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他做不到啊   作者:象八亿   文案:   【文案一】   云隐宫宫主谢非白又双叒叕要渡情劫了!!!   传闻中,谢非白每渡一次情劫,就会有一个倒霉男人……成为他的前男友。   前男友们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谢非白却只是短暂地爱一下,之后就拔X无情,片叶不沾身。   谢非白:“……本座是受,谢谢。”   他倒是想拔呢。   虽然渡了六次情劫,但本质还是修身界清纯少男的谢非白表示,他对拔这个字唯一的组词是拔萝卜。   而这第七次情劫,应劫的是谁?   正是云隐宫大护法印无弦。   传闻印无弦是个武疯子,为了修无情道把自己的心脏给挖了。   这两人在一个工作单位本就让人啧啧称奇了,情劫居然还碰上了。   谢非白:“爱上本座。”   印无弦:“……”   #这个要求就像九头驸马要求奔波儿灞干掉唐僧师徒,并且让月薪4500的我半年内做一个粉丝50万的账号#   【文案二】   云隐宫宫主谢非白有六个前任,全是渡情劫的副产品,一渡完情劫,他就立刻把人给踹了,可谓拔X无情!   这至关重要的第七次情劫,却是落到他的护法印无玄头上。   印无玄英俊、强悍、忠心,是他最好的左右手,本该是手到擒来。可偏偏老天设置难关,让印无玄挖了心修了无情道,一生不懂情爱是何物!   谢非白端起宫主架子,下达命令:爱上本座!   印无玄铿锵有力回答:是!   答应得干脆,做得拖沓,印无玄迟迟没有爱上谢非白,急得谢非白着急上火,抛了半天媚眼全是给瞎子看。   谢非白下最后通牒:再不爱上本座,就把你赶出云隐宫!   印无玄:宫主不要啊!   【注意事项】   1虽然没有心但是很忠犬的护法攻X虽然万人迷但是很纯情的宫主受   2攻受身心都是1V1   3互宠   4HE   内容标签:强强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甜文 轻松 万人迷   主角视角:印无玄 互动:谢非白 配角:前情劫们   一句话简介:修无情道,但要帮助他人渡情劫   立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努力克服 第一章 爱上本座   凤栖山,云隐宫。   宫主谢非白戴着一顶银色的面具,将脸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双漂亮到让人心醉的眼睛。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主殿里,听马未算一条一条给他盘算账目。   盘算的并非他宫中账目,马未算更不是云隐宫的账房先生。   这人是来讨债的。   “五天前,印护法与人在客栈打斗,毁坏了客栈房顶、五间房屋、桌椅板凳若干,一路上又撞翻临街摊贩的的货物若干,共计损坏他人财产和公共财产五千玉币。”马未算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除此之外,印护法上个月的三千玉币,和上上个月的六千玉币都还没有缴纳,印护法让我找账房,账房表示没有权限拨出这么一大笔钱款,所以我只能来找宫主了。”   谢非白瞥了眼一旁的印无玄,他的容貌虽被面具完全遮住,但那一眼的风情也足够让人骨头酥软。   印无玄不动如山地说:“宫主,属下没钱了。”   谢非白嗤笑了声,又看向下方的马未算。这人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只因看一眼,说不定就会被迷得五迷三道,帮人把钱给掏了。   “马帮主,”谢非白懒散地说,“你是第一个来云隐宫要钱的人。”   他的声音也极好听,如清泉流水,丝竹管弦,入耳只觉如闻天籁。   马未算头垂得更低了,说:“我们讨债帮的宗旨就是帮人上门讨债,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些平白被损坏了财务却得不到赔偿的人,总要有人帮他们伸张正义嘛。”   讨债帮是修真界近年新兴的门派,一开始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毕竟修真者多是当大爷当久了,一不小心毁了凡人的东西便也是毁了,有什么好赔的。可这讨债帮的人竟各个个修为不低,且死缠烂打,他们若是讨上门来,你给不出钱,能一直缠到你烦死。若是超过一定时间不赔钱,他们还会在四海八荒报上刊登“某某某修真者欠债不还”等字样,期期登,月月刊,直到你还钱为止。   久而久之,讨债帮名气越来越大,委托他们讨债的顾客越来越多,而被他们讨上门的也鲜有拖欠,毕竟修真者大多要脸,谁也不想被全修真界笑话。   自从讨债帮成立后,马未算便成了云隐宫的常客——普通成员根本不敢来这座宫殿,只能他这个帮主出马了——而讨债对象,十次有九次是云隐宫大护法印无玄。   印无玄乃云隐宫第二人,在修真界也是一名传奇人物。他最传奇的事迹便是与被称之为天下第一美人的谢非白朝夕相处,竟没对对方生出非分之想。   要说为什么别人对于他是否对谢非白产生绮念一事如此清楚,只因他修习的是无情道,修无情道之人,一旦对人动了真情,进境会一泻千里,修为大跌,更甚者根基全毁成为废人。但印无玄的实力稳步提升,年纪轻轻已是合体期高手,再加上他是剑修,本就能打,在修真界已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赌坊里有个万年局,赌的就是印无玄是否会沦为谢非白的玩物。从开局至今已有百年,赔率高到吓死人。为了赢这份钱,每月都有人给印无玄下战帖,就为了看他修为有没有倒退。   “是别人来找我挑战,理应他们出钱,”印无玄双手抱臂,冷冷地说,“我没钱,宫主也没钱。”   马未算低头低得脖子都疼了,说:“全修真界都可能没钱,云隐宫不会没有钱。”   且不说云隐宫的产业,就说谢非白遍布天下的爱慕者们每天流水一样送进宫的金银珠宝,也够云隐宫上上下下不事生产好吃好喝三百年了!   “没钱,”印无玄一口咬定,“你大可去登报。”   马未算跟他讲理,“印护法,虽然是别人找你约战,但应下的人是不是你?再者说,这战帖上都白字黑字地写着‘战时损失平摊’,对方已付了他的费用,印护法还迟迟未付款呢。”   印无玄:“没钱。”   马未算:……   马未算用头顶对着谢非白,说:“谢宫主,你乃一宫之主……”   谢非白挥了挥手,满是不耐地说:“你自去账房拿钱,别再烦人。”   马未算顿时兴高采烈,说:“宫主真是天上地下第一好人!”   谢非白:“滚!”   马未算:“我这就滚!”   要到了钱,马未算哪里还敢多做逗留,麻溜地脚底抹油跑了。   他一走,大殿内就只剩下谢非白和印无玄二人。   印无玄单膝跪地,没什么悔意地忏悔,说:“属下又让宫主破费了!下次再有人送来战帖,我决计不接,再不中这奸计!”   这些人打不过他,就算计他的财产,实在可恶!   谢非白:“你次次都这么保证,次次打架都不耽误。”   印无玄语塞。   他是剑修,骨子里就比旁人好战,战帖都下到眼前了,他若不接的话委实说不过去。   谢非白上下打量印无玄,默默叹了口气。   他叹气却不是因为印无玄是个赔钱货,而是因为他的第七次情劫到了。   他修习的是魅术,这本就属于偏门法术,学的人没几个,能学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只因魅术极难修炼,且不提要外貌条件必须过硬,最重要的是,魅术的晋级方法也与别的法术不同。   普通法术要晋级时无外乎是修炼心境,闭关再挨几道天雷;魅术要晋级则需渡情劫,而这个渡劫对象为天道所选,多是寡情之人,极难攻克,越往后渡劫对象的攻克难度也越高,且除了让这个人动心外,还得让对方愿意为他去死,这就难上加难了。   他已渡过六次情劫,再渡过第七次,就能晋升渡劫期,离飞升不远了。   而他这第七次情劫,便应在他的大护法印无玄身上。   推衍结果一出,他顿感头疼,比前六次都要头疼。   谢非白向来不吃窝边草,对于宫里那些自荐枕席的人他全都视而不见,惹得他烦了直接赶出去——前几任大护法就是这么换任的,至于别的小护法们,跟一次性用品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如今,他非但得吃窝边草,还要吃最难吃的这一撮。   就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印无玄跟了他几百年,从没对他动心过,即使他摘了面具,脱了衣服,印无玄看他也如同看一块石头。当然,印无玄对他很是忠心,随时都能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可忠心和动心是两码事。   先前他认为印无玄这样很好,此刻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攻略过六个冷心冷情的人,却没有哪一个让他觉得如此棘手。   因为别人冷心,到底还有心,印无玄却是无心。   为修无情道,印无玄一入道就把自己的心给挖了出来,也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连他本人都找不到具体位置!   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如何叫他动心?   印无玄被谢非白看得莫名其妙,问:“宫主,属下有哪里不对吗?”顿了顿,他又说,“宫主是不是嫌属下太费钱了?我这就去赚钱!”   他说完就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被谢非白叫住了,“你要怎么挣钱?”   印无玄理所当然地说:“抢劫。”   谢非白:……   印无玄:“宫主放心,我打算去抢的都是给我下过战帖的人,他们害得云隐宫花了这么大一笔钱,自是要赔的。”   他抬脚又要走,走到门口处又被叫住了。   “印护法,本座交给你一项任务,”谢非白沉声说,“这项任务对你来说或许是不可能完成任务,但你必须完成。”   印无玄一听这话,当即肃然,说:“宫主尽管吩咐!”   谢非白:“爱上本座。”   印无玄:……   印无玄茫然四顾,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宫主,”他疑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谢非白淡淡地说:“不要装傻。”   印无玄想了想,了然地说:“宫主,莫非你第七次情劫的应劫人是我?”   他在跟随谢非白的几百年里,亲眼见证过两次情劫,虽然他没有参与其中,但对于情劫这件事他并不陌生。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情劫竟会应在他身上。   印无玄立刻表忠心:“属下甘为宫主而死!”   谢非白:“嗯,死之前你先爱上本座。”   印无玄:……   印无玄从没有违抗过谢非白的命令,如果谢非白单纯地要他去死,他立刻就能爆内丹而亡。可爱上谢非白,他却不知该怎么做。   他努力回想了下他所见过听过的情人相处,迟疑地站起身,开始脱衣服,“我昨晚洗过澡了,如果宫主要我再洗一次的话……”   谢非白见印无弦“刷刷刷”脱得只剩一件里衣,还要再脱时,无语地一挥手,一股飓风凭空而起,把印无玄给吹飞出了大殿,门“砰”地合上。   门外,印无玄衣衫不整,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问:“宫主,你不要属下侍寝了吗?那我抢……赚钱去了。”   门内,谢非白冷言吐出一个字:“滚!” 第二章 爱情宝典   印无玄背着一柄与人等高的大剑,站在山巅之上,狂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长而黑的头发也散乱地在风中飘着,露出了他俊逸但冷漠的脸。   他在用一块布料擦手,他的手很大,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很有力量的手。   此时,他的手上有血。不是他的血,是他才揍过的人的血。   他有些烦闷,因为他想不到要怎样才能完成宫主交代的任务。   爱上宫主本应不是一件难事,谢非白貌美无双、实力强悍、富可敌国,见过他的人都会爱他上。   可他不行,他没有心。   他按了按自己的左胸,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跳动。   他自效忠谢非白以来,每一次任务都完成得干脆利落,是宫主唯一的心腹,这一次也不能例外。   可这一次的任务实在是太棘手了。   他擦干净手上的血,拍了拍才抢来的钱袋,决定先去喰楼吃个饭,再好好思考任务要怎么做,顺便给宫主带一份糕点当礼物。   喰楼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酒楼,修得富丽堂皇,餐食色香味俱全,食材更是精挑细选,服务也是一等一的好。最重要的是,喰楼的食物不沾污秽,食用也不影响修士们辟谷,因此很受欢迎。当然,消费也很高,能进楼消费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人。   凤栖山附近有一座喰楼分店,共有八层楼,于宣城闹市之中,常常满座,要去就餐通常需要预定。不过印无玄不用,这楼处在云隐宫的势力范围内,自要卖大护法的面子。   “印护法来啦!”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上印无玄,“今儿八楼有空位,视野极好,待会儿就能看到日落景象,我带印护法去。”   印无玄点了点头。   他一进楼,沸沸扬扬的人声顿时静了下来,在座的人都有意无意往他身上瞟。他皱了下眉,但没理会,进了传送梯。   这传送梯是个能上下移动的小房间,在门口镶嵌的灵石上输入要去的楼层,就能载着人送上去。   到了八楼后他走出传送梯,和一楼的人一样,这些食客一见到他就不说话了,全都偷偷向他看过来。   印无玄泰然自若地在窗边坐下,对那些目光熟视无睹。   他望向窗外,整个宣城尽收眼底,鳞次栉比的房屋,来去匆匆的修者,以及远处的云天一片。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金黄的色泽,云朵都镶着金边儿,然后太阳缓缓西移,落入了厚厚的云层里。   在那云层之中,便是云隐宫所在。   宫主……他又想起了谢非白给的任务,发愁。   酒菜很快上齐,他才要动筷,一个人就不请自来地坐到了他对面。   这人穿一身素白的锦衣,长相平平无奇,但他见人就含三分笑,看上去温和好相处,让人心生好感。   印无玄却是“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说:“我数到三。”   “哎呀,印护法不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陶生生笑眯眯地说,“我们都是老交情了~”   陶生生乃四海八荒报发行者,成日里搜罗天上地下的八卦刊登到报纸上发行,可谓修真界消息第一灵通之人。   印无玄:“一。”   陶生生只当没听到印无玄的数数,屁股稳稳地贴在板凳上,哥俩好地凑近,说:“神算子算出谢宫主马上要历第七次情劫,这个消息明天就会传遍修真界。”   印无玄:“二。”   陶生生越凑越近,嘴巴都要贴到印无玄耳朵上了,“印护法,你是与谢宫主最亲近的人,你可知他这第七次情劫的应劫之人是谁?只要你给我提供线索,我愿支付你一万玉币。”   印无玄:“三。”   印无玄后背大剑震动,强力的威压几乎形成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扩散,不止是第八楼,整座喰楼都在这威压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首当其冲的陶生生被这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苦笑道:“哎哎哎~印护法明明是修无情道的,怎生脾气这般大?”   印无玄作势要拔剑,陶生生可不敢跟他硬碰硬,从旁边窗户一跳,乘着风一溜烟逃了。   印无玄也不追,收敛了气息,继续吃饭。   喰楼其他食客也才松了口气,擦了擦汗,交头接耳。   “印护法每次光顾喰楼都有找茬的,我生怕被牵连。”   “可不是,好在这次没动手,上次跟人打架把喰楼的房顶都给掀了!”   “印护法的修为是不是又有进境了呀?那威压太可怕了。”   “话说刚才跟印护法说话的人是陶生生吗?他找印护法做什么?”   “莫非是那位又有什么消息了?”   “谢宫主在云隐宫多年未出了,难道是要有什么动静了?”   “谢宫主出宫的话说不定我们有机会能一睹风采?若我此生能得见谢宫主一面,死也无憾了。”   “啊啊啊好想立刻读到明天的四海八荒报!”   ……   以印无玄的耳力,自能把酒楼里的议论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懒得理会,要是人人他都要揍一顿,那他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干,光揍人都揍不完。   用完了饭,他让小二给他打包了两盒糕点,本想直接回云隐宫,但在经过一间书铺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能让他加深对爱情认识的方法,说不定能帮他顺利完成任务,脚下便一拐,进了旁边的店。   *   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么书中必定也有爱情宝典!   印无玄一进书铺,正在偷懒看话本的店伙计惊呆了,手里的书掉落到地上。   在宣城,没有人不认识印护法这张脸,因此店伙计更加震惊了,这人是如假包换的印无玄,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的小书铺里?可别是来砸店的!   “印印印……印护法,请问问问……您您有什么需要?”店伙计哆嗦着问。   “你是结巴?”印无玄挑了下眉,“你们店里有什么讲情情爱爱的书吗?”   情情爱爱?店伙计懵了,心想印护法不是修无情道的吗?问这类书做什么?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问的,唯唯诺诺地说:“有的有的,这方面的话本很多,题材也很多,印护法需要哪方面的题材呢?”   印无玄自是不懂什么题材不题材的,豪气地一挥手,说:“爱得越激烈的越好,把这些书都给我装起来!”   店伙计:???   店伙计晕晕乎乎,说:“啊这……这……印护法……”   印无玄催道:“快点!”   店伙计这才如梦初醒,大声应道:“好嘞,我这就去给印护法装书!”   店伙计飞快把店里的爱情话本拾掇出来,装进印无玄的乾坤袋,待人走后,他蹑手蹑脚跟到门口去看,就见印无玄转身又进了一家书铺,过了会儿出来后再进了一家书铺。   印无弦竟是把这条街的书铺逛了个遍,扫荡了市面上的“激烈”爱情话本!   *   印无玄揣着一摞话本回宫,十分志得意满,心想只要他将这些话本学习并融会贯通,定能成为爱情大师,从而爱上宫主,圆满完成任务!   不过在回房看书前,他要先把喰楼买的糕点送给谢非白,便绕去了宫主的寝殿。   谢非白在下棋,却没有对手,他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自己与自己下。   他仍戴着面具。   他总是戴着面具,除非独处时,或者跟印无玄待在一起时。   要问他为什么会戴面具,原因无他,长得太妖孽了,再加上修的是魅术,没有定力的人只看他一眼就会被夺去心神,为他生为他死,徒增麻烦。   这天底下也就印无玄天天对着他的脸还能无动于衷。   “宫主,”印无玄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弯腰行礼,“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   谢非白没应声。   印无玄把买来糕点放到桌上,说:“宫主,这是喰楼新出的糕点,我买来给你尝尝。”   谢非白盯着棋盘,连眼都没抬,说:“你与其买这些东西,还不如想想怎么爱上本座。”   “属下已想到了一个法子!”印无玄挺起胸膛,自信地说,“待有了成效,我必向宫主禀报!”   “是吗?”谢非白的尾音上扬,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本座等你的好消息。”   “是!”印无玄挠了挠脸,说,“宫主,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就先告退了,我要去实践我的方法了。”   谢非白将棋子丢回棋罐里,说:“先帮本座把面具摘了。”   他坐着,印无玄站着,要摘面具他就得抬起头来。在他做出这个动作前,印无玄就“啪”地单膝跪地,视线与他保持齐平,说:“属下冒犯了。”   印无玄的手大,直接捏住了面具的两边,往外一拽,就将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了面具下的那张脸。   这是一张美到超越了性别的脸,无论男女在看到这张脸时都会直观地感受到美,特别是当他看向你时,眼底蕴含的春情如同一道钩子,钩得你心痒难耐,销魂蚀骨,只恨不得趴在他的脚边亲吻他踩过的泥土。   任何人见到谢非白的面容时都会怔忪,唯印无玄古井无波。   印无玄双手捧着面具,呈给谢非白:“宫主,取下来了。”   谢非白接过面具随手扔在桌子上,说:“印护法,你认为本座好看吗?”   “当然好看,宫主是全修真界最好看的人!”印无玄铿锵有力地回答。   谢非白:“形容一下。”   印无玄:“沉鱼落雁!”   谢非白:……   印无玄:“闭月羞花!”   谢非白:……   印无玄:“倾国倾城!”   谢非白:“……滚吧!”   印无玄滚了。   *   印无玄回到房中,迫不及待地打开乾坤袋,“哗啦啦啦”的一大堆书滚落而出,把地面都给铺满了。   他捡起其中一本,书名为《谢宫主与暨明仙尊不得不说的故事》。   他愣了愣,没想到这本书竟是与宫主和他的前情缘有关的。   他翻开书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插画,画上的两人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旁边的配文更是污秽不堪。   印无玄:?   这竟是一本黄本!   印无玄的手一抖,书“啪”地又落回地上。 第三章 变态护法   最新一期四海八荒报发行,修真界人人抢购,不多会儿就卖得脱销。   原因无他,只因这修真界第一美人——云隐宫宫主谢非白要渡第七次情劫了!   众所周知,谢非白已渡过六次情劫,而那六个情劫对象个个都是修真界排得上号的大人物!他们的爱恨情仇被写成各种话本在民间流传,十分受到追捧,书商们都指着谢宫主多来点风花雪月赏口饭吃呢!   然而比这个消息更劲爆的是另一条关于云隐宫大护法印无玄的惊天大八卦!   “印无玄表面修的是无情道,实则早就沦为了欲望的魔鬼!数百年来,他待在谢宫主身边只能看不能吃,内心已然变态,只能靠购买以谢宫主为原型的黄色话本来缓解内心的焦躁!   下面让我们为各位看官呈现证人证词。   书铺伙计甲:印护法特别要求要激烈的爱情话本!并且全都买走了!   书铺伙计乙:从来没有人一次性买走这么多黄色话本!   书铺伙计丙:如果是一般人连续看这么多黄色话本必定精元溃散,但印护法法力高强,身强体健,想必很能从其中得到乐趣呢!   书铺伙计丁:我家店里最热辣的那一本镇店之宝也被印护法买走了!   ……   以上证词全都出自宣城各个书铺的伙计,本报已做过调查,全都属实。   看到这里,大家一定都在疑惑为什么印护法以前没有暴露出他的□□,小编猜测那是因为他一直在压抑自己,隐藏本性。而谢宫主要渡第七次情劫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压抑不出自己狂躁的内心,正要一点一点地展示出真正的自我!   印护法日后还会如何变化,谢宫主又会在印护法的变化中起到何种催化作用呢?四海八荒报将追踪报道,为您带来后续八卦!”   印无玄手持一份四海八荒报,面色黑如锅底,恨不得当即杀到陶生生的洞府把人大卸八块!   他放下报纸,再看满屋话本,脸色更黑了。   他万万没想到,他买的这些话本竟全都是黄本!   全!部!都!是!   有些没有任何剧情,角色一出场就开干;有些是剧情里夹杂着干;有些是边干边走剧情!   总之就是干!   这些话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主角是谢非白!   至于配角们那也都是现成的,那些与谢非白有过纠缠的前情缘!除此之外,还有些杜撰出来的阿猫阿狗,字里行间全都是对谢非白的情-色妄想!   太脏了!太脏了!太脏了!!!   然而更脏的是……   “这些话本你都看完了?”谢非白清越的嗓音响起,“印护法,真是人不可貌相。”   更脏的是我,我全都看完了!印无玄黑着脸想。   印无玄垂首站在墙边,像被夫子训话的学生,说:“宫主,属下买这些话本时确实不知都是如此不堪入目的内容。”   谢非白不冷不淡地说:“不堪入目,但你看完了。”   印无玄辩解:“我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一两本不那么不堪入目的。”   谢非白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问:“找到了吗?”   印无玄无力地说:“没有。”   谢非白几不可闻地嗤笑,“印护法,你如果对房中术感兴趣的话,不妨来亲自请教本座,本座必当倾囊相授。”   “属下不敢!”印无玄“啪”地跪下,“属下这就将话本都扔了,再下山去把书铺烧了,将那些胆敢编排宫主的作者都杀了!”   “云隐宫不是魔宫,平白无故杀什么人。”谢非白把他手里的书放到桌子上,“既然印护法已将书买回来了,便仔细看看,多学学,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   “这怎么可能用得上……”印无玄嘟哝着也不敢反驳,说,“是!”   谢非白看了看满脸不在意的印无玄,又说:“从今日起,每天交读书心得给本座。”   印无玄:???   *   闲得没事做的修真者们都在等印无玄的回应,毕竟这位无情道剑修出了名的脾气暴躁,被人这么编排肯定受不了,四海八荒报的总坛肯定要被砸了!到时又是一出好戏。   可等来等去,印无玄都没消息,云隐宫也没动静,难不成这是默认了?   印无玄的无情道是假的!他爱谢宫主爱到变态是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的新话本由此诞生,各书铺伙计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印无玄这个大客户再次上门。   印护法连谢宫主和别人的话本都看得津津有味,那他自己和谢宫主的话本可不得让他欲罢不能!   可他们等啊等,印护法都没来光顾,于是新的流言又起了。   印护法的性-癖独特,他喜欢谢宫主却不愿本人上阵,反而喜欢看谢宫主和别人卿卿我我!怕不是有那个什么绿帽癖!   太变态啦!!!   沦落为变态的印无玄却无暇顾及外界的漫天流言,他正在伏案奋笔疾书,写爱情话本的读书心得。   这些时日,他天天看话本,日日写心得,人都要冒烟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有文采的人,而且黄本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内容,不是干就是干,他能写出个什么心得!   好在没有字数要求,他今天写“这本写得很粗俗,不堪入目”,明天写“这本画得太丑陋,不堪入目”,大后天写“这本狗屁不通,不堪入目”……以此类推。   谢非白倒也没把他的心得打回重写,只每次他去交作业是会提一个问题。   “这本里与本座双修的是谁?”   “这本里本座与多少人欢好过?”   “这本里用了哪些姿势?”   ……   每个问题都让印无玄如坐针毡,他要是回答不上来,就要当着谢非白的面再把话本给重看一遍。   半月下来,他形容枯槁,整个人都被吸干了似的,只觉生不如死,宁愿被发配去幽都也不想再写这劳什子心得和回答宫主的问题了!   这日子要多久才是个头啊。   *   印无玄备受折磨时,千里之外也有人坐立不安。   修真界四大世家之一的闻家家主闻风吟收到了神算子的回信,只给了他两个字,“天机”。   他面容俊美,穿得富丽堂皇,远远看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金光,宛如行走的元宝。可他此时的表情和喜庆的元宝完全不搭边,他额头青筋冒出,暴戾地撕掉了信纸,厉声说:“天机天机屁个天机,不过是怕谢非白报复你!”   神算子推算出谢非白第七次情劫已到,却绝不吐露第七次情劫的应劫之人是谁。原因很简单,对谢非白来说,他的每一任情劫对象都很重要,在他历情劫时,他会无条件回护那个人,把那个人捧成手里的星星,如果有任何人要对那个人不利,他都绝对不会手软。   直到渡完情劫。   闻风吟似想起了往事,脸上泛起苦涩。下一刻,他唤来下人,问起宣城的情况。   自四海八荒报宣布了谢非白情劫的那一天起,他就派人混入了宣城,在这个离云隐宫最近的城市打探消息。   下人:“老爷,印护法果真是个变态。”   闻风吟:?   下人:“报纸上不是说印护法买了很多谢宫主的爱情话本吗?我们的人去探查过了,千真万确,而且探子们还说,印护法天天躲在屋里看话本,连剑都不练了!他在看了话本后,还会写心得交给谢宫主,有在云隐宫伺候的人曾窥到心得,写的是‘粗俗不堪入目’之类的字样,可见那些话本有多污,印护法在看话本时多么心潮澎湃。“   闻风吟:……   闻风吟对印无玄并不陌生,他与谢非白在一起时,便知对方身边有这么一位人物,但那时印无玄还不是大护法,只是个才结金丹的愣头青。在他看来,印无玄绝对不是色-情变态,如此反常的举动必定有其原因。   莫非……   闻风吟睁大了眼,只觉一点灵光在脑海里炸开,莫非印无玄就是谢非白的应劫之人!   印无玄修无情道,且没有心,对情爱之事可谓一窍不通,但他对谢非白非常忠心,必会想方设法助谢非白渡过情劫。所以他才会买那么多爱情话本,想要从中学习到爱上谢非白的办法。   “哈哈哈哈哈……”闻风吟大笑不止,谢非白啊谢非白,你这第七次情劫不好过啊!你不好过,我就好过了!   他笑过了之后,又让下人拿来笔墨纸砚,他要写请帖,宴请一些故人。   不过在与故人们相聚前,他得先去一趟云隐宫,确认自己的猜测。   *   印无玄又收到了战帖,这让他欣喜若狂,只要他应战,那就不用再成天看话本写心得了吧!   他没仔细看战帖的落款是谁,立刻跑去大殿找谢非白,向他禀告此事。   “宫主,属下是剑修,不能逃避别人的约战,”印无玄语气里掩饰不住喜悦,“约战日期为后天,属下这几日需专心备战,恐不能再交读书心得了。”   “备战?”谢非白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印护法何时还需要备战了?”   印无玄摸了摸鼻子,说:“下战帖的人是大乘期修士,比属下高一个境界。”   “大乘期?”谢非白的笑容淡了,这修真界统共也找不出几个大乘期,“下战帖的人是谁?”   “属下还没看呢。”印无玄这才又打开战帖,去看落款人的姓名,念道,“闻风吟。”   谢非白的笑容彻底没了。 第四章 闻家家主   闻风吟,谢非白第五次情劫的应劫之人。   那时,他还不是闻家家主,只是一名浪荡的公子哥儿,仗着长相俊美,家底丰厚,成日寻欢作乐。当他遇上谢非白时,他只觉棋逢对手,这天底下的情爱游戏早就玩腻,他倒要看看他们二人的角力谁更胜一筹。   结果可想而知,闻风吟深陷谢非白编织出的温柔陷阱,将身和心都奉献给了这位修真界第一美人。可情劫一过,谢非白就无情地抛弃了他,无论他如何哭求挽留都毫不留恋。   谢非白便是如此,爱你时视你如珍如宝,不爱你时视你如路边野草。偏偏你求不得、忘不了,午夜梦回为他肝肠寸断,相思成疾。   闻风吟动身前往凤栖山时,全修真界都为之瞩目,除了他本就身份尊贵且是大乘期大能外,谁又不知他曾和谢非白有过一段呢。   老情人相见,必有说不尽的回忆,诉不尽的情仇,而印护法对谢宫主的觊觎之心已天下皆知,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得是什么修罗场啊!   修真岁月长,大家闲得长毛,都对这种拉扯不清的故事喜闻乐见!   哪里有八卦就往哪里跑的陶生生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八卦,死皮赖脸地住进了云隐宫,势必要拿下第一手消息。   陶生生跟在说印无玄身后,笑眯眯地说:“印护法啊,闻家主是大乘期,你是合体期,你有把握打败他吗?”   印无玄不理他。   陶生生:“这次约战地就在凤栖山半山腰,和云隐宫离得很近,你认为这是不是闻家主想趁机和谢宫主重修旧好呢?”   印无玄反手握住剑柄。   陶生生:“传言说闻家主每年都给云隐宫递拜帖,谢宫主全都回绝了,甚至不让闻家主靠近凤栖山,这次他给印护法下战帖,谢宫主便破了例,对于此事印护法是怎么看的呢?”   印无玄抽出一截剑,剑刃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陶生生忙后退数步,用一种和气生财的语气说:“哎呀,印护法火气不要这么重嘛,谢宫主同意我暂住云隐宫,那我就是云隐宫的客人,印护法你是主人家,不能对客人这么凶的呀。”   印无玄松开剑柄,大剑回鞘,恶声恶气地说:“你再啰里八嗦,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客人!”   陶生生拍拍胸口,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嘿嘿嘿,谢印护法不杀之恩啦~”   在印无玄这里没问到什么名堂,陶生生又跑去问谢非白。   谢宫主长年居于云隐宫,鲜少露面,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都来自于各种香艳话本,普遍认为他定是风流倜傥,轻佻无比,不是在左拥右抱,就是在酒池肉林,所有靠近他的男男女女都会被吃干抹净。   事实上,谢非白与以上描述完全不搭边。   他的气质偏向冷清,跟人说话时往往连个正眼都懒得给,而且他很怕麻烦,为了避免麻烦他成天戴着面具,把那张与日月同辉的美丽面庞遮盖于冰冷的面具之下。   各种流言将他的几段爱恨情仇夸大并妖魔化,让他成了修真界某种风花雪月的符号。   陶生生笑着作揖,说:“谢宫主,谢谢你让我住进云隐宫。”   谢非白点了下头,说:“不用谢,账房自会跟你结算住宿费用。”   陶生生:……   可以预见,他会被狠狠宰上一笔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说:“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宫主。”   谢非白没看他,淡淡地说:“问。”   陶生生:“后日印护法就要与闻家主一战了,他们一个是合体期剑修,一个是大乘期大能,修真界都在关注着这一场战事,猜测谁会取得胜利,谢宫主怎么看呢?”   谢非白:“用眼睛看。”   陶生生:……   “哈哈谢宫主真幽默,”陶生生干笑说,“我的意思是,谢宫主认为谁会赢呢?是闻家主还是印护法呢?想必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谢宫主更清楚他们双方的实力了。”   谢非白没说话。   陶生生:“闻家主比印护法高一个境界,但印护法是剑修,剑修好战且强横,越级取胜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印护法是合体期巅峰,和大乘期的差距并不算大。“   谢非白睨了陶生生一眼,“你看好印护法?”   “这个嘛……”陶生生笑道,“在结果出来前都是未知的,我们做报道的,是要追求确定性的嘛。”   陶生生一边说追求确定性,一边在今早发行的四海八荒报上长篇大论分析印无玄和闻风吟的战力,并发起了“闻家主(谢宫主前情劫)与印护法(疑似已心理变态)大战胜负押注”的投票,目前双方为六四开。   闻风吟六,印护法四。   陶生生:“谢宫主,后天你会去观战吗?”   此时赶往凤栖山的不止是闻风吟,还有无数想看热闹的修真者,如果谢非白要出席的话,那来的人肯定得再翻几倍,凤栖山都能被踩塌!   谢非白沉吟良久,说:“会。”   *   四海八荒报最新消息:谢宫主将于后日观战!   真实度:保真!   修真界沸腾了,原本对打打杀杀不怎么感兴趣的修真者也都动身前来,毕竟能瞻仰天下第一美人的机会可不多!说不定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一时之间,凤栖山成了全修真界最热门的地方,大批修真者风尘仆仆而来。   不过在决战开始前,凤栖山的结界不撤,外来的修真者们进不去,只得在宣城落脚。   宣城的客栈早就住满,没地儿住的就随便往大街上一躺,或者冥想打坐。因此百姓们这些天出门时必要多看看路,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一个修真者。   离决战还有一日,来看热闹的修真者们都静不下心,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   “闻家主何时才到呀?”   “明日是决战日,闻家主这种身份必是到点了才会到。”   “闭关几十年不觉难熬,这才再等一天为何就这般难熬?”   “看谢宫主……不对不对,高手决战令人心潮澎湃,自是巴不得立刻就能见证。”   “我今日是没心情修炼了,找点事打发时间,这宣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要说宣城近日最好玩的必是各大书铺了吧,印护法……嘿嘿嘿~”   几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勾肩搭背地逛书铺去了。等他们到时,才发现书铺门口全都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都是修真者来买话本的!其中,印护法买过的话本销量最好!   书铺伙计个个累成了狗,书铺老板个个笑逐言开。   印护法真是书铺的福星啊,改明儿就在书铺门口贴上印护法的画像!   *   外界纷纷扬扬,印无玄心静如水。   他在练剑。   他的剑很大很重,可他挥舞剑时又很轻很柔。   剑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手臂的延伸,他的每一个招式都恰到好处,多一分用力过猛,少一分威力不够,跳跃的身姿映衬着天边的圆月,有种充满力度的美感。   谢非白在看他练剑。   看着看着,他笑了。   印无玄收到战帖后就很兴奋,一心一意备战,听不到半点外界的声音。   剑修的修炼本就需要大量汲取战斗经验,越战方才越勇,因此平日里不管谁给他下战帖他都会欣然接受。但给他下战帖的人要么境界比他低,要么境界和他等同,在点到为止的前提下,他很难尽兴。难得有一个大乘期高手要与他对战,他自不会放过这个能放手一搏的机会。   练剑不是为了临时抱佛脚,是为了静心,不然他会兴奋到满凤栖山跑圈!   也就是说,印无玄根本没有“闻风吟是宫主前情劫”的概念,他只将对方当作可以一战的对手,并期待着与之对战。   什么争风吃醋的修罗场,不存在!   印无玄练完一套剑后才对谢非白行礼,信誓旦旦地说:“宫主,我明日定会取胜!”   谢非白泼他一盆冷水,说:“闻风吟修为比你高一个境界。”   “胜负不是靠境界的高低来决定的,”印无玄自信道,“战斗的本能才是最重要的!”   谢非白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说:“你不问本座闻风吟的术法和弱点?当今世上,恐怕没有人比本座更了解他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暧昧,像是带着小钩子,钩得人心里痒痒的,又酸酸的,既想质问他“你是不是还想着这个人”,又会嫉妒闻风吟凭什么能入了谢非白的眼。   可惜,印护法没有心,这钩子就钩在了青砖路面上,什么都钩不动。   印无玄挺起胸膛,说,“我与他对战,自是要在战斗之中自行摸索出他的弱点,将其击溃!事先调查对手弱点这种事是作弊!”   谢非白以手支颐,道:“闻风吟恐怕已和那些与你交战过的人都聊过天打探过你的底细了。”   “那是他的事,”印无玄说,“我会光明正大地赢他。”   在对待战斗时,印无玄总是很认真,认真到死板,   要是他对爱上一个人这件事也这么认真,那他空荡荡的胸腔里也许能重新长出一颗心脏来。   谢非白换了个话题,说:“明日决战若是输了,继续交读书心得给本座。”   印无玄的手抖了抖,说:“如果我在战斗中手断了,是不是就不用写心得了?”   谢非白不以为然地说:“那印护法可以练习用脚写字了。”   印无玄:…… 第五章 决战当日   决战之日,修真者们早早聚集到凤栖山脚下,等着结界打开后第一时间冲到山腰,去占一个观战最佳位置。   他们等啊等,等到日晒山头了,结界还没开,人群躁动了起来,有那脾气暴的操着家伙就要硬闯,闹得不可开交时,一名身穿劲装的女子从山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云隐宫的宫人。   这女子长得十分英气,身量颇高,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人大多数修真者也认得,正是云隐宫右护法星月!   云隐宫在宫主之下,共设有三名护法,大护法印无玄、左护法星夜、右护法星月,再往下则是六个分坛,分布在各地,每个分坛有一名坛主,只在得到召唤时才会回云隐宫。   无论是大护法,还是左右护法,在修真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全都是剑修,且都很能打!   等得暴躁的修真者们一看星月来了,顿时就老实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星月的剑佩在腰间,是一柄细长的剑,剑鞘很朴素,半点花纹也没有,还旧旧的,就像是随便在打铁铺买的一把剑。   众人一见了个管事儿的,纷纷发问。   “唐护法!这决战都要开始了,为何还不让我们进山?”   “对啊!我们等得黄花菜都要凉了!”   “快开结界吧!”   ……   星月英挺的眉一皱,大声说:“喊什么喊!闻家主都还没到,你们急什么?!”   有人回:“就是要趁着两位正主还没到找个好位置啊!”   星月嘲道:“要那么好的位置干脆你去打好了!”   回话的人不吭声了。   星月清了清嗓子,说:“我凤栖山可不是什么游玩之地,未得允许之人不可上山!不过这次情况特殊,宫主开恩让你们上山,为了保证各位的安全,需每人缴纳五白玉币,黄金也收。”   这话一出,修真者们哗然了!安全和交钱有什么必然联系?而且上山还要交钱这种事没听说过啊!   “这也太荒唐了!从没有观看对决还要交钱的说法啊!”   “云隐宫这是想坑我们的钱!”   “谢宫主都那么有钱了,不至于还要从我们这些穷鬼这里赚钱吧!”   ……   待人群安静了点,星月才摸着腰间的剑,土匪似的地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凤栖山是我云隐宫的地盘,我说进山要交钱那就是要交钱!不交钱地麻溜滚蛋!”   她一说完,身后的宫人们打开了一个巨大的钱袋,意思不言而喻。   大家都是从天南海北过来的,当然不想白跑一趟啊,再说了,合体期剑修和大乘期大能的战斗百年难得一见,错过了实在可惜!再再说了,如果谢宫主要出席的话也许还能见一面谢宫主,那可比观战还要难得一百倍!   不多会儿,修真者们妥协了,有人往大钱袋里扔了五百玉币,钱一入袋,他就成功踏入了结界,直奔山腰而去,别的人见他上了山,哪里肯落后,纷纷往钱袋里砸钱,一时之间,天地间都只剩下了玉币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叮当”脆响和修真者争先恐后奔跑的风声。   星月站在旁边,看着玉币下饺子般落下,满意地点点头。   大护法成天在外打架,弄坏东西的赔偿金气得账房都要上吊了,正好能用这些钱补上。   没想到赔钱货也有能赚钱的一天,还是宫主英明神武啊!   *   轰隆隆隆。   山摇地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震了,其实那是修真者们在抢前排弄出的动静。   待修真们都安顿好了,事件中心的二人却迟迟未到。   主持决战的是云隐宫左护法星夜,她的长相和星月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和英气的星月相比,她的气质很柔和,柔和中还带着一点病态,脸色苍白得不象话,眼睛却黑得惊人。   有沉不住气的修真者问道:“左护法,这马上就要到时辰了,大护法和闻家主何时才到啊!”   立即有人附和,“就是啊!进山也要等,看决战也要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星夜掩面咳了声,有气无力地说:“要到时辰了,那不就是还没到时辰?且等着吧。”   又有人问:“那谢宫主何时来啊?”   大家对这个问题都十分关心,竖起耳朵听。   星夜黑黑的眼珠转向问话的人,不说话,那神态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令人毛骨悚然。   问话的人怂了,退到人堆里去,半蹲下身子,躲开星夜的目光。   “叮——”时辰到。   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风云变幻,两道人影从天边飞来。   一道人影金光灿灿,从头到脚绫罗绸缎,衣服上镶嵌的宝珠如同璀璨繁星,在白日里也流光异彩!这光芒衬得他英俊的面庞熠熠生辉,头顶仿佛顶着光圈,而他脚下踩的飞行法器则是一块巨大的金元宝,一看就价值连城!有人以世俗的金元宝的角度给这法器估过价,据说把这法器掰下一块拿去当铺当了,可保一辈子荣华富贵!   此人正是决战主角之一——闻家家主闻风吟!   和闻家主闪瞎人眼的登场方式不同,印无玄可谓十分低调。他一袭黑衣,头发随意扎着,所用法器是他背上的大剑,一点炫光都没有,朴实无华。   两人同时落到场地中,周围爆发出阵阵欢呼。   闻风吟的金元宝缩小,成了一个正常元宝的大小,被他握在手里把玩。他先是环顾了一周,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那个人,不禁挑了下眉,又看向印无玄,朗声说:“印护法,好久不见。”   印无玄抱着他的大剑,说:“闻家主,我对跟你叙旧没兴趣,出招吧。”   闻风吟笑道:“印护法还是这般直来直去呢,想必谢宫主最看重你的便是这点。”   印无玄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闻风吟,说:“宫主看中我跟我的性格无关,是因为我能干。”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这“能干”而字落到闻风吟而立就成了重音在后的“能干”,他捏着元宝的手不自觉用力,手指的骨节都泛白了,“听闻这些年印护法在决战中从无败绩,那就让我来见识见识!”   场边的星夜摇铃,战场结界升起,以免两人在打斗时殃及了围观群众。   收完买路钱姗姗来迟的星月得意地说:“刚才谁说安全和交钱没关系的?”   谁也没跟她搭腔,都沉浸地观战呢。   *   修真一共有八个境界,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   进入化神期后,便已是高手行列,可开山立派,由此可见,合体、大乘、渡劫的修真者有多么稀少。   现如今,一名合体期剑修和一名大乘期大能在你来我往地战斗,结界内飞沙走石,金光漫天,修为差一点的都看不清里面二人如何出招。   闻风吟的金元宝在他手中可大可小,既可用于进攻又可用于防守,闪亮得能直接对人的眼睛造成物理伤害;印无玄的一柄长剑则使得出神入化,那剑就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指哪儿打哪儿。   一般来说,修真者之间差上一个境界,除非有厉害的法宝相助,否则输赢根本没有悬念。   印无玄却不同,他是剑修,剑修是所有修真派系里最刚猛最具有攻击性的,越级杀人不是不可能。但有一句话叫做过刚易折,大多剑修脾气差容易动怒,因此要么在修为尚浅时就惹祸上身断了性命,要么就是静不下心难以进境。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合体期剑修,印无玄是独一份儿。   闻风吟能当上闻家家主,并修炼到大乘期,自也不是靠吃丹药吃出来的废物,尽管以他的家产能把最名贵的丹药当饭吃。他的成名绝技是“纸醉金迷”,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漫天撒钱来打败敌人,有幸见过他绝技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富了。   这也是印无玄积极备战的原因之一,只要把闻风吟打到放绝技,那他就又能给云隐宫赚一笔外快了!   想到此,印无玄持剑攻向闻风吟,金元宝充作盾牌,挡下这凌厉一击!印无玄一招未成,竟不退反进,大喝一声加大力道,意图以剑刃破开金元宝!   金元宝和大剑相撞,不住颤抖,嗡嗡鸣响,这响声透过结界外扩,围观众人无不捂住耳朵,面露难受之色!   星月对星夜说:“失算了,这结界能挡住招式,却挡不住声音。”   她这么说着,就见那些金丹期及以下的修真者都在口吐白沫,双眼翻白了。   “锵!”   金元宝和大剑分开,闻风吟嘲道:“印护法,你的剑可劈不开我的金元宝。”   印无玄冷笑:“能劈开你就行!”   两人互相阴阳怪气一番,又战到一处,战况愈发激烈。   结界里打得火热,结界外也不大好受。   高手过招精彩是精采,却也不是那么好看,修为不行的修真者纷纷被结界内传出的术法余威击倒,再待下去怕是会有危险,云隐宫的宫人们适时出现,把这些撑不下去的人给送下山去。   一个时辰后,围观者竟少了一大半!   印无玄和闻风吟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两人都打得兴起,结界上裂开了数道纹路,很快要破了!若结界没了,这周遭的人全都要遭殃!   这时,山顶上出现了一个人。   山顶和山腰相距甚远,还有层层云雾遮掩,但以闻风吟的眼力,要看清那山顶的人是谁并非难事。   他动作一顿,抬头与那人遥遥相望,而心无旁骛的印无玄抓准了这个空隙,一剑刺向闻风吟的面门! 第六章 衣服没了   闻风吟迅速回神,挡下印无玄的犀利一剑,可他已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想与山顶那人相会。   他的目光频频游移,心神不定,可印无玄太过缠人,他根本脱不开身。   “印护法!”闻风吟朗声道,“我还有点急事要处理,不如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话音一落,他身上金光暴涨,竟是使出绝技纸醉金迷!   数不清的大小元宝从天而降,这些元宝个个都是纯金打造,价值不菲,若是个贪财的,光看着这元宝雨都能笑得嘴巴咧到后脑勺。可这些元宝却是碰不得,它们个个都是催命符!   元宝雨一下,结界直接被打碎,开始无差别进攻!围观者也没料到是这个走向,也不看决战了,全都拿出看家本领逃命!而处在大招中心的印无玄却是避无可避,他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面露喜色,举起大剑,那灰扑扑的剑身蓦地流光溢彩,和纸醉金迷的金光交相辉映!   砰!!!   两种光芒于半空相撞,造成的冲击波辐射整座凤栖山!   “啊啊啊救命啊!!!”   “啊——!!!我只是看热闹的啊!!!”   “我不想死啊!!!”   “星护法!我们交了钱的,快保护我们啊!!!”   ……   被波及的修真者们连滚带爬,且凤栖山有化神期以下的禁飞咒,他们想要飞上天跑路都不行!   这年头看个热闹怎么都这么难啊!!!   良久后,两道光芒消散,印无玄仍立于原地,身上衣衫尽毁,一块蔽体的布也没留下,全都轰没了!他一手握着剑,另一手拿着乾坤袋,从头到脚都是爆炸伤,但伤口都浅,皮外伤而已。   以他为圆心,方圆数百米都被轰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坑,但凡换了个人在这坑里呆着,必已死无葬身之地!   “呼~~~”远远躲在一颗大石后但还是被炸得灰头土脸的星月吹了声口哨,说,“大护法,身材真好~”   印无玄没理他,面色不虞,因为和他对战的人在放完大招后就跑了,那一招他要是不接的话整座凤栖山都会被轰平,他必须接下,也就错过了追上去的时机。   对手打到一半跑路,这是对他的羞辱!   印无玄低头看乾坤袋,里面装满了元宝,这让他的气消了一点。   他把乾坤袋丢给星月,说:“拿着,你看到闻风吟往哪个方向跑了吗?”   星月数着袋里的钱,眼睛都笑眯了,说:“我忙着躲呢,没看到。”   “他往山顶去了,”星夜从一颗断树下爬起来,“咳……宫主在山顶观战,他冲宫主去的。”   印无玄眉头一皱,二话不说,御剑飞往山顶。   左右二护法望着他光溜溜的背影,星月说:“大护法屁-股很翘啊。”   星夜以袖掩面,“咳咳咳……大护法就这么光着去见宫主……咳……和宫主的前情劫……咳……不愧是大护法。”   星月才反应过来这茬,笑得满地打滚。   *   两百多年前,闻风吟是凤栖山的常客,那会儿谢非白对他死心塌地,呵护备至,反倒是他游戏人间,不愿困在这一方天地。可等谢非白情劫一过,他这个工具人就被随便一扔,再也没能踏入过凤栖山半步。   这次借着给印无玄下战帖,他一是想要试探下这没有心的大护法是否是谢非白的新情劫对象,也是想趁机见谢非白一面。   从头到尾,他并没有把决战一事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也就印无玄这种战斗狂会当真。   闻风吟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追上了山顶的谢非白,这么多年后两人再度见面,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谢非白戴着面具,只能看到那一双含着春情的眼,他的眼睑微垂,纤长的睫毛投下浓重的阴影。风很大,他白色的衣袍在风中飞舞,乌黑的长发也在空中飞扬,与衣衫相互缠绕,黑白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像要羽化登仙了。   这样的想法让闻风吟心中大惊,不由得上前一步去抓谢非白的袖子,谢非白一拂手,宽大的袖口翩跹避开,他抓了个空。   “谢宫主,多年不见,你风采更甚从前啊,”闻风吟悻悻收回手,紧盯着谢非白,“听闻谢宫主第七次情劫到来,不知这次又是哪个幸运儿?”   谢非白冷漠道:“本座的事与闻家主毫不相干。”   “毫不相干……”闻风吟咀嚼着这几个字,大笑道,“哈哈哈哈说得好!好一个毫不相干!谢宫主,当年你追着我求我跟你好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非白不为所动,说:“闻家不缺仙丹神药,闻家主若是记性不好了,就多补补脑。”   闻风吟:……   “谢宫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情劫应在在印护法身上,”闻风吟自顾自地说,“全修真界都知道印护法为了修炼无情道把心脏给挖了,你要如何让一个没有心的人为你动心?”   谢非白:“这就不劳闻家主费心了。”   闻风吟最见不得谢非白这波澜不惊的模样,就好似他说的话是耳旁风,而他这个人和天底下的万万人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怒从心起,飞身就要去抓谢非白,可他的手指还没碰到谢非白的一片衣角,寒光乍见,一柄大剑疾射而来,他若不躲,整条手臂都会被砍断!他急退百米,那剑却像是长了眼睛,竟转个弯跟着他飞,追着不放,他祭出金元宝,格挡大剑!   锵!   两样法宝猛地一撞,再各自分开!   金元宝回到闻风吟手上,大剑则回到赶来的印无玄手上。   印无玄长身而立,狂风卷得他的所有毛发都齐刷刷往后飞,赤-裸的身体一览无余,但他浑不觉羞耻,说:“闻家主,我们的决战还没完,你跑什么?”   闻风吟没想到印无玄是这个么形象登场,脸“刷”地一红,阴阳怪气地说:“印护法,你还真是豪放啊!”   “你把我的衣服轰没了,我没带多余的衣服,”印无玄理所当然地说,“我最近手头紧,闻家主你得赔我衣服。”   闻风吟:……   印无玄又说:“衣服的事先放到一边,闻家主,我们还没分出胜负,你得跟我比完!”   “你衣服都没穿比什么比!”闻风吟无语,“印护法,我和谢宫主正在谈事,还请你速速离开的好。”   印无玄转过身,半跪行礼,低头道:“宫主,请问你和闻家主什么时候谈完?我等你们谈完了继续跟他打。”   谢非白打量着光溜溜的印无玄,冷淡的声音里多了丝笑意,“本座跟闻家主无事可谈。”   印无玄立刻起身,用剑指着闻风吟,说:“闻家主,你听到了,我家宫主跟你无事可谈,你快快跟我决斗!”   闻风吟气急败坏,“谁要跟一个裸-男决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印无玄莫名其妙,“闻家主的裸-体我都见过千百遍了……”   闻风吟:???   闻风吟:“你何时见过我的裸-体?!”   印无玄:“爱情话本里。”   闻风吟:……   印无玄:“别废话了,快跟我打!”   闻风吟:“打个屁!”   闻风吟是半点跟印无玄决斗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既已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自也懒得跟对方纠缠,更何况还是个裸-男,且是个肩宽腰窄腿长臀-翘的裸-男!   一想到这个裸-男就是谢非白的新情劫,他就嫉妒得冒酸水。   “这怎么行?”印无玄皱眉,“是你向我下的战帖,断没有胜负未分就不打了的道理!”   闻风吟气笑了,说:“印护法,你不会真以为你以合体期的修为能胜我吧?”他越过印无玄,对谢非白说,“谢宫主,你我今日叙旧被人打断,着实可惜,来日我再登门拜访,与你把酒言欢。”   语毕,他踩上金元宝,乘风而去。   印无玄想追,谢非白却悠悠道:“别追了。”   印无玄就跟一张才放了弦又被收回来的风筝那样从大剑上跳下来,说:“遵命,宫主。”   说着“遵命”,却不大情愿,他难得碰到个能放开手脚打的对手,还没打尽兴,人就跑了,这让他一口气不上不下吊在中间,十分不爽。   “你受伤了。”谢非白说。   “都是小伤,不打紧,”印无玄说,“不会影响战斗。”   谢非白:“过来。”   印无玄听话地靠近谢非白,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容不下多站一个人。   谢非白将他那玉葱般的手贴在印无玄的肩膀上,在印无玄的诧异中,一股暖暖的白光包裹了他,他的皮肉上泛起了痒,伤口迅速结痂掉落,长出新肉,片刻之后,他身上的伤口已全部愈合。   然而谢非白并没有把手拿开,反而向下摸去,停在左边的胸膛上,那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跳动。   “多谢宫主为我疗伤,”印无玄不解风情地说,“既然我的伤好了,我能去追闻风吟了吗?”   谢非白在他的胸肌上拍了拍,收回手,说:“你会有机会与他再战的,无需执着于这一次。”   印无玄有点失望,但谢非白都这么说了,他自不会反驳。   谢非白捻了捻手指,似在回味肌肉的触感,说:“你可记得本座交给你的任务?”   印无玄垂头丧气,说:“属下会交读书心得的。”   谢非白:“更前面一点的任务。”   印无玄:“爱上宫主。”   谢非白:“在这个任务期间,本座命令你不能随意在别人面前裸-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印无玄觉得这个命令好奇怪,不过他从不会问谢非白为什么,只要是宫主的命令,刀山火海他也会去。   印无玄:“是!属下这就去穿衣服!”   谢非白:“滚吧。” 第七章 护法画像   马未算忙得脚不沾地。   凤栖山上闻风吟和印无玄一战,在云隐宫左右护法的庇护下无人死亡,但受伤人数众多,他得替这些人讨债。   据在场的修士说,闻家主一招“纸醉金迷”天上下起了元宝雨,若是他们能捡一两个元宝倒也用不着再来讨要医药钱,可印护法用乾坤袋把元宝全都兜走了,他们一分没捞着!   “我花钱去看决战,胜负没看到,还受了伤,赔了夫人又折兵!”   “退钱!闻家退钱!云隐宫退钱!”   “马帮主,神仙打架池鱼遭殃,你要帮帮我们这些池鱼啊!”   ……   马未算在一片“嗷嗷嗷”的哀叫声中背起了重担。   按照规矩,战书决斗所造成的公众损失由双方平摊。   他先去了闻家,闻家人表示家主自去了凤栖山后一直未归,他们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做主。   没有办法,他又去了云隐宫。   对云隐宫他是熟门熟路了,云隐宫的人对他也很熟了,一见到他就大喊“讨债的来啦”,一声传一声,他话都还没说上,印无玄就拎起他的领子要把他给扔下凤栖山。   马未算:……   “等等等等,印护法!”马未算被衣服领口勒得喘不上气,“我来是有正事的!别……别再扯了,我要死了!”   印无玄非但没松手,还把马未算给勒更紧了,“呵,你来云隐宫就没好事,我告诉你,我没钱。”   马未算双脚都离了地,不断挣扎,“你……你捡走了那么多元宝,怎么会……没钱?!”   印无玄:“钱都给账房填补我之前欠下的账了。”   马未算:……   印无玄:“若不是闻风吟胡乱放大招,也不会打破结界,你要找人要钱,就去找闻风吟,他才是罪魁祸首。”   马未算:“我找过了,闻家主没在闻家!印护法……快……松手!我真要……死了!谢宫主……救命啊谢宫主!!!”   印无玄手一松,马未算“啪嗒”摔地上,他打了个滚站起来,又没事儿人一般,说:“印护法,我调查过了,虽然闻家主的大招是决定性因素,但在你们过招时泄露出的冲击也伤到了不少修士,所以赔偿你也是有份的,只不过可以适当减少比例,这需要你和闻家主协商。“   印无玄双手抱臂,冷冷道:“我没钱。”   马未算早就料到了印无玄会是这个反应,说:“那我与谢宫主协商。”   他抬脚要走,印无玄又拽住了他的领子。   马未算舌头一吐,头一歪,装死。   印无玄:“少装死,你说闻风吟没在闻家,那他人去了哪里?”   马未算又活了过来,说:“闻家的家仆说他们不知道。”   印无玄:“呵,家仆不知道,你却能知道,马帮主要讨债,目标即便在天涯海角也能被你找出来。”   马未算:“过誉过誉。”   印无玄:“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你找到闻风吟的位置后告知我,我去帮你讨债,让他把这次的赔偿全部给了。反正他家大业大,这点钱不会放在眼里。”   马未算眼珠子转了转,说:“印护法若能让闻家主连同你那份全额赔偿,我自是无话可说的。”   印无玄放了马未算被拽得皱巴巴的衣领,说:“那就这么定了。”   虽然宫主说他和闻风吟还有机会再战,但鬼知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场决斗没有打完始终让他心里记挂着,他非得要跟对方分个胜负出来。既然是帮马未算讨债,那就不是他主动找事,在讨债过程中动个手合情合理。   这么一想,印无玄觉得马未算都没那么讨厌了,还算有些用处。   *   和苦哈哈讨债的马未算相比,陶生生却靠着决斗的八卦赚得盆满钵满。   这家伙为了在第一现场观战,在缴纳了高额的住宿费后,提前几日就入住了云隐宫,因此印无玄和闻风吟那一战从头到尾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胜负不胜负不重要,重要的是印护法裸-奔啊!   这则新闻隔天就刊登在四海八荒报上,发往全修真界,瞬间就被抢购一空;再隔天他为这新闻配了图(他亲自画的),又被抢购一空;再再隔天,一大堆修真者争先画图投稿,并举办了一场“印护法裸-体图”的评选会,排名第一的有大额奖金!   印无玄在得知此事后立刻去找陶生生算账,陶生生躲在洞府里不出来。因他总是报道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又不经本人允许,仇家多,为了避免被寻仇,花了极大的价钱买了法宝设下了大乘期以下修士都奈何不得的结界,所以印无玄只能站在结界外用眼神虐杀陶生生。   “宫主说了,他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裸-体,”印无玄抱着大剑,肃杀地说,“陶生生,你只要踏出结界一步,我必杀你!”   “印护法,不要这么生气嘛~”陶生生仍是笑眯眯的,“只是画画而已,艺术创作,又不是真的在裸-奔,想必谢宫主不会怪罪的。”   印无玄拔剑,对着陶生生一剑砍下,剑刃撞在结界上,一道道冲击波纹扩散开来,又归于平静。   陶生生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发颤,要是印无玄铁了心要杀他,用尽全力攻击结界,那结界破掉就是迟早的事。   “哎呀哎呀,印护法,这种事儿呢过几天就消停了,”陶生生劝说,“除了你的裸-体外,也有很多人画你和闻家主决战的时的风采呢!”   “都没决出胜负,有什么风采,”一提到闻风吟,印无玄就不爽了,他眯了眯眼,说,“陶生生,你若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放过你这一次。”   陶生生挺起胸膛,说:“印护法请说!”   印无玄:“你给我找到闻风吟的下落,我就不计较你画我裸-体的事。”   陶生生可说是修真界消息最灵通的人,耳目遍布五湖四海,由他去找人说不定能比马未算更快。   陶生生稍微一思考,就猜到印无玄的想法,他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口应承下来,“印护法放心,我定为你寻到闻家主。”   *   有马未算和陶生生两人去找闻风吟,印无玄就不再在此事上费心思了。当然,他是瞒着谢非白的,毕竟宫主让他不要执着于这一次的输赢,他可不想惹人不高兴。   如今,最让他忧愁的是,他写不出读书心得了!主要原因是写太多了,还不能重样,瞎话编来编去,他已经江郎才尽,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但是不能交差,势必会惹宫主生气,宫主一生气,他就要受罚。   很烦。   “大护法!”星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宫主问你今天什么时候交心得?”   印无玄手一抖,一大滴墨落在白纸上,他暴躁地吼:“没得交!”   星月:“哇这么凶!你自己去跟宫主说!”   他可不敢这么跟谢非白说话,只能无能狂怒地吼:“别烦我!”   门外的星月耸了耸肩,说:“宫主说你还有半个时辰,要是交不出来的话他亲自来教你写。”   印无玄:……   印无玄立刻奋笔疾书,疾了半个时辰,写出来一堆胡言乱语。   他咬着笔杆痛苦地想,完了,过不了关。   这么想着,门开了,谢非白如同进自己的房间那样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   “宫主!”印无玄忙说,“我写完了!”   谢非白挑了下眉,说:“本座看看。”   印无玄局促地捧起纸,递给谢非白,说:“写得太赶了,字有点凌乱,内容可能不是很连贯,但我保证我写得很认真,我……”   谢非白:“闭嘴!”   印无玄不吱声了。   谢非白逐字逐句地看印无玄写的心得,面具下的脸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如果让他来点评,那只有四个字:狗屁不通!   他的大护法就是个一心追求修行的剑痴,舞文弄墨不说一窍不通,但也通不到哪里去。这些日子他让对方交上来的读书心得没有一篇是能看的,错字连篇不说,很多词句还是从别的书上抄来的。不过他的目的本也不是真的让印无玄写什么心得,或者通读市面上的爱情话本,他是想看看对方是否能从这些书里感受到情感的波动。   可惜,没有心的人确实理解不了风花雪月,这么多话本看了也是白看。   “从今天起,你不用写读书心得了。”谢非白把那张纸收进袖子里,道,“也不用读那些话本了。”   印无玄长长舒了口气,躬身道:“谢宫主开恩!”   谢非白在印无玄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微微抬起头,说:“本座听星夜说,修真界近日最流行的画是印护法的裸-奔图,印护法以后就每日画一副自画像送给本座吧。”   印无玄:!!!   印无玄弱弱地说:“宫主,我不会画画。”   谢非白拿出一面铜镜,说:“无妨,本座不在意你的画工,你对着这面铜镜,将你看到的自己的样子画下来就成。”   印无玄深知谢非白说一不二,下了地命令必不会收回,只得郁闷地说:“属下明白了,那我是要画裸-着的还是穿着衣服的。”   谢非白笑了,印无玄看不到他的笑,却能看到他的眼睛微微弯起,像一轮皎洁的弯月,“无论印护法穿不穿衣服,本座都是喜欢的。” 第八章 暨明仙尊   若是一般人听到谢非白说了“喜欢”二字,怕早已神魂颠倒,欣喜若狂。   偏偏印无玄是个没有心的无情道剑修,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他画自画像时要不要穿衣服。   要么先画一张不穿衣服的,再画一张穿衣服的,看宫主满意哪一张,以后就照着画。   有了主意,印无玄安定多了。   然后他又有了新的问题,他对自己的相貌竟然并不了解。照着铜镜,却越照越陌生,仿佛不认识镜面里的那个人了。下笔时更是一团乱麻,本就不怎么会画画,连要画的人究竟长什么样都弄不清,画出来简直是千奇百怪,要让他说他画的是自己,他都不愿意承认。   宫主为什么布置这样的任务给我?印无玄苦恼地想,莫非宫主嫌我学识浅薄,要让我学习琴棋书画?书已经学过了,轮到了画,莫非之后还有琴和棋?一想到此,他难得地生出了离宫出走的念头。   不过比起这个可能,更可能是宫主在惩罚他办事不利,因为他还没有搞懂要怎么做才能爱上宫主。   也许把闻风吟打败后能问问他,这个人既是宫主的前任情劫,那必定是很爱宫主的,找他讨教下经验不为过。   思绪发散着,印无玄下了笔,画了一副灵魂简笔画,一个圆圈当做是脑袋,几根竖线分别是躯干和四肢,为了表明人物是裸-着的,他在代表两条腿的竖线中间又添了一条,想了想,他又在圆圈上画了几根毛,加了头发。   画完后他照了照镜子,再看看画,觉得还挺像。反正今天不用交,他就懒得管了,把自画像的事抛诸脑后,练剑去了,他必须加紧练剑,在短时间内提高修为,才能在再次对上闻风吟时有必胜的把握!   *   “阿嚏!”   闻风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说:“仙尊,你这雪山上也未免太冷了,风雪一刻也没停过。”   坐在他对面的暨明仙尊静心打坐,眼皮也没抬。   他耸了耸肩,直入正题,说:“仙尊,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已猜到了,另外四人都已答应与我连手,就差你了,”见暨明仙尊没有理睬,他顿了顿,又说,“你要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我们谁都别想再抓住他。”   暨明仙尊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仿佛承载着浩瀚大海,装下了天地生灵,若是对上他的眼,一不小心就会沉溺在那片汪洋之中。他的发丝则是雪白的,不是暮年那种没有生气的白,而是一种绽放着神性的、归于万物的白。他连睫毛都是白色的,映衬着那双蓝色的眼,宛如谪仙。   “闻家主,”暨明仙尊叹息般说,“你太执着了。”   “执着又如何?!”闻风吟咬牙切齿地说,“本就是他亏欠我们,凭什么他能潇洒地走?!”   “他不亏欠你,也不亏欠我,”暨明仙尊半合上眼,隐去眼里的波涛,“他从未隐瞒过我们。”   闻风吟:……   暨明仙尊此话不假,虽然世人都说谢非白是感情骗子,但实际上他却不曾骗过任何一个人。他很明确地说过,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渡情劫,是他们这些劫难对象,个个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然后泥足深陷,再难抽身。   “呵,那又如何?!”闻风吟怒道,“暨明仙尊,你装出一副看开了的模样给谁看?你为了他修为大跌,这百来年可恢复到巅峰期了?”   不等暨明仙尊说话,他又说,“我不会放他走!想撇下我飞升?不可能!即便是入修罗地狱,我也定要拽他一起!”   