一眼就看到奶茶店内的员工有人有鬼,人给人做奶茶,鬼给鬼做奶茶,突出一个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他对谢长时:“我想喝那个,加大份啵啵。”   然后扭头问两只小鬼:“你们喝什么?”   小姑娘显然不懂,于是程璞玉做出给她点了一杯,然后扬起一张笑脸看向谢长时。   谢长时:“……我会付的。”   程璞玉:“您真是好老板。”   谢长时前一秒接下这句夸赞,后一秒便道:“少跟宋清学这拍马屁的话。”   程璞玉:“……”   程璞玉扭头就对容镜道:“你眼光真好。”   突然的一句夸赞令容镜莫名其妙,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而谢长时眉心微动,似笑非笑地扫了眼程璞玉,道:“青出于蓝胜于蓝,有点本事。”   程璞玉听不出他这到底是夸奖还是损鬼的话,连忙窜到了小姑娘的身旁。   两人两鬼去买衣服之前,容镜挑了一家卖化妆品的,问接待的姐姐能不能给小姑娘处理一下脸上的伤痕。柜姐是个漂亮的大美人,见到小姑娘这模样便哎呦哎呦的心疼,问清楚了情况以后果断拍拍自己,道:“交给我就行。”   柜姐带着小姑娘后了洗手台那边,程璞玉原本想留在原地,但看谢长时和容镜凑在一块,觉得自己好像一颗硕大的电灯泡,索性也跟着一起飘了过去。   容镜坐在椅子上,看看自己的奶茶,再看看谢长时的奶茶,礼貌地问:“我想尝尝你的,可以给我尝尝吗?我就喝一口。”   “容镜。”谢长时突然出声。   容镜眨眨眼,疑惑地啊一声。   谢长时:“不是你的语气礼貌了,就代表着你这个要求就是礼貌的。”   容镜:“……所以不能喝吗?”   少年双眼直直盯着男人,乌溜溜的眼里满含控诉,仿佛谢长时若真说出那句“不能”,他就能原地撒泼掉眼泪似的。   谢长时觉得好笑,最终还是将手里的奶茶递了过去。   容镜眼神一收,咬住吸管猛猛吸了一口,还故意给谢长时看他鼓起的腮帮。   谢长时看出来了。   是在故意报复他。   于是他也没给面子,手指抬起,戳向了容镜的腮帮。   容镜:“!”   这怎么能戳!   他赶紧把奶茶咽下去,凶巴巴的:“你小心我把奶茶都喷你身上。”   谢长时此刻好似又不在意自己那点洁癖了,闻言只扬了扬眉,漫不经心道:“你赔我衣服就行。”   “不赔。”容镜冲他做了鬼脸,起身的瞬间又咬着他的吸管嘬了一口奶茶,然后跑到一旁去看那些奇奇怪怪的化妆品去了。   谢长时看看他,再看看手中的奶茶,用手轻轻晃了晃。   可以,两口喝掉他大半杯。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男人戳戳面前青年的后腰,被青年抓住手指后,顺势贴上去:“别人都有奶茶喝,我也想喝奶茶,阿离给我买奶茶。”   “买。”青年好笑着点头同意。   ……   柜姐花了一段时间才将小姑娘重新带到容镜等人的面前,再度见面,容镜只能说,虽然时间花的多,但花费的都是有效时间!   小姑娘一张被血糊的脸这会儿已经干干净净,露出了最初的白净模样,她长得更像吴婶一点,眼睛像吴叔,是看着就容易有好感的长相。值得一提的是,小姑娘身上的脏痕也被擦得一点不剩。   柜姐将小姑娘拉到自己的面前,问容镜几人:“怎么样?是不是又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了?”   容镜和程璞玉连连点头。   卖给鬼怪的化妆品着实有点不一样,连小姑娘额头上的伤口也能遮得看不出来。   “给我五百就行,然后你们就可以带小姑娘去楼上买衣服了。”   “好,谢谢姐姐。”   容镜负责嘴甜,谢长时负责给钱。   分工相当明确。   给小姑娘化好妆,又去了女装店。这里就更用不着容镜他们了,女装店的店员们见到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拉着人就开始疯狂试衣服,尤其是当谢长时说了句“随便挑”之后,恨不得把挂着的所有衣服都拿下来给小姑娘试一遍。   程璞玉坐在一边,小姑娘每次穿着新衣服出来,他都给点个赞,夸一句:“好看。”   容镜也跟着凑热闹:“好看,买。”   谢长时觉得他在故意报复,便捏了捏他的脸蛋,容镜也去捏他的,可惜,没成功。   闹了一阵,他靠在谢长时的身上盯着小姑娘的背影叹气:“她看着好乖呀,但是为什么她跟在吴炜身上十一年,都没弄死吴炜呢?”   “因为她不知道是那个劳什子吴炜弄死她的呗。”身旁突然传来道陌生但好听的声音,容镜倏地抬头,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一侧,长相俊美非凡的男人手里端着杯和他们一样的奶茶,吸了一口,像是极其漫不经心地解释,“她死前磕到脑袋了吧,压根没搞清楚撞死自己的人是谁。”   容镜眼睛猛地一亮,炯炯有神地看向对方。   对方也垂眸观察他,半晌冒出一句:“之前就是你俩来我们天地通的火锅店薅羊毛?”   容镜:“……哈?” 第39章   容镜和他对视,越对视越心虚,但还是努力挣扎了一下:“那不算薅羊毛。”   “那算什么?”   “物美价廉,不容错过!”容镜搜刮了自己的僵尸脑袋整整半分钟,终于找出了个合理的形容,他满是真诚的眼神看向对方,彩虹屁开始不要钱地从嘴里蹦出去,“你们家的火锅又便宜又好吃,材料新鲜,牛肉吃起来非常非常嫩,而且锅底选项很丰富,吃过的都说好。我用我的脑袋发誓,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家性质特殊,来这边吃火锅的人肯定更多!天地通的火锅就是最牛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少年言辞间的心虚早已变成坚定。   怕是把自己都哄信了。   封愈懒洋洋地靠在一侧的收银台,听到这话扬了扬眉:“这么说,我们家天下第一了?”   容镜用力地点头,掷地有声:“那当然。”   虽然是拍马屁,但封愈就喜欢听好话,他满意地吸了口奶茶,旋即在容镜惊讶的目光下掏出了张带有‘天地通’字样的卡,递到对方的面前:“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送你张卡,以后来吃火锅打八折。”   容镜:“!”   还有这么好的事?   他有些不确定地回头看看谢长时,再看看封愈,试探着问:“我真接了?”   “接就接了,还看你对象的脸色,一点家庭地位都没有。”封愈将喝干净的奶茶杯丢进垃圾桶,颇为嫌弃,“而且我这人心地善良,没事不会坑你这种年纪轻轻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小僵尸。”   容镜原本还想反驳‘对象’二字,结果‘小僵尸’三个字出来,立刻便瞪圆了眼睛。   这已经是第二个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人的人了。   他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开始怀疑自己隐藏得真的这么烂吗?   于是不由得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僵尸?”   封愈:“因为我厉害。”   然后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厉害,绝对没有骗僵尸的嫌疑,他冲容镜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刚换上粉色公主裙的小姑娘,问道:“需不需要我给她治一治?”   容镜的眼睛又亮了:“可以吗?”   “当然,谁让我心地善良呢。”封愈迈开长腿朝着小姑娘走去。   他身形修长,虽然长得好看,但看着就觉得脾气不太好,小姑娘一见到他,原本还开开心心的笑脸立刻收敛了起来,下意识地往程璞玉的身后缩了缩。   封愈堂堂酆都大帝懒得跟个小姑娘计较,再说了当领导的就是要气势足。   小鬼潜意识里害怕他才是正常的。   他长指微微一勾,小姑娘藏得再好也不管用。   女孩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住,然后强行地将她一点一点往外拖,她挣扎着红了眼睛,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手轻轻拍了下脑袋。   霎那间,所有的情绪都在极速消退,小姑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中的记忆开始翻涌。   随后,眼泪从眼眶内唰得淌下来,她的目光无处聚焦,呆呆地望着某一个方向,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爸爸妈妈。”   程璞玉和走过来的容镜同时一愣,齐齐抬眸看向封愈。   拍一下就好了?   这又是什么神通?   封愈像是瞧不见一僵尸一鬼震惊的目光,视线很快聚焦在不远处靠近的青年身上,说了句“走了”便朝着青年而去。   那背影,看着颇有种事了拂衣去的装逼潇洒感。   程璞玉满眼放光,一直到封愈绕过柱子,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回过神来说上一句“好牛”,继而重新看向掉眼泪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情况好转,弯曲的手臂小腿以及智商全部都在封愈的轻轻一拍下恢复了正常。   乍一眼看去,就跟正常的人类毫无区别。   她有些紧张地捏着手指,对面前的两人一鬼弯了弯腰。虽然醒来了,但属于她的记忆却没有断档,因此她很清楚地记得容镜和程璞玉是如何哄自己,并告诉她要带她去见爸爸妈妈的。   “我叫吴玥。”她轻声道,“谢谢哥哥们。”   程璞玉被一句哥哥哄得满脸都是慈爱,心道十一二岁的吴玥果然和吴叔吴婶说的一样,听话懂事得不得了。   他连忙摆摆手:“别客气,还要再看看衣服吗?”   吴玥现在的心思都在父母身上,原先喜欢的漂亮衣服对于此刻的她而言没有半分吸引力,她果断地摇摇头,于是容镜和程璞玉对视一眼,将先前试穿的衣服全部交给了导购,让她帮忙烧了。   见吴玥穿上了一套干干净净的裙子,容镜才道:“走吧,我们去医院。”   车辆再度驶回医院,吴玥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母亲所在的病房。可站在病房门口,她却又有点迟疑了。整整十一年,她都快忘记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爸爸做菜很好吃,总喜欢给她烧糖醋排骨,妈妈手工活很厉害,以前都是妈妈亲手缝的娃娃陪她睡觉。   吴玥小心翼翼地从门框内探身,视线只需要稍稍一抬就能瞧见自己的父母。   她愣愣站在原地,目光聚集在二人脸上。   虽然时间太长,记忆已经模糊,可她记得父母的头发都是黑的,而不像现在一样,花白花白的。而且他们的脸上多了好多好多的皱纹。   吴婶此刻正坐在床上无声地抹眼泪,她的声音有哭过后的沙哑:“老吴,你说玥玥会不会怪我们?她会不会不愿意见我们?如果那天我们不贪那点加班的钱,早点回去就好了。”   吴明亮将妻子搂进怀中,声音同样沙哑,但却是安慰的话:“不会的,我们玥玥一直都是个乖孩子,知道你加班是为了多赚钱,是为了让我们一家过上更好的生活。”   “真的吗?”   “真的!”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吴叔吴婶都愣了一下,两人齐齐抬头,便见一道虚影如通先前的程璞玉一般,缓缓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可和程璞玉不同的是,这道虚影如此的眼熟,是他们阔别了十一年的女儿。   两人的眼睛紧缩,吴婶呆呆看着她,下意识抬起了手。   吴玥也抬起手,可她碰不到母亲,只能掉着眼泪说:“妈妈,我不怪你们,真的不怪你们的。”   吴婶听到这话,眼泪再度落下。   她捂着脸,一边哭一边喊着:“小宝……”   容镜、谢长时和程璞玉都没有进入病房打扰吴明亮一家三口的相聚,但光听屋内传来的哭声都觉得心酸。程璞玉捧着脸唉声叹气,说着地狱级别的笑话:“还好我死之前我爸妈都不在了,不然我都不敢想我爸妈得有多伤心。”   容镜:“……”   他果断转移话题,问程璞玉:“要不你留在这里?吴玥这边有什么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程璞玉当然没有拒绝:“行啊,你忙你的去吧。”   容镜暂时也没什么需要忙的,不过他得带谢长时去吃已经过了时间的午饭。   吃过午餐,他催促着谢长时回公司,自己则是急哄哄地前往长华街。见他着急得在平地上都能绊一跤的模样,谢长时颇有几分无奈,连忙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掰回来,道:“着什么急。”   本意只是希望容镜慢一点,别这么风风火火的。但谢长时没想到容镜的回答却是:“快点过去就能多帮几个人算卦嘛,万一再遇到吴叔吴婶他们这样的就不好了。”   说起来,容镜觉得在吴叔吴婶这件事情上……冥冥之中祖师爷好像有点发力的样子。   两人本来是去长华街找他的,虽然中途被曹震给劫走了,甚至第二天就要离开雁城。可吴婶却又突然遭遇车祸,硬生生因为折了腿留下来,在医院碰到了他。   还真符合“福祸相依”这句话。   但容镜想来想去都觉得,祖师爷不是每次都能这么给力的,祖师爷就一个,总有不遑顾及的时候,那他作为祖师爷的好弟子,肯定得多多帮忙。   谢长时看他一脸“我说得有理”的样子,不免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道:“对,我们阿镜真贴心。”   “那当然。”如果容镜是只长尾巴的小僵尸,这会儿的尾巴已经靠着螺旋桨飞到天上去了。   “我让司机先送你。”   “好。”   目送容镜离开的背影时,谢长时也在心底思考,接下去的这段时间,雁城的天气实在称不上好,各种雨天接连而至,估计容镜在长华街的摆摊也不会多顺利。   或许,他得找个店面,给容镜当工作间。   容镜抵达长华街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莫景同一见着他就说起了吴明亮来长华街找他的事,他忧心忡忡道:“他看上去好像很崩溃。”   容镜安抚他:“没事了,我在医院碰到他了,帮他找到女儿了。”   “那就行。”   容镜坐下,如同往常一样招呼第一位客人。   他没注意到,古玩摊的老板拎着东西从旁经过,听到“找到女儿了”几个字,眉心微微一皱,然后着急忙慌地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摊位。   古玩老板弯着腰大喘气,一旁的曹震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将眼神撇过去,好奇地问:“干嘛呢?”   他今天心情不错。   容镜一整个上午都没来长华街,便有几个客人流到了他这边。   他也没给面子,张嘴就是四五百的收费,那些客户也没拒绝。   想着,他便问古玩老板:“你说我这价格是不是得改一下?二十一次的算卦比起那边来说,确实便宜得有点过分了。”   古玩老板这会儿满心都是容镜那句话,一时也顾不上曹震的问题,只道:“我刚才路过容镜那边的时候,听他说他帮谁找到了女儿,你说,不会这么巧吧?”   曹震动作一顿。   古玩老板还在喋喋不休:“说起来今天早上我好像确实看到昨天来找你算女儿下落的那家人了。就那男的,跑去找容镜了。”   曹震抿了抿唇,半晌扯出一个笑容:“可能就是个巧合,那家人估计这会已经去邢潭了。”   古玩老板想了想,还是有点不确定地反问:“是吗?”   但曹震并未给出回复,他看向街尾的方向,脸色沉了沉。   ……   容镜今天加班到十点才到家,等回到云江湾时,已经是一只被掏空了的小僵尸,软趴趴地趴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抱着抱枕,嚎着:“好累好累,谢长时我想吃牛肉面。”   谢长时没有驳回小僵尸的请求,给他做了一碗加满料的牛肉面。   然后在吃饭的时候提起了门店的事。   容镜叼着面,眨眨眼,问:“会不会太麻烦了?”   谢长时:“不会。”   而且长华街说到底就是个街道,人流量一大,整条街都会显得特别拥挤,估计排队的人都没地方站。   再者,年轻人挤一挤或许没什么问题,但若是碰到了腿脚不便的,或者年纪大的,也没地方坐,实在不合适。   听到这些分析,容镜三两下就被顺利说服了。   反正店铺的位置选址、店铺的大小、装修都有谢长时操心,容镜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明天我让宋清帮忙看看,要是有现成的最好。”   没有现成的,等装修起来就得等一段时间。   容镜感动地给谢长时夹了一块超大的牛肉,将先前收回去的好人卡再度颁发给谢长时。   谢长时:“……”   这种借佛的花献给佛的习惯,估计容镜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因为想着明天早上要早点起床给客户们算卦,晚上莫景同喊容镜打新出的一款游戏,容镜也没理。结果第二天一早,他难得没有赖床,兴致冲冲爬起来,背上背包刚刚抵达长华街,就接到了陈荣的电话,然后叹了一口气对着莫景同留下一句“你帮我请个假”,便认命地前往山水餐厅。   容镜抵达时,崔林山正站在门口,见到容镜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这大清早的,打扰大师您休息了,您吃过了吗?”   容镜点点头。   他今天起得早,推开门走到客厅时将谢长时都吓了一跳,然后吃了谢长时蒸的还泛着热气的小包子。   “陈先生说找到朝花瓶里丢脏东西的人了?”   “嗯。陈荣应该跟您讲过先前有个朋友想从我手里买下这家餐厅,”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崔林山脸上面对容镜的笑意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眉眼显得沉沉的,脸色难看,“那个不倒翁娃娃就是他丢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监控室。   陈荣听到动静,抬起脸。   容镜下意识后退一步。   陈荣:“……”   他伸手揉了揉,语气听着有点哀怨:“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恐怖了点,但大师你平时见到鬼都不会后退,今天这样着实有点伤我心了。”   容镜没好意思将心里话说出口。   以前都是人鬼分明,今天的陈荣人不人鬼不鬼的,确实吓人。   但他不吭声,陈荣也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出了一二分想法。   陈荣掏出手机,照向自己的脸。   熬了快一天一夜,他的脸色确实很难看,眼下两团乌青,双眼无神,头顶好似在冒黑烟,整个人看上去跟得了软骨病似的,没什么力气地靠在椅子上。   好像的确……比程璞玉这个鬼还像鬼。   两人的对话让崔林山忍不住笑了笑,旋即拍拍陈荣的肩膀,道:“你是有点太拼了,监控在这里又不会跑。”   陈荣咬着崔林山送过来的牛奶盒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那可说不准,那家伙都有本事往花瓶里扔脏东西让嫂子得了离魂症,谁晓得是不是也有本事偷天换日?”   他说着,又补充:“而且大师不是说要找出那家伙背后的人吗?我想着压缩时间,省得到时候被他发现不对劲,提前跑路。”   听到后一句话,崔林山一时间没吭声,半晌才说了句:“可能来不及了,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嗯?”   “就那天,我们找到阿嫣那一缕魂的时候,出门的时候不是碰到了个人吗?就是他。如果他认识容大师,肯定知道我们是要去做什么的。”   那天走得匆匆忙忙,陈荣压根没关注将崔林山拦下来的家伙长什么样子。   而今听崔林山一说,倒还真不好搞。   两人说话的时候,容镜还在看监控录像。他看到被截出来的这段录像中,中年男人与一堆人站在一块,似乎喝酒喝多了,面上有明显酒醉的痕迹,随后像是站不稳一样,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侧方倒了倒,然后手指顺理成章抓住花瓶,将手里一直藏着的不倒翁娃娃丢了进去。   做完这个动作,他甚至还朝着众人感慨了一句:“还好没醉死,不然把这花瓶撞倒了,崔老板得找我要钱。”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调侃中年男人运气好。   “大师。”崔林山走过来,看容镜的目光还落在视频上,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到容镜反问,“你老婆醒了这件事情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崔林山一愣,旋即摇头,“就医院的人,身边的人我还没通知。”   主要也是还没来得及通知。   他昨天一天都陪在妻子的身边,妻子昏迷一周多,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说完了又忙前忙后带着妻子重新检查了一遍身体,等一切弄完都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今天一早又被陈荣喊过来,都没喘口气的时间。   “这样的话,除非这个人时时刻刻盯着医院,否则他应该也不知道你老婆醒了。”容镜坐在椅子上捧着下巴,脑袋里的想法一个个转过,“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试探下。”   在场的两人都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了,一听容镜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荣一拍大腿,对崔林山说:“对啊,你就给他打个电话说你老婆没醒过来,病情恶化,要跟他谈签合同的事,看看他什么反应。”   崔林山闻言,立刻拿出手机给许志打去了电话。   他开了免提,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久到陈荣几人都以为许志这条蛇真的被吓跑了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却突然在耳侧响了起来:“喂?崔老板,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声音听着很淡定,似乎并没有慌张一类的情绪暴露。   崔林山和陈荣对视一眼,将声音刻意压得很沙哑,开口道:“想跟你谈谈签合同的事情,你要是有空,这两天我们就签了吧。”   许志陡然听到这话,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露声色地打探:“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了?”   “我老婆不太……好。”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崔林山适时哽咽了一下,那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入耳,令容镜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无声地拍了下手掌。   他刚才还在心里夸那个叫许志的演技好,但现在看来,崔林山更不得了。   这两人开什么餐厅啊,直接打包去雁城的影视基地得了。   陈荣显然也没想到崔林山的情感表现这么丰富,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崔林山转过眼,继续以哽咽的腔调叙述着妻子此刻令人忧心的情况:“前段时间虽然只是昏迷,但检查结果都是好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命力突然下降,医生说可能熬不过两天了。我现在也没心思顾着餐厅,所以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来找我就行。”   “你别放弃,说不定还是有希望的。”许志在电话那头安抚了两声崔林山,然后道,“我这会有点事在忙,等会儿看今天有没有时间过来,要有的话,提前给你打电话。”   “嗯,行。”   吧嗒。   电话挂断。   许志猛地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   对方身上穿着黄黑色的道袍,注意到许志的目光,当即抬眼冷笑一声:“我说过,是你想多了。”   许志也松出了一口气,走到男人对面的沙发坐下,解释道:“我这不是谨慎吗?你不知道那个叫容镜的家伙简直都被吹上天了,都说他算卦算得特别准,就没有失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真有本事搞清楚崔林山老婆的问题。”   中年男人对容镜这个名字不屑一顾:“算卦算得厉害,不代表其他方面也很厉害。”   更何况容镜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家伙,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王水嫣的离魂症过了今天就彻底没救了,你可以安心去签合同,到时候别忘了给我转剩下的钱。”男人瞥他,“以后遇到事情淡定一点,我们合作过那么多次,你看哪次出意外了吗?”   许志心道也是。   他对面这位,可从来没出过岔子,这回肯定也一样。 第40章   得知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许志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崔林山碰面,签订合同。   艰难地等待了两个小时,他给崔林山回了电话。   崔林山闻言只道:“我现在在医院,合同你拿过来,我会签的。”   许志连连应声。   听着许志言语间控制不住而透露出来的几分喜色,崔林山无声地扯了扯唇,眼中却弥漫着几分冷意。他挂断电话,对容镜和陈荣道:“看来确实上当了。”   “脑子也不是很好使嘛。”陈荣嘀咕了一声,“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本来陈荣他们是不想打扰王水嫣养病的,但如果将合约签订地点放在其他地方,多少有点违背崔林山的爱妻人设。   ——妻子都快要死了,他还特地跑到其他地方签合同,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稍等,阿嫣说想吃餐厅的黑森林蛋糕,我带一份过去。”崔林山对两人露出抱歉的表情,便快速走出了监控室。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陈荣吃了一口包子,然后叹气:“好烦,吃口包子都是狗粮味的。”   容镜重重吸气又重重叹气,也跟着感慨:“好烦,吸口空气都是狗粮味的。”   陈荣和容镜对视一眼,前者好奇发问:“容大师不是成年了嘛,还没找对象啊?你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本事,估计不少小姑娘追你吧?”   容镜摸了下自己的脸,摇摇头:“没有人追我。”   怎么可能。   陈荣在心里吐出这四个字。   虽然他现在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们的审美观念,但他敢说,容镜这种精致长相不管是放在以前还是现在,绝对都是会被人捧上天的存在。   怎么可能真的没人追。   难道……   他的面上逐渐露出了然之色,用心疼地目光望着容镜:“都被老父亲挡回去了是吧?”   容镜:“……啊?”   陈荣以为窥探到了真相,不由得自顾自地点头:“像您这样的,老父亲多操点心也是应该的。”   毕竟容镜虽然在算卦方面厉害,但说到底还是年纪轻,涉世未深,容易被外界影响。   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好一会儿,崔林山终于拎着两个黑森林走了回来,他主动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容镜,笑道:“给您的。”   容镜略有惊讶,但也没跟人客气。   陈荣见状不免撇嘴:“怎么光给人家容大师准备,我没有吗?”   崔林山面无表情:“容大师二十岁,你也二十?你都可以当容大师爹了,还要吃蛋糕?”   陈荣:“……”   ……   重新回到医院,见时间还早,容镜先去了一趟吴婶的病房。   谢长时给吴婶换了个单人病房,毕竟吴玥需要时常出现,若是吓到其他人就不好了。   容镜过去时,一家三口正凑在一块说话,吴玥向父母展示着自己的新衣服,是一条很漂亮的公主裙,她拎着裙角原地转了两圈,脸上透露出了几分羞涩:“好看吗?”   吴婶眼眶微红但却一直夸:“好看,这套也好看,容大师和那位小程眼光真好!”   容镜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挑衣服方面他可没贡献半分力,全靠导购小姐姐和程璞玉。   他敲响了门。   吴叔三人扭头看过来,见到是容镜,一家三口的脸上都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吴玥喊了一声“哥哥”,吴叔更是招呼着人往沙发边上坐,然后将桌上刚刚切好的苹果递过来:“大师,吃点水果,这是雁城警局的几位警官看望玥玥时带的。”   “谢谢,不过不用啦,我今天是过来给你们送东西的。”容镜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两张符纸,递给吴叔和吴婶,“这符纸能帮你们抵挡鬼气,你们随身携带。”   昨天容镜问过吴玥的意思,小姑娘刚刚找到父母,不想去地府投胎,只想跟在父母身边。   虽说她身上的鬼气不一定会影响两位家长,但为了安全考虑,容镜还是特地画了两张符。   吴叔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紧张地起身,看着少年白皙长指间放着的明黄符纸,赶紧将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小心翼翼地接过。   他将其中一张递给妻子,对容镜道谢的同时,赶忙道:“大师,您帮我们找玥玥、将玥玥带回来还有这符纸的钱,我们还没给呢,您看看一共多少钱,我现在就转给您。”   “给我五百就行。”   “啊?”吴叔又是一愣,试探着问了一句,“会不会太便宜了?”   “不会,本身我也没出什么力,这五百是符纸的价格。”   “老头子,还有玥玥的衣服。”   “对对对,还有衣服的钱。”   容镜摇摇头,还是坚持五百的费用:“衣服是另一个哥哥送给玥玥的,不用给钱。二位给我五百足够了。”   见容镜坚持,吴叔便也没有再犹豫,将五百转过去时,他一直在低声说谢谢。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容镜,吴叔都不敢想接下去的生活。   他将和妻子重复着前十一年没有盼头的日子,日复一日地踏上不同的路,去找再也找不到的孩子。   然后带着无尽的悔意永远闭上眼睛。   吴叔拍了下妻子的肩膀,温声道:“孩子妈你陪着玥玥,我跟大师说说话。”   吴婶知道丈夫有话同容镜说,便赶紧诶了一声,朝着吴玥指了指旁边的一套休闲服,笑着问:“要不试一试这套?”   吴玥乖乖点头:“好。”   大门很快隔断了母女二人的声音,吴叔回头认真确认了大门是否关紧,随后又往前走了一段,确保自己与容镜的谈话声不会传进病房才停下脚步。   容镜见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多少猜出他将要说的事不想让吴玥听到,于是便主动问:“是结果出来了?”   吴叔点头:“吴炜在警察面前也交代了犯罪经过,赖不掉了,他又是酒驾致人死亡,又是逃逸,得在牢里待很多年。”   默了默,他又说:“我和我老婆商量过了,这些年我们老家也没人了,想着大师您在雁城,打算找个附近的小镇子定居,万一玥玥以后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找到您。”   容镜点点头:“那你们可以看看绥县或者昌溪县。”   简单说了几句话,容镜便和吴叔告别重新回到了王水嫣的病房。   见到容镜,崔林山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容镜道:“许志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人已经在医院楼下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过来了。”   结果,话刚说完没多久,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大门被敲响,崔林山给陈荣使了个眼神,陈荣便主动上前打开了门。   许志乍一见到陈荣似乎有些意外,一时间都没来得及吭声,倒是陈荣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许志?来和老崔签合同的对吧?”   “对,对。”   陈荣不认识他,但许志却是认识陈荣的,知晓陈荣是崔林山的好友。他的视线在陈荣的脸上划过,见陈荣面色难看,双眼青黑,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休息好,心底便愈发相信王水嫣病重。   陈荣这模样多半是操心崔林山两口子造成的。   想到这里,许志强行压制住心底的喜色,面上像模像样地挂起几分忧虑,视线故意向上抬看了眼悄无声息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和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始终牢牢紧握着女人手掌的崔林山,压低声音问陈荣:“没有再去其他医院看看吗?”   陈荣脚下步子一顿。   没想到到了这时候,许志还在装模作样。   然后陈荣也发挥了这辈子最牛的演技,重重叹了一口气。   只是叹气,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见证了全部的容镜:“……”   他按住微微抽动的眼角,手指一动,陈荣和许志两人身后的那扇门突然啪嗒一下关上。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两人,许志连忙转身,下意识想去拧门把手,但先看到了门背面贴着的那张黄底红字的符纸。   他心中一惊,猛地窜起不好的预感。   等他重新扭头看向屋内时,这种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原本还躺在床上的王水嫣已经坐了起来,此刻正靠在枕头上。背对着他的崔林山转过身,面上没有他想象中的疲惫与悲伤,有的只是冷漠和恨意。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少年扬了扬手上的符纸,而站在他身旁的陈荣则是耸了耸肩,说了句:“吓我一跳。”   许志本来也不傻,看到这个画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万万没想到,崔林山竟然给了他设计了出大戏,用来请君入瓮。   可恨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踩了进来。   许志不死心地拧下门把手,但把手咔哒咔哒地响,门却没有打开。他面色微微变化,立刻伸手想要去揭掉门上的符纸,但手指刚碰到符纸就传来一阵刺疼,他惊叫一声,身体向后连退两步。   “你们——”   “放心,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可不像许先生一样心思恶毒,为了个餐厅就想杀人。”陈荣说话没带半点客气,曾经面对程璞玉这位对接对象的刻薄分分钟显露无疑,“我们请许先生过来,主要还是对你身后,给你出谋划策的那位‘大师’比较感兴趣。”   说到‘大师’二字的时候,陈荣加重了音调,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许志眼眸微闪,心中思绪万千,半晌才说一句:“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说好了找我来签合同,现在是想做什么?玩囚禁这一套?这可是犯法的。”   “真有意思,杀人凶手还跟我们讲起法来了。”陈荣简直要被气笑了,“许志,你要点脸吧。”   然而面对陈荣的指责,已经恢复平静的许志却连面色都没变化一下,只是坚持最初的说法:“我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说好的签合同就签合同,不签合同就放我走,否则我打电话报警了。”   “你报呗。”   陈荣算是看出来了。   许志就是觉得他做得那些事放普通人眼中不会有人相信,所以毫不畏惧。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不过只是往花瓶里丢了一个娃娃而已,这件事又怎么可能和王水嫣得了离魂症并差点死掉扯得上关系?如实说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疯子关精神病院呢。   陈荣决定收回自己先前对许志的评价。   他说许志脑子不怎么好使,现在看来,他的脑子分明聪明得很。   他嘴角噙起冷笑,面对许志,慢悠悠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们雁城警局还有个特殊部门,就是专门处理你这种事儿的?”   “什么?”许志眉心一皱,眼底闪过丝缕怀疑。   陈荣怕不是在诈他。   他长这么大,从未听说雁城警局还有这种部门。   他扯了扯唇,正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死不认账,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嘟嘟嘟的三道声音落下,容镜错过他的身体上前揭开符纸,门也随之推开,露出的几道身影虽然陌生,身上却穿着熟悉的制服。   而池白则是站在一侧,抱着双臂,一双眼斜睨着许志,眉梢微扬:“就是你玩引魂那套?人长得怪猥琐的,法子也够毒的。”   许志没有理会他,而是望着那身制服,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僵硬:“你们还找人假装警察?这也是违法的。”   听到这话,站在最前方的袁思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亮出自己的警官证:“看到了吗?警官证,带章的。谁没事跟你玩cosplay。”   许志的视线落在警官证上,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消散。   他咬了咬嘴里的软肉,听到那句“跟我们走一趟”后,脚下宛若生了根似的半步不挪。但他不走,袁思雨有的是办法,她招呼着身旁的两位年轻警官上前。   “走不走?不走的话,他俩拖着你走。”   话说得没多客气,那两个年轻警察也适时上前一步,身上的制服和严肃的眉眼在一瞬间给许志带去了极强的压迫感。   中年男人嘴唇翕动,却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能认命地抬起脚步。   池白见状,扭头问容镜:“一起去看看?”   容镜考虑到接下去他们还得借许志的名义将背后的那位大师给钓出来,便没有拒绝。   ……   两辆车很快驶入警局。   许志从医院出来时尝试过逃跑,他的身上出人意料地带着一张符纸,两个年轻警察显然没想到他的手里还有黑科技,只觉得眼前一花,人便窜出去老远。   这要换成平常时刻,今天的任务多半是要铩羽而归。   但好在他们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容镜和一个池白,一个是赫赫有名的算卦大师,一个是雁城警局特殊部门建立以来最年轻的副部。   容镜抬手就是一块飞出去的石头。   下一秒,哀嚎声起。   许志惊叫一声,狗吃屎似的趴在了地上。   其实容镜是想砸他的脑袋的,但考虑到以他的力气砸中许志的后脑勺,许志肯定立马嗝屁,索性将目标换成了小腿。   池白一脚踩在许志的后背上,揭掉那张符纸,抬起头对着容镜竖起了个大拇指:“准头不错。”   容镜谦虚:“还好还好。”   粗暴地将人扔进警车,池白还特地搜了搜许志的衣服,意识到对方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符纸以后,终于放了下心。然后与容镜上了一辆车,将符纸递给他:“感觉到不对没有?”   “不是朱砂?”符纸一贴近容镜,容镜的僵尸鼻子便嗅到了一股已经风干了的很淡的血腥味。   他的手指摸索过符纸的表面,符箓的纹路偏硬,他接过池白递过来的矿泉水,手指沾了点再次摩挲符纸,很快,雪白的指腹染上了一点红色。   “拿血代替朱砂啊,挺特别的。”池白的眼皮掀了掀,随口道,“看来许志认识的这位大师真不是一般人。”   容镜将符纸丢到一遍,嫌弃得用湿纸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应和池白的话:“一般人才想不到这么阴损的法子去抢一个餐厅。”   “说的也是。”   “到了。”   车辆在停车场停下,容镜下车的时候恰好看到许志也下了车,中年男人低垂着头,不经意露出来的眼神里夹杂着几分挫败,估计是经过逃跑失败,深深意识到自己真的没退路了。   审讯室内,池白靠着桌子,对许志道:“说说你背后的那位大师,越详细越好。”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许志答非所问,“虽然我确实做错了事,但王水嫣没死,你们也有求于我,落到我头上的惩罚应该也不会重到哪里去吧?”   池白停顿了两秒,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现在是想跟我讲条件?”   许志没有直接回答,但显然是这个意思,他一直耷拉的肩膀此刻微松,身体靠在椅子上,望着池白道:“你想从我嘴里知道信息,我想减轻惩罚,这是个交易。”   池白定定看了他几秒,一张桀骜不驯的脸上缓缓扯出笑容。   双手撑在桌上,他俯身盯着许志的眼眸,声音都变得温柔了几分。   就是说出来的话和温柔搭不上任何关系:“你该不会觉得我现在给你脸问你几个问题,就得跟条哈巴狗似的求你吧?你应该也和你那位大师相处过一段日子了,难道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要真想知道点什么,手段多了去了?还是说,你觉得我看着像什么正直的好人?”   做笔录的袁思雨闻言头也没抬一下,提醒道:“虽然特殊部门划在我们这边,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使什么手段都不受警方限制。   不等许志有任何的反应,池白便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愿意说我就省点力。”   许志抿了抿唇,没吭声。   池白点头:“行。”   他的手指敲在桌面上,咚咚咚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入许志的心脏,令许志心底升起了一种难言的不安。而后,池白喊了句“小王八”,一道鬼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   鬼影出现的刹那,整个审讯室内的灯光骤然熄灭,呼呼的鬼声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回荡在并不宽敞的审讯室内,袁思雨早有所准备地掏出耳塞,而毫无防备的许志鬼音入耳,浑身一颤,眼底浮起了浓浓的恐惧。   门外,恰好路过的阿秋吧嗒一下将静音符贴上去,走前还骂骂咧咧:“说了八百遍记得贴静音符,没一次记得住。”   容镜:“……”   ……   贴了静音符的审讯室安静得像是无事发生,直到小半个小时以后,池白一脸神清气爽地推门走了出来,袁思雨拿着录音笔和笔记本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透过门缝,容镜一眼瞧见最初还信誓旦旦要跟池白讲条件的中年男人宛若一滩烂泥摊在椅子上。   这模样,看着可真像是被吓坏了。   “有什么好看的?”池白注意到容镜的目光,招呼人去特殊部门,随后一边走一边道,“许志说那个狗屎叫裘前,出自……”   他轻咳了一声,纠结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玄天观。”   话落下,又抓紧补充:“你别——”   嘭。   楼道边上的椅子被容镜一脚踹烂。   池白讪讪说完剩下的两个字:“激动。”   为了防止容镜再度听到‘玄天观’三个字暴走,毁坏公物,池白果断改口:“狗屎观,出自狗屎观。”   容镜:“……虽然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觉得你好像在骂我们玄天观是狗屎观。”   池白:“……”   别说,他也有这种感觉。   于是池白给面子地再次改口:“盗版玄天观,行不行?”   容镜终于点头应下。   “许志和那狗屎是意外认识的,当时许志被人坑了一波,走投无路的时候碰到了裘前,然后用自己剩余的积蓄跟裘前做了交易,裘前帮他弄死了死对头,许志趁机占了那死对头的钱,两人从此有了合作关系。”   “这两年来,许志通过裘前,得到了不少好处。”池白道,“两人还会合作算计一些有钱人,就拿王水嫣的离魂症举例,许志将法器带到那有钱人身边,利用法器困住有钱人的一道魂,再将裘前介绍给对方,借此拿到高昂的费用。”   “总得来说,许志和裘前的关系比我们想象中要紧密很多,所以……借许志来钓出裘前这条大鱼,还真没什么问题,裘前上当的可能性很大。”   “现在的问题就是想想该怎么钓这条鱼了。”   阿秋打着哈欠从旁边路过,道:“这还不简单?找个有钱人,让许志再用一次离魂招数呗。”   池白:“上哪儿找有钱人——”   话没说完,眼神直勾勾盯住了容镜。   容镜:“……我给谢长时打电话。” 第41章   演员谢长时随时就位,现下最关键的问题便出现在许志本人身上。   许志需要和裘前直接接触,池白他们得想个法子确保许志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虽说现在许志在恶鬼小王八的压迫下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了,但难免会因此而记恨他们,到时候和裘前一联系,一张嘴就将他们的计划抖出来,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不一定吧。”去而复返的袁思雨嘴里咬着根棒棒糖,又跟幼儿班老师给小朋友发糖似的,往容镜等人的手里一人塞了一根,才继续说,“许志干了这么多缺德事,估计就想着拉裘前下水的机会减刑了。”   “等会再去试探一下。”   最近这段时间韩裕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哪怕薛苍出现在人前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池白原本想着他若是有动静,直接喊上帮手将他给抓了,结果对方屁都没放一个,关于盗版玄天观的各种了解也就此停止。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裘前,他不想错过机会。   毕竟,从韩裕以及裘前二人的行事作风中,他已经完全能够感觉得到这个盗版玄天观里都是些阴损恶毒的东西,干得都不是人事。   池白重新走进了审讯室,此刻的许志像是还未从刚才被恐吓的害怕中回过神来,身体依旧不自觉地颤抖。在听到池白的手指落在桌面上的‘咚’一声后,更是吓得呜咽了一声。   池白:“……吓成这样?那等你死后下地狱怎么办?地府那批人可死板得很,搞清楚你做人的时候干了些什么事情,当鬼了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池白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   他们道观的长辈从小就是这么告诫他们的。   他说得轻巧,许志的脸却更白了。   许志本就因为裘前而深信玄学一事,如今再经历过池白动手亲眼见到了恶鬼,眼下听到这番话,已然不受控地开始脑补自己死后的各种可怕画面。   听说十八层地狱,层层都是折磨人的手段。   他咽了咽喉咙,目光越发惊恐。   观察了他半天,池白翘起唇角,象征性安抚了一下:“但是你也不必这样害怕,有些事情还是有回旋余地的不是吗?”   许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想着挣扎了,而是直接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池白满意地看向他:“变聪明了啊。”   许志没吭声,池白也不介意,拉了个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然后提出了要求:“你和裘前以前是怎么忽悠有钱人的,再给我忽悠一遍。”   许志脑子本来也挺好使的,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了然。   池白他们想利用这个办法抓了裘前。   他眸光闪烁,问:“如果办成了,我有什么好处吗?”   恐吓威胁的手段刚才已经来过一遍了,这会儿再用估计就不太好使了,所以池白听到这话也不像先前那样生气,反倒是温和地点头:“只要抓到裘前,一切好说。”   许志沉默良久。   他知道池白虽然说着“一切好说”四个字,但事实远没有那么简单,也不可能简简单单就免了他的罪行,但如果从轻处理,估计是可以的。   毕竟,不管是王水嫣还是其他人,虽然都被他设计了一通,却都没有闹出人命。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许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了口:“你们说,我去做。”   池白眉梢一挑,微微一笑:“聪明人。”   许志离开警局前,袁思雨给他递了一份关于山水餐厅的转让假合同。   许志坐在车内,拍了张合同的照片,发给了裘前,继而道:拿到手了,等会把剩下的钱转给你。   裘前收到了信息,却是很久之后才有回复:怎么弄到现在?   许志前往医院与崔林山碰面前便与裘前待在一块,因此裘前很清楚他的离开时间,距离此刻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对方会疑惑很正常。   许志眉梢透着冷静,看了眼正在开车的阿秋,低头回复:王水嫣又被送进了抢救室,崔林山晕过去了。   借口合情合理。   裘前便也没有再回复。   许志想了想,再道:我有个新生意,刚听说严英耀那边有法子接近谢氏的总裁,既然要搞就搞波大的,放眼整个雁城,谁会比谢长时有钱?   那头并没有再回复信息,许志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道难道这么快就被裘前发现不对劲了?应该不至于吧?他和裘前认识了两年,很清楚裘前有个致命的缺点——狂妄自大。   就像他话里话外都没把容镜这位年纪轻轻的算卦大师当回事。   否则许志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掉进了陈荣和崔林山为他制造的陷阱里。   ……那为什么裘前没有再回复?   事实上如果许志冷静下来细细回忆,便能发现他往常和裘前的聊天也都是你等我一段时间,我等你一段时间才有回复,只是如今他心虚,才会觉得短暂的等待时间竟如此的漫长。   就在许志胡思乱想的时候,手里的手机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铃声,铃声猝然响起,将许志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去。   “是裘前。”他对阿秋道。   “接呗。”   许志点下接通,又按了免提,裘前低哑的声音很快传到了车内两人的耳中:“谢长时?许志你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   许志正要回答,却听裘前再次道:“不过也不是不行,今晚我让小鬼入梦去找一找他的生辰八字。”   听到这话,许志乱跳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平静,随后嗯了一声:“可以,我们能遇到谢长时这种顶级豪门的次数不多,这次纯属运气好,要是错过机会,以后恐怕就没有了,那不如尝试一下,万一成了,可就是数不清的钱了。”   “你说得对,明天告诉你好消息。”   “好。”   电话挂断,许志猛地抒出一口气。   而后不经意地抬头间瞥到了后视镜里阿秋似笑非笑的眼睛。   阿秋单手扶着方向盘,问出了个致命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裘前既然可以让小鬼入梦目标对象,为什么不让小鬼顺手将目标对象的魂魄一道困住了?还省得你再费心思,还担心干坏事的时候被人发现?”   许志表情一滞。   阿秋笑了一声:“被人当枪使呢,还乐滋滋的。”   许志对于裘前而言肯定是有用的,因为裘前需要靠许志在外交际为他获得接近有钱人的途径。但交际的行为实际上并不会对许志产生威胁,但如果将利用法器困住目标人物的魂魄这一任务交给许志就不一样了,许志真真正正地参与了害人的步骤,也就成了一个把柄被裘前捏在手里。   到某一天许志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想反悔的时候,也晚了。   只要裘前不说停下,许志就得一直跟他合作。   当然,裘前也可以和池白一样选择用威胁恐吓的手段来掌控许志,但被迫的刀怎么会比自觉的刀好使呢?   蠢东西。   阿秋在心里评价。   ……   傍晚,云江湾。   谢长时坐在沙发上,容镜则盘腿坐在他的身侧,白皙的长指翻着手里的本子,喋喋不休地对谢长时说着各种注意事项。   “那小鬼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吃了你,如果感觉不对劲一定要喊我,我帮你干掉它。”   然后吧嗒将手机塞到男人的手掌中:“你自己设置,紧急联系人改成我的。”   继续叭叭:“如果那小鬼有点本事能控制住自己,入了你的梦以后你不要害怕,把我给你的生辰八字告诉它就行。”   “不用给我自己的?”谢长时适时打断了他的话。   容镜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又不是缺心眼,真给它你的生辰八字干嘛?生辰八字这东西是能乱给的吗?”   “那你准备给谁的?”   “我和池白他们算了一个假的,但算出来的这个生辰八字也不错,放别人头上估计也能是个成功人士,应该不会让那狗屎起疑心。”   容镜嘀嘀咕咕,又将手中的笔记本翻过一页。   看他紧张的模样,谢长时不由得觉得好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即将面对小鬼的是他呢。   于是谢长时提醒他:“别担心了,你今天没给我算一卦吗?”   “算了,卦象是大吉,但卦象说服了我,没说服我的心,我的心还是砰砰乱跳,不信你摸摸。”容镜说完,一把将谢长时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他穿的睡衣很单薄,谢长时的手掌贴上去时能轻易感觉到属于肌肤的温热。明明是正常体温,却好似烫到了他的指尖。   指尖微微蜷缩,又在感受到心脏砰砰砰地跳动以后,舒展开来。   “是不是真的跳得很快?”容镜叹一口气,“好久没跳这么快了。”   “确实快。”谢长时勾了勾唇,不给容镜继续担心的机会,拍拍少年的脑袋,催促道:“时间不早了,去睡觉吧。”   迎上少年的眼眸,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的紧急联系人已然变成了‘小僵尸’三个字,谢长时道:“放心,有问题我随时喊你。”   “好吧。”   但容镜嘴上应下了,等回到房间还是没闭上眼,他将所有的灯光熄灭,又将被子拉到胸口,一双乌溜溜的眼眸睁着,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慢吞吞地数着数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墙上挂着的钟表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哒’,容镜视线猛地一转,看向了窗外。   他闭上眼睛,沉下呼吸。   几秒后,一道鬼影嗅着香甜的气息钻进了谢长时的房间。屋内一片漆黑昏沉,但在鬼影的眼中,却能轻易看到宛若点心一样的谢长时。它舔了舔尖锐的牙齿,恨不得一口将谢长时吞了,但好歹不是什么等级低下的小鬼,智商高、有克制力。   碍于豢养者的要求,它只能遗憾地多看了两眼谢长时,随即入了谢长时的梦。   梦里,谢长时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   他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后,没有小僵尸容镜。于是又低头去找手机,手机联系人一眼可以看到底,也没有‘小僵尸’三个字。   ……容镜呢?   疑惑占据脑海,他的面上露出了浓浓的迷茫。   但也就是在此刻,一个扛着长幡的中年江湖术士从他的身侧路过,走了两步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之处,蓦地停下脚步看向他,张嘴便道:“这位朋友……可是找不到重要的人了?”   谢长时眉心微皱,没有说话,但面上的表情赫然印证了确有其事。   江湖术士见状,也不嫌他没有礼貌,而是笑着扶了扶胡子,意味深长道:“可要老道帮你算一算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人在哪儿?”   “能找到他吗?”   “当然,老道出手,从未失败过。”江湖术士见他说得通,索性走到了他的面前,声音缓缓,充满诱惑,“现在,你只需要将你的生辰八字交给我,我便能为你算出你心中那人的位置。”   谢长时定定看了他半晌,张嘴将生辰八字告知。   老道掐指一算,笑着指了指北方:“往那边走,不到十分钟,你就能见到他了。”   谢长时听话地往北边走。   走了没两步回头,身后哪还有老道的身影,更甚至一片空空荡荡,连街道的影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就在这种情况,熟悉的少年音响起:“谢长时!”   嘭。   梦境骤然碎裂,谢长时无声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同一时刻,门锁吧嗒一声,容镜的脑袋伸了进来,小声地喊了句:“谢长时。”   灯光亮起,印出了男人深邃俊美的轮廓。他看向门口,少年一双眼眸里藏着的几分担忧在见到他醒来时,化作了喜悦。容镜挤进来,爬到他的床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详、检查了好半晌,才问:“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有感觉到那只小鬼来得快走得也快,想来是受到了裘前的吩咐,不许在这边停留以免出现意外。   按理说,这么点时间也就够对方套一套生辰八字,但容镜还是不放心。   “感觉很好。”谢长时掀开被子,“那小鬼没对我做什么。”   “那就好。”少年将自己的腿一收,坐在柔软的被褥上,托着下巴说,“这次要是能将狗屎抓到,你占一半功劳,功德你也占一半。”   谢长时听着‘功德’二字,眼底浮现起笑意。   手掌压在少年柔软的发稍,他缓缓道:“放心,我会努力多攒点功德,多活几年的。”   容镜心道,几年怎么够。   谢长时最起码得等他这只小僵尸死掉再死吧?   想到自己的生命线,容镜的表情再度变得严肃起来,脚踩被子站起身,用力拍了下谢长时的肩膀:“下次有这种好事,我再叫你。”   “行,那就辛苦容大师了。”   “好说好说。”   ……   下午六点。   许志站在镜子前,用力拽了拽身上的西装。   裘前从楼梯上走下来,瞧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扯了扯唇,心情还算不错地调侃道:“也不用这么紧张吧?这种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干。”   “不一样。”许志从镜子中窥到了几秒裘前的表情,却在对方看过来时,视线不动声色地下移,尽量不与裘前对视,以免对方发现他眼底的心虚,他装作观察着装的模样,片刻才继续说,“谢长时可不是王水嫣之流,听说他脾气也不怎么样,万一对方看我不顺眼,我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裘前闻言只嘲笑道:“非要接近他干什么?你将我给你的东西提前扔主位下方不就行了。吃顿饭的时间,足够那东西勾出谢长时的一道魂了。”   许志一愣,点头说是,随后也没有多停留,很快就拿起裘前递过来的不倒翁娃娃离开了公寓。   坐上车,池白回头看过来,视线扫过那散发着浓郁黑气的娃娃,对许志道:“你胆子也够大的,敢跟这种人合伙做生意。”   池白的一句话里全是嘲讽,什么合伙,什么做生意,妥妥都是讽刺。   许志没有理会他,池白也不介意,而是自顾自道:“看不出来那狗屎还挺警觉的,和他过于自信的脑子一点都不搭调。”   许志现在住的是偏城区的一套公寓,公寓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实则充满‘惊喜’。在等待许志的这段时间里,池白虽然没有下车,但却亲眼瞧见了一只没有意识的幽魂在靠近许志所在的那栋公寓时,被猝然烧成了齑粉。   这是谁的手笔,随便一猜就猜出来了。   还好他们当初没想着直接在许志的家里把裘前抓了,否则估计刚靠近公寓,对方就有察觉。   再者……这里的公寓入住率还挺高,万一出点意外,那可就不止一条人命了。   许志听见池白的评价,也没说话,只是想将东西交给池白,却见池白的眉眼倏然一紧:“有只小鬼跟上来了。”   许志眼底一沉。   难道是裘前身边的鬼?为什么要跟着他?是因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还是什么……?   疑问占据脑海,许志的脸色逐渐难看,但池白的声音很快传入他的耳中:“冷静点,说不定他只是担心你干不好这活,找个小鬼来帮你,毕竟你以前的成功率高达百分百,很难相信你身边没有人在帮忙。”   许志:“……”   他听池白的话,放松了心情。   池白也没有再说话,因为那只小鬼已经钻进了车内,悄无声息地坐在许志的身旁。   车子在六点四十分左右来到了傅氏旗下的连锁酒店。   这场饭局的东道主的叫做严承德,是严英耀的叔叔,也是傅氏的高层。   严英耀站在门口,一眼见到许志走来,他上前,笑盈盈地开口:“许哥来了啊,谢总还没到,我们先进去等。”   说话时,手臂顺势搂上许志的肩膀,表面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内心却都快呕出来了。   他和许志是在酒吧认识的,认识没两天又喝了一场酒,结果没多久之后他就浑身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又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得知他的情况后,许志主动找上门来说,他可能遇到脏东西了。   而恰好,许志认识一位大师,或许这位大师能帮忙。   严英耀当时正被身上奇怪的病症折磨,一听这话也不管这位大师有没有用,当即让许志将人喊来,结果那大师一通折腾,他还真好了!   从那天起,严英耀简直将许志当成自己的半个爹了。   结果如今却被告知,他身上所谓的病症到那所谓的大师,从头到尾都是许志给他设计的一出戏。   得知真相的严英耀恨不得将许志给掐死得了,然而碍于警方的要求,还得陪他在这儿演哥俩好的戏。   许志大概也猜到严英耀什么都知道了,因此被搂着的他总觉得那条手臂仿佛下一秒就会收紧,然后生生将他的脖子给彻底勒断。许志抿了抿唇,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冲严英耀露出往日的笑容,道:“毕竟是谢氏的掌权人,我们等他才正常。”   “道理是这个道理,”严英耀耸耸肩,“不过话说回来,谢总愿意赏脸跟我叔吃顿饭倒是挺出人意料的,谁不知道他平时不爱参加这种酒局,往日愿意给面子就派姓陆的那位来,不给面子跪他公司门口都没用。”   说着,严英耀又眯起眼盯着许志,笑了一声:“许哥,我把你当亲哥才叫你来见见世面,咱可不能掉链子啊,否则我叔能一刀把我给劈咯。”   许志觉得严英耀倒是蛮想把他给劈了的。   但面上只能笑着应好。   傅氏旗下的五星酒店内外都十分高档,严承德挑了整个酒店最好的包间,而严英耀和许志则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伸长脖子看严承德和几位傅氏的高层交谈。   “老严这回面子可真大。”   严承德扯着嘴角笑,眼神却转向了严英耀,心道,确实面大,都招警察来了,面能不大吗?   被亲叔叔的眼神扫到的严英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好在这种煎熬的时刻并没有维持多久的时间,这场饭局的主人公终于抵达了酒店,推开了包间的门。   谢长时一身裁剪精良的手工高定西装,身材挺拔修长,俊美出挑的五官禁欲而淡漠,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并未错过藏在角落里已经面露垂涎之色的小鬼,他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嘲讽,迈步上前,与严承德打了个招呼。   “谢总。”严承德感慨道,“许久没见了。”   谢长时点头。   严承德便道:“您这边坐。”   严承德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今日份的话题,傅氏和谢氏有合作板块,他全程都围着那板块说,谢长时是没什么反应,但一旁傅氏的其他几位高层却连连皱眉。   有一人甚至悄悄踢了严承德一脚。   说的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将人请过来,就说些没用的废话,那合作不是老早定死了吗?   严承德一脚踹回去,然后转移了话题:“其实今天本来是我们傅总来见谢总的,不过他有点事,没能从国外回来。”   换以前,谢长时大概是不会应和这话,但今天情况不一,他便垂眸喝了口酒,问:“哦?傅总遇到什么事了?”   “出了个小车祸,现下还在医院里。”   “这样啊。”   “听说撞了傅总的那位还是傅总的相亲对象。”   “这么巧。”   “是啊是啊,都是缘分嘛。不过话又说回来,谢总跟我们傅总同龄啊,谢总还没找对象么?”   “快了。”   “哦?那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吃到谢总的喜酒了。”   “嗯,到时候请你们。”   谢长时和严承德就这么唠嗑唠嗑快一个小时,前者看了眼手表,跟在谢长时身旁的宋清见状,立刻道:“不好意思各位,谢总还有一些事情,得先走一步。”   严承德闻言,赶紧摆手:“没事没事,谢总的事重要。”   “严总下次见。”宋清笑盈盈地挥挥手,随后和谢长时一同离开酒店。   他们一走,跟严承德一块的几个高层齐齐扭头看向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他:“严承德你今天脑子抽抽了?好不容易请谢总来吃个饭,你问人家高中的时候谈不谈恋爱?”   “你还问人家喜欢男的女的,你被狗仔魂穿了?”   严承德瞥一眼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的严英耀和许志,冷哼一声:“你们懂个屁,行了,散了吧。”   高层们:“……?”   见严承德扔下“散了吧”三个字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其中一个高层眯起眼睛望着严承德的背影,幽幽说了句:“我总有种被人当猴子耍的错觉。”   而此刻的酒店地下停车场。   谢长时刚拉开库里南的车门,就对上了容镜的脸。   少年故意问:“谢长时,你结婚的时候能给我单开一桌吗?”   谢长时:“……” 第42章   容镜虽然没有跟着谢长时一同前往包间,但为了以防万一,特地让袁思雨在谢长时的身上放了个微型摄像头,因此,包间内的一切动静都逃不过容镜的眼睛。   也逃不过车内另外几人的眼。   池白咬着棒棒糖,凑了个热闹:“我不要求单开一桌,谢总给我送个邀请函就行。”   谢长时的手掌贴在少年脸上,捂住容镜的脸蛋,将他的坏心眼一并藏起来,继而才看向池白,似笑非笑道:“行,让容镜亲自给你送。”   池白眉梢一挑,听出了言外之意。   也不是不行。   谢长时这边的戏结束,现下就等着挑个合适的时间忽悠裘前。不过这事急不来,起码得等个一两天,眼见着时间不早,池白和阿秋很快下了车,站在车旁冲容镜三人挥手:“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清礼貌地道:“我送二位回家。”   池白:“回什么家,好不容易下了班,我俩要去喝酒。宋特助要是也想喝酒的话,可以跟我们同行。”   宋特助并没有这个想法,他明天还要上班,不想将休息时间浪费在喝酒上头。   双方分道扬镳。   车上,宋清见容镜和谢长时似乎没有讨论许志一事的意思,便说起了谢长时交给自己的任务:“合适的店面我已经找到了,容先生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提起感兴趣的事,容镜的身子往前探了探,双手搂着前座的靠背,好奇地问:“在哪儿啊?”   “考虑到前期消息不流通,可能依旧会有很多人前往长华街街尾,所以我特地找了个就在长华街附近的店,而且我看了几家,就属这家面积最大,装修最好,到时候最好再给容先生您配个小助理什么的,负责帮忙记录、排队一类的事。”   “确实有必要。”谢长时也赞成。   容镜对小助理什么的倒是没什么特别要求,不过非得要一个的话,其实程璞玉不错,可惜对方是只鬼,没办法出现在人前。   大概能猜到容镜的想法,谢长时想了想道:“助理一事再说,先把店面弄好。”   宋清连连点头。   交谈中,容镜的目光从车窗望出去,惊觉这似乎不是回云江湾的路。他将脸贴在窗上,好奇地问:“我们要去哪儿?”   “半山别墅。”谢长时回答。   库里南很快在一栋豪华别墅前停下,容镜站在门口仰着头去看别墅的模样,宋清站在一旁解释道:“这栋半山别墅也是谢总名下的房产,背靠3000多亩的秦山,风景绝佳。不过由于这边到市区不是很方便,谢总很少在这里过夜。”   只是如今有特殊情况。   云江湾并非只住了谢长时和容镜两人,届时将裘前忽悠过去,万一令他人遭受意外,就是他们处理不当。   这么一看,倒不如选个清净无人的地段。   半山别墅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原来是这样。”容镜点头应下,旋即变成了一条小尾巴,跟在谢长时的身后将整栋别墅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眼睛像是小灯泡,一点一点被点亮。   他趴在二楼的露台栏杆上,半个身子探出去,又被谢长时拎着后衣领强行拽回来。教育的话含在口中还未来得及说出来,就见容镜眼眸兴奋,手指指着一楼的角落,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看,那里有只兔子。”   眼下夜色已深,一楼两侧有昏暗的路灯落下光晕,照亮角落的位置。而容镜手指所指向的方位,一只灰兔子正背着一人一僵尸捧着什么东西在啃,进食时身体一抖一抖的,连带着身后的那团兔尾巴球也跟着一颤一颤,非常可爱。   “毕竟是半山,确实有些野生动物。”谢长时转而靠到旁侧栏杆,看容镜又将身体探出去,这回也没拦着,只是问,“很喜欢这里?”   “喜欢啊。”容镜实话实说,“要是下雨天风景肯定更好。”   “那可以多住一段时间。”谢长时望着他的侧脸,忽而意识到容镜从苏醒到现在,似乎时时刻刻都忙着算卦、处理一些琐事,他甚至没有带着容镜好好地逛过雁城,没带他看过雁城的风光。   男人垂下眼眸,在容镜露出欣喜表情时,又道,“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带你去安城。安城的海很漂亮。”   “好呀好呀。”   晚十一点,容镜被谢长时催促着去睡觉,但容镜在继兔子以后又看到了一只刺猬,他有些恋恋不舍,只是想到晚上还有事情做,也只能罢休。   他和谢长时睡在同一层。   按宋清的意思,谢长时并不怎么来这边,但房间内却干干净净,想来是有专人来打扫。而且容镜拽起被子时,甚至能感受到阳光的暖意,他满足地卷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两圈,然后爬起来画符。   第二天一早。   谢长时推开窗,山间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还带着几分很淡的花香。他回头正欲去浴室洗漱,却听到了嘟嘟嘟的敲门声。眼下这半山别墅就他和容镜二人,所以敲门人是谁,显而易见。   令谢长时赶到些许意外的是,容镜怎么起得这么早。   他打开门,容镜一头钻进来,手里还捏着一把的符纸。   少年从他身侧经过,却被一把拽住衣领,谢长时垂眸注视着他那沾着一两点艳红朱砂的衣袖,眉心微皱,问他:“昨晚没睡?”   “忙着画符呢。”容镜拍拍他的手,“你老把我提起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熬夜的小僵尸确实不需要给什么面子。”谢长时沾着点清晨露水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少年的眼下,微凉的触感令容镜下意识缩了缩,他正欲说话,谢长时打断了他,并道,“你有眼袋了。”   容镜炸毛:“这叫卧蚕!不叫眼袋!”   谢长时扬眉:“是吗?昨天都没这么明显。”   容镜:“……那一定是你昨天睡得时间太少,眼睛出现幻觉了。”   被惹毛的小僵尸一巴掌将手里的符纸贴到了男人的脑门上,身体跟滑滑梯似的从男人的掌中钻出来,然后转过身,看向纸缯上的符箓,颇为遗憾:“好可惜,竟然不是变猪猪的变换符。”   被定了身动不了的谢长时:“……”   容镜显然没想着这么轻易放过他,少年后退一步,抱着双臂,眼神睨着对方,抬起下巴:“我的是卧蚕还是眼袋?”   谢长时:“……”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说出“眼袋”二字,容镜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变成小猪。   心下好笑又无奈,他动了动唇,说:“卧蚕。”   终于满意了的小僵尸手一挥,将谢总脑门上的符纸揭下来,重新塞进口袋放好,然后推着人进浴室:“好啦,你先洗漱,我帮你把卧室改造一下。”   容镜没和裘前交过手,但按照许志的说法,他觉得裘前应该挺厉害的。   而且裘前是韩裕的同门,韩裕有那只很厉害的恶鬼帮衬,裘前说不定也会有。   所以容镜得做好一切准备。   容镜在别墅的好几个房间都放了相关的符纸,然后前往一楼准备吃早餐。   他和池白一行约了下午的时间,所以这一个上午还能缠着不上班的谢长时在半山别墅附近逛一逛。   谢长时走在容镜的身边,两人往山里走了一段,半山别墅所靠的秦山风景瑰丽,甚至还有一部分被划到了当地的景区。   容镜的脑袋上落了一只不知名的鸟,那鸟歪着脑袋盯着容镜看了看,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容镜望着鸟的背影,对谢长时道:“这里的小动物好亲人啊。”   谢长时却道:“只是亲你这只小僵尸而已。”   容镜美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点点头:“算它们有眼光。”   谢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   下午两点左右。   一通电话打到了许志的手机上,他刚一接通,里头就传来了严英耀的大嗓门:“我去,许哥,你上次给我介绍的那个大师还在不在啊?我跟你讲,出大事儿了!”   青年的嗓音咋咋呼呼的,轻易地透过话筒,沿着空气传到了客厅的另一人耳中。   “谢长时莫名其妙晕倒了!而且医生查不出原因,就有人猜是不是遇到脏东西了……”严英耀的话还没说完,许志便问,“怎么想到脏东西的?”   严英耀:“昨天晚上他的那个助理不是说他有事吗?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有其他的酒局,结果那天好像是他家里人的忌日,他大晚上的去了趟墓园!”   许志:“……这样啊。”   他一边说,一边和客厅内的裘前对视一眼,后者扯了扯嘴角,无声地说:“比我想象中晚了点。”   许志因为这句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他稳住了情绪,立刻对严英耀道:“我帮你联系一下裘大师,要是他有空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情况紧急,裘大师没空也得有空。”   许志心道这严英耀的演技真不错,说出来的话确实符合他这位纨绔子弟的风格,他敛下眼眸说了句好,便挂断了电话。旋即扭头问裘前,“这还晚吗?谢长时出问题的时间似乎比王水嫣要快一点。”   “那当然是因为下手的轻重不一样了。”裘前耸耸肩,随后起身,用手掸了掸黄□□士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道,“估计是谢长时身边有什么好东西帮他稍微拖了下时间,否则他这会应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说完也没注意到许志的表情,自顾自说:“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半夜去了趟墓园,还真是天助我也。”   许志:“……”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跟着笑了两声。   几分钟后,两人坐上黑色的奔驰,一路疾驶前往半山别墅。   “半山别墅?我那小鬼不是说他住在云江湾吗?”裘前瞥了眼地图,随口一问。但这一问问得许志的心脏都颤了颤,他不动声色地握紧方向盘,解释道,“他那种大总裁,名下房产多得估计自己都认不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从墓园出来挺晚了,就去半山别墅了。”   “说的也有道理。”裘前点头,继而面上噙起嚣张的笑,“等救醒了他,名下房产多得数不过来的人就是我们了。”   许志点头。   心里想得却是——   他不知道房产会不会数不过来,但棺材一定数得过来。   许志的家到半山别墅有很长的距离,等他们的车抵达半山别墅,早已守在门口等待的严英耀见到二人到来,当即跑上去,拉着许志的手臂抱怨道:“怎么到现在才过来?谢总的情况好像很差,刚刚有一段时间呼吸好像都停了。”   随后看向裘前,眼露希冀:“裘大师,接下去就靠你了。”   裘前的视线扫过这栋半山别墅,他修道,对风水之说也有了解,自然能看出这栋别墅的位置有多好,简直是风水宝地,就是可惜,这么好个地方不属于他。   他的目光闪了闪,说了声好。   但等即将走进客厅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脚下的步子忽然停顿了两秒。   严英耀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的小动作,眼珠子转了一圈,立马拉着许志又是一通抱怨:“要我说现在当老总也挺难的,别人只看到了谢总面上的光鲜亮丽,却没想过人现在出了事都不敢往医院送。”   许志闻言疑惑地哦了一声。   严英耀小声解释:“说是担心谢氏的股价,而且宋特助他们怀疑这次谢总出事,指不定跟谢家人有关系呢。谢总以前又不是没去过墓园,也没见出什么事啊。这回估计是看谢氏和傅氏的合作要成,那几个人着急了。”   “原来是这样。”   许志感慨了一声,而裘前原本停下的脚步也重新往前。   见到对方的动作,严英耀心底猛地舒出一口气。   不开玩笑地讲,他的脑门上都洇出冷汗了。要不是此刻还站在裘前的身旁,他真的得擦擦汗,用力拍拍心脏将紧张的情绪散出去一点。   这他大爷的……当演员是真难啊。   尤其是自由发挥的演员,还得及时发现漏洞,及时进行填补。   “走。”   他缓了下心神,将人带进了客厅。   此刻的客厅内安安静静的,周围没有一道人影,严英耀说了句“我去楼上跟他们讲一声”便迈步离开了。而就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的转角口时,一声沉闷的‘嗡’声忽然从客厅的中央飘荡开去。   裘前先是一愣,随即面色猛地一变,扭头看向许志,当即道:“你耍我?”   许志装作懵逼的模样,疑惑反问:“什么?!”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道鬼影从角落袭来,裘前迅速后退一步,手中的符纸悬空而立,他的掌心一推,那符纸便如通身下有脚一般,狂奔着朝着鬼影而去。两者极速靠近,鬼影却出人意料地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将身体进行了九十度的弯折,一把抓住许志的脚踝,咻一下开始往后退。   裘前这才意识到原来鬼影的目标本就是许志。   山袬~息~督~迦5   他面上浮起冷笑,符纸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带着极为恐怖的气息迅速从天而降,轰然砸向鬼影和许志。   鬼影的瞳孔瞪大,急得恨不得变出几百条腿,但它就是一只普通鬼,不具备这等变化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掌虚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淦,被拍到它不得魂飞魄散?!   许志也在混乱中磕下了头,乒乒乓乓的撞击令他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意识到手掌靠近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就要这么死了?   嘭。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桃木剑从旁边飞出,剑端抵住了半空中手掌虚影的中心位置,两者相撞,在短暂的停顿以后,突然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鬼影来不及去看到底是桃木剑碎了还是手掌的虚影碎了,拽起许志就是狂奔,当看到前方的符纸阵法时,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光,立刻一头钻了进去。   嘭。   许志被它一把扔在地上,它也坐在地上吭哧吭哧喘气。   严英耀第一次看见鬼,觉得新鲜得不行,在得到“不会受伤”的确信回答以后,他小心翼翼地蹲在鬼影的身旁,说了句:“你真厉害。”   鬼影原本还呼哧呼哧喘气的身体一紧,立马做出了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声音也变得低沉稳重:“过奖。”   严英耀又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   鬼影却没有吭声。   池白看了眼相处得还算和谐的一人一鬼,手里再抓一把长剑,扔下一句“小王八,保护好他们”便纵身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严英耀几人的视线中。   而‘小王八’三个字,却还在众人的耳旁回荡。   鬼影:“……”   ……   阿秋摘下面具,半张鬼面透着恐怖的气息,他的身姿灵活矫健,迅速穿过裘前前方的空白地段,擦肩而过的瞬间,拎起了掉落到地面的桃木剑。   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拂过剑端,阿秋并未错过桃木剑上方的一丝裂痕。   他眯了眯眼睛,夸赞裘前:“确实有点本事。”   裘前与阿秋对面对而战,目光落在眼前之人身上,视线掠过他的鬼面,突然冷笑了一声:“华清门的小崽子,胆子倒是挺大,敢得罪我们玄天观,也不怕落得跟流云观一个下场。”   阿秋听到“我们玄天观”这五个字的时候便心知不好。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果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拳头直接挥了下来。   突然的进攻令裘前心中一惊,但他反应极快地扯出了一张符纸。可惜的是符纸刚刚变换出一片屏障,就被那拳头给轰碎了。   阿秋:“……”   池白:“……”   阿秋扭头对池白道:“我就说他不是一般人,谁用拳头抗符纸?”   池白也道:“我眼睛没瞎。”   两人说话间,被“我们玄天观”五个字气到的容镜抗着把借来的桃木剑就冲了上去,桃木剑上贴了符纸,每次刺向裘前时,都有一道锋利的剑气刺破空气,掠向裘前的身体,裘前躲闪不及,被剑气掠到手臂,那剑气瞬间割破衣服,也割破了他手臂上的皮肤。   裘前咬牙。   他是真没想到今天会是一场针对他的陷阱,所以他身上压根没带什么厉害东西,如今却恰好给了容镜一行人机会!   裘前摸了摸自己的道袍,他的袖口里只剩下几张随身携带的符纸,等符纸用完,基本就是等死。   可现在……   那华清门的鬼脸道士不是好惹的,一拳头敲碎他一张符纸的少年更不好惹,还有一个在旁边蠢蠢欲动看上去像条鬣狗的青年,他根本打不过!   裘前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池白却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手中桃木剑宛若有自我意识,脱手离去,剑端直抵裘前的眉心,裘前仓皇躲过,惊出一身冷汗。他咬了咬嘴里的软肉,手掌挥动间,数只小鬼从他身前飞了出来。   池白扫过小鬼,不屑一顾。   一剑劈一个。   容镜也眼尖地瞧见了那只来谢长时的房间入梦谢长时的小鬼,当即将符纸往身上一贴,眨眼时间缩地成寸,一手按住小鬼的肩膀,一拳头砸向小鬼的脑袋。   凄厉的尖叫声在整个半山别墅起伏,刺耳得秦山间的动物们纷纷竖起耳朵,而树上的无数鸟群惊恐着展开翅膀扑棱扑棱地乱飞。   阿秋忍无可忍:“说几百遍了,池白你又不贴静音符!”   池白:“……这山里头就我们几个人,贴不贴不都一样吗?”   但他还是随手扔了张静音符在墙壁上,身体一跃而过阿秋时,像是刻意提醒一样喊了句:“贴了。”   阿秋:“……”   小鬼们狰狞着双手捂住脸,凄厉的尖叫声被掩藏在静音符下,身影一点点消散。   漆黑的客厅重现光明,容镜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了站在边缘处的裘前。随后惊觉裘前的身前竟然飘了一张符纸,那张符纸闪烁,裘前的身上便笼罩了一层耀眼的金芒。   见到这一幕,池白的眼瞳微震,立刻便想到了他在监控内看到的韩裕从薛苍病房离开的景象。   他喊道:“不好!他要跑!”   裘前闻言顿时大笑:“来不及了!”   嘭。   金光闪过,一个古怪的不倒翁娃娃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上。   同一时刻,熟悉的声音自容镜等人身后传来。   三人齐齐扭头。   只见程璞玉一边嚷着“累死我了”从门外而来,一边抱着一堆的不倒翁娃娃哗啦哗啦地往地上丢,而刚刚大笑着喊“来不及了”的裘前,突兀地从中冒了出来。   池白和裘前对上眼,扬了扬眉,露出嘲笑:“我给个面子喊声来不及了,你还真觉得你能跑啊?” 第43章   用于换位的不倒翁娃娃被人搜刮了个干净,还要经受池白的嘲讽,裘前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眼底弥漫的尽是羞耻和愤怒。   偏偏池白还不罢休,见到裘前似想要破口大骂的表情,哎呀了一声,开始发表今日份作战感想:“说起来还得感谢你的前辈啊……也不一定是前辈,毕竟韩裕的年纪看上去似乎比你小很多。但不管是前辈还是后辈,都是你的好同门。”   骤然听到韩裕的名字,裘前一时也顾不得自己被逮,而是震惊发问:“你们和韩裕碰过面?”   “何止啊。”池白凑过去,一张脸笑嘻嘻的,“不然怎么知道你们这个盗版玄天观惯用这丑娃娃来当换位符的逃脱点呢。”   因为摸不清裘前的水准,他们真的做了相当多的准备。   意识到裘前离开许志的公寓以后,薛苍和段云双便带着程璞玉尝试着进入公寓,有薛苍这位流云观未来的观主、青云门的大师姐在,裘前在公寓周围布置的符纸和陷阱很快就被翻了个底朝天。随后,两人一鬼将屋内所有可能会被用于换位的不倒翁娃娃收集起来,由程璞玉带到半山别墅。   不开玩笑地讲,池白觉得他们的计划设定得非常详细,简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计划了。   结果谁能想到这裘前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就好比他通宵一晚上复习了高数,结果第二天考得是1+1=?一样。   这落差感,又爽又不爽的。   池白将变换符变成绳子,上前两步捆住了已经没有还手能力的裘前,然后给予裘前致命一击:“说起来你和韩裕虽然是同门,韩裕比你还年轻,可论起实力来,真是差多了。”   阿秋瞥一眼笑嘻嘻的池白,一眼看出他心底的打算,将桃木剑收起来,也跟着说了一句:“韩裕本人能力虽然一般,但好歹有个师门送他的恶鬼。”   池白点头:“是咯,你却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比韩裕大的年纪大哪儿去了。”   “你懂什么?!”一声又一声的‘韩裕’从耳朵进入脑袋,令裘前愤怒得太阳穴都在一抽一抽的疼,他因恼怒而通红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几人,冷笑,“他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池白的脚踩在裘前的身上,然后双手拉住绳子,猛地用力将绳一收紧。   ——跟捆猪似的。   裘前浑身被勒紧,手臂被迫向后,全身骨头好似都在往与生长不同的方向掰扯,疼得他整张脸一片苍白。   “等会儿再跟你细说韩裕的事。”   池白撒开手,对容镜和阿秋道:“先把这里的东西撤了吧?”   阿秋闻言却道:“不用撤,这不整挺好,以后再有这种活,都不用再布置一遍了。”   池白:“……?”   这就想到以后了?   再说了,以后哪还有裘前这种轻易就上当的蠢蛋?   池白看了眼二楼的位置,虽然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耸耸肩膀:“行吧,那就当借用半山别墅的报酬了。”   然后用手指戳了戳容镜的手臂,小声问:“谢长时是不是很招鬼怪?”   容镜看他,颇有几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池白:“我不知道,但是小王八一出来就说谢长时香得让鬼流口水。”   容镜:“所以它到底为什么叫小王八?这个名字一点都不礼貌。”   池白:“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自己抽签抽中的。”   阿秋在旁边幽幽补充:“是的,他给小王八准备了四张纸条,上面分别是:小、大、王、八。”   所以,不是小王八就是大王八。   听上去还是小王八好听点。   今日份大戏顺利杀青,许志和裘前被池白、阿秋带回了特殊部门,严英耀一步三回头地盯着身后的这座半山别墅,一脸恋恋不舍的模样。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   本来给警方办案、忽悠一个江湖术士已经够刺激了,没想到几个江湖术士打架更刺激。   而且,这在某种程度上直接掀翻了严英耀的世界观。   他往前走两步,又退回去,问宋清:“宋特助,所以你跟在谢总身边,每天都过得这么刺激吗?”   严英耀本来就是个纨绔子弟,对很多正事以外的东西都了若指掌。譬如当时常天瑞和凌吉那几个小子出事,容镜被吹上天,他可是围观了全程的。今天又从宋清的口中得知容镜和谢长时是‘好朋友’,每天住在一块——   先不说好朋友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容镜是大师,谢长时和他住一块,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容镜遇到的事情,谢长时都会参与!   那么作为谢长时特助的宋清肯定也一样。   果然,在听到严英耀的这个问题以后,宋清觑了他一眼,谦虚道:“倒也不是天天这样,今天这样的情况是少数。不过我第一回 见到容先生就有幸跟他一起处理了一个案件,见到了一只鬼。”   说着,瞧见严英耀充满期待的大眼,宋清轻咳一声:“不能跟你细说。”   严英耀的大眼肉眼可见地变小,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丧丧的失望。   但还不等宋清安慰他,严英耀便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直起身,双手握住宋清的手掌,眼睛再度亮起来:“那什么,你们谢氏现在还招人吗?就谢总的生活助理什么的。”   宋清:“……?”   “就你还想应聘谢氏?”听闻大戏结束,准备来接人的严承德推开车门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巴掌拍在严英耀的脑袋上,没好气地道,“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严英耀叹了一口气。   然后不死心地问:“那我现在开始努力还来得及吗?”   宋清毫不犹豫地打破他仅存的希望:“谢总接下来几年应该都不需要生活助理。”   严英耀:“……”   好可惜,好难过,好想哭。   严大少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被严承德揪着离开了。   望着那辆黑色的车离开,容镜回头看向谢长时,眼睛很亮:“刚刚池白说市里开了家味道很好的咖喱鸡饭,我们去吃饭吧?”   谢长时点头应下:“行,吃完正好去看看给你定下的店面。”   并非吃饭时间,餐厅内没多少人,容镜和谢长时的这顿饭便吃得很快。吃完以后,谢长时导航了店面的位置,带着容镜去逛了一圈。   店面非常大,而且被分成了四个隔间,按照宋特助的意思,一间是给客人们坐着排队的,一间是容镜的工作间,剩余两间都是休息间。如果容镜想找小助理,一间就留给小助理,如果容镜不想找,那么剩下那间可以当做杂物间。   容镜略懂风水,看到店面,眼底微惊讶,随后问谢长时:“宋特助有说前主人为什么转让店铺吗?”   “好像是原本打算买了铺面做生意的,不过店铺刚刚装修好,他心血来潮去隔壁买了张彩票,中了三千万。”   容镜:“……”   谢长时不太明白容镜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便问:“风水不好?”   容镜:“不是,风水太好了,所以好奇为什么前面那个人不干了。”   现在看来,还是三千万的诱惑力太大了。   容镜对未来的工作间特别满意,也跟着心血来潮。   只不过他不是去买彩票,而是去附近的商场逛了一圈,买了很多家具和装饰品,招呼着工人全部搬到工作间,用于装饰。   “好啦,挑个黄道吉日就可以开工了。”   ……   傍晚,容镜和谢长时回到了半山别墅。   容镜搬了个躺椅靠上去,没一会儿就瞧见昨晚上那只灰色的胖兔子悄咪咪地蹭了过来,早有所准备的容镜掏出一把的苜蓿草,胖兔子果然一头埋了进去。   容镜喂兔子喂得开心,半程接到了池白的电话,他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到一方,听池白说。   “我们运气不错,裘前跟韩裕有仇,如今裘前被我们抓了,巴不得我们也把韩裕也给抓了。”这一点,从池白刚抓人就从裘前的口中试探出来了,“据说当时裘前和韩裕同时被派出去完成师门的任务,韩裕先裘前一步回到了盗版玄天观,于是那只厉害的恶鬼便给了韩裕。”   “但,裘前之所以晚一步,是因为被韩裕设计绊住了脚步,反正就是耍心眼就没耍过韩裕,所以一直对韩裕耿耿于怀的。”   “盗版玄天观的一些问题我也帮你问了,让阿秋给你整理成文档了,等会发给你。”   “对了,我们还知道了一件事情,将程璞玉骗去打生桩的凌霄老道,就是盗版玄天观的人。就连忽悠曾良平上骗子课程的‘教授’也是盗版玄天观出来的。”   容镜微微一愣。   虽然早就从韩裕和裘前的身上看出盗版玄天观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坏成这样……还是少见。   他想了想,问:“他们道观教什么的?”   池白耸肩:“如你所见,教怎么干坏事的。我听裘前的意思,打生桩这种事对他们道观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想想也是,与打生桩相比,流云观可是差点被灭门了。   “我们打算试试,看看能不能利用裘前将盗版玄天观的其他人引出来。”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喊我。”   “没问题。”   挂断电话,容镜一把将胖兔子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打开了阿秋发来的文档。   文档上字很多,但仔细看去,其实关于盗版玄天观的讲述内容却只是一般。   盗版玄天观在之前叫做洮秭观,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因为这个道观是在一个叫做洮秭坨的地方建立起来的。裘前并非洮秭观的第一批弟子,对洮秭观的历史了解都是从师门人口中知晓的。   据说洮秭观的建立者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洮秭观建立一百多年,那建立者还活着,但对方从未在人前现身过,用师门长辈的话来说,就是老祖在闭关。   乍一听还以为这老祖要得道成仙了。   老祖唯一一次出关便是告知洮秭观众人,需要挪观。   这一挪就挪到了盈自山。   裘前的原话是说:“我们抵达玄天观的时候,玄天观破破烂烂的,看上去比我们原先的洮秭坨破多了,但观主说,老祖认为这里才是最佳的风水宝地。”   原来如此。   容镜一边摸着兔子,一边在心里想。   裘前这话应该是真的,因为正好能和韩裕养着的那只小鬼所说的话对上。   而且那老祖想来也确实有点本事,知晓他们玄天观地理位置绝佳。   容镜撇撇嘴。   除了以上内容之外,裘前还透露了一件事情,洮秭观拥有很多弟子,这些弟子或多或少都有点本事,而今他们从洮秭观离开,分布在华国各地,都在干些……不太好的事。   正常的道观都以修行做好事称功德,但洮秭观却以坏事称功德。   ……怪神经的。   容镜给出评价。   他重新给池白发去信息,问:那韩裕那事搞清楚了吗?   池白很快给了回复:你说他灭门流云观一事?按照裘前的说法,说是洮秭观的五主之一与流云观有仇,所以韩裕为了讨好对方,主动提出了灭门流云观。   容镜:那韩裕身旁那只恶鬼的身份呢?   池白:我问过裘前了,但裘前也不是很清楚,就说可能是洮秭观那几个老家伙以前的死对头,死在他们手里,被制作成了恶鬼。   ……这样的话,倒也说得通。   池白见容镜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想了想又多说了两句:和裘前提了我们的计划,但他说利用他来给道观其他人下套是不现实的,因为他们道观没有什么师门情谊。   裘前直言道:“道观内的资源就那么点,就像韩裕想弄死我得到恶鬼一样,死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他们才不会花费时间去救一个竞争对手。说不定知道了消息,还会主动点个炮庆祝。”   池白:我们想了下,如果裘前的说法是真的,或许我们不应该打草惊蛇,与其借裘前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倒不如借裘前将他们逐个击破。   这种事情容镜插不上话,还是那句有需要可以随时找他帮忙。   ……   第二天就是周末。   容镜和谢长时也没有回云江湾,而是在半山别墅多待了几天,容镜每天都在跟胖兔子玩耍。   一直到周一,谢长时去上班,容镜去摆摊。   不对,现在不算摆摊了。   他可是有正经工作间的大师了!   担心大家跑空,容镜特地找了块牌子竖在原本的小摊前,上面写着:搬地方啦,往这边走→六百米,可见本店。   来找容镜算卦的客人当即嚯一声:“容大师现在都有店铺啦?”   旁边的人笑着说:“赚不少啊。”   先前那客人闻言便瞅了他一眼,上上下下打量他,问他:“你也来算卦的?”   “不是,我路过。”   “怪不得说话酸里酸气的。”客人说完也不管那开口的人什么表情,扭头就循着牌子上给出的线索去找容镜的店了。   莫景同喝着橙汁,看猴一样看那人脸青了黑,黑了青,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笑肯定是因为想到了好笑的事情啊。”莫景同撇嘴,“怎么还管别人笑不笑的。”   “……”   目送那人气急败坏地离开,莫景同倒是叹了一口气。   哎。   容镜搬地方了,他这摆摊也变得无聊了。   另一头,容镜的店内已经来了好几个客人,这些客人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站一块端详了店铺内部的设施,连连感慨。   “好高档啊,竟然还有自助取号机。”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男人感慨了两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号码,然后敲门走进了容镜的工作间。   面对容镜,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大师,我是看到这两天的新闻找过来的。”   容镜微愣。   看到新闻来找他算卦的人很多,但“这两天”这个形容是怎么回事?常天瑞的事情过去那么久,难道又被翻出什么新东西了?   见容镜有点疑惑,男人便主动掏出了手机,递给容镜看。   容镜低头,顿时了然。   这次的新闻和常天瑞没有关系,但和吴明亮一家有关。   吴明亮竟然主动找了媒体,讲了他女儿以及他们一家的故事。   容镜将报道的内容看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有很多类似裘前、许志这样的坏蛋,但善良的人同样很多,容镜想,吴明亮肯定是觉得他收费的五百过于便宜,所以才想出上新闻提起他,帮他打响名气来报答他。   只是,有些事情重复一遍,就是再一次地揭开伤口。   “对了,有网友扒出来吴明亮一家在此之前去找过那个叫曹震的,现在曹震跑了。”   “跑了?”   男人点头:“对啊,这事一出来,当天就有人跑到长华街骂他骗子,还说他不得好死,说人家吴家夫妇已经够苦了,还要被他忽悠,指责他没心没肺什么的……要是不跑,估计得被人套麻袋揍一顿。”   说完了八卦,男人终于提起了自己的事,他是来算事业的。而容镜垂眸看卦象,嘴角微微抽了抽,告诉他:“艮上艮下,六五爻辞,你……平时说话稍微注意点分寸。”   从方才的相处中,容镜能明显感觉到他是个话多的。   而男人听到这个卦象,表情也是一囧,随后尴尬地笑:“大师你是真准啊,实不相瞒,我的上一份工作就是被我这张嘴搅黄的,因为我说话说的不好听,得罪了直系领导。”   容镜:“……所以你其实可以不花这五百块的吧。”   这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毛病在哪儿吗?   男人继续尴尬地笑:“那我不是改不掉我这嘴的毛病嘛。”   但现在看来,想要升职就得注意自己的嘴。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忧伤地跟容镜说了再见,走远了。   容镜:“……”   接下去的一天,容镜屁股都快坐麻了,终于把所有的客人都送走。   他看了看外头房间摆放得乱糟糟的椅子,心道,或许真的需要一个助理帮忙处理一点琐事。   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推开门,黑色的库里南已经等候在前头,容镜弯腰走进去,鼻尖嗅了嗅,还未开口说话,面前便多了一份蛋糕。   他伸手抱过,感动得眼睛亮亮的:“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宋清下午来过一趟,看你一直在忙就没打扰你。他说店里客人很多,估计你也没时间吃晚饭。”谢长时垂眸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左右了,便道,“先吃蛋糕垫一垫,带你去吃火锅。”   “那去天地通吧,我们有卡。”   “行。”   ……   深夜。   坐落在城北的一栋公寓内,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吧嗒一声打开屋内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一张浸满冷汗的脸。   他呼出一口气,赶忙下床将电脑搬过来,熟练地打开一个论坛,发帖子:   【兄弟们,今晚果然又做噩梦了,而且最夸张的是,今晚梦里那人和我的距离好像近了很多!】   发完帖子,青年点开了自己的头像,将这两天自己的帖子尽数翻了一遍。   三天前,他发帖说做梦梦见了一个看不清样貌但身穿白衣的人,只不过那人站在树下,而他距离对方还隔着一条河。   两天前,他说他又梦见那人了。   场景依旧是先前梦里的场景,不同的是那人出现的地方不是树下,而是河水的中央。   昨天,梦境再度重复。   唯一不同的还是对方所在的位置,从河水的中央变成了河岸边。   而今天晚上,那人距离他一步之遥。   隔着那点短暂的距离,青年虽然还无法看清楚他的全貌,但却能看到他的头发极长,并且向前垂落挡住了五官。除此之外,对方的身躯微微佝偻,与身体比例完全不搭调的手臂极长,手掌从白衣中探出来,露出了格外尖锐的五指。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在新帖子内加上一段话:我真的感觉不对劲,而且我觉得我梦到的也不像人……   一刷新,便有新回复:昨天刷到你帖子就觉得不对劲了,哪个好人家做梦这样做的,哥们你别是被鬼缠上了。   青年的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他再度刷新,有人回复了上方的楼层:是不是被鬼缠上不确定,不过肯定是遇到脏东西了。   青年赶紧发问:那我该怎么办?   对方回答:楼主IP在雁城?这还不简单,去找容镜,他肯定能帮你解决。 第44章   宋清在得知容镜想找助理以后,立刻准备了招聘广告。   广告纸是上午十点准贴到玻璃门上面的,严英耀是上午十点零二分进屋咨询助理工作的。说来也巧,严英耀这两天思来想去都觉得不该轻易放过机会,尤其是他在看到了吴明亮一家的新闻以后,对容镜、池白这类人的敬佩已然达到了顶峰。   如果他不能跟容镜、池白成为一路人,那么他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所以再三考虑下,他忽然就明悟了。   他干嘛非要从谢长时的身上下手?谢长时不需要生活助理,池白他们特殊部门勉强算个公家单位,不好进。但容镜是单干的,他直接找容镜不就好了 ?   听说他们这些道长偶尔也会收徒弟的。   严英耀摸了摸自己俊俏的帅脸,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平日里行事作风虽然浑了点,但跟凌吉那帮孙子完全不一样,他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顶多就是多喝两口酒、谈恋爱的次数多了点、间隔短了些。   没有原则性错误,做人勉强过关,容镜应该能看上他吧?   其实他优点也挺多的。   于是,严大少往兜里塞了一个足够厚的红包作为拜师礼就这么突然地来了容镜的工作室。前脚跨进大门,后脚又走出来,一把拽下那张招聘报告,直接做两手准备。   严英耀走进等候间,取了号码。   他的视线在等待间内转了一圈,找到了角落位置,一屁股坐下。   发出的细微动静惊醒了旁边正在打瞌睡的年轻人,对方浑身一抖,猛地睁开眼睛,在看清楚周围的景象时又猝然松懈下来。   “吓到你了?”严英耀看向对方。   年轻人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听到这话扭过头去,缓了两秒才呼出一口气,揉揉自己的眉心,摆手:“没事,我就是这几天没睡好。”   严英耀点点头点评:“确实,你那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   年轻人嘴角微微抽动:“应该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有人说话,年轻人的困倦倒是消散了不少,也来了兴致,跟严英耀聊了起来:“你也是雁城这边的?我在网上发帖求助,大家都叫我来找容镜算一卦,说我遇到什么问题找他肯定没错。”   “那他们还真说对了。”经历过裘前一事,严英耀对容镜堪称盲目崇拜。   年轻人点头:“希望是这样,今天晚上我不想再做噩梦了。”   再这么梦下去,他觉得自己离猝死也不远了。   说话间,工作间有客人算完卦走出来,年轻人一看自己的号码,立刻起身:“我先进去了,有机会出来再聊。”   推门进去。   他一眼瞧见容镜,少年坐在椅子上,身后是打开的窗户,风和阳光吹进来,将整个工作间照亮的同时也吹散了年轻人心底的阴霾。他上前,走到容镜的对面坐下,开口便道:“大师您好,我叫徐越,这两天我总是做噩梦——”   他详细地讲述三天的梦境经过。   容镜细细端详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上的疲惫之色十分明显,除此之外,青年的身上还萦绕着十分浓郁的黑气,这些黑气几乎围成了一个圈,但又很奇怪地与人隔出了一段安全距离,无法置人于死地。   容镜双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既然是三天前才出现这个问题,三天前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这个问题问得青年也是一脸懵:“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跟往常一样早上起床去上班,然后晚上回到家,煮了碗泡面,就睡觉了。工作时间基本都在公司里,除了骂两句领导是傻逼之外,真的什么也没干。”   青年见容镜不说话,咽了咽喉咙,小声得问:“大师,我是不是遇到脏东西了?”   容镜唔了一声,随口道:“遇见鬼了呢。”   青年:“……”   虽然但是,你这个语气是不是太平静了一点。   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见到他的动作,容镜眼角跳了一下,心想还挺会自救的,然后补充道:“所以想知道你是怎么遇到它的。听你的说法,那鬼应该不是普通小鬼,像是将你作为目标盯上你了。”   而且——   容镜觉得有那只鬼的行为有点奇怪。   他对徐越解释:“一般情况下,如果一只鬼想要杀人,用不着那么麻烦。”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对方真的想杀了你,那么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在第一晚梦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死在他手里了。”容镜像是没察觉到自己的话在徐越的心底掀起了多大的浪潮,而是努力转动脑瓜分析那只白衣鬼的行为目的,“他好像是有意识地在恐吓你。”   “恐吓我?可是我又没得罪他!”徐越欲哭无泪,“我都没见过他!”   “也不一定,你可能在某个没注意到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他的坟、骂了他、欺负了他的家里人。”容镜分析完,想了想对他说,“按照你的说法,他今天晚上应该还会来找你,晚上我跟你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青年眼睛一亮,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那我们加个微信,等我关店以后再联系。”   “好。”   虽然问题还没有解决,但徐越走出工作室时,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   容镜低头记录着今日份加班需要完成的工作,等听到门吧嗒声再次打开,抬起眼,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容镜眨眼:“严大少?”   严英耀连忙摆手:“师……大师客气了,您叫我名字就行。”   容镜改口:“严先生请坐,你想算什么?”   严英耀:“算我能不能当你徒弟。”   容镜:“……?”   好特别的一个问题。   容镜上下打量他,心中惊奇,这还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碰到有人说要当他徒弟。   有眼光。   但是他委婉道:“我暂时还没收徒的想法。”   主要他们玄天门收徒也挺严格的,必须带回去给师门瞧过,师门同意了,他才能彻底收下对方。   可现在,他连他们玄天观在哪儿都不知道……   容镜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严英耀不知道这些东西,只是在闻言后失落了一秒,又反应极快地吧嗒一下将自己揪下来的招聘广告推到了容镜的面前,双眼亮起来:“那我来应聘助理,您看我可以吗?”   容镜张嘴,严英耀一抬手立马打断:“您先别着急拒绝,我先介绍一下我的情况,我今年二十八,是雁城严家独子,以后我爹妈的财产都归我,大师你要是缺钱可以随时跟我说……哦,不对,您跟谢总是好朋友,应该也不会缺钱。”   严英耀惊觉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面色微微有点变化,但还是再接再厉:“您别看我是个纨绔子,但其实我这人很听话,也很能吃苦,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严英耀说了半天,容镜相信的只有那一句“我爹妈的财产都归我”。   在半山别墅的时候,宋清可跟他说过严英耀的八卦,说严英耀从八岁开始叛逆,叛逆期维持了整整二十年,也就是现在还处于叛逆期之中。   具体表现为,爹妈叫他管公司,他去公司当保安。   爹妈叫他去创业,他去自家公司挖墙脚。   以上类似的奇葩事件数不胜数。   容镜指了指门外,对他说:“我这边助理不好做,平时要维持外头的秩序,应付一些脾气不好的客人,还得帮忙整理屋子。”   严英耀大手一挥:“不瞒您说,维持秩序嘛,我最擅长了。我上初中的时候可是管着我那一整个学校的混混,我叫他们往东,他们就不敢往西。而且我还特地去学了泰拳和跆拳道,谁敢闹事,我揍得他爹妈都认不出来。”   容镜:“……”   见容镜沉默,严英耀恨不得冲容镜跪下:“求求了容大师,给个机会吧。”   ……他好像真的很热爱这个职业。   容镜迟疑了一下,然后果断摇起了兆龟:“你等等,我先算一卦。”   几十秒后,兆龟内的铜钱一个个被摆出来,容镜正欲低头瞧,却听啪一声,一个硕大的红包压在六枚铜钱上,他的脑门上刚刚冒起一个问号,便听严英耀一本正经地胡扯:“大师您看,大红,吉利!”   容镜:“……”   他看严英耀的眼神跟看傻子差不多。   然后毫不犹豫地拨开他的手:“让开,不然把你变成猪。”   放以前有人说要把严英耀变成猪,严英耀能把对方打成猪头。但现在说这话的人可是容镜,那个一拳头敲碎了裘前符纸的容镜!   严英耀心中感伤,一点点将手挪开。   “吉利的大红也拿开。”   “哦。”严英耀又慢吞吞地将红包收回去。   容镜低头重新看卦象,这一看,天都塌了。   怎么是大吉啊。   严英耀看不懂,但想凑凑热闹:“大师,这卦象不好吗?”   容镜:“看对象是谁。”   然后指了指门外,颇有几分认命的试探:“要不你先试两天?如果你觉得你能坚持下来,我们再签合同。”   一句话落下,严英耀原本还因为红包送不出、走不了后门的难过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萎靡的神色被激动取代。他蹭的一下站起身,甚至还对容镜行了个礼,才大吼一声:“您放心,我保证把助理的工作做好!”   望着他兴奋推门离开的背影,容镜不信邪地再次卜卦。   还是大吉。   他想,可能是祖师爷不灵了。   想法刚落,原本还风和日丽的晴天忽然刮来一阵阴风,吹得他身后的窗户哐哐作响。   容镜:“……”   他掏出手机,找到谢长时的微信,道:我刚刚在心里说祖师爷坏话,祖师爷给我刮了阵阴风。   谢长时夸祖师爷:祖师爷这么灵验。   容镜蛐蛐:是啊,但我每次想着天上掉钱,他就不灵。   谢长时:这个愿望可以跟我说。   天上掉钱这种事情,交给他比交给祖师爷好使。   容镜心想那怎么能一样,谢长时的钱也是他的钱,但祖师爷的钱就不一定了,谁挣钱挣自家人的钱。   跟谢长时胡扯了半天,又告知了对方今晚去抓鬼的活动,他才继续工作。   傍晚,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容镜推门出去,看到平日里混不吝的严大少竟然真的在弯腰打扫地面,还认认真真地将屋内的椅子、小桌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听到身后有动静,严英耀冲容镜挥挥手,“大师,你晚上要在这里吃吗?我给您点外卖啊。”   容镜走过去,说了句“去外面吃”,随后评价:“干得不错。”   严英耀顿时咧开嘴笑起来:“还行吧,打扫卫生而已,轻轻松松啦。”   容镜瞅他两眼,想到祖师爷给出的卦象,想了想道:“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来当我助理,但我去抓鬼办事不一定会带上你,带上一个普通人对我对你来说都不安全。”   严英耀敏锐地抓到了‘不一定’三个字。   这代表什么?代表他还是有可能跟容镜去抓鬼的!只不过可能性稍微小了那么一点。   但没关系,就算不能去抓鬼,他还能在这边听八卦。   于是,他果断拍拍自己的胸口:“没关系,我会好好干的。”   “那行吧,你明天继续过来。”容镜看了眼时间,“下班了,你可以回家了。”   ……   徐越没有回家,而是挑了一家靠近长华街的酒店,酒店不算大,但房间内很干净。他洗漱过后,便躺上了床,开始闭上眼睛数绵羊。   但令人崩溃的是,明明因为睡眠不够而困倦得要命的大脑此刻好像十分的亢奋,哪怕徐越已经数了一千八百只羊,也没有丝毫的睡意。   徐越:“……”   好绝望。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十二点了。   呼出两口浊气,徐越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能睡着的,赶紧睡觉。   然而又是八百只羊结束,徐越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他叹出一口长长的气,认命地拿出手机,找到容镜的微信对话框:容大师,实在抱歉,今晚的计划可能有变,我实在是睡不……   手指抵在屏幕按键上突然停顿,徐越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一个晃动的圆点。在他的注视下,圆点越来越大,逐渐勾勒出一道诡异的人形。人形缓缓抬起脑袋,露出了一张恐怖狰狞的脸,五官沾血,带着很浓重的血腥气扑进徐越的鼻腔,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几秒钟,徐越眼睛翻白,嘭得一声砸在床上,晕了过去。   诡异人形停顿了两秒,慢吞吞地拎起两条软趴趴的腿跟个球似的飘回到了隔壁房间,对已经在打瞌睡的少年道:“他睡着了。”   容镜冲他招招手,将他身上的变换符给揭下来。   于是,丑兮兮的鬼影变成了小程同志。   容镜掏出手机,对程璞玉道:“我刚刚看天地通的餐饮有外卖服务,你要不要来点夜宵?今晚还不知道守到什么时候呢。”   程璞玉眼睛一亮。   三个小时后,在程璞玉和容镜准备干第三盘烧烤的时候,少年拿着竹签的手突然一顿。一僵尸一鬼对视一眼,纷纷丢掉手里的东西,看向了窗外。   容镜往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向了隔壁。   同一时刻,徐越一片空白的脑袋突然多了一道画面,他站在河流的一旁,周围尽是参天的树木,对面更是有一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树木。徐越呆呆地看向那棵树,总觉得那里本来应该有什么东西——   啪。   河水莫名翻涌,飞溅到徐越的脸上,过于冰冷的温度令徐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猛地后退一步,忍不住低声骂了:“握草!”   出现了!   这个见鬼的梦境又出现了!   那……那只白衣鬼呢?   徐越咽了咽喉咙,视线小心翼翼扫过周围却并未瞧见对方的身影。但他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是越发的紧张,心脏也开始砰砰砰地剧烈跳动——   因为先前的每一个梦里,那白衣鬼都是如同一惊一乍的恐怖电影角色一般,突兀撞上来的。   这次……应该也一样。   这样的猜测刚刚从脑海中浮起,徐越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   哗——   诡异的长发如同瀑布从头顶落下,将他的脑袋笼罩其中,随后,若有若无的光线中,一双充斥着诡谲色彩的重瞳望过来,那两只眼睛仿佛旋涡一般,瞬间将徐越的神思全部给吸了过去。   徐越无意识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从喉咙中冒出来的只有几个奇奇怪怪的单音节字。   啪嗒。   一道细微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白衣鬼微微眯了眯眼睛,下一秒,他倏然后退一步,而同一时刻,徐越的身上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金芒。   金芒闪烁了足足三分钟,待到光芒散去,梦境宛若玻璃,突然咔啦一声溃散。   而后,并不宽敞的酒店房间内,窗帘、床单无风自动,温度疯狂下降,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的角落和缝隙里钻出来,如毒蛇一般蔓延到容镜的脚边。   少年漂亮的脸蛋微微绷起。   哪怕还未打过照面,光凭眼下这一切,容镜便知道今天他可能踢到铁板了。   这只白衣鬼,与容镜以前遇到的那些鬼,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而这样的事实同样可以证明一点,对方频繁出现在徐越的梦中,确实没有想杀了他的意思,顶多就是恐吓。只是……恐吓的原因需要进一步调查。   容镜的脑袋瓜里思绪飞转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他伸手出现,尖锐的指甲在一闪而过的月光中闪出一道银芒,立刻便惊醒了容镜。   少年身体微微绷紧,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随着指甲接近,他的身体灵活地向后一转,紧接着握成拳头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挥出。   嘭!   指骨与指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容镜也在此刻看清楚了白衣鬼的真实模样。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一头长发并非像徐越所说的那般四散遮住脸,而是用一根发簪挽在脑后。而没了头发的遮挡,他的五官便尽数暴露在容镜的面前,令容镜有些许意外的是,这白衣鬼长得还挺好看的。   “盯着你爷爷看什么?是觉得你爷爷长得好看吗?!”一声冷笑从薄唇中溢出,白衣鬼手成掌,直接轰出一道浓郁的鬼气,砸向容镜的脸。   虽然浓郁,但似乎并没有凶悍的杀伤力。   容镜心中划过一道狐疑,随即连忙后退一步,身体往一边一闪,顺道说了句:“还行吧。”   刚将浑身鬼气揉捏成团正欲冲容镜发起下一波攻击的白衣鬼:“?”   他似乎显得有些不确定:“只是还行?”   容镜:“?”   白衣鬼:“回答我。”   容镜低头看看自己左手符纸,右手桃木剑,觉得他的关注点好像有点奇怪,迟疑了一秒,但还是点头。   白衣鬼闻言又是一声冷笑:“老子这长相还只是还行?”   容镜:“和谢长时比,确实只是还行。”   白衣鬼:“给我看看。”   容镜:“……啊?”   白衣鬼:“啊个屁,老子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比我好看,还是你小子眼睛有毛病。”   容镜:“……”   可是,他俩不是在打架吗?   像是从容镜的表情中猜到了他的想法,白衣鬼道:“先休战。”   容镜:“……”   他还有几分迟疑,白衣鬼见状却再度冷冷一笑:“小僵尸,我要是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跟老子讨论老子长得好看不好看?”   容镜:“!”   怎么又来一个知道他不是人的家伙!   容镜对所有一眼看出他是僵尸的人或者鬼都怀有一定的敬佩,而且,回忆对方的攻击,似乎真如白衣鬼所说那般,没有想杀他的意思。   但为了以防万一,容镜还是往身上贴了两张符纸,才上前将手机递给白衣鬼看。   没错过容镜贴符纸的小动作,白衣鬼冷哼一声,却也没多说,只探头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   观察片刻,白衣鬼问:“他哪里比我好看?”   容镜意识到白衣鬼好像真的很在乎这个问题,于是用手指戳着谢长时的脸,认真回答:“哪里都很好看啊,眼睛,鼻子,嘴巴,还有气质。”   白衣鬼:“哦,那你们僵尸眼神确实不太行。”   容镜:“……?”   好端端的怎么还开始尸身攻击了?   容镜的表情耷拉下来,拿过手机也跟着冷哼:“你的审美也不太行。”   白衣鬼:“……” 第45章   程璞玉缩在角落里,手拿一把串,一边吃,一边看容镜和白衣鬼吵架。   虽然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眼下这个情况的。   最开始容镜意识到白衣鬼不好对付时,便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跑远点,省得等会打起来被波及,一个没注意就灰飞烟灭。   程璞玉听话地往隔壁房间跑,跑前还把徐越给一起拖走了。   到了隔壁房间,安置好徐越,程璞玉跟只壁虎一样趴在墙壁上,听着隔壁发出的动静。趴了三秒连忙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容镜可不是池白,干架的时候永远不贴静音符。   所以,他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于是,程璞玉小心翼翼地,一点点从窗户挪了过去,趴在窗户上看容镜和白衣鬼打架。   谁晓得,打着打着两人就凑一块对着手机指指点点。   程璞玉:“……?”   “那边的小鬼!”声音突然震碎了静音符从程璞玉的耳边炸开,他猛地起身,手忙脚乱之中烤串哗啦跌落,还不等他露出心痛的表情,就见一阵鬼气化作了一道流光,将即将落地沾灰的烤串拢在一块,飞到了声音的源头手中。   白衣鬼低头瞧了瞧烤串,见程璞玉瞪大眼睛望过来,冲它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程璞玉:“……”   他瞅了一眼容镜,见容镜似乎也没有制止的意思,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飘到了白衣鬼的面前,随后,手机摆在了他的面前,白衣鬼不太开心的声音入耳:“我俩谁好看?”   程璞玉:“……?”   所以,刚才容镜和白衣鬼凑在一块,就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吗?   他盯着照片上的谢长时,谢长时的背后站着容镜。   他再看白衣鬼,白衣鬼背后虽然没人,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感觉能一只手就把他捏成碎片。   怎么看,都是两边都不能得罪的情况。   小程同志终于发挥了上班以后学会的见尸说尸话见鬼说鬼话技能,一碗水端平地评价:“两位好看得各有千秋。”   白衣鬼眉梢微动,尾音上扬:“哦?细说。”   程璞玉:“我们谢总,年纪轻轻掌管偌大谢氏,霸总气质斐然。您,白衣飘飘,不像鬼,像神仙。”   容镜:“……”   他没忍住掏出手机,给谢长时分享自己的新发现:工作使鬼面目全非。   少年看向程璞玉的表情一言难尽,但白衣鬼却很满意,看程璞玉的目光真的像在看一块璞玉。   白衣鬼指了指程璞玉,对容镜道:“你看,我们做鬼的就是比你们做僵尸的,眼神要好。”   容镜已经不想跟他掰扯到底谁长得好看的问题了,反正在他心里,谢长时就是最好看的!   将桃木剑和符纸往怀里拢了拢,他冲白衣鬼扬起脸:“你那么厉害一只鬼,没事欺负一个普通人干嘛?把他吓得几天都没睡好。”   说起这事儿,白衣鬼刚才还因程璞玉的恭维而笑意盈盈的脸顿时一改表情,又是一声冷哼:“谁让他说我长得丑。”   容镜:“……?”   白衣鬼咬了一口差点被遗忘的烤串,问了一句“有没有酒以后”果断往地上盘腿一坐,然后招呼容镜和程璞玉过来身侧,说:“坐下说。”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天,徐越的侄子从学校带了几个朋友到徐越的出租屋里吃火锅。徐越的侄子如今正上大学,两人关系要好,像带人回来吃火锅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徐越也没将此当回事。当天晚上他回到家,推开门便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气味,有点臭。   于是一边皱眉一边说了句:“臭烘烘的。”   等他走到窗前准备打开窗户通风时,却意外瞧见沙发角落里有一张很小的画像。大概是半个手机的尺寸,上头用水彩画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于是,徐越将东西丢进垃圾桶时,顺道还说了句:“什么鬼,这么丑。”   好家伙,这下可真捅了某些鬼脆弱的心窝子了。   彼时还在屋内尚未离开的白衣鬼当即一个扭头,面无表情地盯住了徐越。   听完全程的容镜掏出手机,打开网页,搜索“什么鬼”三个字,并用没什么感情的音调汇报:“网络流行词,现演变为很多人的口头禅,一般情况下表达对某件事情的好奇和疑问。”   然后发出致命一击:“你死多久啦?这都不知道。”   白衣鬼:“你们做僵尸的怎么那么冒昧,有没有点礼貌?”   冒昧的容镜没理他,又问他:“所以你好端端地为什么在徐越的家里?”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程璞玉好奇的。   按照白衣鬼的叙述,他和徐越似乎没有半分钱关系,既然如此,没事跑人家家里干嘛?   白衣鬼一口咬断竹签,再度冷哼:“这你得问徐越的那个侄子,他们吃完火锅玩招灵。”   招灵是一种游戏,大众耳熟能详的就是笔仙。   程璞玉现下觉得这白衣鬼大哥虽说脾气看上去不怎么样,跟特殊部门那个池白有的一拼,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鬼,所以也跟着聊了两句:“他们把你招来了?那他们还挺厉害的。”   “不是。”白衣鬼面无表情,“他们把我的食物招来了。”   他当时没撒口,想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蛋玩意儿敢跟他抢食物,于是就跟着那食物一块飘到了徐越的家里。   到了以后才发现竟然是一伙小屁孩在玩招灵,看着蠢兮兮的。   容镜:“……”   程璞玉:“……”   白衣鬼冷笑一声:“也得亏我跟着一起来了,否则那群小屁孩就等死吧。”   容镜一顿。   这倒是有可能的,招灵招的都是些被困在某些地方无法离开的恶鬼,若真的来了徐越家里,估计等徐越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的尸体了。   现在事情明了,徐越的事也算解决了。   容镜看了眼已经快亮起来的天色,问白衣鬼:“那现在弄清楚是个误会以后,你要回去了吗?”   白衣鬼却瞅他一眼,再次开启哼哼怪模式:“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回去干嘛?”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以后,容镜的心里突然窜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见白衣鬼拍了下身上的白袍,抬了抬下巴,冲容镜道:“你养我。”   容镜:“……啊?”   白衣鬼:“啊什么?”   “你也很冒昧啊,”容镜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且我还靠别人养着呢。”   白衣鬼眉心微动,似乎想明白什么,问:“就是那个你说长得比我好看的?”   容镜点头。   白衣鬼:“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再多养一只鬼。”   容镜:“……”   见容镜还有迟疑,白衣鬼吓唬他:“不然我天天入徐越的梦,天天吓唬他。”   容镜给出评价,好幼稚。   不过,威胁得倒是挺到位的,他仔细想了想,乌溜溜的眼眸转了转,说了句“你不能白吃白喝”,在得到白衣鬼的点头之后,才松口:“那我回去跟谢长时商量一下。”   然后,捧着脸道:“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白衣鬼睨他一眼,下巴微抬:“司流,上辈子也是个道士,不过运气不太好,死得早了点。”   ……   解决了徐越的事,徐越在第二天下午来了工作室跟容镜道谢。   昨晚的事闭,徐越趴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睡得沉,时间长,但就是没做梦。   那个白衣鬼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徐越感动得简直要流眼泪。   道谢完出来见到严英耀正在跟一个老人家说取号的事,不由得有点惊讶,走过去问:“你今天怎么也在?”   严英耀摸摸自己的脸,谦虚道:“我刚正式晋升成容大师的助理。”   徐越惊讶,连连夸奖,顺便给严英耀竖起了个大拇指,哄得严英耀恨不得在他头顶撒钱。   送走了徐越,严英耀转身去扫地上的垃圾,是个塑料袋。他正欲弯腰,却见那塑料袋竟然腾空而起,而后飘啊飘,直直地飘进了垃圾桶。   严英耀:“……?”   从旁路过的司流瞥了眼他,兀自钻到工作室,一屁股在的容镜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问:“你跟你那个饲主商量得怎么样了?”   容镜知道他说的是谢长时,回忆起今早和谢长时的对话,男人听闻此事以后只眉梢微扬,片刻确认了一遍:“他很厉害,你也打不过?”   容镜当时就坐在沙发上吃饲主给蒸的奶黄包,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回答:“没认真打过,但他看上去应该死了很多年,打得过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   谢长时:“那就一起养了吧。”   迎上少年瞪圆的眼睛,男人慢条斯理地补充完剩下的话:“一个月给五万,当你的私人保镖,食宿全包。”   容镜:“……”   原来是这个养。   容镜一口咬掉奶黄包的兔子脑袋,连连点头。   此刻,面对司流,他将谢长时的话如实复述,一边说一边悄悄看司流的表情,听到‘保镖’二字的时候,司流似乎也没有情绪上的变化,反而很得意地说:“打架嘛,我最在行了。”   而且来之前他已经去了解过现下人类社会的物价了,这一月五万也算挺高的工资了,看来小僵尸的饲主人品还行。   于是果断点头:“行,就这么说定了,以后需要打架的活,随时叫我。”   容镜对拐了一个强劲有力的保镖一事非常满意,正巧现在也没有客人上门,他便闲聊似的跟司流说起了洮秭观的事,想看看司流对洮秭观有没有了解。但司流一听洮秭观才建立百年,顿时嫌弃得要命:“我死的时候这道观还没出生呢。”   换言之,没了解。   然后眉心一皱,盯着容镜那张白净的脸蛋,问:“你刚说你是玄天观的?”   容镜点点头。   司流:“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逢汜的傻逼。”   容镜听到逢汜的眼睛一亮,听到傻逼二字,又默默将“那是我师叔”这六个字给咽了回去。他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迎上司流的注视,满脸都是‘什么?我没听说过’的表情。   然后吐出笃定的几个字:“我不知道啊。”   司流定定看他几秒,冷哼一声:“小骗子。”   容镜:“……”   ……   容镜的工作室多了一个助理和一个保镖以后,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虽然司流在严英耀的面前露了脸,严英耀扭头就是一句:“司大师,所以你收徒吗?”   正坐在一旁吃饭的容镜头顶缓缓冒起一个问号。   随即便听司流道:“你这种不收。”   严英耀的一颗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司流一句毫不留情的拒绝下碎成了无数块,他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重新看向容镜:“大师,那我等你收徒。”   容镜嫌弃地看他,实不相瞒,现在他也不想收了。   安稳度过一周,周五的傍晚五点,容镜锁上门,给大门挂上[暂时闭店]的小牌牌,然后看向身旁的一人一鬼:“休息两天,周一再来上班吧。”   严英耀乖乖上了一周的班,早就憋不住了。   一听容镜宣布休息两天,当即掏出手机找到某个号码,播出去被接通的瞬间便嚷嚷:“喊上人,今晚春醉见。”   容镜听宋清说过,春醉是雁城最有名的一家酒吧,严英耀是里头的常客。   通知完人,严英耀便迫不及待地冲容镜和司流兴奋挥手:“两位大师再见。”   随后一转身坐上柯尼赛格CCXR的驾驶座,跑车发动机开始轰鸣咆哮,转眼间就如一道黑色流光消失在街头。   容镜收回目光,看向司流,对他说:“前辈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找小程,周末跟小程去天地通逛一逛吃吃饭也挺好的。”   容镜安排得很妥当,司流很满意,但他还是好奇地多问了一句:“那你干嘛去?”   少年露出大大的笑脸,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笑容:“我要去海边度假。”   司流:“那我也去。”   容镜像表演变脸似的,立马将笑容一收,后退一步:“我跟谢长时一块去。”   不欢迎第三个人。   鬼也不行。   听到谢长时的名字,司流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容镜足足半分钟,最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身影一转,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送走这两位,他走向长华街的路口,钻进库里南,立刻道:“出发!”   谢长时今日穿得很随意,衬衣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了白皙劲瘦的手腕以及腕上的红绳。他抬手将兴奋过头的少年按住,对司机道:“先去餐厅吃晚饭。”   “好的。”   吃过晚餐,车辆行驶在前往安城的高速公路上。   安城距离雁城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时间粗算其实不长,但等上了车,容镜便觉得无聊。不过他前一天晚上接了个驱鬼的单子所以没怎么睡,一早又赶到了工作室,干了一天活,这会安静下来,脑袋便变得晕晕乎乎,困倦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谢长时眼角的余光瞥到少年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哈欠,转头看过去,轻声道:“困就睡,到了我喊你。”   “唔。”   含糊应了一声,他也没跟谢长时客气,靠着男人的肩膀便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平稳下来。   容镜的身体很快随着微晃的车落入谢长时的怀中,男人垂着眼眸长臂一伸,轻易便将毫无防备的少年搂进了怀中。而容镜嗅着熟悉的气息,睡得愈发安稳。   等再次醒来,已然不在车上。   容镜懵懵地低头,身下是张床。他又去看四周,这里明显是个房间,赤着脚走向微微敞开的窗口,他趴在窗沿,将窗户往外推,海风从外掠过来,撩起了两侧的薄纱窗帘,让容镜将外头的场景看得愈发清晰。   从这里看出去,先是一片柔软的沙滩,再是昏黄的灯光,灯光与月色交融、洒落,印出了荧荧海域,海面闪烁着玻璃一般漂亮耀眼的光泽,让容镜看得有些呆。   他忽然就记起了十二年前。   那天是周五,容镜打开电视机看到了一个海边录制的综艺。当时的嘉宾们商量着第二天早上去赶海捡小螃蟹,他也听得津津有味,等谢长时下了课回家,冲到对方的面前便提议:“谢长时,等你高考结束我们去海边捡小螃蟹吧?”   谢长时对他突然的想法早已习以为常,但视线掠过一旁播放着的电视,认真地点头,说了声:“好。”   结果没等到谢长时高考结束,他就先睡棺材了。   “睡醒了?”男人熟悉的声线将容镜从回忆中唤醒,他扭头,见谢长时推门进来,容镜便亮着眼睛对他说,“那里有螃蟹。”   谢长时沿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瞧见。   毕竟螃蟹可不比兔子,小小一只,以谢长时人的眼力看不见很正常。   于是他提议:“要去逛逛吗?”   “要!”   从来没亲眼见过海的小僵尸脱掉鞋子以后撒欢的狗狗一样,一脚一脚用力地踩着海水,趁谢长时不注意,更是弯腰掬起一捧水泼向了男人。   谢长时躲避不及时,被泼了个正着。   海水洇湿了单薄的白色衬衣,布料紧贴着胸口腰腹的肌肤,勾勒出紧致的肌肉线条。男人微微扬眉,手刚一动准备将某个小混蛋给拎起来就被听见啪的一声,一只手拍在了他身上。   谢长时低头。   容镜也跟着低头。   少年的掌心整整贴着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而浮动。   容镜:“……我说我怕你打我,所以想往你身上贴一张定身符,结果没想起来自己在海边,根本没随身携带符纸,你信吗?”   他这真的是下意识地反抗动作。   谢长时似笑非笑地看他,道:“我以为你想给我贴的是变猪符。”   容镜:“那个叫变换符,变成猪猪只是它的其中一种功能而已。”   容镜耍着小心眼,一边说,一边悄悄将手撤回来,但月光和灯光落在男人的身上,印出他那结实漂亮的腹肌,他也不知道是被糊了眼还是糊了脑袋,竟然顺手摸了一把。   还发表了一声感慨:“手感真好。”   还想摸。   丝毫未发觉他的指腹与小腹触碰的刹那,男人骤然收紧的身体。   谢长时见他调戏完人便跑,眯起眼望着少年的背影看了一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上前,等接近了人,忽然喊了声:“容镜。”   容镜毫无防备,回头。   下一秒,海水拂面。   继而淌过他的锁骨,淌入衣服之内,微凉的触感令他轻轻嘶了一声,然后弯腰再捧水,往谢长时的身上泼去。   边泼边喊:“你怎么这么记仇!”   然后泼得更用力了。   谢长时见躲也躲不过,索性加入了对战,结果没泼两下就见兴奋上头的少年突然哎呦了一声,他抬起一只脚正欲说话,就见整个身体晃荡两下,嘭哒往水里倒去。   谢长时见状,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手腕,却被少年一把抓住手掌,狠狠一用力。   嘭。   水花四溅,容镜摔在海水之中,谢长时摔在他的身上。   两人相撞,谢长时还未反应过来,容镜便迅速从下翻身而上,坐在了男人的腰上。   白皙圆润的膝盖跪在柔软的沙滩上,海水随着晚潮冲撞着小腿的肌肤,容镜双手抵着男人的胸口,眉梢扬起,整张脸都透着笑意:“没想到吧。”   谢长时躺在海水之中,身上的衬衣在方才的打闹中掉了两颗纽扣,如今松松散散的挂着,他颇有些无奈地望着身上的少年,片刻才失笑着说了一句:“演技不错。”   “才不是演技。”容镜忽然俯身贴近他的身体,皮肤的温热隔着海水隐隐渗入,谢长时身体微紧,却见容镜的手指在海水中摸索起来,随后哗啦一声,手扬起,指尖抓着一只很小的螃蟹,“刚刚是踩到它了。”   只不过后来见机行事,把谢长时给骗了。   然而话刚落,容镜突然又哎呀一声。   这回也没骗人,因为谢长时的目光转过去时,正好瞧见容镜的手指被小螃蟹的钳子刺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容镜下意识松开手,小螃蟹啪嗒掉入水中。   容镜:“!”   他再次弯腰,这边转转,那边看看,手指不停在海水中扫荡,势要把小螃蟹给抓回来。   然而下一刻,谢长时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男人的眼眸比今晚的夜色还要幽沉,他的声音微哑,低声道:“先从我身上起来再找螃蟹。”   容镜:“那我不找了。”   谢长时:“不找也得起来。”   一声“凭什么”还未从口中吐出来,容镜的身子先顿了一下。   ……等等,什么东西硌到他了? 第46章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虽然容镜是只小僵尸,但起码是只雄性小僵尸,在呆愣之后,立马就反应过来硌到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少年白皙的脸蛋在夜色下浮起一片潮红,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控制不住的瞪圆,满眼惊愕地望着谢长时:“你——”   喉间的话没有吐出来,身下的男人便从水中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令容镜有些无所适从,睫毛颤动得厉害……但容镜觉得自己从来不是只怕黑的僵尸,他此刻表现出来的不知所措大概都是由另外的原因造成的。   这样的想法从心底窜起来时,海水中像是燃起了火苗,一点点沿着他裸露的小腿蔓延至腿根,烫得他脑袋都晕晕乎乎,双手撑在男人胸膛,胡乱说着:“我、我要起来了。”   容镜的身上烫,谢长时的身上一样烫。   尤其是掌心,不仅起了温度,还残留着少年睫羽颤动留下的几分轻痒,宛若蛊虫钻进掌心的血管,趁他没有防备之际,爬进了他的心底。   然后开始疯狂叫嚣。   谢长时的嗓音变得愈发沙哑,窘境被少年察觉后紧绷的身体也多了几分僵硬,性感的喉结滚动,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容镜得到回复,连忙仓皇起身。   慌乱之中,浪头打来,还未完全站定的少年身子一歪,踉跄着扑腾了两下,又啪嗒坐了下去。   那一刻,容镜的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完蛋。   而后,像是有男人抑制不住的闷哼被海浪卷在其中,听得不甚真切。   容镜:“……”   他突然有点心虚,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谢长时的胸口,小声问:“那个,你还好吧?”   谢长时本遮住他眼眸的手此刻落在自己的眼上,试图挡住眼底比海水还汹涌蓬勃的深切欲望。他用力喘息,努力平复着身体的反应,半晌才哑着声音回答:“不太好。”   诚实得让容镜完全不敢耽搁,再次从他身上起来。   这一次运气还算不错,最起码容镜站稳了,没有再给谢长时重重一击。   可他站在一旁,看着谢长时胸膛起伏似很难受的模样,不知所措地将手指交缠,嘴巴比脑子动得还快,张嘴就是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谢长时被这话气笑了:“你想怎么帮我?”   容镜沉思一分钟,先说:“先把你拉起来。”   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靠海别墅:“背包里有符纸,能让人平心静气。”   应该能让谢长时……冷静下来吧?   容镜有些不确定,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在容镜还在胡乱地想七想八时,谢长时倒是出人意料地应下了。   一下子有事可做的少年连忙跑着远离了这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海滩,就是跑得过于匆忙,差点又平地摔跤。   而顺利将人骗走的谢长时望着头顶偌大的圆月,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海水的冰冷在无人之时终于压下了心底浮起的燥热,他起身,身上的衣服、裤子湿透了贴着肌肤,看着有几分狼狈。   但谢长时也没管,就这么走向了别墅。   容镜捏着符纸从别墅狂奔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身材高挑修长的男人头发微乱,发梢滴着水。几乎变得透明的衬衫下,胸肌和腹肌若隐若现,而湿透的西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长腿,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湿、□□。   容镜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他,视线下移又猛地收回来,指责对方:“你怎么就这么上来了,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谢长时眉梢微扬,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有人,这里只有你这只小僵尸。”   哦,这样啊。   那是没什么关系啦。   但是——   容镜委婉地提了一句:“其实你可以再等等的。”   谢长时注意到他目光所及之处的位置,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狭长的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他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等到正常情况了。”   容镜:“……”   那、那是有点资本在身上的。   容镜悄咪咪垂下了脑袋没敢再多看,但依旧循着男人的步伐走向别墅。   容镜和谢长时的房间都是别墅的三楼,谢长时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转身看了眼眼巴巴望过来的少年。他觉得容镜肯定没意识到,浑身湿透的并非他一人,少年就这么站在灯光下,细腻白皙的肌肤宛若浮上了一层薄光,湿润的眼眸里夹杂着无措和关心,令谢长时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躁动,重新被点燃。   他不敢再多看,于是选择催促容镜:“先回去洗澡换衣服,会感冒的。”   容镜乖乖哦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浴室,容镜看了眼偌大的浴缸,没忍住,脱了衣服便往水里钻。但当视线扫到那湿透的衣服时,他的脑袋里再次浮现起了刚才在海滩的画面。这一想,那种灼人的温度再次席卷而来,烫得容镜的腿都有些不自然地蜷缩了下。   容镜觉得自己好像在冒烟。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起反应的又不是他,害羞的人应该是谢长时才对。   可是……   谢长时为什么对他起反应?   这个问题一旦从容镜的脑袋冒出来,就跟彻底燃烧起来的火苗一样,再也无法轻易被熄灭。   他趴在浴缸的边缘,捞过一旁的手机,想了想直接找出某浏览器,打字:玩水的时候我坐在好朋友身上,他起反应了——   问题还没打完,下方便跳出了关联词。   容镜点进去,发现是一个大型的感情分享、咨询论坛。   他随意滑动了两下网页,一个个炸裂的标题撞入眼眶之中:   【老公出轨了,所以我也去包了个小白脸,结果今天发现这个小白脸就是我老公的出轨对象,请问现在我该怎么办?】   【好烦,老公今天又回家了,请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永远不回来吗?】   【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告白了三十次终于得手了,结果约会第一天就发现他有脚臭,我真的服了。】   容镜:“……”   好神奇的一个论坛。   容镜点进帖子,从标题看到最后一楼,再退出来,再点进新的帖子,循环往复,兴致勃勃,直接上头。丝毫没发现谢长时已然推开了卧室的门,来到了浴室前,男人蹙着眉喊:“容镜?”   少年猛地回神:“啊?”   眼神无意间瞥过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心中一惊,对谢长时敲门的原因了然。   看八卦贴看上头了,他竟然在浴缸里泡了快一个小时。   容镜赶紧从浴缸里爬起来,然后想到正事,发帖:玩水的时候我坐在好朋友身上,他起反应了,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收起手机,匆匆忙忙地换上干净的衣服,推开了门。   谢长时垂眸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看到对方与往常一样望过来毫无躲闪的眼眸,心底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挫败。   他见容镜许久没从房间里出来,原本以为是今晚的意外让他受了刺激,导致容镜不愿意见他。但见容镜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个意外。   他蹙了蹙眉,忍下了心中浮起的几缕焦躁,随后手指拖起他的手掌,指腹蹭过上面一层泛白的皮肤:“泡太久了。”   其实容镜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那几个帖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一下子就把他给吸引住了。   他感受着男人的指腹轻蹭,一下一下像是要抚平他的皮肤,但每一下都令他的心脏狠狠跳动,那种被他强压下去的情绪马上就要复燃。   容镜赶紧收了手,小声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谢长时定定看他,半晌才嗯了一声。   ……   吃了夜宵,容镜回到卧室,立刻掏出手机,打开论坛,找到自己的帖子。   一个小时过去,他的帖子回复数量增加了不少。   大家都在认真回答他遇到的困境,而其中点赞量最多、令容镜感到最震惊的那条回复是这么说的:   这还不明显吗?你想玩水,他想玩你:)   容镜:“……?”   我想玩水,谢长时想玩我。   这句话简直像一个魔咒,始终在容镜的脑海中盘旋,以至于容镜这晚上做的梦都与这几个字脱不了干系。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时,身体软趴趴的,有种莫名地疲惫感。   就好像干了什么大事一样。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眼睛呆呆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脑袋里回荡着晚上的梦境。他梦到自己和谢长时又去玩水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海边,而是在浴室那张巨大的浴缸里。   玩着玩着,又是他坐在谢长时腰上的姿势,但梦里的谢长时与现实的谢长时完全不同,后者只想拉开两者的距离,前者恰恰相反。   男人修长的手指箍着他的腰,指尖隔着单薄的布料摩挲着他的皮肤,细密的痒从腰侧一路蔓延至神经末梢,令容镜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但这并非结束。   谢长时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容镜的手腕。   炙热陌生的触感贴上来时,容镜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   把自己哆嗦醒了。   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容镜打开水龙头,将满身的燥热气息一冲而净,缓了缓酸软的腿,才推门走向客厅。   他假装无事发生,谢长时自然也没有随意提起昨晚的意外,将鲜榨的猕猴桃汁递过去时,顺道说了说今日的打算。如果容镜愿意,他们可以坐游艇出海去附近的小岛玩,小岛是私人小岛,上面风景不错。如果容镜对出海没兴趣,就在附近玩玩水、捡捡贝壳。   容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那我们吃完就走。”   “嗯嗯。”   吃过早餐,两人前往码头。   彼时谢长时走在前侧,容镜歪着脑袋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几秒,有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们的面前就是宋清口中谢长时花了四亿英镑定制的游艇,游艇格外庞大,通体白色,圆弧形的窗户玻璃在日光下闪烁着钻石一样的颜色。   明明扎眼的很,但在容镜的眼中,还是谢长时更吸引人的目光一些。   比如那宽肩窄腰,比如那比例逆天的长腿。   “容镜。”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少年猛地抬头,对上谢长时深邃的眼眸,男人问他,“想什么呢?”   容镜心道总不能说在想你吧?   然后胡乱说了句:“没什么。”   敏锐察觉到小僵尸没说实话的谢长时只顿了顿,也没多问,而是轻声说了句“跟上”,带着人上了游艇。   在外看游艇已是壮观,走进内部更是夸张。   内部设施比起云江湾都要高档,各类娱乐设施应有尽有,容镜甩开脑海中的想法,一头钻进了其中一间房,打开房门,发出惊叹:“这么多酒?”   谢长时将他拎出来,然后跟摆动机器人似的将他挪到了隔壁房间,道:“小僵尸的零食房在这里。”   容镜嘀嘀咕咕:“我就是感叹一声,我又不喝。”   谢长时挑眉:“这样最好。”   容镜冲谢长时做了个鬼脸,快快乐乐地推开了装满了零食饮料和甜品的房间。   没一会儿,就抱着一堆的零食走向了甲板。游艇在深邃的海面破开一条白色的通道,前往深海区。巨大的海鸥张开翅膀飞速而来,在容镜微惊的目光下,一口叼走了他手里的零食。   容镜:“……”   容镜又拆了一包。   两秒后,又来了一只垂直下落的海鸥。   容镜不信邪,再拆零食,这次来了只体型偏小的海鸥,这只小海鸥和刚刚那些法外狂鸥不一样,明显是个遵纪守法的崽,飞到栏杆上便收起了翅膀,然后黑豆豆似的眼睛盯着容镜,歪了歪脑袋。   好有礼貌。   容镜伸出了自己的手,小海鸥尖锐的鸟喙叼走零食,扑棱了两下翅膀,又将脑袋往容镜的手腕蹭了一下,才展翅飞走。   容镜被小海鸥的反应惊得满眼都是惊喜,下意识便想要回头去找谢长时。结果一转身,他发现谢长时就站在他的身后,男人背靠着栏杆,身上的衬衣只随意系了几颗扣子,海风将衬衫吹得飒飒作响,撩起衣角和领口时,男人冷白的肌肤根本无处可遮。   容镜看到这一幕,忽然回忆了那个充满暧昧喘息的梦境,他的脸蛋微微升起热度,眼神慌乱地躲闪了一下,原本想要与谢长时分享的话也重新咽了回去。   没错过容镜的小动作,谢长时眼底微深。   他想,或许还是有点不一样了。   可他太了解容镜的性格,就是一只没心没肺的小僵尸。   有时候错过机会,就得再重来一遍。   指尖不自觉摩挲着酒杯,他转身将玻璃杯放到一旁的小桌上,随后问容镜:“要钓鱼吗?”   容镜回过神来,点头:“好啊。”   小僵尸信心满满,挽起袖子说要让谢长时看看他的实力,今晚一定能吃上全鱼宴。谢长时将鱼竿递过去,十分给面子地哄了两句:“行,晚上给你烤鱼吃。”   “包在我身上。”他拍拍自己的胸口,一脸说到做到的表情。   直到两个小时后,抿着唇扭头看向谢长时,迎上男人含着几分调侃的目光,他问:“没了鱼,今晚还能吃上饭吗?”   谢长时似思考了一下,最后摇头:“可能不行,你说今晚吃鱼,我怕浪费,让送海鲜的船回去了。”   容镜:“……”   谢长时接过他手里的鱼竿,又道:“不过小岛上可能还有些野菜,就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挖。”   容镜:“……”   谢长时见他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实在没绷住,低低笑了一声。   容镜:“!”   又骗他!   被气到的小僵尸早就没了理智,根本想不起来昨日的尴尬,直接梅开二度,撞进他怀里,将人扑在甲板上,开始疯狂地给谢长时挠痒痒。   让你笑!   容镜虽然力气大,但打闹的时候都控制着力道,没敢真的用力。但这样一来,便给了谢长时机会,男人张开手指将少年清瘦的手腕一抓,在少年震惊的目光下,手腕和腰身用力,眨眼便翻身将人困在了身下。   和昨天的情况正好相反。   谢长时垂着眼眸,腾出空的右手捏了捏容镜的脸,缓缓开口:“小僵尸,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还、还什么?”   容镜干巴巴地询问,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昨天的谢长时也是这种感觉吗?   脑海中思绪本就乱七八糟,谢长时还在下一刻猝不及防地主动提起了昨晚被二人心照不宣掩下的故事:“昨晚怎么欺负的我,今天我报复过来,应该不算过分吧?”   容镜:“?!”   什么?!   谢长时真要玩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容镜瞪圆眼睛,正欲挣扎,然而随着男人的手指从脸蛋落至各处流连轻抚,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又随着指尖点落微微颤抖。   一种奇异又难耐的感觉从容镜的心底升起,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好像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眼尾便泛起了潮红。   在这种情况下,谢长时却出人意料地将人一把从甲板上拽了起来。   然后手指拂过他的发梢,意味深长地扔下一句:“看来有反应的不是我一个人。”   容镜猛地低头。   然后……天又塌了。   ……   被谢长时‘报复’了的容镜顶着冒热气的脑袋回到了零食室,然后掏出手机,再度找到了那个情感论坛,并再次发帖:   刚轮到我好朋友坐在我身上报复我,我起反应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2L:贴主又是你啊。   3L:这不说明你也想玩他吗?   4L:问这么多干嘛?既然两个人都有反应,直接关门拉闸。   5L:我以为是你好朋友一厢情愿,结果是你俩两情相悦。这就算了,还把我当play的一环。   容镜:“……”   网友好直白,直白得容镜的脑袋又开始冒烟,他不敢多看,只能快速将手机按灭,然后躺在零食堆堆里发呆。   没多久之后,谢长时便来敲门说抵达小岛了。   容镜干巴巴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不想出门,但还是应硬着头皮往外走,等走到谢长时身旁时,跟个小媳妇似的,垂着眼眸,不敢多看男人一眼。   可谢长时注视着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接受不了?”   容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话出口才回过神来,然后眼眸瞪圆:“这是能问的吗?”   谢长时反问:“不能问吗?”   容镜:“……”   他沉默两秒,像是想要找回场子似的,张嘴:“那你能接受?”   你能接受你对我起反应?   看明白少年眼底的意思,谢长时冷白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眼眸,指尖沾起一两根掉落的睫羽。   很轻但很暧昧的动作令容镜忍不住抬眼去看他,两人对视了几秒。   容镜一直觉得谢长时的眼睛很漂亮,但今天这份漂亮里夹杂着几分深不可测,像深渊似的,简直要将他吞入其中。   他看得有些心悸,就像小兽习惯性地寻找安全地段一样,下意识想要挪开视线,但没想到的是,谢长时一句话就令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说:“我对我喜欢的人起反应,再正常不过,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谁?   他吗?   容镜瞪圆眼睛,一张白皙的脸蛋呆呆扬起。   谢长时看他傻傻的模样也觉得可爱,随手拿过旁边的册子盖在他脸上,随后主动下了船。   容镜手忙脚乱地将册子拿下来,伸长脖子望着已经走远的人,愣怔了几秒以后,三两步跑过去,像往常一样跟在对方的身后,探出头:“谢长时我觉得我刚才可能听岔了,你把话再说一遍。”   谢长时瞥一眼小跟屁虫:“确实听错了,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容镜:“!”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男人的背影,见两人拉开距离,又赶紧追上去,抓着对方的衣角,叨叨:“你又骗人,你刚刚明明说了!我只是听岔了,不是幻听!”   谢长时拖长尾音,似笑非笑:“是吗?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你喜欢——”尾音戛然而止,容镜一抬头,就对上男人含着笑意的眼睛。沉默两秒,深知又被男人骗了的少年趁着人没有注意的时候,一脚狠狠踩在了谢长时的脚上,哼出一句,“大猪蹄子。”   “小僵尸变成大猪蹄子了?”   “什么我变成大猪蹄……嗯?”   容镜呆了一秒,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   谢长时说喜欢他。   他说谢长时喜欢大猪蹄子。   那他不就等于大猪蹄吗?   他气急,大喊:“谢长时——!” 第47章   声音惊起了停留在岸边的几只海鸥,看着它们仓促展翅飞离的身影,谢长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把容镜给惹毛了,要是不好好安抚安抚,变成大猪蹄子的人指定是他。   毕竟,容镜上岛还背着他那个包。   他哄他:“不逗你了,走吧,给你烤鱼吃。”   容镜:“……我是那种一条烤鱼就能收买的僵尸吗?”   到了这种讨价还价的环节,不管是谢长时还是容镜,都显得轻车熟路。一个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一个知道对方什么都愿意给,所以使劲薅。   果然,谢长时主动道:“两条,加一杯饮料。”   容镜:“三条,一条椒盐、一条香辣、一条酱香,一杯饮料,磨牙另算。”   谢长时好笑:“行。”   容镜的脚这才从谢长时的脚背上收回来,但他跟在谢长时的身旁,心里那点心思显然还没歇:“但是你刚刚确实说喜欢我。”   他一边说一边将身后的背包背到了前面,并且拉开了拉链。   隔着那缝隙,谢长时先瞥到了一沓的符纸。   看来只要他否认,还是逃不过变猪的下场。   心中觉得容镜威胁人的样子实在过于可爱,恰好他也没打算再藏着掖着,便点头笑道:“嗯,说了,喜欢你。”   没想到原先还忽悠人的男人这会竟然这么直白,容镜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谢长时捏了捏他软软的脸蛋,说:“希望小僵尸也认真想想喜不喜欢我,不是好朋友的喜欢,是恋人的喜欢。”   顿了顿,又道:“但别有太大压力。”   他可以允许容镜不懂感情,或者对他没那方面的意思,毕竟他们曾相依为命,或许在容镜眼中,他只是一个合格的饲主或靠谱的哥哥。   但他不希望容镜被他的喜欢吓走。   容镜离开了他十二年,但也只能是十二年。   容镜不知道他的想法,耳边始终回荡着“希望小僵尸也认真想想喜不喜欢我”这句话,原本还在逗他的人陡然间变得如此正经,容镜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他捏着手指,半晌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先去房间看看,然后给你烤鱼。”   容镜乖乖点头。   来到度假别墅的卧室,容镜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再次找到论坛,熟练的发帖:他说他喜欢我,还让我认真想想我喜不喜欢他。   2L:我就知道,逛这种论坛迟早有一天让我吃到真狗粮。   3L:我有个单身狗朋友破防了,希望楼主尽快删帖。   4L:爱看,多发。   5L:贴主不会真思考上了吧?   6L:楼上怎么断句?思考,上了?我同意。   经过前两回,容镜已经真切地感受过这个论坛的网友们到底有多开放,他假装习惯,撇过了他们的回复,继而问:怎么确认我对他不是对好朋友的喜欢,而是希望他做我男朋友的喜欢?   12L:都各自有反应了,还问这种问题?你随便找个你认为的好朋友幻想一下你俩抱一块就行了。   容镜……   容镜放下手机,端着下巴开始望天。   他的脑袋里自动将那夜海水中的谢长时替换成其他的好朋友。   他们分别是陆云霁,宋清,程璞玉,池白,司流。   然后,容镜狠狠打了个寒噤。   好可怕的画面。   今晚要做噩梦了。   他赶紧回复12L,道:谢谢大师,我悟了。   12L也回复他:结婚记得给喜糖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容镜却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点脸红,他没好意思回复,赶紧关掉了论坛。   换好衣服,容镜推门走到客厅,发现谢长时还在。注意到他的身影,男人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容镜走过去才发现他的手里还拿着一瓶防晒。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皮肤,不敢想自己身为一只僵尸要是被晒黑了会是什么样子……感觉会畸变。然后果断伸出手,对谢长时道:“多涂点。”   老父亲谢总顺从地将防晒霜抹到容镜两条白皙的手臂上,但等视线移到他的腿上时,还是决定不再挑战自己的自制力,将防晒霜递给了容镜:“剩下的自己涂。”   容镜想挣扎一下,然而谢长时看他一眼,手指刻意贴上他的腿,容镜便敏感地哆嗦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少年二话不说便将谢长时手里的防晒霜抢了过来,一脸正色:“这种小事我自己可以完成的。”   他是一只足够独立的小僵尸。   谢长时起身,拍拍他的脑袋:“涂好了来外面找我。”   容镜虽然爱吃烤鱼,但还没亲自烤过,觉得那画面肯定很新鲜,他胡乱往腿上抹了抹,便迫不及待地出门了。白日的海岛阳光热烈又刺眼,容镜看到旁边的小柜子上放着墨镜,立马拿起往鼻子上一架,然后循着调料的香味顺利在空地上找到了谢长时。   男人懒洋洋地站在烧烤架前,熟练地往鱼肉上撒孜然,海风扬起将孜然带到容镜的面前,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动静吸引了男人的注意,谢长时对他道:“等鱼肉烤熟还有一段时间,你要是等不及可以先去海滩边玩一玩。”   随后手指指了下前方:“要在我看得到的范围。”   但没想到容镜早有所准备,哗啦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避水符:“淹不死我的。”   谢长时失笑:“行,但还是注意安全。”   容镜撒欢似的冲向海滩。   昨天晚上他和谢长时只在海边走了走,之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他都没尽兴,更别提去海里游泳了。   当时看综艺的时候就觉得下海游泳很有意思。   根本不是泳池可以相提并论的。   仗着有避水符,容镜往边上走了走,然后一头钻进了海水之中,快乐得跟条人鱼一样。   没过多久,容镜从海水中露出脑袋,瞧见谢长时正迎面走来,男人的手里还拿着他心心念念的烤鱼。   容镜立马从水里爬起来。   谢长时看他浑身上下连根头发都没湿,眉梢微扬。   这游泳,游了又像没游。   也不知道刚刚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   谢长时虽然是个霸总,但多年来养成的厨艺让他在烤鱼时发挥了重大作用,撒料均匀,鱼肉外酥里嫩,尤其是那香辣味的烤鱼,又辣又爽,吃得容镜额头上都在冒汗。   谢长时适时递上去一杯石榴汁。   “真好吃。”容镜一边吃一边想,谢长时厨艺这么好,把谢长时娶了也不是不行。   吃过烤鱼,容镜再次在海里扑腾起来。   谢长时就坐在一旁,偶尔拿起手机给容镜拍两张照,然后放到了朋友圈。   没一会,便收到了陆云霁的评论:我说这出差的苦怎么落到我头上了,原来是老板带着帅哥在潇洒:)   宋特助忍了忍没忍住,也跟着评价:我说这出差的苦怎么落到我头上了,原来是老板带着帅哥在潇洒:)   没出差的程璞玉坐在天地通的火锅店,咬着筷子,看热闹。   谢长时懒得理他们,关掉手机再抬头便发现近沙滩海面上的那颗脑袋不见了,他眉心微蹙,起身走向沙滩。结果刚走两步,就见那颗脑袋冒了出来,容镜冲他招招手,问他:“谢长时你要不要一起来?我还有避水符。”   容镜从兜里掏出一张避水符在谢长时的面前晃了一下:“我看过了,那边有礁石,我们可以去抓龙虾。”   谢长时是有潜水证的,但确实对避水符也很有兴趣,便点头应下了。   但令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龙虾没抓到,尸体倒是看到了两具。   容镜看到前方有个黑影时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谢长时抓住了脚踝,他回头,看到谢长时对他指了指海面之上。几秒钟后,两人破水而出,男人将容镜拉到自己的身侧,眯起狭长的眼眸看向不远处的黑影。   他们此刻在礁石附近,上方是山林悬崖,周围长了不少青葱草树,乍一看还以为那黑影是树干的投影。   “先上去。”   容镜乖乖点头。   来到岸上,换了个位置,才将那影子的真面目看得更真切。   “真的是尸体……”容镜吸了一口气,扭头去看谢长时,“要报警。”   “嗯,我先打电话。”   小岛与最近的码头有很长一段距离,等警察过来起码两个小时,为了防止这两具尸体飘远,容镜丢了两张定身符下去。   他趴在悬崖之上,低头去观察那两具尸体,身上都穿着衣服,看模样尸体还算完整,应该死了也没多少时间。   容镜嘀咕:“好像有点巧,这尸体怎么就刚好漂到了这里的,不会又是祖师爷在搞鬼吧。”   谢长时刚张嘴,就见容镜被一阵风刮得没站稳似的后退两步。   可见祖师爷又发威了。   谢长时:“……”   而容镜则是笃定道:“没错,就是这样,他只有恼羞成怒的时候才会理我,不信的话,我现在许个天上掉钱的愿望——”   轰。   又是一阵狂风。   差点把容镜给吹悬崖下去,好在谢长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面上浮起的几缕好笑和无奈,劝他:“怎么天天跟祖师爷闹。”   容镜:“明明是他跟我闹。”   轰。   风又吹来,容镜这回学乖了,立马一个转身躲在了谢长时的身后,随即便眼睁睁看着那股冲向谢长时的风强行拐弯,只掠起了男人衣服的一角,便散了。   谢长时:“……”   容镜年纪小就算了,祖师爷这反应看上去跟容镜差不了多少。   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中,两人终于等来了警察。警察是安城那边过来的,来了七八个,三个负责询问容镜和谢长时,另外的负责打捞尸体。   那负责询问的警察上下打量容镜,有些不确定地问:“您是说,您和您朋友是在潜水过程中发现尸体的?但看您二位的样子,怎么好像一点没湿。”   容镜亮出了自己的避水符。   警察虽然看不懂避水符的纹路,但看那黄纸,顿时哦了一声:“那能理解。”   将事情经过问明白,警察们便带着两具尸体离开了,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调查尸体的身份以及死亡的原因等等。   他们一走,容镜也没了什么玩闹的心思,休息到傍晚,和谢长时在海边看了场极漂亮的落日,便早早回了度假别墅。   吃了顿新鲜的海鲜烧烤,容镜满意地摸着肚子回到了房间。   躺了十分钟,给谢长时发信息:饮料先欠着。   今天吃太撑了,喝不下了。   谢长时倒也没有逗他,说什么过时不候,只道:早点睡。   容镜表面上应好,背地里再度打开了论坛。   一个下午没出现,他的个人中心多了好多的通知,点进去一看,网友都在问他:确认好心意了吗?上他了吗?几次啊?在床上还是在海上?   容镜:“???”   我们只是网友,这是不是有点太冒昧了?   比司流张嘴求包养还冒昧。   容镜看着那些大尺度的话,感觉脑袋都在冒烟,果断将论坛卸载,将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闭眼睡觉。   然而——   一闭上眼睛就像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幽幽重复:上他了吗?上几次了?床上还是海上?   容镜:“……”   救命!   容镜吭吭吭从床上爬起来,拉开背包掏出一张昏睡符纸,给谢长时发信息:明天早上记得来叫我。   然后,啪嗒一声贴上自己的脑门,睡着了。   收到信息的谢长时也没多想,只道了一声好。   直到第二天推开门看到小僵尸笔挺笔挺地躺着,脑门上贴着符纸,一眼望去跟封印了差不多。   谢长时:“……”   他上前,弯腰将符纸揭下,同一时刻少年猛地睁开眼睛,嘴比脑子快,蹦出一句:“没上。”   谢长时:“嗯?”   回过神来的容镜:“……”   他心虚地冲谢长时露出甜甜笑容:“我做梦梦见有人问我上不上班。”   谢长时一眼看出小僵尸在说谎,但他也没有戳穿对方,只是似笑非笑地摸了摸僵尸脑袋:“没事,明天你就可以上班了。”   容镜:“……”   也不是很需要这样的安慰啦。   ……   当天下午,谢长时看了眼天气预报,岛上可能会有暴风雨,便与容镜提前坐游艇离开了小岛。   等回到云江湾已经是晚上九点,容镜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一条腿耷拉在地,一边打哈欠,一边放照片上传到微信朋友圈。他挑了很多张,其中有不少是谢长时的,谢长时坐在沙滩前、谢长时在烤鱼、谢长时在喝水,反正容镜觉得拍得好看的都放上去了。   上传完毕,将朋友圈往下滑瞧见谢长时昨天分享的照片,容镜盯着看了几秒,总觉得有种他俩好像已经在谈恋爱的错觉。   容镜捧着脸,突然之间觉得心脏软软的。   他抬头去找谢长时的身影,刚想说话,便被手机铃声给更打断了。   低头,瞧见了池白的名字。   接通以后,对方大大咧咧的嗓音便传了过来:“我看到你的朋友圈,这是回雁城了?”   容镜嗯了一声。   池白便又道:“听说你在安城那边的海域发现了两具尸体,刚才安城那边的特殊部门给我打了电话。”   特殊部门?   容镜想到自己亮出避水符以后,那位负责询问他的警察一脸淡定的模样,便猜到安城警局应当也是有设立特殊部门的。   不过……对方怎么还特地找到池白头上了?   疑惑间,便听池白说:“警局那边调查了那两具尸体,发现是两个高中生,两个人是情侣,相约一同跳海,跳海之前还特地将双方的腿绑在了一块,嗯……大概是死了也要一块投胎吧。”   容镜听到这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下一刻池白冷笑了一声:“但是经过警局那边的进一步调查,他们发现,这两人玩过招灵游戏。”   招灵游戏?!   这熟悉的字眼钻入容镜的脑袋,令他顿时嘶了一声。   他连忙问:“是招来的恶鬼干的?”   池白:“还不是很确定,安城的特殊部门在调查。不过,他们发现,最近招灵游戏在各大高校好像很火,不止是安城,还有不少地方的高中生大学生都在玩这玩意。”   容镜想到了徐越的侄子。   他想了想,将徐越侄子一事说了说。   池白:“你把那个叫徐越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去联系人。”   容镜:“好。”   挂断电话,容镜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下巴思考。谢长时走过来,垂眸问他:“怎么了?”   容镜将池白口中得知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悄声道:“这么看来,祖师爷好像真的是故意把那两人送过来的。”   谢长时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大声说,窗户都关了。”   风刮不进来。   容镜:“……谢长时,你好体贴。”   男人认下这个优点,并满意道:“希望这会是你考虑我做男朋友的加分项。”   容镜:“……”   第二天,容镜按照早九晚五的时间表前往工作室。   他是八点五十分左右到的,但他到的时候同样拥有钥匙的严英耀已然将工作室内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并且认真勤劳地打了块湿抹布擦桌子椅子。   容镜看呆了。   飘进来的司流打着哈欠瞥一眼严大少,也嚯了一声:“还挺能干的。”   容镜点点头。   并将这一幕拍下来发给谢长时,再由谢长时发给严承德。   几分钟后,严英耀放在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他直起身,掏出来一看,顿时一声:“握草!”   然后扭头:“两位大师,今天中午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往贵了点!”   他叔、他爸、他妈跟约好了似的,每个人都往他卡里打了一百万。   虽然严英耀也不差这三百万,但这三位大家长主动给他发钱,实在少见。   深藏功与名的容大师也没跟他客气,路过他时说了句:“我要吃烤鸡。”   严大少手一挥:“吃。”   司流:“我要吃烤鸭。”   严大少的手再一挥:“给你们各点一百只!”   这还不罢休,午时一到,留在工作室等叫号的顾客们全部分到了一份来自雁城五星酒店的外卖,包括前来找容镜的徐越。   徐越低头看看手里标志显眼的口袋,再看看喊着“等会儿吃完记得把垃圾丢外面大垃圾桶里”的年轻人,徐越忍不住掏手机,发微博。   可悲打工人:家人们,我在容大师工作室认识的小助理好像是个富二代。   顺便还放了张外卖的照片。   徐越的微博账号也就几个好友而已,平日里发发日常吐槽吐槽老板,浏览量从来不会超过一百,结果今天刚发完微博,就收到了几条点赞。   等吃完饭,再看手机,竟然都有几百条评论了。   徐越:“?”   他点开。   [何止是富二代,是超级富二代。]   [或许你听过雁城纨绔大少严英耀的大名?]   [我跟你们拼了,我上周来怎么没那么好的待遇?]   [请问不找容大师算卦,能吃到吗?]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只是免费提供外卖吗?有没有让容大师喂着吃的服务?容大师没空的话,严大少喂也一样的/可爱]   徐越:“……”   他心里奇怪,这些人是怎么找到他微博的?然后再一搜,才惊觉他的斜对面竟然坐着个百万粉的博主。徐越望过去时,对方还在摆弄着餐盘,使劲拍照。   他将包装丢进垃圾桶,敲响了工作间大门。   门被打开,容镜正坐在椅子上吃烤鸡,司流往旁边搬了张沙发,又预支了薪水买了台电脑放在茶几上,一边包烤鸭一边看剧。   徐越见两人同时望过来,连忙关上门,朝两人道:“容大师,司先生,我今天是来道谢的。”   道谢?   司流吓唬徐越那事不是早就结束了,徐越也道过谢了吗?   迎上容镜疑惑的眼眸,徐越便知道他想岔了,连忙道:“是我侄子玩招灵游戏那事,那位池副部跟我说,要不是司先生,我侄子说不定就跟那对高中生情侣一个下场了。”   “这事啊,”司流瞥一眼他,“别客气,就当我吓你的赔礼了。”   容镜示意他坐下,对这件事情有几分好奇,问:“你侄子那边怎么说?”   徐越如实道:“他说他是被室友拉进了一个群聊,那群聊的群主说招灵游戏找来灵体可以帮助他们实现愿望——”   司流:“这不妥妥诈骗用词?”   容镜惊讶:“才一个上午你就知道诈骗用词了?”   司流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一转,上面的画面竟然是某诈骗纪录片。   见两人看清楚画面了,司流又将电脑转回来,对徐越说:“加个微信,等会儿转给你侄子,补补脑子。”   徐越:“……” 第48章   容镜一口咬在鸡腿上,很难不怀疑司流上辈子死得早是因为那张嘴说话太毒,得罪了人。   不过,他也觉得徐越的侄子傻兮兮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轻易得到的东西。   容镜问:“然后呢,真的有人通过招灵游戏实现了愿望?”   徐越点头:“对,是金融专业的一个男生,叫做张泽,也是我侄子那个群的群主。听说跟室友玩招灵游戏时许下的愿望是一夜暴富,第二天他和女友出门逛街时鬼迷心窍一样地买了一张彩票,中了五十万。”   这五十万或许对于容镜等人而言不算多,但对于一个还在念书的大学生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这件事情在学校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觉得是巧合,所以为了验证巧合,又有人在大众瞩目下玩了招灵游戏,许下的愿望依旧是暴富,然后第二天特意去买了不同品种的刮刮乐,真的又中奖了。”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一定了。   徐越将手机递过去,上面是一段视频。   他解释道:“这是我侄子发给我的,他们为了验证招灵游戏的可行性,还特地拍了视频记录。”   容镜垂眸看向屏幕画面。   像是在宿舍内,但宿舍的窗帘、门窗皆是紧闭的状态。灯光熄灭,只点了一根白色的矮胖蜡烛,勉强照亮招灵游戏实行者的模样。那是个身材略瘦削的短发男生,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抓着一张画纸,那画纸上的人物看上去格外古怪,长相略显狰狞恐怖。   和徐越在家里捡到的那张画纸有几分相似。   随后,男生双手合十,轻声道:“马上零点了。”   话音落下不久,角落里闪着微弱荧光的钟表突然滴答一声,时针、分针和秒针纷纷指向了12这个数字。   同一时刻,镜头前的短发男生身体猛地绷紧,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保持了整整两分钟。   两分钟后,僵硬的身体重新舒展开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说:“招灵仪式结束了。”   随后,画面跳转,就变成了男生前往商场的小摊前购买刮刮乐的画面。镜头怼近,又是一镜到底,将男生中奖的画面完全地记录了下来。   视频在男生兴奋地惊叫声中戛然而止。   “这个视频出来以后,几乎屠了他们学校论坛的版面,不过论坛的管理员觉得宣传这种东西不太好,便进行了封禁,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在私下谈论、传播。”   “拿我侄子在的那个群聊举例,他们群里有整整两千人,来自全国各地不同的学校。”徐越已经从池白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也正因此,他很清楚眼下的情况到了怎样严重的程度,他说,“池副部他们已经去联系张泽了,就是不知道张泽是不是还活着……”   容镜想了想,说:“有点悬。”   按照徐越的说法,第一个玩招灵游戏的张泽是个大学生,而他和谢长时在小岛附近发现的尸体属于一对高中情侣……玩招灵游戏时间偏后的人已经死了,在前的估计也活不了。   当然,如果持乐观一点的看法,或许死亡时间不随游戏开启时间而定。   司流看一眼容镜,大致能猜得到他的想法。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知道得更多一点,于是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提醒:“和时间有关系,但在招灵仪式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人本身。八字弱的蠢东西招来的恶鬼会更强,自然,他们死得也更快。”   好了,现在容镜基本可以断定司流死得早就是因为那张嘴。   将自己所知道的事都告知了容镜,徐越没有在店里多做停留,今天是工作日,他是占了中午的休息时间才跑来的。   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工作室,容镜将啃完的烧鸡收拾好丢到外面的垃圾桶。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趴在不远处的廊柱后,一只手抱着廊柱,一只手将脸上的墨镜往上抬起,露出贼兮兮的眼睛。   容镜和对方视线交错,对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恰好此时严英耀拎着垃圾走出来,正要跟容镜搭话,眼角的余光扫到廊柱身后的人影,嘴角猛地一抽,眼角也跟着跳了跳:“聂六你跟个贼一样躲在那儿干嘛?”   被拆穿了身份,聂六也不藏了。   他从廊柱后走出来,尴尬地冲容镜打招呼:“那什么,容大师您好您好。”   “你好,你这是……?”   聂六摸了摸鼻子:“这不听说严大少改性了嘛,我有点不相信,所以想过来看看。”   聂六和严英耀一个圈子,严家和聂家平时合作不少,两人作为家族唯一的小辈联系自然也紧密。前段时间聂六去了国外,今早才回来,因此没有参加昨晚严英耀摆在春醉的局,也错过了国内不少新闻。只知道严英耀疑似脑子摔坏,放着好好的纨绔大少不当,跑来当一个江湖道士的助理。   知道严英耀是什么性子,聂六觉得容镜能让严英耀心甘情愿当小弟,肯定有点本事,所以一下飞机便迫不及待地跑过来了。   严英耀睨他一眼,没给什么好脸:“没空招呼你,你没事就趁早回家。”   聂六:“用不着你着急。”   他说完,扭头问容镜:“大师,你应该不介意我在你店里坐一会吧?”   容镜看得出来严英耀和聂六关系不错,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点点头,笑眯眯道:“当然不介意。”   聂六闻言立刻道:“那我等会再找您算个卦。”   严英耀:“你算什么卦?”   聂六理直气壮:“算我爸妈能不能活到九十,干到九十。”   容镜:“……”   果然,能和严英耀成为朋友的人就是与众不同。   容镜没有打扰两人叙旧,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午睡。而聂六一看容镜走了,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严英耀去了隔壁的咖啡厅,一边喝咖啡一边吐槽最近的日子过得有多不爽。   “你看我有没有瘦一点?老爷子天天吃清淡的玩意,我也跟着吃菜,我觉得我快变成兔子了。”   “本来老爷子还不让我走……”   “那你做了什么竟然让老爷子松口了?”严英耀插话问。   聂六的外公是个很强势很严苛的小老头,看聂家父母对聂六的放养政策非常不满,更认为聂六如今这幅不着调的模样就是他们纵容出来的。他看聂家父母不顺眼,看聂六也不顺眼,这次以‘身体不好’为借口将聂六骗去国外,多少带着点想强行将聂六掰回正道的意思。   照理说,聂六只要没改变,老爷子根本不可能放他回国。   聂六翻了个白眼:“笑死,我能让他松口?我只是趁别人来家里跟他谈生意的时候,偷了身份证和护照跑了。”   严英耀:“……”   聂六的话显然还没说完:“但身份证和护照虽然到手了,卡却被冻结了,本来想着唱歌卖艺攒点钱的,结果老子运气不错,碰到了熟人。”   “哪个熟人人这么好,还愿意借你钱?”严英耀有点意外。   “林辞言。”   严英耀顿了两秒,再一次问:“谁?”   聂六哼哼一笑:“不认识啊,就林家两年前找回来的那个小儿子啊。刚找回来的时候他家不是还办过宴会吗?我俩当时一块去凑了热闹,你说那小子又黑又瘦跟只猴似的。不过我这次碰到他,他变化好大,还染了个粉头发,我看那头发染得挺好,跟他要了理发店的联系方式。”   严英耀对他说的林辞言没什么兴趣,视线在他头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那你染个绿的吧?绿的好看。”   聂六:“……”   ……   聂六说着要找容镜算卦,还真取了个号码等到了下午。   可惜容镜给出的卦象不太好,他爹妈活得到九十岁却干不到九十岁。不过卦象还说了,只要他爹妈积极提拔有才能的人,他家公司完全可以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聂六听得十分满意,大手一挥给容镜以及所有等着算卦的客人全点了一份甜品配咖啡。   严英耀有点惊讶:“你不是回国的机票钱都是跟人借的吗?”   聂六:“是啊。”   严英耀:“那你哪来的钱请人喝咖啡?”   聂六:“这不有你吗?”   严英耀:“……?”   钱不钱的先不提,严英耀面无表情地拎起了桌边放着的扫把,咻一下就朝着聂六抽了过去,聂六诶诶诶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一边喊着“开玩笑的我爹妈给钱了”,一边不停后退,直到嘭得一声撞上了人。   聂六心感不妙,连忙回头,对上了池白的脸。   他还没开口,池白就随口说了句:“没关系。”   然后越过他大步走向了工作室,敲响了门。   聂六揉了揉因为反作用力而被撞疼的肩膀,跟严英耀嘀咕:“我还没道歉呢。”   严英耀摸了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池副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其实也不是脾气好,只是池白眼下有点着急,懒得花费时间去和聂六掰扯而已。在得到容镜的应允推开门以后,他走过去,直接切入正题:“招灵游戏那事可能需要你帮忙,我们联系了全国各地的特殊部门,发现掺和进这游戏的人太多,特殊部门人手可能不够用。”   “总部那边将我们部门的人划分到了不同的区域,我想着我去汾舟,雁城交给你和薛苍,你看可以吗?”   事情紧急,池白便也没跟容镜客气,假惺惺地问他有没有空。   容镜自然是点头:“没问题。”   池白:“那行,等会让袁思雨他们跟你联系。我现在就赶去汾舟,这次的事情解决了请你吃饭。”   他说完便匆匆走了。   容镜看看门外十来个客人,连忙加快了速度。   结束今日份算卦工作,容镜带着司流离开工作室时,严英耀眼巴巴地望过来,容镜觉得现在的严大少有点像那种充满期待渴望被遛的大狗狗,但是很遗憾,容镜没法带他一块去,只能道:“你和你朋友先去喝酒吧,要是有机会带你一起去抓鬼。”   严英耀:“!”   他当即一收可怜兮兮的表情,对着容镜和司流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大师工作顺利!”   容镜喊了司机,这会儿谢长时的库里南就停在门口,容镜没再停留,坐上车去了雁城警局。而被留在原地的严英耀保持着美好心情,转身去关门。   ……   来到警局,靳鸿和袁思雨以及薛苍等人早已严阵以待,见到容镜过来,也没浪费时间寒暄,便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靳鸿沉着嗓音道:“这次的案件不容小觑,雁城九大城区一共有八十所大学,二百三十所高中,范围极广,工作量极大,又因为我们发现得晚,导致现在的情况很不妙。不过好在每一所学校都很配合,已经有四分之三的学校送来了他们对学生的调查文本。”   “这份资料里的学生都自曝举行过招灵仪式并且眼下还联系得上。”靳鸿将手里的文件放到容镜面前,随后指了指袁思雨手中的那一份,“警花手里那份是联系不上的。”   容镜先看了那份失联的学生资料。   A4纸数量不多,上面记录了学生的个人信息以及从别人口中所得到的招灵时间、内容,以及失去联系的具体时间。   容镜数了一下,问道:“十个?”   靳鸿点头:“对,这勉强也能算好消息了,毕竟在我们最初的猜测中,失联人数还要再多一些。”   容镜扫过上面的内容,又将目光放到了另一份学生资料上,这里的A4纸完全是厚厚一叠,容镜粗粗一数就有将近四百张。   “这里面大学生数量多一些,有些高中管得严,又实行住宿制,学生没有那么快接触这些东西。但大学生就不一样了,你们也知道现在消息传播速度有多快,他们又紧跟信息潮流。”   “我已经让学校将这些学生全部送到了谢氏旗下的酒店。”   听到谢氏的名字,容镜的耳朵尖尖动了动,随后快速起身:“就这附近那家?”   “对。”   “那就过去看看。”   警局与谢氏酒店的距离不远,也就五分多钟的车程。车上,袁思雨将平板递给容镜,示意他看:“这是我们从那些群聊中拉出来的聊天记录。”   容镜低头。   [刚刚玩了一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是我用的法子不对吗?]   [我玩的时候觉得宿舍里阴森森的,好像还听见灵体说话了!]   [胡说的吧?我怎么没听到?]   [正常,不一样的人招来的灵体实力不同,说不定你招来的那个比较弱,想要达成愿望也就比较困难。]   容镜看到这一条,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指着上面的ID问靳鸿:“这人查过吗?”   袁思雨主动凑过来:“ID神话故事,我这有记录,他本名叫做余磊,不是雁城的学生,是汾舟的。”   汾舟。   就是池白前往的城市。   容镜皱着眉嗯了一声,说了句:“这个人看上去好像知道挺多。”   袁思雨:“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二学生。池副看到这个聊天记录也觉得他不对劲,后来问了才知道他和那个张泽是三次元朋友,这些东西都是对方告诉他的。这个游戏,也是对方介绍过来的,就连举行仪式需要的画纸,也是对方给的。”   “按照他的说法,最清楚招灵游戏的人就是张泽,可惜,张泽失踪了。”   容镜没说话,恰好五分钟过得也快,车子很快停在了酒店前。听袁思雨的意思,警局联络到谢氏提出想要合作的时候,谢氏没有半分犹豫便同意了,更是将酒店北面那栋楼让给了那群学生,所以现在学生们都在北边。   此刻北楼大门紧闭,靳鸿走在最前面,容镜、薛苍和袁思雨走在偏后的位置,靳鸿将门一推,容镜和薛苍便脚步一顿。袁思雨注意到这一点,连忙回头问道:“怎么了?”   靳鸿也扭头看来。   容镜和薛苍对视一眼,后者道:“鬼气浓郁,不出意外的话,这栋楼里应该有不少恶鬼。”   此话一出,靳鸿和袁思雨的脸色骤变。   两人虽然不是专业抓鬼的,但雁城警局的特殊部门建立了那么久时间,他们也合作了多次,自然知晓恶鬼作祟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想到这里面还有诸多学生,靳鸿立刻道:“两位,拜托你们了。”   容镜说了句“放心”,便从背包里掏出两张符纸分别递给靳鸿和袁思雨:“护身符,等会处理起恶鬼可能照顾不到你们,你们随身携带。”   随后扭头看向薛苍,道:“薛哥,你和司前辈先去查看情况,我到外面补个符阵,省得有恶鬼趁机逃离北楼。”   薛苍还未来得及询问司前辈是何人,便见一道修长的白衣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容镜的身后。   陡然瞧见这抹身影,不管是薛苍还是另外两人都惊了一下。但相比之下,惊讶情绪更重的显然是薛苍。作为流云观精心培养的下一任继承人,在司流出现前他都未曾发现对方的存在……足以可见对方的能力应当远在他之上。   这……容镜哪找来的帮手?   司流懒得去观察三人的表情,只对容镜说:“交给我。”   随后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薛苍见状连忙跟上。   容镜则快速将符纸放置到北楼的四个角落,随后咬破手指,鲜血在最后一张符纸勾出痕迹,四道金色的光冲天而起,又在眨眼之间融入空气,仿佛无事发生。   容镜伸出舌尖将指腹的血舔干净,回到了北楼之内。   北楼一共三十六层,薛苍负责1-12层,司流负责13-24层,剩余的全部交给了容镜。   容镜直接坐电梯抵达25楼。   站在电梯口,一眼望去整个走廊异常空荡寂静,阴冷的气息逐渐从远处飘过来,贴上容镜裸露在外的肌肤。   他眯了眯眼睛,笑了一下。   这算什么?挑衅?   他还以为发现有道士进入北楼,恶鬼会尽量躲好呢。   没想到对方竟然反其道而行。   也算有胆量。   白皙漂亮的手指夹着一张明黄符纸无声飘荡在半空,容镜薄唇翕动,那符纸竟然无火自焚,紧接着化作了一缕烟尘沿着那走廊一路飘向了第四个房间。   容镜面色不变,走上前,敲响房门。   嘟嘟嘟,嘟嘟嘟的声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有人喊着“等一下”匆匆跑了过来,吧嗒一下开了门。   出现在容镜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双手扶着塌下来的头发,发梢上还残留着大片的泡沫。   对上容镜的眼,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洗头,没听见,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容镜注视着她,表明了身份:“我是雁城警局的工作人员,过来看看情况。”   说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符纸递给对方,看对方一脸好奇的模样,容镜解释说:“这是警局为你们准备的,每人一张,必要时刻可以保你们性命。”   女生哦了一声,接过符纸,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对容镜道:“谢谢啦。”   容镜的目光落在她掌心,明黄符纸贴着皮肤,没有出现灼烧的异象,这证明女生只是个正常的普通人。   但……追踪符指向的确实是这间房。   而考虑到学生们的个人安全,警方这边要求的是他们一人一间房。   这说明,房内除了这位女生,并没有其他人。   容镜眸光微闪,也没多说什么,说了句“不客气”以后便转身准备离开。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极致的阴冷气息从他身后蹿了起来。   强风掠过,尖锐的指尖猝不及防地刺向了容镜的身后。   容镜蓦地回头,对上了一张狰狞的鬼脸。   刚才还笑意盈盈地女生此刻眼下浮起浓郁的青黑,嘴巴宛如深渊裂口大张咧出夸张的弧度,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容镜,颜色极深的黑气流淌在她身体四周,几乎将她包围。   而那张容镜交给她的符纸,此刻正孤零零地跌落在地上。   看到她此刻的模样,容镜抿了抿唇,进入北楼大门时产生的猜测被彻底证实。   他想,先前分析此次事件的时候,他们或许还是太乐观了。   乍一看只失联了十人,却没想过有一种可能——那招来的恶鬼并未彻底杀死学生,而是选择附身,亦或是,取而代之。   那么,眼下这栋楼,整整三十六层。   到底有多少的学生,遭殃了? 第49章   疑惑暂且得不到解答。   模样可怖的女生已经完全被恶鬼占据了身体,她整个人漂浮在半空,张开的双臂裹挟着格外强悍的气势,手指上的指甲疯长,变得极长。   她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容镜,嘴巴咧开,并不属于女生清脆的沙哑声音逐渐落入容镜的耳中:“小道士,是个聪明人就不该来这里。”   容镜心道他又不是人。   聪明的小僵尸就该来这里,把这群恶鬼全抓了,然后送给祖师爷,让祖师爷开心开心,一开心,就能让谢长时多活几年。   容镜在心里使劲盘算,面上却一声不吭。   那恶鬼顶着女生的身体,见容镜没有反应,眉目愈发地阴沉下来。实力强悍的恶鬼生气,周身的气息浮动便愈发得厉害,连带着整个走廊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女生的脸也愈发狰狞,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会从她的皮肤里钻出来一样。   恶鬼再次开口:“我在裂缝被困了多年,好不容易借着这群愚蠢之人的招灵仪式回到人世,断不可能轻易放弃。你要是现在就转身离开这栋酒店,我就留你一条性命。否则,我就拿你来祭今天这好日子!”   容镜眼眸微微一转,面上露出了几分深思,片刻才问:“你说真的?”   恶鬼道:“自然,你该知道这里的恶鬼数量不少,你打不过我们。”   容镜的身影后撤了两步,像是因对方的说法动了心。   他又在原地思考了足足五分钟,面色不停变化,直到五分钟后,他呼出一口气,说:“我可以同意,但你不能伤害这个女生。”   恶鬼抬起自己的手,这具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它浓郁的鬼气,只要它在这具身体内多待几分钟,对方原本的灵魂就会被它逐渐吞噬,然后,身体破损,彻底步入死亡,连地府都去不了。   更别提投胎机会了。   “可以,”它冷笑一声,“这具身体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只要你离开,我就从她身体里出来。”   于是容镜再度后撤了几步,重新回到了电梯的门前。他抬手按下电梯,尚且没有下降的电梯很快打开了门,容镜一脚踩在电梯内,一脚留在外,催促恶鬼:“你现在就可以从她身体里出来,否则我不放心。”   恶鬼看了眼自己与容镜之间的距离,足够长,也足够安全,而且斜前方还有一只恶鬼藏在酒店房间的门后蠢蠢欲动。   眸光闪烁间,一缕黑影缓缓从女生的身躯中撕扯了出来。   先是头颅,狰狞的五官在黑影中逐渐暴露,一条手臂如同脱衣服一般,从身躯中探出来,再是完整的上半截身体,最后才是腿,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五十秒的时间,才彻底将二者分离。   但也就是这一秒。   一阵莫名的风突然涌起,地上掉落的符纸在猝不及防中被吹到了女生的身上,宛若有胶水一般,牢牢黏住了女生的手臂。   整个过程短暂又迅速,那只恶鬼并未反应过来。等它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它猛地伸手试图再次挤进女生的身体,可就在指尖触碰到女生的手臂时,一阵耀眼的金光突然爆发,直接灼烧二者相触的皮肤。   晕倒的女生毫无察觉,可恶鬼却发出了极为尖锐的惨叫声。   “该死,你耍我!你耍我!”   容镜见到这一幕,白净的脸上露出笑容,旋即便捏着符纸冲了过去。   他又不傻。   这恶鬼故意引他过去,肯定是想要杀了他的。可到最后又莫名其妙说着让他离开的话,无非就是在刚才短暂的交手中,意识到了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借着附身女生威胁他离开。   容镜知晓僵持没有任何作用。毕竟那恶鬼智商不算低,知道对于容镜来说,软肋就是女生的性命。容镜敢肯定,如果他当时没有听从恶鬼的要求选择离开,那恶鬼绝对会以女生性命为威胁。   到时候打起来就受限制了。   可惜咯,恶鬼没有小僵尸聪明。   容镜的身影在符纸的作用下迅速朝着那房间靠近,然而身影刚动,嘭得破门声突然在耳侧炸响,容镜眼角余光的视野中,一道同样被恶鬼附体的身影正从侧边冲过来,他眉眼冷静,当即掏出一张符纸,在对方伸手预备撕扯他的胸膛时,符纸沾上对方的手掌。   “定!”   恶鬼顶着男生的身体,突兀地僵在了原地。   容镜并未多看他一眼,他的视线落在前方还在因灼烧而挣扎的恶鬼身上,脚下步子越大,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恶鬼的身前。那恶鬼见到靠近的容镜,愤怒彻底燃烧起来,嘶吼着,挥动着包裹着无尽鬼气的双臂,朝着容镜的心脏而去。   容镜身体一弯,白皙的手中握成拳头,硬生生迎了上去。   嘭。   两者力道相撞,恶鬼被震得后退一步。   它的眼瞳极速收缩,短暂的一秒思考之后,当即扭身,转头就跑!   容镜:“……?”   这认输得也太快了。   不过——   容镜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离开。   诚然他在北楼外侧起了符阵,但谁知道这鬼到底跑哪儿去了。万一是去酒店的其他房间,再附身一个学生,刚才那一通操作等于容镜白干。   容镜绝对不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符纸四散,在引风符的作用下,悄无声息飘向了恶鬼。   恶鬼在房间里乱窜,门口有容镜把守,它只能从其他地方离开。猩红的眼眸中流淌出浓重的恶意和恨意,它的身影贴上左侧的墙壁,半截身体已然探入隔壁,然而脚踝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灼烧的疼。   它猛地低头,见一张符纸竟然化作一只手漆黑的大手,而大手的五指死死地箍住了它的脚踝,并且,手指与脚踝接触的地方正不停地闪烁着金光,每次金光熄灭就像是纸张被灼烧,留下一圈黑痕。   恶鬼面色骤变,顾不得腿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咬着牙挣扎着继续往隔壁钻。   但那黑色大手却出人意料地猛地用力,旋即将它往后一拽。   在恶鬼的惊叫声中,容镜的身影猝然撞入它的眼瞳。   少年扬起笑脸,手握桃木剑,狠狠刺向它的胸膛:“再见。”   呲——   被三爷开过光的桃木剑本身就是最好用的驱鬼利器,剑端碰上恶鬼的胸膛便听对方的尖叫声越发凄厉和响亮,但容镜没有丝毫手软,手腕用力,直接用剑将恶鬼刺了个对穿。   嘭。   恶鬼瞪大眼睛,被捅之后猝然爆炸。   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镜见状,关上门,看向了斜对面那个被定住的男生。身体被定住,但恶鬼顶着男生的脸依旧能露出不同的表情,见证了容镜如此轻易便斩杀同类的画面,它的眼中浮起惊恐。   那恶鬼的实力比它强,却还是敌不过眼前的道士。   那它呢?   心中惊疑不定,恶鬼惴惴不安,直到意识到自己还附身在学生身上,于是这份惊恐中又升起了几缕镇定。   可惜。   它看到容镜冲它笑了一下。   恶鬼的心中猛地窜起不好的预感,下一秒这预感就变成了现实。   容镜冲它晃了晃自己的拳头,露出小虎牙:“人家女孩子我不能打,但男生委屈一点应该没关系。”   然后,嘭得一拳头砸上去。   男生的身体因为定身符留在原地没有动,而恶鬼却感受到肚子这边传来一股极强的力道,不由分说就将它给撞离了男生的身体。   它还未反应过来,早有所准备的容镜迅速跟上,桃木剑挥动,恶鬼魂飞魄散。   解决了两只恶鬼,容镜站在楼道中央,脸上没什么轻松之色,反倒是皱了皱眉。   说实话,虽然对上单个的恶鬼并没有什么困难,但架不住这里恶鬼数量多,而且还有学生们的性命做威胁。   不太好搞。   容镜思索的时候,听到动静的几个房间都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眼睛贴在缝隙边上,试图看清楚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镜所站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前方某条缝隙里的眼睛,他扬起桃木剑,对他们道:“正好,把门打开,我进来看看。”   有人认出了容镜的脸,被带到此地而惴惴不安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安抚了一般,呼出一口气,立刻开了门,然后白着一张脸问:“容大师,我不会死吧?”   容镜看了眼他,身材健硕,只穿着件白色的运动背心,因此可以清楚地瞧见他手臂上鼓鼓囊囊的肌肉。容镜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惊觉他身上竟然没有半点鬼气,便忍不住好奇发问:“你也玩招灵了?”   那人尴尬点了下头:“我看我室友在玩,我也跟着许了个愿。”   结果谁知道还许出毛病来了。   容镜点点头,给他打了个一剂定心剂:“你没事,没被鬼上身。”   话虽如此,但容镜还是将手里的符纸递给了他。   随后回头去看其他打开门的学生,有男有女,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雁城警方将他们送过来时虽然没有将事情完整告知,但肯定也说了招灵游戏有问题。而且他们的人虽然被隔离了,却依旧能上网,外头各种传言都有,他们多少看到点。   此刻又是后悔又是担心。   容镜发现这些人有一半沾染过鬼气,不过问题不大,能解决。   处理好25楼的问题,便继续往上走。   16楼。   司流悄无声息地闯进其中一间房,眼都没转一下便捏死了学生身体里的恶鬼。捏死之后,那鬼竟然也没有魂飞魄散,司流盯着它看了一会,轻轻啧了一声,直接一口吃了进去。   当惯了人,每次吃这玩意儿都觉得恶心。   但不吃就又觉得浪费。   毕竟身为鬼的他,比当年身为人的他,厉害多了。   司流将16楼搜刮干净,相比之下他,的速度是三人之中最快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慢了。眸光转了转,他像是想到什么,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26楼,恰好对上容镜的脸。   容镜眨眨眼,颇几分震惊:“前辈你这么快就结束工作了?”   司流:“没。”   他张开手,修长的五指间突兀地出现了一面幡旗,旗帜通体黑色,但黑色之上又有金纹描绘出陌生的符箓。   幡旗一出现,容镜便从它身上感知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在他们道士手中,幡旗和桃木剑、镇尺属于同一类,都是可利用的法器,用来驱鬼再合适不过。如果容镜没有猜错的话,这面幡旗应当是司流生前的法器。   不过,这法器挺特别的。   玄天观也有人喜欢使用幡旗,他那位被司流念叨着‘傻逼’的师叔逢汜便是。   但逢汜师叔的幡旗是红色的。   以前道观的其他师叔总是吓唬他,告诉他说:“小容镜你离你逢汜师叔远一点,你逢汜师叔那面幡旗可是用你们小僵尸的血染成红色的。”   可惜容镜很不给面子,他还挺喜欢逢汜的,听到这话主动问逢汜:“那师叔你要我的血吗?”   气得其他师叔差点打他屁股。   远走的思绪很快就被司流的下一句话给拽回来,司流道:“这里的恶鬼数量实在太多了,一只一只的抓有点浪费时间。”   他将幡旗递给容镜:“你用这个抓。”   容镜微愣:“前辈不用吗?”   司流解释道:“我的幡旗专门抓鬼的,但你别忘了,我也是只鬼。”   容镜:“……”   司流也不确定容镜能将幡旗利用到什么程度,只道:“你先试试。”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离开。   司流来得突然,跑得也快,只留下容镜在原地懵了懵。   几秒钟后,他收到司流的信息,直接将黑金幡旗往地上一插。幡旗以一种诡异的平稳抵在地面之上,而后旗面无风自动,容镜站在幡旗之后,闭上眼睛,手指夹着符纸飞速变化,每一次变动手势,指尖都会有一道漂亮的金芒闪过。   突然之间,他双手合起,食指与中指合并,骤然睁开眼眸。   低声喝道:“起!”   轰!   黑金幡旗咚咚咚地敲响地面,并以自身为中心,将一圈圈的金色涟漪荡漾开去。   旗帜飘动。   无数浓郁的黑气从四面八方翻滚而来,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在瞬间响彻整栋北楼。容镜见状,随意扯了张静音符,然而符纸刚扯出来,手腕便软了一下。   那尖叫声一停顿,他面色一变,当即绷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继续将心神放到幡旗之上。   那尖叫声再度四起。   三楼,正与一只恶鬼对战的薛苍将一个女生挡在身后,桃木剑抬起刺向那恶鬼。但那恶鬼速度极快,桃木剑剑端即将触碰到它的时候,它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后,一阵阴风从薛苍的身后窜起。   女生惊叫:“小心!”   嘭!   薛苍滚向旁边,一回头,便见两只恶鬼齐刷刷盯着他。   他眯起眼,心中有了思量。   这群恶鬼应该是知道情况对于它们而言不妙,因此选择了合作。   他撑着身体从地上起身,抿唇冷笑,桃木剑再度竖起,做出攻击姿势准备刺向两只恶鬼。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恶鬼却在此刻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喊叫。   薛苍微愣,眼瞳中印出的恶鬼像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吸食着,从人形被强行吸成了一道道黑雾,继而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薛苍:“……?”   而26楼的容镜白着一张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扬起脸看着散发着浓郁黑气的幡旗,吐出一口气。   累死他了,感觉要挂了。   *   同一时刻,雁城某大学。   女寝宿舍。   李欣妍趴在床上,一手撩开床帘,一手捏着手机,眼神充满激动,对还在下方桌前的另外三位室友道:“姐妹们,刚知道了个大新闻!昨天导员他们不是在群里统计玩招灵的人嘛?上报的那批人都被带到成州区那边的酒店了!”   3号床正在化妆的女生抬起一张明艳的脸来,若有所思地问:“今天的那两辆大巴车?”   “对,之前不是有人在论坛说看到警察了吗?”就是不知道是何原因,那帖子没存活上两分钟,就被彻底删除了。   现在,李欣妍觉得自己好像看出了一点门道。   她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分享给众人:“有人去连麦了一个道士,听那道士说,普通人玩招灵游戏只会招来恶鬼,那恶鬼可能会帮你实现愿望,但最终会蚕食那人的性命。我刚刚看有人爆料,安城海域发现的那两个已经死掉的高中生,死前玩过招灵!”   3号床的女生显然不信这些听着邪气十足的东西,放下了手里的眉笔,忍不住反驳:“只是巧合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李欣妍故作神秘地拖长了声音,在3号床女生逐渐露出催促的目光中,压低了声音,补全了上半句话,“张泽和王芝不见了,说是失联了。”   此话一出,三号床女生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另外两个室友也在同一刻扭头望了过来。   张泽失联她们其实并不意外,虽然她们并未在意所谓的招灵游戏,没将此当回事,但也知道张泽是招灵游戏开始的源头。她们想,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多半是张泽意识到闯祸了,所以偷偷藏起来了。   可王芝不一样。   王芝是她们的同班同学,就住在隔壁宿舍。   她们最初和王芝关系还不错,李欣妍和王芝还是老乡,原本想着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说不定能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李欣妍便经常约王芝一同吃饭。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挺好,直到王芝找了个男朋友,从前完全没显现出来的致命大病恋爱脑疯狂发作,令李欣妍对她忍无可忍,便疏远了关系。   听闻一周前王芝还因为和男友分手而在寝室闹自杀,要不是室友回去得及时,今天就是王芝的头七了。   可惜事与愿违,哪怕王芝闹自杀,她的那位前男友也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因此,当张泽肆意宣传招灵游戏有多么厉害,多么灵验,能够达成请愿之人的任何心愿之后,王芝成了她们班里第一个随潮流玩游戏的人。   听王芝的室友说,王芝许下的愿望就是和她男朋友复合。   至于到底复合没复合,李欣妍也没过多关注,她看那俩人跟看神经病似的,才不会花时间去了解两人的感情问题。   但如今王芝失联了,事情逐渐往无法预料的方向开始发展,李欣妍也有些不安。   她说:“我刚刚问了隔壁,他们说王芝周日上午化了妆,说是那男的约她吃饭看电影,但去了以后就没回来,晚上她们寝室长也联系过王芝,王芝说今晚不回了,结果今早就联系不上人了。”   3号床的女生眼里透着浓浓的震惊:“那她那个男朋友呢?”   “男朋友回学校了。”李欣妍说,“他说昨晚没跟王芝过夜,看完电影就回寝室了,这事儿他们寝室的人可以作证,据说警察也来查过了,还调了他俩影院的监控,确认了那男的没说谎。”   也就是说,王芝和男友分开之后,其实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之后的事都是警方在办,隔壁也没有什么情报,但这么看来,那个劳什子招灵游戏好像确实有点古怪。”   李欣妍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滑动屏幕。   虽然这两天论坛的管理员火眼金睛,更是时时刻刻盯着新帖子,但总有一两条漏网之鱼可以残存几分钟。李欣妍这一刷新就刷出了所谓的漏网之鱼,见帖子带‘招灵’二字,她半分不敢耽搁,立刻点了进去,一目十行地看完帖子。   等再刷新,果然,页面上跳出了一行字:您浏览的帖子已被删除!   李欣妍:“……”   动作是真快啊。   然后一抬头继续分享:“金融那边有人发帖说,招灵招不得,他们一整个寝室去了室友叔叔家玩招灵,后来叔叔出了点问题,去找了长华街那边很有名的大师容镜,才把事情解决掉。”   容镜?   这个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   1号床的女生也多说了两句:“隔壁二班的黄一雯不就去找过容镜吗?说是算卦灵得要命。跟容镜也扯上关系,看来……”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纷纷惊叹,唯独4号床的女生始终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缓缓捏住了纤细的手指。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招灵仪式下的许愿是可以实现的。   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她突然起身,对三位室友道:“我今晚要回家一趟,估计不回来了。” 第50章   一口气解决了北楼内所有的鬼怪,容镜腿软地站不住。   他看向面前还直立着的幡旗,心中再一次感慨不愧是司流生前的法器,仅使用一次就能将他全身的力气都吸干。   连放一张静音符的力气都没给他剩下。   “容镜?”电梯门打开,薛苍迈着大步跑过来,一眼瞧见沿着墙角靠坐在地上的少年,连忙跑过去问,“你怎么样?”   “还好,就是可能要休息一下。”容镜捂了捂脸,随后对薛苍道,“薛哥,劳烦你检查一下这栋楼里还有没有遗漏的鬼怪。”   “行,我现在就去检查,你有事随时喊我。”   “嗯。”   薛苍的身影再度消失在电梯内,而容镜休息半晌,掏出手机给谢长时发信息,是一张猫猫躺在地上,露出柔软肚皮的表情包,上面写着:我已经是一只废喵了。   谢长时收到信息,扫一眼正翻阅着的文件,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接通,低沉的声音便在容镜的耳畔响起,男人低声问:“结束了?”   容镜唔了一声,说:“差不多吧,司前辈给了我一个法器,差点把我吸干。”   然后忍不住抱怨:“我好想直接躺地上,好累。”   谢长时和他离得远,没法及时给他补充体力。他低头看了眼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虽然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但早退也不是不行。   男人推开椅子起身,拎起椅子上挂着的黑色西装外套,温声道:“我过来接你。”   原本还耷拉着表情喊累的小僵尸听到这话,眼睛像是突然被点燃的星星,顿时就亮了,他从地上爬起来,问:“真的?”   “嗯。”   “好呀好呀。”容镜美滋滋,“那我在酒店等你。”   “好,我现在过来。”   挂断电话,容镜也收到了薛苍的信息,确认了整个北楼的恶鬼都已经被幡旗吸收干净,他才收起幡旗,坐着电梯去了底楼。   司流正和袁思雨、靳鸿坐在一块,瞧见容镜的身影,他冲容镜勾了勾手指,继而道:“行啊小僵尸,比我想象得厉害点,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所有恶鬼。”   容镜现在的身体还是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听到这话也没什么谦虚的心情,直接将幡旗递给他:“前辈,还给你。”   没想到司流却道:“送你了。”   容镜:“啊?!”   司流语气平静:“这幡旗是我师父仙逝前送我的礼物,是我师门数一数二的厉害法器,我若没死,肯定舍不得送给你。但眼下我死了,也用不了,放我这儿纯属浪费。”   “我烧给你?”容镜问。   司流闻言却笑了一声,他扬眉:“行啊,你点把火试试。”   司流说这话时表情里带着点意味深长,容镜心中便有了猜测,但他还是好奇地翻出了一张引火符,符纸在指尖化作火苗,火苗在空气中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后,颜色更深,燃烧得也愈发热烈起来。但神奇的是,不管火苗如何触碰黑金幡旗,那黑金幡旗都完好无损。   司流撑着下巴,懒洋洋道:“看到了吧?烧不着。要是点得着,逢汜早给我烧过来了。”   “本来我想把这玩意儿送给逢汜的,不过他不要,现在送你也一样的。”   容镜见状便没有再跟司流客气。   正好,他手上也没什么很趁手的法器。   说话间,靳鸿接到了一个电话,应和两声以后便扭头对容镜三人道:“剩下的那批学生也过来了。”   容镜和薛苍对视一眼,前者道:“也别麻烦了,让车开过来,直接抓。”   靳鸿想到他和司流的对话,着重看了眼少年的脸,容镜肤色本就白,眼下在日光下,更是白得接近透明,连唇色都比往常寡淡三分。   他皱了皱眉,迟疑着问:“你的身体还可以坚持吗?”   容镜摆摆手:“问题不大。”   他急着解决问题见谢长时,不能坚持也得坚持下。   话说到这份上,靳鸿也没有再迟疑,点头应和,对着电话那头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儿两辆大巴车便沿着门口开了进来。   大巴车内的学生们此刻都绷着脸,女生们咬着嘴唇,男生们握紧了拳头,撩开窗帘望向车窗之外,很快和容镜、薛苍以及身穿制服的靳鸿、袁思雨对上了眼睛。   有人认出了容镜,也认出了靳鸿他们身上的制服,不由得咽了咽喉咙,小声道:“好像真的摊上事了。”   “可是招灵游戏确实很管用啊。”有人不服气地出声,“我周五的考试考了年级第一。”   听到他的话,车内的其他人纷纷扭头看过去。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身上还穿着高中校服。   见大家看过来,他自顾自道:“我以前都是年级五十名左右,许了个愿希望考年纪第一,就真的第一了。”   “你这个智商能考上年级五十也挺不容易的。”有人吐槽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招灵游戏管用才有问题?”   少年一噎,忍不住反驳:“那你不也上当了吗?”   那人:“是啊,可我从小到大都是倒数,我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上当还挺正常的。”   少年:“……”   车内响起嘀嘀咕咕的交谈,车外,黑金幡旗再次无风而动。霎那间,天地变色,凄厉鬼叫响彻周围的环境,薛苍回过神来立马扔了张静音符,一缕一缕的浓郁黑气宛若游蛇一般从不同的学生体内钻出来,挣扎着在车内乱窜,似乎想要强行抵抗黑金幡旗的强悍吸力。   但一切都是徒劳。   分秒之中,所有的恶鬼全部化作一道暗沉的黑芒,卷入了幡旗之中。   这毫无防备的一幕令车内的学生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嗓子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什么也没说出来。袁思雨打开车门,目光望向众人,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但说出的话却很直接:“诸位,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通过招灵仪式请来的‘好东西’。”   原先还夸赞着招灵仪式管用的高中生此刻跟只鹌鹑似的讪讪缩在座位上。   他没有错过刚才的画面,一抹很可怕的黑影从他身体里钻出来,并且狰狞尖叫的模样实在是过于可怕,令他现在都觉得浑身不适,总觉得身体里好像还藏着点什么东西——透着恶心感。   袁思雨的视线划过每一张脸,语气稍稍放温和了一些:“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你们之后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还希望你们保密,咱们可以签个保密协议。”   其实容镜他们也有符纸可以令这群学生忘记刚才的画面,但再三思考下,靳鸿觉得他们需要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毕竟,吃了教训才会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袁思雨又道:“如果你们还知道招灵游戏的一些消息,记得告诉我,这事关大家的性命,不能马虎。”   话落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袁思雨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道理,扔下一句“想起来就可以给警局打电话”正欲转身离开,便有人咬着嘴唇,迟疑着举起了手。   袁思雨脚下步伐一顿,看向他。   她对人脸的记忆堪称强大,视线扫过他的五官,像是想到了什么,扬眉问:“张泽的表弟?”   表弟没想到袁思雨还记得他,连忙点了下头。   事实上在招灵游戏爆发之时,袁思雨等人通过张泽的朋友圈就联系过这位表弟,但当时他给出的回答是并不知道招灵游戏一事,张泽给他打电话是因为商量过段时间的假期一同回家。   而现在,他说了实话:“其实我哥给我打电话就是说招灵的事。”   袁思雨冲他招了招手:“你等会跟我回一趟警局。”   张泽表弟干巴巴应了一声,说句好。   ……   被带到酒店的学生全都签了保密协议,又在警察们的再三告知下,纷纷保证再也不玩招灵游戏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更是抹着眼泪哽咽着说:“肯定不会再碰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袁思雨拍拍她的脑袋:“行,知道这是不对的就好,这次得亏是发现得早,不然你们一个个的家里人都得给你们准备棺材了。”   “行了,我让车送你们回家。”   接下去的工作都交由雁城警局安排,薛苍和司流各回各家,而容镜也坐上了谢长时的车。   一钻进车里,他便轻车熟路地往男人的怀里钻,嗅着谢长时身上清冷的气息,他含糊着说道:“想要咬一口。”   挡板升起,刺疼很快在谢长时的肩颈窜起,他靠在座椅上,单手扶着容镜的后脑勺,听着耳侧传来的吮吸声,许久未曾察觉到的颤栗感再度从身体内涌现。   谢长时刻意转移注意力,问容镜:“雁城这边都解决好了?”   容镜没敢多喝,吮了两口觉得身体恢复了一些便用舌尖舔了舔那牙印子,然后靠在谢长时的身上,懒洋洋地回答:“差不多。但靳队说,他们还得再去各个学校排查一遍,以防万一。”   在他们的设想中,肯定有一部分学生藏着掖着,不会如实上报自己的情况。   这也在情理之中。   他休息了一会儿,便有力气和谢长时说酒店发生的事,继续道:“司前辈送了我一番幡旗作为法器,可厉害了。”   “是么。”谢长时敛下眼眸看他。   容镜用力点头:“就是用起来有点费僵尸,要是我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指轻轻抚过他柔软的黑发短发,语气依旧温和:“你已经很厉害了。”   容镜喜欢听谢长时夸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时间还早,谢长时带容镜去吃了顿大餐,才带着人回到云江湾。容镜洗过澡,换了衣服便趴在床上入睡。谢长时推开门,将他房间的窗户关上,调了差不多的空调温度,指尖轻轻蹭过少年柔软的脸蛋。   容镜睡得沉,但却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手啪嗒一下握住了在自己脸上作弄的罪魁祸首。   只是,令谢长时有点意外的是,容镜似乎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眉梢微微扬起,试探性地将手往外抽了抽,容镜的手也跟着往外送了送,然后一个翻身将那只手压在自己的身下,嘀咕了一句:“别动。”   谢长时:“……”   有些姿势,对于容镜这种小僵尸而言可能不在话下,但对他这种普通人来说,确实有点困难。   谢长时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再度往外抽。   这一抽,真把容镜给抽出脾气来了。   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他怒火冲冲地盯着谢长时:“谢长时你不让我睡觉!”   谢长时:“那你松手。”   容镜:“你不让我睡觉,我也不松手。”   谢长时:“……”   谢长时觉得这事确实是自己的问题,要不是他去摸容镜的脸,容镜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可现在,看着对方瞪圆气恼的漂亮眼眸,男人定了几秒钟,忽而就这这个姿势,翻身上了床。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呆了容镜,他愣愣地抬起脑袋,就见谢长时对他说了声:“往边上挪一挪。”   容镜:“?!”   他唰的一下松开谢长时,见谢长时挨过来,都不用他说,便自觉地弹射起跳挪到了床的另一边,然后指着谢长时:“你——”   “嗯?”谢长时垂眸,语气淡定,“不是睡觉么,睡吧。”   话落下,他便吧嗒一下关了灯。屋内一瞬间陷入黑暗,遮住了容镜懵逼的脸。   容镜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得发展到了眼下这种地步,他揪着被子想说点什么,但嘴巴张开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蹦出一句:“我觉得我们这样有点暧昧了。”   谢长时:“你在车上钻我怀里的时候也挺暧昧的。”   容镜:“……”好像说得也是。   谢长时没听到少年吭声,便再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种事情,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僵尸干。”   有道理。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容镜还沉浸在思考之中,但上了床的谢长时根本没有再下床的意思,趁人不注意,在黑暗中抓住少年的手腕,往自己的怀里一带。少年的身体嵌入怀中,谢长时单手扣着他,低声道:“睡觉。”   黑暗放大了两人接触而引起的所有感觉。   容镜被迫趴在谢长时的胸膛上,耳边是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极了催眠曲,令他整个身体都安分下来。再配合那微冷的薄香,容镜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动静虽然细微,可却被谢长时听得一清二楚。   “晚安。”   低沉的嗓音入耳,容镜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确实困倦得要命,只是突然被这么搂在谢长时的怀里,多少有点不自在地僵硬。但仔细一想,明明白天他钻谢长时怀里,坐在他腿上喝血都没有这种奇怪的心理……他开始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过就是抱着谢长时睡一觉而已,小时候又不是没睡过。   想着想着,脑袋就开始变得晕晕乎乎。   没两分钟,谢长时便听到了他平缓的呼吸声。   小僵尸睡着了。   谢长时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第二天的凌晨。   容镜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睡梦中始终有种安全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身体,微冷的空调温度也随着身上传来的温热而消散得干干净净,他忍不住将脸埋得更深。   但这种享受在某一刻突然烟消云散。   容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是见到了一张放大的脸。   唔……长得好像谢长时。   等等,谢长时?   哦对,昨晚他们睡在一块。   不对,再等等!他们昨晚睡在一块?   猛然惊醒的少年倏地清醒,见到谢长时拎着他的睡衣衣领往外拉。   容镜:“……”   这就让僵尸不爽了。   昨晚厚着脸皮死活抱着他,要跟他一起睡觉,结果一觉醒来就跟看垃圾似的那么嫌弃地想将他丢掉?   想得美!   倔脾气上来的容镜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肢,两条腿更是往上,死死缠住他的腰身。   然后抬起一张脸,问:“干什么?嫌弃我啊?”   谢长时没想到容镜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才道:“我不嫌弃你,但你嫌不嫌弃我,我不太确定。”   容镜心想这个人怎么还死不承认的嘴硬呢?   明明是谢长时非要把他拉开的,他都这么缠着人了哪里还有嫌弃的意——   等等。   他有些不确定地动了动自己压在谢长时身上的腿,腿弯染上滚烫的温度时,男人沉闷的低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容镜:“……”   呆滞过后,他的脸蛋像是染上了红霞,瞬间反应过来。   然后跟只小乌龟似的,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挪。   就在他逐步远离谢长时,并且触摸到床铺的边缘时,他的脚踝被谢长时握住,只稍稍一用力就将容镜方才辛辛苦苦挪出来的距离给重新覆盖。两人重新相贴,男人却一改先前的表情,而是似笑非笑地问:“嫌弃吗?”   容镜心道就算真的嫌弃那也不能说啊。   而且……   他也没嫌弃。   他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眼神慌乱又心虚地转了两圈,还未开口,便听到一道沉沉的叹息,随后谢长时很突然地松开了禁锢着他的脚踝,身体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继而起身,迎上少年迷茫的眼睛,他说了句:“抱歉。”   随后便转身走向了门外。   容镜呆了两秒,脑袋里不停闪现的却都是方才他垂着眼眸说‘抱歉’二字时候的神情。   好像有点委屈,也有点伤心。   容镜一顿,连忙翻身下床拽住了谢长时睡衣的衣角,男人转头看来,对上少年的眼睛,容镜眨了下眼睛,小声嘀咕:“我这又不是嫌弃你,早上起反应不是挺正常吗?再说了……又不是没见过。”   “这样啊,那是我错怪你了。”谢长时垂着眼眸说。   容镜用力点头:“是啊是啊,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小僵尸。”   谢长时看他自夸,抿了下唇,忍住了心头窜起的那点笑意。   容镜大概不知道,他有多可爱。   谢长时想着,忽而又说:“那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容镜觉得谢长时的话题跨度有点大,但想着他可能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也很给面子地点头。   不过……也不能说给面子吧。   毕竟他睡得确实挺好的。   “这样啊,那不如今晚再一起睡?”   原本还在心里夸谢长时抱着挺舒服的容镜倏地抬起脑袋,正巧对上男人眼中的笑意。   他脑袋中闪过一道光,当即气恼地蹦上了谢长时的后背:“你又逗我!!”   谢长时顺手抱住他,扬眉:“所以今晚还要一起睡吗?”   容镜面无表情,三连拒绝:“不要,不同意,不愿意。”   谢长时闻言再叹息:“那可真让人难过。”   容镜:“……”   哼。   他没有再理会谢长时,从男人的身上重新蹦下来,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但此时此刻也没了什么睡意,便索性趴在床上找手机玩。   打开手机时,上面有几条微信信息。   容镜心一惊,尤其是在看到发送消息的人是靳鸿时,不免有些懊恼。   他昨晚是睡得多沉,竟然没有听到提示。   但点进去看了内容,又松了一口气。   靳鸿道:容大师,我们询问了张泽的表弟,又和其他的特殊部门负责人进行了消息的互通,基本确定了几件事情。   1.这群学生们举行的招灵仪式如你们所猜测的那样,的确需要特定物品,也就是那张所谓的‘灵体’画像。   2.张泽只是雁城附近几个城市的源头,康省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们找到了个比张泽更早接触招灵游戏的人,只是他意识到自己真的通过招灵仪式达成愿望以后,便刻意隐藏了这个秘密,并未像张泽一般分享给其他人。   3.张泽表弟说,他问过张泽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游戏,张泽告知对方是在某一个论坛上。我们找到了该论坛,现在正在进行调查。   简单说了眼下的情况,靳鸿又道:您先好好休息,薛先生现在正跟着我们办案,之后有新消息或者解决不了的困难,我们再向您求助,今天辛苦您了,十分感谢。   难怪靳鸿是给他发微信,而不是打电话。   他看时间还早,便没有回复,而是收了手机往屋外走。   结果刚走没两步就瞧见隔壁主卧的门打开了一条很大的‘缝’,而男人正背对着他脱下睡衣,露出性感冷白的脊背,似要换衣服。   容镜:“……”   他站在原地盯着谢长时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对方转身,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而后,便听见谢长时问:“偷看?”   容镜理直气壮:“明明是你换衣服不关门——”   话未说完就听男人扬眉道:“不然怎么勾引你?” 第51章   容镜以为自己足够理直气壮了,没想到谢长时比他还理直气壮。   被诚实的谢总一句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容镜站在原地眨眨眼,半晌才冒出一句:“那你脱了我再看看。”   停顿两秒,又补充:“还想看正面。”   谢长时当然没再给他看,他深刻明白有句话说得挺对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最令人念念不忘的。手指拎着衣角往下轻轻一拽,他从少年的身侧经过,拍了下他的脑袋,语气颇为漫不经心:“下次吧。”   还有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容镜好奇地问。   “下次想勾引你的时候。”淡定地扔下这一行字,谢长时走向了厨房,问容镜,“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容镜在大清早先后经历了谢长时演戏,谢长时勾引,这会儿早就没什么睡意。他站在谢长时的身后,微微垫脚将下巴压在男人的肩膀上去看冰箱里的食材,摇头,又提议:“我们去外面吃吧?”   谢长时看了眼窗外,提醒:“现在还不到四点。”   容镜:“可是那些早餐店这会儿差不多快开门了。”   谢长时懂了,容镜是想去吃街边上那些小店的早餐。他没有拒绝,只道:“那先去换衣服。”   四点零五分,谢长时带着容镜开车去了临城区,听说那边有一条街的早上很热闹。但他俩到得早,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商家们顶着黄澄澄的灯光在做着今日份的早餐。   容镜要了一份煎饼果子,满足地一口咬下,然后给出评价:“没有你学校门口的好吃。”   谢长时上高中的时候,偶尔会特地从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店买一份早餐再给容镜带回去,机会不多,因为谢长时没什么钱,容镜也很乖,谢长时给他买他就吃,但他不会主动要。往常都是谢长时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   明明都是十二年前的记忆了,但谢长时只需要稍稍一回忆,那段画面就好像电影在播放一样,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甚至于,连容镜当时稚嫩的笑容是如何模样,他也回忆得一清二楚。   “有机会回去再带你吃。”   “好呀。”容镜三两口吃掉煎饼,又拉着谢长时拐到了隔壁,蹲下,眼睛亮亮的,“谢长时,这里还有卖小鸡仔的。”   那小鸡仔毛茸茸的,看着怪可爱。   谢长时迟疑了一下,问:“你想要?”   云江湾养这玩意儿可能不太合适。   但如果是半山别墅,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是宋特助在此地听到这话,多少要翻个白眼,谁家花那么多钱买一栋背靠风景区的别墅,结果用来养鸡?神经病吧!   不过好在容镜摇了摇头:“不要,我就是觉得它们长得怪可爱的,你不觉得吗?”   谢长时没觉得,并顺口回了句:“没有你可爱。”   容镜:“你拿我跟鸡比?”   谢长时:“……”   小僵尸的脑回路确实挺不一般的。   逛了早市,容镜吭哧吭哧吃了很多份早餐,那饭量令街上的老板们纷纷咋舌,然后给他竖起了一个拇指。   容镜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催促着谢长时回到了车上。   时间还早,谢长时开车带他去附近的公园逛了一圈,消食的同时还能再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谢长时问他:“今天要去警局还是工作室?”   容镜也在纠结这个问题,但根据靳队长的微信信息来看,他似乎不用随时随地往警局跑。于是,思考了几秒,果断回答:“去工作室吧,警局那边有需要,会给我打电话的。”   “那我送你去工作室。”   容镜从车上下来时,工作室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隔着玻璃门望着里头那道弯腰打扫的身影,谢长时眉梢微扬,语调带着几分调侃:“难怪严家那几位这么满意。”   前两天甚至还想拎着礼品上门感谢,被宋清给挡了回去。   如今一看,倒也确实用得着几位家长这般态度。毕竟,严英耀上次一这么努力干活估计还是高中开学报到,学校要求每个班级的学生大扫除的时候。   正说着,容镜和谢长时的视线中又多了一道身影,那人一手拎着拖把,一手插着腰,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容镜眯起眼睛看过去,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来工作室找严英耀的聂六。   容镜:“……”   咋回事。   容镜沉浸在震惊中时,屋内的两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以及降下车窗后露出半张脸的谢长时。聂六当即扔掉手里的拖把,做出深呼吸的模样,手指掐着严英耀的胳膊,声音颤抖地喊道:“谁谁谁?这是谁?我的眼睛有没有出问题?”   严英耀心道还能是谁,不就是我们容大师的‘好朋友’谢长时谢总吗?   容镜没错过聂六的反应,回头冲谢长时挥了挥手,才迈步走进去,问道:“聂少怎么也在?”   严英耀:“跟屁虫而已,不用理他。”   聂六有心反驳:“什么跟屁虫,我是来应聘的!”   严英耀猛地扭头:“你来跟我抢工作?”   话落下,不等聂六回答,他就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拖把,毫不犹豫地拎着拖把将人赶出了工作室,站在门口,拖把指着聂六的鼻子:“滚滚滚。”   聂六:“……”   虽然严英耀对聂六十分不满意,但聂六凭借着自己那厚脸皮,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容镜也没理会他们打打闹闹,去了工作间等待客户上门。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再度接到了靳鸿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容镜便听到靳鸿道:“容大师,我们调查了张泽表弟口中的论坛,并且找到了和张泽联系的账号,账号的主人是一个叫做刘文石的大厂员工。”   顿了顿,靳鸿再次开口:“联系上刘文石以后,我们发现刘文石的家里还有好些‘灵体’画像,据他所说,这些画像是一个叫做韩裕的道士给他的。”   说到‘韩裕’二字的时候,靳鸿加重了语气。   按照刘文石的回忆,他和韩裕的认识过程其实挺普通的。在很平常的一天傍晚,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回家的路上,结果在路上看到了一个摆摊的道士。本来他并未将这道士当回事,但路过对方时,对方却说了一句:“这位先生可是在为自己的前程而焦虑?”   前程?   刘文石顿时停下了脚步,扭头去看那道士。   道士低垂着脑袋摆弄着桌上的物件,并没有看他。但刘文石的心中却掀起了风浪,因为这个道士真的说准了,今天下午上班的时候,他的直系领导委婉地提了一句他可能会被辞退的可能,这件事情自此压在他的心上,导致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他舔了舔嘴唇,忍不住走上前去,问:“你怎么知道?”   韩裕抬眸看他,笑了一声:“当然是看出来的,这对于我来说,不值一提。”   刘文石在此之前也没接触过道士,因为在他眼中,韩裕这类人还可以和‘江湖神棍’四个字打上等号。神棍神棍,专挑傻瓜骗。   可现在……他觉得是不是自己之前的思维有些许的狭隘。   华国那么多年的历史,说不定——   真有带本事的呢?   他捏了捏身上的公文包,再度上前一步,问:“那,你能解决我现在的困境吗?”   韩裕微笑:“当然可以,我不止能让你留下来,还能让你升职。”   之后,在刘文石惊讶的目光中,韩裕递给了他一张古怪的画像,上面是一个长得很奇怪的……人。暂且可以称之为人,因为它有人类的四肢,头颅,脖颈,就是相比人类,长得更丑陋一点。   而且看久了,总觉得头脑有种昏沉感。   刘文石不敢多看,只能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了韩裕的身上,韩裕便对他说起了招灵仪式,以及许愿的内容。   当天回到家里时,刘文石还没下定决心。   但第二天他去公司,公司辞退他的意图愈发明显,而且似乎还有不少同事也听闻了消息。平日里总和他争锋相对的死对头更是三五分钟就来一趟他的工位前,不止嘲讽他即将被炒鱿鱼,还刻意压低声音说:“我刚听说我可能要升职,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要是真的,刘文石,我到时候请你吃饭啊。”   刘文石哪里不知道所谓请吃饭是假的,炫耀才是真的。   他心中恼怒异常,等回到家,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天晚上零点,他完成了招灵仪式,并许下愿望。   第二天去公司,公司的流言似乎少了很多,当天下午,他的直系领导将他叫进了办公室,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乐呵呵地笑道:“可以啊小刘,前两天我还以为公司要辞退你呢,没想到峰回路转,你要升职了!”   ‘升职’二字从刘文石的耳边响起,他的眼睛一点点放大,心中的激动顿时无法掩藏。   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无比。   而等他回到工位上,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原先在他面前炫耀要升职的那位死对头,竟然被辞退了!   刘文石简直想仰天大笑。   “就这样,刘文石把韩裕当成了神仙,后来韩裕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靳鸿对容镜道。   韩裕给了刘文石一沓‘灵体’画像,又让刘文石在论坛上宣传,大部分人都没当回事,但张泽当回事了。   “除了张泽,就是其他几个地方的‘源头’。”   容镜听完,眨了下眼睛,道:“但出事的都是学生。”   靳鸿叹一口气:“是啊,刘文石说这是韩裕要求的。”   顿了顿,靳鸿又道:“其实,调查到这里,我们都认为这件事情是韩裕刻意的挑衅。”   挑衅?   容镜一愣,问:“为什么这么说?”   靳鸿:“刘文石说,韩裕告诉他,如果有一天,有叫容镜、池白这些名字的找上门来,就告诉他们韩裕这个名字。”   听到这话,容镜就算不长脑子也得赞成靳鸿的说法。   看来……在薛苍被救一事上,韩裕似乎很生气。   韩裕,洮秭观,可真是害人不浅。   靳鸿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的沉默,心底也有些无奈,比起那些连环杀手,这种拥有特殊能力的家伙杀人才是真正的可怕。现在看来,不管是韩裕还是凌霄老道,都是妥妥的神经病,根本不把人命当命。   半晌,容镜问了一句:“池白回来了吗?”   靳鸿道:“听说他那边挺顺利的,大概今天下午两点回来。对了,我们又找到了一些玩过招灵游戏的学生,但薛苍给看过了,没什么太大问题。”   “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容镜刚刚将手机按灭,耳畔便响起一道声音:“你看上去有点不大开心,因为那个劳什子韩裕?”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容镜吓了一跳,但那声线过于熟悉,赫然是司流。   少年扭头看过去,抱怨:“前辈,你走路没声音——”   哦,他都变成鬼了,确实走路没声音的。   于是又改口:“下次让我有个准备。”   司流翻了个白眼,说他身为一只僵尸,胆子竟然这么小,然后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说:“有什么好愁,找个机会,咱俩去一趟那什么洮秭观,把他们全干了。”   容镜:“……”   他委婉地提醒:“我的卦象显示,不太妙。”   司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算上我了吗?”   没有。   秗唽   容镜摇头。   看到他的动作,司流立马道:“那你现在算算,算上我,咱们干掉洮秭观的可能性有多大。”   容镜闻言也没有拒绝。   只是,当铜钱摆正,容镜和司流一块将脑袋凑过去盯着那卦象看了足足五分钟,这份古怪的沉默才在司流不确定的反问下被打破:“小僵尸,老实讲你的算卦本事是不是不行?”   容镜:“……?!”   他差点炸毛:“我每天都算,从来没人说我算的不准!”   司流:“那为什么卦象是大凶?老子死前那一卦都没那么凶。”   容镜绷着一张白净的脸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没给面子:“那是因为你上次死了还能变成鬼,这次死了,鬼也没得做了。”   司流:“……”   说得好有道理。   但他还是有点不死心,指着兆龟和铜钱道:“你再算一卦,干不掉洮秭观这个老巢,还能干不掉韩裕那小崽子吗?”   容镜听话得又算了一卦。   一分钟后,一鬼一僵尸盯着卦象,纷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好好。   大吉。   这才对嘛。   ……   当天下午,池白一回到雁城,先去特殊部门转了一圈,紧接着便带着薛苍来了工作室。   此刻容镜的工作室已经准备关门了,自然也没什么客人。两人一进屋,便直接敲门进了容镜的工作间,而严英耀很有眼力见地立马去隔壁点了几杯咖啡。   厚着脸皮待在工作室没走的聂六见状,立马掏手机付钱,见严英耀古怪的眼神望过来,他哎呦一声:“不是,你拿这么恶心的眼神看我干什么?”   “好奇。”   “我那天不是撞了那个个高的吗?今天算赔罪。”   原来是这样。   严英耀后退一步,将地方留给聂六发挥。   回到工作室,将咖啡送进去,严英耀和聂六就被告知可以下班了,两人看得出来容镜和池白等人似乎有要事要谈,自然不会碍眼。对视一眼,果断开车前往春醉灌酒。   而工作间内,池白猛灌了一口咖啡,冰凉的液体流入口腔,令他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他揉了揉酸疼的眉心,一张脸上黑眼圈分外明显,一张嘴就止不住吐槽:“他大爷的,真把老子累得够呛,早让天师联盟在各地都开个特殊部门,死活不愿意。现在好了,遇到这种事情,一个人分成十个人用都不够。”   薛苍先前虽然不属于特殊部门,但对这事倒是有点了解。   他笑着安慰池白:“天师联盟也没办法,全国道观虽然多,但有真本事的道观却没几个。”   换句话说,就是有能力的道士还太少,想要在全国各地都分几个,显然有些困难。   就像南阳观,这个道观位于江陵省,道观里的人都有点本事,可整个道观加上观主一共就三人。要让他们支援弟子前往特殊部门,根本不现实。   事实上池白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又灌了一口咖啡,将怨气全部倾泻在了韩裕的身上。   提起韩裕,容镜便举起手,有话说:“刚才我和司前辈算了一卦,对付韩裕,大吉。”   此话一出,薛苍面上的笑容一滞,随后直勾勾地盯向了容镜。   没错过他的表情,池白拍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思:“意思就是,就算他拿那只厉害的恶鬼来对付我们,我们也有反抗能力……”   说完这话,他便瞅了一眼司流。   他听薛苍说了,司流给了容镜一面幡旗作为法器,那法器格外厉害,一开就将整栋酒店大楼的恶鬼都给吸了个干净。   所以——   韩裕有恶鬼,他们也有!   池白面上当即露出兴奋之色:“那我们得想想怎么把他引出来。”   韩裕就跟凌霄老道一样,堪比下水道的老鼠,段云双找那凌霄老道那么久时间,也没见对方现身。   薛苍收敛了情绪,垂眸道:“我倒是觉得,他应该也憋不了多久了。”   他能猜得到,韩裕设计这次的招灵游戏挑衅容镜等人时,必然是想要将事情弄大的。对于他们而言,雁城这边失联十人已是特大案件,但对属于韩裕那种出手就可以将他们流云观灭门的刽子手而言,十人,远远不够。   所以,这次的挑衅,是失败的。   韩裕绝对会再次动手。   而且——   他突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笑道:“不是还有我这张王牌吗?虽然不太清楚韩裕师门与我们流云观到底有什么仇,但看韩裕的架势,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池白见他自我调侃,面上虽然带着几分笑意,但眼底流淌的却只有冰冷,不免蹙了蹙眉。   他用力拍了几下薛苍,道:“放心,会让他给你的师门偿命的。”   薛苍闻言也没多说,只点头嗯了一声。   接下去的两天,池白和薛苍都跟着靳鸿在排查其余那些不肯告知真相但偷摸玩了招灵游戏的学生,好在排查起来不算困难。   刘文石给了张泽很多‘灵体’画像,张泽会私下里联系人,将画像送给举行招灵游戏的学生。这一点,通过对方的微信、企鹅等社交软件能找出来。   反正警局这边贯彻不能错杀的原则,只要跟张泽有联系,全叫来问一遍。   麻烦虽然是麻烦了点,但胜在不会有漏网之鱼。   另一边,容镜这儿也迎来了一个客人。   今天是周四的下午,胡岫没有课,她拿着号码安静又沉默地坐在容镜店铺的角落里。   聂六又大手一挥请人喝咖啡,他随手将手里的咖啡递到胡岫的面前,胡岫愣了一秒,抬头对上青年的眼睛,聂六咧嘴一笑:“请你喝。”   胡岫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有,迟疑了一下接下,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聂六大方摆手:“别客气,哥钱多的没地花。”   旁边等待的客人们听到这话,一边喝咖啡一边调侃:“聂六少,说这话要被打的。”   聂六脾气好,闻言便扬眉:“怕什么,我家开安保公司的,保镖个个都是肌肉壮汉,一拳送走一个。”   这倒是没胡说。   胡岫被他们的对话给逗笑,抿着唇弯了弯眼睛,聂六见状便道:“哎小姑娘嘛,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   说完,聂六也没在原地停留,继续当散财童子,往别人手里送咖啡。   恰好叫号叫到了胡岫,她掩下被夸赞时的复杂心情,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见到她,容镜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身后,但很快,视线拉回,他冲女生露出一个笑容,道:“坐,请问你要算什么,还是……解决一点小问题。”   ‘解决一点小问题’这句话从容镜的口中说出来,令胡岫感到了几分意味深长,她悄悄看了眼容镜,发现对方始终瞧着自己,心脏便砰砰砰跳得更厉害。   捏紧手指,她张了张嘴,哑声说了话:“我、我听说您可以帮忙解决招灵游戏找来的灵体是吗?”   “对。”容镜注视着她,点头。   胡岫咽了咽喉咙,迟疑了几秒,又问:“解决是指让它灰飞烟灭吗?可以不可以就把它送走……别让它死掉?”   容镜放在桌上的手一顿,片刻笑了一下:“它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不过——”   他看向了胡岫的身后,那里,还有一只穿得人模人样,破口大骂污秽之言的小鬼。 第52章   迎上胡岫疑惑的目光,容镜并未将心里话说出来。   而是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护身符塞进小锦囊递给了对方,解释道:“这个你随身携带就好,其余不用在意。”   胡岫看向小锦囊。   她以前跟着爸妈去一些道观上香时也见过类似的物件,伸手接过,指尖按在那锦囊上,心底神奇地涌现出了几分心安,她冲容镜点头,认真说了声谢谢:“谢谢,这个多少钱?”   “五百。”   胡岫没有再犹豫。   虽然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并不多,骤然支出五百可能会让她在剩下那段日子变得拮据,但想到自己的生活能回到安稳状态,她便觉得五百是花得值的。   “嗯,随身携带。”容镜再三提醒,旋即又道,“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来找我,那边有我的微信,你可以加一下。”   “好的,谢谢您。”   胡岫加了微信,小心翼翼地将锦囊贴身放置,又说了两遍“谢谢”才转身离开。   容镜撑着下巴看着那小鬼下意识跟胡岫,继续在她耳边骂骂咧咧,但一靠近胡岫,对方便倏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继而怒骂声愈发响亮。   它似乎还有些不信邪,再度伸手去触碰胡岫,但手指却燃起了金光,没两秒钟,整只手便被护身符给灼烧干净了。   容镜轻轻咦了一声。   充满对蠢东西的嫌弃。   送走胡岫,容镜工作到五点左右,正是下班时间,又迎来了一个浑身包裹得十分严实的年轻人。那年轻人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等待间,只瞧见两个穿得很洋气的男人,他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两人手腕上那款表起码五百万。   迅速收回目光,推门进入。   门关上的那一刹,咬着吸管喝酒的聂六冷哼了一声:“狗狗祟祟的。”   严英耀也点头,想到对方手里拿着的那张号码,道:“今天下午他一直在跟人换号码,我当时觉得奇怪问了问被换号码的几个客人。”   那几个客人都说,这年轻人解释他下午临时有点事,可能来不及赶回这边,不想过号,又不想改天再来,便只能跟人换晚一点的号码。   这一换,就换到了最后一个。   年轻人没听到背后两人在蛐蛐他,他来到容镜的面前坐下,也没拆下脸上的‘包装’,而是直接开口,闷闷的声音从口罩内传出来:“你好容大师,久闻大名。是这样的,我想来找你问点事。”   容镜看他严实的伪装,心中觉得好奇,但什么也没问,只点点头。   年轻人便轻咳一声:“我有一个朋友——”   话一落,他就发现容镜用一种格外复杂的表情看他。   年轻人:“……”   他挣扎了一下:“真的是我朋友。”   容镜没拆穿他,嗯嗯两声,礼貌道:“你继续说。”   年轻人觉得容镜根本不相信他,但他人都坐在这儿了,信不信的好像也没什么关系。隔着口罩摸了下鼻子,他说:“那什么,我前……不是,我那个朋友有个前男友,那前男友特别恶心,跟他谈了五年恋爱,结果对外天天草单身人设,还瞒着他脚踩好几条船,忽悠女人的钱。”   “我就是想问问,您这儿有没有能让那人渣倒霉的办法?”   墨镜后的眼中充满了希冀,近乎火热的看向容镜。   容镜:“……”   少年表情更加复杂:“来找我解决麻烦的人不少,但像你这样,让我给别人找麻烦的,还是第一个。”   放眼容镜先前的客人,要么来算卦,要么被鬼缠身来求助。   但眼前这位,明显是想报复那渣男前男友。   年轻人被他这么一说,眼角跳了跳,似乎也觉得不太礼貌,但他还是坚持挣扎:“真的不行吗?他这人真的有问题,跟人渣没区别,欺骗小姑娘感情,甚至还搞的同事断了腿、甚至有个同事的死多半跟他有关系……”   容镜听着蹙眉,半晌才说:“我不能听信你几句话就确认他真的有问题。”   年轻人一愣:“也是啊。”   容镜:“……”你还挺说得通。   年轻人想了想,试探着问:“如果确认我说的事情都是真的,您这边是不是可以帮忙?”   容镜也实话实说:“替天行道嘛,当然是可以的。”   “那我们能不能签一个保密协议什么的,就是我来找您的事儿,您烂在肚子里?”年轻人眼里再度充满希冀,“其实在您之前我也找过几个号称大师的神棍,结果每个人都从我手里骗了大几万,愣是没把那傻逼拽下来,不止如此,那傻逼的事业还越来越好了。”   容镜眼角跳了跳,不免觉得好笑。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在这算卦还能签上保密协议。   年轻人见容镜一时没吭声,有点着急,立马又说:“这样,我们先签保密协议,保密的内容就是我今天来这儿的消息和内容。签了以后我再给您细说那渣男的事,您要是觉得没法替天行道,我也不为难您,您就当我没来过,成不?”   话虽如此,但来之前他可是认认真真调查过容镜的。   他在各大社交软件上都搜索过容镜的名字,很多网友都po出了在容镜的小摊前或者工作室等待算卦的照片,并给出了绝对好评。放眼看去五十条里相关内容里,几乎都是说容镜算卦算得准的。   偶尔有一两条吐槽的也被网友反问得一声不吭,多半是自己没听容镜的话。   所以,他觉得这次自己多半没有找错人。   年轻人都这么说了,容镜自然没有再拒绝。只是,当对方直接从包里掏出现成的保密协议文件时,容镜还是被震了震。   年轻人讪讪笑了两声:“您理解一下,毕竟我想他死已经很久了。”   容镜夸他:“你好诚实。”   年轻人摆摆手:“害,这也就是我从小到大的优点而已。”   容镜:“……”   容镜对保密协议这种合约不是很了解,决定将专业的事情留给专业的人做,于是在征求得到年轻人的同意之后,将协议拍了照发给了宋清,再由宋清发给了谢氏的法务部门,在得到没问题的回复以后,他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对年轻人道:“现在你可以细说了。”   年轻人见状,立刻摘下了脸上的各种装扮,帽子、墨镜、口罩,然后露出了一张干净秀气的脸。   他有些狼狈地扯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再看容镜,发现对方的眼神竟然没有什么变化,年轻人当即便猜到容镜大概是没认出自己。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信邪地多问了一句:“您……不认识我?”   容镜回以无辜的眼神。   得,看来是真不认识。   年轻人一时感到了几分委屈,看来他这个明星当得还是有点糊了。   不过也是,比起那人渣,他确实糊。   想到这里,年轻人又叹了一口气,对着容镜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宋知野,是个演员,您可以上网搜索一下。然后我刚刚说到的那个人渣其实就是我的前男友,叫萧晟。”   容镜确实没听过宋知野这个名字,毕竟他不太爱看电视剧,对国内的演员了解也不多。   但萧晟却听过。   因为萧晟太红了,前阵子袁思雨和柳柳到他长华街的小摊前找他玩的时候,还提到一嘴,说最近迷上了萧晟,而萧晟好像又被提名哪个奖项的最佳男演员了。   柳柳见袁思雨和容镜都感兴趣,便多说了几句,其中着重提到了萧晟已经拿下了两个影帝,是个年轻的实力派演员。   并将对方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容镜对他没什么兴趣,柳柳见他的表情,表示也能理解,顺道说了一句:“那肯定比不上你们家谢总的,萧晟天上地下少有,你家谢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容镜被逗笑,还特地给谢长时发了信息说柳柳捧他的话,最后换来谢长时的调侃:问她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公关部上班,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夸老板的。   唔。   其实容镜觉得柳柳夸得也没错。   反正他没见过比谢长时好看的。   但这可能跟个人眼光有点关系,所以他憋着没说。   宋知野见容镜在听到‘萧晟’名字时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道他应该是知晓萧晟这个人的。当即,心里愈发的心酸,然后一抹辛酸泪,再次开口,拽回了容镜已经彻底飞到谢长时身上的心绪。   “萧晟和我谈的时候,就和他们公司的高层搞一块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狗比东西的好几个代言都是从我身上抢过去的。在这期间我跟他提过很多次公开的事他都没同意,之后我就发现他跟别人有染,还艹粉的事了。”   “至于我刚刚说的同事,大师您可以在微博上搜一搜潘潘这个名字。”   容镜闻言,掏出手机,搜索‘潘潘’,搜索框的关联词顿时出现了#潘潘自杀#的词条。   在宋知野的点头示意下,容镜点开该词条,看到了相关的新闻报道。   这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当时容镜还躺在棺材内没醒来,难怪他不晓得。否则以一个明星自杀的新闻热度,就算容镜平时不关注明星事,多少也会从别人的嘴里听说。   容镜看了看文章的内容。   其中说到潘潘在拍完某部戏以后,抑郁症复发,又陷在那角色之中,一时没想通,割腕了。   而潘潘的葬礼上,与潘潘有过合作的萧晟也出现了。   萧晟甚至还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不过根据记者所说以及照片、视频来看,他并非主动接受采访,而是被记者强行留在了原地,非要他说点什么来缅怀潘潘。结果萧晟也是个暴脾气的,听闻此话当即冷笑一声:“人都走了,你们倒好,还非得从伤心的人嘴里橇出点八卦消息赚流量是吧?”   “看到这段了吧?”宋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容镜的身侧,手指指着上面的内容,冷笑道,“这段视频被曝光以后,网友都在夸他真性情,说他为人多好,绝对不会拿死人来博热度,和当时另一个接受采访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宋知野随便划拉了一下屏幕便瞧见了另一人的采访。   容镜点开视频。   是个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眉眼疲惫,眼眶通红,面对镜头控制住了情绪,一字一字地道:“潘潘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和我谈过‘张雅’这个角色,我并不认为她会因为困在角色里而自杀。”   她的说法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便有更多的记者联系她、采访她。   在那一段时间里,出现最多的就是潘潘自杀的消息和这位女士被采访的视频。   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多网友都觉得她是在蹭热度。   这种认知在这位女士开了直播澄清以后到达了顶峰,尽管她关闭了礼物赠送的功能,只是单纯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还是遭到了铺天盖地的围攻。   宋知野道:“她叫阚迎秋,是个舞蹈演员,和潘潘关系很好,据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后来找了她,从她口中意外得知了萧晟跟我交往玩地下恋的时候,也在跟潘潘谈恋爱。然后我俩就根据潘潘的一些事情、行为推断了一下,估摸着潘潘后来应该是发现自己被三了。”   他看向容镜,道:“至于我刚刚说的,潘潘的死可能跟萧晟有关系,其实是推测,没有实质性证据。至于推测的来源,是因为我和阚迎秋在潘潘的微博草稿箱里发现了她存着的一份草稿,是想要揭露萧晟脚踏两条船一事。”   “草稿的内容大概就是讲明白了她和萧晟的恋爱过程,还po出了一些所谓的证据。”   讲到这里,容镜不由得问:“你们没报警吗?”   “报了,但是没有什么结果。”宋知野也觉得很无奈,“警察的调查结果就是潘潘是自杀的,而且在对方自杀前段时间,他们甚至查不到潘潘和萧晟有半分联系,更别提胁迫了。”   “之后我和阚迎秋也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我们对萧晟的意见太大,弄错了。”   “还没有弄明白,这件事情就被狗仔意外曝光了。”   最可笑的是,本以为就算查不到潘潘的死与萧晟有关,但起码可以锤了萧晟跟潘潘谈恋爱一事,结果又查出来一直以来跟潘潘的的维持恋爱关系的是萧晟前团队的一个工作人员。   “什么叫,跟潘潘维持恋爱关系的是萧晟前团队的一个工作人员?”   “意思就是,一直以来潘潘联系的人都不是萧晟。”   容镜:“是说有人顶着萧晟的名字,跟潘潘谈恋爱?”   宋知野点头。   容镜迟疑了几秒,没忍住问:“是不是有点太扯淡了。”   宋知野听到这话一下子像是抓住了同道中人一般,顿时激动起来:“你也觉得扯淡对不对?你要说纯网恋,这种说法还有可能的。可根据阚迎秋的说法,好几次潘潘都跟她说过要和男朋友约会,接触都是实打实的。”   “约会的照片呢?刚才不是说还有恋爱证据吗?”   “没有照片,萧晟这人恶心是恶心,谨慎也是真的谨慎,他和我也不拍那种一看就是情侣风格的照片的。至于恋爱证据其实就是聊天记录,可这个聊天账号背后的主人并非萧晟,所以所有人都觉得潘潘应该是被骗了。”   “之后,那位萧晟前团队的员工自曝了,说自己因为记恨萧晟,所以利用萧晟的名字和潘潘谈恋爱的同时,还勾搭了好几个萧晟的粉丝,从他们手里坑了不少钱。”   这件事情被那几个被骗的粉丝给证实了。   自此,萧晟身上的‘污名’彻底被洗干净。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萧晟这人还挺狡猾的。   眼见着潘潘一事东窗事发,竟然借此机会把自己以前那档子风流事全撇干净了。   容镜在心底震惊。   宋知野其实也知道整件事情说出来真的很抓马,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想来求助容镜:“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但我是亲眼见过萧晟联系那几个粉丝的,所以所谓的前团队员工记恨并伪装成他跟人谈恋爱一事肯定是假的,只是我挺好奇的,萧晟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让那员工给他背黑锅。”   容镜大致能想到。   无非就是两个可能。   一是萧晟给对方的好处够多。   二么,就有点说法了。   以宋知野口中如此玄幻的剧情并且警察还查不到半点线索的情况来看,多半就是跟他们这行有点关系。   随便举个例子。   他若是喊程璞玉去上萧晟的身,再依靠程璞玉掌控了萧晟的身体这一点令程璞玉实行自杀命令,在外人看来,萧晟就是自己拿了把刀往脖子上割了一道。   这种情况,警察来根本没有半分用。   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   容镜有理由相信,如果宋知野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萧晟的背后一定有人相助,而且他们已经把所有可以涉及到萧晟名声的线索都抹除了。   “刚刚都在说萧晟脚踏几条船的事没有证据,那和你谈恋爱的证据呢?”   “这个证据有。”宋知野如实回答,但说完又有点尴尬,“可是潘潘那件事情之后,萧晟就在某次采访中说了自己谈恋爱的事。那时候我已经跟他分手了,他也没说跟他谈恋爱的人是谁,只说他当时心思都在事业上,忽略了男朋友什么的……搞得他那那批粉丝都很心疼他,说不是他的错。”   容镜:“……”   宋知野摸了下鼻子又道:“那种时候我要是公开发声明自己就是他前男友……那是真恶心,恶心到我自己了。”   容镜:“……”   他想了想,倒也觉得宋知野确实没必要上赶着认领。   毕竟,宋知野的本意只是想搞黄萧晟,可萧晟已经将那些出轨对象处理得干干净净,宋知野再承认,也只会成全了萧晟专一纯爱的美名。   这么一想,更恶心了。   “搞断了同事的腿又是怎么回事?”容镜问。   “之前萧晟跟人争一个角色,当时导演和资方比较青睐那个人,但萧晟心里不服,找人撞了那人。这事儿是有次我和萧晟喝酒,萧晟跟他经纪人以为我喝多了,偷摸着讲的,正好被我听了个正着。我后面也去报案过,但警方传唤了那个撞了人的司机,司机只说自己当时有点困意,所以才撞到了人的。”   说着,宋知野不免也有点无奈:“我每次报案都跟萧晟有关系,而且警方调查出来的事实跟我说的又没半毛钱关系,现在那两个警察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所以我才换了其他法子嘛,结果谁知道以前找到的都是骗子。容大师,这件事情真的拜托你了,网上那群人都说你厉害,是有真本事的,你帮帮我。”   容镜想了想却道:“有些事情我得亲自见过萧晟才能确认。”   如果萧晟手上真的有人命,见了面他自然就能看出来了。   否则一切都是宋知野单方面的说法,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应了对方。   “懂,我懂。我上网搜过,据说你当时在见到常天瑞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奇怪,一直在看常天瑞的右侧方,他们都说你可以看到跟在常天瑞身后枉死的人!”   容镜:“……”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他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然后很快转移话题:“你和他都是一个圈子的,应该能接触到他?到时候带上我一起。”   宋知野闻言立刻点头:“这事好办,萧晟有个新电影上线了,最近在路演,好像下周三就会来雁城这边,到时候我让人带您过去。”   “行。”   得到容镜肯定的回答以后,宋知野和他加上微信,又重新将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告辞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前台的严英耀和聂六纷纷挑眉。   宋知野:“……”   总觉得好像被看穿了什么,但他还是死死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送走了宋知野,容镜以及两位小助理顺利下班,两位小助理纷纷坐上他们各自的座驾,一辆柯尼塞格,一辆帕加尼,而容镜则是坐上了谢长时的库里南。   回到云江湾,和谢长时用过晚饭,容镜趴在沙发上看手机。   突然,页面弹出新闻通知。   他定睛一看,上面写着:雁城三高教导主任王志国自杀,留下遗书自曝长期侵犯女学生。   容镜打开通知,看到了王志国的照片。   和跟在胡岫身后的小鬼,长得一模一样。 第53章   “在看什么?”   谢长时端着容镜爱吃的葡萄走到客厅时,瞧见容镜两手撑着脸,眉目认真的模样,心里觉得新鲜。   听到他的声音,容镜三两下从沙发上爬起来,盘腿坐起,然后一手拉着男人的衣角将他强行拽到了自己的身侧坐下,并将手机递了过去。   容镜的人也跟着挨过去,手指点了点那新闻。   新闻是雁城日报发布的,详细讲述了王志国作为雁城三高的教导主任,于昨天晚上吊死在学校的办公室内。今天早上同个办公室的老师推开门见到这一幕,惊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仓皇失措地打电话报了警。   警方抵达以后,很快便发现了王志国办公桌上的一封装起来的信件,仔细对比过以后,确认了信上的笔迹的确属于王志国。而后,他们又在王志国的电脑上发现了一个上锁的硬盘,硬盘内有许多他强迫一些女孩子的视频,为了保护这些女孩子,警方那边将视频全部删除了。   新闻内容看得谢长时眉心微蹙。   他在雁城待了多年,自然知晓雁城三高是雁城数一数二的高中,平时名气大,各种各样的评选奖项不要钱似的握在手中,却没想到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却藏着人渣。   他指着王志国问:“这种人会自杀?”   容镜揉揉脸蛋回答:“他才不是自杀的,他是被学生通过招灵仪式请来的恶鬼杀掉的。”   容镜又想到了胡岫。   自言自语一般说:“不过那恶鬼好像还不错,我没在那学生的身上感知到它的气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帮那学生实现愿望就走了,没在这边停留。”   这种事情容镜也从薛苍的口中听说过。   通过招灵仪式招来的鬼也并非都是危险的,就像司流一般,有几只鬼利用学生们的招灵仪式离开那片困住他们的囚笼,同时为学生完成愿望作为回报。   只是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但胡岫估计就是这个情况。   容镜又看了两眼新闻,继续说:“那恶鬼也没把王志国吃掉,估计是嫌弃的。”   但他留给胡岫的护身符用不了几天就能将王志国的鬼魂灼烧得一干二净,到时候王志国进不了地府,也没法转世投胎,从此彻底地消散在世界上。   事情有了结果,容镜便也不再关注。他捡起盘子里的葡萄,一个个往嘴里塞,眼角的余光瞥到男人靠在他身侧的沙发椅背上低头看手机上的财经新闻,心血来潮剥了个葡萄递到了男人的唇边。   谢长时滑动屏幕的手指微微停顿,随后张嘴一口咬住了葡萄。   容镜来了兴趣,一盘葡萄尽心尽力地剥了大半,全部投喂给了谢长时。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谢长时喜欢投喂他了。   还挺有意思。   盘子里只剩下最后一颗葡萄,容镜剥了皮继续递到谢长时的嘴边,但这一回,谢长时咬住葡萄的时候还咬住了容镜的指尖。   容镜当他是无意,提醒了一句“咬到我手指了”,却并未见谢长时松嘴。   扭过头去,却见男人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在双眼对视上的时刻,眉梢微微一挑,漫不经心地卷着舌尖轻轻舔过少年沾着葡萄汁液的指腹,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吓得容镜指尖微缩,不由得红了脸。   立刻指责谢长时:“我给你喂葡萄吃,你怎么耍流氓?”   谢总那张嘴也不是白长的,咽下葡萄,只道:“情不自禁。”   容镜:“……”   少年一时无言,谢长时却继续道:“好甜。”   也不知道在说葡萄甜,还是容镜的手指甜。   但容镜的脸更红了。   他一害羞,就喜欢炸毛,端着盘子走了。   谢长时看着好笑,也跟着走了过去。结果被容镜推着强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容镜站在门口,嘭的一下关上了门,隔着门喊了一句:“早点睡觉,小心秃头。”   谢长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觉得容镜的担忧有点多余。   容镜回到房间,洗漱好便卷着被子打了哈欠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便收到了宋知野的微信信息。   准确来说,这条信息是宋知野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发来的,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想让前男友早点死,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   宋知野:大师!我已经打听到了,萧晟他们那个电影的路演时间确定下来了,提前了一天,在下周二。不过萧晟好像知道我在打听这件事情,没给机会,我可能进不去路演现场/悲愤   宋知野:大师你介不介意到时候在外面等?   容镜倒是不介意,他问了句:哪个电影院?   宋知野:临城区的恒亚影城。   恒亚影城?   容镜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再一想,突然就明悟了。   恒亚影城其实是恒亚商场自带的影城,而恒亚商场隶属于谢氏旗下。   容镜眨了眨眼睛,给宋知野回了句‘稍等’以后,便快速刷牙洗脸推开了门。他今天起得不早,按照谢长时平时的作息习惯,已经晨跑完回来了。果然,一推门就瞧见谢长时一边脱下身上的T恤一边往卧室走。   容镜所有想说出的话顿时都卡在了喉咙里。   谢长时显然也没想到容镜就这么风风火火地推门出来了,他垂眸看一眼自己,似笑非笑道:“今天不是勾引。”   容镜冲他做了个鬼脸,催他:“你先去洗澡,我等会儿有事问你。”   “好。”   男人转身走进卧室,而容镜待在原地回忆着谢长时的身材,真是越看越想看。   他挑起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也有腹肌。   但和谢长时相比好像差了不少。   谢长时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很快回到客厅,从客厅绕到厨房时,瞧见容镜正站在烤箱前等自己的小包子,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走过去用手揉他的脑袋:“今天这么乖,还会自己蒸包子吃?”   容镜瞥他:“你说的我平时好像很懒一样。”   但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正巧烤箱发出叮的一声,他打开箱门,拉着谢长时道:“有两个是你的。”   谢长时站在一旁盯着两个包子看了看,也没动,只问容镜:“有事求我帮忙?”   容镜:“……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挺明显的。”谢长时实话实说,并道,“其实求我帮忙用其他的方法更好。”   容镜礼貌发问:“比如说?”   谢长时:“邀请我同床共枕。”   容镜:“……”   他一把端走四个小包子,冷哼一声:“爱吃不吃。”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餐厅走去,那清瘦的背影将‘被逗生气’了几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谢长时却也不慌,只是站在原地垂着眼眸笑,笑够了才将煮完的咖啡端着走了过去。   等坐到餐桌前,谢长时拿起筷子装模作样地往小包子的盘子里探,容镜见状,立马将盘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   谢长时放下筷子,轻轻啧了一声:“看来某只小僵尸求我办事的心也不是很诚。”   容镜:“……”   被点了名字,他只能将盘子重新推过去,并道:“都给你吃。”   “我吃一个就够了。”谢长时不太喜欢吃这包子,家里有这早点纯粹是因为容镜喜欢,容镜小时候跟他住筒子楼就喜欢吃这种外表长得可爱,内里奶黄馅的小包子,虽然在棺材里躺了十二年,但爱好没变。   他今天吃这一个,纯粹是逗人玩。   吃过包子,谢长时问他:“想让我做什么?”   容镜当即将自己想去萧晟新电影路演现场的愿望说了一遍,至于和宋知野的约定之类的秘密都没有和谢长时讲,毕竟明面上他和宋知野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他得遵守规矩。但他不讲,谢长时其实也能猜到一点,昨日的保密协议,以及容镜心血来潮关注一个明星,怎么看都和客人的委托有关。   想到这里,他点头:“等会让宋特助去联系工作人员。”   容镜眼睛猛地亮起,连连点头。   吃过饭,容镜和谢长时照例各去自己的工作地点。   容镜前脚走进大门,后脚就收到了宋特助的信息,对方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好了,周二他和宋知野一块去恒亚影城就可以。容镜说了声谢谢以后,立刻便将信息转发给了宋知野。   宋知野:“!”   怎么回事,容镜一个算卦抓鬼的大师,怎么在娱乐圈比他还有人脉?!   这合理吗?!   但不合理归不合理,结果是好的就成。   今天是周五,宋知野一整天都有些坐立不安,感慨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距离周二竟然还有足足四天时间。尤其是萧晟的新电影已经在今天顺利上映了,形式一片大好,预售加当日票房加起来竟然破了三亿,真是让宋知野眼前一黑又一黑。   经纪人看他这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提议:“要不我找点水军骂一骂萧晟?”   宋知野摆手:“得了吧,等会儿骂出事情来。”   被他这么一说,经纪人便想到了章潮。   章潮就是先前跟萧晟一同争取角色,结果被车撞断了腿的那个男演员。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那事是萧晟干的,但章潮已经下意识地将仇记在了萧晟的头上。毕竟,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前脚传出导演和资方看好他的消息,后脚他就被车怼了,然后角色流到了萧晟的头上,令萧晟一夜爆红。   章潮怎么自我安慰也没用,就是气不过,便找了不少的营销号水军带节奏,曝萧晟的各种黑料。   宋知野和经纪人看过,那些黑料大部分都是真的。   但古怪就古怪在,被曝黑料的萧晟屁事没有,反倒是章潮被人挖出来找水军,疑似记恨萧晟,名声臭了不少。   后续还有一些和章潮一样想法的人,想搞臭萧晟却令自己惹了一身骚。   想到这里,经纪人不免也有些讪讪的:“萧晟这运气是真好,不会真跟网上粉丝说的那样,是什么天选大男主,这辈子注定要在娱乐圈爆火吧?”   狗屁的天选大男主。   宋知野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群脑残粉简直在侮辱‘天选大男主’五个字。   然后将自己从阚迎秋口中听来的事说了一遍:“之前听说他好像去了趟高潥。”   高潥?   身为圈内人,经纪人对高潥这两个字可谓是如雷贯耳。据说位于华国东南的高潥有个很有名的大师,最擅长给人改命,多年前有好几个明星都去那位大师那里请过神像,以此来保佑自己在娱乐圈内的发展顺风顺水。   只是……   “之前不是有新闻说那个大师被打假了吗?还被警察端了老窝,说是骗子啊。”   这新闻宋知野也看到过,他摇摇头:“不晓得,但萧晟去高潥的事情是真的,不过也挺早了,还是我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了。”   说到‘谈恋爱’三个字,宋知野就觉得恶心。   年少遇到太惊艳的人不行,遇到太恶心的人更不行。   前者惊艳一辈子,后者恶心一辈子。   