暨明仙尊又闭上了眼,继续打坐。   闻风吟将一张请帖扔到石桌上,“若你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说完他便踏上金元宝,消失于天际。   良久后,暨明仙尊动了,他拿起那张请帖,没有看,放入了乾坤袋中。   *   印无玄前后收到了陶生生和马未算的消息,说的是同一内容:闻家主从千年雪山上下来。   千年雪山,是暨明仙尊的清修之地。   印无玄自是认得暨明仙尊的,百年前,此人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高手,最接近神的存在!除此之外,他还是谢非白的第六任情劫,两人一度传言要结为永世道侣。然而谢非白在渡完情劫后立刻与他分手,导致这位大能走火入魔,筋脉断裂,修为一落千丈,从神坛跌落凡尘。自此他躲入千年雪山,不再涉足红尘。   闻风吟怎么会从雪山上下来?印无玄不解地想,他去找暨明仙尊做什么?两人不该是情敌关系吗?   即使是没有心的人,也知道情敌是一种水火不容的关系。   不过这与他无关,他要做的事是完成和闻风吟的决斗,分出胜负!   可他在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交自画像作业,走是走不开的,只能在位置上坐立难安。   “你屁-股下长钉子了?”谢非白盯着手里的画,头也没抬,“长了钉子就拔了。”   印无玄立刻老实下来,干巴巴地说:“没长钉子。”   谢非白把画像迭起来收好,上下打量印无玄,印无玄眼观鼻鼻观心,任由对方打量。   “本座倒是不知……”谢非白顿了顿,“印护法的心里自己长得这般别致。”   印无玄汗颜,说:“宫主,我根本不会画画。”   谢非白:“那就学。”   印无玄:……   谢非白话锋一转,问:“你有闻风吟的消息了?”   印无玄条件反射道:“是。”   一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不就摆明了他没听宫主的话还执意要和闻风吟分高下嘛!可宫主一问他问题,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回答,这是无法克制的事。   印无玄垂头丧气,等着挨训,谢非白却没有骂他,只淡淡地说:“你没空去找他。”   印无玄问:“为什么没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宫里近日都没什么需要操办的事,除非宫主又要给他派什么很花时间的任务。   我不想再画画写心得了!他默默吶喊。   谢非白站起身,走到印无玄面前,说:“你要随本座出去一趟。”   印无玄悄然松口气,问:“我们去哪里?”   谢非白双手背负于身后,说:“去找神算子。“   *   修真界会推衍术的人不少,例如谢非白就是推衍大能,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连自己的情劫都能自行推算。可在这修真界里,神算子卜问若称推衍第二人,便无人敢称第一。   别人推不出的天机他能推,别人算不出的命他能算。   不过也正是他的推衍术太过厉害,为天道所不容,晋级大乘期时遭九十九重天雷劈砍,不仅晋级失败,还瞎了一双眼。这还是他提前推算出此次晋级定会失败所以做足了准备的前提下,否则何止是瞎一双眼,怕是骨灰都被扬了。   自此以后,卜问行踪不定,性情也变得古怪。从前是收钱就替人算命,现在一月只为一人算,且还得看他的心情喜好,不然就算捧着金山银山也求不到他算一次命。   值得一提的是,卜问每次都会算谢非白的情劫,并告知四海八荒报,弄得满天下皆知。   谢非白要去找卜问,自是有要算的东西,印无玄想不到谢非白想要算什么。毕竟这天上地下他家宫主算不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没有多问,反正宫主要他做的事,他照着做就行了。   印无玄暂时把闻风吟的事往后推了推,决定先跟着宫主办完事后再去找对方决斗。   他回房间收拾东西,星月就坐到窗台上,托腮长叹,说:“你和宫主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回来,宫里就剩我和姐姐,好生无趣。”   “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印无玄选了几本话本装进乾坤带里,说,“你和星夜好好守护宫里上下。”   “知道啦~”星月摸了下鼻子,好奇地说,“大护法,你出门还带着这破话本?我还以为四海八荒报都是乱写,没想到……啧啧啧……”   印无玄一言难尽地说:“不是我要带……”是宫主要带!当然,这话是不好和星月说的,会破坏谢非白的形象。   星月摆明了不信,道:“不是你还能有谁?”她又悠悠叹了口气,“哎,大护法,我说你别真是爱宫主爱到变态了吧?你还记得前几任大护法的下场吗?若是真爱上了宫主,你可就当不成这个大护法啦,别说云隐宫,凤栖山都不能再踏入半步!不对不对,连宣城都不准进。”   印无玄愣了愣,好似才想起来这条宫规:入云隐宫之人,不得爱上宫主,违者驱逐出宫。   普通宫人在宫里几十年也未必能见到宫主一面,坛主们分散在各地,护法则是跟宫主见面最多的人,其中以大护法频率最高,这也就是为什么云隐宫的大护法换得勤,跟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直到印无玄上位,才停止了护法的不断更换。   至于左右护法,换得也很勤,例如星夜星月这对姐妹,当上护法也才短短几十年。   “据说见过宫主的脸的人都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他,”星月换了一只手托腮,“还好我没见过,我还蛮喜欢目前的职位和待遇的,倒是大护法常常看到宫主的脸吧,竟能几百年都不动心,定力也太好了~哦,你没有心,和我们不一样,这倒是挺好。”   星月在喋喋不休地说,印无玄却有些听不进去了。   宫主命令他“爱上本座”,可他若真的爱上了宫主,岂不是就再也当不了大护法,不能在宫主身边效力了。   那种事情不要啊!!! 第九章 推衍之物   出发时,印无玄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跟谢非白行礼时都无精打采,宛如一颗霜打的茄子。   他取下背后大剑,剑悬浮于空中,变宽变大,成了一艘船的大小。   谢非白踩上他的剑,他紧跟其后上去,一掐法诀,剑迎风而起,蹿入云天。   剑周布下了结界,风吹不到他们,行使得相当平稳,两边白云飘过,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向天际与陆地,暖洋洋的。   印无玄盘膝坐下,问:“宫主,神算子居无定所,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谢非白遥望远方,说:“自然知道。”   印无玄:“哦。”   谢非白挨着印无玄坐下,两人的膝盖相抵,体温互相传递,“印护法,取下本座的面具。”   最近,谢非白总让印无玄替他取面具。   印无玄侧过身,朝谢非白的方向微微倾斜,伸手碰触那银色的面具。   他的手大,谢非白的脸小,一只手就能覆在面具上,将其摘下。   若说方才觉得山美水美云美,此时却觉天光都黯然失色,天地间唯谢非白一人熠熠生辉。   印无玄盯着谢非白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宫主实乃国色天香。”   谢非白:?   印无玄:“如花似玉。”   谢非白:……   印无玄:“出水芙蓉。”   谢非白:“大护法,你在做什么?”   印无玄老实地说:“上次宫主让我形容你的美貌,你不满意,让我多读书,这些词都是我从话本上学来的。”   说到话本,谢非白轻笑了下,问:“还学了什么?”   在印无玄开口前,他又补充道:“成语以外的。”   印无玄冥思苦想,想着想着就脸红了,憋了半天说:“人体……很奇妙。”   谢非白:“怎么个奇妙法?”   印无玄:“能被掰出我用剑砍都砍不出来的形状。”   谢非白:……   谢非白的无语太过明显,印无玄这才省悟过来话本大多都是以他家宫主作为原型的,忙补救道:“宫主,我没有要砍你的意思……不是,我怎么敢对宫主不敬,我……”   印无玄“啪嗒”跪下,沮丧地说:“我错了!”   谢非白也没指望石头一般的大护法能突然开窍,他站起身,迎风而立,道:“提速。”   印无玄忙操纵大剑疾行,往谢非白所指示的方向飞去。   *   神算子身处一方秘境,要入此秘境需得特制令牌,否则便会遭遇鬼打墙,迷失在幻境里。   谢非白和印无玄都没有令牌。   他们此时在一座森林里,树木的排列对应五行八卦,随着他们的走动而变化排位,迷惑他们的方向感知,只会被引导到错误的方向。若是飞到天上,树便会不断拔高,直到遮天蔽日,将他们的出路全部封死。   印无玄扛着大剑,说:“宫主,我把这些树全砍了!”   谢非白不疾不徐地说:“你是吴刚吗?”   印无玄:“吴刚是谁?”   谢非白:“……这树砍了也会重新生长,没用。”   印无玄挠挠脸,“哦。”   他擅长的是正面战斗,对这种需要用到头脑或者偏门法术的颇没办法。   谢非白掐了几个法诀,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一指,一团团绯色的火焰从他指尖飘出,落到他所指的地方,接着大火平地起,迅速燃烧整片森林!   印无玄立刻张开结界,将两人与火焰隔绝,不多会儿,树木被烧成灰烬,滚滚的浓烟染黑了空气,飘起了灰色的雪花。   谢非白一挥手,霞彩从他袖子中飘出,挤开乌云与暴雪,灰蒙蒙的天被劈开了一道裂缝,顿时天光大亮,云彩挂在空中,烧毁的森林枯木逢春,新鲜的绿芽从地底钻出,青甜的溪水从远处蜿蜒而来,各色花朵遍布草地,为这无边的绿意增添了生机盎然的颜色。   一时之间,鸟鸣阵阵,流水潺潺,蓬勃的灵气喷涌而出,此地竟成了仙境般的宝地。   印无玄举目四望,问:“宫主,我们进秘境了吗?”   谢非白双手背负于身后,说:“嗯,去找神算子吧。”   他们走出没多远,便见一小木屋矗立在田间。   木门开启,一个蒙着眼的人走了出来,朗声道:“小生何德何能竟让谢宫主亲自上门,合该小生拜见谢宫主才对。”   此人长身玉立,着一身蓝色长衫,眼睛虽被蒙住,露出的鼻梁和下巴却都俊俏秀美,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神算子卜问。   他掐指算了算,语带笑意地说:“谢宫主与人见面时都戴着面具,来见小生却是露着脸呢,真是荣幸之至。”   谢非白淡淡道:“反正你也是个瞎子。”   “非也非也,”卜问摆摆手,道,“小生虽目不能视,但谢宫主的美又何止是体现在容貌上,你的声音如清泉入耳,令人迷醉,若要叫小生毫不沉迷,怕不是要把耳朵也给割了。哎不对不对,不止是眼睛,连鼻子也得切了,谢宫主光是香味就能让人拜在你的脚下了。”   谢非白冷笑了下,说:“既你不想要耳朵也不想要鼻子,本座倒也不是不能帮你。”   卜问顿感杀气袭来,忙一手捂耳朵,一手捂鼻子,很识时务地说:“虽然小生从头到脚就这张嘴最有用,但别的配件能保留着还是最好的。谢宫主既专程来找小生,何必站在外面吹风呢,快快与印护法一道进屋吧。”   他侧过身,让出道来,谢非白带着印无玄进了木屋。   这木屋在外面看着不大,进来却是别有洞天。   木屋内空间广袤,竟是没有屋顶,抬头望去是浩瀚星空,而星空中除了闪耀的星子之外,密密麻麻排满了数不清的门,也不知门后通往何处。   卜问说:“每一扇门都代表一种未来的可能性,若是随便打开,或者毁了,会发生什么事就说不准咯~”   印无玄默默收回打算去开门试试的手。   卜问选了一扇门打开,这扇门后是一间正常的的房间,白墙上挂着八卦图,房中则摆放着下了一半的围棋。   卜问在棋盘前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谢非白一撩衣摆,坐到他的对面。   卜问执白子,谢非白执黑子,两人下起棋来。   印无玄抱着大剑站在谢非白身后,他根本看不懂围棋,多看两眼便觉眼前一片花,就把目光落到了谢非白的手上。   谢非白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白皙,当他夹着黑子时,更衬得他的手如玉般清透。   他的袖口宽大,落子时为了不弄乱别的棋子,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拢着袖口。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动作,他做起来偏生优雅动人,让人想要捧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   印无玄没有这样的冲动,但他脑海里回想起了话本中关于谢非白手部的描写,心想那些描写不及宫主本人的千分之一。   棋未下完,卜问就把白子儿丢回棋罐里 ,说:“谢宫主棋艺精湛,小生输了。”   谢非白仍把黑子放到本该要放的位置,说,“棋还未下,你已知输赢,何必又要下?”   卜问:“难得能有和谢宫主对弈的机会,小生不愿错过嘛。”   谢非白:“既然不下棋了,那便来谈正事吧。”   卜问:“谢宫主的推衍术在修真界亦是凤毛麟角,你推算不出的天机,小生也未必能推算出来。”   谢非白:“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卜问:“小生这个月已为人推衍过一次,谢宫主若非要让小生算,怕是得等下个月了。”   印无玄听卜问一再拒绝谢非白,早已不耐,他把大剑拔出些许,威胁道:“神算子,我家宫主要你算你便算!”   卜问笑了,他微抬起头,明明一双眼是瞎的,还蒙着白色布条,可印无玄总感觉对方在盯着他。   卜问:“印护法,你可知谢宫主要推衍的是何物?”   印无玄:“不知道,那又如何?宫主无论要推衍什么都自有安排,你听话做事就行!”   卜问又“看”向谢非白,“谢宫主,你要算之物不在三界内,小生帮不了这个忙。”   谢非白似笑非笑地说,“若在三界内,本座也不会来找你,卜问,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别跟本座兜圈子。”   以卜问的推衍之能,必是算到谢非白会来找他,他要是不想被找到,早就找地方藏起来了,何须还呆在这秘境之内?虽说此秘境需得有令牌才可进,但这又哪里难得住同样会推衍术并比他高了一个境界的谢非白呢?   因此,卜问在等谢非白。   他会为谢非白推衍,不过他要些交换。   “谢宫主既这般有诚意,那小生也不客气了,”卜问慢条斯理地说,“小生想向宫主讨一个人情。”   云隐宫谢宫主的人情,那可比金银财宝还值钱。   毕竟人情可大可小,若是日后遇到性命攸关之事,能得谢非白相助,死里逃生的机会能提高九成!   谢非白没有犹豫,很干脆地说:“好。”   修真者之间的承诺并不像凡人那般可随意出尔反尔,话一旦说出了口,自会有约束力,若日后违约,视严重程度而定会遭到不同的反噬。   得了谢非白应允,卜问喜笑颜开,说:“推衍不在三界之内的事物费时费神,约莫明日方能给谢宫主答复。”   谢非白:“可以。”   卜问:“在此之前,还得请谢宫主明确说出你要推衍的是何物,如此才能更准确地推衍。”   谢非白瞥了眼印无玄,印无玄会意地说:“属下出去等宫主。”   “不用,”谢非白说,“本座要算之物与你有关。”   印无玄疑惑地说:“与我有关?”   谢非白:“本座要推衍的,是印无玄的心脏所在之处。” 第十章 灯会猜谜   百余年前,印无玄为修无情道,挖出了心脏,并将心脏藏到了一个极隐秘的地方,隐秘到连他自己也不可能再找到。   没有了心脏,他就不会动不必要的感情,这也是他能成为合体期剑修的秘诀之一。不过,没了心脏却依然能正常活下来的人,即便是修真者,那也是极少数。   曾经有人效仿他挖心脏,可结果不是死了就是成为无法修炼的半尸,后来也就无人再尝试这个方法。   印无玄从没想过要取回自己的心脏,对他来说那是身外之物,当年没有立刻焚毁也是担心毁了后会发生不可测的事,因此是装入了一个宝盒中藏匿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谢非白来找神算子是为了找他的心脏!   “为什么?”问完这个问题后他就省悟了过来,他没有心,所以不会爱上任何人,可若心脏回到他的体内,那么他就能爱上宫主,完成宫主交给他的任务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印无玄想,明明是一颗心脏就能解决的事,多简单啊。   他又想起那些因爱上宫主而被驱逐的大护法,又感到了胃疼,他并不想被宫主赶走。   他神思混乱,一会儿一个想法,也没听清谢非白和卜问又谈了些什么,直到谢非白叫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   “宫主,属下在!”他条件反射地应道。   谢非白睨了他一眼,说:“走了。”   他大步离开卜问的木屋,印无玄忙跟上他的脚步。   *   因要第二天才能得到结果,两人出了秘境后便到附近的镇子落脚。   这个镇子很小,住的全都是凡人,谢非白和印无玄这样的两个人出现在镇子里实在是过于显眼。虽然谢非白戴着银面具,别人看不到他的绝世面容,但正常人谁戴个面具出门呀?再说印无玄,他身高腿长,长得英俊,还背着一柄跟人一般长的大剑,与这个镇子亦是格格不入。   为了不引起骚动,两人都吃了易容丹。   谢非白变成了一个样貌普通的书生,印无玄则成了浓眉大眼的书童,不过他的那柄剑没法变,只能用黑布包裹住了,伪装成行李的样子背在背上。   “宫主……不对,少爷,”印无玄改口,说,“我们随便找个山洞打坐就行了,为什么要进镇子啊?这个镇子……”他环顾一周,“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谢非白悠然道:“偶尔体验下凡人的生活也不错,走吧,去找家客栈。”   即使换了个样子,谢非白的气质依然出尘,他走在街上时,不少人都在偷偷看他,待他进了客栈,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整个客栈都诡异地安静了一秒,过了会儿才重新热闹起来。   不少人心里纳闷,那个书生长得也不怎么样啊,怎么就忍不住看他呢?   小二也呆呆看着谢非白,说:“二位客官是外来的吧?是要住店吗?”   印无玄从兜里掏出碎银子放到柜台上,说:“两间上房。”   “这……”小二吞吞吐吐地说,“小镇这两晚都有灯会,别的镇子很多人特意来看灯会呢,这上房啊,也就只剩一间了。”他打量印无玄,对谢非白说,“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如让您这位小书童和您一个房间。”   且不说客栈已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就算有,主仆各要一间上房本也不合适,谁家书童还住上房啊。   印无玄这才想起他如今的身份是个书童,只得求助地望着谢非白。   谢非白:“那就一间上房吧。”   小二喜笑颜开,说:“好嘞~”   小镇的上房自也不会多么豪华,好在干净,推开窗户能看到护城河,水质清透,倒影着树木房屋,有人在河边垂钓,也有人在树下休憩,倒是一副恬淡的景色。   据小二所说,晚间灯会时会在河上放河灯,从他们这里看过去能看到满河灯光,十分壮观。当然,放灯这种活动光看是没多少乐趣的,要自己去亲手许愿放灯,才能体会到其中意趣呢。   “宫主,我们晚上要去放河灯吗?”没了旁人,印无玄还是称呼谢非白宫主。   谢非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靠在窗边,没有去看窗外的景,而是看印无玄,“你不问本座吗?”   “问什么?”印无玄茫然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谢非白指的是什么事后,他垂着头说,“宫主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属下只要跟随宫主就好。”   谢非白歪头,明明用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做这个动作时却依然透着一□□人的灵动,“印护法,本座有时都搞不明白,你既都没有心了,为何对本座还如此忠心。”   印无玄“唰”地单膝跪下,大声说:“属下对宫主的忠心日月可鉴!”   谢非白:……   谢非白:“印护法应该没有放过河灯吧。”   印无玄:“没有。”   谢非白:“那晚上你与本座一同去放河灯。”   印无玄:“是!”   *   入了夜,镇子的人多了起来,街上星星点点,宛如繁星坠入了大地。   街道两边都是卖花灯和吃食的小摊,还有不少猜灯谜得奖品的活动,摊贩们都高声吆喝着揽客,场面热闹极了。   护城河边更是人声鼎沸,男男女女都手捧花灯,在纸条上写了愿望放入灯中,让灯漂流而下,此时灯会不过开始没多久,河面上已满满都是灯了。   云隐宫宫主和大护法混在人群中,掩藏了修仙者的气息,如同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印无玄平日里要么修炼要么跟人打架,鲜少尝试凡人的玩乐,因此灯会在他眼底很是稀奇。但再稀奇也没用,他时刻牢记护法职责,只要谢非白在他眼前,那么他的第一要务永远都是保护宫主,哪里有心思去玩乐。   谢非白见印无玄不看两旁的灯火,偏直愣愣地盯着他,再加上易容的书童模样,跟个小傻子似的。   “别看本座……本少爷,”谢非白对落后他一步的印无玄道,“看灯。”   印无玄左右看了看,说,“都是些凡人的技艺,没什么好看的。”   谢非白指着左旁的一处小摊,道:“既如此,那你去猜猜灯谜,但凡猜中一个,本少爷便赏你。”   印无玄来了精神,说:“若我猜中了,宫主能与我切磋吗?”   谢非白笑吟吟地说:“可以。”   印无玄顿时成了追胡萝卜的兔子,斗志高昂地挤进围在摊前的人群里,势必要猜中灯谜!   他没有急着猜,先观察别人怎么玩。   每一个灯谜对应一盏花灯,只要猜对了题面,就能把相应的花灯带走。那造型愈是精巧好看的花灯,谜题难度就越高。   这个摊位人最多,便是因为有一盏精巧绝伦的灯,那灯是一只仙鹤外形,做得栩栩如生,颈项伸展,双翅鹏飞,脚底踩着朵朵白云,好似真能飞起来般。   大家都想要这盏灯,可这盏灯的灯谜太难,已有几十个人猜了,却没人猜对。   作为一生要强的大护法,印无玄自是一眼选定了这盏灯。他交了钱,拿过灯谜来看,一看就傻眼了。   谜面:一点一点分一点,一点一点合一点,一点一点留一点,一点一点少一点。(打四个字)   印无玄挠了挠头,想把脑子给挠出来点,但挠了半天也没挠出来脑子。   他瞅了瞅不远处盈盈笑看他的谢非白,心想我若猜不出,奖励可不就没了?   他偷偷拽住旁边一个人,问:“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那人摇头,说:“我要是猜得出,早就取得那盏花灯了。”   印无玄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   这就犯愁了,凭他的才学他是肯定猜不出的。   “客人,要不你换一盏灯?”摊贩见他急得抓耳挠腮,好心道,“这盏灯的灯谜难猜,有别的好猜的!”他指着旁边数量最多的兔子花灯,“这个连小朋友都能猜中。”   印无玄坚定地说:“我才不会退而求其次,我就要猜这盏灯!”   他才说完,谢非白就拿了一只兔子花灯的谜题给他,说:“你若猜中这个,奖励也算数。”   谜面:春风吹又生。(打一字)   印无玄:“嗯……这个的答案嘛……这个嘛……”   他还在“这个那个”,一个小女孩儿就成功拿走了一只兔子花灯。   印无玄:……   印无玄万万没想到,他堂堂云隐宫大护法,修真界唯一合体期剑修,被两道灯谜给难处了,其中一道还是小朋友都会的!   也不知有没有什么秘籍能让修炼的人变得很会猜谜。   眼看着摊位上的花灯越来越少,仙鹤花灯即将不保,小兔子花灯也仅剩了一盏,印无玄暴躁得想挥剑把别人手里的花灯都给砍了!   谢非白低笑,说:“印护法这个奖励怕是拿不到了,就由本少爷来帮你拿了这奖励吧。”   谢非白拿过印无玄手里的两张灯谜,迅速写上答案后交给摊贩,摊贩大声宣布:“这位公子赢得仙鹤灯一盏,兔子灯一盏!恭喜公子!”   当摊贩把仙鹤灯交给谢非白时,周围的人全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再看那灯光映照着谢非白脸上隐隐的笑意,众人却又不知该羡慕这个人,还是羡慕这盏灯了。   谢非白把仙鹤灯给了印无玄,印无玄闷闷接过,说:“宫主好聪明啊。”   谢非白提着兔子灯走在前面,说:“去河边许愿吧。”   印无玄:“我许愿宫主能跟我切磋。”   谢非白:…… 第十一章 你很可爱   两人走到护城河边,堤坝上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他们两个大男人混在其中很不相称。   也是到了河边他们才发现,不止是岸边能放灯,还能租赁小船到河中心去放,传说河灯飘得越远,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就越高。   传说是真是假不知道,但那郎有情妾有意的情侣为了能有个清净的二人世界互诉衷肠,花点钱租个小船浪漫一把也无可厚非。   船夫们生意好,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有才送完一对小情侣的船夫跟印无玄打招呼,说:“小书童,你家少爷是许愿高中状元还是娶得美娇娘啊?无论是哪个愿望呢,到河心去放灯都比在岸边更好呢!”   若是平日里,印无玄肯定是懒得搭理的,但他十分想实现“宫主与我切磋”的愿望,于是他用易容后稚嫩的大眼睛看向谢非白,说:“少爷,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谢非白哪里猜不到印无玄的想法,颇为哭笑不得,说:“既你想要去河心,那就租船吧。”   印无玄小声说:“倒也不用租船……”   以他们的修为要去河心还不是一眨眼的事,不过在这尽是凡人的小镇里,还是低调点的好,免得把人给吓出好歹来。   船小小一艘,谢非白勉强坐在船篷下,印无玄在床尾撑船。   河水平缓,小船慢慢划到河心,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的船只,但大家都秉持着互不打扰原则,船与船都离得很远。   印无玄停了船,问:“宫主,你写的什么愿望?”   谢非白把写好的纸条塞入灯里,点燃蜡烛,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印无玄面色一僵,想起他在岸上时就说过自己的愿望了,顿时如丧考批,说:“那宫主不会跟我切磋了吗?”   谢非白把兔子灯放到水中,那灯却没有飘走,而是停在原地,“你换个愿望,说不定能实现。”   印无玄:“我暂时没有别的愿望。”   谢非白:“你再想想。”   印无玄满脑子都是“切磋泡汤”了,说:“我想不出来。”   谢非白冷笑,道:“印护法,本座交给你的任务你可完成了?”   印无玄这才如梦初醒,说:“那属下有新的愿望了!”   他“唰唰”两下写好愿望,把仙鹤灯放到兔子灯旁边,接着,一阵微风起,两盏灯同时被吹出去,相互碰撞纠缠着飘远,远到没了影子,成为这一年的河灯里飘得最远的两只。   *   灯会到后半夜结束,两人回了客栈,窗户外已看不到什么人影,燃烧的花灯也因蜡烛烧尽而逐渐熄灭。   小镇睡了。   他们也该睡了。   客房里只有一张床,但有多余的被褥,可以用来打地铺。当然,身为修仙者,他们并不像凡人那样需要睡眠,通常而言打坐就能代替休息了。   不过就算是打坐,宫主和护法也不能坐在一张床上,毕竟尊卑有别。   印无玄抱着长剑,靠着床柱站好,说:“宫主,你歇息吧,我守着你。”   谢非白坐在床上,一手支颐,披散的头发让他显得十分慵懒,“这个小镇里没有别的修真者,印护法不必如此紧张,你也睡下吧。”   “不行,”印无玄断然说,“我的职责是保护宫主,这里不是云隐宫,绝不能掉以轻心!”   谢非白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声,说:“印护法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些。”   堂堂大男人被说“可爱”成何体统,可说这话的是谢非白,他又不能打人,只好红了脸,梗着脖子说,“属下不可爱!”   “小小的一个萝卜头,拿着一柄比自己还要高的剑,嚷嚷着说要保护本座,如何不可爱?”谢非白比划了一个长度,说,“这么小一只。”   “没有这么小一只!”印无玄在大剑的三分之二处虚虚比了比,“有这么高了!”   谢非白点头,说:“嗯,是挺高的。”   印无玄:……   谢非白又说:“你第一次给本座做护卫时,一直在打瞌睡。”   印无玄的脸更红了,说:“属下办事不力。”   那会儿他年纪还小,才进入筑基期,白天练了一天剑,晚上哪里还熬得住。本来给谢非白做护卫的机会是他自己求来的,却白白浪费了,后来有好多年他都没再见到过宫主。为了得到新的机会,他拼命修炼,以二十岁的年纪结了金丹,成为修真界公认的天才,这才再次见到了谢非白。   他没想到谢非白竟还记得这些微末之事,那时他只是云隐宫众多宫人之一,是从谢非白面前经过也没有资格被对方瞧一眼的小人物,他以为宫主早就忘了少时的他了。   “你打瞌睡时,睡到了本座的床上。”谢非白闭上眼,幽幽地说,“还在说梦话。”   “什么?”印无玄惊讶地说,“属下不知。”   他只记得他醒来时已被当时的大护法给扔进了柴房,根本没有印象他睡过谢非白的床,而且还说了梦话!   难怪当时的大护法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原来他竟是做过这么以下犯上的事!   印无玄“啪”地单膝跪下,说:“宫主恕罪。”   “本座若要判你的罪,何必等到现在?”谢非白的声音染上了睡意的粘腻,“印护法,你可知本座当时在想什么?”   印无玄诚实摇头,“不知道。”   谢非白轻笑道:“本座在想,这小孩儿真可爱啊,日后必成大器。”   印无玄:……怎么又绕回“可爱”上了。   谢非白手指动了动,床帐自动放下,隔绝了他与印无玄二人。   一个在帐内,一个在帐外。   他道:“印护法,本座倒希望你继续那么可爱。”   印无玄隔着薄纱的床帐,看到谢非白的身影躺下,竟是像凡人那样睡下了。   他放缓了呼吸,不敢打扰到谢非白,眉头却皱成了一团。   宫主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要他扮可爱吗?他一个男人如何扮可爱?要穿粉色的裙子吗?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粉色裙子涂上胭脂的画面,顿觉胃里一阵翻腾。   他坚定地想,宫主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   卜问在卜算。   他推开了一扇门,这扇门后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虚无,此乃三界之外。   印无玄的心脏也在三界之外。   要推衍三界之外的事物需耗费大量法力,他右手掐诀,左手施法,周身法力高速流转,在他身后映照出太极八卦阵!   良久后,虚空中亮起一颗光点,他抬手去抓,却觉有巨大的阻力让他够不到光点。他踮起脚,拼尽全力接近光点时,虚无空间突然剧烈震动,一股不可抵抗的推力将他推出门外,门“砰”地关上!   紧接着,天地摇晃,木屋内的门全都“嗡嗡”颤动,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来得也太快了。”   下一刻,秘境的小木屋轰然炸裂,化为齑粉!   *   谢非白睁开眼,守在他床边的印无玄也同时站直了身子。   印无玄立刻说:“宫主,附近有修真者的波动。”   谢非白下了床,已褪去易容,银色的面具戴在脸上,说:“去秘境。”   印无玄扔出大剑,两人御剑而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秘境,然而等他们到时,秘境已毁,卜问踪迹全无!   印无玄围着废墟找了一圈,说:“ 宫主,没有找到卜问的尸体,他要么被炸得一点灰都不剩了,要么就是逃走了,或者被抓走了。”   “死不了,”谢非白淡淡道,“他能算出我来找他,自也能算出有人要杀他。”   “要杀他的人是谁?”印无玄纳闷地说,“就不能等他推衍出宫主要算的东西后再杀他吗?打乱宫主的计划,真是该死!”   谢非白从废墟中捡起一物,说:“正是因为他要帮本座推衍,所以才会招来杀身之祸,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找本座要人情。”   印无玄一凛,杀气大盛,“有人要对宫主不利?”   谢非白面具后的表情不太好看,说:“非是对本座。”   印无玄闹不明白了,说:“那是对谁?”   谢非白简洁道:“你。”   印无玄:?   谢非白没有解释,而是端详手里的东西。这是一根噬魂钉,被钉子钉中的人灵魂会遭到业火灼烧,那种痛苦比纯粹的肉身之痛要强上百万倍!因其太过残忍,噬魂钉被视为邪魔外道,只有魔修才会使用。   能将噬魂钉用得出神入化,还能一招就毁了合体期修者的秘境之人,全天下也只有一个。   饶无愧。   大乘期魔修,喜怒无常,随心所欲,一念杀人,一念救人。曾单枪匹马毁了数个修真门派,遭到千人围剿全身而退,也曾救下被卖去魔窟的小孩儿,未索要任何报酬。但因他做的恶事远远多于善事,又与太多人结仇,成了修真界的头号通缉犯,奈何通缉了几百年,他仍逍遥法外。   他亦是谢非白的前情劫之一。   在谢非白与他分手后,他企图杀了谢非白,当时的他们战力差距颇大,他能轻易地杀死对方。可在最后一刻,他心软了,留下了谢非白的命。   从此,两人生死不相见。   “还真是位故人,”谢非白把噬魂钉收入口袋,对印无玄说,“走吧,去找神算子。”   “宫主算到神算子的下落了吗?“印无玄精神抖擞,他虽不知对神算子下手的人是谁,但必定是大乘期的高手,若能与此人对战,这一趟出宫就太值了!   “算不到,对方用了遮掩天机的术法,推衍之术对他无用,不过……”谢非白摩挲口袋里的噬魂钉,“都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了,何须去猜呢?”   印无玄有听没有懂,但无论如何,跟着宫主总是没错的! 第十二章 头号通缉   修真界有一座城,名为幽都。   幽都分表里两面。表幽都是人之居所,里幽都是魔之居所。但表幽都受到里幽都的影响,魔气甚重,人若在这里住久了,也难免受到魔气侵蚀。因此,幽都的原住民渐渐搬走,此地成了一处空城。   为了防止魔气外漏,并有效利用此地,修真界于千年前集众大能之力,在此设下结界,将一些罪犯流放至此,任他们自生自灭,这座城市重新活了起来,却成了一处黑暗之地,杀人越货,奸-淫掳掠,屡见不鲜。   除了罪犯们,魔修也爱往幽都跑,只因这里魔气充足,利于他们修行。虽然结界是“只进不出”,但千年来结界的束缚力已大大降低,只要修炼到合体期,破开结界离开幽都并非难事。   修真界曾派人来管理幽都,可这些人全都有去无回,要么被里幽独逃出来的魔兽杀死,要么就被表幽都的罪犯杀死,渐渐的,也就没人来管理这块地方了,里面的人也愈发无法无天。   谢非白和印无玄正行走在幽都的街道上。   他们穿着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都包裹住,一片皮肤都没有露出来,这是幽都最常见的装束。   印无玄来过幽都几次,但都是为了斩杀魔兽而来,并没有真正在这个地方呆过。倒是谢非白对这里似十分了解,不仅是本地人的装束和谈吐方式,就连幽都的大小路径都非常熟悉,好似在此地生活过很多年。   印无玄环顾四周,幽都比传闻中更加破败,到处都是战斗后留下的残垣断壁,街上的人全都行色匆匆,再加上常年萦绕不散的魔气遮蔽了阳光,让这座城市灰蒙蒙,充满了压抑感。   街角巷尾都有人在摆摊交易,印无玄眼尖地看到交易物有魔兽的尸骨,也有人的尸体,在外面不允许买卖的违禁物更是比比皆是,例如噬魂钉,几乎每个小摊都在卖。   两人走到一条没人的巷子,谢非白说:“印护法,你在此等本座。”   印无玄没问原因,说:“是!”   谢非白走到巷子深处,片刻后,他就融入了黑暗中,原地消失。   印无玄双手抱臂,背着剑站在原地,忽觉劲风袭来,他侧身一躲,却是一柄匕首从他左耳划过,若非躲得快,他的耳朵就没了!他回身去看,却不见偷袭他的人,而这人的气息隐藏得极好,他凝神去感受也没能探知到这个人的位置。   有意思,印无玄想,不管这个偷袭的人是谁,应该能跟他过上几招。   忽然,一只手从他影子里伸出来,抓向他的脚踝,他把包裹着黑布的剑往下一砸,砸到那只手上!手飞快闪避,缩回影子,印无玄却没给它这个机会,罡气顺着剑下冲,平整的地面“嚯”地凹陷,成了一个大坑!   一个人被震得从影子里飞了出来,如同蚂蚱般跳到左边的墙上,再以脚踩墙发力,持着淬毒的匕首冲向印无玄!   印无玄横过大剑,与匕首“哐”地相撞,偷袭者手臂发麻,后退数步。印无玄要乘胜追击时,四面八方都传来破空之声,又是几名偷袭者从暗处冒出!   这些人修为不高,除了第一人是元婴期外,其余都是金丹期,但他们全都擅长近身搏斗,身手敏捷,团队合作意识强,八人在轮番进攻后竟是组成阵法将印无玄困住,要与他死战!   印无玄很确定他不认识这些人里的任何一个,就算幽都多是亡命之徒也没理由一来就对他上杀招。   “你们是什么人?”印无玄问,“神算子是你们弄走的?不对,你们修为不够。”   没人回答他。   印无玄转念一想,跟这些人废话也没什么用,打死七个留下一个,等宫主回来了问话,反正宫主总有办法。   想通了关节,他就不再手软,大剑上的黑布脱落,露出森然的剑鞘!他没有拔剑,只用这没有出鞘的剑一圈横扫,那八名偷袭者竟是无一人能躲开他的攻击,全都被击中倒地,吐血不止。   然后印无玄以碾压之姿,杀死身为阵眼的偷袭者,再连杀六人,剩下了最初偷袭他的那一个。   余下之人见大势已去,一掌拍向丹田,欲碎丹自尽!印无玄察觉到他的动作,抬脚在他下巴上狠狠一踹,他上下牙齿猛地一磕,咬断了半截舌头,顿时痛得涕泪横流,晕死过去。   “杀人失败就自尽,莫非你们是绝杀楼的人?”印无玄有了猜测,可这一地人死的死,晕的晕,也无人给他解答。   他把晕倒的偷袭者捆起来,扔垃圾般扔到墙角,静静等待谢非白。然而一股强烈的威压没有预兆地笼罩了他——不,确切地说是笼罩了整个幽都!   有大乘期修士来了,冲他而来!   印无玄抬起头,对着威压散发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   *   谢非白通过传送通道进入了一间地下宫殿,这座宫殿与里幽都相连,魔气重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用神识迅速扫描了一圈,宫殿里没有人。   他熟门熟路地走过正殿和偏殿,进入了地下室,这里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特制的牢笼,每一间牢笼里都关押着来自里幽都的凶残魔兽!   “吼——!!!”   “嗷呜——”   “哐哐哐!!!”   魔兽们见到来了人,狂躁地吼叫撞击栏杆,可牢笼栏杆由千年玄铁打造,它们撞不开,只能在牢笼里转圈,弄出巨大的动静。   这些魔兽基本没有灵智,听不懂人言,也不会思考,只凭本能行事。它们最喜欢的食物就是修真者,对他们而言,谢非白就是一块行走的肥肉。   谢非白对魔兽们的吼叫充耳不闻,径直走到了走廊最里面的一间牢笼。   这间牢笼和别的牢笼不同,设有床和书桌,收拾得颇为干净,如果不是以千年玄铁栏杆做门,根本就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了。   简陋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颀长,蒙着双眼,手脚都被镣铐锁着。   正是神算子卜问。   “谢宫主,你来救小生了。”卜问似早有所料,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为了给你卜算,小生半条命都要没了。”   谢非白站在牢笼外问:“算出结果了吗?”   卜问苦笑,说:“尚未算出结果小生被掳到这个鬼地方,”他动了动手,踢了踢脚,锁链“叮当”作响,“这个链子会封印修为,让小生使不出术法。谢宫主要想知道结果,得先把小生救出去才行呢。”   谢非白看着那锁链,说:“本座救不了你。”   “连谢宫主都救不了我?”卜问大为惊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抓小生的又是何人?”   卜问是合体期,大乘期修者只要使用了遮掩天机之术,他就无法通过推衍算出。因此他虽算到谢非白找他卜算他会遭到劫难,可这给他劫难的人是谁却是算不到了。   “让小生来猜猜,”卜问在牢笼里走了一圈,说,“从小生进了这牢笼,耳边魔兽的吼声就没断过,而这世间魔兽最多之处便是幽都,幽都不是罪犯就是魔修,与谢宫主有过牵扯的魔修,唯有饶无愧一人!”   谢非白对于卜问能猜到毫不意外,说:“你住的这间牢笼是饶无愧特制的,除了他,没人能放你出来。”   “这……”卜问犯难了,“谢宫主如今的修为应当与饶无愧不相上下,甚至更在他之上,竟还救不了小生吗?”   谢非白眼底眸光闪动,说:“因为这间牢笼,本是饶无愧为了关本座所设。”   卜问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劲爆的八卦,愣住了。   *   幽都的街道上,人不知何时已全散了,四下没有一个人影。   唯印无玄长身而立,脚边躺着几具尸体和一个晕死的人。   一般修真者碰到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敌人第一反应就是逃命。印无玄却不同,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体-内的好战因子促使他正面迎击,连他的大剑都在嗡嗡作响,剑柄剑鞘不断相撞,诉说着它要出鞘和主人并肩战斗的意愿。   “别急。”印无玄握住剑柄,安抚他的剑。   威压越来越强,化作黑色的幕布,让本就灰暗的天空彻底变成了黑色。   一头形状似牛,却比牛大了数倍,长有四只眼睛六条腿,每一条蹄子下都踩着蓝色火焰的魔兽从黑暗中走来,抬起前腿“哞哞——”大叫,接着猛地加速,如离弦之箭一般攻向印无玄!   这是一头二级魔兽,若是被它撞到,元婴以下修为会当场魂飞魄散!   印无玄“啧”了声,很是不满,释放威压的家伙自己不现身,却用这头魔兽来敷衍他,岂不是在小看他?!   这令印无玄怒从心起,面对魔兽的冲击不避不退,瞬间抽剑挥出,再收剑回鞘,不过片刻之间,那头凶猛的魔兽就从头部到尾部被砍成了均匀的两半!   蓝色的血如雨洒落,一滴都没沾到印无玄的衣裳,魔兽的尸体“砰”地落地,切开的横截面光滑平整,可见他这一剑的威力。   印无玄不耐烦地指着黑暗中的某处,喝道:“不管你是谁,出来与我决战!”   “哈哈哈哈不愧是云隐宫大护法!”一个磁性的男声响起,他笑得似是很愉快,“我活这么久,第二次见到合体期剑修,上一次见到的那个……我想想,哦,被我杀了。”   黑暗中,一个人影在半空显现。他穿着一袭红艳似火的衣服,皮肤苍白得似从未见过阳光,唯嘴唇殷红如血,衬着他的红衣竟有几分别样的妖娆。而从他的面颊到脖颈,都覆盖着黑色的魔纹,魔纹的纹路宛如一朵盛开的花,遮盖了他的面容。   修真界头号通缉犯——饶无愧。 第十三章 幽都地动   气氛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印无玄蠢蠢欲动,他自是听过饶无愧的大名,也知晓此人曾是谢非白的情劫,但后面这个信息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他只要知道此人是一名大乘期魔修,实力强悍杀人无形,这便够了。   他喜欢与强者作战,这才能让他的血热起来!   饶无愧居高临下地打量印无玄,眼神颇为玩味,“我听说你没有心脏,一个没有心的人也能爱上别人吗?”   印无玄想起了谢非白交给他的任务,皱了皱眉,说:“与你无关!”   饶无愧摊手,说:“怎么会与我无关呢?你是谢非白的第七次情劫,你若爱上他,他就能渡劫飞升了,你若不爱上他,他就渡劫失败,会继续留在这个世间。”   印无玄把大剑横在胸前,缓缓抽剑,“宫主要飞升,我便助他飞升!”   话音一落,他拔剑出鞘,剑刃的寒光撕破黑暗,直冲饶无愧而去!   饶无愧食指中指合成一个圈,弹出一颗噬魂钉,钉子燃起烈焰射向印无玄!印无玄以大剑抵挡,“叮——”的脆响在耳边炸开,那噬魂钉在撞上剑刃后竟去势不减,裹挟着火焰似要穿透坚硬的金属,钉入印无玄的胸口!   “唰!唰!唰!”   又是几颗噬魂钉射出,每一颗都直取印无玄要害!钉子飞快疾射,修为差点的恐怕连进攻轨迹都看不到,更别提挡下或者躲开。印无玄却游刃有余,大剑横着一扫,再竖起当做盾牌,把几颗噬魂钉全部拦截!   噬魂钉停留于空中,如同几朵鬼火,阴森诡异。   “啪啪啪!”饶无愧拍了拍手,流露出欣赏的神色,道,“剑修果然都是难啃的骨头,被我杀死的那位合体期剑修可是抵抗了好久才死呢,我当时就想,剑修可真难杀啊~印护法,你说我若要杀你,一炷香时间够吗?”   印无玄结丹后再无人如此看轻过他,他却没有动怒,反而更加亢奋,敢放这种狠话的人想必不是徒有其表,其实力应当能配得上修真界头号通缉犯的名头。   印无玄抹过剑身,说:“试试就知道了!”   他提着大剑踏风而上,要与饶无愧正面决战!饶无愧却倏然后飞,与他拉开距离,手指一勾,几颗静止的噬魂钉在再次从印无玄的后方攻了过来!   印无玄连头也不回,单手将大剑往后一甩,挡住偷袭,脚下亦不停,快速冲向饶无愧!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剑修追求的就是快。   眨眼之间,印无玄已闪现于饶无愧身前,他举剑劈下,脸上是畅快的笑意!   饶无愧抬头,正视印无玄即将砍中他头顶的剑,神色却是不慌不忙,他抬起手,以手接住了剑刃!   “轰!”   强烈的撞击形成的冲击波如同浪潮般往四面八方涌去,整座幽都都在这波浪潮下震颤嗡鸣!   饶无愧的另一只手夹着噬魂钉拍向印无玄没有防备的腹部,印无玄打算抽身躲避,先前的几颗噬魂钉竟又在饶无愧的操纵下从侧面和背面射向他,竟是把他的退路全部封死!   “印护法,我本不欲杀你,”饶无愧脸上的魔纹犹如有生命般扭动,“谁叫你被谢非白选中成他最后一任情劫,所以你必须死。”   印无玄笑意更浓,周身气势大变,如同一柄打磨好的剑,锋利得让人不寒而栗!他将大剑下压,澎湃的剑意于周遭形成千万柄利剑,骤然间倾泻而下!   数不清的剑将噬魂钉碾成粉末,并于虚空中组合成一把巨大无比的剑,砸向饶无愧!   饶无愧不再硬刚,抽身而退的人换成了他。而他也被印无玄激起了战意,脱离巨剑的攻击范围后他双手画圆,一朵燃这幽蓝火焰的彼岸花在他指尖诞生!他将花一抛,花迅速变大,每一片花瓣都柔软而有韧性,竭力舒展开来,将迎面而来的巨剑包裹住,以柔克刚。   正在此时,幽都地动!   倏忽之间大地龟裂,城墙坍塌,房子夷为平地,方才躲入家中的人此时满街奔涌,哭嚎逃命!   地面缝隙逐渐扩大,幽深的地缝暗淡无光,宛如深渊,而从那深渊里渗出浓厚的魔气,将这座城市的人都裹入了魔气的漩涡。   对普通修真者而言,魔气是有害物质,吸入过多魔气会损害身体,但对魔修来说,魔气却是滋补之物,他们靠吸食魔气修炼,提高修为。   幽都本就是饶无愧的主场,这下魔气大盛,他更是占尽优势。   然而无论是印无玄还是饶无愧都无心恋战,幽都地动必出大事,他们心里都惦念着同一个人——谢非白!   两人同时撤招,飞往不同方向。   印无玄回到与谢非白分别的地方,正遇到晕死的刺客掉进地缝,他随手把人拎起,像提着一个物件儿似的前进,寻找谢非白的身影。   谢非白在这条巷子深处消失,说明这里必有机关,可印无玄对机关术了解不多,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心知谢非白应当不会出事,毕竟他家宫主已是修真界第一人,但幽都突逢变故,也不知之后还会如何发展,作为一名护法,他必须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宫主!”   印无玄喊了一声,回应他的是愈发剧烈的地动,地缝已裂到他的脚下,令他无处可站,只得御剑而飞,时刻关注下方情况。   铺天盖地的灰尘与魔气纠缠,形成狂暴的龙卷风,逃窜的人试图用术法抵抗,可大部分人的法力并不足以与灾害抗衡,转瞬便被狂风吞没!   印无玄没有心情去理睬那些送命的人,他只关心谢非白的下落。   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贯穿了幽都主街的地缝之中,有两点红光在黑暗中闪烁,接着,红光越来越亮,缓缓从地缝中钻了出来,这才看清所谓的红光是一双猩红邪异的眼睛!   这双眼睛如同两个硕大的灯笼,长在一张覆盖了鳞片的扁平面部上,待它缓缓爬出地缝,印无玄认出了这个生物——一级魔兽薄蛇!   魔兽一共分为五个等级,由低到高排列为:四级、三级、二级、一级、特级。   四级魔兽属于低等魔兽,数量最多,凡人的农田里时常也能见到,筑基期修士就能斩杀;   三级魔兽属于中等魔兽,多分布于山林间,元婴期修士方能斩杀;   二级魔兽属于高等魔兽,并不常见,幽都附近偶有出没,化神期修者可斩杀;   一级魔兽则相当罕见,基本生存在里幽都内,百来年也不见得能有一两只,视具体实力而定,合体期或大乘期修士能斩杀;   特级魔兽则是上古传说中的存在,当今修士无人真正见过。它们通灵智,能化人,一诞生便拥有大乘期修为,能统领世间所有魔兽。   无论是低级魔兽还是高级魔兽,它们有一个相同的特点,爱吃人,特别爱吃修真者。   印无玄斩杀过的魔兽不少,最高也只到二级,一级魔兽他还是头一次见。   薄蛇的外形与蟒蛇相似,却大了数十倍,直立时遮天蔽日,爬行时宛如一条流动的河。它的全身长着黑色的鳞片,坚硬如铁,寒冷如冰,爬过的地方都结了一层霜。   它甩了甩尾巴,幽都大地又裂开些许,仍存活的幽都人见这庞然大物都两股战战,连逃也忘记了,绝望地原地等死。   人类的绝望是魔兽的饵食,薄蛇张大嘴,分叉的舌头一伸一缩一卷,就将几十个人吞吃入腹!   一时间,幽都全是恐惧至极的哭喊声。   灾难、魔气、魔兽,同时侵蚀了这座城市!   “谁来救救我们?”   “不会有人来的,这里都是罪犯和罪犯的后代,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那些人呢,都躲到哪里去了,出来对付魔兽啊!”   “救命我不想死啊啊啊!!!”   ……   薄蛇倾听人类的哭声,陶醉地晃动三角脑袋,蛇身扭成了波浪,在前进中撞坏一幢幢房子。   忽然,它停了下来,“嘶嘶”吐着蛇信,红色的瞳孔锁定了不远处的印无玄。和别的人类不同,这个渺小的人没有绝望,没有逃走,而是提着一把剑,拦住了它的去路。   它张嘴大吼,庞大的身躯仰起,一口咬向印无玄!   印无玄把提着的人扔飞,运起剑意,手中大剑化为巨剑,兜头劈砍薄蛇!   “呲啦——”   剑刃与薄蛇的鳞片擦出了火花,他改变剑刃方向,灵巧地切入鳞片的夹缝中,捅穿了薄蛇的皮肉!   “嘶——!!!”   薄蛇痛得扭曲,甩尾扫向印无玄,这一扫威力极大,几栋相连的房屋被一并撞塌,印无玄飞快张开结界,硬扛下这一击!   薄蛇大怒,尾巴卷起将印无玄缠住,意图绞死这个人类。它的体型比区区人类大太多,这么一来对方必死无疑!然而当他彻底包裹住这个人类后,它的尾尖传来了剧痛,定睛一看,却是印无玄把它的尾巴尖儿砍了一截下来!   “我上次送给宫主喰楼的点心他不喜欢,”印无玄自言自语地说,“一级魔兽的蛇胆很珍贵,若送蛇胆,说不定他会开心。”   然后,大剑化作万柄剑,从薄蛇尾部的伤口贯入,竟是直接刺入体内,剜掉血肉,剔去脊骨,再从薄蛇口中穿出!   “嘶嘶嘶!!!”   薄蛇的眼中流露出天然的惧怕,它仰天长啸,浑身散发出寒气,从七寸处开始结冰,只要把自己冻起来,血就不会流出,就能进入水火不侵的冬眠状态得到修复!   印无玄却不给它这个机会,在它结冰的剎那以大剑抵住它的七寸,竟是用蛮力推动大剑,破开了它坚硬无比的鳞片,捅-入进去!   剑气充盈薄蛇的身体,令这条巨蛇如球般膨胀,片刻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薄蛇被炸开成碎片,血肉与鲜血如倾盆暴雨而下!   印无玄伸手一抓,抓住了完好无损的蛇胆。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侧头一看,眉开眼笑,“宫主,你回来了。”   他脸上是血,身上是血,手里还捏着温热的内脏,形象可怖得如同修罗,而他看向谢非白的眼神却是纯真的、炙热的,好似这天地间只有此人能入他的眼。 第十四章 护法炼丹   谢非白一尘不染地站在废墟与混乱里,漫天飘洒的鲜血没有沾染到他的一片衣角,干净得像在发光,唯银色面具的眼尾描绘了一抹血色,添了神秘与艳丽。   他的身后,是重重迭迭的魔兽尸体,面目丑陋,死相凄惨,堆成一座腐烂的肉山。   “宫主!”印无玄跑向谢非白,邀功般献上薄蛇的蛇胆,说,“这是一级魔兽的蛇胆,吃了能大补!”   谢非白看着那还在滴滴答答滴血的蛇胆,默默后退,说:“印护法有心了,你且收起来吧。”   眼看印无玄直接就把蛇胆往乾坤袋里扔,谢非白不得不多说一句,“用器皿装好。”   印无玄向来听话,立刻翻了个罐子把蛇胆装进去,再扔进乾坤袋。   两人说话的间隙,幽都地动渐渐停止,地缝里不再有新的魔兽爬出来,但魔气依然源源不断地外涌。   先是寂静,劫后余生的人对于自己的幸存难以置信,接着是喧闹嘈杂,庆幸自己还活着,再然后是惶恐不安,生怕灾难还有后续。可是还有后续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修为不够,无法离开幽都,只能在这里等死。于是最后变成了麻木。   忽然,有人率先看到了屹立于尸山血海中的两人,大叫了起来:“那个人杀死了那条大蛇!”   陆陆续续的,更多人出声了,“另一个人也杀死了很多魔兽!”   “他们不是幽都的人,是从外面来的!”   “救救我们,带我们出去!求求你们了!”   ……   求生欲让他们爬向谢非白和印无玄,有的跪着磕头,有的声嘶力竭地哀求,有的赌咒发誓会报答,两人成了这座城唯一的希望,每一个人都指望着他们。   印无玄请示谢非白,“宫主,怎么办?”   谢非白垂着眼眸,说:“神算子不在幽都了,我们走。”   印无玄:“是!”   印无玄踏上大剑,顺手捎上了还没醒的杀手,谢非白也没问这人是谁,踩到剑上,两人御剑而飞,冲出幽都结界。   “啊啊啊别走啊!!!”   “带我们走啊!!!”   “见死不救你们不得好死!!!”   ……   哀求和谩骂都逐渐远去,耳边只剩下猎猎风声。从高空俯瞰幽都,这座城市已千疮百孔,魔气被结界挡住,漫不出来,在幽都这片领域里越来越浓郁,把一切都染黑了。   “修真界不日就会派人前来幽都察看情况,”谢非白道,“此次地动应是里幽都出了事,牵连到表幽都。魔气外溢,魔兽增长,连一级魔兽都出动了,修真界有一段时日不会安生。”   印无玄:“宫主,还会出现一级魔兽吗?这条薄蛇不太强,如果有更强的魔兽出现就好了。”   若是换个人听到这话,怕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印无玄给揍一顿,不过听到这话的是谢非白,他淡定地说:“魔气继续汇聚的话,幽都的结界很快就撑不住,高级魔兽会往外面跑,里幽都里的东西也会爬出来,今天既有薄蛇,明天也会有别的一级魔兽。”   印无玄摩拳擦掌,说:“宫主,到时能让我来斩杀一级魔兽吗?”   谢非白:“可以。”   印无玄:“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上特级魔兽。”   谢非白:“没有人见过特级魔兽。”   印无玄:“那我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谢非白:……   印无玄:“如果宫主你也想和特级魔兽战斗的话,我可以当第二个人。”   谢非白:“你自己吃螃蟹吧。”   印无玄大喜:“谢谢宫主!”   谢非白中断了“螃蟹”的话题,看向边上晕死的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印无玄这才想起此事,说:“有人要杀我。”   印无玄把几个杀手围杀他被他反杀以及和饶无愧打斗再杀死薄蛇的事一一同谢非白讲了,“这个人是我留着打算问出幕后黑手的。”   谢非白沉默了会儿,说:“是印护法的行事风格。”分开短短的时间,这人全用来打架了。   印无玄摸了摸鼻子。   谢非白看杀手的穿着和任务失败就自爆金丹的行事方式可以确定,此人是绝杀楼派来的。   绝杀楼是修真界近几百年兴起的门派,但与正道修真门派不同,绝杀楼做的是杀人的勾当。他们收钱杀人,明码标价,因门内弟子多为金丹期到化神期修为,他们执行任务时都是多人出动,以精妙的阵法和默契配合常常能越级杀人!   绝杀楼楼主是一个极神秘的人,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曾有人花大钱请神算子推衍,却什么也推衍不出,只得猜测此人或是某大乘期大能,或有什么可遮掩天机的法宝。   如此门派不管怎么看都是邪魔外道,修真界却从没派人去清剿过,任其发展壮大,至今已颇有势力。   究其原因,此门派只收钱杀人,倒不会故意作恶,说到底是“帮忙”解决个人恩怨,危害不大,再加上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想暗中杀人自己又不好下手,便会找上绝杀楼,关系网一复杂,自是没人敢轻易动他。   绝杀楼的杀手来杀印无玄,自是有人雇佣,至于幕后之人是谁,倒真不好猜。   印无玄行事向来嚣张,又冲动好战,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恨得想要杀了他的也是排着长队。而他又成了谢非白的新情劫,这个消息放出去,想杀他的人就更多了。   “除非雇佣者放弃,否则绝杀楼接了任务一定会杀死目标,”谢非白道,“这个人带回去让星夜拷问一番吧。”   印无玄:“是!”   杀手的事定下了章程,印无玄问起了神算子。   谢非白说神算子不在幽都了,说明之前是在的,他家宫主都亲自出马去找人了,怎么还能把人搞丢?简直是匪夷所思。   谢非白说:“此事说来话长。”   印无玄刚要接一句属下洗耳恭听,谢非白又说:“懒得说了。”   印无玄:……   谢非白见印无玄一副哽住的样子,淡笑了下,道:“他趁乱跑了,等他算出你的心脏所在,应当会主动联系我。”   印无玄纳闷道:“饶无愧不是要抓他吗?他能跑去哪儿?”   谢非白似想起了什么,道:“饶无愧暂时抓不了他。”   印无玄见谢非白并不太想说这件事,便换了个话题,“宫主,我们接下来是回云隐宫吗?”   谢非白道:“回。”   *   一回到云隐宫,谢非白就闭关了。   印无玄把杀手扔给星夜,让她审问出雇佣的人是谁。   “咳咳咳……”星夜掩面咳嗽,两颗黑黑的眼珠子毫无生气地盯着地上的杀手,说,“交给我就是。”   星月给咳嗽的星夜拍背顺气,说:“印护法,你和宫主这番出去有什么奇遇吗?为什么宫主一回来就闭关了?”   印无玄说:“幽都地动,我杀了一条薄蛇。”   说到此他想起来,薄蛇的蛇胆还在他这儿,他得料理好了送给宫主。   “我看宫主气色不大好,”星夜迟疑地说,“我常年病痛缠身,对于同样的生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宫主莫非生病了?”   星月立刻就说:“宫主怎么可能生病?”   星夜:“那是受伤了?”   星月:“这世上谁能伤了宫主?”   印无玄:“你们两个不要胡乱猜测了,宫主没受伤也没生病!好了,我有事先走了,有结果了来告诉我。”   印无玄也不理星夜星月的叽叽喳喳,去了宫里的炼丹房,找了个炉子把蛇胆扔进去,又加了些别的天材地宝,炼起丹来。   炼丹是个耐心活儿,火候时辰半点差错都不能出,否则炼出来的就是一炉灰,白白浪费材料。偏偏耐心这个东西印无玄没有,没多久就磨皮擦痒,坐不住了。   “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印护法竟然亲自炼丹!”连丹心在门外探了个头进来,满脸惊诧。   连丹心是云隐宫的炼丹师,在宫里的时间比印无玄还长。他是彻底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炼金丹,几百年来除了丹药房,他很少去别的地方,反正不管他要什么材料,只要跟谢非白报备了,总有人能给他弄来。印无玄在没当上大护法时,就经常给连丹心当跑腿的,为他搜寻了不少材料。   连丹心的衣服总是灰扑扑的,沾染着炼丹炉的灰,连脸都是灰扑扑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不过这炼丹房鲜少有其他人,他不修边幅惯了,也懒得去打理形象,有这时间不如赶紧炼两炉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炼出了吃下就能白日飞升的金丹了呢。   “你不是不服丹药吗?”连丹心围着印无玄转了一圈,“说服用丹药堆出来的修为是空中楼阁。”   “我炼了送给宫主的,”印无玄说,“主材料是薄蛇的蛇胆,宫主出关后……”   “什么!”连丹心大叫,“薄蛇蛇胆!你去哪儿搞的这好东西!”   他一把推开印无玄,揭开炉盖往里一瞅,顿时两眼一黑,尖叫道,“你这都用什么玩意儿跟薄蛇蛇胆一起炼,简直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他迅速往炉子里添加了十几种材料,再盖上炉盖改变火候,顶替印无玄坐到了炉子边,“印护法,这炼丹炉你别碰了,我来炼!”   印无玄断然拒绝,道:“这是我要送给宫主了,怎么可以给你炼?”   连丹心呵呵道:“只有最好的丹药才能配得上宫主,你能炼出最好的丹药吗?”   印无玄:……   连丹心:“放心,我又不跟你抢功劳,我只想看看薄蛇蛇胆炼制出的丹药是什么品相,炼出来了你拿去给宫主就是。你若要有参与感,搬张板凳坐旁边就是。”   听连丹心这么说,印无玄就在一旁坐下了,没了事儿做,他的思绪就飘到了谢非白的身上。   修真者闭关并不稀奇,闭个几十几百年都很正常,但谢非白以前每次闭关都会提前跟他说,交接宫里的事务,这次什么交待都没有就直接闭关了,确实不大寻常。   难道宫主真的受伤了?印无玄杀意四起,谁敢让宫主受伤,他必要让那人偿命! 第十五章 宫主受伤   谢非白闭关第十天,蛇胆丹药炼好了。   据连丹心所说,此丹药可治病疗伤,虽到不了活死人肉白骨的境界,但断肢重生修复内脏等都没问题,而且还能驻容养颜延年益寿,若是元婴期以下服用,能增长百年修为。   “用一级魔兽当材料炼制出的果然是上品丹药!”连丹心赞叹地说,“增长百年修为这个功能就能卖出天价玉币了!那些大门派喜欢买这种药,奖赏给门内有天赋的小弟子。印护法,你确定不把这丹药拿去卖了赚点钱花?给宫主吃着实有点浪费啊,这些药效他一个都用不上。”   印无玄把丹药收好,说:“我炼的丹药,自然是要献给宫主的。”   连丹心撇撇嘴,说:“明明是我炼的。”   印无玄作势要拔剑,连丹心立刻改口,说:“印护法为了宫主苦炼十日丹药,忠心可嘉!”   印无玄这才满意了,走到炼丹房外,他又原路返回,问道:“你说这丹药能修复内脏,那能让我的心脏重新长出来吗?”   连丹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印无玄,说:“印护法,内脏损坏了叫做修复,你这是根本没有,怎么修复?”   印无玄“啧”了声,说:“看来薄蛇不行。”   连丹心:……   印无玄拿着丹药去找谢非白,房外的结界撤了,说明谢非白已结束了闭关。   印无玄敲门,说:“宫主,我可以进去吗?”   谢非白的声音隔着门传出,“进来吧。”   印无玄进门,见谢非白盘腿坐在榻上,没有戴面具,也没有束发,随意地倚靠着床头,眼眸低垂,慵懒又随性。   “宫主,”印无玄不自觉压低了音量,道,“我把薄蛇的蛇胆炼成丹药了,来送给你。”   他献宝地拿出装丹药的盒子打开,内里的丹药呈棕褐色,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谢非白取出丹药,放在鼻下闻了闻,清香中带着一丝苦涩,光是气味就能让人神清气爽,他微扬了扬眉,问:“你炼的?”   印无玄抬头挺胸道:“我炼的!”停顿了下,又带点心虚地补充道,“连丹心帮了点儿忙。”   谢非白对自家护法有几斤几两一清二楚,印无玄要是能炼出上品丹药,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不过他也没揭穿对方,收下了这份礼物,“印护法费心了。”   印无玄如释负重,问出来他关心的问题,“宫主,为什么你一回宫闭关了?难道你在幽都受伤了吗?”   谢非白将垂到脸前的头发别到耳后,说:“一点小伤,无妨。”   印无玄顿觉晴天霹雳,谢非白竟真的受伤了?什么时候?谁下的手?他和宫主一道从幽都回来竟全未察觉!作为一名护法,他太失职了!   印无玄单膝跪下,用力得膝盖在地板上砸出“砰”的巨响,“属下无能,竟没保护好宫主!请宫主告诉我让你受伤的人是谁,我必取他性命!”   “此事你不用管,”谢非白从塌上下来,走到印无玄跟前,低头看他,“印护法,你只要专心完成本座交给你的任务便可。”   提到任务,印无玄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饶无愧!   幽都地动时他中断了与饶无愧的战斗,去找谢非白未果,饶无愧当时没有趁机对他下杀手,应当也是去找谢非白了。   “宫主,伤你的人是饶无愧?”印无玄握紧了拳头,“我去杀了他!”   “印护法,”谢非白加重了语气,“本座说过,此事你无须在意。”   “可是……”印无玄抬头,对上了谢非白的视线,争辩的话就咽回了肚子里,“属下遵命。”   谢非白笑了笑,忽然把手放在印无玄的头上,摸了摸他的头,印无玄一下就呆住了。   他小时候,谢非白也曾摸过他的头。他那时觉得这只手又大又温暖,很有安全感,现在的他,却比宫主还要高大了。   “本座只受了点小伤,已全好了,”谢非白哄小孩儿般说,“饶无愧伤得比本座重很多,如今应躲在某个地方疗伤,构不成威胁,不用理会。”   印无玄意识到,这是谢非白在安抚他,他空空荡荡的胸腔内隐隐有股酸涩的暖流,让他有点高兴,又有点不知所措。然后他又升起了战意,他跟饶无愧没有分出胜负,但对方不是宫主的对手,要是他也能跟宫主切磋就好了!   印无玄:“宫主,等我完成任务后,能向你讨一个奖励吗?”   谢非白:“可以。”   印无玄:“请宫主跟我切磋!”   谢非白:……   *   谢非白都出关了,星夜还是没能从杀手处拷问出幕后之人是谁。   星夜拷问手段了得,她经手的人无论是怎么样的硬骨头也扛不住刑罚,最后都会交代,但绝杀楼的杀手却吐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原因无他,杀手也不知道雇佣者是谁。   在绝杀楼,杀手们只领命令,不问缘由,他们只是一帮执行命令的棋子罢了。   杀手一心求死,可星夜多的是手段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在确定问不出结果后,星夜请示了印无玄,送杀手上了路。   “咳咳咳,那杀手虽不知幕后之人身份,但在死前倒也说了一句有点用的话,”星夜蹙着眉头,对印无玄道,“他说这次的任务酬金很高。”   星月插话道:“要杀我们大护法和送死有什么区别,酬金不高谁愿意接任务?”   星夜:“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这也说明了雇佣者很有钱,不然也出不起这么大一笔酬金。”   这个思路星月倒是没想到,连连点头,说:“也对啊,那就把想杀大护法的人列个名单出来,把穷鬼剔除掉,只留下有钱人,挨个儿打上门去,不就能知道是谁了。”   星夜:……   印无玄倒是挺赞同星月的提议,说:“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列名单!”   星夜忙说:“大护法,修真界因幽都一事已乱成了一锅粥,你挨个儿上门找人恐怕行不通。”   幽都地动后,修真界各大门派紧急召开会议,云隐宫也收到了请帖,但谢非白闭关时凤栖山全面封山,自也没人去开这个会。   四海八荒报天天都在报道会议内容,因此云隐宫虽没人开会,倒也能大致知晓会议进度。   青云派、梵音宗、离海殿等大门派以及四大世家都派了高手去幽都探查,转移城内的幸存者。而幽都的情况一日比一日恶劣,魔气漫天,结界已有了裂缝,原本在附近的魔兽全都发了狂,四处搞破坏,地缝里偶尔还会钻出二级魔兽,已有修真者在多只魔兽的围剿下丧失了性命。   “幽都的事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星夜说,“照这个趋势下去,越来越多的修真者会折在幽都,说不定过阵子就会有人来求见宫主,要我们云隐宫施以援手。”   星月摩拳擦掌道:“宫主既已出关,我们是不是也能去幽都练练手了?”   印无玄也跃跃欲试,说:“幽都什么时候再出一头一级魔兽就好了。”   星月摸下巴,说:“我也想见识见识一级魔兽,大护法,你去杀一级魔兽时带上我!在那之前,我想先用二级的磨磨剑。”   印无玄:“没问题。”   星夜对宫里两位战斗欲爆棚的剑修无话可说,虽然她也是剑修,但比这两位内敛得多,反正她是没兴趣主动去杀魔兽的。   星夜咳了几声,说:“综上所述,大护法要想弄清幕后之人是谁,或许要等到下一波刺杀,再抓几个杀手回来,看能不能从他们的零碎信息里拼出全貌来。”   印无玄无所谓地说:“行,下次要是再问不出名堂,我就用星月的办法。”   星夜嘴角抽了抽,说:“我一定会尽力。”要是真让大护法挨个儿打上门,宫里又得赔多少钱啊!想想就要病得更重了。   *   幽都的事越闹越大,除了每况愈下的坏消息外,还夹杂了一个让修真界十分头痛的消息——魔修前往幽都聚集。   魔修的修炼方式与普通修真者不同,他们不靠吸收灵气,而是魔气,只要让他们身处魔气充足的环境中,他们的修炼速度可谓一日千里!当然,魔修的折损率很高,因魔气本就会侵蚀人的健康和灵魂,所以魔修一个不慎就会全身溃烂而亡或走火入魔而死。且从古至今,从未有魔修成功飞升,这也是魔修少的原因之一。   可魔修再少那也是有一定数量的,且大多数魔修都心术不正,给修真界找了不少麻烦。现在他们净化魔气和斩杀魔兽都忙不过来了,再要对付魔修当真是分身乏术。   最糟糕的消息是,饶无愧也在幽都!   这家伙是修为最高的魔修,还是修真界的头号通缉犯,他要是出手对付修真者,那死亡率会大幅度提高!   被派往幽都的修真者都人心惶惶,有些年轻的打了退堂鼓,纷纷修书回门派求助。   此时,又传出了一个消息,饶无愧受伤了!   这个世上,能伤饶无愧的有几个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正在大家疑惑至极时,四海八荒报为众人解了惑。   四海八荒报刊载:“幽都地动之日,谢宫主于幽都大败饶无愧,印护法随行斩杀一级魔兽!”   这则新闻一出,修真界的目光都投向了云隐宫。然后,另一则爆炸性新闻让大家的目光更加炙热,简直要把云隐宫的结界都烧出一个洞来。   “饶无愧曾打造牢笼囚禁谢宫主!” 第十六章 那副面具   谢非白和饶无愧的风流韵事在修真界广为流传。   当时饶无愧已是大乘期高手,在修真界叱咤风云,有了头号通缉犯的头衔,谢非白还只是个刚踏入元婴期的小修士。   据传两人相识便是在幽都城,谢非白被多只二级魔兽围攻,身受重伤,濒死之际被难得发善心的饶无愧救下,从此二人展开了数年的情感纠缠。   关于他们的话本数不胜数,最常见的套路就是强制爱,类似于把人捆起来这样那样,关起来这样那样……然而这都是话本作者们的臆想,谁知道有一天竟能成真了!   饶无愧竟真的想把谢宫主给关进牢笼里,至于到底成没成,谁在乎呢!有这个梗就很好啊!   这一则消息给了作者们无数灵感,饶谢二人的话本再次大火,各种创作百花齐放,书铺老板们笑开了花,天天忙着数钱。   当事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无动于衷,他的大护法却炸了!   印无玄把谢非白“专心完成任务,别的事不用理会”的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御剑就要飞幽都,才飞出凤栖山就遇上了一脸八卦的陶生生,说是要采访谢非白。   印无玄正烦着呢,动手就要揍人,陶生生忙求饶,说:“印护法,你去幽都想必是要找饶无愧,你要是能劝谢宫主接受我的采访,我就告诉你饶无愧在哪儿!”   印无玄怎么可能劝谢非白接受采访,还是要揍人,陶生生捂着头说:“饶无愧疗伤的地方极其隐蔽,我的人都是九死一生才打听到,印护法,你这去了幽都无头苍蝇似的找肯定是找不到的,或者等你找到时他已转移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你告诉我饶无愧在哪儿,我就不揍你。”印无玄拎着陶生生的衣领说。   陶生生眼珠子转了转,说:“印护法,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我采访到谢宫主,你拿到饶无愧的藏身地。”   印无玄冷笑,说:“那我把你揍到说实话吧。”   两人僵持不下时,星月来传谢非白的话了,让印无玄去主殿。   