宋知野顿时失去了继续谈及萧晟的兴趣,继续干巴巴地等待周二的到来。   ……   周二。   宋知野苦等四天,终于等来了周二。   他感动地擦擦眼角,并在约定的时间特地开车前往了容镜的工作室。他到得早,容镜这边还有一个客人,索性便继续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刻的等待间内只有两位小助理。   严英耀眼角余光扫到宋知野,没说什么。   倒是聂六从宋知野的身旁路过,说了句:“演戏演的挺好。”   宋知野:“?!”   他墨镜下方的眼露出惊恐,没想到聂六能认出自己。   聂六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眯眯解释:“我有个表妹是你脑残粉,还托我买过你的杂志。”   说来也是巧,聂六那天跟严英耀喝酒的时候谈到宋知野裹得严实的形象,手里还有照片,恰好被聂六的妹妹看到了。脑残粉嘛,光看手都能认出自家偶像,聂六妹妹也不例外。   聂六一听宋知野是个明星,顿时觉得他包裹得那么严实的古怪行为变得正常了很多。   今天再见到人,聂六来了兴趣:“哥们给个签名呗,我回去赚我妹一笔。”   宋知野早从经纪人口中知晓了这两位助理的身份,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主,因此也没胡扯聂六认错了人,赶紧点点头同意了。   留下签名照,容镜也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他对两位小助理道:“下班。”   然而两位小助理却眼巴巴地盯着容镜,没吭声。   容镜:“……”   容镜扭头看向宋知野,问:“介意带上他俩一起吗?”   宋知野摆手:“我不介意。”   反正今天就是去看个路演而已。   再说了,进场资格都不是他争取到的,容镜想多带几个人也不需要他同意。   见宋知野没有排斥的意思,容镜便也没多说,招呼他俩一起走。先前他就放过话,有机会带严英耀去抓鬼,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实行,今天先让严英耀凑凑热闹。   严英耀和聂六对视一眼,两人击了个掌,随后道:“正好,我俩当司机。不过说回来,你们去哪儿?”   容镜:“……去临城区的恒亚商场看电影。”   “看电影?我最喜欢看电影了,走走走。”聂六立刻催促。   于是,容镜和宋知野分别坐上两位小助理的车,离开了长华街,抵达恒亚商场。   今天的恒亚商场人格外多,想来是有不少萧晟以及其他演员的粉丝收到了信息,虽然无法抢到该路演场次的电影,但祈祷着能在自家偶像离开时见一见真人。   进入地下停车场的车多,两辆豪车就这么大大咧咧停着等待,惹得旁边有不少视线转过来。   宋知野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试图藏得更好。   聂六看他一眼,说:“你好心虚。”   宋知野心道他也不想心虚的啊,只不过:“聂六少你的车太显眼了。”   聂六两手一摊,语气很是无辜:“那没办法,这就是哥的风格。”   宋知野:“……”   好在商场秩序维持得好,两辆车很快随着车流进入了停车场,并通过专梯直达商场八楼进入了电影院内部。   电影院的负责人之前收到宋清的信息,便对今天即将到来的容镜分外感兴趣。   他在这里干了好多年,从来没接过来自谢氏的电话,更别提这个电话还是谢长时身边的宋清打来的。   怎么看都不能随随便便的不当回事。   眼尖地瞧见容镜一行,他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而此刻,保姆车内。   察觉到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萧晟揉了揉眉心,望着车窗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不由得眯了下眼睛。经纪人正跟他说着话,半天听不到声音觉得奇怪,便扭头过去,瞧见他的目光和神情,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萧晟回过头来,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确实不错,是属于硬汉那一挂的,面相看着也很正气,一眼看去很容易吸引旁人的好感。   他对经纪人道:“我好像看到宋知野了。”   宋知野?   经纪人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便厌恶地皱眉。   他道:“你肯定是看错了,昨晚睡得少,今天还没缓过神吧?”   顿了顿又解释:“先前听闻他找人要来这边的路演现场就被我安排的人回绝了,他还哪有本事挤进来?要我说当时解决潘潘的时候也该顺带将宋知野给解决了,省得他一天天的尽想着把你给拽下来。”   萧晟闻言扯了扯唇。   心道,难道他不想吗?   他和宋知野好过几年,宋知野对他几乎可以称得上知根知底,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宋知野都知道。得亏他反应快,也得亏耿大师厉害。   但耿大师也说了,宋知野的命格能保佑他,让他在娱乐圈一直红下去。   所以他才强忍着没动手。   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其实宋知野活着也没关系,毕竟宋知野手上没什么证据,没法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就只能平时恶心恶心他。   想到这里,他呼出一口气,道:“那应该就是我看错了,宋知野现在也没这个本事让别人给他开后门。”   “那可不。”经纪人得意笑起来,用力拍拍萧晟的肩膀,“你以为别人都是你哦,现在的你可是资本的宠儿。”   萧晟笑了一下。   经纪人见状,又忍不住悄悄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对了,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对你肯定是好处的。”   他这神神秘秘的模样引起了萧晟的兴趣,萧晟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上周吧,这影城的负责人之一给我打电话说,谢氏有人会参加这场路演。”经纪人感慨,“虽然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来联系总负责人的可是谢氏总裁的特助,所以我猜对方多少有点身份。”   谢氏?   光是听到这两个字,萧晟便心思浮动了。   试问现在谁不知道谢氏?只可惜谢氏的那位总裁神龙不见尾的,偶尔出席各类慈善宴会的也都是谢氏的副总陆云霁代劳。   那陆云霁是个笑面狐狸,表面上笑盈盈的,背地里心狠手辣,没人靠近得了。   萧晟和陆云霁有过几面之缘,更在某次的慈善宴会被资本带着和陆云霁打过招呼,他有心想和陆云霁拉近关系,但陆云霁实在是不给面子,那眼神看着就跟看蝼蚁一样,好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萧晟这两年顺风顺水,被粉丝、资本捧得都快上天了,陡然瞧见陆云霁这个态度,简直憋了他一肚子气。   却又无可奈何。   今天要是能借着这次参加路演的人搭上谢氏这条人脉,那简直别太幸运。   这般想着,萧晟的心跳都快了不少。   经纪人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对萧晟道:“我仔细想过,既然是特地冲着你来的,肯定是个年轻人,又能劳烦谢氏的特助,估计身份也不低,那么高管的女儿儿子可能性占比大。”   萧晟也是这么想的。   经纪人再次道:“等会我去找负责人问问清楚,然后路演的提问环节,你可以叫对方起来回答问题,给个面子,等路演结束了,我再安排你们接触。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情,可以一起吃个饭,拉近拉近关系,你觉得怎么样?”   萧晟觉得经纪人的安排非常好,便点头:“都听你的。”   经纪人连连感慨:“我有预感,你马上又要更上一步了,到时候才是真正的爆火,谁都得看我们眼色。”   萧晟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但面上透露出来的神情,显然和经纪人一个想法。 第54章   电影还没有开始,那负责人便围着容镜四人打转。   不过没多久,影城这边便有事需要他去处理,于是负责人喊了手下人过来。推门而来的是个比起负责人年轻几岁的男人,但看着也有个三十七八岁。   容镜往他胸口挂着的牌子看了两眼,上面写着对方的名字:张国源。   张国源被上司叫进来时,激动兴奋得心脏一直在砰砰乱窜。他早就从上司口中得知了谢氏有人过来的消息,还特地将消息告诉了萧晟的经纪人,卖他一个好。不过,具体来人是谁,他问了上司,上司却没说,只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现在,终于见上面了。   张国源不认识容镜,见他年纪又轻,便没把他当回事。而对于包裹得严实的宋知野倒是多看了几眼,只不过见对方似乎没打算把脸上的墨镜口罩摘下来便也不打算继续窥探。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认出了聂六和严英耀。   这两位大少爷平日里行事作风实在称不上低调,跟聂六的那辆车一样张扬,几次三番上热搜,加上严英耀家里也有涉及到影院院线品牌的生意,因此张国源只多看了严英耀两眼便将人认出来了。   张国源在心中惊叹,他原本以为喜欢萧晟的会是谢氏的人,结果却是严英耀……?严英耀喜欢萧晟,来追星,还特地求到了谢氏这边来追星,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但转念一想,严英耀因为叛逆,和家里关系似乎不太好,他曾听过旁人吐槽严家这位大少做事无厘头。   所以,估摸着是家里人没给面子,所以严英耀才扭头求到了谢氏的头上。   不管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萧晟确实走了狗屎运。   这严家大少和聂家六少,怎么看都比谢氏高层的孩子厉害。   想到这里,他面对四人的姿态愈发谦逊恭敬了点,随后笑着面对严英耀和聂六,笑眯眯道:“严少、聂少,萧晟萧先生得知两人特地来参加他的路演,他特别开心,特地关照我们要好好招待二位。”   严英耀听到这话,眉梢当即一扬。   他和聂六对视一眼,扯了扯嘴唇,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是吗?”   “当然当然,他还让我给二位找个最好的位置。”   聂六闻言,面上没什么变化,却在心底狠狠嗤了一声。来的路上他已经从宋知野的口中知道了点小秘密,虽然不确定宋知野的话是不是真的,但他先前因为表妹喜欢宋知野而特地找人查过宋知野,知道这人虽然身在娱乐圈,但干干净净,属于挺好一小伙。   对宋知野有了最初的好印象,那么对萧晟自然就恰恰相反。   而今听到张国源的话,聂六便愈发觉得萧晟确实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简单,在谢氏旗下的影城里,还能和负责人之一保持如此紧密的关系,怎么看都显得不一般。   聂六说了句:“知道了,你不用管我们,等到了时间我们自己过去影厅就行。”   话说到份上,张国源要是再死皮赖脸留在招待室内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他连忙应好,随后快步离开了招待室,前脚一跨出大门,后脚他就给萧晟的经纪人发去了信息。   萧晟经纪人看到‘严大少’、‘聂六少’这几个字,眼睛都被点亮了,拉着萧晟只嚷:“萧晟,你的运势才刚刚开始呢!能和这两位搭上关系,以后谁都知道你后台硬,资源也会越来越好。”   萧晟一听,对来人不是谢氏直系的高管有些遗憾,但正如经纪人所说,严氏和聂氏也不差的,这两位都是超级富二代,他要是能和两人混成朋友,到时候愿意捧他的资本肯定越来越多。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慢,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影厅进行路演,和严英耀他们搭话了。   下午三点十分,电影准时开场。   容镜四人被安排了观影的最佳位置。   换成往常,宋知野看见萧晟的立牌或者广告都要象征性的呕吐两声,但今天听闻要坐中间竟然一声不吭,甚至跟聂六换了个位置,挑了个最中央的位置。这反应惹得其他三人纷纷扭头看他,眼底藏着几分意外和好奇。   宋知野摸了下鼻子,也实话实说:“我就是想仔细看看,这人渣有哪里演得不好。”   哦。   三人齐齐点头。   懂了,别人是来看电影的,宋知野是来挑刺的。   估计坐中间都嫌不够,最好再给配个放大镜,然后0.5倍速播放。   宋知野被聂六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聂六笑归笑,上道却十分上道,甚至还给宋知野提起了意见:“这样,我听那个张国源的说法,估计萧晟到时候肯定要在媒体的镜头下找我们聊聊电影的。你到时候把你挑出来的刺给我,我替你扎回去。”   宋知野:“!”   他顿时眼泪汪汪,用力握住了聂六的手,称赞道:“聂六少,你真是个好人。”   聂六享受着吹捧,顿时哎呀一声:“过奖啦。”   看完全程的容镜以及严英耀:“……”   严英耀提醒了一句:“小心被他粉丝骂。”   聂六切了一声,根本不在意:“骂就骂呗,骂人难不成还骂得过我?只要我愿意花钱,有的是人帮我喷回去。他们要有胆子找上门来,那就更好了,趁机宣传一下我们家的安保公司,这不赚大发了?”   严英耀沉默两秒,忽然觉得聂六还是遗传到了一点父母会做生意的基因的。   跟猴一样精。   几分钟后,影厅内的灯光熄灭,电影开场。   萧晟的新电影是警匪片,萧晟在其中饰演不畏艰险、即便被威胁生命也始终坚守正道的年轻警察,对于萧晟饰演这个人设,宋知野简直嗤之以鼻。   但看完整部电影,宋知野又不免感慨,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以萧晟如今的咖位,能拿到手的剧本必然差不到哪里去,更别提眼前这部电影从导演到编剧以及出品方都是圈内赫赫有名的存在。这电影的票房要是没上影史前十,都算失败。   可想而知,萧晟从中获利多少。   正想着,聂六戳了戳宋知野的手臂,凑过去小声说了句:“拍得挺好的,你觉得呢?”   要不是知道聂六和他是站在一边的,宋知野都觉得他是不是在挑衅他。   宋知野也跟着小声说:“是拍得挺好的。”   然后嘀嘀咕咕地将自己认为的出彩处以及可以修改的地方通通说了一遍,聂六听得仔细,连连点头。也是此时,彩蛋结束,影厅内亮起了耀眼的灯光,紧接着,穿着路演服装的主持人迈步走上了台,并且将几位来参加路演的演员、导演、编剧都请了出来。   几人一出场,整个影厅便爆发出了一阵兴奋的尖叫。   聂六揉揉耳朵,心道旁边那姑娘和他表妹真是相差无几,这嗓门是真的大。   不过,聂六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小姑娘手里捧着的周边竟然不是萧晟,而是连奕辰。他仔细回忆起了一下,想起来这个连奕辰好像是电影里的反派,顶着张周正的脸,干的尽是丧心病狂的事。和主角萧晟相比,聂六反倒是觉得连奕辰演得更好。   不过这可能只是他的个人感觉。   而听到他评价的小姑娘和宋知野齐齐扭头看向他。   前者一脸“哇塞,你好有眼光”的表情。   后者一脸“看来我俩感觉一样”的赞赏。   聂六:“……”   希望不是偶像光环以及对人渣前男友的恨在作祟。   两人小声说话交谈的时候,容镜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   参与电影路演的诸位的上台顺序好像也有点说法,容镜一眼看到戴着帽子的导演和身为主演的萧晟被安排在一排人的中间。视线落到萧晟的身上,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按照宋知野的说法,如果潘潘是被萧晟逼死的,那么潘潘死后估计会跟在萧晟的身后。可现在萧晟的身旁空空如也。   这倒不奇怪,如果按照他最初的设想,萧晟的背后有人相助,那么潘潘一定被解决了个干净——   不管是人还是鬼。   但真正令容镜感到讶异的是,就算没有潘潘,萧晟的四周还是萦绕着一股浓郁的鬼气,这鬼气浓郁到了何种程度呢?就是容镜此刻坐在这个大影厅的第八排,也能嗅到浓烈的臭味。   他完全可以确认,萧晟身上不干净。   宋知野跟他说的那些事百分之九十都是真的。   容镜许久未开口,聂六几人都看向了他。没错过少年面上微冷的表情,三人对视一眼,严英耀轻声问:“大师,这个萧晟是有问题吧?”   容镜点头。   见状,聂六当即拍胸脯保证:“那接下来就交给我,看我怎么让他丢人现眼。”   ……   萧晟走进影厅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座位的正中央寻找严英耀和聂六。但由于包裹得严实的宋知野实在过于引人注意,萧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越看越觉得眼熟。   怎么那么像宋知野?   难道他在停车场看到对方并不是错觉?可也不对啊,对方坐在聂六的身旁,宋知野哪里有本事?但凡宋知野能搭得上聂家六少,还会被他折腾到眼下这地步?   所以,应该是他的错觉。   萧晟将自己说服以后,立刻将目光转向了聂六和严英耀,并在严英耀看过来时,露出了一个微笑,严英耀背靠着座椅时懒洋洋的气息微顿,像是打招呼一般,面上也扬起了笑容。   见到这一幕,萧晟愈发相信这两位大少爷就是为自己而来的。   他心中激动,正巧听到主持人笑着问:“萧哥看着很开心,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心情吧?”   萧晟回过神来,握着话筒笑:“是真的很开心,毕竟能和这么优秀的剧组合作,我以前想都不敢想。而且我刚刚看了大家的表情,感觉大家应该对《浓雾》很满意。”   主持人一听,当即扭头看向观众,大声问道:“大家是不是觉得《浓雾》拍的特别好,特别满意?”   “是!!”   影厅内的赞同声响亮得几乎要把整个房顶都给掀翻了。   象征性地介绍过后,很快就到了提问环节。主持人先在导演等人的示意下叫了一个女生起身,那女生扎着马尾,神态落落大方,张嘴便道:“各位主创你们好,我是雁城公安大学的学生。”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顿时染上了惊叹,女生笑了笑,将目光对准了萧晟,笑着问:“我觉萧哥的形象很好,饰演的警察角色也很出色,和您气质很匹配。我想问问,如果您不当演员的话,会考虑当警察吗?”   萧晟闻言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随后解释:“还真别说,从小我的梦想就是当警察,不过当时成绩不好,成天想着玩,等意识到要好好学习时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这次在《浓雾》中饰演了一位正派警察,也算让我梦想成真了。”   他说得道貌岸然,宋知野却悄悄向容镜透露了个消息:“这女生是潘潘的邻居妹妹。”   没等容镜等人露出惊讶的眼神,女生便笑着点点头:“好。”   她没再多说什么,主创团便选了下一位观众。这次的人选导演让萧晟选,萧晟见机会来了,二话不说就点了聂六。   一时间,所有的摄像头都对准了聂六的脸,而聂六露出一抹笑容,心中却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然后起身,接过话筒道:“主创团队你们好,你们可以叫我聂六,首先我发表一下我对整部电影的看法,我觉得拍得非常好,立意很明确,打斗的场面也很刺激。但我作为萧先生的粉丝,爱之深责之切,有必要提出一点,我觉得萧晟先生的演技还可以提升提升。”   萧晟原本就等着聂六夸他,结果聂六的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萧晟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耳边开始嗡嗡嗡地响,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逐渐僵硬。   就连旁边的主创团队和观众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聂六,聂六丝毫不慌,将整个电影中所有萧晟演技拉胯的细节统统讲了一遍,讲到中途忘了,还特地拿起了手里的记事本。   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没事,我记着呢。”   众人:“……”   坐在聂六身旁的小姑娘用一种满是敬佩的目光盯着聂六。   握草,真是勇士啊。   这种话是能在路演现场说的吗?   事实上《浓雾》上映有两天了,各大博主和路人也都看了电影,有不少人都觉得萧晟在电影内的表现被反派男二连奕辰压得死死的,毕竟连奕辰的表演堪称惊艳,作为大反派时的各种细节完全可以纳入教材,给人一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震撼。   但这实话说出来以后,不管是大V还是路人,都遭受了来自萧晟粉丝的大肆辱骂,甚至还有人被开盒人肉的。   而且,那些有眼光的路人好歹是在网络社交媒体上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眼前这位……直接当着本人的面开大,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   看萧晟那张脸,都快黑成煤炭了。   小姑娘看看萧晟,再看看聂六。   聂六似乎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还茶兮兮地说了一句:“萧晟先生应该不会介意我说这么多吧?我没有恶意的,作为您的粉丝,我只是希望你越来越好,迟早有一天你会站在娱乐圈的顶峰!”   容镜:“……”   严英耀:“……”   宋知野:“噗。”   宋知野离聂六近,话筒的收音效果又好,实在憋不住的笑瞬间被音响传到了影厅的每个角落。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早看萧晟不顺眼的其他主演粉丝纷纷低头捂着嘴笑起来,而萧晟本人以及萧晟的粉丝,却死死皱着眉,望向聂六以及宋知野的眼神跟要杀人差不多。   除了他们之外,主创团队的表情也不好看。   尤其是导演。   他可以直接明说这个叫做聂六的就是来捣乱的,可偏偏他听聂六的一通话,觉得很有道理。当时拍摄的时候他就对那几场不满意,可那已经是萧晟的最好表现了,他能怎么办?   导演给自己的助理使了个眼神,助理一脸无奈,赶紧指了指手机。   于是导演借着前面人的遮挡,打开手机,上面是助理的微信信息:导演,那是个超级富二代,聂家六少,得罪不了。   导演:“……”   好在恶心完人,聂六笑眯眯地说了句“希望能看到更好的萧晟”以后,将话筒交给了工作人员。   ……这架势,搞得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萧晟一样。   可惜,萧晟在听到这句祝福以后,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而且此时此刻站在原地,总有一种慌乱的感觉。   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张国源不是说聂六少是自己的粉丝吗?可他为什么看上去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他可不相信聂六说的,是为他好。   萧晟在娱乐圈待了那么长时间,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了,可以完全肯定聂六的不怀好意。   这种想不明白又惴惴不安的情绪宛若混乱的毛线一样缠在他的心脏上,将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来气。好不容易挨到路演结束,萧晟也没管主创团队其他人的脸色,扭头就朝着休息室走去。   留在后方的连奕辰几人对视一眼,女二耸了耸肩膀,压低声音说:“看来戳中心窝子了,那脸色难看得要命,就是先前站起来的观众估计要倒霉了。”   萧晟粉丝的战斗力,他们可都是亲眼见过的。   听到这话,另一个主演倒是摆了摆手:“不会的。”   女二惊讶:“为什么不会?萧晟看上去不像是不计较的人啊。”   那主演笑起来:“萧晟是喜欢计较,可他也得能计较得过对方,你没听他自我介绍吗?聂六,雁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少爷,萧晟想在他身上找麻烦,估计还不够格。”   当然了,萧晟也可以跟他背后的资本求助,只是,谁会为了这点小事去得罪聂家呢?   再说了,虽然聂六的行为对萧晟是不太友好,但对于整个电影团队来说,却贡献了话题。估计等今天的路演视频放出去,关于他们电影的讨论度又要往上提一提了。   女二:“……”   这么一看,萧晟好像踢到铁板了。   ……   被猜测踢到铁板的萧晟猛地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恒亚影城的负责人客气,给几个主演都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因此越靠近休息室,萧晟的表情就越难看,到最后更是连装都不装一下。   他进屋的时候,经纪人正在跟张国源聊天,见到他回来,当即兴冲冲地迎上去,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等着严少他们出来约他们吃饭吗?”   想了想又觉得萧晟等在那儿也不现实,随后又道:“没事,我让张国源留一下他们也一样的。”   听到这话,萧晟心底的火气几乎控制不住:“得了吧,你还真以为那严英耀和聂六是因为喜欢我才来参加路演的?”   经纪人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以这两位的身份,要不是真的对萧晟感兴趣,难道会来参加一个小小的路演吗?   经纪人的话还憋在喉咙里没说出口,就听萧晟冷笑一声:“他们是来看我笑话的!”   路演现场的画面他不想再回忆,只是对经纪人说:“你上网搜一下就知道了,现在舆论肯定爆发了。”   经纪人此刻也从萧晟的口中意识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得一干二净,他紧紧抿着唇,低头在微博上搜了搜‘浓雾雁城路演’几个字,很快,便有相关营销号的内容出现了经纪人的面前。   张小狗:我曹,家人们,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震撼我全家的事情出现了——有粉丝投稿,《浓雾》雁城恒亚商场的路演现场,一位观众直接朝萧晟开炮,记了一本子萧晟在《浓雾》中演技拉胯的表现,并当着萧晟的面将这些部分通通说了一遍!   经纪人点开视频,只看了一分钟,便气得将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草,他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惹到他。”萧晟的眉心拧紧,声音听着更冷。   经纪人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手机拿起来,再翻该话题时,却蓦地一愣,连忙扯住了萧晟的胳膊:“等等,萧晟你看。他们说聂六和严少中间坐着的两个人是容镜和宋知野!” 第55章   宋知野?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萧晟的脸沉下来,夺过经纪人手中的手机,便低头看去。   还是那个名为张小狗的营销号。   张小狗:家人们破案了,全世界最有种的男人他的名字叫做聂枫,没错,就是那位雁城赫赫有名的聂家六少聂枫。值得一提的是,根据粉丝们的说法,聂枫右手边三个人的身份也都纷纷浮出了水面。   他们分别是——   1.裹得跟不法分子一样的二线男演员/萧晟唯一承认过的前男友(前男友本人没承认)/自强不息宋知野!   2.一手算卦天下知/长相胜过娱乐圈众多明星/网红小道长容镜!   3.被父母公开调侃叛逆期即将持续三十年/曾担任严氏集团保安队队长/严家唯一继承人严英耀!   家人们,一时不知道萧晟粉丝能挑哪块铁板踢/转圈   萧晟:“……”   萧晟拧着眉放大了那张拍摄到的宋知野的照片,照片是旁人趁着宋知野摘下半边口罩透气时拍摄的,虽然脸部露出的部分不是很多,但网友都能认出来,萧晟自然也可以。   原来,他在地下车库以及路演台上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真的不是错觉。   他死死咬住牙关,冷笑:“宋知野真是出息了,竟然能搭上严英耀和聂六。”   认出了宋知野,他便完全可以肯定,聂六在路演现场的那番话百分之一万属于刻意挑刺,不出意外的话,他手里的那个记录他演技拉胯的本子,也出自宋知野的手。   经纪人瞧见萧晟愤怒得腮帮抽动的模样,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不止萧晟愤怒,他也愤怒,早知道宋知野对他们不怀好意,他已经在很多时候防备着宋知野,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进入恒亚旗下的影城,而且闹出这么一场大型事故。   他拍了下萧晟的手臂,努力冷静下来以后,声音都变得冷沉了几分:“我觉得,你不要把目光放在宋知野的身上,你得看这个。”   萧晟的目光望过去,见到经纪人的手指点在‘容镜’的名字上。   “这位,才是你该防备的。”   萧晟一时没说话,经纪人便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你可能不太清楚,容镜看上去虽然年轻,但是他之前因为常天瑞的事件一炮而红,每天去找他算卦的人数不胜数,看样子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而且,看到他,我总算想明白,不是宋知野搭上了严英耀和聂六这两座靠山,而是他找上了容镜。严英耀和聂六都是容镜的助理。”   “严英耀和聂六给容镜一个小道士当助理?”萧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这两位富二代什么身份,容镜什么身份?   虽然经纪人也觉得这事蛮离谱的,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知道你很惊讶,但事情是真的。前段时间去找容镜算卦的一个微博大V有发过相关的动态,还说严英耀请他们所有人吃饭。”   当时那微博正好被经纪人刷到了,但事情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也就没多关注。   谁知道有朝一日,宋知野带着容镜找上门来了。   “宋知野对你出轨潘潘的那些事情了若指掌,若非没有证据,早就把你给捅出去了。”经纪人道,“他估计是意识到了你背后有人,所以才特地去找了容镜。”   萧晟被经纪人的这一番话说得脸色愈发难看,他垂下眼眸,心绪如麻,蹙眉道:“但我最近都要忙路演,根本没时间去高潥找天通大师。”   《浓雾》才上映没两天,按照萧晟和剧组签下的合约,他起码还得跑一个月的路演,这一个月他们得前往全国各地的电影院,中间还有堆积了两个用于宣传新电影的综艺,萧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分身乏术。   经纪人像是想到点什么,连忙打开了备忘录,随即皱眉:“路演也没有高潥附近的地方。”   那么,萧晟的确腾不出时间。   他想了想问:“你联系一下天通大师,问问对方愿不愿意过来。”   萧晟有些不确定:“不现实吧?”   经纪人却笑了一声:“钱给得多,就现实了。”   说的也是。   萧晟呼出一口气,说了句:“那我去联系。”   ……   萧晟在路演现场被聂六为难一事因为超高的热度,很快登上了微博热搜。与#萧晟路演被为难#的话题挂在一起的还有#萧晟演技被质疑#、#宋知野惊现《浓雾》路演现场#、#没事,我记着呢#、#容镜#、#聂六严少#等等。   萧晟粉丝看到这些内容,又看到了路演当时旁人拍摄的视频,瞧见聂六喋喋不休、宋知野偷笑,而他们家男神站在台上孤苦伶仃,心疼得要命,怒火冲上头顶,管他是聂六还是严英耀,一通疯狂输出。   骂宋知野:倒贴件货,本来看营销号都说你是萧晟前男友你没来蹭热度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这么恶心!怎么,分手了看我们家萧晟火了,拿了两个影帝了,羡慕嫉妒恨了是吧?你这种货色,永远都只能是个三流废物演员!   骂容镜:一个江湖神棍却营销满天飞,还长相胜过娱乐圈众多明星,谁给你的脸?迟早报警用诈骗罪名把你抓了。   骂聂六:纨绔少爷真有脸啊,你们资本真厉害啊,我看聂氏迟早倒在你手里!   骂严英耀:你家和聂枫家一起倒闭!抵制严氏产品,抵制抵制抵制!   严英耀看到自己的微博私信被冲以后,满脸都是问号。   彼时他正坐在雁城某高档餐厅的包间内,背靠椅子,手里端着价格七位数的酒,冷笑:“这群粉丝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老子全程坐在那里,话都没多说一句,骂人干嘛还带上我?”   聂六捧着手机看别人骂他的话,笑得肚子疼,尤其是看到容镜的那几条:“大师,他们说要报警抓你哈哈哈哈。”   容镜:“……”   容镜探头看过去,让聂六把截图发给他,然后转发给了谢长时,并且发出一个小猫探头探脑的表情,苦兮兮地问:我要是被抓了,你会不会来赎我?   消息发过去的时候,谢长时正被宋清告知网上的腥风血雨,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调侃道:把我卖了也给你赎回来。   容镜:那不行,把你卖了以后谁养我?   谢长时心道也是,随后在对话框里打下:那把陆云霁卖了吧。   这行字还未发送出去,容镜那边的信息便提前一步发了过来,并且,说的是:我们把万年老二卖了,他应该也值很多钱。   谢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旁正喋喋不休计划着干掉粉丝的宋特助迷茫地看向勾唇笑起来的男人,眨了下眼睛。   他们家老板人还好吧?   心上人被骂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他心中狐疑,试探着问:“您跟容先生吵架了?”   谢长时回过神来,眉梢微扬,面上透露出来的几分疑惑很好地回答了宋清,并且,他还说:“只有容镜跟我吵架的可能。”   宋清:“……您当心我把话如实告知容先生。”   谢长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相信你不相信我,那我真要跟他吵架了。”   宋清:“……”   注意力重新回到微博的各类话题上,谢长时觉得这群萧晟的粉丝可能追星追得脑子都坏掉了,敢这么得罪严英耀,也不怕严家在娱乐圈的人脉给萧晟下绊子。   他扯了扯唇角,低笑了一声:“不用理会粉丝,严英耀他们会解决的,去找栾天鸣,萧晟手里有几个资源,就搅黄几个。”   宋清倒吸一口气。   要不怎么商场上的人都说他们谢总不好惹呢?   一出手就只插对手软肋。   萧晟粉丝炸毛是因为什么?因为萧晟啊。   那么,粉丝跳得越厉害,萧晟就越倒霉。   宋清抱着平板离开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多问了一句:“那搅黄的项目——?”   谢长时看他:“还用我教你?”   宋清连忙笑起来:“懂,我都懂,分给萧晟对家嘛。”   在谢长时和陆云霁这两位的调教下,杀人诛心嘛,他也学会了。   而会杀人诛心的显然不止谢氏,还有聂六和严英耀。在经历微博私信被喷上万条内容以后,严英耀和聂六纷纷拍了今天傍晚的午餐,上传照片。   严英耀:刚打了电话,家里说只要我不碰严氏,严氏暂时就不会倒闭[照片]   聂六:吓得我也打了电话,还好聂氏还没倒闭,还能再潇洒几天/举杯[照片]   萧晟粉丝:“……”   他喵的,好气。   跟萧晟粉丝完全相反的是宋知野、连奕辰、章潮等人的粉丝。早就看萧晟和他家粉丝不顺眼了,仗着萧晟这两年的事业红火而为非作歹、日天日地,没想到终于在今天翻!车!了!   同一时刻的章潮工作室。   章潮自那次找水军曝萧晟的黑料被发现以后,事业就受到了波及,接连一年时间,他都万般不顺。先是好不容易有以前合作过的导演坚定站在他这边,并给了他一个还算不错的剧本。当时在他们的预估中,这个剧本要是拍好了,二十亿的票房肯定不在话下。   结果拍到一半的时候,男二号出现丑闻,被封杀了。   本以为还能挣扎挣扎,重新找个男演员取而代之,没想到最大的投资商借着男二一事跑路,导致这部电影彻底拍不下去了。   之后,章潮不死心地争取过很多角色,他和他的经纪人在酒局上喝得胃出血,可惜依旧没有人给面子。   倒是以前和章潮关系不错的一个资方将他拉到了角落里,低声提醒:“你省省吧,这么喝迟早喝出事来,别以为喝成这样那群人就会给你资源,你在娱乐圈的时间也够久了,难道还不知道这群人都看人下菜碟的吗?你喝吐血,他们指不定还在背后笑你蠢,看你笑话呢。”   章潮听到这话脸皮都在抽动。   那人便继续道:“现在萧晟红成这样,他们都忙着给萧晟捧臭脚,要我说,你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休息,好好养养身体,进修一下演技,以后总归有机会的,也不急于一时。”   章潮心里不甘。   明明他本该有很好的星途的,如果他顺利拿下那个角色,现在的影帝就该换人了,可这一切都因为那一场车祸而宣告破灭。   可如今这种情况,不甘又有什么用?   章潮在内心的挣扎之后,只能咽了下那口气,告诉经纪人先缓一缓。   然后他找了个老师,修了半年的演技。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章潮哪怕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萧晟的事,却还是会在各种社交软件以及周围人的口中听到萧晟的一切,什么萧晟又拿到了什么样的好剧本,萧晟又被提名了,萧晟好像傍上了金主等等。   直到今天,他再一次听到萧晟的消息,却难得的不是萧晟的好消息。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经纪人:“你说萧晟得罪人了?”   经纪人看上去比他还激动,连忙将手机递过去:“是啊,你自己看嘛,他得罪的还不是普通人,你看看那两位的态度,那新发的微博,摆明了和萧晟以及粉丝硬刚嘛。”   话落下,章潮点开相关内容细细查看,几分钟后,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也是此刻,手机响起来电铃声,他下意识看了眼,是格外陌生的号码,便赶紧还给了经纪人。   经纪人对这个号码也挺陌生,但还是很快接通,不等他说话,那头就传来了声音:“张先生?仲高远仲导的新剧你家章潮有兴趣吗?”   经纪人:“哈?”   谁?仲高远?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脸都是懵逼,像鹦鹉学舌一般,问:“仲高远仲导?”   那头的人嗯了一声:“动作片《明天之前》的男主角,有兴趣吗?”   《明日之前》?!   经纪人更懵逼了:“这个剧的男主角不是萧晟吗?”   仲高远在电影圈是个很有地位的老导演了,他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拍动作片,一拍就拍了二三十年。但有消息说,这两年他的身体不是很好,估计会在这一两年内退休养病。而这部《明日之前》则是他退圈之前的最后一部作品。   所以,寄予了很多的心思和期望。   消息传出来后,不少人都盯上了《明日之前》,但之后又有仲高远团队的人透露出了消息,说男主角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是萧晟。   经纪人最初也想帮章潮争取一下的,虽然章潮的名声不太好,但章潮这段时间里演技上升得厉害,说不定仲高远会看在演技的份上收了章潮。   但一听萧晟的名字,他就知道没戏了。   而现在,对面那人听到萧晟二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从我给你打电话开始,这部戏就跟萧晟没关系了,你家章潮要是感兴趣,明天下午去趟陵市跟仲导好好聊一聊。”   话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留下还没回过神来的经纪人和章潮。   几秒钟后,经纪人和章潮对视一眼,两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旋即面上露出喜色。   “应该不是耍我们的吧?”章潮在惊喜之后又有些不确定地反问,但这不安很快就被经纪人给按灭了,“不可能!肯定是这次萧晟的事情闹大了,这绝对是严英耀他们的手笔!真狠啊这群人,粉丝发癫,他们就拿萧晟的资源,萧晟到时候都不知道上哪儿哭!”   他说完便急哄哄地转身:“快去收拾东西,今晚早点睡,明天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见仲高远导演。章潮,以你的演技,绝对可以拿下仲导的,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次了!”   “好!”   另一边,看了一场大戏,又结束一场路演的连奕辰同样收到了来自经纪人的好消息,他脑子转得快,一听经纪人说“那资源本来是萧晟的”,便知道是容镜他们那边的人动手了。   他轻轻嘶了一声,低声道:“看来萧晟这次是真的把人得罪死了。”   经纪人闻言笑眯眯地:“这不刚好吗?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这次在《浓雾》里你的戏份被砍了那么多都是因为他。虽说是编剧的意思,但萧晟和那编剧关系好人尽皆知,每次他找编剧吃完饭,你的戏份就少一点。要不是你这次够争气,整部电影就是萧晟的踏脚石。”   连奕辰点头,低头拿到手机时却找到了宋知野的微信,给他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宋知野这会儿还在餐厅吃饭,微信全是经纪人发来的感叹号。   经纪人:宋知野!你小子榜上金主了!你出息了!你真牛逼!你就是我的爹!我爱你!   然后叮叮咚咚地发来了一连串的文件。   并道:喏,萧晟的资源,你随便挑。也可以贪心一点,全收了/嘻嘻   宋知野随意挑了个文件打开,看清楚文件最上方的一行加黑粗体字,当场猛吸一口气,后背撞在了椅子上。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感动地看向面前两位正喝着酒的大少爷,激动地感谢:“聂六少,严少,太客气了。”   完全不知道客气什么的聂六懵逼地抬起眼睛,疑惑:“啊?”   宋知野言简意赅道:“你们把萧晟的资源都送给我这事。”   萧晟的资源?   聂六凑过去看了看,顿时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这不是我干的。”   他家在娱乐圈没什么人脉,家里人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也没发展的意思,还办不到这种事。   然后扭头看向严英耀。   严英耀看了一眼:“也跟我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   话卡在宋知野的口中还未说出口,就见到严英耀的手指指向了正在跟螃蟹斗法的容镜身上,严英耀露出一口白牙,微笑:“或许你可以问问大师,是不是他的好朋友做的。”   说到‘好朋友’三个字的时候,严英耀再度加重语气。   宋知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戳戳容镜的胳膊,在对方抬头看过来时候,好奇地发问:“大师,你好朋友是谁啊?”   这么有本事,竟然能把属于萧晟的资源全部抢过来。   换以前有人问容镜,他的好朋友是谁,容镜必然张嘴就正大光明地报出谢长时的名字。可自从谢长时告白以后,再把‘好朋友’三个字按在谢长时的身上,总觉得有点心虚。   他摸了摸鼻子,在严英耀分外感兴趣的目光中憋出三个字:“谢长时。”   “哦,谢长时,不认——”宋知野猛地一顿,瞪大眼睛,“谁?谢长时?谢氏的那个谢长时?!”   容镜:“……嗯。”   宋知野:“……”   宋知野放下筷子,对看过来的三人说了句“我去洗把脸”,随后扭头走进洗手间,将冷水泼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抬起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猛地拍脸,傻笑:“嘿嘿嘿宋知野,你真牛逼啊。”   本来以为严英耀和聂六够厉害了,结果没想到真正的大佬竟然是容镜!   冷静下来,他回到包间,对上容镜的目光,他问:“大师,您还收助理吗?”   这话一出,严英耀和聂六齐齐盯上了他。   被两位富少的眼神攻击了的宋知野连忙改口:“小弟也行。”   容镜嘴角一抽,拒绝:“暂时没这个想法。”   宋知野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声音和面部神态透露出来的可惜意思实在是过于明显。   ……   这边气氛颇好,那边的萧晟收到资源被抢的消息气得砸了休息室内所有的物品。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勉强压制住了心底极度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露出了极坚定的想法,再次拨通了天通大师的电话。   天通大师没有开口,萧晟便道:“大师,我再给您五千万,您出山帮我解决掉容镜他们。”   容镜?   正盘腿坐在正厅内的年迈老者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面前巨大的诡异神像,出人意料地问道:“一个年轻的小道士?”   萧晟一愣。   先前他给天通大师打电话邀请他出山时,并未提起容镜的名字,只说自己遇到了麻烦,天通大师拒绝了他。而现在,容镜这个名字一出口,天通的反应令他看到了一点希望。   他不再犹豫,立刻道:“没错,就是他。但我也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我的资源全被抢了!我怀疑我的命格被动了!”   天通转头看向另一边,语气平静:“你的命格没被动,不过你说的容镜,我确实很感兴趣。”   停顿之后,他道:“明天下午,来机场接我。” 第56章   萧晟得到天通大师肯定的回答,自容镜四人的出现而始终惴惴不安的心情终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挂断电话,将身体放松地砸进休息室的沙发,头颅向后仰去,面部正对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印出了轻松的神色。   经纪人推门而入瞧见萧晟的表情,便猜到他们邀请天通大师出山的事情应当有了好结果。   一问,果真如此。   经纪人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随后道:“有了天通大师,就算是容镜也帮不了宋知野了。”   天通大师最初是萧晟的一个老粉推荐的。   那老粉本身就是高潥人,在察觉到萧晟某一段时间倒霉透顶、做什么都不顺时,给萧晟以及经纪人都发了私信,说让萧晟去高潥找找天通大师,有了天通大师帮忙,说不定所有的坏运气都会随之消失。   最开始的时候,萧晟根本没把劳什子天通大师当回事,他不信这个,看到老粉的私信也只是笑着说了句“是不是傻”。结果没过几天,萧晟便因为某个通告而前往了高潥,在高潥他认识了一个工作人员,那时候拍摄现场发生意外,几个凑在一块的工作人员都受了伤,唯独其中一个个子很矮的男人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萧晟为了营造出关心工作人员、为人友善的人设,特地和经纪人买了一些安慰品前往了几个工作人员的宿舍。一走进去就瞧见那个毫发无损的工作人员正在炫耀他手里的一个小玩偶。   萧晟定睛看去,发现那玩偶长得很像那种不倒翁娃娃,就是相比市面上的不倒翁娃娃,它的长相实在是过于丑陋、怪异和阴暗了一点。   是人的模样,但上半部分的脑袋格外大,而且五官狰狞,吊梢眼下方绘着一圈浓郁的黑色,嘴巴咧到最大的弧度,而且嘴唇殷红,像是抹上了一层鲜血。下半部分是人的脖子和四肢和躯体,人体这么多部位凑拢在一块,看上去自然十分怪异。   萧晟看一眼不倒翁娃娃就觉得浑身冒鸡皮疙瘩,理智告诉他不要过度关注。但仔细一听工作人员的话,却又产生了莫大兴趣。   工作人员说:“这次的意外里我可以安然无恙,完全是因为我从天通大师那儿请了这个不倒翁娃娃回来。”   天通大师。   这四个熟悉的字落入萧晟的耳中,令他不由得扬眉。   他和经纪人对视一眼,经纪人心思一转,立刻上前像是闲谈一般提起了这所谓的天通大师。而后,在工作人员的叙述下,两人知晓了天通大师的真实身份,据说天通大师来自一个非常有名的道观,有着很厉害的本事。高潥很多本地人在遇到各种解决不了的事情时都会去找天通大师求助。   生老病死、意外状况、日常生活等等,只要他们给出足够多的钱财或者天通大师需要的物件,天通大师就会帮他们达成愿望。   或许是听着神神叨叨,工作人员怕萧晟和经纪人不相信,当即又道:“真的,我大伯本来都被医院判死刑了,说活不过三天,后来我大伯家里人没办法,尝试着去请了天通大师,结果天通大师一来,我大伯一直活到了现在,我算算,已经有两年了!”   “真这么厉害?”萧晟忍不住好奇,惊讶问道。   “当然,天通,通天,天通大师是真有通天本事的!”   见到工作人员如此笃定的模样,萧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粉丝私信发给自己的话。   雨吸湪队6   或许……他也可以去找天通大师试探一下?   按照工作人员的说法,天通大师似乎喜欢金银钱财。虽然他如今只是个三四线演员,但娱乐圈不比其他的工作,来钱的速度极快,这些年他也存了不少钱在身上。   想到这里,萧晟便彻底做下了决定。   自此之后,萧晟便和天通大师有了十分紧密的联系。   天通大师察觉到萧晟的命格其实很差,差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以他的命格来看,他本身应该连三四线演员都够不上,就该是个默默无闻、成天在家抠脚、查无此人的小演员。   可按照眼前的情况来看,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天通大师很快意识到萧晟的命格应该是被人影响了,而且这个人跟他应当有很亲密的关系。两人仔细探查,将目光放在了萧晟当时的男友宋知野的身份。   天通大师跟萧晟要了宋知野的生日日期、要了宋知野的头发,确认了宋知野的命格绝佳,并影响到了萧晟一事。而后,又利用宋知野的头发逐步将宋知野的命格转移到萧晟的身上。   于是,宋知野卡在二三线不曾上升,而萧晟却一步一步拿下了两个影帝,红得全网皆知。   天通大师为萧晟所做的一切,经纪人都看在眼中。而萧晟和经纪人对天通大师也从最初的不确信到了如今的深信不疑。   萧晟挑起嘴角,眼底划过几分冷意,声音低沉道:“没错,容镜和宋知野死定了,到时候若是可以,希望通天大师也能给严英耀和聂六一个教训。”   虽然知道罪魁祸首是宋知野,但一想到聂六在路演现场的一番操作令他面子里子都丢光,而后又和严英耀在社交软件上阴阳怪气自己和自己的粉丝,萧晟便对两人起了杀人的心思。   就算如今的严家和聂家对于他来说是庞然大物,萧晟也想通过天通大师给两人带去一点教训。   听萧晟这般说,经纪人的眼睛转了一圈,忽而道:“我私下里去打听了一下,虽然很多人闭口不言,但也有几个知道点内部消息的朋友告诉我真相。阿晟,搅黄你那么多资源的人不是严英耀和聂六,虽然严英耀家里在娱乐圈的确有点人脉,但严英耀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他看到萧晟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微微皱起的眉以及疑惑的神情,继续解释:“就拿《明日之前》的这个电影举例,仲高远导演的退圈之作,噱头十足,吸引来的投资商也都不容小觑,尤其是悦影娱乐,严英耀哪来的本事敢动悦影娱乐看中的电影剧本?”   “那是怎么回事?”   萧晟虽然对雁城的豪门不是很了解,但经纪人这么跟他讲,他心里也有点数,一听好像也有些道理,眉心便蹙得更紧了。   不是严家,不是聂家,却还有这般一出手就搅黄他所有资源的人存在,这不是更令人糟心吗?   经纪人压低声音,小声对萧晟说:“我怀疑是谢氏。”   谢氏?!   这两个字落入耳中,萧晟在震惊的同时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啊,他们怎么把谢氏忘记了?   要知道从最开始,宋知野、容镜几人可就是依靠谢氏的名头进入恒亚影城的。   只是……   “严英耀和聂六有这本事,能让谢氏帮他们做这些事?”   “我也觉得奇怪。”经纪人叹了一口气,“我还特地去问了知情人谢氏跟严氏、聂氏的关系,那人跟我说,谢氏跟严氏虽然有合作关系,但关系根本没有紧密到能让严英耀利用谢氏的名头在外办事的可能。”   越想越觉得脑袋一片发懵,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萧晟这次倒霉,谢氏绝对是那只搅弄风云的黑手。   “算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没用,不如静下心来,等天通大师过来吧。”经纪人将手里的水杯递给萧晟,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越到这种时候,咱们越要冷静。”   萧晟点头:“你说得对。”   他能借助天通大师的神力将属于宋知野的命格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自然也能借天通大师再次将属于自己的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   而阻挡他的人,都该死。   ……   日头彻底没入云层之中,天色变得无比暗沉。   容镜四人站在餐厅的门口互相告别。   严英耀和聂六喝了酒,放弃了开车,直接坐车去了酒吧进行下一轮酒局。   宋知野出现在《浓雾》的路演现场被认出来,估计有不少粉丝、黑子以及娱记都在恒亚商场这边转悠,他没敢再顶着那张包裹严实的脸继续晃来晃去,毕竟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包裹得严实的这一特点更能证明他的身份。   他喊了自己的助理开车来接他。   上车前和容镜挥挥手,表示了感谢之后又笑盈盈道:“容大师,我们随时联系。”   容镜点头,正欲说话,眼角余光瞧见黑色的库里南停在马路的对面,他见状,对宋知野说了句“谢长时来接我了,我也走了”,随即挥手走向了库里南。   宋知野本来都要走了,但一听到‘谢长时’三个字,立刻对马上一脚油门踩下去的司机道:“等一下等一下,让我看看谢总的真面目。”   他给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然后整张脸贴在缝隙上,悄咪咪地朝着外头看。   见证了全程的小助理:“……”   该说不说,他们家宋哥还蛮有当狗仔的天分的。   要是演员这行实在混不好,换个工作也不是不行。   这样的想法刚刚在心底升起,就听到宋知野语气感慨地说了一句:“当狗仔好像也不赖嘛,挺有意思的。就是可惜,谢总没下车,啥也看不见。”   小助理:“……”   真要了命了。   而库里南内。   容镜一钻进车就看向了谢长时,然后扬了扬手里的糕点,对谢长时道:“看,我给你打包了一份绿豆糕,可好吃了。”   今天由聂六提议的餐厅容镜没来过,因此算是第一次尝试,他尝了聂六热情推荐的绿豆糕,觉得味道很好,所以走前多打包了一份。   谢长时看向绿豆糕,笑了笑,伸手接过,又道:“谢谢阿镜。”   谢长时很喜欢容镜做什么事都想着他的感觉。   譬如遇到了有意思的事就给他发信息分享。   再譬如此刻,觉得什么食物好吃就特地给他带一份。   容镜摆摆手,然后眼睛亮起来,说:“严英耀说你把萧晟的资源都搅黄了。”   谢长时嗯了一声:“短时间内他想翻身应该是不可能的事了。”   谢长时让栾天鸣搅黄萧晟资源的时候,顺道让栾天鸣查了查在萧晟背后捧他的人到底是谁。这一查还真是查出了个老熟人来——丹枫集团。   丹枫是做连锁超市起家的,后来越做越大,又开辟了其他的项目。   像房地产、酒店等等。   再之后,丹枫董事长的儿子进入公司,将自己创立的娱乐公司也一同并了进去,并利用丹枫集团的人脉疯狂给自己的小公司铺路,到如今为止,背靠丹枫的丹枫娱乐,虽然比不上一些老牌娱乐公司,但在圈内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若是其他人对萧晟下手,或许还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能不能挡住来自丹枫娱乐的报复。   但同样背靠大山的悦影娱乐显然不需要。   而在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之前,想必丹枫娱乐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跟悦影娱乐对着干的。   容镜听着谢长时的分析,连连感慨。然后也说起了自己对于萧晟的观察:“我见到他了,他全身上下的鬼气很浓郁,应该是常常和一些鬼怪接触。以他这种接触的频率来看,估计再有个几年,人也废了。”   这几年对于萧晟而言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受害者而言却足够漫长。   潘潘去世才一年,容镜再上网搜索相关内容时,便看到了许多萧晟的粉丝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如今的嫌恶,认为潘潘自杀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因为觊觎萧晟,根本走不到自杀这一步。   他都不敢想,若真的再过去几年,萧晟利用营销号来一拨岁月史书,是不是事实就要变成潘潘求爱不成才自杀的。   “对了,宋知野还跟我提了一件事情,说萧晟在此之前去过高潥,高潥那边好像有个很厉害的道士。”容镜道,“听宋知野的意思,萧晟会变成如今这样,估计跟那个道士脱不了什么干系。”   听到容镜这话,谢长时不由得微微皱眉,旋即问道:“你想去高潥?”   容镜表情一囧:“我算了一卦,祖师爷说我去高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谢长时,你比我聪明,你猜一猜祖师爷这是什么意思呗。”   谢长时:“……”   他要是能猜透祖师爷的心思,现在的他应该不止是个普通人了。   不过,以他对整件事情的理解分析分析倒也不是不可以。   谢长时问:“卦象大凶?”   容镜摇头:“那倒没有,没有吉凶显示。”   “我不了解卦象,不过以我看了萧晟的资料,对萧晟的分析来说,眼下他被你们这一闹丢了面子,资源又被搅黄,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但看他近期的工作行程,他估计没时间也没办法去高潥找那位道士求助。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那位道士应该会来雁城。”   容镜眼睛一亮。   如果按照他最初的设想,他去了高潥,而那道士来了雁城,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错过了,岂不就很符合祖师爷所说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说法?   想到这里,他看向谢长时的眼里跟装满了星星一样,嘴甜得要命:“谢长时,你怎么那么聪明,全世界都找不到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那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谢长时扬眉,问道。   容镜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谢长时了,一听这个‘奖励一下’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即瞪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想得美。”   谢长时闻言也没有生气,只笑着问:“都不问问我想要的奖励是什么吗?”   容镜扭身的动作一顿,上下打量谢长时,嘴里蹦出一句:“我觉得我能猜得到。”   谢长时:“比如说。”   容镜一字一字拖长了声音:“同、床、共、枕。”   谢长时点头:“我同意了。”   四个字说出口,容镜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再转念一想,瞬间炸毛:“什么你同意了,我又没说要和你同床共枕!”   “不和我你还想和谁?”谢长时的手指在容镜掐上来时,顺利地握住他的手指,三两下就用巧劲将人给按在了怀里。   车内的挡板不知何时已经升上去,将后座隔成了一片单独的区域。   容镜的身体埋在男人怀中,手指一探,逮着谢长时的腰就开始挠痒痒。可惜这点小动静对于谢长时而言实在不值一提,倒是他以牙还牙时,容镜浑身敏感得要命,腰窝处传来的酥痒令他忍不住笑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嚷着:“谢长时你别挠我!”   “不如你先回答我你想和谁同床共枕?”   到了这种时候,容镜觉得自己要是还敢跟谢长时对着干,谢长时能把他折腾死。   他连连败退,赶紧举白旗投降:“跟你,跟你同床共枕。”   谢长时:“好,今晚就同床共枕。”   容镜:“……?”   ……   因为要跟谢长时同床共枕,容镜回到云江湾以后,一直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他挑了一部由宋知野出演的电影,虽然宋知野演得是挺好的,电影的评分也很高,可是容镜自从那句‘今晚就同床共枕’的话后,心脏便一直砰砰砰地跳动得厉害,导致他看了快一个小时,连电影讲了什么、宋知野饰演的角色是什么身份都没弄明白。   偏偏这个时候,洗漱过后的谢长时穿着睡衣走到了他的身边,慢条斯理地坐下。   顺道一问:“电影好看吗?”   容镜故作镇定:“还、还好。”   谢长时:“宋知野演得警察倒是比萧晟演得好。”   容镜:“嗯,确实。”   谢长时听到这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提醒容镜:“宝贝,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部恐怖片,根本没有警察。”   容镜:“……”   几秒钟的沉默以后,容镜的脸就这么尴尬得红了。   要是地上有一条缝,他肯定不用考虑就钻进去!!   好在谢长时逗了容镜这么一回以后也没继续,而是起身走向了书房,临走前他对容镜道:“早点睡。”   容镜干巴巴地应上一声,目睹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口,然后继续抱着膝盖盯着电视画面无意识地发呆。几分钟后,他打了个哈欠,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钻出来继续看电影。   这样的动作来回重复了将近十遍,容镜实在撑不住了,强大的瞌睡虫让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浑浑噩噩中,他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服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他到底在害羞什么。   然后,啪叽一下躺在床上卷着被子睡着了。   谢长时推门进来时,容镜睡得四仰八叉的,丝绸睡裤卷起大半,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身上的睡衣也乱糟糟的,蹭得卷边。而后,听到细微动静的少年转了身,变成了趴着的姿势,脸蛋压着枕头,睡衣下,柔软的后腰勾出漂亮的弧线,一抹腻白强行吸引住谢长时的目光。   男人上前,眉眼间带着笑,将温度调高以后,又转身离开了房间。   殊不知,他一走,原本还呼呼大睡的少年倏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容镜悄摸摸地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可惜的是此刻大门紧闭,谢长时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在容镜的再三思考下,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再轻手轻脚地踮着脚走到了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半天。   嗯,什么也没听到。   容镜重新回到床上,等了好久也没发现谢长时再推门进来。   什么意思,说好的同床共枕,又不枕了?   他拧了拧眉毛,忍不住打开手机,但看着谢长时的微信,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直接问——你怎么不来跟我睡觉了?   搞得好像他很想跟谢长时睡觉一样。   想了想,容镜戳了戳宋知野的微信。   夜半三更,宋知野刚从阚迎秋那儿出来,正往家里回。靠在车椅子上,他想到阚迎秋那双谈及到潘潘还是微红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唏嘘。不过好在马上就能苦尽甘来,迎来天明了。   正想着,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容镜的信息。   以为有什么大事要交代的宋知野当即严阵以待,结果等打开微信,看到的却是一句:问你个问题,如果有个人想跟你睡觉,但到了睡觉的时间又跑回自己房间了,是怎么回事?   宋知野:“?”   他正懵逼,容镜便继续道:你谈过恋爱,我问你比较合适。   宋知野委婉:可我谈的不是恋爱,是案底。 第57章   隔着网线,容镜仿佛都能看到宋知野委屈的表情。   容镜:“……”   那,那就算了。   毕竟被宋知野这么一说,容镜觉得宋知野还不如他呢。   以防被宋知野误会他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善解人意的小僵尸决定放弃这个话题,顺便还给面子地安慰了对方一句:没关系,反正你也没承认过。   宋知野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案底和小部分人知道的案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后者起码可以自欺欺人一下。   被安抚了的宋知野也认真想了想容镜现下遇到的问题,沉默几秒后,果断回复:可能是因为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办,所以没法跟你睡觉。   容镜:也就是说‘其他的事情’比跟我睡觉重要?   宋知野:?   啊?还能这么抠字眼的吗?   宋知野的面上露出了极其震惊的表情。   看着宋知野发来的硕大问号,容镜深刻认知到宋知野的确不太靠谱,果断说了句“算了”,又跟人道了晚安,放下了手机,继续闭眼睡觉。   爱睡不睡。   反正错过了今天,谢长时以后都没有跟他同床共枕的机会了!   第二天早上,容镜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眼下一片漆黑,整个僵尸浑浑噩噩,走路都有点飘,怨气更是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洗漱过后,推开门,他趴在转角口偷偷去看站在餐桌前背对着他的男人,看不清谢长时是个什么表情,容镜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然后拉开椅子在对方的面前坐下。   一抬头,恰好也是谢长时抬头的瞬间。   和容镜的狼狈相比,谢长时眉眼清隽出挑,姿态闲散淡然,看得出来状态很好。   好家伙,搞半天昨晚就他在床上左滚右翻地失眠到天亮,而罪魁祸首谢总竟然睡得还不错?   意识到这一点的容镜,脸蛋都绷起来了。   他一口咬掉奶黄包的兔子脑袋,非要问出一个确定的答案:“你昨晚睡得很好吗?”   谢长时没错过他眼下的青黑,心疼的同时又有点想笑,但好歹是忍住了,省得面前这只小僵尸又被惹得炸毛,他点点头,道:“还可以。”   容镜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戳了戳小兔子的身子,又问:“那你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   谢长时似是认真思考了半晌,最后给出回复:“十二点半。”   容镜:“……”   那好像就是他跟宋知野聊天的时候。   哼。   容镜三两口将碗里的早饭吃掉,然后催促谢长时:“你快吃,我要去上班了。”   谢长时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上面显示现在是八点整。按照容镜以往的性格和时间安排,这会儿起码还得在床上折腾十分钟,而今天,他不止起床了,还吃完了早饭,想要去上班了。   看样子,昨晚真把人惹生气了。   不过,谢长时也没说什么,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他点头:“走吧。”   将人送到长华街附近的工作室,库里南的车内还未打开,谢长时偏头看向一路上坑都没吭一声的少年,忽而开了口:“阿镜在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容镜瞅他。   谢长时却道:“你生气了,你没生气就该缠着我跟我说晚上早点来接你,然后去吃烤肉,但这一路上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还一直往边上挪。”   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与容镜身体中间空出来的座位:“这么讨厌挨着我?”   怎么就上升到‘讨厌’这两个字了?   容镜虽然有点闹脾气……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闹脾气,但对于伤害人的行为他是竭力制止的,因此在听到‘讨厌’两个字的时候,果断反驳:“才没有。”   谢长时听他如此迅速的回复,狭长的眼眸深处很快浮起了一丝笑意,点点头:“嗯,阿镜永远都不会讨厌我。”   此话一出,容镜愣了愣。   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十二年前。   那时候的谢长时和现在的谢长时其实很有大区别。昌溪县有很多对谢长时友善的长辈,同样也有很多对谢长时怀有敌意的小孩。那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有点排外,见谢长时是外面来的,又长得好,成绩也好,天天被家里人叨叨着“你看看人家谢长时你再看看你”,便对谢长时有了厌恶情绪。   在发现谢长时的身后跟了一条小尾巴以后,有几个和谢长时同龄的少年觉得很震惊,甚至在容镜某次外出时将容镜堵了个正着。   为首的是筒子楼五楼的一个男生,容镜至今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做刘俊贤。刘俊贤抱着双臂,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长相稚嫩的容镜,然后轻嗤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喜欢跟在谢长时这种讨厌鬼的身边?听说他爸讨厌他,把他丢掉了,现在他还克死了自己的妈,简直就是个扫把星,你天天跟着他,小心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当时的容镜懒得跟这群人废话,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着刘俊贤几人丢。   石子虽然小,但架不住那时候年纪尚小的容镜已经有很大力气,而且很有准头,每一颗石子都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几个少年的脑门上,刘俊贤几人气得上蹿下跳,但又挡不了石子,只能哎呦哎呦地跑路。   容镜见他们跑了,也不打算在巷子口多待,便转身打算回筒子楼。   结果一转头就瞧见了站在阴影处的谢长时。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看他的表情应当已经站在那很长时间了。   谢长时借着微弱的日光静静地看着容镜,想观察容镜在听完刘俊贤一番话以后再次面对他时的所有细微表情。想象中的厌恶、不喜、迟疑和纠结都没有出现,相反的是,小孩在见到他以后脸上露出了与往常毫无差别的灿烂笑容,然后狂奔而来。   揪住他的衣角,眼巴巴的问:“谢长时,你怎么在这里呀?你是来接我的吗?我认得路的,你上次带我走过。”   谢长时一时无言,半晌才说了句:“你不在意他们说的话?”   容镜眨眨眼:“说你是讨厌鬼吗?你才不是讨厌鬼,你捡了我,还给我吃给我住,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的。”   然后弯起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只会喜欢你。”   一句“永远都不会讨厌你”越过了十二年的时间长河,如此突兀地再次出现在了容镜的耳边。容镜那点小脾气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冲谢长时做了个鬼脸,说了句“你记得就好”,随后转身想去开车门。   但车门上了锁,他又重新扭头回去,问:“干嘛?”   “还有话没跟你说。”   容镜狐疑地瞅着他,觉得今天的谢长时怪怪的。   往常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今天好像有点正式的样子。   他不闹小脾气了以后,整个人都显得很乖,将手掌搭在膝盖上,坐直了身板,问他:“说什么?”   谢长时的手掌落在少年的发稍,如同往常一般轻轻揉了揉,笑着说:“希望阿镜今天能认真思考一下,在意识到我昨晚没有去你房间以后,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容镜:“……”   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他都把这事丢掉了,谢长时又重新给捡起来。   容镜刚要说话,谢长时却再次道:“如果只是把我当朋友,那么你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庆幸昨晚我没来。”   说完这句话,车内的门锁吧嗒一声打开,谢长时示意:“可以下车了。”   容镜:“……”   容镜拔腿就跑,窜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消失在了车外。   见到他匆匆忙忙仿佛身后有几百人追杀的背影,谢长时敛下眼眸低声笑了笑,继而降下隔板,对司机道:“去公司。”   “是。”   ……   今天容镜来得早,但他没想到聂六和严英耀来得更早。   他一愣:“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聂六从前台的后方露出脑袋,幽幽吐出一口浊气,回答:“因为昨晚没睡,想着反正都五点了,就不回家睡觉了,不如直接过来补一觉。”   怪不得容镜看他的眉眼觉得他很疲惫的样子。   他想了想,提醒道:“年纪轻轻的注意身体,别猝死了。”   聂六凑过去小声问:“那您能算出来我什么时候死吗?让我心里有个数,我看看我还这么作几年。”   容镜:“……”   他忍无可忍,给出回答:“两年后就死。”   聂六倒吸一口气。   容镜翻了个白眼,推开工作间的门走了进去。坐在椅子上,他的双手撑着下巴,脑袋里转悠得都是那一句“如果只是把我当朋友,那么你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庆幸昨晚我没来”。   说的……好有道理。   但为了以防万一,容镜觉得再找人问问。   他走到门口冲严英耀招了招手,严英耀走过去,便听少年问:“我问你个问题,假如聂六说想和你同床共枕——”   话未说完,严英耀忽然弯下了腰,发出了一声:“呕。”   容镜:“……啊?”   严英耀揉了揉胃,摆手:“没事,昨晚喝得多,又听到了恶心的假设,没忍住。”   容镜:“……你俩没睡过吗?”   严英耀当即后退一步,表情略微惊恐:“我俩为什么会睡过?”   容镜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就比如喝多了,被人丢一块躺着休息。”   哦。   这种啊。   严英耀:“有是有的,但和同床共枕这四个字相差甚远。”   容镜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又开始假设:“是这样的,假如聂六说了要跟你同床共枕,结果他没来,你什么心情?”   严英耀:“我全网发动态认他做爹并感谢他的开恩。”   容镜:“……不生气吗?他说话不算话诶。”   严英耀:“有时候说话不算话也是个优点。”   容镜听到这话,眼角跳了跳,一时半会也没吭声。而严英耀回忆着他的假设,眼神转了转,突然很八卦地问:“谢总想跟您同床共枕,结果没枕上?”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用那种试探且八卦兮兮的语气,令容镜听得浑身都有点臊意。   然后啪一下关上了门,隔着门丢出几个字:“你一个助理不要管这么多。”   严英耀耸耸肩。   好嘛。   本来还不确定的,现在看来,确实是没枕上。   容镜没理会严英耀的想法,他重新回到椅子上,再一次确认——   好的,他就是对谢长时图谋不轨。   容镜摸了摸鼻子,想给谢长时发点什么,最后又止步不前。   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   恰好此刻工作室来了客人,虽然还没到开门时间,不过容镜闲着也是闲着,便让严英耀将人带了进来。来的是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容镜就便道:“容大师,我来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的看法。”   容镜点头:“您说。”   “我有个朋友,眼下他遇到了一些问题需要我的帮助,但我怕掺和此事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所以很纠结,您帮我算一卦,我到底要不要帮他。”   容镜看了眼男人,起卦。   “震下,巽上,震为雷,巽为风,风雷益卦,爻辞上九。”容镜指着卦象道,在中年男人期待的目光下给出结论,“得帮,不帮你自己可能会倒霉。”   男人闻言微微愣怔,旋即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中年男人在此之前应该对容镜有过了解,得到这个回复,连过多的迟疑和纠结也没有,立刻便付了钱离开了。   当然,也可能是事情危急,他忙着去处理问题。   有了第一个客人,第二个第三个客人来得便很快。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中午十二点。   正和严英耀、聂六一块吃着午餐的容镜收到了宋清发来的信息:容先生,我们在高潥的机场发现了天通,他乘坐了十一点二十五分的航班飞往雁城,按照该航班的时间,应该会在下午四点左右抵达雁城第一机场。   意识到萧晟在高潥有帮手以后,谢长时便派人去了高潥调查。   高潥就那么大点地方,一查就查出了个天通大师。本想盯梢,没想到对方主动离开了住所,前往了机场。   一得到消息,宋清便发给了容镜。   容镜眉梢微扬。   如果能在雁城第一机场将人抓了,倒是省事。   但机场的人流量太大,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万一被天通逮到机会造成机场的人员伤亡就不好了。   短短几秒钟时间内,容镜的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最终他只是说了句:知道了,谢谢。   然后找出司流的微信,发了消息过去。   严英耀彼时就坐在容镜的身边,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到容镜微信上的内容,顿了顿,小声问:“萧晟背后那人要冒出头了?需要我和聂六做什么吗?”   容镜摇摇头,解释道:“按照萧晟现在所得到的一切来看,这位在背后帮助他的道士,能力应该不一般。我让司前辈过去了,你俩该干嘛干嘛,不用管这件事情了。”   这一回,严英耀和聂六倒也没多说什么。   一个能让萧晟在娱乐圈翻云覆雨的道士,能力估计应该和上次那个裘前差不多。而见识过裘前与容镜一行打斗场面的严英耀比谁都清楚有多危险。   “那我俩去酒吧喝酒。”   容镜:“不能换个其他的事做吗?”   严英耀想了想:“那就去酒吧喝牛奶。”   容镜:==   下午四点整。   司流准时出现在雁城第一机场。   他的手里拿着宋清给出的航班信息,一边往机场里面飘,一边用充满兴味的眼神查看四周。这是司流长这么大、甚至变成鬼这么多年,第一次来机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还遇到了两三只小鬼。   那些小鬼年纪尚轻,用充满恐惧的目光盯着他,生怕被他一口给吞了。司流轻轻啧了一下,没当回事,脑子里想的是,也不知道那道士会不会发现他,要是发现了他……那容镜的计划估计就成一滩烂泥了。   正想着,司流的目光中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   为首的男人穿得很普通,带着鸭舌帽,脸上还盖着口罩以及墨镜,模样与出现在《浓雾》路演现场的宋知野有几分相似——   司流多看了他两眼,从他浑身包裹的浓郁鬼气中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萧晟。   但同时,司流又在角落里发现了偷偷摸摸观察这边的一道眼神,他扭头看过去,见一个人手里举着手机,像是在拍摄。   哦,好像是容镜他们提起过的狗仔。   司流很快飘到了狗仔的身旁,聚精会神地看他咔嚓咔嚓不停按着相机的拍摄按键。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出口处走来了一道与众不同的身影。对方身上穿着黄黑色的道袍,一张脸看上去很是苍老,脸上布满皱纹,一眼看去估摸着得有个七八十岁。   他的手里端着一个型号略大的不倒翁娃娃,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并不算大的箱子,掀了掀眼皮走到了萧晟的身旁,随后,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朝着角落里看来。   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他问:“角落里一直盯着你们的人是谁?”   角落里?   一句话瞬间激起了萧晟和经纪人的鸡皮疙瘩,两人迅速看向角落。   随后经纪人连忙往前一步挡住了对方的角度,随后冲两人道:“有狗仔,我们先走。”   听到‘狗仔’二字,萧晟和天通纷纷皱了皱眉,前者迟疑的目光看向经纪人,经纪人连忙比了个OK的手势:“萧晟你先带着天通大师去下榻的别墅,狗仔这边交给我,我处理好了就过来。”   “行。”   萧晟便也没有再犹豫,对着天通做了个手势以后,便匆匆离开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询问天通大师:“大师,需要我帮您拿吗?”   天通淡声道:“不必。”   萧晟没有再自讨没趣,一边往车库走,一边说起了更多的关于容镜的消息。   而另一边的机场接客大厅。   狗仔原本见到萧晟和那道士离开便想跟上去的,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萧晟的经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经纪人面上露出几分和善的笑容,指了指狗仔手里的手机,笑着说:“朋友,你说个价。”   狗仔眨了下眼睛,颇为震惊。   这就直接开价了?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刚才萧晟接机接的可是个道士啊。   先前就有传闻中萧晟去高潥请了点东西回来,但坚持这种说法的人都被萧晟的粉丝喷得体无完肤,粉丝们绝对不允许萧晟多年来兢兢业业、刻苦工作的成果被按上‘请神’的可笑说法。   但今儿这照片传播出去,估计能把粉丝的脸给打肿。   想到这里,狗仔也没跟萧晟经纪人客气:“一百万?”   萧晟经纪人的脸部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墨镜下看向狗仔的眼神几乎想要杀人。这群成日里偷窥明星私生活的烂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竟然敢张嘴就要一百万。   但再生气也没办法,该给的还是要给。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责怪天通大师,这位大师怪脾气真多,明知道他们萧晟跟其他人不一样、是时时刻刻被闪光灯盯着的大明星,却还非要萧晟亲自来接机。   否则就是不尊重他。   经纪人呼出一口气,点头:“行,一百万就一百万,但底照全部删干净,你还要对今天的事情闭口不言。”   狗仔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当然,谁会跟钱过不去,您说是吧?”   解决完了狗仔,经纪人打了辆车,独自前往别墅。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上车以后,一道鬼影也淡定地上了车。   司流觉得今天运气真不错,本来他还担心自己跟在萧晟他们车后会被天通发现,结果这位突然出现的狗仔直接给他创造了机会。现在他蹭着经纪人的车前往别墅,饶是那位天通大师真有通天的本事,估计也猜不到。   另一边。   萧晟的保姆车内。   司机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眼后视镜,目光悄无声息地扫过后座两人,在萧晟说了某个地点以后,一脚踩下油门,朝着目的地而去。   与此同时,萧晟升起隔板,对天通大师露出抱歉的表情:“本来我给您定了临城区北郊那块的别墅,不过那儿临时有点意外情况,今早给换到了西郊,但我看过了,西郊的别墅风景更好,而且也更幽静,很符合大师您的喜好。”   天通大师闻言只扫他一眼,冷淡地嗯一声,多得什么也没说。   而司机不动声色地在下一个红绿灯口按下手机按键,道:接到人了,正前往北郊别墅。 第58章   长华街附近的工作室内。   容镜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对池白道:“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池白来工作室纯粹是凑巧,这两天他和特殊部门以及雁城警局已经彻底将各个大学、高中以地毯式搜索一样的法子扫了一遍,确认了无人再用韩裕给的‘灵体’画像进行招灵仪式。   池白一身轻松,又想到这两天他在社交软件上看到的关于容镜和宋知野的新闻,心底好奇,便想着借请吃饭这回事八卦八卦。   没想到人刚到工作室,就听容镜说要去抓人。   他立马就来了兴趣:“抓谁?带上我啊,打架我最在行了。”   池白还特地拍了拍自己随身携带的兜。   作为一个合格的道士,他和容镜一样,出门都带着包,包里是各式各样的符纸以及法器,以免遇到意外状态而无法及时反抗。   他冲容镜道:“放心,今天带静音符了,而且就放在最外面,绝对不会在打架的时候忘记这玩意儿的。”   容镜:“……”   虽然他很感恩池白的体贴,但他还是将实情告诉了池白:“这次要去的地方没什么人,真忘了静音符也没关系。”   说来也挺巧,萧晟最初给天通大师定下的临城区北郊别墅户主是林辞言。容镜不知道林辞言是谁,但意外听到这个名字的聂六立马一拍桌子,喊道:“林辞言?要让林辞言随便找个借口把萧晟他们赶出去是吧?我来!”   他先前在国外机场借了林辞言的钱,便和林辞言加了微信,以便回到了国内顺利还钱。如今钱虽然还了,但两人的好友也还在,让他联系林辞言最合适不过。   而林辞言在看到聂六的一番话以后,顿了顿,问:你刚刚说容镜?   聂六:对啊,下次你来找容大师算卦,给你免费!   林辞言见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好,然后找了个借口说北郊的别墅水电有问题,如果萧晟不介意的话,可以去西郊,他在西郊也有一栋别墅,就是环境幽僻了一些。   萧晟一看‘环境幽僻’这四个字,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天通大师就喜欢这种环境。   容镜将拿到手的地图递给池白,对池白道:“一个小时前,司流前辈去了一趟西郊别墅,找到了那栋天通要住的房子。和以前一样,司流前辈在房子四周布下了符阵,不过由于我们和天通没有交过手,也不知道天通的具体本事,所以担心天通察觉,特地将符阵的范围扩大了很多。”   这样一来,符阵被天通发现的可能性变小,但他们抓捕天通的难度却在增大。   但也没办法,这样更为保险。   池白闻言,想到了容镜往常的习惯,便问道:“你算卦没?卦象怎么显示?”   “卦象显示一切顺利。”   “那没事了,走走走,我跟你一块去。”   池白都这么说了,容镜也不介意多一个帮手。两人坐上司机的车,一路前往西郊别墅。   雁城的西郊靠近大山,别墅区都在山脚下,风景虽然比不上谢长时的半山别墅,但也算别墅区内的佼佼者。   “我们这会儿过去,应该能比天通早十分钟。”   “早?那我们到时候藏哪里?”   “里面有栋别墅是陆云霁的,我有密码。”   池白:“……”   身边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哪儿都有别墅。   车辆很快驶入别墅区之内,容镜和池白下了车。根据萧晟保姆车司机给出的信息,距离他们抵达还有二十分钟,看样子是路上遇到了堵车一类的意外。   容镜并未在意,推开门进入了空荡荡的别墅。   这里虽然是陆云霁的房产,但陆云霁显然没有住过,一眼望去,连沙发都吝啬地摆放一只,周围的墙壁还是最原始的水泥墙,因为有人到来而浮起的烟尘令池白的嘴角抽了抽,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容镜也没忍住。   接下去的三分钟内,两人捂着鼻子打了不下十个喷嚏。   池白生无可恋地提议:“要不我们装作普通人去附近逛逛算了。”   容镜摇头:“你可以去,我不行。”   池白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容镜现在也算是个名人了,早在萧晟等人的眼前露过脸了,万一等会闲逛的时候碰到萧晟,岂不是露馅了?   想到这里,池白觉得自己还能忍一忍。   而此刻的保姆车内。   在听完了萧晟所说的容镜的各种资料以后,天通大师冷笑一声。萧晟不太明白他的这声笑是什么意思,眼珠转了转,便多说了一句:“但他们把容镜吹得再厉害,肯定也比不上大师您。”   萧晟和这位天通大师认识有两年了,虽然相处的机会不多,但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他花了不少心思摸清了天通大师的性格,知道对方就喜欢别人捧着他。   果然,天通也没谦虚:“那当然。”   但令萧晟有点没想到的是,天通还在后方多说了一句:“不过你也不要把这个叫容镜的小家伙想得太简单了,我的两个师弟都栽在了他的手上。”   两个师弟?   萧晟微愣。   天通也没想多说,只垂下眼眸想到前阵子传到他耳中的裘前被抓一事。   裘前被抓,天通倒是没觉得有多意外,在他看来裘前贪婪、愚蠢、能力也不过关,被特殊部门逮到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韩裕这种丧心病狂、心狠手辣之辈竟然也会吃亏。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流云观未被灭门以及怂恿高校学生们进行招灵仪式失败的这两件事情。   不过,也恰恰是这两件事让天通下定了决心要来这里看看,会一会容镜。   但在此之前,有些误会可能需要澄清一下。   他产生这样的决心并非是为了韩裕和裘前报仇,站在天通的角度来看,韩裕和裘前吃亏对于他而言是绝佳的好消息。‘玄天观’内部斗争激烈,只要有人翻车就意味着他们在观主等人面前的地位下降,那么,原本属于他们的资源就会瓜分到其他人手中。   如果……如果他能借着这个机会将容镜处理掉,想必观主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天通一直以来因面相而显得阴沉的脸舒缓开来,脸上也露出了几分闲散的笑意。   司机踩下刹车,隔板降下来,微微沙哑的声音落入萧晟耳中:“萧先生,别墅到了。”   萧晟转头朝着窗外看去,确认了地点以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特地将口罩和帽子都戴上了。他对天通大师点点头,低声道:“大师,下车吧,我给您安排的别墅就是面前这一栋。”   “嗯。”   天通下了车,视线落在面前的这栋别墅上。   他在高潥也住别墅,但高潥地理位置有些偏僻,经济相对于雁城也落后许多,别墅造得自然也没有雁城这般好。   他想,等解决了容镜,或许他也可以搬到雁城来。   天通这般想着,抬脚迈入了别墅。   他在别墅内转了一圈,这栋别墅虽然往常也没人住,但该有的东西都有,天通很满意。   逛完一圈,他看着站在一楼大厅内的萧晟,将手里的不倒翁娃娃扔给了对方。   萧晟微微一愣,询问:“这是……?”   天通:“转运的好东西,有了它,你的好运马上就来了,那些丢掉的代言剧本,都会回来找你的。”   萧晟的眼睛猛地一亮,立马对天通弯了弯腰,激动地说着谢谢。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不倒翁娃娃贴身存放,又对天通道:“大师,我在附近的餐厅定了晚餐,您赏个脸?”   天通却摆了摆手:“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要做。”   他打算明天就去长华街找容镜,而有了裘前和韩裕的前车之鉴,他得做足准备,将携带的法器检查一遍,再看看要不要多准备一点符纸。   至于厉鬼,他倒是有。   萧晟见天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桌上的背包上,便也没有多留,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但也就是此时,一道浓郁的鬼气带着强悍的杀意从外侵袭而来,身为普通人的萧晟毫无察觉,但天通却迅速反应过来,脸色一凝,在气息彻底逼近面部之时,动作利索地掏出了一张符纸往前一贴,吼道:“定!”   距离天通鼻子的几厘米处,司流的身影被迫显现。   而一张染着血腥味的明黄符纸贴上了司流的脑门。   猝不及防的一幕令萧晟的眼睛倏地瞪大。   他虽然大概能猜到天通这样的大师知晓驭鬼之术,可这种直白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时,还是令他大受震撼。   “你惊讶什么?你那个女朋友死后也变成了鬼,只不过被我养着的厉鬼吞食了而已。”天通对他大惊小怪的模样感到很不屑,随后又道,“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好。”哪怕萧晟对眼前的画面很感兴趣,但天通放了话,他无法拒绝。   可惜的是,就在萧晟抬步再次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的步子突然顿住。随后,他一步一步地往后撤,又回到了原位。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天通不由得狠狠皱眉,张嘴便想质问萧晟,却在下一秒瞧见了跟着萧晟一同进屋的年轻男性。   池白双手插兜,嘴里嚼着口香糖,对上天通的视线时,口香糖吹起巨大的泡泡,又在下一刻啪嗒破碎,露出张含着笑意却明显能看出几分吊儿郎当模样的脸来。   “下午好啊,天通大师。”池白笑眯眯地打招呼,“来雁城玩怎么不通知我们特殊部门呢,我们也好尽下地主之谊,带你各处逛逛,怎么也比待在这么个偏僻的别墅有意思,您说是不是?”   特殊部门?   特殊部门怎么会知道他来了雁城?   天通的眸光闪烁,心中疑惑刚起,就见池白的一只手搭在了萧晟的肩膀上,哥俩好地搂住了的萧晟,笑盈盈道:“听说天通大师有两位师弟在容镜的手里翻过车?您的师弟该不会就是裘前和韩裕吧?那您知道裘前是怎么翻车的吗?他啊——”   池白故意拖长声音,指了指被他强硬箍住而无法动弹的萧晟,脸上笑意更深:“喏,就是像这样,我们找了个帮手,轻而易举地用对方感兴趣的事把人给钓出来了。您和您的师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下结论:“蠢得一模一样。”   天通敏锐地捕捉到了池白这段话中的关键词:帮手。   他想到了什么,阴冷的视线瞬间落在萧晟的脸上。   被天通这么一扫,深知对方性格的的萧晟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正欲说话反驳,但池白却没给他机会,一把将人推出门,道:“行了,阿晟,这里用不着你了,等我们把这位天通大师解决了,就去打申请,给你减刑。”   阿晟?!   萧晟被推出去时听到这么亲昵的称呼,差点炸开。   到了此刻他要还是看不出来池白在挑拨离间他就是傻!   但这毫无征兆地一推,使得他整个人跟个球似的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一时间只听到他的尖叫和痛苦的闷哼。   偏偏池白还刻意的提高嗓门,喊了句:“跑远点,省得等会天通大师恼羞成怒,拿普通人来撒气!”   天通听到这句话,当即冷笑了一声:“激将法?想让我放过他?你怕是在做梦!”   背叛他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的声音从屋内顺着风吹到门外,吹入萧晟的耳中,刚刚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心中瞬间涌起不好的预感,而仅仅只是一秒钟之后,这种不好的预感便成为了现实。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周升起了浓郁的黑雾,那大片大片的黑雾几乎将他全身都包裹住,在他惊恐的视线中,黑雾化作了一只模样可怕的大手突兀地抬起。   见手掌迎面盖来,萧晟下意识想要后退,可他浑身僵硬,根本动弹不得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大手一点点靠近,四面八方通遮盖严实,将他的呼吸完全堵住。   恐惧加上惊慌令萧晟呼吸急促,眼下根本憋不了多久,很快就眼睛泛白,挣扎着呜呜两声像是要晕厥过去。   容镜在旁边观察了半天,看再不出手萧晟真的要死了,便将录像停止按键按下发给宋知野,随后收起手机,走到他的身侧,符纸贴上,喝一声:“退。”   短暂的一秒停留,黑雾撕扯尖叫着一点点被金光融化。   终于有新鲜空气可以呼吸的萧晟身体踉跄,一时没把住,嘭得一声双膝砸在地上。   膝盖碎裂一般的疼痛勉强唤醒了他因为窒息而昏沉的理智,他抬起一张还泛着青紫色的脸,眼神充满惊恐和后怕地看着容镜。   容镜却对他微微一笑:“放心啦,暂时不会让你死的,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毕竟,潘潘那事还没结论,在所有的证据都被消除的情况下,也只有萧晟的自首才能彻底澄清潘潘的‘自杀’。   “阿吉,把他送到警局去。”   容镜的吩咐落下,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树后拐出来,身材高大强壮的男人单手提起同样人高马大的萧晟,对着容镜点点头,说了声:“您放心。”   声线微微沙哑,却格外的熟悉。   萧晟心中骇然,盯着他,喉咙微动:“你——”   阿吉耸耸肩:“是咯,今天被六少喊来玩cosplay,给你当了一天的司机。”   他没有浪费时间,将人丢进保姆车关上了门,自己则是绕到一边打开了驾驶座的大门。而车内,瞧见萧晟那张脸的经纪人失控尖叫:“萧晟!”   萧晟这才发现车里竟然还绑着他的经纪人。   他咬咬牙,喊道:“你们这是非法囚禁!”   阿吉头也没回一下:“我们这明明是为民除害。”   随后,一脚油门朝着雁城警局而去。   ……   屋内。   池白和天通大师已经爆发了一场大战,池白手握桃木剑,而天通的法器竟然是一个人形神像,该神像的长相与他的那些不倒翁娃娃不同,脸上五官端正,会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看着十分真实。   桃木剑刺破空气飞来直至眼前,天通立刻将手中的神像丢了出去。   神像悬置在半空,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强大的鬼气,紧接着,一道鬼影便从神像中缓缓抽离了出来。鬼影面露痛苦,但随着天通口中喃喃念叨起咒语,那痛苦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是冰冷的肃杀之色。   池白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道鬼影似乎被天通强行挤压到神像之内。   甚至此刻与他的对战,也是受到天通强行的压迫的。   瞧见池白的目光,天通冷笑一声倒是主动报出了鬼影的身份:“你年纪还小,大概是不认识他。但如果是张正则在此,怕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曾经的同伴。”   张正则?   池白面上表情不变,心底却骇然。   张正则这个名字或许听着陌生了一点,但如果换成三爷,那么就十分耳熟了。   池白前阵子才去三爷那儿买了一批纸缯。   他眼眸沉沉,问:“这是三爷曾经在特殊部门的同伴?”   天通嘴角噙起笑意:“不错。”   随后,面上的笑容愈发加深:“小伙子,你要不要试试,到底是曾经的特殊部门厉害些,还是现在的特殊部门更胜一筹?”   虽说是询问,但天通显然没有给池白拒绝的机会。   他的手一抬,那鬼影便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冲着池白飞了过去。鬼气掠过,激起层层空气波动,它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经来到了池白的面前,池白心中一惊,立刻以桃木剑阻挡。   但鬼影却出人意料的没有躲避,而是直面迎上,用锋利的利爪勾住桃木剑用力捏紧。   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哪怕掌心被层层金光灼烧,猩红的眼眸依旧直勾勾盯着池白,手掌也在愈发的用力。   咔哒。   一道裂纹出现在桃木剑上。   池白面色一变,低头瞧见桃木剑上的裂纹开始向四周扩散,连忙松开桃木剑向后退。   但鬼影见此情况,却将桃木剑一扔,迅速追了上去。   池白的符纸不要钱似的往鬼影的身上丢,可惜那鬼影实在强大,每一张符纸在它身上只能进行短暂的停留,定身符定普通小鬼时起码能维持一天一夜,可定这只鬼影却只有两分钟。   就在池白纠结到底该如何对付鬼影时,一只手忽然搭上了池白的肩膀,池白心中一凛,猛地回头。   视线瞧见容镜,又松一口气。   “你——”   “看我的。”   容镜眯起眼看向对面的鬼影,黑金幡旗砰然落地,少年站在幡旗之后,眉眼冷静,喊道:“收!”   强大的吸力瞬间将毫无防备的鬼影吸得往前踉跄两步。   注意到这一幕的天通皱眉:“什么东西?”   他眼底闪过冷芒,正欲动身帮助鬼影,却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你的对手是我哦。”   宛若鬼魅低吟的笑声响起,激起了天通浑身的冷汗。   他蓦地回头,见原本被他贴上定身符的司流竟然慢条斯理地抬手揭下了脑袋上的符纸。   随后,在天通的注视中,司流冲他露出一抹笑,修长指尖捻动符纸,那黄色符纸便成为了一番齑粉,洋洋洒洒地落在地面上。   这一幕在天通的心底掀起了巨浪。   仅凭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便完全可以肯定,司流比起他养的那只恶鬼都要强上很多!   脸色微变的天通二话不说就开始后退。   但司流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那只恶鬼就留给两个小朋友锻炼锻炼好了,至于你——”   他上下打量天通,笑盈盈的:“看看你能在我手下过几招。”   ……   天地通商场。   薛苍用狐疑的眼神瞅着阿秋,随后视线往四周转,今天虽然是工作日,但来天地通的人竟然也不少。   他的眉心紧促,低声问:“就非得来天地通吃火锅吗?”   阿秋扬了扬下巴:“这可是容镜强烈推荐的,说天地通的火锅是雁城第一。咱俩好不容易放假,不得出来吃顿好的?”   薛苍很赞成他的后半句话,但前半句——   容镜到底什么爱好,没事跑这地方来吃火锅?   心里嘀咕,但薛苍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随着阿秋一同前往了天地通的顶楼,点了锅底和菜。   刚吃两口,薛苍心底的狐疑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别说,味道确实好。   还得是容镜。   他抬眸正想对着阿秋夸赞容镜,却惊觉周围竟然起了一层薄雾,紧接着一道鬼影倏然从黑雾中窜出,直勾勾地冲着他的心口而去。   薛苍面色微凛,一把掀翻桌子暂且抵挡鬼影,旋即身体猛地往后退。   拉开足够的距离,他才抬眸看向鬼影,但他看到了比鬼影更可怕的存在——   韩裕。   男人看着他,眉梢挑起,露出笑容:“surprise。” 第59章   韩裕的突然出现对于薛苍而言有些猝不及防。   这段时间他和池白一行也商讨过该如何利用他流云观最后一个活口的身份将韩裕这条大鱼钓出来,但韩裕此人实在是小心谨慎,哪怕他独自一人出现,身后没有跟着特殊部门的员工,韩裕都没有现身的意思。   直到此刻,薛苍终于懂了。   韩裕在此之前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他猜到特殊部门在钓鱼。   但现在不一样。   在意识到容镜和池白真的前往西郊别墅预备解决自己的同门后,他便开始了行动。   薛苍想,那位天通大师的实力在韩裕的眼中应当还是不错的,韩裕认为天通可以拖住容镜和池白很长时间,所以在这个时间差内,他毫无不犹豫地来对付他这个流云观幸存者了。   薛苍的视线与阿秋相对视,阿秋挡在薛苍的面前。   两人身上空空如也,别说桃木剑一类的法器,就是符纸都不见得能掏出一张。   因此,韩裕看向二者的眼神跟看地上的蚂蚁差不多。   只需要随便踩上一脚,便被碾成碎屑了。   他脸上的笑意不散,嗅着火锅热烈的辣椒香,抬脚越过地上的汤汁,缓缓道:“看来我挑了个不错的时机,眼下的你们,甚至都用不着我的好伙伴动手。”   阿秋的眉梢在听到‘好伙伴’三个字的时候微微一动,随后开口:“看来你已经计划很久了。”   “称不上多久,只是发现容镜接的委托竟然和我的同门有关,便突然想到了这么个法子。”大概是看薛苍和阿秋没什么威胁力,韩裕显得十分淡定,他甚至愿意为阿秋解惑,“我故意传了我和裘前在容镜手中落败一事至天通的耳中,按照天通的性格,他一定不会放过踩死我的机会,你看——我对人心的掌控还挺到位,是不是?”   阿秋扬了扬眉,点头:“确实挺到位的,但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因为韩裕的出现而显得防备的姿态在下一秒忽然放松,继而面上浮起与韩裕相似的笑容,接上了后半句话:“你对作战地点的调研可能还不太到位。”   作战地点?   说的是这个天地通?   韩裕并不觉得这个地点有什么特别的,这里不过只是鬼魂多了些。但所有的鬼魂几乎都没什么杀伤力,给他的‘好伙伴’当食物他都嫌质量不行。   他唇角再度扯出弧度:“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也无法阻挡我杀了你们。”   “是吗?”   陌生的声线从韩裕的后方传来,他耳尖一动,猛地转身,瞧见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年轻男人。男人懒洋洋地靠在桌角,双臂环抱,一双狭长深邃的漆黑眼眸深处隐隐有暗红流光淌过。   与韩裕对上眼,封愈象征性地鼓了下手掌:“想在天地通杀人,勇气可嘉。”   “你是谁?”   韩裕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危险,面前的男人虽然姿态闲散,手上半点武器也无,可那懒散之中偶尔透露出来的强大气场却令人有种难以喘息的错觉。   ……也或许,并非错觉。   他的视线不停地在封愈的身上打转,试图找出一点可以证明封愈身份的东西来。   但,一切都是徒劳。   沉默间,另一道脚步声响起,韩裕再度后退一步,瞧见同样陌生的青年走来,那张五官清隽漂亮的面孔在瞥到散落一地的锅底和菜品时,眉心稍稍蹙起,颇为遗憾地说了句:“好可惜。”   阿秋舔了舔嘴唇,连忙举起双手道:“我们可不是故意掀翻桌子的,是为了挡这个家伙。您二位可能不太清楚,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干得尽是畜生不如的事,曾一夜之间杀光了我兄弟的师门,我兄弟运气好躲过了,结果这家伙现在还不死心地追杀到了这儿。”   听着阿秋这疑似告状的话,韩裕也体会出点什么了。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想必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但那又如何,他既然抓住了今日这个机会,必然要拿走薛苍的性命。   想到这里,韩裕不再浪费时间。   他扯落脖子里的一串珠子,放在掌心。   封愈扫一眼便看出那珠子并非普通的石头或珍珠,而是人骨磨成的。   一串珠子十二颗,每一颗上都染着不同的气息,就证明这十二颗珠子来自不同的人。   见四人视线都在手中的珠串上,韩裕低笑一声:“这么喜欢的话,等你们死了以后我也取一块你们的骨头磨成珠子随身携带。”   随后,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   韩裕低声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随着食指指腹掉落一粒血珠,那雪白的人骨珠子突然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红光,但随后,更为浓郁的黑将这缕红光给强行压了下去。恶鬼的头颅从中钻出来,紧接着是脖颈、身体、两条腿。   它状若癫狂,面部表情因为长久吞噬小鬼而变得可怖狰狞,几乎无法再维持正常人类的模样。猩红的眼眸僵硬眨动,上嘴唇掀起露出两排极度尖锐锋利的牙齿,嘴巴不停翕动,像是在说什么。   无人听得明白,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韩裕的吩咐:“杀了他们。”   轰!   恶鬼的身形成倍增长,在瞬间变成了一个足以塞满整个楼层的庞然大物。   它的目光率先落到了薛苍的身上。   随后,鬼气凝结成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薛苍的面门飞了过去。被惊到的薛苍身体迅速后撤,狼狈躲过几根利刃,正欲起身,却见面前出现了一张虚影符纸,那符纸燃烧着朝他而来,在靠近他的一刻,突然爆炸,继而化作无数道鬼影。   ……什么?   薛苍心中骇然,一时不知道该惊讶恶鬼都成恶鬼了,竟然还可以使用符纸,还是该惊讶那符纸竟然变成了无数只恶鬼。   他不死心地摸遍身上的口袋,结果掏出了一张静音符。   薛苍:“……”   草。   但有比没有好。   随手将静音符扔出去,他身影一跃,艰难躲过一击后冲着阿秋大喊:“你就看着?!”   阿秋:“……”   他也想帮忙,那不是身上没家伙吗?   阿秋还未开口,就听韩裕冷笑:“放心,他会比你先死。”   数个长相诡异的不倒翁娃娃被丢至地面,但随着符纸扫过娃娃,这些娃娃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生长变大到一定程度,然后咧着血红的大嘴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奔向了阿秋。   如果阿秋是个普通人,他一定会觉得眼下这画面像极了恐怖电影。   虽然……他此刻也觉得挺像恐怖电影的。   他们这种正道门派根本想象不到洮秭观这种歪门邪道能将术法使用到什么程度。   阿秋不想跟韩裕的这群不倒翁娃娃浪费时间,果断跑向了宋离和封愈的身后。远处的薛苍见状,脑海中迅速闪过一道白光,了然地奔向宋离。   宋离:“……”   封愈:“……”   封愈给气笑了:“真会跑啊,谁教你们的这招?”   阿秋不想说,正巧那不倒翁娃娃叽叽哇哇地追了过来,一蹦三尺高,大张着嘴巴想要一口吞了挡在前面的宋离。   宋离面色不变,抬手直接扣住不倒翁娃娃的脑袋。   修长的手指收紧,只听见清脆的咔哒一声,那在阿秋看来格外古怪瘆人的不倒翁娃娃就成了碎片。   阿秋:“……”   果然,容镜的卦象是不会骗人的。   这一幕同样落在韩裕的眼中,韩裕的神色微敛。虽然早就猜到这两人能力不一般,但如此轻而易举就捏碎了他的娃娃,还是令他有些意外。   不过,一个娃娃可以捏碎,若是数十个一同攻击呢?   对方也得有这么多手!   落地又弹射而起的不倒翁娃娃数量加多,在同一时间奔袭而来,直面宋离的面门。   青年见状,右手再度抬起至肩膀平行处,五指张开,再握拢,像是只做了一个虚抓的动作,那些即将靠近的不倒翁娃娃便在半空停止了尖锐的尖叫,并化作了一道道齑粉洋洋洒洒地落至地面,融进了火锅汤汁之中。   韩裕的脸色彻底黑了。   指着宋离便对恶鬼道:“上。”   “不好意思,它现在可能不听你的了。”封愈低低一笑,手指勾起,转个圈,那凶神恶煞的恶鬼也转了圈,狰狞的面孔直对韩裕,不等韩裕反应过来,他便拍拍手掌道,“给你个报仇的机会,杀了他,我送你去酆都。”   轰。   鬼气再度暴涨,彻底将整栋楼层给撑满。   韩裕像是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盯上了一般,浑身僵硬的同时,身上还泛起了一层冷意。那冷意钻进他的衣服,又刺过他的皮肤,试图将他的血液给冻住。   他眼睁睁看着这只本该被自己彻底驯服的恶鬼以一种充满恶意和仇恨的目光盯着他。恶鬼的嘴唇再次翕动起来,这次却并非无声,沙哑破碎的声音磕磕绊绊地在寂静的空间内响起,带着彻骨的恨意:   “你洮秭观灭我华溪观满门,之后更是恶毒地将我练成恶鬼为非作歹,虐杀无辜之辈。今日,我若不杀你,便是对不起那些无辜惨死之人!”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那些由符纸变化而成的鬼影轰然砸向了韩裕。韩裕心惊,死死咬牙强行突破身体上的桎梏,在鬼影拍过来的瞬间身子一矮,狼狈躲过攻击。   他毫不恋战,手中符纸一现,薛苍便意识到了什么,陡然出声:“他要逃。”   然而话落,符纸燃尽,韩裕却还在原地。   他愣住,喃喃自语:“……怎么会?”   换位符怎么不灵了?   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在他使用换位符的时刻,恶鬼已经抵达面前。   韩裕毫无办法,只能迎难而上,手中的符纸和保命的法器不要钱似的往外扔,但他既然选择在第一时间逃跑就意味着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敌恶鬼。因此,这些法器扔在恶鬼身上纯粹是不痒不疼的状态,加之恶鬼意识恢复,对韩裕的恨意抵达顶峰,实力实在暴涨得厉害,只听一声惨叫,正手握法器的韩裕竟然被恶鬼生生啃下一块肉。   断裂的血管不停向外喷涌着鲜血,浓郁的血腥味瞬间灌满整个空间。   恶鬼一口一口嚼着嘴里恶臭的人肉,眼眶却在一点点泛红。   其实他很清楚,杀死自己并将自己练成恶鬼的并非韩裕,可韩裕利用他杀了多少同类,他都记在心里。那些无辜的同伴相继死在他手里,被抽出灵魂作为食物吞入他的腹中。   他的身上罪孽累累。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眼前之人。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愈发凶狠,再次飞奔而上。   撕拉。   一条手臂被强行拽下来。   撕拉。   半截身体被撕裂,扯断。   韩裕的喉间发出痛苦的哀嚎,他瘫软在地上,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从伤口处淌出来,整个人疯得不停用残留的另外一条手臂胡乱慌张地将五脏六腑塞回去。   这画面忽然就令阿秋想到了吃火锅时的猪脑花。   沉默两秒,他转头发出一声干呕。   这声音在韩裕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猛地抬起一张双眼猩红愤怒的脸,死死盯着阿秋。   都是他!   如果不是特殊部门,他今日绝对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今日,我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像是突然之间想明白什么,他沾满鲜血和秽物的手掏出了一张用血描绘的符纸,符纸沾上他新鲜滚烫的鲜血,便开始无火燃烧,而随着之符纸的燃烧,韩裕的身体竟然也开始无火自焚。浓烈的火光中,疼痛令韩裕因为受重伤而麻木的身体恢复了五感,他疼得整张脸都在扭曲,但却能隐约瞧见他眼底与恨意交错而生的疯狂。   阿秋见到这一幕,眉心猛然蹙起,低声喃喃:“他想做什么?”   询问刚刚落下,就见火中的韩裕被灼烧干净,取而代之的竟是可怖鬼影。   与此同时,韩裕那散落在地上的人骨项链一段段破碎,里头涌现出了一只只疯狂尖叫的恶鬼。   韩裕随手捏着一只塞进嘴里。   他每吃一只,身形就会庞大一分。   阿秋终于看明白了——   韩裕自知今天是彻底栽了,索性绝地求生,试图变成恶鬼并通过吞噬自己豢养的小鬼来壮大自己的能力,用这个法子逃离这里。   只是……   本以为韩裕能搞出什么大动静的封愈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还没见过蠢到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上下打量韩裕,扬眉:“你猜我为什么能让由你控制的恶鬼恢复意识?你不会觉得是我运气好吧?”   韩裕变成恶鬼以后畅快三分的心情陡然一紧,充满防备地看向了封愈,但封愈见时间不早,还想和宋离吃顿烛光晚餐,便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   周围黑雾四起,一道若隐若现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打开。   大门之上,‘鬼门关’三字威严庄重,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而面目凶狠、气势强悍的十六鬼将无声站在门口,眼眸冷凝地盯着韩裕。   韩裕浑身一激灵,扭头就跑。   然而十六鬼将又不是吃素的,伸手一拽便拽住了韩裕的右腿。   在韩裕的惊叫和挣扎中,他们缓缓将人拉入了鬼门关之内。   嘭。   大门关闭,浓雾消散,一切恢复原样。   已经看呆了的阿秋和薛苍呆呆望着封愈,却见封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两人陡然意识到情况不对,扭头就跑。   结果纷纷脑门撞空气,又给弹了回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封愈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是容镜那只小僵尸让你们跑这来请君入瓮的?”   阿秋重点一歪:“……小僵尸?”   封愈却没回答他,只问:“讲给我听听你们伟大的计划。”   阿秋:“……”   他憋了两秒,到底还是没憋住,讪讪开了口:“其实就是我们副部提到洮秭观和韩裕时,容镜意识到韩裕可能会趁他去找天通的时候找薛苍麻烦,所以特地算了一卦。卦象显示薛苍有血光之灾,乃大凶。”   如何破局,变成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花了心思将那天通引入西郊,不可能放弃机会。   但也不可能任由韩裕杀掉薛苍。   沉默之际,容镜突然便想到了天地通,这个神奇的地方。   然后一算卦象,果然,大凶变大吉。   封愈:“……”   他冷笑:“胆子挺大,连符纸法器都不带一张。”   阿秋果断出卖容镜:“容镜算了,带符纸法器,虽然大吉,但中间略有坎坷。”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位肯定会看他们和韩裕先打一架,打到两人都倒下,才会出手帮忙。那不如直接什么也不带,当个废物。   封愈:“……”   他看看地上乱七八糟的锅子,再看看阿秋和薛苍,只觉得脑袋疼,摆摆手让他们麻溜滚蛋。两人也没多留,倏地就跑没影了。   封愈看着他们离开,回头对青年嘀咕:“把我俩当免费打手呢?”   宋离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是正好觉得没事儿干吗?就当是给社会做贡献了。”   封愈:“那我给社会做贡献,有奖励吗?”   宋离拉着他的手往楼下走:“奖励你一杯奶茶,走吧。”   封愈絮絮叨叨:“奶茶有什么好喝的,今天不想喝奶茶。”   宋离:“不行,今天只有奶茶。”   封愈:“那要喝你亲手做的。”   然后扭头冲着呆站在一旁的恶鬼道:“你也跟着一起走吧,请你喝杯奶茶,然后送你去酆都。”   恶鬼看着他们,抿唇半晌,最终却道:“我想留在这里,我的仇还未报。”   封愈扬了扬眉,和宋离对视一眼,心中有了想法。   ……   西郊别墅。   鬼影喉间溢出刺耳的尖叫,它的半截身体被吸入黑金幡旗之中,双手死死抵住幡旗试图将自己的半截身体拔出来。   而幡旗之后,容镜的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这单独的一只恶鬼竟然比当初在博亚酒店的一堆恶鬼还难搞。   容镜微微偏头,问身后隔着符纸抵着他脊背的池白,问他:“你还行吗?”   池白现在浑身酸软,却还死死地咬牙坚持,听到这话更是一字一字地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容镜想,男人不能说不行,但他们僵尸应该可以。   只不过,可以归可以,不想又是另一回事。   这恶鬼能力强悍,若真要对付,其实也不在话下。只是想到他曾是三爷的同伴,容镜和池白便打定主意想留下他一条命,那么将他吸入黑金幡旗便是最好的选择。   “你还有没有蓄力符?给我贴一张。”   池白说了句“我找找”,旋即低头单手在背包里翻了半天,看到熟悉的纹路骤然松一口气,随后猛地拍上容镜的脊背,啪的一声之后,容镜便觉得分散至身体各处残留的力气瞬间聚集到一起,他额角抽动,白皙皮肤上青筋的颜色愈深,再次喝道:“收!”   轰!   周围卷起尘埃,恶鬼只感觉到仿佛有双手抓住了他的双腿,用尽了最大的力道将他往下拽去。   他本身也接近力竭的状态,被突然的大力一拽,便彻底没了反抗的能力,如跌入深海一般,随着口鼻也被掩下,不见了踪影。   感知到饲养的恶鬼气息消失,天通猛地扭头。   恶鬼果然不见,只剩下容镜和池白失力跌坐到地上。   愤怒彻底升腾而起,他扭头就冲着两人而去,但眼前鬼影一闪,司流赫然将他面前的空间挡了个严实。男人冲他扬了扬眉,笑吟吟道:“都说了你的对手是我,怎么还馋别人的?”   一见到司流,天通就来气。   这个混蛋,说是让他在手下过招,实际上简直把他当成狗遛!   “滚开!”   “不好意思,从小苗条惯了,没长成球,滚起来有点困难。不过——”他拖长声音,视线在天通略显圆润的身材上转了一圈,旋即双手合掌一拍,惊喜道,“你这样的滚起来应该不错。”   尾音刚刚落下。   正毫无形象趴在地上的容镜和池白便听到‘嘭’的一声,两人齐齐抬头,瞧见了一个圆形物体倏地从面前滚过,然后噼里啪啦地撞过桌脚、沙发脚、墙壁,极有弹性地反弹回来。   池白:“?”   容镜:“?”   滚回司流面前时,天通足球减速不少,让两人终于看清楚了真面目。   方才还嚷嚷着“没力气”、“好虚,需要补补”的池白像是突然吃了什么大力丸一样,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对司流道:“前辈往这儿踢!哥们大学挑的足球选修,一脚踹进球门绝对不是问题!”   容镜:“……” 第60章   池白说自己选修修的足球还真没胡说。   司流将天通足球踹到池白脸上时,他反应极快,动作利落地双手撑在地上、借助腰力抬起一脚,直接将球从门口踹飞了出去。   司流:“?”   你要说池白踢球踢得好,确实挺好的,毕竟这么大的客厅只有门框像极了球门,还真给他一脚踹进了。但你要说他踢得不好……谁他大爷的把人往外踢,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天通“你快跑”吗?   而天通虽然因为滚来滚去、飞来飞去而脑袋一片模糊,整个人浑浑噩噩感觉脑浆都要撞散掉了,但他却在飞出大门时感受到了一阵阴凉的风和新鲜的空气,这阵风像是吹醒了他,令他的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惊喜。   他飞进院子,撞上墙壁,嘭的一声以后猝然停下,随后忍着全身上下泛起的疼痛,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扭头就跑。   跑了两步又惊觉自己真的是被撞傻了,有更好的逃跑法子何必跟个普通人似的那般蠢。   从怀中掏出一张换位符,他口中默念咒语,身影立刻化作一片虚影。   “他要跑了。”   扭到腰的池白在容镜的搀扶下龇牙咧嘴地走到门口,扒着门板对身后的一僵尸一鬼道。   司流嫌弃地看他两眼,说了句“年轻人年纪轻轻腰就这么脆,真丢人”,然后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懒洋洋地说,“让他跑呗,正好看看容镜的符阵管不管用。”   容镜悄摸摸说上一句:“肯定管用。”   他的符阵以前就能困住玄天观的小师兄了。   果然,在虚影彻底消散的同一时刻,一声极其惨烈的尖叫从别墅后方的东北方向传了过来。   听见动静的三人对视一眼,池白抬起手,喊了一声:“小镜子,扶朕去看看。”   容镜:“?”   小镜子抬起手,一戳他的后腰。   “嗷!”   一声比起天通的尖叫毫不逊色的痛呼从池白的口中钻出来,刚刚还说着“腰扭了走不动”的副部此刻一蹦三尺高。   司流见状,点点头:“跳高倒是蛮有天赋,不错。”   落地后苍白着脸哀嚎的池白扶着自己的腰,默默流眼泪。   疼。   巨他大爷的疼。   尤其是蹦下来的时候好像还不小心扭到了脚。   容镜看他有气无力的模样,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啦,陛下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坐吧,接下去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司前辈解决吧。”   话落下,也不管池白唉声叹气的脸,容镜和司流很快奔着东北方向而去。一饶过房子,果然便瞧见了天通正瘫软跌坐在地上,他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头发被金芒燎得干干净净,身上的黄□□袍还有一缕一缕的金色火光在日光下一闪而过。   “啧,好惨。”司流绕着他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他,“本来就长得丑,现在没了头发简直跟卤蛋一样。不过你的脑瓜是我见过最圆整的。”   本来就因为无法逃脱而气得头脑发晕的天通听到‘卤蛋’的形容,更是火冒三丈。   可惜的是,那古怪的符阵将他烧得整个人都在无意识地颤抖,让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对司流的一番话进行反击。   那符阵也不知道是怎么造的,金光撩过他的皮肤,好似能钻入骨肉点燃他的血液一样,导致此时此刻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种火辣辣的疼痛。   事到如今,天通也意识到今时今日的自己恐怕没有再逃脱的机会了。   他盯着站在司流身侧的少年,明明长着那么一张稚嫩、看上去极好欺负的脸,却没想到身边竟有如此强悍的帮手,而且一手符阵令人惊颤。   难怪裘前和韩裕都在他手底下栽了跟头。   咬了咬牙,天通依旧有些不死心,他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从地上站起来,一只手扶着胸口的位置,一只手搭在围墙上,结果手指刚触碰上围墙便察觉到一阵刺疼,他只能强行收回手,身体佝偻地站着,收敛了眼中的恨意和愤怒,压低声线对面前两人道:“饶我一条性命。”   容镜和司流对视一眼,后者颇为惊讶:“饶你性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可是专门从高潥跑到雁城,想杀我们小镜子的。虽说没成功吧,但我们也不至于给自己留个祸害吧?我俩又不傻。”   天通心知司流说的都在理。   他想到了自己得到的消息,眸光闪烁了一下,挣扎道:“听说韩裕还在追杀流云观的最后一个活口,我可以帮你们反杀韩裕。”   听上去挺诱人的。   毕竟同为洮秭观的道士,双方又有竞争关系,天通应该很清楚用什么样的办法去对付韩裕是最正确最省事的。   只不过——   容镜拿起手机在天通的面前晃动了两下,颇为遗憾地告诉天通一个坏消息:“用不上你了,韩裕已经死了。”   什么?   天通的脸上浮起明显的惊愕,他有些不确定地反问:“怎么可能?!”   虽然天通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事实上韩裕就是比他强上一些,而且韩裕为人阴险狡诈,比起旁人都要聪明,就这么死了?   天通眯起眼睛:“你在骗我?”   容镜眨眨眼:“喏,给你看看。”   他直接将手机递到天通的面前,手机上是一段十来秒的视频,阿秋偷偷摸摸录下的,正是韩裕被逼得自焚的画面。看清楚韩裕在火光中挣扎时歇斯底里的痛苦模样,天通的后背竟硬生生被惊出了一层冷汗。   整张脸的颜色也变白了许多。   容镜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露出笑容:“你别害怕呀,这样吧,我可以留下你的命——”   话未说完,就见天通猛地看向他。   容镜盯着他的眼睛,露出无辜可爱的笑容:“那就看你觉得你有什么重要消息可以媲美你的性命咯。”   重要消息?   天通像是想明白什么,忽而道:“你想我背叛玄天观?”   “洮秭观。”容镜的笑容倏地一下收回来,一张漂亮的脸蛋绷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们算个屁的玄天观,请你说我想你背叛洮秭观。”   天通:“……”   天通没见过这种要求,但他不傻。回忆起容镜的变脸以及对‘玄天观’三字的在意,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不等他开口询问,容镜便再次开口了:“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背叛,反正我又不会逼你。”   司流在旁幽幽补充:“不过我会杀了你。”   天通:“……”   行,天通算是看明白了。   这俩人就一个当好人给糖吃,一个当坏人敲棒槌。   他在心底狠狠咬牙,可眼下已然没有了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思考有什么‘重要消息’可以换下自己的命。只要今日让他安全离开了,他就挑个隐蔽的地方好好修炼,到时卷土重来必然杀了容镜。   只是……他在玄天……哦不,洮秭观的地位也并不是很高,多数消息都只是他意外得知的。   隔了大约五分钟,在司流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时,天通终于开了口:“韩裕之所以要灭流云观满门是因为五主之一和流云观有仇。”   容镜:“这个裘前说过了。”   天通微愣。   但很快,又浑身一紧。   司流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他的肩膀,属于恶鬼的冰冷气息贴上皮肤,令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偏偏司流像是无所察觉,只催促道:“换一个。”   天通咬着牙再次道:“韩裕有个师父,前段时间听说他混入了华清门。”   华清门?   容镜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微变化,但很快又回复原样并开始胡说八道:“这个我也知道。”   司流:“……?”   一僵尸一鬼对视一眼,司流恍然大悟,随后冰冷的手指愈发接近天通的喉咙,当指腹触碰到突出的喉骨时,天通控制不住地浑身哆嗦了一下。   司流很满意天通的反应:“能不能说点我俩都不知道的?”   天通闻言,只觉得心里格外憋屈。   他当然知晓要说点容镜和司流不知道的,可他怎么知道这俩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什么?   他只能一一试探。   但试探得越来越多,天通的心里就自然而然地升起了狐疑之色。   等一下,这俩该不会是在利用这个法子骗他们洮秭观的消息吧?   想到这里,天通的眼眸微闪,忽而道:“五主之一的贲齐道长有个徒弟,是如今天师联盟的成员之一。”   天师联盟都有洮秭观的人?   跟天通对话的这短暂半个小时内,容镜知道了不少消息,便愈发觉得这洮秭观简直跟个毒瘤似的,若是不抓紧除去,说不定真的就像病毒一样,扩散范围越来越大,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无辜人遭受牵连。只是,他们如今已是庞然大物,想要解决掉他们,也并非易事。   容镜摸着下巴思考的时候,司流顺嘴一说:“这我也知道。”   天通:“……”   他勃然大怒:“你知道什么,这是我胡扯的!”   司流:“……?”   呆愣过后,司流也跟着勃然大怒:“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跟我胡扯?!”   天通:“我不胡扯怎么知道你们根本就是在耍我!”   天通气得眼珠子都红了,那目光盯着司流和容镜恨不得直接生食他们的血肉,望着两人,他冷笑道:“接下来你们别想从我嘴里橇出任何一个消息。”   “那你就去死吧。”   司流翻了个白眼,在天通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毫无迟疑地将扣在对方喉咙上的手指收紧。刹那之间,只听得咔哒一声,天通的喉骨断裂,他的眼珠一点点瞪大,又一点点失去气息。   最后,脖子再也无法支撑住脑袋,随着司流的手指松开,脑袋便啪嗒一下砸了下来。   容镜:“……就杀了?”   司流理直气壮:“人死了,不还有魂吗?”   然后飞出去几百米的距离,示意容镜掏出黑金幡旗,将天通身体里脱离出来的还有些呆滞、尚未回过神来的鬼魂收了进去。   等容镜做完这一切,司流才飞回来,道:“你要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到时候我帮你问,对付鬼嘛,我更在行。”   容镜心知他说的在理,也没跟他客气。   司流便飘在旁边催促:“那可以回家了,我追的剧马上开播了。”   ……   容镜、池白以及阿秋约定了在雁城特殊部门碰面。   当容镜搀扶着池白进入特殊部门办公室时,阿秋正嚣张地将腿搭在桌上吃着烤串看司流正在追的电视剧。眼角余光瞥到池白的模样,他颇为震惊:“你还受伤了?”   池白不想回答他,果断转移话题:“薛苍呢?怎么没见着?”   提起薛苍,阿秋的脸色也没刚才的轻松了。他将烤串扔回桌上的盘子,舒出一口气道:“他去流云观众人的墓地了。”   流云观被灭门以后,尸体都未曾留下,薛苍便只能给他的师父师叔以及师兄弟们筑衣冠冢。之后,谢长时出手帮忙,让人在雁城东郊墓园内刻下了属于流云观众人的墓碑。   薛苍一离开天地通便前往了东郊墓园。   池白哦了一声,然后看了眼阿秋:“有个消息跟你说一下。”   “什么?”   “天通说你们华清门混入了洮秭观的人。”   “……?”阿秋的两条腿也从桌上撤了下来,他眉头缓缓拧紧,不信邪地问,“你确定?”   “天通是这么说的,而且当时那个情况,应该不是骗人的。”刚从容镜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时,池白也觉得震惊。阿秋所在的华清门也算国内数一数二的门派了,各种管理堪称严格,这种大宗门若是都混入了洮秭观的人,其他的宗门不早就被他们渗透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催促阿秋:“你先联系你师兄问问情况。”   随后看向容镜道:“虽然天通所说的‘五主之一的贲齐道长有个徒弟,是如今天师联盟的成员之一’这个消息可能是假的,但我觉得这件事情得通知天师联盟,也许他们也该好好调查调查联盟内部的情况。”   容镜对天师联盟的了解不比池白等人,也没什么提议,只点点头说了句:“你看着办。”   然后看看时间,道:“谢长时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行,有事随时联系。”   送走容镜,池白低头看向了自己手里捏着的纸。   纸上记载了容镜和司流从天通嘴里撬出来的各种信息,除了华清门的真消息以及天师联盟的假消息外,还有五主中的二位反目成仇以及三爷当年所在特殊部门的另外几个同伴被炼成厉鬼以后的行踪。   这所谓的五主是除了洮秭观的老祖宗以及观主以外地位最高的五人,据说,三爷的这几个同伴当年是由洮秭观观主亲自炼制成厉鬼的,继而分给了五主。但这些年五主实力上升,他们对这几只厉鬼的能力已经不太满意,也因此,五只厉鬼便被他们当做奖励分别送给了门下弟子。   “你在想什么?”联系完人回来的阿秋见到池白拧着眉心在纸上写写画画,低头时一眼看到了‘向远’这个名字,觉得十分耳熟,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不是三爷当年在特殊部门的同伴吗?”   池白回过神来,表情看上去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阿秋:“……你身为我们雁城特殊部门的副部难道没有看过特殊部门的日志吗?上面有每一届的特殊部门人员名单。”   池白:“……懒得看。”   阿秋翻了个白眼。   池白拉着他坐下,跟他讲起了向远等人的情况,当说到他想将这五只厉鬼找回来尝试着将人重新唤醒时,阿秋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方法倒是有,韩裕的那只恶鬼如今就恢复了意识。不过……我觉得让他们恢复意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嗯?”池白微愣。   “他们被害死了,死了以后又被炼成恶鬼为非作歹,想必每一人的手上都沾染了鲜血。池白,如果是你,你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明明你的存在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人,可你最终却成为了刽子手,哪怕这并不是你自愿的。”   “让他们恢复意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曾经做了什么,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阿秋的一番话说得池白敛下眼眸,身上张狂的气息也逐渐收敛起来,半晌他才叹出一口气,点头:“你说得对。”   只是——   “不管如何,还是要将他们找回来。”   否则,他们会身不由己地杀死更多的人。   “这又是什么?”阿秋转移话题,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本小册子。   池白转过眼去看一眼,哦一声:“容镜的死亡笔记。”   “啊?”   “从天通嘴里撬出来的洮秭观弟子名单。”   “……还蛮形象的。”   ……   16日上午九点左右。   正好是打工人上班的时间,但此时此刻,打工人们完全没有上班的心思,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手机的微博页面。   半个小时前,一条与影帝萧晟的相关话题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微博热搜榜单的最下方,并以比踩点打卡更快的速度,一路开绿灯从末尾窜到第一。   这条话题是#萧晟自曝逼死潘潘#   点开话题,还是那个眼熟的营销号张小狗。   张小狗:家人们,大瓜,保真保熟。双金影帝继路演现场被戏耍、手上资源被瓜分之后,又有新消息了——没错,就是当年潘潘的瓜。潘潘不是自杀,是被影帝逼死的→影帝粉丝别急着骂我,有人在雁城警局看到了影帝,而且据说今天会出警情通报,影帝脑残粉们记得等一等哦,省得被打脸/可爱   [握草?]   [好神经的一个瓜,不信。]   [我在等,等不到我就逼死你/狗头]   [别等了,看其他的营销号,老刺激了!传送门点这里。]   被经纪人一把从床上薅起来的宋知野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神幽幽地望着自家经纪人,吐出一口气:“干嘛啊这么早。”   “困吗?”   “你看我的样子困不困?”宋知野拎起被子还想往下躺,就听见经纪人如同新闻播报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萧晟在路演休息室自曝与宋知野恋爱期间出轨潘潘。”   蹭。   本该躺下的宋知野直接表演一个平地起身,原先充满困倦的眼神已然重新染上光彩。   经纪人瞥他一眼:“不困了?”   宋知野哎呦一声:“困什么困啊,精神死了。”   随后双眼泛光,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情况?”   “喏,你自己看吧。”经纪人将手机递给宋知野,而手机上的页面正是通过传送门抵达的一个三无小号,虽然各种认证信息都没有,并且只有这一条微博,但微博内容却足以震撼整个娱乐圈。   是微博内容是一段视频。   宋知野打开视频,就看到萧晟铁青着一张脸与经纪人面对面站着,看萧晟身上的衣服,显然是他在恒亚影城进行路演的那天。   一秒之后,经纪人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宋知野对你出轨潘潘的那些事情了若指掌,若非没有证据,早就把你给捅出去了。”   随后,视频戛然而止,陷入漆黑。   宋知野觉得这段视频好短,来回看了七八遍,才意犹未尽地点了退出,并且进行评价:“这俩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在外面的休息室怎么敢说这种话的?”   尤其是那还是谢氏旗下的影城,容镜想拿到这段视频,轻而易举。   经纪人倒是觉得能想明白萧晟二人的心态:“他们就是肆无忌惮久了,不知道遮掩了。他连人都敢杀,不过只是在外面说两句实话而已,又怎么样?只要他背后的那位大师还愿意帮他,就能替他扫清一切。”   说的也是。   宋知野叹了一口气:“这下真成赛博案底了。”   经纪人:“……谁让你眼瞎看上他。”   宋知野心虚地摸摸鼻子,将手机还给经纪人,又拿起自己的手机,才发现上面有容镜留下的信息。   看了两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大:“握草?萧晟这狗币!渣了我就算了,还不要脸地换了我的命格?所以说爆火的人本来该是老子?!草!!”   经纪人捂着被震疼的耳朵凑过去一看,同样发出尖锐爆鸣,怒吼:“死人渣!我就说我的眼光没问题,原来是这狗币在作祟,害的老子对赌协议赔了三百万!!”   然后一把拎起宋知野:“别吃瓜了,现在就去干活,把我的三百万赚回来。”   宋知野:“……” 第61章   随着恒亚路演休息室的监控视频被放出,萧晟与宋知野谈恋爱时出轨潘潘已成为无法反驳的事实。但关于他逼死潘潘一事却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定论,粉丝便恍若见到了希望,逮着‘张小狗’就开喷,话里话外问候人家十八代祖宗极为普遍。   好在‘张小狗’本人心态异常好,账号一换,就能无视私信里谩骂,继续吃瓜。   不过他倒是觉得要说心态,还是萧晟的粉丝们心态好。萧晟这都全国可见的塌房了,竟然还能用‘只是年轻的时候人品上有一点问题,谁还没年轻过’的借口糊弄人。   他想着,一刷新,突然刷到了原先那自称是萧晟前工作人员的微博,这位前工作人员曾以假装萧晟与潘潘以及众多粉丝谈恋爱为人熟知。可今天,他却道:都是假的,跟这么多人谈恋爱的都是萧晟,我是背锅的那一个。   张小狗:“……”   他没忍住,重新登上了被骂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账号,果断地发出新一条微博:影帝粉丝千万别爆炸,想一想你们都和影帝谈过恋爱,是不是就好受一点了?   [救命,你是真的勇啊哈哈哈]   [看得出来小狗苦萧晟粉久矣]   [好想采访和影帝谈过的那几位,现在心情怎么样?]   [别采访了,看这个,已经嚎上了,还在炫耀影帝给她花了多少钱,买了多少东西呢]   [……谈过的倒霉蛋之一,只能说恶心,还好我当时就脱粉了]   [脱粉的都是理智的,姐妹祝你发大财!]   而后,在曝光萧晟脚踏好多条船以后,一直被众人紧紧盯着但无反应的雁城警局的微博账号终于有了动静,账号在十一点左右发布了一则警情通报,上面明确写明了萧晟为了防止潘潘坏他名声,逼死潘潘并伪装成自杀一事。   而且,他还承认了因为嫉恨章潮、希望从章潮手里拿到心仪的角色而找人撞章潮一事。   章潮本人看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明日之前》的剧本围读现场。   收了工的其他主演、副导、助理看到这样的消息,都用颇为复杂的目光看着他,随后,拍拍他的肩膀,道:“挺不容易的。”   章潮呆呆地看着警情通报上的内容,觉得眼眶有点酸。   天知道他那段时间有多难熬。   角色被抢,还要被无数人谩骂,后续更是接不到任何工作,从天堂掉入地狱也不过如此。   但好在现在时来运转,一切都回来了。   