印无玄顿时寒毛直竖,直觉没有好事,但又不敢违抗,颓丧地把陶生生往边儿上一扔,找谢非白去了。   陶生生拍了拍被拎得皱巴巴的衣领,笑容温和地说:“右护法,谢宫主可有提到我?”   星月莫名其妙地说:“宫主提你做什么?话说你又来做什么?你那个四海八荒报成天不写正经事!”   陶生生直呼冤枉,说:“我怎么不写正经事呢,幽都的事就是最正经的事!”他一脸正气地说,“我来找谢宫主也为了幽都的事!”   星月将信将疑地打量陶生生,说:“宫主也没说要怎么安排你,你去主殿外等着吧。”   陶生生笑得更温和了,“谢谢右护法。”   *   主殿很安静,安静得谢非白思绪飘远,回想起幽都那一日。   地动之时,地宫首当其冲!地面龟裂,墙面摇晃,走道两旁的牢笼都在剧烈的震动中损坏,魔兽从笼中跑出,癫狂进攻谢非白!   这些魔兽最高不过二级,对谢非白造不成任何威胁,可它们被蓄意豢养,数量太多,一时片刻也杀不完。   很快,他就被淹没在魔兽群里。   “谢宫主!别光顾着打魔兽,救救小生啊~”卜问在牢笼里尖叫,“我脚下的地裂开了!”   谢非白转头去看,果然见那牢笼四周都还好好的,唯独地面裂开,且裂口迅速扩大,眼看着卜问就要落到地缝里去了!   卜问扒在栏杆上,惊恐地喊:“谢宫主,小生有预感,若是掉入这地缝中,十有八-九是难逃一死了!”   偏偏这栏杆砍不断也拍不烂,卜问出不来,谢非白进不去,再这么下去卜问就要和牢笼一起掉进地缝了!   谢非白一记横扫团灭离他最近的一批魔兽,一把抓住牢笼,稳住下滑的趋势,让卜问不至于立刻掉下去。   正在这时,饶无愧来了!   卜问虽目不能视,但五感通透,能感知现场气氛凝固,立刻噤声,不敢乱叫了。   谢非白和饶无愧则隔着这片混乱对视,一个眼中无波无澜,一个眼中天翻地覆。   “谢宫主,久违了,”饶无愧脸上的魔纹颜色深得像是凝固的血,“故交重逢,你戴着面具是不是太失礼了呢?”   谢非白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道:“这面具是你当年送给本座的。”   饶无愧神色一震,半晌后笑了,“说谎,这不是我送你的那一副。”   饶无愧当年给了谢非白一个面具,希望这世间除他之外,别人都再看不到那张过于好看的脸。谢非白满足了他,成日戴着面具,只在他的面前摘下。   如今,他也成了别人,没有资格见谢非白的真容。   谢非白也笑了,“本座觉得这个方法不错,能省去不少麻烦,便沿用了。”   饶无愧紧紧盯着谢非白,问:“我送你的那副面具在哪儿?“   谢非白轻飘飘地道:“丢了。”   饶无愧不怒反笑,连说三个“好”字,“既如此,那我便摘下你这幅面具,再另送你一副!”   谢非白和饶无愧都是大乘期修士,他们若动起手来,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卜问在两人一触即发时,弱弱地插了一句嘴,“两位大能,在你们厮杀得天昏地暗之前,能不能先救救我这个没有战斗力的可怜修真者?”   他的出声打破了两人的平衡 ,饶无愧邪笑着看向他,竟是直冲他而来!卜问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股杀气,当即抖如筛糠,往谢非白的方向爬。谢非白思考了一瞬,非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让开了身子,把关押卜问的牢笼完全暴露在饶无愧面前。   卜问:“啊啊啊!!!”   饶无愧是牢笼的制作者,自有将其打开的方法,他将噬魂钉钉入牢笼的几个位置,坚硬无比的铁门应声而开,同时他袖子里钻出一根红绸,裹住卜问往外扯,作壁上观的谢非白此刻出手,以手为刀,在空中一划,红绸断裂,卜问“砰”地砸到地上。   卜问:“饶命啊啊啊!!!”   饶无愧抓卜问,一是为了引谢非白上钩,二是为了先谢非白一步得到印无玄心脏的线索,可幽都地动来得太突然,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卜问杀了了事!   只要卜问死了,就无人能找到印无玄的心脏,然后再去杀了印无玄,这样一来,谢非白必渡劫失败!   饶无愧摊开手,手心上一朵彼岸花逐渐成型,“谢非白,你保不住他。”   谢非白不急不慢道:“你不是本座的对手。”   饶无愧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道:“哈哈哈你以为到了大乘期,就能打败我了?谢非白,我教你一课,即使是同样的境界,也有高低之分!”   谢非白附和道:“你说得对。”   彼岸花如离弦之箭射向卜问,谢非白挡在卜问身前,单手解印,无形的屏障立于身前,形成强有力的结界,挡住了彼岸花的攻势!   两位绝顶高手的攻防所造成的冲击绵延百里,整座地宫“轰隆”爆炸,本就在开裂的大地霎时断成齐整的两半!卜问先前掉落的地方也裂了开来,他在慌张中坠入了缝隙!   “谢宫主!!!”卜问高声呼救。   谢非白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饶无愧,撤去结界,追着卜问跳下地缝。   饶无愧瞳孔紧锁,咬牙大骂:“谢非白!”   饶无愧也跟着跳入地缝!   *   “哒哒哒。”脚步声打破了安静。   谢非白回过神来,看着踏入大门的印无玄。   印无玄在台阶之下,恭敬地说:“拜见宫主!”   谢非白点头,说:“星月说你闹着要去幽都。”   印无玄不自在地挠挠脸,说:“是,属下……”   他话说到一半,注意到谢飞白面具眼尾的那一抹血竟还没有擦去,他本以为那是魔兽的血,此时却反应过来魔兽的血大多是蓝色绿色等颜色,鲜少有红色,那么这抹血多半是人的血。   谢非白虽受了伤,但印无玄没从他身上闻到血腥味——这也是为什么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受伤了,由此推断,这抹血是饶无愧的。   在谢非白发话前,印无玄先开口了,“宫主,可以把你的面具借给我吗?”   谢非白沉声问:“为何?”   印无玄:“陶生生说饶无愧的藏身地十分隐蔽,若能用饶无愧的血做追踪的饵,那不用他告诉我位置我也能找到人了!”   谢非白修长的手指在面具上一抹,血没了。   印无玄:……   “印护法,你何时学会把本座的话当成耳旁风了?”谢非白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地说。   “属下不敢!”   印无玄又要跪,却觉膝盖被一股极霸道的力量给禁锢住了,连弯曲都做不到,只能直挺挺地站着。   “本座不喜欢你跪,”谢非白道,“日后你若再跪,便滚出云隐宫。”   印无玄汗都流下来了,说:“是!”   谢非白:“过来。”   印无玄动了动腿,那力量已撤去,他能动了。他在台阶前踟蹰了下,才踏上了一级台阶,再踏上第二级,缓缓地走到座椅旁。   谢非白:“弯腰。”   印无玄弯下腰,谢非白抬起手,用手帕擦去他额头上渗出的汗。印无玄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他像一尊石像似的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神放空。   谢非白:“印护法,你不想离开云隐宫?”   印无玄:“不想!我永远都是宫主的护法!”   谢非白:“那你到底是不想离开云隐宫,还是不想离开本座。”   印无玄:“不想离开宫主!”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没有半点暧昧,倒搞得问这个问题的谢非白颇自讨没趣了。   谢非白把擦了汗的手帕迭好,交给印无玄,说:“印护法,从今日起,没有本座的准许,你不能踏出云隐宫半步。”   印无玄把迭好的手帕装进前襟的内袋里,没有吭声,显然对这个命令很不情愿。   谢非白:“另外,本座闭关这些时日你画的自画像都交上来。”   印无玄:!!!   印无玄早就不记得自画像这件事了,谢非白突然要他交他怎么可能交得出来!他欲哭无泪,想给自己求求情,又怕宫主生气,纠结得头顶冒烟。   谢非白哪儿能不了解自家护法的性子,忍着笑意道:“本座给你一日,明日一起交上来。”   印无玄垂头丧气地说:“是。” 第十七章 画谢宫主   印无玄前脚走出主殿,陶生生后脚就进来了。   “谢宫主,多日未见你风采依旧呀,”陶生生笑盈盈地说,“我刚看印护法脸色不太好,莫非是挨训了?”   谢非白懒得理陶生生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神算子联系你了。”他用的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只因饶无愧打造牢笼要囚禁他这种八卦必定是从神算子嘴里吐出去的。   陶生生作揖,说:“这自是瞒不过谢宫主,我和神算子是多年好友,他得到有趣的消息总要跟我分享一二。”   谢非白对他们深厚的友情没有兴趣,问:“神算子人在何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陶生生为难地说,“虽然我消息灵通,但神算子与别人不同,他是第一推衍大师,他要躲起来,除非天道劈他,否则谁也找不到。”   陶生生没法透过谢非白的面具判断对方的脸色,但从周遭越来越低的气压也能感受到谢宫主的不耐烦,识时务地说:“神算子在幽都被饶无愧重伤,险些丧命,须得调养生息后才能为宫主卜算,还望宫主耐心等待些时日。”   气压回缓,陶生生才又直起身,说:“谢宫主,我要带的话已带到,那么可否让我采访你一番呢?饶无愧造的牢笼是什么样呢?对这件事你本人的看法是什么呢?你们当初分手有这个原因吗?印护法……”   谢非白:“滚!”   陶生生:“好嘞!”   *   印无玄握着毛笔,良久都没有下笔,笔尖墨汁凝聚,“啪”地滴在纸上,晕开黑乎乎的一团。   他的面前摆着谢非白给他的铜镜,镜子里的他愁眉不展,满脸烦躁,恨不得随便逮个人打一架。   “印护法,”陶生生的在窗外露了半张脸,问,“你这是在苦恼什么呢?”   印无玄:“宫主要我画自画像,我哪里会……”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自画像这件事的源头不就是四海八荒报上画的他没穿衣服的画像吗?这么说,陶生生就是导致他被迫与笔墨为伍的罪魁祸首!   印无玄怒从心起,直接以毛笔为剑,飞身攻击陶生生!陶生生猝不及防,扛了几招就招架不住了,被印无玄掀翻在地,按着狂揍了一顿!   “哎哟哎哟~”陶生生滚来滚去,“别打脸别打脸!印护法,我还要见人的,有话好好说,哎哟~!!!”   印无玄不管三七二十一,揍到爽了才住手,不过他还是照顾到了陶生生的情绪,没有打脸。   陶生生倒也扛揍,挨了一顿胖揍后还能爬起来,行动如常地跟人寒暄说话,就是长年挂在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印……印护法,”陶生生揉着肚子,苦笑着问,“我又怎么惹你了。”   印无玄:“呵!”   陶生生也猜不透印无玄的心思,说:“据我所知,谢宫主限制你出云隐宫了,那你就算知道了饶无愧的下落也没用嘛。”   印无玄捏起拳头,作势又要揍。   陶生生忙讨饶,说:“不如这样吧印护法,我另外送你一条消息。”   印无玄冷着脸,说:“你说的消息要是废话,你的脸就别想要了。”   陶生生双手托住腮帮子,说:“你先前不是打探过闻风吟的消息嘛,他从千年雪山下来后回了闻家,昨日也赶去幽都了。”   印无玄一下来了精神,他和闻风吟胜负未分,还有个赔偿分配的问题要解决,他要是去幽都就能和闻风吟再战一次!打败了闻风吟后再去杀饶无愧,一箭双雕!那个场景想想都很美。   下一秒,他又泄气了,宫主禁了他的足,别说幽都了,他连宣城都去不了。   “知道了,”印无玄恹恹地说,“滚吧你。”   陶生生嘀咕:“这俩人怎么个个都叫我滚,光从我这里套消息也不分享点八卦。”   印无玄瞪了眼陶生生,用眼神说“你怎么还不滚”,陶生生好汉不吃眼前亏,溜了。   *   幽都局势一片混乱,云隐宫却风平浪静,好似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这与云隐宫的定位有关系,云隐宫虽实力强大,但从不参与修真界大小事件,除了宫主的桃色绯闻外,基本是个出世门派。一般来说,修真界每次开大会都会送请帖过来,但谁也不认为谢非白会去,事实上,谢非白也确实从没去过。因此,除非到万不得已,修真界也不会派人来求云隐宫出手。   印无玄默默祈祷幽都的情况再恶劣一些,等那些大门大派都招架不住了,那肯定就有人上门求援了,到时他再跟宫主央求一番,说不定就能解了他的禁足,让他去幽都。   这么多天没跟人打架,关节都快生锈。   印无玄把风干了墨迹的一堆自画像迭好了,揣着去找谢非白交差。   他画得十分潦草,张张都是火柴人,好几张乍一看都看不出区别来,在递给谢非白时略是心虚,生怕被打回重画。好在谢非白只随意翻了翻就放下了,让他过了关。   印无玄松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宫主……呃……那个,我能不能申请不要画自画像了,我真的没有画画的天赋。”   谢非白点点头,说:“是没有。”   印无玄一喜,“那我……”   谢非白:“你画自画像没有天赋,那就画别人吧。”   印无玄:“啊?我要画谁呀?”   谢非白:“本座。”   若谢非白说别的什么人,印无玄肯定要想办法推脱了,可要画的人是谢非白,他就推不掉了。   谢非白:“你每隔一日,来本座房中,照着本座画。”   印无玄:“……是。”   谢非白:“今天就开始画第一幅吧。”   印无玄:……   谢非白房中自是不缺笔墨的,且因他字好画好,所用的文房四宝也都是顶级的,比印无玄所用的贵重得多。   印无玄哪里懂那些,垂头丧气地磨墨,磨好了就提笔作画。他画自己应付应付就行了,画谢非白却不敢随意敷衍。   “宫主,我是画戴面具的你,还是不戴面具的你?”印无玄问。   谢非白语带笑意,说:“有什么区别?难道你还有本事画出五官?”   印无玄:……是没这个本事。   谢非白:“你想画什么,便画什么。”   印无玄想了想,说:“我画不戴面具的吧。”   谢非白:“那你来替本座摘了面具。”   印无玄倾身,越过书桌,手放在面具的侧边,缓缓将其摘下,他的小指指腹不小心触碰到了谢非白的面颊,暖暖的,柔柔的,令他的手指有一点点痒。   谢非白在窗边坐下,日光跳跃于他那张过于完美的脸上,给他渡了层柔光,连发丝都是明亮的,美得愈发不真实。   宫主要飞升了,印无玄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谢非白在光晕中道:“画吧,”   印无玄埋头作画,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不知该从何下笔,他又抬头看谢非白,在脑海里大致描绘了轮廓,一低头又什么都忘了,便又抬头看。   他不停抬头低头,脖子都累了,手腕也酸了,纸仍然是空白的。   他眉头皱得打了个结,心想完蛋了,他根本画不出来!   谢非白慢悠悠地说:“画吧,无论画成什么样,本座都恕你无罪。”   印无玄干笑,说:“谢谢宫主。”   印无玄深吸一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刷刷刷下笔就画!不动笔时什么都画不出,一动笔灵感就源源不断!印无玄集生平所学,花了一个时辰,完成了这幅惊世大作!   画完后他下意识抹了抹脸,没注意手上沾了墨汁,这么一抹,墨汁就到了脸上,好好的一张俊脸,顿时成了黑炭。   他浑然不觉,双手奉上画作,颇自信地说:“宫主,请过目!”   谢非白垂眸去看,差点笑出声。   印无玄画谢非白是真用了心,至少不是火柴人了,脑袋是脑袋、身体是身体、手是手、腿是腿,连椅子和窗户都画了,可谓用心良苦。可事实证明,没有心的人再用心也没用,脑袋是个圆圈、身体是个椭圆、手和腿是不规则的圆,总之,谢非白成了一个球状物。   用来代表脸的圆圈中还画了五官,眼睛是两个大一点的点,鼻子和嘴巴是小一点的点。为了突出谢非白的一头青丝,圆圈上画了很多波浪线,长长的地垂到地上。   全修真界,想要为谢非白画像的人数不胜数,可他从几百年前就习惯了在人前戴面具,年轻一些的修真者都没几个人见过他的长相。他在世间流传的画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四海八荒报刊登在报纸上的,如今的话本大多也都是根据那张画像来为原型来描绘谢非白的风姿容貌。   若是让人知道谢非白主动让印无玄给他画像,印无玄却画出如此不堪入目的玩意儿,恐怕想要上绝杀楼买他命的人会更多几番。   然而印无玄浑然不觉自己有问题,他期待地看着谢非白,眼睛亮晶晶的,说:“宫主,我的画技虽不佳,但我已尽最大努力了,比起自画像还是有很大进步的!”   谢非白沉吟了片刻,违心地说:“印护法学习能力很快,相信下一次能画出更好的作品。”   得了谢非白的夸赞,印无玄走路都飘了,只觉自己已成了丹青大手!   他正陶醉之际,星月前来禀报要事:“宫主,青云派掌门求见!”   青云派来人,说明幽都又有了新变故,需要联合更多修真界势力共同对抗。但青云派来的这个人身份比较微妙,此人不仅修真界的正道魁首,还是谢非白的第二任情劫对象。 第十八章 青云掌门   胥怀古是青云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   他本是一介凡人,少年时抱着求仙问道的憧憬上了青云山,成了外门弟子,干了十年的杂活。这十年间他的意志没有被消磨,日日锻炼身体,抱着最低级的心法修炼,直到新一轮内门弟子选拔,他一鸣惊人,测出来的资质一等一的好。   很快,他就拜在了当时的掌门门下,成为关门弟子,可谓平步青云。那之后,他进境飞涨,修仙之路十分顺畅,已是青云派最优秀的年轻弟子。   后来青云派遭逢变故,掌门仙逝,当时尚不及百岁的他被簇拥着推上了掌门之位,匆忙之下接手大局,身心俱疲。   谢非白就是这时出现在他身边的,他将这个人当成他的光、他的月亮和太阳,有了谢非白的陪伴,他才坐稳了那张过于宽大的椅子,真正掌控了青云派。   在他喜气洋洋地对谢非白表明心意,想要结永世之好时,谢非白却拒绝了。   谢非白笑着说:“抱歉,你是我的情劫,现在情劫已渡,我该走了。”   然后谢非白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青云山,抛下了悲痛欲绝的胥怀古。   此后的几百年光阴,两人也见过几次,谢非白当他是陌生人,口称一句“胥掌门”,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了。   胥怀古总是在想,我当年怎么就没发现他是如此绝情之人呢?   “胥掌门,”谢非白无波无澜地问,“请问阁下来云隐宫是有何贵干?”   又是这三个字,胥怀古舌根泛苦,面上却没显露出任何不快,公事公办地说:“谢宫主,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幽都的形势严峻刻不容缓,当初设在幽都外的结界快要受不住了,须得六名以上的大乘期高手为其加固,压制住魔气,否则整个修真界都会被魔气侵蚀。”   谢非白轻笑了声,银色的面具挡住了他的笑容,但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微微弯了弯,“胥掌门,表里幽都融合,光加固结界又能撑得住多久呢?”   旁听的印无玄惊讶出声:“融合?”   胥怀古看了眼印无玄,神情颇为复杂,解释说:“表幽都和里幽都一体两面,可以理解为表幽都在地面上,里幽都在地面下,这次地动的根本原因是里幽都上升,与表幽都相撞,这个趋势无法制止,长此以往下去,里幽都会与表幽都彻底重合,到时便只剩下一个幽都。”   这也就意味着魔气会肆意增长,被限制在里幽都的高级魔兽们纷纷出闸,结界将在顷刻间被侵蚀,修真界会乱成一团。   “融合的过程预计在五年以内。”胥怀古说完这番话,又看向了主位的谢非白,“谢宫主,这个消息并没有外传,你是如何知道的?还是说幽都地动的当天你就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谢非白接过星夜给他泡的茶,道:“胥掌门,加固结界并非长久之计,云隐宫就不奉陪了。”   端茶送客,胥怀古自明白谢非白的意思,但他偏要装傻,假装看不懂,道:“谢宫主,这是目前最快效的方法,只要拖得五年,也许能另寻他法呢。再者说,若魔气外漏,云隐宫也无法独善其身,还请谢宫主助我们一臂之力。”   谢非白揭开茶盖,缭缭热气自杯中升腾,“这就不劳胥掌门费心了。”   胥怀古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声音有点颤,“非白,你是因为不想与我共事吗?若是如此……”   “胥掌门多虑。”   谢非白戴着面具喝不了茶,顺手把茶杯递给了印无玄,印无玄如牛饮水般一股脑喝了,也没喝出个味儿来。   谢非白:“本座从不做徒劳无功之事,还是等胥掌门与修真界各位想出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后再来云隐宫吧。”   胥怀古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苦涩道:“那我就告辞了。”   谢非白:“不送。”   谢非白没有给胥怀古半个眼神,倒是印无玄一直盯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眼珠子转来转去,显然在打什么主意。   *   胥怀古走在凤栖山陡峭的坡路上,山风吹得他衣袍猎猎,呼啸的风声在群山中回荡,鬼哭狼嚎。   这山上的禁飞咒对大乘期的他而言没有用处,可他不想飞,他想在这山上多呆一会儿,就能离谢非白更近一点。   他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站定,转过身来,道:“印护法,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印无玄一点都没有跟踪被人抓到的羞愧,大剌剌道:“胥掌门,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要怎么做才能爱上宫主?”   胥怀古:……   印无玄本来打算是打败闻风吟后跟人“讨教”这个问题,但看宫主的态度,他一时半会儿别想离开云隐宫,正好胥怀古上门了,这人也是谢非白的情劫之一,同样的问题问他也没差。   胥怀古长得很端正,剑眉星目,气质超然,作为一派掌门,他进退有度,为人也非常隐忍,别人往往猜不透他的想法。此时他的表情却有点扭曲,就连印无玄这种迟钝的人都看出了他表达的“你有什么毛病”这样的讯息。   “啧,我是宫主第七任情劫的事你们应当都已知晓了,我没有心脏的事更是天下皆知,”印无玄耸了耸肩,苦恼地说,“没有心的人无法爱上任何人,可这就完成不了宫主交给我的任务了!你是宫主的第二任情劫,必定是爱宫主爱得死去活来,你就传授我一下经验嘛,要怎么做,有什么感觉,才能爱得死去活来。”   胥怀古:……   “胥掌门,不要这么吝啬嘛,我又不是问你要青云派的最高心法,”印无玄理直气壮道,“你是正道魁首,修真界的领头羊,虽然是肯定比不过我家宫主,但我也是修真者晚辈嘛,跟你请教时你就该给我解惑呀。”   胥怀古:……   一套套歪理砸得胥怀古头晕脑胀,他对印无玄此人并不了解,只当这位云隐宫的大护法多半跟闻风吟是一路货色,专门来戳他的心窝子。   可你又能得意多久呢?胥怀古阴暗地想,待你真的爱上了谢非白,他便会弃你如敝履,不再多看你一眼!   “胥掌门,”印无玄在胥怀古面前晃了晃手,“你在听我说话吗?”   胥怀古回过神,视线却是落在印无玄右边脸颊上,道:“印护法,你脸上沾到墨汁了。”   印无玄无所谓地在脸上抹了下,墨汁已干,什么都没抹掉,“哦,这是我在给宫主画像时蹭到的,无关紧要,胥掌门,你先给我解个惑啊。”   胥怀古答非所问地说:“他流传出来的唯一一张丹青,是我画的。”   这张丹青就是四海八荒报上刊登的那一张,当年他年少轻狂,只想跟全天下炫耀他喜欢的人是多么美丽出尘。谁能想,那也是他此生仅此一次为谢非白画像,此后再没了这份特权和机会。   印无玄耐心告罄,说:“胥掌门,你要怎样才肯指教我?要么我向你下一帖战书,我赢了你就告诉我。算了,下战书太慢了,口头约定即可,现在就来战吧!”   印无玄右手向后握住剑柄,胥怀古这才说:“印护法,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你无法从别人这里知晓,对每个人来说这都是不一样的。”   印无玄皱眉,说:“你这说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胥怀古正色道:“爱不爱,不是你能控制的。或许某天一觉醒来你就会爱上他,也可能某天吃完晚饭你就不再爱他。”好比曾经的我们,我爱上他了,他却不再爱我了,或者说,他不再假装爱我了。   印无玄更疑惑了,“这爱不爱的还有弹性?”   胥怀古忧伤地笑了下,“你以后会懂的。”   印无玄:“以后是得多以后?我想尽快爱上宫主。”这样才能完成任务!   胥怀古:“强求不得,印护法还是顺其自然吧。”   印无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印护法,胥某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就不奉陪了,”胥怀古道,“幽都之事刻不容缓,谢宫主不愿出手,我还得另想对策。”   一只仙鹤鸣叫着从天边飞来,优雅地扇动翅膀落于胥怀古身边,纤长的脖颈微弯,温顺地蹭了蹭胥怀古的手背。   胥怀古乘上仙鹤,欲振翅而去,斜里却伸出一只手,快很准地抓住了仙鹤的翅膀!   “呜呜呜~~~”仙鹤可怜地哀叫。   “印护法!”胥怀古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印无玄忙松开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说:“胥掌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胥怀古沉着脸脸说:“印护法,我并非你的师门长辈,你若还有什么要讨教的,不如去问谢宫主。”   印无玄:“你有钱吗?”   胥怀古:……   印无玄是忽然想起雇佣绝杀楼杀手的人很有钱,这位胥掌门是宫主的前情劫,也有一定嫌疑,才有此一问。   胥怀古:“青云派虽比不得云隐宫富丽堂皇,但也小有薄产,印护法若想借钱……”   印无玄:“你能借我一万玉币?”   胥怀古:“不能!”   印无玄:“胥掌门,回见。”   他说完不再理胥怀古,扛着剑原路返回山顶。   胥怀古莫名其妙地耽搁了半天,也没闹明白印无玄这是什么路数,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在对方约战时他说不定已应了下来。他自嘲地摇摇头,驾着仙鹤飞去。   印无玄则是一脑门官司,他的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答,还有了更多问题。   啧,烦。   下次再见到胥怀古要与他打一架才行! 第十九章 同寝三日   谢非白拒绝为幽都封印加固一事在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四海八荒报收到了无数读者来信,基本都是就此事发表看法。   “谢非白疯了吗?他作为云隐宫的宫主,大乘期大能,修真界第一人,竟要对幽都之事袖手旁观!”   “大乘期修者统共就那么几个,除去闭关不出的,谢非白若不去,那封印之事岂不是要耽搁了?”   “大乘期修者大多都是谢宫主的前任情劫,他拒绝莫非是不想碰到老情人?”   “魔气侵蚀修真界乃天下大事,所有人都会遭殃,谢非白竟还拘泥于情情爱爱,格局也太小了!”   “要是我有大乘期修为,第一个就冲上去了!谢非白这是在做什么?”   “印护法竟也不劝劝谢宫主?他的意见谢宫主总该听听的吧!”   “说来说去,修习魅术这种偏门术法的人能有什么好心性!贪生怕死的懦夫罢了!”   ……   印无玄把最新一期的四海八荒报撕了,怒气冲冲地背着剑就要杀去陶生生的洞府。   星月忙展开双臂把人给拦住,说:“大护法,宫主吩咐过不让你乱跑!”   印无玄气道:“我不是乱跑,我是去教训那些只会吠叫的狗!”   宫主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哪里容得下旁人指指点点!他必从陶生生那里拿到投稿名单,把这些说宫主坏话的人全都杀了!还有陶生生这个刊登坏话的家伙,也必须得死!   星月拽着印无玄一条手臂,印无玄无视她继续往前走,她就跟个挂件似的挂在印无玄的手臂上,被拖行往前,“大护法,宫主特意叮嘱我来看着你,不能放你走啊!”   印无玄嗤笑:“你来看着我?”   星月嘟嚷道:“我也没办法啊!”   印无玄:“你若不放手,便与我一同去找陶生生那家伙。”   星月倒是想,但没得到宫主的允许她可不敢胡来,毕竟她又不是拥有“免死金牌”的印无玄,不听命令是会被惩罚的!   她灵机一动,说:“大护法,你去找陶生生不如去看看宫主!宫主看了那些言论必定心里烦乱,你作为大护法,理应守在宫主身边为他排忧解难!陪着宫主比找陶生生那厮重要吧!”   印无玄一听有理,脚步顿住了,心里的火气也慢慢下去了些。   星月又说:“这样吧,我让姐姐想个法子,把陶生生引到云隐宫来,你就在宫里揍他!”   印无玄摸了摸下巴,认同了星月的点子,说:“行,那这事就交给你来安排,我去见宫主。”   星月这才松开印无玄的手臂,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说:“放心吧大护法,姐姐做事你放心!”   正在自己房中喝水的星夜莫名打了个喷嚏。   *   去见谢非白,印无玄其实有点心虚。   他先前偷偷向胥怀古讨教任务相关的问题,就是一种变相地走快捷方式,要是宫主知道他不仅这么久都没能完成任务还试图依靠外力,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   他刚要敲门,谢非白就已开口,说:“进来吧。”   印无玄走进房中,谢非白正在看书,是那种他根本看不懂的之乎者也的书。   “今日无需画像,你来做什么?”谢非白慢悠悠把书翻了一页,没看印无玄。   印无玄习惯性要单膝跪地,又想起谢非白不准他跪,就直挺挺地站着,干巴巴地说:“四海八荒报上写的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唔……宫主你不要因为那些人烦闷,他们都是一群蠢货!”   “呵,”谢非白轻笑,“你是来安慰本座的?”   印无玄:“星月说宫主看了那些言论后会心里烦乱……”   谢非白敛了笑,似叹了口气,“本座还以为你开了窍,果然是想多了。”   印无玄:?   谢非白:“那些言论影响不到本座,你不必挂怀。”   印无玄:“宫主英明神武天下无双……”   谢非白:“闭嘴!”   印无玄立刻噤声,老老实实地当起了一一根木头。   谢非白安安静静看了几页书,挑刺儿道:“印护法,你挡住光了。”   印无玄往左移了移,正午的阳光全铺洒到谢非白身上。   谢非白:“太晒了。”   印无玄又往右移了移,高大的身影把阳光挡完了,在谢非白头上投下一片人形的阴影。   谢非白放下书,印无玄摇摆不定地左摇右晃,跟个不倒翁似的。   谢非白拍了拍软榻旁边的位置,“印护法,过来坐下。”   印无玄听话地坐下,谢非白就又不理他了,埋首于书本中。   印无玄坐得无聊,又得了“闭嘴”的命令不敢打扰谢非白,干脆盘腿修炼,他飞快入定,进入忘我境界。   谢非白把一本书都翻完了,印无玄还在入定。他看了看天色,太阳早就隐于云后,月亮爬上了山腰,他静悄悄地起身,把书放回书架,回身凝视印无玄。   印无玄是很机警的人,一般情况下在有人看他的第一眼他就会从入定中清醒,并瞬间拔出大剑进入战斗姿态,可此处是云隐宫,在谢非白的房中,谢非白还在他身边,他感到很安全,什么戒心都丢了。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云隐宫了,年少时没什么用处,没资格近身伺候宫主,在没有进入化神期前,他一年到头见谢非白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说也奇怪,从炼气期开始,每次他晋级时,宫主总是在场,这也让他愈发信赖和尊敬对方。   永远守护宫主,是印无玄坚定的信念。   谢非白对于印无玄的忠心自是很欣赏的,虽然他也没搞明白一个心脏都没了的人哪儿来的忠心,但他惯会识人,自能看出印无玄的忠心是货真价实的。可从另一个方面讲,印无玄对他没有任何情爱之意也是货真价实的。   他的打算是让神算子推衍出印无玄的心脏所在之地,他取了心脏给印无玄装回去,那印无玄自会爱上他,结果被饶无愧横插一杠,也不知神算子那家伙多久才能恢复。如今幽都又出了大事,找心脏一事多半要耽搁了。   说起此事,谢非白也有一个疑惑,印无玄无论大小事项从不瞒他,唯独在挖心脏一事上不曾与他报备过。当他得知此事时,印无玄已成了无心之人,那颗心脏也没了踪影。   谢非白曾问过原因,印无玄只说是为了修炼,甚至连心脏藏在哪儿他都已忘得一干二净。   当时谢非白正在经历第五次情劫,没有闲暇去管印无玄,便不再细问,谁能想到绕了一圈,他最后一次情劫竟是落到了这人的身上。   心脏啊……谢非白走回软榻边,一只手放到了印无玄的头顶,入定的人竟还无所察觉,毫无防备地打坐。   印无玄挖去心脏时是化神期,这个阶段的修真者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丢失记忆,也就是说,他的记忆多半是被封印了。以谢非白的能力,强行解开封印查探记忆是能做到的,但这样的方法会损害到印无玄的脑子,因此他始终没有下手。   现在,印无玄在他房中入定,是防御最低之时,他若下手的话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想要的情报。   他白皙的手指插-入了印无玄的发丝,静止不动,半晌后,他撩起对方的一丝头发,从头梳到了底。   罢了,谢非白想,要是他的大护法变成个傻子,就算拿回了心脏也不一定能懂爱是什么了。   他进了里间,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睡了。   外间的印无玄却缓缓地睁开了眼,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嘴角噙上了几分笑意。   宫主悄悄摸我的头,是在赞扬我的近日的表现好吗?为了不辜负宫主的厚望,我一定要尽快爱上宫主!   自我激励一番后,印无玄又入定了。   *   印无玄这一入定就入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一直呆在谢非白的房中。   他从软榻上跳下来,精神百倍地动了动胳膊腿,觉得自己能一拳打死一百头魔兽。   接着,他就看到了在独自下棋的谢非白。   谢非白宽袍广袖,没有系腰带,一手支颐,一手执白子,懒懒散散的模样。   “醒了。”他没有转头,光影勒出完美的侧脸轮廓。   印无玄点头。   谢非白:“既醒了,就回你自己房中,将这三日入定的领悟细细梳理一番。”   印无玄又点头。   谢非白瞥了他一眼,“哑巴了?“   印无玄眉眼耸搭着,指了指嘴巴,谢非白这才想起,他三天前让对方“闭嘴”。   谢非白扶额,“印护法,本座允许你说话了。”   印无玄忙大声说:“谢谢宫主!”   谢非白:“滚吧。”   印无玄:“是!”   印无玄走到门边,谢非白又叫住了他:“两个时辰后来给本座画像。”   印无玄:“是!”   *   云隐宫的宫人不多,越靠近谢飞白的寝宫人就越少。可今日却不大对劲儿,印无玄走在路上总感觉人比往日多了些,且每个人在跟他问好时都会露出奇异的表情。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被砍成了两段的蚯蚓,在泥土里扭来扭去,十分别扭。   “他们都怎么了?”印无玄问星月,“中邪了吗?”   谁料星月的表情和宫人们如出一辙,看印无玄时充满了探究、不确定、惊讶以及艳羡。   “右护法,你想挨揍吗?”印无玄说。   “不想不想,”星月抱住脑袋,“大护法,你在宫主房里呆了三天!三天啊!”   印无玄:“那又如何?”   星月:“这三天里,姐姐把陶生生骗来了云隐宫,还想拖着他让你亲自来揍,可左等右等你都不来,今早他就急吼吼地走了!”   不待印无玄发怒,星月掏出了最新一期四海八荒报,一脸惨不忍睹,“印护法,你又上头版头条啦!”   一条触目惊心地标题映入眼帘:【震惊!印护法与谢宫主同处一室闭门不出整整三日!】 第二十章 不要撤职   如果是没看过爱情话本的印无玄,他未必能领会标题的深意。但是,他已经是个经历过无数话本熏陶的印无玄,一眼就看出了标题里的双关!   这个话题一出,什么幽都不幽都的全被抛诸脑后,所有人都讨论起了谢宫主和印护法的风流韵事!   众人纷纷哀叹,印护法这么个连心都没有的人照样栽在了谢宫主身上,可见谢宫主的魅术是多么出神入化,堪比神魔!   “坊间传言印护法就是谢宫主的第七次情劫,如若是真的,那谢宫主岂不是已过了情劫坐等飞升就行?”   “谢宫主飞升是早晚的事,我更好奇他们两人这三日到底是怎么个闭门不出法!”   “谢宫主经验丰富,印护法定然享受极了!”   “印护法人高马大,却是个初哥儿,不定会闹什么笑话。”   “哎哟哎哟,我又羡慕印护法,又羡慕谢宫主,让我加入你们吧!”   “不是说云隐宫的宫规里有一条是不能对宫主动心嘛,印护法和谢宫主都这样了,还能当大护法吗?”   “印护法爽完了可得好好想新的出路了呢~”   ……   又一张四海八荒报碎成了齑粉。   “陶!生!生!”印无玄仰天大吼,声音大得把凤栖山都震得抖了三抖。   *   幽都城内。   闻风吟面色阴沉地把一份四海八荒报砸到对面的人身上,饶无愧顺手展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指尖“腾”地生出一抹火焰,似笑非笑地把报纸烧了。   “闻家主,何必那么大的火气,”饶无愧幽幽道,“谢非白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闻风吟“哼”了声,上下打量饶无愧,饶无愧的伤没还痊愈,本就苍白的皮肤愈发白了,红艳的唇也呈现出灰色,脸上的魔纹流动,从盛开的花朵变成了凋零的花瓣。   “姓饶的,你被谢非白打了几下,该不会就要死了吧,”闻风吟嘲讽地说,“你能杀他时舍不得下手,他要杀你倒是很下得去手。”   “放心,我死不了。”饶无愧并不动气,“神算子重伤,推衍之术用不了,谢非白的计划被打乱了,他生气打我两掌也不是大事。”   闻风吟翻了个白眼,“你装大气给谁看啊。”   饶无愧斜斜靠着墙,红色衣衫半敞,结实的胸腹裹着厚厚的绷带,“胥怀古那个伪君子劝说谢非白来幽都不是失败了嘛,堂堂修真界最大门派的掌门人,竟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闻风吟盘着手里的金元宝,说:“不急,他迟早会来幽都,只待他来了……”   饶无愧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就别想走了。”   *   印无玄给谢非白画像时总也静不下心来,特别是两人对上视线时,他不禁腿软。   他和宫主分明清清白白,这些人却如此胡乱编排!一想到前代大护法们被撤职都是因为对宫主心怀不轨,他就生怕谢飞白因这流言把他给炒了。   虽然他的任务就是要爱上谢非白,可谢非白也没说他要是真爱上了会不会被撤职。当然,这个问题放到以后讨论,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没有完成任务,若是因为流言蜚语被撤职也太冤枉了!   他的画技——应该说本就没画技可言,再加上心烦意乱,画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团乱麻,连个人形都看不出。   “别画了,”谢非白中肯评价,“浪费墨汁。”   印无玄低头:“宫主,我错了。”   谢非白:“错哪儿了?”   印无玄:“我不该得意忘形,在宫主房中入定,以致于传出那些诋毁宫主名声的谣言。”   谢非白笑了,笑容明媚得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印护法,本座有什么名声?”   谢非白已经历过六次情劫,市面上以他为原型的爱情话本数不胜数,在某方面的风评从来就没好过。只不过因他是大乘期修士,无人敢当面说他坏话罢了。   “印护法,莫非那些风言风语会影响到本座在你心里的评价?”谢非白微微挑眉,问。   印无玄躬身抱拳,“宫主在我心里是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别的人话岂会影响我对宫主的看法!”   “那不就行了。”谢非白柔声道,“你是本座的大护法,只要你在意本座就已足够。”   “宫主在我心中永远是第一位!”印无玄表白完后,又追问了一句,“那宫主你不会撤我的职吧?”   谢非白一时没跟上印无玄的思路,愣了一下,反问:“本座为何要撤你的职?”   印无玄一下就豁然开朗了,宫主不打算撤他的职就一切好说。   谢非白也反应了过来,哭笑不得,有时连他搞不清自家大护法在想些什么。这么想着,他起了都逗弄的心思,“印护法,你说本座在你心里是第一位,对吗?”   印无玄坚定点头:“是!”   谢非白的手指在印无玄的左胸膛上点了点,“可是,你没有心呀。”   印无玄哽住,“这个……嗯……这个……我没有说谎,宫主的确是我心里的第一位。”他思考着说辞,灵机一动,“因为在我有心时宫主就已经是第一位了,所以即使没有了心,宫主依然是第一位!”   完美回答!印无玄默默为自己鼓掌。   谢非白不戳印无玄了,把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鼓胀的胸肌下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跳动。   “看来多看爱情话本还是有用,”谢非白说,“比以前会说话了。”   印无玄:“那我再去买些话本回来。”   谢非白:“多买些你和本座的话本。”   印无玄:……   谢非白收了调笑,正色道:“近日你不用再来本座房间画像了,书阁第六层有一套剑法,你拿去练吧。”   印无玄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谢谢宫主,属下这就去了!”   *   书阁是云隐宫用来放藏书的地方,阁内藏书众多,天文地理、推衍算术、修炼心法,应有尽有。   书阁一共有六层楼,每一层都设有禁制,需得有对应的信物才能进入。其中一到三层楼对所有宫人开放,只要持有云隐宫令牌即可进入,自由翻阅书籍;四到五层楼对坛主和护法开放,需持职位令牌方可进入;六楼则只有宫主以及得到宫主允许的人才能进入。   印无玄向来不爱看书,去书阁的次数却不少,只因书阁中有不少剑修相关的书,剑谱或者心法,对他提升修为大有裨益。他少时就在云隐宫,没有拜过师,一身本事几乎都是从书阁的书里学到的。说来也怪,他看一般书只觉无聊乏味,根本看不下去,看修炼心法却从不觉枯燥,且他学习能力极强,几乎不需要向别人请教,就能将书中内容融会贯通。   合体期剑修,他是修真界独一份儿;靠自学成为合体期剑修,他是独一份儿中的独一份儿。   他在化神期后当上了大护法一职,偶尔能得到谢非白的指导,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在晋升合体期前,谢非白给他许可去了一趟书阁六楼,他学到了新的心法和剑招,成功升为合体期。而今,谢非白又让他去书阁六楼,岂不是说明他能开始冲击大乘期了!   印无玄直奔书阁,上了六楼。   比起前面五楼,六楼的藏书不多,但本本都是外界求也求不到的珍本!又因云隐宫不属于正规门派,没有独创的门派心法,其下宫人也都学得很杂,因此这里的高级心法囊括了许多派别,连魔修这等被视为歪门邪道的修炼之法也有。   连丹心曾央求印无玄去六楼后帮他看看有没有炼丹相关的书,若有的话帮他抄录下来,他定重金酬谢。印无玄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他,理由有二。   第一,印无玄是不可能背着谢非白给别人开小灶的;   第二,修为不到家时贸然阅读六楼的书,很可能会走火入魔。   这也是为什么六楼必须要得到宫主的允许才能上去。   圆台上,一本剑法书静静地躺着,像是在等待别人的翻阅。   谢非白拿起那本书,认真读了起来,他这一读,就瞬间进入状态,精神与书联系在一起,脱离此界,去了另一方天地。   *   谢非白遥遥望向书阁,第六层光华流转灵气大盛,代表印无玄即将有所突破。   他给印无玄的那本书是他多年前搜罗来的剑修最高典籍之一,就算是印无玄这种难得一见的天才要全部参透也得花上些时日。   在印无玄潜心修炼这段期间,他要做一件事——暗地前往幽都。   拒绝胥怀古的邀请,并不代表他对幽都的情况漠不关心,相反,他相当关注幽都动态。   随着表里幽都的融合,魔兽愈发肆虐,二级魔兽层出不穷,一级魔兽蠢蠢欲动。除了在幽都支持的正派修真者外,魔修们也已赶到,双方发生了多起小规模冲突,皆有伤亡。   然而更令谢非白在意的是幽都的地缝,人人都以为地缝直通里幽都,也有修真者进去探查,却都一去不回,渐渐的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谢非白在跟饶无愧战斗时也曾掉入过裂缝,他很确定通过裂缝后会到达的地方并非里幽都,那个地方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若非当时有饶无愧纠缠,他兴许会到地缝最底端去一探究竟。   在闭关时,他忽然想起来那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几百年前他把印无玄带回云隐宫时,曾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过那个气息。   这也是谢非白不准印无玄靠近幽都的原因,在他成功渡过情劫前,他要杜绝一切让印无玄陷入危险的可能性。不过聚集到幽都的人越来越多,等胥怀古满修真界跑凑到六名大乘期修者加固封印后,他要再下地缝探查能就很难了。   因此,他必须要趁此机会悄悄去一趟幽都。 第二十一章 记忆幻境   印无玄的身体逐渐缩小,他的衣服变得空空的,直到脑袋消失不见,衣服“啪”地掉落在地,拱起一个小人儿的形状。   他从衣服堆里爬出来,惊觉自己成了一个两三岁的孩童,眼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放大了,明明是很小的一个房间,在此时的他眼中却大得无边无际。   连他的衣服都好大好大。   凉风嗖嗖地吹,按理说修真者到金丹期后就能调节自身温度,抵抗严寒和酷暑,但他却冷得很,不得不哆嗦着把大大的衣服裹在身上,连头顶也包裹住,露出一双眼睛来。   房间里黑黢黢的,他什么也看不清——这也很奇怪,合体期的视力在黑夜中不该受到任何影响才对——他只能把这归结为身体缩小了,法力也跟着被限制了。   他窸窸窣窣地走到门边,衣服下摆拖在地上,被他自己踩到了,摔了个屁蹲儿,他忙爬起来,迈着小碎步往前走,像一只平行滑动的被子妖怪。   门坎很高,跟他的腿一样长,门也很重,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门推开了一条缝,然后骑在门坎上翻出去。   若是让谁知道堂堂的云隐宫大护法过个门坎跟翻墙似的恐怕要被笑话死。   好在这是他的幻境,无人能知晓。   门外的景色他并不陌生,分明是在凤栖山半山腰,房子一间挨着一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是普通宫人们住的地方,也是印无玄小时候住的地方。   我回到儿时了,印无玄想。   此时是深夜,人都睡了,只有微弱的月光与他相伴。   他也不知这幻境是何用意,便本能地往山顶走,想要去找谢非白。既然这里是云隐宫,那宫主必定也在。   只是年幼的他没有任何本事,想见谢非白一面比登天还难,这让他有点沮丧。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小孩儿腿短,走得慢,体力也不好,才走出几百米他就累了,坐在路边休息。可冬日里太冷了,山腰虽没有堆积起雪,地面也冰得浸人,他坐了没一会儿就冻得不行,这时他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没穿鞋,脚底已经冻得通红泛紫,又冷又疼。   “宫主……”他下意识地唤出这两个字,又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山道上铺起了雪,越往上走,雪就越厚。   他的短腿陷进雪里,被埋了一大半,他继续走。   再往上走,连腰都埋进雪里了。   雪变得很重,仿佛一块块巨石挡住了他的道路,他陷在雪做的巨石里,走不动了。   他用手去铲雪,小小的手只捧起一点点,铲了没几下他的手指就肿成了胡萝卜。   啊,小孩儿的身体好烦啊!   印无玄烦躁地在雪里拍了几下,在雪面上留下几个小手印。他愈发气恼,气得头都晕晕沉沉的,视野也变模糊了,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世界跟着晃动。   在晕倒的前一刻,他跌入了一个怀抱里。   这个怀抱非常温暖,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他流失的生气又回到了体内,他抬起头,看清了抱着他的人是谁。   谢非白。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在记忆里搜寻许久,才想起来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个幻境是他的记忆!   谢非白低头看他,奇怪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抓住谢非白的前襟,想要说话,可一开口就喝了一嘴冷风,顿时咳得天昏地暗,连眼泪都咳出来了,嗓子里也多了股血腥味,一个字都说不出。   谢非白不再多问,用灵气包裹着他,飞上了山顶,进了寝殿。   谢非白并不是一个会花心思装饰寝殿的人,因此殿内的格局与几百年后差别甚小。或许最大的差别就是书柜里还没有装下印大护法那些乱七八糟的读书心得和画像。   小印无玄被放到了软榻上,缓过劲儿后坐起来,衣服从肩膀上滑落,上半身光溜溜的。好在谢非白燃起了火盆,暖气充足,他没感到冷。   “咳……咳……宫主,”他的童音嘶哑中带着点奶气,“谢谢宫主。”   谢非白弯腰,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几乎要贴上小印无玄,小印无玄看着谢非白挺翘的鼻梁,成了斗鸡眼。   谢非白:“你要去哪儿?”   印无玄:“我想来找宫主。”   谢非白:“找本座做什么?”   印无玄:“不知道,半夜醒来,想见到宫主。”   谢非白:“你可知你差点死在半路上?”   印无玄茫然地摇摇头,又笃定地说:“有宫主在,我不会死。”   谢非白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直起身子,自言自语般问:“你到底从哪儿来的?”   印无玄不解其意,说:“半山腰呀。”   一个没有灵气护体的三岁的小孩儿在雪天从半山腰走到接近山顶的地方,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偏偏有人做到了。   “奇怪的小东西。”谢非白给出了评价。   第二天,谢非白将印无玄送回山腰,并嘱咐当时的大护法多多照看,但凡这小孩儿有什么奇怪举动必须要跟他报备。   印无玄已记不得那位大护法的名字了,反正没干几年就换了人,新的大护法上位后又是没干几年就换人。在他之前的大护法,全都做不长久。   三岁的印无玄没什么事做,成日里到处晃悠,总想往山顶跑,每次跑到一半就被大护法给拦截了。这名大护法不喜欢他,认为他是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头。   “尝了一次甜头后就想天天去找宫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大护法掐小印无玄的脸,“也就仗着是个小孩儿宫主对你没防备,蹬鼻子上脸。”   小印无玄根本听不懂,只知道这个大护法阻止他去见谢非白,生气地说:“我会取代你成为大护法!”   大护法一脚踹小印无玄身上,说:“你再等几百年吧!”   无需几百年,只几十年后,印无玄已到化神期,当上了云隐宫大护法。   一般人修炼到化神期少说也要四五百年,更多的人则是到元婴期就停滞不前。连谢非白当初也用了百余年才到化神期,他却在百岁以内就成化神期高手,世所罕见!   大护法早就换了好几茬,终于轮到年纪轻轻的印无玄了。   他身着绣着暗金色底纹的玄衣,半跪于大殿之中,谢非白亲自将大护法的令牌挂在他腰间。   “从此,你就是本座的大护法了,”谢非白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是本座看着长大的孩子,希望你能多做几年。”   印无玄激动地说:“属下定不会辜负宫主厚望,会一直一直守护宫主!”   面具后的谢非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画面一转,印无玄的胸膛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浑身冷汗,全身肌肉绷紧,只觉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从洞口灌入。   他的右手上握着一个温润湿滑的东西,“咚咚咚”地跳动着,竟是他的心脏!   为了专注修炼无情道,一百三十岁时,他挖去了自己的心!   印无玄忽然感到疑惑,他本是纯粹的剑修,为何又要去修无情道?等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心脏放到哪儿去了,若是能在这幻境中回忆起来,就不必再等神算子的结果。   下一秒,画面再一转,他又回到了云隐宫。   宫主不在,去渡第六次情劫了。   没了谢非白管束,印无玄是一天都呆不住,天天都出门跟人打架,闹得鸡飞狗跳,也是在这些年里,他凶名渐起,成了修真界谁看了都头疼的家伙。偏偏他背靠云隐宫,别人又动不得他,便有人去找谢非白告状。   此时谢非白正和暨明仙尊极限拉扯,哪里有空管印无玄,把人叫去训了几句话就要打发走,却察觉到几年未见的大护法有些不一样了。   谢非白好看的眉微蹙,问:“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印无玄如实说:“属下从书阁的一本书里读到,剑修辅以无情道才能修到最高境界,所以我把心脏给挖了,这样就能更好修习无情道了。”   谢非白:……   这种修炼方式闻所未闻,谢非白一只手指抵在印无玄额头,查探他的灵气流转,除了胸腔处空空如也外,灵气流转得竟十分顺畅,好似少了心脏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心脏乃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即便是修真者心脏受到重创也难以活命,谢非白活了这几百年,第一次见到有人没了心脏还能活蹦乱跳,也没走火入魔。   他家大护法果真与旁人不同。   谢非白:“你把心脏毁了?”   印无玄:“没有,我放到一个地方了。”   谢非白:“你放在何处?”   “我放在……”印无玄卡壳了,“我忘了。”   谢非白:……   谢非白见印无玄不似说谎,道:“无论你把心脏放到了哪里,要确保不会有人找到。本座还有事,不与你多说了。”   然后谢非白转身,大步走开。   “宫主,等等!”印无玄冲动开口,却蓦然发觉他出不了声了。   印无玄猛地伸出手,想要去抓谢非白,飘逸的衣摆滑过他的手心,他手掌一收,什么也没抓住。   宫主!他无声大喊,向前跨出一步,顷刻间,地面碎裂,天旋地转,他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   *   印无玄蓦然睁眼,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他大口喘息,没有心脏的部位竟在隐隐作痛。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他要突破时并没有这种感受。盘腿调息片刻,他缓了过来,把剑谱放回原位,出了书阁。   遇到搞不明白的事,请教宫主就对了。   他一路到了宫主寝殿,里面没有人,他纳闷地想,宫主这是去哪儿了?   “大护法,你总算从书阁出来了!”星月急速跑过来,满脸焦躁,“你在书阁呆了足足半个月!”   “这么久?”印无玄颇感意外,又问,“宫主呢?”   星月:“你进书阁那日宫主就离宫了,并未告知我们要去何处。刚刚我收到陶生生的消息,说宫主前些日进了幽都地缝,再没出来!” 第二十二章 幽都地缝   关于幽都地缝,修真界众说纷纭。   最普遍的说法是地缝连接着里幽都,但当几名高阶修真者探查地缝却陨落后,这种说法渐渐站不住脚了。   里幽都虽凶险,却也不至于凶险到让高阶修真者全都有去无回。   那地缝里面到底是什么呢?至今无人知晓。   谢非白进了幽都地缝的消息是绝密,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但时间久了肯定会瞒不住。要是连大乘期修者——甚至可以说是当今第一人的谢非白都折进去了,那修真界必然是会大乱。   陶生生的探子遍布各地,为了取得幽都的第一手消息,他花重金安插了人进去,在得到此消息后立刻送到云隐宫,可印无玄在书阁六楼,左右护法都进不去,只能干着急。   “大护法,我们要怎么办?”谢非白不在,印无玄就是云隐宫的主心骨,星月着急地说,“我们即刻启程去幽都找宫主吧!”   “不可!咳咳咳……”星月掩面道,“宫主先前拒绝为幽都封印加固,全修真界都盯着云隐宫,如果三位护法一齐前去幽都,必会被人猜出端倪。”   星月,“那要怎么做?”   星夜:“大护法需得一人前去,且要保密谨慎,勿要让人察觉。”   印无玄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宫主遇到危险了他这个大护法却不在身边,实在是太过失职!   “不要废话了,”印无玄沉声说,“我马上就走,我走后封闭凤栖山,宫中大小事物由星夜主持。”   左右护法双双抱拳,道:“是!”   印无玄背后巨剑飞出,他踩上剑刃,乘风急速而去!   在修真者中,属剑修飞行速度最快,如今印无玄更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时几乎燃起了火,剑尾带起的光如同一颗坠入天边的流星。   他抵达幽都时天刚微明,只见此地和他上一次离开时已大不相同。   幽都的结界破烂不堪,东一处西一处都有损坏的痕迹,魔气从裂缝里泄露而出,将这一片天都染成了灰蒙蒙的颜色。至于结界里面更是魔气丛生,早已没了城镇的模样,所有建筑毁于一旦,地表处处都是裂开的巨大地缝!横行的魔兽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徘徊,它们有的互相厮杀啃咬,有的拼命撞击结界,全都凶残可怖!   守在结界外的修真者都在尝试修复结界的破损,可他们大多修为平平,修补速度远远低于毁坏速度,杯水车薪。还有那倒霉透顶的体力透支跌落进结界,转瞬就被魔兽争抢吞噬,旁人想救都来不及。   如果是在平常,这种场景只会激发印无玄的好战心,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冲进结界把魔兽杀个片甲不留。可此时他心系谢非白,全然没了打架的心情,只想赶紧找到自家宫主。   他想了一路为什么宫主要偷偷来幽都并进到地缝,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就像他也不明白宫主为什么不答应加固幽都封印。反正宫主要做的事总有道理,他静静听从就行了。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宫主不会遇到危险。   印无玄不再多看别的修真者和魔兽,一头扎入了幽都无边的黑暗中。   进了幽都,他才切实地感受到内里的情况比结界外看到的还要糟糕一百倍!   这里的灵气几乎都被魔气挤占了,对魔修之外的修真者而言,这里就像一个浓稠而黏腻的泥水罐子,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浓浓的杂质,身体也变得沉甸甸的,腿上就像灌了铅,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苦修。   若是修为低的修真者,恐怕只是接触到这种程度的魔气就会直接去了半条命。   印无玄也不知谢非白是从哪条地缝下去的,但想来这些地缝理应相通,只要他下去了,总能与宫主相遇。   正要跳入地缝之际,忽听得破风之声,印无玄单手横持大剑挡下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呲啦——”的金属相撞声无比刺耳,不远处的魔兽被这动静吸引,纷纷奔涌而来!   “啧,麻烦!”印无玄心烦意乱,哪里有空跟魔兽纠缠,直接拔剑横扫,再收剑回鞘,眨眼之间,地上只余一群二级魔兽的尸体。   隔着尸堆,印无玄望向进攻的他的人,竟是闻风吟!   向来珠光宝气的闻家主此时却没什么风度可言,他华丽的衣衫脏兮兮的,也不知被什么给烧出了几个洞,脸色苍白得不正常,显然受了伤,连手里的金元宝都暗淡了些许,显得不那么有钱了。   “印大护法,你来得倒快,”闻风吟阴阳怪气地说,“赶着来给谢非白收尸?”   “闻风吟,我没空跟你闲扯,”印无玄道,“待我找到宫主后,自会与你决一胜负。”   “找?你怎么找?我已找了他几日都没见踪影……”闻风吟用力捏着金元宝,手指的指节都泛着白,“这地缝之下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根本靠近不得,谢非白进到这里面……印无玄,这都是你的错!”   “确实是我的错,”印无玄皱着眉,“竟耽搁了这么些时日,找到宫主后我自会负荆请罪。”   “你根本不懂我说的什么,要不是你,谢非白疯了才会进这地缝!”闻风吟又古怪地笑起来,“那家伙为了渡情劫,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印无玄这下听不明白闻风吟在说什么了,只当这人在胡言乱语,拖延他的时间。他不再接茬,半只脚踏进地缝,那金元宝又飞了过来,直取他的咽喉!   印无玄一震剑鞘,大剑弹出一尺,剑刃闪烁着寒光与金元宝对抗,闻风吟却不再一击即退,而是不断发力,似要折断那柄大剑!   “闻家主,”印无玄的语气里带着火星子,“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切了你这值钱元宝!”   闻风吟手掐法诀,“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金元宝豁然变大,成了一座元宝山,与之相比,印无玄和他的剑则变得很小很小。   巨大的压迫力铺天盖地而来,连周遭的魔气都被撕成了碎片!印无玄被压在元宝下方,若再这么下去,他终将不堪重负,被压成肉饼!   “呀!!!”印无玄大喝一声,手臂上青筋暴涨,大剑的剑气在虚空中凝聚成一柄和金元宝一般大小的巨剑,重重砍了下去!   金元宝由纯金打造,硬度本是不高,但成了法器后做了加固,硬度远高于大多数金属,寻常刀剑和寻常人根本奈何不得!可印无玄的剑不是寻常的剑,他这个人更不是寻常的人,在他的全力一击下,金元宝的正中间生生被砍出了一道剑痕!   金元宝骤然缩小,高速旋转飞回闻风吟手中,触手摸到那深深的凹痕他就气得五雷轰顶,还待再出手,面前却已没了印无玄的人影!   “哈哈哈跑得挺快!”闻风吟没有笑意地笑道,“谢非白身受重伤掉入地缝,十有八-九是死了,你便去给他陪葬吧!哈哈哈哈咳咳咳!!!”他笑得岔了气,咳嗽起来,直咳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谢非白的命大得很,我们都死光了他也未必会死~”饶无愧在魔气的萦绕中款款走来,“你要是认定谢非白已死,就不会想先杀了印无玄了。”   杀了印无玄,让他无法下地缝去找谢非白,如此一来,两人的情劫不攻自破。   “你怕印无玄找到他,”饶无愧脸上的花已半盛开,“我们都找不到他,要是被印无玄找到……”   “少说风凉话!”闻风吟打断饶无愧,“我们下不去这地缝,印无玄却未必,一旦他找到了人,情劫就更难破!你难道想让谢非白安然地渡过最后一次情劫然后飞升吗?”   饶无愧沉默了片刻,说,“在幽都之内,除了魔修,别的修士修为都会有所降低,谢非白还受了重伤,无论这地缝之下是什么地方,他都走不远,我们要做的事,是比印无玄更快找到他。”   闻风吟嘲讽道:“是啊,你们魔修在幽都有特权,那你怎么也下不去这地缝!”   饶无愧耸耸肩,说:“地缝之下并非里幽都,闻家主,你和我耍嘴皮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闻风吟凝望着深渊般的地缝,说:“我联系了胥怀古,他或许能有办法。”   “呵,”饶无愧不屑地说,“伪君子。”   *   跳下地缝后,印无玄明白了为什么闻风吟说靠近不得。   地缝极深,堪比万丈悬崖,起初还能用悬浮术勉强保持平衡,随着越落越深,一股极强的气流从底部反扑而来,把人吹打得左摇右晃,根本稳不住身形!且气流温度渐升,整个人如同置身蒸笼,不多会儿就汗流浃背,印无玄张开结界,抵御气流和高温的侵蚀,但越到下方越吃力,他的衣服竟无火自燃!   他忙扑灭身上的火,衣袍多了好几个洞,然而气流越来越强,他身不由己地被托着往上,即使用出千斤坠也无法再下降。与此同时,过高的温度有了实质一般包裹着他,不仅是衣服,连皮肤都被灼烧,发尾噼里啪啦地卷边,他成了一个火人!   很热!也很痛!   印无玄闭了闭眼,索性撤了结界,把所有灵力都集中于大剑,大剑“嗡鸣”一声,释放出强烈剑气,千万只无形的剑以他为圆心向周围扩散开来。   唰唰唰——!!!   气流与高温被剑气斩开,短短一瞬后又迅速回流。印无玄抓住这一瞬,飞快向下坠落而去! 第二十三章 寻找宫主   大地岩浆滚滚,升腾的黑雾扭曲成表情各异的人脸,再“嘭”地化开,如同被戳破的水泡,回归到岩浆之中。   谢非白的外衫已被烧毁,只着里衣,但这里衣也破破烂烂,东焦了一块,西糊了一块。自他修仙入道,从未这般狼狈过。   他处在一个由岩石组成的山洞中,岩浆绕过山洞,汹涌奔流,也不知尽头在何处。   面具早在跌落时碎了,他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毫无遮掩地显露了出来,不过此地就他一人,再美也无人欣赏。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似在忍受着疼痛,捂着肚子的手拿开,就见那一片里衣竟是染着血!   掀开衣摆看了一眼,伤口已愈合了大半,旁边则掉落着伤他的凶器——噬魂钉!   比起□□上的疼痛,噬魂钉对精神的伤害更大,因此他的伤口虽已没什么痛感了,头却依然隐隐作痛。   “失算了。”他轻声低语。   谢非白早就料到幽都一行必不会太平,不管是胥怀古、饶无愧还是闻风吟,都肯定会给他下绊子。没想到的是,这三人居然联合了起来!   谢非白一入幽都,饶无愧和闻风吟就发动了设好的陷阱,他们二人以幽都地缝走势设了阵法,将他引到阵眼,意图废他修为!他自不可能坐以待毙,与两人缠斗数日,重伤闻风吟,又让饶无愧伤上加伤,但他也被饶无愧的噬魂钉所伤,战力大减!   饶无愧抹去嘴角的血,说:“谢非白,幽都是我的主场,你却能伤我两次,不愧是要飞升的人啊!”   闻风吟怪笑着说:“飞升?只要我在一天,你绝对别想飞升!”   谢非白看看饶无愧,又看看闻风吟,感叹道:“活得久了,果然什么都能见到。”   当年这两人因为他而水火不容,现在却又为了他达成合作。   闻风吟脸一黑,怒道:“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抓到你!”   谢非白勾唇,道:“饶道友,闻家主,在战斗时说太多话总是不好的。”   饶无愧立刻警觉,对闻风吟大喊:“抓人!”   然而已经迟了,谢非白纵身跳入地缝,两人即刻跟上,可他们无论如何也跟不上铁了心要下地缝的谢非白!   “谢非白!”闻风吟焦急大吼,“这地缝之下是何情形谁也不知,你这是在找死!”   谢非白的声音远远飘来,“我本是为了我家护法而来,二位且回吧。”   这一句话让饶闻二人心神大乱,再被气流一托,两人愣是被逼回地面。那之后,他们又多次尝试下地缝去寻谢非白,却总也下不去,而且他们都有一种预感,若真的下到地缝,他们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即使不擅推衍占卜,大乘期修士的预感也不能小觑,两人不敢再莽撞行事,只得另寻他法。   至于谢非白,他成功落到了地缝底部,但因中了噬魂钉,且在强行下降的过程中用了太多灵力,已是筋疲力竭。此处灵气稀薄,恢复起来很慢,他只得小心翼翼避开岩浆,找了个还算安全的山洞暂时安顿,待伤势好转后再进行探索。   他算了算时日,印无玄应当已出了书阁,他掉入地缝的消息恐怕也被送去了,他家大护法必是心急如焚,会立马来幽都找他,但闻风吟和饶无愧定会从中阻挠,再加上个胥怀古……   胥怀古虽没参与对他的围攻,但三个大乘期修者打斗数日都无人前来查看情况,除了胥怀古做了手脚替他们遮掩之外,不再有别的猜测。   别人都说债多了不愁,可情债多了还是挺发愁的。谢非白叹气,扶着岩壁站起,往山洞内部走去。   *   “扑通~”   印无玄掉入了冰凉刺骨的河水中,才经过了高温的炙烤又落入冰水中,他只觉自己成了一柄被锻造的剑,痛得四肢都僵直了。   他拖着剑浮到水面上,游到岸边,第一时间检查他的剑是否完好,然后再审视自身。   他的衣服基本烧没了,只留下一块布遮挡重点部位,还打湿了水,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起伏的弧度。他不甚在意地抖了抖,背上大剑,剑鞘带子勒着他的胸腹,更显得肌肉结实,紧致有力,充满了野性的美。   他掉下来的这个地方十分宽广空旷,只是不见天日,无星也无月,黑沉沉的。河流潺潺,水色清亮,能看到河底的鹅卵石,可仔细看去,却觉这鹅卵石十分古怪,全都是灰白色,再一看,才发现这些鹅卵石竟都是骨头!因骨头全都是碎骨,也分不清是人骨还是兽骨。   纵使印无玄胆子比天大,一想到方才竟是泡在全是骨头的河水里,还呛了两口水,也觉得有点恶心。   他把湿漉漉的头发全都捋到脑后,露出深邃英俊的眉眼,随意选了个方向往前走,边走边喊:“宫主!”   回应他的只有回音。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周遭景色一尘不变,他中间想要御剑飞行,可此地灵气被挤压得几近于无,他连一成法力都用不出,踏在剑上也只能晃晃悠悠地飞,速度比走路还慢,只得老老实实使用双腿。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地方?印无玄担心起来,宫主在这种地方呆了几天会不会遇上别的危险?宫主到底在哪儿呢?   走着走着,他看到了一个山洞,洞里皆是寒冰,透明的冰块泛着幽幽的蓝光,既诡异又瑰丽。   这是印无玄遇到的第一个不同景色,他直觉洞中必不简单,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   幽都结界残破不堪,为了将其修复以拖延魔气蔓延,胥怀古跑遍了修真界,大乘期修者人数太少,除了在闭关的,剩下的也不知是不是受到谢非白影响,对修复一事都说再考虑,态度暧昧不清,因此他还没有凑够六人。倒是有意想不到的人很干脆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作为交换,他要加入一场密谋。   一场针对谢非白的密谋。   胥怀古乃正道魁首,不屑于这种下三滥手段,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为了天下大计,他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我这都是为了修真界,为了苍生啊,胥怀古如此劝慰自己。   直到谢非白跳入地缝,生死不明,他才不确定地反问,我真是为了苍生吗?还是为了私情?   怎么可能是私情呢?他又想,我乃青云派掌门,正道魁首,天下苍生在我心中才是第一位,我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以此为出发点。谢非白不过是百余年前的一场梦境,梦碎了便也忘了,哪里还有什么私情?   这时,闻风吟说过的话响起:“胥掌门既已不在乎谢非白之事,那为何收我请帖?”   他揉了揉太阳穴,把这句话从脑子里甩出去。闻风吟看他本就不顺眼,无非是用些不入流的话语扰乱他的心境罢了。   他召来仙鹤,欲前去和另外几位掌门议事,一片金叶子飘到了他的眼前。   他接住叶子,上书:“速来。”   这是他和闻风吟约定的联系方式。   