章潮呼出一口气,冲安慰他的副导点点头,红着眼眶笑道:“熬过去了,现在都挺好的,我会好好拍这部剧的。”   “嗯,看好你。”   另外几个主演闻言也纷纷笑起来,随即指了指手机上的内容,语气间染上几分惊讶:“不过我蛮意外的,萧晟怎么会主动说出这些东西?而且既然真的是他做的,当时怎么查不到一点证据。”   另一人晃了晃手机:“有人拍到他在机场接了高潥那边的道士,你懂没?”   那人一愣,瞳孔瞪大:“搞半天他真去请了那些东西啊?我先前去华清门下的道观时,那边的道长跟我说,真请了那些东西,就算得到了一时的辉煌,也会付出代价的。”   “哈哈那道长说得还挺对的,萧晟的代价不就来了吗?他的下半辈子估计只能在里面踩缝纫机咯。”   “还好咱们这剧换了章潮,你们说,栾总该不会早就知道萧晟那事了吧?所以才如此的有先见之明。”   絮絮叨叨的交谈声随着人的走远而变得模糊。   章潮抬头看向远处灿烂的日头,眼底有光闪过。   ……   永慈公墓。   阚迎秋弯腰将一大束粉百合放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女生柔软的笑容,她眼眶微红。   伸手轻轻蹭过女生的脸蛋,轻声道:“潘潘,虽然有些晚,但他的报应已经来了。”   “你这么早?”阚迎秋的身后响起宋知野的声音,她回头,看到宋知野的怀里抱着一束和她一家店里出场的粉百合,不免笑起来,“你还挺有眼光的。”   宋知野瞅她,将墨镜往上抬了抬,道:“你每次来都买这家的花,我又不是瞎。”   两人站在潘潘的墓碑前说着话,半个小时后才转身离开。看着身旁的身影,阚迎秋道:“宋知野,有没有人说过你人还挺好的。潘潘这事儿,我以为你会怪潘潘。”   “我怪她干嘛?她这不是被骗的吗?更何况,她还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立马抽身,只是……”运气不好。   再者,潘潘被曝去世之后的第二天,他看到自己的朋友表情微愣,面色有些复杂地说:“今天早上才有人联系上我,说潘潘想要通过我,拿到你的联系方式。”   宋知野觉得好奇,潘潘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干什么?   结果对方说:“她说有事要跟你道歉,但不经过你同意也不能随便乱给你的联系方式不是?所以我来问问你。”   然而此刻看到的却是对方自杀的消息。   “都过去了。”记忆回笼,宋知野回头看向阚迎秋,“接下来你也要好好生活了。”   阚迎秋点头,风吹过她的脸颊,吹起她的一缕鬓发,就像往常她跟潘潘趴在一块,潘潘使坏似的往她耳边一吹。   她笑起来:“大家都要好好生活。”   ……   高潥。   容镜和司流来到了天通的家。   天通的家是一栋三层楼小别墅,占地面积不算大,风格靠近高潥本地的风格,容镜站在大门口上下端视,觉得这房子造得还挺好看的。   但司流却面露嫌弃,他说:“站在大门口我都能闻到臭味。”   司流所说的臭味容镜也闻到了,而且他还看到了一层一层的浓郁黑气从这栋房子的角落、窗户缝隙里钻出来,如果将黑色换成白色,或许是个仙境。但黑气弥漫,有的只是恐怖和恶心。   他上前正要推门,却被司流一把抓住衣领往后一拖:“我来。”   话说完,他上前一拳头轰开了门,大门朝着屋里倒下的时候,一股强悍且恶臭的气息迎面扑来,尖锐的牙齿即将触碰到司流时,被他一把捏住了喉咙,随后提到眼前。   扬了扬眉:“哼,就知道你要窜出来。”   然后张嘴,一口就给吸干净了。   那恶鬼连一声痛呼都没能从嘴里蹦出来。   容镜:“……”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更像反派。   解决了守在门口的恶鬼,司流才示意容镜可以进屋了,将谢长时交代的保护工作完成得相当好。   本来要跟容镜一块来高潥的是谢长时,但公司临时有点事,谢长时便去临市出差了。走之前,将保护容镜的任务交给了高薪聘请的保安·司流。   容镜没忍住,好奇地问司流:“谢长时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跟我跑着一趟?”   司流瞅他:“我本来就是拿工资的,他不给我钱我也会跟你跑这一趟。”   纯粹当做出外勤了。   容镜:“所以是多少?”   司流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五万,我说下次有这种活随时叫我。”   容镜:“……”   他想,谢长时果然是个冤大头,然后果断抬步朝着屋内走进去。   在门外时已经觉得这里阴森森了,到了屋内,这种感觉便愈发的强烈。容镜一眼扫过去,发现整个屋子都笼罩在黑暗之下,窗帘紧闭,伸手不见五指,而踏足其中恶臭味便愈发的明显,刺激着鼻腔,令人的胃部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呕吐感。   容镜掏出一张符纸,燃起火光,顺利摸到了电灯开关,啪嗒一下,灯光亮起,周围的一切也终于被照亮。   整个客厅的中央放着一个诡异的巨像,那神像的头颅微微低垂,露出狰狞的脸和猩红的眼,长相略有点像那种奇形怪状的生物。但同样的,这神像对于容镜而言,十分的熟悉。   他这般想着,转头对司流道:“我怀疑这是洮秭观供奉的……祖师爷。”   “祖师爷长这样?”司流将注意力从旁的物品上拽回来,看向这丑陋玩意,嘴角一抽,“以前我们道观的祖师爷造得够难看了,也没这么难看的。”   容镜:“他们自己家的祖师爷。”   哦——   司流懂了。   在容镜看来,这祖师爷和他们的祖师爷不是同一个,是洮秭观自己信奉的一个特殊存在。   司流:“那叫什么祖师爷,叫老怪物。”   容镜很听话,点头:“之前我遇到过一个骗子,他们会请一个神像到家里,就是这个老怪物的缩小版。”   曾良平的那个神像,和眼前这个便是一模一样的。   暂时先放开这个神像不提,容镜在一楼转了两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上了二楼和三楼,二楼的好几个房间一推开,就有格外浓郁的血腥味,但容镜看过去的时候很多东西都覆盖着一层厚实的黑布,揭开黑布,下方藏着的东西也露出了真面目。   竟然是一具一具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额头上方贴着一张用于保持尸体不会腐烂的符纸,而身上则是插着一根管,滴滴答答淌着液体,这画面看得容镜有点反胃,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这是在干嘛?”   司流看了看周围,蹙眉道:“他们洮秭观的符纸不是用血画的吗?总不可能用自己的血。”   容镜闻言低骂了一句:“丧心病狂。”   随后走向了三楼,三楼的屋子数量比较少,但比起二楼则是更加的讲究。站在门口司流便感知到里面有好几只恶鬼守着。   “看来里面藏着对于天通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容镜边说边猜,基本也能猜到了。   天通可以为萧晟换命格,就必须进行相应的仪式。不出意外的话,三楼的这个房子便是专门用来举行仪式的。这般想着,他推了门,里头的恶鬼在察觉到陌生的气息逼近,毫不犹豫地奔出来,但都未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司流全当零食吃了。   屋内依旧偏暗,但点着几根蜡烛,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了面前的仪式。   巨大的符阵仪式中心依旧是老怪物的神像,而左侧是放着许多小罐子。   司流随手捞起一个,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以后,顿时哎呦一声:“运气不错啊,一捞就捞到了你那位客户的的罐子。”   容镜凑过去一看,发现这罐子通体白瓷,上面贴着‘宋知野’的名字。   而除了宋知野的罐子之外,还有很多贴了其他名字的罐子。   容镜和司流对视一眼,在后者的点头示意下,他掏出符纸,符纸燃起火光,丢入了无数罐子中央,随着他低声喊的一句‘起’,那点星星之火突然撩起,变得无比耀眼,瞬间淹没了瓷白罐子。但同一时刻,一股更为浓烈的恶臭和若隐若现的尖叫从火光中窜了出来。   容镜嫌弃地后退了一步,对司流道:“看这罐子的数量,被天通换了命格的人不在少数。”   司流点头:“我粗略看了一眼,其中夹杂的几个黑色罐子,估计是被换走命格的人已经没命了,所以和瓷白罐子不一样。”   容镜站在火光之外数了数,黑色罐子有八个。   按照司流的说法,已经有八人死了。   他垂眸,轻声道:“这洮秭观真是恶贯满盈。”   随后转身给负责高潥这片地区的特殊部门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忙处理后面的情况。但按照该特殊部门的说法,他们赶到高潥起码得两个小时之后。   司流好奇发问:“为什么要这么久?”   容镜:“负责高潥的是柳城的特殊部门,但柳城距离这里还挺远的。”   而且,听池白说,柳城特殊部门被划分到的区域范围很广,而且他们部门的人数本就少,前阵子还牺牲了一个。这么一看,那么几个人要负责这么大片的区域,难怪天通有胆子在这里搞得这么嚣张。   无非就是觉得特殊部门的人抓不到他。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等他们来了再走?”司流问。   容镜点头:“也行。”   但他实在是太嫌弃这房子了,只能去附近找了个地坐着等。   等彻底将天通的房子交接给柳城特殊部门,已是两个半小时之后。来这边的是一个年纪大概在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形清瘦,看模样绝对不像道士。   他抬了抬眼镜,回忆起刚才与警局的几人在二楼看到的画面,面色难看极了。   等回过神来,又连忙对容镜和司流道谢:“真的很感谢你们,前段时间我们这边逮到了一个叫做张河的道士,本来以为人都逮到了自然万事无虞,结果没想到他竟然在警局杀了人跑了。”   容镜很快想到池白口中牺牲的那个特殊部门员工,秉承着礼貌的原则,他没有多问该员工的事,只是象征性地问道:“那人抓到了吗?”   黑框眼镜摇摇头,面上露出了几分无奈:“没有,他跟老鼠一样。”   顿了顿又道:“虽然我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人身上,但天通的事的确是我们失职,所以真的很感谢你们除掉了天通这颗毒瘤。”   “客气了,”容镜摸摸鼻子,被接连感谢也有点不好意思,然后道,“那这边就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行。”   和黑框眼镜没多说几句话,容镜便带着司流前往了高潥的特产市场。虽然是来干正事的,但他也想着带点伴手礼回去。只不过逛了两圈,司流飘在他身边语气有些古怪的问:“这种伴手礼不合适吧?”   容镜:“……”   他也没想到高潥的特产竟然是骨灰盒。   他上某软件搜的时候,好几个帖子的博主都推荐了这个市场,还特别笃定地说:我帮各位看过了,这个市场的特产质量是最好的!而且花样也多,买回去以后家里人非常满意,赏了我一顿大餐/可爱   容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骂咧咧,都是坏蛋。   “这位小哥,要来看看骨灰盒吗?我们家的骨灰盒是整个市场最受欢迎的,要不要进来逛逛?不买也没事。”站在门口的老板娘笑吟吟地打着招呼,双眼泛光地望着容镜。   容镜:“……”   老板娘见他一脸复杂的表情,再次冲他招手:“来都来了,进来看看又没关系。”   说的也是。   容镜抬脚走了进去。   店铺的面积虽然不大,但分门别类这一点却做得特别好。   什么适合男生用的、女生用的、单人的、双人的,还有一家好几口的。   老板娘指了指一个粉色蕾丝边骨灰盒,非常得意:“这是我们家卖得最好的一款。”   在容镜看过来时,下巴微抬,问容镜:“怎么样小帅哥,来都来了,要不买一个回家?”   容镜礼貌回绝:“不用啦,我比较喜欢躺棺材。”   老板娘闻言就啧了一声:“现在都流行火葬,还是骨灰盒更有性价比!”   说的好有道理。   他迟疑着问:“要不你给我看看你们这双人的骨灰盒?”   老板娘眼睛亮起,满脸都是笑意:“好嘞!”   围观了全程的司流:“……”   第三天中午十二点左右,从高潥起飞的飞机平安降落至雁城第一机场。   同样出差刚抵达机场的谢长时坐在车内等容镜,他敛着眼眸,看自己与容镜这两天的微信聊天,三天前,容镜给他发了一个满怀试探的表情包,并道:我买了高潥的特产。   还不等他说话,容镜便继续道:其实最开始也不是很想买的,但老板娘好热情。   谢长时回忆着高潥的各种信息,再联系容镜的行事风格,眼都没眨一下就问:什么样子的骨灰盒,我看看。   阿镜:!!!??   阿镜:这你也能猜得到?   谢长时表情淡定:陆云霁上次去高潥出差,也带了个骨灰盒回来。   阿镜:……那我这个肯定比他的好看,我这个还是双人的。   谢长时:另一半是装我的?   阿镜:如果你愿意的话/害羞   谢长时:你们小僵尸的告白还挺特别的。   谢长时的视线一点点往下,正要将屏幕继续往下滑,便突然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他偏头看过去,见拎着一个精美包装的容镜正扬着大大的笑脸弯腰钻进来,就像往常吃过好吃的饭给谢长时带礼物一样,很顺手地将骨灰盒塞到对方手里:“给。”   谢长时垂眸将包装袋放到脚边,语气漫不经心:“回家供起来。”   容镜瞅他,小声嘀咕:“供起来倒是没有必要,放仓库里,以后我俩一起躺。”   谢长时:“……可以。”   车辆开始行驶,容镜和往常一样絮絮叨叨讲起了在高潥的经历,他说:“那个老板娘说买两个可以打八折,然后司前辈也买了一个,我说他骨灰都被扬了,还买骨灰盒干什么,他说以后装逢汜师叔。”   “不过我觉得他挑的那个款式逢汜师叔肯定不喜欢,花花绿绿的特别丑,逢汜师叔喜欢黑白色的。”   谢长时闻言却道:“黑白色的骨灰盒逢汜师叔应该也喜欢不到哪里去。”   容镜心想也是。   他还想跟谢长时说什么,手机突然叮叮咚咚地响起来,低头一看是池白的号码,一接通,对方便道:“好消息,忽悠曾良平上诈骗网课请神回家的那个洮秭观弟子被查到了,而且康省那边已经把人抓了。”   容镜眼睛一亮:“那确实是好消息。”   池白哼哼两声:“还有个更好的消息,从这个弟子口中,特殊部门挖出了凌霄老道的更多信息,这位凌霄老道就是洮秭观的五主之一,而且和他闹掰的那个人就是贲齐。”   “昨天晚上,有人在江甸省的白水市名山上露营,结果正巧拍到两个道士斗法,不出意外的话正是贲齐和凌霄老道,等我把视频发给你看看。”   电话挂断,视频也在几秒后发到了容镜微信上,容镜低头将视频点开。   一看,便挂上了痛苦面具。   这是怎么看出贲齐和凌霄老道的?   视频的拍摄点在半山腰,本来正在拍星星的镜头随着惊呼猛地一转,向下朝着底下的树丛,随后,一道道古怪的光芒闪过,树木倾倒断裂,偶尔响起一两声暴喝。视频拍摄到一分二十秒时,两道身影从其中一跃而起,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根本看不清楚两人的长相。   容镜迟疑几秒,给池白发信息:你这个‘不出意外’是怎么确认下来的?   池白:那弟子说的,贲齐是他师父,他说他师父这两天就在白水市为一个富豪解决家里的风水问题。哦,对了,这位富豪你好朋友说不定还认识呢。   容镜重点一歪:不是好朋友。   与池白大惊失色的一句‘你俩掰了’同一时刻发出的是容镜的后半句话:是暧昧对象/可爱 第62章   一盆狗粮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泼在了池白的脸上。   池白:“……”   “你不是跟容镜打电话吗?在看什么?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端着快餐从门外走进来的阿秋瞥一眼自家副部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奇地多问了两句,又顺道将属于池白的那一份午餐递了过去。   然而池白只是看了一眼,便语气幽幽道:“不用给我了,我已经吃饱了。”   阿秋:“你吃饱了?你瞒着我吃什么了?”   不说好今天中午不出去下馆子了,他辛苦一点去食堂打两份饭回来吗?难道池白这狗东西偷偷摸摸点外卖了?阿秋的视线下意识转到了墙角的垃圾桶上,却只看到几张废纸。   他又多瞅了两眼,忍不住发问:“罪证呢?”   池白将手机怼到他的面前:“在这。”   看清楚页面上方的内容时,阿秋狠狠挖了一口白饭,扭头走了。   今天这饭真酸。   ……   容镜看自己发出‘暧昧对象’四个字加一个小表情以后,池白就跟失踪了似的再也没有吭过一声,他也没多说什么,正好他觉得飞机餐不好吃,眼下忙着去填饱自己的肚子。   谢长时看他收了手机,便顺口问:“去天地通吃火锅?”   容镜果断摇头:“今天不去。”   明天也不去,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应该也不会去。   毕竟,谁知道天地通那两位老板会不会逮着他揍他一顿。   他低头凑到谢长时的身旁,在他的手机上划拉半天,最后找出了一家专门吃炸鸡的店,果断道:“今天我们吃这个,我请客。”   谢长时对容镜爱吃的这些小玩意向来没有多大兴趣,但如果陪着一块吃的是容镜本人,那就得另当别论。   点头应下,两人很快来到了炸鸡店。   说来也巧,这家炸鸡店就开在恒亚商场之内,店面很干净也很简约,一走进去就有种奶酪香,把容镜勾得馋虫四起,大手一挥点了半本菜单。   虽然都是炸鸡,就是淋得酱不一样。   炸鸡送上来,谢长时看着容镜吃,抿了一口柠檬水,低声道:“等会我们去看电影。”   叼着鸡骨头的少年抬起头:“唔?”   谢长时掀起眼皮看他:“为了能趁早从暧昧对象变成男朋友,我觉得我需要更努力一点。”   他顿了顿,嘴角挑起弧度,一字一字道:“毕竟,有只小僵尸死活不承认邀请我和他躺同一个骨灰盒是告白的意思。”   他想趁机上位都没法。   容镜听出他秋后算账的意思,果断抓起一块沾着蜂蜜芥末酱的鸡块塞到他嘴里:“吃饭时间就不要谈这些了,你快吃,吃完我们去看电影……看什么?”   谢长时将手机递过去,容镜低头一瞧。   自萧晟的事情曝光,《浓雾》便下架了,一眼看去根本找不到一部能打的。容镜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对谢长时说:“霸总应该现在立马让人拍一部电影出来,然后立马上映,再带我去看。”   谢长时:“霸总和许愿池的王八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容镜:“……”   他手指一划,点中了一部鬼片,兴致冲冲:“看这个。”   他刚刚粗略扫了眼评价,据说这部电影的剧情虽然一般,但却莫名地有种令人身临其境的感觉。其中一个IP雁城的网友强烈推荐去恒亚影城看这电影,说虽然是小电影,但恒亚影城非常给面子,设施什么的都是最好的,尤其是每到关键时刻,空调温度骤然降低,不知道的还以为鬼真跑身后来了。   容镜点进网友分享的恒亚影城位置,正是他们头顶八楼那家。   谢长时对容镜的选择并没有异议,毕竟除了这部鬼片之外,排片合适的只剩下两个动画片、一个be的文艺爱情片,看着都没什么兴趣。   吃过炸鸡,容镜摸了摸填饱的肚子满意地拉着人去了商场。   半路经过夹娃娃的店,眼巴巴地回头,指着里面一个绷着脸的西装小人玩偶问:“你看,像不像你?”   谢长时盯着那丑丑的小人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自己和它有哪里相似。   但容镜问完就去换了很多的硬币,并拍拍胸脯对谢长时道:“等我夹起来,送给你当礼物。”   谢长时突然就觉得这丑东西好像变得顺眼了。   可惜的是,容镜摆好架势,小篮子里的硬币都用完了也没见把西装小人夹起来。容镜再次幽幽回头,谢长时就站在他的身后好整以暇地看他不太开心、皱起来的脸蛋,没忍住笑了一声,问他:“要不,我发挥一下霸总的能力?”   容镜却摇头拒绝。   不行。   都说要给谢长时当礼物的,怎么还能让谢长时花钱。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小时,而电影院就在八楼,上去花不了两分钟,用多余的这二十多分钟来夹这个娃娃,足够了!   雄赳赳气昂昂的容镜又去换了一篮子硬币,果断下手。   十分钟后。   抓娃娃店的老板靠在架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眼前的两个冤大头。这两人长得真好看,他在这儿开了快十年的店,还没见过比这二位长得更好的。但好看没用,娃娃抓不到一点,看得他都起怜爱心思了。   将最后一颗瓜子吐掉,老板走过去对容镜道:“小伙子你要这个是吧?我送给你,你换别的夹吧。”   容镜看着再度啪嗒一下掉下来的西装小人,觉得受到了暴击。   他委婉拒绝老板的好意,嘴里说着‘再来一次’,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和夹子的位置,看准了角度,啪嗒一下用力按下了按钮。   夹子晃晃悠悠降落,咔一下扣住西装小人的大脑袋,随后猝然收紧,竟然稳稳当当地上升到最高位置,并且平稳移到掉落处,倏地掉了下来。   容镜:“!!”   他连忙弯腰捞出西装小人,扭头满眼兴奋地望着身后同样含笑看他的男人,乐得恨不得上蹿下跳,将娃娃塞到谢长时手里:“送给你。”   谢长时望着面前的笑脸,再看这只娃娃,将娃娃放到自己的面前,问:“真的像?”   容镜用力点头,然后掏出手机咔咔拍照,又凑过去指着照片:“你看看嘛,是不是很像。”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但也就是一点而已。   但不管像不像的,谢长时都很喜欢。   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轻笑道:“谢谢阿镜,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喜欢就好,走,我们去看电影。”眼见着时间来不及,容镜拉着男人的手腕就大步往店外走。   只留下老板唏嘘一声,感慨:“小情侣真有活力。”   然后继续等下一个夹不起娃娃的倒霉蛋上门。   容镜和谢长时赶到电影院时还有两分钟电影开场,容镜便赶紧加快了速度。等坐上位置,环视一圈才震惊发现整个影厅竟然只有他们两人,而后整个密闭空间彻底暗下来。   随着音乐响起,一种古怪的阴凉感也悄悄地浮了上来。   恰好,恶鬼倏地贴脸出现,电影中的角色们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而容镜扭头看向谢长时,从小就被恶鬼包围的男人此刻面色平静如水,找不到半点被吓到的慌张。   谢长时也在看容镜,少年眉心微微蹙起的几分嫌弃很好地说明了他对电影中鬼怪角色设定的不满。   看来,下次还是不要来看鬼片了。   哪怕看个be的爱情片,让容镜掉两滴眼泪,他也能趁机安抚几句,营造营造暧昧气氛。   跟谢长时和容镜一样愁的还有藏在角落里的打工鬼,它伸长脖子瞅着两人的背影好久,只能听着咔嚓咔嚓的爆米花一颗颗进嘴,至于什么看鬼片时的‘倒吸一口凉气’、‘呼吸急促’根本没有出现。   但关键是,它已经努力将屋内的温度给降下来了!   这两人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那它今天的奖金还有没有了?   小鬼哀怨地看着两人,想过要不直接凑到人家面前去,又怕真给人吓出什么事来,只能继续苦巴巴地缩着,然后唉声叹气地按着手机跟人吐槽打工不易。   电影一点点接近尾声,容镜也一点点叹气,他转头看向谢长时,小声地问:“是不是一点也不好看?”   “挺好看的。”谢长时回答。   容镜的脑袋上冒起一个问号,正想说谢长时是不是眼光不好时,男人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主动开了口:“我在看你。”   容镜一顿。   容镜脸红。   容镜默默扭过了脑袋,将冰可乐贴在自己发烫的脸蛋上,决定收回刚才的评价。   谢长时的眼光明明很好。   啪嗒。   电影结束,灯光重新打开。   收获了一句情话的容镜怀着还不错的心情离开了影厅,以至于连那只缩在角落里的小鬼也没多管。而谢长时走在少年身后,看他透着欢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真好哄。   ……   宋特助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时发现他们家谢总又发朋友圈了。   这次很难得的,不是容镜的照片,而是一只……看上去有点劣质,眼睛还被缝歪了的西装小人娃娃。   他想了想,决定评论点什么,但刷新时照片下方跳出了陆云霁的一行字:这么丑的东西有什么好发朋友圈的?   他们谢总回复:容镜送的,容镜看到了。   仅仅只是两秒钟后,再刷新,陆副总的留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小东西长得真可爱,怪别致的。   宋特助紧跟着道:容先生真有眼光/大拇指   而正走在谢长时身旁的容镜,眼角的余光瞥到男人垂眸玩手机的小动作,狐疑地问:“你在干什么?”   “把你送给我的礼物发朋友圈。”谢长时解释,顺便道, “陆云霁和宋特助都夸你眼光好。”   容镜身后仿佛有条隐形的尾巴倏地一下翘起来,并且开启了螺旋桨转起来,下巴微抬,理直气壮:“算他们有眼光。”   吃过午饭,看了电影,眼下也快四点了,时间不算早。   谢长时问容镜:“要先回家吗?”   容镜点点头:“先去趟超市买零食和菜,今晚我们在家吃火锅。”   谢长时应了一声。   ……   时间步入深夜。   通过全国天气预报的播报来看,今晚雁城月明星稀,而江甸省的白水市则笼罩在沉闷的黑暗之中。   白水市特殊部门的成员蹲守在当地富商曹伟毅的郊区别墅外。   “也不知道这曹伟毅什么爱好,竟然把别墅造得这么偏僻。”程达蹲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低头看着山野间唯一闪烁着光线的房子,忍不住出声嘀咕。   他也算见多识广了,以前也见过不少郊区别墅,从来没见过像眼前这一栋一样,周围遍布杂草,草杆更是老高。   与其说是别墅,倒不如说是荒山老坟,专门用来藏尸的。   程达有什么说什么,‘藏尸’二字从联络器传到另外几位同伴耳中时,有人无可奈何地说了句:“以后少看点凶杀案。”   程达切了一声:“可是真的很像啊,而且能和洮秭观的道士勾搭到一块,曹伟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白水市特殊部门的部长今年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部门特制的作战服,不像道士更像战士。他听着程达的嘀咕,不免有些好笑。   本想多说一句“并不是邀请了洮秭观的道士来家里看风水就不是好人”,但想到他们提到的那人是曹伟毅,便将这话给咽了下去。   来之前,他已经看过曹伟毅的详细资料了。   曹伟毅家里也算辉煌过一代,他爷爷白手起家,非常厉害,是当年全国赫赫有名的企业家。   但因为年轻时过于操劳,身体不好,便早早地放手将公司交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曹伟毅的父亲。可惜曹伟毅的父亲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偌大家业放在他手里,就算什么也不干,每天等着银行给利息也能赚不少,偏偏他能力不行又喜欢创业,竟然在短短十年内将家底败了个大半。   可怜曹老爷子辉煌了一辈子,到了老年竟然因为一时想不通就这么去了。   曹父见死了父亲,家底也不剩多少,终于收了心决定不掺和创业一事,好好过日子了。但他运气也是真不好,他在外包养的小情人见他越来越抠,决定强行上位,竟然丧心病狂地想要撞死曹父的原配妻子,结果没撞上原配,倒是撞死了曹父。   也算……活该了。   之后,曹母抚养曹伟毅长大,曹伟毅在商界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很快力挽狂澜,生生将日薄西山的曹氏集团给扶了起来。   乍一看,曹伟毅厉害得不能再厉害了。   但看过资料的张部很清楚,早在曹伟毅刚成年接触到曹氏集团的时候,他便和洮秭观的道士有接触了。所以,曹氏如今的辉煌逃不掉洮秭观在背后助力。   他不信曹伟毅不知道洮秭观的行事准则。   垂下眼眸,他看着手机上传来的资料,心道,看来他没猜错。   和丹枫集团一般,什么打生桩各种千奇百怪的法子,在曹氏集团的手中也同样存在。   看到这里,张部便点了点耳麦,对自己的几个同伴道:“等会打起来不用管曹伟毅的死活。”   程达闻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曹伟毅怕是真没想到,这地方真要成他的坟——”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程达脸上的笑脸突然一收。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风声突然停滞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寂静,以及什么东西很浅很浅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好像就在他身后,一点点掠过他后颈的皮肤,迅速在上面激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他的身体微微僵硬。   而意识到他的话突然消失半截的其他同伴同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原先还显得冷静闲散的眼神猛地收紧,张部沉着脸,低声问:“程达?”   程达咽了咽喉咙,努力放缓呼吸,随后,猛地转身,脚下蹬出一步,想借此机会脱离那诡异的环境。   只是,转身那一刹那眼瞳内印出的一双猩红瞳孔像是有魔力似的,他的视线与之触及的时候,竟然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等到他再次回神,是因为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   呆呆低头,尖锐的利爪正正地插在他的心脏上。   随后,那只利爪猛地收紧。   程达感觉到更为惨烈的剧痛来袭,下一秒,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捏爆的声音,可他连一声痛呼、一声求救都喊不出来,就这么被那只利爪嘭得一声宛若丢垃圾一般丢了出去。   黑暗中的这道碰撞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与此同时浓郁的血腥味疯狂在这个空间内弥漫。被山野间的风吹到特殊部门其他人鼻腔中时,张部等人已然眼眶通红。   张部的身影迅速朝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而去,身影随着符纸的作用而轻松跳跃降落,不过几秒钟便绕到了程达原本待着的树上,随后,视线往下,在黑暗中隐隐窥探到了一具已经毫无生气的身影。   “程达?”张部不信邪地再度喊了一声,但地上的那道人影却始终没有回应。   他沉着眼眸一步一步走近,弯腰打开手电筒看清楚了程达如今的模样。   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脸上还保留着惊恐的神色,眼睛的瞳孔紧缩,嘴巴微张,足以可见死得时候有多么的痛苦和害怕。   张部缓缓吐出一口气,正欲伸手将程达的眼眸盖上时,身后再度传来一声尖叫!   他迅速转身,毫不迟疑地往那方向飞去。   然而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等他抵达声音的源头处,一抹阴影突然朝他飞来,他心中一惊,正欲躲避,胸口的电筒光却在那一刻照亮了阴影的模样。   躲避的动作停顿,他停留在原地,任由那阴影砸入了怀中。   ……是他的另一个同伴。   在短暂的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这两个来自大道观的佼佼者却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就这般被轻易取走了性命。   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张部的心底怒火疯涨,可他死死按捺着,只喊了一句:“来我这集合。”   声音出口,却无人应答。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部脸色瞬间苍白。   这一次来曹伟毅的别墅他一共带了四个人,眼下两人出了意外,应该还有两人才对。   他颤抖着手指用力敲响了联络器,喊道:“小五?白芸?”   联络器内没有半点声音。   直到又是几秒钟之后,他听到了一声含着满足喟叹的嗓音自身后幽幽响了起来。   张部倏然转身,手中桃木剑剑端直指对方。   哗啦啦。   天空像是破了一个巨大的洞,一盆一盆的水从其中倒出来,豆大的雨珠连成线落在张部的头上、肩膀上、身上,将他彻底浇透。   而被雨雾染得模糊的灯光中,一道庞大的鬼影一点点出现。   与鬼影一同出现的还有贲齐清瘦的身影。   贲齐是个干瘦的老头,佝偻着腰,脸上都是皱纹,头发和胡须花白一片,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沙哑的嗓音里勾出笑意,缓缓道:“特殊部门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几个小朋友在我的宠物手里,竟然连还手都做不到,难怪任由我玄天观发展至今,果真都是废物。”   他上下打量张部,眼含不屑:“照我来看,你这个当人家领导的估计也不怎么样吧?”   说完,他伸出手。   与常人不太相似的手臂显得格外长,手掌也格外大,此刻双掌一击,他身后的恶鬼便宛若利箭一般冲了出来。恶鬼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出现在张部的面前,也是到了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手下的四个年轻人都没能躲过对方。   太快了。   这样的速度根本无法避开。   张部眼神一狠,索性以桃木剑直击而上,刺入恶鬼的掌心。   然而令人颇感不可思议的是,桃木剑竟然直接被恶鬼捏在掌心,咔哒一下碎成了齑粉。   恶鬼的掌心却毫无伤痕!   怎么可能?!   张部面色微变,手中立刻甩出符纸,只是那符纸落至恶鬼的头上,却都被恶鬼轻易挥手散开。   恶鬼睁大猩红的眼,双手落地,发出嚎叫,再次高高跃起。   巨大的阴影如同山一般将张部笼罩,这一刻他的心脏最开始剧烈地跳动。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长这么大,见到的最厉害的一只恶鬼。   而且这恶鬼竟然无视了法器和符纸。   根本不正常!   “你——”   错愕之中,张部转身欲跑,但一种古怪的阴冷气息突兀地从他的正前方弥漫过来,浸透了他的身体。   阴影处,另一只同样庞大的恶鬼眨动猩红的眼眸,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刹那间,两只恶鬼侵袭,强悍的气息束缚住他的身躯,令他整具身体无法挪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瞧着恶鬼的利爪刺入胸膛。   嘭!   黑暗中,想象中的疼痛感未曾到来,反倒是突然出现的金光刺疼了张部的眼睛。   他愣愣地看向前方——   一面红得宛若鲜血的幡旗插在地面上,旗帜无风自动。   而后,低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退!” 第63章   雨水不知是什么时候变小的,丝丝缕缕落入山野之间,将地上的鲜血冲淡,很快,整个区域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淡红色血雾。   血雾之中,颜色更为浓郁深刻的幡旗飘动,兀自躲过雨水,不带半点湿气。   诡异神奇的一幕引起贲齐的兴趣,他眯起眼睛,视线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惜今夜实在太黑,以他的视力也只能瞧见那黑黢黢的树干长影。如此一来,贲齐便也不多在意,反正不管今日是谁来,都走不出这片地。   还真以为他堂堂玄天观五主之一是什么小喽啰,这么轻易就想杀了他?   呵。   这群特殊部门的杂碎不只能力不行,还想得美。   贲齐脸上逐渐浮起冷笑,皱纹堆砌,眼眸却比山间的鹰隼还要锐利冰冷三分,他道:“上。”   吩咐落下,两只恶鬼再次仰天咆哮。   它们的双手用力拍打着胸口,浓郁的黑气融入血雾,其中一只在张部震惊的注视下猝然将利爪握成拳头,将全身的力道积蓄其上,旋即轰出去,狠狠砸在幡旗之外的金光之上。   这一次,拳头不再是毫发无损。   一股烧焦的恶臭味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在张部的耳边响起,那恶鬼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猩红的眼眸中出现了极为人性化的错愕和呆滞,几秒钟后,疼痛的尖叫哀嚎瞬间贯彻整个空间,惊得周围隐秘藏着的鸟群呼啦呼啦地扇动着翅膀飞离。   张部定睛看去,见恶鬼的拳头已经彻底被金光给烧灼干净,那金芒化作了一缕一缕金色的游蛇,宛若有生命一般趴伏在恶鬼的手臂上,蚕食了一整个拳头以后又朝着手腕、小臂而去,而被金色游蛇掠过的地点,都会出现黑色焦味,等到风吹来,黑色焦味散去,那一截受伤的地方已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剩下。   而游蛇早已趁此机会钻到了恶鬼身体的其他地方。   这种被紧紧缠住的可怕感觉令恶鬼止不住地哀嚎起来,它上蹿下跳地想要拍掉金色游蛇,但金色游蛇却惯会见缝插针,左手拍打右手,游蛇便趁此机会钻入了左手,再次腐蚀掉了恶鬼的左手。   瞧见这一幕的贲齐早已黑了脸。   他自己养着的恶鬼什么本事,他心知肚明,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心知肚明,便更清楚它对上正常道士时不该落败致此!   佝偻着身体的老者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抓,一只外表翻涌着古旧气息的三清铃出现在掌心之中。他的目光始终凝视在远处的角落,望着那里的树干黑影冷笑道:“这位兄台倒是比特殊部门的废物强上一些,但跟只老鼠一般藏在角落不露面,未免有些太胆小了。”   话落下,三清铃随着他右手的晃动开始丁玲丁玲地响起来。   第一道铃声钻入张部耳中时,他便下意识蹙起了眉。   他的法器是很常见的桃木剑,但师门中也有师兄弟喜好用三清铃的。他也曾见他们用三清铃来抓捕恶鬼,可那铃声对于人类而言是极为动听的,而非像此刻一样,每一次的铃铛碰撞就好像有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了心脏上,一种心脏被抨击、收紧的束缚感自灵魂深处浮现,令人竟然有些喘不上来气。   张部忍着那股难受的感觉再去看贲齐的三清铃,才惊觉他的三清铃和自己曾经见过的有些许不同。正常的三清铃一般高二十公分,口径九公分左右,用黄铜制成,有‘山’字形的柄。但贲齐的三清铃比起正常的大了一号,而且黄铜上染着红色,就显得整个三清铃不像法器,更像是凶器。   再者便是那个‘山’字形的柄竟然是朝下的。   看着十分的不和谐。   而这个古怪的三清铃铃声响起后不久,那因为疼痛而哀嚎的怪物像是突然磕了药一样,身体竟然再次庞大三分,被灼烧而净的两只手臂重新生长出来,很快又变成了手掌的模样,并且左手再次试探着去抓那金色游蛇。   这一次,它的手指没有再被金色游蛇灼烧吞噬,反倒是一把抓住金色游蛇,狠狠捏在长指之中。   就在张部以为金色游蛇即将被捏爆的时候,血红幡旗周围突然出现了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嗡的一声之后,血红幡旗荡出一圈金色涟漪,那涟漪接触到恶鬼,瞬间化作无数游蛇,钻入了恶鬼的身体。   恶鬼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给惊到,一时也顾不得手里那三两只,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甚至想将手伸入自己的胸膛、后背、腰腹去抓金色游蛇。   但后者并未给机会。   短暂的挣扎之后,恶鬼的胸膛率先出现一个破洞,紧接着这个指甲盖大小的破洞一点点扩大、向四周蔓延,变成了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再变成足球大小,最后破洞彻底吞噬恶鬼的身体。   尖叫声残留在寂静的空间内,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缓慢消散,而无数金色游蛇则是汇聚成威风凛凛的金龙,无声盘旋在血红幡旗的正上方,血红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贲齐。   眼睁睁瞧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恶鬼被如此轻而易举点地吞噬干净,贲齐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他眼眸深深,再次开口:“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无人出声。   贲齐眉心微皱,再次开口:“我贲齐活了多年,可以完全确认未曾见过阁下这般人物,阁下真的不愿意解惑吗?”   依旧无人出声。   贲齐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   这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跟那金龙吞噬恶鬼的本事一般好。   想到此,贲齐的眼底浮起丝丝缕缕的杀意:“既然阁下始终不愿意现身,那就别怪老道我不客气了!”   轰!   贲齐手中的三清铃再度一晃,一股无形的气波以三清铃为中心点向四面八方荡出去。气波与幡旗的金芒相碰撞,强大的气墙扩散出去直接掀翻了周围的草木,十几米高的树干也被连根拔起,但幡旗之后的张部却依旧稳稳当当地站着。   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底倒吸一口气。   从这简单的交手便足以可见背后救他一命之人到底有多强。   本以为他们白水市的特殊部门实力还算强劲,可经过今日这一遭,他才深刻明白,还远远不够。   否则……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用力得泛白,脸上也因为忍耐而浮起青筋。   贲齐尝试了许多次,也不见能突破那面血红幡旗。   他心中不快极了。   本想着利用特殊部门的这小子将那神龙不见尾的家伙给引出来,结果现在倒好,根本没屁用!   贲齐咬了咬牙,再度深深瞧了一眼张部以后,嘴角翘起阴冷的弧度,旋即道:“你最好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救下这群特殊部门的废物,否则,我一个个杀给你看。”   他后退两步,望着山林深处道:“阁下,记住我玄天观的大名,下次再见,我定取你性命!”   贲齐不欲再浪费时间,他想杀张部杀不掉,想要对付那家伙也对付不了,那便赶紧离开算了。毕竟今日这战果也令他有些不满意——   杀了特殊部门四个年轻人不算什么,但他却损失了一只培养许久的恶鬼。   要知道这恶鬼比起灭掉流云观的恶鬼还强上几分,要培养一只起码得花十年时间,并非易事!   他怕再待下去,另一只恶鬼也要保不住。   但令贲齐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放出狠话说要取人性命并且打算离开的时候,原本毫无动静的山林却突然传出了草木被踩踏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血红幡旗的旁侧。   这是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男人,但他的打扮却与现代社会极为不符。白色长袍,袍上坠着点点殷红,贲齐原以为是什么梅花之类的装饰,再仔细看却发现那根本就是刚干透的血迹!   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意,一头白发被玉簪簪起,俊美冰冷的五官下,颜色极淡的眼珠盯着他,半晌,薄唇张开,问:“玄天观?”   贲齐自男人出现便察觉到了极其恐怖的杀气将自己笼罩,不安的预感已经蔓延全身,而今听到‘玄天观’三字,他私以为是男人被震到了,当即点头:“正是。”   却没想到,他刚确认,就见这个浑身冷冰冰的男人笑了一声:“可以。”   轰!   血红幡旗突然再次震动,掀翻周围数十里草木的同时,男人伸出手,修长冷白的手指抓起旗杆,虚空而立,用一双冰冷的眼眸注视着贲齐:“找死。”   贲齐心头激起恐惧,扭头就跑。   逢汜望着他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   第二天一早。   容镜刚抵达工作室便听到了白水市的新消息。   池白一口咽下半路买的包子,口齿不清地对容镜道:“出了点事,昨天晚上江甸省白水市特殊部门的几个员工打算抓捕贲齐,结果五个死了四个。”   容镜白净脸蛋绷起,眉心也跟着一蹙,低声问:“怎么回事?”   池白摇头:“我们这边只知道贲齐实力太强,他们没打过,本来估计是全军覆没的,但好在有人救了那位部长一命。”   有人救了那位部长一命?   容镜双手撑着下巴,听到这话思索了一番,嘀咕:“照这么看,救部长的那人应该挺厉害的。”   “是咯。”池白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原本他听了一嘴就听了一嘴,白水市的事情和他们扯不上关系,听说事情发生以后,天师联盟那边已经有动作了,接下去白水市应该会由天师联盟接手。但阿秋听来的消息里还包括了其他的部分。   “听白水市那边的说法,救人的那位一头白发,穿得仙气飘飘的,而且他的法器是一面血红的幡旗,再——”   话没说完,池白就瞧见容镜的眼神一点点亮起来。   随后充满兴奋地盯着他,问:“还有吗?”   池白:“据说对方本人是不打算现身的,但听贲齐提了一嘴玄天观,逮着人就干,现在追着贲齐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池白就是觉得一听贲齐提玄天观炸毛这一点实在过于眼熟,所以特地来这边告知容镜了这个消息。   他心底本就有所猜测,如今看到容镜的表情,便知道这猜测估计是猜对了,便问:“你们正版玄天观的人?”   容镜用力点头:“是我师叔,逢汜。”   “逢汜?”   听到这两个字就像打开了开关的司流半截身体从门板上钻出来,问:“逢汜在哪儿?”   容镜:“……前辈你耳朵真好使。”   司流翻了个白眼:“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然后话题一转重新回到前一个话题上:“我刚刚听你们提到了逢汜,所以逢汜呢?”   容镜也不知道,只能眼巴巴地看向池白,池白被两双眼睛盯着,尴尬地轻咳一声,继而摇头:“除了正在被追杀的贲齐之外,估计也没人知道吧。”   看着听到这话一下子失落下来的一僵尸一鬼,池白赶紧安抚:“但总算是有消息了不是嘛。”   “说的也是。”容镜小声道。   他从棺材里醒来到现在,终于有师门的消息,就当是开了个好头了。   容镜暂且将逢汜师叔的事情放到一边,池白来汇报过好消息便回特殊部门了,只剩下司流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结果没看两分钟就因为太吵,被容镜赶出去了。   下午三点半,有个全身包裹得十分严实的人推开了工作间的门。容镜抬头一看到他,就想到了那日的宋知野,但眼前这位显然比宋知野包裹得还好,鸭舌帽、黑色长假发、同色系的墨镜和口罩,乍一看背影,像个女孩子。   容镜尊重每位客人的穿着打扮,眼神都没变一下,只是道:“你好。”   “你好。”矫揉造作的嗓音对方喉咙里挤出来,容镜没忍住扶了扶额,而当事人似乎也觉得嗓子没夹住,颇有几分尴尬,连忙冲容镜露出抱歉的笑容。   见此,容镜主动递过去一杯水,随后又道:“你放心,我这边是不会泄露客人情况的。”   客人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虽然没有将脸上的伪装给拆下来,但好歹嗓子不捏着了,以自己最正常的男性嗓音开了口:“那个,我朋友跟我说了那个大明星萧晟的事儿,他说萧晟会翻车是因为您在帮宋知野对不对?还说萧晟和宋知野的命格先前被换了……”   话说到这里,容镜便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狐疑着问:“你朋友怎么知道萧晟和宋知野的命格是被换了?”   照理说这事他只跟宋知野以及宋知野的经纪人说过,但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他们应当不是多嘴的人。   客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明明屋子里除了他和容镜没有其他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您是不是没看这两天的娱乐圈新闻?可热闹了。”   “萧晟出事以后,又有好几个明星出事了,其中还有个在圈内很有地位的老前辈被曝光经常猥亵一些年轻后辈。”客人说到这事还有些唏嘘,“我以前……我朋友以前还和这位老前辈有过合作呢,觉得这老前辈人超好,还会指点他演技啊为人处世什么的,结果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德高望重的,背地里进步竟然是这种货色。”   容镜假装没听出来他的这位朋友就是他自己,点点头表示同意:“现在惯会装模作样的人确实多。”   “可不是!”客人拍了下桌子,又惊觉这个动作有点冒昧了,连忙冲着容镜露出尴尬笑容,继续自己的小道消息,“这位老前辈翻车以后,就有他身边的人说,老前辈之所以在圈内有这么高的地位,纯粹是因为他很多年以前就去高潥请大师给换过命格!”   “那人是个知情人,还说这位老前辈找的大师和萧晟找的是同一人,现在萧晟翻车了,多半是您出手把那大师解决掉了,所以老前辈也跟着倒霉了。”   容镜:“……”   难怪。   容镜知道了事情经过,便直接问对方:“所以你找我是想做什么?”   客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可惜被口罩尽数遮挡,他说:“我就是想让您帮我看看我的命格有没有可能也被换了?我觉得我以前运气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干什么都不顺……要是命格被换了,您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   容镜心道,果然。   然后瞅他两眼,实话实说:“你已经是你们这行今天第八个找上门来,问我有没有可能被换命格的了。”   客人一呆:“啊?”   容镜冲他露出无辜的笑容,然后给出令人心碎的回答:“没被换,您放心。”   客人再一呆,嘴里的话比脑子更快蹦出来:“所以……我注定是个糊逼是吗?”   容镜:“……”   客人摘下墨镜,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眶,也不管容镜是不是会看出来他的身份,有些难过地反复确认:“真的是这样吗?”   容镜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然后指了指收款码:“要不我给你算一卦,看看你的事业到底怎么样。”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客人点点头同意了,但点完头,却又很快加了一句:“容大师,其实偶尔说说假话也没关系的,我的心已经碎得稀烂了,你看着补一补。”   容镜:“……”   他算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希望他是个骗子的客人。   他说:“我先给你算。”   兆龟晃动,铜钱掉落到桌上,容镜低头看卦象,随后在年轻人又期待又害怕的目光中缓缓开了口:“上坎下离,水在火上,水火相济,汇合之意,卦象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所求的必能成功。”容镜看到了他一瞬间亮起的眼睛,随后又道,“爻辞六二,欲速则不达。”   这回年轻人终于听懂了,他兴奋激动地问:“意思就是我不能着急,但我肯定能红,是吧?”   容镜点点头:“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几乎抑制不住,但下一秒却忽然想起点什么,笑容猛地又一垮,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师,这个应该不是来安慰我的假话吧?”   容镜:“我不说谎。”   年轻人:“那我给您磕一个!”   容镜:“……”那倒也不必。   得到满意回答的年轻人快快乐乐地转身离开,容镜看着他的背影颇感好笑,随后摇响了铃铛,下一个客人便走了进来。   来的是一家三口。   父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男人穿着一身西装,女人穿着黑色长裙,站在一块看上去十分般配。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三人的身后还站着聂六,聂六见容镜看过来,赶紧踮了踮脚尖,从一家三口的身旁绕过来,扬起一张笑脸做介绍:   “大师,这位是我的一个世家大哥怀文敏,这是他老婆,还有他儿子,特地从苍云省那边赶过来的,刚下飞机就跑来排号了。”   聂六着重了排号二字,示意自己可没有仗着大师小助理的身份给人家开后门。   但其实真的要开后门,容镜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这个后门得安排在下班时间。   他冲聂六点点头,道:“放心,有问题我会给解决的。”   听到这话,聂六也松了一口气。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怀文敏一家三口来了雁城,这事还是他爸亲自打电话通知的,说是昨天两家老头子打电话唠嗑的时候提到了他在一位大师手底下当小助理,对方自然觉得不可思议。   聂六能干出这事正常,但听聂六老爹的语气竟然没有丝毫要制止的意思,还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便怎么看都不正常了。   对方心底好奇,便张嘴一问,于是聂六老爹疯狂夸赞容镜有好本事,自家儿子跟着如何如何放心。   这一说,对方就失声了,过好半晌才问上一句:“你确定对方很厉害?”   聂家老爹心眼多,一听对方的话便隐约察觉到什么,连忙道:“自然,您这边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来找这位容大师肯定没问题!”   然后,怀文敏便带着妻子和儿子抵达了雁城。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聂六转身离开工作间,带上了门,而怀文敏和妻子则是带着儿子坐到了椅子上。怀文敏礼貌地跟容镜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道:“大师,今天来是为了我儿子的事情。从前天开始,我儿子的情况就变得有点不对劲,我们跟他说话,他都不愿理会,而且特别怕水和怕火……”   容镜看向年幼的男孩,再看向面色微微苍白、显然没休息好的孩子母亲,轻声说了句:“因为这不是你们儿子。” 第64章   什么叫“这不是你们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的怀夫人身子一软,差点没站稳跌坐到地上。好在察觉到不对的怀文敏眼疾手快地将人搂在怀里。   男人垂眸看着妻子愈发苍白难看的脸色,再看坐在椅子上乖巧得好似洋娃娃的儿子,薄唇微微抿起,问容镜:“大师,可否请您说的清楚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镜抽出一张符纸,抬手朝着小孩而去。   椅子上的男孩子像是察觉到什么,抬眼的瞬间看到那张明黄符纸,眼神突然流露出几分惊恐,好似看到一座大山即将从头顶压下来,手掌往桌上一推,随着椅子往后发出刺耳的挪动声,他小小的身体灵活地钻入桌底,抱着双膝不肯出来。   这眼熟的一幕令怀文敏夫妻眼底淌出几分情绪。   这两天一到洗澡或者洗漱的时间,他家儿子就是这副模样,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要么往衣柜里一躲,要么将门反锁,一声不吭,不愿意交流,任谁也问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夫人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容镜给她打了个手势,那些安抚的话便只能重新从喉咙里咽回去。   容镜也拉开椅子,学着小男孩的模样蹲坐在地上,露出一双漂亮明亮的眼睛,笑着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小男孩抿着唇,一张小脸雪白,眼神望着容镜时染着几分显眼的防备,但容镜却很淡定地自说自话:“我今年20岁,家里有一个哥哥,不过这个哥哥马上要变成我男朋友了。”   “哥哥?”小男孩喃喃重复了一遍,然后像是找到了同类了一般,小声地说,“我也有哥哥。”   小男孩的声音不算响亮,但眼下的环境寂静,连身旁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小孩的声音了。怀夫人听到这句“我也有哥哥”时,不亚于听到容镜的那一句“这不是你们的儿子”,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小男孩的这句哥哥佐证了容镜的说法。   她和怀文敏是高中同学,高考结束便确定了恋爱关系,随后两人又一同出国留学,再回国完成学业、发展家族企业,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二人的感情一如既往的稳定。之后,结婚三年生下如今的儿子,所以,她的儿子怎么还能有个哥哥?   怀文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示意对方不着急。   容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问:“那你哥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小男孩瞅瞅他,很久才小声说:“不见了,哥哥不见了。”   “哥哥是被人带走了?”容镜问他,又问,“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哥哥?”   随着‘找哥哥’三个字的落下,小男孩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容镜见状,弯了弯眼睛,指了指他蜷缩起来的身体,笑着说:“要去找哥哥的话,你得出来哦。”   可以看得出来,其实小孩并不是很信任容镜,甚至他对容镜有一种天生的害怕和恐惧。但或许是容镜的那一句的“找哥哥”对于他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在绷着小脸纠结了半天以后,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从桌底下爬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座椅上。   容镜走到他的身侧,带着些许温热的手覆盖住对方的眼睛,轻声哄道:“放心,我会帮你找到哥哥的。”   符纸无声地贴附在男孩的后背上,男孩的身体骤然僵硬。   等容镜将手撤回时,他已经乖巧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桌面,宛若一个大型的娃娃一般,没有呼吸、没有任何动静。   怀文敏和妻子望着这一幕,眼底浮现出震撼。   但接下来的画面对于普通人而言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   只见男孩的身体一点点发生变化,先是他搭在桌上的手颜色逐渐退化,肉感消失,几秒钟的眨眼内,竟然从人类手掌变成了薄薄的纸张!   怀夫人猛地后退一步,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怎、怎么可能?   她好端端的孩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怀夫人的脑袋里一片错乱,她在来这里的路上特地查了查容镜的一些事迹,便也知道了山水餐厅崔林山夫人王水嫣一事,便猜测自家孩子是不是也患上了离魂症。可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她的孩子遇到的,比离魂症还恐怖!   被丈夫握着的手指不住地发颤,怀夫人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强行卡在喉咙里似的,一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的身体、脑袋也接连变成白纸,到最后,坐在椅子上的赫然不是人类,而是一道被剪出来的纸人。   容镜指了指男孩,道:“孩子被掉包了,如果你们发现他的异样出现在两天前,那么两天前应该发生了什么,让这只纸人取代了孩子。”   纸人……   难怪。   怀文敏的脸色同样苍白,毕竟眼前的一切撞碎了他建立了三十年的世界观。   而后,心中又出现了了然的情绪。   昨天上午,他的一个堂弟过来看望老爷子,待了两个小时烟瘾犯了,便走去花园抽了根烟,结果没想到他儿子也在花园,在见到堂弟拿出打火机打火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他堂弟一哆嗦,烟头在衣服上烫了个洞。   如果是纸人,这般害怕火便能理解了。   怀文敏和妻子对视一眼,他还未开口,容镜便道:“事发两天时间,你们在听说了我的存在以后便急匆匆跑来雁城,就证明你们应当是知道点什么的。”   “您说的对。”怀文敏也不再隐瞒,点了下头。   容镜喊两位小助理搬了两个椅子进来,聂六和严英耀便乖乖扛着木椅子推门而入。怀文敏虽然和雁城这边的豪门接触不深,却也听说过严家小子跟聂家小子的名声,对二人有所了解。如今看他们乖巧听话的样子,心底颇有几分感慨——   这容大师,真有点本事。   和两位小助理道了谢,他将妻子安顿好,便说起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我们怀家在苍云是做玉石生意的,一直以来生意都不错,算是行业中的头部。直到今年上半年有个叫陶宪的男人经过同行的介绍,进入了玉石行业。短短时间内,他就将我们家的客户挖了大半过去。这其实倒也正常,他能力强又或者是我们公司不尽人意,都可能造成以上问题。但我们没想到的是,陶宪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三天前的晚上,陶宪举办了一场私人的玉石收藏品鉴会,邀请了我们一家。去了以后,陶宪私下找到我,希望我将某个项目让出来,我没同意。他抢走了我们的客户以后,我就等着这个项目让怀家翻身,他看我不同意,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迟早会回来求我的。”   说实话,怀文敏也没当回事。   这种狠话他这三十年已经听过不少了。   “陶宪见我固执,不肯松口,便也没再多说,反倒是笑盈盈地邀请我参观他的玉石珍藏。我回到我妻子儿子身旁以后,就听到旁边有人说陶宪一直在对外介绍他身旁的男人。”   那男人穿得很随意,一张脸也显得极其陌生,看着不像是圈子内的人。   而后,他从旁人的回答中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们说,那是一直跟在陶宪身边的道士,本事很大。”怀文敏解释给容镜听,“我之后也打听过那道士,不过什么也没打听到。”   而他们做生意的,很多都信风水玄学的说法,像他爸也有个交好的风水大师,偶尔会来给家里的别墅、公司看看风水。   “霄霄出现不对劲以后,我立马就想到了陶宪身旁的道士,之后也请那位风水大师来看过。但那风水大师说,霄霄的情况并非他所擅长,所以我们才来了这儿。”   “原来是这样。”容镜点点头,他伸手拨弄着小纸人,对怀文敏夫妇道,“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们的儿子估计是被他关在什么地方了,但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   容镜算是看出来了。   那个叫做陶宪的折腾半天无非就是要从怀家手里要好处,所以在拿到好处前肯定不会对怀文敏的儿子做什么,这就跟绑架讨赎金是一样的。   “就是这个陶宪遮都没打算遮一下,胆子倒也挺大。”   “他大概是太自信了。”怀文敏苦笑了一下,“但事实上,他就算遮遮掩掩,我们也能猜得到事情跟他有关系。”   倒也是。   就算陶宪在纸人换小孩之前没给怀文敏放狠话,也一定会引导怀文敏去了解自己身边的道士,到时候怀文敏还是要求到陶宪的面前。   然后陶宪以项目为要挟,以怀文敏的脑子肯定知道这就是一场针对他做下的局。   倒不如直直白白告诉怀文敏。   他还省点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他或许已经收到了我们前往雁城的消息,然后坐在家里等待着我们铩羽而归,狼狈不堪地回去求他。”怀文敏自嘲地笑了一声,继而将求助的目光放在容镜的身上,深吸一口气问,“大师,您既然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可有办法……”   话未说完便顿了顿。   陶宪将人藏起来了,或许他们更应该找的是警察。   但如果陶宪交出来的还是纸人,那该怎么办?   他皱眉迟疑的时候,容镜便主动接上了话:“我建议你先去你们那边的警局报警。”   然后问:“你们具体在哪个城市?”   他得找池白问问,那个城市的警局有没有配特殊部门。   怀文敏立刻回答:“堰河。”   容镜比了个OK的手势,低头给池白发信息。池白回了个电话过来,张嘴就问:“你问堰河的特殊部门干什么?”   容镜简单说了说怀文敏家里的情况,池白哦了一声,继而道:“堰河本市的警局没有特殊部门,隔壁汾平市有,但我建议你亲自过去一趟,汾平那边前阵子出了点事,特殊部门的那几个都是新来的,能力估计不太行。”   话刚说完,就听阿秋凉凉的声音从旁边传进了容镜的耳中:“而且里面有个家伙跟池白打过架,池白看他不顺眼。”   池白:“……你那张嘴能不能闭上?”   阿秋瞅他一眼,继续跟容镜透露小秘密:“不过我说句实在话,池白跟他打架,纯粹是对方犯贱。具体情况等会私下里偷偷跟你讲,但你要知道,有那种人领导的特殊部门,一点也不靠谱。”   池白:“这张嘴可以不用闭上了,说挺好。”   阿秋翻个白眼。   池白说了两句也挂断了电话。   容镜想了想,决定听池白和阿秋的。   他毕竟没有跟那边的特殊部门相处过,而且怀文敏一家特地从苍云飞过来,他若是甩手给特殊部门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想着,他便对怀文敏夫妇道:“两位休息一下,我跟家里人说一声,等会儿就跟你们一块回苍云。”   怀文敏夫妇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连连道好。   聂六将两人带去了休息室,容镜则是给谢长时打了个电话,正在开会的男人抬手示意会议暂停,拿起手机转身走到一旁接电话,当听到容镜说又有委托需要前往别的省市,不由得挑了挑眉:“虽然对于容大师三天两头往外地跑有点不满,不过这既然是容大师的事业,谢某当然要支持。”   容镜听到这话嘀咕:“你怎么就不满了?”   谢长时:“因为又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   容镜:“……!”   他好会,他真的好会!   他为什么那么会说情话!   容镜心里的小人疯狂上蹿下跳,以此来给一瞬间滚烫的脸蛋降温,但好像没什么用。   于是只能红着脸说:“我会跟你视频的,还会给你带礼物。”   “好,”谢长时点点头,又提醒道,“让司前辈跟着一块去,出外勤有奖金。”   耳力好得夸张的司流再次从门板钻出半截,嗓音大大咧咧:“知道了知道了,一切有我,谢老板你就放心把小镜子交给我吧。”   容镜瞪他:“这你都听得见?”   司流:“很奇怪吗?”   容镜:“不奇怪吗?我没有隐私了!等我回来就在这里贴隔音棉。”   司流:“你把隔音棉贴我耳朵里比较实际。”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谢长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对容镜道:“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万事注意安全。”   “嗯嗯,我知道的,你放心。”   “机票买了吗?”   “怀文敏说他们会解决的。”   听到这里,谢长时便也放心,怀家在苍云很有地位,在国内也很有地位,哪怕如今生意被抢走大半,但多年来的底蕴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这样的大家族若是连一位贵客的出行都解决不好,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又跟容镜强调了几句注意安全,谢长时才挂断电话。   他没注意到,此刻坐在会议桌前的谢氏高层们双双对视,其中一人冲宋清无声地动了动嘴巴,毫不犹豫地吐槽:谢总真像个老妈子。   宋清:“……”   很好。   继老父亲以后,他们谢总又变成老妈子了。   明明他们谢总只想当容先生的男朋友。   ……   在得知容镜确定下来要亲自前往苍云堰河以后,阿秋提着大包小包地来了工作室。   来前他给容镜打了电话,说是华清门就在堰河,如果容镜去堰河的话,希望容镜能帮忙带点雁城的特产到华清门。   容镜没有拒绝。   而后见到阿秋,他还问了一句:“你们华清门的奸细查得怎么样了?”   阿秋听到这话便幽幽叹气:“没查出来。”   容镜:“啊?”   阿秋挠挠头也觉得奇怪:“最近加入道观的,师叔们都查了一遍,但他们的身份都挺清白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正准备将整个道观都查一遍。”   容镜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随后,阿秋便说起了跟池白干架的那位特殊部门领导人。   “那家伙叫赵平,以前就是个小喽啰,后来汾平特殊部门的几位前辈牺牲,天师联盟便将他安排到了汾平,成了那边特殊部门的部长。赵平成为部长以后,鼻孔都朝天了。之前那回天师联盟安排我们进行了一个交流会,那家伙觉得自己现在压池白一头了,就对池白冷嘲热讽的,池白当然不惯着他,逮着人就揍。”   “你要是有机会见到他就明白了,那张嘴贱得不行。”   那容镜还是希望自己不要碰到他了。   毕竟,小僵尸脾气也不太好,把他变成猪也不是没可能。   “池白已经和堰河的警局联系过了,到时候你去找他们,他们会配合的。”   容镜点头:“好。”   告别了阿秋,容镜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带着司流跟着怀文敏夫妇二人去了机场。他们订了最近的一个航班,晚上八点起飞,三个半小时以后降落堰河机场。临走前,容镜还将那个小纸人也揣在了怀里,小纸人说他有个哥哥,估计那哥哥就在陶宪身旁那道士的手里。   容镜从来不骗小孩,说了帮人找哥哥,肯定得找到。   上飞机以后,容镜三人坐得是头等舱,容镜便掏出了自己的背包,兀自开始画符纸。   最近符纸的消耗速度有点过快,得抓紧时间补充补充。   司流和他恰恰相反,他虽然会飞,但却是第一次坐飞机,从小窗户里望出去看到的景色与平日里飞的时候完全不同,以至于看得超级入迷。   飞机平稳降落,容镜也收起了包裹。   司流跟在容镜的身旁,嘀嘀咕咕说着飞机上的美景。   容镜道:“谢长时说下次可以坐飞北边的航班,雪山特别好看。”   司流眼睛都亮了:“那你下次坐的时候叫上我。”   容镜:“万一我和谢长时是去约会的呢?”   司流拍胸脯:“我来当你们的爱情保镖!”   ……爱情保镖?   容镜嘴角微微抽动,愈发觉得如今的司前辈过于融入现代社会了。   也不知道这两天看了什么剧。   肯定跟爱情片有关。   “大师,这边走。”怀文敏适当出声,打断了容镜和司流的对话,容镜回过神来,看到了出口的位置,连忙点头。   坐上车,怀文敏询问容镜,是要将他带到家里,还是在外住酒店。   “都行。”容镜实话实说,“估计从我下飞机开始,陶宪就盯上我了。”   顿了顿,他表情有点古怪地说:“希望陶宪身边的那个道士不要认识我。”   司流脑袋转得极快,问容镜:“你是觉得陶宪身边那道士可能是洮秭观的人?”   容镜点头。   司流:“应该没那么巧合。”   容镜却道:“我也觉得没那么巧,但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对方是个干坏事的道士,我都觉得是洮秭观培养出来的大坏蛋。”   司流:“……这个锅非要他们背的话,也不是不行。”   反正都是要死的。   不过话说到这里,容镜凑到司流的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来之前我算了一卦,祖师爷说我这次的行程依旧大吉,而且还会有小惊喜。他终于要眷顾我了吗?”   话刚说完,走出机场大厅的容镜便感受到一阵妖风撞在了自己的脸上。   见证了这一幕的司流张大嘴:“哇偶,祖师爷这么眷顾你的?”   容镜:“……”   怎么每次调侃祖师爷,都能被他听到?   可恶!   容镜在心里哼了一声,坐上了黑色的迈巴赫,对着车窗外做了个鬼脸。   眼角余光不小心扫到这一幕的怀文敏夫妇对视一眼,张了张嘴,怀文敏迟疑着问:“容大师,外头有你的熟人吗?”   容镜懵懵回头:“啊?”   怀文敏委婉道:“我看您冲着窗外做鬼脸。”   虽然话说得挺委婉的,但容镜觉得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委婉。   他的表情分明透露着一种‘这个大师智商真的没事吗’的意思。   容镜:“……”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进行自证,于是认认真真解释:“我在跟祖师爷聊天。”   怀文敏点点头:“原来如此。”   然而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好像症状又严重了。   容镜沉默两秒,又抬头看看车窗外,先前随便说上一句坏话就要报复的祖师爷此刻看到他的鬼脸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容镜觉得他应该是故意的。   于是,他果断给司流使了个眼神。   司流反应迅速,嘟嘟嘟地敲了三下车窗。   这画面在怀文敏这些普通人看来,就是车窗突然自己响了三声,极其神奇!   怀文敏惊讶回头,容镜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祖师爷回应你们了。”   话落下,虚假的祖师爷·司流突然感觉到头顶浮起了一股热意,他一抬头,一缕火光若隐若现。   司流:“!?”   握草!假扮祖师爷三秒钟,这就遭报应了? 第65章   司流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祖师爷烧脑瓜。   关键是这火还灭不掉。   他急得只能跟容镜求助,跟只八哥似的一边蹿一边喊:“容镜容镜容镜,头顶着火了!”   容镜下意识抬了下手,然而他的手指触及到火苗竟也被烫了烫,便知道这事只能祖师爷自己来。于是,十分有经验地道:“你说两句祖师爷的好话给他听。”   司流满脸不信,这能管用?   但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搜刮脑袋里的文化知识,艰难冒出一句:“我听说祖师爷风流倜傥、英俊帅气……”   话没说完,司流便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他每说出一个夸奖的词,头顶上的热意便轻一分,火苗也暗淡一分。   ……真管用啊。   司流挖空了自己的脑袋,一张嘴叭叭叭地许久未停,直到容镜说了句:“可以了,火灭了。”   司流抬手一摸自己的脑袋,果真如此。   他呼出一口气,挤到容镜的身旁小声道:“ 虽然祖师爷挺好说话的,但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双标。”   凭什么对容镜就是吹阵风,对他就是脑袋点火?   容镜提醒他:“你小心再着火。”   司流终于闭嘴不言。   一僵尸一鬼的交谈终于停下,但怀文敏夫妇二人还沉浸在方才祖师爷的显灵之中。这也就导致两人看向容镜的目光愈发热切。虽说,他们在查看过容镜的‘履历’以后,对容镜早已万分信任。但有些东西亲身经历过和光从纸上看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车辆快速行驶在马路上,一路前往郊区。   苍云与雁城不太一样,前者的马路两侧几乎都是绿山,前行途中也经常经过隧道,容镜和司流都看得很出神。   而另一头。   堰河北城的高档公寓内。   陶宪看着手底下人传来的消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随后将手机推给了面前坐着的中年男人,又动作优雅地倒了两杯茶:“没想到怀文敏还真搬了个救兵来。”   中年低头,看着照片上被着重用红色签字笔圈出来的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就他?”   但视线转到一边,只瞧见怀文敏夫妇二人时,他的面色却变了变,有些没控制住音量地询问:“不是说怀文敏夫妇是带着儿子去雁城的吗?怎么回来就他们两个人?”   中年男人可心知肚明怀霄那小孩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今他不见了踪影,不就代表自己的把戏被容镜看穿了吗?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紧张万分时,陶宪放大照片指了指车窗玻璃印出来的一道阴影:“在这儿呢,只不过他是最先坐进车里的而已。”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   虽然那车窗上印出来的轮廓有些模糊,但仔细看去的确像小孩的影子。   中年男人松了一口气,随即恢复了自信。   他跟在自己的师父身旁学了那么多年,虽然其他能力练得不怎么样,但就制作纸人这一点,绝对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师父仙逝前,总夸他厉害。   想到这里,他再次开口:“你就等着怀文敏一家子来找你吧。”   陶宪一口喝干净茶水,微微一笑:“到时绝对少不了大师的好处。”   ……   怀家别墅。   容镜被安排在别墅后侧方的小洋楼,稍作歇息以后,他便主动跟怀文敏夫妇以及早早等待着的怀老爷子提起了孩子一事儿。   怀老爷子在等待容镜放行李时已经从怀文敏夫妇口中得知了在容镜工作室发生的一切,当听到孩子在他们的注视下变成纸人时,呼吸都有些不畅,好在这些年扛着怀氏风风雨雨地走来,心理承受能力远不是一般的老头可以相提并论的。   “那容大师可有说要如何做?”   “大师只说会让人帮忙找到孩子的具体位置的,届时如果陶宪身旁那道士动手的话,他也会出手。”   话刚说到这儿,管家便带着一身休闲装的容镜迈步走了进来。   容镜是那种好看又干干净净的长相,老一辈的人一看就喜欢,容易心生好感。   怀老爷子一瞧见少年人清澈干净的眼眸,他便知道聂家推荐过来的人绝对没问题。拄着拐杖起身,他走向容镜,正要弯腰,却被容镜一把扶住了手臂,少年冲他扬起笑脸:“怀爷爷不用太客气,找到霄霄不是什么难事,你们安心坐着就行。”   然后给了管家一个眼神。   后者见状,立马上前将老爷子重新扶回到了沙发上。   容镜在怀文敏的邀请下坐在了老爷子的对面。他知道眼前的这家人在担心什么,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开口切入正题:“你们给我一件孩子的贴身衣物或者贴身用品都可以。”   怀夫人闻言,立刻起身:“我去拿。”   几分钟后,怀夫人拿着一串玉佩从别墅的二楼下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容镜,并温声解释道:“孩子的衣服都是按时更换并清洗的,我不知道效果会不会变差。所以选了孩子的玉佩,这玉佩是孩子刚出生时,我父亲送给他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带着,就这两天他爸送给了他一颗很漂亮的玉珠,他才换了下来。”   怀氏不愧是做玉石生意的,这玉佩一眼看去质地细腻,颜色漂亮,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容镜的掌心放着玉佩,对怀夫人安抚一笑:“有这个就最好了。”   怀夫人的心放下了一半,又有些紧张地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容镜笑眯眯地指了指空气。   怀文敏夫妇和怀老爷子下意识随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但那里空空如也,一如他们的思绪。但也正是此时,空气开始浮动,一道若隐若现的轮廓显露。   司流毫不避讳地出现在人前,右手一抬,本该在容镜掌心中的玉佩便突兀挂在了他的长指上,随着他手微晃,红绳也晃了晃。   怀文敏夫妇:“……”   怀老爷子:“……”   哪怕心里有所准备,但猝然见到这种不合常理的画面出现,他们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容镜看他们呆滞的脸,也没多解释司流的身份,只是道:“找霄霄的事情就交给司前辈吧,他很擅长。”   怀老爷子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连连点头:“好、好。”   事实上此时此刻,除了‘好’这个字他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司流将玉佩抛到半空,玉佩掉落至眼前平行的位置却不再受重力影响持续下坠,黑芒射入玉佩的正中央,再穿透出来,直指西南方向。   司流回头看向容镜,容镜起身拍拍衣服,对三位家长道:“我和司前辈离开一趟,三位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怀老爷子闻言,立刻道:“我让人给你们安排司机。”   容镜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司机是怀老爷子往常出行时配的司机,看上去四五十岁,听说还是部队退下来的,别的不提,格斗能力一绝。容镜大概能想到怀老爷子的用心良苦,不过对于他们这行的道士来说,再厉害的体格都不及一张符纸。   离开时,怀文敏夫妇张了张嘴,显然有话想说,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容镜想了想,问他们:“你们想一起去?”   怀夫人眼睛微亮,身体下意识地上前了两步,纤长清瘦的手指捏得有些泛白,紧张地问:“可、可以吗?我们是想着霄霄好久没见到我们可能会害怕,而且我们也想早点见到他。但如果……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的。只要霄霄能平安回来就好了。”   容镜知道怀夫人此刻的心情,只是……他们暂且还不清楚陶宪身旁那道士的身份,若真是洮秭观的弟子,新仇加旧怨,估计打起来不太好看,若是牵连到怀夫人就不好了。   他迟疑的时候,司流倒先松了口:“一起去也没关系,到时候你护着他们,我去揍人。”   他又指了指容镜:“而且你还有幡旗呢,只要不是碰上洮秭观那几个厉害,都不是问题。”   是倒也是。   容镜到底还是不忍心让怀文敏夫妇失望,带着两人一块上了车。   “注意安全,千万别给容大师添麻烦。”老爷子有些不放心地嘱咐。   怀文敏点点头,温声道:“我知道了,爸您先回去坐着,这两天你也受累了。”   怀老爷子连连应下,但人却停留在原地没有动作。怀文敏知道他爸性子固执,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   而后,容镜便对司机道:“赟叔,你一直往西南方向开,如果需要转弯或者调转方向,我会告诉你的。”   赟叔二话不说便应下。   后座。   容镜和司流坐在前排,怀文敏夫妇坐在后排。   司流盘着腿、大大咧咧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玉佩,但这种悠闲的姿态仅是几秒之后便消失不见,他蹙起了眉,语气有些狐疑地偏过头对容镜道:“这小孩的气息好像有点弱。”   容镜微微惊讶。   司流便戳戳玉佩周围的那道微弱黑芒道:“看这里,就五分钟的时间,黑芒减弱了很多,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容镜凑过去,回忆最初司流出现利用玉佩寻找怀霄所在方位时的黑芒亮度,还未确认司流的说法,便见那黑芒再度变得淡了一些。   就这么一下,容镜和司流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容镜没有犹豫,立刻问赟叔:“赟叔,堰河西南那边什么情况?是住宅区吗?”   赟叔想了想摇头:“西南方向山比较多,堰河的人一般都住在东北片,东北区域地势比较平整,房屋造得多。”   怀文敏大概能猜到容镜问这个问题的缘由,他对容镜道:“西南边有东州市、安北庄、太安村,再过去就是居林山,居林山隔断了苍云省和南陵省。”   “小镜子,又暗了。”怀文敏的话刚说完,容镜便被司流戳了戳后腰,他偏头看去,见那黑芒已经变成灰色,而且有越来越暗淡的迹象,心中浮起不安。   他立刻做下了决定。   “霄霄的情况不太好,我和司前辈得先走一步,但我的手机开了共享地位,你们可以随时找过来。”他一边对怀文敏说,一边从背包里掏出符纸,“这些符纸和刚刚给老爷子的符纸是一样的,可以保你们一段时间的安全,如果有特殊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没有再多说,将符纸往身上一贴,身影立刻消失在车内。   但此刻的怀文敏夫妇已然无法在意容镜到底去了哪里,他们满脑子都是那一句“霄霄的情况不太好”。   怀夫人原先被容镜和丈夫安抚好的情绪此刻又猝然崩塌,她的眼眶红成一圈,喉间发出哽咽,到底还是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滚烫的泪珠砸在怀文敏的手背上,像是一滴滴热油溅在他的心脏上,又刺又疼。   他和妻子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相比之下他的情绪更加内敛。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抹掉她的眼泪,他安抚道:“没事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看容大师能力这么强,他肯定会把霄霄带回到我们身边的,对不对?”   怀夫人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双手揪着他的衣服,用力点头。   怀文敏看向窗外,深吸一口气,才掏出手机,查看容镜此刻的位置。这一看,竟发现这才短短一两分钟时间,容镜与他便拉开了大段距离。   他心中的信心都多了点。   另一边,正贴着符纸狂奔的容镜被看不下眼的司流一把抓在手里:“你要吐了记得提前喊我,可别吐我身上。”   话落下,都没等容镜反应过来,提着容镜的衣领便倏一下不见了踪影。   容镜:“?”   失重的感觉瞬间侵袭全身,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挂在司流腰带上的小挂件,随着司流身影的晃动,他就啪叽啪叽地摇来摇去。   迷迷糊糊中,属于小僵尸的嗓音幽幽吐出来:“司前辈,我觉得我的脑浆都要被摇散了。”   司流:“你忍一忍,不然你脑浆没散,小朋友的命先没了。”   一听这话,容镜便闭嘴不言了。   毕竟眼下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但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陶宪那边突然毫无征兆地对怀霄动手了,难道真是洮秭观的弟子?而且对方发觉来的人是杀了他几个师兄弟的凶手以后,直接不管不顾,不在意陶宪的要求,直接用怀霄的死来挑衅他?   说好像说得通。   但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容镜趁机摸出一张符纸,贴上自己的脑门之前对司流道:“前辈你的速度可以再快点。”   然后,随着啪嗒一声,符纸黏上脑门,容镜两眼一闭,立刻陷入了昏迷。   司流:“……”   这符纸的用法可真是千奇百怪啊。   容镜这小僵尸的脑袋怎么那么灵光?   心里嘀咕着,司流脚下的步伐却在加快,几秒钟的时间便拉近了自己与玉佩上显示的怀霄的距离。   太安村。   这个村子靠近居林山,周围的住户格外稀疏。   一个身材高大、看个头足足有一米九的男人拎着酒骂骂咧咧地沿着田埂往山脚下的小破房子走,一边走一边对身旁同样身材健硕的同伴吐槽:“这破地方连买瓶酒都买不到,真见了鬼了。”   “得了,这不还是买到了吗?”刘五安抚自己的好友,“不过这酒你得藏着点喝,听说半夜陶先生会过来。”   齐三听到这话不由得皱眉,但很快又舒展了眉心:“等陶先生过来,这酒我早喝完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爱喝酒。   以前只是爱喝,如今有了酒瘾,一天不喝上两三顿就跟那群瘾君子一样,浑身针扎得难受。   今天也算他运气不好,因为担心怀家那边查到小东西的下落,所以特地带着小孩转移了地点,结果来这边的路实在是太颠簸了,随身携带的两瓶酒撞了没两下就成了碎玻璃,那浓郁的酒香浸在整个车厢内,他的心都在滴血。   等好不容易来到了这山脚,将怀家小孩安顿好,他便不死心地想开车去村外买酒,结果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车开到半程竟然卡在了坑里,拉足马力也冲不出去。   没办法,他只能给刘五打电话,让人带着家伙过来帮忙。   到了事故地点,他们还喊了几个当地的村民一块用力,才勉强将车从坑里推出来,然后他去买了酒,刘五买了点干粮,两人再一块回来。   然而令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来到破破烂烂的小木屋,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堆砌得乱七八糟的木头和脏污杂物,而本该因为昏迷躺在角落里的怀霄却毫无踪影!   齐三和刘五的脸色骤变,刘五一把将手里的干粮扔到桌上,环视一圈,并未找到小孩身影,猛地看向齐三:“我就说让你不要去买酒了,结果现在好了,人不见了,陶先生还要过来,我俩怎么办?”   陶宪如何他们其实并不是很担心,但陶宪身旁跟着的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他们二人曾亲眼看到那道士对一同伴动手,明明好似什么也没做,只念叨了几句,那同伴便躺在地上拼命挣扎哀嚎,疼得额头、身上全是冷汗。   后来他们问了那同伴,对方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感觉到浑身上下好像有一万根针扎在他的身体里一样,而且浑身冷得像是被硬塞在什么冰窖中。   反正……尤其古怪!   齐三被刘五这么一说,脸色转白,当即走向了屋内唯一的窗户。   他们离开小木屋时,怀霄正昏迷着,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门给锁上了。所以,怀霄若是要跑,便只能从窗户里钻出去。   走到窗边,看到上面留下的痕迹和未关严实的空隙,两人基本已经确定了这一事实。   齐三当即道:“趁陶先生还没来,我们赶紧去找那臭小子。只要能把人找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天已经黑了,这里乌漆嘛黑的,要怎么找?”刘五揉了揉额头,眼底淌出几分厌烦的情绪,但说归说,听到齐三的一句“黑也得找”时,只能接过手电筒强行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往山里去。   他舔了舔嘴唇,手电筒的光照着黢黑的树木,愈发觉得面前郁郁葱葱的树林阴森恐怖。   “我来之前听说居林山死过不少人。”   齐三闻言,脚步一顿,嘴里吐出一句:“大晚上的说这种干嘛?”   但说完不过五分钟,便忍不住继续问:“怎么死的?”   刘五:“……你不是让我别说吗?”   齐三:“那不是得了解一下吗?要都是横死的,指不定那些怨魂还留在山里,万一我们进了山,谁知道会遇到点什么?”   毕竟他们也在陶先生身旁的道士那儿见识过神神鬼鬼的事儿了。   刘五心道也有点道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是一群驴友吧?三更半夜来爬山,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就开始失联。等警察和搜救队找到他们的时候,就剩下几顶帐篷和骨架了。听这附近的村民说,当时那些苍蝇啊蚊子什么的,都成片了。”   齐三:“……”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我们现在还要进山吗?”   眼下才走了没两步,要是想离开还有机会,但如果走入得深了,可就不好说了。   再者——   “我们进去了不认得路,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齐三絮絮叨叨,一张脸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白得有点恐怖,他滚了滚喉结,带着点怂恿的意思看向身旁的男人,“要不,咱俩跑了吧?”   “跑?跑哪儿去?”   “随便跑哪儿去啊,省得到时候还要迎接陶先生的怒火。”齐三想的倒是挺开的,“反正咱俩也没什么亲人,陶宪就算真的看我们跑了也不会报警……你觉得呢?”   一两分钟的沉默之后,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原地。   而就在前方不到百米的地方,怀霄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坑洞里。   他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被关在破破烂烂的小屋以后,花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打开了窗户,艰难钻出来。可太安村的一切对于年幼的孩子而言实在陌生,他也不敢往田埂上跑,生怕跑到半路就被刘五几人发现,便只能硬着头皮进山。   却没想到,没走两步便一脚踩空,在漆黑中跌进了一个大洞。   他不知道这个洞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他摔下来的时候,肚子正好插在一根木杆上,剧烈的疼痛令他当场昏死过去。   无声之中,血液疯狂蔓延,浸透了周围的土壤。   血腥味顺着风飘远,很快激起了山林间野生动物的躁动。 第66章   “奇怪,刘五怎么不接电话?”   公寓内,陶宪看着不停闪动的手机屏幕,耳边不停歇地回荡着嘟嘟嘟的忙音。时间久了,那忙音就显得格外急促,令陶宪放松的心情也受了几分影响,烦躁感涌现。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中年道士帮着解释了两句:“可能是那边的信号不怎么好。”   也有可能,毕竟是靠山的地方。   但这样的可能性在五分钟后,陶宪收到‘怀文敏夫妇前往太安村’的消息时,彻底破裂。   陶宪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张脸陡然转成漆黑。   中年道士瞧见这一幕,不由得惊讶,询问:“怎么了?”   陶宪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怀文敏夫妇去了太安村。”   “什么!”中年道士闻言,脸色顿时比陶宪的还难看,那种最开始在看到怀文敏夫妇机场照片时的不安预感终于彻底成为了现实——   他们竟然真的知道自己带回去的那个怀霄是纸人!而且还轻易知晓了真正的怀霄所在的位置。   他有些着急:“怎么办?”   陶宪的眉眼沉下来,他和石蒙大师合作了许久,从前从来没翻过车,没想到这一次,在最不该翻车的时候翻车了。   脑海中思绪飞速转动,他当即道:“我们得赶紧过去,到时候再留一个纸人给他们,反正怀霄那小子绝对不可以让他回家。”   要是这法子不能用了,那怀家的项目他之后就绝对拿不到手了。   经此一事,怀家只会越来越防备他,绝对不会像先前的玉石品鉴会一样轻易给他机会了。   石蒙看了看他们与太安村的距离,不由得皱眉:“来得及吗?”   “先走,我路上继续联系刘五他们,只要信号没问题了,联系上了,就可以叫他们赶紧转移怀霄的位置。”   陶宪没有再浪费时间,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立刻起身离开。石蒙见状,也放下了手里昂贵的红酒,紧跟着他的背影。   另一头,并不知晓行踪已暴露的怀文敏夫妇二人还咬牙坐在车内,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浓烈的恐慌令他们越发的坐立不安。   怀夫人捂着心脏的位置,哑着嗓音问丈夫:“容大师现在在哪了?”   怀文敏的目光始终盯着手机上的两个红点,闻言低声回答:“在居林山,而且没有快速移动了,别担心,他们应该已经在找人了。”   “嗯。”   居林山。   司流的目光在漆黑的山林间转过,微微蹙眉,随后快速将容镜脑门上的符纸撕了下来,符纸飘落在地,紧闭双眼的少年也终于醒了过来。他睁着眼整个人还残留着一股睡前感知到的晕眩,赶紧拍了下司流的手,双脚着地扶着树用力拍打胸口。   司流见状,忍不住嘀咕:“这么严重吗?我觉得也还好吧。”   容镜胡乱点头:“嗯嗯嗯,还好。”   司流:“……”   一点都不走心。   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个话题并不重要,司流又抬眸看了一圈周围,随即拎起了玉佩。他掏出手机,灯光打在玉佩上,原先浓郁的黑芒在经历时间以后变得灰白,而现在,连那份可怜的灰都即将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缕一缕的浅白。   司流的眉心难得拧紧:“大事不妙啊。”   他话刚说完,就见已经回过神来打算猛吸一口新鲜空气压下心底不适的容镜表情一顿。少年猛地转头看向某处的方向,喃喃道:“我闻到了血腥味。”   话闭,他的身影如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几个跃起,周围的树木被速度拉成一片接连在一块的虚影,从主树干生长出去的细微枝条无声划过容镜的脸蛋和裸露在外的手臂,留下细微的血痕,血珠落入紧随其后的司流手中,他抬眸朝着前方看去,耸耸肩。   心道,玄天观的这群道士还真是出奇得相像。   逢汜那般冷漠的人,对待恶鬼和恶鬼狠辣无情,血喷一脸都面不改色的存在,也会因为无辜人的生命垂危而紧张。   难怪祖师爷那么喜欢他们。   司流摇摇头,扔下脑袋乱七八糟的想法,正欲加快速度跟上,却陡然听到少年的声音自前方某个角落响起:“前辈!”   寂静的空间内猝然响起的声音惊起了大片的飞鸟。   司流三两下赶到现场,却先见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他低头一瞧,见到了躺在坑洞内部,完全被竖起的木杆贯穿的小孩,那小孩浑身都是血,可脸却无比苍白,甚至隐隐有青色浮现。   本就失血过多,山林夜间温度还低,两者相加难怪能让怀霄的生命气息流失得那般快。   司流快速飘到两人身边,问道:“能行吗?”   “我给贴了张止血符。”容镜小心翼翼地挪动怀霄,又怕自己的动作不当使得怀霄的伤势加重,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只能停留在的原地深呼吸,随后告诉司流,“前辈,你给怀文敏夫妇打个电话,让他们将救护车叫来。”   “行,那你当心点。”司流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兜兜里掏东西,最后掏出了一个很小巧的挂坠轻轻放在了怀霄的胸口,“以前我师门给我的续命法器,不知道管不管用,先给他用上再说。”   应当是有用的。   止血符和挂坠的出现,虽然没能令怀霄的情况好转,但最起码没有再恶化。   容镜小心翼翼地用符纸拖起怀霄小小的身体,等从坑底回到上方时,一张白净的脸蛋上满是冷汗。   他有些吃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一口浊气,嘀咕道:“简直比用幡旗还累。”   上次用黑金幡旗吸大楼内部的恶鬼时,只是浑身力气被抽干的身体累。   但此时此刻,是心累。   他扭头看向正在和怀文敏夫妇交谈的司流,很快便见到司流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挂断电话跟容镜汇报:“我让他们喊上急救医生把车停在最近的马路附近,山路不好开,就没必要让他们进来了,不然也是浪费时间。”   “行,那我们现在就把人带过去。”   “嗯,往北边走,这里比较近。”   一人一僵尸撑着怀霄往居林山外,走了大概十多分钟,身后猝然响起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站住。”   容镜回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但其实容镜在怀文敏给出的资料上见过这张脸,也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就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之一:陶宪。   容镜的目光缓缓从陶宪身上转移到他的身旁,果然站着个中年男人,容镜便主动出了声:“你做的纸人?”   虽然早就猜到容镜已经看透了纸人的真相,可如此直白的质问还是令石蒙产生了几分不爽的情绪。他抿着唇,盯着怀霄身上的符纸,几张简单的符纸就将人悬在半空平稳移动,眼前的少年果真只是看着年纪小,实际上能力出众,或许并不是他能对付的。   毕竟,他只擅长制作纸人。   但就在石蒙心里嘀咕,陶宪要容镜交出怀霄时,容镜却只给了司流一个眼神,并道:“本来暂时没空去找你们的,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竟然还自投罗网。司前辈,把他们抓了吧,省的到时候再浪费时间去找他们。”   恰好,司流也是这么想的。   恶鬼逐渐现身,在昏暗的光线中露出了高大的身躯。   他一出现,一种恶鬼特有的强悍气息便猝然从石蒙和陶宪的头顶压了下来,石蒙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便想要扭头就跑。但一察觉到他的动作,一股鬼气便凝聚成绳子,无视了石蒙的挣扎,捆在了他的腰上,将人拖了回来。   司流看向陶宪,问:“你自己来,还是我捆你?”   陶宪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细看之下双腿还在打颤发抖。   司流见状,冷哼一声,以同样的方式将陶宪一把拎了起来。   于是,回程的路上,他们的阵容壮大了几分。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容镜站在田埂上终于瞧见了路边明亮的灯光和车辆以及几道人影。   同样的,怀文敏也瞧见了逆着光走来的容镜,以及悬空的儿子。   他和妻子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拔腿就往前方跑去,当走近了,瞧见了儿子此刻的模样,怀夫人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崩溃,大哭出声。   怀霄被容镜交给了急救医生,这些医生是谢氏旗下私立医院的医生,来之前显然已经被通知过,见到容镜和孩子,也没表现出多震惊的模样,而是迅速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继而看向容镜。   容镜便道:“如果可以确保车上能将人救回来,可以把符纸和续命法器拿掉。”   闻言,医生摇头:“不合适,容先生不介意的话,能否和我们一块去医院?”   “当然可以。”   随后看向怀文敏,怀文敏想靠近自己的孩子但看到他此刻呼吸微弱的模样,只抬起颤抖的手,碰也不敢多碰一下,他的双眼通红,太阳穴的青筋更是一抽一抽,显然是心疼与愤怒到了极点。   “容大师。”注意到容镜的目光,怀文敏哑着声音开口,低声询问,“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已经给堰河警局打了电话,他们会过来接人的。”   “我让人留在这里看着陶宪……”   容镜摇头:“普通人看不住,你和夫人也一块去医院吧,这里交给司前辈就行。”   本来容镜也想留下的,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这么做。   救护车和怀家的车子飞速狂奔在马路上,怀夫人坐在怀霄的身侧,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儿子柔软却失去温度的手指,眼泪无声地掉。   容镜见状多解释了两句:“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掉在居林山的一个坑里,那个坑估计是以前的人用来捕猎野兽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霄霄抓住机会从陶宪的人手里逃脱了,他很勇敢也很从聪明。”   怀夫人听到这话,注视着孩子的目光愈发温柔,继而轻声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虽然才五岁,但什么都懂,学校里有受欺负的小孩,他也会主动帮忙。我和文敏都视他为骄傲。”   “放心吧,霄霄不会有事的。”容镜冲怀夫人安抚地笑了笑,“来之前我给孩子算过一挂,孩子一生都会平平安安的。”   听到这话,怀夫人还没表示,一旁低声交谈着孩子情况的医生护士倒是先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点头。   这都能救回来,怎么可能不平安。   以他们接受的医学教育,完全可以看得出来眼前的病人早已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   难怪上头喊他们出来急救的时候说了一句:“看到什么都别觉得意外。”   太安村距离堰河的谢氏医院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这段时间里虽然医生们没有动怀霄,但却仔细观察了怀霄的伤口情况,并跟医院的其他同事进行了深入的交流,确认了之后的救治计划。以至于车子一到医院,医生们立刻便将人送到手术室,没多久就给出了好消息。   怀夫人在听到“人没问题,等着醒过来就可以”这句话以后,双腿一软,强撑的身体失去力气,整个人力竭的晕厥了过去。   怀文敏见状,脸色骤变。   好在医生告诉他,怀夫人只是今天受到的刺激有点大,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怀文敏坐在病床边上,呼出一口气,然后撑着身体想去找容镜。   容镜主动从门外走过来,看见怀文敏便道:“怀先生,任何事情明天再说吧,好好休息。”   怀文敏知道容镜的好意,也没有拒绝,连连点头:“好,今天辛苦您和司先生了,我让人送您回去休息。”   “行。”   容镜回到怀家的别墅,才发现怀老爷子还没睡。   他想了想,走过去说了说晚上的情况,又着重说了孩子没事,怀老爷子才热泪盈眶地握着容镜的手说着谢谢,然后道:“我这就去休息了。”   目送着怀老爷子去了房间,容镜才走向自己的小洋楼。   他刚到,谢长时就给他打了电话,容镜接通以后,眼睛亮亮的,趴在沙发上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不是知道我把事情处理好了?”   谢长时彼时正靠在书房的椅子上。   他的身后是落地窗,窗帘没有拉起,干净清透的玻璃印出了身后一半的江景和城市夜景,垂眸看了眼电脑显示的时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怀家那小孩没事了。”   解释完,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相比之下,阿镜好没良心,都不知道报平安。”   容镜被他说得心虚,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眼睛看看头顶的天花板,又看看地板,小声反驳:“那我不是太忙了吗?回来的路上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又怕你睡着了。但是我给你发信息了!”   听着少年急哄哄的语气,谢长时忍不住笑起来。   容镜懂了:“你又逗我,谢长时,你还想不想要男朋友了?”   谢长时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得了,现在小僵尸都会威胁人了。   第二反应是,还真给他抓到命门了。   等着上位的谢总非常理智地收回自己逗人的态度,并道:“当然想。”   容镜换了个躺着的姿势,嘀咕:“那你还逗我,惹我生气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有男朋友。”   谢长时忍着笑,应下:“谨记容大师教导。”   旁人嘴里说出‘容大师’三个字,容镜面不改色,但同样的三个字从谢长时嘴里说出来又好像有点不一样,带着一种奇奇怪怪的暧昧气息,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容镜果断转移话题,将今天的事讲了讲,然后说:“还好带上了司前辈,不然今天这事就解决不了了。”   谢长时很上道:“到时候给司前辈包个大红包当奖金。”   容镜:“那司前辈肯定很开心。”   随即话音一转,挠了挠脑袋,颇有几分好奇:“不过话说回来,司前辈好喜欢钱。小程同志虽然也喜欢钱,但他每次拿了工资都消费掉了,只有司前辈把他用不了的钱存起来了。”   这点谢长时也发现了。   男人的眉梢微微扬起,半晌才幽幽说了一句:“可能是在攒老婆本吧。”   容镜:“啊?”   司流前辈有老婆吗?   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不知道?   无数疑问顿时占据容镜的脑袋,但谢长时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很快转移话题。   容镜便轻而易举的被谢长时的话题带着走。   聊了小半个小时,见时间实在不早了,谢长时便主动道:“睡觉吧,明天再聊。”   挂断电话,容镜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一回头,看到飘进来的黑影,顿时了然。   对对对,忘记了司流前辈!   他正欲开口,却惊讶发现司流的脸色漆黑,表情看上去也有些愤怒。容镜站在原地,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司流先暴躁开口了:“他们特殊部门是什么傻逼都能当领导吗?”   特殊部门?   容镜皱眉:“前辈你遇到特殊部门的人了?”   司流翻了个白眼:“可不是,要不是他们,我早就回来了。”   他讲起了容镜随着医生离开之后的操蛋遭遇。   容镜离开以后,就剩下他和两个怀文敏留下的保镖。虽然司流觉得那俩保镖待在这儿也没什么作用,不过有人陪着聊聊天倒也挺好的。尤其是看这两个保镖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敬佩,更让司流觉这人留的好。   听两个保镖说,堰河警局到这边起码得一个小时,司流也不介意,没事作弄作弄陶宪和石蒙,觉得这一个小时过得挺快的。   而后,堰河警局的人抵达,是一个老警察带着两个年轻警察过来的,听完了保镖所说的事以后,立刻点头:“好的,我们这边会进行深入调查,如果确认您所说的事情是真的,这位陶先生必然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毕竟,陶宪的行为和绑架并没有什么区别。   接下来,就是司流带着陶宪和石蒙随着警察前往警局,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路至半程,老警察这边接到了来自特殊部门的电话,说是这件事情由他们特殊部门接手了。   本就是神神鬼鬼的事,由特殊部门接手也没什么问题,老警察自然没多说什么。   他们留在原地等特殊部门的人来。   然而对方磨磨唧唧的,说好的半个小时就到了,等了四十分钟也没见人影。   年轻警察不由得皱眉吐槽:“搞什么啊?这么浪费时间,他们的时间是时间,我们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吗?”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他们也和汾平特殊部门的几个员工接触过,大家都不喜欢他们。   或者说,包括汾平警局在内的警察们,都不太喜欢特殊部门那几个,尤其是那个特殊部门的部长赵平。年纪不大,但身居高位,成日用鼻孔看人就算了,行事作风都十分嚣张,见了人一点不客气,面对老前辈也趾高气昂的,十分讨厌。   除此之外,他们还觉得赵平的本事也没有他的脾气大,汾平警局的人跟着赵平处理过两次灵异事件,两次事件中,赵平竟然在明知道危险的情况下让警局分部的人去试探。警局的领导当然不愿意,立刻用“他们都是普通人”这样的借口拒绝。   但赵平却道:“就是因为看他们是普通人才让他们上啊,万一真有个什么问题,让我的人上了,受了伤没了战力,你们解决得了剩下的问题吗?”   甚至在领导紧绷的面色下,格外不要脸的说了一句:“更何况你们是警察,为人民牺牲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   当时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捏紧了拳头想将赵平这混球揍一顿。   老警察显然也知道这些事情,听到年轻后辈的话,也没反驳,只是揉了揉酸疼的眉心继续等待。又等了二十分钟,赵平终于带着自己的人姗姗来迟。   本来嘛,赵平将陶宪和石蒙带回去,然后大家各回各家也就结束了。   偏偏赵平盯上了司流。   他看向司流,问:“你是谁养的恶鬼?你这样的恶鬼出现在我们特殊部门的管辖辖区没有提前打报告吗?这可不行,你得跟我们一起走。”   司流当然不愿意。   容镜都不在,他跟着去干嘛?   他翻了白眼,没打算理会赵平,转身就想走,然而赵平这傻逼瞧见他要走,竟然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人生生把他堵住,还跟他动手!   容镜听完以后,愣了几秒,然后问:“……前辈你没把他们脑浆锤出来吧?” 第67章   司流飘到镜子面前,左看右看,只看出了自己那一张即便变成鬼也没有损耗半分的英俊脸庞,扭头问容镜:“你哪里看出来我是那种暴力的鬼?”   容镜:“你刚刚气急败坏的表情,看上去不止会把他们的脑袋锤爆,还会把全世界给炸干净。”   司流略感心虚。   没想到这小僵尸还挺了解他的。   摸摸鼻子,司流决定实话实说:“好吧我承认,我有那么两秒钟确实想过送他们去地府见阎王,不过我想了想我攒下来的钱,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只理智的鬼。”   容镜:“所以?”   司流:“所以我只是把他们揍了一顿,然后扔在了汾平警局的大门口而已。”   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但是你猜怎么着?那个赵平嘴上说着我是外来的恶鬼要做登记,等我把他们都揍了,他张嘴就喊你的名字,他这分明就是知道我跟你是一路的嘛!”   司流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不愿意理会几人打算离开,赵平给了手下人一个眼神,那几个特殊部门的员工就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用作武器的法器以及一摞的符纸,随后围堵了四个方位,毫无犹豫之色便朝着他刺来。   可惜那些桃木剑在他眼里跟废铁差不多,随手一掰就断了,符纸也是,黏在他身上,被他用手指碾两下便都成了灰烬。   赵平显然没想到面前的这只恶鬼本事竟然不小,他皱了皱眉,心思飞转,几秒钟后果断拎起自己的法器再次朝着司流动手。那桃木剑直指眉心,却在接近眉心几公分时猝然停下。赵平握住桃木剑的手掌狠狠用力收紧,但剑端像是撞上了厚重的墙壁一般,根本无法再前进一步。   司流对他的能力嗤之以鼻,非常不客气地开口嘲讽:“堂堂特殊部门的部长,就这本事?”   就这么一句话,像是油入火,将赵平心底的愤怒彻底燃烧起来。   他盯着司流,冷声道:“敢这么挑衅我们特殊部门,容镜教你的还是池白教你的?”   话说到这里,司流便什么都懂了。   他也懒得再跟赵平浪费时间,一脚直接把人踹飞了,然后提着特殊部门的五个人加上陶宪、石蒙一块丢在了汾平警局的门口。他丢人跟丢垃圾似的,又因为赵平的找事憋了一肚子气,自然没什么遮遮掩掩的,那砰砰砰的几下重物落地声很快引起了警局内部人员的注意。   掩藏在阴暗处见警局的人将这群垃圾都回收了进去,司流才转身离开。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司流耸耸肩膀,随后笃定道,“这个赵平就是专门来找事的。”   “那他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容镜双手撑着下巴嘀咕了两声,也没当回事,反正他们来这堰河的目的只是救回怀霄。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容镜起身走向卧室,又对司流道:“别管他们了,前辈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司流一只鬼并不需要睡觉,不过他倒是很喜欢像个人一样按照人类的作息过日子。   听到这话,便也摆摆手说了句:“晚安。”   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   容镜从睡梦中醒来,洗漱过后走出小洋楼就收到了怀家人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说的是怀霄已经醒来了。只不过,他受伤很严重,现在还无法探望,也说不出什么话。   坏消息则是,今天一早,怀家别墅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对方自称是汾平特殊部门的部长和员工,有事要找容大师详谈。   怀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照旧穿着一身深红色的唐装,拄着拐杖,虽已年迈,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充满锋芒。他不动声色地望着面前的两人——特殊部门的部长赵平,员工冯子昂。   “您刚刚说,您找容大师有事?恕我冒昧,想问问具体是什么事。”   “老爷子既然知道冒昧,就不该再问。”赵平脸上没什么表情,“您只需要让容镜出来见我们一面就可以了。”   怀老爷子闻言却道:“不好意思,容大师昨晚的飞机,已经回雁城了,如果二位非要找人,可能得亲自去一趟雁城。”   赵平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双眼冷冷看向怀老爷子,心道这老不死的真把自己当成傻子了,就算不想让他见容镜也不必找这种弱智借口,毕竟,容镜到底有没有离开雁城,他心知肚明。   怀老爷子在苍云,也算德高望重,但赵平没有丝毫给面子的意思,只问:“容镜真的已经回雁城了吗?老爷子,我希望您实话实说,不要干扰我们做正事,否则后果并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面对赵平的威胁,怀老爷子面色不改:“赵部长若是不相信,不如去查查堰河到雁城的航班,毕竟这对于您来说轻而易举,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   若此刻来的是汾平警局的其他人,怀老爷子已经喊人去请容镜了。   但昨天晚上司流跟赵平一行发生冲突的时候,怀家的两个保镖就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今天一早,两人便汇报了昨晚所有的事情,既然知道赵平不怀好意,他肯定不会轻易将容镜交出来。   怀老爷子也不欲与赵平多说废话,他撑着拐杖起身,面向赵平道:“赵部长应当也知道我家发生的事情,时间不早,我还得去一趟医院看望孩子和儿媳,恐怕没有时间来招待赵部长,还请赵部长见谅。”   话说完,也没等赵平反应,老爷子身旁的管家便上前一步,面上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手却很诚实地抬起,做出了“请”的姿势,将驱赶的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主人家都直接赶人了,赵平若还死皮赖脸待着,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老爷子去医院了”,示意手下的队员跟上,但在一脚跨出别墅客厅大门时,他却回了下头,似笑非笑道:“老爷子,有些事情我们得讲明白了,堰河跟雁城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就算那位容大师很有本事,也不见得次次都能及时赶到,到时候……”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压低了声线。   迎上老爷子漆黑的眼珠,笑了一下:“您可千万别求我们特殊部门,毕竟我们特殊部门,也有其他要事要做。”   一直到扔下最后一个字,瞧见老爷子身侧的管家面色陡变,赵平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望着两人的背影,管家怒不可遏:“这赵部长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特殊部门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更好的处理灵异事件,帮助普通人的,怎么到了他这边,竟然成了威胁普通人的手段!”   就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成为特殊部门的最高领导?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老爷子的心态平静些,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赵平这样的不在少数。   扯了扯唇,他嗤笑了一声:“不必理会,你留下,到时候如实跟容大师说赵平一事就好,我先去医院看看霄霄。”   管家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去医院。”   于是,等容镜来到别墅,管家便将赵平一大早找来怀家以及与老爷子的对话全部告知了容镜。容镜和飘着的司流对视一眼,两人在心底齐齐嘁了一声。   这赵平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没事老盯着他们干嘛?   吃饭途中,司流坐在旁边一边看电视剧,一边问容镜:“这个赵平是不是因为池白才记恨你的?”   或者说,是因为赵平看池白不顺眼,但如今池白远在雁城,赵平再如何看对方不顺眼也做不了什么。但此刻容镜作为池白一方的人主动送上了门,赵平肯定要逮着机会将容镜教训一顿。   估计在赵平看来,教训了容镜,就是下了池白的面子。   容镜听着司流的分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他掏出手机在一个名为‘天师top小队’的群聊里发了条消息:之前说到池白跟赵平打架,最后谁赢了?   小白天下第一:?   小白天下第一:你现在是在怀疑我打架的水平吗?老子从小到大跟人干架就没输过/鄙视   阿秋英俊潇洒:虽然但是,这次他说的是真的。   阿秋英俊潇洒:而且那次赵平被揍得可惨了,一嘴牙掉了七八个,两颗门牙全掉了。现在那一口牙全是现装的,听说花了十来万。   容镜:“……”   他终于懂了,难怪赵平对池白这么恨,恨到连他这个池白的朋友都不愿意放过。   原来还有八颗牙之仇。   容镜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揍掉八颗牙的模样……他掉了一颗牙都在谢长时面前哭得死去活来,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看谢长时长得好看还愿意哄他给他装最好的牙齿,估计眼泪能把谢长时淹了。   要是掉八颗牙,地球直接爆炸重启。   阿秋见到容镜没有回复,又看他突然询问赵平的事,心中似乎已经有所猜测,便主动询问:赵平是不是来找你麻烦了?   容镜低头,也没隐瞒,发了个点头的表情包。   阿秋:“……”   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目光落在池白的身上,他皱眉:“我先前都跟汾平和堰河那边的警局打过招呼了,怎么还有人通知赵平?”   池白也皱眉。   但仔细想想,有讨厌赵平的人,就会有捧赵平臭脚丫的人。   “前两天特殊部门的几个部长开会,还着重夸了咱们雁城的几个队员,赵平估计还放在心上呢。”新仇加旧怨,容镜这个倒霉蛋也太倒霉了!   池白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推开椅子就往外走。   阿秋一愣,问他:“你干嘛?”   池白:“打电话摇人。”   他是雁城特殊部门的副部,没事不能随便离开岗位,但没关系,苍云省那么大,特殊部门又不止汾平那一个,他跟赵平关系不好,跟其他特殊部门的人却恰恰相反。   当然了,他很相信容镜的能力,对上赵平只有赵平被暴揍的份。   但对方毕竟还有特殊部门部长的身份做后盾。   这麻烦是他带给容镜的,自然也得他解决。   他一边摇人,一边给容镜发消息道歉,又道:回来请你吃饭赔罪。   容镜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他还没和赵平接触过。扭头看了看司流,他果断回复:请司前辈吃饭吧。   池白发了个OK的表情包。   放下手机,容镜将桌上的最后一个包子喂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司流的目光从电视剧上移过来,问他:“今天你有什么安排?”   “去一趟华清门,阿秋让我给他的师门带特产。”   “去完华清门以后呢?”   “去医院看看霄霄。”容镜敏锐地察觉到司流似乎另有打算,眨着眼睛问他,“司前辈是想要做什么吗?”   司流露出八颗牙笑起来,电视剧的页面被划走,紧接着露出了他正在搜索的:堰河特产有什么?   他兴致冲冲地说:“我搜过了,这次绝对不是骨灰盒了,我们到时候去逛特产市场,带点好东西回去。”   “两位要去逛特产市场?”正给容镜递上牛奶的管家听到两人的对话,主动提了一句,随后在两人充满好奇的视线下,笑道,“那得去堰河城东的特产市场,那里有很多新鲜的山货,而且价格公道,很受游客喜欢。”   容镜听着便很感兴趣,连连点头,对着管家露出笑脸甜甜地说了一句 “谢谢管家爷爷”以后,便对司流道:“那我们等看完霄霄,就去特产市场逛一逛 。”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阿秋的嘱托给完成。   将管家送来的牛奶也喝完,容镜便拎着大包小包,在怀家司机的相送下,来到了位于堰河西边的华清门。据管家所说,华清门在堰河很有名望,每次逢年过节或者周六周日都会有很多人前往华清门供奉祖师爷。听到这里,容镜便不由得好奇询问:“那怀先生怎么不去华清门请一位道长来看看?”   阿秋出自华清门,阿秋什么本事,容镜早已有所见识,自然也能猜到华清门的道士们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怀文敏当时要是请个华清门的道士来,说不定还能更快地找到怀霄。   但管家却道:“华清门在三天前闭观了。”   容镜微惊:“怎么回事?”   当地的人只知晓华清门的大门处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华清门需闭观一段时日’,但怀家因着怀霄的事去过华清门,便也因此知晓了三分秘密。   “听说是华清门内部出了点事。”   内部出了点事?   难道跟韩裕的那个师父有关?   毕竟阿秋说过,他们还没找出对方来。   容镜心中思绪万千,此刻坐在车内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他甚至给阿秋发了消息,但阿秋却也道不清楚,紧接着便急哄哄地打电话联系人去了。   华清门背靠大山,建筑宏伟,规模宏大,布局紧凑。   气派但古旧的大门前立着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狮子的眼珠像是镶嵌了什么玉石,漆黑但却富有光亮,衬得石狮愈发得真实。   石狮中央,朱色大门紧闭,管家所说的告示翘起了一个角,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司流虽是恶鬼,但生前也是祖师爷的心头好,毫不畏惧道观内供奉的神像,直接一跃而起,坐在了高高的围墙上看里头的场景。只不过华清门内部的殿宇比较多,占地范围又大,这一看下去也没瞧见几个人。司流便撇撇嘴,又飘了下来。   容镜抬手敲响了大门。   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扩音一般,很快地荡向远方。   等了大概三分钟,终于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从里头传来,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个身穿道袍,长发被木簪竖起的年轻男人的身影来。   那人打开门缝先是瞧见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眸,紧接着又瞧见容镜那张漂亮的脸蛋,视线往后移,看到他抗在肩膀上的几个大麻袋,终于确认——   这就是他们小师弟说的那位好友。   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容镜容大师?”   被同道中人喊大师,容镜下意识谦虚了几分:“您叫我容镜就好,我帮阿秋给你们送点雁城特产来。”   “你好,容大师可以唤我恒一。”恒一的手指扣着大门,似是想要将人请进来,又有点迟疑,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对他道,“您请进。”   没错过他古怪的动作,但容镜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拎着麻袋往里走。   司流跟着飘在了他的身后。   恒一提出帮容镜减轻分量,容镜看看他清瘦的身板,有些不确定地想——阿秋的师兄真的能提起来吗?   但免得恒一觉得他是看不起他,容镜很乖地挑了个最轻的麻袋递了过去。   恒一露出微笑,伸手接过。   下一秒。   嘭一声,双膝跪地。   满眼错愕地盯着没拎起来的麻袋,表情有点呆滞:“这……”   容镜眨眨眼:“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阿秋没跟我讲。”   但这几个麻袋上飞机的时候肯定是超重的,听说怀文敏补了不少钱。   恒一:“……”   他指了指容镜肩膀后头的三个麻袋:“那这些……?”   容镜:“更重一点。”   恒一:“……”   阿秋的这位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四个口袋竟然能轻轻松松背在身上?   恒一咬了咬牙,决定为道观争口气,用力将麻袋往上一提,噗的一声又泄气。   恒一:“……”   好丢人。   容镜轻咳一声,果断将那个麻袋也扔在了自己的背上:“走吧,我给你们拿过去。”   恒一白净的脸上浮起了几分淡红,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抱歉地对容镜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道观这两天出了点意外,师兄弟们都在忙其他的事情,没有空来招待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容镜本可以就此说上一句“没关系”,然后将东西往地上一放,完成阿秋交代的任务就回医院看望霄霄。   但他和司流对视一眼,开了口:“是在查洮秭观的人吗?”   话一出口,恒一便愣了一下,旋即面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他家小师弟传消息回来的时候,有提到这消息是从好友的口中得来的,这位好友和眼前这位……难道是同一人?   恒一虽然一直待在道观内,但对阿秋在外的生活其实也有几分了解。阿秋在华清门是最小的那个,最初离开道观时,总三天两头给道观里的师兄弟们打电话,一件小事都能重复好几遍。眼下虽然长大了,但这习惯也没变,经常给恒一发微信,打视频,说自己在特殊部门的生活。   久而久之,恒一便也知道阿秋的好友左不过特殊部门那几个。   现在的容镜,是唯一一个他没见过的。   想到这里,他便主动问:“可是容大师将洮秭观有人藏于华清门的消息告诉阿秋的?”   容镜点点头。   恒一心道果然如此,随后视线转向另一处,叹了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不瞒您说,正是在查洮秭观的人。”   容镜闻言,委婉道:“我记得你们很早就在查了。”   恒一:“……”   他有点尴尬地挠挠头,心道,这不是没查到吗?   恒一盯着容镜看了好久,正要开口,却见隔壁的殿宇内拐出一道人影,对方瞧见了恒一和容镜,竟脱口而出容镜的名字。   迎上容镜和恒一疑惑的眼,元景道:“我刚跟阿秋打完电话。”   原来如此。   于是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听到恒一说容镜对道观里的事情感兴趣,元景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直言道:“说来也惭愧,因为一直没查到,我们甚至怀疑过消息的真伪。但就在三天前,正在闭关的长鹤师叔突然身受重伤,至今还未醒来,我们便怀疑是洮秭观那人干的,为了防止那人逃走,索性闭了道观,细细排查。”   容镜点头,又问:“有消息了吗?”   元景继续摇头:“长鹤师叔出事的时候,与他有过接触的一共就五个人,但这五人都是很早之前就进入华清门的,照理说绝对不可能是洮秭观的人。我们也想过对方是不是使用了变化符一类的符纸,但……真的很惭愧,我们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容镜眨眨眼:“其他长辈也看不出来吗?”   元景直言道:“整个道观的长辈,如今只有长鹤师叔一人在。师祖正在闭关,不便打扰,其他的师叔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于三天前离开了道观。”   换言之,整个华清门,如今都是小辈。   ……难怪韩裕的那位师父突然动手了。 第68章   不过,容镜很快意识到了这件意外之中残留的一个关键点。   长鹤师叔被重伤的时间在三天前,而这三天内看元景和恒一的模样似乎无事发生,这是不是意味着韩裕的师父并未继续下手?   虽然不知道韩裕的师父潜伏在华清门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总不可能只是为了重伤长鹤师叔仅此而已。   难道——   他也受伤了?   这个可能性在容镜的脑海回荡,他张嘴提出,元景抿了抿唇,道:“我们也想过,所以在长鹤师叔出事以后就闭观彻查了所有人,可惜还是没有查到。”   “那就只能是其他原因了。”容镜一时也没多说,但脑袋里却开始思绪乱飞,头脑风暴。   他觉得有三种可能。   一是韩裕的师父当时并非亲自出手,毕竟以洮秭观的行事风格来看,身旁有一两只实力强悍的恶鬼傍身再正常不过。至于为何三天以来都没有其他动静,极有可能是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二是他在观察。   华清门这群师叔离开的时间过于巧合,如果不是洮秭观故意引诱他们离开而设下的局,便有可能是华清门故意引蛇出洞。   三是他在等,至于等什么,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容镜想了想,询问:“你们不清楚师叔们收到的信息内容吗?”   恒一和元景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师叔们的事儿很少跟我们这些弟子讲,但他们离开前特地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华清门安然无恙,才安心走的。”   而今,看这情况,元景甚至有点怀疑他家师叔算卦是不是翻车了。   三人边说边走,很快抵达了华清门对待的招待室。几个麻袋嘭哒一声被安置在地上,容镜捏了捏手臂,礼貌地接过了恒一递过来的水杯,抿了一口。   半途中,元景被一个小道士喊走了,恒一则是将麻袋暂且拖到角落。   无人打扰,容镜便跟司流小声交谈。   “前辈,你了解华清门吗?”   司流盘腿坐在容镜隔壁的小椅子上,撑着下巴回忆着脑袋里挤成一团的往事。他真的死得太久了,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但招待室的墙壁上出现的几个名字倒是在他脑海掀起了一个小小的角。   “称不上了解,但跟他们的老祖好像打过架,你问问,他家老祖的道号是不是叫做玄诚道人。”   容镜开口询问,恒一清瘦的身体一扭,略微惊讶,点头:“没错,正是玄诚道人。”   容镜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家老祖今年几岁了?”   恒一挠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入观至今,未曾见过老祖。”   虽然没给出确切答案,但容镜越来越怀疑他家逢汜师叔的年纪。   他没有再跟恒一多说,而是回头问司流:“前辈你跟玄诚道人为什么打架啊?”   司流:“打架需要理由吗?”   容镜:“?”   司流:“我只记得我当年跟玄诚老道打架时,华清门已家大业大,他打不过我还搬救兵,那救兵还是从十万八千里外的华清门分门搬来的。”   华清门,分门?   注意到容镜瞪圆的眼睛,司流眨眨眼,脑海中闪过一道光,然后伸长手戳了戳少年人的腮帮,问:“你该不会不知道,华清门在全国各地都有道观吧?”   随后司流又说:“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人家华清门是大宗门,不像你们玄天观,几十年都收不到一个弟子。”   反正他认识逢汜的时候,玄天观就那么几个人。   容镜闻言却道:“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   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有点高估堰河华清门的整体实力了。按照司流的说法,既然华清门在全国各地都有道观,那么就意味着实力强悍的道长们会分散到全国各地。   而后,再度与容镜交谈的恒一听到容镜询问观内的情况,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堰河这边的道观如今有五位主事人,也就是五位师叔,除了长鹤师叔以外,另外四位师叔最擅长法术咒符,驱鬼捉妖。”   “先前不是说有位师叔算了卦吗?”   “长云师叔啊,他算卦的本事一般般。”恒一压低声音,像是担心说长云师叔的坏话被听到,“半吊子水平。”   容镜:“……”   注意到容镜诡异的眼神,恒一的脸微微有些涨红,连忙摆手道:“这可是他自己说的,他常说天道看他长得丑,所以总是不让他窥探天机。”   说完,视线定在容镜的脸上,半晌说了句:“我以前觉得他胡说八道,现在觉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我们华清门窥探天机最厉害的那一位师叔如今正游历在外,长得是我们整个宗门最好看的!”   容镜长得也好看。   所以祖师爷真就看颜值的呗。   恒一又道:“但我们家师叔算卦虽然不行,捉鬼画符可厉害了!”   这一点,容镜倒是从阿秋的身上看出来了。   阿秋画符便很得心应手,而且他那一半人脸一半鬼脸的模样,听池白说是因为他与恶鬼共生。   堰河华清门这边抓鬼的本事若不厉害,想来应该是无法强迫那恶鬼心甘情愿与人共生的。   容镜在华清门待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提出:“我能不能去看看长鹤师叔?”   恒一微愣,挠挠头:“我得先问过元景师兄。”   元景是他们这一辈中辈分最大的,长鹤师叔身受重伤以后,观内便是元景做主。   容镜闻言自然不会拒绝。   而元景在忙碌过后回到招待室,二话不说便同意了。让恒一去休息,他主动带着容镜前往长鹤的袇房。一边往里走,元景一边道:“事实上你不主动提,我也会来向你求助,阿秋说你很有本事,或许能帮到我们。”   容镜不知道阿秋帮他树立了怎样的一个形象,但面对华清门遭遇的困境,他肯定是能帮就帮。   毕竟,他还得努力攒功德呢。   来到袇房,容镜一眼瞧见了安静躺在床上的长鹤。这位长鹤师叔看上去也很年轻,顶多四十,但可能因为受了伤,导致面色有些许苍白,看上去十分瘦弱。   司流比容镜更快一步上前,低头拨了拨男人被纱布绑起来的手臂,目光再掠到他的胸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对容镜说:“把他纱布拆了我看看。”   容镜:“前辈你好冒昧。”   然后扭头就让元景拆纱布。   元景:“……”   就当是给长鹤师叔换药了。   元景认命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纱布拆下一部分,还要继续时,手指被容镜扣住,少年跟他说:“不用了。”   因为司流已经确认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   一缕很淡很淡的恶鬼气息被司流无声地握在掌心里,他道:“看来洮秭观那人确实有帮手。”   还是只实力强大的恶鬼。   这一点,在容镜的意料之内。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看向长鹤,问道:“长鹤师叔一直没醒吗?医院怎么说?”   “医院那边只能查出长鹤师叔身上的外伤,他们也给清理包扎了。除此之外,他们检查了长鹤师叔全身,都没察觉到哪里有问题。意识到这是医院无法解决的问题以后,我便做主将长鹤师叔给带了回来。”   “万一那人去医院找长鹤师叔麻烦,我们可能没法及时赶到,若造成其他普通人身亡,这不是我们能承担的。”   容镜表示理解。   他直接搬了个椅子在长鹤的床前坐下,随后问司流:“前辈,你能看出长鹤前辈为什么昏迷不醒吗?”   司流凑近了瞧,半晌才说出一句:“被下咒了吧。”   下咒?   “能看出是什么咒吗?”   司流摇头:“我不学这个,换你逢汜师叔在,估计能看出来。”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颇有几分奇怪:“华清门的这群小道士看不出来吗?我记得他们最出名的不就是符箓咒术吗?”   容镜:“……嗯?”   司流:“嗯!”   容镜和司流的目光同时转向了元景,一脸懵的元景回望着容镜,问道:“怎么了?”   容镜将司流的话重复了一遍。   元景:“……看、看不出来。”   这几个字从元景嘴里蹦出来时,元景的脸都红了。   今天容镜来华清门,而他们一问三不知,越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好似小废物。   司流见着小道士恨不得挖一条地缝钻进去,难得起了怜爱之心,安抚道:“不知道也挺正常的,年纪小,能力不够嘛。”   容镜心想,还好没让司流前辈出来见人。   否则这‘安慰’听得人心里拔凉。   ……   容镜本想着帮帮忙,但眼下看过情况,他也帮不上,最终只给长鹤师叔算了个卦,确认对方的确不会危及生命以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去了医院。   但去医院之前,他让司流前辈留在了道观,以防万一。   而且,他没对任何人说。   坐上车来到医院病房时,怀文敏等人都在,容镜站在病床前看着小少年苍白的脸蛋和起伏的胸口,问怀文敏:“霄霄怎么样了?”   “刚刚医生又来看过了,说是下午估计醒得过来。”怀文敏一夜没睡,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疲惫,但搂着妻子站在病床前依旧高大,富有安全感。   他对容镜道:“但是有一件事情……”   怀文敏蹙了蹙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难看:“刚才汾平特殊部门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陶宪和石蒙跑了。”   容镜:“……跑了?”   怀文敏点头:“我让人去堰河警局询问了情况,堰河警局的警察们帮我打电话联系了汾平警局,他们说特殊部门以陶宪、石蒙牵涉到灵异事件为借口带走了陶宪石蒙,说这件事情由他们部门负责……其实仔细想想,特殊部门要负责这件事情也确实没什么毛病,但是……”   容镜深吸一口气。   拳头捏得咔咔响。   这傻逼赵平,一定是故意的。   什么特殊部门能连陶宪和石蒙都看不住?石蒙又不是什么厉害的道士!   容镜和石蒙接触以后能肯定对方和洮秭观没什么关系,而且能力也一般,顶多就是那纸人做得精巧了一些。这样的嫌疑人,特殊部门都看不住,死了算了。   “不必担心,陶宪和石蒙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容镜安抚道。   这俩如果真的‘跑了’,脑子好使一点就该跑远点,别再来招惹怀家。   毕竟,在怀家手里,他们已经吃过亏了。   只不过……犯了事却因为特殊部门和他的矛盾而被利用,导致不必接受惩罚,怎么也说不过去。   容镜明亮的眸光闪烁,再次安抚怀文敏:“他俩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怀先生不用担心。”   “好。”   容镜救出了自己的孩子,怀文敏对他有绝对的信任。   容镜在医院留到了下午,顺利等到了怀霄醒来。小小的男孩儿躺在病床上,小脸惨白,但眼眸漆黑明亮,还会对父母以及容镜露出笑容,看着可怜又可爱。   另一旁。   汾平特殊部门的办公室内。   办公室比起其他的办公室都要宽敞几分,两张长长的沙发对面对摆放着,另一侧则是几张办公桌。赵平此刻便靠在沙发上,双腿抬起交叉搭在茶几上,将手指里握着的长烟掐灭,但还未完全消散的袅袅烟雾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问道:“容镜出现在医院了?”   前来汇报的队员点了下头:“上午您和冯副队离开怀家别墅后不久,容镜便坐着怀家的车去了华清门,而后在华清门待了一段时间,才去的医院。”   华清门?   赵平微微皱起的眉毛很快又被抚平。   他大概能猜到容镜和华清门有所联系的原因。   他跟池白关系不好,调查池白的时候自然会查到池白身旁那个叫做阿秋的跟班,阿秋就是堰河华清门的弟子。   事实上他先前也曾想过从华清门下手,让池白和阿秋看看,招惹他是什么下场。但很遗憾,堰河华清门有华清门的老祖坐镇,虽然对方如今上了年纪常年在闭关,并不会出现,但那五个主事人也不是好招惹的,尤其是那个叫做长亭的道士。   他与阿秋是师徒,在五位主事人中,能力最强,心肠也最狠。   赵平若真招惹到了他,眼下估计已经成一块坟包了。   “听说华清门近日遇到了一点问题。”赵平道。   那汇报的队员点点头:“五主之一的长鹤受伤了,从医院回来时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这个消息倒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而是那晚上华清门的众多弟子急哄哄将长鹤送到医院时,便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但他们特殊部门与华清门的关系不好,按照他们老大赵平的想法,估计巴不得华清门的人都死光。   “那看来就算容镜遇到了什么情况,华清门也帮不了忙。”赵平抬手挥散了面前的烟雾,将剩余的烟屁股丢进垃圾桶,喉间发出一声冷笑,“他现在应该也知道陶宪和石蒙跑了一事,什么反应?”   队员迟疑了一下,有点尴尬地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没有?   赵平不信。   容镜辛辛苦苦从雁城赶到这边,大晚上甚至都没安顿好便前往了居林山救人,好不容易将人抓回来,眼下被他放走,就算是个泥人也有脾气吧?   “倒是挺会装。”   除此之外,赵平想不出任何原因。   正嘲讽笑着,办公室的大门突然咚咚咚地被敲响,敲门声急促带着几分不耐烦,令赵平下意识抬眼看去。说起来他们特殊部门办公室的门好久没被这么用力地敲过了,来求他们帮忙的哪个不是客客气气、轻轻敲上两下再喊一句:“赵部您在吗?”   他眯起眼睛,正欲开口,门外的人却已经按捺不住,抬起一脚便将门狠狠踹开。   大门嘭得一声用力砸在墙壁上,震动响彻整栋楼层,随后啪嗒一下,这木门的门板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裂了一条缝,并开始摇摇欲坠。   “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那么久没人开门,还以为办公室里头没人呢,原来一二三……嗯,大家都在啊。”门口,寸头男人笑意盈盈地望进来,手指扶住晃动的门,又哎呦了一声,“这门的质量可真差啊,还得学学我们锦丰特殊部门,装个铁门,谁踹都踹不掉。”   赵平看着他,眼底有几缕意外之色一闪而过,旋即皱眉:“路罡?”   路罡笑盈盈的表情没有变化,只道:“没想到赵部长还记得我,是路某之幸啊。”   赵平:“……”   他怎么不记得路罡。   当初池白打掉他八颗牙齿之后,路罡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往每个特殊部门的邮箱里塞了封邮件,还配了一张他满嘴血的照片。   换言之,池白和路罡在赵平的心里,同等地位。   嘴角扯出冷笑,赵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问:“所以路部长特地上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哦对对对,差点忘记了。”路罡双手一拍,两名队员便提着两道身影,嘭得一下扔了进来。   赵平低头一看,对上了石蒙和陶宪惊慌失措的眼睛。   ……怎么是他们?!   路罡虽然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但始终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赵平的表情变化,瞧见他微微抽动的眉眼,嘴角很快噙起一抹笑容,然后继续笑盈盈地说:“看来赵部长认得他们。说来也巧呢,我们从锦丰过来的路上恰好瞧见这两位鬼鬼祟祟的身影,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停了车打算找人上来问问,结果你猜怎么着,一问还真问出了点小秘密。”   “不过,我有点好奇的是,你们汾平的特殊部门怎么废物到这种地步,连这俩货都看不住?”路罡唉声叹气,“赵部长,这可不行啊。当心明儿天师联盟和相关部门看你没本事,就把你部长的位置给撤了。”   路罡似乎完全没瞧见赵平那张已经变得漆黑的脸,继续喋喋不休地道:“ 这要真的撤了,那多丢人啊,你说是不是?我们赵部长是特殊部门建立以来最年轻的部长,也是撤职最快的部长,真笑死人啦。”   “路、罡!”赵平一脚蹬飞了面前的茶几,从沙发上站起来,双眼含着冷凝之色,“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我有病?有病的是你吧,赵部长。”路罡脸上的笑容转为冷意,他道,“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威胁怀家,故意放走石蒙和陶宪,你对得起你这个特殊部门部长的身份吗?”   “你真要对付池白,就该正大光明地和他打一场。你倒好,针对他朋友?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啊你。”   路罡实在搞不懂赵平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他能理解赵平和池白的恩怨。   事实上赵平一开始并不属于汾平,他是雁城人,也曾是雁城特殊部门的一员。   后来,雁城特殊部门需要一位副部长,赵平以为这副部的位置绝对会落在自己头上,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刚刚念大学的池白。   赵平怒不可遏,从此就盯上了池白。   但你盯池白就盯池白,你针对别人,还拿正事开玩笑,这不妥妥脑残吗?!   “你懂个屁。”赵平冷笑,“所以你是来给容镜找场子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路罡随便拉了个椅子坐下,“还是说赵部长想先拿我练练手?我也不会拒绝,只不过,如果赵部长打不过池白,也打不过我,那可真是……丢人呢。”   赵平双眼死死盯着他。   眼神若能杀人,路罡早被千刀万剐了。   可惜,路罡神情淡定,脚尖踹了踹地上的石蒙,慢条斯理道:“对了,这两人我没打算重新交给你们汾平特殊部门,我就是让你们知道,这俩人由我们锦丰特殊部门接手了。赵部长,没意见吧?”   “路罡,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真把我当乌龟了吗!”   嘭!   桃木剑抽出,直刺路罡面门。   路罡眯了眯眼睛,轻笑一声,丝毫不慌。   ……   与此同时。   远在雁城的阿秋低头用一种莫名的表情看向手机。   三分钟前,他和元景联系,元景告诉他,根据容镜的说法,长鹤师叔昏迷不醒应当是中了咒。   但他们知识浅薄,对该咒并不了解。   他抿了抿唇,转身走出办公室时,身后的池白喊了他一声:“上班时间呢,干嘛去?”   “回趟宿舍。”   说完,也没理会池白的表情,一路走至部门安排的宿舍,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本看上去十分破旧的古籍。   古籍的封页破破烂烂,只剩一半,只隐约能瞧见上头残留的两个字:古咒。 第69章   容镜回华清门的路上,接到了池白的电话,又将电话内容中提及到的石蒙与陶宪被锦丰特殊部门接手一事告知了怀文敏。   怀文敏缓缓抒出一口气,低头看向怀中妻子和孩子的眉目愈发温柔。   生意场上的争夺他可以认作是自己能力不够,守不住上亿的家业,但事关孩子,他没那么好的心态,陶宪和石蒙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收到怀文敏的感谢消息,容镜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与池白的通话上,池白絮絮叨叨说着汾平特殊部门的情况,说着说着便没忍住笑出了声:“梅开二度,估计现在全国的特殊部门都收到赵平被暴揍的照片了。”   但这一次,除了照片以外,路罡还将他因和池白的私人恩怨找无辜人麻烦、威胁怀家以及放走陶宪、石蒙一事做了个PPT。   非常的严谨。   “短短一个小时,下载量就超过五百了,赵平眼下都算我们特殊部门的大红人了。”   五百这个数字听着好像一般,一点都不多,但要知道全国各地的特殊部门成员加起来也没几个人。   再说了,人传人的速度可比PPT快多了。   一张嘴开口,整个特殊部门就知道了,整个特殊部门知道,整个警局也就知道了。   笑了好一阵,池白才继续道:“路罡已经把这件事情上报给相关部门和天师联盟了,但凡这俩部门的负责人长点脑子,赵平那部长位置估计也坐不下去了。”   容镜发出灵魂质问:“那,他们长脑子了吗?”   池白:“……那可真不好说。”   其实池白一直觉得当初将赵平安排到汾平特殊部门的那几位脑子就是有问题的,照理说扶人上位的时候,总该好好调查调查对方的吧?但如果他们真的调查了,就该知道赵平在雁城特殊部门干的事都不尽如人意。   甚至,令人作呕。   一般情况下,部长或副部长的位置空缺都是因为对方牺牲了,所以才需要填补。   雁城特殊部门原来的副部长程山便是如此。   只是程山所遭遇的情况更为特殊一些。   池白始终记得从队员口中听来的那段经历——   队伍追捕作恶的一群恶鬼,那群恶鬼盘踞在雁城有一段时间了,特殊部门的成员们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摸清楚它们出现的时间与地点。   猎杀计划是在中秋节那天执行的,但那日天气阴郁,抬头时看不到月亮,朦朦胧胧的空气染着几分潮湿。在这种令人惴惴不安的氛围中,特殊部门运气还不错,顺利找到了恶鬼们的据点,并展开了猎杀。   但可惜的是,恶鬼的头头重伤当时的特殊部门部长跑了。   当时的特殊部门若要以能力做个排行榜,部长谭征是第一,副部程山是第二。   因此,在谭政都落败的情况下,那只恶鬼头头的能力如何可想而知。   为了队员们的安全考虑,谭政放出了撤退信息。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赵平这傻缺竟然不听从指挥,一心想着立大功,直接无视了谭政的要求,追着恶鬼头头便跑远了。   谭政捂着伤口愤怒得额角青筋暴动,无数次敲响通讯器想让赵平回来,但赵平给出的回复却是:恶鬼和部长你的能力相当,你俩打斗的时候它也受伤了,眼下正是解决它的最好时机。   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   但谭政并不认为凭借赵平的能力可以将那受伤的恶鬼给抓回来。   事实果真如此。   赵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恶鬼逼至绝境,却未想到,恶鬼临死之际,浑身鬼气爆发,汹涌得宛若暴风雨中的深海,能轻易便将赵平给淹没。   就在赵平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程山及时赶到,救下了他。   自己却没再回来。   然而可笑的是,面对其他队员的指责,赵平说的却是:“其实副部不来,我自己也能离开。”   换言之就是觉得程山多管闲事,还害的自己背上了一条人命。   特殊部门的其他成员听到这话,心都凉了。   谭政看向赵平的眼神更像是想活生生吞了他。   因此,在挑选下一任副部长的人选时,谭政果断越过了赵平,选择了前一天加入他们的池白。   虽说谭政很了解池白,但池白毕竟是新人,他这么做,多少也有点挑衅嘲讽赵平的意思。   之后,他更是毫不留情地一脚将赵平踹出了队伍。   但其实谭政最初的想法更狠一些,他不止想将赵平踢出特殊部门,更想让赵平从天师联盟滚蛋。但当时天师联盟以‘特殊部门人员数量太少’为由,拒绝了谭政的提议。   不过,为了安抚谭政,天师联盟放话说他们以后会让赵平离雁城特殊部门远远的。   谭政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满意,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天师联盟最大的让步了,他只能忍着。   往后的每个中秋,池白都会跟着谭政看望程山。   因为打心底替程山感到不值、憎恶赵平,所以当赵平主动来挑衅池白时,池白便顺水推舟地借机揍了对方一顿。   完整地听完这段往事,容镜一时无言,半晌才开了口:“这么一看,真的很难不怀疑天师联盟和特殊部门的确有洮秭观的恶人存在。”   池白抒出一口气,缓缓道:“是啊,以前我还觉得天师联盟有难处,但现在看来,这难处是不是真的,还不确定呢。”   天师联盟的水,比他想象中,深多了。   “先看看吧,要是真有洮秭观的人在赵平这次的事件中露出尾巴,倒也不是件坏事。”池白低声说了两句,随后转移了话题,“对了,阿秋匆匆忙忙打了报告说要回趟华清门,怎么回事?”   半个小时前,阿秋从宿舍回来时还带着请假条,面对他的疑惑只匆忙说了句“我去救我师叔”便拎着包走了。池白见他模样焦急,背影匆忙,便没有多问,于是那些好奇便被强行压了下来。这会儿跟容镜通电话,想到容镜人也在堰河,估计知道点什么,才在此刻有了提及。   容镜还真知道,也没打算隐瞒:“阿秋的师叔被下了咒,道观内无人可解,但阿秋说他有本华清门流传下来的古籍,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原来是这样。   “行,那要是有消息,随时联系,如果华清门那边没办法,我可以找找我的宗门,我们宗门好几个师叔都擅长符箓咒术。”   “没问题。”   ……   抵达华清门,容镜也恰好结束了和池白的交流。   出来接容镜的还是恒一,但与上午相比,恒一的双眼透着浓浓的喜色,就连清瘦的身影仿佛都染上了愉悦的气息,他眼睛晶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容镜汇报好消息:“大师,我们收到阿秋的消息,他说有办法可以给长鹤师叔解咒!”   容镜像是第一次知晓这个重磅消息,颇有些意外地眨眨眼:“你说阿秋有办法?我以为你们联系的是其他道观的师叔。”   恒一闻言,目光扫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将真相告诉了容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阿秋身上有华清门流传下来的古籍,上面记载了许多失传已久的符箓咒术。”   容镜的重点偏了偏:“你们师门资源不共享的吗?怎么阿秋偷偷藏着好东西你们都不知道?”   恒一被他问的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阿秋说,那本古籍最初也不是给他的,只是他跟恶鬼共生,古籍中有咒术可以压制恶鬼对他本身的影响,所以师门才将古籍给了他。而且听他的意思,是老祖他们让他保存好古籍,谁也不告诉的。”   容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   恒一显然对师门偷偷将古籍交给阿秋一事没什么介怀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全师门的年轻弟子中,阿秋是最有天赋的,他三岁来到宗门,五岁时所画的符纸便可以超越整个宗门大半的弟子。   就算阿秋没有与恶鬼共生的情况,将适合的‘课本’交给适合的‘学生’,也没什么问题。   相比之下,他对阿秋能解长鹤师叔身上的咒术更感兴趣。   他对容镜道:“元景师兄说这件事情暂且不要透露给其他人,我们到现在还没摸清楚背后那人混入华清门的目的,但如果长鹤师叔能醒来,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那你脸上开心的表情大概需要收敛一下,否则谁都能看出你心情好。”容镜指了指他没忍住翘起来的嘴角。   恒一闻言,立马将表情往下一耷,做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看这样怎么样?”   容镜迟疑了一下,提醒:“你这样好像是要给长鹤师叔奔丧。”   恒一:“……”   他又调整了一下表情,问:“那这样呢?”   眉心微皱,薄唇抿起,一眼看去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   容镜满意地点头:“可以争一争金鹤影帝了。”   比萧晟的演技好。   两人压低交谈往食堂方向走,容镜来得正是时候,赶上了吃晚饭的时间,恒一有心想带容镜尝尝他们道观的素食。   但两人都未曾注意到的是,就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树丛里,一张符纸半掩在草丛与泥土之中,黄色纸缯上方的鲜红符箓隐隐闪过几缕红光,继而又消失不见。   之后,整张符纸化作一缕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   华清门的斋堂内已经好有几桌的年轻道长。   他们吃着饭,偶尔交谈两声。在这种略显寂静的氛围下,容镜和恒一的出现便显得尤为突出,尤其是今天上午容镜帮阿秋带来了雁城的特产,这些特产在中午时已经分到了各位师兄弟的手中。   华清门的师兄弟关系都不错,阿秋要叫好友带特产回来一事早就广而告之,连带着还多提了一句容镜的身份。   因此,这群年轻道士对容镜早就充满了兴趣。   这会儿瞧见,话都多了点。   “听恒一师兄说,这位容大师最擅长算卦窥天机,果然长得很好看!”有人感慨出声,然后摸摸自己的脸皮,嘀咕,“祖师爷就是看我长得不够好看,所以每次我窥探天机的时候都一脚把我踹走,导致我算的卦不灵,害得我老是被长鹤师叔揍。”   “你说这话也不怕被祖师爷听到,以后踹你更用力。”旁人笑道。   那人听着,赶紧往嘴巴边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容镜耳朵尖,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并礼貌地给出了一个笑容。   说话的道士被他突然展露的笑容臊得有点脸红,赶紧将餐盘里的晚餐吃完,催促着同伴们离开。   容镜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正巧饭菜上桌,香味扑鼻而来,他眯了眯眼睛,在心里嘀咕——真的好久没吃素餐了。   上次吃还是他在玄天观的时候。   那时候容镜天天吃素餐,吃得一张小脸皱巴巴,每天都嫌弃得要命,抱着逢汜师叔的腿哀嚎着想吃肉。后来成为了谢长时的小尾巴,虽然由于谢长时没什么钱,吃得也不怎么样,但好歹肉是有了。   没想到时隔十二年,再次回归全素宴。   容镜三两口吃完,恒一提出给他加饭时,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他可以确认,哪怕时隔十二年,新鲜感回来,他还是喜欢吃肉。   素餐,不好吃。   但这话属实不太礼貌,所以不能对恒一讲。   吃过晚餐,恒一带着容镜往袇房走。   绕到袇房那边的小道上,容镜瞧见了坐在小花坛边缘的一个年轻道士,对方长相普通,但却有一双引人注目的眼睛,倒不是说那双眼睛多漂亮,而是这眼睛里装着浓郁的黑。   尤其是对方抬眼看来,眼底几乎没有情绪起伏。   年轻道士的目光在容镜的脸上停留一瞬,便瞥开,垂下眼眸,继续与身前的小鬼低声交谈。   走过这段路程,容镜还回忆着那双宛若死水潭一般的眼睛。   恒一见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思考半晌还是多说了两句:“你别介意,刚刚那位师弟就这个性子,他不是故意无视你。”   容镜眨眨眼,解释:“我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很有故事。”   恒一张嘴‘啊’了一声,挠挠头:“是我误会了,不过你看人真准,江寅在我们这群师兄弟里,确实有些特殊。”   他对容镜解释:“江寅是我们道观的刘翌师叔在某次游历中带回来的。”   据刘翌师叔所说,他在游历中途径一个小山村。   那小山村颇有种与世隔绝的意思,村子在半山腰,大家自给自足,很少有外人来,也很少有本村的人离开。   刘翌师叔到那村子时,正是午夜。   彼时月圆,整个村子黑漆漆的,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但本职就是抓鬼的刘翌师叔对此恐怖场景并未有半分害怕,反倒是一直往村子里走。走了许久,发现了村子的尽头竟然有一座废弃的道观,但古怪的是,那道观里竟隐隐约约传来了年幼孩子的哭声。   说实话,刘翌游历在外的这些年,也曾被恶鬼伪装成的婴幼儿假哭欺骗过,但这些恶鬼心眼子虽然多,本事却远远不敌他。   因此当好奇占据脑海并驱使着他前往道观时,他没有任何犹豫。   反正这年幼孩子的哭声若真是什么鬼怪作祟,他定会亲手了结了鬼怪。   只是,当他一脚踏入道观,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小孩,看上去才六七岁,瘦瘦小小一只,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他趴伏在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像前,哭得撕心裂肺,嗓音沙哑。   刘翌的突然出现惊到了小孩,对方顶着一张双眼通红的眼,眼底淌着惊恐看向他,小小的身体因为哭得厉害和对陌生人的恐惧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刘翌努力安抚他,向他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告诉小孩他没有恶意,只是不小心误入了村子,又没地方去,所以才来了这里。随后又问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么晚了,不回家吗?”   刘翌长得高大,长相也略微粗糙,但此时此刻嗓音刻意压低,颇有种硬汉的温柔。   小孩怔怔看了他好久,才压下心中的害怕,小声说出了原因。   他说:“我妈妈在这。”   妈妈在这儿?   刘翌不明所以,他的视线在只闪烁着烛火的道观内转了一圈,也没瞧见小孩所说的妈妈。   他想,难道又是什么家长哄骗孩子到什么地方,继而抛弃孩子的戏码?   直到对方的手指指向了他抱着的那个石塑雕像。   刘翌的视线转过去,盯着雕像足足三十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后背瞬间涌起冷汗。他迅速上前,手指细细摸过雕像的每一寸,那种不安的冷意在心头愈发强烈。他抿了抿唇,问小孩子:“你妈妈在里面?”   小孩点点头。   刘翌迟疑再三,最终敲碎了水泥的一角,并看到了其中露出来的属于人类的血肉。   容镜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说到这儿的时候,恒一也觉得浑身阴冷,鸡皮疙瘩窜满身,他小声道:“是那个村子的人干的。他们村子的道观虽然破旧,但里面供奉着一个‘神’,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每个月都会按照‘神’的旨意,上供一个女人。”   上供的方式便是如同道观的那位神一样,塑像。   只不过,道观那位是真的石像,而供奉上去的人却是生人被灌水泥的塑像。   十分残忍。   “刘翌师叔说他这些年在外游历,虽然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但像这样残忍的却是头一回。第二天一早,他就下了山报了警,警方将整个村里掺和进此事的人都抓了。而那小孩失去了母亲以后,孤身一人待在村子也不行,所以刘翌师叔暂且放弃了自己的游历,将他带了回来。”   小孩就是江寅。   “听刘翌师叔说,按照那村里人的说法,江寅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被生灌水泥,因此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来到道观以后,他也总是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唯独很黏刘翌师叔。后来,江寅慢慢长大,他跟着刘翌师叔学符箓之术,但很遗憾的是,就像有一部分人不适合学习一样,江寅怎么学都学不好。”   “尽管刘翌师叔总是安慰他,但他还是不肯作罢。他说,总有一天他要像刘翌师叔一样,做一个可以帮助普通人的道士。”   恒一说着,眉眼忽然垂落下来,语气也变得失落,“一年前,刘翌师叔外出时失去了踪迹,江寅变得越来越孤僻。不过他还是在努力地学符箓之术,皇天不负有心人,江寅师弟在两个多月前顺利收服了一只小鬼,就是你刚刚过来看到的那只。”   “原来是这样。”   “嗯,江寅师弟其实人很好,就是性子孤僻了点,上次我还看到他在喂外面跑来的流浪猫呢。”   说话间,也到了恒一为容镜准备的袇房,今晚容镜就不回怀家的小洋楼了。   “我和元景师兄都检查过一遍了,该准备的应该都准备了,但容镜你还是先看看,有其他需要的,随时喊我们。”   容镜一眼扫过袇房,整体虽然略显单调,但正如恒一所说,该有的都有了。   他冲恒一弯起眼眸笑:“不需要别的什么了,我很喜欢,辛苦你们了。”   ……   凌晨一点左右。   堰河机场的灯光已然亮如白昼,时不时有飞机降落至停机坪。   舱门打开,造型有些奇怪的青年背着包从中走出。从他身侧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他脸上的面具,但扫到青年那漆黑的眼珠,又像是被惊到了似的,赶紧将目光收回来。   阿秋对旁人的目光几乎免疫,他心里记挂着长鹤师叔。   从雁城到堰河的这段路上,他翻了古籍,再一次确认了长鹤师叔身上的咒。   是一种生死咒,中咒的人会陷入昏迷,昏迷几天后,再悄无声息地死去。根据古籍所言,这咒术的昏迷时间并不是确定的,而是受中咒之人的身体情况影响。以长鹤师叔的身体而言,五天是最长的期限。   所以阿秋不敢有半分耽搁。   他脚下的步伐匆忙,到最后快步变成了小跑,绕过几人便冲向了出口。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一脚踏出地砖上勾勒出的机场出口黄线时,面前的道路、车辆突然化作浓重的阴影,落入黑暗,不见了踪迹。   他猛地抬头。   见头顶的月光被遮挡,周围开始缓缓浮起一层黑雾,黑雾中一道低哑的声音落入阿秋的耳中。   那声音像是许久未用的机器,充满了老旧卡顿之感。   他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70章   黑雾缓缓凝聚成一道可怖的人影。   说是人影其实已经有些不太恰当,它拥有庞大的身躯,四肢的肌肉鼓鼓囊囊,宛若一个个鼓起的小山丘,但整体的躯干却又格外瘦小,乍一眼看去极像是一只撑着身体的巨型青蛙。五官更是错乱,唯一的一只眼睛长在脸的正中央,下方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张开以后宛若深渊的巨口。   阿秋意识到它存在的第一反应便是浑身绷紧,满脸防备。   但等看清楚它的模样,面上的表情又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长得这么丑?   心底嘀咕,但防备没有丝毫减少,他眯起眼睛望着对方,脑海中浮现出对方的身份,随后缓缓将桃木剑从背包内抽出来,颇为肯定地问:“韩裕的师父?”   他脑子转得快。   眼下这种情况,刻意将他堵在机场的人,无非就两类。   一类是因为和池白的恩怨而想找池白身边人麻烦的赵平。   但赵平刚被路罡教训过,阿秋在飞机收到了路罡发来的邮件,看到了赵平被揍的照片,那好不容易装回去的八颗牙再度断裂,整整齐齐摆在他的脸边上,旁边还有路罡嚣张的笑脸。而且据说赵平已经被天师联盟紧急叫回,此刻估计麻烦缠身,压根没心情也没能力没时间来找他麻烦。   所以就剩下另外一类——   那个藏在华清门阴暗角落里,将长鹤师叔伤了的洮秭观渣滓。   原来如此。   他说为什么师叔们排查了许久也找不到它的踪影,没想到是他们的思维被禁锢住了。天通说韩裕的师父混入了华清门,他们便下意识觉得对方可能伪造了身份,或者取代了谁。却从未想过,韩裕的师父极有可能不是人。   只是……按理说一只恶鬼,还是一只气场如此强大、光是浑身鬼气就能引起动乱的恶鬼藏在华清门,师叔们肯定是会察觉到的才对。   阿秋的心底有疑惑缓缓浮起。   而蓟沽单只眼睛注视着面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后辈,深渊巨口缓缓扯出向上的弧度,它夸赞道:“你还不算太笨。”   阿秋在它说话的时候,身体不停地往后撤。   他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实则全在蓟沽的视线范围内。   蓟沽看向阿秋的目光宛若在看一只愚蠢的蝼蚁,明明在巨象面前毫无胜算,却还是不知所谓的垂死挣扎。它抬起宛若树桩一般粗壮的臂膀,尖锐的手指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锐利的锋芒,那锋芒划过阿秋的眼眸,眨眼间逼近,惊得他猛然往边上一跃。   指甲擦过他的脸,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血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的脸颊因为刺疼而不自觉的收缩皱紧,手指擦过伤口,他垂眸盯着指尖上沾染的血水,舔了舔嘴唇。   好强。   不愧是能让长鹤师叔昏迷到现在的存在。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手头上应该还握着一手咒术,或许还有其他令人心惊胆战的能力。   总归不是他能对付的。   但,不战就退缩可不是他的性格。   他冲蓟沽咧了咧嘴,拎着桃木剑纵身一跃,奔到蓟沽的身前,双手执剑狠狠用力往下一劈。开过光的法器凝聚成耀眼的金芒,宛若黎明即将破开黑夜。但令人无奈的是,这缕黎明的光显然还不够亮,剑芒劈下时,蓟沽连躲都没有躲一下。   手臂扬起,巨大的手掌几乎将剑芒全部拢住,随后五指收紧用力,啪得一声,那剑芒便宛若玻璃一般,被生生捏碎。   一同碎掉的还有桃木剑。   阿秋看着只剩下剑柄的桃木剑,心里暗暗咬牙。   就这段时间,因着牵扯上洮秭观的各种破事儿,他们的桃木剑都不知道断了多少了,每次去三爷的店里屁股都要被狠狠踹上一脚,说他们浪费。   池白当时不服气地说了句:“那三爷你搞一批质量好的来嘛,质量好了就不会断了。”   结果差点被三爷丢出去。   此时此刻,阿秋只想告诉池白,就算质量再好的桃木剑遇上洮秭观这群疯狗,也没用。   他索性将桃木剑剑柄往地上一扔,继而从背包内掏出一沓的符纸。   阿秋自幼便在符箓咒术上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他所画的符纸比起几个师叔的都差不到哪里去。数张明黄纸缯从他指尖飞出去,宛若囚笼将蓟沽困在正中心。但对于从身侧传来的金色耀眼光芒,蓟沽却只是冷冷扯了扯唇角,血盆大口发出不屑一顾的嗤笑:“雕虫小技。”   轰!   它浑身的鬼气暴涨,浓郁的黑像墨水一样扩散,竟然在短暂时间内将那金芒逐渐掩盖,再慢慢吞噬,等到最后一缕光芒也消失,那些撒出去的符纸便如灼烧过的灰烬一般,洋洋洒洒落至地面,甚至有一部分被风吹到了阿秋的脸上。   阿秋:“……”   法器失效,符纸也失效。   这韩裕的师父果真不好对付。   沉吟间,蓟沽再次抬手,几道黑色的、裹挟着浓浓杀戮气息的冷芒分别从四面八方而来,阿秋感觉到左侧有危险逼近,毫不犹豫地往右侧一闪,但闪过去的瞬间,右侧的冷芒便直直逼了过来,他于仓皇之中躲闪不及,那冷芒轻易掠过他半张脸上的面具。   只听咔啦一声,等到阿秋撑着身子于路灯杆前站定,他那纯白面具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   紧接着,半片面具突兀地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掉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黑芒击碎面具,在他脸上再次留下一道血痕。   他抬手揭下剩余的半片面具,再抬头时露出了半张可怖的鬼面。   阿秋原本的长相偏清秀,但那黑纹密布仿佛勾勒出一只恶鬼眼眸的半张鬼脸却生生将他的气质转到了另外的极端。   他对蓟沽道:“那没办法了,只能拼一拼了。”   阿秋闭上眼睛,口中无声低喃着什么,几秒种后,他的半张鬼脸率先睁一只眼睛,紧接着脸上的黑色纹路开始浮起黑芒,这些黑芒逐渐变得浓郁并且交错在一块,彻底将阿秋的身影笼罩。   没一会儿,一道诡异古怪又带着几分癫狂的大笑从黑雾中响起。   巨型鬼影缓缓舒张自己的身体,它宛若一座巨山,缓缓出现在阿秋的身后,一双猩红的眼直勾勾盯上了面前的蓟沽。   明明眼神直白充满恶意,但蓟沽的表情却出人意料。   它没有感到恐惧、不安,反而面露惊喜。那种热切的眼神回望阿秋身后的恶鬼,宛若在看什么极其珍贵的宝贝一样。   半晌,它突然哈哈笑起来:“果然,华清门不愧是华清门,小子,你那古籍上有人鬼共生的咒术,应当也有令人起死回生的咒术吧?我给你个机会,你将那古籍给我,我留你一条命,毕竟你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不过——你得加入我们洮秭观。”   果然是想要他的古籍。   了然的心绪刚刚在心底浮起,阿秋听到后半句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黑雾之中他的鬼面恐怖,一只眼睛深黑,一只眼睛猩红,扯了扯唇道:“老家伙,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不止想要他的古籍,竟还要他叛变?   要不要脸?   喁稀団8   “旬前辈,杀了它!”   段旬虽然在最初并不是自愿与阿秋共生的,但一人一鬼共同生活了近十五年,怎么也处出点感情来了。尤其是阿秋这小子也很乖觉,为人处世做得相当好,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会特地叫上他。   甚至于每年他的忌日,阿秋都会特地送上一份礼。   因此,在听到这‘吩咐’时,段旬没有丝毫犹豫。   浑身的鬼气暴涨,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再现身已然和蓟沽纠缠在一块。两道同样凶狠的鬼影撞在一起,鬼气好似凝聚成实质一般砰砰砰地疯狂碰撞,迸发出一阵阵的可怕气息,将周围的树丛草木尽数掀飞,就连阿秋身旁的电线杆都没能幸免于难。   蓟沽抬手接下段旬的强悍一击,他庞大的身体后退两步,甩了甩手,单只眼眸眯起,缓缓开口:“你何必跟我打,被困在人类的身体内的感觉应该不怎么样吧?我可听说了,当年你是强行被推入这小子的身体里的,因为这小子要死了,华清门那群道貌岸然的鼠辈没有办法,只能利用你来救他。”   充满蛊惑的声音宛若恶魔的低语,在段旬的耳中响起。   “不如你归顺于我,等我拿到了这小子手里的古籍,我就将你从这小子的身体里剖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那蛊惑靠近段旬便如被斩断根茎的花草,没有了丝毫生气,他笑起来,反问,“你把我当成傻子?”   段旬平日里虽然不会出现,但阿秋日常所经历的一切他都知道。   自然也知晓洮秭观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跟这群渣滓做生意,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但凡上了当入了套,等待他的便是深渊地狱。   “我若真的听了你的话,跟你勾结。等你将我剖出来,等待我的便是成为你洮秭观的奴仆,就像向远一样。”   向远。   三爷所在的那一批特殊部门的成员,也是天通养着的那只恶鬼。   蓟沽见哄骗不成,也不再客气,这些年他成为恶鬼以后吞噬了无数鬼魂,能力一升再升,比起当年作为人存在时的能力还要强上几分。在他看来,段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事实也正是如此。   蓟沽的鬼气宛若龙卷风,肆意吞噬着周围的鬼气,段旬下意识后退时竟惊觉自己身上的鬼气也即将被它吸过去。他眉目一紧,表情变得冷漠严肃,身上的气息凝聚成墙壁,任由那龙卷风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墙壁上。   嘭。   墙壁毫无动摇之意。   嘭嘭。   墙壁开始微微摇晃。   嘭嘭嘭!   接连三声的强悍撞击以后,墙壁的中央突然破出一条白色的痕迹。   段旬脸色微变,正欲填补,但那鬼气还未接触到黑墙,蓟沽庞大的身影便轰然撞了过来,这毫不留情宛若泰山压顶的一撞直接将正面黑墙撞得支离破碎,段旬更是感觉到心口一疼,整个身影猝然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站在远处的阿秋脸色一白,喉间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见到这一幕,蓟沽的深渊巨口发出嗬嗬笑声,看向一人一鬼的目光愈发轻蔑。   它明明给了段旬机会,但对方不要。   成为它的傀儡走狗,总比就此消散要好。   可惜啊。   固执的鬼讲不通。   蓟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手掌抬起,一柄拂尘被它的五指握住。   恶鬼可以使用的武器几乎都是随着它们的身亡而消陨的法器,这柄拂尘也是一样,虽然柄后纯白的兽毛根根分明,但上面却覆盖着浓郁的黑气,显得因为瘆人诡谲。   蓟沽握住拂尘一晃,强大的气息强压过去,再度将段旬撞飞。   “废物。”   它低嘲道,再次挥动拂尘。   可已经通过交手而察觉到它的能力以及拂尘的厉害以后,段旬已然学会了躲避,他的身影快速消散在原地,又在百米之外的距离重新凝聚。几次下来,因着速度够快,竟然也没让蓟沽碰到半分。   这样的认知令蓟沽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但很快,当它的视线聚焦在阿秋身上,心底便有了想法。   拂尘毫不犹豫往段旬身前打去,对方身形一闪,但眼角余光瞧见那抹突然出现至阿秋面前的身影时,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大吼一声“阴险小人”,便迅速跟了上去。   可惜就在他接近蓟沽时,那拂尘再次一扫,段旬便彻底被撞飞。   与此同时,蓟沽垂眸用蔑视的目光看向面色微变的阿秋,毫不犹豫地抬手。   轰。   鬼气卷成风直冲阿秋的面门,阿秋躲闪不及,再次被撞得心头一疼,呕出一口血。而后,那撞上他的鬼气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竟然化作数条绸缎开始沿着阿秋的身体、四肢流淌,在阿秋微惊的目光中,那些绸缎猛地收紧。   “啊——!”   骨头在这一刻咔啦咔啦地作响,剧烈的疼痛和血管被禁锢的可怕感受令阿秋的眼珠崩出无数血丝,面上、脖颈间青筋毕露,宛若蛊虫仿佛要破出皮肤。   另一缕绸缎则是探入他的背包,轻易找到了那本古籍。   破破烂烂的古籍被绸缎送到蓟沽的手中,它低头瞧着,眼中爆发出了剧烈的兴奋。继而小心翼翼地翻阅,但意外横生,指尖刚触碰到古籍,那古籍便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旋即化作了一张符纸。   ……变换符。   蓟沽表情微愣,即便只有一只眼睛也能看出它脸上的震惊之色。   而后,愤怒爬满整张脸,它一把捏碎符纸,抬手便掐住了阿秋的脖子:“小子,你敢耍我!”   阿秋的脸因为窒息而涨得一片青紫,但他却咧开嘴笑了两声:“耍你又怎么样,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很聪明吧?我算是看出来了,以你的本事想要杀了长鹤师叔应当也不在话下,可你却留下了他,甚至为了他的生命安全考虑,只敢往他身上划两刀——”   他的眼珠转了转,用力吸了一口气,声音却微弱:“是怕他撑不到咒术被解是不是?可是你能想到利用咒术来引出携带古籍的我,怎么就没想过旁人也能猜到你真正的目的呢?”   蓟沽看他明明都快憋死了,一张嘴还不停地叭叭叭,当即冷笑一声:“猜出了又怎么样,你不还是送到我面前来了。”   “是啊,但只是我而已。”他嗬嗬笑着说,“那古籍跟了我整整十五年,上面的咒术我就算学不成,也能倒背如流,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随身携带?”   此话一出,原先还信誓旦旦的蓟沽当场黑了脸。   它的眼神充满阴骘的冷芒,一字一字道:“你——找——死!”   “我死了你就更找不到那古籍了。”   “不,”听着阿秋的威胁,蓟沽轻嗤一声,“我杀了你,把你练成我的恶鬼,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我想要知道什么,你都会告诉我。”   想到这里,蓟沽不再犹豫,手指捏着阿秋的脖子愈发地用力。   阿秋咬牙,已经变得朦胧的视线望向远处爬起来的段旬,在心里念叨——   容镜啊容镜,司流前辈到底什么时候到,他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想法刚刚落下,阿秋便突然察觉到喉咙上的禁锢一松,紧接着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猝然响起。   不等他回过神搞明白眼前的状况,身体便嘭的一声砸在地上,随后抬起的朦胧视线中,一只断手从眼前飞了出去,又掉在地上,被司流一脚碾碎。   司流一脸怒气冲冲:“草,这什么破地方,老子在机场转了半天都找不到路,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这老家伙倒是有点本事,人死了法器还挺灵光的。”   阿秋人在蓟沽的面前可能毫无察觉,而司流在机场出口转了半天也没瞧见阿秋的人影,打电话也显示阿秋不在服务区内,他气急败坏地一脚踹飞了地上的一个破碗,结果那破碗飞起,一股浓郁的鬼气就跟炸弹似的砰然爆炸。   司流这才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破碗啊,根本就是一个法器!   想来是蓟沽这老家伙小心谨慎,知道自己身为恶鬼若真的与人打斗起来,鬼气必然爆发得厉害,肯定会引起旁人注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仔细一想,若真的引人注意,无非就是两拨人。   一拨是特殊部门。   蓟沽这老家伙藏在华清门内许久,应当很清楚汾平这边的这特殊部门情况,知道他们靠不上。   所以……他在担心华清门的道士们?   可华清门除了长鹤以外,长云等人不都离开了吗?   司流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   长云等人的离开怕是真的有事,而非蓟沽故意设计。所以,当蓟沽瞧见他们离开必然也以为他们是在引蛇出洞。   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的。   想明白了的司流扭头一看就瞧见阿秋被蓟沽扣在手掌中马上就快要窒息而亡的模样,一惊,二话不说就操刀直接干了上去,一刀砍掉了蓟沽的一条手臂。   刀是由他自身的鬼气凝聚而成的,格外锋利。   他上前走到阿秋的面前站定,问他:“还好吧?”   阿秋摸着自己的喉咙,他浑身没什么力气,就连手臂也是软塌塌的,此刻手掌压着喉咙里传来的疼痛感,有气无力道:“前辈放心,还能喘气。”   司流:“……”   也行吧,只要人没死,其他都能救回来。   他催促阿秋:“你带着你那鬼往边上站站,老子给你们报仇。”   司流一身白袍宛若高山立在身前,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阿秋也没跟他客气,当即招呼着段旬回到身旁。   而后,司流的目光落在怒吼的蓟沽身上,嘴角咧开笑容,提刀直接砍:“老家伙,好不容易见了面,就别走了,留下来聊聊天。”   轰。   刀锋引来的鬼气宛若深海巨浪,轰然朝着蓟沽砸去。   蓟沽前脚才领教过司流那刀的恐怖,此刻再来,脸色骤变,心底的愤怒更是一层接着一层的涌现,恨不得将司流千刀万剐。   明明只差一点点,它就能捏死华清门那小子得到古籍,重新变回人类了!   已经盖过理智的愤怒疯狂灼烧,蓟沽不躲反而直面迎上,它的气息暴涨得厉害,抬手猛地接住了司流的一刀。   瞧见对方徒手接刀,司流倒是有些意外。   他轻嗤一声:“那你的左手也别想要了。”   白皙修长的十指握住刀柄,一点点收紧,浑身的力道全部积蓄到刀上,狠狠地用力往下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蓟沽的眼神死死盯着刀锋与手臂的接触面,而司流则是盯着蓟沽的表情。   他清晰地看到蓟沽狰狞的脸上出现一抹冷汗,那汗水沿着蓟沽的脸啪嗒跌落到地面,发出哒的迸溅声,而后,蓟沽的牙齿开始嘎吱嘎吱地响,一张丑陋的脸逐渐涨红,独眼中血丝崩断,一缕血色浮现。   嘭。   像是紧绷的那根线突然断裂,蓟沽浑身泄了气,而握着刀的司流毫不犹豫,长刀再度往下压,只听到刺啦一声,蓟沽庞大的身躯竟然从右侧肩膀被斜劈一刀,直接劈到了腰侧。   一道锋芒闪过,几秒钟的时间之后,明亮的刀痕从腰侧浮现。   而蓟沽的上半身,缓缓地沿着那道刀痕,一点点滑了下去。   注视着这一幕,司流反手收刀,嘁了一声,并给出评价:“废物。” 第71章   蓟沽口中对段旬和阿秋的评价如今重新回到它自己的身上,气得它整张脸都扭曲狰狞起来。   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处蔓延至腰腹,再蔓延到全身,它的眼睛凝成一片血红的颜色,死死盯着司流,心中的恨意宛若雨后的杂草,疯狂地在地表生长,拔高,短短时间就覆盖了厚厚一层。   半晌,血红的嘴角咧开弧度,它道:“还没有结束。”   话音落下的刹那,它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抹鲜红的印记。那鲜红就像是一个血潭,在司流、阿秋与段旬的注视下,血潭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出口,液体宛如溪流从其中淌出,并在空中一点点绘出了符咒的纹路。   这是——   脑海中有想法迅速闪现,司流眯起眼睛,随即便听到蓟沽哈哈大笑起来:“这符咒对于你这样的恶鬼,最合适不过。”   嘭。   血红的巨型符咒悬停在半空,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那光芒显得极为耀眼,几乎要将整个空旷的空间都笼罩成红色。   阿秋抬眸,耳尖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心中微微一惊,连忙扭头看向远处。自蓟沽的法器被司流一脚踹飞,他们早已离开出口,眼下这地方空旷又寂静,但红光过于显眼,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没有犹豫,立刻从背包内甩出几张符纸,符纸停立以后,他们一人三鬼所在的空间瞬间隐入黑夜。   最后一缕红光也被遮挡的刹那,几道刚刚从出口处追出来的人影举着手机迷茫站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不由得愣怔:“什么情况?刚刚不是这里发光吗?”   “对啊,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两人狐疑对视一眼,挠挠头,在周围转了两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可以造成那般亮眼的光,便只能铩羽而归。   心中讪讪又少了一个爆火的机会。   与此同时的角落内。   无数红光如同游蛇一样从红色的符咒中钻出来,裹挟着一种古怪的气息以令人心惊的速度飞到了司流的身侧,将他整个身躯团团包裹住。随后,随着蓟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那些红色游蛇像是得到了什么讯息一般,突然发动了攻击。   其中一缕红芒试图刺入司流的眉中,却被司流轻易一挥手就挥退。   他扬了扬眉。   啥玩意儿。   就这?   狐疑间,那被挥退的红芒竟然直接分裂成两缕,并再次以飞速飞回到了司流的面前。司流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这些红芒竟然不会消失!不管他用什么样的办法将红芒挥退,对方都会以成倍的数量再次席卷而来,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围绕着司流的红芒愈发的浓重耀眼。   他本人毫无察觉,而站在外侧,距离打斗现场保持有一段安全距离的阿秋见到这一幕,原本的疑惑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陡然浮起的不安。   他猛地回神,低声道:“不对。”   脑海中出现了华清门的那本古籍,无数早就印刻在脑海深处的符咒开始如流水一般,一个个掠过,最后停留在了其中一支名为‘吞食’的符咒上。   再看司流,已经瞧不见对方的身影,只能看到他原先所在位置的红光凝聚成了一颗蛋的模样。按照‘吞食’的符咒解释,被困在‘蛋’内的任何生物,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吞食干净。   只回忆的这点时间,阿秋便敏锐地察觉到那颗‘蛋’的体型开始逐渐减小。   这意味着它的吞食开始了!   视线转到蓟沽的身上,对方如今只有一半的身躯,但对于恶鬼而言,只要头颅未被斩下碾碎,一半的身躯也足够它为非作歹。   阿秋的眼底浮起冷意,他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   血珠在指腹摇摇欲坠,很快沿着重力往下坠。但神奇的是,就在它即将接触地面的刹那,它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忽而上升至半空。   鲜血在空气中勾勒出符咒的形状。   啪。   最后一笔落下,血符咒无声显形,又在眨眼消失不见。   下一秒,就见那红色的‘蛋’突然咔咔两声从外开始爆裂,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无数的裂缝如同蜘蛛网一般不停浮现,随后,浓郁的黑光从中迸射开来,那黑光逐渐压过红光,嘭得一声以后,红芒彻底炸开、碎裂。   司流的身影重见天日。   他一张俊脸漆黑,嫌弃地看着手臂上的一缕灰黑烟雾。   天知道在刚刚他被困红芒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诡异的红芒宛若一颗球,球的各处都会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粘液,那粘液跟小雨似的掉在他身上。   最开始司流是没放心上的,直到他发现粘液竟然可以腐蚀他的身体!   被恶心到的司流这次话都没多说一句,一脚踏碎脚下的空气,再现身时已然出现在了蓟沽的面前。蓟沽见他竟然破了自己的咒术,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它的身后再一次出现了那个巨大的血潭,试图进行下一波符咒绘画,但司流上过一次当,已然不会再给他机会。   他嘴角噙起冷冷的笑容,黑色长刀周围鬼气翻涌,宛若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长刀轰得一声劈下。   有所防备的蓟沽勉强躲过,但当刀锋擦过它的脸时,它的心底突然涌现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种情绪主导着身体,蓟沽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   果然!   那黑色长刀从最初就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冲血潭去的!   蓟沽的瞳孔震颤,想要有所反抗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瞧着长刀的黑气与血潭边缘相接,随后如同砍西瓜似的,一刀直接劈开了整座血潭!   轰!   血水翻涌,哗啦啦地宛若瀑布一般,尽数跌落地面,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蓟沽的眼睛通红一片,它死死盯着没入地缝的血水,竟然直接扑过去想要捧起血水,但它似乎忘记自己的两条手臂都已被斩落,最终只狼狈地摔到至地面。   “你——”它恨恨抬起眼,眼底的恨意疯狂涌现,然而司流却没有再给他机会,男人唇角勾起笑容,长刀再次一挥而下,“不好意思,这次是真的要跟你说再见了。”   噗嗤。   刀起刀落。   一颗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滚到阿秋的脚边,停下时正巧独眼直勾勾盯着阿秋,阿秋浑身汗毛竖起,赶紧后退了一步。   随后一张符纸落在蓟沽的脑袋上,两者接触的时候,符纸突然一卷,边角燃起火焰,嘭的一声火光四起,彻底将蓟沽的脑袋也一块燃烧殆尽。   ……   华清门。   步入深夜的华清门除了长鹤师叔的房间内还有几道交谈的声音,其他的袇房皆是一片寂静。   唯有位于角落最边缘处的屋内发出了几分不一般的动静。   江寅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抬眼看向了缩在角落里的小鬼。   这只小鬼的名字叫做阿喜。   阿喜和他有着差不多的经历,小小年纪因为一场连环车祸失去了父母,然后跟在舅舅舅妈的身旁长大,可惜舅舅舅妈一家并不和睦,夫妻二人没有孩子,而舅舅又酗酒成瘾脾气暴躁,喝多了对他和舅妈非打即骂。   后来有一天,舅舅在他上学的时候打死了舅妈,又打了电话骗他回去,想让他当替死鬼认下舅妈的死。   阿喜当然不同意。   于是,他缩在角落里,嘴巴被黄色的胶布封住,手脚被折断,恐惧和疼痛之中只瞧见舅舅手里的那把菜刀还染着舅妈身上的血,狠狠砍向了自己。   疼痛只维持了一瞬间,紧接着脑袋咕噜咕噜滚远,他死不瞑目,变成了一只鬼。   生前他听说人死了以后要被带到地府重新转世投胎,但阿喜不太愿意。因为他不确定重新来一次会遇到什么样的家庭,万一他的父亲又是舅舅一般的人,他该怎么办?他不想赌,赌输了又是一条命,一点都不划算。   于是,当鬼差来找他时,他拒绝了投胎的邀请,没有回地府,就像一只野外的阿飘一样,成天在人间的各个地方飘来飘去的游荡。   他会去学校跟着学生上课,去电影院偷偷看一部鬼片,去当地有名的景点‘爬’山看日出。   后来觉得这些地方变得没意思,于是他选择离开居住地,跟普通人一样,开始‘旅游’,走遍了全国各地。   阿喜记得自己游荡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天不小心飘到了堰河的一座山下,认识了江寅。   瞧见江寅的道士打扮,阿喜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但江寅看着他,却道:“你不用跑,我虽然是道士,但不会抓鬼。”   阿喜才不信。   他这一路上遇到过很多想吃了他的恶鬼,也遇到过好几个想收了他的道士,早就练出了防备心理。只是,当他跑了老长一段距离再回头,看到的却是江寅盘腿坐在草地上,静静望着远方的画面。   隔着那么长的路,阿喜好像还能感觉到空气中流露出来的哀伤和难过。   阿喜离开的步伐变得迟疑,考虑了好久,他又重新飘回到了江寅的身边,小声地问他:“你在看什么呀?”   这里是山下,除了山就是山。   阿喜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但江寅却对他说:“在看那座山。”   真的在看山啊?   阿喜挠挠头,又问:“那座山有什么特别的吗?”   江寅垂下眼眸,唇角像是扯了一下,但不是笑,他说:“把我从地狱里捞出来的人,就消失在那座山里。”   阿喜听不太懂这话,只大概猜到江寅有个重要的人在山里失踪了,于是他问江寅:“要我去帮你找一找吗?我是鬼,进山很容易,出来也很容易。”   不会被野兽攻击,也不会迷路……哦,可能会迷路,但是没关系,鬼迷路不会因为肚子饿而死掉,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出来。   但江寅拒绝了。   “不用了,其他人已经去山里找过了,没找到。”江寅没有再多说,而是起身拍拍身上沾着树叶草木碎屑的道袍,离开前偏头看向阿喜,提醒,“下次别人家装个可怜你就好奇凑上去,当心是哄骗你的陷阱。”   阿喜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最终只是摸了摸鼻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然后跟了他一路。   即将抵达华清门时,假装没发现阿喜跟踪的江寅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阿喜无辜地眨眨眼,如实回答:“想问问你收不收小鬼,我看你很顺眼,好像跟着你也不错。”   江寅:“……我没那个本事。”   他不懂符箓咒术,没法利用符咒收服小鬼。   但阿喜却道:“没关系的呀,我主动跟着你就好了。下次你遇到大鬼,我还能保护你呢。”   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拍拍胸口。   江寅面上对此不置可否,心底想的却是——才怪,这小鬼自己也没什么本事,能保护他有鬼了。   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产生拒绝的想法。   他收下了阿喜,并将他带回到了华清门。宗门的师叔以及其他师兄弟瞧见他背后跟着的害羞小鬼,纷纷露出讶异神色,当听到小鬼说“我是江寅新收的小鬼”以后,讶异的表情转成了惊喜,纷纷恭喜江寅,显得十分热情。   就连阿喜也收到了许多的礼物,说是欢迎他加入华清门。   阿喜跟在江寅的身后,捧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开心地对江寅说:“江寅,你们宗门的人也太好了吧?我上次路过一个宗门的时候,他们的人可坏了,说要把我抓走给他们饲养的恶鬼当食物!好在我跑得快,没让他们得逞。”   江寅虽然性格孤僻,也不爱跟宗门的师兄弟们相处,但宗门如何,他都看在眼里。   因此听到阿喜的话,他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是,师兄们还有师叔们人都很好。你要是遇到问题,可以随时去找他们,他们不会拒绝。”   “我不能找你吗?”阿喜问。   “可以,但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江寅实话实说。   阿喜闻言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来找你,你去找你的师兄弟。”   江寅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阿喜,因为这种行为繁琐又显得没必要,直接找师兄们显然更方便,速度也会更快。但阿喜却以一句“我跟你的师兄弟又不熟,我害羞”给拒绝了。   江寅隐约猜到阿喜似乎是想让他多接触接触师兄弟,性格别再那么阴郁孤僻。   他沉下眼眸,没有多说。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应了一声好。   但阿喜来华清门这么久,除了最初几天缠着他去找师兄弟,热情得要命之外,后来便莫名其妙地跟他一般,没那么活泼了。江寅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问过阿喜是不是在华清门住得不习惯,对方摇摇头说不是,又让他不要管自己。   江寅当然不可能不管他。   就像此刻。   他睁开眼眸,瞧见角落里的阿喜浑身瑟缩发抖得厉害,整只鬼蜷缩成一团,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江寅心中微惊,连忙爬过去想安抚他,但阿喜猝然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眸,一种完全不可能出现在阿喜身上的可怕气势在阿喜的身上爆发,直接将江寅给撞飞了出去。   江寅就是个最正常不过的普通人,被这么撞了一下,后背又抵上桌角,喉间呕出血的同时,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阿喜的身上,哑着嗓音喊他:“阿喜?阿喜你怎么了?”   声音并不响亮,更因为沙哑而听得不真切,但奇怪的是,却格外清晰地落入了阿喜的耳中。   他呆愣愣地抬起眼眸,眼底浓郁的戾气中有清明一闪而过,张开嘴喃喃道:“江、江寅?”   江寅眼睛一亮,正欲开口,但阿喜眼中的清明却又迅速消散干净,可怕的戾气再度覆盖填满眼眶。   并且,他开始哀嚎,身上的鬼气一点点外溢,就在气息即将将江寅覆盖掩埋的时候,袇房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紧接着少年清脆的嗓音蓦地响起:“收!”   黑金幡旗落地,旗面无风自动,一缕一缕的黑色鬼气被幡旗疯狂吸收,不停地从阿喜的身上剥离开去。   阿喜的脸在鬼气缠绕中狰狞扭曲,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抵过一声。那痛苦的模样落在江寅的眼中,他猛地扑了上去:“不……不要!”   及时赶到的元景和恒一见状,连忙抱住江寅的腿和腰,在旁边安抚:“没事的,阿喜不会有事的,容镜不是想杀了阿喜,江寅师弟你别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喜的尖叫逐渐虚弱下来,同样的,他身上的黑色鬼气也在一点点变淡。   当最后一缕强悍的鬼气被彻底剥夺时,一道沙哑陈旧的声音猝然炸响在几人的耳边:“该死!该死!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下辈子吧。”容镜嘀咕一声。   嘭,幡旗彻底将鬼气吸入,容镜反手将幡旗收好,再看向眼露迷茫完全没搞明白情况的阿喜,弯着眼睛跟他说:“没事啦,好好休息。”   阿喜张张嘴,正欲说话,却见已经挣脱的江寅扑过来,青年的眼眶通红,似乎想要碰他,又收回手,最终只哽咽着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事?”   阿喜摇摇头。   他挠着头,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经历一闪而过,最后呐呐道:“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   “嗯,梦到有个人叫我把好多符纸丢在了道观的好多角落……”阿喜说着,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他百思不得其解,然后问面前的几个人,“所以我到底怎么了?”   冷静下来的江寅回忆刚才阿喜的模样,再联想到阿喜的话和昏迷的长鹤师叔,像是猜到了什么,脸色猛地苍白起来,他偏头去看恒一和元景,却见元景冲他笑了笑,然后回答阿喜:“可能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吧,不过没关系,事情已经解决了。”   然后果断转移话题:“行了,好好休息吧。唔,要是睡不着的话,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等阿秋那小子,他刚刚给我发信息,说是还有五分钟就能到道观了。”   江寅抿了抿唇,问:“阿秋师弟可以救长鹤师叔是吗?”   元景点头:“阿秋是这么说的,不过一切等他来了再说。”   “那我也过去,阿喜……”   “阿喜也去!”小鬼伸出手,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   阿秋很快抵达了华清门,一开门就往长鹤师叔的袇房里冲。   见恒一等人都跟了进去,容镜便留在了外面,看向飘来飘去的司流,没错过他手臂上的伤口,蹙眉问:“前辈,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司流看着这伤口就来气,絮絮叨叨讲了和蓟沽的对战,气急败坏:“伤痕是男鬼的勋章,但臭味不是。我洗了好几遍了,总觉得依旧臭臭的。你给闻闻。”   容镜不想闻,并且不走心地说:“前辈,这一定是你的心理作用,一点也不臭。”   随后果断转移话题:“这么一看,蓟沽应该有两手准备。”   “什么意思?它没死?”司流原本还放松的表情骤然懵逼,扭头看向容镜时,眼底还冒着火。   容镜便将发生在阿喜身上的事简单说了说,并道:“连韩裕他们那批小辈都知道用换位符留下一条退路,蓟沽也一样,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也在阿喜的身上下了咒,留了一缕意识在阿喜这儿,在你们那儿失败了,但它可以利用阿喜的身体重新复活。”   “所以,他就是利用那只叫阿喜的小鬼在华清门来去自如的?”   “嗯,阿喜是自愿跟在江寅身旁的,身上没有道士的豢养标记,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没有契约,因此阿喜不管是被附身还是被控制,江寅都察觉不到。”   而且阿喜的身份在华清门还是公开透明、来去自如的。   只能说阿喜的到来让蓟沽找到了好机会。   “原来是这样。”司流摸着下巴点点头。   两人正低声说话,隔了一扇门的袇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大叫,恒一的嗓门穿透门窗,清晰传进了容镜的耳中,他在喊:“长鹤师叔!你终于醒了!”   容镜推开门,抬眸看过去果真瞧见躺在床上的长鹤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浮起几缕迷茫,望着阿秋惊愕道:“阿秋?你怎么回来了?”   阿秋的面具坏了,便顶着半张鬼脸面无表情道:“再不回来就要给您过头七了。”   长鹤:“……” 第72章   长鹤前一秒“臭小子你怎么说话的”,后一秒听到事情经过,立马变脸,搂着阿秋的肩膀,满眼赞赏:“不愧是我们阿秋!”   阿秋:“……”   他们宗门什么都好,就是师叔们看着都不太正经,各个都修了变脸。   长鹤看恒一和元景干净的脸上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再看江寅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便催促他们赶紧回袇房睡觉,但留下了阿秋和容镜。   元景心知长鹤师叔应当是有事和阿秋两人说,再看长鹤师叔本人虽然不至于活蹦乱跳,但是能摸着自己的帅脸说这两天好像被饿瘦了,便放心地带着两位师弟离开了长鹤的袇房。   恒一的袇房在右边,兴奋之后疲惫感一拥而上,他很快地打了个哈欠,带着湿润的眼眶跟师兄师弟挥了挥手,扭头走了。   而江寅则是站在原地迟疑了几秒,明显是想跟元景说什么,但元景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随后,两人一边朝着袇房而去,一边说话。   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元景在说。   “那天看到师弟带着阿喜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大家都高兴坏了,因为这意味着陪伴师弟的好朋友又多了一个。”   “我知道师弟在担心什么,但恶人作祟,这不止跟阿喜没关系,阿喜还是受害者,以长鹤师叔的脾气,他不可能迁怒阿喜,所以师弟你放心。”   “但……”江寅动了动嘴唇,轻声道,“如果当初我没把阿喜带回来……”   话没有说完就被元景打断了,他耸耸肩:“没有阿喜也会有其他的小鬼,都一样的。那蓟沽早就盯上了我们华清门,必然会想尽办法混进来,没有阿喜,它就选其他的办法,总归是我们华清门命里有一劫。”   元景看向江寅微微苍白的脸,注意到他颤抖的睫毛。   他是华清门的大师兄,平日里总是被师叔们要求要好好管束师弟们,这些年来,他时时刻刻都会关注江寅,自然也晓得江寅的性子,他性格轴,因为母亲和刘翌师叔的事不愿意敞开心扉。   如果元景没记错的话,江寅在刘翌师叔出事以后因为打击过大,昏迷了两天,还受到了梦魇的困扰。在睡梦中,他哭得像个才几岁的小孩,甚至自言自语地问——他是不是个灾星。   很难想象一个常年生活在道观里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事实就是存在。   江寅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当年的打击令他将自己彻底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推开那扇门。   但现在,元景想尝试着开门。   “江寅师弟,当事人不是我,可能我说再多也没用。所以我建议你带着阿喜去找长鹤师叔,长鹤师叔会给你答案。但我个人觉得,我们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华清门,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同伴的。”   元景抬起手,哥俩好地搂上江寅的肩膀。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与江寅的肩膀触碰到的时候,对方猝然紧绷的身体,但江寅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紧张地缩起身体,匆匆忙忙挣脱并快步离开。   他只是垂着眼眸抿着唇,然后慢慢地令自己放松下来。   许久之后,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了袇房前,开门时,江寅回头对着元景说了一句:“谢谢你,元景师兄。”   元景脸上扬起笑容:“别那么客气,江寅师弟。”   ……   长鹤的袇房内,他靠坐在床上。   虽然咒术已经拔除,但长鹤的身上还有蓟沽留下的刀伤,这些伤口好得没有那么快,长鹤尝试扭动身体,但一个没注意到就拉扯到了纱布下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阿秋抱着双臂看着他,冷哼一声:“活该。”   长鹤:“……臭小子,留点面子给我行不行?再说了,人家那么强,我打不过不是挺正常的。放你任何一个师叔在这里,也打不过蓟沽。而我,只是刚刚好,被留下来成为了倒霉蛋。”   说到这事,阿秋便忍不住问:“所以其他师叔到底去干嘛了?”   长鹤:“将阳山下的龙脉出了点问题,他们四人去将阳山查看情况了。走前你长云师叔算过我不会有事儿的。”   听到这话,阿秋便阴阳怪气:“是咯,长云师叔的卦他敢算,你也敢信。”   长鹤:“……”   虽然但是,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旁边还有个容镜在呢。   他不想再跟阿秋说话,果断扭头看向了容镜。早从阿秋的口中听到过容镜的名字,又知晓这一次华清门能逃过一劫,也跟容镜脱不了干系,长鹤看向容镜的目光顿时染上了长辈的慈祥,再仔细一看,好似又有点不怀好意。   他问:“容镜啊,你看我们华清门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华清门当小师弟啊?”   容镜:“……啊?”   真正的小师弟·阿秋:“……?”   长鹤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循循善诱:“或者直接当这群小崽子的师叔也不是不行,毕竟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力压这群小崽子嘛,当小师弟是有点委屈你了。”   阿秋冷不丁冒出两声:“呵呵。”   长鹤暗地里拍他一下,用眼神示意阿秋——别打扰你师叔拐人。   并再度眨眼,示意——就算容镜真的来了,你也是师叔的心头好。   可惜,长鹤的行为跟抛媚眼给瞎子看没什么区别,阿秋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冷哼一声:“那你还是先做梦吧,梦里甚至能让容镜当咱们华清门的老祖。”   长鹤:“……”   容镜:“……”   容镜委婉提醒:“这个放梦里也不太行。”   然后扭头看向长鹤,在对方面露希冀的表情中露出抱歉的笑容,解释道:“不好意思长鹤师叔,我有宗门了。”   长鹤一愣:“你有宗门?”   那怎么没听说过?   眼下全国各地多数宗门道观都加入了天师联盟,每年天师联盟都会举办几个活动让各道观的年轻一辈凑一凑,然后让他们这群老家伙吹吹牛逼,夸夸自家宗门的孩子都有多厉害。长鹤就去参加了一次,便基本摸清楚了大部分宗门内部的优秀年轻一辈。   身旁带着一只如此强悍的大鬼,算卦一流,怎么没人吹?   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种想法刚刚从长鹤的心底窜起,便听到容镜道:“我是玄天观太虚道长座下弟子。”   玄天观?!   长鹤被这三个字震了一下。   虽然现在玄天观还有正版盗版之分,但他们这波人称呼盗版玄天观多数用洮秭观这个原来的名字,因此他一听便意识到容镜是属于正式版玄天观的。   还是太虚老道座下……   长鹤冷静地将被子往身上一盖,点头:“那没事了,你俩也早点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阿秋继续阴阳怪气:“别啊,这不是我们道观还差个小师叔吗?”   长鹤:“……”   好在阿秋没有再多说什么,否则长鹤真的怕自己会被气死。   将袇房的门重新关上,阿秋带着容镜走在华清门的小道上,一改原先的表情,肩膀耷拉下来,呼出一口浊气,对两人道:“容镜,司流前辈,真的谢谢你们。这次要不是你们,我们华清门估计得遭殃。”   长鹤师叔昏迷,根本没人能打得过蓟沽,到时他再一脚踩进陷阱将古籍带回来,他自己会死不说,拿到古籍的蓟沽估计也不会放过华清门的其他人。   他眸色认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你办好。”   “别这么客气,我们都是朋友嘛。”容镜弯了弯眼睛,问阿秋,“华清门这边应当是不会再有问题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请了三天假,在这儿多待两天也没关系。正好也挺久没回来了,跟师兄弟们交流交流感情。”阿秋从小在华清门长大,前几年去了雁城成为特殊部门的一员,便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但那段时间,有家人的师兄弟们都会各回各家,所以阿秋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眼下也算个机会吧。   说着,他又对容镜道:“我听司流前辈说,你们打算去堰河这边的市场逛一逛?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保证让你们满载而归。”   “好。”   容镜和阿秋在前者的袇房前分别,容镜打着哈欠去洗漱,然后又打着哈欠趴在床上看手机。眼下已经是凌晨两点三十分,容镜想要给谢长时发点什么,又觉得时间实在是太晚,来来回回在对话框上打了半天字,又删除。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页面上属于谢长时的名字下方却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容镜眨眨眼,心中浮起惊诧。   随后,属于谢长时的信息便出现在了容镜的眼前。   谢长时:还没睡?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莫名其妙地令容镜感到了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愉悦,脑袋里的那点困意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给谢长时拨去了一个视频电话。   视频拨通时,容镜这边的袇房内黑漆漆的,倒是谢长时的房间开着夜灯,昏黄柔和的灯光照亮他靠在床头的上半身,将他出挑的眉目染上了几分难言的温柔。   “怎么没开灯?”谢长时看着手机屏幕上黑漆漆的一片,声音带着几分低哑,问他。   容镜在床上打了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华清门的习惯,晚上没电。”   谢长时扬了扬眉。   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只说了一句:“是么,我还以为有的小僵尸害羞,不让看。”   容镜掐掐自己的脸蛋,他皮肤白,脸上、身上的肌肤一用力就容易留印子,但听到谢长时的这话,无视真相,再度一本正经地唬人:“我们小僵尸的皮可比你的人皮厚多了!”   谢长时低低一笑。   那笑声带着磁性,从容镜的耳朵里面钻进去,让他觉得好像有好多的小蚂蚁在心脏上爬来爬去,痒得不行,随后,莫名其妙地他的耳朵就开始红了。   他想,好在没开灯,谢长时看不到。   他将被子卷得紧了一点,小声问他:“你怎么还不睡啊?”   “睡过了,口渴。”谢长时说到这话的时候,还真觉得缘分挺奇妙的。   他不过是深更半夜觉得口渴,所以起床喝水,等回到房间,想到隔壁空荡荡的房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便下意识拿起了手机,打开了容镜的对话框,结果便看到对话框上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那一刻,谢长时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里很满足。   因为,他在想容镜的时候,容镜也在想他。   “你呢?”谢长时问,“刚刚忙完?”   白天的时候容镜有提过晚上要抓大坏蛋。   看眼下有心情跟他打视频的样子,应该是把大坏蛋给抓住了。   容镜嗯嗯点头,迫不及待地分享起了晚上的经历,他讲的兴奋,谢长时听得认真。讲完以后,谢长时突然问他:“不是华清门的规矩么,怎么隔壁房间的灯亮了?”   容镜猛地一扭头,只见对面袇房的灯光骤亮,应当是里面的小道士上洗手间。   容镜:“……你眼神怎么这么好。”   谢长时嗯了一声,紧接着慢条斯理道:“因为不死心,想仔细看看能不能在乌漆嘛黑的镜头里找到你。”   容镜脸又一红,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要不咱们还是先睡觉吧。”   天真的也不早了。   谢长时倒是没拒绝,毕竟容镜这两天应当费了不少心思,估计也累到了。   “那明天再说。”   “嗯嗯。”   视频挂断,容镜将手机放到枕头边上,然后将脸蒙在被子里,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但就是很开心。   第二天上午,容镜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先给谢长时发了个‘早上好’的表情包,然后去洗漱。一推开门,就瞧见阿秋挂上了黑眼圈的脸,他问了一句:“没睡好啊?”   阿秋幽幽看他一眼,虽然没吭声,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几秒钟,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容镜,我们华清门的袇房……隔音效果其实真的不怎么样。”   容镜下意识哦了一声,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说,直到脚步跨出去,脑海中白光一闪而过,他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身,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   他也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阿秋露出八颗牙笑起来:“我们华清门没有晚上不给开灯的习惯。”   容镜:“……”   救命,好丢人。   他今晚绝对不要再睡华清门了。   看容镜通红着耳朵走远,阿秋追上去,手臂搂着他的肩膀,哎呦两声:“也不用害羞啊,谈恋爱嘛,很正常的。元景师兄跟小姑娘网恋的时候比你还夸张。”   此话一出,容镜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瞪大眼睛,问:“元景师兄还谈恋爱,还是网恋?”   阿秋耸耸肩膀:“是咯,谈的时候可上头了,一天三次请安,一有活就揽下说要攒钱给女朋友买礼物,好不容易熬到了面基,结果发现对面是个抠脚大汉。”   容镜:“……”   阿秋冲容镜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这件事情在我们道观可是S级秘密,绝对不能说的。我讲给你听,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什么S级秘密不能说?”   说曹操,曹操到。   元景从两人的身旁路过,耳尖地听到几个关键字,然后扭头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两人。   阿秋顶着一张无辜脸,满嘴跑火车:“都S级秘密了怎么能随便跟您说呢,不过师兄你要是非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   元景狐疑地看他两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最终还是好奇压过了这份古怪感觉,他催促道:“说来听听。”   阿秋:“长鹤师叔囤了一堆臭袜子在床底下。”   元景:“……?”   远处袇房门口,长鹤一手扣着门板,传来怒吼:“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子没事囤什么臭袜子,老子可爱干净了!”   长鹤要被气死了。   阿秋这死小子竟然在人家玄天观的小徒弟面前败坏他的形象!   他拖着一条还走不太利索的腿,追在阿秋的身后:“你给老子过来,元景你叫几个小弟子去把我的床搬开,我倒要看看里面有没有臭袜子,没有的话,就把阿秋你这个混球当袜子塞进去!”   阿秋也没想到他家长鹤师叔的耳朵竟然这么好使,而且时间扣得刚刚好,如此巧合地听到了他泄露的‘秘密’,他躲在容镜的身后,探出脑袋露出脸,并且非常嚣张地做了鬼脸,在长鹤爆发时,扔下一句“师叔,养伤就好好养伤,别那么大脾气”,然后拉着容镜三两步跑出了华清门,准备前往特产市场。   长鹤站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   一扭头,见元景正看着自己,他没好气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我的袜子天天洗。”   元景:“……师叔你知道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长鹤:“这还差不多,走,咱们去吃饭,全吃完,让那小子回家没饭吃。”   元景突然又觉得站在阿秋那边也不是不行,毕竟,看上去他们师叔比起小师弟还要幼稚。   哎。   ……   容镜被阿秋带着去堰河很有名的餐厅吃了早餐,随后一人一鬼一僵尸便出现在了堰河最大的特产市场。堰河这边靠山,市场上便有许多山间野味卖。   容镜拎了一口袋的茶叶菌子。   路过某个摊位的时候,阿秋表情不动声色,指了指那摊位上的东西,对容镜说:“这个东西好,煮汤特别好喝。”   容镜果然被吸引了兴趣,好奇地凑过去,然后问阿秋:“这是什么?”   “一味只有雁城这边有的中药材。你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整个市场上有这种中药材的店铺找不到两家。”   阿秋这话说完,那原本正在招呼别的客人的老板顿时扭头看过来,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目光:“小伙子懂得挺多啊,你还真别说,这药材只有我这边有。”   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老板得意极了。   阿秋点头:“而且看这药材的个头,纯野生的吧?”   老板闻言更激动了:“对对对。”   容镜心下愈发好奇,问:“那这个吃了有什么用吗?”   老板:“成为真正的男人。”   容镜:“哈?”   阿秋:“补气养生的,你家谢总平时工作这么辛苦,给他煮汤里,喝下去保准身体倍儿棒。”   说完,阿秋想了想又道:“或者咱俩分一点,我给长鹤师叔也买点。”   虽然他前脚才跟长鹤师叔吵架,但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吵越好。长鹤师叔大事没有,但好歹是见血了,而且身上的刀伤其实也挺严重,给他补一补确实是有必要的。   听他这么一说,容镜毫不犹豫地全款拿下该补品。   吃的买了很多,阿秋问容镜要不要去看看翡翠原料,那些原料虽然丑丑的,但可以开出漂亮的玉石。容镜还挺有兴趣的。   其实他离开怀家的时,怀老爷子想送他玉石来着,但是被容镜拒绝了。   他已经收了怀家的钱,再收玉石就说不过去了。   “走,我们去看看。”要是运气好真能开出玉石来,送给谢长时的礼物不就有了吗?   容镜兴致勃勃,催促着阿秋赶紧走。   阿秋带着容镜拐出了市场,来到了一家小店。阿秋不知道容镜的打算,只是想着容镜第一次玩赌石这个东西,没必要玩得那么大。   他指着店面对容镜说:“这家店开在市场外,平时没那么多客人,但来得基本都是老客户。他们家的石头个头不大,价格也便宜一点,不过出绿可能性蛮高的。你挑两块过过瘾。”   他说话的时候,店铺老板正好在门口,听到这话便知道容镜是新人,顿时笑盈盈地迎上来,说:“要不我带两位看看?顺便给这位先生介绍一下?”   阿秋和容镜都没拒绝。   逛了一圈,容镜才发现,这店外面看上去比较小,但里面却别有一番天地,而且各类的石头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得很整齐。   容镜一眼就瞧见了最贵的那些石头。   因为上面贴着几张曾经出绿的照片。   阿秋也觉得那些翡翠挺好看的,但是……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会不会玩太大了?十几万呢。”   容镜拍拍自己的兜:“我有钱。”   阿秋:“但钱会打水漂。”   容镜掏出自己背包里的兆龟和铜钱:“没关系,我还有祖师爷。” 第73章   阿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祖师爷能和赌石扯上关系,直到他看到容镜站在看好的石头前,盘腿坐在地上,认认真真摇动了兆龟。   吧嗒,铜钱掉落至面前。   容镜低头一瞧,阿秋也跟着凑了过去。   容镜:“上坎下离,水火既济卦,爻辞初九,谨慎守成。”   阿秋试探:“所以……”   容镜从地上爬起来,果断换了另外一块二十几万的石头面前摇兆龟,同时回复阿秋:“所以那块不行。”   阿秋:“……”   跟在两人身后的店老板也看呆了。   他干这行干了几十年了,带手电筒带专家来买石头的他遇到过无数回,但是带个兆龟当着人石头的面算卦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今天非得看看这卦算得准不准。   于是,容镜换了几块石头,老板就跟在身后多久,直到容镜在某次算卦以后,心满意足地将兆龟和铜钱重新塞入背包,然后冲老板指了指面前的石头,露出一张笑脸:“老板,我要这块。”   老板扭头看过去。   面前的石头平平无奇,丑不拉几,价格也适中。   乍一看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他对容镜点点头:“那您跟我来付款。”   带着容镜往收银台前走时,老板顺道还多问了几句:“需要我们这边帮您割吗?都是免费的。”   容镜寻思着快上千斤的石头他要搬回去也挺难的,不管是放华清门还是带回雁城都不合适,所以果断点点头,于是交了钱,老板便带着专业的切割人士去处理石头了。   阿秋站在容镜的身旁看着老板的背影,对容镜的敬佩倏地一下窜上了顶峰:“二十八万,说花就花?”   而且容镜也太有钱了吧!   容镜拍拍自己的背包:“祖师爷严选,肯定有大货。”   阿秋好奇:“那万一没有怎么办?”   没有?   容镜毫不犹豫道:“那就给全国各地的道观发邮件,说祖师爷不靠谱,泄露的天机是假的。”   阿秋:“……”   这跟指着祖师爷的鼻子说他是个骗子有什么区别?   阿秋脸上对于容镜的赞赏之色更上一层,结果下一秒就瞧见一阵狂风从十万八千里的门外吹来,轻巧地越过屋子里其他的物件,直奔容镜的身前并将容镜吹得于原地打了个转。   等容镜踉跄着站定时,他一头乌黑的短发乱糟糟的,像一只被狂风暴雨凌虐过的小可怜。   阿秋默默后退了两步。   虽然这阵风是强了点,但仔细一想,好像吹得也没什么问题。   在一旁飘来飘去的司流见到这场景,对于阿秋的后退拉开距离的行为表达出了赞赏,他对阿秋道:“你别跟他学,他说两句祖师爷的坏话,祖师爷顶多吹他两下。别人说祖师爷的坏话,那就不一……”   话没说完,熟悉的灼热便从司流的脑袋上窜了起来。   阿秋震惊:“前辈,你脑袋着火了!”   司流:“……倒也不用说得这么大声。”   叽叽喳喳的闹腾中,容镜伸手重新压平了乱糟糟的头发,司流也终于将他脑袋上的火给灭了。而后,老板风风火火的声音猝然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出了出了!”   出绿是必然的,毕竟祖师爷应当也不想被当成骗子。   只不过不管是容镜还是阿秋,他们都没想到这块近千斤的石头里大半都是颜色浓郁又漂亮的翡翠,那大片的深绿看得阿秋眼睛都亮了。   而店老板回过神来,当即就问容镜:“大师,有空给我算个卦吗?”   容镜:“……五百一卦。”   店老板当即点头:“没问题。”   而店内其他听说出绿的客人凑过来,将前因后果听清楚以后,看向容镜的眼神都变得热切了许多。短短几分钟后,容镜的面前排队排了整整两列,一直排到门口。   正打算进店来看毛料的其他客人一脸懵逼:“什么情况?今天店里这么多客人?”   那拿着号码牌等待的切割小哥闻言,立马道:“不是买石头的客人,您要是想买石头,随时进来挑。”   客人走进来才发现各片区的石头前,果真空空如也。于是心底愈发的好奇,又凑了过去问:“那你们这是排队干什么?”   负责切割的小哥:“算卦。”   客人:“……?”   你们店还搞兼职的?   等怀文敏收到容镜的求助信息赶到店里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壮观的景象。   面前人堵人,他也实在挤不过去,没法和容镜搭话,好在他眼尖地瞧见了飘在角落里的司流,赶紧上前。不等他开口,阿秋便主动迎了上来,并且在面对怀文敏的疑惑时做了个自我介绍:“怀先生你好,我叫阿秋,是容镜的朋友,也是华清门的弟子,容镜现在有点忙,要不我先带你看看情况?”   有司流在,怀文敏自然不会怀疑阿秋,他点点头,跟着阿秋走时又不免好奇地多问了两句:“容大师说他得到了一块很好的玉石,想要找我帮忙,具体是怎么回事?”   阿秋的身体往边上侧了侧,让他看面前这块巨大的石头:“喏,他刚买下来的。容镜的意思是想让您帮忙做点饰品,玉石手串、胸针、袖扣什么的。”   怀家就是做玉石生意的,让他们帮做首饰,就是专业对口,简直再合适不过。   怀文敏呆呆地看着这石头,嘴角微微抽搐:“那么大面积的绿,容大师就想做那点小玩意儿?”   这不纯纯暴殄天物吗?   雕个观音像都绰绰有余了。   阿秋回忆着容镜的交代,解释道:“他就想搞点精致的小东西送给他心上人。至于饰品打完以后剩下的玉石……容镜是想问问您,有没有合法渠道给它卖掉,价格越高越好,卖掉换来的钱就捐给相关机构。”   毕竟是祖师爷给面子选的石头,容镜也不可能独占。   怀文敏听到最后一句,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随后点点头:“可以的,您让容大师放心,我会帮他处理好。”   他想了想又道:“我们这边经常有拍卖会,这种程度的翡翠价格不会低的。”   阿秋松一口气:“那就麻烦您了。”   这边的事情顺利结束,但容镜那边的算卦却足足算到了晚上十点才结束。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往门外走,摸一把脸蛋,觉得脸上的胶原蛋白都流失了,他已经是一只废掉的小僵尸了。   恰逢阿秋给他打电话,说他已经在外面等着,就等容镜出门了。   容镜过去,坐上他的小电驴,在对方开口前,直接道:“我要住酒店。”   他不要住隔音不好的袇房。   阿秋狐疑地透过后视镜看他两眼,有些不确定地说:“今天这情况住我们道观的袇房其实也没关系吧,看你这一副被掏空的样子,晚上还有力气跟你家谢总打视频?”   容镜:“……”   有被冒犯到。   但容镜还是要住酒店。   阿秋便也只能将人送到酒店,然后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带着一打烧烤回到了道观。   ……   容镜推开酒店的豪华大床房,先泡了个澡。   身体接触到温暖的热水时,浑身的疲惫好似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他舒服地抒出一口气,趴在浴缸边缘拨弄手机,然后找了个片子看了半个小时,觉得泡得差不多了,他正准备爬起来,却见手机叮咚跳出了谢长时的信息。   谢长时:在哪儿?   容镜拨电话回去,随口说了句自己在酒店,然后懒洋洋地问:“怎么啦?”   谢长时低沉的声音从话筒内传出来,还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风声,容镜耳尖地听到,愣了愣:“你没在家吗?”   “耳朵这么灵?”谢长时笑了一声,继而解释,“还没到家。”   “那你好忙。”说完又觉得他也该心疼心疼自己,于是又吐槽,“我也很忙,我今天算了一天卦,可累了,算到最后脑袋都晕了,刚刚泡了个澡才醒过来。”   “辛苦我们阿镜了。”随后抓住了关键点问,“是不是还没吃饭?”   “嗯。”   不过他吃了一点零食,是毛料店的老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店里的一些小饼干给了他。容镜胡乱吃了两块,便也没再动,只想着赶紧干完正事,回酒店大吃一顿。   不过饿过头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进食的欲望,倒是有点想念谢长时香香甜甜的血。   “把酒店和房间号发给我,我给你点晚餐。”   前一秒还觉得没什么进食欲望的容镜听到这话,眼睛倏地就亮了。   挂断电话以后,乐颠颠地将酒店房间号码发给他,容镜又发了一个‘乖巧坐等’的表情包,隔着屏幕谢长时仿佛都能瞧见少年眨着乌黑眼眸的乖巧模样,心脏软了软,他低头在手机上滑动,又对副驾驶座位上的宋清道:“让人送餐过去。”   宋清赶紧应下。   车辆无声行驶在道路两侧,宋清赶紧将晚餐定下,对着谢长时说了一句:“谢总,安排好了,餐厅那边说一个小时内就可以送到。”   “嗯。”   ……   十一点二十分左右。   容镜已经昏昏欲睡,他趴在床上,被子被随意团到一旁,裤腿高高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腿,脸颊贴着枕头,呼吸柔软。   直到门外传来的叮咚门铃声盖过吵闹的电视机,在容镜的耳边乍响,他猛地从梦境中惊醒,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抬起脑袋,看了看电视机上显示的时间——   一个小时还没到呢,餐厅这送餐的速度这么快?   心里狐疑着,容镜喊了声稍等,便赤着脚奔向了门口,打开门,他伸出一只手去晃了晃,示意对方将餐盒口袋挂他手上。但还未抬眼看清楚送餐小哥的身影,那只手就被握住了。   另一个人的体温抵达他的手掌,没入皮肤深处,吓得他瞪大眼眸,下意识便抬起了脚,想一脚将占他便宜的送餐小哥给踹飞。   直到这脚抬起来,他的视线中落入了一张出挑俊美的五官。   容镜的脑袋一点点宕机,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好久以后才愣愣道:“谢长时?!”   站在门口握住他手掌的男人单手提着行李箱,瞧见他因为震惊而瞪圆的眼眸,觉得容镜好像一只小兔子,他低低笑了一声,问:“这么惊讶?”   随后,在容镜颇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左手掐住他的腰,将他往上一提。   容镜的双腿下意识地缠住男人的腰。   唔。   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他被谢长时抱在怀里的模样。   感受着大腿内侧男人腰上结实的肌肉和温度,容镜那张被印在昏黄灯光下的脸蛋有些红。倒是谢长时似乎没觉得这样的接触有什么问题,轻易将人抱进房间,还能腾出一只手将行李箱拉回来。   容镜晃了晃自己的腿,小声地问他:“你怎么回来?我还以为是外卖小哥给我送晚餐来了。”   “肚子饿了?”   “也还好,我刚刚睡着了,没什么感觉。”   说话将两人已经走到了沙发处,容镜又晃了晃腿,示意谢长时将自己放下来。谢长时倒是没拒绝,只是弯腰将人放到沙发上时,他的腰被容镜的腿一勾,也跟着往沙发上倒去。直到他的手掌压在容镜的身侧,勉强稳住了身形,然后扬眉:“舍不得我?”   容镜:“……意外!”   谢长时难得没有借此机会逗他,而是很快起身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拿了衣服去浴室。   容镜顿时了然。   搞半天是洁癖犯了。   也不奇怪,毕竟雁城距离堰河有好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谢长时应该是下了班上的飞机。   瞒得真好啊。   想着,他趴在沙发上开始感叹自己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果然还是得睡酒店,这要是在华清门,想到阿秋那意味深长的表情,他得钻地缝。   他揉揉脸,没忍住笑了出来。   谢长时洗澡的时候,门铃再度响起,容镜猜测这次总该是晚餐了,走到门口,果真如此,只不过送晚餐的人并非外卖小哥,而是宋清。   宋特助推了推眼镜,冲容镜露出一抹笑容:“容先生,您和谢总的晚餐。”   容镜接过晚餐,顺道问了一声:“谢长时也没吃吗?”   宋清摇摇头:“没有,谢总不太吃得惯飞机餐。”   是吗?   容镜狐疑看他,宋清无辜眨眼。   就这么对视了半天,宋清终于实话实说:“好吧,谢总就是想和你一起用晚餐而已。”   容镜抬了抬下巴,小声嘀咕:“我就知道。”   谢长时小时候是苦过来的,他俩一块住筒子楼的时候都快有上顿没下顿了,虽然时间过了很久,但谢长时在吃的上面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讲究,怎么可能吃不惯飞机餐。   更何况容镜吃过头等舱的飞机餐,味道还可以的。   拎着口袋,容镜对宋特助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宋特助你也早点休息吧”,便关上了门。   “晚餐送来了?”容镜一转身,便瞧见谢长时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男人只套了件睡袍,丝绸的质感贴近肌肤,遮不住劲瘦肌肉的起伏,大片的胸口肌肤更是若隐若现,在灯光下泛出了玉一样的温润。   他单手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询问容镜。   容镜嗯了一声,招呼人来客厅。   将餐盒打开,晚餐尽数摆好,容镜将筷子和米饭递给谢长时,眼巴巴看着谢长时。   男人好笑地回看他,说:“吃吧。”   容镜果断夹了一只鸡腿。   晚餐的味道很不错,容镜吃得很饱。吃完以后便跟条咸鱼一样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实在看不下去的谢长时走到他的身边,手指抚上他的胃部。   一边轻轻地揉动,一边教育小僵尸:“好吃也不能这么吃。”   容镜被他揉得舒服,自然是谢长时说什么就是什么,等那种被撑住的难受感消散大半,他才侧过了身,好奇地问谢长时:“你还没说,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来出差的吗?”   谢长时看他,笑了一声:“就不能是想见你?”   可以是可以。   但他们也就分开了几天而已,而且昨天晚上还打过视频。   小僵尸欠欠地凑过去,欠欠地问:“那你有多想我啊?是那种想我想的睡不着觉的那种想吗?”   谢长时:“……”   可以,学坏了。   谢长时抬手拎住了小僵尸的后脖颈,似笑非笑地点头:“是啊,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都是你。”   这、这么不矜持啊。   容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   不等容镜发表意见,谢长时便问:“所以,今晚我能抱着你睡觉吗?”   容镜:“……!”   又开始了!   但他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见谢长时说:“今天酒店的房间都满了,如果你不让我跟你睡的话,我就只能跟宋特助挤一挤了。阿镜,你也不想我跟别的男人睡觉吧?”   容镜:“……”   他果断从沙发上爬起来,义正辞严:“那肯定不行。”   谢长时点头:“所以我跟你睡。”   容镜:“……也行吧。”   “这么勉强?”   容镜想,这不叫勉强,这叫不好意思。   ……   主卧内就一张大床,容镜看了看被自己糟蹋得乱糟糟的被子,礼貌地问谢长时:“你介意跟我睡一床被子吗?”   谢长时看了一眼,回答:“不介意。”   于是容镜快乐地将被子往床上一拽,拉拉挺,道:“那现在可以睡觉了。”   时间确实也不早了。   谢长时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针,走到了床的另一边躺下。屋内的灯光熄灭以后,周围便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只有容镜柔软的呼吸声偶尔会钻入谢长时的耳中。男人轻轻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借着一缕偷偷钻进来的月光去观察少年漂亮的五官。   目光不带半分遮掩,直白得过分,但容镜这只小僵尸睡得格外沉,完全没有注意到。   谢长时不由得笑了一下。   然后轻叹一声。   睡倒是睡一块了,就是喜欢不喜欢还没有答案。   想到这里,谢长时一时间也没有了睡意,索性靠在床头,找到了某个被称之为情感咨询之王的大型网站,发了一条帖子,将此刻困扰自己的情况详细说了说,并问道:这种情况下告白,会答应吗?   结果下一秒跳出来的回复却是:海滩哥?   谢长时:……?   什么东西?   几分钟后,谢长时看完了对方分享的帖子,又看到对方的留言:都过了这么久你俩竟然还在暧昧阶段,换成正常人孩子都生了。   谢长时沉默两秒,回答:两个男的生不了孩子。   然后戳戳容镜的腰肢,容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也没反应过来,只是含糊问:“怎么了?”   谢长时礼貌地问:“我今晚能拥有男朋友吗?”   容镜被子一裹,下意识回答:“嗯。”   谢长时闻言更礼貌了:“我男朋友的名字叫容镜吗?”   容镜昏昏沉沉,有点烦:“嗯。”   谢长时满意地将手机录音关掉,拍拍他的脑袋,哄他:“不打扰你了,睡吧。”   容镜有些搞不清楚地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又因为实在困得要命,果断重新闭眼睛,然后呼呼大睡。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蹭得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对上身旁人的眼眸,容镜惊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谢长时问:“梦到什么了?”   容镜:“梦见你问我你男朋友的名字是不是叫容镜。”   谢长时不动声色地眉梢微扬,假装好奇,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容镜心道这好像不太能回答。   他瞅一眼谢长时,凑过去,故意说:“我说不是。”   话刚落下,就被谢长时按在怀里,男人垂着眼眸,表情看上去有点不好惹:“再给你次机会,我男朋友的名字是不是叫容镜?”   谢长时坏得要命,他那手就抵在容镜的腰窝上,他明明知道他最怕痒了。   偏偏他还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威胁的意思相当明显。   容镜暗暗咬牙,小声说:“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谢长时:“真的?”   容镜使劲点头:“嗯。”   于是谢长时听话地将手松开,手指抬起的刹那,容镜便格外利落地将身体往边上一滚,脚踩上地面扭头就要跑,然而,耳边却响起了两人的对话。   ——“我今晚能拥有男朋友吗?”   ——“嗯。”   ——“我男朋友的名字叫容镜吗?”   ——“嗯。”   咔哒,录音戛然而止。   容镜扭头,满脸不可思议。   谢长时却在他这般震惊的目光中挑了挑眉,随后起身下床,路过呆呆的小僵尸时,低笑了一声:“早上好,男朋友。” 第74章   “事情就是这样,我一觉醒来就多了个男朋友。”   华清门的道观内,容镜跟阿秋对面对坐着,白净的脸蛋皱起,也没管阿秋此刻是什么表情,自顾自道:“虽然我也不介意多一个男朋友,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阿秋:“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容镜的眼睛微微亮起,充满希冀地问:“哪里怪怪的?”   阿秋:“怪酸的。”   他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容镜和谢长时的恋爱日常。   阿秋看向容镜,认真道:“你知道的,我们道观全是单身狗,建议将狗粮平均发放到每一只单身狗的狗盆里。”   自认为身体已经大好的长鹤师叔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从两人的后面路过,语气幽幽:“我可不喜欢吃狗粮,把我的那一份给元景。”   元景面无表情:“我听不得一点别人的恩爱,给恒一。”   恒一冲容镜露出腼腆的笑容,眼睛却很亮:“我爱听!”   容镜:“……”   但是他现在不想讲了。   总觉得华清门的这群家伙一点都不靠谱。   恰好,动作十分迅速的怀文敏发了新消息给容镜。容镜低头一看,发现对方已经让人设计出了几个手串、胸针和袖扣的图案,想让容镜挑一挑选哪个。一大早就被忽悠了的容镜盯着那些精美的设计图纸,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真是便宜谢长时这个大坏蛋了。   然后认认真真挑选起来。   但有一说一,怀家的这位御用设计师的眼光和审美是真的不错,每一个图案容镜都很喜欢。   阿秋起身路过他身侧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当即提议:“这还不简单,反正那块石头那么大,全做不就行了?”   好有道理。   容镜果断选择听从阿秋的意见,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怀文敏。得到怀文敏肯定的回复以后,他小声说:“让谢长时捡到宝了。”   ……   阿秋要和道观的师兄弟们交流感情,容镜也没打算打扰他,又吭哧吭哧地回到了酒店。   已经处理完工作的谢长时回头瞧见容镜,冲他招了招手,喊了一声:“男朋友。”   容镜:“……你不要老是提醒我被你坑蒙拐骗的事情,会让我觉得我傻兮兮的,一点都不聪明。”   谢长时听到这话实在没忍住笑,他见容镜乌黑的眼眸深处有怨念,便知道他对睡梦中被忽悠成他男朋友一事耿耿于怀。   “好的,男朋友。”他顺势接话,立马又收到容镜更加哀怨的眼神。   担心容镜真的炸毛,谢长时没再继续逗他,而是问:“今天中午想吃什么?下午我安排?”   下午谢长时安排?   瞬间被勾起好奇心的容镜前脚还在抱怨,后脚就忍不住凑到了谢长时的身旁,好奇地问他:“安排什么?下午你不工作吗?”   “不工作,想去游乐园吗?堰河与汾平的交界有一家很有名的游乐园,难得来一趟,我们去看看?”   十二年前的容镜很喜欢游乐园。   但那个时候他们没什么钱,容镜再喜欢也不会求着谢长时去亭阳市的游乐园去玩。不过,他们运气还算不错,那一年正好赶上游乐园周年庆,管理层在游乐园的门口发传单说是招收临时工,谢长时和陆云霁偷偷带着个小尾巴拿了传单套上了厚重的玩偶服,卖了一天的气球。   容镜到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那天谢长时摘下头套时,黑发被汗水浸湿的模样。   他的心脏上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踩了一脚,有点软,又有点酸涩。随后,在面对谢长时询问的目光时,白净的脸蛋露出笑容,他说:“好呀好呀。”   “那就等吃过饭再去,听说晚上还有烟花秀,很漂亮。”   “那我得把手机电给充足,到时候好多拍照片发朋友圈。”   容镜乐滋滋地捧着手机去充电,连午饭也不想管了。   谢长时也没打扰他,直接按照容镜的口味挑了一家长相和味道都可以的西餐。中午十二点左右,两人准时抵达餐厅,吃过午餐,便一同前往了游乐园。   位于两个城市交界处的游乐园占地面积非常大,号称是整个苍云最出名、项目也最丰富的游乐场。但今天是工作日,游乐园内的人并不多,也不显得拥挤。   容镜手里拿着甜筒,卫衣帽子上被系了一根气球带子,容镜忍不住伸手扯了扯,然后狐疑地问:“今天人这么少,也会走丢吗?”   “不会。”谢长时伸手碰了下那气球,气球晃了晃,他也回答了容镜为何要买这玩意儿,“可爱。”   容镜:“……”   好幼稚。   不过……容镜仰头看了看脑袋上飘着的兔子气球,肥嘟嘟的,确实蛮可爱的。   一口将甜筒吃掉,他拉着谢长时去了过山车的项目地点。   “我看过网上的攻略,他们说这里的过山车特别刺激,但可能会有点晕,要不我先给你贴张符?”容镜依旧随身带着自己的背包,手往里一掏,掏出了一沓符纸,“防晕的,还有直接晕的,你喜欢哪一个?”   谢长时眼角微微一跳。   防晕的他倒是能理解,但直接晕的又是什么东西?   他选了前者。   于是容镜手里拿着符纸,手掌灵活地钻入男人的外衣内,啪叽一下隔着薄薄的布料贴上在了谢长时的后背上。   顺道又往自己的身上贴了一张。   之前跟谢长时和陆云霁去游乐园的时候,他们两个在做兼职,容镜虽然可以自由行动,但亭阳那家游乐园有点坑,很多有意思的项目都得花钱,容镜便只坐了个免费的旋转木马,在游乐园转了一天。而像过山车、海盗船一类的刺激项目,只能眼馋看着。   他眼下也是第一次,必须做好准备。   上了车选了座位,车辆启动,容镜深吸一口气,手指下意识握住了谢长时的手。   抵达顶端时,他感受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忽而对谢长时道:“怎么办,我好紧张,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跳——啊!”   咻。   过山车极速下降,容镜的尖叫飘散在空气中。但一瞬间的惊慌过后,取而代之的便是乐趣,他兴奋地冲谢长时眨眼,风吹过他柔软的头发,露出充满愉悦之色的脸蛋。   谢长时看着这样的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过山车在轨道上盘旋了两圈才堪堪停下,多亏了容镜的符纸,两人如何上的车,便如何下的车,与旁边那几对腿软、脸色煞白、心有余悸的小情侣相比,容镜和谢长时简直像是从平地上走过来一般。   “我看看其他的项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被谢长时牵着的少年艰难地单手握住手机,打开了游乐园的攻略,随后,眼睛一亮,“网友说这里的鬼屋有活动,如果能一声不叫地从他们的鬼屋内出来,就会有礼品奖励。”   谢长时扶了扶额。   万万没想到容镜竟然还会对鬼屋感兴趣。   这是真鬼见多了觉得没意思,所以准备逗弄逗弄假鬼是吗?   站在鬼屋门口等待进入的时候,容镜和谢长时的前面站着一对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的情侣。里面个头比较矮的那个抱着个头高的手臂,蹙着眉,有些紧张地说:“等会我不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吧?”   个高的那个沉默几秒,迟疑道:“相比之下,我觉得我横着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怎么可能!你平时胆子这么大,难不成还怕鬼屋吗?”   “怕倒是不怕,但很有可能会有意外情况发生。”   具体什么意外情况他也没细说,恰好新一轮的鬼屋体验开始,鬼屋大门缓缓朝着几人打开,守在外头的几个工作人员嘴角露出相同的笑容,看着有点意味深长和不怀好意,但依旧礼貌道:“几位可以进去了,注意人身安全,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按下警报铃。”   容镜看着手心放着的一个小巧的按钮,这就是工作人员所说的警报铃。   他看过网友对于这家鬼屋的评价,据说走进去跟踏进地府没什么区别,里面的假鬼都相当真实,心脏不好的确实容易被吓死,心脏好的都容易被吓成心脏病。   不过,他胆子才没有那么小。   身后大门关闭的时候,容镜小声地对谢长时说:“等会你就跟在我身后,万事有我保护你。”   声音虽然小,但三对情侣所占据的地方就那么点,谢长时将这话听了个分明,其他人自然也一样。那矮个男生扭头看过来,看到谢长时这身高和模样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在心里嘀咕——这么大高个还要旁边的帅哥保护啊?难道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如果是这样,那长这么一张脸有什么意思。   感受到对方视线的谢长时:“……”   谢总面色不改,像是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一样,在容镜说出那番话以后,甚至非常主动地往容镜的身后一站,面上露出笑容,说了一句:“好,那你要保护好我。”   容镜挺直腰板:“这还用说,但凡我以后一口气在,你就死不了。”   谢长时心想这倒是有点夸张了。   也是在此刻,鬼屋内的灯光骤然熄灭,随即陷入黑暗之中。为首的矮个男生摸黑沿着脚下的小道而走,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后,没一会儿,耳边便响起了呼呼呼的风声,紧接着周围的温度开始迅速降下来。   容镜下意识抬了下眼,便看到一只小鬼趴在头顶的灯柱上,正摩拳擦掌地准备作弄这群主动送上门来的人类。   结果,一低头,恰好和容镜对上眼。   小鬼脸上的笑容一僵。   什么东西,这里怎么会有个道士?   不会是来抓它的吧?   小鬼的脸色有了变化,心里嘀咕它也就客串客串鬼屋的鬼,虽然是只真鬼,但打工打了这么久也没真的吓坏过人,应该没什么罪过吧?   心里狐疑,它便忍不住往后缩,好在那道士只瞧了它一眼,便继续兴致冲冲地闯鬼屋。   看着容镜欢快的背影,小鬼隐约意识到对方好像没有抓它的意思,便硬着头皮继续打工。而容镜收回目光以后便附在谢长时的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发现,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尖叫,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道闷哼。   容镜定睛看去,只见那矮个男生手握成拳,拳头带风,嘭一声砸向了奇怪声音的来源处。   但紧随其后的是那道熟悉的嗓音:“宝贝,你打的是我。”   矮个男生:“……”   容镜:“……”   他好像明白在鬼屋门口,那高个男生所说的“相比之下,我横着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了。   五分钟后,容镜和谢长时完好无损地从鬼屋的出口走出来,那高个男生捂着自己的眼睛,矮个男生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眼底是满满的心虚。   高个男生:“没事,我是站着出来的。”   矮个男生:“……”   容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笑声传到矮个男生的耳中,令他涨红了一张脸,颇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样子。   谢长时揉着容镜的脑袋,将他带到了工作人员这里。鬼屋全程逛下来,只有他们两人硬扛着一声没吭,自然就能得到鬼屋赠送的礼物。工作人员的目光惊奇地在容镜和谢长时的身上来回打转,一边掏出礼物一边对两人道: “你们俩胆子好大,我们这鬼屋,一个月都难得有一两个拿到奖品的。”   容镜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拆开了礼物。   入目是一个纸盒子,他将纸盒放在谢长时的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撕开上面的胶带。只一晃神的时间,嘭得一声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而那手的掌心里还摆着一个小恶魔,小恶魔一边挥动翅膀,一边用稳重的机械音喊道:“我是鬼,我是鬼,我是鬼。”   容镜:“……”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莫名其妙地笑一下。   那矮个男生原本瞧见容镜拿到了奖品还挺羡慕,现在看到奖品的真实面目,嘴角一抽,嘴里只蹦出一句:“好特别的奖品。”   心态突然就放平了。   容镜:“……”   他将眼不见为净地将纸盒上的胶带重新封上,然后郑重地对谢长时道:“送给你了。”   谢长时眉梢微扬,倒也没嫌弃,而是很自然地收下了这份来自男朋友的礼物。   丑是丑了点。   但容镜送他的小礼物都挺丑的,比如之前那个说是跟他长得很像的娃娃。   那娃娃如今还被他摆在床头呢。   ……   下午时间充足,容镜和谢长时几乎将所有能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   黑暗逐渐降临,整个游乐园也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光,光线四散,拉出长长的人影,莫名地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容镜被谢长时带着去坐了摩天轮,从摩天轮下来便占据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只等五分钟后的烟火秀。   “哇,又见面了。”矮个男生就在容镜两人的对面,热情地冲他们挥挥手,容镜也跟他挥手,脸上笑容不散。   眼见着烟火秀即将来临,许多游客也在朝着这边聚拢。   嘭。   巨大的时钟指向八这个数字的同时,第一束烟花直冲云霄,在漆黑的夜空绽放出了漂亮的火焰。容镜仰着头,抬头呆呆看着烟花,突然对谢长时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过年的时候,我买了好多烟花。”   谢长时怎么会不记得。   预曦正立4   但其实也称不上‘好多’二字,容镜买得是十块钱一把的仙女棒,那十块钱还是他心血来潮捡瓶子去换来的。买到仙女棒以后,分了他一半,又在陆云霁找上来门时,心疼得分了他一根,气得陆云霁吱哇乱叫,非说容镜双标。   那天的夜晚和今夜好像差不多,天都很黑,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时不时被乌云遮住的圆月。   但烟花却很亮。   照亮了容镜眼里藏着的星星,也照亮他唇角抿出的笑容。   谢长时恍然意识到,原来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容镜对于他来说就是不一样的。   烟花秀一直没停,天空中出现了无数漂亮的图案,直到最后一刻,最后一束烟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时,变成了一张漂亮的笑脸。   矮个男生惊呼一声:“好像对面的帅哥!”   声音被无数惊呼掩下,容镜却好似听到了一般,猛地抬头,视线定定地瞧着那张很快于风中被吹散的脸蛋,然后扭头看向了谢长时。   谢长时正盯着他,男人低垂的眉眼深邃,眼底却藏着比夜还多情的温柔。   “那是我吗?”   “像吗?”谢长时笑着反问他,最终得到了少年重重的点头,“超像。”   “那……阿镜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容镜一愣。   在此刻之前,他一直都没明白早上跟阿秋抱怨时说到的感觉怪怪的,怪在哪里。   现在他明白了。   他白皙的脸蛋在灯光下愈发漂亮,小声地抱怨:“我还以为你不会告白了呢。”   谢长时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脑袋,道:“我要是不告白,你大概会记一辈子,等以后进棺材了你还要掀开棺材板骂我一句,当年靠忽悠你把你拐到了我的户口本上。”   嗯……   虽然但是,谢长时真的好了解他。   他可记仇了。   容镜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不好意思,他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听谢长时又道:“有时候我会梦到刚遇到你的那天,但我做了个与现实情况截然不同的选项。”   他一向不喜欢小孩,所以在看着哭嚎的容镜时,心里烦躁,转身就走。   那哭声从响亮变得轻微,等他再次回头时,巷子口已经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留下。   他没有当回事,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他站在谢氏高楼的落地窗前望着雁城的辉煌,想,他好像一不小心丢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但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拽住,疼得他喘不上来气。   而后,天明,梦醒。   他想到隔壁房间睡着的容镜,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稳下来。   他看着容镜,轻声道:“你永远也不知道,我有多庆幸那天傍晚,我为数不多的善良支配了我的意识。”   谢长时眼底的温柔在望进容镜的眉眼时,几乎要溢出来。   男人的手掌拂过容镜的短发,问:“所以,阿镜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以后的某一天回忆起来,庆幸在此刻握住了你的手。”   容镜仰着头去看谢长时的眼睛,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谢长时你好肉麻哦。”   然后很主动地伸出了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腰,脸蛋泛着红笑着说:“那你以后回忆的时候记得要想起来,是我抱住的你。”   ……   从游乐园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容镜收获了一个男朋友,连背影都透着开心。   他登上了许久未登的论坛,宣告了这个消息。   眼熟的网友开口就是绝杀:真好,终于要上床了。   容镜:“……”   他就不该把这个APP重新下回来。   网友的这张嘴里找不出半点除了黄以外的颜色。   他洗过澡,趴在谢长时的身边,谢长时靠在床上,膝盖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临时事件,容镜便碰碰他的手臂,在他看过来时,问他:“明天阿秋就要回雁城了,我们也一起回吗?”   “你还想留在这里玩吗?”   容镜摇头:“想回家了。”   这两天微信上老有人来问他,长华街的工作室什么时候开门,说是每天都有好多人过来,结果看到门上的‘老板不在家’又遗憾离开。   而且他人在这边,该买的特产买了,游乐园也去了,连男朋友都有了,好像也没什么能吸引他兴趣的了。   谢长时闻言便直接道:“那就回家。”   容镜应了一声好,卷着被子滚到他身边的时候,又道:“明天早上我去看望一下霄霄,然后我们下午走,回到雁城吃个饭再回家,你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   “那我就要睡觉了。”容镜放下手机,正欲闭眼,眼角余光却瞥见谢长时正看着自己,于是又望过去,问,“怎么啦?”   谢长时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没有晚安吻吗?”   容镜看看他的脸,咬了咬唇,有点不好意思。   但谢长时已然将笔记本电脑放下,调整了坐姿,就等着晚安吻主动送上门。   容镜只能撑起身体,凑了上去。柔软的唇落至脸颊的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谢长时含笑的嗓音,“吻脸颊不算。” 第75章   周围的空气浸满谢长时身上好闻的气息,柔软的唇被咬住,容镜被肆意地攻城略地,恍惚间,头顶的灯光变得模糊不清,他努力睁开眼睛,但耳边响起的喘息令他心脏微缩,好不容易清明起来的意识也逐渐被拉回欲望的深海。   窗外的月亮再度藏进乌云,黑暗和寂静笼罩整片天地。   唯独房间内,光线明亮,低吟与喘息交错。   容镜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浑身懒洋洋的,有种在浴缸内泡了一个小时的酸软感。躺在床上悄悄拎起被子挡住泛红的脸蛋,耳朵却很尖地听到隔壁浴室内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忍不住悄悄摸了一下嘴唇。   即便没有照镜子,他也能感觉到嘴唇的红肿。   还有细微的刺疼。   肯定是被谢长时咬破了。   他抿了抿,发出轻轻的‘嘶’的一声。   没过多久,带着微冷气息的手指撩开他头顶的被子,男人即便洗过冷水澡也满含欲望的声线带着低哑落入容镜的耳中:“这么睡觉不闷么?”   “不闷。”容镜死死拽着那点被子,声音听着同样有点沙哑。   他此刻的脸红得跟抹了胭脂一样,他才不要给谢长时看,谢长时肯定会笑话他的。不过……谢长时怎么不脸红?不对,他好像都没来得及观察谢长时的脸。   “害羞了?”谢长时倒也没有非要将容镜的被子扯下来,只是看着少年拽住被子一段露出的修长手指用力得有点泛白,便不由得觉得好笑,继而想逗弄逗弄他,隔着被子轻轻戳了戳容镜的腰,见容镜像一条毛毛虫一样往边上缩了缩,谢长时脸上的笑意加深,说,“阿镜不肯松手的话,晚上我就只能穿着衣服睡了。苍云这天气可不比雁城,万一我感冒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容镜的脸还藏在被子里,但紧紧拽住被子的手却往他那边拉了拉,腾出了一个空位。   意思很明显。   赶紧钻进来。   谢长时被他的反应和行为可爱到了,笑容久久未曾消散,也没再多说,而是顺势拎过被子,顺理成章地钻了进去。刹那间,原本只有容镜气息的被子里被谢长时的气息逐渐侵占,这种熟悉的感觉瞬间让容镜梦回刚才接吻的时刻。   那种头晕目眩、浑身升温的感觉再度升腾而起。   这一回,容镜不觉得被子是个好东西了。   毕竟,他开始莫名其妙地有点喘不上来气,他迫切的需要新鲜的空气。   他像一只在巷子口试探的猫,悄悄地揭开了脑袋上的被子,露出一整张脸用力地呼吸。结果眼睛刚刚睁开,便瞧见了头顶的灯光以及灯光下男人优越的脸和那双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眸。   容镜:“……”   这就尴尬了。   而且谢长时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眉梢微扬,手指指腹贴上少年滚烫柔软的脸蛋,笑道:“好烫,阿镜这么害羞?”   “才不是害羞。”容镜嘴硬,“这是被闷出来的。”   “这样啊。那你现在也没被闷着,怎么脸还这么红这么烫?”   “……”   好问题。   回答不出来。   容镜没忍住,往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凶巴巴地警告:“你不要惹我生气,不然男朋友体验期就一天,说出去要被万年老二他们笑死。”   谢长时听到‘男朋友体验期就一天’这几个字,眉梢都忍不住跳了跳。   这事儿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但后面那句话——   他嗤一声:“陆云霁单身时间比我还久,他哪来的脸笑我。”   容镜顿时来了兴趣:“所以他一直没谈过吗?我记得以前你们学校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在追他。”   容镜还记得那个男生,因为有两次陆云霁跟着谢长时回家找他玩时,那个男生也在,对方还给了他糖吃,偷偷问他:“陆云霁是不是喜欢谢长时呀?”   当时容镜的表情天塌地陷。   他虽然年纪小,但那会儿已经跟谢长时生活了一阵了,也知道这群高中生口中的喜欢是什么。   可是看谢长时和陆云霁平时的相处,他实在不明白男生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而恰好把这话给听了个一清二楚的陆云霁回头看过来,抽着嘴角问那男生:“是你眼睛有问题还是我脑子有病?”   男生闻言,脸蛋都涨红了。   “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谢长时敛下眼眸,“不过他确实没谈过,上大学的时候忙着上课、旅游,上了班就更没时间了。而且我看他挺享受单身狗的生活的。”   容镜对前面的话表示赞同,对最后一句却有所感言,他说:“说不定陆云霁也是这么看你的。还是说……”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狐疑起来:“你趁我在棺材里睡觉的时候偷偷谈恋爱!”   谢长时:“……”   他将被子随意地扯到一旁,看他:“我偷偷谈恋爱?跟谁谈?”   容镜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不安,他下意识地想要卷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来寻求安全感,但看那被子已经被谢长时扯到了一边,他够都够不到,便只能小声说:“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你身边。”   谢长时:“你不在我身边你就污蔑我,容镜,我很难过。”   容镜:“你别装可怜。”   谢长时:“……”   容镜:“你真的偷偷谈恋爱我就把你变成猪。”   谢长时:“……我没谈。”   容镜:“所以你没有变成猪。”   谢长时:“……”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反被容镜给拿捏住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   两人叽叽咕咕地闹了好久,谢长时没什么睡意,容镜也没什么睡意。于是谢长时搂着容镜,容镜趴在谢长时的怀里,找了个电影看了足足两个小时。   越看越兴奋。   容镜掏出手机准备发一条朋友圈伤感一下恋爱第一天就失眠的经历,结果一眼瞧见谢长时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发了最新的朋友圈动态。   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显然是在游乐园。   容镜趴在栏杆上,只露出了小半张脸,而他身后的天空,烟花绽放,灯光耀眼。   照片下方,则是刚刚他们提到的万年老二的抱怨:别发了,看看孩子吧,孩子一个人在公司当牛马呢。   容镜没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   随后又看到了谢长时的回复:给你假期你也没休。   陆云霁:那我又没对象。   陆云霁:哦,忘了,您这也不算对象,切,还不是一样的单身狗。   谢长时:只有你,我不是。   陆云霁:???   三个硕大的问号以后,谢长时没有再回复,但按照容镜对万年老二的了解,他绝对去找谢长时私聊了。好奇心已经彻底窜起来的容镜当即凑到了谢长时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问,“然后呢,万年老二有说什么吗?”   谢长时瞥一眼动态,将自己的手机拿起来,果然,微信页面上多了个红点,下方显示的信息数量:32。   而这三十二条新消息全是陆云霁发来的。   容镜探头看去,聊天页面全是陆云霁的咆哮:   [成了?]   [你俩真成了?]   [可恶,真被你拐回家了谢长时!]   [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那我算娘家人还是婆家人?]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能不能再说说你俩怎么成的?]   [谢长时,回复!!]   容镜:“……果然不能随便招惹单身狗。”   就在此时,消息已经停了大半个小时的陆云霁再度发了消息:不行,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你俩手牵手站在我面前邀请我参加你们婚礼的画面。   容镜:“……”   陆云霁是不是想的有点早。   他和谢长时刚刚才确认情侣关系呢,怎么就到邀请别人参加婚礼的环节了?   但被陆云霁这么一提,容镜的脑海中瞬间就脑补出了相关的画面。他的表情微微一囧,假装冷静地将手机还给谢长时,提醒他说:“万年老二的信息。”   谢长时扫视了一眼,终于有了回复:睡不着吗?那你多想想伴郎需要在婚礼上做什么,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   陆云霁:“……”   容镜:“……”   他忍不住出声:“你要把万年老二给气死了。”   谢长时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就是事实。”   容镜瞪圆了眼睛瞅他:“怎么就是事实了?说好的婚礼,我都不知道,你先跟他确定了。”   谢长时忍着笑问:“那我们现在确定一下?容大师能不能给算一下黄道吉日,看看我俩什么时候结婚比较合适?我是倾向于今年的,早点好。”   容大师掏出了一张变换符,咬牙切齿:“你说话小心点。”   猪猪威胁随时就位!   谢长时见好就收,示意自己已经闭嘴了,这才让容镜又升温的脸蛋降下了温。   容镜终于再度一拉被子,闭上眼睛,催促谢长时:“关灯,大师要睡觉了。”   “遵命,大师。”   灯光骤然熄灭,房间内陷入黑暗,好似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但只有容镜清楚,他的心跳依旧快得要命,才没那么容易平静下来呢。   ……婚礼,好像是得选个最好的日子。   他的脸默默地红了红,然后努力在心底告诫自己——没事别想那么多,还早呢。   快点睡觉!   ……   虽然刚闭眼的时候,容镜觉得脑袋还很清醒。但随着谢长时的怀抱靠近,气息逼近他,他很快陷入这份温存之中,睡意来袭,一觉睡到了天亮。   就是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是一片海滩,谢长时难得换了打扮,身上是一身白色的西装,手里拿着戒指盒,眉眼带笑地看着他。   而谢长时的身后,显然是同样一身正装的陆云霁、宋清等人。   好像是个婚礼现场。   没想到真的会梦到婚礼,容镜醒来的时候看到谢长时闭着双眼的脸,心里还有种名为‘心虚’的情绪缓缓升起来。他摸了摸鼻子,小动作很快被谢长时察觉到,男人哪怕闭着眼能顺利握住他的手,低声沙哑:“这么早就醒了?”   容镜一看时间,都十点了!   “不早了。”他快速从床上爬起来,指责谢长时,“谢长时你变了,你在雁城都是六点钟起床的!”   谢长时睁开眼睛,眼里还残留着几分疲惫。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好笑地说:“我睡都六点睡的,十点不算晚。”   听到‘六点睡’这句话,容镜不由得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好奇发问:“你为什么睡得这么晚?我们看完电影睡觉不也才三点左右吗?”   虽然也挺晚了,但跟六点还差三个小时呢!   谢长时实话实说:“因为想到自己有男朋友了,开心得睡不着。”   容镜:“……”   他就不该问。   一问,他就脸红。   装作不动声色,他冷静地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得学学我,我就睡得着,而且睡的相当好。”   就是做梦梦见和刚确认关系的男朋友结婚了。   不敢再跟谢长时多说,生怕谢长时会察觉到他悄摸摸做的梦,容镜钻进浴室洗漱,又抱着自己的衣服走了进去,没花几分钟便将自己整理好了。   他说:“我要去趟医院,要不你继续睡?”   想到谢长时一晚上也就睡了四个小时,容镜还是有点心疼的。   但谢长时却摇了摇头:“不睡了,我跟你一块去。”   容镜都不在身旁,睡觉也没什么意思。谢长时翻身下床,换上了衣服,先替容镜点了早餐,才去洗漱。   十点半左右,两人收拾好前往医院。   容镜和谢长时抵达时,正巧在门口碰到怀家老爷子。老爷子一手拄着拐杖,但气质依旧如同往常,十分利落,和普通的老头完全不一样。注意到容镜的身影,他最初还有点不确定,但随着试探性喊了声‘容大师’得到了容镜的肯定回复以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老头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怀老爷子笑着说,“大师今天是来看望霄霄的吗?”   容镜点头,扬了扬手里提着的水果,弯了弯眼睛:“也不知道霄霄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买了点水果。”   说是随便,但怀老爷子到底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容镜手里的水果都是大价钱。他心中感慨,面上的表情愈发温和:“您真是太客气了。”   紧接着道:“霄霄身体好转以后就说要哥哥,我们一开始还疑惑哪来的哥哥,后来才发现他说的是您。”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诶好。”老爷子说着话,眼神很自然地转到了容镜身旁的男人身上。事实上,老爷在在瞧见容镜时便注意到了谢长时,毕竟谢长时这身高、这长相、这气质实在过于引人瞩目,哪怕老爷子眼神不好,也能轻易发现他。   此刻和容镜寒暄完,他也终于适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位先生是……?”   容镜看了眼谢长时一眼,谢长时冲他挑了挑眉,没有自己开口介绍的意思,显然是想看看在容镜的嘴里,他是什么样的身份。   摸清楚谢长时的坏心眼,容镜在心底轻轻地哼了一声。   然后认认真真地将谢长时介绍给长辈:“他是我男朋友,谢长时。”   谢长时?   这个耳熟的名字钻入老爷子的耳中,他顿时恍然大悟。   老爷子很早便将家族事业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怀文敏,颐养天年。因此对于谢长时这些年轻一辈的了解也只是听过名字。   之前和聂家联系的时候,聂家就有提到容大师和谢氏那位大老板关系很好,如今再听容镜的介绍,老爷子便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所谓的关系好,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好?!   不过……   他认认真真观察着容镜和谢长时,得出了一个结论:“容大师和谢总年轻有为,相当般配啊。”   谢长时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礼貌道:“您过奖了。”   嘴上是谦虚,但面上那份愉悦,却怎么也遮不住。   容镜眼角微微一跳。   心道,宋特助先前还在他面前笑生意场上的人捧谢总,没一个捧到位。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一开口就知道谢长时最在意什么。   寒暄之后,两人随着老爷子来到了霄霄的房间,VIP病房比起其他的病房更加宽敞一点,环境也要好上一些。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霄霄乖巧坐在床上,而怀文敏夫妇正坐在床边轻声说着话,将手里的玩偶递给霄霄。   “哥哥!”   接过玩偶的小孩眼睛一亮,突然喊道。   怀文敏夫妇抬头看来,见到容镜,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怀文敏摸摸儿子的脑袋,笑道:“哥哥来了,你要对哥哥说什么?”   霄霄扬起一张还透着几分苍白,还未养回来的小脸,眼睛弯弯,大声说:“谢谢哥哥救了我。”   容镜噗嗤一声笑出来,走过去揉揉小家伙的脸蛋,夸奖:“你怎么那么乖,不过救你的还有另外一位叔叔哦,唔,就是这个吊坠的主人。”   他指了指小家伙脖子上挂着的吊坠。   小家伙闻言却道:“叔叔来过啦,把这个送给霄霄了。”   容镜咦了一声,偏头看向怀文敏夫妻,颇为惊讶:“司前辈来过吗?”   怀夫人唇角抿出笑容,点点头:“昨天来的,说他和霄霄有缘,就将吊坠送给霄霄了,还带着霄霄玩了一个下午,霄霄特别开心。”   容镜不免觉得有些惊奇。   没想到司流前辈平日里凶巴巴的,却还挺喜欢小孩的,连法器都送给霄霄了。   “正好,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容镜从背包里掏出几个小锦囊,一人一个递给了怀家人,在怀家人好奇的目光下,解释道,“里面放的是护身符,算是我感谢怀先生帮忙。”   他没有说帮什么,只是冲怀文敏眨了下眼睛。   怀文敏看看容镜,再看看谢长时,想到先前华清门那位叫做阿秋的小道长说,那些打造的玉石是容镜要送给心上人的,心中顿时了然。   怀文敏以从商界锻炼出来的绝佳判断力判断了容镜和谢长时的关系,并点头:“那我就不跟大师您客气了,这份礼物对于我们来说,很珍贵。”   这可是容镜亲手做的护身符,其价值绝对不是一般钱财可以相提并论的。   而且关键时刻还可以保命……   怀文敏怎么也不会拒绝。   “你们喜欢就好。”容镜冲他们露出笑脸,随后道,“我下午回雁城,以后有机会再见。”   怀家人闻言,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大师一路平安。”   看望了怀霄,基本上也没什么事了。容镜和谢长时吃过午饭,便去酒店收拾了东西,准备回雁城。   飞机降落雁城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容镜看了看跟着他们一块回来的阿秋,邀请他:“要不要一块吃晚饭?”   阿秋立马双手双脚拒绝。   开玩笑,他才不当电灯泡呢!   “池白在等我呢,我先回部门,有事随时联系。”   “好。”   司流看着阿秋,觉得自己也不能当电灯泡,提醒谢长时记得打钱以后,便果断跟在阿秋的身后一起走了。   “司前辈变得有眼力见多了。”谢长时牵过容镜的手往餐厅里走,随口调侃道。   他还记得当初司流让他在养容镜时顺便也将他养了一事。   容镜显然也想起来了,忍不住咧开嘴角笑。   晚饭吃得是容镜喜欢的烤肉,吃完以后回到云江湾,他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掏出了两只纸人,纸人只有巴掌大小,随着容镜轻轻一戳,其中一只轻轻动了动手臂,随后,白纸上浮现出生动的五官,冲容镜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与此同时,另一只纸人也晃了晃身子,一本正经地对容镜道:“道长晚上好。”   容镜单手托着下巴,笑盈盈的:“小纸人,你哥哥好正经哦。”   当时说了要给伪装成怀霄的小纸人找哥哥,虽然中途发生了点意外,但最后容镜还是在石蒙与陶宪同住的公寓里找到了对方留下的一沓纸人。   其余的纸人被容镜交给了华清门,他只找到了小纸人的哥哥,然后觉得他俩怪可爱的,便带回来了。   容镜戳戳一本正经的哥哥,见哥哥被戳得东倒西歪但还是努力绷着脸,容镜简直快被可爱死了,他好奇地问:“你们平时吃什么吗?”   哥哥绷着脸蛋:“谢谢道长,但是我们不用进食。”   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弟弟,声音放低了一点:“但弟弟喜欢吃糖。”   容镜惊讶:“不会被黏住吗?”   小纸人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小声解释说:“看过就等于吃过了。”   原来是这样。   容镜在房子里找了半天,找出了好多糖,通通递给了两只小纸人。