金叶子上的字消失,成了一片普通的值钱的金叶子。   胥怀古将金叶子收到到袖中,思量了片刻后,调转方向,进了幽都。   幽都里魑魅魍魉、魔兽横行,为了避开不必要的战斗,胥怀古用了隐身术,到达了闻风吟提到过的据点。   “我说过无事不要联系我,”胥怀古显出身形,道,“你们有谢宫主的下落了?”   闻风吟撇撇嘴,道,“一口一个谢宫主,好像你能撇得多干净似的。”   胥怀古负手而立,道:“闻家主,我还要与其他几位掌门开会,你若无事……”   “哈哈哈我就说这家伙是个伪君子,”饶无愧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上,“印无玄进幽都的第一时间你就察觉到了吧,你装作不知道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你不关心他的行踪?”   胥怀古道:“印大护法是云隐宫的人,与我何干?”   饶无愧戏虐笑道:“他若在我们之前找到谢非白,那云隐宫恐怕就是下给他的聘礼了。”   胥怀古的手指微微抖了抖,还待要说什么,闻风吟插话说:“我们在这里像怨妇一样你一言我一语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找到谢非白,废他修为,或者找到印无玄,直接杀了他,至于日后怎么安排日后再说!目前最关键的是我们下不去地缝,胥门主,你一直为幽都之事奔走,想必比我们更清楚幽都的情况,我们要如何下那地缝?”   沉默良久,胥怀古道:“我们下不去。”   闻风吟追问:“为何?”   胥怀古:“在多位高阶修士进入地缝却陨落之后,我们得出一个初步结论,地缝之下并非里幽都,而是一处秘境。经过多方查阅古籍,基本可确定此秘境为魔之秘境。”   饶无愧惊讶道:“魔之秘境乃魔兽最初的诞生之地,除了魔兽之外拒绝一切人类进入!别说谢非白是大乘期,印无玄是合体期,就算他们都是渡劫期修士,也不能更改秘境规则!”   胥怀古:“是的,能进魔之秘境的只有魔兽,以及魔兽标记过的人。”   闻风吟:“你的意思是谢非白和印无玄根本无法到地缝底部,他们没了踪迹说明都已经死了!”   饶无愧:“谢非白没死。”   闻风吟:“那他还能去哪儿?”   饶无愧:“除非……”   三人都缄口不言。   除非他们是魔兽,或者是魔兽标记过的人。   良久后,饶无愧幽然道:“祈祷下谢非白被魔兽标记过吧。” 第二十四章 魔之秘境   山洞好似没有尽头,且越往里走,冷气越重,印无玄没穿衣服,又无多少灵气护体,冷得打哆嗦。   他很久没尝到过冷的滋味儿了,记忆里唯一的一次就是他儿时冒雪跑去找宫主,在半路给冻晕了,之后他就开始修炼,没过几年引气入体,便不用再像凡人那样受酷热严寒之苦。   想到宫主,他又抖擞了精神,原地跳了几下活动身体,大步向前迈进。可这一步跨下去,他踩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根矗立在地面的冰凌,锐利的尖头刺入了他的脚心,让他感到了一丝刺痛。   鲜血流出,将冰凌染成了红色,他微皱了眉收回脚,刚要查看下伤势,周围的场景蓦然变化!   山洞消失了,冰块消失了,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变成了混沌的黑。   他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混沌空间中,不能说话、不能动、就像一具尸体。   又是幻境,印无玄烦躁地想,最近怎么总是遇到幻境,他还要去找宫主呢,可没空在这里耽搁。   然而在这幻境中他五感封闭,又加之此处本就灵气微弱,他一时无法破解,只得静观其变。   也不知黑暗持续了多久,一点金色光芒乍现,照耀了黑暗。   紧接着光芒上升,幻化为天,黑暗下降,幻化为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过后,嫩芽生长,破土而出。   几万年过去,世间沧海桑田,幼苗成了参天大树,土坡成了崇山峻岭,水坑成了湖泊大海。   森林里野兽奔跑,天空中群鸟展翅,海洋中鱼群穿梭。   原本死寂的世界活了过来。   突然,天摇地动!   天空破开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地面裂开了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所有生物惶恐奔逃,发出哀鸣。   一道光柱从天洞漏下,与地缝相连,在光柱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盘桓游走!   然而光芒实在是太刺眼了,根本看不清光柱里究竟是何生灵,能看到的只有光柱所到之处,一切灰飞烟灭!   也不知过了多久,光柱化作光点,消弭于天地之间。   然后,魔兽出现了,它们统领了世界!   再过了万万年,人类诞生,与魔兽争夺世界的主宰权。   双方经过数次大战!起初魔兽占绝对上风,它们囚禁战败的人类,将其视作牲畜饵食。然人类坚韧不拔,一代又一代繁衍更替,随着修真者越来越多,人类战力大幅度提升,与魔兽分庭抗礼,再之后飞升修者出现,率领人类与魔兽展开旷日持久的大战!   最终,人类在这场战争中获胜,将残余魔兽赶入幽都!为了彻底将其镇压,在幽都之上再修了一座幽都,并聚集了当世的绝顶高手们设下封印,意要魔兽永不见天日!   画面一转,里幽都的一个秘境里,兽群嚎叫,相互厮杀,处处都是尸身白骨,硝烟弥漫。可它们都很默契地远离了一个地方,即便是一级魔兽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是一处禁忌,触之即死。   在禁忌之地中,赫然是一颗巨大的蛋!   蛋内金光闪烁,散发的气息与那根天柱如出一辙。   印无玄被勾起了好奇心,待要仔细去看,所有画面“嘭”的消散!   他的眉心涌起一股热意,宛如千万只蚂蚁钻入脑中,啃噬脑浆,痛得他握紧拳头,手腕上血管凸起!而在血管之中,流淌的血液变成金色,他浑身都发出了阵阵金光,连黑色的头发都渐渐褪色成浅金色!丹田处更是又热又胀,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印护法!”   “印无玄!”   “印无玄!回来!”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窝,印无玄心中一凛,大吼一声,束缚感骤然消退,五感回归!   幻境破除,剎那的失重感后他回到了山洞!山洞里的冰块已全部消融,变回一个普通的山洞,而他的三步之外站着一个人——谢非白!   谢非白只着一件破烂的里衣,一头飘逸的头发短了一截,发尾有被烧灼的痕迹,那张令无数人疯狂迷恋的脸上有几道红色的擦痕,唇色是不正常的浅淡,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白色里衣上的一大片干涸血迹。   印无玄从没见过谢非白如此狼狈的模样。   “宫主!”印无玄盯着那块血迹,目眦欲裂,“你受伤了!”   “无妨,”谢非白摆摆手,“多亏印护法先前给本座的薄蛇丹药,伤已好了,倒是你怎么来此地了?本座不是让你不要离开云隐宫吗?”   印无玄躬身道:“属下甘愿领罚!”   “罢了。”谢非白神色复杂地打量印无玄,“你的眼睛……”   印无玄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不痛也不痒,“我的眼睛怎么了?”   谢非白顿了下,说:“没什么。”   印无玄的瞳孔变成了金色,不似人类,但转瞬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你的衣服……”谢非白欲言又止。   印无玄这才想起他除了重点部位有块布做遮挡之外,别的地方都光溜溜的。他本不觉这有什么不妥,人生来就是赤-条-条的,不穿衣服就不穿衣服呗,但见到谢非白了,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失礼,宫主好像不太喜欢他不穿衣服到处跑的样子。   印无玄连忙道:“请宫主恕罪!”   谢非白的目光在某处停留了片刻,说:“本座也没比你好到哪儿去,现下没空关心这些了,要先想办法离开此秘境。”   他话音一落,便听得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魔兽的咆哮声!   印无玄条件反射地把谢非白护在身后,一手握着剑柄,整个人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不用太紧张,”谢非白出声道,“魔兽都在山洞外,它们进不来,你先同本座说说你如何掉入这地缝,又遇到了什么事。”   印无玄向来无条件信任谢非白,既然宫主这么说了,他就放松了些,将他得知对方失踪后的事一一道来。   “那幻境中的蛋也不知是个什么蛋,”印无玄纳闷地说,“我想靠近时就全身剧痛,方才若不是宫主唤醒我,也不知会是何等情形。”   谢非白沉吟道:“你所见是寒冰,本座所见是烈焰,但在幻境之后,寒冰与烈焰皆消失,魔兽出现了。”   印无玄静静听着。   谢非白:“你抬起脚来,本座看看你的伤。”   印无玄:“小伤而已,已经好了。”   谢非白:“抬脚。”   印无玄只得听话地抬起脚,让谢非白看自己的脚底心。   伤口很小,不凑近了看都看不到,再加上他赤脚走了许多路,脚底脏乎乎的,根本看不真切。   谢非白伸出一根手指,在印无玄脚底的伤口上戳了下,不痛,但很痒,印无玄当即站不住,单脚跳了好几下才堪堪稳住身形。   “宫主,我脚脏!”印无玄想找东西给谢非白擦擦手,找来找去就身上唯一的一块布料,他扯起遮羞布的边角,弱声弱气地说,“若宫主不嫌弃,可以用这个擦擦手。”   谢非白:“本座嫌弃。”   印无玄怂搭着脑袋。   谢非白:“印护法,那幻境应当是由你的血作为楔子而开启。”   谢非白在山洞中走动时,突然被拉扯进幻境,但和印无玄不同,他没有看到波澜壮阔的世界初生和人魔之战,他始终处在一片黑暗里,直到看到了印无玄。   当时印无玄的状态显然不对,他痛苦地闭着眼,身上发着光,体温高得吓人,谢非白叫了他很多次才把人叫回神。   待印无玄回神,黑暗没了,山洞的异象也没了。   谢非白掉入地缝后也流过血,却没有发生任何事,印无玄的血却能引起幻境,可见他家护法的血与众不同。结合印无玄在幻境中所见的景象,和外面魔兽的呼号,谢非白已可断定此地是何处——魔之秘境。   魔之秘境是传说中的秘境,唯有魔兽及魔兽标记过的人能够进入。在这里,魔兽的战力能得到充足的加持,修真者的修为却会被压缩近无,因此在千百年前,曾有智能型高级魔兽将人类标记后故意引入秘境内将其杀害。不过幽都封印后,此秘境再也不曾出现在世间。   关于魔之秘境还有另一个传说,在这秘境之中,有一颗特级魔兽的蛋。一旦魔兽蛋孵化,特级魔兽降世,世间将迎来一场大劫难。   这个传说被当作话本素材,无人当真,毕竟在修真界悠远的年月中,无人见过特级魔兽或特级魔兽的蛋。   “特级魔兽的蛋?!”印无玄来了兴致,摩拳擦掌地说,“也就是说,我在幻境里看到的那颗蛋就是特级魔兽,那它孵化了吗?会在外面那群嗷嗷叫的魔兽之中吗?”   “想必没有,”谢非白说,“在场若有特级魔兽,以你我二人此时的修为,恐怕早就死了。”   “也对,”印无玄摸着下巴说,“那蛋还在秘境中吗?不如把那颗蛋给带走,把它孵化出来,我就能当第一个和特级魔兽过招的人了!”   谢非白:……   “印护法,”谢非白语重心长地说,“本座很欣赏你的好战心,但在这个秘境里,别说特级魔兽,四级魔兽也可能杀了我们。”   “我不会让任何魔兽杀死宫主!”印无玄信誓旦旦地保证,“即便我死,我也会将宫主送出秘境!”   “你可不能死,”谢非白理所当然地道,“你的任务还没完成,要是死了本座找谁渡情劫?为了让本座飞升,你也得好好活着。”   印无玄立刻改口,说:“我会在保证不死的前提下把宫主送出秘境!”   谢非白扬眉,印无玄又加了一句,“我也会出秘境,继续完成我的任务!”   谢非白这才点点头,说:“那么,为了离开秘境,印护法,吻本座。” 第二十五章 快吻本座   爱情话本中对于接吻的描述多得数不胜数。书中说,接吻时犹如品尝甘酿,直叫人迷醉沉沦,不愿醒来。   印无玄没接过吻,但喝过酒,他便理解为接吻就是喝酒。   可问题是,他和宫主都没有喝酒,要如何才能从吻里品出酒味呢?这秘境里也不像有酒的样子。   “印护法,愣着做什么?”谢非白靠着岩壁,里衣的领口敞开,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他微垂着眼睑,神态有几分慵懒,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钩子,钩得人心里发痒,“本座的话,听清了吗?”   “听……听清了,”印无玄左看右看,用眼角的余光瞥谢非白,“宫主,我没喝酒。”   谢非白:……   印无玄:“没喝酒的话,就……就尝不出味道了。”   谢非白:“少啰嗦,快吻本座。”   谢非白好整以暇地等着印无玄的吻,印无玄深呼吸数次,慢慢凑了过来。   他比谢非白高,不得不弯下腰,低着头,为了不挤着人,他双手撑在石壁上,把人框进了怀中。   谢非白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紧张得寒毛直竖,心想我这算不算以下犯上?   两个人的脸挨得极近,呼出的热气扫过对方的皮肤,凝聚成湿漉漉的水汽。   “宫主,属下冒犯了。”   印无玄声带发紧,说话时字里行间都打着颤,谢非白勾了下唇,一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往前一带,两人的唇便贴在了一处。   印无玄双眼瞪大,只觉唇上一片柔软,然后又有丝“果然如此”的释然,没有喝过酒确实尝不出酒味。   察觉到他的走神,谢非白在他后脖子上捏了一把,印无玄立刻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个吻里,瞪着眼,闭着嘴,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谢非白无奈低语:“张嘴。”   印无玄重申:“宫主,属下没喝酒,尝……”   趁着他说话的间隙,谢非白加深了这个吻。   印无玄愈发僵硬了,他想,原来接吻不仅是干巴巴地嘴唇贴着嘴唇,还可以更加柔软和潮湿。   不知为何,他恍惚闻到了酒味,生出了晕眩的醉意。   太奇怪了,他和宫主明明都没有喝酒,到底哪儿来的酒味?   “唔!”   印无玄的酒量不算好,多喝两杯都会醉,鼻尖的酒味越来越浓,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似已要醉了。   “无玄。”   迷迷蒙蒙中,他听到谢非白唤他的名字,醉意更浓了。   忽然,他舌尖一痛,竟是谢非白狠狠咬了他一口!他本能地想反咬回去,硬生生忍住,撑着岩壁的手指用力,差点把岩石给抠碎。   腥甜的血味在两人的口腔里弥漫开来,谢非白吮着他的血,喉结动了动,吞了下去。   谢非白在印无玄的胸膛上拍了拍,他会意后退,想要捂嘴又不敢,只得眼巴巴地瞅着人。   谢非白舔了舔嘴角,因伤而泛白的唇在接吻后变得红润,“走吧,我们去找离开的方法。”   印无玄也不问谢非白为何要咬他,默默地走到前面。   谢非白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山洞内岔路很多,印无玄辨别不了方向,问谢非白要怎么走却只得到“你按照直觉往前走”的答复,便无头苍蝇般乱窜。   这个山洞比他以为的要大,七绕八绕地竟没有走一条重复的路,始终在往前,却又不知前方到底是哪里。且山洞地势向下,他们越走越深,再这么走下去说不定会走到地心。   走着走着,他莫名有种熟悉感,面前的左右岔路口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右,在下一个岔路口时又选择了左,一连经过几次选择后,他们走上了一条直线,直线走到底,是一处广阔的平台,平台之上竟是几块破碎的蛋壳!   印无玄脑内灵光一闪,说:“宫主,这就是我在幻境中看到的那颗金色巨蛋!”   “这就是魔兽不敢进入山洞的原因,”谢非白从他身后走出,抚摸最近的一块蛋壳,手感似玉,入手冰凉沁骨,“蛋虽只剩下壳,依然震慑着众多魔兽。”   印无玄用指节敲了敲蛋壳表面,硬邦邦的,道:“宫主,如果这就是特级魔兽的蛋,岂不是说明特级魔兽已经孵化了!它要是不在外面的魔兽群中,会在哪里?”   谢非白缓缓摇头,说:“本座亦不知,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出了秘境,特级魔兽的事以后再说。”   印无玄太了解谢非白每句话后的含义了,惊喜地说:“宫主已有了办法了吗?”   谢非白道:“嗯,不一定成功,姑且一试。”   两人各自拿了一片蛋壳。   其实印无玄想将蛋壳全部拿走,毕竟特级魔兽的蛋必是稀有材料,肯定能炼出比薄蛇蛇胆更上成的丹药送给宫主,可蛋壳太大了,一片就有半人高,且比他的大剑还沉,别说乾坤袋,他连衣服都没有,实在是没法搬运,只得放弃。   谢非白瞧出他的不甘心,说:“你我能得一片特级魔兽的蛋壳已是天大的机缘,莫要贪心。”   印无玄:“宫主说得对!”   然后他们原路返回,来到山洞洞口。   山洞之外,各个等级的魔兽汇聚一堂,它们彼此撕咬,自相残杀,不断有魔兽的尸体跌落在地,地面都被震得晃动不止。   “宫主,”印无玄道,“属下先去开路,若这个方法行得通,你再出洞。”   “不必,”谢非白与印无玄并行,道,“洞里虽然安全,但并无联通外界的通道,无论这个方法行不行得通,我们都必须要出洞。”   印无玄坚定地说:“属下一定护宫主周全!“   说毕,两人一同走出山洞。   印无玄隐隐比谢非白前一个身位,为的就是有危险时能第一时间护住对方,而当他们进到魔兽群时,低级魔兽们竟潮水一般退开,为他们让出了道路,几只体型硕大的一级魔兽在他们四周盘旋试探,到底还是退了开去。   “宫主!”印无玄语气里全是崇拜,“你的方法成功了!”   谢非白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道:“继续走。”   印无玄:“是!”   谢非白的方法就是用特级魔兽的蛋壳当护身符。虽然仅仅是蛋壳,但壳上仍残留着特级魔兽的恐怖威压,魔兽们连山洞都不敢进,想必更不敢靠近蛋壳。只要他们持有蛋壳,那魔兽就会自动避开他们。   这个方法看似简单粗暴,却是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用的方法。若不是他吮了一口了印无玄的血,以他目前的修为恐怕会在特级魔兽的威压下寸步难行。反观印无玄,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蛋壳在他手上就是一块体积过大的对象而已。   如此想来,要是印无玄没进入秘境找他,他怕是真有可能会被困死在这里。   “印护法,你做得很好。”谢非白悠悠地说。   印无玄一脸虽然不知道宫主为什么突然夸我但既然宫主夸我了我就很高兴的表情说:“谢宫主夸赞!”   *   幽都又是一番新的地动,此次地动规模浩大,整座城的地面竟都在坍塌下陷!地缝大面积开裂,更多高级魔兽涌出,冲击结界,攻击仍在城内的修真者!   胥怀古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笛,吹响,顷刻间玉笛发出柔和光晕,一颗颗光点飞出,笼罩住与魔兽奋战的几名修真者。那几人顿觉一股暖流上涌,被魔兽撕咬的出的伤口不再疼痛,然后光点裹挟着他们飞出结界外,脱离了魔兽群。   待周遭的修真者都被安全送出后,胥怀古就成了众多魔兽的目标,数头二级魔兽冲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吃入肚,他却不急不缓,继续吹奏,曼妙的仙音从笛中飘出,令人不禁憧憬起天界宴会,仙女环绕,美不胜收,然而与这幅美妙场景相反的是,听闻到乐声的魔兽都“嘭嘭”炸开,鲜血与内脏漫天喷洒,让灰蒙蒙的幽都下起了一场血雨,显得愈发阴沉压抑。   胥怀古从血雨中走过,青色的衣衫上没沾染到半点血迹,他走到一处地缝前站定,自言自语般念道:“非白,你可还活着?”   饶无愧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说:“他没死。”   胥怀古不置可否。   闻风吟紧盯着地缝深处,说:“谢非白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他必定会从这里出来。”   胥怀古把玉笛揣进袖子里,说:“幽都此次地动极不寻常,地缝走势都被改变,谢宫主的掉落位置或许也会有所不同。”   闻风吟拧紧了眉,“那你说怎么办!这个什么魔之秘境就没有破解之法吗?找头魔兽标记我们,那我们就能下去了!”   饶无愧扑哧一笑,说:“我记得闻家书库里的书多得一百年也看不完,闻家的产业也有不少书铺,怎的闻家主却如此无知,平日里不看书吗?”   闻风吟瞪着饶无愧。   饶无愧耸肩,说:“一级魔兽才能标记人类,你凭空变一头一级魔兽出来?再说了,魔兽如何标记人类至今未曾取证,你就算找到了一级魔兽也没办法。”   闻风吟:……   他们说话之间,一阵炽热的飓风从地缝中卷来,他们齐齐后退,就见一颗硕大的脑袋冒出了头!这脑袋有一幢房子大小,黑漆漆的,没有眼睛和鼻子,只得一张大嘴,嘴大张着,里面布满了尖锐的牙齿,喷涌的涎液散发着阵阵腥臭味!片刻后,另一颗一模一样的头伸出,这只魔兽竟是有两颗头!它的两颗头左右嗅了嗅,缓缓爬出地缝,身形庞大如同一座山峦!   饶无愧:“闻家主,你要的一级魔兽送上门了。”   闻风吟:“姓饶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胥怀古:“二位,这是双头黑龟,比起先前曾出现过的薄蛇实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饶无愧:“怎的,胥掌门怕了不成?”   胥怀古:“我们三人唯饶道友是魔修,修为不受影响,烦请饶道友多出力了。”   闻风吟:“胥掌门这话说得对,饶道友不是爱豢养魔兽吗?这一头抓回去养着嘛!”   饶无愧:“谁跟你们是道友!”   “嘭!”   双头黑龟猛地一跺脚,当即地动山摇,地缝边沿的岩石一一碎裂,坠落深渊!   三人也不再废话,饶无愧颊上彼岸花花纹流转,手中一朵蓝色的花形火焰凝聚,就在他要出招时,却见虚空中幻化出一柄巨剑,朝着双头黑龟的其中一颗脑袋砍了下去!   饶无愧呼吸一窒,大喊:“印无玄!” 第二十六章 前任打架   印无玄和谢非白靠着蛋壳走到了掉落之地,但这秘境有气流阻挠,他们的修为又只剩下不到一层,根本无法穿越地缝回到上面。   印无玄出主意道:“宫主,我试试从崖壁攀上去,只要出了秘境修为就能恢复大半,我再从上面扔条绳子下来把你绑上去。”   谢非白欲言又止,良久道:“你想试便试吧。”   印无玄搓了搓手掌,踩到岩壁凸起的石块上,伸展着四肢往上攀爬。他手长脚长,又动作敏捷,没几下就爬到十多米高。谢非白仰望着贴在石壁上的自家护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遮羞布下的东西,坦坦荡荡地展露了出来。   很雄伟,谢非白想。   爬到几十米高,印无玄再也找不到可支撑的点,他不死心地在逐渐光滑的石壁上扑腾了数下,“嗖——”地滑下来,跌落回原点。   谢非白:“下来吧。”   印无玄只好放弃无用功,跳下岩壁,颇是垂头丧气。   “不用沮丧,”谢非白道,“我们只需等下一次地动即可。”   地动时魔兽会从地缝爬到幽都,也就是说,他们只要抓到一头魔兽,乘在在魔兽身上,就能跟着出秘境。   于是二人就地打坐,等到地面震动,魔兽们蜂拥而至,印无玄选中了其中体型最大品阶最高的魔兽,一把搂住谢非白的腰,飞身跃了上去!   *   一出地缝,印无玄便感到了力量的回流,谢非白也从双头黑龟的背上站起来,理了理破烂的里衣,说:“若用此龟龟甲做护具,当水火不侵,雷劈不坏,掩藏踪迹。”   这话落入印无玄的耳中便是“本座要这只龟”。   宫主的命令必须执行,印无玄立刻拔出大剑,要将这头方才乘坐的双头黑龟斩于剑下!   大剑精准无误地劈中了其中一颗头,双头黑龟发出惨叫,另一颗头疯狂乱扭,却不敢攻击持有蛋壳的印无玄,而是横冲直撞,朝着胥怀古三人兜头踩下!   胥怀古张开结界,抵御住这一波能把人踩成肉泥的进攻,饶无愧的蓝焰则绕过了双头黑龟,直接冲印无玄而去!   印无玄横过大剑劈开蓝焰,焰火里飞出三枚噬魂钉,分别射向他的眉心、咽喉、左胸三个致命部位,他这次却不硬拼,而是躲到双头黑龟的脑袋后面,噬魂钉“咄咄咄”地钉入了黑龟粗糙的硬皮里!   黑龟吃痛,愈发狂躁,大嘴一张咬向饶无愧,饶无愧闪身避开,黑龟吃了一嘴的石头,嘎嘣吞下,又追着饶无愧咬。   饶无愧怒道:“印无玄,你不是云隐宫大护法吗?怎的成了缩头乌龟,躲在魔兽后面!”   印无玄却不答他,在饶无愧对付黑龟分-身乏术之际,他突然窜出,一剑斩向饶无愧的后颈!   他要杀了饶无愧!   他在山洞中遇到宫主时宫主的伤虽已经好了,但他一眼就能瞧出是被噬魂钉所伤。伤了宫主的人,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说时迟那时快,在锋利的剑刃擦过饶无愧的发梢时,一锭金元宝急速飞来,与他的大剑轰然相撞!   与此同时,笛声飘来,宛如有人一掌打中他的天灵盖,痛得他眼前一黑,体-内灵气倒流,身体都要炸开!饶无愧也摆脱了与黑龟的纠缠,手指夹着一颗噬魂钉,朝他的头顶拍来!   一个合体期,被三名大乘期夹攻,若是以双方的输赢下赌注,合体期必输得血本无归!   然而印无玄大喝一声,以蛮力撞飞金元宝,侧身躲开饶无愧,以灵力与笛声相抗,竟生生扛下了三方的杀招!   “印无玄,谢非白在哪儿?!”闻风吟嘶吼质问,“你找到他了对不对!”   印无玄“噗——”地吐出一口血,笑道:“宫主在哪儿,与你们何干?”   闻风吟目露凶光,说:“既如此,那就先杀了你,我再慢慢找他!”   倏然间金元宝光芒大盛,闻风吟竟是要使出绝技纸醉金迷!   印无玄见识过一次纸醉金迷,但当时闻风吟只是为了摆脱他没有出全力,这次却是杀意狠绝,势必要让他粉身碎骨!   饶无愧啐道:“这人真是疯了!”   纸醉金迷是大范围杀伤性招数,一旦发动,不仅是印无玄,方圆一里都会灰飞烟灭!即使在幽都这种魔气过多的地方用不出全部实力,若是中招了也会够呛。   胥怀古不赞同道:“闻家主,切莫冲动!”   这种大型法术一旦成型,结界外的修真者必会察觉,到时他为饶闻二人遮掩追杀云隐宫宫主与护法的事势必败露!   闻风吟却不管不顾,金元宝分裂为数千个,每一个都带着千钧之势向下砸去!   饶无愧和胥怀古只得迅速脱离攻击范围,避免被波及误伤,印无玄却在正中央,半点不惧,要与此杀招正面相抗!   上次没决出胜负,这次便做个了断!   印无玄的手抚摸大剑剑刃,手掌划破,血液渗入剑身,下一刻,大剑仿佛活了过来,自行飞到空中,周遭血雾萦绕,对袭来的元宝视而不见,攻向正在施法的闻风吟!   如此一来,两人必会两败俱伤!   饶无愧作壁上观,对胥怀古道:“待印无玄受重伤后,就杀了他。”   胥怀古却道:“此事我不能再插手。”   饶无愧冷笑:“伪君子。”   眼看数千金元宝就要击中印无玄,双头黑龟蓦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就见它的龟壳居然与血肉脱离,漂浮起来,挡在了印无玄头顶,于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纸醉金迷的要命一击!   轰隆轰隆轰隆!!!   坚不可摧的龟壳龟裂破碎,化作齑粉!   闻风吟难以置信,目眦欲裂地盯着那在短短一瞬杀了双头黑龟并用龟壳救下印无玄之人——谢非白!   然而他的念头还没在脑中转一个圈,大剑已迎面而至,他想全身而退已不可能,只能用尽全力防御,勉强避开要害,大剑捅入了他的腹部!恐怖的力道撞得他后飞百米,剑刃贯穿后腰,将他钉在一块巨石之上!   闻风吟口吐鲜血,定定地盯着谢非白,饶无愧和胥怀古也倍感震惊,一时竟无人开口。   先前他们都没察觉到谢非白的气息,如今想来,必是谢非白借双头黑龟的龟壳之便,隐匿了踪迹。   “可惜了这龟壳。”谢非白看向灰头土脸的印无玄,道,“扯扯你裆上的布。”   印无玄方才打得兴起,早就忘了自己没穿衣服这件事,这时被谢非白一说,顿觉裆下生风,连最后一块布都要飘走了,他赶紧扯了扯布,把该遮的地方遮遮好。另外三人也像是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就变得很精彩。   饶无愧咬牙道:“两人在地缝之下呆了好几天,一个不着寸缕,一个衣衫不整……”   胥怀古客观道:“印护法身上还是有一块布的。”   饶无愧:……   “印无玄……”闻风吟被挂在岩石上,嘴里的血吐个没完,还在颤声道,“你跟……衣服有仇……是吧!”   上次二人在凤栖山决战,印无玄也是把衣服打没了。   印无玄朗声道:“闻家主此言差矣,决战那次分明是你扒了我的衣服。”   闻风吟:……   “哇哦~”饶无愧拍掌,“原来闻家主和印护法之间还有这一段,我倒是没听说过。”   胥怀古适时道:“我们现在的重点不是印护法的衣服吧。”   在场几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谢非白身上。   印无玄自然而然地走到谢非白身边,挨着人站好,肃然道:“属下多谢宫主出手相助!但那一击我能够应对,宫主……”   谢非白:“闭嘴。”   印无玄收声。   谢非白一双秋水般的眼依次扫过闻风吟、饶无愧和胥怀古三人,似笑非笑道:“三位大乘期前辈,欺负一个合体期的小剑修,此事传扬出去恐怕不太体面。”   说到“不太体面”时,他看着胥怀古,着重加强了重音,“胥掌门,你说呢?”   比起纨绔子弟脾气的闻风吟和随心所欲的饶无愧,作为青云派掌门的胥怀古比任何人都注重表面功夫。   他沉声道:“谢宫主,印护法一心想要与闻家主和饶道友再战一事天下皆知,怎的可说是欺负呢?倒是谢宫主藏在暗处,偷袭了闻家主,做得不太地道。“   “本座若要杀他,岂需偷袭?”谢非白懒懒道,“本座无非是见不得我家小朋友受人欺负,出手相助罢了。”   “小朋友”三个人令在场的人都是一阵恶寒,谁家小朋友长那么高的个儿,且哪儿哪儿都大得出奇!   饶无愧听不得他们打机锋,道:“非白,只要我杀了印无玄,再将你囚禁起来,此事世间不会再有他人知晓。”   谢非白的似笑非笑成了真正的笑容,他笑得明媚又好看,是四月的春风六月的阳光,连幽都的阴霾似在他的笑容里褪去了般。   “可惜,你错过了唯一杀我的机会,”谢非白的眼里有着惋惜,说,“当年你若杀了我,哪里还会有这么多愁绪呢?”   饶无愧握紧拳头,面上魔纹流转,当年他的修为远高于谢非白,要打要杀都轻松得很,偏偏他一时心软将人放过,多年后再要抓人却是自讨苦吃,想用武力镇压对方已是不可能。   谢非白又道:“方才的动静应已引来了别的修真者,胥掌门,你若愿就此收手,本座便当还你一个人情,修补这幽都结界。”   闻风吟吼道:“想也别想!”   胥怀古沉思片刻,对谢非白拱手,道:“胥某在此代天下苍生谢过谢宫主。”   闻风吟见大势已去,气得连连吐血,饶无愧也心知没了胥怀古的助力,他一个人对付不了谢非白和印无玄二人,便不再做声。   谢非白对印无玄使了个眼色,印无玄不太情愿地召回大剑,闻风吟“啪”地摔地上,昏死过去。   胥怀古道:“十日之后是满月,灵气最盛之时,届时我会亲上云隐宫接谢宫主。”   谢非白不置可否,与印无玄乘着大剑升空,飞离幽都。   胥怀古仰望二人身影,眼尖地发现他们都拿着一物,那物上残余着高级魔兽的威压,却不知究竟是何物。又想到二人进入了魔兽秘境却能全须全尾地出来,着实古怪。不过他也没空深思,跟饶无愧告了辞,也不管闻风吟死活,急着去处理烂摊子了。   饶无愧静默站了会儿,将闻风吟往肩上一扛,消失在幽都的废墟之中。 第二十七章 你不高兴   当务之急,是为印无玄找一件蔽体的衣服,再为谢非白找一件得体的衣服。   毕竟幽都和云隐宫相距颇远,即使印无玄用最快的速度飞回去也要用小半天,很难保证半路上一个人都碰不到。   印无玄虽不在意他人眼光,但很在意宫主名声。前些日子的“同寝三日”已让他对不住宫主,哪里还能再火上浇油。   因此,两人变换容貌,进入了附近的一座小镇。   这座镇子因离幽都较近,魔兽增多,频频有人受伤死亡,可谓苦不堪言。幸得青云派派了些修士来驻守,情况才有所好转,走在街上,常常能听到百姓称赞胥怀古,说青云派掌门真是心怀天下的大好人。相较之下,云隐宫的谢宫主就太自私了,竟不愿修复幽都结界,让天下苍生受苦!   印无玄穿着从一户人家家里偷来的灰色布袍嗤之以鼻,道:“他算什么好人。”算计宫主的家伙,和“好”字沾不上边。   有个大汉听到了他的话,瞧着他眼生,不客气道:“你是哪里来的无知农夫,竟诋毁胥掌门!”   印无玄道:“我没诋毁他。”   大汉凶巴巴道:“你根本不是我们镇子的人,从哪儿来的?这个节骨眼来我们丰收镇做什么?莫非是个道行低微的散修,嫉妒胥掌门和能进青云派的修真者?!”   嫉妒这个词儿对印无玄而言十分新鲜,纵观修真界万万年历史,也没有几人能比他更天才了,向来是别人嫉妒他,却没有他嫉妒别人的理由。   “我们是无名散修,自是不能跟青云派掌门相比,”谢非白温声道,“是我弟弟出言不逊了。”   谢非白的衣服是一件水蓝色的衣衫,样式十分普通,好在打理得干干净净,闻上去有皂角的清香味。他变换的面容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长得没什么特色,扔进人堆里马上就会被淹没,可他一说话,大汉及周围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看他,个个都挪不开看,只觉这人仙人风姿,与众不同,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拱手送给他。   大汉表情一变,堆起笑来,道:“我们也都是闲来聊天,大家各自发表意见本也是正常的,你和你弟弟一定也会成为厉害的修者。”   谢非白道:“借你吉言。”   说罢,谢非白就与印无玄向前走去,大汉在他身后伸手,似想触摸他呼吸过的空气,怅然若失。   两人一进丰收镇就潜入一户人家偷了两身衣服,说偷也不准确,印无玄留了钱的。这钱本不是他的,是闻风吟的纸醉金迷留下的金子,他走时顺便捡了不少,也就成了他的钱。   换了衣服后,两人也没急着走,打算在镇子里逛逛。   他们走过两条街,已遇到三户办丧事的人家,死者都是死于魔兽爪下。虽然镇子里有修真者巡逻,但魔兽越来越多,修真者人数不够,力有未逮,也救不下所有人。   胥怀古本是想转移走这个镇子里的人,但下一个镇子和这里离得太远,且一路上也不乏魔兽滋扰,转移的途中说不定会死更多人,只好搁置了这个计划。   “宫主,我们留在这里是要帮这个镇子的人除去魔兽吗?”印无玄问。   “不,”谢非白说,“除魔卫道这种事自有名门正派的修者去做,我们不必掺合。”   印无玄:“那我们为何不回云隐宫?”   谢非白:“本座要在此镇找一个人。”   印无玄:“谁?”   谢非白:“卜问。”   *   卜问自在幽都受伤后就下落不明,只让陶生生转告谢非白他养好伤后自会为其推衍卜算。   至此已有许多时日,谢非白既等不到消息,索性亲自来寻。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卜问逃离幽都后就躲了起来,但他伤势严重,必定躲不到太远的地方去,而丰收镇就是一个很合适的地方。另外,谢非白的消息被胥怀古捂得严严实实,四海八荒报就算再有人脉,这个时候也没法在绕过胥怀古的前提下安排人进幽都,想来想去,只有卜问有这个本事。   推衍一事,离得越近,推算结果越准,卜问就在幽都边上,以他的能力自能察觉到异样,再一推算,就能摸清来龙去脉。   也正是如此,谢非白猜到卜问就在镇中。   丰收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谢非白要在不惊动别的修真者的情况下找个故意藏起来的人,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索性他也不着急,反正离十日之约还有些时日,他只要在那之前找到人就行。   印无玄自是没有意见,宫主要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不过他这一路上兴致不大高,像是有心事。   谢非白在一座空屋前停下,说:“我们暂住此处。”   镇上死的人多,空屋子也多,这一幢空屋和邻居都隔得远,他们住下也不会有什么不便。   “哦,属下先进去收拾。”   这屋子有两间房,带了个院子,东西倒是齐全,就是全都乱七八糟的,很多都摔在地上,墙面上还有少许血迹,想来是魔兽侵入了这间屋子,把一家子全给吃了。   印无玄草草拾掇了下,才迎着谢非白进了屋。   “宫主,这家有木桶,你要沐浴吗?我去烧水。”   印无玄说着就要去后厨,谢非白却抓住了他的剑。   剑修的剑向来不离身,对他们而言,剑就是命的一部分,旁人轻易是不能碰的。   如果抓住大剑的人不是谢非白,怕是已身首异处。   印无玄回身,低头,问:“宫主,有什么事要吩咐属下吗?”   “印护法,你在与本座置气。”谢非白笃定道。   “属下不敢!”印无玄还是低着头,不去看谢非白。   “你恼本座坏了你和闻风吟的决斗。”谢非白道。   印无玄不吭声了。   印无玄一直盼着和闻风吟再来一场决斗分出胜负,虽然幽都一战算不上正式,但他和闻风吟都在殊死一搏,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谢非白的插手虽让他免于重伤,却也中止了决斗,心中颇是气闷。在当时那个环境中他自是不能表露出不快,无论何时他都必须跟宫主站在同一战线上,可当只有他们二人时,他的心情就不自主地流露了出来。   “他们三人连手对付你,这场决斗本就不公平,本座帮你也是二对三,有何不可?”谢非白道,“你若因此事恼了本座,本座可要伤心了。”   谢非白向来能把没理的事说成有理的事,他这么一说,印无玄顿觉颇有道理,对方有三个人,他们却只有两个人,战斗时他们也不占便宜,宫主怎么就不能出手了呢?他茅塞顿开,一想开了,就又愧疚了,他竟因理所当然的事惹得宫主伤心了,简直愧为云隐宫大护法!   谢飞白又道:“而且还有一事,你违背了本座的命令,本座还没处罚你,你倒先不高兴了。”   印无玄额头都要冒汗了,试探地问:“除了私去幽都之外还有什么事?”   谢飞白的目光在他的腰腹停留了会儿,道:“本座曾命令你不得在旁人面前光着身子。”   印无玄:……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   谢飞白:“印护法,你说本座该怎么罚你?”   印无玄:“但凭宫主责罚!”   谢飞白想了想,道:“罢了,待回宫再说,你且先哄本座开心。”   印无玄哪里会哄人,想了半天,道:“我给宫主舞一套剑法吧。”   谢非白:“……这就算了。”他就不该对他家大护法抱有期待。   印无玄:“那我去给宫主烧水沐浴。”   谢非白:“……去吧。”   *   两人住了两日,闭门不出,待印无玄的气血调理顺畅后,他们才上了街。   “宫……大哥,我们要到哪里找人?”出了门,印无玄就换了对谢非白的称呼,因谢非白先前跟人说他是弟弟,他就称对方大哥。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让他很不习惯,还不如叫少爷或者公子顺口呢。   “神算子刻意藏匿踪迹自不是那么好找,我们先随意逛逛。”谢非白负手道。   他们没有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这丰收镇虽偏远,倒也繁荣,虽因魔兽频出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却也不见萧条。究其原因,此地土壤灵气浓厚,不管是五谷杂粮还是灵药仙草,年年都能大丰收,往外售卖能赚取不少利润。这也是为什么此镇明明离幽都很近,却仍有那么多人愿意长居的原因。   谢非白买了些药草,他买东西时,老板就一个劲儿地瞧他,给他装袋时多装了好大一把。待人走后,店老板就觉很稀奇,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哪儿来这么大的魅力,竟让他被魇住了般想对人好,他将此事跟邻里一说,邻里都说他这是没成家憋慌了,他讪讪地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除了药材店老板之外,但凡是谢飞白光顾过的店家都有这种想法,恨不得把店里的东西连同这家店全都给了这男人,还有人想在交易货物时偷偷摸一下谢飞白的手,却被后面的印无玄瞪了一眼,魂魄都吓掉一半。   二人采购了一番后回空屋,桌上堆了一堆才买回来的东西。这些东西五花八门,药材、零嘴、玩具、衣裳、书本等等,大多数都用不上。   印无玄没有问谢飞白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反正宫主会这么做总是有道理的。   印无玄从零嘴里挑出核桃,一个个捏碎,把完好的桃仁儿堆在盘子里,推到谢飞白面前。   谢飞白吃了两颗,忽然道:“印护法,有一事本座忘了问你。”   印无玄:“宫主有什么事要问?”   谢飞白漫不经心道:“在秘境时,本座咬伤了你的舌头,还疼吗?”   印无玄手里的核桃碎成了渣。   “宫主……”他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神色一变,道,“有人来了。”   谢飞白又吃了一颗核桃,说:“去开门吧,本座要找的人上门了。”   印无玄拍掉核桃渣,开了院门,卜问放下正要敲门的手,笑道:“谢宫主,印护法,好久不见。” 第二十八章 绑了个人   卜问眼睛上蒙着白色布条,消瘦了许多,他拄着一根竹子当拐杖,走路时先用拐杖探路,再慢慢踏出一步,行为举止像个真正的瞎子。   待院门关上,他才收了拐杖,健步如飞地走进大厅,在谢非白对面坐下。   “谢宫主竟亲来这小镇寻小生,真是小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卜问不客气地摸到桌上的核桃吃了,“哎呀,印护法莫瞪着小生,小生看不见的,”   印无玄抱臂,冷哼道:“你都看不见,又怎知我在瞪你。”   卜问摇头晃脑地说:“小生不过吃了颗核桃而已,印护法的视线都快把小生给戳个洞了,要说印护法该谢谢小生才对,若不是小生让给了陶老板消息,让他给云隐宫传信,印护法现在未必见到谢宫主了呢,谢宫主你说是吧?”   “是你让你传的信?”印无玄的态度好转不少,“好吧,核桃你爱吃就吃,“   谢非白却把核桃往自己这边一拨,道:“这是印护法剥给本座的,卜先生要吃,就自己剥吧。”   卜问:……   卜问坐直了,道:“谢宫主找小生必也不是为了几颗核桃的事,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谢非白:“你知本座要什么。”   “这……”卜问从凳子上起来,对谢非白作揖道,“谢宫主,你要算那物不在三界之内,先前推衍时被饶无愧打断,小生没能推算出来,后小生身受重伤,更没能力推算。”   “所以你给本座的答复是算不出来?”谢非白的尾音上挑,“卜先生,你养伤这许多日,难道还没康复?陶生生没给你寻些天材地宝供你疗伤?既如此,不如跟本座回云隐宫,好生静养。”   卜问身子一抖,道:“谢宫主,你就别为难小生了,小生的确是算不出。”   谢非白放柔了声音,道:“卜先生算不出,那世间就没人能算出了,本座相信卜先生住进云隐宫后,定能算出结果。”   印无玄上手抓住卜问的肩膀,卜问哪里会是印无玄的对手,只得暗暗叫苦,道:“谢宫主,小生当真不是搪塞敷衍你,否则何必主动来找你。想要算出你想要之物,需得一样东西。”   谢非白:“什么东西?”   卜问:“这……小生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非要说的话,就是和印护法联系至深的一样的东西,与他的血脉有关最好不过。”   印无玄:“你要我的血还是我的肉?”   卜问:“非血也非肉。”   印无玄疑惑地望向谢非白,谢非白的面色却不大好看,道:“先带回云隐宫。”   印无玄:“是!”   卜问哎呀哎呀叫唤,却也无济于事,只能哭唧唧地任人摆布。   *   才入宣城,两人就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城里人山人海,不仅是城内街道上,连半空都密密麻麻全是人,这竟都是些修士!   印无玄纳闷了,这么多人都跑到宣城来做什么?难道宣城要举办什么节日庆典?不然这些人就是冲着云隐宫来的!   “宫主,他们是冲着云隐宫来的吗?”印无玄绷紧脊背,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箭,大有谢非白一声令下他就冲入人群乱杀的架势。   谢非白思忖道:“应该是本座答应修复幽都结界的事传出去了。”   丰收镇偏远,又值多事之秋,四海八荒报的发行滞后,比别的地方落了几日进度,他们没能看到最新报纸。   以陶生生的传播力,“谢宫主答应修补幽都结界,胥掌门为天下苍生答谢”这样的报道早在此日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修真者们一听谢非白回心转意,都好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谢宫主改了主意,不少人递帖子到云隐宫,却全都被打了回来。然后有消息说凤栖山已封山多日,云隐宫关门谢客,这就更让人好奇了。   云隐宫莫非出了什么事?还是说谢宫主本人出了什么事?   要是谢宫主出事了,修补结界的事岂不是又要被耽搁?别说大乘期修者不好找,就算都找齐了,别的人也比不上谢非白。再说了,这修真界若少了这位第一美人,那可就少了太多乐趣了,大家还等着看他的第七次情劫会折腾出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因此,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修真者们都齐聚宣城,只等着凤栖山开山拿到第一手消息。   “这些人真的好闲,”印无玄总结道,“他们都不用修炼吗?”   卜问弱弱地说:“大多数修真者修到一个程度就难以进境了,修也没用。”   印无玄表示无法理解,只问谢非白,“宫主,要我去把这些人赶走吗?”   谢非白道:“不用管他们,我们回云隐宫。”   两人带着卜问进山,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些看热闹的都伸长了脖子盯着凤栖山,倒没有一个人发现八卦的中心人物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绕了一圈。   左护法星夜正在为外面的修士头痛,又担心宫主和大护法的安危,咳得更厉害了,咳出的血一盆一盆往外端。   右护法星月给姐姐拍胸顺气,安慰道:“宫主和大护法不会有事的。”   星夜恹恹道:“他们有没有事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要有事了。”   星月:“你本来也不是个健康人,吐血都吐习惯了,不会有事的。”   星夜:……有时真想大义灭亲。   两姐妹愁眉苦脸时,忽感结界震动,有人进了凤栖山!   她们的愁苦顿时一扫而空,欢喜地往外迎去,就见谢非白和印无玄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个鹌鹑般的瞎子。   “宫主,大护法!”星月开心道,“你们再不回来我姐姐就要死了!”   星夜一巴掌拍星月后脑勺上,掩面边咳嗽边道:“星夜星月恭迎宫主与大护法回宫。”   谢非白点点头,道:“你们两个辛苦了。”   星夜忙道:“不辛苦……咳咳咳……能为宫主分忧是我们姐妹的荣幸。”   星月打量卜问,说:“这是神算子?他来咱们云隐宫做什么?”   谢非白这才想起有这么个人般,对星夜道:“左护法,你给卜先生安排个房间,让他好好休养。”   星夜本就伶俐,自能听懂谢非白的话外之意,道:“宫主放心,属下定好好招待卜先生。”   卜问脊背一寒,苦笑着道:“谢宫主,小生的伤已好了,不用再休养了。”   印无玄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凶神恶煞道:“宫主说你需要休养你就需要休养,少废话。”   卜问唉声叹气,只得被迫休养。   *   凤栖山结界撤下,拜帖雪花一般飞进云隐宫,谢非白全都没有理会。他外出这些时日,宫里累积的事务多得要命,闲杂人等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印无玄作为大护法倒没什么事做,他在文书方面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近日里宫主也没提画像的事,他便日日跑去书阁,一边钻研上次没有看完的剑谱,一边找些和魔兽相关的书籍。   他本想把魔之秘境里找到的蛋壳拿去练丹房,让连丹心给他炼出上好丹药献给宫主,但谢非白却在他付诸行动前下了命令:“蛋壳好好收着,不许拿去做别的。”他只好把蛋壳装进了乾坤带,随身带着。   这也让印无玄对特级魔兽愈发感兴趣了,光是一个蛋壳就能震慑别的魔兽,若是本尊现世得是什么光景。想到此,他就手热心热,恨不得立刻就能跟特级魔兽打上一架!   然而这特级魔兽到底长什么样子?又会在什么地方呢?   书籍中有关特级魔兽的记载实在是太少了,很多还是推测,毕竟从没人见过,哪里能有多少文字记录。他记得宫主说过,特级魔兽降世,世界间将迎来一场大劫难。莫非幽都的事与特级魔兽有关吗?   他请教过谢非白这个问题,谢非白的回答是不确定。他们在秘境中找到的只有蛋壳,说明特级魔兽早就孵化了,至于何时孵化的无从考证,也许这只魔兽早就消弭于曾经的各种劫难之中。   “我觉得没有,”印无玄鲜少地反驳了谢非白,“特级魔兽肯定还活着,我迟早有一天能跟它对战!”   谢非白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头,道:“愿你得偿所愿。”   要得偿所愿也不知得到猴年马月,印无玄去到书阁六楼,决定还是先提升实力,突破境界,升到大乘期。   上次一翻开剑谱他就进入了幻境,这次却没有那种玄妙感,总好像差了些什么,却又不知到底差在哪儿。   他在修炼一事上倒不冒进,没有进展便暂时搁置,老老实实把剑招记下,到外面练剑去了。   凤栖山的后山是他的练剑场所,对面几座山峰的山头都被削平了,全是他的杰作。好在那几座山上都没人居住,动植物也少,不然得造多少孽。   他拔剑出鞘,静下心回想剑招,身随意动,行云流水般挥出大剑,迅速进入忘我境界。   “砰砰砰!!!”   几声巨响,接着滚滚巨石落入山涧,飞鸟扑翅,兽类奔逃,附近的几座山全都活了起来。   星月侧耳听着动静,道:“大护法又在练剑了!姐,我们去偷学几招!”   星夜斜靠在椅背里,道:“我可没这精力,再说有客人在场,怎么能随便就跑了?咳咳……这可不是我们云隐宫的待客之道。”   星月撇撇嘴,道:“他算什么客人。”   星夜虚弱地笑了下,道:“陶老板不顾我云隐宫谢绝访客的规定,径自上了门,咱也不好把人赶走,来者是客嘛,咳咳……你说是吧,陶老板。”   陶老板自然就是陶生生了,他假装看不出星家姐妹的嫌弃,堆着笑道:“哎呀,两位星护法,咱们都是老交情了,你们给我通融下嘛,见不到谢宫主,能见到印护法也是可以的。”   星月双手抱臂,道:“印护法正在后山练剑呢,你去咯,小心他一剑把你脑袋跟那些山头一样削了。”   陶生生顿觉脖子凉飕飕的,连道:“不了不了,我还是等他练完吧。”   星月:“呸!”   三人在这扯皮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大喊道:“生生!救命啊!” 第二十九章 一点惩罚   喊“生生”的人自然是神算子卜问,而陶生生也是为了他而来。   卜问藏在丰收镇一事唯有陶生生知晓,先前卜问说过,若有一日他去丰收镇找不到人,便到云隐宫来找。   卜问浑身都灰扑扑的,蒙眼布都从白色变成了灰色,看上去像在煤灰里滚了一圈。   “阿问!”陶生生忙迎上去,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让小生干活!”卜问瘪着嘴,“左护法让小生砍柴,小生一个瞎子,连柴在哪儿都看不到,差点劈到了手上!”   “啧,瞎子你还能顺利从厨房跑到议事殿来呢,”星月道,“我看你是假瞎,来来来,本姑娘帮你把布摘了。”   卜问“唰”地躲到陶生生后面。   陶生生拱手道:“右护法,饶了阿问吧,他这眼睛是见不得光的。”   “小月,别闹,”星夜道,“陶老板,你也知道,我们云隐宫不养闲人,卜先生既住在我们宫里,又不付房资,自然是得做活来抵。”   卜问在陶生生背后探出半个头来,说:“小生又不是自愿来云隐宫的,分明是谢宫主和印护法把小生绑来的!”   星夜咳嗽,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卜问:……   陶生生从兜里掏出一袋玉币,道:“不如这样,阿问的房资就由我代付了,比照我之前住在云隐宫的房价。”   星夜道:“翻倍。”   陶生生:……   卜问可怜巴巴地揪着陶生生的衣服。   陶生生咬牙又拿出一袋玉币,“成交!”   星月接过两袋玉币,不由在心里感叹宫主的高明,看来绑架人才是最赚钱的事啊!   既收了钱,就该谈正事了,不过这正事星家姐妹可做不了主,还是得去请示谢非白。   谢飞白忙得很,只让星夜把陶生生也安顿下来,等他有空了再处理。   陶生生本也是个到处跑八卦的大忙人,但卜问被扣在云隐宫,他始终是不放心,也就暂住了,连多余的房间都不用开,就住卜问那一间,还得再多交一份房资。   陶生生腹诽道:“谢宫主愈发抠门了。”   卜问摇摇手指,道:“非也非也,抠门的人是大护法。”   陶生生一想也是,印无玄到处搞破坏,云隐宫每年都要为他赔不少钱,私底下有人管他叫赔钱货。为了补上开支漏洞,印无玄恨不得上街打劫了,可不得逮着机会就薅羊毛。   陶生生摸着下巴笑道:“谢宫主这第七次情劫渡得很认真啊。”   卜问接话道:“也渡得很难。”   两人“嘿嘿嘿”几声,既来之则安之地在云隐宫住下了。   *   印无玄练完剑,听到谢非白召唤他,连汗都来不及擦,赶去了对方的房间。   以前他们一般在正殿见面,谢非白高高在上坐在主位,他则在下首垂手聆听,也不知何时他们的见面地点就成了谢非白的寝宫,也不分什么主位次位,想坐哪儿坐哪儿,想站哪儿站哪儿。   “宫主,你找属下有何吩咐?”印无玄问道。   谢非白仍在处理公务,提着笔在卷轴上写写画画,道:“你修炼得如何?”   印无玄如实道:“卡住了。”   在丰收镇时,印无玄就跟谢非白汇报过书阁那本剑谱令他陷入幻境的事,他感到自己即将要突破,但又被一层纱给挡住了,朦朦胧胧的找不到下手点。   “我也不知哪里不对,可能是心境还没到。”印无玄道,“所以我打算先练好剑招,时机到了自然就能突破了。”   谢非白停下笔,正视印无玄,道:“本座记得你在幻境中是提到心脏位置时骤然醒来?”   印无玄点头,道:“是,属下在想,是不是我想起了放心脏的地方就能在心境上有所突破了。”   谢非白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道:“此事暂且不提,另有一事,你可还记得?”   印无玄茫然问:“什么事?”   谢非白对他招招手,他听话地走近,然后笔杆戳到了他的胸膛上,“衣服。”   印无玄这才想起,他在幽都时几乎是裸-着跟闻风吟几人战斗,违抗了谢非白“任务期间,不得随意在别人面前裸-奔”的命令。先前二人都不得空,谢非白按下不提,现下在云隐宫,谢非白就想起来要惩罚他了。   印无玄垂头丧气,道:“宫主要怎么处罚属下?是又要画自画像吗?”   谢非白再次提笔写字,道:“本座去幽都修复结界时,你不许同往。”   “这怎么行!”印无玄一听就不干了,“宫主,你就罚属下画自画像吧,每天画十张都行!”   谢非白:“印护法,翅膀硬了,本座给的处罚你都敢不领了?”   印无玄:“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胥怀古会对宫主不利,想要保护宫主!”   谢非白:“这你不用担心,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在这种天下人皆知的场合里出手。”   印无玄:“他不是个好东西。”   “放心,本座心里有数。”谢非白见印无玄满脸不服气,有点好笑,又道,“本座从幽都回来前,你也不准去找卜问。”   印无玄:“为什么?”   谢非白:“本座如何说,你便如何做。”   印无玄听谢非白的话是听惯了的,纵然也不甘心也没法子,恹恹地应了。   他本想趁着谢非白修补幽都结界时又进魔之秘境看看能不能收集到更多特级魔兽的信息,顺便把剩余的蛋壳也捡回来,这下计划泡汤了。而且还不能去找卜问,他还想问问跟他心脏相关的事呢,他当年究竟把心脏藏哪儿了?连神算子都算不出,实在是奇怪,而卜问说的与他血脉有关的非血非肉的东西又指什么呢?   另外他也从谢非白的话里听出了一层意思,宫主不希望他去幽都,先前将他禁足,这次又直接下令。这是为什么呢?   印无玄的疑问越来越多,却找不到人解答。若是在以前,宫主就是他最好的询问对象,可现在宫主却什么都不跟他说。   因为我是情劫对象吗?印无玄想起话本里写的“一个人若对另一个人上了心,反而有许多话不能讲”,莫非是这个理由吗?   谢非白见印无玄站着发呆,心知自家护法必定在胡思乱想,无奈道:“印护法,待幽都一事了结,本座自当陪你钻研剑谱,助你升到大乘期。”   印无玄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眼睛倏地亮了,马上道:“属下必在宫中恭迎宫主归来!”   谢非白笑了下,心想,真好哄。   *   印无玄才出了谢非白的寝殿,就在半路遇到了陶生生和卜问,很显然这二人是专门来堵他的。   想起宫主的叮嘱,他掉头就走,陶生生连忙追上去,“印护法,别走啊!我们这么多日不见你不与我叙叙旧吗?”   “我跟你没旧可叙,”印无玄冷酷道,“除非你在求我揍你。”   陶生生讪笑道:“这……我暂时没这爱好。”   印无玄抬脚就要走,陶生生双臂张开挡在他前面,道:“印护法,我找你呢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的好友阿问。阿问向来仰慕谢宫主和印护法,自是愿意为你们推衍天机,但这次他确实算不出,不如二位就放他走了吧。”   卜问在后边猛点头。   印无玄:“他是宫主请回来的客人,宫主让他走时他自能走。”   陶生生:“印护法放他走是一样的嘛。”   印无玄瞥了眼卜问,对陶生生道:“不行。”   卜问插话道:“印护法,小生也说过,要算出你的心脏所在,需得用与你血脉相连之物,你们若不给小生必要的材料,小生委实没法算,把小生扣在云隐宫也是没用的。”   印无玄只当没听到他的话,只对陶生生道:“一切事宜等宫主从幽都回来后再说,他且先住到那时候吧。”   “这……”陶生生干巴巴地笑,“印护法,要是等到那时候我的四海八荒报就要破产了。”   印无玄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说:“我让卜先生住,又没让你住,你要走就走啊,再说你破产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不会借钱给你的。”   陶生生:……   卜问往陶生生这边走来,拽着人的衣袖不放,生怕人真走了把他一个人留下。印无玄一见卜问跟自己的距离变近了,立刻快走几步,把距离拉开。   陶生生没注意到印无玄的反常,安慰卜问道:“阿问且放心,我一定是会陪你的。”   卜问一副感动模样,说:“生生,你真是太好了!”   印无玄无语道:“我云隐宫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能住进来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分。”   言毕,印无玄不再搭理这二人,径直走了。   陶生生和卜问:……总感觉这句话才在哪里听过,好耳熟。   *   十日之约到,青云派掌门人亲临凤栖山恭迎云隐宫宫主谢非白携手修补幽都封印。   宣城的人更多了,若不是修真者们会飞,能悬在半空中,宣城的地恐怕都要被踩塌。   他们全都盯着凤栖山的方向,盼望着能在谢宫主出来时远远瞅上一眼。   “要是能瞻仰到谢宫主的风采,在宣城这十几日就没白呆。”   “据说谢宫主平日里都戴着面具,多半是看不到了脸了,但能看到一个背影也很好啊。”   “比起这些,我更想看到新欢旧爱的狗血戏码 ,没记错的话胥掌门是谢宫主的第二任情劫吧,先前闻家主跟印护法决斗,胥掌门会不会也跟印护法来一场决斗?”   “上次决斗我还去围观,啧啧啧,深刻理解到了什么叫做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观个战还弄一身伤,再有这样的决斗我是不敢去看了!”   “道友你修为不行啊,还得多多修炼才是。”   ……   “嘘嘘嘘——人来了!”   热火朝天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凝望凤栖山的云端。   两只仙鹤破云而来,那仙鹤一看就是青云派的鹤,端庄优雅,仙气飘飘,与别的鹤截然不同。而在鹤背上,分别是谢非白与胥怀古!   众人正要感叹时,胥怀古所乘的那只仙鹤忽然狂乱扑扇翅膀,发出“喔喔喔—— ”的宛如鸡叫的嚎声。   接着,就见一身着黑衣、踩着大剑的人逮住了仙鹤的尾羽,大有要把仙鹤尾巴给拔了的架势!   不是云隐宫大护法印无玄又能是谁! 第三十章 蒙面吻别   之所以会出现这个场景,是因为云隐宫又来了一个人。   马未算。   印无玄和闻风吟决战时造成的损失还没有赔偿,本说他找到闻风吟后让对方出钱,结果一见面两人就打上了,要钱这个事儿自是忘得一干二净。他虽在闻风吟发动绝技“纸醉金迷”时捡了些钱,但当时情况紧急,他没捡多少,在丰收镇时就花得差不多了。   “印护法,”马未算絮絮叨叨地说,“我们先前协商过,我帮你找到闻家主,你找他要钱,我做到了,你却爽约了。”   这事儿印无玄多少有些理亏,勉强解释了一下,“我光顾着打架了。”   马未算死鱼眼望天,用肢体语言表达:你看我接受这解释吗?   印无玄“啧”了声,“这样,我再找一次闻风吟,让他给钱,上次应该没把他打死。”   马未算眼睛瞪大,心想我这是听到大八卦了啊,印护法不仅和闻家主再战了,还差点把人给打死了!不过他不是陶生生,对八卦的兴趣不大,听过就算。   闻风吟不在闻家,马未算没查到他近日又去了哪儿,问陶生生这人就哭,说天天都住在云隐宫都已搞不清外界动向了,哪里还能找得到人。既然如此,要找到闻风吟最快的方法就是问即将来云隐宫的胥怀古。在印无玄看来,胥怀古和闻风吟是一伙的,肯定知道人的下落。   胥怀古才进云隐宫,就被印无玄给拦住了。   “印护法,我来接谢宫主与我一道前去幽都,不知你这是何意?”胥怀古面上挂着君子特有的疏离笑容,十分有礼却又透着一股高高在上。   印无玄开门见山,道:“胥掌门,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胥怀古:“印护法,你非我青云派门人,为何次次见我都有事要请教?你若有什么不懂,不妨去问谢宫主。”   印无玄:“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你知道,闻风吟在哪儿?”   胥怀古没想到印无玄竟会问起闻风吟,在幽都时这两人殊死一搏,因谢非白打岔,印无玄只受了轻伤,闻风吟却是重伤濒死,连内丹都遭到重创,要是调理不好,修为怕是会倒退百年。印无玄如此一问,莫不是借闻风吟之事给他下马威?   他脑中念头转了几转,道:“那印护法就问错人了,我并不知闻家主在哪儿。”   “你怎会不知?”印无玄皱眉,“你们狼狈为奸谋害宫主……”   “印护法!”胥怀古大声打断印无玄的话,“慎言!我绝不会谋害非白!”   这时,谢非白到了,   他戴着面具,没有起伏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道:“胥掌门,你很守时。”   胥怀古看向谢非白,内心颇是五味杂陈。他本以为经历了幽都一事,谢非白再见他时会多少有些波动,厌恶他,甚至憎恨他,但实际上,谢非白看他的眼神和看一个陌生人差不多,没有半点多余的情感。   我连让他恨我都做不到,胥怀古苦笑,真是好狠的心。   “修补封印一事刻不容缓,”胥怀古拱手道,“谢宫主,时辰将至,我们走吧。”   两只仙鹤翩跹而来,一只停在胥怀古面前,一只停在谢非白面前。   “谢宫主,你看这只仙鹤眼熟吗?”胥怀古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它是阿朱的后代。”   阿朱亦是一只仙鹤,谢非白在青云派历第二次情劫时,那只仙鹤曾是他的坐骑。   谢非白低头看仙鹤,仙鹤张开翅膀,用鸟喙清洁羽毛,想展露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仙鹤都长一个样子。”谢非白道。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仙鹤长长的颈项垂了下来,连羽毛都暗淡了几分。   胥怀古顿了顿,道:“谢宫主说得是,我们走吧。”   两人都骑上了仙鹤,展翅而飞,才飞出没多远,印无玄就追了上来,一把抓住胥怀古的仙鹤尾巴。   仙鹤受了惊,“喔喔喔”大叫,又想起上次也是印无玄住抓他的翅膀,气得想用鸟喙去啄印无玄,可这黑衣人的气势太吓人,趋吉避凶的本能让它只能像鹌鹑一样缩着,向主人胥怀古求救。   “印护法,”胥怀古沉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印无玄理直气壮地说:“胥掌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说过我不知道!”胥怀古转头看谢非白,“谢宫主,你不管管你的护法吗?大庭广众之下这成何体统!”   谢非白轻笑了声,道:“不好意思了胥掌门,我的护法比较小孩子心性,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孩子……胥怀古简直想吐一口血,“谢宫主,印护法早就过了孩子的阶段了吧!”   谢非白:“与我们的年岁相比,他就是个孩子呢。”   胥怀古:……   印无玄听谢非白说自己是“孩子”,想要反驳说我早就长大了,但在外人面前他绝不能拆自家宫主的台,便顺着说:“对,我还是个孩子,胥掌门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会一直追问。”   若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而他这趟本就是来云隐宫请人的,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们发生冲突,他真想跟印无玄一战!自他坐上青云派掌门之位后,还没人敢对他如此不敬!   胥怀古努力维持着大家风范,道:“印护法,你先放了我的仙鹤,反正谢宫主就在旁边,我还能跑了不成?”   印无玄无所谓地松开仙鹤的尾巴,手里还拽着几根毛,那仙鹤屁-股肉眼可见的秃了。仙鹤凄厉惨叫,要不是还惦记着主人在自己背上,真想就地晕死过去。   胥怀古安抚地拍了拍仙鹤的长脖子,道:“我的确对闻家主的行踪一无所知,那日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但他也不在幽都了,带走他的人应当是饶无愧。印护法,你问错人了。”   印无玄确认胥怀古所言非虚后,也不再追着他问了,只要闻风吟没死,他总能找到人。   不过……   他心虚地望向谢非白,谢非白对他招了招手,他慢慢飞过去,问:“宫主,你有何吩咐?”   谢非白示意他附耳过来,他乖乖地侧过耳朵,摆出听悄悄话的样子。   谢非白的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记住本座给你的惩罚,别的等本座回来再跟你清算。”   印无玄抖了抖,诺诺道:“是。”   印无玄御剑回凤栖山,谢非白和胥怀古乘鹤飞往天边,很快都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等他们三个一走,围观者们沸腾了,到处都响起“嗡嗡嗡”的议论声。   “刚才是印护法向胥掌门发起挑衅吗?”   “看起来像是,啊啊啊他们为什么要用隔音法术,有什么是我们吃瓜群众不能听的?!”   “胥掌门不愧为正道魁首,太沉得住气了,被这般挑衅还不生气!”   “这些都不是重点吧,重点是印护法和谢宫主做了什么?是我眼花了吗?”   “谢宫主亲了下印护法的脸吗?”   “谢宫主戴着面具怎么可能亲得到?就是贴了一下脸!”   “那是隔着面具亲了!”   “这是面具吻吗?谢宫主真是太会了!”   ……   此时谢非白和印无玄都想不到,所谓“面具吻”在几日后就成了天底下最流行的告别方式,不管是凡间还是修真界的小情侣,在分别时都会由其中一方蒙着面,亲吻另一方。   含蓄又不失亲密,带着朦胧美的一个吻,多么浪漫啊。   *   没有得到闻风吟的下落,印无玄有点烦,马未算那家伙虽然被他打发走了,但迟早又会登门来讨债。   胥怀古说饶无愧才知道闻风吟的下落,可他又要去哪里找饶无愧?宫主不许他去幽都,那肯定是没法找的。   干脆直接闯进闻家,把他们的宝库给掏空,如此一来,他就不用为了钱而发愁了。   印无玄肖想了下他抢了闻风吟的所有财产,今天上门打这个,明天上门打那个,打完了就赔钱,逍遥自在,美得直冒泡。   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畅想。   “印护法,”卜问扶着一棵树站着,道,“小生有一事想问。”   印无玄掉头就走。   “等等等等,印护法,你为何一见小生就走?”卜问纳闷道,“小生自忖虽不如谢宫主英武非凡,但也不至于丑得不堪入目啊。”   印无玄抬起下巴,道:“你一个瞎子还能知道宫主长什么样,你自己长什么样。”   “印护法此言差矣,”卜问摸上蒙眼布,“小生也非生来就瞎,是渡劫失败后瞎的,在那之前,小生自是见过谢宫主,也照过镜子。”   印无玄想起谢非白送他的那面铜镜,心想他还不如一个瞎子了解自己的外貌。   “你找我有什么事?”印无玄看了看卜问旁边,“陶生生呢?”   卜问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道:“今日胥掌门来云隐宫接谢宫主这样的大事他自不会错过,这会儿应该在编纂四海八荒报。”   印无玄“哦”了声,“你既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印无玄又要走,卜问忙又叫住他。   “印护法且慢!”卜问道,“印护法不是一直在苦恼怎么爱上谢宫主吗?只要你找到了心脏,装回胸膛里,必能爱上谢宫主,这也是谢宫主找小生推衍你的心脏所在的原因。”   印无玄又不是傻子,这个道理自然知晓,“可你不是找不到我的心脏吗?”   卜问:“少了一样东西罢了,与印护法血脉相连,却又非血非肉的东西。”   印无玄:“那是什么?”   卜问:“小生也不知,但谢宫主肯定知道,只要有了那件东西,小生必能替谢宫主和印护法占卜出心脏的位置。”   印无玄:“你为何要特意挑宫主不在的时候与我说这些。”   卜问:“这……谢宫主想要找印护法的心脏,却不肯定让印护法交出那样东西,这让小生很为难啊,总不能让小生一直呆在云隐宫吧,而且印护法对谢宫主忠心耿耿,必定想要助谢宫主早日成功渡劫,所以……印护法不如好生想想,那样东西是什么,若是能想起来,或有任何怀疑的东西,都可来找小生。“   说完这一番话后,卜问就拄着拐杖走了。   印无玄沉思了片刻,脑中隐隐约约浮现出某样东西的形状。   这不可能吧,他摇了摇头,心道,卜问这家伙多半不安好心,还是等宫主回宫后再说。 第三十一章 幻境再现   比之十日前,幽都结界愈发破烂。   这里裂了一道缝,那里破了一个洞。每一处破开的地方都有修道子弟把守,以免有魔兽从此钻出。   谢非白和胥怀古到时,另外五位大乘期修者都到了。因他们施法的方位早就划定,六人倒也不用见面,各自到指定位置处,等到月上中天,胥怀古发出指令时,一齐加固封印即可。   胥怀古引着谢非白去了既定位置,道:“谢宫主且在此处等待。”   这一处可说是寸草不生之地,虽在幽都外,但从结界里透出的魔气已将这一片的草木腐蚀,大地都成了焦土的色泽。   “此地着实简陋了些,委屈谢宫主了,”胥怀古打着官腔,道,“待幽都事毕,我请谢宫主上青云山,由我做东,请你吃美食赏美景。”   “不必了,”谢非白看也不看胥怀古,道,“胥掌门还是快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吧。”   胥怀古的笑容变淡,道:“谢宫主,你为何不问闻家主的情况?原本闻家主也要参与幽都封印加固,如今却……你当真半点不关心?”   谢非白诧异道:“胥掌门说笑了,本座为何要关心一个毫不相干之人?”   “毫不相干……”胥怀古咀嚼这几个字,道:“当日若非谢宫主出手,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应当是印护法,怎么会毫不相干?”   谢非白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语气中竟染上了笑意,“我家护法被你们三位大乘期高手围攻,本座若不出手,躺在病床上的便是他了。