谢长时坐在一边看他忙活,再看一眼时间,眼见着容镜似乎还有想将两只纸人带进房间的意思,他果断将人后衣领一拎,迎上少年迷茫的眼睛,谢长时言简意赅道:“你别老是跟他们玩,我会吃醋。” 第76章   被提起来的容镜和两只小纸人对视。   小纸人无辜地眨眨眼。   容镜:“……”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他戳了戳谢长时的侧腰,小声嘀咕:“你快把我放下来,我不要面子的吗?等会我在他们心中伟岸的形象都毁了。”   “过于在意他人的眼光,日子会过得不幸福。”谢长时将提人的姿势一换,将人直接抱在了怀里,容镜生怕掉下去,两条长腿下意识勾住了谢长时的腰,他的下巴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再度对上了两只小纸人的眼睛。   小纸人见到两人暧昧亲昵的模样,颇为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容镜心想,这下是真没形象了。   但既然形象已经没有了,他便也没有必要纠结眼下是什么姿势……毕竟,都不用自己走路,多爽。   谢长时抱他的时候轻轻松松,很快拐进了主卧,大门关上彻底隔绝了两只小纸人的视线。容镜被放到床上,后背贴着柔软的大床时,脑子懵了懵,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今晚我们也要一起睡吗?”   “你不喜欢跟我一起睡?”谢长时慢条斯理地对着他解开衬衣上方的纽扣,语气微深,又道,“情侣之间一起睡觉,不是很正常吗?”   是挺正常的。   但好像应该没那么快。   刚确认关系就开始同床共枕,有点不对劲。   不过容镜一想到自己在确认关系的第一个晚上就做梦梦到和谢长时结婚,他好像也没资格说谢长时心急。   他被谢长时催促着去洗澡,随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宽松的睡衣从浴室走出来。很有礼貌地将毛巾递给谢长时,并说了声:“辛苦男朋友啦。”   谢长时捏捏他的脸蛋,笑道:“是我的荣幸。”   接过毛巾盖在容镜的脑袋上,一点点用适当的力道将容镜的头发擦得半干,随后他才拿起吹风机。温暖的风和谢长时偶尔按压他头部的舒缓力道令容镜有些昏昏欲睡,等到吹风机微弱的噪音结束,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很自然地往床上一滚,拎起了谢长时的被子,将自己盖上的同时对谢长时道:“你记得帮我把我床上的玩偶搬过来。”   但谢长时却将那个西装小人塞到了他的怀里,并道:“这个也一样。”   容镜低头看一眼小丑八怪,心想,丑是丑了点,但好歹有那么点谢长时的影子,抱着睡也一样。   于是,等谢长时洗漱完回到卧室时,容镜早已陷入了深眠。   少年的脸压在枕头上,旁边就是穿着西装一副正经脸的小玩偶。   还怪可爱的。   谢长时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走出主卧,看到那两只小纸人还乖乖巧巧地待在桌子上,便主动走了过去,将两只小纸人拎起来,来到其中一个空着的房间,指了指里面:“今晚你们暂且就住这里吧,明天我会让人把房间处理好。”   这个房间其实最初是储物室,但里面空空如也。   谢长时往常都是一个人住,整个房子空空荡荡,将现代极简风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也就容镜来了以后,他才往房子里添了点容镜需要且喜欢的物件。   但容镜平时也都在外给人算卦,待在家里的时间称不上多,也因此,空着的地方还是空着。   小纸人中的哥哥瞧见身后偌大的空地,地板上还有谢长时特地拎过来的小软垫,一张小脸绷得很严肃,并且礼貌地弯腰:“谢谢您。”   “别客气,晚安。”谢长时替他们关掉了灯,转身重新走进卧室。   掀开被子上床时的细微动静微微惊醒了睡梦中的少年,但容镜也只是迷迷糊糊睁开一只眼,在看清楚趁黑接近他的人是谢长时时,便安心地闭上眼睛,并且嗅着熟悉好闻的气息,主动往他怀里钻了钻。   谢长时眉眼含笑,拂过少年的后颈,轻声道:“宝贝晚安。”   ……   第二天。   容镜的工作室重新开门,顿时迎来了好些客人。   中午时,池白跟阿秋一块来了工作室,说是带他去吃饭。容镜便想到先前遇到赵平时,池白提起要请他和司流前辈吃大餐安抚他们遭受创伤的心灵。   于是,考虑到司流恶鬼的身份,四人去了天地通。   容镜还想着那天利用天地通那两位老板解决韩裕的事,这会踏入天地通的商场内部,便觉得十分心虚。没想到阿秋搂着他的肩膀,冲他挑起了眉,笑眯眯地说:“放心,来之前我已经提前打探过了,今天天地通的两位老板都不在,所以咱们放心吃。”   “阿秋你好贴心。”   “过奖过奖。”主要原因在于他也不想瞧见那两位。   心虚的又不只容镜一个。   天地通的火锅店有了包厢,池白便要了一个,两个人一只僵尸一只恶鬼便待在包间内一边吃火锅一边谈天说地,说起华清门的情况时,池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还真别说,我师叔他们也去了将阳山,但去了之后就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龙脉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了。”   “将阳山到底什么情况?”容镜先前只听长鹤提了一句,多的却没了解。   “具体不是很清楚,但听说是有一节龙脉被毁了。”   容镜微微皱眉。   他的风水之术修得一般,却也知道龙脉于国运的重要,听着是一截被毁,可真正带来的影响却极大。   “天师联盟的和玉长老夜观天象,认为东城那边极有可能发生天灾。”说到这儿的时候,池白原先还闲散的表情微微一收,眉心也皱了起来。   夜观天象其实也是窥探天机的一种方式,而这位和玉长老身为青云门的五主之一,窥天机从未出现过差错,这也就意味着,东城那边的确需要防范。   “跟龙脉有关?”   “可能是的。”池白挠挠头,“我本来想多问两句的,但我家老头子张嘴就是——”   他有模有样地学自家老头子说话:“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万事有我们这群老家伙顶着,天塌了都不用你管,赶紧滚回去好好上班。”   阿秋点评:“一模一样。”   容镜没见过池白口中的‘我家老头子’,但看阿秋一脸的赞赏,便知晓用‘活灵活现’这个词语来形容池白的表演应当是没问题的。   池白耸耸肩:“他都这么说了,那我再多问也没意思了,所以这不就找你们来吃饭了吗?”   阿秋戳穿他的想法:“嘴上是这么说的,等会回了特殊部门,多半要掏出将阳山的资料看上几百遍。”   池白:“……”   容镜没忍住,笑了一声。   ……   与此同时,泽甘镇。   贲齐满脸冷汗地藏在破旧房屋的角落里,他捂着自己的肩膀,疼痛令他的脸部表情变得格外狰狞,连太阳穴都是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   深吸一口气,将手扯下来,他偏头看向右侧身体。   他的右手臂在十分钟之前被那个白头发的男人一刀斩断,随后,在他愤怒的注视中,那男人一脚踹起断臂,喂给了自己养着的恶鬼。   恶鬼出现的那一刹那,贲齐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原以为他和白发男人打得有来有回,却没想到对方还藏着底牌,那只恶鬼身上所携带的强悍气息,一经出现,使得整个天地变色,周围一片地界直接从白昼踏入黑夜,猩红的眼眸光是望过来,就让贲齐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贲齐咬了咬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那种禁锢的感觉中脱身,他不敢在原地多留,只能疯狂地往前跑。这一跑就跑到了这个几乎已经废弃的小镇。   但贲齐心中有种预感,他跑不掉了。   在被白发男人追杀的这段时间里,他刻意往人堆里去,市中心的大型商场、影院、学校各个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身影,既然去了,自然要留下一点印记。只是令贲齐没想到的是,不管他耍什么手段,就算符纸化作万千长剑从天而降射杀学生们,白发男人也会及时赶到,为他们撑起安全的城墙。   所以,这么几天下来,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他人竟然都是完好无损的状态。   贲齐舔了舔嘴唇,嗅着空气中愈发明显浓郁的血腥味,只能撑起身体继续往前走。但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一柄黑色的长剑倏地穿透了墙壁,与贲齐的脸擦过,狠狠嵌入他身后的墙壁。   贲齐呆在原地。   他的脸与剑不过一公分距离,长剑还在颤抖发出嗡鸣,而他的脸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疼痛,一缕血痕缓缓浮现,鲜血从中流淌。   逢汜一脚踏出,凌空而立站在他的面前,垂着眼眸,用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盯着他看。   “你……”贲齐缓过神来,浑身痛得要命,但求生的欲望也达到了顶峰,他张嘴问,“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   “我想要的就是你的命。”逢汜眉目冷凝,束起的白发在冷风中勾起弧度,望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没有拒绝的机会。”   修长的手指夹着符纸,手腕一转,那符纸便化作了一柄黑色的长剑,随着逢汜挥出,直直冲着贲齐的面门而去。贲齐见到这一幕,瞳孔骤然紧缩,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旁边跑去,然而也是同一刻,那剑发出尖锐的嗡鸣,眨眼之后,瞬间分离出万千长剑,从四面八方落下。   嘭,嘭,嘭嘭!   前路突然嵌入长剑,贲齐猛地往后一退,下一秒身后也落下长剑。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所有的生路都被堵死。   贲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了脑袋。印入他眼底的,是头顶一柄巨大的金色宝剑,长剑的最上方,金色的符纸印记亮得几乎要晃花他的眼睛。   这一刻,死亡逼近的感觉尤其强烈。   他张了张嘴,看着靠近的白发男人,还想说什么。   可是,嘭得一声。   长剑轰然砸下,所有的呜咽和惊叫全部被埋藏在了泥土地下。   逢汜面无表情地将血红幡旗抵在地面,随着薄唇微动,幡旗无风飘扬,一缕尖叫挣扎的黑影缓缓从金剑之下被强行吸了出来。   “可恶!”贲齐恨得眼中充血。   尽管他心里很明白,强悍如逢汜,不会不知道真正杀一个人就是什么都不留。   他只是心存侥幸,万一逢汜杀了他的肉体,却忘了他的魂还在呢?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是在痴心妄想!   逢汜冰冷的眼珠冷冷注视他,等到最后一缕属于恶鬼的黑芒都消散在血红幡旗之下,他才拎起幡旗,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   曲宣背着大包小包,手里高高举着直播设备艰难绕过碎石,走向了泽甘镇。   他是一个探险主播,前阵子有粉丝私信他说,如今已经废弃的泽甘镇曾充斥着无数诡异传闻,所以想来一探究竟。根据粉丝的说法,泽甘镇废弃的一大原因就是几十年前发生了一场找不到源头的大火,而且最为奇怪的是,当时来了许多消防,可这场大火却怎么也灭不掉。   所有人都说,泽甘镇是被诅咒了,于是,剩下的幸存者慢慢地开始搬离泽甘镇。   到今天为止,泽甘镇便成了废弃的小镇。   曲宣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泽甘镇的历史,他道:“虽然我本人是不信这种神神鬼鬼的事,什么灭火灭不掉的说法有点夸张了,但很奇怪,我找的很多资料都是这么写的,看得我都快怀疑我的——”   话还没说完,曲宣却突然皱了皱眉:“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曲宣粉丝百万,此刻正在看他直播的观众不在少数,听到这话,纷纷在屏幕上扣感叹号。   [老曲别胡咧咧,被你这么一说,这儿显得更阴森了!]   [我跟着我爸妈从泽甘镇搬出来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没想到老曲胆子这么大。]   [泽甘镇那场大火浇不灭是真的,我哥就是当时的消防员之一,后来是请了某道观的道长来,火才灭掉的!]   [真的假的,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等等,老曲把镜头往左边转转,我怎么看到了一大片红的?是血吗?]   随着这条弹幕出现,其他的观众纷纷都屏住了呼吸。而曲宣本人也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他先是看到了大面的墙壁,但这些墙壁老旧,已经开始泛黑,虽然看的不算真切,但隐约能瞧见不一样的颜色覆盖在上面。迟疑了几秒,他最终还是选择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伸手贴了上去,一种古怪的粘稠感瞬间挤占指腹。   曲宣的脸色一白。   真的是血!   被这片血给震惊到的曲宣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直播,视线再度一转,看向了隔壁的坑。   他探头一看,一张狰狞的脸骤然出现在瞳孔内。   ……   探险博主意外遇见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网络。   对此,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是该死者在野外碰到了狼或者黑熊一类的野兽,遭遇野兽追击,造成了死亡。   池白翻阅着资料,递给容镜:“喏,你家的野兽。”   容镜一脸懵逼的低头,资料的最上方是一张死者的照片,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的瘦削男人仰面躺在坑底,面上是惊恐和恨意,而他的胸口则是一个巨大的洞。   从这个洞里,隐约还能瞧见内脏。   “什么意思?”容镜问道。   “这是贲齐。”‘贲齐’这个名字从池白的口中说出来,容镜的眼睛瞬间一亮。   上一次得知贲齐的消息还是在他前往苍云的堰河之前,那时贲齐杀了白水市特殊部门的员工。   之后便是逢汜师叔现身。   “所以,贲齐应该是逢汜师叔杀的?”   “应该是。”池白凑过去翻了两张纸,上面有附近摄像头的照片记录,“泽甘镇那边因为废弃,路边的摄像头也都是关闭的,不过在前往泽甘镇的路上,有监控拍到了逢汜和贲齐打斗的视频。那些视频都被天师联盟拿走了,只留下了几张照片,你看看。”   但监控内的照片实在不清晰,容镜只能瞧见一道修长的背影。   “这就是逢汜。”司流翘着二郎腿对着照片指指点点,“腰这么细,不是他是谁。”   池白:“……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一种前辈你耍流氓的错觉。”   容镜:“……可千万别被逢汜师叔听到了。”   司流瞥他们两眼,撇嘴:“实话实说怎么变成耍流氓了,而且他听到就听到了,我又不是没被他打过。”   容镜听到这话以后,重点很突然地一歪,好奇地问:“那前辈你和师叔谁赢了?”   司流:“我赢了。”   容镜:“我不信。”   司流:“那你问什么问!”   眼见着话题马上就要歪到天涯海角去,池白赶紧一手拉一个,将一僵尸一鬼给拽回来,随后才说起了正事:“这件事情闹大是个意外,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估计洮秭观也知道贲齐死了……天师联盟觉得洮秭观最近可能会有所动作。”   “他们想报复?”   “嗯,可能性很大。”池白提醒,“所以我过来这一趟,一是告诉你们逢汜前辈的踪迹,二是告诫你俩最近这段日子注意安全。”   说完,又不免有点汗颜。   洮秭观那群家伙真的遇到容镜和司流,还不知道到底谁注意安全呢。   “那我算个卦。”容镜动作利落地掏出兆龟,用力摇了摇,等铜钱掉落到桌面以后,三颗脑袋一块凑了上去。   震上震下,上下均为雷,乃震卦,爻辞初九。   容镜小声解卦:“危险来临,不能掉以轻心,但也不能惶惶不可终日。”   池白:“说简单点。”   容镜:“该吃吃该喝喝,我想喝奶茶,你要喝吗?”   池白:“……”   半个小时后,池白拎着一杯黑糖啵啵回到了特殊部门,而容镜则是继续给客人算卦。   两只小纸人就乖巧地坐在一旁,听着容镜和客人的对话,眼睛都亮亮的。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   容镜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工作室时,却听到门外的聂六用颇为惊讶的声音喊了一声:“林辞言?你怎么在这?”   容镜当然知道林辞言,先前设计抓捕天通的时候,他们正是借用了林辞言的别墅。   他好奇地探头看去,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头粉色的头发。   容镜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竟然是他?!   林辞言抿着唇站在大门口,视线望进来,很快瞧见了从里屋绕出来的少年。指甲掐了掐指腹,他转头看向满脸好奇的聂六,轻声道:“想过来算个卦,但是没搞清楚你们的关门时间,我明天再来。”   聂六对林辞言很有好感,但算卦一事还得容镜来,他一个小助理也没法让容镜加个号,便只能对他说:“那你明天早点来,我们九点开门,保准给你算上。”   这位纨绔少爷脸上笑盈盈的,语气间都是真心,令林辞言的心脏在一瞬间跳得有点快,他点点头,说了一句好。   但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容镜也走到了门口。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冲他招手:“别麻烦了,今天就给你算上。”   林辞言张嘴想说什么,但被聂六推了一把,示意他赶紧跟上。   于是林辞言走在容镜的身侧,偏头正欲道谢时,少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我没想到聂六口中的林辞言原来就是你。我去过好几趟公园,都没瞧见你呢,没想到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嘛。”   缘分吗?   林辞言突然想到那天他们在公园分别时,少年扬着漂亮脸蛋挥着手说着“下次再见”的模样。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是挺有缘分的。”   走进内屋,大门关上,容镜重新回头看林辞言。   公园到今天的这段时间里,林辞言的变化好像有些大,那天的林辞言站在阳光下,粉色的头发好像坠着点点钻石,在发光。但今天的林辞言,不管是头发还是面色,都有种蒙上阴翳的灰暗感。   就好像精致漂亮的娃娃突然被泼了一层灰尘。   想到这里,他轻声问:“你想算什么?”   林辞言敛下眼眸,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许久之后,他才抿了抿唇,轻声说:“想算算我到底应不应该放弃我的家人。”   容镜捧着兆龟的手微微一顿。   林辞言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只是道:“我出生就跟亲生父母分开了,前两年才被他们找回来。从小我就想找到我的家人,但现在……我觉得也许没有他们,我会过得更好。”   “所以,”他抬起头,轻声问,“你觉得我应该放弃他们吗?” 第77章   林辞言身上的故事格外狗血。   他出生时就被人刻意抱走,被丢到了小城市的孤儿院门口,好心的院长收养了他。三岁那年,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收养了他。本以为能就此过上有父母保护的日子,却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年后,那对年轻夫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于林辞言便不再上心,更是商量着将人送回孤儿院。   林辞言那年才四岁,养父母做什么,他只能顺从。   于是,在一个很冷的冬天,他又回到了孤儿院。   但林辞言回到孤儿院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些年长他的孩子已经懂事了,见他被养父母‘退回来’,心里又是庆幸又是蔑视,一天到晚围着林辞言说他不中用,说他是垃圾,说他是扫把星,所以养父母才会看不上他。   林辞言的幼年充满了旁人的恶意凌辱。   就这样磕磕绊绊长到了十八岁,他因为优异的学习成绩拿到了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从那个孤儿院脱身,来到了雁城。二十岁这一年,长时间的兼职令致使精神状态不佳,浑浑噩噩出门时,被一辆豪车撞伤了腿。   世间缘分也算奇妙。   撞到林辞言的人正是林家的大少爷林琛。   彼时林大少下车瞧见林辞言那张与自己长相有七八分相像的脸,愣得站在原地,直接呆住了。   而后,他将林辞言送到医院,怀着几分试探,在林辞言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拔了林辞言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   报告结果确认了林辞言正是他丢失多年的弟弟。   照理说,林辞言这些年孤身一人过得不容易,而林家辛辛苦苦多年终于找到了亲生孩子,双方应当一拍即合,夙愿成真,从此过上其乐融融的好日子。   然而,林家在多年前意识到找不回丢失的孩子时,便去雁城的孤儿院收养了一个男孩。   这个孩子如今是林家的二少爷,林祁。   林辞言一个人历经磨难地长大,性格略有孤僻,对于突然出现的父母哪怕有心接近,也做不到多么热络。恰恰也正因此,林家父母觉得自己为林辞言付出了许多却得不到热情的反馈,感到无比心凉。   此时,林二少稍稍一挑拨,林辞言又变成了一个人。   林辞言坐在容镜的面前说这段故事时,脸上的表情镇定冷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人生,但容镜还是意外瞧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伤心。容镜忽然便想起了自己跟林辞言的初见,那时候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听林辞言说经常来公园给小猫喂食,便夸林辞言:“你人真好。”   当时的林辞言是什么反应呢?   青年坐在椅子上,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状似很随意地道:“不是人好,只是发现我们同病相怜,所以难得起了善心而已。”   那会容镜没听明白。   但现在,他明白了。   同病相怜的是他们同样被抛弃的人生。   容镜也是从小没有家人,但他比林辞言的运气要好很多,自幼被玄天观的道长们收养,后来又碰到了愿意养着他的谢长时。   他心情复杂,半晌才将面前的水杯往林辞言的面前推了推,随后道:“我给你算一卦,不过我觉得,人活着还是开心最重要,如果某件东西给你带去的只有不好的情绪,那就没必要坚持了。”   林辞言微微一愣,用含着几分错愕的目光望着容镜。   但此时容镜已经垂眸捧起了兆龟,兆龟身上深刻的纹路印在灯光下,随着少年手指晃动,一枚一枚的铜钱从兆龟口中掉落,最后平铺在桌面上。   “震上艮下,山上有雷,雷震于山,其声过常,称雷山小过卦。”*   林辞言听得迷迷糊糊,但他知道容镜的话应该还没说完,便继续安静等待。容镜则是努力将卦象解释得更加清晰,好给林辞言最适合的意见。   “飞鸟翩翩,音彻于天,进则有咎,退则无愆。用白话来说,就是不宜前进,宜退守。”   “爻辞六五,意为不必强求。”   听到容镜所说的“退则无愆”的时候,林辞言便知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最后的一句“不必强求”则是彻底将答案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林辞言一直微微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搭在桌面上的手臂垂落,他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眸注视着看不懂的卦象,但容镜的解释却清晰并且不断地在他的脑海深处来回晃荡、重复,像是要刻进脑海一般。   很久很久之后,墙上的钟表发出‘叮’的一声,声音唤醒了沉默思索的青年。   林辞言猛然回神,看一眼时间才惊觉自己发呆的时间过长,但令人惊讶的是,容镜并未打断他。   他起身,椅子在身后发出兹拉的噪音。   林辞言的脸上却浮起了淡淡的笑容:“谢谢你,我知道答案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容镜盖住了桌上的收款码,冲青年扬起脸蛋露出笑容,“不用给钱了,就当是感谢你借给我们别墅吧,那次我们在别墅抓住了一个残害过许多人的坏道士,祖师爷会记得我们所有人的功德,你也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有祖师爷保佑,你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少年的安慰就像在寒冷冬夜的一缕阳光,虽然很淡,并不灼热耀眼,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给予了他足够的温暖与慰藉。   林辞言缓缓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真切:“现在想来,如今困扰我,将我围困住而无法呼吸的是我多年以来的执念。当执念彻底消散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该在意的人和事情。不管是你,还是聂六少,亦或是我过往生命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带给我的好和感动,超越了我那所谓的家人。”   只是他被困在名为家人的牢笼中,无处可逃。   林辞言再次道过谢,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工作室。还坐在前台打游戏的聂六瞧见他出来,还未开口,便见林辞言冲他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句:“下次见聂六少。”   聂六呆呆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惊讶地诶了一声。   他戳戳身旁翘着二郎腿坐得跟个大爷似的严英耀,好奇地问:“你有没有觉得林辞言算了一卦以后,好像那种突然想开的人?之前几次见面我总觉得他心事重重的,好像不太开心,就算跟我们寒暄打招呼,那笑容也不太真实。”   但刚刚完全相反!   笑得还挺好看,比起林家抱养来的那个好看多了。   “确实变得不太一样了,”严英耀收回目光,又往聂六的手机上瞥了一眼,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你们小队的情况好像也变得不太一样。”   小队?   懵逼的聂六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反应过来,一低头瞧见游戏页面,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救命,怎么家都被拆了一半了!   ……   林辞言离开以后,工作室便彻底关上了大门。   聂六和严英耀和往常一样,开着两辆招摇的豪车前往酒吧喝酒,而容镜则是坐上了谢长时的车,去吃晚饭。   不过,真的很巧。   两人刚抵达餐厅就见到了一个人坐在靠窗小桌前吃饭的林辞言。   林辞言那头粉色的短发实在有点招摇。   容镜拉了拉谢长时的手,走到了林辞言的桌旁,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他,林辞言也觉得意外,但又有几分惊喜,赶紧往边上坐了坐,笑着问:“要不要一块吃?”   容镜想了想,没有拒绝,很自然地拉着谢长时在林辞言的对面坐了下来,眉眼弯弯:“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不必客气。”虽然林辞言嘴上没说,但他从公园那日见到容镜,便对容镜有种天然的好感,更别提今天容镜还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令他下定决心脱离囚笼。   他招呼了工作人员,加了好几个菜,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在面对容镜时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将话题往谢长时的身上引。   他问:“这位是容先生的伴侣吗?”   林辞言并不认得谢长时。   林辞言在林家的这两年,偶尔会被亲哥林琛以及林家养子林祁带去一些豪门少爷们的聚会。但出现在那些聚会上的多半都是一天到晚闲得要命的纨绔子弟,例如聂枫、严英耀一行。   唯一能接触到谢长时的机会便是在一些商界的宴会上,但林家的生意都是林琛接手,林琛会将商学院出身的林祁带去见见世面,至于林辞言,从来都是被丢在角落里,不被人在意的。   这些事情,容镜不清楚,但谢长时却知道。   尽管谢长时也并非刻意了解林家的事,但同在雁城,身边又有陆云霁这个爱好八卦的副总,谢长时总能从对方的耳中听到一两句对于林家的吐槽。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一年前的一场慈善晚宴。   谢长时和陆云霁代表谢氏一同出席,两人站在角落里喝酒说话时,陆云霁的目光瞥到跟在林琛身旁,穿着白西装宛若王子一般的林祁,看对方面上含笑、一派自然地与林氏的合作商谈笑聊天,不由得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然后说了一句:“你说这林氏是怎么想的?明明亲生儿子都找回来了,结果带在身边调教的还是养子。这是偌大家业宁愿分给养子也不愿意分给亲生儿子吗?该去看看脑子了。”   谢长时不置可否,但看向林祁的目光却藏着几分深意。   思绪回笼,谢长时抬起眼冲林辞言点头:“你好,我是容镜的男朋友,我叫谢长时。”   谢长时?   林辞言听着这个经常从林父和林琛口中提到的名字,心底微微惊讶,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对于他来说,谢长时是什么身份不重要。   虽然林辞言和容镜、谢长时是第一回 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但一顿饭下来,双方之间的氛围相当好。   容镜是个小话痨,若真有心调起饭桌氛围,轻轻松松。   吃过晚饭,双方在停车场告别,容镜和林辞言挥了挥手,笑盈盈道:“下次再见啊林先生,我们一起去公园喂小猫。”   想到许久未去的公园以及那群可爱的猫崽,林辞言笑着点头:“好。”   目送着黑色的库里南先一步离去,林辞言转身正要前往自己的车位,却陡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道温和的嗓音:“阿言。”   林辞言面上的笑意微散,他回头,看向了站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有一说一,林祁虽然不是林家亲生的,但长得却不赖,尤其是他的眼型很像林母。听别墅的老管家说,也是因为那双相似的眼睛,林家才会起了领养林祁的心。   林祁穿着休闲的浅咖色毛衣和深色长裤,将身材衬得清瘦修长。配合着身上那股柔和的气质,很容易博得任何人的好感。   但林辞言看他唇角勾起的笑容,只觉得这个人真会装。   还记得他刚回到林家不久,林祁像个哥哥一样接近他,和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告诉他林家人分别喜欢什么。最初的时候,林辞言也想拉近自己与家人的关系,便循着林祁给出的信息,用这几年存下来的奖学金买了礼物。   结果等送到林家人手中,才知道在他之前,林祁送过林家人相同的礼物。   但那些礼物比起林辞言送的,都精贵不少。   有了林祁的珠玉在前,林辞言的那些礼物看上去就像是从废弃角落里抠出来的碎石,丑陋难看。   林辞言一开始觉得是意外,后来次数多了,终于体会出了一二——   这算什么意外,这就是林祁故意想让他出丑。   再回忆林祁在他面前大谈特谈往日与林家人的生活,林家人对他有多好,分明也藏着不怀好意的心思。   偏偏,这样的人在众多同龄人的口中却是宛若白月光一般干净的存在。   林辞言想到这个比喻,顿时嗤之以鼻。   但此时此刻,面对林祁,他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你也和朋友来这边吃饭吗?”   “嗯。”林祁笑了一下,想到那辆从视线中闪过的库里南,他走上前,像是随意问,“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阿言你,刚刚你那两个朋友,我似乎没见过。”   说着这话,林祁又停顿了一下,有点抱歉:“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担心你被人哄骗。你也知道以前我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在后来大哥察觉到不对劲,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林辞言知道林祁说的‘这种情况’是指什么。   林祁十几岁的时候从路边捡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回家,那小孩一身破烂,身上都是伤口。林祁一边将人带到家里,一边哭,面对林家父母的询问,更是难过得哽咽,说:“他好可怜,我能不能跟他做朋友?让他跟我一起住?”   林家父母当时还记挂着丢了的亲生儿子,觉得多做点好事也无妨,便同意了。   但没想到,后来那小孩偷了林家别墅里的东西拿出去卖,被抓到了。   林辞言的心里一直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存疑,不过他也没亲眼见过,再多的疑惑也便藏在心底没有多说。   他敛下眼眸,声音听着没什么情绪:“不用担心,我是个成年人,我在做什么交什么朋友,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冲几人点头示意,转身钻进了自己的车里,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跟在林祁身后的那帮人顿时露出嫌恶的表情,有人忍不住翻白眼吐槽:“不是,他这什么态度啊?阿祁你好心好意关心他,他没说声谢谢就算了,态度还这么差?”   “要不怎么说没教养呢,从小没爹娘养的就是不一样。”   “是咯,阿祁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这你也忍得了。”   听到这话,一直没吭声的林祁终于为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们别对阿言有这么大的意见,就像你们说的阿言从小没跟在父母身边,脾气尖锐一点也是正常的。”   “好了,饭也吃过了,我们先走吧。”   “走吧走吧。”   一行人很快将林辞言的事儿撇到身后,嬉笑着上了各自的车。   唯独林祁微冷的眉目掩在黑漆漆的车内,遮住了眼中的沉思。自林辞言回到林家,他一直在悄悄关注林辞言,将林辞言的日常生活全看在眼中,生怕对方交到什么身份特别的朋友。   这是他不容许的。   他在林家生活了那么多年,花费了多少心思和豪门圈子内的年轻一辈打好关系,绝对不允许林辞言将这些人脉抢走。   而这个计划在这两年内也执行得相当好,直到十分钟前他看到了两道与林辞言交谈的身影先后进入库里南内,驱车离开。   ……这根本不可能。   在现在这个圈子里,林辞言的名声可实在是称不上好,凭这名声还能找到可以共进晚餐且有钱的好友?   林祁心中觉得不可思议。   但很快,这份不可思议以及内心隐隐涌现的担忧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没必要想太多。   反正如今的他,是林家二公子。   ……   与林辞言分别以后,谢长时和容镜便回到了云江湾。   容镜听谢长时说他给两只小纸人准备了房间,心中实在好奇,好像有一百只蚂蚁在心脏上爬来爬去一样,于是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原先的储物室。   入目,储物室的模样与昨天已经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宽敞的房间内放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小床,床上铺着干干净净的床品,除此之外,还有小桌子、小凳子,桌上放着几罐裹着漂亮糖纸的糖果。   容镜将两只小纸人掏出来时,纸人弟弟眼睛亮了亮。   就连情绪看上去十分内敛的哥哥也不免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看样子,他们应该对新房间很满意。   纸人弟弟坐在容镜的肩膀上,小声说:“我和哥哥以前都住在抽屉里,好挤,只能躺着,都坐不起来。”   抽屉?   容镜想了想那个便便窄窄的长方形盒子,对纸人弟弟的说法有了大致的了解。   那确实蛮挤的,不过按照石蒙对小纸人的利用态度,想来也不会特地为小纸人腾出一个房间来。   容镜摸摸小纸人的脑袋,笑着说:“你们喜欢就好。”   “喜欢,特别喜欢。”纸人弟弟眼睛亮晶晶,看得容镜的心头一阵软。   而纸人哥哥看看弟弟,再看看容镜,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也很喜欢,谢谢你们。”   容镜对这只礼貌的小纸人已经有了了解,知道他是正经性子,闻言便也没再多说,而是道:“那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俩走了哦。”   挥挥手,带上门,容镜啪叽就趴在了谢长时的背上,然后借着力爬上了谢长时的后背,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子:“谢长时我走不动了。”   谢长时看这只有几步路的走道,心底觉得好笑的同时,眼神软了软。   他很喜欢容镜跟他撒娇。   这会让他真切地意识到,在容镜的眼中,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托着容镜的身体,他往卧室走,推开门,看着浴室的方向,笑了一声问:“那你还有力气洗澡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继续帮忙。”   容镜:“!”   走路不想走可以喊谢长时,洗澡可不行。   容镜从他的背上跳下来,直接比了个达咩的手势,然后拎起睡衣一溜烟就窜进了浴室,并且吧嗒一声锁上了门,颇有种想要防狼的意思。   谢长时:“……”   倒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他还没变态到不经过容镜的同意直接闯入对方的洗澡的浴室。   洗漱过后,容镜染着一身沐浴露的香味心满意足地钻入被窝,他滚了滚,一路滚到了谢长时睡得半边,等人从浴室出来,便道:“今晚我睡这儿。”   谢长时扬了扬眉:“为什么要换位置?”   容镜无辜地望着他,实话实说:“因为我觉得这里比较好睡。”   还有谢长时身上好闻的气息。   后者是关键,但容镜不好意思说。   不过没关系,谢长时看得出来,并道:“我的怀里更好睡。” 第78章   谢长时都这么主动了,容镜也没害羞,往人怀里一钻,鼻尖蹭了蹭谢长时敞开的衣领下方的锁骨胸膛,满足地吸一口,闭上眼睛。   催促:“睡觉。”   男人的手臂被压在容镜的后颈,此刻手臂微微曲起,指尖拂过后颈的皮肤轻轻捏了捏,却意料之外地说:“等一会再睡,我有事跟你说。”   刚刚闭上眼睛的容镜又睁开一只眼,好奇地问:“什么事儿啊?”   “跟林家的那个养子有关。”   此话一出,容镜闭着的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他从谢长时的怀里爬起来,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里浮现起浓浓的好奇。   “林祁怎么了?”   疑惑问出口时,谢长时便道:“你果然不记得他了。”   容镜眨眨眼:“啊?”   他和林祁是什么时候有过接触吗?   容镜被谢长时的一番话轻易勾起了兴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口中听到某段疑似被他忘却的往事。戳戳男人的胸口,他道:“你不要神神秘秘的,快说,我跟他认识吗?”   “认识应当称不上,但十二年前我捡到你的时候,他就躺在边上。”   “!”   容镜的思绪顿时被拽回十二年的那个午后。   谢老爷子早早得知有个外孙流落在外,但彼时谢家有继承人,他并未将那个身在偏远小镇的孩子当回事。直到谢长时十六岁那年,谢家原本定下的继承人生了病,尽管谢家财力丰厚,又有不少人脉关系,但那继承人的病情却依旧急转而下。   在这种情况下,谢老爷子哪怕是为了家族考虑,也该开始做二手准备。   这个二手准备就是谢长时。   而随着他放在原继承人身上的心思偏离,谢家的其他人也知晓了谢长时的存在。秉承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那群人将充满恶意的目光放在了谢长时的身上。   既然原继承人可以生病,那么谢长时这个备选的继承人也可以出事。   两个带着谢老爷子亲儿子血脉的继承人都死了,这谢家就该落到其他人身上了。   因此,那一年,谢长时经常能在路上碰到各种各样的混混,他们有时会将他堵在巷子里,砖头、棍子使劲往他身上招呼。有时也会故意制造车祸,但谢长时的运气还算不错,那车经常与他擦肩而过,顶多蹭掉点皮。   在这种情况下的某个午后,他从附近的小卖铺拎着一瓶酱油往筒子楼走,被一群拎着砍刀的混混给堵在了巷子里。   这画面实在是过于眼熟,谢长时望着一张张带着恶意的脸,心底连丝波动也没有。   平静得要命。   他母亲过世以后,他就是孤身一人。   也许,比起那群混混,他才是无所畏惧、根本不怕死的那一个。   所以他放下了手中的酱油,迎着那一柄迎面砸来的砍刀便徒手接了上去。   谢长时身手一般,身在小县城的他自然也没机会练过,那柄砍刀从身后刺过来时,他费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躲过,但即便如此,他的手臂还是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痕。   容镜还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刻的画面。   他有点迷路,走过那条路时先看到了墙角放着的酱油,酱油被放在一个红色的塑料口袋内,随着风将塑料口袋吹得呼啦呼啦动,里头酱油瓶子完整的包装就露了出来,看样子像是刚刚买来的。而后,耳边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闷哼声,紧接着血腥味被风一送,全部钻入了他的鼻腔。   小僵尸立马意识到巷子里情况不对,而作为玄天观的一员,从小被灌输乐于助人思想的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虽然他年纪小,但他力气大,能打。   容镜一冲进去巷子,就看到了身上染血的谢长时。   他虽然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谢长时那张好看的脸和周围虎视眈眈一脸狰狞之色的混混们也该知道帮谁。   他的突然出现显然也惊到了混混们,只是当混混们瞧见容镜矮矮的个子,当即喷笑出声。   “不是吧小朋友,牙都没长齐就来见义勇为了?”   可惜,上一秒的笑在下一秒瞧见容镜一脚踹飞一个混混的时候,戛然而止。被骂了句小矮瓜的容镜绷着一张不开心的脸,拳头雪白,砸在人身上却一下比一下狠,没一阵,在谢长时惊讶的视线中,所有混混都捂着自己的肚子、胸口躺在地上哀嚎。   而小矮瓜容镜一脚踩着一个混混,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凶巴巴地教训人:“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我把你们凑得去见祖师爷!”   此时的混混们看容镜的眼神跟看怪物无异,身上又痛得要命,只能低声下气地求饶,连连说着:“不敢了,不敢了。”   得到容镜的应允,他们才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跑远了。   那仓促的背影,好似身后有一万只恶鬼在追似的。   容镜看着他们跑远,才转身看向头发微微凌乱,捂着手臂跟个小可怜似的少年谢长时,努力严肃地安慰他:“你不要怕,他们不会再来欺负你了。”   谢长时望着他。   小孩故作老成的模样就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滑稽但可爱。   他张嘴欲说感谢,但容镜还想着找太虚老道,已经转身离开了巷子。   谢长时说不清楚那一瞬间的感觉,垂着眼眸也欲离开,却猝然听到了嘭的一声,紧随其后的就是小孩的哭声。   等他走到巷子口才发现刚才还气势汹汹拳打脚踢混混颇有种老子天下第一牛逼的小孩哥,这会儿因为被倒在地上的人绊了一跤,磕掉了牙而哭得撕心裂肺。   “所以——”容镜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瞪圆眼睛,气急败坏,“把我绊了一跤害我磕掉牙齿的人就是林祁?!”   他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那颗尖尖的小虎牙。   时隔十二年他也还记得当时牙齿掉了的他有多伤心。   气死他了!   要不是后面谢长时带他去装了牙,他就是一只受人耻笑的僵尸了!   虽然他平时也不爱咬人,不爱喝人血(谢长时除外),但小尖牙是僵尸的尊严!   感觉到容镜的脑袋上几乎要冒火,谢长时戳戳他的脸蛋,笑了一声:“别生气,牙齿不是给你装上了吗?”   容镜冷哼一声:“装上了也不是我的妈生牙了。”   不过……   他皱了皱眉,表情看上去有点狐疑:“当时林祁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而且还晕着。   谢长时听到这问题,垂下的眉眼中闪过一道深意。   或许,这跟所谓的系统有关系。   那天他站在巷子口,左侧是昏迷的林祁,右侧是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僵尸,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他他是一部耽美小说的反派,只要他救下林祁,这辈子就能发家致富。然而谢长时对此嗤之以鼻。   他看着容镜哭得双眼通红的模样,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他拉了起来,低声安慰:“别哭了,你年纪小,牙齿掉了还会再长的。”   容镜闻言却哭得更大声了,他哽咽着说:“长过了,这已经是第二个了!长不出第三个了!”   谢长时:“……”   想到小孩在巷子内大战混混的模样,他只沉吟了几秒便问:“那我带你去装一颗新的?”   这话就像是水龙头的开关似的,关上了容镜的泪腺,将哗啦啦流眼泪的小孩给哄好了。   容镜抬起脸,小声问:“能装吗?”   谢长时点头:“能。”   容镜又说:“可是我没钱。”   谢长时摸了摸口袋,有些不确定:“我应该有钱。”   虽然也不知道钱够不够。   于是,为了这颗牙,容镜跟着谢长时回了筒子楼,还体贴地弯腰捡起了巷子边上差点被遗忘的酱油。   之后,那自称系统的声音也出现过两次,但每次出现都是骂谢长时愚蠢,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竟然还能错过。谢长时烦不胜烦,好在没多久之后太虚老道找了过来。   自太虚老道出现以后,那道声音便突然消失了。   这么多年下来,谢长时都快忘了这点小插曲,直到今天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林祁这个名字。   ……   第二天。   谢氏大楼。   陆云霁拿着一份资料前往谢长时的办公室,敲了门进去,将资料放到谢长时的面前,他心底略有好奇,没忍住问:“怎么突然开始查林家了?”   谢长时:“阿镜跟林家找回来的那个亲生子有联系。”   陆云霁露出了然的表情。   难怪呢。   他拉了个椅子在谢长时的对面坐下,随口将资料上的重要内容捡着说了说:“林琛被培养的不错,是个合格的生意人,现在林家大多数的单子都是靠他拿下来的,听说他前阵子有心想开拓商业版图,目标定在了港区。可惜,没成功。”   “林祁呢?”   “林祁?你说林家那养子?”陆云霁回忆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绣花枕头一包草而已,反正我在的酒局上,只要林琛在,就会带上他,可惜,废物还是废物。”   他顿了顿,多说了一句:“还是个心比天高、会耍手段的废物。”   被陆云霁追着骂的人不少,但按理说谢氏和林家扯不上什么关系,毕竟两者没什么合作,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接触机会,顶多就是酒局见了面打个招呼而已。   可陆云霁这态度,明显是对林祁很有意见。   谢长时眉梢微微扬起,心中有了然一闪而过,他问:“林祁找过你?”   陆云霁咦了一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简单说了说之前和林祁的接触。   事情发生的地点也是在某次酒局上,当时其实算是个慈善晚宴,谢长时没有现身,陆云霁代表谢氏出席,自然收获了很多人的目光。谁都知道在谢氏,身为副总的陆云霁是谢长时面前的红人,是谢长时愿意分出权柄的存在,因此,每次碰上陆云霁,大家都会上前打个招呼。   虽说不至于让陆云霁记住自己,但露露脸也是好的。   林祁也算其中之一,只不过他的手段稍微特殊一点。   那是在宴会的角落,两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凑在一块说林祁的坏话,但好巧不巧就被陆云霁听了个一清二楚,而等到陆云霁转身,才发现二人口中的当事人林祁就站在不远处,他沉默站着,短发遮住眉眼,但注意到陆云霁的视线以后,却抬起眼眸,露出了个强撑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陆云霁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第一反应是,那俩说坏话的其实也没说错。   人家说林祁鸠占鹊巢。   事实就是这样嘛,但不知道为什么林祁一副‘我受了伤但是我要努力装作让被人看不出’的模样来。   他耸了耸肩膀,没当回事,转身离开了。   而后,他又在林琛的身后见到了林祁,林琛和陆云霁虽说不是特别熟,但年轻一辈总归有聊天的话题,尤其是林琛这人其实蛮会做生意的,他提出的很多话题陆云霁也感兴趣。两人聊了一阵,随后林琛便将林祁介绍给了陆云霁,并直言道:“阿祁最近就在接触相关项目。”   陆云霁好歹也是老油条了,一听这话就听明白了言外之意,便笑着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问:“是吗?那林二少眼光真不错。”   随后,张嘴就问了相关项目的一些问题。   随着陆云霁的一个个问题冒出来,林祁原本淡然的表情也在变化,到最后,额角渗出冷汗,显得狼狈不堪。   “你是没听到他那回答,简直跟小孩过家家一样。”陆云霁想起那画面还觉得好笑,“最搞笑的是,最后跟我来上一句,今天受了刺激状态不好,希望我见谅。”   受什么刺激?   被人说了真话的刺激吗?   而且陆云霁又不傻,那俩说他坏话他认识,就是林家合作商的儿子。   谢长时听到这里,似笑非笑地问:“他想钓你?”   陆云霁连忙用双手做出一个大大的‘X’字动作,喝了口水回答:“虽然男人不能过于普信,但我的第六感从来没出过错,钓不钓的不好说,不怀好意是肯定的。”   陆云霁说到这里突然就想到了刚才谢长时说的,容镜和林家那位亲生的有联系,他问:“容镜没从林家那个亲生的那里听到过对养子的真实形容吗?”   “听到过,所以才多问你几句。”谢长时将手里的资料放下,可以完全肯定,林家成不了多大气候。   他自然也不必担心什么。   林家的话题就此结束以后,陆云霁也没走,他昨天没在公司,今天来了、跟谢长时碰上面了,自然要将心中好奇的问题都问一遍。   他拉着椅子往前凑了凑,双手抵在桌面上,眼里满是八卦:“你和容镜真的成了?你告白的还是他告白的?我还以为按照容镜对你的态度,得好久才成。”   谢长时怎么听这话都觉得不对劲,他冷笑了一声问:“容镜对我的态度?对我什么态度?他对我的态度不比对你好一百倍。”   陆云霁:“你好像那个炮仗,一点就着,迟早让公司的人看看他们的谢总私底下是什么人。”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接上前个话题,解释:“对你家人的态度,毕竟从哥哥转变成男朋友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我给了他很长的时间。”谢长时道,“所以你了解好伴郎的工作了吗?”   陆云霁:“……”   真要了命了。   他再度翻白眼,直接掏出了手机,打开自己的备忘录,放到谢长时的面前:“看到了吗?三千字的准备,谢总还满意吗?”   谢长时随意瞥了眼。   上面清晰地写着:当伴郎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项。   再看下去,足以可见陆云霁确实用了心的,一条条的注意事项写的明明白白,什么接亲事宜、迎宾、敬酒,都有。   谢长时点头:“陆副总做的不错。”   陆云霁没忍住笑了一声:“德行。”   ……   一周后。   容镜收到了怀文敏的信息,怀文敏告诉容镜,他需要的翡翠袖扣等一类的饰品已经加工完毕。   容镜原本想着让怀文敏快递到雁城,没想到对方却说他亲自送过来。   怀文敏道:“我帮您看过,近期国内只有一场大型拍卖会,地点正在雁城,我和拍卖行联系过了,到时候将剩余的翡翠原料放拍卖会。”   原来如此。   容镜便没有拒绝,而且对所谓的拍卖会很有兴趣。   他前脚刚在车里说起这件事情,后脚宋清便道:“正好那边送了邀请函过来。”   怀文敏提到的拍卖行名为上青拍卖行,拍卖行是以第一任老板郭上青的名字命名的。郭上青本就是个喜好古董字画的收藏家,手里好东西不少,而后经过百年的发展,上青拍卖行直接成为了享誉全国的拍卖行。据说每一次举办拍卖的成交金额流水都能达到数十亿。   十分的夸张。   但除了一些慈善性质的拍卖会,谢长时一般都不会出席,也因此,每次收到拍卖会的邀请函,都交给宋清处理掉了。   今天看容镜有兴趣,宋清想,他们老板肯定要去凑凑热闹。   果然,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谢长时便道:“那到时候一起去。”   “好啊好啊。”   拍卖会在八天后,这八天时间里,容镜还是天天去工作室上班。   需要提一提的是,来他工作室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继严英耀、聂枫之后,又多了一位林辞言。林辞言来串门的时候,容镜惊了一下,但林辞言却笑着说:“今天没什么事,想着一个人也无聊,所以过来看看,我帮你招待客人。”   聂六咬着林辞言顺手带过来的苹果,一边嚷着“好甜”,一边表情复杂地跟严英耀嘀咕:“林辞言这家伙不会来抢我们的活吧?”   “呵。”严英耀发出了低低的冷哼,冷哼中还带着几分嘲讽。   聂六:“……哥你呵什么?”   严英耀:“你这活难道不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   聂六:“……”   好、好像也是。   聂六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摸了摸鼻尖,嘿嘿笑了两声,又道:“那林辞言真要来抢活,我好像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哈。”   严英耀:“他不会来的。”   聂六:“你怎么知道?”   严英耀:“因为我聪明。”   聂六:“……”   他不想跟严英耀说话了,而是凑过去问林辞言:“林辞言,过几天我们去参加上青拍卖行的拍卖会,你跟我们一起去不?”   上青拍卖行?   林辞言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   他本来已经不回林家住了,不过前两天林祁借着林琛的口将他喊回家,说是老爷子要求的。当然,林祁对林琛说的是“虽然阿言跟我们关系不好,但我们总归是一家人,我们多多联系,说不定阿言什么时候就想开了”。林琛多半是觉得有道理,于是给他打了电话,借口林家老爷子过来吃团圆饭。   林辞言觉得好笑。   他想开了,决定放下林家人以后,看林祁便如同看猴一样。   他好奇林祁这只猴又想表演什么节目。   所以他对林琛道:“知道了,我会回来的。”   结果到了饭桌上,林祁便不经意地提起了上青拍卖行,说是得到消息,上青拍卖行最近的拍卖会会有好东西,他想看看有没有适合家里长辈的。   林家父母一听这话,脸都笑开了花,立刻招呼着让林琛带上林祁。   至于沉默无言的他,则是被忽视了个彻底。   不过,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林祁看着他说了一句:“阿言想去吗?要不我们一块去吧?正好我们一起见见世面。”   说到‘见见世面’这四个字时,林祁像是不经意加重了音调。   他放下筷子,表情依旧沉静,淡声说:“不用了,我没什么想拍的,你们去就可以了。”   林辞言这会还能想起来他说完那话以后,林母复杂的表情。   那表情的意思是——怎么连说句“我也去看看有没有东西适合爸妈”的好话都说不出来。   林辞言没当回事。   但没想到今天又在容镜这儿听到了上青拍卖会这几个字。   他问聂六:“你们有想拍的东西?我听说那里头的藏品都挺贵的。”   聂六却笑眯眯地说:“我才不花那个冤枉钱,不过大师有东西要卖,听说是超级牛逼的翡翠,我和严哥准备去见识见识,我们一起去呗。”   容镜听到这话,也看向林辞言:“一起吗?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   林辞言想了想说:“林祁也会去。”   “林祁啊?”聂六撇嘴,“让他去呗,反正咱井水不犯河水的,他要是非得淌过来,哥帮你把他淹了。”   严英耀:“……” 第79章   虽然聂六的话糙了点,但林辞言却抿唇笑了起来。   好像这是从他回到林家以后,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站在他的这边,还要因为他和林祁这个林家心头好针锋相对。   “那我就提前谢过聂少。”   “客气客气。”聂六冲林辞言抬了抬下巴,一副小意思的模样,顺道将方便口袋里的苹果递过去,“吃一个,还怪好吃的。”   严英耀无语地看着他,明明是人家林辞言带来的水果,这家伙时怎么做到一副主人家理直气壮样子的。   接下去的一个上午,工作室来了客人,林辞言也会帮忙搭把手,剩余的时间聂六便拉着林辞言聊天,还要叫严英耀讲故事,讲得正是当初在半山别墅抓捕裘前的经过。什么恶鬼,什么道士斗法,聂六百听不厌,林辞言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目光转向那扇关着的门,满眼都是震惊之色。   “可惜我上工到现在还没跟着大师去过抓鬼现场呢,电影倒是看了一场。”聂六嘀嘀咕咕,电影二字唤起了林辞言的记忆,他道,“是不是萧晟那次?”   “哇你竟然知道?”   “很难不知道。”林辞言委婉道,“那几天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相关新闻。”   虽然他不太喜欢看八卦新闻,但手机的各个APP软件都会有推送,总能瞥到一两眼。   “那关于萧晟和其他人换命格之类的说法都是真的?”林辞言好奇问道。   “对啊,换的还是他那前男友宋知野的命格呢。”说着,聂六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凑到林辞言的身边,压低声音,“要不要让大师给你算算,你的命格不会也偷偷被冒牌货换掉了吧?”   越说,聂六便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性好大。   不然凭什么一个收养的日子过得那么好,倒是林辞言这个亲生的看上去惨兮兮的。   林辞言倒是冷静:“应该不是,那天算卦的时候,容镜没有提这个。可能只是单纯地,我不招林家人喜欢。”   聂六拍拍胸口:“没事,招我们喜欢就行。”   严英耀:“……”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聊了一天,工作室终于关门,聂六热情地邀请林辞言跟他们去喝酒,林辞言最初想拒绝,但看着聂六的表情,拒绝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他点点头,笑着说了一声好。   而得知谢长时加班的容镜将脸凑过去,问:“可以带上我吗?”   严英耀和聂六齐齐回头看他。   容镜:“我喝石榴汁。”   于是,一车四个人,在吃过晚饭以后,前往了春醉。   这还是容镜长这么大第一次来酒吧,虽然他人生的大半时间都分给了棺材。他跟在严英耀和聂六的身旁,眸光好奇地在酒吧内转来转去。春醉的选址很有意思,是在某栋高楼上,昏暗的灯光与酒醉迷离下,站在窗前能看到雁城大半的夜景。   严英耀和聂六不愧是熟客,一出现便有工作人员迎了上来,而当目光瞧见林辞言和容镜两张陌生的脸时,微微惊讶了一下,不等他开口,聂六便道:“老样子,顺便再来两杯石榴汁。”   工作人员眼角一跳:“好的。”   坐到整个酒吧最绝佳的位置,容镜偏头可看到雁城夜景,他拍了张照片,发给谢长时。   谢长时知道他今晚要跟着两位纨绔少爷去酒吧的事,虽然知道容镜的战斗力知晓容镜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欺负的,但他还是多操心了几句。而现在看到这张照片,他扬了下眉,走到办公室的落地镜前拍了张夜景照,并道:我的比你的好看,下次看夜景,欢迎来谢氏大楼。   容镜:“……”   虽然但是,好像是事实。   谢氏大楼高,谢长时的办公室又是绝佳位置,这照片拍出来能不好看吗?   容镜在心里哼哼两声,发了个搞怪的表情包过去。随后谢长时道:要回家了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容镜便道:那要是你先下班,你就直接来春醉接我。   谢长时自然不会拒绝。   知晓谢长时加班是事多,容镜也没有继续打扰他的意思,很快放下手机。   正巧石榴汁也送了上来,他喝了一口,石榴味很浓郁,也很甜。只是,喝着自己的石榴汁,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聂六和严英耀的面前。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聂六举起自己的酒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想喝?给你点一杯?”   容镜礼貌拒绝:“我就看看。”   他一个吃酒心巧克力都能醉的小僵尸,酒就没有尝试的必要了。   不用喝他都能想到他喝多了抱人啃的画面。   聂六虽然有点遗憾无法推销自己最爱的酒,但也怕容镜喝醉,到时候在谢长时的面前可就不好交代了。   但他的视线很快转到了坐在容镜身旁的林辞言身上,笑眯眯地问:“林辞言,你要不要试试看?”   林辞言看了眼酒,聂六拍拍胸口:“放心,喝多了直接楼上开房。”   严英耀踹了他一脚,忍不住吐槽:“你好像一个居心不良的变态。”   聂六:“……”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发言,好像还真是。   正欲住嘴,却没想到林辞言问了一句:“辣吗?”   聂六的眼睛顿时一亮:“不辣不辣,我觉得这酒可好喝了,但严哥非说难喝,正好你给品一品。”   这边气氛良好,另一边的角落,一道人影擦着手从走道内绕过来,兴冲冲地走到座位最中心处的年轻男人,迫不及待地说:“林少,你猜我刚刚在那边的角落看到谁了?”   林祁抬起眼,还未开口,坐在他对面的几个狗腿子便好奇地说起话来。   “谁啊?”   “看刘少这表情,那人我们应该都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被称之为刘少的人笃定道。   林祁心中对于和这群纨绔少爷出来喝酒感到厌烦,他手中的酒杯微微晃动,脸上却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笑着说:“行了,别卖关子了,你遇到谁了?”   刘少当即道:“林辞言!”   这个名字出口,就像是一滴热油跌进了冷水中,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惊愕。   “谁?你说谁?林辞言?”林祁身旁的年轻人不可思议地拔高了声音,眼底浮满了惊讶,“真的假的?林辞言一个人来这边喝酒?”   “不是,他跟别人一起来的。”刘少走过去坐下。   其实从那边路过看到林辞言的时候他也有点意外,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毕竟酒吧内部灯光昏暗迷离,光线不是很好,看错也属正常,尤其是林辞言在外露脸的机会不多。   所以,刘少站在那儿看了半天,甚至还拍下了照片。   他将手机递给林祁身旁的年轻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喏,看看呗,是不是林辞言?”   照片拍得其实不算太清楚。   但对于林祁这个冒牌货来说,就算是拍到个林辞言的后脑勺,他估计也能认出来,毕竟,这两年时间里,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林辞言许久,也小心防备了许久。   照片内的林辞言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杯颜色深郁的饮品,他头微微偏向右侧,像是在听什么人讲话,眉眼间透着几分认真,唇边还有一抹很淡的笑容。   可惜这角度挑的真不太好,除了林辞言之外,与林辞言面对面的两人只有一个圆润的后脑勺,而林辞言旁边那位托着脸摆弄手机,也挡了个严严实实。   但即便如此,林祁也能感知到,跟林辞言一块的三人,与他的关系必然很不错。   林祁眯了眯眼睛,笑着说:“确实是阿言。”   林祁身旁的年轻人沈锡也嚯了一声:“不得了啊,林辞言这孤僻怪竟然也有能来喝酒的朋友?阿祁,要不咱们过去一块喝杯酒?”   沈锡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都是不怀好意和好奇。   他对林辞言观感不太好,是因为最初林家将林辞言找回来时,沈锡也特地凑到林辞言面前露过脸,甚至还邀请林辞言参加各类聚会,可惜林辞言没有一次同意的。感觉被下了面子的沈锡从此以后就看林辞言不顺眼,可他也不想想,他天天和林祁混在一块,林辞言又不蠢。   而林祁听到这话,先是对‘孤僻怪’这个绰号表达了一些意见。   沈锡闻言连连摆手:“哎呀知道了,我不说了行了吧?阿祁你就是人太好了,人家林辞言指不定心里怎么恨你抢了他的身份呢,你竟然还这么关心他,连我说句坏话都不让。”   沈锡根本没注意到,在他说到‘恨你抢了他的身份’时,林祁的表情骤然僵硬了几秒。   要不是知道沈锡这人没什么脑子,他都快以为沈锡是在借机嘲讽他了。   什么叫你抢了他的身份?   这话是能这么说的吗?   林祁心里怒火四起,脸上强行勾出个笑容来,喝了一口酒。   他的表情藏在酒吧的阴暗处,无人察觉。沈锡又是个心大的,见林祁没反应,当即又问:“阿祁,我们去不去?”   林祁这会就想把沈锡这傻逼揍一顿,但想到林辞言以及那天晚上看到的那辆库里南,到底还是心里的疑惑好奇和不安占据了上风。   他将酒杯放下,点点头:“去看看吧,我也挺好奇阿言的朋友,希望他们没什么坏心思。”   “你就是想太多了,林辞言二十几,又不是两岁。”沈锡翻了个白眼,“而且就算有坏心思,也是林辞言活该,白长这么大了。”   这话倒是林祁爱听的。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和身旁人示意了一下,起身在刘少的带领下朝着另一侧的座位而去。其他人见状,纷纷对视两眼,小声说:“我们也去呗,热闹诶,不看白不看。”   “而且春醉收费也不便宜,我倒是蛮想看看林辞言交了些什么朋友。”   “我也想看看,他一直看不上我们,到头来交的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货色。”   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也没有再犹豫,很快便跟在林祁的身后一同走了过去。   ……   聂六给林辞言点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杯酒,林辞言喝过以后,给出了高度的赞赏,让聂六得意得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来。   容镜凑过去闻了闻酒香,然后用自己的石榴汁跟林辞言碰了一杯,心里想的是,等谢长时来接他了,他也要喝一杯,反正到时候谢长时在场,他要是喝醉了谢长时也会带他回家。   心里美滋滋,容镜觉得这石榴汁好像变得好喝不少。   一旁的林辞言心情也格外放松,直到目光无意间往上抬时瞧见了走过来的林祁。   聂六就坐在林辞言的对面,将林辞言收敛笑容的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等他回头看林辞言发现了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阿言,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你也和朋友出来喝酒吗?”   好了。   这故作温和,刻意压低的声线,聂六已经不用回头便知晓对方的身份了。   林祁。   这春醉也是的,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让进。   聂六在心底吐槽,而林辞言则是看向林祁身后的那批人,他不止一次地见到他们,但每一次这群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笑话,要么面露嫌恶,要么面露蔑视。   想到这里,林辞言扯了扯唇,正欲开口,却又听到林祁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好像没听你说过起身旁的这位朋友,新交的吗?”   林祁的目光落在容镜身上。   先前离得远没看清楚,眼下靠近了才惊觉对方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长相十分惊艳。   林辞言从哪儿交的朋友?   疑惑还未得到解答,一道凉凉的声音便从林祁的左边冒了出来:“怎么呢,交个朋友还得跟你提前报备吗?每天吃饭拉屎要不也报备一下呗。” 第80章   显而易见的刻薄语气和恶意令林祁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视线很快往下一转,想看清说话人的长相。   林祁这些年被林家和那些个需要依附林家的人捧得高,就算面对林辞言这个林家亲生子时也没受过委屈,今天算是头一回。   竟然有人为了林辞言出头,说出来可真是闻所未闻。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的胆子这么大。   结果等视线转到聂六的脸上,看清楚聂六的五官,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后,林祁的表情愈发僵硬了。   ……怎么会是聂枫?   这个疑惑在脑海中窜起的同时,还有另一个更令林祁感到心惊胆战的疑惑浮现:   林辞言怎么会和聂家六少扯上关系?   不,不止。   坐在聂六身旁的不是严家那个吗?   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思绪,林祁完全没意识到一旁‘最没有身份’的容镜托着腮帮观察他时,能轻易看到他因为震惊又刻意遏制、但还是有些许情绪暴露、转变的表情。   这个林祁,说厉害吧,也挺厉害的。但说他年纪还轻,藏不住事吧,也有。   容镜喝了口石榴汁,注意到知道今天大概没有自己发挥的机会,便索性一声不吭地看热闹。   而林祁也在时间的流逝下逐渐变得冷静,他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绅士地跟聂六道:“聂少,没想到是你,不过你可能误会我了,我没有要阿言万事报备的意思,但家里人总是提醒我多关心阿言,我也只是担心阿言受人蒙骗。当然了,如果是严少和聂少,自然不会发生这种问题。”   还多关心阿言。   聂六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和你的朋友离开了。”林辞言并不想让林祁来打扰他们,光是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林辞言便觉得杯子里的酒都没了什么滋味。   林祁听到这话默了默,将‘关心弟弟但弟弟却不领情’的无奈和难受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呼出一口气,点头,说了句:“好,那你少喝点,注意身体。”   正欲转身离开,就听沈锡皱着眉盯着林辞言:“你这个人怎么好赖不分的?阿祁是来关心你的,你就这种态度?还是说你现在搭上了严少和聂少,已经不把阿祁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   林祁决定收回先前对沈锡的责怪。   虽然沈锡这人没脑子,有时候说话也不好听,但作为一把刀,却是十分顺手。   尤其是这把刀还会自己刺人。   沈锡说完这话,又转而看向聂六和严英耀,当即道:“严少聂少,你们怎么那么想不通跟林辞言当朋友?这人就看不上我们这群纨绔子弟。我看——”   沈锡接下去的那一句“他一定是不怀好意”卡在喉咙里没出来,就见聂六用古怪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反问:“看不上纨绔子弟不是很正常吗?你爸也看不上你吧?”   沈锡:“……?”   “沈先生,”林辞言放下手里的酒杯,眉眼透着几分冷淡,他说,“我并没有看不上纨绔子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只要不犯法不是道德低下,怎么过日子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跟我没关系,我尊重任何一个人的选择。我只是——”   他顿了顿,唇边扯出了一个笑容,连那头粉色的短发在灯光的照耀下都变得艳丽起来,他说,“看不上你这样的、被林祁耍得团团转、还要尽心尽力当他的狗,替他吠人的蠢货。”   噗。   话音落下,聂六没忍住,在其他人惊愕和不可思议的视线中喷笑出声。   他想,还好自己没有喝酒,否则这口酒估计就往林辞言的脸上喷了。   这多不合适啊?林辞言刚放下狠话,他就破坏气氛,这不给林祁看笑话吗?   好在,现在是看林祁的笑话。   聂六好整以暇地用充满兴味的目光去观察林祁,林祁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林辞言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跟他撕破了脸。要知道在先前的两年时间里,林辞言哪怕意识到他的不怀好意,也不会多说。   因为他知道说了没用。   林家父母只会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他,对他说:“你现在是在挑拨我们和阿祁的关系吗?阿祁在我们身边生活了二十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更清楚。我们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的委屈不是阿祁给的,是我们当时的错误造成的,你要怪就怪我们,和阿祁没有任何关系。作为父母,我们真心希望你们兄弟三人能共同将林氏发扬光大。”   从那以后,林辞言不会再主动找林家父母说任何事情。   他平静冷淡地处理着与林家的一切关系,对他的挑衅、计划熟视无睹,将他当做一个透明人。   但今天,或许是因为有了聂枫和严英耀撑腰,变得有些不太一样,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   可想而知,这话若是传到林家父母的耳中,他绝对没机会看到林家父母的好脸色。   林祁眯了眯眼睛,上前将从懵逼中回过神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骂狗和蠢货的沈锡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抿着唇用受伤的表情对林辞言道:“阿言,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也跟父母提过让哥带你进公司,但你也知道你不是金融专业出来的,爸妈实在不放心……算了。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对我有意见没关系,但是别因此而迁怒我的朋友。”   “我就不打扰你们的聚会了,先走一步。”   “走什么走!”沈锡心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他一把挣脱将林祁的桎梏,猛地扑向桌子,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愤怒地额角一抽一抽的,“林辞言你是不是觉得你搭上了聂少和严少就厉害坏了?你凭什么骂老子是狗?”   “不像吗?”聂枫好奇地看过来,指了指他愤怒的模样,“现在像条疯狗。”   沈锡表情一滞。   严英耀瞥他一眼,点头:“确实挺像的。”   沈锡的表情更难看了。   林辞言骂他,他还能反驳两句,跟林辞言打一架也无所谓,毕竟他的身边有林祁在,到时候就算林家追究起来,肯定也会看在林祁的份上当无事发生。   可如果严英耀和聂枫掺和进来,那事情就变得难处理了。   沈锡在心底咬牙切齿。   还真被林辞言抱对大腿了。   愤怒和理智交织,令沈锡一张脸涨红又青黑,太阳穴一抽一抽的,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狰狞。任谁看了都觉得他要发疯,可到最后,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愤怒,他将嘴里咬得一口血腥味,缓缓直起了身体,眼珠死死盯林辞言,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眼里有很明显的意思——   你最好一直搭上聂枫和严英耀,不会被他们一脚踹开,否则你就等死吧。   林辞言回他一个笑容,随后低头抿了一口酒,显然是没将他无声的威胁放在眼底。   嘭得一声。   沈锡一脚踹开旁边的垃圾桶,扭头就往外走。   林祁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略有遗憾。   他还想看林辞言和沈锡对上呢,虽说对上也不一定能赢,但却能让林辞言在林家父母心中地位再度下降。这对于他来说是绝对的好事。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往林家父母的耳边说上两句,结果也都差不多。   他对林辞言道:“阿言,你确实说得有点过了。”   本只是为了表达自己这个林二少为好友出头,却没想到聂枫逮着他这话就开喷:“你谁啊?给你个面子喊声林二少还真把自己当根葱教育起人家正儿八经的林家少爷了?你这种冒牌货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三句话直接把林祁的脸说得黢黑。   他嘴角无意识地抽动,咬了咬牙,生怕再多说点什么又被聂枫盯上,只在转身时冷冷瞧了一眼林辞言,便走了。   偏偏聂枫不想这么早就放过他,冷哼了一声,用不大不小但林祁依然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心态也不怎么样嘛,说两句实话脸就黑得跟碳一样。”   林祁:“……”   他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露出青筋,手指死死掐住掌心才勉强控制住心底那股疯狂涌起的暴虐。   聂枫这傻逼!   最好别叫他逮到机会!   脚下步履匆匆,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人的目光,离开了春醉,而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半晌才有人回头看向正抿着唇一边笑一边和聂枫碰杯的年轻人,暗自嘀咕了一句:“看来林辞言的好日子要来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聂枫撇撇嘴:“这林祁不会以为他演得很好吧?野心和白莲的气质都快藏不住溢出来了,那群人眼瞎啊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跟他们当林祁的跟屁虫没有任何冲突。”严英耀瞥他,虽然他是个混不吝,雁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少爷,排第二都无人敢排第一那种,但严英耀好歹也是接受精英教育长大的,而且身在豪门,看到的见过的多了去了,一思索便能猜出个一二来。   他说:“除了真的没脑子的那几个,其他的不过都是刻意捧着林祁而已。”   他们才不管林祁的野心和欲望,他们只知道眼下林祁受林家关注,所以讨好林祁就可以。   “等哪一天林祁被林家抛弃了,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当林祁的狗。”   “说的也是。”聂枫摸摸下巴,继而又像是想到点什么,扭头看向林辞言,“按照林祁那性格,等会他会去林家告状吧?”   “没关系,”林辞言道,“趁此机会跟林家说开也是件好事。”   聂枫听他这么一说,脑海中顿时便冒出了林辞言从此被愤怒的林家父母赶出家门的可怜模样,他迟疑了一下,提醒道:“有什么困难随时喊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是喝过酒的好朋友了。”   而且,当时林辞言借他钱给他买机票回国的事他都记着呢。   “放心,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聂枫见他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里也很满意,然后看向一声不吭的容镜,好奇地问:“大师,你刚才有没有看出来,林祁的命格有什么问题?”   容镜:“……他应该没去找那些道士换过命格。”   聂枫:“那他就是纯运气好,跟林家有了关系?”   容镜耸耸肩膀:“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确实是这样。”   但是——   “运气这种东西,是一时的,不是一辈子的。” 第81章   林祁带着一身的怒火往春醉门外走,他的步伐快,让身后刘少一批的追随者在愣怔之后都没来得及跟上,只能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电梯门打开又合上。   望着电梯壁上跳动的蓝色数字,林祁回忆起自己在林辞言前丢下的脸面,心底的恨意汹涌澎湃。   也奇怪,谁不知道雁城这个圈子里严英耀这人高高在上,不服管教更不好接近,聂六跟着严英耀玩,两人性格多少有点相似,可偏偏就是这两人看上了林辞言?   跟开玩笑似的。   林辞言一个孤儿院出生的家伙,除了学历似乎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严英耀和聂六会在乎一个人的学历吗?   越想,林祁便愈发奇怪林辞言到底是如何跟这两位大少爷搭上边,甚至还有能力让这两位少爷为他出头的。   抬脚跨出电梯大门,林祁正欲往自己的车边走,眼睛不经意一抬,却瞧见了不远处走来的男人。   男人不同往常,穿着雪白衬衫,衬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透着股随意。西裤包裹着长腿,衬得身材挺拔高挑。即便低垂着眉眼,也能瞥见俊美的五官和突出的气质。   这是……   谢长时?   林祁心下一动,脚下步子方向一转,很快迎了上去,温声有礼地打招呼:“谢总。”   谢长时彼时正在看手机,五分钟前他给容镜发了信息,可惜这只小僵尸不知道是喝石榴汁喝得太高兴还是怎么样,并未回复。是以,他只能找了个停车位,直接上门抓僵尸。   不过,谢长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林家的这位养子。   眼皮微微掀起,谢长时看着他,忽然扯了扯唇:“林二少?”   林祁听到这三个字,心中突然迸发出了一种极致的喜悦。他原以为林家与谢家没什么合作关系,谢长时和他们地位又稍有不同,谢长时是绝对不会认识他,所以他都预备做自我介绍了,没想到谢长时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是不是意味着,谢长时对林家,或者说对他,是有关注的?   心中浮起丝丝缕缕的兴奋,但林祁的脸上还保持着冷静的微笑,他表现得稍显意外,问:“谢总认得我?”   谢长时看向他眼底深处难以掩藏的欲望和心思,垂下眼眸笑了笑。   他真是高看林祁了。   还以为系统口中的主角是个什么厉害人物,这一看,不过如此。   虚伪得不够彻底,伪装得也不够彻底。   就变得像小丑一样可笑。   他从林祁的身侧擦肩而过,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久闻大名。”   电梯门关闭,彻底隔绝住了林祁的视线,但却未挡住林祁心底涌现的快意和激动。   ……   谢长时来到春醉所在的楼层,踏入春醉的地盘,明明屋内灯光颜色深邃昏暗,各色交织,但神奇的是,他没走两步就瞧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容镜眼睛亮亮的,捧着石榴汁抿一口,然后加入了与严英耀等人的交谈。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容镜的身后。   严英耀和聂六率先察觉到前方有落下的阴影,下意识抬头一看,瞧见谢长时半藏在阴影处的俊美脸庞,都愣了愣。   容镜还在喋喋不休:“那这个什么夕阳西下好不好喝?名字听着怪别扭的,总觉得好像喝完就要送我去死了。”   聂六眼神飘了飘,心道谢长时听这话不会觉得他们在教容镜喝酒吧?   然后果断出声:“不好喝,哪有酒是好喝的?”   容镜:“?”   少年狐疑瞅他:“你刚刚还说酒就没有难喝的。”   聂六:“……”   严英耀看一眼一言难尽表情复杂的好友,嘴角抽了抽,拍了下对方的肩膀,然后起身,冲容镜身后的年轻男人点了下头,道:“谢总。”   嗯?   谢长时来了?   容镜倏地转头,果然瞧见了半撑在椅子上附身看来的男人,谢长时注意到他的视线,冲他扬了扬眉:“阿镜是不是在这儿待得乐不思蜀了,我给你发信息你都没回。”   谢长时还给他发信息了?   容镜点开手机,果然瞧见了几分钟前的提示,他冲谢长时露出抱歉的笑容,然后拉着他在自己的坐下,解释:“刚刚林家那个养子来这边挑衅阿言,我看热闹呢。”   “热闹比我重要。”   “没有!谢长时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容镜瞅着谢长时,男人惯会逗弄他,他都习惯了。但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白净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你没有无理取闹,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回我男朋友的信息。”   谢长时表情古怪了一瞬。   很少能看到容镜这么快示弱。   不像他。   这样的想法刚刚落下,容镜便蹭得一下站起来,眼睛更亮:“这样,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自罚三杯酒给你赔罪怎么样?”   谢长时:“……”   严英耀三人:“……”   好家伙,原来打这个主意呢。   聂六这回学聪明了,在这场喝酒赔罪的故事中,选择当路人,假模假样地看了两眼手表,惊呼一声:“哎呀怎么都十点了,时间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回去?”   严英耀冷静点头:“正有此意。”   林辞言:“……没问题。”   三人说走就走,完全没管容镜和谢长时。看着他们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视线中,容镜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谢长时,礼貌地问:“还需要我赔罪吗?”   谢长时故意道:“我们是情侣,情侣之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互相包容,所以我觉得赔罪就没必要了。”   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表情一点点耷拉下来,谢长时忍着笑继续说:“而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要真因为这几分钟的晚回消息跟你吵,确实有点无理取闹。”   容镜:“……”   他使劲给自己找错:“但我没及时回你消息就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把注意力都放在林祁身上。”   谢长时点头:“看在你那么懂事的份上,我原谅你了,我们回家吧。”   容镜:“……”   容镜垂头丧气,容镜无精打采,容镜愁眉苦脸,跟在谢长时身后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扯住他的衣服,将脸凑过去,小声说:“我想喝酒。”   谢长时摸着他的脑袋,实在没忍住笑:“想喝就喝,还怕我不给你喝?”   容镜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那我不是要喝醉的嘛。”   “喝醉了我带你回家,不过只能喝一点。”谢长时想了想,又道,“但是,喝醉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可不敢保证,阿镜,做好心理准备再做决定。”   容镜:“……”   说得怪严重的。   但容镜满脑子都是喝酒。   几分钟后,容镜和谢长时重新回到了座位上,面前摆了一排整整八杯颜色不一但都特别好看的酒。   容镜赶紧拍了张照片发到了工作室的群聊里。   聂六低头一瞧,当即嚯了一声:“严哥,明天我们放假,这八杯酒干下去,大师不醉才怪。”   然后给容镜发了个大拇指点赞的表情。   容镜放下手机,先挑了一杯底色红色的酒,液体一入口先是一股果子的香味,他眼睛微微一亮,又抿了一口,随后将酒杯推给谢长时:“这个好喝。”   谢长时接过喝了一口。   入口确实是果香,但回味过来酒味很重,后劲也挺大。   谢长时看向容镜,果然瞧见少年那张漂亮脸蛋已经透露出了几分殷红。容镜只觉得自己的脸蛋有点烫,但他没在意,立马去摸第二杯酒,就这样一直脸红,一直喝,几分钟后,他扭头看向谢长时,对谢长时道:“谢长时。”   谢长时替他解决剩下的酒,听到他突然喊自己的名字,看过去问:“怎么了?”   容镜指着他:“你变成两个啦!我有两个男朋友!”   谢长时:“……”   抬手将他的手指按下,谢长时捧起他的脸蛋,指腹触摸时的滚烫烫得他手指都轻轻瑟缩了一下。但很快,指腹彻底按住少年柔软的脸蛋,他笑着问:“喝醉了?”   容镜的脑袋晕乎乎的,有些不确定地说:“好像是,但我还有一杯没喝。”   “我替你喝。”   一口将酒杯中的酒喝干净,谢长时捏捏他的脸,问他:“要不要回家?”   容镜这会儿晕得看谁都有重影,明明脑袋跟片浆糊一样,但听到‘回家’两个字还是用力地点了下头,然后一头钻进谢长时的怀里,嗅着男人身上裹着酒香的好闻气息,嘀咕:“你送我回家。”   “送你回家有没有奖励?”   容镜的脑袋从他怀里探出来,轻车熟路地找到男人的下巴,吧唧一口亲在了上面,笑得眉眼弯弯:“奖励。”   谢长时想,这样的奖励可能有点不够。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容镜带回了车内。   容镜怀里被塞了个抱枕,他便乖乖地靠在椅子上。   直到迈巴赫在云江湾停下,谢长时将容镜从车里抱出来以后,少年双腿缠着他的腰,怎么也不肯松开。   反手关上卧室的门,谢长时伸手碰了碰容镜的侧腰,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痒瞬间占据了容镜的脑海,他哎呀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床上跑,然而刚一动,脚踝便被谢长时的长指握住,男人借着温暖的灯光垂眸盯着他,笑着说了一句:“这就跑了?”   容镜眨眨眼,看着两个谢长时,含糊地问:“不然呢?”   “我记得我说过,我无法保证你喝醉了以后会发生什么,阿镜,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第82章   脑袋乱成一团浆糊的容镜显然还没能反应过来“送上门”指的到底是什么,直到男人的气息逼近,唇舌被掠夺,亲吻之下呼吸难以顺畅,他咬一口谢长时的唇,血珠跌入唇齿之间,那种逃离的催促在此刻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无意识地渴求,吮吸着那点甜美的液体。   谢长时喉间发出一声闷哼,五指插进容镜的五指中,将他按在床上,身体稍稍后撤。   失去了新鲜血液灌溉的小僵尸有些迷茫地睁着双迷离的眼,呆呆地望着身前的男人。昏暗的灯光从男人的头顶跌落下来,将他拢出大片阴影,衬得他愈发俊美,眼眸愈发深邃。   像是要将容镜彻底吸入其中,坠入深崖,无法逃脱。   谢长时的长指拂过唇上的伤口,细微的刺疼传来,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果然是只小僵尸。”   吮着就不放了。   得亏只是个小伤口,换个大的,谢长时觉得自己大概会被他吸干。   “好喝吗?”谢长时笑着问他,低沉的嗓音含着酒意,带着温热的气息落在少年的耳畔,令容镜有些不自在地上瑟缩了两下,身体也往床上深处挤了挤。可惜,刚蹭过去,细白脚踝就被谢长时握在掌心,一点点重新拉回来。   身上的衣服与被子接触,蹭起大片,露出了雪白的腰窝和小腹。   谢长时俯身过去,戳戳他因为不开心而鼓起的脸蛋,再一次低声问:“好不好喝?”   容镜心想他好烦。   要是不好喝,他怎么可能逮着人就不放了?   但谢长时似乎非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回答,他只能皱着眉说:“好喝。”   “那和你今天晚上喝的酒比起来,哪个好喝?”   “……都好喝。”   都好喝?   谢长时眉梢微微扬起,微烫的指尖轻轻抵在少年因为衣服撩起而变得微凉的腰窝上,似漫不经心地一蹭。但只一碰,谢长时便发觉指腹下的身体突然紧绷,勾出了一截漂亮的腰线。   他薄唇染笑:“宝贝,好好回答,到底哪个好喝?”   容镜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宛若一只待宰的小可怜,只要谢长时用力,就能轻易将他的脖子给捏断。于是,他只能可怜兮兮地实话实说:“血好喝。”   听到满意的回答,谢长时又问:“还想喝吗?”   此话一出,少年原本还因为谢长时的‘逼迫’而显得委屈的漆黑眼眸瞬间就亮了起来,他甚至主动握住了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可以喝吗?”   “当然。”谢长时望着他漂亮的眼睛,低声笑道,“奖励你的。”   ……   长华街的工作室内。   容镜一脸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表情软在沙发中,聂六体贴地替他倒热水,凑过去将水杯放到容镜的面前,眼神忍不住又往容镜的脸上转了两圈,然后笑眯眯地问:“大师昨晚颠鸾倒凤得怎么样?看上去好像累到了。”   容镜:“……”   他灌了一口热水,却感觉这水里好像还夹杂着属于谢长时甜美的血的味道。   好不容易忘却的滋味再度浮上来,容镜忍不住幽幽望一眼聂六,道:“没想到你的文化程度还挺高的。”   还会‘颠鸾倒凤’这个词。   听出言外之意的聂六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尖,小声反驳:“这也称不上文化程度高吧是?是个人都知道。”   容镜没理会他,只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监控明明是自己喝了好多谢长时的血,怎么一觉醒来他满脸疲惫,好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以至于让聂六这种没对象的小菜鸡也能一眼瞧出问题来?   想不明白的容镜转身回到了工作间。   还有十分钟就要开门了,他得以最好的工作状态面对诸位客人。   结果刚从洗手间洗完脸回来,就见聂六推门进入,两人对上眼,聂六将身后的门一关,小声说:“大师,来了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客人。”   想不到的客人?   容镜眨了下眼睛,问:“谁啊?”   聂六:“林祁。”   容镜:“……”   沉默之后,容镜不由得笑了一声。看来林祁真的很担心林辞言的身边出现任何助力。昨天才见到他,估计连夜调查了他的身份,今早就迫不及待地上门了。   还真是……装不了一点。   容镜擦了擦兆龟外面的壳,撇撇嘴道:“让他来呗,反正挣钱而已。”   聂六一听也是。   便心安理得地重新回到外面的等待间,打了个哈欠钻到了前台,拿起手机跟林辞言汇报今日的发现。而林辞言靠在床头看着微信上属于林琛的那一句“今晚回趟家,有事要说”不由得扯了扯唇角,没有选择回复,而是将信息删除,回到与聂六的对话框上,道:毫不意外。   九点整。   工作室开门,林祁是今天工作室的第一位客人。   他推门走入工作间,一眼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容镜低垂着眉眼摆弄龟壳,注意到声音后抬头往他脸上一扫,看到他的脸却好似没有丝毫惊讶,很淡定很自然地做了个‘请坐’的姿势,随后问:“想问什么?”   林祁看向容镜的眼神颇觉神奇。   本以为容镜是昨晚那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却没想到容镜看到他是最淡定的,方才那轻飘飘的眼神就跟没意识到他的身份似的。   林祁的嘴角挑起一个感兴趣的笑容,旋即走到桌前坐下,笑着打招呼:“容大师,我们又见面了。昨天初见实在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是享誉全国的大师,还请见谅。”   年纪轻轻,享誉全国。   林祁敢夸,容镜都不敢接。   他的表情古怪了一瞬,但也没多反驳,只是问林祁:“所以林先生想算什么?”   “我不太清楚您和阿言做朋友时,阿言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存在的。但经过昨晚您也看得出来我跟阿言关系不好,事实上我觉得是阿言钻牛角尖,觉得我的存在可能阻碍他……”林祁一边说一边叹气,继而又露出抱歉的笑容,“让你看笑话了,我就想问问,我和阿言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容镜:“……”   讲真的,他是真的没想到林祁的脸皮竟然能厚到这种程度。   昨晚林祁那狗冲林辞言嗷嗷叫,要不是严英耀和聂六在现场拉着根狗绳,沈锡这笨狗就要上嘴咬了。   就这还林辞言钻牛角尖?   还要和好?!   容镜嘴角微抽,但看在林祁已经主动付了钱的份上,他决定给林祁好好地算上一卦。   在林祁的注视中,兆龟晃动,铜钱很快跌落下来,组成了卦象。   一看。   容镜差点笑出声。   迎上林祁好奇的目光,他指着卦象说:“震为雷,离为火,雷火丰卦。水中见日,无所取呈,求财未得,事卒难明。”*   林祁听到‘求财未得’四个字时,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秒。   不等他开口询问,容镜便继续道:“爻辞六五,让你处在优势中时,千万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盲目扩充。”   随着容镜的话一字一字地说出口,林祁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对劲。   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盲目扩充,这不就对应上了此刻的——   这样的想法刚刚升起来,林祁就见到容镜白皙的手指撑着下巴,笑盈盈地开口:“林先生,你好像太着急了呢。”   扔下一句颇显意味深长的话,容镜也没管他什么反应,重新将兆龟和铜钱收起来,慢条斯理道:“你要的卦象我给你了,林先生,你可以离开了。”   林祁满脑子都是那句“你好像太着急了”。   他来这边自然是调查了容镜,也知道跟容镜有关的常天瑞事件和宋知野事件,在此之前他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并不信,但有那两件事情在前,以及今早出门时听到旁人口中太提到了苍云雁城怀家继承人一事,因此对容镜的本事早已心知肚明。   但……也无法保证容镜不会因为站在林辞言那边,而对他信口雌黄不是吗?   林祁的眸光闪了闪,忽而问容镜:“我还有个问题想让大师解答,大师可以给个机会吗?”   “也是算卦?”   “不。”   “你问。”   “我不太明白大师为什么会和林辞言成为朋友,他对您,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嘁。   这就暴露真面目了。   前脚还是阿言阿言的叫,眼下就是林辞言了。   容镜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面上露出似笑非笑表情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和谢长时越来越像了,压下这个突然窜起的想法,他解释道:“林先生,你大概不知道我和阿言是怎么认识的,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碰到了喂养流浪猫的他,和他成为了朋友。”   “林先生,阿言不像你,他哪怕回了林家,也干干净净,没有被所谓的权势、金钱腐蚀内心。”   “我喜欢跟干净的人做朋友。”   “我交朋友并非是利用他做什么,毕竟你也看到了,我上可窥天机,下可驭恶鬼,我有的已经是你们这些人这辈子都摸不到的东西了,我还在乎他对我有什么作用?”   “林先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不是个好习惯。”   “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下一位客人,您还是先回去想想该如何破局吧。”   林祁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从容镜的工作间走出来的。   但一回头他便能想起来容镜在说到“林先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不是个好习惯”时,眉眼间透露出的几分嘲讽,林祁便觉得脸都要涨红了。   他望着工作室的玻璃大门,眉目逐渐阴沉下来。   容镜。   呵。   林祁坐上车,他的车是一辆对于豪门而言有些普通的大奔,只要几十万。当然,这不是他唯一的车,这是他在意识到林辞言的存在时,刻意示弱而购买的车辆。   那时候,他恰巧要换车,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新车的价格绝对不会低于三百万。但林辞言来了,他便将那价值三百万的车送给了林辞言,自己开了辆几十万的。   对于他的选择,林家父母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觉得他懂事,又觉得太懂事,于是心里过意不去,私下里买了辆超跑补偿他。   说实在的,这两年他在对付林辞言时实在太过轻松,轻松得他根本没把林辞言放在心上,认为林辞言与废物无异。直到那天他在餐厅的停车场瞧见了林辞言与两道背影交谈,看到了那辆没看清楚车牌的库里南。   那种消失许久的防备和警觉才再度袭来。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似乎正符合容镜先前说的“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林祁抿了抿唇,驱车离开了长华街。   林祁离开以后,容镜又给几个客人处理了疑惑的问题,等到休息时间,聂六拎着包装精美的餐盒走进来,迎上容镜疑惑的目光,他笑盈盈道:“刚才谢总身边的宋特助送过来的,说是这家餐厅新开的,味道还不错,让您尝尝。”   是吗?   容镜倒是觉得谢长时这么殷勤多半是担心他会因为昨晚的事生气,所以赶着来讨好他了。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小僵尸。   本来喝酒就是他自己的想法,再说了,他俩已经是男男朋友了,亲两下再正常不过,而且谢长时的血也喝上了……   等等,这么一说,昨晚的他简直爽翻了。   容镜摸了摸鼻子,下意识想将‘爽翻了’这几个字从自己的脑袋里扔走,然后接过午餐,问聂六:“你们呢,吃什么?”   聂六嘿嘿笑了一声:“谢总可贴心了,给我和严哥也准备了。”   然后话题一转,好奇地问容镜:“大师,林祁跑来找你算什么卦啊?能说给我听听吗?”   容镜竖起手指,朝着聂六晃了晃,笑眯眯地说:“不可以,这是职业原则。”   聂六:“……”   他挣扎着问:“真的不行吗?”   容镜:“不行,不过他走的时候你没注意到他那张难看的脸吗?光看脸色就该知道,不管他所求的是什么,求到的都不是好结果。”   好、好像也是。   聂六心满意足地从工作间走出来,又去给林辞言报喜了。   三天后,终于到了上青拍卖会的当天。拍卖会在雁城的会议展览中心举办,一确定地点和时间就引起了很多媒体的注意,不过上青集团有自己的传媒中心,用不着其他的媒体工作者。   聂六早早换上了笔挺的西装,站在工作室新买的落地镜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问严英耀和容镜:“怎么样,这衣服合适不?”   严英耀无语地看他:“一个拍卖会而已,又不是你结婚,你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干嘛?”   聂六理直气壮:“那不是林祁也会去吗?作为林辞言的好朋友,我不得好好捯饬捯饬自己,不然给林辞言丢人怎么办?”   严英耀:“不会,谢总往你身后一站,你穿得像乞丐也不会有人觉得你丢人。”   聂六:“……”   草。   说得好有道理。 第83章   容镜看时间不早了,和聂六、严英耀提了一句以后便先走一步。   上青拍卖会原定时间于今天晚上七点开始,但在此之前他还得去酒店和怀文敏见个面。   谢氏旗下恒亚酒店内。   容镜如同往常一般背着包,在前台登记了身份,很快随着工作人员前往顶楼的总统套房。大门敲响,怀文敏推门而出,见到容镜那张漂亮的脸蛋,顿时露出了笑容,热情地打招呼:“大师,好久不见。”   “是挺久不见了,看怀先生的面相,最近过得不错。”   容镜虽然不太擅长看人面相,但懂也懂点,尤其是此刻的怀文敏红光满面、格外有精神,怎么看都像是遇着好事了。   而听到他这话的怀文敏也笑出了声:“那还得感谢容大师,陶宪被捕以后,怀氏以前流失的客户、项目几乎都回到了我们手中。”   原来是职场得意。   “对了,我来雁城前去了一趟华清门,华清门那几位师叔都回来了,他们让我帮忙向您带声好,说是很感谢您当时对华清门的帮助。”   阿秋的师叔们从将阳山回来了?   那是不是证明龙脉破损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了?   想到这里,容镜的眉眼也软化下来,露出了笑容:“好,我知道了。”   “嗯,您先进来坐,我将东西给您。”   将容镜邀请至套房,容镜才发现此行来雁城并非怀文敏一人,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在。怀夫人匆匆忙忙将衣服套到儿子身上,还未拉挺,就见小孩急匆匆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直直冲向容镜,甜甜地喊哥哥。   有一说一,容镜在玄天观是年纪最小的。   来了谢长时的身边,年纪还是最小的,真是难得听到别人喊他哥哥,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他笑着揉揉怀霄的脑袋,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好啦,”小少年仰起头,弯了弯眼睛,“妈妈说要过两个月再去医院复查。”   怀夫人从身后走来,听到这话,也不免笑了一声:“医生说霄霄恢复得很好,这恢复能力他当了一辈子医生都有些少见,想来应当是那位司流前辈的吊坠的功劳。”   “嗯,开过光的法器确实不太一样。”   容镜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的背包在无人察觉时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小纸人悄悄探出了半个脑袋,原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了,却没想到就在它看向小孩所在位置时,那小孩正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它,眼里藏着的都是惊喜。   小纸人被吓了一跳,赶紧缩了回去。   霄霄遗憾地啊了一声,扯了扯容镜的衣服,小声说:“哥哥,它不见了。”   它?   同样听到霄霄这话的怀文敏和妻子相互对视一眼,下意识以为这个‘它’指的是什么小鬼一类的存在。经历过司流,他们对小鬼倒也没有多担心,毕竟每个人的身上都留有保命的好东西。   不过令他们有些没想到的是,霄霄说的竟然会是纸人。   容镜眉心微动,问霄霄:“你想跟它玩吗?”   霄霄点头。   容镜便道:“那哥哥问问它愿不愿意好不好?”   霄霄眼睛顿时更亮了。   小纸人听到容镜的话,再次悄悄打开了背包,容镜便将它从包里捧了出来,放到了霄霄的掌心,小孩第一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小东西,浑身僵硬地动都不敢乱动,直到小纸人灵活地爬到了对方的肩膀上。   “这……”怀文敏惊讶看向容镜,后者点头,“是那只小纸人,不过没什么坏心眼,不用担心。”   “我也不担心,就是有些惊讶。”说着,怀文敏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几个小盒子,“大师您看看,这些饰品是否还满意。”   虽说是询问,但怀文敏对自家公司养出来的设计师和打磨师傅还有很有信心的。他们怀家不止是放在苍云有名,放在全国也一样的。   果然,容镜依次打开盒子,看到精美的袖扣以及在灯光透绿的翡翠,忍不住露出赞赏的表情:“好看。”   谢长时一定会喜欢的。   不喜欢就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说喜欢。   容镜在心里嘀嘀咕咕,但面上没有表露半分。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怀文敏也算彻底放下了心。   虽然最近怀家抢回手里的项目很多,但对于怀氏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容镜交代的这几个小饰品。   “大师,眼下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去吃个饭?”怀文敏提议,“等会儿的拍卖会怕是要持续很久。”   虽说中场有休息时间,按照上青拍卖会的规格,必然也会为参与拍卖的各位客人准备餐点,不过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容镜没有拒绝。   用餐的地点就在博亚的餐厅。   巧合的是,容镜一到餐厅就瞧见了林祁。此时的林祁正和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块,林祁眉眼含笑,微微点头说着什么话,视线触及到容镜,眼神有一瞬间的紧缩,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对着那中年男人说了什么,便走了过来。   这是……来跟他打招呼的?   也没这个必要吧?   容镜心底暗自嘀咕,就见林祁已然走近,先是喊了一声“容大师没想到又见面了”,紧接着视线很自然地一转,看向了怀文敏夫妇,笑道:“想必,这两位就是怀先生和怀夫人吧?”   怀文敏好歹也是个集团老总,这些年独自一人在商场混日子,眼睛怎么也算毒辣。没错过容镜在瞧见林祁时一言难尽的眼神,怀文敏往前走了一步,像是很感兴趣地询问林祁:“这位先生认得我和我夫人?”   “看过怀先生的几个访谈。”   “是吗?先生看的是哪两个访谈?SX媒体的?”   林祁脸上表情微微僵硬,像是没想到怀文敏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他说上一句‘看过几个访谈’,那么这个话题就该结束了,结果这人还真问起哪个访谈来了。   他抿了抿唇,点头:“受益匪浅。”   怀文敏:“这样啊,是我的荣幸。”   没有再多说,怀文敏侧过身体示意容镜往前走,等到路过林祁身旁时,怀文敏淡声道:“我刚刚记错了,SX虽然邀请过我,不过我没有同意接受他们的采访。”   林祁的笑容骤然凝滞。   等彻底拉开了距离,怀文敏才缓缓开口问容镜:“大师和他有仇?”   容镜没忍住笑了一声:“有仇,怀先生也帮忙报了。”   怀文敏闻言却笑:“这种人我见多了,但就算要攀关系,调查工作也没做好,我只能说他连攀关系都不是真心的。”   其实,有一句话很适合林祁——有野心,没能力。   不过……容镜歪了歪脑袋,在走进包间的前一秒借助角度看到了跟林祁站在一块的男人,问怀文敏:“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男的你认识吗?”   怀文敏摇头。   容镜也没觉得意外,这里毕竟是雁城而非堰河,怀文敏不知道也属正常。   容镜悄悄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宋清,宋清看过以后便道:应该不是雁城这边的富豪,稍等,我去查一下。   容镜心道倒也不必这么重视。   他就是纯好奇哪个倒霉蛋又被林祁盯上了。   不过宋特助显然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年薪百万真不是开玩笑的,在容镜和怀文敏一家吃饭吃到半程时,他给出了全新的回复:关正业,康省那边的企业家,家里做钢材生意的。   容镜看过,说了声谢谢。   ……   六点三十左右。   雁城会议展览中心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许多人,这些人大多都西装革履的,一眼望去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容镜抵达的时候,怀文敏被朋友找上来叙旧,双方做过介绍,对方便露出震惊的表情:“原来您就是容大师,早听闻容大师的大名,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年轻。”   容镜笑了笑。   怀文敏扫一眼周围的人,表情看上去有点奇怪:“往常这拍卖会也各路大佬云集吗?”   想要什么,派个秘书或者特助来,不是最多了么?   “哦,今天是个例外,上青那边的负责人说,谢长时会过来,这些人多半是想凑凑热闹,看看能不能在谢长时的面前混个脸熟,你也知道,大部分情况下,有任何事情都是陆云霁这位副总现身,难得听闻谢长时自己来,大家不得铆足劲嘛。”   毕竟,搭上了谢氏,那可真是平步青云,等钱自己进口袋了。   怀文敏忍不住看了眼容镜。   容镜看看天看看地,无辜地眨眼。   怀文敏:“……”   这边的交谈非常和谐,另一头便不是如此。   林祁在大门口接到了哥哥林琛,林琛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看到弟弟乖巧的模样,眼底流淌出了几分满意,但下一秒,脑海中蓦地冒出林辞言这个名字,又不免抿起了唇,连带着表情都透出了几分不善。   也不知道林辞言那家伙最近抽什么风,不仅当着外人的面不给林祁好脸色,连他喊他回家的话也没听。   林琛这两年也算在林家说一不二的存在了,自然见不得林辞言这般忤逆自己,既然把他微信号给拉黑了,那以后林辞言有任何事情都不要叫他。   哪怕死了也别通知他。   耳边响起一声突兀的冷笑,林祁心念一动。   不出意外的话,多半又是林琛想到自己的那位好弟弟了。   林祁忽而轻声道:“哥,我之前听说今天这场拍卖会,阿言也会来。”   “林辞言也来?”陡然听到这话,林琛似乎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微微蹙起眉,心底有几分狐疑,“他怎么来?林家的邀请函在我手上,他——”   话还没说完,林祁便接上:“应该是跟严少他们一块来。”   严少?严英耀?   林琛的眉心皱起,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恶之色。   严英耀的传闻他也是听说过的,他和严英耀差不多的年纪,但两人如今一个是纨绔大少爷,一个是林家未来的继承人,互相看不上对方也纯属正常。   或者说,林琛在面对不务正业的严英耀时有种奇异的高贵感。   这种高贵感让此刻他在听到林辞言和严英耀混迹一块时,心中对于林辞言愈发的不喜。   得到想要的反应,林祁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笑意,继而转移了话题,“哥,我听说这次的拍卖会,谢氏谢总也会过来,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吧,这事儿是上青的记者说的,估计做不了假。”   上青没事也不会在这种事情做假,他们已经是国内地位最高的拍卖行了,没必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拉关注,所以,谢长时出现是必然的事情。   听到肯定的回复,林祁的面上露出喜色。   想到那天晚上谢长时脱口而出他的身份,林祁便觉得心头火热。   如果谢长时来到现场,他上前和谢长时打招呼,林琛看了,是不是对他的喜爱会更多两分?相同的,对林辞言的厌恶,也会多上两分。   而且,若是真的能和谢长时扯上关系,到时候他在林家的地位必然无人可比,到时就算林辞言重新获得了林家人的宠爱与认可也无用。毕竟,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利益永远可以超过亲情,否则林家人为什么会这么嫌弃林辞言,认为林辞言会给他们丢人?   两人交谈间,便听到身旁经过的人说了一句:“咦,那不是严家的那位纨绔少爷吗?怎么今儿也出现了?”   “严家的?”同伴抬眸看过去,果真瞧见了穿得随随便便的严英耀,视线在严英耀身旁的两人脸上转了一圈,他不由得好奇地问,“另外两个是谁?”   “还能是谁,跟屁虫聂六呗,不过今天这跟屁虫倒是穿得人模狗样的。”那人忍不住笑起来,随即看向另外一个,“剩下那个,听说好像是林家那个亲生的小儿子。”   “林辞言啊?他们怎么凑一块去的?”   “谁知道,不过林家内部关系不和的传闻看上去的确是真的。今天林大少和林二少都来了,这位小少爷却是跟着别人到的现场,摆明了和两位哥哥关系不好。”   “那也无所谓,反正搭上严家也一样。”   两人说着,忍不住打趣地笑起来,随后迈着大步走了,只留下林琛沉着一张脸,恨不得将站在聂六身旁与聂六说笑的青年一脚踹出去。   林祁看到这样的大哥,心底在笑,面上却满是安抚的神情:“哥,你别在意。”   “我在意个屁,林辞言要叫人看笑话,难道我还能拦着他不成。”眼眸充满冷意地看向不远处的大门口,此刻的林辞言和严英耀、聂六已然走了进来,青年的粉色头发今日换了个颜色,是很普通的黑色,但眉目、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衬得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乖巧。   偏偏也就是这份乖巧,让林琛心中愈发不爽。   林辞言自从回了林家,好似就没这般笑过。   他还以为林辞言天生一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脸呢!   “走吧,好歹是一家人,不得打个招呼。”林琛冲林辞言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林祁跟上。   有免费的看热闹的机会,说不定还会是促使林辞言跟林家分裂的好机会,林祁自然不会错过。   远处。   严英耀眼角的余光很快瞧见了迈着大步、气势汹汹走来仿佛要干架一般的兄弟二人,他掀了掀眼皮,冲身后正在交谈的两人提醒道:“林家人来了。”   一句话,顺利让聂六脸上的笑容尽数收回去,林辞言也收敛了表情,抬眸看过去。   “这就是你身为林家人的教养?”林琛已然迈着大步走到林辞言的面前,仗着比林辞言高出一个头,他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青年,冷声道,“见到哥哥,难道不需要打招呼吗?”   林辞言还未开口,便听聂六笑眯眯地说:“见到哥哥确实需要打招呼,但是见到人畜不分的傻缺,我觉得是没必要打招呼的,严哥你说是不是?”   严英耀瞥一眼压抑着怒火的林琛,心头觉得好奇,他在生气什么。   林辞言跟林家关系不好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林家对他不好,他对林家态度自然也不好,林琛该不会认为林辞言见到他,对他三跪九叩才行吧?   他扯了扯唇,应和聂六:“是啊,所以林总,你觉得你是哥哥还是人畜不分的傻缺?”   林琛:“……”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虽然严英耀给了他做选择的机会,可但凡听过聂六那话的便知道,聂六分明就是在骂他是傻缺。   这边林琛气急败坏,站在林琛身后的林祁同样也气急败坏。   没想到聂六骂人还挺有点本事。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骂了。   如果林琛是傻缺,那么他林祁就是那个人畜不分里面的畜生!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祁抿了抿唇,也实在是没忍住,当即上前一步,沉着声音指责聂六:“聂六少,做人留一线,您这话说的未免也太难听了。”   “我不觉得难听啊,如果你觉得难听,那你可能是心态不好,需要再练一练。”   林祁:“……”   这他妈是再练一练的事情吗?   林祁还想说些什么,但林琛一把拽住了他的手,眸光冷冷看向林辞言,问:“你就这么看着?”   林辞言笑着反问:“不然呢?像平时我们有争端,而你维护你的好弟弟一样,顺便朝我落井下石一番?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满足。”   “那些矛盾和争端的主要原因难道不是在你身上吗?”林琛像是第一次认识林辞言一般,眼底流出了几分不满,“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太让我失望了。”   “没事,没让我们失望就好了!”聂六将脸凑过去,笑得有点贱,“你失望不失望,不重要啦,林辞言你说是不是?”   林辞言点头。   林琛:“不可理喻!”   扔下这话,他再也没脸继续留在原地,将脸拉得老长准备离开,没想到一转身,就瞧见门口走来的年轻男人。   林祁眼睛猛地一亮,立刻道:“哥,谢总来了,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不等林琛开口,聂六就用一种狐疑的语气问:“你还能跟谢总打上招呼?”   林祁回头,微微一笑:“说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天在春醉的停车场和谢总意外碰到,谢总竟然也能叫出我的名字,属实荣幸。所以,打个招呼,谢总应该是不会介意的。”   聂六:“……”   不是,这家伙是不是脑补什么东西了?!他怎么看着这么得意啊! 第84章   呆呆望着林祁带着几分傲气和得意的背影与他们的距离一步步拉远,与谢长时的身影一步步靠近,聂六忍不住回头看向同样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的严英耀,开口:“严哥,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严英耀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一声:“给你看蠢货自找苦吃的戏码,不是很有意思吗?”   谢长时会理会林祁?   那原因无非就是出在容镜的身上。   林祁还真以为自己林二少的身份让谢长时刮目相看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蠢到这副模样,而其他人还能将他的愚蠢当成宝的?严英耀原先并不是很理解,直到刚才他见识到了林琛这位林家亲生儿子的行事作风,真是……又傲慢又强势又愚蠢。   严英耀将手里的酒杯抵过去与林辞言手中的玻璃杯轻轻一碰,双眼望着青年,眼里透露出了几分散漫,他说:“虽然我这话不太好听,但还是要多说一句,没在林家长大也算一大幸事。”   林辞言没忍住笑了一声:“这安慰我收下了。”   “那就找个绝佳位置看看你这位二哥会丢什么样的脸呗。”严英耀的目光转动,指了指一侧,林辞言望过去时恰好与怀文敏一行对上眼,聂六也顺势瞧见了他们,顿时兴奋地挥挥手,迫不及待地拉着人走了过去,旋即打招呼,“怀哥,嫂子。”   怀文敏记着聂六将他们引荐给容镜一事,心底对聂六很是感谢,眼下看他兴奋的模样,唇边也不免染上了笑容,在对方走过来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看着好像壮了点,看来在容大师这边吃的不错。”   聂六却一脸惊恐地捏捏自己的肚子:“真的假的啊?我胖了?”   严英耀瞥他:“心里没数吗?”   聂六急得团团转:“不行,从今天开始我得减肥,明儿我就少吃一顿饭。”   看他着急的模样,其他人实在没忍住,纷纷笑出了声。   话题转过,严英耀向怀文敏夫妇介绍了林辞言,在刚刚的这段时间里,怀文敏已经从朋友的口中知晓了林家那档子事,自然也知晓林辞言的身份和在林家的尴尬地位,不过在他看来,林辞言的长相和神态乃至气质,都比那个林祁强多了。   至少,林辞言望过来的眼睛干干净净,而非林祁一般,充斥着野心和欲望。   有些人,真就是看一眼就有好感。   “林先生,初次见面。”怀文敏笑着和林辞言碰了碰杯,继而跟几人说起了容镜,“容大师刚被上青的工作人员带去确认拍品了,估计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回来。”   “原来如此。”严英耀点头,没再多说,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谢长时身上,等着看热闹。   远处。   谢长时一身高定手工西装,身高腿长,俊美出挑的眉眼染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冷淡,与往常在容镜面前全然是两幅模样。   宋清站在他的身旁,低头翻阅着今日的藏品册子,而另一边,上青拍卖会的负责人则是跟谢长时寒暄,笑着说:“真的没想到谢总今日会来,咱们这小小的拍卖会也算蓬荜生辉,有格调了。”   宋清竖着耳朵听到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负责人可真会说话。   ‘上青’这俩字放谁眼里都是有格调的存在,根本用不着他们家谢总再添脸。   谢长时今天也算客气,毕竟家里小僵尸还有东西放在这里要拍卖,唇边带上了几分笑,眉眼间的淡漠也顺势被风雪吹散。   “谢总可有看上什么藏品?拍卖的,不拍卖的,您尽管提。”   “不必这么客气,我若有喜欢的,等会亲自拍。今天来主要是担心家里小朋友。”   家里小朋友?   听到这几个新鲜的字眼,负责人都愣了愣,但看谢长时的模样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幽幽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宋特助,宋特助轻咳一声,提醒:“32号拍品,是我们谢总的伴侣容先生提供的玉。”   负责人:“!”   他说呢,以前这拍卖会的邀请函又不是没往谢氏送过,从没见过谢长时来,还以为今儿天下红雨了,搞半天是给家里那一位镇场子来了。   负责人凭借着自己傲人的记忆,努力找出了32号藏品的主人,但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怀文敏……不对,后面怀文敏好像还带了个少年过来。   当时怀文敏介绍的是:“这位是翡翠的主人,容镜容大师。”   他没多在意,只离开时听身边的工作人员惊喜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他,他算卦超级牛!”   还是个搞玄学的?!   谢长时这眼光,有点意思啊。   以前他们私下里谈论谢长时,都说谢长时眼光高,谁都看不上,不管是名媛少爷还是年龄相当的成功人士,通通没放在眼里。   原来喜欢的是容大师那样的。   他心中兀自感慨,嘴上顺势一夸:“有幸见了容大师一面,少年英才,和谢总相当般配。”   宋清:“……”   他在心里再一次感慨这位负责人嘴甜,真会说话,一夸就夸到了谢长时的心坎上。   他们家谢总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容镜,以及夸他和容镜般配。   这位负责人一开口,全中!   宋清默默地趁着谢长时不注意,给这位负责人竖起了个大拇指,那负责人一看,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开玩笑,就他这张嘴,死的都能给说成活的,眼下不过只是夸两句而已,小意思好嘛!   就在负责人得意万分时,眼角的余光突然触及到靠近的黑影,他下意识抬眸一看,瞧见了两道身影。高的那个他倒是认识,林家的大儿子,如今也算林家的主事人,叫林琛,来过好多次拍卖会,不过拍的藏品不算多。   至于后面那位,不认识,没兴趣。   负责人看了眼谢长时,心里已经猜到这两人多半是冲着谢长时来的,意识到这一点,又不免感到几分兴味。从他接上谢长时到现在,尽管周围的人都虎视眈眈,想来攀关系,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动,林家的是第一个。   也不知道是单纯胆子大,还是有他不知道的底气?   注意到负责人的目光,谢长时本人没什么表情的变化,倒是当事人之一的林琛有点不安。   虽说他也听到了林祁对聂六等人提及到的谢长时疑似认识他一事,但谢长时为什么会认识林祁?按理说,谢长时熟悉他们的父母倒是正常,至于他们这两个小辈……可能性实在是不大。   只是,看到林祁信誓旦旦的模样,林琛决定信任他一回。   沉默间,林祁已然快步走到了谢长时三人的面前,他的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整个人如同一朵毫无杀伤力的白山茶,面对宋清和上青负责人望过来充满兴味的目光,也表现得十分淡定,笑着朝着谢长时举起手里的酒杯:“谢总,又见面了,没想到您会出席今天的拍卖会。”   谢长时单手插在兜里,狭长的眼眸望着林祁。   自林祁兄弟一出现,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们几人的身上。   他们在等。   他若是给了林祁好脸色,或许以后林家的地位都会变得不一般,毕竟在外看来,那是通往谢家的踏脚石。   无声地对视间,林祁额间有冷汗跌落,连握着酒杯的手也开始逐渐僵硬。他有点没搞明白此刻的情况,为什么谢长时对他的招呼置之不理,明明那天不是这样的。   而林琛像是看出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正欲拉着林祁的手朝谢长时一行说抱歉时,谢长时却越过林祁看向了那个刚刚从休息室内走出来的少年,喊了一声:“阿镜。”   容镜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看来,注意到谢长时,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他迈着大步走过去,眼睛亮亮的,人还未走近,便问谢长时:“你怎么来了都没给我发信息。”   “想直接来找你。”谢长时上前两步,在容镜走近时,顺势揽住了少年纤瘦的腰,而与林祁错过的刹那,唇边染上笑意,低讽道,“我以为,林二少会知道‘久闻大名’有时候也不是个好词。”   ……   “握草,谢总,谢哥,谢老板,你是没看到的你搂着咱们容大师从林祁身边走过时,他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比那攒了三年屎的茅坑还臭!”   聂六站在包间的沙发前,兴奋地挥动手臂,嘴里蹦出来的形容虽然恰当但也确实把严英耀等人恶心得够呛,尤其是严英耀手里还有个刚刚挖了一半的爆浆蛋糕。   严英耀:“……”   好烦,好想把聂六给按进那个三年没清洗的茅坑里。   聂六浑然不觉,只兴奋地扭头问身后站着的工作人员,冲对方招了招手,问:“能不能问问你家负责人,把那段监控拷给我?万一心情不好,我还能拿出来看看。”   目睹了那画面的工作人员差点没绷住,连忙咳嗽一声点头:“您稍等,我去联系许总。”   “好嘞好嘞。”   这边聂六等待着监控上门,那边容镜挤在谢长时的身边,小声地嘀咕:“过了今天,谢总冷漠无情的传闻就该再上一层楼了。”   谢长时垂着眼眸剥葡萄,他手指长,动作灵活,三两下就将外皮给剥掉,然后将水灵灵的葡萄喂进了容镜的嘴里。   听到容镜这话,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漫不经心道:“挺好,省得有林祁一类的来纠缠。”   “谢总,阿镜,”林辞言起身,看向谢长时和容镜,在双方望过来时,轻吸了一口气,弯起眼睛笑了下,“谢谢你们今天给我出气。”   林辞言不是傻子,他也没有林祁那边厚脸皮,他知道谢长时今天这一出纯是看在容镜的面子上,才不想让林祁好过。   所以,在感谢谢长时时,他还得感谢容镜。   容镜以石榴汁代酒,闻言冲林辞言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别客气,给朋友出气,应该的。”   而且经过这件事情,也许林祁在林琛那儿的地位,要下降三分了。   “何出此言?”容镜好奇地问严英耀。   严英耀解释:“林琛那人傲慢,丢了这么大个脸,他会对林祁有好脸色才怪。”   容镜:“那不是他亲爱的好弟弟吗?”   严英耀却道:“只有给他长脸的才是好弟弟。”   话音落下没两秒,已经带着拷贝好的监控回到包间的工作人员听到这话,看了眼几人,轻声接了一句:“同事说,刚才在地下车库碰到林家两位少爷了,林大少甩了二少一巴掌。” 第85章   雁城会议展览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由于上青集团举办的这场拍卖会,整个车库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往日见不到的豪车,而就在这些豪车中,林琛站在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前,沉着脸,眼眸充满失望地盯着眼前颇显狼狈的青年。   林祁此刻还沉浸在浑浑噩噩的思绪中,他做梦都想不到谢长时认识他,竟然会是因为容镜和林辞言。   想到谢长时搂着容镜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时,男人嘴角挑起的一丝讥讽,林祁便觉得浑身好似跌入了冰冷的寒潭,那里面的温度要将他浑身的血液都给冻住,让他彻底冻死在寒潭之中。   怎么会。   怎么会呢?   林辞言凭什么认识容镜,又凭什么借着容镜作为踏板,让谢长时替他出气!?   “我……”林祁的喉间溢出一两声不成调的字,没一会儿就因为看到林琛漆黑的脸色而自动消音。和林琛一同生活了近二十年,林祁再清楚不过林琛身上带有的林家人的劣根性——   利益至上。   哪怕往日林琛会因为他这个弟弟而感到骄傲,今天这一出事情也会让林琛对他彻底失望。   果然。   这样的想法刚刚从林祁的脑海中落下,便听到林琛用冰冷的声音道:“林祁,你知道我们今天丢了多大的脸吗?”   林祁咬了咬嘴唇,一时没吭声。   林琛却继续道:“这甚至不是丢脸的问题,你知道今天的这出行为足以让其他公司认为谢氏厌恶我们林氏,甚至会为了捧谢氏的臭脚而打压林氏吗?”   林琛说着,心头的邪火便越来越旺盛。   林氏在他手里几年,他辛辛苦苦想要将林氏发扬光大,每天大半时间都是在公司。   睡,睡不好。   吃,吃不好。   甚至可能为了一个项目喝酒喝到胃出血,被送进医院紧急治疗。   可这一切,都因为林祁的自作主张和自以为是,即将变成空影。   一想到接下去林氏会因为林祁的操作而陷入困境,这样的困境说不定是他喝酒喝进医院也无法摆脱的以后,林琛心头的火便彻底燃烧了起来。   他看着还想挣扎解释的青年,愤怒燃烧理智,猛地抬起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对方的脸上。   啪的一声格外清脆的声音落下,整个地下车库似乎都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林祁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垂下的眼眸里染上了阴骘和愤怒。   但他还是选择将所有的恶意都压到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林琛道:“对不起哥,今天确实是我的问题,但我有对付谢氏的计划。”   对付谢氏?   林琛听到这几个字,差点笑出声。   谢氏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庞然大物,想要对付谢氏?人家一脚踩下去都能踩死好几个林氏。   林祁在自以为是以后,又开始异想天开了?   在林琛再一次爆发之前,林祁道:“与其说是对付谢氏,不如说对付谢长时身边那位。”   身边那位?   林琛的脑海中冒出了容镜的模样来。   ——那个漂亮的少年?   说实话,谢长时有伴侣这件事,估计也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没想到高高在上的谢氏掌权人,到最后竟然找了个漂亮的男孩子。   林琛虽然傲慢,但他对谢长时也是真心的佩服。只不过,今天看到容镜以后,他觉得谢长时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太行,找了个默默无闻只有一张脸能看的年轻人。   他冲林祁抬了抬下巴,问:“你认识那个少年?”   “认识。”林祁垂着眼眸道,“他在圈子里挺有名的,是个道士。”   道士?   林琛一愣。   原本只觉得谢长时眼光不行,如今看来,谢长时的眼光确实挺独特的。放眼看去,整个豪门圈子里,他还没见过哪个人找道士谈恋爱的。   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林琛更在意林祁口中对付谢氏的法子,他招呼着林祁坐进车内,车窗与车门尽数合上,他才问:“你口中的方法,到底是什么方法?”   “我认识了康省的一个做钢材生意的老板,他叫关正业。之前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意外透露过他有一位很熟悉的道长朋友,那位道长跟容镜可不一样,那道长来自赫赫有名的玄天观,是道观的主事人之一,经过他手的事,没有不成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没有任何问题,林祁直言道:“哥你可以查查关正业的公司一年前发生的意外。”   做生意的多少信点风水,林家也请过几个风水大师。   因此,林琛对这一行倒是没有过多排斥。   他怀着疑惑的情绪打开了手机,搜索‘关正业’三个字。   不必特地搜所谓的一年前的意外,林琛一眼便看到了最新页面上关于那意外的描述。   原来关正业在做钢材生意的时候,工厂接连发生意外,人员坠落、毒气泄露,短短几天整个工厂便死了十几个人。当时调查过后发现,关正业的工厂有很多不合格的工具,原本政府正打算用关正业的工厂作为典型来通报的,结果后续关正业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毫发无伤。   那些工人没闹,政府也没再坚持原来的想法。   “难道不是关正业给的钱够多?”林琛蹙眉问道。   “不是,我问过关先生了。他说他当时试图联系政府的人,但没有能搭上线的。和他相熟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上面铁了心要整治他,这次估计没办法逃了。而且当时他那些死亡员工的家属闹得也很厉害,个个都是狮子大开口,每个人张嘴都要三百万。”   十几个人,那就是四五千万,关正业怎么肯拿出来?   无奈之下,关正业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极富神秘色彩的道士,并且在得到肯定能解决的回复以后,花大价钱请了玄天观的主事人之一。   而在那位大师施法以后,事情也得到了完美解决。   他的工厂不仅没有受到任何不利影响,如今更是蒸蒸日上,发展得极好。   林祁道:“哥,那位大师是个厉害的,我说句难听的,只要钱给的够多,就算你想让谢长时当场暴毙,也不在话下。”   这话多少有点惊人,林琛皱着眉看他,呵斥道:“别胡说八道。”   林祁顶着半张通红的脸,笑了一声:“哥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   没了林家兄弟的拍卖会举行的十分顺利,容镜在堰河开出来的翡翠卖出了极高的价格,而上青的负责人在听闻容镜要将所有收入全部捐给相关机构以后,当即决定不抽取手续费。   宋清闻言,又给负责人竖起了个大拇指,等两人一块走到包间外去处理捐赠问题,负责人笑着道:“在此之前是真没想到容大师竟然是谢总的伴侣,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宋特助帮帮忙。”   “得了,能有什么得罪的。”宋清笑了一声,正欲说话,却见负责人递了一块U盘过来。   宋清一时有些意外,但负责人却没有再多说,只是道:“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就不打扰谢总和容大师他们了,这里面的视频,建议让谢总和容大师看一看。”   负责人说完,便笑盈盈地往边上离开,只留下沉浸在思索中的宋清端详着U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十多分钟后,等宋清重新回到包间内,容镜和聂六一行正在讨论前一个拍品到底值不值,宋清听了一嘴,说是某个自杀去世的天才作家的绝笔之作,宋清听说过那个作家,便上前插了句嘴:“有小道消息说他不是自杀,是情杀。”   “我听说的版本是小偷去他家偷画,被他发现,然后被小偷捅了一刀。”严英耀道。   “是吗?我听说他是被画上的鬼杀死的。”   宋清:“啥玩意?”   聂六一把掏出手机,展示给宋清看:“喏,就这个帖子,神秘画家陨落之谜,这个帖子三年前在论坛可火了,而且真实性起码有个百分之九十。”   宋清好像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幅画能拍这么高的价格了,多半是受了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影响,将画和主人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他心里还记挂着U盘的事,便没再跟几人唠嗑,而是走向了谢长时,将手里的U盘交给了他。   倒是容镜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挺感兴趣,拉着聂六讲年轻画家的事。   聂六当即来了兴致。   “事情还要从一个叫做卢元明的博主说起,他是个字画鉴定主播,有一天一个ID叫做‘海阳’的网友拿着这个画家的画来连线,问博主,这画值多少钱。”   说来也巧,那天是嘉宾场。   卢元明还请了一个朋友过来一同开播,这位朋友的身份也很特殊,是个道士。   看到那幅画以后,卢元明还未开口,道士便道:“画不值钱,人命值钱。”   再一仔细问,那道士才说了实话,他说,有恶鬼附在画上,而且那恶鬼怨气十分深,估计会杀人,建议海阳赶紧把画烧了。   海阳当时被吓到了,也没多说什么便被抬了下去。   “然后呢?”容镜听得津津有味,“他应该没把画烧掉吧?”   “没呢,”聂六道,“小道消息说他把画还给了画家,所以画家死咯。”   容镜:“……”   好突然的结尾。   容镜默默扭过了脑袋,发现谢长时正巧望过来,他冲谢长时眨眨眼,后者冲他招手。   看懂谢长时意思的容镜立刻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了笔记本电脑,听到了那段地下车库之中林家兄弟的对话。   一分钟后,他眉梢微微扬起,轻声说了一句:“将计就计好像也不错。” 第86章   简单一句话落下,容镜和谢长时对视一眼,两者眼底淌出了相似的情绪。   谢长时往边上挪了个位置,让容镜坐到自己的身侧,他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少年干净白皙的指尖,低声道:“记得给自己算个卦。”   