胥掌门,你当青云派掌门这几百年,长进最多的恐怕就是脸皮了吧。”   胥怀古脸上泛起了热意,心中更加苦闷,道:“是胥某失礼了,谢宫主莫怪。”   谢非白不再看他,赶客之意十足。   胥怀古深深凝望谢非白,道:“谢宫主,我只想再问一句,我们曾经的相处于你而言一文不值吗?”   谢非白望向幽都,清澈的瞳孔里映衬着冲天的魔气和城市的废墟,道:“前尘往事,俱已成灰,胥掌门放下吧。”   胥怀古艰涩道:“谢宫主豁达。”   两人都不再说话,胥怀古告辞离去,才走了几步,他又回转身来,“谢宫主,我还有一事不明。”   谢非白:“胥掌门,不必事事都弄清楚,不明就不明吧。”   胥怀古被噎了下,还是坚持说出了自己的问题,“经过多方推断,幽都地缝之下乃是魔之秘境,此秘境非被魔兽标记者不可进,谢宫主与印护法是如何进入秘境,又是如何出来的呢?”   谢非白眼神微动,道:“印护法曾斩杀过一条薄蛇,他将蛇胆炼作丹药送与本座。”   “原来如此,”胥怀古点头,“看来是薄蛇标记了印护法,而谢宫主服用了蛇胆丹药被误判为魔兽了,这也是一番奇遇啊。”   谢非白:“胥掌门,你该走了。”   胥怀古拱手,驾鹤而去。   谢非白漂亮的眉在面具后微蹙,良久才舒展开。   这第七次情劫,着实不易啊。   *   “阿嚏!”印无玄打了个喷嚏,星夜星月都惊呆了。   “大护法竟然也会打喷嚏!”星月喃喃道,“不是说笨蛋不会生病吗?”   星夜瞥了眼妹妹,“你也不见生过病。”   星月挠挠头,笑呵呵道:“也是哦,所以这个说法不成立。”   星夜:……   印无玄揉了下鼻子,道:“是不是那个姓胥的要对宫主不利?宫主在叫我的名字我才打了喷嚏,看来我还是得去一趟幽都。”   星夜:……你想多了。   “咳咳咳……”她用咳嗽声唤起两个人的注意,道,“印护法,右护法,我们齐聚在这里的目的你们不会忘了吧?”   话毕,三人一齐看向堂下的几十个人。   这几十个人都是云隐宫的普通宫人,修为皆为炼气期或筑基期,平日里都是做些打杂的活。和绝大多数宫人一样,他们呆在云隐宫做事最大的愿望就是见谢非白一面,可他们资质平庸,这辈子都无望进阶,要见谢非白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青云派掌门来接谢非白,这是唯一的机会!   和堆满了宣城的修真者一样,他们也早早就找好了地儿偷看谢非白出宫,且因他们就在云隐宫里,能比旁人看得更清楚!   当谢非白乘着仙鹤出现在视野里时,他们的心瞬间就被虏获了,即使看不到脸,甚至没看到正面,光是那潇洒的背影和秀丽的长发,已足够令他们神魂颠倒。   啊,世上怎有如此美丽的人!   他们集体对谢非白一见钟情了!   在云隐宫,爱上宫主的人必须被赶出宫去,这条铁律不可违背。   “每个月都要清走几十号人,”星月做出牙疼的表情,“照这样下去,我们云隐宫就要没人了。”   星夜喝了口茶润嗓子,道:“这也没办法。”   星月:“要怪就怪宫主魅力太大,就算不露脸,修为低的人也扛不住。”   星夜:“咳……我们宫中还好,今日那么多来宣城围观的……”   星月:“啧。”   看完这趟热闹,也不知多少人得丢了魂儿。   印无玄拍桌子,说:“怎么能怪宫主?要怪就怪这些人心志不坚!”   星夜掩唇道:“这世上确实没几个人比得上印护法心志坚定。”   印无玄:“哼!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话里有话。”   星夜:“岂敢岂敢。”   星月:“姐姐,那这些人我们要怎么安置?”   云隐宫内遣散的人会送到各个分坛,再由分坛主进行具体安排。可月月都在送,分坛人满为患,坛主们都表示不愿意再接收新人了,不然他们就要回宫面见宫主,求宫主主持公道!   曾经有一次分坛坛主集结,上云隐宫见谢非白,结果事情没讨论出个结果,两个分坛坛主也沦陷了,这坛主职位当即就被撤了,还是星月连夜送把人送回分坛去,另选了新坛主。   一说起这事儿三人就头疼。   “这普通宫人犯规还不如护法犯规好处置呢。”星月发愁地揉太阳穴,“我是半点不想见那些分坛坛主了。”   若是护法犯规,直接脱离云隐宫,另寻去处,此生不得再踏入凤栖山。反正以护法们的实力和名气,在哪里都能活。反倒是普通宫人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免得只因动个心就沦落街头饿死在外,那也太惨了。   印无玄:“随便找个分坛把人送去就行了,坛主不乐意的话我去打到他乐意!”   星夜:“印护法,坛主们没那么扛揍,咳咳咳……你要是把人揍到撂挑子不干了,重选坛主也是我们受累。”   印无玄:“那我没办法了,左护法,你想个法子吧。”   星月双手合十:“姐姐,靠你了。”   星夜:……   *   印无玄最烦处理这些公务了,把包袱甩给星夜后他就出了议事厅,站在凤栖山最高点遥望幽都方向。   也不知宫主那边情况如何了,印无玄有点焦躁,心想早知道他就不领这个罚,跟着宫主一块去,等尘埃落定后再领罚。   月亮升至中天时,一股强劲的波动从幽都传来,看不见的冲击波蔓延出万万公里,凡是修真者都能感知到,那是七位大乘期修者共同修补幽都结界时所爆发的恐怖力量!   印无玄在这凝结纠缠的力量中寻找,捕捉到了属于谢非白的灵气波动,焦躁的情绪渐渐平静。   他盘腿坐下,调息入定,与谢非白遥遥传来的灵力相融。一时之间,天高地阔,数万星辰倾泻而下,他的灵力不住膨胀,形成一柄剑的形状悬于天幕!渐渐的,云层聚集于头顶,遮蔽了群星月华,阵阵雷电闪烁。   他竟是要进阶了!   印无玄却似毫无所察,他又陷入了幻境。   幻境中,他捧着一颗鲜活的心脏,他自己的心脏。   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他的五指紧紧抠进心脏里,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捏碎。   过了会儿,他松开了手指,将心脏扔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转化为光明,谢非白从光明中走来。   谢非白一只手放在他的左胸,问:“印护法,你为什么要挖去心脏?”   印无玄:“为了修炼无情道。”   谢非白:“古往今来修炼无情道的人众多,从未有人挖过心脏。”   印无玄:“所以修炼失败的人也很多,只要没有心脏,我就不会失败!”   谢非白似不太赞同,但他有自己的事要忙,顾不上印无玄,便不再多说,只是在临走时,他又回转身来。   “印护法,本座且问你一句,”谢非白抬眸看他,“你把心脏放在了哪里?”   印无玄对谢非白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立刻道:“属下放在……”   大脑忽然针扎般刺痛,他越去回想心脏的所在之地,越是痛得厉害。待缓过来后,他的脑中空空,竟半点也想不起自己把心脏放哪儿了。   “属下……忘了,”印无玄迷惘道,“应该是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吧。”   “印护法,所谓道心二字,无心又何来道。”谢非白沉默了会儿,又道,“罢了,护好你的心脏,勿叫旁人拿了去。”   又变成了黑暗。   谢非白笑着,踮脚要吻印无玄,印无玄下意识后退,又讪讪地站住。   “印护法,你是本座的第七次情劫,”谢非白抚摸印无玄的脸,“本座命令你,爱上本座。”   “这个任务太难了,”印无玄苦恼地说,“属下没有心,无法爱上宫主。”   谢非白的笑没了,道:“没了心,就找回来。”   印无玄忐忑地问:“那如果找回心后我真的爱上了宫主,宫主会赶我走吗?”   谢非白用食指卷起一束他的头发,柔声道:“你是本座养大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本座都不会赶你走。”   得到了保证,印无玄有了底气,信誓旦旦道:“为了宫主,我一定会找回心脏!”   我的心脏在哪儿呢?   头又痛了!   一道雷劫将要劈下之时,印无玄猛地睁眼,硬生生将自己从入定状态中脱离而出。剎那间,劫云消散,雷电消弭,竟是终止了进阶!   下一秒,他反手抽出大剑,横剑一挡,只听“叮当”一声,一枚暗器落地,是一颗泛着幽蓝色泽的噬魂钉! 第三十二章 与众不同   饶无愧走出树后阴影,一袭红衣与他的魔纹交相辉印,他轻佻地鼓掌,道:“印护法,好快的反应。”   印无玄见到他,却觉眼前一亮,他先前还想着找到此人问闻风吟的下落,人就送上门来了。   “你来得正好!”印无玄说,“我正有事要问你,闻风吟在哪儿?”   “你问他做什么?”饶无愧摊开手掌,一朵蓝色彼岸花的火焰逐渐凝聚成型,“想知道他死没死?”   印无玄持着大剑,说:“算是吧,最重要的是问他要钱。”   “要钱?”饶无愧到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难不成你还指望闻家主把遗产留给你?”   印无玄:“他如果有这个意愿我是不介意的,不过我主要是找他要我们上次决斗时他欠下的赔偿费,不然马未算那家伙总是缠着我。”   饶无愧:……   印无玄:“我问了胥怀古,他说你带走了闻风吟,他人在哪儿?”   饶无愧咧开一抹笑,道:“印护法,你若是能赢了我,我便告诉你闻家主的下落。”   印无玄求之不得,能打架还能得到想要的信息,简直是一石二鸟!   大剑嗡鸣,渴战之意直冲云霄,印无玄周身爆发出汹涌剑意,比之在幽都时竟又有精进。   饶无愧目光一凝,道:“都说你是天才,这话倒是没说错。”   两人已是第三次交手,对对方的路数都不陌生,他们都没急着出招,沉着地互相观察。   饶无愧手中火焰炽热,道:“印无玄,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你既已挖了心修无情道,又为何会对谢非白那么忠心,对他言听计从?和别的修无情道的人倒是大不相同。”   普遍来说,修无情道的人摈弃了一切情感,亲情、友情、爱情,任何跟“情”字沾边的全都避之唯恐不及。一旦入道,无情道修者就成了没有情感的生物,什么人都不能让他们心中泛起涟漪。若是哪天动了情,道就破了,便也修不成了。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消道殒。   印无玄的不同在于,他保留了对谢非白的忠心,这份忠心就是他对谢非白的情。这很奇妙,他是一个有情的无情道修者,虽然不是最容易化作执念的爱情,却也是情,相当危险。   “我是宫主的护法,当然要对宫主忠心,”印无玄只觉饶无愧在说废话,不客气道,“每个人的修炼方式不相同,悟道方式也不相同。你的问题就像我问你为何要做魔修一般无趣。”   “有道理,”饶无愧饶有趣味道,“你就没想过,要是你当真爱上了谢非白,你这一身道行就付之一炬了,这笔买卖不划算。”   印无玄的剑意又浓重几分,“能助宫主飞升,我废了修为又有何妨?”   饶无愧嗤笑,“愚蠢!”   蓝色火焰包裹着噬魂钉疾射印无玄,印无玄挥剑一劈,竟将火焰连同噬魂钉一齐劈开成两半!   紧接着,噬魂钉接踵而来,如同天罗地网笼罩了印无玄,将凤栖山的山顶都照亮成幽深的蓝色!   印无玄以剑指天,气旋在剑尖盘绕,瞬间形成了龙卷风,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吹散噬魂钉,也吹灭了火焰。   然而一朵更加盛大绚烂的彼岸花于夜色中绽放,一重一重的花瓣上布满了闪烁的星子,若这朵花砸下来,恐怕凤栖山会被轰掉一多半!   大剑亦化作巨大剑影,升入空中与彼岸花相撞,彼岸花花瓣摇曳,居然把剑给缠在花蕊中,好似要生吞了般!   地面,饶无愧瞬移到印无玄后背,出招直攻背心!印无玄回身格挡,飞踢一脚,饶无愧向后下腰避过,再旋转一圈,以脚尖去点印无玄腰侧!印无玄躲避时顺势抓住他的脚踝,聚力将人扔出,熟料饶无愧轻巧如燕的飞到一棵树上,脚底一蹬,借力飞向印无玄,掌击他的丹田!   二人一边斗法,一边肉搏,转瞬已过了几百招,周围山石因承受不住他们交手时所释放出的灵压而“砰砰”爆炸,已是一片狼藉。   饶无愧:“印无玄,我是大乘期,你是合体期,拼灵力你拼不过我!”   印无玄:“拼不拼得过,那得拼了再说!”   大剑被彼岸花完全吞没,饶无愧占据上风,可他还没来得及欣喜,花瓣竟出现了数道裂痕,剑刃的金属光芒于花中渐渐显现,全盛的花朵呈枯萎之姿!   “你……”饶无愧略感诧异,又笑了,“你这无情道和旁人不同,合体期也与旁人不同,印无玄,你究竟是什么人?”   印无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隐宫大护法印无玄,饶无愧,你是得了失忆症吗?”   饶无愧:“我看有失忆症的人不是我,是你才对!”   大剑震动,彼岸花凋落,饶无愧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   印无玄召回大剑,就在此时,数不清的噬魂钉从凋零的彼岸花中如流星雨般砸下,范围覆盖了整座凤栖山!   印无玄眉头一皱,将大剑插入地中,筑起结界保护凤栖山!凤栖山原本的结界拦不住饶无愧这大乘期修者的全力一击,要是中了招,云隐宫人及凤栖山上的生灵都会被噬魂钉扎成筛子,甚至连宣城都会被波及!因此,他必须重新铸造一个可抵挡住此招的大型结界!   大型结界耗时耗力,且印无玄本就擅长攻多于守,他不得不集中精力,这也给了饶无愧可乘之机!   饶无愧将血抹在脸上,那魔纹竟变成了鲜红色,如同有生命般流动,他方才因伤而衰落的灵力再次大涨,恢复到巅峰期,然后他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向印无玄,与人对了一掌!   “轰隆!!!”   两人脚下所站之地剎那间成了一个深坑,方圆十里的树木全被夷为平地!   “唔!!!”   结界张开,挡住漫天噬魂钉,印无玄也因吃下了饶无愧的全力一掌而胸口憋闷,灵气紊乱,嘴角溢出鲜血!   饶无愧更是好不到哪儿去,他本就是强行提升状态与印无玄硬碰,谁能想到区区一个合体期剑修能在专心布置结界时还有余力接下他这一掌!   不可思议!饶无愧想,印无玄果然有问题,换成任何一名合体期剑修,在与他这一战中早已死了数次,怎么可能反而伤了他两次!   幽都之后他带走闻风吟,与胥怀古不再联系,却不想前两日前胥怀古为他送了一封信。这倒是稀奇,胥怀古身为青云派掌门,正道魁首,居然给他这修真界的头号通缉犯送信,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拆了信,且看看这伪君子写了些什么。   信的内容很简洁,大概就胥怀古对印无玄的身世有所怀疑。   据说,印无玄是谢非白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至于那个外面具体指的什么地方无从考证。胥怀古派人去调查,却查不出一星半点相关信息,可以说印无玄在和谢非白相遇前的经历是一片空白。   即使是一个婴儿,也不该是空白的,他为何会出生在那里?他的父母是谁?以胥怀古的能力,要查的话顺藤摸瓜总能查到些东西,偏偏他什么都查不到。   “此事甚怪。望饶道友能在修补幽都封印之日,前去云隐宫探探印无玄的虚实。”   为胥怀古做事,饶无愧自是不乐意的,但这封信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便做了。   虽然受了伤,这一趟却不是白来,至少他能肯定吟无玄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修真者,他天赋卓绝,而在天赋之外,还有别的因素让他这么与众不同。   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印无玄的话,那就是“违和”,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有着违和感!   “喂,”印无玄压下-体-内狂躁乱窜的灵力,擦去嘴角的血,扛着大剑,道,“饶无愧,你输了,告诉我闻风吟在哪儿?”   饶无愧哂笑,道:“咱们两败俱伤,可算个平手。”   印无玄不屑道:“呸!你用下作手段偷袭我才来的两败俱伤,算什么平手?”   饶无愧:“印护法,你是三岁孩童吗?厮杀时还要讲究手段?天真!”   印无玄:“既然你不服气,我们再打一场!”   饶无愧:“那我就不奉陪了,印护法,来日再见。”   话毕,饶无愧从山崖上跳下,转瞬没了影子。   远处,星月御剑带着星夜飞来,待离近了忙从剑上跳下,奔向印无玄,“大护法!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是谁胆敢袭击我们云隐宫,不要命了吗?!”   星夜跟在她后边,道:“来的是个大乘期修者,否则也绕不过我们的护山结界。”   印无玄点头:“是饶无愧。”   “饶无愧,修真界头号通缉犯!还是个魔修!”星月惊呼道,“我记得他也是宫主的前任情劫吧!他这是要做什么?趁着宫主不在来刺杀大护法减少情敌?”   印无玄:“不知道,反正我们打了一场。”   “我闻到了血腥味,”星夜抽了抽鼻子,道,“大护法,你受伤了!”   印无玄:“无妨。”   星夜立刻搭上印无玄的脉搏,诊断片刻,道:“气血逆流,灵气紊乱,大护法,你这伤得不轻啊。”   星月一听大护法受伤了,在担心之余更觉新奇,她还没见过大护法受伤呢,只见过大护法把别人打伤,“大护法都受伤了,那饶无愧呢?难不成他毫发无伤地跑了?”   印无玄傲然道:“他伤得比我重多了!还死不认输,下次我定要他输得心服口服!”   星月:“大护法,你回头把你跟饶无愧战斗的过程详细说给我听听,让我涨涨见识啊!”   印无玄:“没问题。”   星夜:“保险起见,还是去找连丹心要颗治伤的丹药。”   星月:“我立刻就去!”   星夜:“我再去检查一下结界,看是否还有别的疏漏。”   星家姐妹正要各自散去,却听“砰”的巨响,印无玄直挺挺地摔进了坑里。 第三十三章 天下第一   谢非白眉心微动,抬眸望向东方。   那是云隐宫的方向。   片刻后,胥怀古传音入密:“谢宫主,烦请专心。”   修补封印正到紧要关头,容不得半点闪失,所有大乘期修者都必须全力而为。   谢非白收敛心神,压下心中隐约的不安,专注于眼前的封印。   幽都封印如同一个罩子罩住了整座幽都城,破开的地方在灵力的灌溉下逐渐合拢,魔兽们疯狂反扑,冲击封印,“轰轰轰——”的巨响震耳欲聋。   “吼——!!!”   “哞——!!!”   嘶吼声、咆哮声、撞击声混杂成穿脑魔音,元婴期以下修者光听到这声音就能七窍流血!   越来越多一级魔兽从地缝中爬出,它们体型庞大,遮天蔽日,力大无穷,这些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一级魔兽塞满了幽都,他们踩着别的魔兽的尸体向封印发动进攻!   一级魔兽们的集体攻击相当骇人,一些封印才修复之处竟又被撞出了裂痕!   “各位道友,加大灵气输出!”胥怀古统筹坐阵,道,“这是魔兽们最后的反扑!”   他话音一落,各大乘期修者同时施法,裂痕再度修复,封印表面闪烁着七彩流光。   魔兽们被镇压,没了动静,就在众人以为即将结束时,却见幽都地缝再次开裂,一滴黑色水珠从缝隙中升起!明明是很小的一滴水珠,存在感却极强,魔兽们感受它的气息,都发抖哀嚎!过了一会儿,水珠跳到了一只二级魔兽身上,那魔兽连挣扎都来不及,转瞬就被水珠吞食殆尽!水珠涨大了一圈,又去吞食别的魔物!   待它将周遭的魔物全都吞食完毕,他的体型已然比幽都这座城还要大了!   它越来越大,撑满了封印内部,没有固定形状的身体与封印的弧度严丝合缝,仍在继续膨胀!   谢非白感到了强大的抗争力,名大乘期修者合力修补的封印居然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会被强行撑爆!   “这是什么东西?”离海殿殿主奚云雪道,“连一级魔兽都给吞了!”   梵音宗宗主山寂法师道:“贫僧亦未曾见过。”   蓝家家主蓝泽道:“书籍中也不见有过记载,也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胥掌门博览群书,可识得这物?”   胥怀古道:“我亦不认得。”   奚云雪道:“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特级魔兽吧?”   蓝泽道:“应当不是,若是特级魔兽,封印怕是已破了。”   奚云雪道:“即使不是特级,也比别的一级魔兽厉害多了,不可掉以轻心。”   山寂道:“奚殿主说得是。”   “哈哈哈,我们六个大乘期修者在此,难道还怕了一坨黑乎乎的水?”无极门门主方无极笑道,“它终归出不了幽都半步!”   蓝泽道:“方门主,还是不可托大。”   方无极道:“怕什么,有天下第一人谢宫主在,能出什么乱子?天塌了也有他顶着!”   此话一出,大家都诡异地沉默了。   方无极和谢非白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事,究其缘由,也是谢非白的情劫闹的。   方无极原是暨明仙尊关门弟子,自暨明仙尊和谢非白纠缠不清后,他们的师徒关系就急剧恶化。直到暨明仙尊广发“结侣”请柬,谢非白却翻脸甩人,害得当年的天下第一人暨明仙尊走火入魔修为大跌后,他对谢非白的恨意到达顶峰,直接杀上云隐宫要为师尊报仇!   结果可想而知,方无极落败,自觉没脸见师尊,遁去南海,没了音信,暨明仙尊也退出红尘,隐居千年雪山,不再过问世事。   无极门乃几十前兴起,迅速壮大,收拢南海各方势力,成了后起之秀。到三十年前青云派召开修真大会,号召天下修真门派的年轻子弟共同切磋论道,世人才知这无极门门主竟是暨明仙尊的弟子方无极!   良久后,胥怀古开口,道:“诸位,我们先专心应对眼前的情况吧。”   方无极却不卖他这个面子,扬声道:“谢宫主,你说句话啊,对这大黑珠子你有什么见解说来给大家听听啊,这天下第一人的学识总比我们强吧。”   他左一句“天下第一人”,右一句“天下第一人”,句句话里都带着刺儿。   谢非白却没受半点影响,语气平稳淡然,道:“此物应是一级魔兽,黒珠。”   黒珠,水滴形状,从诞生起就处于蛰伏状态,一旦被激活后便会不断吞食,体型和力量会随着吞食的数量增多而飞速膨胀。若不将其在初期消灭,它能吞掉一个界!   谢非白:“关于黒珠的现身,最近要追溯到一千五百年前,在一方秘境里。黒珠将秘境吞食,导致秘境消亡。”   听了谢非白这番解说,众人顿感棘手。   蓝泽问:“谢宫主,这黒珠能吞下秘境,岂不是说也能吞掉幽都城甚至封印?有什么消灭之法?”   谢非白:“没有找到过消灭之法的记载。”   “阿弥陀佛,”山寂道,“谢宫主,你是在场唯一识得这黒珠之人?可有什么法子?”   谢非白:“目前没有。”   奚云雪:“这真是一级魔兽?怕不是分错了级!”   他们交谈期间,黒珠更大了,封印的七彩流光变得暗淡,几乎要与黒珠融为一体!   六个大乘期的修者合力加固封印一事若是被一头魔兽给破坏了,他们的脸面那就没地儿搁了!   胥怀古凝眉道:“诸位,幽都封印关系着天下苍生,我们不能失败。”   山寂道:“胥掌门说得是,贫僧定会拼尽全力。”   大家纷纷表态,将灵力全都汇集于封印。   两股不同的力量互相抗衡拉扯,内里的黒珠蓦然向两边开裂,一道缝隙出现在那浑然一体的黑色躯体上,仔细一看,那缝隙竟是它的嘴!森然的白牙啃在封印之上,把封印啃出了一个洞!   很快,洞被补上,黒珠继续啃,啃住了就不松口,山峦般大小的尖牙深深陷入封印表层,令封印裂开如蛛丝网的纹路!   “不好!”蓝泽焦急道,“它在吞吃封印!”   山寂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再这样下去,它吃封印的速度会比我们修补的速度快!”   奚云雪:“胥掌门,我建议我们先杀了这个东西再修补封印!”   胥怀古:“ 此时是天地灵气最盛之时,可与幽都魔气相抗,如果停下,封印再难修复!”   方无极:“幽都都被这大黑珠子给吞了,魔气全供给给它,这封印我看怕是修不成了!”   几人都能明显感到黒珠不仅在物理破坏封印,还在吸食他们灌注于封印的灵气,身型还在胀大!   胥怀古沉吟片刻,正要发话,却觉某个方位的灵气输送停止,他大喝道:“非白!你在做什么?!”   谢非白沉静道:“奚殿主说得不错。”   语毕,他不再多做解释,飞到封印最顶端,与黒珠正面相对,然后,他纵身一跃,跃入黒珠张开的深渊巨口里!   蓝泽不自觉也要停下去追看情况,胥怀古却道:“各位,黒珠交给谢宫主应对,我们继续。”   方无极怪笑道:“胥掌门好冷静,你就不怕谢宫主被这魔兽给吃了?他不是说目前没有对付这魔兽的法子么?”   胥怀古:“我相信谢宫主自有分寸。”   说是这么说,胥怀古仍是心中发紧。这头魔兽实在是太过古怪,他在幽都驻守许多时日,从未察觉到过有这么一头强悍之极的魔兽存在。既然上一次出现是一千五百年前,这一次又是缘何出现,怎么被激活的?莫非与魔之秘境有关?这些且不提,一级魔兽本就是魔兽中最凶悍的,实力强大的一级魔兽杀死大乘期修者的事从古至今并不少见,面对这样一头未知的魔兽,谢非白当真能全身而退吗?   一炷香后,他们依然与黒珠僵持着,封印的光芒愈发暗淡,几近于无。   方无极调侃道:“哟,我们这是在对着个大皮蛋发力呢。”   奚云雪道:“方门主,就不要说风凉话了吧!胥掌门,谢宫主若还没动静,我们怕是要拟个章程出来!”   蓝泽道:“要是谢宫主都对付不了这头魔兽,我怕是指望不上了。”   山寂道:“阿弥陀佛,此魔兽若进到世间,恐比幽都魔气更贻害四方。”   胥怀古道:“诸位,且再等等。”   又是一炷香后,封印已被黒珠啃了大半!   五名大乘期修者不用再多做交流,同时收手,放弃封印,转而攻向黒珠!   因摸不清深浅,他们都没使出全力,却不想黒珠大嘴一张,发出无声吼叫,把他们的招式全给吞了!这让他们生出了一种踩入沼泽的拖拽感,仿佛无论他们用多大的力气,都只会越陷越深。   胥怀古吹奏玉笛,袅袅仙音环绕,在场的几人顿觉身心清爽,因修补封印而流失的灵力又充盈了体内,个个都战意昂扬!   “这不错,”方无极说,“听闻胥掌门吹笛可杀人可救人,如今来看,胥掌门这笛声确实比灵丹妙药有用,可惜这黒珠没有耳朵,听不到天籁之音,否则也该死了吧。”   方无极扛着一把弯刀,豪迈笑道:“我去替胥掌门给它割出一双耳朵来!”   他飞向黒珠,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弯刀砍在那尖牙之上,“呲啦呲啦——”摩擦出耀目的火花!可这能劈开一座山的一刀却没能劈开黒珠的尖牙,只让黒珠弧度光滑的身子如同波浪般抖了抖!   方无极怒极,还要再砍,蓝泽忽大喊一声:“不好!方门主快回来!”   方无极立刻抽身而退。   下一刻,黒珠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海面掀起了狂风巨浪,它流动的躯体扭曲成了各种奇特的形状!继而越缩越小,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捉住了它,把它当成泥巴团一样按压搓揉!   黒珠的嘴闭上了,又成了分不清正反的漆黑一团,再然后,它回复到一颗水珠的大小!   “砰!!!”   水珠爆炸,扬起漫天烟尘,待烟尘散去,黒珠已经没了,连同幽都城也没了!   一马平川的地面上,只有谢非白昂首而立,他的衣衫净白如雪,乌黑的发丝未沾半点尘埃,脸上的面具端正地戴着,给他增添了几分魅惑的神秘。   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神色各不相同。   “谢宫主……”   胥怀古才说出三个字,谢非白就道:“胥掌门,幽都已无,封印之事便也作罢,本座尚有要事回宫,先告辞了。”   接着,他化作一道流光,须臾消失于天际。 第三十四章 阳气过盛   连丹心平生最爱炼丹,他的梦想就是炼出一颗服用后能白日飞升的丹,至此一劳永逸。人人都道他是白日做梦,谢非白却认为他的想法很有趣,让他当了云隐宫的丹药师。   凤栖山环境好,云隐宫的人也不错,连丹心在这儿潜心炼丹炼了几百年,虽没炼出飞升丹,但各种上品丹药层出不穷,有了个修真界第一炼丹师的称号。每年都有不少人找他求丹,看得惯的就卖,看不惯的就不卖。   他的丹药在修真界一丹难求,在云隐宫却不是什么稀罕物,只要是云隐宫的人,都有机会在他这里换取丹药。   不过这宫里有个人,对他的丹药很是看不上。   此人便是印无玄。   印无玄认为,靠吃丹药提升和稳固境界都是涸泽而渔,没有坚实的基础,吃再多丹药都是白搭,迟早被打回原形。   连丹心语重心长地说:“你的话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能这么死板嘛,境界先上去了再慢慢修炼也不是不行嘛,再说了,丹药也能疗伤救命,用处可多着呢!”   印无玄不买账:“反正我不吃。”   在印无玄为谢非白炼了蛇胆丹药后,他还以为这顽固的大护法对丹药改观了,又去哄人吃丹药——毕竟作为一名炼丹师,他也是很需要有人试丹的,印无玄身体好体格好修为好境界好哪儿哪儿都好,用来试丹再合适不过——可印无玄还是拒绝了他!   不过现在嘛……连丹心盯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印无玄,哐哐哐往他嘴里灌丹药。   星月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道:“那个……连药师,丹药能这么吃吗?”这都灌了整整一碗了!吃糖也不能这么吃吧!   连丹心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哎呀,大护法伤得重,多吃点没问题,我这都是上品丹药!”   星夜瞧出连丹心的心思,掩面道:“咳……连药师,我们云隐宫还是缺不了大护法的。”   连丹心又拿出一颗拳头般大小的丹药,往印无玄嘴里怼,“放心放心,死不了。”   星月直看得牙疼,总觉得印无玄没内伤至死都要被连丹心喂的丹药给噎死了。   当丹药送全都塞进嘴里后,印无玄的腮帮子鼓成了一只仓鼠,连丹心在他心口大力一拍,印无玄上身一震,不受控制地张嘴,把丹药给吞下了!可这丹药实在太大,堵在喉咙里下不去,连丹心拿着壶给他不断喂水,又把人扶起来拍背,搞得印无玄呼吸不畅,脸都成了猪肝色。   星月别过头去,悄悄对星夜道:“连药师怕不是和大护法有仇。”   星夜道:“仇是没有,就是连药师一直想要大护法给他当药人。”   星月打了个哆嗦,“可怕!”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丹药是吞下去了,印无玄命也去了半条,连丹心把人放下,又要继续塞丹药,昏迷中的印无玄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醒转过来。   连丹心大喜,道:“醒了醒了!我就说我的丹药天下无双,这不把人给救回来了嘛!”   印无玄想说话,一开口先打了个嗝,嘴里全是药味儿,只觉从喉咙到胸口都哽得慌,肚子里胀鼓鼓的,衣服上也到处都是水渍。   “什么情况?”印无玄清了清嗓子,吞了几口唾液,把卡在胸口的东西给咽下去,“连丹心,你给我吃了什么?”   连丹心掰着指头道:“吃了些丹药,洗髓丹、回元丹、固本丹、护心丹……”他零零碎碎报了十几种丹药,道,“最后给你吃的那颗大的,是我才炼出来的丹药,嘿嘿嘿,有奇效的!”   印无玄听他这个丹那个丹听得头晕眼花,差点又昏死过去,“什么奇效?”   连丹心笑得不怀好意,道:“等宫主回来再告诉你。”   印无玄狐疑地想,到底什么奇特的药效还要宫主回来才能说?这会儿说了是怕被他揍吗?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吃了一堆丹药,印无玄饱得慌,跳下床走来走去消食,问道:“幽都那边从几时起没动静了?”   星夜道:“三个时辰前就感受不到灵力波动了,宫主应当已在路上了吧。”   印无玄道:“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宫主。”   他这话才说完,房门就吱嘎打开,一个人影逆着光站在门外。他应是来得很急,周身萦绕着寒风,发丝翩翩起舞,每一根都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光。   “宫主!”   星夜、星月和连丹心都半跪行礼,唯印无玄还呆呆站着,带着点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局促。   谢非白跨入门坎,对那三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三人立刻往外走,连丹心在经过谢非白身边时停了下来,凑过去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有面具挡着,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点了点头,连丹心赶忙跑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非白问道:“印护法,你方才说什么事不要告诉本座?”   印无玄尴尬地笑笑,说:“没什么事。”   谢非白一步步逼近,他也不知怎么的,有点腿软,一步步后退。这一退就退到了床边,膝弯磕碰到床沿,腿一弯就坐下了。   宫主还没坐,他却坐下来,这可不行,他又要站起来,谢非白的左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又把他按回去坐好,然后那只手从他的肩膀摸到了脖子,贴在他的脖颈上,大拇指隔着皮肤摩挲他的动脉,中指和无名指则有意无意地抚摸他的后颈。   印无玄身上热了起来,明明天气已在转凉,他却仿佛身处盛夏,额后和后背都渗出了汗水,汗水划过皮肤时就像有蚂蚁在爬,又麻又痒,令他不禁把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都呈现出僵硬姿态。   “印护法,”谢非白沉声道,“你受伤了。”   印无玄眼珠乱飘,不敢跟谢非白对视,道:“一点小伤,过两天就能好了。”   “本座不过出门一天,你就把自己弄伤了,”谢非白叹气道,“你还是小孩子吗?”   “宫主我错了!”印无玄马上认错,“是我掉以轻心,给了对方可趁之机,我一定努力修炼,下次绝对不会受伤给你丢脸了!”   谢非白:“……本座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且说说是谁伤了你。”   印无玄:“饶无愧。”   谢非白垂下眼眸,低声道:“是他……你把经过细细说与本座听。”   印无玄:“是!”   印无玄将交战过程巨细无遗地讲给谢非白,连他和饶无愧的对话也一字不漏地转述。   印无玄一想起饶无愧的偷袭就火大,“若不是他以整座凤栖山为饵逼得我发动结界分了心,哪儿会在与他对掌中受伤!”   谢非白听完后,沉思半晌,道:“他不想杀你,而是在试探你。”   印无玄不解:“试探我什么?他们都知道我是宫主的第七次情劫了,不就是为了杀我才来的吗?”   谢非白贴着印无玄脖子的手向上,捧着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道:“他们要杀你,是为了阻挡本座飞升,他们试探你,也是为了阻挡本座飞升。”   印无玄更茫然了,道:“宫主,我没听懂,不都一样吗?”他又坚定道,“不管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只要是对宫主不利的,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你啊……”谢非白低笑道,“印护法,为本座摘了面具吧。”   印无玄单手覆盖在谢非白的面具上,将其轻轻摘下。他为谢非白摘过很多次面具,不知为何,这一次好似格外不一样。   他的体温更高了,汗水打湿了里衣,鬓角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呼吸也急促了些。   好不对劲儿。   “宫主,我好像有点奇怪,”印无玄看着谢非白的脸一点点展现在眼前,颇无措地道,“我怀疑连丹心给我吃的丹药有问题,我好热……啧,我就说丹药不能乱吃,那个混账!”   “他给你吃的都是上品丹药,”谢非白笑意加深,“只是其中有一味的功能比较特殊。”   印无玄眉头紧锁 ,问:“什么功能?”   谢非白:“这颗丹药的主要作用是增强你的灵气,能让生命垂危之人焕发生机,但有一个副作用,若不是生命垂危的人服用后,会阳气过盛。”   印无玄:“阳气过盛是什么意思?”   谢非白:“你看的那么多话本都忘了吗?”   印无玄回忆了下话本的内容,后知后觉地悟了,一张俊脸顿时烧得通红,咬牙切齿道:“连丹心,我要杀了他!”   谢非白安抚道:“连药师也是关心你,这丹药可是相当珍贵的。而且在你杀了他之前,也得先解决阳气过盛的问题。”   印无玄又傻住了,他从小醉心修炼,入道又早,对于这方面可谓一无所知,全部知识都来自于爱情话本。然而理论知识终归是纸上谈兵,他一次也没实践过,根本无从下手。   “宫主,我要怎么办?”印无玄习惯性地向谢非白求助,“我是该打坐还是去练一套剑法呢?”   谢非白俯身,帮他把鬓角的湿发别到耳后,脸与他挨得极近,两人呼出的鼻息相互交融,气氛暧昧得粘稠,令他更热了。   “热……”印无玄用手扇了扇风,“宫主,我可以脱衣服吗?我保证不在别人面前裸-奔,我就是想在房里脱了衣服凉快凉快。”   谢非白却问:“脱了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印无玄:“打坐?”   谢非白:“不许打坐,也不许练剑。”   印无玄:“那怎么办?”   谢非白:“想想话本里的方法。”   话本里……话本里……印无玄想啊想,没想起什么具体的方法,脑海中只飘过一些模模糊糊的人体交缠的画。   那些画里的人物,总有一方是以谢非白为原型……什么意思来着?他还写过心得的怎么就忘了呢?他那已被烧得迷迷糊糊脑子逐渐丧失了思考能力,纷乱的思绪拐了弯儿,想,这是他要和谢非白打架吗?   他的思绪再拐了弯儿,难道说,宫主是答应跟他切磋了?!   “宫主,你愿意跟我切磋?”印无玄愣是找回了一丝清明,“你不让我打坐和练剑,是要亲自跟我切磋吗?”   谢非白:……   谢非白默默地直起身子,扭头就走,道:“印护法,好好想想本座交给你的任务!”   “砰!”大门关上。   印无玄:? 第三十五章 一夜寒潭   凤栖山上有寒潭,潭水清澈见底,冰冷刺骨。   因寒潭在山顶,平日里没有人来,只谢非白偶尔会来潭边打坐。   印无玄曾进潭水里跑过澡,在不用灵气护体的情况下被冻得瑟瑟发抖,后来也不爱来泡了。   然此时此刻,寒潭却成了印无玄的救命稻草。   他“噗通”跳进潭里,任由冰凉的水漫过头顶,将他紧紧环绕。   呼——好冷,好舒服。   泡了一会儿,他身体里那股无法消解的热气就把他周遭的水都煮沸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他不得不在潭水里游来游去,以寻求凉爽感。等他把寒潭全游了一圈,水全都从凉转温,他从泡凉水成了泡温泉。   怎会如此!   印无玄从池里爬出来,身上的水瞬间就被热气蒸干,然后又不断冒汗,再被蒸干,循环往复。   他只好在潭边坐着,待潭水重新从温泉水变成凉泉水,又跳下去,这样来来去去几十次,折腾了一整夜,总算是把那过盛的阳气给排了出去。   太要命了,印无玄想,比在战斗中受伤还要命!   他身上的火气没了,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涨,穿上衣服就去炼丹房要找人算账!   结果去炼丹房扑了个空,问了打杂的宫人,说连药师找谢宫主去了。   连丹心这人宅,也不想被赶出云隐宫,能不见谢非白就不见,据说他在宫里几百年,见谢非白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他一有什么要求了,就给谢非白写信,谢非白同意了就让大护法去处理——包括印无玄之前大护法们。   连丹心会主动去找谢非白,显然就是怕挨印无玄的揍,找救兵去了。   印无玄打定主意不会放过连丹心,到谢非白的寝殿就见。   谢非白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印护法,你打坐了吗?”   印无玄高声回应:“回禀宫主,没有。”   谢非白:“练剑了吗?”   印无玄:“没有。”   谢非白:“哦?那你怎么做的?”   印无玄:“属下在寒潭里泡了一晚上。”   里面传来哈哈哈的笑声,一听就是连丹心的。   印无玄怒从心起,大喊:“连丹心,你给我滚出来!”   连丹心:“你不打我我就出去。”   印无玄:“我打死你!”   连丹心:“宫主救命啊!”   印无玄:……   谢非白听这俩隔着门吵架,笑道:“印护法,你且回吧,本座与连药师有事相商。”   印无玄头一次求见谢非白不得,有些憋闷,道:“那我在门口等宫主你们商议完了再进去。”   房里传来窸窸窣窣声,门开了。   谢非白似有些无奈,道:“印护法,进来吧。”   一踏入屋内,印无玄就闻到了丹药的味道,眉头拧得能打个结,“炼丹的,你给宫主吃了什么?!”   连丹心躲在谢非白背后,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道:“印护法你别乱说啊,搞得像我给宫主吃了毒药似的,我给宫主吃的当然是最好的丹药!”   “宫主没事吃丹药做什么?”印无玄道,“你要是敢用宫主试丹……”   连丹心:“谁说宫主没事,宫主……”   “连药师,”谢非白打断他的话,“你先回炼丹房吧。”   连丹心:“我怕经过印护法时他逮着我揍。”   谢非白对印无玄道:“印护法,不准揍连药师。”   印无玄瞪着连丹心,恨不得在他脑门上瞪出个洞来,但也只能答道:“是。”   连丹心这才贴着墙边,“嗖——”地窜出去,连门都没关。   印无玄脚动了动,到底没去追人,而是定定地看向谢非白,面带忧色地问:“宫主,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非白一手撑着额头,斜靠着椅背,道:“为何这样问?”   印无玄笃定道:“你不会平白无故吃丹药。”   “幽都封印出了点事,”谢非白道,“不过无妨,本座已解决了。”   “宫主受伤了吗?”谢非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没有,只是灵气耗损太多,吃点丹药补补灵气,你不必紧张。”谢非白对印无玄招招手,“过来,本座给你把个脉。”   印无玄走到谢非白对座椅前蹲下,乖乖伸出手,谢非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微凉如玉。   “连药师告诉本座,你脉象紊乱,伤了肺腑,吃了他的丹药后,已是大好,”谢非白的手指在印无玄的脉门上点了点,“确实没有大碍了。”   提到连丹心印无玄还是愤愤不平,“他给我胡乱喂丹,罪大恶极!”   谢非白放开他的手腕,竖起食指在他的眉心戳了下,道:“印护法,你何时才会开窍?”   印无玄疑惑道:“宫主指的哪个窍?我十三岁炼气时不就已开窍了吗?倒是升大乘期或许没这么快,那日劫云当顶,可我却没有能进阶的预感,正好饶无愧来袭,索性就终止了。我的心境上似还差了一点,却不知到底差的哪一点。”   说罢,他期待地望着谢非白。宫主承诺过待幽都事毕,会助他进阶,若是能得宫主指导,他定能升为大乘期剑修!到时他就把所有大乘期的修者都列个名单出来,挨个儿上门挑战——虽然他早就想这样干了,但谢非白给他下了禁令,大乘期前不得妄为。   谢非白无语扶额,指望印无玄没有心脏时开窍,还不如指望天塌下来。   他幽幽道:“你的幻境都在于心脏,要升大乘期,关键想必在你的心脏上。”   印无玄发愁了,他想不起心脏放在哪儿,卜问也算不出,简直就是进了一条死胡同。早知挖个心脏这么麻烦,当年就不挖了。   *   陶生生人在云隐宫,心在九天外。   因要陪着卜问没法回自己的洞府,他干脆把云隐宫当作了工作场所,天天伏案疾书,写好了就发送到四海八荒报总部刊登成报。   这些时日的大新闻还特别多,忙得他手不脱笔,人都瘦了一圈。   他刚写好今日的报纸,一双手就从旁边把他的一摞手稿给抽了。   回头一看,竟是印无玄!   两人虽同为合体期,但战力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陶生生根本没察觉到印无玄的靠近。   “印大护法,好巧啊~”陶生生打了个哈哈,“那个……你手里的东西……是我急用的,不如先还给我?”   印无玄理都不理他,读着手里这份新鲜出炉还没有发表的四海八荒报。   “一级魔兽黒珠现世,幽都城荡然无存!”   “谢宫主独自斩杀魔兽黒珠,不愧为天下第一人!”   “修真界头号通缉犯饶无愧偷袭云隐宫大护法谢非白,两败俱伤!”   “印护法吃下大补丹药,阳气过盛,泡了一夜寒潭!”   四个硕大的标题挤入印无玄的视野,前面两件事他已听谢非白大致讲了,对于没能与魔兽黒珠较量这件事他颇是遗憾,第三件事则是他亲身经历,第四件事却不知陶生生从哪儿得知的了!   印无玄指着第三个标题道:“什么两败俱伤,分明是我胜了一招!”又指着第四个标题道,“阳气过盛这种事有什么好写的!而且是谁说的!你给我删了!”   陶生生赔笑道:“你和饶无愧一战虽说你胜了一招,但也确实受伤了嘛,两败俱伤也不是乱写呀。至于阳气过盛也是事实嘛,还是连药师亲口告诉我的,既然是事实,那就有报道的必要啊!”   他的笑容很恭敬,话语很坚定,透露着“我绝对不会改”倔强气息。   印无玄冷笑道:“呵,你不改,我就撕了。”   陶生生沉痛道:“就算你撕了我也不会改,反正具体内容我已通过留影石传出了,这份手稿仅做排版用而已,我们跑八卦的人,是很有道德操守的!”   印无玄把手稿扔回桌案上,道:“你有个屁道德!”   陶生生喜笑颜开,道:“对对对,我没有道德,嘿嘿嘿,搞八卦要什么道德,谢谢大护法手下留情。”   他喜滋滋地把手稿装进一个竹筒里,点燃竹筒尾部的引线,那竹筒就“嗖——”地窜上天,往指定方向飞去。   “印护法,你来找我不是为了看第一手的四海八荒报吧,”陶生生道,“如果你是来找阿问的,他正在附近散步呢,我去叫他一声。”   “不,我不找他,我找你。”印无玄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陶生生搓手问:“又要打听谁的下落?饶无愧吗?还是闻家主?”   印无玄正色道:“我要你帮我查特级魔兽的踪迹。”   “特级魔兽?”陶生生大惊,道,“从古至今可从没有人见过特级魔兽,这要从何查起?而且有关特级魔兽的记录寥寥,我连它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修真界中,很多人都怀疑特级魔兽是否真的存在,印护法,你为何想要查它?还是说你有什么线索?”   “没什么线索,”印无玄摊手,道,“以前也没见过这么多一级魔兽呢,现在不都一茬一茬往外冒,说不定到处找找也能找到特级魔兽,只要它一出现,我一定要成为第一个跟他对战的人!”   陶生生:……   “此事就交给你了,要是你能找到特级魔兽,我就……”找陶生生买消息是明码标价的,且价格不低,可印无玄没几个钱,他就说,“我就少揍你几次。”   陶生生:……   印无玄又叮嘱道:“这件事你不要跟别人提起,免得被人抢了先机!”   陶生生僵笑道:“印护法,我觉得这天底下应该只有你想和特级魔兽打架。”   “那可不一定,”印无玄哥俩好地拍拍陶生生的肩膀,“交给你了啊。”   陶生生笑都笑不出了,有气无力地说:“好的,印护法。”   印无玄离开时碰到了散步回来的卜问,卜问精准地朝印无玄的方向点了个头当作问候,他虽是个瞎子,感官的灵敏度倒比陶生生还强些。   卜问问:“印护法,你想到那与你血肉关联之物了吗?”   印无玄道:“没有。”   卜问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不再多言,进了和陶生生的小屋。   印无玄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   为了宫主的情劫,和他自己的晋级,找到心脏所在是当务之急,可卜问非说差了一样东西,他又不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急也急不来。索性先把此事放下,先找找特级魔兽,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他摸了下乾坤袋,那里面有特级魔兽的蛋壳,他相信特级魔兽已经降世,必是呆在某个地方还未有人察觉罢了。   他一定会是那个第一个吃到螃蟹的人! 第三十六章 新的话本   幽都被一只一级魔兽给吞吃了这件事在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表里幽都没了,魔气也跟着没了,那座城就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魔兽真的能做到这种事吗?这种级别的魔兽世间还有多少只?想想就觉毛骨悚然。   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几名大乘期修者都对付不了的魔兽竟被谢非白一人给解决了!天下第一人的名头果然不是白叫的!   当然,关于这一点颇有争议。   有人认为胥掌门等人还没有使出真本事,跟黑珠的战斗尚在试探阶段。谢宫主则是读到过有关黒珠的书籍,抢占了先机,才能一举杀死这头超越级别的一级魔兽。   双方争论不休,一一列出前往了幽都的六位大乘期修者的事迹,讨论起了战力排名。   在这些大事件的讨论中,还夹杂着桃色八卦。   八卦的中心就是印无玄、谢非白、饶无愧!   “饶无愧趁着谢宫主不在云隐宫跑去偷袭印护法存的什么心思全天下的人都能猜到!必是想偷偷除了情敌!”   “印护法就是谢宫主第七任情劫这事儿怕是假不了咯。”   “印护法一个合体期能跟饶无愧这个成名已久的大乘期打个平分秋色,实在太厉害了!”   “你们联系下上下文,印护法受伤了吃丹药就吃丹药,怎么还阳气过盛了!怕不就是等着谢宫主回去后好借题发挥,然后……嘿嘿嘿……”   “哪儿有什么然后啊,有然后的话印护法怎么会去泡寒潭?”   “之前四海八荒报上不还写了印护法和谢宫主同寝三日了嘛,难道生米还没煮成熟饭?”   “这谁知道,说不定人家是在玩情趣呢~”   “我想看印护法寒潭出浴图!”   ……   一时之间,“阳气过盛”的题材成了各路爱情话本的主流题材,印无玄在话本里天天阳气过盛,一会儿要跟谢宫主这样,一会儿要跟谢宫主那样,这样来那样去阳气还是盛得要命!   大众们的关注点是很快就会转移的,没过几天,幽都的事就鲜少有人再提了,反而是八卦流传得还久一些。   修真界的大能们则认为幽都一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为了商讨接下来的对策,由胥怀古作为主办人,发出请柬,邀请修真界说得上话的大人物们前往青云派一叙。   谢非白自是收到了请柬。   过去几百年,修真界每一次大会都少不了云隐宫一份请柬,但谢非白从没应邀过。这一次,他却把请柬收起,而不是直接扔了,说明他有要去的意向。   “宫主,你要去青云派吗?”印无玄问,“你好像对幽都的事很在意。”   谢非白道:“本座与黒珠战斗时进到它的体内,可它体内空空如也,并没有一座城市,那么被它吞掉的幽都究竟去了哪里?此事须得查证。”   印无玄点头道:“魔之秘境也在幽都的地缝之中,也跟着没了,我还想要特级魔兽剩下的蛋壳,的确得找出来才行。”   “嗯,魔之秘境也是一个问题,”谢非白拿起桌上的另一张请柬,“这次会议本座应会出席,你与本座同去,这一张请柬是给卜问的,一并发到了云隐宫来,你拿去交给他吧。”   “这些人请卜问去开会是想让他占卜出幽都究竟去了哪儿吗?”印无玄接过请柬,甩了甩,道,“他连我的心脏在哪儿都没算出来,还能算出幽都?呵,他算哪门子神算子。”   谢非白道:“推演之术本就不是万能的,你且先把请帖给卜问,问他去不去。”又追加一句,“不要与他多说话。”   印无玄领命,去给卜问送请帖。   卜问又在散步。   陶生生镇日里忙着编纂四海八荒报,没空陪他,他闲得发慌,就天天到处乱逛,把凤栖山逛了个遍,不用拄拐杖都能来去自如了。   印无玄在半路时就碰到了卜问,卜问在一棵大树下吃果子,说:“云隐宫里的果子都比别处甜。”   印无玄道:“看来你是体会到我们云隐宫的好了,想长留在我们宫里。”   “那倒没有,”卜问连忙否定,“小生还是很想回自己的洞府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嘛,这么久没回去,洞府中怕都长满了蜘蛛网。”   “你的洞府在哪儿?”印无玄热心道,“要么我去帮你看看,扫扫蜘蛛网。”   神算子卜问的洞府在何处是个谜,传闻有人曾因他卜算出不详之事而心生恨意,派了人去暗杀他,结果暗杀者迷失在寻找他洞府的路上,再也未归。从此,神算子的洞府就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哈哈,”卜问干笑两声,“这就不劳烦印护法费心了。对了,印护法来找小生是有东西要交付吧。”   印无玄拿出请柬,道:“胥怀古请你去开会。”   给卜问的请柬与旁人不同,上面的文字用的是阳刻,可靠手指触摸辨认。细微处便可见,这位正道魁首很会做人。   卜问摸过请柬内容,道:“想必谢宫主此番会去参加大会,如此盛景小生自是不会错过。”   印无玄完成了宫主交待的任务,撇下卜问就要走。   “印护法且慢,”卜问叫住印无玄,“谢宫主既已回宫,可否请印护法代为转达,小生请见谢宫主。”   印无玄打量了卜问一番,道:“可以,至于宫主见不见你,那我就做不得住了。”   卜问抱拳道:“多谢印护法。”   *   印无玄跟谢非白交了差,顺便转告了的卜问的请求。   谢非白同意接见卜问,且是单独接见,印无玄也不得在场。   印无玄觉得奇怪,谢非白从没在谈事时把他支开,这到底是要和卜问谈些什么连他都听不得。   但对于宫主的决定他向来不会多嘴,把卜问带来主殿后就自觉走了。   他一时无事可做,又因才受过伤被叮嘱了暂且不要练剑,索性去了宣城闲逛。   宣城人全都认得印无玄,他一走在街上,大家都在看他,但无人上前搭讪,毕竟印护法的脾气天下皆知。只有各书铺的伙计们一见他就笑逐颜开,跟看到了送财童子似的。   有那胆子大的还对着印无玄吆喝,“大护法,小店又到了些新书,保证爱得十分激烈,你要不要来看看啊?”   有一个人开了头,别的伙计也纷纷跟印无玄打招呼,一整条街此起彼伏地叫着“印护法来啊来啊~”   知道的是书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勾栏。   这些伙计也就是碰碰运气,印大护法心情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会不会来光顾呢。不成想,印无玄左右看了看,竟抬脚就进了最近的一间书铺,这间书铺的伙计如鸿运当头,笑得脸都烂了,别的书铺伙计只能投来艳羡的目光。   伙计搓着手,殷情地说:“印护法,你要不要看看新出炉的寒潭一夜,写的是你和谢宫主在寒潭大战三百回合!”说完他打了下自己的嘴,“哎哟瞧我这记性,印护法不喜欢看自己和谢宫主的话本,别的新书里和饶无愧还有胥掌门的最近比较红火。”   印无玄听伙计推销完,有点迟疑地问:“你们这有没有那种……嗯,就是……教一个人怎么爱上另一个人的书?”   伙计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大护法你的意思是要感情流的?”   印无玄:“嗯,是这么个意思。”   伙计:“那也挺多,大护法你要以谁为主角的?”   印无玄:“我。”   “有有有,前阵子才有一本热度很高的!”伙计在书堆里翻了翻,翻出一本《谢宫主与印护法不得不说的故事》,“这本是写大护法你痴恋谢宫主,哎,看得我都掉眼泪了!”   印无玄随手翻了翻,说:“就这本吧,还有那本什么寒潭一夜也给带上。”   伙计笑得更欢了,“好嘞~”   印无玄买好书,前脚才走出书铺,后脚伙计们就传起了新的八卦——印护法开始看以他自己为主角的话本啦!   伙计们纷纷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书铺老板,老板们赶紧联系相熟的作者们多以印护法为原型创作,于是,市面上有关印无玄和谢非白的爱情话本越来越多,泛滥成灾!   当然,这些事印无玄还不知道,他到了喰楼,坐到他的专属座位上,一边吃着小菜一边翻阅才买的《谢宫主与印护法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本书里他的设定是从小就爱慕谢非白,却因宫规不敢生出旁的心思,只能在一旁默默注视高高在上的宫主。当谢非白历情劫与他人缠绵时,作为护法的他还得守在门口,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痛不欲生,默默掉泪。   印无玄回想了下,他小时候就没见过谢非白几次,而谢非白的情劫他只见证过两次,前面几次他还没出生呢。他见过的一个是闻风吟,一个是暨明仙尊。   闻风吟时期他才结金丹,还不是大护法,天天忙着修炼;暨明仙尊时期他为了修无情道挖了心,沉浸在对无情道的钻研中,也在天天忙着修炼。   也就是说,宫主历情劫时,他都在修炼,守门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再说落泪这种事更不可能,他这辈子都没掉过眼泪!   印无玄合上书,评价道:“胡扯!”   然后他又翻开《寒潭一夜》。   这本书只寥寥介绍了几句就直奔主题,从第一页开始就是各种动作戏的描述。   他抱着谢非白在水里这样那样,又在岸上这样那样,还在树上这样那样,再回水里这样那样,潭水都被他们这样那样得变了色!   印无玄合上书,评价道:“无耻!”   他本想着心脏一时半会儿没有着落,不如买点新话本来细细品读,以自己为主角的更容易代入角色从话本中学习到要如何爱上宫主的诀窍!可这些话本全都不靠谱,也不知作者们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   啧,没用的话本作者们!害得我浪费钱!   印无玄不爽地结了账,又打包了一盒点心,返回云隐宫。 第三十七章 青云山上   青云山开会的时间已定下,就在三日后。   这次谢非白会带印无玄一起前往,卜问也跟着他们一道,还捎带上一个陶生生。   “你去做什么?”印无玄对陶生生说,“请柬都没发给你。”   “非也非也,请柬发到了我的洞府,”陶生生摇头晃脑道:“再说这种修真界大型会议怎能缺了我,我可是要全程记录,整理好内容发布到四海八荒报上告知各路道友最新消息的!”   印无玄“啧”了声,压低嗓音问:“我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陶生生也压低嗓音回道:“大护法放心,你交待的事我一定会好好办,就是这个事儿吧,确实不好弄,等有消息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印无玄:“行吧,不揍你了。”   陶生生:……   三日后,四人启程。   印无玄和谢非白同乘大剑,陶生生和卜问同乘一张报纸。   那报纸其实是陶生生的法器,原是一本无字天书,但陶生生每次乘坐时都会在天书上书写今日的报纸内容,有时为了宣传,他还会专程让天书在天上飞来飞去,成为移动的四海八荒报。   这日四海八荒报上最醒目的标题是“青云派胥掌门召开会议,各大能前往赴会”,下面列了一串大能的名单,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是谢非白。   谢非白要去青云山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这位不问世事的云隐宫宫主竟要参加会议,实乃开天辟地的奇事!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青云派掌门是谢宫主的第二任情劫,而青云山是他们曾经的定情之地,故地重游故人相见,没准就死灰复燃了呢!   除此之外,四大世家家主都在受邀之列,闻家家主和谢宫主的旧事那也是三天三夜说不完!   再加上谢宫主的身边的印大护法,新欢旧爱大集结,想想都刺激!   大家都很想吃瓜啊!   另外,想要瞻仰谢非白风姿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不管收没收到请柬的,一大-波人往青云山赶,就这两日,青云派的客房都住满了,青云山脚下的城镇也都被挤了个满满当当,热闹得天天开集市。   陶生生调侃道:“谢宫主走到哪里,哪里就财源广进,真是美貌的财神爷!”   谢非白道:“过奖。”   陶生生又笑嘻嘻道:“谢宫主负责带财,印护法负责败财,很是般配。”   印无玄瞪了他一眼,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陶生生立马噤声,吹着口哨望天,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卜问这一路上话都很少,这时忽然道:“谢宫主,胥掌门要谈的必定是幽都之事,小生粗略卜算了下,却什么都卜不出,对于此事,谢宫主有何看法呢?”   谢非白站得笔挺,遥望远方,道:“本座没什么看法。”   卜问:“小生认为,幽都还在,只是被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谢非白:“不排除这个可能。”   卜问:“小生卜不出,只可能幽都被转移到了三界之外,或者有人遮掩天机,让小生算不到。”   谢非白:“这话卜先生留在会议上说吧。”   卜问:“谢宫主说得是。”   *   四人到得青云山时,青云派长老赵念松来迎。   赵念松和胥怀古是同一辈的师弟,胥怀古当上掌门后他就成了长老,他亲自来迎可见对几人的重视。但赵念松元人却有点尴尬,垂着头不敢跟谢非白对视,倒不是怕无意间中了魅术,而是当年谢非白住在青云派时,他们二人也是相识,打趣胥怀古时,他管谢非白喊过“嫂子”,谁能想后来两人分手,闹得不甚愉快。他自是站边儿胥怀古,大骂谢非白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但内心对对方讨厌不了半点,很是纠结了一阵。   “谢宫主,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啊,”赵念松尬笑道,“山寂法师、蓝家主、奚殿主、方门主等多位道友已到,掌门师兄正在招待他们,只能让我来接待谢宫主你们了,勿怪勿怪。”   陶生生笑道:“胥掌门的礼数向来周到,岂有怪罪之礼。”   陶生生这人交友广阔,因知道的八卦多,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他和赵念松还算熟识,他一开口,赵念松就轻松了些,道:“这次会议一两天恐怕不会结束,我先带诸位到住宿的地方。”   陶生生拉着卜问跟他并排走,笑道:“听闻青云派的客房都住满了,还有我们住的地方吗?”   赵念松道:“陶老板说笑了,贵客们的住处自是收拾好了的。”   那三人走在前面,谢非白和印无玄落后几步。   青云山灵气充沛,草木丰饶,从古至今都是一座名山。传闻上古时期,在这座山上飞升的修仙者不计其数,后来青云派祖师爷在此地创建了门派,亦是蒸蒸日上,成了修真界第一大派。   走了不多时,便到了青云派。   比起云隐宫,青云派大了数倍,修建得十分气派。   大门由古杉木制成,涂成青色,上绘祥云图案,高耸入云,由两名年轻弟子把手。进了门,便是一个由大理石铺筑的圆形广场,占地面积广阔,为弟子们的练武场。广场分别连着几条空中栈道,通往不同的山头,每个山头都矗立着直上云霄的楼阁建筑,美轮美奂。   赵念松带着四人过了广场,走上其中一条空中栈道,道:“诸位,且随我来。”   他们一走上栈道,广场上练功的弟子们全都连装都不装了,一个二个伸长脖子往谢非白的方向看。   “那个戴着面具的就是传说中的谢宫主吧?”   “啊啊啊好美!虽然看不到脸但是真的好美!!!”   “我看到谢宫主了,这辈子值了!”   ……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嗡嗡嗡,赵念松假咳了两声,高声道:“都练功去!”   弟子们一哄而散,但还是忍不住偷看。   印无玄走到谢非白外侧,他身量高,把谢非白挡在了阴影里,不让人看了。   赵念松道:“我们现在前去的是云中阁,是贵客们的住所。”   栈道是透明晶石所筑,走在其上宛如行在空中,下方景色一览无余。巍峨的群山,激流的瀑布,迁徙的飞鸟,全都在他们脚下。   青云派弟子入门前,过栈道就是第一场考验,成功走过栈道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场考验。   不过对印无玄他们而言,走在空中和走在平地没有什么区别。   过了栈道,云中阁的全貌展露眼前。   云中阁形如其名,一座座屋子竟全都座落于白云之上,由彩虹铺路,将房屋与房屋相连。仙鹤站在彩虹桥上或屋脊上,悠然自得地梳理毛发,发出清脆的鸣叫。   其中一只仙鹤朝几人飞来,张开羽翼,低垂颈项,温顺地立于谢非白身前。   赵念松:“这只仙鹤名为阿朱,哈哈,谢宫主应当认识它。”   谢非白:“不说是阿朱的后代?”   赵念松:“对,它也叫阿朱。”   这只仙鹤头顶有一抹红色的羽毛,叫阿朱倒也贴切。   赵念松:“在青云派这几日,便让阿朱当谢宫主的坐骑吧,另外三位我会为你们寻别的仙鹤。”   分配房屋,赵念松出于多方面考虑以及部分私心打算给谢非白单独分一套。   印无玄先谢飞白一步拒绝了,“不行!我是宫主的大护法,必须要跟宫主一起住!”他双手抱臂,斜眼瞅着赵念松,“你把我们分开意欲何为?是不是姓胥的那家伙要对宫主不利?”   赵念松顿时汗流浃背,道:“印护法说笑了,谢宫主是我派贵客,怎么可能有人对他不利,我只是想着谢宫主一个人住能宽敞舒适些。“   印无玄冷哼道:“我是不会和宫主分开的,你转告胥怀古,少动歪心思。”   赵念松道:“印护法,分房一事全是我个人作主,和掌门师兄绝无干系,还请不要迁怒。”   谢非白道:“赵长老,本座与印护法同住便可,好意心领了。”   赵念松道:“既如此,那便这般安排吧,待人齐后,我会来通知各位开会的具体时辰。”   赵念松告辞,他们四人也分别进了屋。   屋子外面看着小,进去后却别有乾坤。   院子里种着奇花异草,还有小桥流水,回廊九曲十八弯,别有意趣。别说住两个人,就是住二十个人都绰绰有余。   “这青云派可真有钱,”印无玄左右看看,道,“到处都弄得雕梁画栋的,随便一间客房都跟凡人的王府似的。之前胥怀古说是薄有资产,啧,这岂止是薄产。”   谢飞白笑了下,道:“印护法嫌弃云隐宫寒碜了?”   印无玄连忙摆手,道:“当然不是!这青云派哪里比得上我们云隐宫?修仙问道的吃住这么好干嘛,有道心的人随便找个破山洞也能修炼成仙,胥怀古做的这些表面功夫全都是无用功,做给别人看的而已,虚伪至极!”   谢飞白:“青云派已有几千年历史,亦出过几位飞升的前辈,能有这番基业也是一代代积累下来的。”   印无玄:“华而不实!”   “你说得对,华而不实,”谢飞白熟门熟路地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推开一间房门,道,“本座住这一间,印护法就住旁边那间吧。”   印无玄应了“是”,似是迟疑了会儿,才道,“宫主,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   谢飞白:“确实熟悉,我历第二次情劫时,住的便是这间屋子。”   印无玄:“在幽都时,你对幽都似乎也很熟悉。”   谢飞白:“本座历第四次情劫时,在幽都住过几年。”   印无玄:“哦。”   不知怎么的,印无玄想起了他新买的那本话本,书里写“谢非白次次历情劫,印无玄只能在一边守着,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到。”   他想,宫主历情劫时他没有守候过,却也的确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到。 第三十八章 遇到故人   云中阁的幢幢房屋都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各位相熟的修真者们互相窜门,联络感情,不相熟的也上门拜访,攀个交情。   唯独谢非白和印无玄所住的这一间清雅安静,无人来扰。   原因有三:一、谢宫主喜静,不爱与人走动;二、怕定力不够,被谢宫主迷了魂儿去,毁了一身修为;三、印护法逮着人就要打架,他们惹不起!   印无玄摘了朵花,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顶上,眺望别的房屋熙熙攘攘,眼珠子转来转去,似在寻人。   传闻闻家家主闻风吟也会来参加此次大会,他在找的便是闻风吟。只要对方一出现,他就要立刻把人给抓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人给钱,免得这事儿一拖再拖。至于他们之间别的事儿,等到算完账后再另算。   不过闻风吟真的能来吗?伤得那么重要在短时间内修养好,那得嗑多少丹药?   一提起丹药他又想到阳气过盛和寒潭,顿觉汗毛都竖起来了,那种感觉真是不想体会第二次。   在印无玄把手中那朵黄色小花蹂躏成汁水时,一道金灿灿的身影从远处缓步而来!   隔得太远,看不清脸,但这修真界里能把自己弄成一块行走的元宝的人除了闻风吟还能有谁?   印无玄把花一扔,大剑一扛,飞身就要去找闻风吟算账。   他刚飞出几米远,就听谢非白悠悠道:“回来。”   印无玄就如被扯着线的风筝,又倒退着飞回去,在谢非白身边落定。   “宫主,”印无玄道,“我和闻风吟有一笔账要算,等算完了我就回来。”   “你们岂止一笔账,”谢非白道,“不用心急,等大会开完后你再与他慢慢算。”   印无玄皱眉道:“我怕他溜了,”   谢非白道:“本座在这里,他不会溜。”   谢非白都这么说了,印无玄自是只能听话,暂时按捺住了,但他还是又爬上屋顶,暗暗记下闻风吟进了哪一幢屋子,免得他要去找麻烦时找不到路。   到了黄昏时分,赵念松来敲门,通知他们会议即将举行。   每个应邀者能带一人入场旁听,印无玄自是跟着谢非白去开会。   与会的有上百位修真者,大乘期到元婴期皆有,不是门派的掌门人就是世家的当家家主,也有少数散修,可谓阵仗浩大。   会场在升仙阁,这里的建筑风格又与云中阁不同,一栋高楼足有百余层,据说最顶层伸手就可碰月,飘然如若成仙。   开会的楼层在九十九层,修仙者们有的乘青云派的仙鹤上去,有的自己飞上去,每个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去,倒真有几分升仙的意思。   那只名为阿朱的仙鹤围着谢非白跳舞献殷情,头顶的红毛立起来宛如开屏的孔雀,竭力展示自己的美丽。可谢非白看也不看它,上了印无玄的大剑,二人一同飞上九十九层。   他们一出场,喧闹的会场立即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谢非白戴着面具,穿着月白色的宽松长衫,头发随意披散着,没戴任何配饰,是再寻常不过的穿着。若是旁人这般穿,不会引得人多看一眼,偏偏由他来穿,这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装扮却有了出尘脱俗的味道,令人移不开眼。   有那端茶送水的童子已看得痴了,茶水溢出了杯子都没察觉,还是赵念松眼疾手快地施了个法,让茶水重回了杯子,才没有弄湿桌面。   胥怀古道:“诸位道友!”   他这一声如洪钟乍响,众人都回过神来,脸皮薄些的面上都泛了红,为方才的失态赧然。   “今日我们聚集在此,是为了讨论幽都消失一事。”胥怀古扬声道,“各位道友想必都有所耳闻,我等在修补幽都封印时,一级魔兽黒珠将幽都吞食,谢宫主杀死魔兽,幽都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停顿了会儿,道,“里幽都释放魔气,滋养魔兽,表里幽都一旦相融,魔气将会不受控制,侵蚀修真界。幽都消失本该是一件好事,但是,天地自古以来就充盈着灵气与魔气,魔气绝不可能消失,没了幽都这个出口,定然会在别处爆发!”   山寂法师道:“阿弥陀佛,胥掌门所言有理。幽都在时,我们尚且能掌控情况,幽都没了,反而成了未知,更叫人捉摸不透,也更危险。”   奚云雪道:“魔兽存在的历史比我们修真者还长,上古时有许多实力强悍的魔兽,后来渐渐不再出没。黒珠我此前从未见过,甚至没听过,据谢宫主所说,最近一次有关黒珠的记载要追溯到一千五百年前。千年前的魔兽现身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会有更多那种级别,甚至比黒珠还要强的魔兽会现世?”   气氛骤然沉凝下来。   蓝泽语带忧愁道:“若是多几头黒珠那种级别的魔兽,修真界怕是不得安宁。”   方无极道:“有谢宫主在,怕什么,再来十头黒珠也不在话下!”   他这一开口,会场又静了。   方无极和谢非白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事,他这摆明了是要挑事儿,谁这个时候搭腔,那就是触霉头,而且众人也想看看谢非白如何回应。   印无玄一进会场就盯上了闻风吟,这时却看向了方无极。   他与方无极认识,还有些交情,当然,在方无极挑战谢非白并对谢非白充满敌意后,他们的交情就断了。   “哟~印护法看我做什么?”方无极耸肩道,“我这不是在赞扬谢宫主绝世无双嘛,难道还说错了?”   印无玄冷着脸,道“这么多年没见过方门主,我看看你是否还四肢健全。”   方无极反唇相讥:“我是健全得很,不像某些人连心脏都搞没了。”   