他可记得当时容镜在洮秭观一事上给自己算的卦是该吃吃该喝喝,眼下情况有几分变化,自然还是算一卦来得安全。   不过话说回来,林祁这位‘主角受’也确实挺碍眼的。   谢长时的目光落在页面暂停以后、林祁狰狞的脸上,缓缓扯了扯唇。   他还是觉得,垃圾从哪儿来,就该回哪儿去。   上青拍卖会举办得相当成功,结束前谢长时也给面子的购入了一些价格昂贵的钻石,甚至还花两个亿拍下了此次拍卖会的压轴藏品,一副从国内离开辗转世界各地最后又回到了国内的画。   谢长时对昂贵的字画古董并没有太多兴趣,交代宋清将它捐给雁城博物馆,便带着容镜回云江湾了。   临走前,容镜问身后的三人:“一起走吗?”   聂六赶紧摆摆手:“不走不走,我们仨要去喝酒,我打算把林祁丢脸那个视频放到春醉的大屏幕上来回播放。”   容镜:“……”   聂六少也太懂什么叫做杀人诛心了吧?   只不过——   他提醒了一句:“你小心他狗急跳墙。”   聂六却哼了一声:“我怕他?论财力,我有聂家,论那些不入流的,我这不还有您吗?”   容镜眉梢微微扬起:“……不入流?”   聂六一惊,赶紧解释:“他那不入流的法子,您的绝对是这个!”   他比起了一个大拇指,示意容镜看过来。   容镜也知道他没什么坏心眼,因此也没揪着不放,只是嘱咐道:“他还真有不入流的手段,听说有认识一些道士,所以我给你们的护身符随身携带,没事别让其他人靠近,拿了你们的贴身用品之类的,头发一类的体毛都不行,注意安全。”   原本聂六还没当回事,但听容镜这么一说,他竟然有点紧张了。   不过,话都放出来了,他要是再收回去,未免有点丢他聂六少的脸了。   于是,聂六拍拍自己的胸脯:“大师放心。”   目送着容镜和谢长时离开,林辞言迟疑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道:“要不还是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反正今天在拍卖会的人的很多,估计有不少人录了视频。”   所以在不在春醉循环播放都是一样的。   “林辞言,你就是手段太软了。再说了,咱有护身符呢,怕什么?你没看大师就嘴上提醒吗?这说明他心里有数。”   “走走走,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第二天上午。   容镜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看到了在朋友圈疯狂流传的视频,正是春醉的大屏幕上播放的林祁丢人的画面。容镜嘴角微微抽搐,好奇聂六到底是如何说服春醉的负责人的同时,还好奇此刻林祁的表情如何,是不是想弄死他们的心已经到达了顶峰。   这天的工作结束以后,聂六和严英耀照例去春醉喝酒,只不过今天没带上容镜和林辞言。   两人喝的兴起,一旁的好友碰碰聂六的肩膀,指着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抬了抬下巴:“六哥,快看,那是林祁的追求者。”   林祁还有追求者?   被好奇心占据了大脑的聂六好奇地抬起脸,瞧见了一张略带凶相的脸,男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眼角处有一道疤,但身上又不伦不类地穿着西装。   聂六敢肯定,这张脸对于自己而言是陌生的。   他问:“这谁啊,怎么没见过?”   “你没见过也正常,听说是王家那个刚从国外的小少爷,叫王世杰……”话还没说完,就被聂六给接了过去,“看着年纪这么大了还是小少爷?那他们家大少爷岂不得五六十了?”   好友:“……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位王世杰据说在国外时对林祁一见钟情,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是来找场子的。”   聂六对所谓的王家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不过对这种来找场子的人,他肯定是不会怕的。   想到这里,他抬头冲看过来的王世杰扬了扬眉,嘴角噙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王世杰看来和挑衅无异,男人本就凶相的脸随着心情落至谷底而刻意一板,变得愈发凶悍。   他冷冷看向聂六,扯了扯唇。   随后迈着大步走向聂六,俯身撑在聂六身前的桌子上,眯起眼睛问:“就是你,把那段视频放到春醉的门口循环播放的?”   果然是来找麻烦的。   不过这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喜欢林祁那种心肝都是黑的蠢人?   聂六好久没被找麻烦,竟然久违的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想到等会儿还会打起来,忍不住搓搓手,想着到时候拎桌上哪个酒瓶会顺手一点。   嗯,左手边那个长瓶感觉还可以。   他想着,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是啊是啊,怎么啦,你也觉得好看是吗?如果你也想要的话,不如这样,你跪下来,在我脚边嗑几个响头,我心情好的话,就拷一份给你,你看怎么样?”   王世杰几乎要被这话给气疯。   聂六不会不知道他来这儿的原因,但既然知道还敢这么说,这跟挑衅有什么区别?   气上心头,王世杰也懒得跟聂六多说废话,抬手握住玻璃桌板,他一用力,臂膀上的肌肉鼓起,显得格外骇人。   嘭的一声,在王世杰巨大的力气之下,整个桌面被掀翻。   聂六顺势抄起桌上的酒瓶,抬手正欲指对方,没想到王世杰早有所防备,猛地抓住聂六的头发就想要将他的头往桌上磕。然而,他防备的还是太少了,手指扯住头发的瞬间,王世杰只觉得手中一松,等反应过来时,聂六早已灵活地借机钻到他的身后,一酒瓶狠狠敲了下去。   而王世杰的手中,显然只有一个假发套。   王世杰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发套,他额头上滚下来的血珠滴答一声掉进发套里面,留下了浓浓的血腥味。   不止是王世杰觉得震惊,聂六的狐朋狗友们也震惊。   他们错愕地抬头,瞧见聂六顶着个寸头,笑得格外大声:“想薅老子头发?想得美。”   那天容镜提醒他注意别让人拿到他的头发之后,他当机立断,立马拉着严英耀一块去剃了个寸头,但严英耀说寸头不好看,于是他花大价钱买了几个发套,跟他家严哥平分。   聂六看着王世杰震惊又气急败坏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没散,并且反应迅速,直接伸手往人家脑袋上薅了一把头发,刺啦一声被扯动头皮的疼痛令王世杰低叫了一声,再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头发真被薅下来了,脸色骤变。   立马吼道:“蠢货,你跟人打架薅头发干嘛?”   “你问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想干嘛?”聂六又不是傻子,被容镜提醒了以后,再看接触到头发王世杰这意外又震惊的模样,便猜到王世杰今天过来,绝对不止找麻烦这么简单。   聂六和严英耀对视一眼,后者放下手里的杯子,踩过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到王世杰的面前,扬了扬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酒杯往下一倒,随后深色的液体缓缓从王世杰的头顶浇下去,沿着他的面部轮廓一点点淌下去。   再一次的挑衅令王世杰心头邪火更旺盛,他深吸一口气,眼底愤怒聚拢,正想不管不顾捏起拳头将聂六和严英耀揍一顿时,突然又听到嘭得一声,他缓缓扭头,见聂六呲着大牙,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嘭哒。   王世杰的后脑勺后知后觉地疼起来,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软趴趴往地上一倒,没了反应。   聂六的狐朋狗友被这一出给惊呆了,纷纷面色大变,惊道:“人没事吧?要不要送医院啊?”   “送个屁的医院,老子下的手,老子心里最清楚,顶多就是脑袋疼两天而已。”聂六冷嗤一声,扭头看向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春醉工作人员,“给个面子,把这家伙丢出去。”   “不、不好吧?”好友紧张道,“万一真死了,那可是条人命啊。”   聂六皱了皱眉还想要说话,但严英耀却一把按住了他,冲他抬了抬下巴,“让人开个房间扔进去就行了,扔外面等会儿被车轧了也是你的问题。”   好友使劲点头。   聂六闻言,这才歇了原先的想法,冲工作人员道:“就按严哥说的办吧。”   春醉的工作人员动手能力相当强,没几分钟就将王世杰给挪走了,也将混乱的桌子椅子恢复了原样。但聂六和严英耀已经没什么继续喝酒的兴趣,便抬抬手散了酒局。   几分钟后,本该从春醉离开的两人又重新沿着后门来到了春醉的上一个楼层,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见到两人,立刻低垂着眉眼道:“严少,聂少,王世杰还在里面,刚被冷水泼醒了。”   聂六比了个OK的手势,推开了门。   听到大门吱呀的开门声响起,王世杰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猛地抬头看来,往发现来人是微笑的聂六和严英耀时,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们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我们就想做什么。”聂六冲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头发,“啧啧,林祁要是多忍两天,我还高看他三分。”   严英耀则是走到王世杰的面前坐下,扬了扬下巴:“你的命现在掌握在我们手中,帮我们做点小事,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第87章   严英耀和聂六不愧是多年的朋友,在察觉到王世杰的意图以后,对视一眼,脑电波就碰到了一块。   而王世杰此刻见着严英耀微笑却意味深长的模样,心底猛然浮现不好的预感。   他不蠢。   甚至挺聪明的。   别人以为他是因为林祁被欺负,他这位追求者看不过眼所以才来找聂六和严英耀的麻烦,其实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的确对林祁有一些想法,但这些想法还不足以让他去得罪严家和聂家。   他会有今天这一出,是林祁主动找上门来的,而且还给了他好处。作为王家刚刚回国的小少爷,其实仔细打探一下便会知晓他出国并非进修,而是流放。而今他好不容易回到了国内,这王家的家产,自然要争上一争。   林祁给了他机会,只需要他借机拿到聂六和严英耀的头发,林祁就会将自己认识的大师介绍给他。届时,别说是一脚踹掉自己顶头上的那位亲大哥,就算是踹掉王氏如今的老总、他的亲爹,也不在话下。   但王世杰是真的没想到,严英耀和聂六竟然会如此的警觉。   王世杰感受着后脑勺一阵一阵的疼痛,在心里直骂娘,这聂六也真不怕一酒瓶把他给敲到太平间去,竟然这么用力。缓了缓因为疼痛而抽搐的额角,他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问:“你想做什么?”   “不不不,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要做什么。”严英耀微微一笑,转眸看向身侧站着的聂六,问道,“大师那边怎么说?”   聂六看了看手中的微信对话框,回答:“说是让司流前辈过来了。”   王世杰听到‘司流前辈’这几个字,心底那种不安的预感就像是汹涌澎湃的海水,开始疯狂地拍打他的心脏。在他舔着干涩的嘴唇,惴惴不安时,寂静的房间内,紧闭的窗户却突然被咚咚咚撞了一下,他的视线还来不及转到窗边,就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的面前多了一道阴影。   可是,严英耀坐在斜对面的椅子上看手机,聂六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两人都好端端在原地待着,哪来的第三道阴影?   王世杰咽了咽喉咙,缓缓抬起了头。   这一眼,便瞧见了飘在自己的面前,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年轻男人。对方的穿着十分奇怪,一身白袍看上去仙气飘飘的,长发挽起,漆黑的眼眸上下注视着他,在他惊恐的视线中,轻轻啧了一声:“那个叫什么林祁的,蠢得有点过头了吧?”   其实仔细说来,也不能说他蠢。   要说容镜谢长时运气好,拿到了那段在地下车库的视频,否则也无人知晓林祁竟然会认识洮秭观的道士,对今日这一出估计也不会有多少防备,只会以为王世杰愚蠢,被人当枪使。   “那个林祁怎么跟你说的,你说给我听听。”司流冲王世杰抬了抬下巴,但王世杰还沉浸在‘司流似乎并不是人’的震惊中,双眼瞪得老大,喉咙里更是干涩得一个字都没能冒出来。   司流踹了他一脚:“听不懂人……听不懂鬼话?”   王世杰当然听得懂,毕竟人话和鬼话并没有多少区别。   他只是震惊,毕竟他从小到大三十来年,都没见过鬼!   司流见他一直没开口,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那一撮黑色的头发,头发在他长指间轻轻晃动,其中几缕化作一道灰色的烟在王世杰的面前飘过,司流掀起眼皮:“给你最后一次回答的机会,林祁是怎么跟你说的?”   司流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意思表现得十分明白——   再不开口,就跟你的头发一样灰飞烟灭吧。   深刻察觉到危险逼近的王世杰再也顾不得惊愕司流的存在,当即开口:“他只要求我拿到聂六或者严少的头发,说是拿到头发就有了对付两人的手段,再利用这两人对付一个叫做容镜的,到时候还能威胁到谢氏……”   “哦?”司流扬了扬眉,“他没跟你说,拿到头发以后要做什么?”   王世杰张了张嘴,迟疑之后还是点了下头:“说了。他说只要头发在手,他认识的那个道士可以让聂六或者严少生不如死,全身腐蚀或者昏迷不醒,怎么样都可以。”   “是咯,怎么样都可以。”司流的脸上逐渐扬起灿烂的笑容,但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盯上王世杰的时候,对方却不由自主地狠狠打了个寒噤,不等他搞明白司流的表情为何如此恐怖时,对方再次开了口,“那位道长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样可以做到。”   他又捏着剩下的头发冲王世杰晃了晃,在王世杰惊恐的目光下慢条斯理道:“其实以我的本事,不需要你的头发也能让你生不如死,你想不想试试看?”   他抬起掌心,一缕浓郁深邃的鬼气从他的掌心漂浮而出,在接近王世杰的脸时,王世杰感受到了一股完全可以刺穿他的皮肤的凉意,他浑身一哆嗦,觉得根本没必要试试看,便紧闭着双眼吼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同意!”   司流看看那鬼气,再看看面前看着凶相的男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都还没使手段呢,怎么就同意了?   能不能有点骨气?   “虽说你同意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的这些头发我先替你保存,没问题吧?”   还有必要问这些问题吗?   他除了说“没问题”难不成还有第二个选择?   王世杰在心底狠狠咬牙,但面上还是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声好。   见司流和王世杰已经商谈好,严英耀终于放下了手机,走到王世杰的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微微笑道:“那就希望王二少好好演戏,否则就浪费我们今天这一出心思了。”   严英耀的手指轻轻弹在他的衣领上,望着他的眼睛说:“林祁那边有的,我们都有。林祁那边没有的,我们还有。”   “你懂我的意思吧?”   王世杰眉梢微微沉下去。   他当然懂。   林祁那边有道士,严英耀这边也有容镜、司流。   至于林祁那边没有的,自然就是谢长时。   谢长时一开口,估计都不必等他坐上王家掌权人的位置,王家就能被其他公司给吞并。   王世杰终于放了下那口愤懑的气,垂着眼眸有些无力道:“我知道,你们放心,不会影响你们的计划。”   “那就最好了。”   ……   “虽然过程有点艰难,但还算顺利。”   严英耀将王世杰拍摄的视频发到容镜的手机上。   在他们和王世杰确定了合作关系以后,王世杰一脸鼻青脸肿地从春醉离开,很快就被林祁找上门。林祁显然已经知晓了春醉内发生的事情,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王世杰还是轻易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嫌恶。   王世杰突然有点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对林祁一见钟情的,他是不是眼神有问题。   不过这种问题现在讨论也没什么意思,他似觉得有些丢人,垂着眼眸说了说当时发生的事情。   和其他在春醉的人说的没什么区别,林祁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他藏住了眼中的神色,问王世杰:“你说聂六剃了头发?”   王世杰点了下头:“我问过了,说是好几天前就剃的,他几天前就找朋友买了发套。”   林祁若有所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只是巧合而已。   正想着,王世杰便再次开口:“一定得是他们吗?你不是还有个弟弟跟容镜他们关系也很好?”   “他最近很不听话,没有回家。”   最开始林祁就想对林辞言下手的,但他偷偷去了林辞言在林家的房间,发现对方的浴室整理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毛发残留,就连贴身衣服也没有。林辞言为了和林家划开界限,对林家父母‘大发善心’购买的衣服都很排斥,放在衣橱里没有动过。   所以,想要在林辞言身上下手有点困难。   没想到听到这话,王世杰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这还不简单,我找个人把他套麻袋打一顿不就好了?顺便揪两根头发,不就解决了?”   林祁一顿。   是啊。   这不是最简单的方法吗?   就算林家人知晓以后问起来,他也可以将所有事情都推到王世杰的头上。   林祁的眸光闪了闪,当即点头:“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和林祁确认了对付林辞言的方法以后,王世杰便找机会套了林辞言,并拿到了林辞言的头发,借此机会亲眼见到了关正业背后的那位洮秭观五主。   而眼下,发送到容镜手中的视频,正是王世杰在见到那位洮秭观主事人之一时偷拍的。   出现在容镜面前的是个长得有些奇怪的……老头。   说他是老头,是因为他有一头宛若枯草的白发,眉毛、胡须都是白色的,但神奇的是他的脸上干干净净,一眼看去皮肤宛若剥了壳的鸡蛋,在灯光下简直还泛柔和的光。   注意到容镜奇怪的表情,聂六忍不住凑上前来,戳戳屏幕:“我跟严哥说,这家伙可以上网推荐推荐他平时用的护肤品,指不定还能成为个不错的网红。”   容镜闻言却道:“但别人大概买不起他的护肤品。”   聂六惊讶:“您知道他用什么样的护肤品?”   容镜:“大概猜得到,无非就是拿人命换来的。”   聂六:“……”   操,这么变态?   聂六震惊地盯着屏幕内的老头,没有再吭声。与此同时,容镜对对方的关注也从脸转到了对方裸露出来的手臂、手背的皮肤上。跟脸上滑嫩的肌肤不同,对方的手背手臂皮肤皱起,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质感,甚至还坠着明显的老年斑。   容镜:“……”   好一个丑陋的死变态。   容镜咽下心头的恶心感,问严英耀:“知道他的身份了吗?”   严英耀点头:“孟鸣,洮秭观的主事人之一,这是林祁做介绍的时候亲口说的。”   随后又道:“这个人手上应该染着不少血,我查了下关正业,他的钢材工厂出事故以后,那些来找公道的死者家属在这一年时间内,死了大半。原因诸多,有出车祸被撞死的,也有生病死的,还有一些奇怪的意外,譬如走在路上崴了下脚然后没站稳,头磕到了花坛,人就没了。”   换以前,严英耀可能觉得是巧合,但知道了玄之又玄的存在以后,他便觉得这些巧合的背后都是人为。   容镜闻言,像是想到什么,又多问一句:“那王世杰给孟鸣的头发是怎么回事?谁的头发?”   严英耀诡异的沉默了几秒,然后解释:“聂六买通了林家的佣人,偷的林祁的头发。”   容镜:“……” 第88章   严英耀瞧见容镜一言难尽的表情,倒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最初也觉得聂六这一手实在是太阴险狡诈了。   而且,到时那叫孟鸣的老变态利用头发一做法,出事儿的却是林祁,这不立马就能猜到他们被发现了吗?   听到他提出的疑问,聂六倒是直言:“大师说了,让他们发现也无所谓,反正咱们只是想借着王世杰搞清楚那位洮秭观主事人的身份而已。”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头发的问题上,其实有些无解。   他们不可能随便换人家头发,如果不是林祁,那么肯定得有其他的倒霉蛋倒霉,而他们绝对不会让其他无辜人牵扯其中。如果换假发,孟鸣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利用头发做法的事干得得心应手,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道理说了他都明白,但他还是惊叹于聂六这一手釜底抽薪。   损得不能再损了。   容镜双手抵着下巴,缓缓开口:“按照我对林祁的了解,王世杰将头发送过去以后,他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动手,除非孟鸣没有空。”   “据王世杰所说,孟鸣是接到了关正业的电话,从隔壁省市赶过来的,本来是住酒店的,但林祁为了讨好孟鸣,特地给他们准备了一栋林家名下的别墅。”   听到这话,容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祁也算是猪队友了。   孟鸣若是住在酒店,他们还有些不好动手。毕竟酒店人员纷杂,像孟鸣这种实力的老道士出手,估计死伤不少。换以前,像天通一类的,他们都得花心思让他前往偏僻处,而现在,林祁已经做到了。   “让王世杰先去试探一下林祁,如果林祁中招了,那他多半要暴露了,就别掺和进这件事情了。”   “我知道了。”严英耀点头,旋即又问,“林家那个别墅的位置,需要去调查一下吗?”   “让谢长时去就行。”   严英耀应了一声好,转身重新去联系王世杰。   ……   林祁坐在车内。   他刚从林氏集团的大楼出来,准备去谈一个新的合作。新的那位合作商是关正业介绍过来的,看在关正业的面子上,无视了他与谢氏的矛盾,很是热情。   这对于林祁而言是个好消息。   事实上对于他来说,这两天的好消息挺多的。   虽然试图偷取严英耀或聂六头发的计划失败了,但同样的计划在林辞言那边却进行得非常顺利。王世杰这人还尤其地上道,竟然给他拍了他们的人将林辞言按在地上打的视频。   看着视频里的青年佝偻着身躯,发出一声声痛苦闷哼,到最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抽搐的模样,林祁心底的爽快愉悦终于到达了顶峰。   但他可不是那种看林辞言这么惨就同情对方,甚至想要放对方一码的人。   他深刻地知道自己占据了林辞言的身份和地位,他和林辞言之间早已无法握手言和,所以,趁他病要他命,必须做到。   昨天晚上,从王世杰手中拿到林辞言的头发以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头发送到了别墅内。   不过他的运气稍微有点不太好,他去别墅的时候,孟鸣大师不在,听关正业的意思是,孟鸣大师在雁城有许久不见的朋友,这会去见朋友了。林祁虽然遗憾,却也没多说没催促,只是将来意说明,随后在关正业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笑着将林辞言的头发留了下来。   关正业看上去挺喜欢他的。   送他离开前,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大丈夫做事就是得不择手段,若是能将容镜解决,还能趁机拿到严氏、聂氏甚至是谢氏的项目,你林祁就是我们的大功臣,不管是我还是孟鸣大师,都会记得你的好,这后半辈子,不开玩笑地说……你就等着数钱过好日子吧。”   林祁听到这话,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颤栗。   他明白,关正业既然这么说了,就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听关正业说了他的发家史和曾经解决工厂意外的事以后,林祁便深刻意识到身边有一位孟鸣这样的大师,有多么重要。   有些事情,连钱都解决不了,但孟鸣这样的大师却可以。   想必,林辞言也是怀着这样的心去结交的容镜吧?   想到这里,林祁冲关正业露出了一个笑容:“关总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关正业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又道:“你也放心,这件事是我们好几个人的事,大师今天估计不回来了,等明儿碰见了,我就让他赶紧动手。”   “行,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林祁刚刚看到了,关正业的衣服上有口红印,楼梯转角口那里还掉了件衣服。   林祁便知道,自己这趟估计是打扰到关正业的好事了。   他没有再多停留,转身离开。   而关正业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嗤了一声,心道这林家也真是倒了大霉了。这哪是收养孩子啊,分明就是收养了一条毒蛇嘛!尤其是这毒蛇的尖牙还对准了家里人。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林祁这人到底还年轻,比不上林琛和林父,他跟林祁接触的时候也能少费点心思。   也算件好事儿吧。   林祁坐在车内沉思间,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下,他垂眸看去,发现正是关正业发来的信息。   关正业:孟鸣大师已经做完法了,估计用不了几分钟,严家那小子就要吃亏了。   林祁的眸光闪了闪。   他没告诉关正业头发是林辞言的,到时候关正业或者林琛知道了问起来,他完全可以用的“我以为是严英耀的头发”而将所有事情推到王世杰的头上。   他回复:好的。   扣下句号,刚刚发出去,林祁便突然觉得心口传来了一阵刺疼。   这一瞬间的疼痛也没有让他过多在意,毕竟以往熬了夜或者因着公司的事、学校的事辛苦了,也会有这般经历。   但很快,林祁便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少了。   在那阵刺疼之后,他的心脏好似被人用刀戳穿并用力搅合了两下似的,疼得他一时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而一张脸顿时染上苍白的雪色,额头上的冷汗像是瀑布一样落下来。   嗬嗤嗬嗤。   林祁努力张大嘴巴想要喘息,但这种深呼吸还是无法缓解身上的疼痛。   不止不能,反倒是愈发的严重。   他的口中开始喷射出鲜红的血液,那红色将他眼前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层血雾,无数的鲜血从他的嘴巴里呕出来,过度的疼痛和失血,令他再也坚持不住,终于眼睛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而闻到浓郁血腥味的司机一回头看到林祁这可怕的模样,惊得方向盘一转,车头猛地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十几分钟后,林祁被送入附近的医院。   一个小时后,林琛和林家父母赶到医院,恰逢医生正好结束急诊手术从手术室出来,对方摘下口罩,面对面前的三人,直言道:“暂且救了回来,但很奇怪,我们找不到他的病因。”   找不到病因?   医生显然也不想多解释,这种情况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神奇,干了一辈子医生都没见过这种事。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道:“虽然救回来了,但还得观察观察。”   说完,便转身走了。   林父林母虽然利益至上,但林祁好歹养在他们手下近二十年。养只猫猫狗狗尚且有感情,何况是个人?尤其是林祁这人还懂如何讨好自己的父母。   两人脸色微白,林母更是跌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地问:“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吐血,又查不出原因,哪有这么奇怪的事儿?”   与林母的惊讶和疑惑不同,林琛毕竟是从林祁的口中听过关正业那意外的,在听到医生说查不出来病因时,他的脑子便转得极快,一下子想到了玄之又玄的事。   难道真的是……这种原因?   可他们原本不是打算对付谢长时的吗?怎么中招的人竟然是林祁自己?   林琛的脑袋中瞬间闪过了一道人影。   ——容镜。   既然林祁可以借助关正业背后的那位大师去对付谢长时,那么谢长时同样可以借助容镜来对付林祁。   更别提,林辞言和容镜关系不错,却和林祁不合。   想到这里,林琛的眉眼冷淡下来,随后,他对自己的父母道:“爸妈,我可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先去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林母刚开口,便知瞧见林琛的背影,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瞧着他离开。   林父见状拍了下她的手背,低声道:“阿琛心里有数。”   ……   容镜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当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聂六急哄哄跑来说这件事情,眼里的激动都快溢出来了,笑得格外猖狂。   “这傻缺果然自食恶果了。”   对于这个结果,不管是聂六还是容镜其他人真是没有一点意外。   容镜意外的是——   “你怎么知道得比王世杰还快?”   王世杰尝试过联系林祁,但联系不上,便大致能猜到林祁多半是出意外了。   猜测总归是猜测,和聂六的准确消息是不一样的。   聂六闻言嗐了一声:“还能是为什么,林琛这大傻缺猜到林祁出事可能跟我们有关,没敢直接找我们对线,就去找林辞言了呗。嚯,你是没瞧见林琛那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林辞言断了他命根子呢。”   容镜:“……下次想不到好的比喻的话,可以别比喻了。”   聂六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觉得这比喻挺好的,很合适。”   然后好奇地询问容镜:“大师,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接下去该怎么办?   容镜掏出兆龟:“问问祖师爷再说。” 第89章   算出来的卦象很好。   上离下坎,水火未济卦,爻辞六三,意味所有准备都到位的时候,要勇于冒险。   “也就是说,我们要主动出击?”聂六这回听懂了,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差不多。”容镜点头,拿起手机看了眼自己与谢长时的微信对话框上,早在中午的时候,谢长时便将林家名下那套别墅的位置给查了出来。   林家也接触房地产,孟鸣和关正业所在的别墅正是林家旗下的。这倒是有点不好搞,想要进入,没那么简单,不过好消息也有,因为地址位置和当时设计的不合理,再加上别墅开售时有传闻说别墅建造过程中意外死了两个员工,员工化作恶鬼在别墅周围索命,并害死了一位前去看房的客人,导致别墅卖得不怎么样,如今居住的人也不算多。   “既然祖师爷都让我们冒险了,聂六,你去联系一下司流前辈。”   “好。”他说着,连忙转身朝着门口而去,随后走到门口又扭头看过来,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地问,“那能带上我吗?我长这么大,入职这么久,还没见过你们道士打架呢。”   这事说来,容镜也心虚。   他知道聂六和严英耀都是为了长见识来他的工作室的,两人当时还说当免费劳力,虽说容镜强行给了工资,但那一个月两万的月薪对于他们来说,还没有平时喝的一瓶酒贵。   容镜:“我再找祖师爷问问。”   聂六连忙应了一声好:“那我先去联系司流前辈,等我回来您告诉我祖师爷的意思!”   容镜比了个OK的手势。   ……   深夜。   司流飘在别墅的外头,抬头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夜色。也是奇怪,他们出发前一秒,月亮还是又大又圆的状态,结果等到了孟鸣所在的别墅,月亮便被云层彻底遮住,连带着光线都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有些不确定地扭头去问容镜:“小僵尸,你确定祖师爷说咱们可以直接上门?”   容镜想了想补充了前半句话:“确切来说,祖师爷说的是,准备到位了可以冒险。”   “那这个准备到位可真是意味深长。”   “后来我还问了祖师爷我今天能不能带上聂六他们。”容镜的手指指向藏在不远处的车辆,“祖师爷给出的回复是,可以。”   那应该就是没什么问题。   司流对容镜算卦窥天机的本事很是信任,听到这话当即将所有不安的情绪都给扔了个一干二净,他对容镜使了个眼神,道:“我先进去看看。”   容镜点头,往自己的身上也贴了张隐身符,他的身影轮廓很快消失在路灯的光线和监控视线中。   其实光明正大走进去也无所谓,毕竟在容镜看来,孟鸣估计早就知晓了他们准备上门。   不过,光明正大走进去的话,遇见孟鸣之前,他们应该会先遇到保安。   另一头的别墅内。   位于主卧的大门无声打开着,里面一片漆黑,但随着玻璃窗外的灯光投射进来,隐约能瞧见一道盘坐在床上的身影轮廓。   今天,这栋别墅里只有孟鸣一人。   关正业沉迷女色,但孟鸣只要在别墅里,他就很有眼色地在外面的酒店过夜。恰好,孟鸣觉得他这行为也挺乖觉,省得在今夜给他添麻烦。   诚如容镜所说,作为洮秭观的五位主事人之一,他最擅长的便是算卦。再者,他也实在不蠢,白天他利用头发做完法以后,关正业便联系不上林祁了。一打听才知道林祁竟然进了医院,再打听,知道了林祁身上发生的异状以后,立马将此事告知了他。   孟鸣和关正业合作时间已久,后者清楚地知晓做法以后那头发主人将会遭遇什么,因此都不用孟鸣开口,关正业便猜到林祁上当了。   “看来那个叫容镜的早就知道您的存在,也知道您打算对他们身边的人出手了。”   关正业紧张道,“大师,这么看来,对方确实有点本事啊。”   关正业这一年也不是没见过其他的道士或者风水师,但他们与孟鸣相比,毫无疑问都烂到家了,不管是敏锐度还是实力,和孟鸣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也因此,才会在意识到容镜有所准备,甚至反过来让林祁跳入坑中有如此大的反应。   但他的紧张兮兮在孟鸣看来根本没有必要。   孟鸣来雁城就是为了对付容镜的,尤其是,他还听说容镜是玄天观的一员。玄天观啊,现在的年轻一辈不知晓,他们这群老家伙还不知道吗?玄天观里的几位老道可是号称最有机会得道成仙的。   当然了,现下说得道成仙或许过于夸张,但玄天观的道士们活得比其他人都久。   听说那太虚老道比他们洮秭观的老祖宗还要大个两百岁。   这对孟鸣等人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诱惑了。   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脸皮厚到丢掉了洮秭观原先的道观名字,反而用了‘玄天观’的名,多少也是带点玄学意思的。   还有一件颇为重要的事,听说杀死贲齐的人便是玄天观的道士。既然玄天观杀了他们的人,他们拿玄天观小道士的命来抵,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孟鸣的脸上露出了森冷的笑容。   几秒钟后。   孟鸣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他看向了前方的某个方向,脸上的神情虽然平静无波,但眼神却锐利地像极了鹰隼一类的生物在捕食猎物时的可怕模样。   司流脚下的步伐一顿,忽而笑了一声。   突兀的笑声在黑暗的环境中响起,他啪嗒打了个响指,随着最后一道声音落下,别墅内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光线跌落司流的身前,再一点点延伸到远处孟鸣的房间所在处,彻底照亮了孟鸣的脸。   司流扬了扬眉:“您这位洮秭观的主事人之一,比起裘前、韩裕一行,确实厉害不少。”   竟然在他一出现,便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孟鸣对于司流的调侃浑不在意。   又或者说,他根本看不上司流。   他从旁人知晓司流的存在,也知晓司流是容镜身边极为强大的助力,对付韩裕、天通等人,司流都起了重要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认为是韩裕和天通这类小辈太过废物,至于他这位主事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不开玩笑的讲,在孟鸣自己的心里,他认为自己比起贲齐和凌霄,也要强上几分。   所以司流和容镜今日来找他……只有一个结局。   ——死。   “拿我跟裘前韩裕比,看来你今天想死得惨一点。”孟鸣的声音听上去充斥着冷意,却又十分平静,他望着司流,并未先动手,反倒是说道,“你背后那位主人的速度,太慢了。”   背后那位主人?   司流咦了一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奉行主人那一套了,我拿工资的,我是员工。”   话说完,就听到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容镜的身影逆光出现。   他摘下了身上的隐身符,视线很快捕捉到了孟鸣。   这一看,才惊觉此刻的孟鸣和先前在视频中看到的孟鸣完全不一样。视频里的孟鸣有种诡异、古怪的年轻,那张脸嫩得跟十八岁的男明星似的,但此刻的孟鸣更符合老年人的模样,头发还是花白的,脸上没有了光滑的皮肤,反倒是老年斑横生,像极了枯树皮,皱巴巴地对堆叠在一块。   容镜愣了一秒,随后感慨:“这张脸看起来顺眼好多。”   司流:“……”   虽然但是,好像的确如此。   但当事人的孟鸣却并未理会容镜的调侃,他甚至没有丝毫地犹豫,手掌在的地上一拍,血雾从他的身上缓缓溢出,一只巨大的恶鬼挣扎着从血雾中钻了出来,恶鬼出现的瞬间便用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了同为恶鬼的司流,随后,眼底流淌出了满满的兴味和贪婪之色。   眼前这只恶鬼比它从前遇到的恶鬼都要强大,只要它能将对方吃了,它的实力一定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恶鬼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司流。   司流感知到周围流淌的可怕气息,面色微微一沉,当即对容镜道:“有点不太对劲,注意安全。”   容镜手一晃,黑金幡旗自他掌心中一点点现身,他低低嗯了一声,视线重新从司流和恶鬼的身上转到了孟鸣的身上,孟鸣眯着眼睛注视着他手里的幡旗,一向平静的脸色竟然有了几分变化,嘴角缓缓勾起笑容,他问:“这么好的东西放在你手里,应当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作用吧?”   所以……这法器,他要了!   孟鸣的身影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容镜便察觉到危险靠近,他毫不犹豫地抬头将幡旗一挥。   嘭!   幡旗挥至一半猛地撞到了重物,一股宛若烤肉般的兹拉声入耳,但随着兹拉声窜入容镜鼻中的却是浓烈的臭味。   等视线凝滞,只见孟鸣的身影在幡旗一侧缓缓现身,而他手臂与幡旗接触的地方,出现了一大片烧灼过后留下的焦黑烫伤。   容镜见状,扯了扯唇:“不是吧大爷,你连碰都碰不到这幡旗,还嘲讽我发挥不出幡旗的十分之一作用?”   年纪这么大了,心里能不能有点数啊! 第90章   孟鸣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以至于原先看向黑金幡旗时的热切在此刻全然转为了痛恨。   他冷笑一声:“那它就该和你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   话音落下,孟鸣的身影再度于原地消失,而与此同时,古怪的铃声‘当当当’地从四面八方而来,每次震动产生的声音都带着极度强悍的气息,狠狠撞进容镜的心脏深处。   后者敏锐察觉到心口有种心脏被收紧的感觉,紧接着好似有一只手强行从他的胸腔内探进去,捏住他的心脏狠狠搅弄,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在这一刻疯狂上涌,但从容镜的眼角、鼻腔、嘴巴内流淌而出的却是鲜红的血。   他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鲜血的红色给遮挡,没一会便又察觉到头晕眼花,整个世界好像都要颠倒。也是此刻,头顶再次传来‘当’的一声。   容镜的指甲嵌入右手掌心之中,疼痛感来临并且肆虐时,总算将那种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压了下去。   借着那点久违的清醒,容镜抬起眼眸看向了自己的头顶,古怪的暗红色三清铃以一种接近巨大的恐怖虚影高高悬挂在他的头顶,乍一眼看去就像是容镜要被三清铃给笼罩其中一样。   容镜看到这三清铃,心中不安的预感便愈发浓重。   听池白说,洮秭观的另外一位已经死掉的主事人贲齐似乎也喜欢用三清铃,对方的三清铃也十分古怪,但并非如孟鸣的三清铃古怪。孟鸣这个三清铃的长相与普通的三清铃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单纯就是颜色不一样。但这种跟血十分相似的颜色,容镜在幼年时听太虚老道提及过。   太虚爷爷说,有些道士会用血作为法器的温床。   这些法器被新鲜血液浸透的时间太久,血液就会自然而然地附在法器之上,让法器看上去宛若变了颜色。   毫无疑问,孟鸣的三清铃便是典型。   温养三清铃、脸上年轻的姿态,光是这两样凑一块,容镜都不敢想有多少人死在孟鸣的手中。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孟鸣和关正业这样的人合作,并非只是为了钱而已。关正业需要那群闹事儿的员工死,孟鸣替他解决他们,又能拿钱,又能抽干他们的血,可谓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容镜漂亮明艳的眉眼逐渐冷沉下来,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三清铃,指尖却夹着几张符纸。符纸随着容镜手中幡旗挥动,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非常有序地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三清铃而去。   但令人遗憾的是,流光在触及到三清铃的边缘时,突然停滞,并在眨眼间突然化作灰烬。   ——根本无法靠近。   看来这个被血温养起来的三清铃很凶。   凶得连符纸都接近不了。   但三清铃的铃声容易让人心神迷失,容镜不想将静音符纸贴到自己身上影响接下去和孟鸣的打斗,便只能想办法从根源解决问题。   要么让三清铃静音,要么直接毁了三清铃。   容镜看看手里无风自动的黑金幡旗,再看看手里的符纸,微微苍白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符纸化作一道道金芒紧紧攀附着幡旗的表面。   容镜抬着头看着头顶的三清铃一点点压下来,计算着高度可以接触时,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挥,黑金幡旗裹着无可比拟的气势轰得一声砸出去,随后,只听到咔啦一声。   容镜和孟鸣的视线同时往那声源处瞧去。   只一眼,孟鸣的面色便沉了下来。   幡旗与三清铃接触到的地方先是迸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金色与诡异的黑红色交织,一声声不知源头的尖叫撕心裂肺,一缕缕黑红被金色裹挟,到最后看上去竟然像一道道不怎么清晰的人影。那些人影拼命挥舞着手臂,挣扎着晃动,但最后一张张鬼脸都被金光给驱散得干干净净。   最重要的是,三清铃暗红的外壳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这样的认知让孟鸣看向黑金幡旗的目光愈发阴沉。   就这两件法器相撞足以看得出来黑金幡旗有多强大,可惜这法器根本无法被他使用。   让人遗憾,也让人愤怒。   这边的孟鸣还沉浸在黑金幡旗带来的可怕影响之中,而已经找到突破办法的容镜毫不犹豫地再度挥动幡旗,砰砰砰的几道声音之后,那红色三清铃的裂缝数量越来越多,随后相互交叠,嘭得一声轰然炸开,带着浓郁血腥味的碎片从半空中飞落,一两片甚至从孟鸣的脸上擦过,留下了一道不算深但也不浅的血痕。   孟鸣的手指擦过伤口,捻着指尖上的血珠嗅着血液的味道,眉目逐渐阴沉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再试试其他的东西吧。”   整片天地在刹那之间陷入纯粹的黑暗。   一盏盏路灯在疯狂翻涌的狂风之中砰然爆开,所有的光线都熄灭。   远处,见到这一幕的聂六深吸一口气,他的脸上架着望远镜,原本能清楚地看到孟鸣别墅的大门,但此刻,望远镜内漆黑一片,无声地诉说着恐惧。   “感觉有点不妙啊,严哥,你说咋整?”   严英耀皱了皱眉,他来之前就猜到容镜和司流对付起孟鸣肯定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毕竟孟鸣和裘前可没法相提并论。   “算了,在这安静待着吧,要是有特殊状况再说。”严英耀道,“眼下这情况,我们不给大师他们添麻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聂六知道严英耀这话说的在理,便也没有再多说。但还是不死心地用望远镜想要窥探到点什么,他原以为会铩羽而归,却没想到远处骤然爆发出一阵光,借着这光也能瞧见几个轮廓。   司流单手执着长剑,眼眸微微眯起注视着面前这只恶鬼。这恶鬼明显是喂养出来的,甚至于……长相都十分奇怪,整个身躯格外庞大,更是三头六臂,看了令人作呕。   而此刻,司流的脚边滚着一个已经被斩下的头颅。   那脑袋落地以后,竟然很快化作了干瘪的一张皮,最后再无声无息地消失。   ……真恶心啊。   司流嫌恶地用脚尖蹭了蹭地面,在恶鬼愤怒看过来时,长剑竖起,冲它露出嘲讽的笑容:“先别生气,等我把你剩下那两颗头给砍了再生气也不迟。”   轰!   剑锋裹挟着浓郁的鬼气,直接横扫过去。   恶鬼一时不察,竟然硬生生被扫翻了。司流见状,毫不犹豫地将一剑挥下,强悍的气息直接化作冰冷的刀锋朝着恶鬼的身体而去。恶鬼瞪大眼睛,慌乱爬起,但身后却传来可怕的压制力,它来不及回头,就见到一柄黑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司流握着黑剑的剑柄,冲它眉梢微扬:“蠢货,白长三个头,竟然看不出来那个我是假的。”   另一道与司流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随着司流的这句话落下,身形微微一晃,突然化作一个木质人偶跌到了地上。   司流扬起唇角:“再见咯,等会儿就送你的‘主人’来见你。”   黑剑散发出金芒,在恶鬼的惊叫下一点点将它的身躯给腐蚀干净。   察觉到饲养的‘宠物’不对劲以后,孟鸣猛地扭头看过去,但下一秒视线就被容镜的幡旗所阻挡,少年站在他的身前,冲他微微一笑:“我觉得你安心对付我比较好。”   “小娃娃,给你点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   孟鸣冷笑一声,再度挥手,一柄拂尘挥出狂风,风中夹杂着尖锐细密的长针,直直地朝着容镜的面门而去,容镜长指挥出符纸,符纸化作圆形的金色壁垒,那针落在壁垒上,只听得一声声地咚咚咚。   几秒钟,壁垒就跟玻璃一般,倏然破碎。   容镜心中一惊,抬臂挥动幡旗,挡住了大量的进攻,但其中一枚无色的透明长针却悄无声息地穿过幡旗挥动时留下的缝隙,直直刺向容镜的眉心。   等容镜的第六感灵验,察觉到不对劲时,孟鸣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而容镜也终于在此刻看到了那枚与他的眉心只有不到一公分距离的针!   容镜的身体下意识后撤。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后撤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往身后拽去的同时,一柄黑色长剑从旁边劈来,生生将那长针给劈成了两半。   容镜的视线便顺势从长针挪到了黑剑的主人司流身上。   几秒钟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司流前辈站在他边上替他斩断了长针,那么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拖的人是谁?   容镜的心底隐隐浮起一种猜测。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扭头,果然看到了一张精致得有点过头的脸。   容镜:“!!!”   乌溜溜的眼睛瞪圆,他张嘴就要喊,却被逢汜一巴掌盖住脸推了回去,随后,白发男人冷眼盯着孟鸣,冷笑道:“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趁我们家里人不在,跑来欺负我们家小孩,你是真的不要脸。” 第91章   逢汜长得好,但眉眼永远凝着一层冰封的冷漠,尤其是那双颜色极淡的眼珠盯着人时,孟鸣觉得自己宛若掉进了冰窟。   沉着眼眸望着逢汜怪异的打扮,再回忆逢汜刚刚的一番话,孟鸣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他张了张嘴,略显沙哑的嗓音从喉咙溢出来:“玄天观的道士?”   “不算太蠢。”逢汜一脚踢开顶在容镜前方的黑金幡旗,继而将自己的幡旗抵在前方,金芒如烟花炸开,化作无数游蛇直击孟鸣。   同时还对身后站着的二人道:“离远点。”   看出逢汜师叔似乎并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容镜乖乖地哦了一声,然后望了望白发男人的背影,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黑金幡旗,拉着司流往后撤。   走到绝对安全并且不会给逢汜添麻烦的位置,容镜扭头正欲说话,却先瞧见了司流直勾勾的目光。   容镜:“……”   他伸手戳戳司流的腰,语气幽幽地问:“前辈,你有没有觉得逢汜师叔好像看你挺不顺眼的?那一脚踹得好利索。”   容镜说的是逢汜踹黑金幡旗那画面,作为同样见证了这一幕的司流眼神飘了一下,嘴硬道:“有吗?是你的错觉吧。”   容镜才不觉得是错觉。   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时候和场合不对,他家逢汜师叔那一脚应该不是踹在黑金幡旗上,而是踹在司流前辈的腿上,或者……嗯,其他地方。   大概是容镜的眼神过于意味深长,司流一把捞过因为逢汜和孟鸣的打斗而掀起的宽大树叶,拍在了容镜的脸上,并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看你逢汜师叔大发神威打怪去。”   容镜摘下脸上的树叶,心想现在不止是逢汜师叔想踹人,他也挺想往司流身上踹一脚的。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消散在面前的打斗中。   如果说孟鸣在跟容镜的斗法中尚有余力,甚至可以说是轻松的话,那么此刻在面对逢汜这位玄天观的大家长时,几乎没有还手能力。   那些丝丝缕缕的金色游蛇轻易便突破了孟鸣的所有防御,拂尘挥出的深黑色屏障也轻易被游蛇刺透,更是一点点融化,在一股难闻且刺鼻的灼烧气味下,孟鸣面色微变,猛地后退一步。   但就算快的反应也无用。   其中一缕游蛇已然在无声无息之中靠近了孟鸣,并且一口叼在了孟鸣的手臂上。   刺疼感瞬间袭来,孟鸣蓦地抬手,狠狠用力甩了两下,但奇怪的是,游蛇不止没有被甩掉,而是一口撕下他的血肉吞入其中,随后身体迅速膨胀几分。   孟鸣的眼底浮现起震惊:“这……”   但震惊还未完全消散,更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膨胀的游蛇再度分裂成数条,并以令人震惊的速度全部攀附在孟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缕一缕的刺疼不停歇地冒出来,孟鸣眼睁睁看着那些游蛇在食用了自己的血肉以后身形渐长,而他本人好似一块石头,浑身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仅仅只是几秒钟以后,孟鸣便惊愕的发现,在疼痛之中,他的右手臂上的血肉已经完全被游蛇吃得干干净净,此刻竟然只剩下沾着血迹和碎肉的白骨!   “不……怎、怎么会这样?!”   他面色苍白,太阳穴处的青筋因为愤怒和紧张而疯狂鼓涨,显得整张脸都十分的狰狞。   容镜觉得他应该在用力,用力地想要挪动他自己的身体,但他就像是被黏在了地上一样,根本动不了,只能再次眼睁睁地瞧着游蛇吞噬他全身更多的地方。   最开始的右手臂,到现在的左手臂,左腿,右腿。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孟鸣的四肢已然变成了雪白的白骨。   但游蛇的进攻显然还没有停下,他们沿着骨头一路蜿蜒爬行到了孟鸣的小腹上。   咔哧咔哧的奇怪咀嚼声便随着愈发明显的疼痛令孟鸣的喉间溢出了一声声的哀嚎,他的头顶传来一股强悍的力道,似乎在强迫他垂首,而当他真正低头时,看到的却是自己那逐渐裸露出肋骨的上半身,那些血肉、内脏被一口口的吞下,恶心感如同深夜的海浪,翻涌上来。   孟鸣张了张嘴,正要挣扎的言语卡在喉咙中。   因为他看到其中一条游蛇竟然靠近了他的心脏。   它要吃了他的心脏!   意识到这一点的孟鸣,瞳孔缓缓收紧。   咔哒。   一口咬下,原先还沉浸在惊愕和恐惧中的孟鸣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不、不对!玄天观的道士没有那么阴损的手段!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老祖宗说过,玄天观可是最正的门派,里头的道士都是祖师爷的心头好,他们绝对不会使用那么阴损的手段!   都是假的!   像是骤然之间撕开了樟林间的迷雾一般,真正的一切终于暴露在了孟鸣的眼前。   可令孟鸣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眼前的一切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是虚幻、逢汜伪造出来的假象,而是他全身溃烂,一片片的肉和皮肤从身上剥落的模样!   没一会儿的时间,他的身体便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   “怎、怎么会?”   听到了孟鸣口中的喃喃自语,逢汜抬起眼眸,眉眼冷漠,却问:“谁跟你说玄天观的道士没有阴损手段的?”   他寡淡单薄的唇在冰天雪地一般的氛围中缓缓勾起了弧度,但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缓缓道:“我最喜欢让我讨厌的人生不如死了。”   ……   容镜盘腿坐在地上,身下垫了一张树叶。   扭头看向司流,又扭回头去看逢汜,再看司流,还没开口,倒是司流先忍不住了:“你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说,别整的扭扭捏捏的。”   容镜当即开口询问:“逢汜师叔说的这个‘讨厌的人’包括你吗?司流前辈。”   司流:“……”   多冒昧啊你。   没听司流吭声,容镜觉得自己看穿了什么,于是拍拍司流的肩膀,感慨道:“还好前辈你已经死了,不会有生不如死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司流:“……”   司流张嘴又闭嘴,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容镜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沉默间,远处那道属于孟鸣的骨架已然呱哒一声轰然倒塌,逢汜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用脚碾碎了骨头,随后一张符纸落下,地上的碎骨便在一瞬间融化得干干净净。   连孟鸣的一点骨灰都没剩下。   ……还真符合逢汜本人的作风啊。   司流摸了摸鼻子,想碰碰容镜的肩膀告诉他孟鸣解决了,但手还未碰到就见逢汜的目光已然望了过来,司流低头看看自己举着的手,嘴角微微抽搐,然后讪讪放下手。   而容镜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睁着晶亮的眼睛冲着逢汜跑了过去:“逢汜师叔!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啪一下,少年张开的手臂环住逢汜的腰上。   下一秒,就被逢汜拎着后衣领提了起来,逢汜垂下眼眸,颜色极淡的眼珠盯着他,问:“有多想?”   容镜扬起笑脸:“超级想。”   逢汜:“那跟你那个饲主比起来呢?”   饲主?   谢长时?   容镜无辜地眨眨眼,心道原来逢汜师叔知道他和谢长时的事啊?   但仔细想想,逢汜师叔知晓这些好像也不奇怪。倒不是说逢汜师叔算卦厉害,而是有关他的事,太虚爷爷肯定都和观里的师叔们交代过。   于是,他白净漂亮的脸上露出稍显不好意思的笑容,很乖地实话实说:“那还是想他多一点点啦。”   逢汜冷冷勾起唇,问:“是吗?”   容镜觉得他要是点头,可能下一秒脑袋就要被捏爆。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那你还有别人想着,他就我一个想着。”   话说完,容镜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身后那道跟过来的身影,眼底陡然浮起一缕亮光,无辜道:“师叔你看,司流前辈就很想你。”   司流:“……?”   虽然容镜说得是实话,司流确实挺怀念和逢汜打打闹闹的那段日子的。但司流的第六感告诉他,他不该陷入此刻的师叔师侄交谈,否则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果断道:“谁说的?我一点都没想——”   话没说完,瞅见逢汜望过来冷冰冰的眼珠,司流喉咙里的话一卡,半晌才冒出一句:“行吧,我确实挺想你的。”   嘭。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司流的身影便被逢汜一脚踹飞了出去。   看着面前的这道完美的抛物线,容镜张了张嘴,又闭上。   一分钟后,没憋住,说了一句:“……司流前辈飞得好远。”   但现在正在吭哧吭哧地飘回来。   飘回来的路上还捡了朵小黄花。   ……   小黄花最终还是被司流偷偷塞给了逢汜。   逢汜走在前面,容镜像个小弟似的跟在男人的身后,看着插在他腰带后方随着风一晃一晃的小黄花,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他敢百分百肯定,逢汜师叔是知道司流前辈偷偷塞花的行为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逢汜师叔似乎并不打算将小黄花给摘下来丢掉。   咦。   容镜在心底嘀嘀咕咕,一边掏手机咔咔拍照,一边给谢长时发,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说着今晚的事。   着重说了说他家逢汜师叔于千钧一发中救他一条僵尸命的英姿。   顺便再吐槽吐槽司流和逢汜两人奇怪的氛围。   谢长时靠在库里南的后座。   他其实是跟着容镜一行人一块来的,但他的车停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他没有聂六和严英耀那么大的好奇心,又担心给容镜添麻烦,便找了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此刻垂眸看到容镜发来的消息,知晓孟鸣被解决之后的轻松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微微僵硬。   玄天观的一行人中,谢长时只见过太虚老道。   而逢汜以及其他容镜口中经常念叨的师叔,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此时此刻,骤然得知逢汜现身,谢长时竟然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   小僵尸的这位逢汜师叔会满意他吗?对方应该做不出来棒打鸳鸯这种事吧?   极度的安静之下,谢长时也没什么心情去了解司流和逢汜间奇怪的氛围,而是问容镜:逢汜师叔今天心情怎么样?   收到该信息的容镜眨眨眼。   怎么突然这么问?   心中好奇,容镜抬起头,在目光触及到逢汜那张精致过头的侧脸时,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他瞬间恍然大悟,偷偷笑了一声问:你是不是因为要见到逢汜师叔,所以紧张了?   容镜原以为按照谢长时的性格,肯定会嘴硬说没有,结果对方很快发来一个字:嗯。   随后又是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所以小僵尸可以告诉我,逢汜师叔心情到底怎么样吗?   容镜看着猫猫探头的表情包,心都化了,当即道:不要怕,就算逢汜师叔心情不好,我们也还有司流前辈。   谢长时:跟司流前辈有什么关系?   容镜:让逢汜师叔踹司流前辈几下,再不好的心情也好了! 第92章   “容镜,你一个僵尸站在后头莫名其妙笑什么呢?”   司流正巴巴跟在逢汜的身旁说着话,直到后背突然之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就好像一阵阵凉风悄摸摸钻进了他的衣服贴在了他的皮肤上,令他下意识停了下脚步,扭头去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容镜站在原地,拿着手机敲动屏幕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   其实司流能猜到容镜肯定是在和谢长时聊天,但聊啥呢?连心心念念的逢汜师叔都放一边了?   容镜听到声音,赶紧将手机收起,三两步跑到逢汜的身旁,无辜地眨眼:“没笑什么。”   随后,扭头问逢汜:“逢汜师叔,你现在心情怎么样?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夜宵?”   逢汜定定看着面前这张干净的脸,垂眸问:“你想吃夜宵了?”   容镜抬起手,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   其实也不是想吃夜宵,就是想问问逢汜玄天观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搬走了,这些年他们都在哪里,为什么他算卦算到太虚爷爷时,卦象会告诉他需要蛰伏。   无数的问题早已占据容镜的脑海,令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倾泻。   容镜藏不住什么心思,至少在逢汜看来是这样的。   因此,他没有拒绝。   听到肯定的回答,容镜眨了下眼睛,亲昵地凑过去,小声问:“那逢汜师叔你想见见谢长时吗?他就在外面等着,让他带我们去吃夜宵怎么样?”   他说话的时候,乌溜溜的眼睛印在已经拨开云雾的月光下,漂亮得像宝石。   逢汜扯了扯薄唇,冷声道:“那你最好祈祷夜宵好吃。”   ……   虽然此刻别墅内的灯还是熄灭的状态,但正是因为黑,才能将逢汜与孟鸣对战时的金芒看得一清二楚。见识了全过程的聂六此刻已经打开了车门,站在车旁心情激动得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人一鬼。   见到逢汜,他在容镜的提醒下当即一弯腰,大声道:“逢汜大师你好!我叫聂枫,是容大师的二号助理!”   一号助理·严英耀:“……您好,我是严英耀。”   逢汜看着冷淡,但面对严英耀和聂六时,身上冷漠的气息倒是软化了不少,连眉心都舒展开来,看得司流啧啧称奇,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逢汜这家伙怎么多年没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双标。   也不知道这俩臭小子有什么好的。   他的嘀咕没人听到,而聂六听到容镜说要去吃烧烤,眼睛一亮,正要应和时,却被身旁的严英耀一把拽住了手臂。   他疑惑看去,便听到严英耀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和聂六还有点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严英耀就一把将聂六给塞进了车里。   聂六:“……”   车门啪一声关上,聂六将脸贴在车窗上苦兮兮地看着自己与容镜几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忍不住问严英耀:“时间哪里早了?”   平常这个时候,他们喝酒才喝到第一轮。   严英耀瞥他一眼,眉宇间露出的表情颇为嫌弃:“你是不是蠢?容大师好不容易和自己的师叔重逢,他们今天肯定有话要讲,我们过去凑什么热闹?”   ……好像也是。   但是,   “司流前辈不也去凑热闹了吗?”   “因为司流前辈不是人,干的都不是人事。”   聂六:“……”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目送着聂六和严英耀离开,容镜正想带着逢汜前往别墅区外,却见那辆眼熟的库里南已然从远处靠近,车子停下,谢长时从中弯腰而出。   明亮的月光下,男人俊美出挑的五官显得异常清晰,他的视线先在容镜的身上转了一圈,确认容镜的确如他微信中所说没有受伤以后,才将视线转到了一旁的白发男人身上。   谢长时微微点头:“逢汜师叔。”   逢汜的目光落在谢长时的脸上,两双眼眸相触。   长得确实好看,难怪把他家小僵尸都拐走了。   不过也从侧面体现出,容镜这看脸的习惯没救了。   逢汜不是那种喜欢棒打鸳鸯的大家长,此刻面对明显放低了姿态的谢长时,他淡淡嗯了一声,说了句:“久闻大名。”   谢长时忽而就想起自己曾嘲讽林祁的那句久闻大名。   就是不知道在逢汜这儿,久闻大名这个词是好还是不好。   看逢汜的态度……应该是好词。   他冲逢汜笑了一下,随后走到了容镜的身旁,很自然地牵起少年的手,又道:“听阿镜说,要去吃夜宵?我让助理定了一家餐厅,逢汜师叔赏个脸?”   逢汜没拒绝:“走吧。”   ……   考虑到夜已经深了,吃得太过油腻对身体不好,而且逢汜这仙气飘飘的形象实在是不适合坐在烧烤摊吃烧烤,所以宋特助难得没有考虑容镜平日的的喜好,选择了一家粥店。   包间内,容镜抿了一口海鲜粥,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然后侧过头小声问谢长时:“谢长时,你的粥好喝吗?”   一眼看穿小僵尸内心想法的谢长时主动舀了一勺粥递到了容镜的唇边,容镜一口叼走勺子,正好夸赞清淡小粥味道也不错时,对面的逢汜掀了掀眼皮,问:“这么好喝?”   容镜:“……还、还行。”   逢汜:“那你慢慢喝。”   他三两口将砂锅粥喝完,纸巾擦了擦嘴,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谢长时的身上。   先前见面时没有说的话,此刻终于开了口:“当年老祖回到玄天观,告诉我们阿镜给自己找了个饲主的时候,我们都很惊讶,大家都想着要下山看看你这位饲主长了张什么样的脸,能让他一眼看上。”   谢长时还未开口,容镜便惊奇地看了看逢汜,但在注意到对方的眼神看过来时,赶紧低头吃粥。   ——他只是单纯惊讶。   他家逢汜师叔很少除正事以外说这么长一句话。   唔,或许对于逢汜师叔而言,他的事就是正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容镜美滋滋的,连忙又给自己喂了一勺粥。   他的身旁,谢长时虽然没和逢汜相处过,但当年容镜嘴里不离‘逢汜师叔’这几个字,他也勉强能从容镜的描述中勾勒出逢汜的模样与性格来。   所以,他很清楚逢汜说这么长一段话是因为什么。   他放下勺子,腰背还是一如既往地挺直,声音微微低哑:“阿镜看上我,是我的荣幸。”   逢汜嗤了一声,心道还挺会说话。   “我也觉得。”逢汜毫不犹豫地接上话,“阿镜虽然一直生活在山上,跟人类相处的时间不多,也没什么心眼子,天真善良——”   话还没说完,容镜便觉得不好意思。   他家逢汜师叔还挺会夸他的。   这样的想法刚刚落下,谢长时便隔着桌布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像是在表达对逢汜这些话的赞同。   容镜轻咳一声,小声说:“师叔别夸了。”   逢汜:“也没打算继续夸。”   容镜:“……”   逢汜瞥他一眼,继续道:“但他自己有一手卜卦之术,加上老祖也认可你,我并不担心你对他不好。”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哪天脑子进水了,我不介意把你脑子劈了倒倒水。”   容镜:“……”   司流:“……”   果然还是那个逢汜,一点不给人面子。   司流心里嘀咕,眼珠子一转,也跟着掺和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劈。”   逢汜懒得理他,盯着谢长时没放,而后者则是敛了面上的笑意,轻声道:“您放心,不会有这一天。”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逢汜淡声道,“毕竟我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自然。”谢长时点头。   事实上如果此刻陆云霁在场,必然会告诉逢汜——根本不必担心。   他和谢长时认识那么久,最清楚谢长时这个人薄情又长情。   容镜躺棺材躺了十二年,可容镜在那短暂的一年时光中留下的所有物品,全都被谢长时保存得好好的。   容镜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严肃,又见逢汜在谢长时点头之后没打算说什么,便主动说起了话。   “师叔,你跟我讲讲这些年玄天观的事呗。我醒来以后算过卦,祖师爷让我别去找太虚爷爷。”   对于容镜提起的话题,逢汜没有丝毫意外,此刻,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道:“你沉睡后不久,玄天观收到消息,连接着将阳山、南陵、安青三座山脉的龙脉被毁,事态紧急,大部分人都前往了龙脉。不过事情总没那么简单,龙脉的修复很困难,又有阴沟里的老鼠时不时现身打闹,祖师爷没让你来找我们,也属正常。”   毕竟容镜是他们道观的小辈,在道观时间不长,能力也没有其他老家伙那般强。   若在当时遇到孟鸣、凌霄一行,多半性命不保。   容镜原以为这背后还夹杂着诸多阴谋诡计,没想到原因这么简单。   但原因简单,事情办起来却难。   他不由得问:“龙脉还没有修复好吗?”   逢汜:“没有,不过已经修复了大半了。”   听到二人的对话,谢长时敏锐地想起些什么,他道:“十年前发生在南陵的那场特大灾难是因为龙脉吗?”   谢长时口中的特大灾难指的是南陵的地震,以南陵为震中,辐射范围直达国外,是一场极恐怖的天灾。但与南陵地震的灾难等级一同令人震惊的是,这场灾难其实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人员伤亡。   因为在灾难发生之前,政府极快地组织了人群的转移。   因此,时隔多年,现在仍有小道消息传是有‘专业人员’预知了灾难。导致这场天灾蒙上了神秘色彩,没想到十年以后,谢长时意外确认了真相。   逢汜没想到谢长时的反应还挺快的,点了下头:“嗯,那几年的天灾几乎都是因为龙脉被毁而造成的,这几年好多了。”   逢汜说罢,推开椅子起身,顺手在容镜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不必担心,该解决的我们会解决的。”   听到逢汜说这话,容镜便想到了池白家的老爷子说的那一句天塌了还有他们这群老家伙顶着。   他瞅着逢汜,小声反驳:“那我也要长大的,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别人的师兄和师叔。”   “你说的没错,但不是现在。”逢汜缓了声音,“你眼下这个年纪,就过你这个年纪该过的生活,玄天观的重担终有一天会放到你肩上,到时候你就算拒绝也没用。”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那你呢?”容镜眼巴巴看着他,“还待在雁城吗?”   容镜时隔十二年才跟逢汜见上面,若是可以自然希望逢汜留在雁城。不过刚刚听了逢汜所说的话,他也知道逢汜身负重任,没法和他一样过闲散日子。   但容镜没想到,逢汜的回答出人意料:“这段时间待在雁城。”   容镜眼睛猛地一亮。   逢汜也没有瞒着他:“要去拜访雁城的宗门和天师联盟。”   “那师叔你住哪儿?”   容镜一问,谢长时便从善如流道:“如果逢汜师叔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名下的房子。”   容镜闻言,眼睛一亮,迅速扯了扯逢汜的衣袖,眼底的意思相当明显——快说你不介意。   逢汜心知谢长时在表现,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他挺穷的。   “那就麻烦谢先生了。”   “您客气了。”   ……   谢长时为逢汜准备的是云江湾的另一套房子。   要不是看时间实在是太晚,再过几个小时都能起床吃早饭,容镜还挺想拉着谢长时过去坐坐的。   回到自家大平层,容镜用手指戳着谢长时的后腰:“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还有第二套房子。”   谢长时回头,一把抱起他。   容镜先是被突然的腾空感吓了一跳,然后自然而然地将两条腿缠在他的腰上:“干嘛突然抱我?”   “不让抱?”谢长时笑着问,随后回答容镜的第一个问题,“云江湾本来就是谢氏房地产下的楼盘,我有两套很正常。”   其实是因为另一套可以看到的风景与如今他们住的稍有不同。谢长时当初在留房子的时候抉择许久,总觉得容镜都喜欢。随后便猛然意识到他好像根本没有做抉择的必要,毕竟他可以都要。   而后,等容镜来了云江湾,见他喜欢看雾蒙蒙的江景,谢长时也没提换房子。   听谢长时讲完,容镜点点头,给出肯定的回复:“不愧是谢总。”   谢长时失笑。   将人放到浴室,谢长时拍了拍少年的腰,轻声道:“先洗澡。”   容镜越过他的肩膀去看挂在墙壁上的钟表,秒针正在无声地走动,于是他眨眨眼问谢长时:“要一起洗吗?”   “你确定?”男人垂眸问出这三个字时,狭长的眼眸深邃得与今晚无月的夜一般,又像极了望下去没有尽头的深渊,能轻易就将容镜给吸进去。   原本只是觉得时间不早而邀请谢长时一起洗澡的容镜在此刻深切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果断摇头,然后露出可可爱爱的笑容:“那你还是等一下吧,我会很快的,乖哈!”   不怕死地学着谢长时往日对自己那模样,揉了一把谢长时的脑袋,感受着掌心中柔软的短发擦过的一瞬间微痒,容镜跟被踩到了尾巴的兔子似的咻一下窜到了浴室内,并啪嗒一下关上门,利索地上了锁。   谢长时的长指落在发间,回忆着头顶突然消散的一点温度,再看门后那道隐隐约约的影子,视线落在一旁的衣柜上,嘴角缓缓牵起了一个弧度。   与此同时,刚刚脱了衣服,任由花洒下的水流冲下来的容镜猛地睁开眼睛。   等等,他是不是忘记拿睡衣了?   视线转到一侧的衣架,上头果然空空如也。   几分钟后,花洒关闭,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了出来,容镜下意识去找谢长时的身影,然而根本用不着怎么找,他便察觉到眼前落下了一道阴影。   慢吞吞抬起眼,就见谢长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而他的手中赫然拿着自己的睡衣。   谢长时扬了扬手,问:“找睡衣?”   容镜:“……”   好气,每次都被谢长时拿捏得死死的。   容镜在将脑袋缩回去以及放狠话之中果断选择了后者,他眼神幽幽,威胁道:“给我,不然我给逢汜师叔打电话告状,就说你欺负我。”   谢长时忍不住笑起来:“宝贝,或许你的手机也在我这里。”   容镜:“……”   好、好像是的哦。   放狠话这手段没用,容镜便果断选择其他的法子。他眨着乌溜溜的眼眸开始撒娇:“那谢总可以把我的睡衣给我吗?”   “当然可以,但是宝贝有想好拿什么来换吗?” 第93章   容镜想,谢长时果然是个奸商。   然后乖乖地将自己的脑袋再伸出去一点,跟他打商量:“那要不你也摸摸我的?”   谢长时没有摸他的脑袋,而是将睡衣兜到了他的头上。   被蒙住了视线的容镜三两下将衣服扒拉下来,露出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眸,心道难道他这么快就要打脸了吗?   前脚刚说完谢长时是个奸商,后脚谢长时便大发善心,选择放过他?   那他要不要说声谢谢什么的……?   这样的想法刚刚浮起,容镜就听到谢长时道:“摸头就不用了,摸其他的可以。”   容镜:“……”   嘭。   大门重新被关上,容镜套上睡衣,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绷着张精致的脸蛋,想——他一点都没有错看谢长时!   不知道在镜子前站了多久,耳边传来敲门声,谢长时拖长的闲散调子就跟在后侧,男人道:“宝贝,浴室该长蘑菇了。”   容镜重新冲里面探出脑袋,反驳他:“长的是小僵尸。”   谢长时忍着笑点头:“你说的对。那小僵尸能不能挪一挪,去床上,把浴室让给我?”   他扬了扬手里和容镜明显是情侣款的睡衣。   好像自从确认关系以后,他们俩的很多东西都换成到了明目张胆的情侣款。   毛巾、卫衣、鞋子。   应有尽有。   听着身后传来的花洒声音,容镜任由自己摔进大床上,抱着枕头蹭了好一会儿,才捞起手机。下意识想找逢汜师叔,却想到逢汜师叔比以前的自己还老土,根本不用手机也没有什么微信号。   他眨了眨眼睛,果断找到司流的微信,发去了一个问号。   司流:?   容镜:司流前辈,我逢汜师叔睡了吗?   司流:你逢汜师叔睡没睡我怎么知道?   容镜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手上打字:你被他揍回家啦。   司流:……   好烦。   他嘴硬回答:我是自己主动回的家,单身男男住一块多不合适?   容镜:但是道士和鬼住一块挺合适的。   司流:……   说不过,更烦了。   但容镜这边意识到司流和逢汜没在一块后便也没打算继续打扰司流,省得司流借着他的名义又折返回到逢汜那边骚扰逢汜。   那下回被揍的就不止司流了。   “在看什么?”   滴答一声,冷冰冰的水珠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容镜的后腰,水珠洇湿睡衣贴上皮肤,一点轻微的不适感在谢长时的声音响起以后被容镜下意识地忽视掉。   他收起手机,正欲转身回头,但身后覆上来的重量将他压制得死死的。   容镜只能将脸压在枕头上,偏着脑袋对谢长时解释,男人听得漫不经心,炙热的呼吸与那冰冷的水珠完全是两个极端,薄唇擦过少年雪白的耳垂,呼吸刺入耳蜗,令容镜的心脏一痒,窜起一种密密麻麻、无法遮挡的潮意。   他忍不住笑起来:“你别在我耳朵边说话,好痒。”   “那可以亲吗?”   虽是询问,但谢长时显然没打算从容镜的口中得到回复,牙齿捻着柔软的皮肤,温热的舌尖卷过耳垂,容镜被压在一侧的手指开始不自觉地用力想要扯住些什么东西。但手指绷紧又收缩,到最后掌心中依旧空空如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拽住了床单。   细密的吻很快从耳垂转到脖颈,在容镜低低的喘息中吮出一道道红痕。   奇怪的感觉刺激着容镜浑身的血液,令他变得空虚,渴望得到更多。因此,在被被谢长时扣着下巴掰过脸亲吻时,他没有任何反抗,哪怕这个姿势怪折磨人的。   所有的喘息和暧昧都被吞咽,喉结滚动,容镜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脖、脖子酸。”   他浑身绷起,尤其是脖子,绷出线条,谢长时吮着他的喉结,低低应一声:“那换个姿势。”   天旋地转之中。   谢长时靠在床头,容镜坐在他身上,被扣着后脑勺亲密地接吻。   时间流逝,窗外乌云缓慢飘来,遮挡住了月光,又慢吞吞地飘走,等到下一缕月光重现,接吻才算勉强结束。这么一通亲密接触下来,容镜浑身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懒洋洋地趴在男人的身上,半眯着眼睛打哈欠。   像一只猫,被谢长时顺着毛安抚。   等休息够了,谢长时问他:“明天还上班吗?”   容镜有点想罢工,但想着也没提前挂通知,只能点点头。   “可以晚一点去,我送你过去。”明天是周末,谢长时不需要去公司。   有谢总接送,容镜自然也没有拒绝。他戳戳谢长时的脸,小声说:“我想睡觉了。”   “睡吧。”   餍足的男人向来好说话,安抚地拍着容镜的后腰,任由他跟个小孩似的趴在自己的身上睡。而容镜嗅着谢长时身上好闻的气息,很快陷入深眠。   ……   晚上折腾得晚,早起对于容镜来说就显得十分困难。   谢长时微凉的手指落在他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两下,只换来容镜不耐地‘啪’一声。   然后人往被子里一缩,直接团成了个球。   谢长时看得好笑,也没做什么,只是问:“那我去跟你的两位助理打电话,就说你今天不去上班了?”   容镜含糊说了句什么,谢长时没听清,过了好一阵,他才满脸怨气地睁开眼睛,抱怨道:“还想睡,都怪你。”   嗯。   昨晚的满足带来的好心情可以维持许久,因此听到责怪,谢长时很淡定地接受,并做出回复:“怪我。”   至于什么“下次不会了”这种话,他不会说。   下次肯定还会,而且说不定情况更严重。   谢长时问他:“早上想吃什么?小包子?”   容镜慢吞吞地抱起被子坐起来,然后摇头:“想吃草莓和馄饨,要芥菜馅的。”   “好。”   吃过谢长时亲自下厨煮的馄饨,容镜跟乌龟爬似的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上班了,路上还跟谢长时讨论了一下给逢汜买个手机的事。   虽然不确定逢汜是否需要,但谢长时觉得有必要。   他将容镜送到工作室,又让宋清去买手机,今天他本人没什么事,索性便留在容镜的工作室当三号助理,就是一号助理和二号助理将工作完成得十分优秀,用不着他。   有客人早早注意到了谢长时。   今天的谢总虽然穿得没有往日上班那么正经,但也是衬衫西裤,衬衫领口微敞开,露出白皙的锁骨,但再仔细看去,右侧锁骨隐隐露出淡红色的痕迹,是昨晚容镜被他磨久了想喊停却被拒绝而气急败坏留下来的。   客人的视线转到谢长时的脸上,瞧见男人微微低垂的眉眼,觉得那深邃轮廓中印出的是几分冷漠,便没好意思跟他搭话,而是在聂六走过来时憋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压低声音问:“容大师找助理的要求,是不是长相排在第一位?”   聂六偷偷看一眼谢长时,差点笑出来,然后正经回答客人:“这位可不是我们的助理。”   不是助理?   客人还想问什么,但聂六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   直到聂六贴心地买了奶茶,容镜出来拿奶茶的时候和谢长时一人挑了一杯不同口味的,他什么也没说,只眼巴巴地望着男人。谢长时在心里笑他可爱,随后熟练地将奶茶插管,递到了容镜的唇边。   予兮读家   容镜咬着吸管猛吸一大口,随即露出满足的表情:“好喝。我的也给你喝。”   谢长时不爱喝奶茶,但也给面子地喝了一口,容镜这才抱着自己的奶茶回到工作间。   那客人终于了然——   今天的三号助理是容大师男友代理的。   不过容大师这对情侣的颜值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看到这一幕的自然不止一人,到下午的时候,微博的热搜榜上就挂上了‘容镜男友’这样的话题。聂六是被朋友私下询问才知道这件事情的,这位朋友虽然和他一样喜欢喝酒,酒局常见人影,但比他正经一点,已经在接手家里的公司,自然也清楚谢长时的长相。   所以,找到聂六的微信账号,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容镜是谢总的男友?   聂六没回复,先顺着对方分享的链接点了进去,一眼看到一条满是感叹号的微博内容:朋友们,今天去容大师的工作室碰到容大师的男朋友了!他喵的巨帅!身材巨好!跟容大师站一块巨般配!   [新人还在惊叹,老粉早就看穿了所有]   [没错,容镜还在长华街摆摊的时候咱就看到过这个帅哥了,当时就说的他俩关系不一般,没想到果然不一般]   [我曹,长得好他大爷的帅,怪不得上次去找大师算感情,他让我吃点好的,搞半天是他自己吃那么好,看不上别的男的!]   [我好像也突然懂了,上次他劝我分手,我说我男朋友太帅还给他看照片,他问我是不是没见过帅哥/微笑]   [或许……有谢氏的员工吗?没人觉得这位长得特别像我们老板吗?]   [什么什么?]   [@谢氏集团快来认领你们boss]   聂六微微扬眉。   在他的记忆中,谢长时出现在镜头前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只这几年里谢氏有大动作,他这位掌权人才会现身接个采访,其他大部分时间里出镜机会都交给了陆云霁。但没想到还是这么快暴露了身份。   他一刷新,就见那条@谢氏官博认领boss的评价下出现了谢氏集团官博的回复。   只有一个小小的表情:嘘。   但谁都知道什么意思。   聂六不由得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工作间大门,心道今天这趟还真给谢总来对了。   然后退回微信,回给朋友几个字:显而易见。   几秒钟后,猛地反应过来:不是哥们,你没看上青拍卖会那段视频吗?   关于容镜和谢长时是一对的事儿,圈子里不是都知道了吗?   对方回答:没看到,我前段时间在国外。   聂六二话不说将保存的林祁丢脸视频转发给他:请欣赏。   他必须让所有人都欣赏到林祁的丢脸时刻。不过说起林祁,也不知道这会儿他躺在医院里怎么样了。   聂六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他私下里戳了戳林辞言,但林辞言给出的回复是不太清楚。林琛来找过他,在他这边碰了钉子以后便离开了,之后他将林琛的电话号码拉黑,林琛便联系不上他了。   就在聂六颇感遗憾的时候,工作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刚刚还被他念叨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林琛一身纯黑西装,身材高大,长相英俊,但此刻脸板得有些严肃,看着有点渗人。   不等他开口,聂六便凭借着自己聪明的脑瓜猜到了对方的来意,聂六笑眯眯地问:“怎么了?林祁快死了,你来找咱们家容大师求助了?”   林琛抿起唇,脸色看上去格外黑,黑得和锅底有的一拼。   如果可以,林琛真的一点都不想踏进这里。   但没有办法。   林祁又进了手术室,勉强救回一条命。可医生告诉他们,林祁的情况很复杂,找不到病因,人也经常陷入梦魇甚至清醒不过来,久而久之身体机就会罢工,到时候肯定救不回来。   林琛觉得这是容镜的杰作,因此林祁待在医院这段时间,他先去找了关正业,可他好不容易找到关正业,关正业就被警方以‘故意杀人罪’给逮捕了。没了关正业,想要找到那位孟鸣大师显然有些困难,好在他想到了孟鸣下榻的别墅,但没想到的是等他今天早上前往别墅,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   他让人调监控,却被告知监控坏了。   于是他报了警,但警方却反问他,知道这里住的是个穷凶极恶、没把人命当命的道士吗?   林琛自然否认。   警方看了他两眼没多说,只告诉他那道士昨天死掉了。   林琛其实在看到那一地狼藉时便有了几分猜测,但猜测和听到事实时还是有些不同的。他控制着脸部表情,否认了和孟鸣相识——事实上他也没说错,一直以来和孟鸣有所联系的都是林祁,跟他林琛无关。   但没了孟鸣这位大师,要再找一位相关人员去救治林祁显然变得更加困难。   到了此刻,林琛心底对林祁的怨言已经到了顶峰。   他开始责怪林祁为什么要去招惹容镜和谢长时,招惹便算了,当初跟他保证得信誓旦旦,结果对方没什么事儿,自己倒先倒了霉,还得浪费他的时间。   林琛借人情从旁人口中要到了几位‘大师’的联系方式,但每一位都说自己无能为力,其中一人更是提议:“或许林先生您可以去找容镜大师问一问。”   林琛的脸皮微微有些抽搐,反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大师您没有熟悉的人吗?或者你们道观还有其他的能人异士吗?”   这位道士显然不清楚林琛和容镜的恩怨,闻言只道:“自然有,但他们来这得花费时间,也不一定能处理,您找容大师肯定是最省时省力的方式。我与华清门的道士相识,容大师的本事是他们都夸了的。”   林琛不死心,又叫了对方的同门来,但那道士给出的结论和前一位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无可奈何之下,林琛只能来了长华街。   此刻,面对聂六的嘲讽,林琛冷着眼,到底还是没忍住,冷笑道:“容镜也就这点手段了。”   聂六眉毛一皱。   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林琛的脸上,沉吟了几秒,恍然大悟:“你不会是觉得林祁现在这逼样跟我们容大师有关吧?”   林琛盯着他,没吭声,但意思很明显。   聂六的表情当即变得无比复杂,那目光赫然写着‘不明白你这种脑残到底是怎么活下来还坐上林氏继承人位置的’。   随后道:“听说关正业被抓了?我建议你去申请见一见关正业,然后问问他你那位亲爱的弟弟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第94章   聂六对林家人的厌恶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他张嘴还想嘲讽两句,听到动静的容镜主动推开工作间的门从中走出,目光瞥到冷着脸望过来的林琛,他像是猜到了什么,眉梢微微扬起,随口一问:“林祁还没醒来?”   “容大师不清楚?”   哪怕聂六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林琛,林祁那事儿跟容镜没什么关系,但林琛出口的话依旧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攻击性。   “没经过我的手,我当然不清楚。”容镜被冒犯了也没怎么生气,反倒是无辜望着他,“孟鸣身死,后续工作交给了雁城警方,等警方那边将孟鸣的事全部处理好,你的好弟弟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容镜这话摆明了告诉林琛——林祁的事,我帮不了忙。   听出言外之意的林琛脸色愈发难看,他深深看了一眼容镜,拽着号码纸的手一松,号码纸轻飘飘落在地上,而林琛则是转身就走。   望着他的背影,聂六低骂一句:“没素质!”   随后弯腰将地上的号码纸捡起扔进垃圾桶。   ……   林琛离开容镜的工作室以后便主动前往了雁城警局,接待他的警察听到他提及到了关正业和孟鸣,心底有了想法,说了句“稍等”便在几分钟后换了人接待。   来人看着十分年轻,但有些奇怪。他没有穿单位的制服,而是很随意的黑色休闲服和运动长裤。视线转到脸上,是一张面具,看上去与眼下这个环境极度不符合,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阿秋掀起眼皮瞅见林琛,出口的话出人意料:“容镜给我打了电话。”   再次听到容镜的名字,林琛的眉眼沉下去,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阿秋冲他抬了抬下巴:“走吧,我带你去见关正业,顺道说说你那位弟弟的事。”   林琛很想拒绝,但想到阿秋和雁城警局的关系,再想到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林祁,他只能按捺住内心所有的情绪,沉默跟在阿秋的身上。   阿秋才不管林琛什么想法,他只道:“孟鸣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烂摊子还在,我们部门已经在处理了。五分钟前我的同事告诉我他们找到了孟鸣的做法现场,并且找到了一个藏有头发的瓶子,瓶身贴着‘聂枫’二字。”   聂枫?   林琛眸光微微闪烁。   他想起了林祁的计划,听阿秋的意思,林祁计划的第一步应该是成功的。那么为什么聂枫没有出事就算了,还能在容镜的工作室嘲讽他?   没错过林琛的表情,阿秋勾着唇,缓缓开了口:“不过,‘聂枫’这两个字被划掉了,重新加上的是林祁的名字。”   不等林琛开口,阿秋继续道:“这些东西眼下都处理掉了,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分钟你就可以接到医院的报喜电话了。”   阿秋说完这话,将人带到了关正业的审讯室。   推开门的一刹,两分钟的时间刚到,林琛手机的来电铃声急促响起,他低头看到屏幕上属于助理的备注,一接通便听到对方充满兴奋的嗓音:“林总,二少醒过来了! 医生现在已经将人送去做全身检查了。”   林琛眼眸微微眯起,说了声知道了,随后抬眸看向戴着手铐和脚铐的关正业。   林琛还记得自己听从林祁的建议在网上搜索‘关正业’这个名字时,网页跳出来的相关图片。在那些镜头里,关正业穿着西装一副气派的模样,而现在,他浑身狼狈,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领口甚至还带着女人的口红痕迹,就连头发,好像都白了一大片。   但瞧见林琛,关正业疲惫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   他声音沙哑地问:“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为了你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好弟弟来的吧?”   林琛眉心微皱:“你知道?”   关正业:“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被人偷偷换了头发也不知道,躺在医院里是他在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联系到阿秋先前提到的被划掉和修改的名字,林琛隐约意识到林祁那事或许是他自作自受。但……换头发一事必然是容镜派人指使的,这么一看还是跟容镜有牵扯。   这样的想法刚刚落下,关正业便再度开口:“或许你还不知道,你的这位好弟弟最初拿的其实也不是聂家那小少爷的头发。”   “什么?”   关正业看着他,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嘲讽和蔑视:“他让人绑架了你的另一个弟弟,拿到了他的头发谎称是聂家小少爷的,结果没想到他心眼多,容镜那边心眼比他更多。”   在林琛微愣的神情下,关正业的嘴角一点点勾起,随即扔下的一句话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在平静的水面,发出了震撼天地的响声。   他说:“你该不会觉得你能逃过吧?”   审讯室的大门重新被关上,林琛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能感觉到,他的后背缓缓浮起一层冷汗。   ……   孟鸣的事情在特殊部门的帮助下很快完成了收尾工作,阿秋给容镜打电话报喜。   容镜说了声知道了以后,阿秋又道:“对了,关正业说过,孟鸣在雁城有好友,我们打算调查一下这位所谓的好友。”   这事儿容镜从王世杰的口中听到过。   而且容镜隐隐有种猜测,或许通过这次的孟鸣好友,他们能找出那隐藏在天师联盟的洮秭观成员也说不定。   容镜说了声“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找我”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没多久,聂六便兴冲冲跑过来对他说:“有人跟我说林祁醒了!”   容镜对这个事情没感到惊讶,阿秋既然都说了孟鸣的收尾工作完成,林祁自然得醒来。   不过对于林祁来说,醒来或许也不是件好事。   不是件好事?   聂六好奇眨眼,正要问容镜为什么这么说,恰逢客人上门,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扭头看向智商比他高一点的严英耀,问:“严哥,为什么大师说,林祁醒了对林祁来说不是好事?”   “林祁醒来了,林琛就该跟他算账了。”严英耀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点着屏幕操控手机里头的游戏人物各处游走,淡定解释,“你也看过监控视频了,林家兄弟在背地里商量的可是对付大师,你觉得谢总会放过他们?”   林祁醒来,林家就该接受谢长时的报复了。   届时也不知道林琛会不会往林祁的脸上甩巴掌。   应该会的吧?   严英耀的嘴角缓缓翘起弧度:“要我说,整个林家最虚伪的人其实不是林祁,而是林琛。”   将和关正业、孟鸣联系一事全权交给了林祁,不是因为他没时间,而是因为他想在这次的事件中独善其身,哪怕对付容镜和谢氏的计划失败,他也可以借口推到林祁的身上。   装模作样,道貌岸然。   说的就是林琛。   可惜啊,以他对谢长时的了解,谢长时真要报复,绝对不会独独放过他。   到时候林琛和林祁狗咬狗,戏更好看。   被严英耀这么一解释,聂六一天都有好心情,下了班以后更是嚷着要叫林辞言去喝两杯。而容镜则是催着谢长时去接了逢汜,一块吃了晚饭。   饭桌上,容镜提起了逢汜今天的登门拜访,逢汜直言道:“很顺利。”   随后转头看向谢长时道:“谢谢你的手机。”   谢长时笑了一下:“别客气。”   容镜听逢汜主动提起手机,眼睛猛然一亮,原本坐在谢长时的身旁此刻悄悄挪到了逢汜的右手边,掏出自己的手机,眼睛更亮:“师叔我们加个微信。”   随即又反应过来:“你有微信吗?我帮你弄?”   逢汜言简意赅:“有了。”   容镜看他用略显生疏的动作打开手机,打开微信,一不小心就注意到了他那微信好友列表中唯一的好友。   ——哦,难怪有微信了呢。   司流前辈又瞒着他偷偷给逢汜师叔献殷勤去了。   容镜在心底嘀咕,戳戳他的屏幕,说:“我要置顶。”   逢汜:“……一共就两个好友。”   容镜:“那我也要置顶,我也给你置顶。”   逢汜虽然觉得没必要,但也没拒绝。   吃过晚饭,将逢汜重新送回到云江湾。容镜一转身,纤瘦的腰被谢长时扣在怀里,突然的亲昵吓了他一跳,他抬起脸,往后看谢长时,狐疑地问:“怎么啦?”   谢长时捏着他的下巴,扬眉:“置顶是谁?”   容镜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谢长时的怀里转了个身,容镜捏捏男人的腰,然后伸手环起,在他的怀中笑得一抖一抖的。   “谢长时,你不会不知道微信可以置顶好几个人的吧?”   谢长时:“……”   许久没有等来回答,容镜可以完全确信——谢长时确实不知道。   也不是不能理解啦,毕竟除了他谢长时好像也没什么需要置顶的人。   但理解归理解,好不容易看到谢长时吃瘪,容镜逮住了机会决定好好笑一笑,省得这男人老是欺负他。只是,容镜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直到被谢长时摔在沙发上,那只带着微凉气息的手悄无声息地从衣服下摆钻入,贴上他的小腹,他才猛地意识到情况不对。   谢长时望着他,灯光从他身上打下来,落下的阴影笼罩着容镜,带来了无声的压制。   男人的声音紧随其后:“宝贝,我觉得我们可以更进一步了,你觉得呢?” 第95章   容镜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   以他和谢长时如今的关系,还要更进一步的话……可想而知,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他当然不排斥,他只是紧张。   手指有些不安地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指腹恰好能感受到男人脉搏的跳动,强劲有力,就像他接下去的动作一样。   “我——”   话刚起了个头,就见谢长时低头吻了下来。   容镜的身体被压着躺在宽敞的沙发上,因为紧张的情绪导致在那一瞬间他有些头晕目眩,此刻睁开眼,头顶明亮的灯光更是耀眼。但很快,光线被男人的身影笼罩,阴影取代了明亮,在无形之中拢出了一份强势。   谢长时按在他小腹上的手并未离开,慢条斯理地如同在调试琴键,他刻意无视容镜泛起潮湿的眼眸和微红的眼尾,只是在得不到回答的情况下继续、反复地询问:“好不好?”   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好不好。   容镜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音逐渐被放大、逐渐变得急促,然后在耳边回响。   指尖与小腹皮肤的接触变得愈发敏感,他有些难耐地闭上眼睛,想要刻意忽视,但闭上眼后的黑暗将他所有的感知和情绪都聚拢在了一块。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谢长时的指尖开始一点点往下,微凉的指腹与皮肤接触以后,他的身上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宝贝,回答我。”   男人俯身而来,那落在身上的阴影便愈发沉重。   谢长时的左手捏着他的后颈,跟他接吻,右手逐渐往下,双重刺激下,容镜的眼尾红得愈发厉害,他大口喘着气,在一次次的逼迫下,呜咽着说好。   墙上钟表一分一秒地走过,整个客厅寂静得厉害。   落地窗的窗帘并未被拉起,昏暗的路灯下云江浮起一层薄薄的雾,雾气挡住了所有的身影,遮掩了所有的声音。   叮得一声,时针走向数字一。   窗外忽然卷起了风,一两滴突然的水珠撞在玻璃上,将雾蒙蒙的云江撞得支离破碎。   在这份恍惚之中,容镜睁开眼,望进了谢长时那双被他的身影填满的眼睛。男人细细亲吻着他的耳垂颈后,试图安抚他的情绪,然而,随口一句“撑吗”又将容镜刻意藏起来的害羞尽数勾了起来。   他想,谢长时真的坏得彻底。   ……   第二天早上容镜果然没能从床上爬起来,软趴趴地靠在谢长时的怀里,拿着手机跟聂六和严英耀提了一嘴,于是两位小助理在群聊内说了句:容大师今天不上班,各位今天别过来了。   群是聂六提议拉的,都是想来找容镜算卦的客人。   有任何事情在群里说一声,总比让人家跑空来得好。   群聊内的客人闻言纷纷比了个OK,更有人笑道:正好,我今天也临时有事,看来我和容大师心有灵犀。   其他的人回复:big胆!谢总警告!   作为昨天在工作室亲眼见到容大师男友的人,该客人可以百分之一万肯定,他们容大师的男友就是网传的谢总谢长时,毕竟这个世界上很难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聂六任由他们插科打诨,正好他昨晚喝酒喝得也有点多,这会儿还有点头晕脑胀的,既然容镜不上班了,那他就可以回自己的两米大床上继续睡觉了。   云江湾内。   容镜放下手机,眼神幽幽地盯着谢长时,那眼神比死了好多年的怨鬼还怨气十足。   他哑着嗓音,抱怨道:“腰酸。   是真的酸,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   餍足的罪魁祸首当即将手掌压在容镜的后腰上轻重有度地按压、揉捏,将临时按摩师的工作做得相当出色。谢长时也不敢不出色,省得到时候容镜讨厌那档子事,他后悔都来不及。   谢按摩师尽职尽责,嘴上还会道歉:“是我不对,下次不那么过分了。”   还有下次?!   容镜原本还昏昏欲睡的脑袋瞬间清醒,用满怀控诉但因为困倦而湿润的双眼盯着谢长时,后者却只觉得这双眼睛足够漂亮,心头微动,并未克制情绪,低头吮上了少年的眼尾。   又从眼尾一路流连至唇边,没有很久的时间,但等谢长时松开容镜时,容镜脑袋又晕了。   ……根本不记得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谢长时捏捏他的脸蛋,低声哄他:“睡吧,等会儿喊你吃饭。”   容镜又打了个哈欠,昨晚过度的运动确实让他困得睁不开眼,将脸重新埋入谢长时的腰腹,他低低的声音显得闷闷的,又有些模糊不清。   他说:“我要吃大餐。”   谢长时都应下了。   没两秒钟,少年落在他赤裸腰间的呼吸便变得稳定起来。   谢长时陪着容镜睡了会,想到他刚才说到的大餐,起身下床,迈着懒散的步子来到了厨房。   ……   容镜是被来电铃声给吵醒的。   他也没看来电人是谁,手指艰难摸到卡在床缝里的手机,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明显困倦且含糊的声音让电话那一头的池白愣了一秒,随即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电脑,下方显示的时间明明是中午十一点二十分。   池白:“……这么早就午睡啊?”   容镜清醒了一点:“谁午睡这么早。”   池白:“那你睡到现在?”   容镜:“你不懂。”   池白猛地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确实,毕竟我单身,不太懂你们这群有对象的夜间活动。”   眼见着话题逐渐跑偏,并且往颜色方面去,池白赶紧将重点重新拉回来:“我先把正事儿给你说了,你再睡。”   容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才问:“什么事儿啊?”   “阿秋不是跟你说了孟鸣有个好友在这里吗?我们查了一晚上——”说到这儿的时候池白忍不住皱了皱眉,可恶啊,容镜玩了一晚上,他打工打了一晚上,抱怨完继续道,“还真查出了点东西来,是个女的。”   “女的?”容镜彻底清醒过来。   池白接连点头却又想到隔着电话线,容镜也看不到他的动作,便道:“是啊,警方那边正在查她的资料。”   容镜闻言却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蹙了蹙眉,反问:“所以,你不认识?”   “不认识。”池白将腿放到办公桌上,手指按着后颈松了松,言语间也透出了几分无奈,“不是我认识的那些道士,或者说,我们部门包括部长在内,没一个人认识。”   所以——   容镜正欲提出自己的想法,却听到电话另一头有人敲响了特殊部门办公室的门,随后袁思雨熟悉的声线带着几分严肃响了起来:“池副,关于那个跟孟鸣一同出现的女人,我们这边找到了一点线索。”   池白抬起眼眸,对上袁思雨的脸,袁思雨耸耸肩膀,说了实话:“就是可能对你们来说没什么帮助。”   袁思雨将A4纸放到池白的面前。   池白低头。   A4纸上有一张女人的证件照,对方看上去显得格外年轻,一眼看去估计不会超过二十,而且模样长得也好,精致的妆容加上红唇、长裙,有点像那种会吸食人精气的妖精。   再往下,新的一行上写着女人的身份:模特。   池白:“?”   他没忍住提高声音,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地询问:“模特?”   袁思雨点头:“是的,模特,而且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模特。根据我们所调查的资料来看,这个叫做邢玫的小姑娘跟咱们这档子事儿扯不上半点关系。她从小就品学兼优,家庭和美,而且有证据证明在孟鸣和‘好友’相聚的那段时间里,邢玫正在拍摄杂志。”   听到这里,容镜几乎确认了原先脑袋里窜起的想法。   他说:“对方用了变换符吧。”   池白:“……操,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着他们的面用变换符或者没什么效果,诸如司流、逢汜这类的存在能够一眼就看穿。但眼下他们只有监控,隔着屏幕看对方,再烂的变换符也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我们这边已经顺着这个假邢玫的踪迹找源头了,如果我们运气够好的话……嗯,说不定可以找到。”话虽如此,但不管是池白还是容镜,都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总比毫无头绪来得好。   池白对袁思雨点点头:“行,那之后就麻烦你们了。”   袁思雨笑道:“别客气,抓坏家伙也是我们的任务之一。”   目送着袁思雨的身影离开,池白对容镜道:“的确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也把对面那家伙想得蠢了点。”   此刻再思考,便能意识到——既然那家伙一直隐藏在雁城,必然是有点本事的。   “但是……”容镜换了个趴着的姿势,将下巴抵在枕头上,皱着眉说,“换个思路,这家伙这么怕被人发现,是不是证明他的身份确实不一般呢?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池白的目光闪了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几秒钟后,他扔下一句“我有个想法先去查一查”便挂断了电话。   而谢长时也恰好推门进来,瞧见容镜看过来,他笑着说:“大餐做好了,要不要赏脸去尝尝?” 第96章   容镜当然愿意赏脸。   睡醒以后他的腰是没有之前那么酸了,但饿得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二话不说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正要起身,膝盖不受控制地一弯,他差点摔个大马趴。   容镜:“……”   谢长时询问:“腿软?”   容镜:“你问我?”   两人对视一眼,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开始闪烁火花,谢长时觉得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那火花大概会蔓延到他的身上,然后燃起熊熊大火,把他烧个一干二净。   谢长时走到容镜的身侧,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很尽责地将人抱到了浴室,又递上牙刷,笑着问:“我来?”   容镜抢过牙刷,塞进嘴里的时候含糊不清地说着:“那倒是没有必要。”   他就是腿软,连刷牙都要让谢长时帮忙的话,会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废物。   洗漱过后,容镜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的大餐,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叫得愈发厉害,他心安理得地指挥谢长时:“我想喝汤。”   汤是有些清淡简单的排骨玉米汤,但香味却很轻易地勾起了容镜心底的馋虫。   他喝了两碗汤,又吃了桌上的大半饭菜,终于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该说不说,谢长时的厨艺是真的不错。   谢长时看他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像一只被抚顺了长猫的猫仔似的,心头也软得要命,抬手捏捏他的脸蛋,他问道:“下午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难得放一天假,容镜也不想做什么,想了想,说:“窝着看电影吧,等会儿看个好看的片子。”   谢长时点头应好。   两人去了影音室,所有的窗帘拉下,屋内不透一点光亮,黑暗便彻底侵袭而来,容镜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随意的坐姿将他单薄柔软的睡裤蹭起卷,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腿。他在影片里挑挑拣拣,一边问谢长时想看什么类型的片子,一边把爱情片丢到了角落里。   不爱看。   想看丧尸——   想法还没落下,就听见谢长时在耳边说了一句:“挑个丧尸片看。”   容镜倏地扭头朝着谢长时看,眼睛亮得像极了今天夜里的星星,他说:“我们心有灵犀!”   谢长时忍不住垂眼笑。   他想,这大概和心有灵犀搭不上边,他只是太了解容镜了。尤其是刚刚在挑选影片的时候,少年的视线总会在相关片子上停留几秒,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能看得出来。   最后如容镜所愿,挑了一个丧尸片,只可惜,容镜大概是真的累到了,加上午后吃饱了本身也有些困倦,哪怕丧尸嗷嗷吃人,他也能打瞌睡。   没一会儿,谢长时便觉得腿边一重,垂眸一看就见容镜靠着他的腿睡得很安稳。   男人的眉眼间露出无奈,弯腰将人抱起,突然的腾空感令容镜惊醒了一瞬,却在瞧见谢长时时又安稳睡过去。   他趴在谢长时的怀中睡了午觉,醒来时电影已经结束,手机铃声确定叮叮咚咚响着。   谢长时看他依旧泛着迷糊的眼睛,将手机递给他道:“逢汜师叔的电话。”   容镜立马惊醒,抓过手机,电话一接通便听到了逢汜的声音:“阿镜,我怀疑龙脉那边出现了点问题,我要离开一趟。”   龙脉出现问题?   容镜眉心微皱,直言问:“怎么回事?”   “应该和泥石流有关。”谢长时将自己的手机递到容镜的面前,手机页面上赫然是十多分钟前发布的新闻通知,南陵到将阳山那一片的山脉突发泥石流,并且情况很不乐观,山下的村庄疑似受损严重。   容镜见状,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他抿了抿唇,对着电话那一头的逢汜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师叔你先过去吧。”   顿了顿,又问:“要不要让司流前辈跟你一块去?”   前几次的龙脉被毁都出自别人之手,容镜便大概能猜到这次的灾害估计也不是自然发生的。有司流前辈在旁边协助,逢汜处理事情的速度估计能快一点。   但逢汜显然不是这么想。   他拒绝得很利落:“不用,让他跟着你,安全。”   挂断电话,容镜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他接过谢长时手里的手机,目光细细在该泥石流报道上转了两圈。根据评论区南陵附近的居民所言,他们其实有接到政府的通知,但泥石流来得还是太快,还是导致了一部人失踪。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失踪,其实和死亡差不了多少。   容镜将手机重新塞回谢长时的手里,利落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一旁捞起自己的背包,开始算卦。   他在算自己前往南陵和将阳山的可能性。   卦象显示是安全。   容镜眼睛微微一亮,但谢长时却道:“算得全面一点。”   全面一点?   谢长时提醒他:“算算这边的情况,或者再算算你是留在这边好还是去南陵好。”   容镜心道也是。   毕竟眼下的雁城也不是绝对平静的,他们还有一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没有找出来呢。   ……   第二天,容镜照例去了工作室上班。   天气逐渐变冷,他穿了件黑色的卫衣,衬得一张脸愈发的白。手里捧着热可可走进工作室,已经在其中等待的客人们正在讨论南陵的泥石流。   “这南陵是不是风水不好,十年前那场地震已经够恐怖的了,怎么这次还突发泥石流?”   “我有同事是南陵的,昨天收到消息脸都白了,差点送医院。不过还好,他家运气不错,没人出事。”   客人们交谈得兴起,眼角余光注意到容镜,当即跟容镜打招呼,随后又道:“大师,我今天看网上说,谢氏往灾区捐了很多必需品。”   “好像还捐了一个亿。”他身侧的人补充。   这些事情容镜也清楚。   他昨天一天都在关注南陵的泥石流,自然知道谢长时做了些什么。   他冲几人点头,解释道:“希望能帮点忙。”   然后便开始了今日份的工作。   下午三点左右,池白来了工作室,一进屋就拿走了聂六刚刚点外卖送过来的奶茶,动作利落熟练地将吸管插进奶茶杯子,嘬了一口,然后舒坦地靠在沙发里,对容镜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有个好消息,你猜猜。”   容镜:“找到假扮邢玫的人了?”   池白:“……?”   他问:“你怎么猜到的?”   容镜:“显而易见,能让你在这种时候跑到我这儿来,还一脸兴奋模样的消息,除了这个,不做他想。”   池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嘿嘿笑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对容镜道:“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是谁,但基本可以断定,对方就是天师联盟里的那只鬼!”   见容镜感兴趣,池白拿出手机找出了几个视频,随即放在容镜的面前。容镜低头,点开其中一个。   他原以为出现的会是假邢玫,但事实上却是一个长相陌生甚至有些丑陋的老年男人,对方身形佝偻,穿着破烂,像一个流浪汉,慢吞吞地从公交车上下来,走进了一个公共卫生间。   “这是……?”   “你看第二个视频就知道了。”   容镜点开第二个视频,视频上方的时间一直在动,而公共厕所的门打开,却不见那个流浪汉。   容镜回忆着刚刚从视线中走出来的几个男人,眉梢微微一动,问:“又是变换符的把戏?”   池白耸耸肩膀:“显而易见,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有多么的心虚,就我们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起码用了八张变换符。”   容镜:“……”   那确实是心虚得有点过头了。   他好奇发问:“所以源头在哪儿?是谁?”   池白:“袁思雨他们找到的源头在雁城天师联盟的分部,而现在天师联盟的雁城分部总共也就六个人,两个管事的,四个小喽啰。”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一张A4纸递到了容镜的面前,抬起下巴示意容镜看。   纸上是一个叫做戴极的中年男人,是天师联盟雁城分部的管事之一。   “这个叫做戴极的今年四十二,原本是青云门的道士。”   青云门?   容镜想起点什么,颇为惊讶:“那不是和段部长一个道观的么?”   池白点头:“是啊,所以我悄悄跟段云双打探了一下,段云双说戴极和吴硫一个师父……嗯,吴硫你认得吧?”   虽然这人很久没有出现在容镜的生活里,但容镜记得很清楚,因为吴硫是段云双的追求者。   见到容镜点头,池白才继续道:“吴硫眼中的戴极,为人老实憨厚,虽然天赋一般,但特别热心,是个绝对的好人。”   ——好人?   容镜蹙了蹙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白又道:“但根据我从天师联盟其他人口中获得的消息,他们所认识到的戴极为人张扬,听说对那四个小喽啰的态度非常不好,与另外一位叫做陈信的管事完全成鲜明对比。”   “所以……”容镜心中有了几分想法,“你觉得这个戴极被掉包了?”   池白虽然没有直接出言肯定,却说了差不多意思的话。   他道:“根据吴硫和段云双反馈的消息,戴极已经很多年没有回青云门了,即便宗门召他,他也会给出不同的借口。他很奇怪,不是吗?” 第97章   按照池白的说法,这位叫做戴极的师兄的确很不正常。   不过——   他好奇地问:“你让人调查他,甚至还询问了天师联盟分部的其他人,不会打草惊蛇吗?”   池白倒是淡定:“他跑了就更证明他有问题。不过联系询问分部的其他人都是私底下进行的,藏得挺好。”   原来如此。   容镜点点头,垂眸思考时又听到池白发问:“南陵泥石流的事情我听说了,听我们部长的意思是龙脉出问题了,你家逢汜师叔又回南陵了?”   这两天逢汜在雁城拜访的人就包括池白口中的特殊部门部长。   这位部长比起他们也就大个十几岁,因此说是“拜访”,实则等逢汜和他真的见了面,还是逢汜地位更高一些。   池白接连两天听他们家部长在他们的耳边叨叨玄天观和逢汜,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如今不用问容镜,他都能把玄天观的建观历史倒背如流。   听说玄天观最初在建观时只有一个老道,因为没什么名气,所以来道观供奉的人也不多。直到某一日,老道那破破烂烂的道观来了一个人,那人和老道相谈甚欢,并且成为了道观的一员。   自此,这个小小的道观开始蓬勃发展。   而后,老道与此人相继仙逝。   也是那一天,玄天观的道士们才惊觉此人身份不一般。   听池白讲起这个故事,容镜摸了摸鼻子,眼角跳了跳,说了句:“胡说八道。”   池白眼睛一亮,眼底是好奇:“这么说,是谣言了?那正版故事是怎么样的?”   容镜:“正版故事就是谁都没死。”   池白口中那个老道,正是太虚老道。   池白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抓住了关键点:“所以那个人真的是祖师爷?”   容镜点头。   池白深吸一口气,羡慕道:“我还没见过祖师爷呢。”   容镜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你说的好像我见过一样。”   哦,也是。   祖师爷出现在玄天观的那会儿,容镜还没出生呢。   话题重新被拉回到逢汜和南陵龙脉上,池白说他原以为容镜会随着逢汜一同前往南陵。毕竟,他也看得出来容镜很想回去看看他的那些师叔们。容镜闻言只道:“我算了卦,让祖师爷看我是留在雁城好,还是前往南陵好。”   池白了然:“所以是前者?”   容镜点头。   ……   池白离开后,容镜的思绪还落在他所说的戴极身上。   过了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客人,容镜撑着脸看卦象,但这卦象属实有些奇怪——否极泰来。   戴极,否极泰来?   “看什么呢?”司流穿过紧闭的大门,一眼瞧见小僵尸蹙着眉,用一副严肃紧绷的神情盯着面前的卦象,凑过去一看,嚯了一声,“这不挺好的卦象?”   容镜幽幽看着他,幽幽说:“是咯,可这是戴极的卦象。”   已经知道戴极是何人的司流:“……祖师爷来骗都不想骗你一下啊?”   容镜心道这怎么能骗?等会骗出大问题。   少年的目光在司流的身上转了一圈,眼睛一点点亮起。在司流敏锐地感知到不怀好意时,就见到容镜扬起一张笑得甜甜的脸,冲他眨眼:“司流前辈,逢汜师叔走了以后你是不是很无聊?无聊到每天白天没事儿干,晚上睡不着,特别想要找点事情充实充实自己?”   司流:“……?”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容镜便继续道:“我觉得你有这种想法非常好,毕竟逢汜师叔最讨厌每天闲着没事干碌碌无为的鬼了!”   司流:“……所以?”   容镜:“所以我觉得前辈你可以跟在戴极身边,看看他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流:“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办事但是不想给钱了?”   容镜瞪圆眼睛:“我是这种僵尸吗?”   司流瞅他两眼,这小僵尸以前可能不是这种僵尸,但跟人相处久了,心眼子也是一套一套的,所以还真有点说不准。   他掀起眼皮,也开始讲道理:“换成以前我倒是没什么所谓,但现在你也知道,我有花钱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容镜便在心底嘀咕。   说的是有点道理,但他家逢汜师叔还没点头呢。   然后比出一个数字:“十万。”   司流当即道:“成交。”   ……   司流的钱是谢长时这位雇主支付的,拿到钱以后,他二话不说便出门去了天师联盟的分部。以他的能力,想要在天师联盟的雁城分部来去自如,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他来到天师联盟的雁城分部,这里表面上看去是一家很普通的丧葬品店。   司流抵达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女生和客人介绍店里的东西。虽说在雁城,天地通更为出名,但价格毕竟偏贵,所以也有一部分人习惯了就近购买便宜的丧葬品。   客人订购了花圈和别墅,留下电话号码离开。女生看着他的背影,回头忍不住和年龄相仿的同事抱怨:“以前还觉得能进天师联盟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现在看来……上辈子我炸粪坑了!”   同事:“……你这什么形容?”   女生瘪瘪嘴:“你懂我的意思就成。”   说完,她叹着气摊在椅子上,头扬起盯着天花板,有些难过,又有些憧憬:“你说咱们还有机会被调到雁城特殊部门去不?我离开我们道观的时候还对祖师爷发誓,以后一定会保护大家为社会做贡献,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一个丧葬品店里卖货。”   她的话引起了同事的感慨,同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顺着她安慰她:“有机会的。”   沉默间,一道年长的人影出现在两人面前,两人立刻起身,笑着打招呼:“陈叔。”   陈叔?   司流的目光随之落在陈叔的身上,能猜到眼前这位大概就是雁城分部的另一位管事人,陈信。这陈信看上去也就四十上下,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穿的是黑色的中山装,乍一眼看去根本不像道士,像斯文儒雅的文人。   司流对他挺感兴趣,所以跟在了他的身后。   陈信和资料上说的一样,为人十分平和和善,面对两个后辈的招呼,再看其中一人脸上带着笑,但眉眼间的失落无法骗人,心中思绪闪过,像是猜到了什么,笑着说:“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好消息?   女生好奇望过去,便见陈信再度笑起来,道:“昨天刚收到的通知,天师联盟总部可能要将所有的分部都给取缔了。”   取缔了?!   女生震惊极了。   虽说她的确不想留在这里卖丧葬品,但也不是想直接失业啊!   陈信好笑地看着她,解释:“因为总部那边觉得分部的设立没什么必要,至于现在安排到分部的你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并入当地的特殊部门。”   扔下这么个好消息,陈信便去了‘办公室’。   他们这儿面上是卖丧葬品的,主要还是天师联盟分部,因此办公室是必须的。但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是一个小隔间而已。   陈信推门而入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人了,正是司流此次的目标任务——戴极。   陈信开门的声音虽然没有多大,但也十分清晰,按理说戴极必然能听到,事实上对方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司流觉得惊奇,心道看来这两位管事的关系不怎么样嘛,那池白给容镜的资料上怎么没写?   想着,他便飘到了戴极的身旁。   目光下意识往下,这一眼看到的东西却令他微微愣怔。   ……戴极本是伏案,司流便觉得他在处理公务,但事实上他拿着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的圈。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戴极也没有变化。   司流见到这样的画面,心底逐渐浮起了古怪的感觉。他沉吟着没有动作,决定跟个木头似的留在办公室内好好观察观察戴极。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司流本身也是个急躁性格的人,要不是想着那十万块钱,他肯定坐不住。   时间终于来到中午,是戴极一行吃午饭的时间。   原先见到的那个女生敲门问戴极和陈信中午吃什么,他们几个小辈准备点外卖,要不要顺便帮他们带一份。陈信闻言应了一声好。   女生便问:“那戴管事呢?”   他们管陈信喊陈叔,管戴极喊戴管事,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陈信道:“他和我一样。”   女生点头。   没多久,外卖送到,陈信拿了两份回到办公室,但他没有将多余的一份午餐递给戴极,而是随手丢到了戴极脚边的垃圾桶里,自己则是慢条斯理地吃起了午饭。   这一幕看得司流目瞪口呆。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他开玩笑说自己跟个木桩似的站在这里当监控,怎么到头来,被监控的戴极好像更像个木头?   整整四个小时,他还在画圈圈。   如今陈信将他的饭菜倒了,他还没反应。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思考间,陈信忽而起身走向了门外,司流见状,眸光微微闪烁。 第98章   深夜。   云江湾的落地窗被敲响,容镜打着懒洋洋的哈欠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瞧见司流的身影,语气幽幽的:“前辈,你怎么跟小程同志一个样。”   喜欢钻窗户。   听容镜提到程璞玉,司流便想到了前阵子和程璞玉的碰面。   回忆起程璞玉那张仿佛被吸干了精气的脸,司流打了个寒噤,连忙道:“我和他可不一样,我没他那么虚。”   容镜:“……”   好像是有从宋特助口中听说小程通知最近升职了,事也越来越多,累得够呛。   没再谈程璞玉的事,容镜心知司流此刻大半夜的前来必定是在雁城的天师联盟分部发现了什么,便直接切入正题。一边将谢长时备好的草莓碗搬出来,大方地分了司流两颗。   司流往嘴里一塞,手指伸过去准备拿第三颗的时候,被容镜啪嗒拍了一下。   司流:“……这么小气。”   容镜瞅他:“谢长时给我洗的,给我摘的草莓蒂,你要吃你让逢汜师叔给你弄。”   司流面无表情,心道,他要是敢让逢汜帮他洗草莓,估计下一秒出现在水池里的就是他那被摘下来的脑袋了。   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司流也不再看草莓,而是说起了正事:“我在那分部待了一天,基本算是看明白了——”   他在容镜好奇的目光下,笃定开口:“真正有问题的是陈信。”   但话也不能说,戴极也有问题。   他详细说起了今天发生在戴极和陈信身上的所有怪异之处,尤其是下午:“陈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我趁他去洗手间的机会跟戴极接触了一下,发现……他的魂好像不在他的身上。”   离魂?   容镜瞬间便想到了先前因为离魂症出事的王水嫣。   只是,王水嫣会中招实属正常,毕竟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有心人设计,她也挡不了。但戴极不一样,戴极可是堂堂青云门出来的道士!   容镜沉默的时间,司流还以为他是不信,当即解释:“我说的是真的,不管我在边上怎么作弄戴极,他都没有反应。”   “我没说是假的。”容镜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如果他的魂真的丢了,或许不止是离魂症那么简单。”   毕竟戴极是天师联盟分部的一员,而且还是管事,需要经常和部门的其他人接触。可到现在为止,包括那个女生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发现。这足以证明,戴极在其他人面前应当是‘正常’的。   那跟离魂症又有本质区别。   “与其说是离魂症,我觉得他这个情况更像是傀儡。”容镜低声自言自语,随后眸光微微闪烁,低声道,“这件事情或许可以问问阿秋。”   他可没忘记阿秋的手上还有本曾被洮秭观蓟沽觊觎的古籍。   另外——   “戴极本身跟孟鸣应当是不认识的,可他代替陈信去见了孟鸣,司流前辈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容镜皱了皱眉,“从戴极用了变换符以及他疑似遭受陈信掌控来看,陈信对自己的身份应当是隐瞒得很好的。既然如此,他完全可以避免和孟鸣的会面。有什么事儿,电话里说不清的?”   “孟鸣没有手机?”司流猜测。   容镜摇头:“他有,他会和关正业联系。”   谢长时站在旁边听了半天,随手捡起一个草莓喂到容镜的嘴里,随后道:“或许,他们的目的不是叙旧,而是交付什么东西。”   司流:“那不是可以快递吗?”   容镜和谢长时同时看他。   司流:“……”   他讪笑两声,挠头,小声道:“忘了有些东西快递不了。”   而且以孟鸣这种坏蛋的行为来看,估计也怕那东西会被弄丢。   “反正现在人找到了,随时可以抓着问,就怕陈信是个嘴硬的。”容镜说着,重新看向司流,“前辈,这两天就劳烦你跟着陈信和戴极吧,明天我去一趟特殊部门。”   谢长时补充:“有加班费。”   司流:“!”   还得是小僵尸的这位饲主!   他二话不说,立马从沙发上起身,甚至还做了个发誓的手势:“交给我,你们放心!”   说完便咻一下不见了踪影。   容镜:“……”   他想,谢长时还真把司流前辈爱钱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   第二天,容镜心里记挂着事,一大早就来了雁城特殊部门。   他到的时候,正巧赶上阿秋和池白两人一人一个煎饼果子走过来,池白看见他,张嘴就问:“吃过了吗?没吃过我回头去给你买一个。”   煎饼果子摊就在警局的一侧。   容镜看了一会儿,实话实说:“吃过了,但是如果你愿意给我买一个,我也不是很介意。”   池白:“……”   几分钟后,容镜同样捧着一个煎饼果子,将司流发现的事和他们二人的分析统统讲了一遍。   池白嘭得一下拍在桌上:“操,这老阴比,竟然还藏了一手。”   他还以为八张变换符已经够谨慎了,没想到陈信比他想象中还要老谋深算。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如今戴极的处境,池白的眉毛便狠狠皱了起来,随后跟阿秋确认:“所以有这样的咒术吗?”   阿秋一边抱着煎饼果子,一边翻阅古籍,没一会儿指尖便停住了。   容镜和池白凑过去一看。   哦,看不懂。   字体奇奇怪怪弯弯曲曲花里胡哨,根本不认得是什么字。难怪阿秋这古籍学好几年都没学完,搞半天学咒术前还得学一学字。   “傀儡术,和离魂症有点相似。但和离魂症不同的是,身中傀儡术的人会听从‘主人’的所有要求。”而不是像离魂症那样,无知无觉,逐渐步入死亡。   “那么,按照段云双他们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戴极中傀儡术已经很久了,得有几年时间。”池白摸着下巴的分析得到了阿秋的赞同,“是这么回事,因为傀儡术一旦终止,中了咒术的人就会立刻恢复,也就是说,只要中间中断,戴极就会想起一切,那么那个时候陈信有问题这个事实必然会被戳穿。”   听到这里,容镜终于知道先前在给戴极算卦时,算到的‘否极泰来’这四个字多有含金量了。   “那——”容镜和池白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缕相似的想法,最终还是容镜先开口询问,“咒术解除的话,陈信会察觉到吗?”   阿秋:“那不废话吗?”   容镜/池白:“……”   阿秋:“其实解除了也没关系啊,难不成你们还打算留着陈信祸害其他人?”   池白:“这不是担心他嘴硬不肯开口,查不到东西么?”   阿秋闻言,立马将手里的古籍竖起,怼在两人的面前,并且抬起下巴:“只要你们留着他的命,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让他说出来。”   好像……也有点道理哈。   容镜道:“那尽快行动吧,我觉得你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出意外的话,陈信估计要舍弃戴极了。”   同一时刻,天师联盟雁城分部。   陈信推开办公室的窗户,随手点了根香烟。烟雾缓缓上升,将他平静的脸庞遮挡,没一会儿,烟被掐灭,他转身看向坐在办公桌前呆滞得像个傻子始终不停地在桌面上画圈的男人,眉心微蹙,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真可惜。”他说,“挺好用的傀儡,却因为孟鸣那个蠢货被发现了。”   陈信在指使戴极与孟鸣碰头时已经足够小心了,孟鸣在见到戴极时也冷笑着嘲讽他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藏得太好,因此陈信其实对他们私下里的碰面挺有信心——不被发现。   何况,孟鸣还是洮秭观的主事人之一。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前天刚刚碰上头,后天孟鸣就死了。   最可笑的是,明明是他盯上了容镜一行,想杀了容镜,结果轻而易举就被容镜那方给反杀了。   实在是……丢人现眼。   他沉下眉眼,知道孟鸣已经出事,那么他这边肯定逃不掉,所以只能舍弃了戴极。   给戴极下达了最后的命令,陈信坐回了椅子上,而戴极则是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笔,并将手里的东西往垃圾桶一扔,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离开丧葬品店的时候,那女生扬起头看了看他的背影,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出口。   要是换成陈信,女生肯定跟他打招呼,毕竟陈叔人特别好,对待他们也不像是对待下属,反倒像是对待家里的小辈。   但人是戴极,戴极太冷淡了。   他那个眼珠子盯着人瞧的时候,她都觉得身上要被冻住了。   十多分钟后。   一道人影出现在丧葬品店的大门口,那人冲女生微微一笑,道:“您好,我找你们管事。”   女生无所察觉,说了句稍等。   几秒钟后,她将人送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推开门,来人抬起眼眸,看向陈信,笑着问:“陈管事?请问戴极去哪儿了?”   另一边的小巷内。   阿秋坐在高墙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慢悠悠晃着腿。   视线内出现戴极的身影时,他翘起唇,笑道:“等到你了。” 第99章   池白在戴极的办公桌前来回转悠。   他的姿态和模样比想象中淡定很多,随手捡起桌上的一叠文件,低头查看。而雁城特殊部门的另外一位员工岑桐则是在跟陈信谈戴极的相关事情。   “你是说,戴极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出门?他刚才出门的时候跟你说了是回家一趟?”   陈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点头:“嗯。”   岑桐和池白对视一眼,后者转身走到门外去打电话。虽然隔着一扇门,但池白的声音还是若有若无地传到了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办公室内。   陈信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耳朵竖起,静静听着池白的吩咐在电话的一头接连响起。   “嗯,戴极疑似回家,让埋伏在他家里的人注意点。”   “我怀疑他应该发现我们在查他了。”   “找警方调监控,他才离开天师联盟分部不久。”   又说了两句,池白才挂断电话,重新回到了办公室内。一抬眼眸对上岑桐的眼眸,他耸了耸肩膀,没多说什么,反倒是将视线转到了陈信的身上,随后扯了扯唇,开口询问:“陈管事介意跟我们聊一聊戴极吗?”   陈信像是还没察觉到戴极的身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沉吟一会儿,道:“当然不介意,但是在这之前,我能不能问一问戴管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池白扬眉。   岑桐则是脸上浮起虚伪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我们不能告诉——”   话还没说完,就听池白道:“告诉他也没关系,正好让他想想戴极的身上是不是奇怪的表现。”   岑桐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解释了起来:“我们怀疑戴极和洮秭观的主事人孟鸣有联系。”   “洮秭观?孟鸣?”   “你知道?”池白看向陈信,却见陈信摇了摇头,“但洮秭观的存在是听说过的,前段时间天师联盟内部在开会的时候提到了洮秭观,说是洮秭观的道士为非作歹,而且南陵、将阳山那片的龙脉被毁,估计也和他们逃脱不掉干系。”   说着,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和迟疑,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但戴管事怎么可能和洮秭观有关系?我记得戴管事是青云门的道士,他这些年……”   话说到一半,陈信眉心一皱,脸上的表情也是几经变化。   池白没错过这份变化,眉梢扬得更高:“看来你应该是想起点什么东西来了。戴极这些年真的很正常吗?”   “好像……确实有不正常的地方。”陈信抿了抿唇,看向池白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随后缓缓开了口,“五天前,本来是我跟他去天使联盟总部进行每周汇报的日子,按照规定,我们要在下午两点的时候进行线上汇报,但临近汇报时间,原本好好的戴管事突然说他身体不舒服,要去一趟医院。”   “可是汇报前一阵我看他还好好的。不过他既然说身体不舒服,我作为同事自然也不会冷眼看着,便想着送他去医院,但他拒绝了我,说是汇报重要。我觉得不放心,便叫小刘跟着他,结果小刘——”   嘭。   说到兴头上的时候,陈信好似在耳边听到了爆炸声,那根一直维系着他和戴极的线突然之间崩断。   不好的预感紧随其后灌满全身。   他嘴里的戛然而止,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池白。   池白听着耳麦中传来的阿秋的熟悉声音“戴极这边解决好了”,再对上陈信那双陡然阴沉下来的眼眸,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开口道:“编啊,怎么不继续编了。你这编故事的能力挺不错的,幼儿园小朋友估计喜欢得不得了呢。”   心中的猜测在池白的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彻底成为事实,陈信面上的表情收敛,眉眼阴骘,看向池白的眼神里满是无数可藏的杀气,他冷声问出了颇为笃定的句子:“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和孟鸣联络的是我,跟我演了这一出戏,是担心我狗急跳墙拿戴极威胁你们。”   “虽然你猜的是挺准的,”池白看着他,表情古怪,“但把自己比喻成狗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   “既然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花,你能不能顺便告诉我们,你和孟鸣碰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陡然听到这个问题,陈信差点笑出声。   他的嘴角挑起满是嘲讽的笑,看向池白的眼神也宛若在看一个傻子:“年轻人,我承认被你们察觉到戴极不过一个替死鬼算你们厉害,但想要从我嘴里得到这个答案,你觉得可能吗?”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们的话,那我们只能采取其他手段了。”池白耸肩,“我只是想尽快解决这些事而已,你愿意配合,我们大家都省事。不愿意配合,费点事其实也无关紧要的。就是……你选择前者的话,你死的时候应该没那么痛苦。”   威胁?   陈信面上的笑意加深。   随之一块的还有他对池白的嘲讽。   作为天师联盟分部的一员,陈信自然清楚雁城的特殊部门是个什么本事。现在的大部分特殊部门都是年轻人为主,而池白虽然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到底是年轻。   同样的,年轻也就意味着能力远远不够。   陈信一点都不觉得以池白的本事可以留下他,甚至还要让他死得不那么痛苦。   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就看看池副部能不能说到做到了。”话音落下的刹那,陈信的手中凭空出现一张带有浓重血腥味的符纸,嗅到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味道,池白的眸光闪了闪,可以完全确定陈信和孟鸣就是一伙的!毕竟,用人血代替朱砂来绘符纸这种事情,也只有洮秭观的人干得出来。   啪。   火苗在空气中爆开,符纸从顶端开始燃烧。   在火光逐渐烧到陈信的指尖时,他看向池白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甚至还隐约带着几分挑衅。   哗啦。   窗外的风吹来,扬起了空中散落的符纸灰烬,而握着符纸的人却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陡然见到这一幕,岑桐瞪大眼睛,惊愕地指着陈信消失的方向,猛吸一口凉气:“池、池副!”   池白用手掏了掏耳朵,将窗户推得更开,下一秒,一道黑影便从窗外被强行扔了进来。   嘭得一声重物落地以后,那重物发出了一道痛呼。   而岑桐也在此刻看清楚了重物的真实面貌。   ——这他喵的不就是刚刚莫名其妙不见了的陈信吗?   他怎么从窗外来?   岑桐脑海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而池白面对陈信同样的疑惑,表情颇为嫌弃:“你们洮秭观的逃跑办法能不能稍微更新一下?怎么每次都玩这招?”   陈信表情一抽。   他原本不想跟池白浪费时间。   陈信脑子转得快,大概能猜到按照池白老早就察觉到他有问题的情况来看,池白今儿绝对不会只是带一个岑桐过来。   但没想到,对方的准备工作做得竟然如此充分。   而且还能找到他使用换位符的不倒翁娃娃地点。   他眼眸沉沉,在池白那充满嘲讽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甩出了一张符纸,紧随其后的是他身后突然暴露凝聚而成的巨大鬼影。那恶鬼的现身致使整个丧葬品店都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分部的几个年轻人在猝不及防中瞧见这一幕,心中惊愕,脸色纷纷变化。   ——竟然是办公室?   就在他们准备锁定目标前往办公室时,容镜敲响了店铺的大门,少年冲他们露出笑容:“里面正在解决一点小问题,几位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说罢,也没在意几人愈发惊讶的表情,抬步朝着办公室而去。   那女生愣愣盯着少年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这不是容镜吗?”   “容镜?”另外的年轻人心中讶异,“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太清楚……但,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女生的眼睛盯着那扇办公室的大门,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此时此刻在办公室里的人是陈信。   难道陈管事……   疑问占据了脑海,女生很想推门而入看看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但想到方才容镜说的话,她只能抿着唇沉默望着门的方向,面上一声不吭,心底思绪如麻。   另一边,在恶鬼的气息愈发浓郁时,容镜单手将手里的符纸一点点燃尽,随着火焰的消失,那些不停向外扩散的鬼气突然开始一点点回拢,最后被困在了丧葬品店内。   与此同时,司流坐在窗沿,看向那只表情狰狞的恶鬼,摸了下空空的小腹。   自从跟在容镜身后当保镖以后,他已经很少将恶鬼当食物了,吃来吃去还是人类食物最好吃。但不当主食,当零嘴的感觉也不错。   恰好,今天有点嘴馋。   “这只不能吃。”池白一句话敲碎了司流的零嘴念想。   他盯着恶鬼凶悍的长相,勉强从其中找到几分熟悉感。   眉眼的轮廓,鼻型,都与他曾在资料上看到的那张画像有几分相像。   池白的眼底凝聚起的愤怒愈发沉重,他咬着牙,转而冷声怒斥陈信,“你这样的混蛋,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   一看池白的表情,陈信便知道他看出来了。   “看来,虽然他们死得够久了,可你还记得。”陈信抬手抚摸恶鬼的手臂,感受到生人的气息,恶鬼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栗,它怒吼着,强大的鬼气宛若火焰喷射。   陈信笑着说:“我不太记得它原先的名字了,我想想,好像叫高扬,还是当年特殊部门的副部长,是不是?”   特殊部门的副部长,死后被炼化成了恶鬼,如今还在恶人的手里为非作歹,难怪能把池白气成这样。   司流眯了眯眼睛,仔细端详这只恶鬼。   毫无疑问,眼前这只恶鬼的理智已经完全消散,而且看这身形、模样和身上凝聚的浓郁鬼气,吃掉的生人数量只多不少。   这群洮秭观的家伙,还真是无恶不作。   一个行为,既恶心了曾经与他们作对的人,又挑衅了如今的特殊部门和天师联盟。   想到这里,司流当即看向已经推开门走进来的容镜,少年手中的幡旗在光线下闪过金芒,随后金芒化作无数丝线在不知不觉之中织成了囚笼并从高扬的头顶轰然砸下,高扬察觉到身上传来炙热的灼烧感,原本兴奋的表情猛地收起,扭头看向了容镜。   却见少年冲他笑了笑:“前辈,见谅。”   轰!   囚笼开始收缩,一种古怪的挤压感瞬间侵袭高扬的全身,令它抻着脖子开始嘶鸣怒吼。他那长于他人的手臂不信邪地从囚笼中探出去,尖锐长指搭着囚笼中的细密线条想要撕扯,但刚刚触碰,一股被燃烧的恶臭气味便灌满了鼻尖。   见到这一幕的陈信脸色黢黑,毫不犹豫地甩出了几张符纸。   池白一行来得突然,陈信根本没有什么准备。他平时所用的法器都带着洮秭观的气息,那种血腥和恐怖是一般的法器无法比拟的,所以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他向来将这些法器藏得很好。   这也就导致了此时此刻面对容镜一行,他除了饲养的恶鬼和几张符纸之外,没有其他的手段。   对上池白的眼睛,陈信的眼底愈发深沉。   他抿了抿唇,嘴角竟是缓缓扯起了一个笑容,在池白感知到不安的时候,他轻声道:“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永远不会知道戴极和孟鸣见面以后做了什么。”   池白皱眉:“你死了,这事儿戴极会告诉我们。”   “是吗?”陈信嘴角翘起,他一改方才的表情,竟然很悠闲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顺道冲池白抬了抬下巴,“不如问问你那位懂得符咒之术的同伴,看他从戴极的口中问出什么来了。”   巷子里。   戴极的脸色极其苍白,一眼看去几乎没有半点血色。   他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和眉心,细密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耳边更像是有无数道声音在不停地嗡嗡叫,叫得他整个人狼狈得要命。   阿秋将棒棒糖咬得嘎嘣脆,瞅他两眼,看他那双眼睛里满是血丝的模样,赶紧解释:“你这个情况有点严重,被催眠了好多年,就算我解了你身上的咒,后遗症还是很严重的,不过熬过这两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戴极动了动嘴唇,想说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现在的思绪还是浑噩不清的,就像是深潭里交杂错乱的杂草一样。   但他在努力的搞清楚眼下的情况。   这个自称为雁城特殊部门成员的年轻人告诉他,他的身上被下了咒,并且因为这劳什子咒术,他被迫当了洮秭观道士的替死鬼。   甚至……在这几年时间里,为洮秭观做了不少的事情。   但说实话,戴极对洮秭观这三个字实在是陌生,直到阿秋解释了洮秭观的存在和他们做的恶事。于是戴极的脸色便变得更加难看。   按照阿秋的叙述,那他岂不是助纣为虐好几年?   大概是猜到了戴极的表情变化背后蕴含的意思,阿秋连忙解释:“这也不能怪你,人家是有备而来的嘛。而且事情到了现在,也不是不能挽回,只要你记起来你帮陈信干了什么事就好了。就譬如,你前段时间和孟鸣见面,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还记得起来吗?”   孟鸣?   这名字乍一落入耳中,好似确实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但再让戴极思考,却愣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阿秋:“……”坏了。   他立马给池白打电话,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一定要留陈信那王八羔子一条活口。”   这洮秭观的人,从上到下,到奸细卧底,全都不是好东西。这个陈信尤其!   池白接到阿秋的电话以后脸色就不太好看,陈信一看便猜到了原因,他闷闷笑出声:“看来,确实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将手中剩余的符纸变换成了一柄匕首。   漆黑的匕首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锋芒,陈信将刀尖抵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了一下,一串血珠便倏地一下冒了出来。他无视了手臂上传来的细微疼痛,用力嗅着空气里夹杂着的血腥味,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看上去,这匕首足够锋利,应该也能在一瞬间割断我的脖——”   话未说完,一阵巨痛瞬间席卷了陈信全身。   他愣愣地低下脑袋,只见那只本拿着匕首的右手此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而手腕被切断的横截面疯狂飙血,那血跟水管里的水似的,在这短暂的几秒种内,直冲陈信的脸。   司流手一抬,那掉在地上的匕首飞入他的掌心,他撇了撇嘴嗤了一声:“什么玩意,你杀人的速度还能有我快?” 第100章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既吓到了当事人陈信,也将池白一行给惊了一下。   池白看看陈信那疯狂飙血的手腕,再看看司流一脸冷静淡定甚至还面带不屑的表情,嘴角狠狠一抽。   淦。   这种时候,果然还得心狠手辣的前辈来。   不然换成他,还真被陈信给唬过去了。   陈信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煞白,他的眼神里满是对司流这番行为的不可置信。嘴里想怒骂,但手腕上的疼痛足够叫他疼得昏死过去,陈信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的左手垂落到身侧,用力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这点疼痛勉强将他混乱迷糊的思绪给拽回来一点,他的视线透过从额角掉落的冷汗看出去,很快在手边看到了一支笔。当即,他毫无犹豫地屏蔽了身上所有的痛觉,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并且握住了笔。   然而下一秒,本来已经到司流手中的匕首却宛若一道流光,咻一下飞出去直中陈信的身后。   本就被斩断了手,如今又被插了一刀,陈信额角的冷汗哗啦啦的淌下来,浑身的力气也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那只钢笔从他的手中跌落,又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但伴随其后的是他沉重的身体也跟着哐当倒在了地上。   池白:“……”   岑桐:“……”   容镜:“……”   面对三人的沉默无言,司流表现得相当淡定:“放心,看位置了,没扎到心脏,救一救还能活。”   岑桐上前将已经彻底晕死过去的陈信翻了个身,手指探在对方的鼻下,呼吸虽然微弱,但起码是有的。这也就证明,人确实没死,救一救确实能活。   于是,他看向司流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他在特殊部门的时候早就听说容镜的身边有一位厉害的前辈了,但一般情况下跟着池白去处理事情的都是阿秋,岑桐想见一见这位前辈也没机会,没想到今天见到了,还亲眼见识到了这位前辈的能力。   别太猛了!   ……   陈信被送往了医院,跟着一块去的还有池白、司流和阿秋。   司流去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陈信还有点其他手段,司流在那儿也能兜底。至于阿秋,他得趁着陈信昏迷,赶紧给他下咒,将他所知道的对特殊部门有利的秘密,全部挖出来。   而容镜则是回到了云江湾。   他望着手里的黑金幡旗,寻思着下次见到逢汜师叔或者太虚爷爷他们,要记得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将变成恶鬼的鬼恢复原样。   至少,他们得干干净净地离开。   时间一晃,转眼已经是傍晚。容镜趴在床上拿出手机问谢长时什么时候回家,收到信息的谢长时看了眼正坐在他对面说话的陆云霁,低头回复:正在听单身狗汪汪叫。   陆云霁没错过谢长时那显眼的一个眼神,嘴里的话突然卡壳,他眯起眼睛,表情有几分严肃地盯着他,问:“你跟小尾巴说我坏话呢?”   跟谢长时共事那么久,陆云霁再清楚不过这种时候能给谢长时发信息,还能得他回复的,除了容镜以外不做第二人选。   而刚刚那个眼神,显然不怀好意。   陆云霁这般想着,出其不意起身探头,然后看到了单身狗汪汪叫六个字。   陆云霁:“你现在有对象了你是真了不起啊。”   以前不也是只汪汪叫的单身狗吗?   好不容易才脱单,也不知道在得意个啥!   看出陆云霁内心想法的谢长时扯了扯唇:“确实挺了不起的。”   陆云霁:“……”   他弯腰将桌上的文件尽数收起来,冲谢长时翻白眼:“得了,陛下您先去潇洒吧,奴才再当一会牛马。”   陛下听到这话,相当不客气,拎起椅子上挂着的西装外套便转身走了。走前还贴心的扔下一句“牛马也要记得休息”,随后一脚踏进了电梯。   宋清从秘书室走出来,恰好瞧见他家副总用一种充满‘嫉恨’的眼神望着他家老板,他抱着文件宛若阿飘挪到陆云霁的身后,小声说:“陆副总,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坚定地站在谢总身后。”   陆云霁:“……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但我确实没想着干掉谢长时上位。”   宋清:“那您这是?”   陆云霁:“来自单身牛马的怨恨罢了。”   宋清:“……”   他抬了抬眼镜,问陆云霁:“牛马今晚喝酒吗?听说乐晋那边新开了一家酒吧。”   ……   谢长时回到云江湾后又带着容镜去了附近的大型超市买食材,容镜说今晚想吃火锅,按照谢长时的计划,他打算直接买了食材回家,但有只小僵尸非要跟着一块去购物。   走在超市的零食货架之中,谢长时拎着他的卫衣帽子,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买食材?”   容镜抬手便将三个口味的薯片全部扫落到小推车内,冲谢长时无辜地眨眼:“这不是食材吗?我肚子饿的时候也可以吃。”   但容镜也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又扫落了一栏零食以后,主动拉着谢长时去了蔬菜区。   他和谢长时都没什么遮掩,两张同样出色的脸在眼下这个环境内显得格外吸睛。从四面八方各处来的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还有掏出手机悄摸摸拍照的。   容镜摸了摸自己的脸,拉着谢长时加快了步伐。然而路过某个货架的时候,谢长时却蓦地停下了步伐。没有察觉的容镜被反作用力拉扯撞入了他的怀里,抬起一张懵懵的脸问:“怎么啦?还要买什么吗?”   谢长时的视线扫过货架,点了下头。   见状,容镜便乖乖站直,一边往谢长时眼神停留的货架走过去,一边问:“你要买什么——”   话未说完,视线和身体便同时僵住了。   谢长时长眸扫过少年僵硬的表情,敛下眼眸低低笑了一声。继而将人拢入怀中,修长白皙的食指划过上方的包装盒,俯身在容镜的耳边问:“宝贝,有喜欢的味道吗?”   容镜的脸开始冒烟。   偏偏谢长时似毫无察觉,长指一拨,一盒水蜜桃味的润滑剂掉进小推车内,他看着水蜜桃卡在小角落里,又问:“其他的还想要什么?”   容镜:“……”   少年咬牙切齿,后退一步一脚踩在了男人的脚背上:“什么都不想要!”   本来超市里认出他俩的人就多,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谢长时竟然还跑过来挑这玩意儿,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床上生活吗!   看着容镜羞红了的脸,谢长时颇有几分遗憾:“实在不想也没关系,大不了浪费点时间做前……”   后一个字从谢长时嘴里冒出来时,容镜的手啪一下按在了他的嘴上。   容镜扬起一张乖巧的脸,眼神却跟要吃人的恶鬼差不多,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水蜜桃就很好。”   “那就拿两盒水蜜桃。”   但话是这么说,等到了结账的时候,小推车里远远不止两盒水蜜桃。   看着见过大世面的收银员表情淡定的扫码,容镜人都麻了。   他想,他以后绝对不要跟谢长时一块逛超市了。   等谢长时拎着两口袋的食材、零食和润滑剂回到车内,容镜还有点被逗弄了的小脾气,但这点脾气随着谢长时半道下车给他买了份糖炒栗子以后,瞬间化为乌有。   值得一提的是,谢总排队买糖炒栗子的时候还被旁边同样排队的小姑娘认出来了。但俩小姑娘没敢打招呼,只悄咪咪地故意谈起容镜,谢长时听她们俩说容镜,唇边笑意没散。   他垂眸给容镜发信息:容大师堪比大明星,买糖炒栗子都能遇到你的小迷妹。   迈巴赫就停在前方的车位上,容镜闻言下意识降下车窗探出了脑袋,一眼看到了看过来的谢长时,再看旁边两个状似没认出来谢长时,实则眼神都在谢长时身上的小姑娘,回复消息:那谢总要不要请我的小迷妹吃糖炒栗子?   谢长时笑了笑:都听容大师的。   于是,等两个小姑娘付款的时候就被老板告知:“刚才那个帅哥帮你们把钱付了。”   两个小姑娘:“?!”   我去!   两人同时扭头去看谢长时的背影,但只看到男人弯腰进入车内,而副驾驶座降下的车窗缝隙里,侧脸漂亮精致的少年与他说着话。   容镜在调侃谢长时:“现在她们肯定也是谢总的小迷妹了。”   谢长时捏了捏他的脸蛋,笑了一声:“沾了容大师的光。”   等回到云江湾,谢长时便拎着食材去了厨房,容镜自己闲着也没什么事儿做,便主动提出帮忙。谢长时将手里的蔬菜递给他,一边告诉他如何处理,一边问:“天师联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容镜一边帮他打下手洗菜,一边回答:“奸细找到了,不过被司流前辈砍掉了手,又捅了一刀,现在在医院里治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很多事情只有从他嘴里撬才能橇出点秘密来。”   容镜的这话刚刚落下,放在一侧的手机便响起了来电铃声。   他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说池白,池白到。”   谢长时见他两只手都是湿的,主动上前替他接通了电话,池白的嗓音也从中钻了出来:“陈信醒了,阿秋把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出来了。”   容镜的重点一秒歪:“什么是不该问的?”   池白的回答也跟着歪:“陈信前阵子去男科医院看阳.痿?”   容镜:“……”   少年的脸上落下几道黑线,嘴角抽了抽:“确实不该问。”   他不该问。   下意识摸了下鼻子,微冷的水珠滴在鼻尖上,容镜一扭头将脸埋入谢长时的怀里,用对方的衬衫将鼻尖的这点水渍蹭干净,随后满意后退两步,对池白道:“你说说该问的那些。”   没错过容镜那点小动作的谢长时心底好笑,捏了下他的鼻尖。   另一头,池白也已经开口:“这一次孟鸣来到雁城和陈信碰面,是为了交给陈信一座‘神像’。”   神像?   陡然听到这两个字,容镜的脑海中瞬间便冒出了那个丑陋的令人作呕的法像。   他皱了皱眉:“这座神像有什么重要意义吗?”   “当然。”池白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他看着刚刚记录下来的信息,连眉梢都低垂下来,“听陈信说,洮秭观内部有许多这样的神像,他们日日以生人的鲜血浇灌,祈祷神明降临。”   “哈?”   “你先别惊讶,这个说法是洮秭观忽悠外门弟子的。或许你还记得洮秭观的传闻,他们的建观老祖宗如今已经两百多岁了,所谓的神明降临指的就是他们老祖宗。”   容镜眨了下眼睛,停顿了几秒,分析说:“听你的意思,神明降临就是以神像为媒介进行施法而已?”   “对。”池白应了一声,“但这个神像的样子是以他们老祖宗为原型的。”   容镜:“……他们老祖宗长这么丑?!”   池白心道容镜这反应真不愧是个颜控,随后解释:“都活了两百年多年还没死,难免用点奇奇怪怪的恶心法子,能保持人形就不错了。”   容镜心道那他们家太虚爷爷活得比那老祖宗还长。   但实话实说,他们家太虚爷爷受祖师爷眷顾,确实不是洮秭观老祖宗能相提并论的。   “按照陈信的说法,他们将神像放到了龙脉之下的各个角落污染、破坏龙脉。”池白摸了摸下巴,继续说,“具体数量的话,陈信不清楚,但按照你们玄天观的道士们修复龙脉的速度,起码得千把个吧。”   容镜:“……”   龙脉修复长达数年,其实不止是因为污染和毁坏的速度,而是因为修复的困难。   池白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夸张了一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没有千把个的话,大几百肯定有吧。”   容镜垂下眼眸没吭声,但他心底基本是赞成池白的说法的。沉默间,池白又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我们从孟鸣的口中得到了凌霄老道的下落,段云双那边已经带人赶过去了,不出意外的话,能将凌霄老道也拿下。”   洮秭观的五主,如今已经死了贲齐和孟鸣二人,凌霄老道如今正在被追捕中,那么还剩下两个。   “有问剩下两位主事人是什么身份吗?”   “你问到点子上了。”池白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陈信给出的回答是这两位主事人常年在外行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洮秭观了。而且……”   池白神神秘秘地拖长声音,容镜吧嗒掰段一根芹菜,好奇极了:“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而且什么?”   “我刚刚说过那些以洮秭观老祖宗为原型的神像必须日日以鲜血浇灌,而且老祖宗人不人鬼不鬼的,陈信说,他私下里怀疑那两位主事人已经死了,而且他们的死是老祖宗造成的。”   大概意思就是觉得老祖宗拿他们来献祭,提升自己的能力了。   这么狠?   但想到那位洮秭观老祖宗的恶心长相,容镜又觉得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陈信这猜测应当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吗?有没有什么迹象表明这一点?”容镜被洮秭观的这些秘密吸引得连手上的动作都下意识忽视了,“如果有的话,陈信都能猜的出来的事情,凌霄老道、孟鸣他们难道猜不出来?”   而且看样子孟鸣和陈信的关系应该挺好的。   “你这脑子转的是真快啊。”池白感慨一声,“那两个主事人都是在见过老祖宗以后消失不见,没有踪影,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的。孟鸣和贲齐、凌霄心里肯定也有数,只是他们面对的是他们的老祖宗,有反抗手段吗?显然没有。”   但没有归没有,他们也不是坐以待毙的傻子。   这些年他们几乎从来没有在洮秭观留过夜,甚至于他们都不怎么回洮秭观,生怕一回洮秭观就再也离开不了了。   “不过也没事,反正不回洮秭观也已经死了两个了,第三个马上就来。”   听到这话,容镜没忍住笑了一声,调侃了一句:“这么有信心?”   “当然!毕竟这次跟段云双一块去找凌霄老道的是青云门那位和玉长老。”虽然和玉长老更擅长夜观天象,但这些前辈都藏着本事,和凌霄老道对上来,估计也不会差。   接下去的二十分钟,池白将所有从陈信口中得到的消息都告知了容镜。结束通话以后,谢长时已经准备好了火锅,底料炒香,他将配料拿到餐厅,对容镜道:“洗洗手,该放下心思吃饭了。”   容镜乖乖地应一声。   来到餐厅,闻着火锅的香味,容镜猛吸了一口。   他夹起牛肉,一边吃一边夸谢长时手艺好,牛肉是经过腌制的,裹着火锅的辣汤,简直能把容镜的舌头给鲜掉。他双眼晶亮地看向谢长时,怂恿他:“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喊逢汜师叔来家里吃火锅,怎么样?”   “当然可以。”   谢长时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讨好小僵尸家里人的机会。   他体贴地问:“逢汜师叔吃得了辣吗?”   容镜想了想:“给他搞个清汤锅就好啦,以前其他下过山的师叔总是会在我耳边说火锅多好吃,让我跟逢汜师叔或者太虚爷爷哭,哭着喊我要吃火锅。”   虽说都是他的长辈,但这些长辈显然没有个长辈的样子,全都不怀好意,就等着他求来吃火锅的机会,跟他一块下山。   可惜逢汜眼神一扫,其他的师叔们都跟夹住尾巴的狗一样,吭都不敢多吭一声。   一个个还改口对他说:“小镜子,刚跟你开玩笑的,其实火锅最难吃了!”   “就是就是,你逢汜师叔之前都被毒晕过去了!”   “……毒晕?”谢长时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好奇。   容镜哦了一声,实话实说:“是被辣晕了。”   谢长时:“……”   他礼貌发问:“你的那些师叔还活着吗?” 第101章   以谢长时在那两天内认识的逢汜来看,逢汜绝对是个下手狠辣的人。   果然。   容镜听到谢长时略带冒昧但又合情合理的询问以后,眨着眼睛一本正经:“当然还活着,杀人犯法!”   然后话音一转:“就是他们也被毒晕了而已。”   他说这话的时候加重了‘毒’这个字。   是真的被毒晕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报复性极强的逢汜师叔在意识到其他的师兄弟忽悠他吃辣椒还把这等往事告知容镜这个小辈以后,二话不说就制定了报复计划。他去盈自山找了些带毒的野菜,用来下火锅,几个师叔一闻到火锅的香味人都被香晕了,坐下就拿起筷子吃。   结果那野菜一进嘴,便感觉到嘴唇一麻,整个人直愣愣倒下去。   据说倒下的时候眼底还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也不知道在不可置信什么,跟逢汜师叔认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逢汜师叔这人看着冷淡且仙气飘飘,像极了小说中那种高高在上的仙尊,实则睚眦必报。   容镜说到这里,面孔带上了陷入回忆的温柔,他小声说:“但逢汜师叔对我很好,我有时候惹他生气,他也顶多按下我的脑袋,告诉我少跟在其他师叔后面学他们的样子。”   谢长时通过他的话,能脑补成年岁还轻的小孩儿跟只跟屁虫似的,缠着长辈要吃火锅的可爱模样。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运气真差。   从小失去父母,孤身一人待在筒子楼里长大。   这个世界仿佛对他充满了恶意。   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的运气够好,所以才能在十二年前遇到走丢的容镜,并且,还让容镜跟他回家了。   手指轻轻落在少年柔软的短发上,谢长时轻声道:“可惜我们相遇得还不够早。”   否则他就能亲眼见一见那时候的容镜了。   “可是我觉得我们遇上的时间也刚刚好呀。”男人言语间的遗憾分外明显,容镜有心想哄他,特地夹了最大块的牛肉递到他的碗里,解释道,“而且我觉得也很早了,那是我第一次下山,就遇到了你,说明我们真的很有缘。后来太虚爷爷不是也给我们算过吗?他默认了我留在你的身边,就意味着我们是祖师爷看好的一对,所以没有比你我更适合对方的人了。”   “最适合的人,在什么时候遇到都不会晚的。”容镜双眼亮亮地看着他,给他画饼,“等事情都解决掉了,等玄天观搬回盈自山,我带你去盈自山住一段时间,怎么样?”   谢长时失笑。   容镜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到‘等事情都解决了’这个以后。   他笑着调侃:“等事情都解决以后,你有好多事情要做。”   容镜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那当然,我们还有那么长的以后,当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笃定。   谢长时想,世界上最美的情话,也就是这样了。   ……   这顿火锅吃得谢长时很满意,因为他听到了动听的情话。   和那些“我爱你”、“全世界我最喜欢你”不同,那句话普普通通,却带他和容镜的以后。   容镜吃得也很满意,谢长时总是给他烫菜,他只需要吃碗里的,将肚子吃得很撑。   为了消食,也为了感谢谢长时的投喂,容镜主动担起了收拾餐桌的重担。但谢长时也帮了忙,二十分钟的事情减半解决,容镜摸了摸还撑着的肚子,主动提出要去楼下散步。   谢长时自然没有拒绝。   容镜看着谢长时跟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莫名地有点心虚,他忍不住问:“你晚上吃的本来也不多,又走那么多圈,等会儿不会肚子饿吧?”   “饿就饿了,反正等会还要吃一顿。”   嗯?   等会还要吃夜宵?   这种事情谢长时怎么没提前跟他讲?那他就少吃点,把肚子空一部分出来了。   脑袋里思绪乱转的时候,容镜突然意识到谢长时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他懵了几秒,冲谢长时眨眨眼,谢长时冲他扬了扬眉。   几秒钟,像是有一道白光从容镜的脑海中倏地一声窜了过去。   他抬起手,缓缓指向了自己的鼻子。   并且不确定地问:“你要吃的夜宵,不会是我吧?”   谢长时:“很明显不是吗?”   容镜:“……”   谢谢,果然还是他把资本家想得太友善了。   ……   知晓了晚上要被当成夜宵吃以后,容镜恨不得在楼下再逛十圈,并且,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小,迈动双腿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逐渐的,就变成了乌龟爬。   谢长时看得好笑,问他:“要不晚上就待在这里看个星星?”   容镜:“也不是不行。”   然后一抬头,发现天空夜幕沉沉,别说星星了,连月亮都没瞧见影子。   他想起来了,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气不好,今天夜里说不定还有大暴雨。   ……有星星才怪了。   那没有星星,他在这里看什么?   容镜疯狂头脑风暴,下一秒属于谢长时的手便按在了他的脑袋上,抬眸时正对上男人垂眸,谢长时的脸上没有笑容,狭长深邃的眼眸里夹杂着几分沉凝。   不知道是不是容镜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样的谢长时……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这样的想法盘踞在脑海,就听谢长时声音微哑地问:“你不喜欢和我做那些事?为什么?”   容镜炸毛。   怎么就这么突然地问出口了!   “你喜欢柏拉图式恋爱?”谢长时微微蹙眉,并道,“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虽然我不太愿意,但我会尊重你的意思。”   ……啊?   容镜懵懵。   谢长时却继续:“不会碰你,不会亲你,更不会和你做爱。”   容镜:“!”   那怎么行!   他瞪圆眼睛,急哄哄开口:“这跟我们以前搭伙过日子有什么区别?我才不要。”   说完,白皙的脸蛋微微有些涨红,他小声说:“我也不是不喜欢和你做爱,我只是觉得……觉得你有点太凶了,上次我腿软半天,不舒服。”   原来只是觉得他太凶了。   谢长时眉梢微微扬起,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容镜,眼神的对视间,晚风从容镜的脸上吹过,他的脑子像是瞬间被清醒,顿了一秒,眼睛瞪得更圆了:“你故意的!就等着我说喜欢是不是?”   可恶。   又唬他!   看着小僵尸即将再次炸毛,谢长时抬手揽住少年的肩膀将他搂到了自己的怀里,低声笑着说:“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排斥那件事情。现在原因找到了,今晚我会温柔一点。”   容镜:“……”是吗,他不信。   但最后谢长时的确用事实证明了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暴雨在后半夜倾泻而下,滴滴答答的声音里,容镜趴伏在床上,他的腰背绷紧勾出了线条,喘息隐匿在黑暗中,一声比一声急促。   他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片平静的海域,身下有船托着他,但海水会随着细微的浪头慢慢悠悠地泼在他的腿上、腰上。那种冰冷但温柔的感觉持续的时间久了,便让他生出一种太过平静的错觉,于是,他心底开始催促海风,希望它能卷起更大的浪头。   容镜记不清自己在海面上漂泊了多久,只隐约记得那股淡淡的水蜜桃味很早就混在雨水中消失不见。   他在浑浑噩噩中睁开眼,男人的吻逼近,他便下意识撑起头扬起身子和他接吻。   滴答,滴答。   窗外的雨势渐渐转小,屋内的喘息也逐渐平和下来。   容镜将脸埋入枕头,声音沙哑,有点欲哭无泪:“下次要不你还是凶点吧。”   今天温柔是温柔了,但也更折磨人了。   “现在就可以。”谢长时回答他。   “但我不行。”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困倦,他说,“我想睡觉。”   容镜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他醒来时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他眯了眯眼睛,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也没有温度,估计谢长时很早就起床了。   容镜跟只乌龟似的慢吞吞起身,套上谢长时的睡衣,略大的睡衣显得很宽松,他挪到浴室的镜子前俯身刷牙便看到散落的领口下,是密密麻麻的显眼吻痕。   容镜:“……”   脑海中蓦地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白净的脸上逐渐浮起淡淡的潮红。   随后,想——   温柔好像是温柔了,但怎么身上的痕迹比那天还多?   “阿镜。”浴室的门被推开,镜子里呈现出身穿居家服的谢长时,男人的视线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定在了他的锁骨上,眼神微暗。   “好看吗?”容镜没错过他的眼神,语气幽幽的问。   “很漂亮。”仿佛丝毫没有听出少年语气中蕴含的其他意味,谢长时走到容镜的身后,柔软微冷的指腹轻轻点在右侧锁骨的痕迹上。   谢长时的记忆力向来出色,看到这抹痕迹便能轻易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想一点不好的事情。”   “对我来说可能是好事。”谢长时笑了一声,在容镜炸毛前说起了自己敲门而来的正事,“刚才池白那边给你打电话,他让我转告一声,凌霄老道抓住了。”   抓住了?!   容镜的眼睛蹭一下亮起来,三两下将脸洗干净便迫不及待地随着谢长时来到了客厅。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容镜给池白回了个电话,对方声音大大咧咧,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呦,午睡醒了?”   ……怎么又是午睡?   容镜看了眼钟表上的时间,寻思道好像确实该说午睡。   他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含糊应声:“谢长时说你们把凌霄老道给抓了?”   “对,这老家伙还真难抓啊,和玉长老受了重伤,才勉强跟他打了个平手。”其中艰险不必多说,池白便撇开了这个话题,只道,“现在人已经被带回雁城了,特殊部门这边打算让阿秋尝试着给他下咒。如果他抵抗力太强的话,就学司前辈的办法先把人捅个半死不活。”   容镜:“……”   他隐约觉得司流前辈好像开了一个不算好的头。   不过对付凌霄这样的人渣,也不算不好。   “对了,我们还打算从凌霄的口中问问他知不知道龙脉下神像的具体位置,如果问的出来的话,我们打算分两路,一路去洮秭观,一路去龙脉。”   “如果问不出来呢?”   “还是一路去洮秭观,一路去龙脉。”池白露出几颗大白牙,“就是处理龙脉神像的活要慢一些,毕竟找起来可能没那么简单。”   容镜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表情若有所思。   谢长时坐在他的身侧,低声道:“是不是想跟着一块去?”   容镜没有意外谢长时会猜到自己的想法,他点点头,抱住自己的双膝,思考:“我感觉事情快结束了。如今洮秭观最能顶事的几个主事人要么死了要么被抓了,想来雁城应该很安全。难以对付的就剩下洮秭观那位传说颇多,但从来没有露过面的老祖宗。我有种感觉,这位老祖宗应该不会来雁城。”   相反,他可能会出现在南陵那片。   “如果要去的话,还是做好准备。”   容镜知道谢长时所谓的做好准备就是让他先算个卦,毕竟每次的卦象都很准,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定心剂。   他掏出自己的兆龟和铜钱,很快算了卦。   卦象显示一切都好,甚至在鼓励他前往南陵。   容镜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想到了身侧的男人,便扭头问:“那我去南陵了,你要一块去吗?”   重逢的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是容镜去哪儿,谢长时便跟到哪儿。就算是处理那些恶鬼,谢长时也会找一个安全的角落等待他结束。但这一次的南陵距离雁城有很长一段距离,谢长时这位谢氏总裁若要长时间离开,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谢长时道:“不去了。”   尽管已经猜到了回复,但容镜还有一瞬间的失落。只是他的调解能力向来很好,很快又露出笑脸,用力拍拍男人的肩膀,扬起下巴,信心十足:“放心,我们会尽快解决事情的,到时候我带上太虚爷爷他们回雁城。”   “好。”谢长时应下。   虽然容镜已经自己说服了自己,但谢长时还是多解释了两句,“凌霄老道被抓,不出意外的话,丹枫集团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容镜听到这话,心底隐隐有了想法:“你是想趁机瓜分了丹枫集团?”   “如果可以的话,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谢长时直言。   说出这句话的第二天,网上便出现了关于丹枫集团的各种爆料。   其中最夸张的一条是八年前丹枫集团抢到了一个项目,是古城区改造成。但当时古城区还住着好多户人家,如果丹枫集团想要建造大楼,必定要对那些人家进行补偿。最开始的时候,丹枫集团和其他所有的集团公司一样,和对方好好谈,但那些人却以“我从小长在这里,我的父母祖辈都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不同意搬走”的原因拒绝了丹枫集团。   丹枫集团的高层觉得这样的借口无非就是为了要更多的钱。他们也懒得跟人啰嗦,直接提出了天价数额,那批人在思考了半个小时以后,果断同意。   但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同意的一年内,这批人先后死亡。   最普通的车祸,自杀,还有因赌博而被打死,死亡的原因各种各样。   但在今天,却有人爆料,他们其实都是被丹枫集团故意弄死的。   说法玄乎,有人信有人不信,但阻挡不了丹枫集团动荡的股价和越来越难听的名声。加上几个高层被抓,很多项目合同被终止,丹枫集团在短短半月内便出现了资金链断裂的问题。   谢氏。   陆云霁从一堆的文件中探出脑袋,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扭头问宋清:“这都八点了,你家谢总还在公司呢?”   宋清将新的文件放到陆云霁的面前,推了推眼镜:“谢总说,他心疼您作为副总为公司的付出,所以他决定也为公司多多付出。”   陆云霁:“说人话。”   宋清:“容先生不在家。”   陆云霁:“……”   他就知道,像谢长时这种满脑子都是容镜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加班到晚上八点,还一点没有回家的意思。要么跟容镜吵架了,要么就是容镜有自己的事做。前者可能性约等于零,倒不是说容镜和谢长时不会吵架,只是按照陆云霁对谢长时的了解,两人要真是吵架了,谢长时绝对不会坐在公司里无动于衷、坐以待毙。   陆云霁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男朋友不在身边的人,脑子有病也得好好包容。”   他拿起宋清递过来的文件,目光扫过,不由得皱眉:“南陵度假山庄这个项目也是丹枫集团争取下来的?”   宋清点头:“但谢总的意思是,这个项目在龙脉边上,那里不适合当度假山庄,希望我们跟政府多多交涉。”   “他们会理解的。”陆云霁随口应了一声,正欲继续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亮起的手机,上面是高中的同学群,上面有群主@全员,问:各位,最近都有没有空啊,不如我们都聚一聚?   同学聚会?   陆云霁皱了皱眉,没当回事,重新看向宋清道:“行了,回去告诉你家谢总,今晚谁先趴下谁是狗。”   宋清:“……”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干酒呢。   不过,说起干酒……宋清突然好奇地问:“您那天喝完酒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第二天头疼得要炸开,我怀疑那家店的酒是不是不对劲。”   宋清说的是那天他们去新开的酒吧喝酒那回事。   陆云霁眸光微微闪烁,面无表情:“我也觉得挺不对劲,下次叫容镜去查一查,看看喝了他们的酒是不是能看到鬼。”   “鬼?”   谢长时推门而入,看向陆云霁:“你看到什么鬼了?”   陆云霁语气幽幽地回答:“看到死掉的人回来算不算看到鬼了?” 第102章   盈自山。   时隔十三年再一次踏足盈自山,容镜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和池白阿秋一道,身后跟着来自不同城市的特殊部门成员,连夜上的山。盈自山的地理位置优越,但上山的路极其复杂,一个不注意便有可能跌入山崖。   池白走两步便吐槽一句:“你们玄天观选的位置是生怕别人知道这儿有个道观是吗?”   阿秋也觉得蛮神奇的。   在他的想法里,道观是需要香油钱的,有多的人来往道观自然是好的,不然道观的名气如何发扬?只是对于玄天观来说,名气可有可无。或许建观之初是需要名气的,但时间隔了这么久,道观的存在以及观内道士们存在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了将道观发扬光大。   而是为了保护国家风水和平稳国运。   他们选址偏僻,更有利于他们的清修。   容镜站在道观门口抬头看着上方的牌匾,洮秭观的坏家伙们占了他们道观的名字,因此也没有将牌匾上的‘玄天观’三个大字给更换掉。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想到这个属于玄天观的对方里住了一群黑心刽子手,容镜便愈发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池白和阿秋分别站在他一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等会儿把他们全杀了,保证不留一个活口,就当是给你们玄天观报仇了!”   容镜复杂厌恶的情绪一收,表情看上去有点无奈:“你是不是跟着司流前辈学坏了?”   凌霄老道有点本事,面对阿秋时,那些阿秋引以为傲的咒术竟然不起作用,而且若非司流及时赶到,凌霄老道差点从特殊部门的层层看管中逃脱。无奈之下,司流又是捅肚子又是捅腰子,把凌霄老道折腾得在ICU躺了两天,阿秋也趁着对方身体与精神薄弱之际冲凌霄老道下了咒。   连着两次看司流耍手段,容镜觉得池白学坏也是正常的。   池白也很淡定:“反正里面的那些家伙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这么轻易死掉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池白问过一嘴凌霄老道。   别的道观收弟子是看该弟子有没有天赋,有没有能力。但洮秭观不一样,那老祖宗真是有毛病,或者是那劳什子反社会人格,专门找一些干过坏事的并有潜力发展为杀人犯的家伙当道士。   他们调查了凌霄老道口中说出来的几个在洮秭观还算有名望的人,警方那边一查,竟然查出来一个连环杀人犯。   听说警方那边气得踹桌子,一边踹一边骂:“我们辛辛苦苦找那么久找不到人,搞半天他去当道士忽悠人了!”   真是越想越气。   而除了这连环杀人犯以外,洮秭观里头还有什么小偷、强盗、家暴男,各种垃圾,应有尽有。   池白给他们洮秭观取了个新名字,叫做——垃圾回收站。   现在,这群本就对社会有危险的垃圾更是染着不同人的血,这样的人,留着也都是祸害。   “先进去再说。”容镜压低声音。   他刚刚在‘玄天观’的四周悄无声息转了一圈,在外侧没有瞧见什么符纸或者阵法,这也就意味着洮秭观里的道士们对他们今日的出现应当是不知情的。   但同样令容镜感到奇怪的是,他绕圈的时候总觉得这个道观好像很安静。   听不到人声是其次,但里头连一点烟味都没有就显得很奇怪。   正常情况下,道士每日都应当沐浴焚香,那香味应当很重才对。   想到这里,容镜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他对池白和阿秋做了个手势,便主动走到了大门前,砰砰砰地敲响了道观的大门。   敲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上一圈圈荡开,声音持续了许久才停下,但却没有人来开门。   池白和阿秋藏在一侧的树后,这棵树又大又粗,将他们两个成年男性全部挡住也不在话下。池白蹙着眉压低声音,跟阿秋吐槽:“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我贴了符都听不到脚步声。”   阿秋实话实说:“我也听不到。”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容镜再次敲响了大门。   依旧是回音持续很久,但始终没有人来开门。容镜接连几次尝试,结果都是一样,他想了想,索性退回到了池白的身侧,三人一对上,池白便道:“情况不对,要不要直接进去看看。”   他看向容镜:“道观内部的布局你是最熟悉的,你打头阵?”   容镜自然不会拒绝:“可以。”   容镜再次展现了他那非人的力量感,在阿秋将破坏道观大门的符纸递上去之前,直接一拳头砸在了大门上。   看着大门上的那个大洞,阿秋沉默两秒,随后尬笑两声:“忘了你可是个大力选手。”   容镜的手指扣住那洞口的边缘,只稍稍一用力将门往自己的方向一掰,整扇大门便摇摇欲坠。他随后将拆下来的门丢到一边,嘀咕道:“希望太虚爷爷和祖师爷不要介意。”   大不了就让谢长时花点钱重新搞个严实的大门。   在心里瞬间把自己说服的容镜满意地抬脚跨进了道观,但一走进去就发现整个道观安静得有点过分。他和池白阿秋对视,心中的猜想被证实,池白直接挥手对身后跟着的特殊部门成员道:“去找找人,但要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随时通知其他人。”   人群散去。   十分钟后,重新聚拢到一块,每一个人的回答都是:“没看到人。”   池白:“这什么意思?不会这个道观里一个人都没有吧?可是按照陈信和凌霄老道的说法,道观起码还有十几人驻守……难道是提前收到消息,躲起来了?”   这样的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   在阿秋的符纸作用下,他们还问了陈信和凌霄老道二人那些安插在天师联盟以及特殊部门的奸细,两人都给出了答案,调查真伪的任务交给了段云双,段云双的速度也快,很快便确认了名单的真实性。   但据段云双所说,名单是真的,却不一定是全的。   这样想来,如果有遗留没被抓出来的奸细得知了他们要来洮秭观的消息,继而提前告知洮秭观众人,也不是没可能。   容镜听到这样的猜测,却皱着眉心说:“我有种感觉……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他回头说:“先去看看他们的袇房。”   池白闻言,眼睛瞬间一亮:“对啊!”   如果是提前撤走,那么他们肯定会带上随身物品。但如果不是,袇房内估计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该有的东西应当都有。   在容镜的带领下,一行人直奔着袇房而去,池白一脚踹开门,便看到了乱糟糟的房间内部情况。   被子凌乱摆在一侧,显然是起床以后没有折叠,衣柜的门都关着,但打开时却有一股恶臭迎面扑来。池白一时没有察觉,差点被这味道给熏吐,他捂着肚子干呕了一下,凭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原则,一把将阿秋推到了柜子前,并道:“你看看。”   阿秋早在嗅到那股味道时便已有所准备,再者他对池白这尿性再了解不过,因此在池白推他过去之前,早已动作迅速地将符纸贴在了身上,屏蔽了一切气味。   池白:“……”好家伙,这么聪明?   阿秋随手翻了翻,给出结论:“这群家伙是不是连洗衣服都觉得麻烦,这衣服上的血都凝固多久了,竟然还在。”   “这是什么?”同样贴上符纸的池白拨开衣服,看到了一个瓶子,容镜凑过去,接过瓶子的时候顺手捏碎,啪的一声,浓郁的鬼气变从中窜了出来。   竟是一只有标记的恶鬼。   容镜道:“是这个袇房的主人饲养的恶鬼。”   “饲养的?那这么说的话,恶鬼都在,人肯定没有提前逃掉,对吧?”池白摸了摸下巴,扭头对其他的特殊部门员工到,“你们去其他的袇房查看查看,看看情况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这边一样。”   其他的成员们比了个OK的手势,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在袇房外的空地集合。   “我们那间袇房的情况和这间差不多,里面一些私人物品都在。”   “我觉得……他们就算是离开,应该也不是自己离开的。”   人群中有人迟疑着提出猜测,顿时引来了容镜和池白等人的注意,池白扬眉,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那边发现了没吃完的饭菜。”成员解释道,“那饭菜已经馊掉了,而且掉在地上,碗也碎掉了。我感觉像是对方正在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他一时之间没空去理会那饭碗。”   “可是……除了我们,谁会对洮秭观的人下手呢?”池白摸着下巴细细思考,只是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他将目光放在了容镜的身上,试探着问,“有可能是你的宗门吗?你家逢汜师叔路过的时候越想越生气,然后没忍住跑来把他们都干掉了?”   容镜:“……虽然你的想法存在一定可能性,但我觉得应该不是。”   逢汜师叔要真干了这种事情,一定会跟他讲的,毕竟在先前的聊天中他们不止一次地提到过玄天观被洮秭观占了地方一事。而逢汜师叔对此也只是冷笑一声道:“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解决他们。”   “那确实应该不是。”   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还有谁对洮秭观恨得牙痒痒,把人全抓走了?   沉默间,站在人群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薛苍忽而开了口:“你们不觉得,这样子有点像当年的流云观吗?”   池白的目光猛地转到薛苍的身上。青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目光深深,面上表情有些许复杂,他感觉到了池白的视线,但却没有抬头,目光像是落在虚空,陷入了那段可怕的往事。   他说:“你们去流云观查看的时候,流云观什么都没剩下,连尸体也没有。”   所以……   池白和容镜对视一眼,又看向阿秋。   趁旁人没注意的时候,阿秋走到薛苍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薛苍虽然没有正式加入他们特殊部门,但听说这次要前往洮秭观,便主动提出要跟过来。他们都知道薛苍跟洮秭观的血海深仇,自然不会拒绝他。   他轻声想要安抚,却见薛苍扯了扯唇,神情逐渐变得正常,他说:“放心,我还好。”   阿秋觉得‘我还好’三个字的欺骗性实在是太强了。   如果是他,此刻到了洮秭观的地方,大开杀戒都是有可能的。可眼下空空如也,就好像一直秉着的气无处发泄,憋都快憋死了。   “到时候捅洮秭观老祖宗的时候,让你先捅。”   这下,薛苍是真没忍住,笑了一声:“行,就这么说定了。”   这边两人在低声交谈,那边的容镜和池白也在交谈。池白想起了他当时询问凌霄老道,他们洮秭观的老祖宗所在的具体位置,凌霄老道给出的回答是:不清楚。   但在‘不清楚’三个字后,他又说到:有可能在后山,也有可能不在。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直接提议:“既然这里没什么情况,要不我们去后山看看?”   这里距离后山挺远的,等他们抵达后山,估计天都黑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敢肆无忌惮地闯入‘玄天观’。   “万一碰上劳什子老祖宗,我们这些人不就白白送命么?”阿秋皱眉,他们连对付一个凌霄老道都花费了不少心思,更别提这位实力比的凌霄强上许多的老祖宗。   池白知道阿秋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他想着想着,目光缓缓移到了容镜身后一直飘着的司流身上。   司流觑他一眼,言简意赅:“给钱。”   池白:“……”   来这之前,他们‘邀请’了司流作为他们这只年轻人小队的保镖,说了要付工资的。但答应归答应,司流这会儿张嘴就是谈钱,让池白的小心脏受到了伤害。   容镜见状便安抚他:“理解一下,司流前辈要攒钱养老……”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立马改口:“对象。”   什么?!   司流前辈这只鬼都有对象了?   那他这个人算什么?   池白怀着一点来自单身狗的记恨,松口:“给。”   为了安全考虑,只司流前往后山,容镜一行便留在道观内继续查看情况。眼下时间没有先前那般着急,容镜便一点点走过道观,细细检查这道观和自己记忆中的玄天观有什么区别,顺便一脚踹翻了台上供奉的丑陋神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盈自山的天很快陷入黑暗。   阿秋坐在花坛上跟池白咬耳朵:“你是没看到容镜踹翻傻缺神像的样子,表情可恐怖了。”   池白惊讶:“只是踹翻了神像吗?”   阿秋:“那倒不是,他还把神像踩在脚下碾得稀碎。”   池白放心了:“这才正常。”   继而又道:“不出意外的话,那一脚落在你我身上,起码断一半的肋骨。”   阿秋:“……”   好像没什么毛病。   两人说话间,看到容镜拖着一麻袋从旁边走过,池白不由得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容镜:“收拾垃圾。”   说完,麻袋一开,倒出了许许多多的道士所用的物件。容镜扔下一张符纸,符纸与那些物件碰到的刹那,便迅速燃起了大火。这种无法被浇灭的火蛇卷上物品,在刺啦刺啦的刺耳灼烧声中,将一切都焚成了灰烬。   “烧也烧不干净。”容镜叹了一口气, “下次等师叔他们回来了再好好收拾收拾。”   池白和阿秋举起手:“人手不够的话可以叫上我们。”   其实他们提过其他的意见,比如说将玄天观挪个地方,但盈自山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玄天观在这里建造多年,也不是说挪就能挪的。当初能让洮秭观占为己有,也是因为玄天观的众多道士们肩上被背负着更重要的任务。   修复龙脉比抢一个道观重要多了。   “前辈回来了!”人群中忽悠惊叫,立刻吸引了容镜三人的视线,三人齐齐扭头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慢悠悠飘过来的男人。   司流神情淡定,见到他们就直言道:“那老东西不在后山。”   不在?   “前辈,你确定吗?”   “当然,我收钱办事很严谨的。”司流翻了个白眼,“我把后山都转了一遍,确实没见到那老东西。按照你们的说法,那老东西活了那么多年,又人不人鬼不鬼的,肯定气息特殊,如果他真的在,我一定能感觉到。”   容镜倒是很相信司流,他好奇地问:“司流前辈,除了那老东西外,后山还有什么吗?”   司流看向他,扬眉:“亲自去看看?反正对方也不在。”   容镜点头:“我觉得可以。”   十多分钟后,池白、阿秋以及薛苍几人随着容镜跟司流一同前往了后山,至于其他的特殊部门成员,池白也没有让他们继续留在盈自山。道观内的情况已经摸清楚了,继续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到时候山底下的特殊部门会安排他们一部分人前往南陵,剩下的一部分人则是回到各分部。   后山。   容镜一踏入这块地界便感受到了司流所说的气息。   压抑,还有一股总是漂浮在空气中仿佛无法散去的血腥味,至于那种属于老东西的威压,却是不存在。   “那里,”司流的手指指向前方,“有一个废弃的阵法。”   “阵法?”池白惊讶,“什么阵法?”   “献祭阵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那老东西用来提升自己能力的。”司流道,“我在阵法周围找到了几只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小鬼,不太清楚他们是从阵法里逃出来的,还是本身就存在于周边。”   “那就过去看看。” 第103章   后山的废弃阵法地点是一片巨大的空地。   神奇的是,后面的四周草木生长得格外茂盛,唯独这片空地上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就像是被大火焚烧过一般。   池白看着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段更深的泥渍,眼眸微微眯起,心底像是猜测到了什么,弯腰用手指捻起了一点泥土放到鼻子下方用力嗅了嗅。   只这么一下,差点把他送走。   池白干呕了两声,连忙将手指上剩余的泥渍拨掉,露出透着几分嫌弃的脸:“操,竟然全是血腥味。这地都快被血给浸透了吧?”   阿秋一脸无语:“你猜都猜得到,还特地去闻闻。”   池白:“那我不是确定一下嘛。”   谁知道这味浓成这样。   容镜竖着耳朵听到他们的对话,视线却落在空地的痕迹上。除了浓郁的鲜血之外,其实焦黑的地面还能隐隐看出诡异的线条,容镜沿着那线条走了一遍,又在手心上描绘了一遍,确认了这些痕迹便是献祭阵法遗留下来的。   “那些小鬼呢?”   “在这儿。”司流打了个响指,几道虚弱的黑影便小心翼翼地从角落里飘过来,用满含恐惧的眼眸盯着容镜几人。   看得出来它们十分惧怕司流,哪怕是被司流召唤过来的,但还是保持着能离司流多远就离司流多远的原则。   容镜冲它们招了招手,小鬼们对视一眼,都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长得很好看的人比起那只长得很好看的恶鬼温和多了,便咻一下飘到了对方的面前,乖巧地并排站着。   容镜看它们的模样,那蠢兮兮的样子不像是什么恶鬼,于是说话的声音便愈发地温和:“你们好,找你们过来只是有点问题想问问你们,别害怕。”   “你想问什么?”其中一个小鬼小声反问。   “平时住在这里的人,你们知道吗?”   住在这里的人?   小鬼呆呆地看着容镜,那‘聪明’的眼神看得容镜以为自己找错鬼了的时候,它却开口了:“人没见到,长得丑的怪物倒是有。”   容镜:“……”   池白:“……”   阿秋:“……”   池白对着小鬼竖起大拇指:“爱说实话的小鬼,我喜欢。”   阿秋无语。   容镜冲小鬼点头:“我说的就是那丑东西。”   小鬼眼珠子转了转,和自己的朋友们对视一眼,随后,出人意料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东西,但是你们能不能让我们离开这里?就当做我们的交换条件。”   他们是地缚灵,死后灵魂被困在了后山,如果没有道士们的帮助,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块地方。   当然了,在那丑东西来这里之前,他们在这里过得也挺开心的。毕竟这里风景好,而且有他们喜欢的气息。   这些温和的气息来自山上的道观。   但丑东西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这里的生灵化作乌有,每天都充斥着难闻、恶心的气息,偶尔还有撕心裂肺的尖叫会响彻整片区域。若非他们藏得远,等容镜一行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心智估计已经被这里的气息给污染成恶鬼了。   哪还有这种清澈天真的眼神。   “司前辈也真是的,这群小鬼明明精得很,哪里呆呆傻傻了。”池白小声跟阿秋吐槽,“还知道条件互换呢。”   阿秋点头,他也觉得司前辈被这群小鬼的模样给骗了。   但这都不是关键。   容镜几乎不用思考就点头应下:“当然可以让你们离开,你们想要重新投胎还是当游魂,看你们自己。”   反正这对于他们而言,再简单不过。   几只小鬼听到容镜肯定的回复,眼睛纷纷亮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你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我们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容镜:“就从你们发现他的存在说起吧。”   “其实他来这儿的时间也没有很长,而且不是经常待在这里。”小鬼道,“但他每一次出现,都会带一批的人来,那群人就像傀儡一样,在那个丑东西的吩咐下一步步走进那里。”   那里,就是指献祭阵法的中心。   容镜点头:“继续说。”   “每次阵法开启,这里就风云变色,我们也不敢靠近,生怕那丑东西把我们也抓了或者不小心被卷进去。”小鬼说着,又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但我知道他肯定知道我们的存在,只是我们弱得跟蚂蚁一样,他看不上我们,所以也没有理会我们。”   “虽然没看到阵法开启的真实模样,但阵法结束以后,这里的血腥味就会变得非常浓郁,特别的刺鼻。”   “对了,有一次丑东西抓来的人似乎有点厉害,他们打起来了。”   抓来的人有点厉害?   容镜和其他人对视一眼,脑海中都冒出了两个人的身份。   池白插嘴:“那两个人是不是一男一女,其中那个女的长得特年轻特漂亮,男的是个老头,只有一米出头的高度?”   小鬼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他们,他们打得也很激烈。”   “打得激烈不会被道观的其他人看到吗?”阿秋提出疑惑。   “这里有其他阵法的痕迹。”容镜回答,指了指地面,“这位老祖宗也不至于这么蠢,后山肯定使用了相关的阵法将一切都掩藏掉。”   “对,平时也一样,这里一直都有阵法,旁人是进不来的。”小鬼笃定地点头。   “但我们这次过来没有阵法。”阿秋脑中有光闪过,瞬间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同一时刻,池白的后背涌起一层冷汗,原本轻松闲适的表情骤然收起,视线划过四周,眼神都暗了暗。   不会是故意设了个局等他们钻吧?   猜到池白心思的容镜却迟疑道:“我倒是觉得可能是其他的原因。”   他环顾四周,给出解释:“司流前辈说过他已经不在这了。所以,与其说是引我们上钩,倒不如说,他不要这块地方了。”   不要了,所以阵法也不必留下。   如果这种猜测成立的话,那么洮秭观众人的消失……容镜也有了点想法。   想要确认这个想法是否能成为事实,只需要在问一问这群小鬼就知道了。   于是,容镜张嘴询问:“你们最后一次看到那丑东西带人过来,是什么时候?他带了多少人?”   “一周前吧,带的人数我们没有数,但大概有十几个,而且他们好像都是道士。”   十几个道士。   听到这几个关键字的时候,容镜就知道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   转身对上池白两人,后者喃喃道:“所以,那老家伙最后一次献祭,献祭的对象就是洮秭观的那群道士?”   容镜:“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阿秋深吸一口气,低头一看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竟然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心道,这老家伙是真狠啊。   洮秭观怎么也算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是他亲手将这群人给了结了。   但仔细一想,那老家伙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在最初建立洮秭观的时候,他就怀揣了这么个恶毒的心思。而那些被献祭的道士也都各有各的坏,死在老家伙手里,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就是那老家伙献祭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现下实力如何。   “还好洮秭观的三个主事人死在外面。”   这仨也是实力强劲的存在,被献祭的话,那也太亏了!   阿秋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点头赞成。   洮秭观道士们的去处有了实证,老家伙也已经离开,容镜一行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毫无作用。而且根据容镜的猜测,他觉得那老家伙极有可能去了南陵,他们应该朝着南陵出发了。   “我先把你们送去投胎?”容镜问小鬼们。   小鬼们乖巧点头,纷纷做好准备。   数十分钟后,小鬼们前往往生的路,容镜一行也从后山离开。   一边走,池白一边问:“容镜,你为什么觉得那老东西是去了南陵而不是意识到情况不对,逃走了?”   容镜:“因为他用来托底的洮秭观如今一人不剩,这意味着他已经把自己的退路给堵死了。”   容镜的视线落在远处,那里正是南陵的方向。   他垂眸,轻声说:“我觉得以那老家伙的本事必然知道自己的主事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掉了,关于洮秭观的秘密暴露得越多,他的生存空间就越小。而且看先前的情况,他似乎对摧毁龙脉情有独钟……被逼到绝境,也不会放下这个执念的。”   “那现在的龙脉之下岂不是很危险?”   “如果猜测不错的话,的确很危险。而且龙脉那边虽然还有逢汜师叔他们,可龙脉盘踞的范围实在太大,就算是玄天观所有人在场,也不一定能及时抓到对方。”   他看向池白,提议:“你最好让那些特殊部门的人全部回来,他们打不过那老东西。甚至,不止如此,他们对于老东西而言,还是绝佳的补品。”   话说到这里,池白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宛若锅底了。   尽管在制定计划兵分两路之前,大家都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但有的牺牲是没必要的。就像是他家老头子说的,那些特殊部门的成员都是年轻人……他们不能牺牲。   “我立刻联系他们,你算个卦,看看那边到底什么情况,还有我们过去的可能性。”   池白不想那些成员送命,但他本人也不是逃避的畏缩性格。   几分钟后,容镜收了兆龟和铜钱,给出了祖师爷的答案:“可以过去,而且祖师爷给指明了几个方向,在那里我们可以先找到‘神像’。”   池白和阿秋以及薛苍眼睛一亮。   “那就别耽搁了,赶紧走。”   ……   将阳山下。   诸州特殊部门的成员们接到上头的电话以后便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又不需要我们找了?赶了半天路就这么让我们回去,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说话的是个年纪轻轻的青年,看上去也就是上大学的年纪,扯了扯头发,面上表情不快,显然对上面的决定十分不满。   但领导队伍的副部倒是很冷静:“上面说洮秭观那位老祖宗这会儿可能在龙脉处,我们遇到了对付不了他,更有可能成为他提升能力的祭品,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我们的确应该离开。”   “龙脉这么长,我们什么狗屎运气能碰到那老变态?”青年撇嘴,心中对于副部提出的可能不屑一顾,但不爽归不爽,上面的话还是要听,他只能心里憋着一口气跟在了大家伙的身后,朝着龙脉之外走去。   走了没几分钟便到了岔路口,青年断后,一晃神便见前方的人骤然失去了踪影。   他一懵,随后面色蓦地大变,大喊:“林哥?张海?”   “哈哈哈!果然被吓到了吧。”前方的坑洞中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张海笑眯眯地冲青年挥挥手,脸上那得意的表情看得青年脸一黑,当即破口大骂,“你脑子有病是不是?吓死我了。”   “这不看你不爽,所以才吓吓你嘛。”   “你吓了我,我更不爽。”   “但你骂出来了。”张海从坑里爬出来,用力拍了下青年的胸膛,笑盈盈的, “是不是舒服多了?上面下达决定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理解一下。他们比我们顶着更大的压力呢,毕竟这里……事关整个国家的风水。”   青年闻言,也没再吭声。   因为他知道张海说的是有道理的。   再度撇嘴,他终于将那口气吐了出来:“行了,我都懂的。”   “你懂就行。”张海冲另一端藏身的几人拍拍手,正欲说话,却在光亮印照的石壁上看到了一个两颗脑袋凑一块的影子,那影子的动作张牙舞爪,看上去怪吓唬人的。   张海的眼角跳了跳,忍不住笑道:“得了几位,别装模作样的了,咱们老小已经哄好了。”   然而话音落下,那石壁上的影子却还是我行我素地晃动着身体。   张海脸上的表情微微收敛,他蹙起眉,缓缓退到了同伴的身侧。同一时刻,青年默不作声地抽出了自己的桃木剑,他握住桃木剑剑柄的手指缓缓收紧,眉眼冷沉下来。   在这份古怪的沉寂中,突闻轰的一声,面前的石壁轰然砸下。   也是在这一刻,那影子的真实模样也终于暴露了个彻底。   长相奇怪的生物顶着两颗巨大的头颅,但身材矮小,看上去整具身体就显得十分奇怪。他身上的衣衫破损,裸露出来的皮肤鼓鼓囊囊,筋脉不停地鼓动,就像是无数只虫子在里面爬来爬去。而令青年和张海的视线齐齐定住的赫然是他那成利爪的手中,残留的衣服布料。   黑色的。   他们诸州特殊部门有专门的制服,制服的颜色正是黑色的。   青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瞳已经完全被这一抹黑给占据。张海握住手中的三清铃,尖端抵在掌心,他好似察觉不到的疼痛,任由法器将自己的掌心戳烂,血腥味浮起钻入鼻尖。   他一字一字问:“你把我的同伴,怎么样了?”   双头怪物咧开嘴角。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脑袋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但一只眼睛似哭非哭,一只眼睛似笑非笑,表情尤其怪异。   他缓缓张开嘴,沙哑的声音带着恶臭的口气喷出来:“显而易见。”   手指松开,手里的黑色布料也在此刻被外吹来的风给扬起。   而眨眼之间,这双头怪物竟然原地消失了!   张海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松一口气,他的身体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绷紧,一股强烈可怕的危险在这一刻疯狂逼近,张海来不及反应,就见头顶一个巨大的红色印记压下来。那印记艳丽鲜红,宛如鲜血,但描绘的图案却陌生又诡谲,只是从中倾斜而出的气息恐怖强大,更有种可怕的吸引力试图将张海给吸引进去。   他心头一凛,三清铃猛地挥出,法器在这一刻震出一圈圈金色光辉,光辉与印记触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但在这响声之后,三清铃猝然化作灰烬被风吹走,而红色印记毫无变化。   张清的脸色在这一刻变的无比灰暗。   他想,上面的人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他们对上洮秭观的老祖宗果然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张清闭了闭眼睛,再次甩出法器的同时,对着呆愣在一侧的青年大喊:“快走!”   炸耳的叫声回荡在耳边,似乎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青年猛地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他咬了咬唇,定定看了一秒被困在红色印记下的张清,深吸一口气,窜出去的同时掏出联络器,扯着嗓子对着联络器猛喊:“发现洮秭观的老祖宗,他在我们这儿!他在诸州特殊部门小队负责的范围区域内!”   轰!   声音落下的那一秒,头顶的猩红印记死死困住了他。   青年脚下步伐顿住,回头看向远处的双头怪物。   直勾勾的注视中,他忽然翘起了唇,像是嘲讽,又像是自言自语:“献祭我提升你的能力?不存在的。”   藏在指尖的符纸无声无息间迅速被点燃,同一时刻被点燃的还有青年的身体。   他咧开嘴冲对方笑:“不好意思,再见。” 第104章   容镜、池白、阿秋、薛苍以及司流赶到南陵时,便得知了洮秭观老祖宗齐天曾出现在龙脉之下,并且团灭了诸州特殊部门小队的事。   池白抿了抿唇,手指揉上酸疼的眉心,忍不住在嘴里怒骂:“草他大爷的老东西。”   阿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了其他特殊部门的驻扎地。   说是驻扎地其实也不准,其实就是他们暂时停留并整顿的空地而已。   特殊部门的成员们接到池白等人的撤退通知,又听闻诸州特殊部门小队出事的消息,自然二话不说都从龙脉之中退了出来,但时间太匆忙,大家伙身上乱七八糟的,有些已经找到部分神像的队伍更是要等着负责人赶到,将神像交给负责人。   原本负责销毁神像的人是玄天观的一位师叔,但收到消息说是容镜到了,他便打算专心修复龙脉,将销毁工作交给了容镜。   “我们一共找到了三个神像。”说话的人是庐郡特殊部门的领队人,是和段云双差不多的女性,一头短发,身穿制服的模样飒爽利落,她坐在容镜的面前,将缠着神像的布一点点打开,露出了里头长相恶心的怪物。   阿秋过去时正巧看到这一幕,便略有惊讶:“怎么还给这玩意儿裹得那么好?”   “我们也不想的,整的它多珍贵一样。”庐郡特殊部门的领队蹙着眉说,“但是我们的队员发现,长时间与这个神像接触,会变的神志不清。”   “……神志不清?”   “对,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注意到,我的队员们找到神像以后都很激动,将神像往兜里一揣就信誓旦旦地要找第第二个第三个。但没过多久,我们却发现携带神像的队员竟然在用脑袋撞山壁,而且若非我们及时发现,他可能就自尽而亡了。”   当时他们看到对方拿着匕首往自己的胸口捅的模样,身上瞬间被吓出了冷汗。   好在大家反应快。   听到这段故事,阿秋微微惊讶,但很快又想明白:“倒也是,毕竟是阴邪东西。”   继而看向容镜,问道:“玄天观的前辈有说如何销毁吗?”   “交给司流前辈,前辈会。”容镜说话的过程中,司流很有存在感的从左边飘到右边,再从右边飘到左边,手里举着一个牌子:加钱。   阿秋:“……”   容镜像是看出了阿秋的无奈,一把将那牌子给按下去,对阿秋道:“别看司流前辈这不着四六的样子。”   司流叹一口气:“那不是觉得气氛太压抑,逗逗你们让你们放松一下吗?”   一边说,一边从容镜的手里接过了那模样丑陋的神像。神像悬空浮在他的掌心,仅仅只是几秒钟后,那神像便从中间开裂,随后裂缝越来越大,一声古怪但尖锐的尖叫骤然乍响在众人耳侧,再定睛看去时,只见神像内淌出了颜色鲜艳的液体,一股恶臭气味也随着袭来。   “这是……血?”   “好臭。”   疑似血液的液体落到地面以后竟然兹拉发出一声被腐蚀的声音,但这些声音和神像都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在剩下的十秒钟时间里,一点点化作灰烬,消失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剩下。   司流作为毁坏神像的主人,见到神像被毁,没有如旁人一般露出惊喜的表情,反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容镜敏锐察觉到这点不对劲,戳戳前辈的后腰,问:“前辈在想什么?”   “在神像被毁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齐天的气息,再联想到凌霄和陈信交代的内容……我有个想法。”司流眼底浮起光,在阿秋等人好奇的目光中,道,“这些神像都有齐天的气息是因为齐天将自己的部分能力分散到了这些神像内。如果我们能找到所有神像并且毁掉,那这些隐藏在神像内的能力便再也回不到齐天的体内,就相当于齐天损失了一部分力量。”   “虽然按照诸州特殊部门小队全员覆灭的情况来看,即便没有神像的力量从旁协助,齐天也不容小觑。但齐天能少个帮手,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   司流的声音缓缓在几人耳中穿过,阿秋用力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而容镜则是长眉微微蹙起,低声自言自语:“这么说的话,齐天来到龙脉的其中一个原因肯定是为了阻止我们寻找神像。”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原因。”司流扭过头去,和容镜对上眼,缓缓说道,“狗急跳墙了。”   短时间内,恐怕没有比龙脉这附近更多的道士聚集了。   所以,齐天若是来了,一是可以阻止他们毁坏神像,以免实力受损。   二是想将他们这群特殊部门的道士一网打尽,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最高。   阿秋听到容镜和司流的对话,脸瞬间白了,蹭得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急哄哄道:“不行,不能在这里多留,赶紧走。”   那庐郡领队同样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有多严峻,和容镜说了一声便迅速转身离开去通知其他人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所有的队伍便整合完毕,池白在他们身旁转来转去:“符纸贴上,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话音刚落,正欲离开的所有人忽然都心头一凛,紧接着一种极为可怕的气息在瞬间席卷了周围这片地界。池白眼眸微凝,视线转向东侧的山头,不安的警铃在脑海中疯狂炸开并且急促响起来。   阿秋贴着池白的后背站着,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山头的那道诡异身影,眼中渗出冷意,他说:“情况不太妙。”   何止是不太妙。   最可怕的猜想恐怕在此刻就要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了。   所有的特殊部门成员都在此刻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   他们使用符纸以后视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能很清楚地看到百米之外的那具身影。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真正的洮秭观老祖齐天,但他们都见到那个以齐天为原型的神像。此刻见到那身影的真面目,关于对方的身份便也猝然在脑海中升起。   这老变态,竟然真的出现了。   沉默间,头顶忽而风云变色。本来的晴空万里卷上一层层的乌云,在短暂的时间内,整片天地都转为暗黑,那种黑云压境般的强悍窒息感、压迫感侵袭而来时,在众人的脚下忽然出现了一缕一缕艳红色的痕迹。池白的脚猛地往里一缩,视线定在那痕迹上,再沿着痕迹一直往前。   他的心头忽然窜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献祭的阵法?   这样的猜测同样在容镜和司流的心底窜起,一僵尸一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几分严肃。   果然。   齐天就是故意将他们引到龙脉这里的。   可是,整片龙脉绵延万里,范围如此之大,齐天是如何知道他们会在这里进行临时驻扎,并提前完成献祭阵法的?   疑惑占据脑海的时候,容镜猛地反应过来。   “他杀了诸州特殊部门小队,那些小队成员有联络器。”容镜低声解释,“他只需要在收到联络器上的信息时,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就可以。”   或者,就算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抵达也没关系。因为他完全有手段避开这群特殊部门的年轻人,完整地绘制阵法。   司流站在容镜的身前,山间的风吹起他的长袍,垂落在身侧的手掌中一点点勾勒出长剑的模样。   同一时刻,本还在远处的齐天在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容镜一行的身前。他的瞬间逼近,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那些特殊部门成员们二话不说将身上所有的法器都掏了出来,做足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容镜观察着齐天。   果然是以他为原型制造的神像,甚至于那神像还把齐天的模样刻画地稍微好看了点,真正的齐天要更加丑陋几分,而且两颗硕大的脑袋就像是两块巨石压着苗,过大的重量导致他的重心看上去不是很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这一刻,容镜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洮秭观那么热衷于不倒翁娃娃了。   齐天这模样,和不倒翁娃娃有什么区别吗?   顶多也就是比市面上的不倒翁娃娃更加难看而已。   容镜在观察齐天的时候,齐天也在观察容镜,他没有错过容镜的特殊,两颗脑袋在同一时刻眯了眯眼睛,从喉间溢出来的声音嘶哑,像极了老旧的器械在缓慢转动,难听还带着奇怪的卡顿感。   他说:“玄天观的小子。”   容镜听他戳破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感到惊讶。按照齐天在他们玄天观众人离开玄天观以后占据玄天观的行为来看,他必然是清楚玄天观的存在,更甚至,或许还是了解玄天观的。   容镜抬了抬下巴,对齐天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玄天观的一员,怎么还设计把我们困在龙脉附近?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很想和我的师叔们对上。”   容镜觉得齐天胆子也很大,而且他似乎有赌一把的想法。   龙脉虽然长,但谁也不清楚玄天观的道士们此刻在龙脉的哪个角落,齐天就不怕他出现的地方恰好就是玄天观师门所在的地方吗?   容镜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齐天的两颗头颅勾起唇角,两道声线略微不同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并融合到一块:“我确实不想,所以,他们不会来。”   如此笃定的说法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那位庐郡特殊部门的领队掏出手机,在网页搜索了一阵,视线定在了“将阳山疑似发生爆炸”的新闻上。她查看了爆炸发生地点他们所处地点的距离,这完全是两个极端,一南一北,距离被彻底拉长。   “眼下,你的师门应当在处理将阳山的爆炸。”齐天缓缓道,“爆炸地点就是龙脉的心脏处,所以那群被贼老天眷顾的伪君子们,不会来救你们的。”   他的视线扫过所有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嘲讽的意味也越来越浓重。   他说:“毕竟,几百条人命和龙脉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此话一出,所有的特殊部门成员的脸都黑成了一片。   如果是他们,他们也会在龙脉和几百条人命之间选择前者。但这事被齐天如此轻易戳穿,他们心里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人群中,脾气暴躁的年轻人冷笑一声:“不救就不救,大不了就是一个死!等老子死了,老子的道观还以老子为荣呢!有什么不好的。”   年轻人身旁的同伴闻言也扬了扬眉,应和道:“以前都是我拜仙逝的前辈,以后就是别人拜我了,也算我人生巅峰了吧?”   “就是就是,而且你放心,在你阵法启用前,我们会先灰飞烟灭的,保证不给你留一根头发丝。”   嘲讽声此起彼伏,言语间有调侃有嘲讽有无畏,就是没有恐惧。   齐天见状,脸上的笑意并未散去。   在他看来,眼前这群小家伙跟蝼蚁并没有本质区别。   乌云之下,一缕一缕红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红印宛若一条红色巨蛇盘踞在所有人的头顶。那红蛇舌尖探出,阴冷的竖瞳中囊括所有人的身形。它的身影矫健,从极高的高度瞬间钻出来并且靠近飞速降落企图一口叼住容镜。   强大的压迫感逼近的时候,一柄利剑倏地飞出去,剑端直刺猩红长蛇的七寸!   “轰!”   长蛇尾部扫落旁边的山头,但身影却在长剑接近的刹那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层层红色的雾霭占据了周围的空间。那些包裹着血红颜色的雾气从头顶宛若瀑布一般流淌下来,将特殊部门的成员们团团笼罩在其中。   池白皱着眉望着这些古怪的红雾,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沉重。   也就是这一会,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惊叫:“老三,你干什么!”   咻。   池白猛地回头,却震惊发现周围特殊部门的成员们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个双头人。   这人……不就是齐天?   意识到这一点,池白毫不犹豫地拔剑。桃木剑对妖物、鬼怪有一定能力,对齐天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应当也是一样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往上贴了几张杀伤力极大的符纸。纸缯上的符箓闪过朱砂的红芒,随后迸发出强悍的气息,带着剑芒直冲齐天而去。   池白没想过自己能打死齐天,但眼下这情况,不打死也能往死里打。   他还想活着吃容镜和谢长时的席呢!   齐天看着身子笨重,但实际上身形十分矫健。轻松一跃竟就躲过了池白的攻击。不止如此,他还惯会耍阴招,弯腰抓一把土灰往池白的眼前一扔,池白猛地闭上双眼的同时,对方的符纸已然接近了池白的身体。   池白心中一惊,迅速后退,随即用桃木剑挑飞了那符纸。   “操。”   一声不太清楚的‘国粹’在耳边乍响,符纸飘然落地,向上的一面恰好是朱砂的痕迹。   池白的目光不经意从上划过,当看到上面那根本看不懂的鬼画符时,竟然觉得有种眼熟的错觉。   ……等等,好像不是错觉。   池白的心中猝然窜起了一个想法。   那臭不要脸耍手段的丢泥灰手段,耳熟的国粹,还有这符纸。   在下一张符纸再度接近他时,他终于开了口:“阿秋?”   对面的‘齐天’似乎愣了一下,旋即冷笑一声:“还知道你阿秋爷爷的大名呢。”   池白:“……”   轰!   桃木剑定在地面上,无声旋转时赫然卷起一层风浪,并在‘齐天’靠近时,将他砸飞了出去。   “大名你大爷,你再睁眼看看你爹是谁!”   阿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屁股仿佛碎了两半。但在这种疼痛下,面前的血雾好像都变得淡了许多,而面前那道双头人的身影也在此刻露出了大半身形。   赫然是池白。   阿秋懵逼:“池白?”   池白上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翻了个白眼:“就是你爹。”   阿秋:“……到底什么情况?我一开始看到的明明是齐天。”   “我看到的也是齐天,只是觉得你这打架方式怪眼熟的,不像齐天能干得出来的。”池白随口一句让阿秋的脸都臊红了,但此刻两人的注意力很快又重新回到了周围的血雾上,池白皱眉说,“估计不止我们遇到了这种状况,其他人要是都没认出‘齐天’其实是他们的同伴,可不妙啊。”   这话刚刚落下,某个角落里便传来了一声尖叫。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突然变大的风。   人群外。   容镜单手控着黑金幡旗,幡旗疯狂吸收着周围流动的血红浓雾。   而远处,司流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长剑再度劈向齐天。 第105章   “区区一只恶鬼,竟也想杀了我?”   齐天发出一声冷嗤,他的身影在迅速拉大扩张,两颗头颅也变得越来越大,在司流的剑端刺向眉心时,右手一抬,只听铮的一声,那剑就被齐天卡在了食指与中指的中间。   司流虽知道齐天能力不一般,但第一招就被齐天给挡了,还是令他有些不爽。   被压制在齐天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从齐天手中逃脱,等再回到司流手中时,那流光便再度变成了长剑。   司流悬空而立,与齐天巨大的头颅平行。   他扯了扯唇角道:“恶鬼怎么了,最起码比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好上一些吧。”   “人不人鬼不鬼?”齐天尖锐的长指划过自己的脸,指尖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他似乎很用力,指甲陷入皮肤血肉之内,等手指挪开时,那些伤口的皮肉都在外翻。可仅仅只是一瞬间,那些伤口便已经彻底复原了,那张脸印在红光之中,虽然显得恐怖万分,但的确完好无损。   齐天道:“看到了吗?”   司流微微皱眉,心中对于齐天施展的邪术越发反感。   但齐天却引以为豪。   他轻叹一声:“我如今不伤不死,凭你一只鬼,根本无法奈我何。”   不伤不死?   鬼才信。   司流的视线像无意撇过自己的身后,注意到那血雾已经被黑金幡旗差不多吸收干净,便不再与齐天浪费时间,无数黑芒燃烧的符纸漂浮在齐天的周身,司流竖起手指,低吟一声:“破!”   黑色的火花在这一刻彻底炸开。   与想象中的爆炸有少许区别,黑色火花炸开以后竟然卷起了火蛇,火蛇窜入中心地带也就是齐天的身上。齐天瞥见这一幕,根本没将这手段放在眼里。   他抬起手任由火苗爬上他的手掌心。   火苗在接触到皮肤以后就像是见到了肉的野狼,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霎那间,火光四起,巨大的火苗一窜几十米,同样巨大的黑色火光彻底将齐天给团团围住。同一时间,那种刺耳的被灼烧的声音滋啦滋啦响起。   灼烧的声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但就在一分钟以后,一只连骨头都带着灼烧痕迹的手从黑火之中钻了出来,并在司流的注视中,一点点涂抹上血肉。而那些缠绕着手臂的黑色火苗却好似小可怜被逼到了角落,身形一点点缩小,到最后,齐天的身形重新显露在空气中。   外表的焦黑很快消散,重新恢复了原先的双头模样。   而那黑色火苗被他捏在掌心,手掌一收,火苗似发出痛苦的惊叫,瞬间消失。   齐天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司流,冷笑:“小子,我玩这招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娘胎?那可不见得。”司流嘴角勾起笑容。   他往后退一步与齐天拉开距离,忽然喊了一声:“小僵尸。”   容镜正在看被彻底吸收了血雾的空地,随着血雾的消失,那些特殊部门的成员终于从可怕的幻境中回过神来。他们之中有不少像池白和阿秋这般提前意识到不对劲的,也有一些怀着必死的心上前捅‘齐天’的,齐天自然是没死,可成员却身受重伤,只能捂着剑伤趴在地上。   血腥味和被压抑的痛呼漂浮在空地之上。清醒过来的成员们见到这一幕,脸色纷纷骤变,那些侥幸逃脱齐天计谋而完好无损的成员们快步来到伤员前,背包里的止血符不要钱似的一张张被翻出来。   容镜见到这一幕,心中微微一凛。再听司流喊自己,视线转回到远处的一人一鬼上,齐天庞大的身躯站在司流面前时,就好像一座小山要将身前的人给吞噬了。他不敢迟疑,从背包中掏出的符纸飞散至各处。   一圈一圈的金色阵法平地而起,从下至上,将所有的特殊部门成员都笼罩一块。   而后。   黑金幡旗插在地面之上,容镜一口咬破自己的食指,鲜血在空中绘出纹路。没一会儿,一只五爪尖锐的漆黑手掌从黑金幡旗的旗面中缓缓探了出来,那只手臂弯起,像是在借力一般,手臂出现的部分越来越多,接下去是身体,是头颅。   恶鬼嗅着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的新鲜空气,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但下一秒,一股强悍的吸引力便从远处而来。恶鬼还未享受完挣脱束缚的愉悦,口中便发出了尖叫,紧接着落入司流的掌心中,被他一把捏爆,给吸收了个干净。   有了第一只,就有第二只。   源源不断的恶鬼从幡旗中飞出来,飞到司流的身旁,成为他的养分。   容镜的眼睛盯着那些恶鬼,眼疾手快地甩出符纸,将其中一只困在原地。   这只可是三爷的同伴,不能给司流前辈吃。   恶鬼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离开幡旗便是死亡,尖叫此起彼伏,但都毫无作用,依旧进了司流的肚子。   司流的身影在将这群恶鬼当做食物吃掉以后,一点点放大,到最后竟拔高到了与齐天齐平的高度。   他肆意舒展着自己的双臂与身体,那双漆黑的眼眸在此刻隐隐有红光浮现,又被强行压下。   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变化,齐天眯了眯眼睛,轻笑:“你倒是有种,也不怕爆体而亡。”   “放心,死不掉。”司流道,“但你就不一样。”   他的身影化一道流光飞往齐天的面前,一脚便踹了上去,同时长剑化作无数道剑影高高悬在头顶。   嘭。   司流的拳头砸上齐天的掌心,两人皆是冷眼望着对方的模样。   齐天能清楚地感觉到手腕位置传来的阵痛,但司流却感受到了拳头与对方手掌接触时的腐蚀灼烧感,并且,一种骨头被震碎的痛楚在他的手臂里浮现。很神奇,他作为一只鬼,竟也还能感知到骨头被震碎的痛苦。   齐天翘起唇,那张与他的年纪相比显得格外年轻的脸上露出嘲讽,手掌包裹住司流的拳头,随着手掌的一点点用力,司流的手臂开始扭曲,到某一刻,那种古怪的咔啦声再度响起,紧接着便听见司流的一声闷哼,他的右手臂竟然被硬生生给扯了下来!   手臂与身体分离,致使司流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齐天把玩着那截手臂,最后任由手臂在他的掌心中随风消散。   他兴致不错地盯着司流:“不如这样,等我把你剩下的胳膊还有两条腿都扯下来,然后让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想保护的这群道士全部成为我的祭品,你觉得怎么样?”   询问归询问,齐天显然没有真的要征求司流的意见。   他充斥着嘲讽和不屑的目光转而投向容镜,一抬手,原本被黑金幡旗吸收干净的血色浓雾竟然再一次笼罩了整片区域。   也是这一刻,容镜终于明白齐天刚才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容镜面色沉凝,黑金幡旗再次疯狂吸收血雾。但齐天不打算再给他机会,抬手一挥,一股血红色的雾气直冲容镜的面门。那种可怕的气息宛若泰山压下来时,容镜心中一惊,毫无犹豫地重新咬破手指,手指飞快在空气中勾勒纹路,那纹路融入金色符阵后,血红的雾气便也撞上了符阵。   轰!   脚下的地面疯狂震动,容镜以及他身后的特殊部门成员们身体猝不及防地一晃,有些受了伤且毫无防备的成员一个踉跄便狠狠摔在地上,被波及到的伤口扯裂,止血符被鲜血染红,疼得他们的脸色一片苍白。   轰!   第一道血雾并未将容镜筑起的抵抗符阵撞碎,第二道血雾便紧随其后。   再一次天崩地裂的声音之后,地面摇晃得愈发厉害,最可怕的是,一声很清脆地‘咔’破裂声以后,众人可以清楚地瞧见头顶的浅金色外壳竟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容镜见状,再度补了一层。   但血雾已然化作无数利箭从各个角度冲撞上来,箭矢撞上的每一个角落都会发出咔的一声,继而保护罩出现裂痕。   池白见到这一幕,低声喃喃:“这样不行,容镜的阵法挡不住齐天的攻击。”   到时候阵法彻底破碎,那么他们身后的这群特殊部门的成员,估计都没有活路了。   想到这里,池白便不再犹豫,立刻对阿秋道:“阿秋,帮容镜一把!”   阿秋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咬破手指将头顶的裂口给填补完整。其他未受伤的特殊部门成员见状,同样是毫无不犹豫地上前咬破手指。   眨眼间,原本破损的阵法再度恢复原样。   甚至于,浅金色的保护罩上,闪烁着一股淡淡的血芒。   嘭。   血雾再度撞击,依旧是地动山摇,但这一次阵法却宛若定海神针一般,伫立在原地,毫无摇晃、破损。   阿秋握紧拳头:“成功了!”   也是,连齐天都渴望将他们所有人当做祭品提升自己的能力,这就证明他们这批人联合起来必然不会差。   眼下这种情况,将所有的压力都压在容镜的身上算什么事儿?   阿秋心潮澎湃,再度望向齐天那庞大身躯时,眼底已然没有了最开始的恐惧。   “没那么简单。”池白往他头上倒了一盆冷水,视线落在与齐天对峙的司流身上,轻声道,“司流前辈那边,情况不妙。”   话音落下的瞬间,司流和齐天便同时动了。   两道身影交错在空中,两人的身手都快出了残影。   司流已经是恶鬼,平日里打架也不喜欢用道士那一套,齐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更甚。因此,一人操控鬼气,一人操控血雾,两者碰撞之间天地风云变色。   直到某一刻,少一条手臂的司流从齐天的面前飞了出去。   又听见刺啦一声,司流的另一条手臂也被齐天给扯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的容镜和池白等人都脸色一变。   容镜毫不犹豫地飞出阵法,黑金幡旗中钻出一缕黑雾,黑雾宛若绸缎,飞速靠近倒飞出去、完全控制不住身形的司流,并且卷上了司流的腰。   齐天冷眼看着他们,冷笑:“那你俩就一块死吧!”   血雾朝着容镜而去,而他本人则是一跃而起,蓦地追上了司流。   “糟糕!”   池白脸一白,四肢反应比脑子更快,抬步便要冲出去。但下一秒,阿秋的手抓住他的手臂,他皱着眉,半张鬼面疯狂发烫。吧嗒一声,面具从脸上掉下来,巨大的鬼影出现在他的身后,段旬仰头看向远处不停朝着司流逼近的齐天,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   轰。   浓郁的黑雾瞬间炸开,遮挡了齐天的视线,在齐天因为视线受阻而停顿的那一秒,司流的身体被容镜迅速扯回阵法之中。   齐天见到这一幕,眼神逐渐冷下来:“那就换你吧。”   段旬身上的鬼气凝聚成屏障接下齐天的一击,但屏障破损,段旬的身体被猛地甩了出去。他的后背在撞上山头时融成黑雾,又在起身的那一刻重新汇聚成人影。可他完全没有反应时间,齐天的下一次攻击便再度迎来。   更甚至,在齐天靠近时那可怕的气息竟然生生将他浑身都给冻住。   段旬僵在原地,眼神凶狠。   当初他碰到蓟沽时,是司流的出现救了他。那时他便知道司流能力比他强上很多,如今面对齐天时,司流都被扯断了两条手臂,他这样的,更是要被齐天给当成球踢。   只不过,心里虽然清楚这个事实,段旬也没有轻易退缩。   那股强悍气息凝聚成无数利刃从段旬的头顶而下,他仓皇错过,身体再度化作黑雾。但令人震惊的是, 那利刃竟然能刺进黑雾。   只几秒钟的时间,重新化作人形的段旬便浑身都是伤口。   无数的鬼气从伤口中流泻而出。   “不行,段前辈有危险。”阿秋脸色微白,他单手撑住被甩进来的司流的身体,迅速在司流的身上下咒,说了一声,“前辈,有我的咒术在,你的身体会在五分钟内复原,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了。”   司流没法像往常一样摆手,只能嗯一声。   虽然阿秋遗憾要五分钟,但这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毕竟,按照他自身的身体修复速度,没有其他恶鬼作为食物修补的话,起码得五天。   阿秋将司流交给池白,拔腿就往容镜那边跑。血雾已然接近容镜,又被容镜身上的符阵给尽数挡掉。阿秋毫不犹豫地扔了个符咒在阵法上,原本因苦苦支撑而感到浑身僵硬甚至全身疼痛的容镜骤然发觉自己浑身一松,眼角余光瞥到阿秋的身影后,他没有任何犹豫,操控着黑金幡旗中的黑影朝着段旬而去。   眼见段旬已经遭受齐天的致命一击,那抹黑雾缠上段旬的腰,将他往后猛地一拽。   嘭。   齐天一击击中空气,段旬已然回到阵法之中。   见状,阿秋立刻走上前一把扶住段旬微微踉跄的身影,问道:“段前辈,你没事吧?”   段旬摆手。   另一旁,司流已经从地上站起来,面对看过来的段旬,道:“谢谢。”   段旬看他没了两条手臂的模样,抿抿唇:“不必,你当时救过我和阿秋。不过你现在这样……”   “哦,阿秋说很快就能恢复了,不碍事。”就是丑了点,司流有点嫌弃。   两人说话的时候,容镜也从阵法之外撤了进来。他有点力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扭头想问司流的情况,但看到他直不楞登一条,下意识开了口:“前辈,这模样可千万别让我逢汜师叔看到。”   逢汜跟他一样,都是颜狗。   司流:“……” 第106章   气氛随着容镜的这句话说出口,突然变得轻松了很多。   但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齐天在利用血雾几次攻击阵法,却被特殊部门的成员们死死抵抗住时,他的耐心便在这一刻化作了虚无。   不想再跟眼前这批年轻的蝼蚁们继续浪费时间,齐天站在山巅之上,他展开双臂,两颗脑袋上的四只眼睛齐齐闭上,嘴唇微动,像是在无声地念着什么晦涩难懂的咒语。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地间乌云重新聚拢,远处雷鸣闪烁,银光劈开山峦,印出一张张无声嘶吼尖叫的鬼面。同一时刻,容镜一行突的察觉到脚下的地面似乎在发烫,他们低下头,瞧见那献祭阵法的纹路正不停地闪烁,紧接着那血红的印记便从地面一点点升了上来。   “齐天等不及了。”司流眯起眼眸,“我还以为他真的蠢呢。”   他浪费了两条手臂去拖延阵法的开启,齐天也乐得应付他,本以为是齐天上当,但现在看来,他其实很清醒。他愿意浪费时间来应付他们,估计是觉得阵法开启就在一瞬间,而且玄天观的逢汜等人被完全控制在龙脉心脏处没法离开。   所以才敢肆无忌惮。   “现在该怎么办?”段旬问道。   短短时间内,他身为一只大鬼都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感。再看那群年轻的道士们,在肉眼无法察觉到的范围内,无色的丝线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架势钻入他们的身体,一种突然而发的疼痛令成员们的脸色微微苍白起来,更甚至,他们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竟然一点点朝着阵法的正中心而去。   “奇怪,我怎么控制不了自己的腿了?”   “我也是,我明明不想走过去的!”   “我的手,我的手动不了了!”   仓皇失措的惊叫下,恐惧开始无声地蔓延。   池白一行同样遭受影响,眼见着他开始往正中心移动,容镜咬了咬牙齿,他低头看着正不听他使唤抬起的那条右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猝然睁眼,漆黑的眼眸印出黑金幡旗,刹那间阵法外风云涌动,黑金幡旗突然拔高,巨大的幡旗宛若一座大山笼罩,试图将献祭阵法顶穿的同时,无数黑芒从中钻出,化作绸缎勾住了每一个试图前行的成员的腰或者腿。   容镜咬破嘴唇,大喊一声:“收!”   嘭!   黑色绸缎猛然绷紧,往后一拽,所有即将靠近献祭阵法中心的成员都被这狠狠一拽给拽了回去,噼里啪啦地倒在地上。   “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齐天冷眼看着这一幕,再次伸手。   他设下的献祭阵法比起容镜的那个护身阵法大上不止一圈,现在献祭阵法一点点收紧,很快就缩小到了与护身阵法差不多的大小。   齐天的嘴角翘起一个阴沉的弧度,他道:“现在,就让你们知道玄天观的阵法与我的阵法相比,差距到底有多大!”   咔啦。   献祭阵法再度缩小,竟然呈挤压的姿态困住了护身阵法。随后,破损的‘咔啦’‘咔啦’声音接连不断,那好不容易挡住血雾冲撞的屏障在此刻竟然被生生地给挤爆了!   成员们见状,心中着急却无可奈何。   虽然容镜使用黑金幡旗将他们都拖到了‘安全’的地界,但他们的身体依旧受到不明力量地掌控,根本无法再为护身阵法添力,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阵法破损。   到时候……他们可就真的要成为齐天的祭品了!   护身阵法上的裂缝越来越多,终于在几秒钟后的一声‘嘭’后,彻底炸开。无数浅金色的碎片哗啦摔落至地面,在与地面上的红痕触碰到之际,被红痕吸收,什么也没剩下。   容镜一行脸色骤变。   “还有下辈子的话,记得离玄天观远一点。”齐天的口中说出‘善意’的提醒,但却将嘲讽意味给拉满。   献祭阵法彻底开启。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身体被强行拆开的疼痛。   “啊——”   尖叫和闷哼四起,容镜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被拆成很多份。   他垂下眼眸看着黑金幡旗,牙齿咬住嘴唇,血腥味很快溢入鼻腔,脑海中的思绪即将被疼痛占据的时候,他忍不住在心底想——   祖师爷不是说他来南陵这边不会有事的吗?   他都快死了,这也叫不会有事吗?   他要是真死了,变成鬼也找到祖师爷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乱糟糟的想法又很快窜到了谢长时的身上,也不知道谢长时现在怎么样了,谢长时要是知道他死了会不会很伤心啊,他当初还给谢长时画了好多大饼,说他们有很长的以后呢。   结果,他要食言了。   一滴血从容镜的身上掉落,又很快被阵法吸收。   而后,阵法更是从容镜的伤口处疯狂剥夺他的血液,容镜的脸在一瞬间白得堪比冬日里的雪。   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出现一层一层的虚影。   就在容镜浑身脱力,双膝跪倒在地时,低沉的嗓音突然在他耳侧炸响:“齐天,受死!”   金光炸开献祭阵法,嘭的一声以后,包括容镜在内的所有人以及段旬和司流都在此刻被弹飞出去数米。但神奇的是,就在他们被弹飞的同时,身体里原本失去的鲜血都在此刻重新回流。   容镜的眼前一片清明,也因此,在视野中捕捉到了此刻悬空而立,站在齐天面前的人。   ——逢汜。   年轻男人身材修长,面色冷漠,颜色偏淡的眼眸里印出齐天丑陋的模样。   他的身后,几名玄天观的师叔沉默伫立,这些人身上都穿着带有玄天观印记的道袍,手掌执拂尘,面容或苍老或年轻,但都是严肃冷沉的模样。   “孽障。”右侧的廖沭喉间吐出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字,齐天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极为夸张,弯下腰,捂住肚子,等起身时又抬手抹去眼角的眼泪。   他的笑声震动身后的山脉。   笑了很久,齐天才勉强收敛了几分情绪,最后道:“都两百多年了,廖沭你骂人怎么还是这两个字?你要是不会骂人,可以先来问问我,我教你啊——废物,蠢货,叛徒,这词不是很多吗?”   但随即尾音一转:“不过废物、蠢货这两个词,似乎更适合你们。”   “不见得。”为首的逢汜面无表情,“我倒是觉得还是适合你。辛苦策划一出调虎离山之际,堕落到需要这群年轻的后辈当做祭品才能提升实力,结果计划没有成功,废物和蠢货难道不是适合你吗?”   齐天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他盯着逢汜,半晌才道:“师兄,你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很讨厌你这幅……冷静自持的模样。尤其是在教训我的时候,会让我觉得十分的虚伪。”   “是吗?但是我没打算改,你要是忍受不了,现在就可以死。”   容镜:“……”   玄天观其他的师叔:“……”   特殊部门的成员们:“……”   该说不说,逢汜师叔这张嘴跟淬了毒有什么区别?   不过,令容镜略微有些惊讶的是,齐天竟然是玄天观出来的?他皱了皱眉,思绪回到齐天的身上,又觉得这样的事实其实不难想到。毕竟,从之前的事情和交谈中就可以看出来齐天对玄天观其实是很了解的,而且在玄天观众多师叔出现前,齐天谈及玄天观的态度,足以可见他对玄天观有种厌恶在其中。   而今,听到齐天口中的‘师兄’二字,容镜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能猜到原因了。   他在玄天观待了几年从未听说过齐天这个名字,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齐天应当是犯了玄天观的忌讳,被太虚爷爷给赶出去的。   一个已经不属于玄天观的人,自然也没有必要再提及。   容镜沉默着思考,其他人还陷在逢汜开口的爆杀中,一时都很安静。但齐天却接受不了来自逢汜的‘嘲讽’,他的脸色彻底阴暗下来,盯着逢半晌才问:“师兄既然带着其他的师兄弟来了这里,是龙脉的问题处理好了?”   逢汜没有开口。   齐天却笑了笑:“那看来是没有,也是,如果龙脉的问题处理好了,来这里的就不止是你,应当还有老头子。”   “说起老头子,我也快两百年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眼下可还好?”   “你都活着,你说他好不好?”逢汜表情冷静,声音也冷静,“还有,别叫我师兄,玄天观早就将你驱逐,没事别扯关系,会让我觉得在后辈面前丢人。”   围观的后辈们:“……”   但他们倒是挺想吃瓜的。   逢汜大概是真的觉得丢人,根本不想跟齐天浪费时间。他朝后看了一眼,旋即对廖沭道:“师弟,带他们离开。”   廖沭拂尘一甩,身影未动,但掌中却出现了一个法器。   那法器有乒乓球大小,呈圆形,黑色,外面绘着晦涩难懂的符文。随着廖沭将该法器丢到众人的头顶,法器倏然变大,竟然将所有特殊部门成员都笼罩在其中,一股古怪的吸力从头顶窜起,众人纷纷瞪大眼眸,分秒之中,他们的身形在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法器之中。   “我艹,这就是玄天观的底蕴吗?”其中一名特殊部门成员激动得两眼泛光,“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牛逼的法器。”   段旬看了眼站在司流身侧的少年,解释道:“我听闻玄天观内的法器都是祖师爷留下的。”   司流用新长出来的手戳戳容镜问他,“那你的法器呢?”   容镜瞅他:“很明显,我没有。”   司流:“为什么?”   容镜:“祖师爷留下的法器都在太虚爷爷的乾坤袋里。按照玄天观的规矩,道门弟子成年即可打开乾坤袋,但我一直在棺材里沉睡,错过了十八岁的成年,之后也没有机会跟太虚爷爷碰面。”   这法器自然选不到。   司流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抬眸看着凌空而立的青年,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倒是没想到齐天竟然也曾是玄天观的一员,难怪知道玄天观的地址还占据了玄天观呢。就是以齐天这能力,也不知道逢汜他们打不打得过。”   “逢汜师叔是玄天观打架最厉害的。”容镜补充,“如果逢汜师叔也打不过的话,今日估计不好收场。”   但话虽如此,容镜心底对逢汜的信任还是百分之百。   在他眼里,除了太虚老爷子,就没有比逢汜更强的人了。更别提此刻除了逢汜以外,还有廖沭几人从旁协助。   在逢汜与齐天继续对峙的时刻,容镜通过已经回到廖沭手中的法器在里面蹦来蹦去,又敲敲法器,试图引起廖沭的注意。廖沭眼角的余光被吸引,眉梢微扬起,手指轻点法器,紧接着声音便落入容镜的口中,他笑吟吟地问:“是小阿镜啊,怎么啦?”   容镜小声问他:“廖沭师叔,你们都过来了,龙脉那边还好吗?”   “你问这个啊。”廖沭露出淡定的神情,他道,“放心吧,太虚师父在那边,那些道观的老家伙们也都在那边,他们处理得了。”   道观的老家伙?   池白眼珠子一转,连忙凑过去问:“是我爷爷他们吗?”   廖沭看向他的五官,脑海中印出一张熟悉但苍老的脸,点头:“自然。所以放心,不管是齐天还是龙脉被毁的问题,我们都会处理好的。”   谈及到齐天,廖沭的口中溢出冷笑。   他没有再与容镜几人说话,而是转手将法器一收,旋即便原地起阵。其他的师叔们见状,与同一时刻甩动拂尘,跟着起阵。从每个人身上爆发的金色光芒和阵法无限放大,直到某一刻这些金色光芒和阵法蔓延并且相互融入,阵法从最初小小到如今完全可以覆盖山头的巨大。   轰。   阵法从头顶砸下,试图将齐天和逢汜齐齐困在其中。但齐天在玄天观多年,对于玄天观的手段最清楚不过,一见到廖沭起阵,便猜到了他们意欲为何。   他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血雾,以比狂风还快的速度朝着远处的山头而去。   见状,逢汜眼底冷漠,淡声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血红的幡旗悬空伫立,呼啸的风将幡旗吹得飒飒作响,无数游蛇从其中钻出,以更快的速度一口咬住了血雾。就像当时齐天使用利刃刺破化作黑雾的段旬一般,此刻,金芒化作的游蛇也宛若咬住了食物,刺疼感从四面八方而来,齐天心中一狠,竟打算直接无视这样的疼痛,再度使力朝着远方而去。   可逢汜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金色游蛇的体积暴涨,再度一口叼住将血雾时,狠狠一用力,竟然将那一片血雾往后甩去。   同时,一群金色游蛇变成金纹,绘成了无数道符文,挡在齐天离开的方向。   乍一看,围得简直跟个铜墙铁壁一样。   已经化作血雾的齐天见到这符文,心中一惊,完全不需要游蛇帮忙,他毫不犹豫地往回逃。也是在这一刻,廖沭等人所起的阵法彻底落地。   周围发出震动声,无数草木灰尘碎屑被扬起,金芒一条一条向上延伸聚拢,最上方,一条金色的龙盘踞着,它的头颅望着阵法中的齐天,发出怒吼。   ——玄天观的顶级大阵,困龙阵,在此刻彻底形成。   齐天面色有些难看,但面对逢汜时,他还是笑了一声:“没想到这困龙大阵,最后竟然用在了我的身上。”   他还在玄天观的那些年里,曾提出过要学习困龙阵,但却被太虚老道给拒绝了。   结果,两百多年以后,这困龙阵竟然是以困住他的形式再度出现的。   齐天叹了一声:“所以,其实从那个时候,师父就在怀疑我了吧。”   逢汜眉心皱起,冷声道:“你是不是变成这幅模样以后也听不懂人话?你已经被驱逐离开玄天观,我们这里没有你的师兄弟也没有你的师父。”   似觉得齐天开口就令人厌烦,逢汜毫不犹豫地将血红幡旗化作一柄长剑,他手握长剑,身影迅速消失在原地。齐天见状,脸色微变,血雾同样在他手里变化成屏障,挡下了逢汜的一击。   但长剑刺向屏障的那一刻,天地间似乎停顿了一秒。   紧接着而起的,是怦然破碎的声音。   “废物。”伴随着这两个字落下,逢汜再次进攻。   噗嗤。   长剑刺穿血雾,直击齐天的胸膛。齐天面色骤变,身影往边上一闪。但他闪身的速度虽然快,也没有彻底快过逢汜,长剑尖端划过他的胸膛,直接刺入了手臂。   见此情形,逢汜毫不犹豫地将长剑一转。   锋利的剑刃肆意切割着齐天手臂内部的肌肉、筋脉和骨头。   视线对峙间,齐天的两颗头颅露出狰狞的模样,而逢汜却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手掌一挑,齐天的手臂竟然直接被切了下来!   “啊——!”   尖叫贯彻整个困龙阵内,齐天面色苍白,在长剑再度而来时,毫不犹豫地捂着手臂伤口往后撤退。   而那条被逢汜斩下来的手臂,高高抛起,又高高落下。   在靠近地面时,一抹黑影从逢汜的长剑中钻出,一口叼住手臂,并且吞咽了进去。黑影满意地打了个嗝,身体彻底从长剑中脱离,紧接着,它全部的身形——一条巨型长蛇盘踞在逢汜的身后,硕大的脑袋高高撑起,蛇信吐露,极致恐怖的气息开始在困龙大阵内蔓延。   这是逢汜饲养的恶鬼。   据说是一条极有灵性的蚺所化。   廖沭法器内的众多特殊部门成员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惊讶:“我还是第一次瞧见饲养恶蚺当宠物的,玄天观就是不一样啊。”   “难怪我当初让逢汜收了我,逢汜的表情那么嫌弃。”司流盘腿坐在地上,脸上有些不虞,“那蚺确实挺威风的。”   容镜:“……”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但好奇心还是让他忍不住多问两句:“前辈,您想让逢汜师叔变成你的饲主?”   “怎么了,不行吗?谢长时不就是你的饲主?”   的确是。   但谢长时这个饲主和逢汜师叔这个饲主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不过……看得出来司流前辈为了留在逢汜师叔身旁,果然无所不用其极。   ……   齐天望着这条巨大的蚺。   传闻中,蛇经历蟒、蚺、蛟、螭、虬后,便可化作真龙。这条蚺已经在无限接近蛟的路上,或许用不了多久,它就可以化蛟。   齐天还记得,当初有这条蚺的消息出现时,他便央求师门将抓捕蚺的任务交给他。可那老头子又不同意,还虚伪地说着万物生灵皆有命数,旁人不该插手。说的是好听,结果就是当初阻止了他,却又任由最看好的弟子抓了这条蚺?   齐天的表情尤其不善,逢汜光是看一眼便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   逢汜道:“你违背师命,利用师父之名设计抓捕金鳞。然而,金鳞宁死也不愿成为你的坐骑,这一点,如果你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么应该没有忘记。”   齐天自然没有忘记。   他当时跟那蚺好声好气谈,那蚺却一尾巴差点将他半截身体拦腰甩断。   被激起愤怒的齐天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对战过程中,蚺无数次陷入困境。大概是知晓自己今日遇上齐天,只有成为奴隶和死亡两个结局,金鳞竟毫不犹豫地赴死。   金鳞一手死亡骗过了齐天,令齐天空手而归。   但等到齐天被驱逐离开玄天观,金鳞却以魂的形态找到了玄天观,并自愿跟在逢汜的身旁。   它打的什么主意,玄天观所有人都知道。   但无人制止。   此刻,金鳞听到逢汜的话,再看齐天阴骘的眼神,它张开嘴,发出怒吼。不等逢汜下令,巨大的身体便瞬间窜出,长尾带着能够劈开巨山的力道狠狠劈向齐天。与此同时,逢汜手持长剑,长剑迸发出阵阵金芒,同样劈向齐天。 第107章   两者夹击,还都是实力不弱的夹击,令齐天面色微变。   他没有犹豫,血雾升起屏障挡住金鳞攻击的同时,转身便朝着逢汜而去。但双刀刚刚从逢汜的头顶挥落,就被逢汜的长剑抵住,热烈的金芒毫不留情地震开了齐天的双刀,并且将他直接震到几米之外。   逢汜见状,迅速跟上。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疯狂拉近,齐天咬了咬牙,心知这一味的躲避并不是解决的办法。   他的眸光微微闪烁。   在轰隆一声,屏障被金鳞的尾巴敲碎,逢汜的长剑劈下来时,一道阵法以他为中心爆发,他的身体上开始浮现出道道鲜红的印记,那些红痕十分诡异,肉眼看来仿佛是流淌的血水,在炸开的银雷之下带着些许的反光。随后,血水融入齐天的身体,将他的每一寸皮肤都染红了诡异的红色。   他浑身的力气和能力在这一刻暴涨,竟然猛地一抬手,徒手捏住了逢汜的长剑。   闪烁着猩红冷光的眼眸冷冷注视着逢汜,他的嘴角挑起笑容,这一次嘴唇之下露出的牙齿竟然尖锐得跟野兽没有区别。   “逢汜,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很讨厌你。时常想着,若有朝一日你能死在山外就好了。”   语气平静地说着占据了多年的内心想法,齐天那诡异修长的手指蓦地用力。只听见啪得一声,长剑的中央先是多了一条纹路,随后,该纹路无限扩大,周围更是更是蔓延出无数其他的细小纹路。几秒钟的风声之下,逢汜的长剑猝然炸开。   碎片在银雷之下闪烁着锋芒。   又出人意料地聚拢到一块,回到了逢汜的手中,重新化作了那面血红的幡旗。   逢汜单手执旗,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就你这水平,就算我死在山外,玄天观也轮不到你。”   逢汜倒也不是故意激怒齐天。   他向来只爱说实话。   在当年的玄天观,逢汜的确是道观中的佼佼者,齐天总以为玄天观最终会落入逢汜的手中。其实不然,太虚老道选中的人,本该是容镜真正的师父,凤佞。凤佞比逢汜年长,性格比起逢汜也更加的稳重妥当,只是在实力上稍弱于逢汜。   齐天总将逢汜当做自己的对手,高傲的性格让他看不到道观内其他弟子。   而道观内,实力比起他强上几分的,其实不在少数。   后来齐天被赶出道观,他和几个师兄弟进行过交手。大概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想法有多么的愚蠢,因此创立洮秭观以后,他才会拼命地借助其他人的献祭来提升自己的能力。   说到底,就是被打了以后有点自知之明了。   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愚得要命。比如他给自己改名叫做‘齐天’,试图与天齐平。又比如现在,逢汜实在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的脑回路是在龙脉附近动手想要献祭年轻一辈。这是生怕他和玄天观的师兄弟赶不过来吗?   逢汜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   幡旗再次化作武器出动,金鳞也迫不及待地紧随其后,一人一蚺的全面夹击很快便造成了齐天躲避不及的困境。他咬了咬牙,身上的血红印记似乎更深了点,但就在他即将再次出手前,一道符文却突然从天而降。   这道符文来得悄无声息,并且纹路诡异难懂,齐天一时都没看明白代表着什么。   但他知道,就算看不明白,也要立刻躲开。   可惜的是,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后,金鳞的尾巴突然甩来,齐天眼瞳一凝,迅速往边上一侧。下一秒,他便察觉到头顶传来可怕的炙热感,紧接着逢汜低沉冷静的怒喝声在他的耳边炸开:“起!”   轰!   符文宛若莲花在齐天的头顶绽放盛开,金光灿然之下,齐天忽而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传来阵阵疼痛。尤其是手臂、胸膛的血管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逆着血液流动。不等他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背上突然了一个红点。   再仔细看去,那红点竟然是血珠子!   有了第一个血珠子以后,齐天的身上忽然噗嗤噗嗤地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点,这些味道腥臭的血并未经过伤口,而是直接从他的皮肤里洇出来,很快就将齐天给裹成了一个血人。   但这并不是结束。   齐天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流失。   脑子陷入混乱的刹那,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眼神猛然看向逢汜。   逢汜面色不变,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如同在看什么废物。   齐天咬牙切齿:“该死,你们真的该死!”   他辛辛苦苦献祭了那么多人得到的能力,竟然在这一刻因为一个阵法而不停地流失。以齐天自身的感受来说,恐怕用不了五分钟,那些本该属于其他人的能力,就该彻底消失了!   从头到尾,逢汜就知道该如何对付他!   将他困在困龙大阵中,饶是他有上天下地的本领也无法从中逃脱,更无法从那些被排除在困龙大阵之外的神像中吸收被分散的能力。   现在,又是利用他完全没见过的符文,将那些不属于他的能力剥夺!   逢汜简直把他当成一只老鼠,想要踩死的时候就能踩死,根本没把他放在眼底。   意识到这一点的齐天突然感到浑身冰冷,那种阴冷感是从骨头里一点点冒出来的,随后又进入他的血管里,让他整个人都要冻起来。   “若非龙脉损坏得厉害,你早该死了。”逢汜手中的剑脱手而去,高高悬挂在天际,长剑轰然劈下来的时刻,他淡声道,“但现在也不晚。”   长剑与金鳞的尾巴同时劈向齐天。   齐天还想挣扎,但随着化作血雾试图逃窜,长剑与金鳞的速度显然更快,轰的一声,在三方触碰到的时刻,血雾突然僵做一片,好似直接从雾气变成了实体,再随着两道绝对力量砸落,瞬间噼里啪啦碎成一堆的碎屑,并在原地飘散开去。   时间陷入停滞。   头顶涌动的乌云开始逐渐散去,银雷划破天际以后又迅速隐匿在云层之后,烈日照亮了附近的每一个山脉,风也变得温柔了些许。   逢汜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属于齐天的气息溃散。   许久,他抬手。   在困龙大阵之外的廖沭几人齐齐收手。   困龙大阵上方的游龙发出低吟,缓缓随着周围散落的金芒钻入龙脉之中。   廖沭将法器往外一扔,那些特殊部门的成员们也在此刻终于落了地。容镜脚刚着地,便迫不及待地冲到了逢汜的身旁,大喊一声:“逢汜师叔!”   逢汜回过头来,摸了摸少年柔软的黑发,问他:“可有事?”   容镜乖乖摇头:“师叔们来得很及时,我好得很。”   “我也好得很。”司流从容镜的身后探出脑袋,并试图将容镜挤开。但一看他的动作,逢汜眼神微冷,抬手将容镜一把拎起放到自己的身侧,并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司流:“……”   容镜冲司流做了个鬼脸,然后用脚尖蹭了蹭地上那献祭阵法留下的痕迹,有点好奇地问:“所以现在齐天是死了吗?”   “没有。”突然的两个字瞬间引起了容镜和司流的注意,前者脸上轻快的表情微僵,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大,有点没控制自己的声音,“没有?!”   逢汜抬手蒙住他的脸,示意其他的师兄弟将特殊部门的成员们给安排好,随后一边带着容镜往龙脉处走,一边解释道,“他留下的神像还在,想要真正的杀了他,就得把那些神像都给毁掉。不过,这已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逢汜看了眼容镜,又道:“来前师父算了一卦,卦象显示齐天会死在他的手中。所以不必我们做到什么地步,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原来如此。   ……   将阳山,龙脉之中。   一道脚步声若轻若重地响起。   齐天捂着小腹,身体攀附在山壁上,一时控制不住,一口血噗嗤一声喷了出来。   他浑身像是失去了力道,缓缓沿着山壁躺下,然后抬眸愣怔地望着头顶用障眼法藏着的神像。手指费力地抬起,障眼法如同浓雾一般散开,紧接着丑陋的神像便落入了眼中。   齐天意念微动,那神像便吧嗒一声掉到了他的手上。   手指咬破痕迹,血液抹在神像上,随后,一道熟悉的气息便涌入了他的体内。齐天深深吸一口气,有一种自己跌入了温泉的温暖感觉,浑身的疼痛好像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   他终于活过来了。   看来,在这龙脉中藏下神像,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现在,他只要找到足够多的神像,将他分散出去的能力都给拿回来就是了。   想明白这一点,本已经溃败的齐天再度起身,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念。   他想,等他找齐了全部的神像,他就立刻从这里离开,到时候顶多就是继续东躲西藏几百年,但等几百年之后,他又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届时,他一定要把逢汜,把玄天观的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还有那条名叫金鳞的蚺。   齐天呼出一口气,开始循着自己留下的气息不停地行走于整片龙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龙脉之外已经是日升日落好几个周期,但龙脉之内,齐天却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回了大半的神像。   只要再拿回剩下的那部分,他就可以离开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有其他更快更简单的法子,直接将所有的神像都在一瞬间找齐,并吸收其中的能力。但考虑过后,为了自身安全,齐天还是放弃了。   虽然他没有去龙脉之外看过,但他能猜到以逢汜为首的玄天观众人此刻应当都在外头。所以,他在龙脉之中制造出的大动静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到时候那群家伙恐怕就会知道他还活着,必然要追杀他。   齐天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往前走。   一晃又是两天时间,齐天酸软疼痛的身体已经彻底好转,他苍白的脸重新被健康的血色覆盖,抬手摘下最后一块神像,吸收完其中的力量,他的嘴角翘起弧度,低声喃喃:“再有两百年,一切都会结束。”   “不会再有第二个两百年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瞬间惊醒了齐天,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闪烁着不可置信和惊恐。   他低吼道:“谁?!”   前方的道路口缓缓出现一道苍老的身影,太虚一身道袍,白发白眉白胡,拂尘落在手肘间,漆黑深沉的眼眸望着面前的齐天。   老者的面色平静,眼底却有情绪起伏。   太虚始终记得两百多年前在盈自山下遇到齐天的场景,当时的齐天还只是个年幼的小孩。他给齐天算了一卦,亲情缘浅薄。齐天也自述他父母将他丢到了山下,转身离开了。而齐天本人,在山里转悠了好久,饿了就找果子,渴了就喝露水,身上虽脏乱恶臭,眼睛却很亮。   看他可怜,太虚将他带回了玄天观,让他成为了玄天观的弟子之一。   齐天是个很努力的孩子,他的天分不高,但胜在勤奋。因此,多年下来,能力也不弱。   可偏偏,野心在阴暗的角落里生长,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太虚复杂又悲天悯人的目光落在齐天身上,令齐天的神情愈发难看冷漠。齐天眯起眼睛,脑海中有思绪快速闪过,几秒钟后,他突然笑了一声:“你们耍我?”   太虚并未开口,齐天便自顾自地继续道:“让我以为我逃脱了逢汜的追杀,实则是为了给我时间吸收所有的神像……因为龙脉这么大,就算是你们,想要一个不落的找到所有的神像也并非易事。更何况眼下你们这群老家伙还要修复龙脉,若将寻找神像的事情交给年轻一辈,又怕遇到诸州特殊部门的事。所以你们就故意放任我?!”   齐天哈哈大笑起来:“自诩名门正道,可论起阴谋诡计,谁能比得过你们!”   “一般情况下,我更愿意把你口中的阴谋诡计称之为聪明机智。”容镜的脑袋从一旁探出来,笑眯眯地反驳。而他的身后,逢汜面无表情地看着齐天,嘴里蹦出两个字,“蠢货。”   容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逢汜师叔对齐天当时骂人的词语很有意见。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太虚老道抬手挥动拂尘,一抹金光从龙脉之外而来,以一种强势且强悍的姿态困住了齐天,随后金光幻化成为囚笼,并且囚笼的体积一点一点变小,被困于其中的齐天则感受到了来自身体外部强烈的挤压。他眼眸猩红,撕心裂肺地尖叫,疯狂地化作血雾冲撞着囚笼。   然而血雾被刺啦刺啦地分割,却始终未有一丝丝的雾气从中钻出来。   时间流逝。   直到某一刻,囚笼缩小到了手掌大小,而被挤压的血雾也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忽然嘭得一声炸开。   太虚闭上眼,叹一声。   许久之后才转身,招呼上两个小辈:“走吧。”   容镜乖乖跟在太虚爷爷身后,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   “那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咯?”   “龙脉的修复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我是不是可以回雁城了?”   “太虚爷爷你跟我一起回去吗?我让谢长时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谢长时现在可有钱了,请客吃饭绝对不会只请你吃包子了!”   太虚老道睁开一只眼觑他,没好气地道:“这六天时间你天天在我面前说谢长时,你也不怕我听烦了。”   容镜扬起一张乖巧的脸,问:“那您烦了吗?”   “没烦,但见你烦了,赶紧给我滚蛋。”说完,一把拎住容镜的衣领,丢给了逢汜,冷哼一声,“带这没良心的小僵尸去找他男人去。”   逢汜瞅一眼容镜,容镜冲他眨眨眼。   逢汜:“……”   十分钟后。   南陵山下。   被逢汜提着的容镜一眼看到了那辆眼熟的库里南,他的眼眸倏地一亮,毫不犹豫地催促着逢汜将他放下来,然后朝着车旁跑了过去。   一身黑色大衣的谢长时站在车旁,看着奔来的少年,狭长的眼眸染上笑。   嘭的一声,少年砸入他的怀里。   容镜扬起脸,眼睛亮得像天边的星星:“谢长时,我好想你啊。”   谢长时垂眸低声笑:“我也想你。”   ——正文完—— 第108章 番外一   龙脉彻底被修复是在半年以后,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雁城特殊部门的成员们闲得能种蘑菇。   ——真正意义上的种蘑菇。   池白他们把办公室的阳台给清理了出来,买了很多的花盆,填了土,一颗颗白胖的杏鲍菇从里面钻了出来。   事实上这花盆本来是用来种花的,可惜雁城特殊部门这几个全是养花杀手,连最好存活的多肉都种不起来,只能改行种蘑菇。   池白挥了挥杏鲍菇上的一点泥渍,看了眼墙上钟表的时间,端起花盆便问阿秋和岑桐:“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去容镜的工作室蹭个饭?正好这杏鲍菇也长好了,还能免费添个菜。”   “我觉得可以。”   “我也可以。”岑桐连忙举起手。   容镜的工作室在前段时间进行了拓展,工作室带工作间、休息室、厨房,直接住下都是可以的。更别提容镜还找了只擅长做饭的恶鬼,岑桐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   “走。”池白挥手,三个人便大大咧咧出门。   来到一楼时,恰好与他们部门的部长章刑兆擦肩而过。章刑兆一看池白手里捧着个花盆便知道他们要去干嘛,他低头和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随即迈开大步追上三人:“干嘛呢?吃饭时间往外跑?”   岑桐乖乖回答:“我们去容镜的工作室蹭饭吃。”   章刑兆眉心一皱:“天天跑他那儿吃饭,你们还有没有点礼——”   话没说完,便看到池白睨他一眼,问:“老大,一起去不?”   章刑兆尾音一转:“数,起码得多带点东西。”   阿秋没忍住笑出了声。   章刑兆摸了下鼻尖,有点尴尬,但还是板着脸,催促着三个年轻人去附近的超市买点礼品。   买礼品这种事,三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诚如章刑兆所说,老是吃容镜的确实说不过去。但……岑桐目瞪口呆地看着疯狂在货架上扫落保健品、茶叶、名酒的自家部长,觉得嗓子里的声音都挤不出来了。   他讷讷问道:“什么情况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婿上门呢。”   而且按照容镜的年纪,应该也用不上这种保健品啊。   阿秋嘴里叼着棒棒糖,慢吞吞地开口:“见偶像跟见丈母娘差得也不多吧。”   龙脉修复完成以后,一部分的玄天观弟子回到了玄天观修整曾被占据的道观,另一部分……来到了雁城,说是要看看容镜生活的雁城是个什么样的。   所以,容镜的工作室最近十分热闹,里头都是常人穷其一生都见不到的道士。   他们家章部,就是冲着容镜的师叔们去的。   开车来到工作室,阿秋和池白往里探了一眼,瞧见了正坐在大厅内跟客人一起嗑瓜子唠嗑的容镜,不由得觉得好奇。上前拍了下容镜的肩膀,阿秋好奇地问:“你怎么在外面?”   容镜抓一把瓜子给三人,然后指了指里头的工作间:“师叔在里面给人看相算卦。”   阿秋等人:“……”我曹?   还有这种好事?   沉默间,章刑兆拎着阿秋的衣领将他往边上挪开,轻咳了一声,装作淡定地问:“今天是那位廖沭道长在帮人算卦看相吗?”   容镜将手里的瓜子壳丢进垃圾桶,看向章刑兆的眼神多了几丝惊叹:“章前辈你怎么知道?”   “之前有所听闻,据说廖道长精通看相算卦之术。”章刑兆笑了一下,眼神飘了一下,又装作不经意地问, “廖道长算卦算到什么时候?”   “说不准,但这会儿的号应该都——”   能看到。   最后三个字卡在嘴里,容镜微微张着嘴看着章刑兆飞奔到前台,简单利落地对聂六道:“你好,麻烦帮帮我取个号。”   容镜:“……”   不是,你一个特殊部门的部长,竟然也要看相算卦吗?   在容镜的呆滞中,章刑兆淡定地拿着号码牌回到几个小辈的面前,然后温和点头,对容镜道:“我买了点小礼品,想当做见面礼送给廖道长他们,还请收下。”   说完,章刑兆就走到一旁角落位置等待叫号了。   容镜扭头看向池白他们,悄默默看一眼章部长,小声地问:“什么情况啊?怎么还有见面礼呢?”   池白:“追星是这样的。”   然后将手里的杏鲍菇往他怀里一塞:“我也有见面礼,中午多烧一个黑椒杏鲍菇,谢谢。”   容镜:“……”   ……   两个小时后。   池白阿秋和岑桐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章刑兆揣着廖沭师叔的签名照也心满意足地走了。   容镜搬了个小凳子,嘴里咬着阿秋送的棒棒糖,看他们各自欢快的背影,不由得啧啧感慨:“没想到章部长也很潮嘛。”   知道廖沭肯定没有照片,竟然还随身带了个拍立得。   司流拉了个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容镜听到动静偏头看过去,颇有几分惊讶:“司流前辈?你不是去找逢汜师叔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司流面无表情。   容镜哦了一声:“看来是被赶回来了。”   司流:“……”   被一口说中了事实,司流的表情差点没绷住,都想把容镜的嘴给捂了。但一想到容镜既是他老板的对象,又是他心上人的师侄,但凡他敢捂一下,估计明儿又丢钱又丢人,划不来。   于是,他只能叹一口气,在沉默中戳戳容镜的腰,问他:“我到底是长得不够帅,还是不够有本事,或者,他嫌弃我不是人?”   容镜果断抓住最后一句,振振有词:“谢长时一个普通人都不在乎我是不是人,我逢汜师叔好歹见过大世面,还会在意司流前辈你是只鬼?”   随后视线又转到司流的脸上,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前辈你长得也不赖,虽然比不上谢长时,但也算大帅哥,我逢汜师叔眼光再高,也不会嫌弃你的长相。”   “所以是我不够有本事?”   “谈恋爱谁看有没有本事啊。”   “那看什么?”   “……”有恋爱经验的容镜默了默,试探回答,“看你行不行?”   司流:“……你什么意思?”   容镜端着凳子往边上挪了挪,抬头看看天,一脸无辜:“前辈,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司流:“什么?”   容镜:“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司流:“……”   两秒钟的停顿以后,轰得一声,身旁的鬼气突然炸开,容镜咻一下窜得老远,一边往外跑,一边掏出手机疯狂嘀嘀他家逢汜师叔。结果没跑两步,脑袋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谢长时低头看着顺势将手臂缠上他腰的少年,抬眸,再看到气得头发丝都在冒火的司流,忍不住笑了一下:“司流前辈。”   司流面无表情觑他一眼:“你别说话,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臭僵尸。”   “你骂谁臭僵尸?”   身后传来的冷冰冰的声音令司流浑身一僵,他不可思议的眼神和容镜对上。   咬牙切齿:“你还搬救兵?”   容镜无辜眨眼,果断拉着谢长时的手冲远处的逢汜挥挥手,笑盈盈地说:“逢汜师叔我和谢长时去看电影咯,晚上你记得来家里吃火锅呀。”   逢汜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了。   容镜见状便心安理得地离开,走前还冲司流做了个鬼脸。   推着谢长时上了车,他小声催促道:“快快快,来不及了,说好要支持宋知野的新电影的,迟到不好。”   两天前宋知野的新电影上映。   自从萧晟退圈以后,宋知野的事业运就跟火箭似的直冲云霄,大制作的电影邀约一个接着一个。现在正上映的是他摆脱萧晟以后接下的第一个S+级别的片子。   片子是灾难题材的,仅上映两天就豪揽五亿票房,今天是第三天,票房不仅没有降下来,反倒又涨不少,根据某些软件的预测,说是一周内电影的票房可以超二十亿。   “不会迟到。”谢长时摸了摸容镜柔软的短发,安抚道,“还有四十分钟,足够了。”   库里南停在谢氏旗下的商场。   走进电影院以后,容镜去买了爆米花和可乐,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环顾四周,今天是周末,电影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其中有不少明显是宋知野的粉丝,正兴奋热络地讨论着宋知野和电影。   “难怪他那天发微信跟我吐槽,说本来想来工作室找我的,结果人刚出他住的小区,就被私生给盯上了。”容镜咬着吸管,跟谢长时唠嗑, “说是担心给我惹麻烦,转头就回家了。”   “下次可以让他来云江湾或者半山别墅。”谢长时提议。   这两个地点的安保都比较好,就算私生跟过来,保安也不会让他们进。   容镜连连点头:“我到时候跟他说。”   看完电影是两个半小时以后,容镜和谢长时直接去了商场的超市买食材,准备回家吃火锅。   而另一边。   自从听到容镜说吃火锅的司流飘在逢汜的身后,不停地重复:“我也要去吃火锅。”   逢汜听得耳朵起茧,转身正欲一巴掌把人拍飞,结果手腕一抬就被拽住,紧接着司流那张脸在眼前放大,深邃漆黑的眼眸望着逢汜,恍若一片深渊想要引人堕落。   他问:“所以你不接受我,真的是因为我技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