周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方门主这是要把云隐宫最不能得罪的两个人都给得罪了啊!   谢非白轻笑了声,面具遮着他的脸,谁也无法窥见这个笑容,但那极轻极轻的一笑,却笑到了在座之人的心坎上,仿佛一根羽毛,在神经末梢轻柔地挠,挠得骨头都要酥了。   “方门主,”谢非白道,“就算本座能斩杀十头黒珠,难道这十头黒珠还能都往云隐宫去?还是你有什么办法能把它们都往云隐宫引?”   谢非白用的是问句,给出的答案却是肯定句。   魔兽不会都去云隐宫,你也没法把魔兽都引到云隐宫。既然如此,别的地方的魔兽本座不会管,你们被杀了被吃了,都与本座无关。   在场无一不是聪明人,自听得懂谢非白话中的含义,都觉心里凉凉。   这黒珠说起来连大乘期修者都未必对付得了,那大乘期以下的岂不只有送死的份儿!就算不是黒珠,是别的一级魔兽,但凡多几头,那也很难吃得消!   胥怀古道:“幽都之事恐怕只是一个开端,我们各派应当同心协力……“   接下来的会议内容就是一群人商议之后要怎么办,例如提高门派弟子的修为,举办论道大会等等,枯燥无聊得紧。   谢非白不再发言,印无玄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的目光在闻风吟和方无极之间来回穿梭,似在思考着先从哪个开打。   闻风吟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但他穿得花团锦簇,金光闪耀,状态看上去还不错。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容貌姣好的小厮,伺候他喝茶吃水,十足彰显出公子气派。他的视线则一直粘在谢非白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偶尔也会看一眼印无玄,那眼中蕴含的恨意几要化成实质。   方无极的打扮则要低调多了,他穿着一身碧青色的长衫,袖口和领口处绣着太阳与月亮。外貌看上去二十出头,英俊却带着点痞气,笑起来时有点坏坏的,当他看着谢非白时,眼神里藏着锐利的刀子。   印无玄和方无极认识倒不是因为谢非白和暨明仙尊的情劫,而是有一次他跟人决战时,路过的方无极停下来旁观。   那时他才是化神期,决战对象却是合体期巅峰,相差一个境界的情况下,他竟拼着一口气赢了!方无极大为赞叹,主动与他结交,并约好待印无玄升入合体期之后他们两人要打上一场。   印无玄:“为何要我升入合体期再跟我打,等我伤好了就打不行吗?”   方无极嘴里叼着根稻草,双手交叉贴着后脑勺,说:“这可不行,我现在是合体期,你是化神期,差了一个境界呢!要是我赢了,那是胜之不武;要是我输了,可不就跟先前那哥们儿一样气得七窍流血,直接掉一个境界了!不划算。”   印无玄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说:“那就这么约定,等我到了合体期,就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方无极嗤笑:“呵,别做梦了,你不可能赢我。你可知我师父是谁?有他教导,我怎会输给你?”   印无玄:“谁?”   方无极:“天下第一人暨明仙尊!”   几年后,印无玄还没晋级合体期,谢非白的情劫到了,情劫对象便是暨明仙尊。   此事一出,印无玄和方无极的来往就少了。   在谢非白渡过情劫,和暨明仙尊分手后,方无极则恨上了云隐宫。   等印无玄升上合体期时,方无极早就杳无音讯,决斗的事自也不了了之。   方无极察觉到印无玄在看他,挑了挑眉,对印无玄做了个口型,说:“看个屁!”   印无玄也用口型说:“开完会别走。”   方无极:“要打架?”   印无玄:“打。”   方无极:“打个屁!”   印无玄:“你就是屁。”   别人都在认真开会,他们俩用口型对骂,但好歹还是有数,没当场打起来。   闻风吟将此情此景收入眼底,嘴角扯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他在一片金叶子上写了些什么,递给小厮,小厮走到方无极的座位旁,恭恭敬敬地把金叶子又递给他。方无极看了一眼,收了金叶子,别过头去不理印无玄了。 第三十九章 与我无关   闻风吟和方无极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印无玄想着那片被收下的金叶子,等胥怀古宣布第一天会议结束,他拔腿就往方无极那边走,手腕却被人给抓住了。   “印护法,你丢下本座要去哪里?”谢非白的语气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本座倒不知你与方门主的交情那般好。”   印无玄忙回身道,“宫主,我跟那家伙早就绝交了,我是想知道闻风吟给他那片金叶子上面写了什么。闻风吟那厮肯定没筹谋好事,多半会对宫主不利,我要戳破他的阴谋。”   “哦,是吗?”谢非白放开印无玄的手腕,“本座还以为你急着找方门主叙旧呢。”   印无玄道:“我和他没旧可以叙,倒是他还欠着我一场决斗,我非得把他给打趴下!”   他再去搜寻方无极的踪迹,那家伙并没有等他,早就走了,至于闻风吟,也走得没了影。   两个要揍的对象都不见了,印无玄昂扬的战意只得收了收,先与谢非白回了云中阁的屋子。   回屋后他也不消停,到隔壁屋去找陶生生,问他方无极住在哪里。   陶生生跟这修真界的人大都认识,窜门时属他窜得最欢,自是把谁住在哪儿摸得一清二楚。   “方门主就住在最南边的那间屋子里,”陶生生摸了摸下巴,道,“印护法,你想摸黑去给方门主套麻袋?”   印无玄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道:“方无极好歹是个大乘期,怎么可能轻易被套麻袋。”   “我就是打个比方,”陶生生汗颜,道,“要是在大会期间引起麻烦胥掌门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印无玄傲然道:“我和胥怀古也有账要算,难道还怕他不成!”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陶生生道,“这大会上来的大能太多,要是闹出事来……”   “你说的对!”印无玄眼睛一亮,“要是闹出事来,个个都要跟我打架,我岂不是能打个爽!”   陶生生:……   印无玄拍拍陶生生的肩膀,道:“啧,我逗你的,我要这么闹,宫主该生气了,不过方无极嘛我肯定得去会会,还有闻风吟,你时刻关注他们二人,有什么动静跟我报告。”   陶生生:“印护法,我不是你们云隐宫的人。”   印无玄:“南海的方门主,和四大世家之一的闻家主,难道还没资格上你的四海八荒报?”   陶生生一听这话,就明白定是这二人之间有了什么他没察觉到的猫腻,印无玄想查这件事,而他则想探听这个八卦,顺手帮印无玄这个忙倒能算是一举两得。   “行,这件事交给我,”陶生生笑意盈盈,“但要是查出的事惹恼了那二位,印护法可得保护我。”   印无玄:“放心,你的脑袋会好好呆在你的脖子上。”   两人谈妥,印无玄跳上屋顶悄悄回屋,却见谢非白躺在院子的摇椅里,没有戴面具,椅子上上下下规律地摇晃着,他松缓地靠着椅背,双眼微合,在徐徐夜风中困意朦胧,似随时都会睡过去。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衬得他白皙的肌肤宛如最精美的玉,泛着莹白的光。   水墨大师也画不出这样的美人画。   印无玄无端想起他给谢非白画过的画像,难得对自己的画技有了质疑,心想,我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本座还以为你找方无极去了,”谢非白懒洋洋道,“或者去找了闻风吟。”   印无玄挠了挠脸,道:“没得到宫主的允许,我不会乱跑。”   “是吗?”谢非白眼睑往上抬了点,琥珀色的眼珠也渡上了月色的光辉,流转之间仿佛春夜的水波,“大会时,你不是看闻风吟,就是看方无极,倒没分半个眼神给本座。”   印无玄从屋顶上跳下来,微弯着腰,道:“属下就坐在宫主旁边,如果出了什么时,我定能第一时间护住宫主!”   谢非白:……   印无玄:?   谢非白抬起手,袖子下滑,露出纤瘦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印无玄握住谢非白的手,往上一拉,谢非白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脚下不稳往前倾倒,倒进了印无玄的怀中。   若是旁人,得了谢非白入怀,怕是已欣喜若狂气血倒流,欢喜成了傻子。   印无玄却像根木头一样杵着,纳闷道:“宫主,你怎么会站不稳?难道诛杀黒珠时所受的伤还没好?连丹心不已说你没事了嘛!待我回了宫里定要把他的炼丹房给掀了!”   谢非白站直身,道:“闭嘴!”   印无玄住口了。   谢非白:“印护法,本座历第二次情劫时就在青云派,这间屋是本座住过的屋,这张躺椅是本座用过的躺椅,连外面那只仙鹤,也是本座乘过的仙鹤后代,你就不想问问本座在青云山时如何过的?”   印无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谢非白:“……你可以说话了。”   印无玄:“属下那时尚未出生,对宫主的事不甚了解,但我不需要去了解,我只要知道宫主在云隐宫时是什么样子就行了。”   谢非白:“你白日说本座对青云山和幽都都很熟悉,本座还当你想知道些往事。”   印无玄:“我只是有点疑惑,既知道宫主在这两处都住过,疑惑便揭开了。至于那些往事,都是与属下无关的事。”   “无关啊……”谢非白往后一倒,又躺进躺椅里,道,“确实无关。”   两人之后不再交谈。   谢非白在院子里休息,印无玄自是不能进房躺着,便在谢非白脚边席地而坐,与他一同赏月。   月上中天时,谢非白睡着了,印无玄便跟着坐了一宿。   *   次日又是开会。   幽都地动之后,曾经关押在城内的罪犯和罪犯后代也都被转移了,但没有现成的空城,只能把他们转去各地的牢房。可人口实在是太多,牢里装不下,一些没有犯罪记录的罪犯亲属就被安置在城里,跟原住民混住。起初还算相安无事,但日子一久,矛盾就显出来了,双方摩擦不断,还有罪犯亲属偷偷潜入牢里劫狱,不少罪犯被放出来,到处流窜,搞得治安大乱,怨声鼎沸。   有修仙大派坐镇的城镇还好一点,偏一点的小镇则遭了殃,烧杀抢虐,杀人放火,到处都在死人。偏偏这些幽都人还很会躲藏,十分难抓,去追捕的正派修士也有人折了的。   民间都在说这些幽都人还不如死在地动里的好,救他们的命就是害别人的命!连同当初提议救幽都人的修真者们也被埋怨上了。   至于那些虽然是幽都人但从没犯过罪并打算好好过新生活的人,也遭到了严重的排挤,如过街老鼠般被人喊打喊杀。   这日的会议主要就是商讨这件事的解决方案。   印无玄左耳进右耳出,又再看闻风吟和方无极。   这两人昨日的位置隔得老远,今日却是坐在了一起,时不时交头接耳说几句话,看看印无玄,又嘀嘀咕咕讲话。   印无玄越看这两人越觉得有鬼,他们肯定是在密谋害人!而这个被害人,不是他就是宫主。   正这么想时,方无极冲他露齿一笑,做了个喝酒的动作。印无玄冷哼,心道谁要跟你喝酒!不过为了搞清楚这俩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点了头。   散会后,印无玄跟谢非白请示,说方无极约他喝酒,多半有诈,他得去看看。   正巧,胥怀古也来邀请谢非白,说想与他小酌一叙,再详谈幽都事宜。   印无玄挡在谢非白身前,道:“胥掌门,你开会开了两天,说了这么多话还没说够?”   胥怀古道:“印护法说笑了,谢宫主与我青云派多有渊源,他既来了,我自要做东请他共饮。本该昨日就来相邀,但诸事繁多,这才耽搁了。”   印无玄道:“我家宫主不会和你这虚伪小人喝酒,胥掌门且回吧。”   胥怀古却不动怒,道:“印护法,我邀的人是谢宫主,莫非你还能替谢宫主做主了?”   印无玄这才反应过来他逾越了,请示道:“宫主……”   谢非白轻声道:“印护法既要去吃酒,那本座便也与胥掌门叙个旧吧。”   胥怀古笑道:“既是叙旧,我们就不要再这么客气地称呼对方了。非白,我在老地方等你,半个时辰后见。”   谢非白道:“好。”   印无玄听胥怀古直喊谢非白的名字只直觉一股火气直往上冒,大剑与他一体同心,嗡嗡震动,即刻就要出鞘。   “印护法,”谢非白清泉般清冷的嗓子浇灭了印无玄的邪火,“你为何不想本座与胥掌门饮酒?”   印无玄:“宫主,胥怀古算计过你,他的心思和闻风吟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更会做面子功夫而已,你去跟他喝酒,我怕他会暗算你!”   谢非白:“他再蠢也不会在修真大会期间暗算本座,勿须担心。”   印无玄还是闷闷不乐,道:“哦。”   “印护法,你不是要去与方门主喝酒?开心点,”谢非白略带调侃道,“说不定喝完了酒,你们又能做回朋友。”   印无玄基本上没有朋友,他的生活里不是修炼就是宫主,脾气又不好,哪里有空去交朋友。这两百多年来,能算得上朋友的也就一个方无极,可惜交情也没持续几年,两人就分道扬镳。   “不可能!”印无玄干脆道,“任何要对宫主不利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敌人绝不可能成为朋友!   谢非白轻笑了声,道:“去喝酒吧。”   印无玄躬身道:“是。”   谢非白又道:“别喝醉了,无玄。”   印无玄一怔。   这不是谢非白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却格外与众不同。   他分明还没喝酒,却已闻到了酒味,脑子竟有点晕沉了,就像在魔之秘境时,他一口酒都没喝,却醉倒在谢非白的吻中。 第四十章 有心无心   印无玄去了方无极的住处。   方无极已摆好了酒和下酒菜,见他来了,举起酒杯晃了晃,道:“印护法,当年你说等我去云隐宫,你请我喝酒,不曾想,这酒是一直没喝上。”   印护法在他对面坐下,不碰酒,也不碰菜,道:“你一来云隐宫就是找宫主的麻烦,我不用你泡酒已是宽宏大量。”   “哈哈哈!”方无极饮了杯中酒,大笑道,“印兄,你对谢非白还是这么忠心。我从以前就很奇怪了,你都挖了心了,怎么还留着忠心这种感情?”   这话印无玄都听腻了,道:“我是宫主抚养长大的,对他忠心本就天经地义!”   “哦~你当谢宫主是你爹,”方无极笑得贱贱的,道,“儿子孝顺爹,确实是天经地义。”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定是火冒三丈,要跟方无极拼命,可印无玄这个出了名的暴脾气却相当沉稳,在认真思考了半天后,才道:“不行,宫主不能当我爹。”   方无极:……   方无极本来准备了一肚子损话,这下全都胎死腹中,说不出了。   “你……”方无极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道,“跟你这人吵架好没意思。“   印无玄赞同道:“吵架确实没意思,不如打架来得有趣,你还欠着我一场决斗,不如现在就还了。”   方无极傲然道:“如今我已是大乘期,你是合体期,你还是差着我一个境界,不跟你打。”   印无玄冷哼道:“就算差你一境界,我照样能打得你满地乱爬。”   方无极不为所动,给印无玄斟酒,道:“你先喝酒赢过我再说。”   印无玄没跟方无极喝过酒,不知对方酒量如何,但他对自己的量还是有数的,最多喝个两三杯也就到头了。   印无玄矜持地抿了一口酒,切入正事,道:“你和闻风吟那厮鬼鬼祟祟要做什么?”   “他让我和他连手废了谢非白的修为,”方无极耸肩道,“哦,他还想杀了你。”   印无玄:“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方无极:“印兄,咱俩好歹相交一场,我是那么龌蹉道人吗?我虽厌恶谢非白,但也不屑于下作手段,定是要光明正大地打败他!”   印无玄:“别做梦了,再过五百年你也不会是宫主的对手。”   方无极:“那可不一定!”   说到此,两人之间的气氛没那么僵了,喝喝酒,赏赏月,倒有了几分百年前仍是朋友时的感觉。   “印无玄,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方无极忽而严肃道,“外面都在传你是谢非白的第七任情劫,闻风吟也说你是,你到底是不是?”   印无玄:“我是。”   方无极:“你怎么想的?你既知你是谢非白的第七任情劫,还待在他的身边不跑,你是傻子吗?”   “你才是傻子,”印无玄莫名其妙道,“我干嘛要跑?”   方无极:“你修的是无情道,若是动了凡心,下场可比旁人还惨。”   旁人爱上一个得不到的人,伤心伤情;无情道爱上了人,走火入魔。   方无极:“你一心修道,想当天下第一,就甘愿为了谢非白渡个劫,一身修为化为乌有吗?”   印无玄:“谁说我要当天下第一?我只要能保护宫主就成。”   方无极:……   方无极出手如电地袭向印无玄左胸,印无玄抬臂格挡,“搞偷袭?”   方无极收回手,道:“我只是想试试看你是不是真的挖了心。”   印无玄:“无聊。”   方无极:“你无心却有心,谢非白有心却无心,你玩不过他。”   印无玄:“有病。”   两人又喝了会儿酒,印无玄感到有点儿晕了。   他想,也不知宫主和那个姓胥的叙完旧没?他们约定的是老地方,指的是哪里呢?   他坐不住了,道:“不喝了,你既不愿和闻风吟同流合污,就莫跟他走得太近,免得我揍他时,血溅你一身。”   方无极双腿叉开,痞里痞气地转着酒杯,道:“放心,我会躲得远远的。”   印无玄起身就走,方无极叫住他,道:“印无玄,咱俩朋友一场,我奉劝你离谢非白远点,他会毁了你。”   印无玄道:“没有他就没有我,要毁便毁吧。”   方无极望着印无玄的背影,无端想起某个发白如雪的人,把杯底剩下的一滴酒喝了个干净。   *   谢非白还没有回来。   印无玄坐在屋顶上等,等了一炷香,再一炷香,谢非白还没回来。   叙什么旧能叙这么久?胥怀古和闻风吟是一路的,这两人不会是连手暗算了宫主吧?!   等不下去了!   印无玄又去找了隔壁的陶生生,问:“你可知我家宫主和胥怀古的老地方是何处?”   陶生生本在喝茶,结果一口茶水全呛进了气管里,咳得脸红脖子粗,还是卜问给他拍胸顺气才缓过来。   “这个……知道是知道……”陶生生干笑道,“印护法问这个做什么?这毕竟是胥掌门和谢宫主曾经的定情之地,总不好随便跟外人说嘛,我们跑八卦的还是要有原则的!”   “定情?”印无玄道,“我看过话本,双方有情才叫定情,宫主对胥怀古无情,怎能叫定情?”   “谢宫主现在对胥掌门无情,怎知以前也无情?”陶生生老神在在道,“印护法,感情之事不能随便下定论。”   印无玄:“啧,麻烦,你只需跟我说老地方在哪儿就行。”   陶生生:“万一谢宫主和胥掌门正在干柴烈火,却因我的缘故被打断了,他们都会杀了我的!“   印无玄身后大剑出鞘一寸,刀刃的寒光映着陶生生的脸,陶生生立马服软,道:“落云亭。”   *   落云亭亭如其名,建在层层云雾之中。   处于亭中,可见雾霭相聚消散,变化无形。   桌上摆着棋盘,谢非白和胥怀古分坐一边,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棋盘边温着酒,一人一壶,也不用酒杯,想喝时便就着酒壶来一口,倒也潇洒。   胥怀古的酒壶已空了大半,谢非白的仍满满当当。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便在这亭中自己与自己下棋,”胥怀古缓缓道,“当时我想,世间竟有如此出尘之人。”   “我第一次见你时,却是在青云阁的大殿,你登上掌门之位。”谢非白道。   “当日情景我却不太记得了,”胥怀古苦笑道,“掌门师尊突然仙逝,我那时不过元婴期修为,却因辈分高被推到那个位置上,心理慌乱得很,生怕自己做不好,败了师门的名声。”   谢非白的黑子吞掉了胥怀古的白子,道:“胥掌门何必谦虚,你把青云派打理得很好。”   “非白,”胥怀古持着白子久久未落下,道,“我们说好是叙旧,你何苦非叫我掌门,叫我一声怀古不行吗?”   谢非白四平八稳道:“胥掌门,名字还是不要乱叫的好。”   “我不是你的对手,”胥怀古投子认输,道,“你愿意来与我叙旧其实已出乎我的预料,是我不该得寸进尺。”   “哦,是吗?”谢非白尾音上扬,“我以为胥掌门早就料到本座会答应。”   胥怀古负手而立,看亭外白云聚散,“谢宫主,你这人纵有千不好万不好,却有一点好,历情劫时,为了情劫对象什么都愿做。我从元婴期晋升化神期时,因刚做掌门不久心境不稳,遭到反噬身受重伤,眼看着就要成一个废物了,还是筑基期的你却一个人跑去西海之边,寻了龙鳞草,治好了我的伤。“   几百年前,西海比现在还要荒凉,鲜少有人踏足,妖兽频繁出没,一年到头海浪汹涌,雷电交加,化神期修士轻易都不敢去。且龙鳞草极其珍贵,有大型妖兽镇守,化神期修者去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却不想谢非白一个筑基期修士不但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得到了龙鳞草!   便是谢非白拿来龙鳞草时,胥怀古将他当作了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为了救我,你遍体鳞伤,休养了几个月才有好转,”胥怀古道,“我曾问你万一回不来怎么办,你说不会,我还没好,你就算只剩一缕魂也会回来。非白,你情真意切时是真的情真,翻脸无情时也是真的无情。”   “胥掌门,本座也曾坦言相告,接近你是为了渡情劫,”谢非白道,“就如这场棋局,博弈罢了。”   谢非白的每一任情劫都心知肚明自己是对方用来渡劫的工具,可他的情那么真、那么深,谁又能忍住不陷进去?谁又不会期待自己会成为特别的那一个?   万一他也爱上了我呢?万一他是真的对我动了情呢?不然试一试吧,就跟他试一试。   和谢非白谈情,如同一场豪赌,一招不慎便满盘皆输。   “前些日子,饶无愧趁你不在云隐宫时,偷袭了印护法,”胥怀古话锋一转,道,“他与我说,印护法有些古怪。”   谢非白面具后的眼眸低垂,道:“愿闻其详。”   胥怀古:“挖了心脏还能继续修炼的人,从古至今只有印护法一人。”   谢非白:“他天赋异禀。”   胥怀古:“修了无情道,还能保留某种情感的人,十分鲜见。“   谢非白:“他赤子之心。”   胥怀古:“以合体期修为,却能与成名已久的大乘期修者平分秋色,他是第一个。”   谢非白:“他骨骼惊奇。“   胥怀古:“他没被魔兽标记过,却能进魔之秘境。”   谢非白:“本座说过,是因为薄蛇。”   胥怀古:“近日我翻阅古籍,其中一本中讲道,魔之秘境中有一颗巨蛋,蛋内孵养着特级魔兽,不知谢宫主可否见到?”   谢非白:“不曾。”   胥怀古:“书中还记载道,特级魔兽的蛋蕴含最纯正的魔气,而特级魔兽能够隐藏魔气。看到此,我有了个想法,如果特级魔兽诞生,拿着他的蛋壳,是不是能够隐藏掉蛋壳上的魔气呢?”   谢非白:“很有趣的想法。”   胥怀古:“那日谢宫主和印护法离开幽都时,手里拿着的物品应当是从魔之秘境里带出的吧,先前一直忘了问,此事可否请谢宫主为我解惑,你们拿的是什么呢?”   胥怀古站着,谢非白坐着,一个往下看,一个往上看,视线相交。   谢非白笑了,“胥掌门,本座拿了什么,莫非还要跟你报备?”   他笑着,杀意顿生! 第四十一章 同床共枕   落云亭外风云变幻,朵朵白云被谢非白所释放出的灵压撕碎,化为乌有,露出灰蓝色的天空。   胥怀古心中凛然,面上却维持着笑容,道:“我许久没看过落云亭附近的天了。”   谢非白笑道:“那本座便请胥掌门看上一看。”   胥怀古的笑容淡去,道:“非白,我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你不快?我这就向你赔罪。”   谢非白缓缓道:“胥掌门,就凭你在幽都设计埋伏本座,本座便是杀你十次八次也不冤。”   “幽都那次,是我鬼迷心窍,”胥怀古双手抱拳作揖,“在此向谢宫主谢罪了。”他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多少自责的意味。   小小的凉亭里,天下第一人云隐宫宫主谢非白和正道魁首青云派掌门胥怀古无声对峙。   忽然,谢非白的灵压全收,懒洋洋地坐回石凳上,执棋喝酒,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胥怀古欲开口,一个人从远处御剑而来,惊得仙鹤纷飞——正是印无玄。   胥怀古有些心惊,直到大剑破风之声传来,他竟没有察觉到印无玄的靠近!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合体期的剑修,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近他的身!   “宫主!”印无玄从大剑上跳下,看也不看胥怀古,径直走到谢非白身边,道,“我跟方无极喝完酒了,你跟胥掌门也叙完旧了吧,我来接你回去。”   “我和胥掌门正在聊天呢,”谢非白尾音上挑,“你说对吧,胥掌门。”   胥怀古道:“印护法,落云亭和云中阁相距不过几里路,哪里需要你来接?待我与非白叙旧完,送他回去即可。”   “呵,”印无玄双手抱臂,道,“胥掌门,我是云隐宫的大护法,护送宫主这事本该我来做,不劳尊驾了。比起这个,你不该去找闻风吟?好好商量下如何在我离开青云派之前杀了我。”   胥怀古道:“印护法说笑了。”   印无玄懒得和胥怀古掰扯,转向谢非白,声音立刻柔和了几个度,“宫主,回去吧。”   谢非白把棋子丢回棋罐,道:“本座不胜酒力,有些乏了。”   印无玄道:“我扶你。”   谢非白抬起手,印无玄忙扶住他的手臂,搂住他的肩膀,以一个半扶半抱的姿势将人弄上了大剑,扬长而去。   胥怀古迟迟没走,他在亭边站了良久,拎起酒壶,揭了盖大口大口地喝。   酒很苦,却苦不过他的心。   当谢非白释放杀意时,他才仿若从梦中清醒,那个曾为了他拼尽性命的人早就封存在了记忆之中,无论他多么苦苦追寻,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甚至,对方随时都对能他兵刃相向,什么旧情、什么过往,对那个人而言都不足挂齿。   天下皆知印无玄没有心,谁道谢非白才是真正没心的那个人。   谢非白现在视印无玄为心头肉,待情劫一过,印无玄也只会成为蚊子血。   “胥掌门,你难道还对和谢非白重修旧好抱有期待吗?”闻风吟从一朵云后绕出,他坐在金元宝上,把云都染成了暗金色,“他就是这样的人,用你时,如珠如宝,不用你时,弃若敝履。咱俩都是敝履了,他可不会再穿不要的鞋。我们要留住他,只能废了他的修为,杀了印无玄,让他过不了这第七次情劫。”   胥怀古放下酒壶,盯着他和谢非白的棋局,棋面上黑子将白子困死,再无翻身之境,而他,就是被困死的白子。   “幽都一事还没落实,修真界需要他的助力,”胥怀古道,“至于印无玄,闻家主随意处置就是。”   “哈哈哈胥怀古啊胥怀古,我该说你优柔寡断还是虚伪至极?”闻风吟嗤笑道,“你舍不得谢非白的一身修为,我可舍得!”   胥怀古沉默不语 。   *   印无玄把谢非白扶到床上,为他脱了鞋袜,让人躺好,道:“宫主,我去给你弄醒酒汤。”   “你会弄?”谢非白问。   印无玄尴尬地挠挠脸,道:“不会。”   谢非白道:“本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弄醒酒汤。”   “哦,”印无玄弯腰,阴影投射到谢非白身上,“宫主,要不我帮你把面具摘了,能舒服些。”   谢非白道:“好。”   印无玄替谢非白摘面具已是熟门熟路了,他握住面具两边往上一提,面具就摘了下来。   喝了酒,谢非白的脸染上了一抹红,连眼尾都泛着粉,愈发衬得他肌肤如玉,美若仙灵。   印无玄喃喃道:“宫主,你像抹了胭脂。”   谢非白轻笑,道:“印护法,醉的人不是本座,怕是你吧。”   “我没醉,”印无玄分辨道,“我只喝了一点点酒,撑死就一杯!”   谢非白叹气道:“以前好歹是两杯的量,久了不喝,酒量是越来越差了。”   “也没多久,”印无玄道,“在魔之秘境时,属下也曾喝过一次酒。”   “哦?”谢非白奇道,“那秘境里有酒??本座怎不曾见过?”   印无玄道:“不是宫主喂我喝酒的吗?就是跟宫主接吻的时候,我闻到酒味了,我明明没有喝过酒,也不知哪儿来的酒味,想来是宫主喂我喝酒了。”   谢非白愣了愣,笑出了声。   他说喝醉本是骗印无玄的,却不想自家护法却是真醉了。   如果是平时的谢非白,不会贸然打断他和胥怀古的谈事,也不会坐在他的床边絮絮叨叨说什么“宫主你喂我喝酒”之类不着边际的话。   很可爱,他想,待回云隐宫后,该让印无玄多喝些酒,说不说被酒泡一泡,能腌渍出一颗心脏来。   “本座喂你的酒好喝吗?”谢非白带着逗弄的心思问,“你还想喝吗?”   印无玄想了想,似在回味那个味道,道:“好喝,是我喝到过最好喝的酒,要是喝了舌头不会痛就更好了。”   谢非白好笑道:“好,这次不咬你。”   印无玄道:“多谢宫主赐酒!”   他“啊——”地张嘴,等酒。   谢非白拉住印无玄的衣襟,猛地一拽,印无玄的腰压得更低了,上半身几乎和谢非白相贴。   谢非白:“低头。”   印无玄听话地低头,嘴唇碰到了谢非白的嘴唇。   熟悉的触感袭来,酒香弥漫,浸得他头脑发晕,骨头发酥,循着上一次的经验,主动出击,汲取甘酿,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将床上的人抱入怀中。   床帐落下,在烛光下映照着两个重迭的影子。   *   印无玄醒来时,只觉头晕乎乎的,他揉揉太阳穴,往四周一瞧,蓦然发现他竟不在自己的床上,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靠着床头坐躺着看书,披散的黑发如同瀑布,与他的发纠缠于一处。   “宫主!”印无玄急忙起身,却觉头皮发痛,又“砰”地躺下了。   他的脑子逐渐清明起来,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他去落云亭接回了谢非白,把人送到床上后,他说着什么喝酒不喝酒的,又与谢非白接吻了!吻着吻着,他酒意上涌,竟抱着谢非白睡了!   他!   抱着!   谢非白!   睡了一夜!!!   印无玄风中凌乱,在心中默念宫规,悲观地想,他就算不被撤掉大护法一职也得被赶去分坛了!   “宫主,”印无玄心如死灰道,“让我去离云隐宫最近的分坛可以吗?”   谢非白一见印无玄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道:“不可以。”   印无玄欲哭无泪,道:“那第二近的也行。”   谢非白失笑,道:“印护法,本座何时说过要赶你?你睡本座的床又不是第一次。”   印无玄年少时也睡过谢非白的床,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这么大一个人了,再睡宫主的床简直是成何体统。   “是属下失仪了,”印无玄赌咒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谢非白道:“连本座赐的酒也不喝了吗?”   他侧过身来,低头看印无玄,两人离得很近,只要印无玄稍稍抬头,他们的嘴唇又会碰到一起。   “这……这……”印无玄咽了口口水,道,“宫主赐的酒,那肯定……肯定是要喝的。”   谢非白莞尔一笑,道:“印护法,别紧张,本座只是想解开我们的头发。今天的会议即将开始了,再磨蹭一会儿,我们就要迟到了。”   印无玄如蒙大赦,道:“对对对,我来!”   他自告奋勇地解头发的结,可他们的头发缠得太紧,一时半会儿竟解不开。若单是他自己的头发缠在什么东西上那直接剪了就成,可宫主的头发却是相当宝贵的,绝不能这般粗暴对待。得非常小心地解,避免弄断一根。   解了半天,头发越缠越紧,印无玄背上都渗出了汗,颇为抓狂地说:“就没有什么能解结的法术吗?”   谢非白道:“本座来吧。”   谢非白的手比印无玄巧得多,没两下,头发就解开了。   印无玄大为佩服,道:“宫主太厉害了!”   谢非白笑道:“下次再让你慢慢解。”   印无玄:“好的!”说完他又傻了,竟还能有下次!   谢非白:“印护法,替本座梳头吧。”   印无玄拿了梳子,为谢非白梳头。   谢非白的头发很长,很黑,就像是作画大家铺洒在宣纸上的墨,触手却又冰凉丝滑,宛如最上等的绸缎。   梳着梳着,印无玄出了神,梳头的动作慢了下来。   谢非白从镜子里看印无玄,问:“印护法,你在想什么?”   印无玄:“我看的很多话本里,都有那种先做后爱的桥段,宫主,我们这算是先做后爱吗?我是不是距离完成任务近了一点?”   谢非白:……   印无玄:“不过多数话本还是先爱后做,虽然爱的过程没有写多少,做的过程比较多,但我觉得先爱后做这个过程比较适合我的任务。宫主,你觉得呢?”   谢非白:……   印无玄:“话本里的做……嗯……太污秽不堪了!我不想对宫主做那种事!任务……”   谢非白:“闭嘴!”   印无玄默默住口。 第四十二章 想看你赢   开会不仅无聊,时间过得还慢。   印无玄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若不是怕影响云隐宫的形象,他指定得打几个哈欠。   索性今日是最后一日,完事后就能各回各家。   “西海近日有强烈的能量波动,疑似有大型妖兽出没,”胥怀古道,“情况尚不明确。”   魔兽和妖兽是两种不同的生物,魔兽靠魔气滋养,妖兽靠吸食灵气,因此,妖兽分布的范围比起魔兽更广一些。但妖兽并不像魔兽那样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一些修真者还会收服妖兽作为宠物,经过训练的妖兽甚至可用于战斗。   “西海地处偏远,没有修真门派驻守,”胥怀古道,“可有哪派道友愿前往一探?”   东西南北四片海,南有无极门,北有离海殿,东海与西海则是一片荒芜。   东海灵气稀薄不利于修行,西海则是妖兽聚集之地,这两片海域便空了下来。   方无极道:“西海和我南海最近,此事我无极门会派人去探查。”   “多谢方门主,”胥怀古又道,“此外,卜先生推衍出,一年之内,西南和西北两块大陆上会发生巨变,虽无法算出具体是什么巨变,但我们需得未雨绸缪。”   所谓四海八荒,除了东西南北四片海外,另有八块大陆,分别是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块大陆。   修真者主要分布在南大陆和北大陆,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多是凡人都城,再往西大陆和东大陆,则人烟稀少,还有不少荒地。   卜问的推衍无人敢小觑,胥怀古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都神色凝重。   梵音宗山寂法师道:“贫僧的宗门在西北和西南皆有庙宇,定会多加注意。”   胥怀古道:“有劳山寂法师,青云派也会派弟子前往相助。”   各派纷纷表示会高度重视此事,让门下弟子去历练巡查。   接着又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事需各派出人去处理,到场的门派或多或少都分了任务,唯云隐宫八风不动,什么任务都没领。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谢非白能来开会就已是奇事了,要让他去做这儿做那儿根本是天方夜谭。   三天的会议全部结束后,青云派会开一场盛大的宴会,款待各位远道而来的道友。   印无玄对这种吃吃喝喝的活动是没什么兴趣的,他本想着一散会就马上去堵闻风吟,让他掏钱,然后就跟宫主回云隐宫去。但这场宴会竟另增了一项节目,那就是现场切磋!   青云派有全修真界最大的决斗台,此台于剑华阁上,自成一方小世界。除非破坏阵眼,否则决斗双方不管战斗得有多激烈,都不会影响到外面分毫,围观者可以放心观看决斗。   青云派的弟子之间若要比试,或者有私怨,都可上决斗台比个输赢。不过决斗台的运行依靠法器,因此每次开启需得一千玉币。   这次乃是青云派招待贵客,开启费用自由青云派支付。   如此一来,别说是谢非白这种喜欢打架的,就算是平日里鲜少跟人动手的也想见识见识传闻中的决斗台,或者占占胥怀古的便宜,反正来都来了,不打白不打。   一时之间,修真界人人仰望的大能们全都在约架。   印无玄满心以为要给他下战书的人一定多得要排队,毕竟他爱打架的名声早就传遍四海八荒,可他等啊等,竟没一个人主动找他!   “怎么没人找我?”印无玄不耐烦地抖腿,“他们那些约架的一看就是约着玩,不是真的要打,约来做什么?”   谢非白道:“别人本就不是真的要打。”真的想打架的人也就你一个。   印无玄皱了皱鼻子,对谢非白道:“宫主,要是有人来约你,你不要答应。”   谢非白:“为什么?”   印无玄:“我都还没跟宫主切磋过呢,哪里轮得到那些人!咦,宫主,我可以约……”   谢非白:“不可以。”   印无玄:“哦。”   没有人来约,那他就去约别人。   印无玄的目标明确地直指闻风吟:“闻家主,你我二人的决斗总该分个胜负了吧。”   闻风吟怪笑道:“行啊,那我们总得压点筹码吧,不然就这么干巴巴地打也太无趣了。”   印无玄:“正合我意。你输了,就把上次在云隐宫造成的损失全赔了。”   闻风吟:“你输了,就卸下云隐宫大护法一职,远离谢非白,不得再踏入云隐宫半步!”   印无玄毫不犹豫道:“可以。”   闻风吟:“印护法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印无玄:“我不会输给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玩意儿。”   闻风吟:“印无玄,记住你说的话!”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静静注视他们。   印无玄和闻风吟凤栖山一战在修真界闹得沸沸扬扬,没分出个胜负,而这二人一个是传闻中谢非白的第七任情劫,一个是已成过去式的第五任情劫,他们的第二次决战自是充满了话题性,吸足眼球。   陶生生满脸都是闻到大八卦的兴奋,已提起笔草拟新一期的四海八荒报。   *   有了印无玄和闻风吟决战这个重头戏,宴会上大家都心不在焉,只想早点看戏。   方无极道:“各位道友,不如我们来下注,压谁赢,买定离手!”   奚云雪第一个响应,道:“那我买印护法。”   蓝泽道:“我与闻兄同为四大世家,买闻兄吧。”   山寂法师双手合十,道:“贫僧不就参与了。”   胥怀古也道:“我也不参与了。”   赵念松道:“我买闻家主。”   方无极展开一张纸,左边写“印”,右边写“闻”,“来来来,都直接下注,压谁赢就把钱放谁名字上!”   大家都挺愿意凑这个热闹,乐呵呵地往上扔钱,最后一统计,压印无玄赢的有八千玉币,压闻风吟赢的有一万千三玉币。   方无极:“哎哟,看来道友们还是认为闻家主赢面更大些。”   陶生生:“闻家主是大乘期,比印护法高了一个境界嘛。”   方无极:“陶老板压的谁?”   陶生生:“不可说不可说。”   吵吵嚷嚷时,一只素白的手探过来,下了注。   整整两万玉币,全压在印无玄的名字上!   手的主人戴着面具,一袭月白长袍被风吹得衣摆飘扬,宛如谪仙下凡。   不是谢非白又能是谁!   陶生生哇哦大叫:“谢宫主,好大的手笔!”   “区区两万玉币,对谢宫主而言不过九牛一毛。”方无极把他放到印无玄这边的玉币拿起,作势要往闻风吟的名字上放,“印护法有谢宫主一人支持也就够了,我不如押注闻家主。”   谢非白悠然道:“请便。”   方无极踌躇了片刻,还是把钱放回印无玄的名字上。   一直被忽略的当事人之一闻风吟从座位站起,双眼幽幽地盯着谢非白,一言不发离席而去。   另一位当事人印无玄则摩拳擦掌,凑到谢非白耳边小声道:“宫主,属下一定不会让你输钱!更不会离开云隐宫!”   谢非白道:“你若输了,本座自会严惩你,比如每天弹琴六个时辰,读书六个时辰。”   印无玄脊背一僵,心想,死也不能输!   *   如果是元婴期及以下的战斗,决斗台能同时让多方不同阵营进入,但聚集在此的修真者至少也是化神期,以防力量相互冲撞,一次便只能进入一对。   印无玄和闻风吟的决斗自是压轴,他们得等旁人都打完了才能进。   一般来说,高手过招打个几天几夜都正常,可大家都心急着观摩最后一场决斗,竟全都在一炷香内飞速解决后上了围观席,只待吃瓜看戏。   印无玄原还想观摩下别人的战斗,结果全没看头,百无聊赖地跟谢非白说:“这些人好没意思,这叫什么打架,小猫挠痒还差不多。”   谢非白道:“都想看你打架,没心思自己打了。”   印无玄无法理解,“看别人打架哪儿有自己打架有意思!”   谢非白道:“本座想看你赢。”   印无玄笑道:“那我赢给你看。”   轮到印无玄时,围观席上已坐满了人,连青云派的弟子们也都来了。   他对谢非白道:“宫主,我去了。”   谢非白道:“去吧。”   印无玄飞身进了决斗台,闻风吟紧随其后。   两人俯一进入,决斗台光芒大作,场景变化,从一个巨大的擂台变成了汪洋大海!   大海一望无际,海底则游动着长着古怪面孔且体型庞大的妖兽,他们二人站在两根石柱之上。这两根石柱突兀地立在海中,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一道声音当空响起:“在本局决斗中,先掉入海中的人为败。”   青云派的决斗台本质为了切磋,而不是死战,因此决斗都有规则,在规则之下一方胜出即可出决斗台。   海风猎猎,两人于石柱上对望。   印无玄道:“闻家主,上次见面时你受的伤好了吗?”   提起那伤,闻风吟恨意大盛,咬牙切齿道:“要让印护法失望了,已好全了。”   “那就好,”印无玄点点头,道,“我可不想欺负一个伤员。”   闻风吟道:“印无玄,你还真当自己赢定了?上次若不是谢非白,你早就死了!”   “你都没死,我更死不了。”印无玄笑了笑,道,“再说了,你的假设不成立,宫主就是护着我了。”   “护着我了”四个字落入闻风吟耳中如刀剜肉,愤恨道:“这次谢非白可插不了手!”   他将金元宝往空中一抛,金元宝迅速变大,急速射向印无玄!   印无玄拔剑出鞘,“锵——”地挡住金元宝的攻势!   同时,闻风吟竟又拿出了一枚金元宝,掷向印无玄所站的那根石柱!印无玄没想到金元宝还有第二个,已来不及再将其挡下!   “轰隆!”元宝以势不可挡的力道撞上了石柱,石柱应声而塌! 第四十三章 打横抱起   印无玄所站的石柱轰然倒塌,他失去平衡,往下掉落。海底的妖兽跃出海面,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双腿!   那妖兽形似大鱼,却浑身长刺,口中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密密麻麻几百颗牙齿,若是被它咬中,人会在顷刻间被撕成碎片!   印无玄在空中拧身,足尖在妖兽的面部一点,借力跃起,持剑飞向闻风吟!   两枚金元宝紧追不舍,拖着长长的金色光弧从后方直击他的背部!他却像是背后长了眼,当金元宝要击中他的剎那,他扭转身形,竟以金元宝当为踏板二次借力,如一支高速射出的羽箭跳上了闻风吟的石柱!   闻风吟即刻后退,避过印无玄挥来的大剑!可石柱面积有限,他退到边缘后便再退不了,只能立在原地。   印无玄扛着剑,道:“有钱就是好啊,这金元宝还能有第二个。”   闻风吟阴测测道:“你若愿意跪下来求我,我也能赏你些钱财。”   “这倒不用,”印无玄开怀笑道,“你这金元宝,我抢一个就好!”   “轰——!!!”   大剑倒插入石柱之中!   闻风吟面色一沉,在石柱倾塌的前一刻乘上金元宝,又用另一枚砸向印无玄,印无玄大笑,横剑一扫,强劲的剑气和金元宝摩擦出刺目的火花!   海中的两根石柱皆塌,再无落脚之地,海底的妖兽们也都被这动静唤醒,冒出了水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决斗的二人,只待他们一靠近海面,就飞扑捕食!   决斗台外。   胥怀古对谢非白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让印护法参加决斗。”   “为什么不让?”谢非白反问,“一场必胜的决斗而已。“   胥怀古:“印护法比之闻家主差了一个境界,谢宫主却对他想当有信心呢。”   谢非白:“我家护法说过一句话,用丹药堆出来的修为是空中楼阁,本座深以为然。”   胥怀古:“闻家主若听到谢宫主说这句话,怕是会伤心死了。”   谢非白笑而不语。   闻家乃四大世家中继位者最多的一家,闻风吟为了得到家主之位,从炼气后就搜罗天下名贵丹药,再加上他本也算有天赋,成了同一批继位者中修为进境最快的人,成功夺得家主之位。   到了合体期之后,他才真正潜心修炼,减少丹药的使用,但他基础不够稳固,且身体和心理已习惯了依靠丹药,修炼得十分辛苦。直到晋升大乘期后,才逐渐稳定下来。当然,到了大乘期这样的境界,也没多少丹药能派得上用场了。   幽都一战后,闻风吟身受重伤,根基受损,按理来说,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健步如飞,还能跟印无玄分庭抗礼,无非是又寻到了上好丹药,服用后强行修复伤势。   至于那上好丹药,还是连丹心炼制的。   饶无愧偷袭印无玄那日,先绕去丹药房,偷走了几颗丹药,待谢非白回来后,连丹心就跟他禀报了这件事。   “被偷走的丹药是续命和提升修为的,”连丹心抓耳挠腮道,“是我新近炼制的上好丹药,对大乘期也能有用,材料极其难得,好不容才炼出这几颗来!宫主,你说饶无愧偷我丹药做什么?难不成他在和吟护法战斗前就知道自己会受伤?”   “需要什么材料,你且写下,本座让人再寻来给你,”谢非白道,“此事不必跟印护法说了。”   连丹心连连应好。   因此,这次在青云派见到生龙活虎的闻风吟,谢非白并不惊讶。   印无玄要和闻风吟决战,他也没有阻拦。   无论闻风吟有什么手段,一只纸糊的老虎,印无玄都能应付得过来。   再不济,有他在场,谁也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伤到他的护法。   决斗台内。   波涛汹涌,百米高的海浪朝印无玄和闻风吟猛打过去!海浪之中,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大小妖兽,争先恐后地朝印无玄咬去!反观闻风吟,在妖兽眼中他就像是个隐形人一般,竟没有一头妖兽攻击他!   这样一来,印无玄的敌人不仅是闻风吟这个高出他一个境界的大乘期高手,还有大海中数不尽的妖兽!   决斗台外的围观者自也发现了这个现象,啧啧称奇,为何妖兽都不咬闻风吟,只逮着印无玄咬?   方无极摸着下巴道:“许是云隐宫的都太令人讨厌,妖兽也想咬死他们。”   蓝泽汗颜,道:“方门主,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压的印护法赢吧。”   方无极:“我压他赢又不代表他就不讨厌,对谢非白忠心的都是讨厌鬼!”   蓝泽:……   奚云雪:“不对劲儿啊,闻家主怕不是带着什么能对妖兽隐匿气息的法宝。”   蓝泽:“为何来青云派要带这类法宝?”   奚云雪撩了撩头发,道:“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方无极眼珠子一转,道:“奚殿主的意思是,闻家主提前为这场决斗做了布置,带了法宝。可这决斗台的场景是随机分配,先前我们进去时都没有妖兽,闻家主怎么会知道他这一场会有妖兽?”   奚云雪涂抹了胭脂的红唇勾起,道:“是随机的,还是人为的,谁知道呢?莫非你们都没听过幽都的传言?”   闻风吟和饶无愧于幽都伏击谢非白和印无玄,胥怀古为二人遮掩。可当时动静闹得太大,还是被人觉察到了,尽管胥怀古找了借口搪塞,但大乘期的修者们都不是傻子,自知当中必有猫腻。只不过胥怀古是正道魁首,大家都卖他面子,不去深究罢了。   奚云雪这么一说,方无极和蓝泽都露出了然的神色,连旁边的山寂法师都念了句“阿弥陀佛”。   决斗台内,海浪愈发湍急,大剑和金元宝的撞击所造成的冲击波把海浪削开成整齐的两半,不少妖兽也遭了殃,被拦腰斩断,绿色的血液漫如雨下,落入海中,成为别的妖兽的养料。   一大群妖兽从海中飞跃而出,组成了遮天蔽日的妖兽潮,它们齐刷刷拍打鱼鳍,攻向印无玄!   霎时,印无玄被妖兽淹没!   与此同时,两枚金元宝合二为一,又分裂成数万枚,闻风吟竟是发动纸醉金迷,要借着这波妖兽潮杀了印无玄!   小世界内金光暴涨,蓝色的海水都在金光之下染成了金黄色,元宝如流星雨般兜头砸下,无差别攻击让大量妖兽直接成肉碎!   这个空间广阔,却无任何遮蔽之处,印无玄还被妖兽拖着,更是避无可避!   在凤栖山时,闻风吟未尽全力;在幽都时,谢非白用双头黑龟龟壳为他挡下攻击。   此刻,方才是印无玄真正对上闻风吟毫无保留的杀招!   印无玄不躲不闪,反而笑得畅快,他一剑斩落围攻他的妖兽,正面迎击纸醉金迷!   决斗台外,谢非白银色的面具在光芒下晕成了金色。   胥怀古:“闻家主已到大乘期巅峰水平,这一记纸醉金迷恐怕是习得此招后使出威力最大的一次。”   谢非白:“那又如何?”   胥怀古:“我不认为印护法能挡下。”   谢非白:“前有狼后有虎,确实凶险。”   胥怀古:“谢宫主打算怎么做呢?”   “本座上次插手了他的战斗,他不高兴。”谢非白柔声道,“本座希望他高兴。”   胥怀古凝望谢非白,似想透过面具看到他的表情。   胥怀古:“如果他真的死在闻风吟手下……”   谢非白:“本座会让该死的人为他陪葬。”   他转过头,回望胥怀古。   明明他的话很平静,也不带任何杀意,但胥怀古却像是回到了落云亭,那种被浓厚杀意包裹的战栗让他的神经绷直。   胥怀古狼狈地避开谢非白的目光,道:“谢宫主说笑了。”   决斗台上,纸醉金迷将印无玄完全笼罩,大海震荡,掀起直达天际的龙卷风,狂风骤雨接踵而至,令海水变得浑浊不堪,妖兽们都发了狂,拼命撕咬印无玄!   “砰!”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金光泯灭,原本该是印无玄所在的位置变得空空如也!   “印护法人呢?”   “莫不是落入海底了?”   “不对,规则是掉入海底则决出胜负,若是落海了他们应当已传送回来。”   “印无玄不会被炸成渣了吧!”   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只见一柄刃上有几道裂痕的大剑突兀浮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闻风吟!   大剑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肉眼再也无法捕捉!   闻风吟才调动全部灵气发动了一场从未有过的纸醉金迷,此时灵力空虚,竟看不清大剑的轨迹!   “噗——!!!”   闻风吟忽感腹部剧痛,喷出一口血来,他低头去看,却是柄破烂的大剑已捅入了他的肚子!   “啊啊啊!!!”   大剑去势力不减,贯穿他的肚腹后往下坠落,在剑尖触碰到海面的剎那向外抽出,闻风吟睁大了眼,向上伸出手试图抓住大剑,但大剑两边都是刀刃,他非但没能抓住剑,还划破了手心!   “印无玄!!!”   他如困兽般愤怒嘶吼,掉入海中!   在闻风吟掉落的剎那,大海消失,他痛苦地躺倒在决斗台的地砖上,而那柄大剑化作一团光束,落地后成了浑身是血的印无玄!   有人大喊:“人剑合一!”   人剑合一,剑修的最高境界。   人即是剑,剑即是人。   印无玄赤着身子,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咬痕和炸伤,每一道伤口都在往外渗血,全然是一个血人。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连眼都不眨地对狼狈躺地的闻风吟道:“我赢了。”   闻家的小厮哭喊着冲上台,拧开一瓶丹药给闻风吟灌下,闻风吟意识尚存,色厉内荏道:“印无玄……这笔帐……我定……百倍还你!”   印无玄道:“我等着,至于你的赔款,我也收到了。”   他摊开手,亮出了一枚金元宝,闻风吟又吐了一口血,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印无玄不再理他,转向围观席,对谢非白道:“宫主,属下赢了。”   紧接着,一件熟悉的月白色衣袍砸下来,将他罩住,他尚来不及把脑袋从衣服里探出,就觉一只手臂搂上了他的肩膀,再一只手臂搁放到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印无玄:!!!   谢非白朗声道:“诸位,云隐宫先告辞了。”   然后他抱起印无玄,飞身翩然而去。   围观席在短暂的震惊后,爆发出了惊天的叫嚷声。   “合体期胜了大乘期!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吧!”   “印护法从剑变回人后没穿衣服!”   “印护法不愧是大护法!好大!”   “谢宫主把印护法打横抱起了!横抱啊!!!”   ……   围观众人短短时间吃了太多瓜撑得都混乱了,唯八卦老手陶生生泰然自若。   当场写起了次日的四海八荒报。   《震惊!印护法于决斗中胜过闻家主!》   《震惊!印护法人剑合一后直接裸-奔!》   《震惊!谢宫主横抱印护法优雅退场!》   配图。   印护法裸-体图。   谢宫主横抱印护法图。 第四十四章 泡个药浴   印无玄在泡药浴。   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浅的伤口只划破表皮,深的伤口则可见骨,且一些妖兽携带毒素,若不是他的体质够强悍,光是毒性就够他死两回!尽管谢非白给他做了初步治疗,大多数伤口已结痂,但要彻底治愈把毒素逼出来,得泡一天一夜的药浴。   两人在一座小城的客栈中,没回云隐宫,只因印无玄的伤势太严重,谢非白恐他撑不到那时候。再说决战时陶生生在场,各种八卦很快就会传遍全修真界,凤栖山下必定又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人,看着心烦,不如先在外面给印无玄治好了伤再说。   印无玄额头上敷着一块热帕子,大剌剌靠坐在浴桶里。   他人高马大,客栈最大号的浴桶用着也有点挤,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能用就行。   药浴泡着并不好受,味道苦苦的,且药水浸泡进伤口后就像有蚂蚁在肉里爬,又痒又酥,还带着痛,格外难熬。   他仰着头,眼睛紧闭着,喉结上下滚动,蒸出的汗水从鬓角滑落,又滴进浴桶里。   在他不远处,谢非白正在配药,配好了一副就往他的浴桶里扔。   他准头不太好,有时会把药扔印无玄脸上,挥洒的粉末呛得人直咳嗽,弄得水不住摇晃,有些晃出浴桶,浇湿了地面,谢非白就又会往他桶里加水,加水的准头也不太好,总是从他头顶淋下去。   印无玄知道,这是谢非白又在惩罚他了。   明明说过不准在其他人面前裸-露-身体,他非但违背了命令,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赤-身-裸-体了!   宫主会生气也是正常的。   印无玄有些自责又有些委屈地想,他也不知道变成剑再变回人后衣服会没了啊!不过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谁的剑会穿衣服啊?就算剑鞘是剑的衣服,打架时不也要拔剑嘛,相当于是把衣服脱了打架,这是剑的本性,也怪不得他。   又一盆热水淋到头上,印无玄的头发全都湿答答的,一缕一缕地贴着脸,他弱弱地开口,道:“宫主,再泡下去我要起皱了。”   谢非白道:“你在寒潭泡那一夜不见起皱。”   印无玄:……   他先前泡寒潭的事也让宫主不开心,虽然不知宫主为何不开心,但肯定是他的问题,只能闭嘴了,免得宫主跟他翻旧账。   又泡了会儿,他感到谢非白走近了,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脖子,手指贴在颈动脉处。   这个位置相当危险,但凡那只手的主人心怀恶意,他顷刻间就会送命。   但那是谢非白的手,他半点都不担心,任由对方的手贴着他。   “好多了,”谢非白感受着指腹下脉搏的跳动,“再多泡泡,水热了就自己用灵力加热。”   谢非白一动,印无玄马上抓住了他的衣袖,问:“宫主,你要出去吗?”   谢非白道:“那不然我就这么看着你?”   印无玄揉了揉鼻子,道:“我也想出门。”   谢非白揶揄道:“你衣服都没有,光着身子出门?”   印无玄:……   这是个问题。   他带去青云派的换洗衣物都在云中阁的房里,他穿着的那件又在决斗中弄没了,而他走得也急,自是没空收拾细软,的确是没一件能穿的衣服了。   谢非白带他走时,他穿的还是对方的衣服。   也不能说穿,只能说是裹着。   回想起那个场面,印无玄莫名脸热。他堂堂一个九尺男儿,只盖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横抱走,实在是形象崩塌。而他还没法抗议,因为抱他的人是他的宫主,且一路飞来小镇,谢非白都没把他放下,直到进入客栈客房,小二搬来了大浴桶后,谢非白才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入了桶中。   进了浴桶,他说的第一句是:“宫主,我是不是很重?”   谢非白似笑非笑道:“是挺重的。”   印无玄急忙道:“那下次换我抱宫主!”   谢非白扬了扬眉,道:“本座等着。”   印无玄缓缓松开了谢非白的衣袖,沉入水中,“咕咚咕咚”吐气泡,又浮出水面,道:“那请宫主给我买一身衣裳回来吧。”   谢飞白:“本座会为你挑一身适合你的。”   印无玄:“谢谢宫主。”   *   一个时辰后,印无玄趴在浴桶边沿睡着了。   额头上的帕子掉落,他顿时惊醒,在帕子落地前接住,又盖回额头上。   他伸了个懒腰,口渴得很,从桶里站起来,想出去给自己倒杯水喝。一条腿刚跨出,谢非白回来了。   谢非白顶着张平平无奇的书生脸,合上门后又换回他那张美貌无双的脸,道:“印护法,本座说过,要泡一天一夜。”   印无玄宛如在课堂上开小差被夫子逮个正着的学生,僵硬地维持着骑在浴桶上的姿势,辩解道:“宫主,属下不是要偷工减料,只是想喝水了。”   谢非白将印无玄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面前的男人身高腿长,肩宽腰细,肤色是被阳光亲吻过的小麦色,因沾了水,皮肤在烛光下如同刷了蜜,泛着性感的光泽。他本人却浑然不觉,脸上有苦恼之色,像是生怕惹谢非白不高兴,颇为手足无措。   谢非白把目光落到他跨出浴桶外的腿上,他默默收回腿,缩回浴桶,团成一团,小声问:“宫主,可以给属下一杯水吗?”   印无玄把提着的包裹放到桌上,给印无玄倒了杯水,印无玄身伸手要接,谢非白却往后退开,抬了抬下巴,他会意地把手也泡进药水里,就着谢非白的手喝水。   解了口渴,印无玄舒畅多了,可过了会儿,他又腿麻了,在桶里蹲着转来转去,很不安生。   谢非白按住印无玄的头,他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立刻不动了。   谢非白:“印护法,你还是小孩子吗?泡个药浴还非得本座盯着。”   印无玄:“不不不,属下一个人也能行的,宫主辛苦了,赶快去休息吧。”   谢非白:“本座前脚一休息,后脚你就从桶里跳出来了。”   印无玄:“我保证不会!”   谢非白:“你会。”   印无玄:……   印无玄犟不过谢非白,只得在对方的注视下乖乖泡着。   待泡满了十二个时辰,他迫不及待地从桶里跳出来,灵气在体内循环一周,烘干了身上的水,清清爽爽地站在屋中。   没穿衣服。   “宫主,那个……”印无玄瞥着包裹,道,“你给我买的衣服呢?”   谢非白打开包裹,里面是好几套成衣,他挑了两套黑色的递过去,印无玄赶紧接住,可拽了两次都没拽动,谢非白抓着另一头不松手。   印无玄:“宫主?”   谢非白:“印护法,你若再随意毁坏衣衫,本座就要把你关在云隐宫再不许出去了。”   印无玄手一抖,道:“宫主,属下不是故意的,变成剑时衣服会被撑破,再变回人时衣服也不会复原……所以我不是随意毁坏衣衫,是……嗯……”他斟酌措辞,“是不可抗力!”   谢非白放开衣服,道:“穿吧。”   印无玄三两下穿好了衣服,竟正好是他的尺码,一点不大,一点不小,跟量身定做似的。每套衣服都另配了斗篷,这样一来,就算是他再变成剑,至少斗篷还能在,他变回人形时也能有蔽体的衣物了。   印无玄欣喜道:“多谢宫主!“   谢非白绕到屏风后面,也在更换衣服,他的影子映照在屏风上,有种温柔的旖旎。   印无玄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宫主像他一样在跟别人打架时没了衣服……他猛地摇头,并给了自己一巴掌,完全无法接受脑海中浮现的画面。   他又想到那些爱情话本里对宫主裸-体的肖想,顿觉胸口闷闷的,也不知是何缘故。   “印护法,”谢非白换好衣服走出屏风,问,“你在想什么?”   印无玄卡了下壳,心说我在想宫主没穿衣服的样子,但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便道,“我在想要到哪里去溶了闻风吟的那枚金元宝,溶了后就能还清马未算的钱了,剩下的就交给宫里的账房。”   谢非白笑道:“那金元宝是闻风吟的法器,虽算不得上上等,却也是个好东西,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你纯把它当作一枚金锭子。”   印无玄道:“这玩意儿拿去拍卖是肯定不会有人买的,除了闻风吟谁会用金元宝当法器,至于闻风吟本人,他更不会花钱买回去,反正还能做新的,还是溶了当金子使比较划算。”   谢非白道:“你说得有理,这金元宝一般人是肯定融不了的,本座倒认得一人有这本事,另外,你的大剑也需重新铸造,填补好缺口,顺便找这人一并做了。”   印无玄问:“谁?”   谢非白道:“夜从深。”   夜从深是闻名修真界的法器师,很多大能的法器都出自他手,例如奚云雪的雷火鞭、蓝泽的琉璃扇等等,而印无玄的大剑,亦是出自这位之手。   对这一点,印无玄本人倒不知情,只因大剑是他进阶为大乘期时,谢非白送给他的礼物,从此之后,大剑就成了他唯一的武器,形影不离。   “宫主,你跟这个夜从深很熟吗?”印无玄歪头,道,“你提起他时很熟稔的样子。”   “算熟吧,”谢非白道,“我们曾一同修炼,只是后来修炼的路子不同,便不怎么见面了。”   不见面的原因也很简单,夜从深是这么说的:“你我几十年的朋友,要是我被蛊惑爱上了你,那朋友就没得做了,我呢,还是想跟你做朋友的,所以咱们一别两宽,天涯不见。”   因为想继续做朋友,所以不再见面,很奇特的逻辑,却很适用。   自此,两人几百年来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是谢非白找夜从深锻剑,一次是谢非白找夜从深取剑。   都是为了印无玄。   即将迎来的第三次见面,也是为了印无玄。 第四十五章 三年抱俩   夜从深的洞府在南大陆的天见山,从北大路去南大陆需得跨越内海。   一见到海,印无玄就想起和闻风吟的决斗,神清气爽。他难得能有拼死一搏之时,还以此习得了人剑合一,虽然还没有进阶,但也足够令他开心。   海上风云变幻无常,且路途遥远,没有路标,很容易迷失方向,因此修真者们一般不会选择自己飞渡海洋,而是会乘船。   渡海船只有一种规格,但不同的船资所住的舱房规格不同,要是印无玄一个人,他肯定会为了省钱坐最低等的,反正他对环境没什么讲究。但与谢非白一道,定是不能让宫主受委屈,他大手一挥,出资买了头等舱的票。   一间头等舱是五百玉币或者五百两黄金,印无玄想着反正他和宫主能住一间,便只付了一间房的钱。   付完后他沾沾自喜地想,幸好他和宫主都是男的,又省下一笔。   两人登船,在船员的带领下进到船舱。舱内十分宽敞,燃着熏香,桌椅摆设也都十分讲究,且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船身的晃荡,推开窗户,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用去甲板也能欣赏到波澜壮阔的海景。   船员恭敬道:“整艘船都设置有结界,防止海中妖兽的攻击,头等舱多设了一层,更加安全。不过内海的妖兽不多,且豚类妖兽与我们人族亲近,天气好时还能看到它们在海面玩耍。本次航行的时间为五日,在这五日内,两位客人有什么吩咐都可以找我。”   说完,船员退出船舱。   没了外人,两人卸下易容,印无玄一脸好奇地在船舱里走来走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他去过南大陆几次,都是因为有人给他下战书他应邀前去决斗,每次去他都买的最便宜的船舱,好几十个人挤在一间大屋子里,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他便次次都是上船打坐到下船。他背着剑,看上去又很凶,倒从没有人跟他搭讪过。   他把窗户推开,海风裹着淡淡到腥味飘入舱内,带着潮湿的气息,整个人都好像浸入了海水中。   印无玄抽了抽鼻子,道:“宫主,我闻到妖兽的味道了。”   谢非白也走到窗边,向外看去,见几只豚类妖兽跃出海面,相互嬉戏追逐,溅起的水在阳光的折射下映出七色的彩虹。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它们,几只豚妖摇头摆尾地游向渡海船,发出“哦——哦——哦——”的清脆叫声。和别的妖兽比起来,它们的脑袋圆滚滚的,肚子也圆滚滚的,鱼鳍则短得像装饰品,上下扑腾着拍打海水,颜色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若是七只不同颜色的豚凑在一起,就能形成大海中的移动彩虹。   传闻中,看到这一景象的人能获得幸福。   “豚妖性情温和,不会主动伤害人类,”谢非白道,“有时还会救助落海的人。”   印无玄数了数聚集到他们窗下的豚妖,道:“宫主,这里有六只不同颜色的了,再来一只就能凑够彩虹了!”   谢非白:“七彩豚相当罕见,能一次见到六只运气就已算不错了。”   印无玄:“要不我下海去抓一只过来,搞个七只!”   他说做就做,踩上窗框就要跳海,谢非白忙把人给拽住,道:“印护法,别折腾了,你非要弄七只豚妖做什么?”   印无玄理所当然道:“为了让宫主幸福啊!”   谢非白怔了怔,道:“你早日完成本座交给你的任务,本座就幸福了。”   印无玄一下就焉了,跳下窗框,怂眉搭眼道,“属下错了。”   谢非白对着窗外抬下巴,道:“印护法,别忙着认错了,你要的七色豚妖来了。”   大海中,一只落单的豚妖前来和大部队汇合,与先前的六只豚妖刚好组成了彩虹的颜色!   豚妖们欢快地在水里转圈跳舞,冲着谢非白鸣叫,其中有几只竭力跃高,似想跳到与他们房间相同的高度。   印无玄奇道:“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非白:“求偶。”   印无玄:……   印无玄“砰”地关上了窗户,豚妖急得“呀——呀——”叫,跟着船游了好长一段距离才依依不舍潜入海中。   谢非白打趣道:“印护法,咱们都能得到幸福了。”   印无玄一头黑线地说:“偶有豚妖爱上人类的传言,没想到是真的,这还一来就好几只,这些豚妖不知道人妖殊途嘛!”   谢非白道:“若真心相爱的话,什么阻隔都可以化解。”   印无玄道:“搞不懂。”   谢非白沉默了会儿,轻声道:“本座也不懂。”   这句话太轻,印无玄没有听清。   在房间里呆了半日,两人上了甲板。   甲板上人就多了,有修仙者,也有凡人,有老的,也有少的,很是热闹。   “你们刚才看到七色豚妖了吗?我太好运了,才出海就能看到七色豚妖!”   “老弟你运气是真好,我做生意一年到头南北大陆两头跑,这么多年了,今天还是头一回见。”   “那几只豚妖还徘徊了好久,叫得可欢快了!”   “哈哈哈你们小年轻不懂了吧,那是豚妖发-情了,想交-配呢!”   印无玄听到乘客们都在议论方才的豚妖,“发-情”“交-配”这样的字眼让他的脸都皱成了包子。他捏的这张脸本就是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再把脸一皱着,把几个玩耍的小孩儿都给吓哭了。   “粗俗不堪!”印无玄对谢非白道,“我以后见一只豚妖杀一只!”   谢非白好笑道:“印护法,不要平白添杀孽。”   印无玄:“哦。”   谢非白:“你这声应得真像那几只豚妖。”   印无玄:……   海上的天气变得快,方才还是风和日丽,这会儿便乌云罩顶。   风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人给吹飞,不多时,甲板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回了船舱,只剩下几个人在甲板逗留。   全都是修真者。   其中一个人道:“各位道友,这风不寻常,怕是有妖兽来了。”   一个人起了话头,另外几人也跟着讨论了起来。   “应当不是普通妖兽,也不知这船的结界防不防得住。”   “幽都消失后,各地都变得不安稳了,魔兽少了,但妖兽多了。”   “不是说西海那边有异常嘛,无极门方门主去查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有结果。”   “道友你既说到那次大会,我就忍不住想八了下谢宫主和印护法啊!你们都看四海八荒报了吧。”   “那必须得看啊!印护法胜了闻家主,谢宫主把印护法抱走,真是一出好戏!”   “你们说谢宫主把印护法抱去哪儿了啊?听说是没回云隐宫,两人该不会是寻个清净地方谈情说爱去了吧。”   ……   几个人的话题越扯越偏,都扯到谢非白和印无玄三年抱俩,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还琢磨给他们的孩子取名字了。   旁听的印无玄额头青筋都爆起来了,要不是谢非白让他冷静,他非得把这个几个人揍成肉酱!   编排他也就罢了,怎可编排宫主!   这时,有船员来喊:“诸位客人,请回舱吧,呆在甲板恐怕会有危险。”   修真者朗声大笑,“怕什么,我们在这儿就是怕你们的结界守不住!”   船员:“诸位放心,渡海船的结界法器都出自夜大师之手,不会有事。”   众人一听夜大师的名头,随即松懈下来,三三两两地结伴回舱,继续八卦。   印无玄也跟着谢非白回了船舱,在进门前他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一只长相诡异的海中巨兽跃水而出,身型比船只还要大上几倍,凶猛地咬向桅杆!可在它的尖牙要碰到桅杆时,一道透明的结界顶住了它的啃咬,任由它多么用力,都无法伤到结界分毫,它发狂地钻入海中再跳出,用肥厚的鱼尾拍打船身,同样也被结界阻挠,而船身甚至都没有多晃动一下!   进了屋,印无玄道:“宫主,这个夜大师就是你的朋友夜从深吗?他的结界法器可真厉害,合体期以下的妖兽应当都能防住,就算是二级魔兽也没什么问题。“   谢非白道:“陶生生洞府的结界也是找他买的,不过他不大喜欢陶生生,开了个很高的价钱。”   印无玄道:“那我和他有共同话题了。”   谢非白一手撑着下巴,笑道:“印护法,你说方才那些人说我们三年抱俩,是你生,还是本座生?”   印无玄万万没想到谢非白有此一问,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嗓子都咳疼了才缓下来,“宫主,属下认为……嗯……我们都是男的……不能生孩子。”   “这倒未必,”谢非白欣赏着自家护法的窘态,道,“本座曾在书中看到,在一处秘境中,生长着一种白色的,形似婴孩的果子,男子服用了这种果子,就能如妇人般怀孕生子。”   印无玄干笑道:“哈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呢。”   谢非白道:“若印护法哪日想要孩子了,本座就帮你找找这秘境。”   “不不不不用了宫主!”印无玄头摇成拨浪鼓,道,“属下不喜欢小孩儿,不要孩子,我……我只要宫主就够了!”   谢非白的食指在印无玄的下巴上勾了勾,道:“印护法倒是越来越会讲话了,你要再多讲些让本座高兴的话,本座赐酒给你好吗?”   印无玄的脸渐渐红了,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道:“宫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谢非白:“闭嘴!”   印无玄不吱声了。   *   五天后,渡海船靠岸,南大陆到了。   这五天里,每天都有妖兽来袭,好在船的结界牢固,竟都扛了下来,不过结界多少有些受损,需要修复,这艘船暂时就不能出航了。   船员们都在嘀咕,内海明明没什么妖兽,怎么能天天碰到,他们也太倒霉了!   可跟别的渡海船的船员一交流,才知他们这艘船并不是特例,每一艘航行的船都遇到了被妖兽袭击的情况,有那严重的,船身都有了损伤。   这就很不对劲儿了。   船员们唉声叹气,都很不安。   印无玄道:“这多半是幽都一事的连锁影响。”   谢非白道,“别的事不用去管,自有他人操心,当务之急是修好你的剑。”   印无玄:“是!” 第四十六章 你的心意   天见山上,林木郁郁葱葱。   一阵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鸟儿叽叽喳喳,映衬着蓝天白云,好似一幅动起来的山水画。   忽然,“砰”的爆炸声从大山深处传来,接着便是浓烟滚滚,将周围的空气都染成了灰扑扑的颜色。鸟儿受惊,在林间慌乱纷飞,走兽也集体出逃,整座山都在它们的奔跑中颤动。   兵荒马乱。   印无玄警觉四顾,反手握住大剑剑柄,本能地护在谢非白身前。   “不必紧张,”谢非白道,“有东西爆炸了而已。”   “这深山老林的怎么还会有东西爆炸?”印无玄道,“宫主,要么我先去探探情况,确认没危险了你再过来。”   他说着就要御剑去冒烟的地方,却见一个圆形的法器升至高空,“哗哗哗”地往下洒水,水又急又猛,过了会儿就成了倾盆大雨。   不多会儿,浓烟转淡,法器回收,又变得天朗气清。   谢非白道:“许是阿夜又在开发新的法器吧,他每次都会弄出大动静。”   印无玄来了兴趣,道:“也就是说我们离夜从深不远了是吧。”他把背在背后的大剑取下抱入怀中,“宫主,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他帮我修好剑了,然后再试试人剑合一!”   两人往山上走,经过了方才冒浓烟的地方,土地上有一个规整的圆形大坑,现在还冒着腾腾热气,一靠近就能感到滚烫的风扑面而来,周遭的树木也遭了殃,枝桠都被烧秃了,后又经过水淋,坑里盛着水,滚着泡,宛如在烧汤。   印无玄:“这可以当温泉了。”   谢非白:“你可以进去泡泡,本座等你。”   印无玄:“不了不了。”他泡药浴已泡够了。   再往上走,就看到路边到处都是废弃的材料,有金属、木头、石头等等,还有很多印无玄都叫不上名字,这些材料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一路走一路都是,跟路标似的蔓延到一座房屋前。   这房屋也修建得别具一格,白墙上罩着一个圆顶,连扇门都没有,也不知该从何进。   “我去敲门,”印无玄做了个敲门的动作,犹豫了下,改口道,“敲墙。”   指关节正要碰到墙壁,白墙上亮起一道圆弧形的光,竟是个传送法阵!   印无玄询问地看向谢非白,谢非白点点头,他便走进了法阵之中,   眼前一黑再一亮,他进到了一个满是杂物的房间里,杂物堆得密密麻麻,让人无从下脚,且这些杂物都脏兮兮的,地面蔓延着可疑的深色液体,味道也很不美妙。   接着,他后背一热,谢非白也传送进来了,因为他没往前走,两人的位置重合,谢非白就贴在了他的背上。   印无玄索性半蹲下,道:“宫主,这里太脏太乱了,我背着你吧,免得脏了你的鞋。”   谢非白道:“既然印护法有这份心,本座就不推辞了。”   他往前一倒,趴在印无玄的背上,印无玄一手托着他,一手用大剑扫开杂物,清理出能走的道路来。   这个房间很大,他走了一炷香都没走到头,也没见到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   印无玄纳闷道:“宫主,夜从深人呢?你是他的朋友,他不该来接待你吗?”   谢非白的下巴搁放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道:“多半是在最新研究新法器,不想理人。”   他说话时热气喷进了印无玄的耳蜗,这让印无玄的后颈和背部发紧发麻,“他就在这个房间里吗?我们要走多久才能见到人?”   谢非白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往前走,快了。”   印无玄顺着谢非白指的方向走,又经过了一个传送阵,眼前豁然开朗,此地是一块空地,没有堆得杂乱无章的废弃物,只有几台大型的法器,以及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夜从深手里拿着个金属圆球,往里面不断注入灵气,圆球高速旋转,将周遭的气流扭曲,要形成小型风暴前,他停止了灵气的输入,撩开乱糟糟遮挡视线的头发,惊喜道:“非白,你瘸啦!”   印无玄:……   谢非白:……   谢非白从印无玄背上下来,道:“让你失望了,没瘸。”   夜从深遗憾道:“哎,我这才做好了一双金属腿,装上后不仅能正常行走,还能当做飞行法器,直接御风而行,你若是瘸了,我正好能将这双腿送给你,可惜啊!”   印无玄听不得别人说他家宫主半点不好,道:“你若想试验这双腿,不如把自己打瘸了试试。”   夜从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道:“那不行,我的腿留着还有用。”   印无玄:……   夜从深嘿嘿笑道:“非白来找我都是一个人来,这次竟带了个旁人,你是谁?等等,先别说,我来猜猜。”   夜从深把头发撩更高,两只眼睛都露出来,“你是云隐宫大护法印无玄吧!哈哈哈肯定是,你喊他宫主,他还让你背他,除了印无玄之外不做他想。”他看向谢非白,“非白啊,你这次情劫渡得挺认真,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谢非白淡淡道:“你快去清洗一番,本座有事要和你谈。”   “有什么好洗的,”夜从深不以为然,道,“我都还没发臭呢,等臭了再洗。”   谢非白的手按在面具上,道:“你洗不洗?”   “我洗我洗!”夜从深忙道,“有话好好说,别摘面具啊!”   这人也是奇怪,别人都巴不得看到谢非白面具下的那张脸,为此愿付出高昂的代价,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对看到谢非白的脸避之唯恐不及。   用夜从深的话来说就是,“我要和非白当一辈子的朋友,若沉迷于他那张脸不小心动了凡心,那就做不了朋友了!”   待夜从深洗漱归来,印无玄差点认不出这个人来。   或许是因长年都在屋中,不怎么晒太阳,他的皮肤呈现一种透明的苍白,头发高高束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秋水般的眼,居然长得十分秀气俊美。   “让我猜猜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夜从深围着印无玄和谢非白绕了一圈,道,“你上上次来是让我打造一柄剑,上次来是取走那柄剑,这次嘛……你带着一个人一同来,这人还是那柄剑的主人,所以还是为了那柄剑!”   谢非白笑道:“你天天闷在这天见山,倒也没变笨。”   “笨蛋怎么可能造出法器来,虽然没有正式称号,但我肯定是天下第一法器师!”夜从深撇嘴,对印无玄道,“剑拿出来吧,我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印无玄依言抽出大剑,交给夜从深,这大剑极重,夜从深看上去瘦瘦弱弱,力气却不小,接过大剑的手连抖都没抖一下。   大剑是由天铁所铸,所谓天铁,便是从天外落下的金属,非常罕见。天铁的材质和硬度也都各不相同,用以铸造大剑的天铁相当坚硬,非大乘期高手全力一击基本不可能对其造成任何损伤。   因大剑的制作是谢非白委托的,所以夜从深做得很上心,他都没想到有一天大剑还需要修补。   剑刃上有几道裂开的纹路,好在都很浅,没有伤到根骨,只需再用天石涂一遍就行,过程倒不算繁琐,但这天石难以炼化,需得不少时日才能完工。   夜从深算了算,道:“最少也要半个月。”   半个月没有剑,这对印无玄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一件事,自从他得到大剑后,一人一剑一天都没分离过。   “为何要这般久?”印无玄皱眉,道,“不能过几个时辰就给吗?”   夜从深道:“你以为造一柄好剑很容易吗?我当年造这把大剑可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   好几年?印无玄愣住,也就是说,在他进阶化神期的几年前,谢非白就在为他准备礼物了吗?他收礼物时只顾着开心,却没仔细去问过谢非白这礼物的由来。   我在化神期前还没有当上大护法,那时宫主竟就注意到我了吗?我对此却毫不知情,简直是罪该万死!   谢非白见印无玄怔愣的表情,就知道他家护法心思已飞远了,道:“半个月便半个月吧,本座等着便是。”   印无玄这才回过神来,道:“既然宫主这么说了,那就半个月吧,夜大师,可别更迟了。”   他对夜从深的称呼也从直喊名字变成了大师。   “我做事你放心,”夜从深道,“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就走吧,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呆半个月后再来找我,我是不会让你们留宿的哦。”   印无玄从乾坤袋里摸出金元宝,道:“还有一事,我想把这金元宝溶了,做成正常的能花费的金子。”   夜从深接过金元宝,看了看,道:“这不是闻家那个家伙的法器吗?虽不是出自我手,但也算过得去,你确定要熔了?”   印无玄道:“确定。”   夜从深笑道,“当年闻家找我定做法器,可我讨厌闻风吟那家伙,就没给他做。既然你把他道法器抢了来,我便熔了它。”   印无玄也笑了,道:“我也讨厌闻风吟,多谢夜大师了。”   夜从深:“我还讨厌陶生生。”   印无玄:“我也讨厌他。”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嘿嘿笑,一下就熟稔了。   但是再熟稔,夜从深也是不会留客的,笑完就赶人,说他要忙了,别打扰他。   谢非白对夜从深的脾气一清二楚,和印无玄原路返回,经过杂物间时,印无玄又蹲下了身,背着谢非白走。他走得比来时要慢很多,也不知是留恋大剑不想分离太远,还是贪图背上的温度和耳边的热气。   “印护法,”谢非白道,“没有大剑,连路都走不快了吗?”   印无玄低垂着头,道:“我是在想,大剑是宫主那么费心地为我准备的礼物,我却让他受到了损坏,太对不起宫主的一片心意了。”   谢非白垂在他胸前的手环住了他的脖子,道:“你用这柄剑守护了本座多年,你的这份心意,本座也领了。”   印无玄把谢非白往上托了托,道:“我一辈子都会守护宫主!”   谢非白笑了笑。 第四十七章 一任情劫   北大陆和南大陆是四海八荒中修真者最集中的两块大陆,不同之处在于,北大陆多修真门派,南大陆则多散修。   南北两边的修真者多是互相看不上,北大陆认为南大陆的都是些自我意识过剩没有底蕴的野蛮修者,南大陆则认为北大陆的都是些胆小如鼠不成群结队就无法修炼的孱弱修者。   因着南边散修多,鲜有正规门派,对修真界发生的各种大事他们多是不插手,例如青云派才召开的大会,南边去的高手极少,也就无极门门主方无极算个代表。   也是散修多的原因,南大陆各个城镇里的修仙氛围都很浓,即便是普通人家,说起修仙之事也能头头是道。   印无玄第一次来南大陆时,觉得这边的氛围其实更适合云隐宫,都有一种“我修我的道,诸事与我无关”的气质。他还跟谢非白提过,说要不把云隐宫搬到南边去,谢非白没搭理他。   “宫主,我们这半个月住哪儿呢?”印无玄问,“找间客栈,还是租幢房子?”   谢非白道:“本座在天见山山脚有座别院。”   印无玄诧异道:“是因为夜大师住在天见山上吗?”   “不,”谢非白道,“本座曾在此住过。”   这属于印无玄不曾知晓的谢非白的过去,而他不知道的过去里,还包括了他未降世时谢非白渡过的那几次情劫。   他忽有所感,道:“宫主的情劫之一在这里住过吗?”   谢非白没有回避,道:“是。”   谢非白第一次渡情劫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远得他自己的记忆都已模糊,而修真界关于他和第一任情劫的故事描绘得也不多 ,只因那人已失踪多年。   喻允礼,谢非白的第一任情劫对象,大乘期散修,几百年前在南大陆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在谢非白成功渡劫后不久,他就没了踪影,遍寻不着,很多人都认为他已死于某个偏僻的秘境之中。   那时谢非白仅是练气期,入门级修真者,他如何能认识一名大乘期散修,并将对方迷得神魂颠倒,这是个迷。毕竟炼气期的魅术,对大乘期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救了本座和阿夜的命,”谢非白道,“我们遭妖兽袭击,身受重伤,濒死之际被喻允礼救了。”   印无玄无法想象谢非白竟会被妖兽所伤,从他记事起,他的宫主就是强大的、不可撼动的、为世人所追逐的,原来宫主也曾弱小过。   他试着去想象宫主狼狈的模样,却想象不出来,于是他放弃去想了。   “后来呢?”印无玄问。   “后来,我们留在了他的洞府。”谢非白道。   喻允礼救了人之后也没立刻撒手不管,而是把这两个才到炼气期的年轻小修者带回了洞府。   他的洞府就在天见山。   喻允礼这人颇好为人师,待谢非白和夜从深修养好后,他问及二人都没师门,便打算教授他们法术。   “你们两个太弱了,又没后盾,在这世道很难活下去啊,”喻允礼道,“南大陆多妖兽,北大陆多魔兽,还有好多坏蛋,把你们两个年轻漂亮的公子哥儿给抓去当药人。”   夜从深胆子小,被吓得瑟瑟发抖,马上就答应跟着喻允礼学法术,谢非白却拒绝了。   谢非白会习得魅术本是奇遇,自有一套修炼功法,最好别跟人瞎掺合,免得练杂了适得其反。但他也没走,一是夜从深要留在这里,二是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喻允礼与他渡情劫一事有关。   当时谢非白还不会推衍之术,自无法算出情劫对象是谁,因此无法确定喻允礼是不是他的情劫。不过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在喻允礼真心爱上他之后,他进阶了。   进阶后的第一件事,谢非白向喻允礼提出他要离开天见山,去别的地方看看。   喻允礼道:“外面太危险了,我与你一道走。”   谢非白道:“不用了,我想独自前去。喻前辈,我们就此别过,再不相见。”   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喻允礼顿时就明白了。   “你不爱我,”喻允礼哀伤道,“我知你修魅术,却不想你是铁石心肠。罢了罢了,你才到筑基期,阿夜仍是炼气,你们这等修为能去哪里?反正我漂泊惯了,这天见山说是洞府,也就是捡到你们二人后才在这住了这几年,我继续去漂泊了。”   谢非白道:“你是我的恩人,本是我欠你,你不必如此。”   喻允礼撩起谢非白的一缕发,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缱绻道:“你我相遇便是缘,哪有什么恩人不恩人。如今是我道心不稳,也该去寻新的道了。非白,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人,日后必成大器,我祝你早日登顶,心想事成。”   然后他松开那缕发,踏风而行,离开了天见山。   “本座再也没见过他,”谢非白道,“最初他会往天见山写信,渐渐的也不再写了,后来便音讯全无。本座到底欠着他,派人去搜寻打探过,却都没有消息。世人都道他已死了,但本座觉得,他应当还活着。”   “宫主信他活着,那他必定还活着,”印无玄道,“宫主若想找他,属下也帮你找。”   “本座找他做甚,”谢非白道,“他若要讨这救命之恩,自会上门来。”   印无玄下意识想要抱剑,却抱了个空,只得尴尬地把手臂垂在两侧,道:“那之后宫主离开了天见山,夜大师却留下来了吗?”   “阿夜说他要在天见山等喻允礼,”谢非白道,“他将喻允礼当师父,虽没有正式拜师入门,到底也有半师之谊,当初因此事与本座闹过一场。”   喻允礼走后不久,谢非白也要走了,他要去寻找新的机缘。夜从深却留在了天见山,说他要等喻允礼回来。   “你要走就赶紧走吧!”夜从深掉着眼泪道,“喻前辈爱上了你,你就不要他了,万一哪天我中了你的魅术,也爱上了你,你也不要我了!”   谢非白为夜从深擦掉眼泪,道:“阿夜,你与旁人不同,你是我的朋友。”   “要是爱上你了就不能当你的朋友了!”夜从深打掉谢非白的手,“你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魅术!害得我师父都没了!朋友也要没了!”   夜从深哭了两天,给谢非白收拾好一个包袱,他们存下来的绝大部分银钱玉币都在里面了,还有他炼的法器,虽然他还是炼气期,但他在法器炼制上可谓天赋卓绝,已能炼出金丹期都可使用的法器,给筑基期的谢非白用绰绰有余。   “喻前辈很看好你,我也很看好你,”夜从深用哭得沙哑的嗓音道,“非白,就此别过。”   谢非白接过包袱,道:“阿夜,我走了。”   然后谢非白飘然而去,此一去便搅得修真界不得安宁。   “别院原本是本座和阿夜共同住的地方,后来他的法器越堆越多,炼制需要的空间越来越大,就搬到山上去了,这间别院留给了本座,”谢非白道,“虽然本座总共也没住过几天,但他一直留着,还请了人定期打扫,倒比他自己的洞府干净。”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山脚,一幢朴素的房屋出现在眼前。   谢非白率先进去,印无玄紧随其后。   房屋的布局不大,不过里面没堆放什么东西,看上去倒也宽敞,地面铺洒着落叶,石桌上却没什么灰尘,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一应俱全,他们不用另外布置。   印无玄问:“宫主,你以前住的是哪间房?”   谢非白道:“左手第二间,怎么,你想住本座住过的房间?”   “可以吗?”印无玄眼睛亮晶晶的,道,“我若能住宫主的房间,说不定也能沾沾宫主的气运,一举突破合体期!”   谢非白:……   印无玄生怕谢非白反悔似的,进了房,道:“宫主,那我就住这一间行不行?”   谢非白似笑非笑道:“行啊,干脆本座云隐宫的寝殿也让给你得了,今日进阶,明日飞升。”   “这不行!”印无玄振振有词道,“我怎么能占用宫主的房间呢!”   谢非白好笑道:“随你吧,爱住哪儿住哪儿,要不要去城镇里逛逛?”   印无玄立刻回答:“要!”   *   离天见山最近的城镇是天水城,在南大陆是个大城市,凡人多,修真者也多。在这座城里,还有个散修联盟,和门派不一样,散修联盟的成员不需要听命于任何人,也没有尊卑关系,十分自由散漫。联盟内时不时会发布任务,谁都能去接任务,完成了得到报酬,失败了就换个人做。因着发布任务的既有修真者也有普通人,这联盟便设立在城内。   印无玄和谢非白经过散修联盟的大门,只见人来人往,有人是进去委托任务,有人是领了任务出来,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宫主,很多人都是委托修仙者去杀妖兽的,”印无玄耳朵动了动,倾听人群的低声交谈,“还有要出海的,委托修真者保驾护航。”   谢非白道:“加入散修联盟的门坎很低,只要在筑基期以上,登记后就能领取任务,不同等级的任务难度和报酬都不同,你若有兴趣,可捏个身份去登记了玩玩。”   印无玄以前来南大陆时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怕惹宫主不高兴,怀疑他的忠心,才不敢贸然行动,这下得了宫主允许,他哪里会推辞,当即就捏了个身份,去找人做了登记。   登记人一看他的修为是合体期,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这阵子任务数量猛增,大多都和和妖兽有关,现有的修者们都忙不过来,现在来一个合体期的修者,这就是大大的助力啊!   登记人马上领着印无玄去任务区,印无玄也没细看,直接把难度等级最高的任务牌子给拽下来揣进兜里,去跟谢非白汇合。   “等等,这位道友……哎呀怎么走这么快……”登记人没拦住印无玄,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这位道友大限未至,不然才入盟做第一个任务就死掉了也太倒霉了,哎!” 第四十八章 妖兽之王   天水城有间喰楼。   这里的喰楼设计可谓别出心裁,不是建筑于地面,而是悬浮在空中!   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一个小圆点,飞到空中,则能看到一座修建华美的楼宇。   楼宇高达八层,每一层都人声鼎沸,小二忙碌地送餐,食客喧闹着用餐。   楼宇之外布置了强力结界,一旦进入到结界内,高空的强风和寒冷便一并隔绝,客人能在春暖花开的环境中用餐。   若是修真者,大可自己飞上来,若是凡人,喰楼也有专门的人员用飞行法器载他们上来。   因此,比起修真者,这里的喰楼更受凡人们的欢迎,既能用餐还能体验一把乘风飞行。   印无玄是宣城喰楼的常客,倒没尝吃过别地的喰楼,便对谢非白提议来尝尝。   喰楼的店小二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一眼就看出他们修为高深,笑容满面地迎着他们进楼入座。   “二位看着面生,”店小二为他们沏茶,道,“是别的地方来我们天水镇的吧?是来散修联盟领任务的吗?”   印无玄道:“你倒是聪明,我是领了个任务。”   小二笑盈盈道:“近日好多修真者都来我们天水镇了呢,就是散修联盟发的任务太多了,这任务出得比领得还快!前阵子出了个极难的任务,好几个修真者领了后都失败了,人也没了,其中还有合体期高手,现在都没人敢领了。”   印无玄问:“什么任务?”   店小二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哪里出了个会吃人的秘境。”   印无玄拿出他方才领取的任务牌,这才仔细看了内容,“戌月城中出现一奇怪秘境,该秘境会吸引妖兽前来,给戌月城民众造成极大困扰,百姓要么出城避难,要么闭门不出,再这样下去,戌月城迟早会成为一座空城!光斩杀妖兽无法治本,唯有进入秘境内将此秘境破坏,方能解决此事。”   任务内容的下方写了个“拾”字,代表此任务已被接过十次,那就意味着,有大于等于十名的修真者在此任务中丧生。   店小二也跟着看了眼印无玄的任务牌,登时大惊失色,道:“客官,你接的怕不就是那个极难的任务!”   印无玄笑道:“运气不错,随便一抓就抓到个有趣的任务。”   小二看看印无玄,又看看谢非白,两个人都气定神闲,好似这个任务并没什么难度。他暗自咂舌,心想这两位要么是傻大胆,要么是有真本事,他隐隐觉得,多半是后者,于是他又满脸堆笑,给二人点单上菜。   谢非白一手托腮,隔着桌子看兴奋的印无玄,问:“需要买把剑吗?”   “不买!”印无玄斩钉截铁道,“我的剑只有大剑。”   谢非白扬了扬眉,道:“那你现在是没有剑的剑修,任务能做吗?”   印无玄自信道:“心里有剑便是剑。”   谢非白喝了口茶,幽幽道:“可是你没有心。”   印无玄:……   用完了餐,印无玄打包了一盒糕点,递给谢非白,道:“宫主,给你。”   他每次去喰楼,都会给谢非白打包糕点。   谢非白接过,放进乾坤袋内,问:“印护法,本座其实早就想问你了,怎么总给本座带糕点?”   在印无玄成为谢非白的第七次情劫前,他就会给谢非白带糕点了,一旦喰楼出了新品,他还会特意去买回来。   印无玄道:“我在当上大护法前,有一次去喰楼买了糕点回来,正好碰到了宫主,就把糕点送给了你,你收了,没过几天我就当上大护法了。”   谢非白早就不记得这事了,哭笑不得道:“本座任命你为大护法和喰楼的糕点没有关系。”   “我知道,”印无玄笑了笑,笑容里竟有两分不好意思,道,“那是宫主第一次收我送的礼物,兆头好,所以这对我来说算是一种仪式。”   谢非白道:“本座如今倒想从印护法那里得到一份礼物呢。”   印无玄道:“什么礼物?属下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为宫主寻来!”   谢非白戳了戳印无玄的左胸,道:“你的心。”   印无玄哑火了,这玩意儿他还真没有!   *   戌月城在南大陆是一座规模和天水城差不多的城市,平日里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可现下,这座城却成了一座空城。   印无玄和谢非白在大街小巷走了许久,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倒是碰到了几头弱小的妖兽。不是会主动攻击人的类型,他们都懒得管。   “这里的人是都走了,还是都被妖兽给吃了?”即使手里没剑,印无玄还是习惯性地走在谢非白前面,作为一个保护着的角色,道,“店小二说很多妖兽都聚集了过来,可这也没碰见几只,且都是些鼠类妖兽。”   鼠类妖兽单体战斗力很低,但基本是成群结队出现,一旦数量太多,也是个大问题。   妖兽的本源和魔兽不同。   妖兽本质是开了灵智但又心智不全,且有一定修为的兽类。它们的实力一般会受到种族战斗力的影响,比如虎形妖兽,必定是妖兽中的强者。而且它们的心性也会受到种族的影响,像是猫啊狗啊之类的妖兽,大多都会比较亲人,方法得当的话能收做宠物。   魔兽则是在魔气的滋养中诞生的另一种生物,它们的历史甚至比人类都长,因上一次大战中人类获胜,魔兽蛰伏起来,很多种类人类没见过,也不认识,便根据上古流传下来的资料,粗暴地划分为四个等级。   相较而言,魔兽的整体战力大于妖兽,这也是为什么北大陆修真门派多,南大陆散修多的原因之一。   要对付魔兽,以门派为单位进行集体讨伐,才是最经济实惠的做法;对付妖兽通常无需太兴师动众,只要掌握了妖兽种族的习性,有经验的修真者大多数时候独自或一个小团体就能解决。   两人往戌月城的中心走,妖兽渐渐多了起来,妖气也愈发浓郁。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战斗,谢非白隐去了两人的身影,游荡的妖兽们并没发现他们。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球。   这么说也不准确,应当说是黑色的气团,气团高速旋转,扭成了一个球状。   妖兽们不顾一切地往气团里撞,一撞上去,就被吸入了内里的未知空间。   “秘境入口,”印无玄奇道,“鲜少有秘境入口降临在城市里。”   所谓秘境,便是天地间孕育出的独立于此世又与此世交汇的空间。秘境种类繁多,有满是天材地宝的、有贫瘠荒凉的、有凶险至极的,不一而足。   秘境有些是固定在某一处的,有些是随机出现的,还有些则昙花一现后就永久关闭。   固定且拥有天材地宝的秘境是修真者们争抢的目标,每一个大门派都掌控着几个这类秘境,当然,为了让门下弟子历练,有一定危险的秘境也是需要保留的。总之,秘境对修真者们来说就一种资源,一般哪里出了新秘境,都会有人去探上一探。   戌月城中的这个秘境来探过的人不少,却来一个殉一个,因此也没什么信息传出来,不过看此处妖兽聚集,必定是和妖兽有关。   印无玄:“宫主,魔之秘境里有特级魔兽的蛋壳,这个秘境里会不会有妖兽之王?”   和从未有人见过的特级魔兽不同,每隔几百年,都会诞生一位妖兽之王。   妖兽之王的妖力凌驾于别的妖兽,且可号令天下群兽,一旦出现就件麻烦事。   距离上一位妖兽之王,距今已有三百年,印无玄还没出生,自是没见过。   那时谢非白是元婴期,倒是经历了讨伐妖兽之王一战,且在这一战中,他表现亮眼,砍下了妖兽之王的头颅,这也是他除了风流韵事之外以实力在修真界崭露头角的开端。   “不排除这种可能,”谢非白道,“妖兽之王的诞生总会伴随异象。”   印无玄摩拳擦掌,道:“若秘境里当真有妖兽之王就好了!宫主,我们进去吧。”   他率先进了黑色气团,谢非白紧跟其后。   景色倏然一变,二人从萧条的城市到了无垠的旷野。   草地之上,无数妖兽朝着一个方向奔跑,尘土滚滚飞扬,大地嗡嗡震鸣。   妖兽之间因着种族的不同,有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血脉里就带着相互压制和吞食。可此时它们全向着同一个目标,兔子和老虎并排、老鼠与蟒蛇一道,怪异极了。   他们跟在妖兽后面,飞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了这场奔跑的终点。   一个庞然大物横亘在天地之间,那东西像是血肉做成,呈一个椭圆形,上面有错落筋脉,筋脉里还有血液流动,“砰、砰、砰”有节奏地鼓动着。   竟是一个胚胎!   “好强的妖气!”印无玄反手拔剑,拔了个空,只得把手掌心在衣服上搓了搓,道,“宫主,我们怕不是真碰上妖兽之王了!”   谢非白凝眉细看,“即将诞生的妖兽之王。”   印无玄大笑道:“特级魔兽诞生我没赶上,妖兽之王被我赶上了!”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谢非白,道,“宫主,你都斩杀过妖兽之王了,这只让给我好不好?”   谢非白沉吟片刻,道:“你没有剑。”   “我有!”印无玄食中二指并拢,利落一划,一道风刃疾速射出,将一头妖兽劈开成两半,“这就是我的剑!”   谢非白了解自家大护法,他若是不允,印无玄能郁闷上一百年,只好道:“去吧。”   反正有他在,出不了岔子。   印无玄得了应允,当即冲向了胚胎! 第四十九章 一缕神魂   一靠近胚胎,冲天的妖气就熏得印无玄皱了眉。   他以风刃劈砍,胚胎上的筋络亮起暗红色的光芒,挡住了风刃!   奔腾的妖兽们注意到了印无玄,全都改变了方向,朝他发动攻击!顷刻之间,他的身影就被铺天盖地的妖兽淹没了!   印无玄根本不怵,以指为剑,上百道剑光凭空闪现,围拢的妖兽瞬间被大卸八块!   鲜血喷得他一身都是,他却不甚在意,只把目光锁定胚胎,笑道:“看你出生挺困难,我来帮你接生!”   虚空中凝结出了一柄实体化的大剑,直直接捅入胚胎的血肉!   胚胎重重一震,红光大盛,一道极可怕的力量自胚胎深处爆开,大面积的冲击波发出了“轰隆”的音爆!   印无玄只觉五脏六腑跟着一震,喉头涌上腥甜,竟是被音爆所伤!   谢非白于高空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印无玄,好看的眉微微蹙起,这只妖兽之王不大对劲。   他右手一扬,数只扑向印无玄的妖兽犹如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脑浆迸裂鲜血喷溅,可它们依然源源不断地冲过来,全然不惧死亡。   印无玄却没有多余精力去看妖兽们的情形,全神贯注地对付胚胎!   此时,胚胎已从他此捅过的地方裂了开来,犹如一颗被撬开的核桃,外层的硬壳剥落,露出里面的果仁儿来!   紧接着,胚胎完全裂开,印无玄还来不及看清生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只听“砰”的巨响,胚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足以将钢铁烧化的灼热扑面而来,秘境的草地剎那枯萎,天空变成了黑色,大地变成了赤土,死掉的妖兽全部化作光点,裹着胚胎里的东西飞速射向天边!   印无玄神色一凝,赶紧追了上去,可他没有大剑,飞行速度到底是减慢许多,竟是追不上!   谢非白沉稳地问:“需要本座去追吗?”   印无玄想也没想就道:“不!”   印无玄又凝出虚空之剑,提剑急追,可那光团的速度着实快如流星,他调动灵气,对着远处的妖兽之王全力挥剑,凌厉无比的剑风将将划过光团的外缘,然后光团竟是又加了速,彻底甩下印无玄,出了秘境!   秘境核心没了,这个空间也无法维持,转瞬就是天塌地陷!   印无玄兀自懊恼,却不敢耽搁,对谢非白道:“宫主,我们得走了!”   谢非白飞近印无玄,在两人身周布下结界,脱离秘境。   *   戌月城的黑色气旋消失,印无玄的任务牌子上自动跳出了“完成”二字。至于城里还滞留的妖兽,可管可不管,反正散修联盟还能发布新的任务让别人来收拾这些妖兽。但印无玄气不顺,把这些妖兽一只不剩地全料理了,才恹恹地跟着谢非白飞回天水城交差。   他一进散修联盟,里面正忙着的人全都停下手里的事来看他,因是捏的个身份,且做了简单易容,标志性的大剑也没带,是倒没人认出他是云隐宫的大护法。   可他才不到一天就把那么多修真者都折进去的最难任务给完成了,谁不想多看两眼。   联盟里何时来了这么一位厉害修者?他是从哪儿来的?修的什么道?如何解决的那个秘境?   大家都十分想上前与他攀谈,可他面似寒霜,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就跟一坨行走的乌云似的,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会此时去触他霉头。   “办成了这么难的任务,在我们南大陆怕是一战成名了,他怎地这般脸色?”   “许是任务过程不顺?又许是和任务无关的旁的事?这哪里猜得到,我只好奇他的来历,定不是无名之辈!”   “他这一看就是易了容的,接任务的名字写的什么来着?张三?必定是假名。”   “我听人说他不是一个人来着,进进出出都和另一个人一起,但那人没加入散修联盟,也不知他们是何等关系。”   “我定要探明这人身份!”   ……   在八卦这件事上,南大陆和北大路也没什么不同。   散修联盟的登记人一见印无玄就喜笑颜开,他本以为这位才来的新人多半是有去无回,没想到竟真把这个极难任务给做成了!   “张道友!”登记人接过印无玄的任务牌,把相应的报酬给他,道,“你第一次做任务就完成得如此让人惊叹,不知可否为我们讲述下这任务是怎么做的,也让各位道友学习学习。”   他一说完,马上就有不少人附和,可印无玄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会儿心情更是不好,哪里耐烦搭理他们,交完任务牌后掉头就走,不给众散修半点面子。   不过在场倒也无人生气,散修是十有九个都脾气古怪不合群,否则随便找个门派拜进去不比当散修轻松多了。特别是实力强横的散修,一个比一个古怪,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   两人回到天见山下的别院,印无玄始终垂头丧气。   他向来狂傲,自入道后顺风顺水,此次受挫对他打击颇大。宫主在元婴期时就可斩下妖兽之王的头颅,他却连一只才出生还没成气候的妖兽之王都逮不住,太丢人了。   出了秘境后妖兽之王更是半点踪迹都寻不到,应当是用了隐匿之法,让人无法探查跟踪,只能从它残留的气息判断应当是去了西边。印无玄还想追,却被谢非白给拦住了。   谢非白道:“待你的大剑修好后再去。”   印无玄咬着牙,只觉气闷不已,但宫主的话他不得不听。   谢非白没有多做劝慰,而是道:“此次的妖兽之王与本座遇到过的那只不同,兴许和西海一事有关。”   在青云山大会上,胥怀古指出西海有强烈波动,疑有大型妖兽出没,无极门门主方无极去了西海查探。   “戌月城秘境中的妖兽不是真身,”谢非白道,“在你与它战斗时本座就觉奇怪,它并不完整,却比先前的妖兽之王都强,如果本座的猜得不错,它是西海妖兽的一部分。”   “一部分?”印无玄不解道,“一部分就比以前的妖兽之王强?”   “你能将自己的心脏分出去,说不定也有妖兽能将自己的力量分出去,确切的地说,应该是分-身,”谢非白推测道,“秘境里的是妖兽之王的分-身,西海的则是它的本体,力量在胚胎中以妖兽的献祭而增强,到一定程度后孵化,再与本体融合。”   “宫主的意思是这是妖兽之王修炼的一种方式?”印无玄道,“分-身和本体融合后它的力量会更强。”   “理应如此,”谢非白道,“本座当年斩杀的那只妖兽之王,是修真界多位大能连手,将它消耗至虚弱,本座才能偷袭得手,若这次的妖兽之王更强于三百年前那次,方无极一个人决计对付不了。”   听谢非白这么说,印无玄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就飞到西海去,再跟妖兽之王大战上几百个回合。   印无玄:“宫主,我要是去催夜大师这两天就把大剑给我,你说有可能吗?”   谢非白:“没可能。”   印无玄又唉声叹气。   谢非白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搭放在脉搏上,片刻后,道:“这些日子你闭关养伤,待大剑炼成后本座自会叫你。”   “我还想再去散修联盟接些任务来着……宫主……”印无玄越说越小声,最后道,“好的宫主,属下都听宫主的。”   印无玄虽吐了血,伤势却并不算重,修养几日就好了,可谢非白要他闭关到夜大师修完大剑,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闭关。   *   大剑即将修补完成,谢非白上了天见山,进了夜从深的洞府。   夜从深在剑身上敲敲打打,没回头看他,道:“幸好当年你带来的天石还有得剩,不然这柄剑压根没得修。”   “还有多久修好?”谢非白问。   夜从深道:“再有一两个时辰也差不多了,你急什么急?话说怎么来的人只你一个,你家大护法呢?”   “他在闭关,”谢非白走到夜从深身边,道,“阿夜,我想在这柄剑里加一样东西。”   夜从深看了眼谢非白,见他好好戴着面具,这才直视他说话,“我的炼剑步骤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可不能随便加加减减,你别给我捣乱哦!”不过一想谢非白并不是会捣乱的性格,他又纳闷了,“你想加什么呀?”   谢非白道:“我的一缕神魂。”   “你疯了你!”夜从深惊诧地瞪大了眼,“我知你如今是天下第一人,神魂比谁都强悍,但也不是说分一缕就分一缕的!再说放一缕神魂在这大剑里做什么?难不成你家护法还需要你保护?合该是他保护你才对吧!”   “我不放心他,”谢非白轻轻叹了口气,道,“剑修的进阶都是战斗中悟到,他对战斗的追求甚于任何人,我怕他有一天会吃亏,总归放一缕神魂在他身边比较安心。”   夜从深只觉难以置信,心中忽涌起酸涩愤怒,道:“非白,你不会真对那小子动心了吧!他只是一次情劫而已,跟喻前辈毫无区别!你要是把自己陷进去,那就太蠢了!”   谢非白静静地看着他,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可那双眼里流动的情绪却是遮挡不住的。   他是认真的。   谢非白一旦认真起来,谁都拗不过他,夜从深也是如此。   “罢了罢了,”夜从深嘟囔道,“你爱怎样怎样吧,你要是飞升失败,大不了来这天见山与我作伴。”   谢非白轻笑道:“好。”   他划破指腹,一滴血滴落在大剑的剑刃上,迅速融入进去,连同他的一缕神魂,封在了大剑之中。 第五十章 勾起酒瘾   大剑炼成,印无玄宝贝地将剑抱入怀里,在剑身上摸索了半晌,笑容灿烂而热切。   他可从没与大剑分开过这么久,话本中说情人之间久别重逢,喜极而泣,大抵就是他此时的心情。   当然,他是不会泣的。   他将大剑背在背后,对夜从深抱拳道:“多谢夜大师。”   夜从深的神色却有几分古怪,不阴不阳道:“你家宫主为你这把剑可费了不少心神,万万不可再让大剑遭到毁坏,更不能折断了,若是……”   “阿夜,”谢非白打断了他的话,“剑是用来使用的,不是用来供着的。”   “哼,这可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剑,”夜从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道,“和别的剑可不一样,印护法,你若不爱惜这柄剑,必是要后悔的!”   印无玄道:“夜大师放心,这柄剑是宫主送给我的,我自当爱惜如命。”   听印无玄这般说了,夜从深语气才好了些,又拿出一袋金子来,道:“闻风吟的那个金元宝我已给熔了,啧啧啧,熔完后好大一块,这四大世家的家底确是不俗,为了你们取用方便,我给敲成了碎金子。”   印无玄接过掂了掂重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转手就把金子给了谢非白,道:“宫主,给你。”   谢非白也不推脱,收了。   “不错不错,”夜从深欣慰地拍拍手,道,“还懂得要上交所得财物,也不是木得无可救药。”   印无玄没听出夜从深的弦外之音,只理所当然道:“我是宫主的大护法,我的就是宫主的。”   夜从深对谢非白撇了撇嘴,道:“好了好了,你托付的事我都做好了,你俩赶紧走吧,我还要做别的生意呢。”   作为法器大师,夜从深是个大忙人,每天找他购买或定制法器的人络绎不绝,只是他大多数时候都把自己关在工坊里钻研,基本只有缺钱时才会接单。不过他和渡海船方有合作,会定期给他们提供结界法器。这次因海中妖兽激增,渡海船方希望他能将结界法器升级,这样成本就会升高,他还得跟对方谈新的价钱。   夜从深似真似假地抱怨道,“要不是因这大剑耽误了这么多时日,我也不至于把事儿都堆着,搞得这么忙。”   谢非白递给夜从深一个乾坤袋,道:“这袋子中都是你信里提到过的稀有材料,你且拿去吧。”   夜从深迫不及待地把乾坤袋夺过来,往里一看,顿时笑容满面,什么抱怨都没了,“嘿嘿嘿,非白,还是你懂我,行了,你赶紧走吧!快走快走!”   得了好东西,夜从深还是赶人走,谢非白也不和他啰嗦,道:“那我走了,你且保重。”“放心,我好着呢!”夜从深的笑渐渐淡了,道,“非白,天见山的别院永远都会给你留着。”   谢非白点了下头,道:“好。”   *   按照原定行程,修好大剑后他们该回云隐宫,但出了妖兽之王这么一档子事,印无玄决计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他已拿到了大剑,自要去西海探个究竟。   谢非白心知就算强行命令印无玄回宫怕是也无用,索性顺了他的意。   “宫主,属下是不是太任性了,”印无玄难得反思,“宫里那么多事务没处理,我却要拉着宫主到处跑。”   谢非白道:“不如本座先回云隐宫。”   “啊……”印无玄顿了顿,道,“我是宫主的护卫,要待在宫主身边,可是……”他耸搭着脑袋,“我想让宫主见证我亲手斩杀妖兽之王,但宫主要是真的很忙的话……”   “印护法,”谢非白语带笑意道,“你以前可没这么粘人。”   印无玄以前常独自出门打架,如果谢非白不找他,一个月里两人也见不到几次,可这阵子他们总在一起,印无玄竟不再习惯一个人到处跑了。   真是奇了怪了,他想,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粘人?   “那是因为宫主对我太纵容了,”印无玄想了半天,想到一个词儿,“恃宠而骄。”   说完他就臊得慌,耳根都在发热,干笑着低头,不看谢非白了。   谢非白的笑意加深。   *   西海荒芜,从南大路到西海并没有渡海船,只有黑船。   所谓黑船便是私人船只,从船长到手下都是修真者,他们是专程去西海猎杀妖兽用以做买卖的。这样做风险很高,相对的,若能猎到稀有妖兽,无论是按斤卖肉还是卖其身上的材料,都是高收益。   黑船上没有所谓结界法器,船上的人也只会给予登船的顾客最基本的保护,也就是说,登上黑船后人身安全并不能得到绝对保障。因此,上黑船的人若本身实力不够,通常还得另外雇佣保镖。   这些时日,因着妖兽激增,西海更不太平,好多黑船出海后就没了音讯,多半是沉了,因此很多黑船船长也都暂歇了心思,毕竟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钱才行啊,这也就导致出海黑船的数量大大降低,印无玄询问了半天才问到一艘愿意出航的。   这艘黑船船长叫做刺明,是个合体期修士,有五个手下,都是化神期。整体实力而言,他们在黑船队伍中算是凤毛麟角,且他们六人已合作了几十年,彼此知根知底,很有默契,这才敢仗着实力和经验在此时出行。   刺明身量高,与印无玄差不多,皮肤偏黑,赤着上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有种粗犷的英俊。   “前阵子无极门的人去了西海,我还想跟在他们船队后面捞点好处,结果那无极门门主忒小气,说我会添乱,把我赶走了,”刺明蹲在船舷上,跟印无玄闲聊,“这些时日我们也在观望,琢磨着要不要出海,正好遇上你们,也算是有缘份,便结伴出个海呗。”   刺明也是看中了印无玄和谢非白的修为,两个合体期——为了避免麻烦,两人都做了伪装,谢非白还隐藏了修为,让人误认为他是合体期——其中一个还是剑修,若遇到大型妖兽,说不定还能成为助力。既赚了船票钱,还能得到劳力,何乐而不为。   “不过合体期剑修也很少见了,我听说过的只有云隐宫大护法,”刺明打量着印无玄身后的大剑,“你不会恰巧和那位大护法有什么关系吧。”   印无玄果断道:“不认识,我叫张三。”   刺明又去看印无玄身边的谢非白,道:“这位道友呢?”   印无玄道:“他叫李四。”   刺明也不知信了没,笑出一排大白牙,道:“哎呀,张兄李兄,西海凶险,我们要互相照应啊。”   印无玄:“如果你能少收我几块玉币,我就多照应你一点。”   “船票是船票,照应是照应嘛,两回事两回事,”刺明自来熟地拍拍印无玄的肩膀,道,“我们这小船比不上渡海船豪华,只能委屈你们两位住一间房了。”   印无玄:“无妨,那我和……李四先去休息了。”   刺明:“去吧去吧,进了西海我叫你们。”   印无玄和谢非白进了为他们安排的船仓,小小的一间房,床也只有窄窄的一张,空间很局促,他们二人一同呆在里面,连手脚都施展不开,多走一步都会相互碰撞,海浪声静下来时,能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印无玄对环境倒没什么讲究,但让谢非白住在这种做杂物房都嫌小的房间里他多少有点心虚,揉了揉鼻子,道:“宫主,我也没想到这艘黑船这么小……”   “比这更小的黑船本座也坐过,”谢非白无所谓地在床边坐下,道,“与其说是船,不如说是舟。”   “那是何时?”印无玄不知这事,奇道,“宫主以前去过西海吗?”   “几百年前了吧,”谢非白漫不经心道,“本座历第二次情劫时,替胥怀古寻龙鳞草曾到过西海之边。”   印无玄眨了眨眼,心里莫名有些不爽,道:“哦,可见姓胥的果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伪君子。”   谢非白不置可否。   印无玄闷了会儿道:“那妖兽之王身上必定会有各种天材地宝,等属下杀了他,就将那些宝物全献给宫主。”   谢非白轻声道:“那本座便等着印护法的礼物。”   *   内海这一路还算是平静,一进入西海,天就变了,就像有一道清晰的分界线,线的左边风平浪静,线的右边波涛汹涌。   西海的天空黑压压的,不断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卷起几十米高的海浪。   黑船在风浪中摇摆,好似随时都会翻过去。   谢非白在床上躺着,印无玄在地上打坐,忽听得外面刺明的声音响起,“张兄,李兄,我们到西海了,进入西海之后,一切都是未知数,两位若想安全回去,一定要随时保持警醒。”   他话才说完,黑船就骤然偏倒,整艘船几乎都侧了过来!好在房间里的桌椅床铺都是固定在地板上,这才没有跟着晃动。但东西不晃,人却会晃,谢非白从床上滚了下来,印无玄想都没想伸手去接,将人抱了个满怀,他自己却是重心不稳,往后摔倒,“砰”地撞到门板上,仍是牢牢抱着谢非白,当了人肉垫子。   “遇上大家伙了!”门外的刺明骂骂咧咧地跑了。   门内的两人仍抱做一团,他们独处时没有易容,用的本真的面目。   他们离得很近,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对方的面颊上,痒痒的,湿湿的,令人心悸。   又闻到酒味了,印无玄咽了口口水,忽然想要喝酒。   他向来不爱喝酒,这酒瘾上来得真是毫无道理。   谢非白唇角勾了勾,低声问:“印护法,可是馋酒了?”   明明没有心跳,印无玄却仿佛听到了“砰砰砰”的心跳声,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嗯”了声。   谢非白却没有下一句话,只是喷出的热气越来越热,热得印无玄难以忍受,愈发想要喝酒了。   刚要开口讨酒,船身又是一晃,竟是直立起来偏向另一边!   两人跟着从一头滑到另一头,印无玄又当了肉垫。   谢非白脱离他的怀抱,站起,换上了伪装,道:“张兄,不如我们先去杀头妖兽助兴吧。。”   印无玄:……   印无玄:“都听李兄的。” 第五十一章 馋意难解   斩杀妖兽这种事,印无玄向来是冲在最前面,可这次却不怎么提得起兴致。   他还在想着酒。   分明滴酒未沾,鼻尖却总萦绕着酒味。   醇厚,浓香。   想喝。   若不是这头妖兽,说不定他就能尝到酒了。   这么一想,他又生起了怒火。   上到甲板,刺明带着他的几个手下正与妖兽搏斗。   海里的妖兽体型普遍偏大,袭击黑船的这头是一条长相十分丑陋的怪鱼,身长是黑船的五六倍。它似也没多少攻击手段,就是把黑船撞来撞去,若不是手下中有一人会结界术,这船早就碎了不知多少次。   刺明扛着砍刀,与那妖兽在海中混战,翻腾的海水中染上了丝丝的红,夹杂着冲天的腥气,应当是妖兽受了伤,可这也激发了它的凶性,那丑鱼腮部的脓包爆开,流出紫色的脓液来,混入海水中包裹了黑船,船底碰触到脓液的部分竟冒出了黑烟,木头被一寸寸腐蚀!   “老大!”舵手大吼,“船底要破洞了!”   刺明回吼:“撑住!”   印无玄观察了下,刺明他们是能解决这头妖兽的,但黑船船身定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损坏。这船本就够破烂了,要是再烂一点,且不说能不能行到妖兽之王的所在地,宫主会住得更不舒适。   他不再多想,背上的大剑出鞘!   这是大剑修补好后头次出鞘,他一握住剑柄,便觉大剑使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已完全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飞身冲向妖兽,喝道:“让开!”   刺明见印无玄来势汹汹,打了个手势,和手下们避让开来。下一刻,大剑砍中妖兽的头颅,似没怎么用力,那妖兽却被砍成了两半!   但他们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妖兽一死,它身上密密麻麻的脓包尽数炸开,带有极强腐蚀性的粘液四处飞溅,一个手下被淋到了一滴,痛得在甲板上哀嚎打滚。   印无玄“啧”了声,心想可不能让这种恶心的东西沾染到了宫主,遂张开了结界抵御,扛住了这一波脓液的腐蚀。   妖兽的尸体下沉,一船人才松懈下来,印无玄撤了结界,飞回谢非白身边,问:“宫……咳……李兄,你没事吧?“   谢非白道:“无事。”   西海上风大雨急,再加上妖兽方才那一番折腾,谢非白却半点脏污都没沾到。他站立于甲板上,身处这片混乱之中,依旧悠然自得,明明顶着一张扔进人群中都不会有人看第二眼的脸,却偏生有种出尘的气质。   刺明的视线在他二人之间绕了一圈,心知不管这两个人什么来头,恐怕都比他以为的还更厉害些。   “多谢张兄出手相助!”刺明抱拳笑道,“近来这西海的妖兽确是比从前更凶猛了些,以前起码要到西海深处才能碰到这种级别的妖兽,咱这才进西海呢,就遇上了难缠的,要不是你们相助,我这船上损失可不小。”   印无玄收剑入鞘,道:“船票。”   “那必定是免不了的,”刺明摆手道,“你们要在这时节去西海深处,还没个具体坐标,凶险程度更是翻倍,我们也是冒着很大危险的嘛~”   印无玄冷哼,道:“赶紧修好你的船吧。”   手下们早就分工合作,有人在修缮黑船损毁的部分,有人在打捞方才的妖兽尸体。   印无玄对这些善后工作没什么兴趣,他来西海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诛杀妖兽之王!   刺明挡住要走的印无玄,道:“张兄,你这剑可真是一把好剑,能借我看看吗?”   印无玄:“不行。”   刺明:“那我可以知道这柄剑的名字吗?”   印无玄:“不可以。”   刺明靠着桅杆,摸着下巴,道:“听闻云隐宫印护法有一柄大剑,我一直想见识见识来着,我看张兄你这柄剑怕是不遑多让。”   印无玄笑了下,道:“你若想看我的剑,可以跟我决斗,只要你赢了我,就随便给你看。”   “哈哈哈张兄说笑了,”刺明绕到桅杆后面,道,“我肯定不是张兄的对手,就不自讨苦吃了哈哈哈。”   印无玄颇是可惜地道:“那就没办法了,如果你改变主意想跟我决斗,随时来找我。”   刺明尴尬一笑,话都接不上来。   印无玄不再理他,护着谢非白下了甲板。   *   “那两人不简单,”刺明召集手下们开会,“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李四,一听就是化名,脸也易了容,而且合体期剑修,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那一个人。”   手下甲道:“老大,你的意思是张三是印无玄?他要是印无玄,旁边那个是谁?”   手下乙干笑道:“那个白衣服的总不可能是谢非白吧?”   “怎么可能?”手下丙道,“谢宫主是大乘期,还是天下第一人,那个李四分明只有合体期修为。”   手下丁道:“以谢非白的能耐要隐藏修为也不是难事啊,刚才他站在甲板上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吗?明明是一张还不如我帅气的脸,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手下丙道:“他们要是真是云隐宫的那两位,去西海做什么?谢宫主和方门主有旧仇,总不能去寻仇的吧?就算寻仇也得去南海的无极门啊,趁着方门主不再,把无极门给端了。”   他们几人七嘴八舌,意见并不统一,重点就在于李四是不是谢非白身上。   “行了别争了!”刺明道,“不管他们到底是谁,都已上了我们的船,总不能把人给赶下去,而且以我们的能力,估计也赶不了他们。我要说的是,他们要当真是谢非白和印无玄,这去西海必不是小事,这一趟艰险,都要小心为上。”顿了顿,他补充道,“若是遇到打不过的妖兽,就往他们二人身后躲,明白了吗?”   几人齐声道:“明白!”   过了会儿,手下甲弱弱地说:“要是李四当真是谢非白,我能不能跪着求他见一面他的真容,这够我吹一辈子的了。”   其他人:……   刺明双手捧脸,好好一个大汉做出怀春少女的表情,道:“谢宫主可是我的梦中情人,李四若是谢宫主,我一定……”也不知他想到了啥,嘿嘿嘿直笑。   其他人:……   *   黑船又行驶了三日,西海上风雨雷电更甚,妖兽数量急剧增加。当遇到群居的小型妖兽时,他们不得不先把附近海域的妖兽都给清理干净,否则黑船根本无法前进。   刺明在西海开黑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若非船上有两个顾客,他都想掉头返航了。   天气越来越差,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黑黢黢的,几乎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在大海上,一旦可视度降低,就意味着危险,船可能会触礁、可能会遭遇暗流、更可能会撞上妖兽,特别是在这种狂风暴雨无星无月的夜里,根本辨不出方向。   刺明亲自掌舵,凭借着经验驾驶船只,顺着风向开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驶入了一片平静的海域。   手下甲诧异道:“老大,雨停了!”   刺明抬头看天,仍是黑漆漆的,但没下雨了,也没吹风了,连翻涌的海面都平缓了下来。他望向身后,黑船驶来的航路已被黑暗吞噬,也不知那条航路上是否还是惊涛骇浪。   “这是我们从没来过的海域,”刺明没有因为风停雨停而放松警惕,神经反而绷得更紧,“这里安静过头了。”   没有声音,除了船上的他们制造出的声音,这片海本身是没有任何声音的。   这不可能!   无论多么风平浪静的海面,都不可能寂静无声。   但已没有回头路了,刺明硬着头皮继续开船。   开着开着,船像是陷入了泥沼中,无论扬帆还是满舵,总在同一处打转,好似有无数触手从海底伸上来,将船拉扯住。   他派了手下去查看,但手下表示周围没有妖兽。   不止是妖兽,连一条活的鱼都没有。   “老大,”手下乙的牙齿咯咯打颤,害怕地说,“我们这是把船驶到哪里了?这里好诡异啊。”   刺明沉思了会儿,道:“去请我们的两位贵客。”   *   “宫主,我们好像到了奇怪的地方,”印无玄打开小窗往外看,以他的视力竟也什么都看不到,“这里黑得不正常,也静得不正常。”   “此处,本座倒是来过。”谢非白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支颐,微微歪着头,瀑布般的秀发垂下,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给他本就完美的轮廓增添了神秘的光华,愈发美得动人,“印护法,你猜猜我们在哪儿,若你猜对了,本座赏你。”   “宫主要赏我什么?”印无玄问,   “你要什么,本座便赏什么。”谢非白对印无玄勾了勾手指,印无玄便在他面前弯下腰,“印护法,你想要什么?”   印无玄嘴唇动了动,半天才嗫嚅出一个字:“酒。”   这几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呆在房间里,只有遇到难以解决的妖兽才会出去帮忙。   孤男寡难共处一室,于他们而言本是一件平常事。   但印无玄无端地馋上了酒,偏这黑船上一滴酒都没有,这馋瘾总也不下去。   唯一能替他解馋的,只有谢非白。   他的宫主能无中生酒,只要对方愿意,他就能尝到酒。   可他找不到借口找宫主赐酒,这馋瘾就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紧。   因此,当谢非白问他要什么奖赏时,他只能想到酒。   想品这口酒,想得都有些痴了。   真是奇也怪哉。   谢非白眸光流转,道:“你猜对了,本座便赏你酒。” 第五十二章 讨要奖赏   刺明的手下来请印无玄和谢非白去甲板,两人便去了。   到了甲板上,那种诡异的静谧愈发明显。   他们好似已不在海上,而是在一个封闭的、死寂的空间里。   “这是西海,”刺明肯定道,“我们没进秘境,但我从未曾见过如此安静的西海,准确地说,没有哪一片海会这么安静。”   海洋的流动是有声的、鱼儿的游动是有声的、微风的吹拂是有声的,可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们就像是被包裹进了一块遮天蔽日的幕布里,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绝了。   谢非白好整以暇地看向印无玄,道:“张兄,我在等你的答案。”   刺明自是不清楚他们二人打什么机锋,问道:“莫非张兄已知我们现下处于什么情况了?”   “有一个猜想,”印无玄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海,道,“我来验证一下。”   印无玄对着谢非白笑了下,跃进了海中!   刺明扑到船边,看印无玄没入海中,连个浪花都没惊起,好似被这片无边的黑暗给吞噬了。   “张兄!”   刺明喊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他焦躁地走来走去,要是印无玄遭遇了不测,他们这一行怕是得凶多吉少。他偷偷去看谢非白,见对方从容不乱,焦躁才压下去了少许。   “李兄,你可知张兄有何打算?”刺明问道。   张三李四二人,他与张三交流较多,脸皮厚点还能称兄道弟,和李四却是没说过几句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李四身上有一种很吸引人,却又格外可怕的气质。多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告诉他,不要接近这个人最好。   “等。”谢非白只回了这一个字。   约莫半柱香后,仿佛死去的大海又活了过来!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哞——”的怒吼,海面如同煮沸的水般剧烈翻腾,漆黑的海面溢出大量红色的血液!紧接着,天空也颤抖了起来,夜空被撕开了一道鲜红的口子,血雨倾泻盆而下!   “靠!”刺明爆了粗口,“这是怎么回事?!”   船在海水中剧烈翻腾,几乎要翻了!刺明不停地打左满舵又打右满舵,稳住平衡!   要是船翻了,他们在这茫茫大海上可找不到第二艘船!   颠簸越来越厉害,刺明将大刀钉入船头,他的几个手下也纷纷将法器钉在不同的方位,念动法诀,令船在海中屹立,不动如山。   下一刻,一柄与天地同大的剑显现!   大剑划破了天幕,再劈开了海洋,笼罩着他们的黑暗就像被火烧灼的蛛网,迅速退开!   光芒洒下,大雨和飓风呼啸而来!   他们回到了原先的航道上!   再看前方,一头鲸类妖兽浑身是血,痛苦挣扎,它的每一次翻滚都卷起数百米的海浪!   刺明这才明悟,道:“我们是进了这头妖兽的肚子!”   印无玄的身影和妖兽比起来可谓渺小,但他手中大剑的威力却能令天地变色!   黑船上的众人根本看不清印无玄是如何出招,不过片刻,那头海兽哀嚎着不再动弹,浮在海面上,流出的血把海域都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好……好厉害……”手下甲感叹道,“老大,你们都是合体期,但他比你厉害……太多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刺明也很难相信同一个境界的人竟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要做模拟的话,鲸类妖兽与一级魔兽实力相当,非大乘期高手很难独立斩杀。   可偏偏,他眼前这个合体期的剑修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了一头鲸类妖兽!   难以置信!   这个张三,恐怕当真是那位,否则他实在想不出这修真界哪里去找第二个能轻松杀掉这个级别妖兽的合体期!   想通了这个关节,他偷偷觑着谢非白,张三真是印无玄的话,李四肯定就是谢宫主了!   他的梦中情人!   刺明还没来得及再看两眼,印无玄回到船上,高大的身影将将挡住谢非白。   “李兄,”印无玄低声问,“我猜对了吗?”   谢非白笑道:“张兄很是聪慧。”   得了夸奖,印无玄也笑了,他揉了揉鼻子,有点不自然地道:“我的奖励……”   “怕是要推后了,”谢非白的笑意减淡,“你的故人来了。”   黑船的前方,一艘大船缓缓行来,船帆上绣着一个“极”字,桅杆的顶端则站着一个人,穿着碧青色的长衫,袖口和领口分别是太阳和月亮,嘴角噙着一抹痞里痞气的笑。   无极门门主方无极。   *   无极门的船可比黑船气派多了,船头到船尾数百米长,包裹着三层结界,即使行驶在颠簸的西海上,也感受不到半点晃动,如履平地。   印无玄和谢非白此时就在这艘船上,与方无极一起坐在宽敞的船仓内。   “真是好巧,”方无极挑眉道,“没想到能在西海偶遇你们二位。”   虽然这两个人易了容,但大乘期修士要识破易容术还是轻而易举的。   “少废话!”印无玄懒得和他打官腔,“胥怀古让你调查的西海异状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我干嘛要告诉你?”方无极道,“这事交给了我们无极门,自是由本门主做主,与云隐宫有何干系。”   “看来你什么都没查出来,”印无玄凑到谢非白耳边,小小声道,“宫主,方无极没什么用,我们还是回黑船上吧。”   以修真者的道耳力,再小声的悄悄话那也是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方无极是大乘期大能。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怒道:“印无玄,你说谁没用呢!”   印无玄木着脸看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种激将法实属低级,偏偏方无极就吃这一套。   “正如胥掌门所言,西海出现了强大的妖兽,前些日子我已寻到了它的踪迹,”方无极很是不爽地道,“我本欲将其拿下,但那妖兽很奇怪,它的力量好像并不完整,且一直在逃,逃的速度很快,我……咳……不小心跟丢了。”   印无玄面无表情道:“一个大乘期的竟然跟丢了妖兽,方无极,你确定你的大乘期不是嗑丹药磕出来的吗?”   “你当我是闻风吟吗?!”方无极的怒气值上升,“那妖兽不对劲儿,它沉入海底后,有一团东西从别处飞来,追着它沉了下去,然后就再也搜索不到那妖兽的半点气息了。”   印无玄和谢非白对视了一眼,谢非白点点头,印无玄便有数了,那飞来的东西必定是他在秘境中追丢了的妖兽之王分-身!   谢非白的推测全然正确,西海的异象是妖兽之王的本体,戌月城的秘境里藏着的是妖兽之王滋生的力量。如今,它们合二为一蛰伏于大海之中,一旦降世,必定掀起腥风血雨。   印无玄满脸兴奋,对方无极道:“这头妖兽是我的了。”   方无极:?   印无玄:“你和你的门人回南海去吧,西海的问题我来解决。”   方无极:“你在说什么胡话?”   印无玄:“你不要跟我抢这头妖兽。”   方无极好歹和印无玄做过几年朋友,对他这个人还算有所了解,他半眯了眼,道:“印无玄,你是不是有关于这头妖兽的信息?能让你这么高兴的,且连我这个大乘期都追踪不到的妖兽……”他停顿了下,道,“不会是妖兽之王吧。”   印无玄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道:“总之,你赶紧回南海就行了,西海的事我会解决。”   方无极自是不可能被印无玄三言两句给打发走,他在青云山大会上接下了西海的任务,要是什么都没探听清楚就走了,还把西海留给云隐宫,那他无极门以后就不用混了。   “西海本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才对,”方无极转而对谢非白道,“我听闻谢宫主曾斩杀过一头妖兽之王,在这方面应是多有心得,不如与我分享分享。”   “想都别想,”印无玄挡在谢非白和方无极中间,道,“既你不走,那咱们就各凭本事,看谁能拿下这头妖兽之王!”   “你是合体期,我是大乘期,要比试,那也该是我与谢宫主比试!”方无极扬声道,“我总不能以大欺小,谢宫主,你说对吧。”   “方门主所言极是,”谢非白悠悠道,“不过我家护法却是与旁人不同,说不定能以小欺大呢。”   方无极笑了几声,道:“那就让我们看看这头妖兽之王最后鹿死谁手吧。”   *   黑船已是破破烂烂,最下面那层都渗水了,不过刺明等人倒不慌张,这种事他们都习惯了,反正能修好就行。   他本以为两名客人会留在无极门的船上,却不想他们去溜达一圈后又回了黑船。   我这小破船还挺有魅力,刺明沾沾自喜地想。   虽然他已识破了二人的身份,却没有主动说破,毕竟别人会做伪装就是怕麻烦,他说破了岂不是讨嫌。   他可不想被梦中情人讨厌!   谢非白自是察觉刺明的态度殷勤了几分,轻而易举就想到了缘由,但对方尚算是进退有度,他也不打算多说。   他在等印无玄找他讨赏,可回到黑船上过了一天,印无玄也没来讨。   自和方无极打了赌后,印无玄就在甲板上呆着,一刻不停地搜寻妖兽之王,势必要在方无极之前将其拿下,至于旁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哎,谢非白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家护法这才开的一点点窍,被这么一打岔,又重新合上了。   印无玄听到谢非白叹气,关切地问:“宫主,怎么了?为何叹气?”   谢非白悠悠的瞥了印无玄一眼,朱唇轻启,道:“滚。” 第五十三章 来点添头   黑船和无极门的船并排行驶,恰似蚂蚁和大象。   刺明行驶得非常小心,才不会被旁边的大船给撞飞。   他们已经这样漫无目的地行驶了数日,期间遭遇了几次妖兽的袭击,还不等动手,无极门的人就已经解决掉了。   刺明的手下们个个都乐开了花,只待无极门杀死了妖兽后,他们赶紧跟在后面捡能卖钱的好东西。   “甭管船上的那两位到底是谁,反正是咱们的福星。”   “要是每次出海都能这么轻松地捞钱让我天天海上漂都行啊。”   “喂,先前的鲸类怪兽要不是有两位客人在场,我们怕是要栽的,哪儿来这好日子。”   “不过他们到底是在找啥啊?”   “大人物的事咱别管。”   手下们聚在一处嘀嘀咕咕,嘀咕完了又分开去做事。   印无玄盘腿坐在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海。   海面一直没什么变化,但他有预感,他即将找到妖兽之王了!   这个认知令他无比亢奋,背后的大剑感受到他的情绪,小幅度颤动。他抬头看无极门的大船,正好方无极在桅杆上低头看他,两个人的目光相撞,擦出火花。   “哟,谢非白呢?你怎的一个人?”方无极挑衅道,“我还道你们二人成了连体婴呢。”   “方门主与其在此说风凉话,不如好好找找那头妖兽,”印无玄嘲讽道,“若被我一个合体期的抢了先,你这大乘期的面子往哪儿搁?”   “说起来,咱俩要比试谁先杀了这头妖兽,却没个添头,好没意思,”方无极索性从大船的桅杆上飞下来,落在黑船的船头,与印无玄并肩而立,“不如加点筹码。”   印无玄无所谓道:“可以,你要赌什么?”   方无极显然早有打算,道:“若我赢了,你跟我去无极门。”   印无玄皱眉,看向方无极的眼神犀利如刀:“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方无极笑得痞气,“咱俩好歹朋友一场,我是为你好,怎么,你不敢赌?”   印无玄嗤笑道:“没有我不敢赌的事,不过你这筹码……果然是和闻风吟私相授受了吧。”   方无极道:“那不一样,他想让你远离谢非白,是为了谢非白,我却是为了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印无玄摆摆手,道,“跟你赌便是,若是我赢了,你上千年雪山,求你的师尊跟我决斗。”   方无极:!!!   “印无玄!”方无极喝道,“你疯了!”   “你不与我决斗,便让你的师尊代劳,有何不可?”印无玄冷笑,“怎么,不敢赌?”   方无极:……   印无玄道:“不敢赌就算了,你若不敢,那你说的赌约也作废。”   方无极怒极反笑,道:“我凭什么不敢赌!印无玄,你别后悔!”   印无玄:“原话奉还。”   两个人跟斗鸡似的你瞪我,我瞪你,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   是夜,谢非白提着一盏油灯,到了船头,坐在印无玄身边。   “宫主,”印无玄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我与方无极打了个赌。”   他将赌约内容说了,谢非白静静听着。   “我不会输的!”印无玄保证道,“我绝对不会离开云隐宫!”   “你想与暨明仙尊决斗?”谢非白却没提印无玄若输了便要去无极门的事,“他已出世多年,方无极怕是劝不动他。”   “那就是方无极的事了,”印无玄耸肩,“那是他的师尊,又不是我的师尊,他要怎么劝是他的事,反正他必须遵守赌约的规定。”   修真者之间打赌,是不能出尔反尔的,只因天道会做见证,不守信的人将会遭到天罚。   “在本座之前,暨明仙尊是天下第一人,”谢非白道,“他虽因伤修为大损,但这么多年也该调养得差不多了,如果他回到巅峰期,这天下第一人是他还是本座,倒是个未知数。”   说起暨明仙尊这伤,就是因谢非白而起,不然方无极也不会那么恨他。   “和强者战斗,这就是我要的修行,”印无玄定定看着谢非白,“方无极以为我想当天下第一,这不对,我只是想和天下第一较量,在我心里,宫主永远都是天下第一人。”所以他最想决斗的对象是谢非白。   可谢非白与旁人不同,他不能下战书,也不能伤到对方,只能求着切磋,奈何谢非白总是敷衍他。既如此,他便找上暨明仙尊,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谢非白对印无玄的性子自是一清二楚,道:“既如此,你先赢下这场赌局。”   印无玄道:“是。”   *   又是半个月,在印无玄即将耐心告罄要跳下海去寻妖兽时,西海上空出现异常。   阴沉沉的天空像被一只大手搅拌,乌云形成了气旋,旋转翻腾,没有止境地向外扩散,将整片西海都笼罩在内。无形的威压骤然降落,压迫西海的每一只生灵,一时之间,海中的鱼群和妖兽都慌乱奔逃,疯了般往海底游去。   印无玄的神经瞬间绷紧,望向天际,背上大剑嗡鸣,随时都会出鞘。   正在掌舵的刺明在这威压之下大汗淋漓,腿上灌铅,想动,却是动不了。   “张……张兄……”他用气音呼唤,“这……这是……”   “嘘——”印无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嘴角上扬,道,“来了。”   谢非白不声不响出现在甲板上,在刺明肩膀上一拍,刺明顿觉那千斤重的重压撤去,深呼吸了一口,撑着膝盖大喘气,“多……多谢。”   谢非白给了他一个结界法器,淡然道:“你带着手下躲好。”   要是一般客人的话,刺明定是不会听的,但他已猜到这二人是谁,那这话他就非听不可。   刺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连忙喊上仍在甲板上的手下们钻入船舱,发动结界法器,躲了起来。   少顷,气旋中露出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   那眼睛遮盖了天幕,红色的瞳笼罩着缭绕血雾,眼白上布满了跳动的红血丝,应当是某种兽类的眼睛,看上去既压抑又恐怖。   眼珠上下左右转动,似在寻找什么,然后,它的视线停留在了黑船上,瞳孔蓦然收缩,成了竖瞳。   这个画面令人毛骨悚然,刺明等人通过甲板的缝隙看到这一幕,个个都浑身哆嗦,而方无极的大船上,他的门人们也没好到哪儿去,好些人在这眼珠的威压之下双膝跪地,抖如筛糠。   方无极面色凝重,这妖兽之王怕是比幽独的那颗大黑珠子更难以对付。   “哈哈哈终于让我逮到你了!”在场之人,唯有印无玄还能笑出声来,他拔出大剑,剑刃的寒芒与眼珠的红色光芒相撞,激起层层海浪,“上次在秘境让你逃了,这次我定要杀了你!”   印无玄不假思索地飞向眼珠,持剑攻去!   “疯子!”方无极啐道,“这玩意儿一看就是个狠角色,这么冲上去也不怕找死!”   说是这么说,他也提着他的弯刀,冲向了眼珠!   谢非白没动,既然他家护法想要独自解决这头妖兽之王,还跟方无极定下了赌约,那么他就不会插手。   至少在印无玄有生命危险前,他不会插手。   *   妖兽之王诞生,全修真界都有所感应。   正与赵念松商谈派中事宜的胥怀古住了口,望向西海的方向。   “出事了,”胥怀古掐指一算,道,“西海的异象竟是妖兽之王导致!以这妖气来看,方无极一个人不会是对手,念松,你联系各派掌门,做好剿灭妖兽之王的准备!”   赵念松称“是”,匆忙去联系。不多会儿,他来跟胥怀古禀报,道:“掌门师兄,南大陆出现了妖兽潮,内海的妖兽也纷纷作乱,还有不少会飞行的妖兽飞往了北大陆!除此之外,西北西南东北东南这几块凡人聚居的大陆上也有妖兽潮涌入,这样下去,怕是会伤亡惨重!”   妖兽之王能够操控妖兽,但能掀起如此大规模妖兽潮属实罕见!   与特级魔兽不同,妖兽之王每隔几百年就会出现一只,但它们的实力却是参差不齐,例如上一任妖兽之王,和这一任远远不能相比!   “派出弟子清理妖兽潮,”胥怀古冷静地下命令,“往凡人聚居处加派增援,让各派合作处理此事!”   赵念松立刻去执行。   胥怀古捏了捏鼻梁,心想,修真界怕是要乱了。   *   大剑朝眼珠劈出,凌厉的剑风划破气旋,直冲瞳孔而去!然而那剑风在碰到瞳孔的剎那就被吞噬,好似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弯刀接踵而至,新月般的刀光高速回旋,引来噼里啪啦的电流,可在刀光要划破瞳孔时,照样被吞了一个一干二净!   印无玄和方无极二人已多次进攻,但无论他们如何出招,却伤不了这眼珠一分一毫。   印无玄:“方无极,既然你的攻击不奏效,就赶紧回你的大船上呆着吧,别碍手碍脚。”   方无极:“别说得你的攻击就有用似的!照我看,还是你回黑船上吧,要是出了事,还有谢非白护着你。”   印无玄:“这种小角色就不用劳烦我家宫主了。”   方无极:“这要是小角色,那黒珠就是个弟弟!”   两人一边持续对眼珠发起攻击,一边拌嘴吵架,看似轻松写意,实际上都绷紧了弦,不敢有片刻懈怠。   这妖兽之王,很不简单!   且从他们进攻起,眼珠没有任何动作,他们甚至不清楚这眼珠会有什么招数!   印无玄沉下心,松开大剑,大剑尺寸暴涨,直到大小和眼珠相差无几。   印无玄斥道:“去!”   大剑再次攻向眼珠,但这一次,眼珠动了!   竖瞳锁定印无玄,洒下极刺眼的红光,他不禁闭了下眼。   下一刻,他睁开眼,却已不在西海,眼前也没了眼珠,而是在一个纯白的空间,眼前是用血肉包裹的胚胎! 第五十四章 让他尽兴   印无玄识得这个胚胎,就是戌月城秘境中妖兽之王的分-身!   奇异的是他没感到危险性,这胚胎对他竟是没有敌意。   “你拉我来这处空间是想做什么?”印无玄发问。   胚胎当然是没有回答的。   他忽然福至心灵,伸出一只手,放在胚胎上,“砰砰砰”的跳动通过接触传递给他,而这居然转变成了一种语言,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你为何要杀我?”那声音非男非女,确切地说,不能算作声音,是一种意识,“你没有理由杀我。”   印无玄理所当然道:“你是妖兽,我是修仙者,我杀你不是天经地义?”   “你不同,你不该杀我。”   “有何不该?即便你不是妖兽,我不是修真者,我想杀你,照样杀得!”   杀意顿生!   印无玄一剑刺入胚胎,胚胎无声痛吼,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空间瞬息崩塌!   眼珠里流露出磅礴的的怒气,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朝印无玄打了过去!   印无玄避无可避,扛下这一击,没有半点停顿,又向眼珠发起了进攻!   方无极却是没动,盯着印无玄,只觉怪异。   刚才,印无玄的意识消失了,只是短短的一瞬,他敢断言,那一瞬必定发生了什么!   不太对劲儿。   “方无极,你要是发愣的话就滚远点!”印无玄喝道,“别挡路!”   方无极回过神来,道:“你才该让开!”   正在这时,海水倒灌,冲上天际,天与海竟是连成一片!   黑船和大船也被这动静被卷入了进去,两艘船跟着海水升入空中,眼瞅着就要被拍烂,大船上的修真者们各显神通,顶着眼珠的威压施展法术,展开结界,好歹把船给保住了。   黑船就比较惨了,本就是艘小破船,再经历这样的劫难,船身从中间断裂,眼看着就要断成两半!船员们都在抱团发抖,哪里还有余力护船,可真等船毁了,他们也就死定了!   刺明不得已大吼:“谢宫主,救命啊!!!”   谢非白连看也没看他,轻挥衣袖,柔和的光笼罩上黑船,断开的船重新拼好,外界的风雨剎那烟消云散,他们好似航行在明媚午后的平静大海上,再感不到半点风波。   刺明和手下们连连道谢,谢非白道:“你们速速离开西海。”   刺明一愣:“那你们……”   谢非白道:“走!”   谢非白乘风而起,一弹指,黑船被一股巨力推动,冲出一层一层连天海浪,化作了远方的一个小点。   他已褪去易容,于半空负手而立,海浪与气旋自动分开,为他让开道路。   他的目光始终追逐着印无玄,自是发现了那短短一瞬的异样,这让他微微蹙眉,愈发感觉这头妖兽之王与先前的大不相同。   “印护法,”谢非白传音入密,道,“小心。”   印无玄道:“是!”   海水和天空之间卷起了无数水龙卷,但凡靠近,便会被卷入其中撕成碎片!   无极门的大船亦快撑不住,门人纷纷喊道:“门主,救命啊!!!”   谢非白会救黑船的人,无极门的人却是不会管。人家的门主在此,也犯不上他来动手。   方无极在与眼珠的交战中受了轻伤,却还未给对方造成多大伤害,他若现在退去救人,那和印无玄的打赌必定会输!可要是不救人,这一船的人怕是要死个大半!   他一咬牙,返身回了大船,护住门人驶离西海。   印无玄却是心无旁骛,一心一意与眼珠拼杀!   他的脸上、手臂上、腰腹上全都挂了彩,但他浑不在意,越战越勇,在大眼珠收缩的瞳孔上刻下一道长而深的剑痕!   眼珠狂怒,海水从四面八方汇聚,凝结成一头水龙的形状,撞向印无玄!   “吼——”   清戾的龙啸响彻云霄,远去大船上的人也听到了啸声,修为低的门人当即受到重创,跪地吐血!方无极面色凝重,将船上所有结界法器打开,开到最大功效,并亲自施术保护,将大船护得严严实实,这才避免了人员死亡。   “门主!”一门人禀告,“我们若再不快点走,这结界怕也撑不了多久!”   方无极很是不甘心,要是他一个人的话自是能不管不顾,可他身后跟着一大票人,他得对这些人负责,只得不再多留,全速离开。   方无极前脚一走,方才大船所停留的海面就如同被什么东西吸走一半,形成了一个狂暴的漩涡!但凡他们走慢了一步,大船必定会碎成渣!   印无玄凝神,抚过大剑,剑锋划破手掌,鲜红的血汩汩流出,被大剑尽数吸收,他笑了笑,持剑一挥,在水龙咬住他肩膀的同时砍掉了水龙的脑袋!然后他将大剑投掷而出,射向眼珠,而他整个人化作一束光,与大剑合为一体!   人剑合一!   这柄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钉入了眼珠!   眼珠蓦然睁大,瞳孔涣散,一滴泪水落下,泪水化作滂沱大雨,每一滴雨都是能融化钢铁的高温,大剑被雨水浸泡,痛苦地颤抖!   谢非白神色一凛,就要出手,可当大剑不依不饶又入木三分后,他放下了手。   罢了,他想,总归死不了,且让他尽兴吧。   *   各地妖兽潮持续爆发,死伤不断,修真门派纷纷出动,镇压妖兽。但是妖兽之王不死,妖兽潮就不会停歇,几位大乘期修者已奔赴西海,要围剿妖兽之王。   奚云雪出了一艘船,名为“离海号”,全修真界最快的船,例如渡海船从北大陆要南大陆要五天时间,这艘船只需半日便可抵达!但驾驶这艘船需得使用玉币作为燃料,半日便可吞下一万玉币,实在是烧钱,轻易不会动用。在这危急关头,也顾不得钱财了,再说了,又不是她一人乘船,可以和别的修真者平分嘛,至少胥怀古肯定会付钱。   船上的人有奚云雪、胥怀古、山寂法师、蓝泽和陶生生。   按理说,陶生生一个合体期是不该去凑这个热闹的,以这头妖兽之王的实力,大乘期以下的修真者很容易就没了命。但陶生生坚持上船,因为作为四海八荒报的老板,他有责任为广大群众详尽报道这能影响到修真界安危的重大消息。   时间紧迫,几人也没空拉拉扯扯,便让陶生生上了船。   蓝泽颇为忧心道:“也不知方门主如何了。”   陶生生道:“方门主应当不会出事,谢宫主和印护法也在,总不会看着他死。”   “什么?”奚云雪惊诧道,“他们二人怎么也在?”   “这是在下推测的,谢宫主他们下了青云山后没回云隐宫,前些日子南大陆的散修联盟出了个强大神秘的修真者,完成了最高等级的任务,据目击者称,那个修真者长得没什么特点,应当是合体期修为,再然后有人看到这修真者上了去西海黑船,背后背着一把很大的剑,旁边还有个同行者,平平无奇,看不出修为。”陶生生吧啦吧啦说了一通,总结,“显然这两人就是谢宫主和印护法嘛。”   其他几人都听愣了,奚云雪追问:“你这个显然是怎么来的?”   陶生生又细细解说道:“印护法的大剑在和闻家主的决战中受损,必定是需要修补的。我听闻印护法的大剑出自夜大师之手,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有九成九,夜大师在南大陆,他来南大陆修剑理所当然。一个出现在南大陆的剑修,且是合体期,除了易容伪装的印护法还能是谁?散修联盟的人没能认出他来,无外乎是他做任务时大剑还在修补中,他没带着。”   陶生生的推测合情合理,这么一看,谢非白和印无玄应当确实在风暴中心。   蓝泽松了口气,道:“既然有他们二人在,那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再者说,谢宫主元婴期时就斩杀过妖兽之王,这次也定能化险为夷。”   山寂法师缓缓开口,道:“上一次讨伐妖兽之王时,贫僧也在,这次与上次的怕是不同。”   “无论如何,我们需得去一趟西海。”胥怀古拍板道。   船的航行速度开到最高,不要钱般燃烧玉币,一路西去。   离西海越近,海中妖兽便越多,即使船上都是大乘期修者,要对付这数以万计的妖兽也需得花费时间,陶生生自知帮不上忙,缩在众人后面,举着个望远镜眺望远方。   这望远镜是个法器,能看到一百海里内的画面,陶生生忽然叫道:“有一艘黑船!离我们不远!”   奚云雪立刻操纵离海号朝那艘黑船驶去,只见这艘船船骨已半折,却是没有沉底,外圈包裹着极强力的结界,替他们挡下了浪潮。可太多的妖兽阻挡了它们的行驶,船上的人个个都满身是伤,筋疲力尽,仅有一人还在硬撑,另几人都已晕死过去,生死不知。   蓝泽忙施法,将船上的几个人送到离海号上,胥怀古查看他们的情况,道:“没有性命之忧。”   这黑船上的人自是刺明等人。   刺明死里逃生,过了会儿才看清救他的人是谁,“胥怀古……胥掌门?”   胥怀古点了下头,问:“你们是从西海逃出来的?”   刺明抹了把脸,道:“是,西海的那头妖兽……我天,我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妖兽,要不是谢宫主把我们送出来,我们怕全都得死!”   陶生生道:“原来你们就是送谢宫主他们去西海的黑船,你且说说,里面是什么情况?”   刺明将他所见一一道来。   “印护法在与妖兽之王战斗,谢宫主没有插手……”陶生生摸着下巴,道,“胥掌门,那我们前去怕是没用啊。”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自明白陶生生的意思。   谢非白不出手,说明他就是纵着印无玄的性子,让他尽情和妖兽之王对战,旁人若是要打搅印无玄的雅兴,那怕是得先过了谢非白这一关。至于方无极为何被允许出手,只因他和印无玄打了赌,谢非白自是不拦他。   “这……”奚云雪偷瞄了眼胥怀古,道,“胥掌门,怎么办?”   胥怀古道:“去西海!”   他的表情没什么波动,握住玉笛的手却冒出了青筋。 第五十五章 护法重伤   大剑裂开了一道缝。   眼珠疯狂震动着,连天幕都要被掀翻!   “吼——”   眼珠本是没有声音的,但它的痛吼以声波的形式传遍了西海!   “印无玄!你不该!!!”   这是唯有印无玄听到的一句话。   紧接着,眼珠爆裂,红的白的哗哗散落!   剧烈的冲击波搅得海水处处炸开,临海的陆地都发生了不可阻挡的海啸!   大剑更进一步,将眼珠前后穿透!   困兽的挣扎和临死的悲鸣在这一刻淋漓尽致,眼珠在乌云中翻滚,天空都被它的鲜血浸染成了红色!   “砰!!!”   眼珠彻底炸开,无数碎片散落,砸进海水中,溅起一道道百尺高的浪花!   停留于空中的大剑倏然变化,人剑分离。剑身上处处裂痕,破损程度比起和闻风吟决斗后有过之无不及;人则全然是个血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血肉模糊。   人和剑都后继无力,颓然掉落,谢非白瞬移至印无玄身边,抱住这一人一剑。   他的脸色苍白,嘴角隐有血迹,分明这场战斗他压根没出过手,却不知何时也受了伤。   印无玄赤-条-条地躺在他的怀里,呼吸虚弱得几近于无,而他没有心脏,无法判断心跳的情况,好在脉搏还在微弱跳动。   谢非白眼角扫过海面,有什么东西游走了,他没去管,而是用斗篷罩住印无玄,飞离西海。   *   离海号正好进入西海,却惊觉那诡异而可怖的能量波动消失了!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陶生生率先开口道:“这……莫非印护法斩杀了妖兽之王?”   山寂法师双手合十,道:“天色恢复正常了,如果妖兽之王还在,怕不会是这般景象。”   奚云雪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看看,确认下情况。”   蓝泽道:“奚殿主说得是。”   离海号继续航行,可还没驶出多远,就有一人抱着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他们瞬间警醒,可等看清来人是谁,他们立刻散开,空出一片地儿来。   谢非白落到船上,对奚云雪道:“奚殿主,借房间一用。”   奚云雪自不会说半个不字,连忙带谢非白去了空置的房间。   谢非白也不与她客套,将印无玄放到床上,白色的床单很快就被染成了红色。   “印护法伤得这般重!”奚云雪惊呼,“谢宫主,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谢非白道:“有劳奚殿主,请给我一桶热水吧。”   要热水倒是简单,奚云雪的灵力本就以火属性为主,她去接了一桶水,用法力一蒸便热了,给谢非白送了过去。虽然很想问问对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知晓轻重,以印无玄目前的状况,谢非白是肯定没心情与他们闲聊的,送完水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奚云雪回到甲板后,另几个人都朝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奚云雪低声道:“印护法身受重伤,谢宫主……脸色不大好,似也有伤在身。”   胥怀古一凛,道:“谢宫主受伤了?”   “看着像是受伤了,具体的我也不知,”奚云雪的食指缠着一缕发尾卷了卷,道,“等谢宫主给印护法医治后再说吧。”   几人之中最八卦的陶生生听奚云雪这么说了,也按捺住了八卦之心,只待谢非白出房间后再问。   *   结果直到离海号到西海晃了一圈,遇到了返航的无极门大船,再回到北海,谢非白都没从房间里出来。   方无极也上了离海号,他在与眼珠战斗时受的伤擦了药后已好得七七八八,跟印无玄比起来,基本是个没事人儿。   他拿出留影石,这石头记录下了眼珠出现一直到大船驶离的情景。   这其实是一件颇为丢人的事儿,他一个大乘期修士打到一半跑了,留下个合体期的跟妖兽之王死磕。要不是妖兽之王事关重大,他怕是得把这颗留影石砸了,销毁证据。   “方门主身后有一个门派,船上还有上百号门人,你的做法是正确的,”蓝泽劝慰道,“勿要多想了。”   方无极自嘲地笑笑,道:“蓝家住就别劝我了,我心里有数。”   而且比起临阵脱逃,他更忧心的是和印无玄的赌注。   “印无玄人呢?”方无极问奚云雪,“他们在哪个房间,我去看看。”   “这不好吧,”奚云雪道,“谢宫主没出来,说明他还在给印护法疗伤,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方无极道,“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忙呢,咱们在场的人中,胥掌门是最擅长治疗的,谢非白要是治不好,不如让胥掌门来。”   众人:……   方无极似全然没察觉到其他人的尴尬,道:“虽然胥掌门是谢非白的第二任情劫,印无玄是第七任,但胥掌门不会见死不救吧?”   胥怀古扯出一抹谦谦君子的笑,道:“若谢宫主需要我的帮助,那我定是义不容辞。”   方无极也笑了,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问问。”   *   印无玄伤得很重,不仅是外伤,还有内伤。   人剑合一后,剑与人就是一体,剑身受损,意味着人亦受损。   大剑几乎折断,若不是有谢非白的那一缕神魂在,替大剑和印无玄挡了一挡,也不知最后会是何等下场。   这次再回天见山铸剑,夜从深怕是会狠狠骂他一顿。   想到此,谢非白很是无奈,谁能想得到他为了保险加入的神魂,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用热水为印无玄擦去了全身的血污,又从乾坤袋中取出新衣裳给人换上,然后他低下头,与印无玄额头相贴,渡给他灵力。   印无玄经过一场大战,灵力几乎耗尽,竟有油尽灯枯之相。不过谢非白并不是很担心,剑修一途本就需剑走偏锋,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样的大战能让印无玄获益良多,待人醒来后,就算因心境问题未能进阶,实力也会提升一大截。待日后进阶,怕是能直达大乘期巅峰。   “这天下第一人,迟早得是你的。”谢非白呢喃道。   谢非白为印无玄渡了一日的灵气,可印无玄的身子就像个无底洞,无论吸收了多少灵力都不满足。且在灵力之外,似还有另一种力量萦绕在他的体内。   这不正常。   谢非白敛眉,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们从魔之秘境中带出了特级魔兽的蛋壳,要治好印无玄,多半得用上。蛋壳由印无玄保管,在他的乾坤袋中,不过这袋子先前交给了谢非白,谢非白自是能够打开。可船上还有另外的几名大乘期修者,蛋壳一拿出来很可能会被人发现,太过冒险。   正在思考时,他听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   “谢非白,开门,让我看看印无玄。”方无极连门都不敲,直接在外面喊话,“你若治不了,就让胥掌门来治。”   “不劳烦方门主和胥掌门了,”谢非白隔着门,道,“本座的护法,本座自会医治。”   “喂!你治了一天都不见成效,不如换人看看!”方无极道,“胥掌门已同我说过,他不会因为印无玄是你的第七任情劫就使坏。”   胥怀古:……   谢非白道:“方门主,印护法必会无事,你不如先好好想想,如何履行与他的赌约。”   方无极:……   方无极的气焰一下就被浇灭了,他恨恨道,“我姑且信你能治好他!”   方无极气呼呼地走了,胥怀古却还在门外。   胥怀古轻柔道:“非白,我这里有几瓶上好丹药,服用后应当能对印护法的伤势有裨益,我知你不信我……”   “本座确实不信,”谢非白道,“胥掌门,在离海号靠岸前,请勿再来打扰。”   胥怀古的目光变得很冷,冷且阴郁,他不再发一言,拂袖而去。   要说方无极和胥怀古二人,方无极态度极差,谢非白却有耐心与他掰扯两句;胥怀古态度极好,谢非白却是理也懒得理。   只因谢非白知道,方无极曾与印无玄是朋友,是真切地在关心印无玄。只是方无极因着暨明仙尊的事,不信任他,认为他是个冷情冷心之人,未必会全心救治,才会想着让胥怀古来搭把手。   至于胥怀古,却是真正想要印无玄死的那个人。无论他的态度多么诚恳,语气多么温和,他心底深处对印无玄的恨意——或者说对谢非白恨意,并不会比闻风吟少。否则他贵为青云派掌门,正道魁首,何必多次与闻风吟搅合。   谢非白掐了下印无玄的脸,掐得脸颊都犯了红,低声道:“快醒来吧,我的护法。”   *   半日后,船在北大陆靠岸,谢非白抱着印无玄从房间里出来,省去寒暄,简洁道:“诸位,就此别过。”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印无玄身上,但谢非白即刻转过身,乘风离去,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陶生生祭出无字天书,紧跟在谢非白后面,朗声道:“谢宫主,我与你一道回云隐宫啊。”   他先前给云隐宫交的房租还没到期呢,再去住几天也实属正常。   方无极也跟了上来,道:“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不回南海,也去云隐宫做做客。”   剩下几人却没法这么潇洒地跟着去,妖兽之王陨落,还有一大堆后续事情要处理,例如妖兽潮造成的损失统计,还有零星散落尚未解决的妖兽,他们都是一派之主,可有得忙。   奚云雪道:“陶生生既去了云隐宫,妖兽之王的详细消息定会被他打听出来,我们且等着就是。既如此,那就告辞了。”   众人都抱拳道别,分别回去门派。   胥怀古行到半路,给赵念松传了讯,让他处理好善后事宜,调转方向,却是往闻家去了。 第五十六章 蛋壳疗伤   宫主和大护法都不在,云隐宫上下都由左右护法管理。   左护法星夜负责处理日常事务和下各种决策,右护法星月负责武力威慑守护安全。   妖兽潮来袭时,她们带着众宫人下山,保护宣城百姓,前日退了潮她们才又回了宫。   “宫主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星月苦着脸,“卜问老早就回来了。”   青云山大会后,谢非白和印无玄不知所踪,反而神算子卜问一个人颠颠儿回到了云隐宫。   星月都诧异了,道:“你不是成天都想离开我们云隐宫吗?又回来做甚?”   “这个嘛……”卜问高深莫测道,“时局混乱,云隐宫有谢宫主庇护,反而是安全场所。”   星月恍然大悟,道:“哦,简单来说就是你武力值太低了,怕不小心被人打死,至少在我们云宫不会被人打死。”   卜问:……   卜问干笑,道:“也……也可以这么说。”   陶生生付的房租还没到期,星月自也不拦着他,还是让他回先前的住处。   “应当快回来了,”星夜掩面咳嗽,道,“不都说西海的动荡是妖兽之王引起的嘛,以咱们大护法的性格,必定是要凑一脚热闹的,如今动荡平息了,他与宫主也该回了。”   正如星夜所料,当天下午,谢非白和印无玄就回云隐宫了。   可与她们想的不同的是,印护法是被谢宫主给抱回来的!   谢非白横抱着昏迷不醒的印无玄,道:“去叫连丹心。”   星月还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一听到谢非白道吩咐,二话没说赶紧去了炼丹房。   谢非白又道:“左护法,两位客人就由你来照料。”   星夜道:“是。”   谢非白飞快回了寝殿,他前脚一走,后脚陶生生和方无极到了。   陶生生是旧相识了,方无极却是第一次见。   当年方无极上云隐宫挑衅谢非白时,她还没有入宫呢。   “陶老板,神算子前些日子已到云隐宫,住的还是老地方,”星夜又对方无极道,“方门主,我且为你寻一住处,请跟我来吧。”   这些修真界名人的画像在四海八荒报上都刊登过,是以星夜虽第一次见方无极但也认得出人。   方无极自知不可能这时闯进谢非白的寝宫,便应下了。   *   连丹心匆忙赶到,脸上不见凝重,反而喜气洋洋。   他手里捧着一大堆瓶瓶罐罐,都是新研发出的丹药,正缺一个试药人呢,这可不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哎呀呀,”连丹心摇头晃脑,道,“印护法伤得这么重啊,不吃一颗我这十全大补丹可不行。”   他说着就要把丹药往印无玄嘴里灌,谢非白出手拦住他,道,“你留下些滋养灵力的丹药就行。”   “这怕是不够,”连丹心不死心,“我观印护法这是灵力亏空,筋脉受损,脏腑移位,需得把每种丹药都吃一遍才行!”   谢非白哪里看不出连丹心的心思,道:“印护法你就不用管了,不如给本座开点丹药。”   “宫主你受伤了?”连丹心怪道,“我完全没看出来,你哪里受伤了?可否让我给你把个脉?”   谢非白伸出手,连丹心为他诊了脉,笑容没了,“你这是神魂受损!当今天下,谁有本事让你神魂受损?那妖兽之王当真这般了得?”   “许是幽都一事影响,此次的妖兽之王与过往皆不相同,日后怕是会再起波澜,”谢非白道,“你且多留着你的丹药,不定何时就能派上用场了。”   谢非白即这么说了,连丹心自也不再玩笑扯皮,他将丹药中最好最贵的一股脑给了谢非白,又留了几瓶滋养灵力的。   在他退下前,谢非白嘱咐道:“本座的神魂一事就不要告知印护法了。”   连丹心弯腰道“是”,这才退下。   谢非白吃了颗丹药,运行了一个周天后,才给印无玄也服下丹药。然后他在寝宫周遭布置下结界,隔绝了所有气息,打开了乾坤袋。   两枚特级魔兽蛋壳静静地躺在袋中,当他将蛋壳取出时,肆虐的魔气瞬间充斥了整座寝殿!若非有结界在,怕是凤栖山乃至宣城都要笼罩在这可怖的威压之下!   谢非白眉头紧蹙,把蛋壳放到床上,再把印无玄搬动到蛋壳上,当印无玄和蛋壳一接触,魔气和威压全都蛰伏,竟丝毫也感受不到了!   和魔之秘境时一样,谢非白垂下眼睑,在那个洞穴中若不是印无玄压制了蛋壳上的魔气,便是他也难以将其取走。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蛋壳上钻入印无玄的体内,谢非白同时为他输入灵气,两种本该相互排斥的力量完美地融为一体,以灵气的形态循环增长。即使是谢非白这样担着天下第一人名号的大能,要不是亲眼所见,也无法探查出印无玄的灵气里还包裹着浓厚的魔气。   也难怪本座当年会看走眼,谢非白想,可真是个会伪装的小家伙。   *   七七四十九日后,寝殿结界撤除。   这期间,云隐宫上方多次聚集劫云,预示印无玄即将进阶,可这天雷却迟迟不劈,最终散去。   此事太过离奇,进阶本是一件明确的事,要么成功,要么失败,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倒从没见过。劫云来了散,散了又来,实属诡异,纵观修真界历史,怕也只寻得出这么一例。   星月疑惑道:“大护法这到底是要进阶还是不进阶?”   星夜道:“从未听说过有类似的事,许是大护法与众不同。”   她们虽不解,却也没空在这个问题上多谈,本以为宫主和大护法都回宫了,肩膀上的担子就能轻一点,结果这两人在寝宫一关就是一个多月,她们还是得每日忙忙碌碌。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谢宫主的寝宫开了门,里面的人却迟迟不出来,她们也不敢去催,在外面静静等候。   印无玄久卧床榻,醒来后却不似久病之人那样虚弱,反而生龙活虎,只觉四肢百骸都充满力量,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再跟妖兽之王打一架!   “宫主,我变强了!”印无玄万分欣喜,道,“若再与那眼珠一战,我必不会再陷入苦战!”   谢非白坐在床边,懒散地靠着床柱,看印无玄在房中出拳踢腿,道:“本座的大护法的确是厉害,一个人就解决了这头数千年来最强的妖兽之王。”   印无玄笑着对谢非白抱拳,道:“多谢宫主!”   谢非白扬眉。   印无玄道:“多谢宫主让我放开手脚独自与那妖兽对战,也多谢宫主救命之恩!”   昏迷时虽不知外界事,但他心知自己受了多重的伤,而这天底下,愿意花费巨大心力救他的仅有谢非白。   谢非白问:“那你要怎么谢本座?”   印无玄道:“我愿为宫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非白对印无玄勾了勾手指,印无玄走到床边,他又拍了拍床板,印无玄乖乖地挨着他坐下。   谢非白半侧着身,用手指夹住一缕印无玄的头发把玩,道:“印护法,本座不需你赴汤蹈火,只需你完成交代的任务。”   提到任务,印无玄就冒虚汗,道:“属下会尽力!”   他这尽力也尽了许久,却没什么进展。   谢非白大力扯他的头发,扯得他头皮发疼,也只能忍住,让宫主扯个够,只要别把他扯秃了就行。   “你昏迷这些日子,外面已因妖兽之王的事闹翻了天,”谢非白懒洋洋道,“方无极虽知晓一些,到底不够详细,陶生生就在宫里,你且去找他,与他说说当日之事。”   斩杀妖兽之王是全修真界的大事,人人都关心得很,偏偏这第一当事人和第二当事人闭了关,想追问都找不到人,大家也只能等待。   印无玄领了命,沐浴一番后去找陶生生,谢非白则召来了左右护法,让她们禀报近日宫中之事。   *   陶生生时刻关注着宫主寝殿的动静,结界撤除的剎那他就已知道了,按着他的性子,合该是马上就去求见谢非白,向他们打听西海的事。但那寝宫外立着星家姐妹,他打又打不过,只得灰溜溜地回客房,着急得原地踱步。   “生生,你不用急,”卜问老神在在道,“印护法会来找你的。”   陶生生嘀咕道:“印护法次次见我都要揍我,他这才醒不跟谢宫主腻歪,会来找我?”   卜问道:“你数到十,他就到了。”   陶生生自不会质疑卜问的能力,果真数到“十”时,印无玄就踹开了他的门。   印无玄进他的屋子从来都没敲过门!   “印护法!”陶生生喜出望外,“你大好啦!快快快,与我讲讲那妖兽之王到底有些什么法术,你又是怎么打败它的?四海八荒报的头版头条可特意为你留着呢!”   有谢非白的吩咐,印无玄一五一十跟陶生生讲述了那日的情景,不过在讲述时,他隐藏了一部分——眼珠将他拉入某个空间并与他沟通的那部分——这是谢非白让他隐瞒的,他虽不知为何,但听宫主的话肯定是没错的。   陶生生听得如痴如醉,仿佛亲临现场,等印无玄一讲完,就挥笔画了一幅《印护法大战妖兽之王》的图画来,作为报纸的配图。   “惊心动魄!”陶生生道,“印护法经此一役,法力又上了一层楼!恭喜恭喜!”   印无玄受了他的恭喜,道:“好了,你滚吧,我有话要跟神算子说。”   陶生生:……   印无玄:“也别滚太远,一会儿我也有话要问你。”   陶生生看了眼卜问,但卜问是瞎子,看不到他。   卜问道:“生生,你且出去吧,印护法要问小生的,当是要紧事。”   屋内只剩下印无玄和卜问。   印无玄开门见山道:“我要你再卜算一次我的心脏在何处。”   卜问缓缓道:“印护法,小生说过,还差一个媒介。”   印无玄道:“不需要具体位置,有个大概方位就成,我自会去找。这你不会做不到吧?”   只是一个方位的话那范围就相当大了,卜问自是能做到,可光有一个方位,又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印护法,你比之前心急了,”卜问道,“寻物一事向来靠缘分,急是急不来的。”   印无玄:“废话少说,照做就是,不然你就跟陶生生一块儿挨揍!”   卜问:…… 第五十七章 三味材料   寻找心脏一事本是当务之急,印无玄需要心脏才能进阶,谢非白更是需要他的心脏渡情劫。   可近来事情接连不断,这件最紧要的事反而被搁置了。   妖兽之王一事后,印无玄痛定思痛,他一直没能完成宫主布置的任务不说,又被宫主救了命,好不容易才修补好的大剑也再度报废,他要是再不努力完成任务那就太对不起宫主了!   心脏的具体位置找不到没关系,好歹有个方位,他掘地三尺一寸寸地皮去找总能有线索,而且说不定他在这个过程中突然想起来了呢。   卜问应了下来,但他也没法立刻就给出推衍结果,还有沐浴更衣等等一系列繁琐步骤,印无玄只得次日再来。   说完了心脏的事,印无玄又找陶生生说特级魔兽的事。   他已成功击杀了妖兽之王,下一个目标不就该是特级魔兽了嘛!   陶生生苦着脸道:“印护法,不是我不帮你找,而是这太难了!特级魔兽相关线索本来就少,连幽都都不知所踪,我要上哪儿去给你找?”   印无玄不爽道:“你不是天下第一消息灵通的人吗?好没用!”   陶生生:“消息灵通的前提是有消息来源啊!这连个来源都没有,我去哪儿给你找啊!”   印无玄:“罢了,你继续找,一旦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若是被别人抢了先,呵,你就来当特级魔兽的替身吧。”   陶生生好好的一张笑脸苦成了苦瓜,“印护法,你这也太不讲理……”   印无玄:“我给你妖兽之王的消息都没找你收钱,让你帮我找特级魔兽怎么了?”   陶生生:“要么我还是给你钱吧。”   印无玄:“不收,我现在又不缺钱。”他才熔了闻风吟那块价值连城的金元宝,自是不差钱。   陶生生只得道:“印护法放心,我一定留意察看。”   印无玄这才满意了,溜达着去找方无极。   他倒是没想到方无极会在云隐宫住下,且一住就是半月之久,说不得就是等他醒来细说赌约之事。一想到能跟曾经的天下第一人暨明仙尊决战,他就兴奋得不能自已,不过在决战前他还得再跑一趟南大陆去修补大剑。想到这里,他的兴奋就低落下去,上次取剑时夜从深特意叮嘱他要好好爱惜大剑,不要让其受到损毁,可大剑这次却比和闻风吟决斗时毁得更严重。   剑身上全是裂痕,有两处深刻得都快折断了剑刃。他心中颇不是滋味儿,除却大剑本身的武器属性外,这还是谢非白送给他的礼物,饱含了宫主的心意,他却又让大剑破破烂烂,实属不该。   他兀自懊恼着,到了方无极在云隐宫的落脚处,位于偏僻的后山,离谢非白的寝殿以及云隐宫宫人的住处都甚远,开门见悬崖峭壁,关门是家徒四壁。   对于方无极住处的安排,星夜如此道:“我们云隐宫道的待客之道当然是一等一的,但方门主要求是住远一些,我也就只找能满足他了。”   印无玄对此很能理解,方无极在打赌中输给了他,定是觉得无颜见人,所以才要住得又偏又远。   “方无极,开门!”   他叫了门,却无人应答,索性直接推门而入,房间里没人。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印无玄纳闷,但也没耐心在原地等人,打算去问问有没有旁人见过方无极。   他去找了负责此事的星夜,星夜掩面咳嗽,道:“咳……方门主……就在那屋子里住了一晚上,就到宣城去住了,哎,亏我还让宫人把那间屋子给收拾了,浪费了我一片好心啊。”   印无玄道:“他不会跑了吧?”比如为了不履行跟他的赌约见他醒了就跑路。   “这倒没有,”星夜道,“方门主下榻在墨风院。”   墨风院是宣城最大的客栈,也是云隐宫的产业之一。   印无玄道:“啧,你让人盯着他,别让他跑了。”   “方门主若是要跑,这谁拦得住?”星夜道,“墨风院的掌柜也就是个元婴期,和方门主可比不了。不过印护法不用担心,方门主会呆在宣城本也是为了等你苏醒,哪有你醒了他却跑了的道理。“   印无玄认为星夜说得对,可他对方无极的信任不足,决定立刻就去找人。没走几步,却是有个药童叫住了他,说连丹心让他去一趟炼丹房。   印无玄急着去找房无极,不打算理睬,药童便高声道:“大护法,连药师说和宫主有关。”   印无玄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转去了炼丹房。   *   连丹心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对着炉子扇风,扇进去的风又卷着炉灰吹出,吹得他脸上都是黑漆漆的灰。   “哟~大护法,”连丹心笑出八颗牙齿,因被熏得太黑,牙齿格外白,“你总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就得祭出我的独门秘宝了!”   “你又趁我晕着给我灌丹药了?”印无玄嫌弃道,“收起你的丹药,我不会吃。”   “谁说是给你吃的?”连丹心摊手,道,“我的丹药是要给宫主的。”   “宫主?”印无玄皱眉,“我受伤为何要给宫主吃丹药,你让药童来找我说有关宫主的事又是什么事?”   连丹心道:“你灵力亏空,命悬一线,宫主为你输了整整半个月的灵力,你是好了,宫主又亏空了啊,我得给宫主送滋补的丹药。”   印无玄摸了摸鼻子,道:“那你必须给宫主最好的丹药,有什么需要的材料,我去给你弄。”   连丹心摇头晃脑道:“增加灵力的丹药倒是都材料齐全,但另一味丹药就需要些难寻的材料了,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你得去给我寻这些材料。”   他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种材料的名字,字迹龙飞凤舞,好几个字印无玄都没看懂,还是连丹心又讲了一遍才知道写的是什么。   印无玄一边把纸揣进兜里,一边问:“这一味丹药又是做什么的?”   “这个嘛……”连丹心眼珠转了转,道:“宫主不让我跟你说,反正你去找到这几种材料就行。”   印无玄满是疑窦,什么丹药竟还是不能说与他听的?这丹药做好后既是要给谢非白吃,那便一刻也不能耽误,去找方无极的事先往后压一压再说。   所需材料分别是三清灵竹、银月花、镜青莲。   三清灵竹生长于终年大雾的悬崖峭壁之间;银月花则在每月十五月辉最盛之地生长,绽放一刻钟即会枯萎;镜青莲只长于千年雪山最高峰。   前两个倒是好说,千年雪山却是有点麻烦。   从盘古开天辟地,千年雪山上的雪就没化过,经过万万年,雪山上的雪越堆越厚,温度一年比一年低。因此,这座山几乎是一座死山,除了极少数的几种耐寒动物和植物外,没有半点生气。大乘期以下的修真者,一旦踏入雪山,不被冻死也会重伤。而千年雪山的最高峰,连大乘期修者也鲜少有人能上去,更别说是旁人。   一百多年前,暨明仙尊隐居千年雪山,住的便是这最高峰。他是天下第一人时,日日都有人登门拜访,闭关修炼时拜访的帖子也不断,等他进了千年雪山后,一年到头都没两个人去拜访他,倒不是捧高踩低,而是一般人有命上山却未必有命下山。   印无玄挑眉,心想这可巧了,他本是想让方无极劝暨明仙尊出山与他一战,既然他要去千年雪山的话,倒是能省了这个环节,他亲自上山去下战书。   印无玄返回谢非白的寝殿,打算跟宫主禀明外出行程,但殿门紧闭,且重新布下了结界,这是谢非白闭关的信号。   “宫主……”印无玄直觉不对,但谢非白在闭关,他也不可能硬闯,只在门外道,“属下需得去为连药师寻三味丹药材料,速去速回。”   良久,谢非白的声音从殿内飘来,“去吧。”   印无玄行礼告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寝殿,心里莫名沉甸甸的。   *   后日是十五,银月花在那时才有机会取得,因此,印无玄决定先去寻三清灵竹。   苍雾山在北大陆南部,崇山峻岭,峭壁林立,雾气缭绕,盘踞多种妖兽,十分危险。但因山上有许多珍稀草药,上山采药的人络绎不绝。而在山的阴面,是北大陆最高的悬崖,悬崖之下狂风肆虐,乱石嶙峋,若是摔下去,必死无葬身之地。非修为高深的修真者,根本不敢靠近此处。   印无玄来过苍雾山几次,都是帮连丹心采药,那悬崖自也是下去过,算是熟门熟路。   此季正好是三清灵竹的成熟季,他飞下悬崖采了一把竹子后,片刻不停留,赶往下一个地方。   每月十五的灵气最盛之地都不相同,印无玄是找卜问推算之后才确定了地点。   修真者需要灵气,越是修为低的修真者对灵气的渴望就越强烈,因此,每月的灵气最盛之地都人满为患,而作为在灵气最盛之地才会长成的银月花更是大受欢迎,据说服下后能修为暴涨,不少修真者会为了争夺这朵花而打起来,往往等他们打完,花就枯萎了。就算成功采摘下来,如果没有及时放进特制的容器内,照样会枯萎。为了不浪费掉来之不易的银月花,很多人会选择摘下后立刻吃掉。   印无玄到了地点后,就见满满当当都是人,修为从筑基到化神不等。当月光洒下之时,这些人开始了乱斗,印无玄果断加入战局,把在场的人全都打趴下了!   尽管没有大剑在手,但他如今的境界是万物皆可成剑,和这些还在为多吸收一点灵气而争斗的人全然不是一个级别。   月华下,一朵银色小花破土而出,当它开到最盛时,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将它连根拔出,装进了特制容器里。   两样材料到手,接下来,就剩最最关键的镜青莲了。 第五十八章 千年雪山   三清灵竹和银月花这种偏爱温暖环境的药草是无法带去千年雪山的,即使是在乾坤袋内也可能会损坏,印无玄便先返回云隐宫,将这两样材料交给连丹心,再启程去千年雪山。   千年雪山位于北大陆最北的极寒之地,御剑飞行也得花上五六日,印无玄没了剑,速度变慢,怕是得花上十来日的功夫才能到。   这可太慢了!他忧心谢非白的丹药,巴不得越快越好。   他思考了会儿,有了主意。   印无玄到了宣城墨风院,却见客栈外排着长龙,都是些修真者。   他随手抓了个店小二,问:“宣城又要办什么活动?”   “哎哟大护法~”小二满脸堆笑,说,“没活动,这些人都是冲着方门主来的!”   方无极入住客栈没有易容,也没有隐藏修为,很快,他住在墨风院的消息就传了开去。   大乘期大能难得一见,听闻了这个消息的修真者门纷纷赶往宣城,就为了见方无极一面,有那运气好的,还能说上两句话呢。过了几天方无极就烦不胜烦,但也没法把人给赶走,只得闭门不出。不过修真者嘛,也不缺时间,都在宣城守着,方无极总不可能在客栈呆个十年百年的,总要出来。   “这不是印大护法嘛!”   有人看到了印无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其实宣城人对印无玄的出现都见怪不怪了,毕竟基本每个月都能看到的人就算再是厉害那也没多少新鲜感。但这客栈有很多外地来的修真者,再加上印无玄斩杀妖兽之王一事正是修真界近日的热议话题,一大群人哗啦啦围了上来。   “印护法,你能跟我们讲讲你是怎么斩杀妖兽之王的吗?”   “印护法,独自斩杀了妖兽之王你是什么心情啊?”   “印护法,你是不是要进阶了啊?”   “印护法,收我为徒吧!”   ……   人群吵吵嚷嚷,印无玄被围得水泄不通,只觉好烦,他找方无极有正事,哪儿有空跟不相干的人纠缠。   “都让开!”   他大喝一声,铺天盖地的威压辐射开去,客栈里的众人顿觉寒意上涌,巨大的压力化作大山压在他们肩头,离印无玄最近的人膝盖一软,“噗通”跪地上了。   关在房里的方无极自也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威压,即刻传音入密,道:“凤栖山山脚。”   印无玄回道:“行。”   他出了客栈,转瞬没了影,威压跟着撤去,墨风院的人们这才缓了过来,好些人都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好似刚经历了一场严酷的战斗。   有人心有余悸道:“印护法的威压更甚从前啊。”   “是啊,好恐怖的威压!”   “印护法升入大乘期后,怕不是能跟谢宫主一较高下吧。”   “说不准,不过他们俩也不会有一较高下的机会吧。”   ……   人群议论纷纷,分析起了印无玄的战力。   *   方无极上下打量印无玄半晌,道:“你的伤好得这么快,看来谢非白还是用了心在医治你,在西海时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印无玄双手抱臂,道:“方无极,先前我们说的赌约……”   “此事要从长计议!”方无极打断印无玄,道,“我与师尊的关系并不多亲近,他未必会听我的劝,再说你的大剑在和妖兽之王一战中受损,此事……”   “停停停!”印无玄也打断了方无极,道:“我是说赌约可作废。”   “咦?”方无极一愣之后更加警惕,依他对印无玄的了解,这家伙就是个战斗狂,怎么可能会放过能和暨明仙尊决斗的机会,他迟疑地问,“你有什么企图?”   “你知道的,我的大剑暂时用不了了,”印无玄道,“所以呢,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带我去一个地方,这样就能抵消我们的赌约。”   方无极挑了挑眉,道:“什么地方还要本门主亲自带你去?”   印无玄:“千年雪山。”   方无极:……   印无玄会找方无极是有充分理由的。首先,方无极是大乘期,进入千年雪山性命无忧;其次,方无极是暨明仙尊的弟子,对千年雪山必定比旁人熟悉,他也不用再花费功夫去找上最高峰的路了,让方无极带路即可;最后,万一暨明仙尊不见他,那总该见自己的弟子吧,方无极还能当个敲门砖。   “不可能!”方无极断然拒绝,“我怎么可能带一个对我师尊心怀不轨的人上千年雪山!”   印无玄:“你对我家宫主心怀不轨,我们不也让你住在云隐宫了嘛。”   方无极:“我住的是墨风院!”   印无玄:“云隐宫给你安排了住处,是你自己不住,再说这墨风院也是云隐宫的产业,四舍五入你住的还是云隐宫。”   方无极:……   印无玄:“云隐宫敢招待你,说明宫主不认为你能造成任何威胁,你不敢带我上千年雪山,说明你认为我可能会伤害到暨明仙尊,我一个合体期,你却担心我会伤到你那大乘期的师尊,啧,方门主,暨明仙尊当真曾是天下第一人吗?”   “印无玄,你别得寸进尺!”方无极怒了,“我师尊的天下第一可比谢非白光实至名归得多!”   “呵,”印无玄面露不屑,道,“可他却怕我这个合体期剑修。”   “师尊会怕你?笑话!”方无极道,“既你要去千年雪山,我就带你去,但你若敢使下作手段,我必不饶你!”   印无玄:“多谢。”   方无极:……啊,又上了激将法的当!   *   六日后,两人到了千年雪山下。   一踏上雪山,便无法再用飞行法器了,倒不是暨明仙尊在此设置了禁止飞行的结界,而是这山上风雪交加,触目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根本辨不清方向,而此地山川走势自成阵法,一招不慎就会迷失其中,再也寻不到下山之路,困死在雪山深处。   在地上走,尚且还能留下些痕迹,在天上飞,那就是在一团白里打转,迷路的概率更高。   方无极走在印无玄前面,雪实在太深了,埋到了他们的腰部,走路十分困难。   印无玄道:“就不能用法术把这些雪都融了吗?”   “没用,”方无极道,“你看这一片片雪花,就算把雪融了,很快就又会堆积这么多,而且很可能会引发雪崩。就算我们是修真者,遇上天灾也不一定能幸免,更何况是千年雪山的雪崩,劝你不要轻易尝试。”   “这样走着太慢了,”印无玄蹙眉道,“我说你不会是拖延时间吧,我不信没有能正常走路的法子,暨明仙尊在这雪山上行走总不可能跟我们似的卡着腰走!”   方无极:……   方无极一路带印无玄飞来千年雪山,都快被对方给催死了,他有心想要拖延,但印无玄就跟个恶毒监工似的,不停地要他快一点再快一点,一旦他灵气运转稍微慢了,印无玄就要跟他决斗,弄得他烦不胜烦,迫不得已只能全速前进。   方无极问印无玄到底在急什么,印无玄却是不答,这当中必有猫腻。   印无玄虽好战,但也不是傻子,在没有大剑的情况下挑战暨明仙尊横等于送死,他会这么急必是另有原因。而能让他这么着急的原因,不用想就跟谢非白相关。   莫非谢非白出了什么事?需得用到千年雪山最高峰上的东西?这最高峰上也就几种极稀有的动物和植物,以及一个暨明仙尊。   印无玄要的东西是这当中的一样,究竟是什么呢?   “方无极!”印无玄喊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别吵了!”方无极道,“我也很多年没来过千年雪山了,哪里记得那么清楚!我想起了一个法术口诀,你跟着我念。”   方无极念了一句话,印无玄跟着念,念完后他们二人的下半身轻易地从积雪里拔出来,脚底踩在雪面上,如履平地一般,不再深一脚浅一脚。   两人继续走,雪山上的风景基本上没有变化,只能从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和越来越低的温度判断他们在朝上走。   方无极道:“跟着我的步伐走,不要踩错了。”   印无玄:“知道了。”   两人在雪山上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最高峰。   风雪更盛,就算两人都在身周布下了结界,也能感到冰冷的风吹拂在皮肤上,渗透进骨骼里,好像血液都要在可怕的低温中凝固。   “说吧,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方无极恹恹道,“要上最高峰,不可能绕过我师尊。”   “为何要绕过他?”印无玄道,“我本就要找他下战书,正好你是他徒弟,赌约虽不作数了,但你去当个送信人还是可以的。”   “少跟我来这套,”方无极道,“你一个剑修连剑都没了用什么跟我师尊打,而且我师尊就算收了你的战书也不会趁人之危,必是要等你的剑修好。我已遵守约定带你来了最高峰,无论你要找什么,不跟我说的话,你自己一个人也是找不到的。即使能找到,那也要耗费大量时间,我看你挺急的,怕是不愿意浪费这时间的吧。”   印无玄沉了脸,思索片刻后,道:“我帮连药师找炼丹材料,缺一味镜青莲。”   “镜青莲?”方无极喃喃道,“只是帮连丹心找材料你不会这么急,是谢非白要镜青莲!你不愿跟我说,是怕我知道他受伤了到云隐宫找茬。啧,我可不是那么卑劣的人,谢非白都伤这么重了……”   “你知道镜青莲是做什么的?”印无玄问。   “你不知道?”方无极反问。   印无玄烦躁道:“我若知道还问你做甚!”   方无极嘲道:“也对,你只对打打杀杀感兴趣,也不服丹药,对这些常识一窍不通也正常。镜青莲只有一种药效,修复神魂。”   印无玄怔住,如果方无极所言非虚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谢非白神魂受损?! 第五十九章 见到仙尊   于修真者而言,内丹和神魂都是要害之处。   内丹破碎,则修为尽毁;神魂破碎,则身陨道消!   当然,只是一定程度的伤害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但也会让人元气大伤。顶尖修真者的内丹和神魂都无比强大,轻易不会受损,到谢非白这个级别,神魂强度更是无人可及,谁能伤到他?!   印无玄百思不得其解,他细细回想和谢非白从北大陆到南大陆,再到西海这一段路程上所遭遇过的事,他们始终没有分开过,不可能有人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谢非白下手!等等,他想起了一事,在诛杀妖兽之王后,他重伤昏迷,莫非是这段时间有人伤了谢非白?   他眼神凌厉地盯着方无极,“宫主与我说,我们是搭乘离海号返回北大陆,离海号上有你,还有胥怀古,你们……”   方无极明白印无玄想岔了,怀疑到了他头上,没好气道:“谢非白在离海号上时待房间里就没出来过,我和他唯一一次对话也隔着一扇门,至于胥怀古,我不认为他有这个本事瞒着我们另外几个大乘期的人让谢非白神魂受损。”   方无极不是会说谎的人,他这么说,就证明谢非白的伤确实不是在离海号上造成的。   那还会是在何时呢?   “你不如想想是不是你的原因,”方无极道,“那妖兽之王实力强横,我自忖单打独斗未必是它的对手,你一个合体期剑修独自杀了它还活了下来,受那么重的伤半个月就好了修为不退反进,说不得是谢非白舍了神魂为你治疗。”   印无玄想起他醒来时谢非白略显苍白的脸,不禁握紧了拳头,道:“无论宫主是如何受伤的,我都要先拿到镜青莲。方无极,此事你不准与别人说起,否则……”他话未说尽,威胁之意却不言自明。   “放心,我可不是那多嘴多舌之人,”方无极道,“虽我厌恶谢非白,但不会耍阴招,定是要堂堂正正赢了他!”   印无玄说着“做梦”,催促方无极赶紧带路,早点攀上最高峰取得镜青莲。   *   暨明仙尊于雪中打坐,雪花打着旋儿落到他身上,不多时,他就与雪融为一体,成了个雪人。   一只雪兔窜了过来,跳到他的膝盖上,闻了闻,没闻到食物的味道,又竖着耳朵跑掉了。   待风雪愈烈,他和周遭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时,他眨了眨眼,抖落掉睫毛上的细雪,蓝色的瞳孔成了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颜色。   “来客人了。”他轻声道。   他接住一片雪,雪在他的手里绽放出莹莹光芒,一副画面凭空呈现。   画面中,印无玄和方无极攀爬着最高峰,他们向前走几步,又会被飓风吹得后退,方无极跟印无玄说了些什么,印无玄满脸都是不耐烦。   走着走着,印无玄停下脚步,猛地扭头看了过来,他的眼直勾勾地望着虚空,却是透过幻化的画面与暨明仙尊对视。   方无极也看了过来,神色瞬间空白,他在雪地里跪下,行了个大礼,尽管并没见到暨明仙尊本人,仍恭敬道:“师尊,弟子回来了。”   雪花融化,画面破碎,暨明仙尊站起身来。   他抬手,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雪停风住,被层层云层遮住的阳光铺洒在雪面上,竟让这最高峰也回暖了些。   印无玄和方无极的脚下出现了一条平坦的路,他们沿着这条道路,走到尽头处,就见一个人站在光晕里。   他有着一头白色的头发,连睫毛都是白色的,皮肤也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蓝色的眼睛,为他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人便是暨明仙尊。   “师尊,”方无极百感交集,就像离家太久的游子归家后的近乡情怯,他想靠近暨明仙尊,又不敢妄动,只得在原地站着,手足无措的模样哪里有半点门派之主的威风,“我……弟子……”   印无玄一把推开方无极,道:“暨明仙尊,我是云隐宫大护法印无玄,今日来千年雪山有两件要事。第一件,我要采一株镜青莲;第二件,我要向你下战书。”   “我们见过,”暨明仙尊的眼里没有任何波动,道:“无极,你替印护法去采镜青莲。”   方无极瞄了眼印无玄,道:“是。”   方无极离去,印无玄独自与暨明仙尊对峙。   说对峙也不对,暨明仙尊没有释放出任何敌意和杀意,他只是看着印无玄,又仿佛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印无玄曾见过暨明仙尊,那时对方住的不是千年雪山,而是桃花仙岛,谢非白也在那座岛上。他去拜见谢非白时,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   暨明仙尊住在桃花盛开的岛屿上,自身的气质却和桃花没有半点关系,印无玄没遇到过这般没有“人味儿”的人。他看你时,眼底是空的,他同你讲话时,心里是空的,这个人就像一尊精致得过分的神像,无悲亦无喜,好似没半点属于人的情感。   而这样一个人,却依然输给了谢非白,在感情的拉锯中一败涂地。这也是为什么话本作者们热衷于创作暨明仙尊和谢宫主的故事,一个为了爱人从神坛上走下来却又被抛弃的男人,不管怎么看都很适合当做小说题材。   现在的暨明仙尊,比印无玄曾见过的,似又更空了几分。   “谢仙尊愿给我镜青莲,”印无玄抱拳行礼,而后道,“至于第二件事,待我的大剑修补好后,决战时间由你来定。”   暨明仙尊仍空洞洞地看着他。   印无玄:“暨明仙尊,你接不接我的战书?”   暨明仙尊这才道:“战书呢?”   印无玄掏出一张纸,本想直接丢过去,但想了想,他还是递了过去,对方的态度不坏,没有为难就给了他镜青莲,他还是要有基本礼貌的。   暨明仙尊收下战书,问道:“谢宫主近来可好?”他在问这句话时,湛蓝的眼底滑过一道浅浅的光,没那么空了。   一提到谢非白,印无玄就警惕了起来,毕竟宫主的前情劫们一个比一个难缠,都不是好东西。虽然暨明仙尊在修真界口碑很好,可胥怀古这种伪君子都能当正道魁首,谁又知暨明仙尊的口碑有几分可信。   “宫主很好,不劳费心。”印无玄道。   暨明仙尊便不再多问。   两人沉默了。   他们像两尊雕塑,你不动,我也不动,端的是看谁的耐力更好。   显然,印无玄的耐力比不过暨明仙尊,他开始东张西望,心想方无极怎的还没回来,取个镜青莲要取这么久吗?   他默默骂了几句方无极,人总算来了。   方无极手中捧着一朵青色的莲花,莲花的花蕊透明如镜,正是镜青莲!   “镜青莲只有在千年雪山才能存活,”方无极道,“你需得取一捧雪山的雪,将镜青莲插在里面,再用法术造个结界,维持雪不融化。”   印无玄珍而重之地接过镜青莲,道:“多谢。”   取到镜青莲,印无玄一刻也不愿多呆,早一日回云隐宫,才能早一日弄清宫主的情况。   “方无极,我们快走。”印无玄催道。   方无极去看暨明仙尊,嗫嚅道:“师尊,弟子……”   暨明仙尊掐了个法诀,整座千年雪山剎那间凝固了!不仅是他们站的这一片,而是山中的每个角落,都没了雪声和风声,连一粒尘埃滚落的声音都没有!   据书中记载,千年雪山的雪万万年来从没停过,现在,它在暨明仙尊的操控下停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印无玄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暨明仙尊很强,强得超乎了他的预料。   方无极一揖到底,道:“ 多谢师尊,待弟子送大护法到云隐宫,再回雪山向师尊请罪。”   暨明仙尊仍是没看他,道:“去吧。”   方无极咬住下唇,祭出飞行法器,载上印无玄,飞离千年雪山。   没了风雪和阵法干扰,他们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要快得多,待他们一飞出雪山范围,停滞的风雪再次铺天盖地飘飞,盖住了山头,也盖住了暨明仙尊。   “你很尊敬他,”印无玄道,“你在他面前,像只鹌鹑。”   方无极没好气道,“你在谢非白面前就是只听话的大狗!”   “我的职责是守护宫主,说我是宫主的大狗也没错。”印无玄道。   方无极:……   方无极情绪低落,没了跟印无玄斗嘴的闲心,索性不接话了。   “暨明仙尊为什么会收你当关门弟子?”印无玄问,“他不像是会收弟子的人。”   暨明仙尊曾是某个门派的开山老祖,可这老祖没当几天,他就不愿当了,退位让贤,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了同门师弟,静心闭关去了。待他出关,他的师弟已陨落,掌门也换了几代,当时的掌门见到他欣喜若狂,拉着门派上下的人求他收徒,他只觉琐事烦扰,非但一个徒弟都没收,还离了门派,去到偏远的无名岛上——这座岛就是桃花仙岛。   又过了百年,那个门派遭遇劫难,有人到桃花仙岛来求暨明仙尊施以援手,他却没有理睬,后来,门派解散,门人四散天涯,如今一个传承人都没了。   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怎么会收了方无极当徒弟呢?这在修真界是一个谜。 第六十章 仙尊过往   方无极已活了好几百年,早就记不清自己还是凡人时的身世。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在战乱时逃跑,落了海,抱着一块木桩漂到了桃花仙岛,被暨明仙尊救了。   这仙岛上只得暨明仙尊一人,他又不是个会照顾人的,随意给方无极塞了丹药,便不再管他。   方无极醒来后,只以为他是得了机缘白日飞升,到了这么一处满是桃花的仙境,而那在桃花树林里的仙人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谢神仙救命之恩!”尚且年少的方无极俯身跪下,虔诚地表达谢意。   暨明仙尊道:“我不是神仙,你伤既好了,便自行离去吧。”   桃花仙岛在大海之中,岛上也没有船,方无极还是个半点仙法都不会的凡人少年,哪里有法子离开这个岛?再说了,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唯这桃花仙岛是世外桃源,他才不想走。   方无极道:“神仙,我走不了,也不想走。”   暨明仙尊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便不再理他,却也没赶他,他就厚着脸皮在桃花仙岛上住下了。   这一住,就是两年。   两年间,方无极和暨明仙尊的交集并不不多,这位仙人喜静,他识趣地不去轻易打扰。会得知暨明仙尊的名讳,还是有人来岛上拜访时,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给桃花仙岛发拜帖的人很多,暨明仙尊基本不看,只有某个门派发来的帖子他偶尔会翻一翻,但翻完了也不理会。   帖子年复一年,堆满了一个房间,暨明仙尊便让方无极拿去当柴禾烧了。   方无极是凡人,冬日里怕冷,很是需要生火的材料,可这岛上的桃花树他可不敢砍,得了这一摞摞废纸,够他烧两个冬天了。   方无极已完全习惯了桃花仙岛上的生活,他依靠钓鱼、捕猎和采摘果子来维持生活,有时还会把烹饪好的食物送一份给暨明仙尊,虽然他知道对方不会吃,但这心理就跟去庙里祭拜神明时上供品似的。神要不要人的上供,那是神的事,人的心意却是要到的。   岛上的日子虽单调无聊,但方无极却觉这里很好,最好的是有暨明仙尊在,能跟那样神仙似的人物住在同一个岛上,他死后去了阴曹地府也能有傲人的谈资呢。   方无极以为他就会在这个岛上终老,暨明仙尊却主动与他说话了,“外面的战争已停,我可以给你一艘船。”   方无极顿时慌了神,跪下来求道:“仙尊,请不要赶我走。”   暨明仙尊却似不解,问:“你为何不愿走?”   方无极道:“我仰慕仙尊,想常伴仙尊身旁!”   暨明仙尊道:“岛上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觉无趣吗?”   方无极道:“当然不会! 能陪伴仙尊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暨明仙尊又不再理他,也不赶他。   又过了两年。   这两年里,方无极长高了,也抽了条,成了一名翩翩佳公子。可这岛上除了他就是暨明仙尊,无人欣赏他的俊美。   这一年,他满了十六岁,正是对世界最好奇,最耐不住寂寞的年纪。   换做别人,不管这桃花仙岛多么安逸舒适,怕都是要呆不住的,毕竟在一个小岛上呆了四年,无论是多么美的景色也该看腻了。   方无极却不腻,他还是重复过他的日子,不过比起头两年,他和暨明仙尊的关系更近了些,时不时能说上两句话,尽管多数时候是他在说,暨明仙尊在听。   这岛上并无新鲜事,要找话题也不好找,为了能跟暨明仙尊多说点话,方无极开始看书。   暨明仙尊有一间书房,书房里的书浩瀚没有尽头,有凡人的书,也有修真者的书。自得了允许能进书房后,他便日日泡在书房里。   起初,他看书看得很困难,有好多字都不认识,他把不认识的字抄写下来,拿去问暨明仙尊,本以为对方不会理他,没想到暨明仙尊回答了,不仅回答,还给他讲解每个字的意思和用法。   渐渐的,他认识的字越来越多,看过的书也越来越多。他先看凡人的书,又看修真者的书,遇到晦涩不明的问题就去请教暨明仙尊,如此又过了两年,他竟是初通了修真门道,成了炼气期修者。   这时,暨明仙尊问:“你可愿做我弟子?”   方无极想也不想就跪下磕头,道:“弟子愿意!弟子会永远陪伴仙尊!”   此后几百年,方无极一直守着暨明仙尊,从桃花仙岛到千年雪山。然而在雪山上没几年,他背弃了这个承诺。   在暨明仙尊因谢非白陷入痛苦时,他这个做弟子的非但没有陪伴在侧,还赌气一走了之,近百年未去拜见过师尊。若不是这次印无玄找上了他,他也不知还需多久才能鼓起勇气踏上那座雪山。   “喂!”印无玄的声音打断了方无极的思绪,“再飞快一点!”   方无极胸口的酸胀瞬间被驱散了,他抓狂道,“我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飞行了!”   印无玄撇嘴,道:“好慢!”   方无极道:“我又不是剑修,飞不到你那么快!要么我给你一把剑,你自己飞回去!”   印无玄老实了,道:“方门主且飞着吧。”   *   连丹心一手拿着扇子对着炼丹炉煽风,一手拿着一本书仔细阅读。   这书是从书阁里拿的,里面记载了神魂丹的炼制方法,据说服下神魂丹后,只要这个人的神魂没碎成渣,都能修补,乃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丹妙药。他一直想尝试炼制一颗,但材料太难得,加之炼丹手法十分严苛,且相当费时,这事儿便一直搁置着,要不是谢非白的神魂受损,他怕是也没法让印无玄这么拼尽全力去给他搞材料。   连丹心不厚道地想,宫主这伤得好啊,想完了又赶紧呸呸呸,默念晦气晦气童言无忌。   他正在内心纠结时,炼丹房的门无风自开,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印无玄已站在他面前,手里捧着一朵镜青莲!   镜青莲通体青色,花蕊处透明如镜,触手生寒,连丹心也只在书里见过这花,第一次真切见到人都入了迷。   “连丹心!”印无玄急道,“花我带回来了,你快炼丹!”   连丹心这才如梦初醒,忙道:“对对对,我要赶紧的,这神魂丹需得炼制九九八十一天能成,火候不能有份好差池,否则就功亏一篑!”   “神魂”两个字让让印无玄的心往下沉,道,“连丹心,宫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神魂丹可是与神魂有关?宫主为何要服用这方面的丹药?镜青莲是用以修补神魂的,所以宫主当真是神魂受损?”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完后就定定地看着连丹心,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连丹心挠了挠头,道,“宫主本不让我与你说,但你都猜到了,我也不瞒你,宫主的确是神魂受损,但并不严重,服下神魂丹后应当就没事了。”   听到不严重,印无玄松了口气,又问:“宫主是如何受伤的?”   “这就不知道了,”连丹心道,“你是他的护法,这事该问你才对吧。行了行了,别墨迹了,我要炼丹了。”   若是平日里,印无玄才不管他炼丹不炼丹,可这丹药是给谢非白炼的,他自是不会与连丹心胡搅蛮缠,退出了炼丹房,并叮嘱药童好好守着连丹心,别让人打扰他。   印无玄想闯进谢非白的寝殿,质问他的宫主神魂受损一事究竟是如何造成的,是不是他的原因?可寝殿大门紧闭,谢非白还在闭关,他不能擅闯。   “瞧你这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谢非白已经陨……”   方无极的调侃还没说完,印无玄就给了他一拳,他侧身避开,以手掌挡住印无玄的拳头,道,“喂,开个玩笑而已,你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印无玄道:“若我说暨明仙尊陨……”   方无极即刻反守为攻,给了印无玄一拳,印无玄抬臂格挡,两人各自向后退开。   方无极:“我既已帮你采了镜青莲,又带你回了云隐宫,赌约就此作废,我也该走了。”   印无玄:“你是回南海还是千年雪山?”   方无极:“千年雪山……我得向师尊负荆请罪。”   印无玄:“你回千年雪山后,转告暨明仙尊,我定会在决斗中战胜他!”   方无极翻白眼,道:“印无玄,别以为你杀了妖兽之王就天下无敌了,我师尊和闻风吟那种盛名之下其实不符的玩意儿可不同,你在他手下走不过百招。”   印无玄:“那也要试过才知。”   方无极:“你还是先修好你的大剑吧!”   剑修没有剑是一个大问题,印无玄的当务之急当是再去一趟南大陆,找夜从深修剑,可谢非白在闭关疗伤,他不可能就此离去。且外面有那么多对宫主意图不轨的家伙,再加上神魂丹炼制艰难,他更是要留下坐镇。   印无玄扬起衣衫下摆,潇洒地坐在印无玄寝殿门前,如同一尊门神,也如同一柄出鞘的剑,默默守护着谢非白。 第六十一章 前任密谋   闻家大宅。   下人们全都安安静静地在宅子中行走,没有人敢发出大的动静。   自家主在青云大会上重伤后,脾气就变得阴晴不定,时常责骂下人。前些日子,有个下人在走路时脚步声大了点,竟被家主一掌打死了,这让下人们格外恐慌,平日里做事愈发小心翼翼。   那些长得漂亮的丫鬟和仆人们,以前总爱往家主跟前凑,盼着能被家主看重,得到恩宠,自此飞上枝头变凤凰。现在却是谁也不敢造次,都远远地躲着,恨不得避开家主走。   而被下人们惧怕着的家主闻风吟,此时躺在床上,赤-裸着半身,胸腹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绷带,浑身散发出浓浓的药味儿。   他在幽都时被印无玄的大剑所伤,后用丹药强行修复,这次又伤得更重,新伤旧伤迭加,若非有大乘期的根底撑着,恐怕已是死透了!   一提到印无玄的名字,闻风吟便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奈何他伤了根本,便是天天把丹药当饭吃,一时半会儿也修养不好。   “可恶可恶可恶!!!”闻风吟愤怒地握着拳头,猛捶床板,“印无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他反反复复地念叨这句话,好似念多了就能成真。   忽然,他住了口,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黑暗的角落。   一个人影慢慢从角落里走出,剑眉星目,气质卓绝,却是青云派掌门胥怀古。   “闻家主,近日可好?”胥怀古彬彬有礼地问候。   “呵,”闻风吟冷笑道,“不劳胥掌门挂心。”   胥怀古道:“闻家主是在我派受的伤,我理应来探望,倒是被诸事耽搁,来得迟了,闻家主莫怪。”   “胥怀古,你就不必跟我假惺惺了,”闻风吟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惜我此番情状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你另找他人吧!”   胥怀古走到闻风吟的床边,道:“闻家主此言差矣,你我既是同盟,自是要互相帮助。”   “行了,胥掌门,什么同盟,说得这般好听,”闻风吟扯起嘴角,挖苦道,“沆瀣一气差不多。”   胥怀古脸色沉了沉,又很快调整好表情,道:“闻家主,我有一消息,你听还是不听?”   闻风吟道:“听啊,为何不听?能让胥掌门亲自来找我的消息,必是天大的消息。”   胥怀古低声道:“印无玄在与妖兽之王一战中,身受重伤,大剑尽毁,谢非白……”他沉吟片刻,“如果我没看错,谢非白神魂受损。”   “什么?!”闻风吟从床上坐起,可这牵动到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谢非白神魂受损?以他的修为,谁能伤他?那妖兽之王竟这般强悍?”   “具体的我也不知,离海号上时,谢非白一直与印无玄在房中未出,他或是防备着我,怕我对印无玄不利,才把人看得这么紧,但比起印无玄的伤,他应是更不想让我看出他受了伤。”   胥怀古修的法术可救人也可杀人,好比他的笛声,当他想救人时,是天籁之音,当他想杀人时,是魔音索命。当世医者,无人能出其右,这也是为什么方无极会想让他替印无玄治疗。   以他的眼力,谢非白的伤瞒不过他。   如果当时离海号上没有别的大乘期修真者,或者谢非白开了房门,他或许会趁人之危,做出可怕的事来!   胥怀古敛去眼底的暗色,道:“谢非白回云隐宫后就闭关了,应是为印无玄疗伤,但印无玄已有油尽灯枯之相,谢非白全力给他疗伤必会付出代价,再加上他神魂受损,待印无玄好后,将是他最虚弱之时。”   “哈哈哈哈胥门主哈哈哈哈!!!”闻风吟大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我还道你要装君子装到几时,你这是比我还狠啊,你不是要谢非白的修为吗?你不是要为了天下人保住谢非白吗?哎,要我说,再过些时日,你兴许能与饶无愧讨论下魔修是怎么个修法了。”   胥怀古对闻风吟的讽刺充耳不闻,道:“剑修没了剑,战斗力会大幅度下降,无论你有何打算,这都是最好时机。”   “胥掌门,饶无愧说你是伪君子,我还帮你说过话,如今看来,他才是看透了你的本质啊,”闻风吟笑得没了力气,靠在床头,道,“你想抓住这个机会,又不愿亲自动手留下话柄,便来找我借刀杀人,呵,我这么把破刀,也亏你还看得上。”   胥怀古道:“我可做这修刀之人。”   闻风吟眸色微动,道:“那就麻烦胥掌门给我好好修修。”   动听的笛声在家主的房中响起,下人们惊讶地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去敲门问家主这是哪儿来的笛声,万一惹得家主烦了,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不过片刻,下人们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按部就班地做事。   *   印无玄已在谢非白的寝殿门外守了半个月,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像。   星夜每日会来跟他汇报宫内事务,以及外界传闻,他默默听着,只让星夜自行处理。   他全副心神都在谢非白身上,实在腾不出心思去处理各项杂事,而且他在宫内主要负责的是武力镇压这一块,别的事情让他处理也是为难,还不如全权交给星夜靠谱。   “大护法,有一事需得留意,”星夜坐在印无玄下一级台阶上,边喝中药边道,“胥掌门从西海返航后并没有回青云派,不知所踪。但我听到一个传言,说前些日子在闻家宅邸里有笛声。”   印无玄道:“你怀疑胥怀古去找了闻风吟?”   星夜道:“闻家主一直想对大护法不利,你没了大剑,他说不定会生起妄念。”   印无玄不屑道:“手下败将,不足惧也。且他伤那般重,怕是吃丹药也没用,就算想对我下手,也没那个本事。”   星夜黑漆漆的眼珠看着碗里的药渣,道:“胥掌门的笛声能疗伤治病,如果闻宅的笛声真是胥掌门所奏,那闻家主的伤不用多久就能痊愈了。”   “啧,”印无玄道,“我总有一天要把胥怀古给打趴下!”   星夜道:“此是一事,另一事是陶生生求见。”   除了三名护法外,谢非白的寝殿旁人不能靠近,特别是在宫主闭关的当口。   印无玄问:“他有何事?”   星夜道:“他说你找卜先生问的事有结果了,你要他查的事也有了点眉目。”   卜问算的是印无玄心脏的大致方位,陶生生查的是特级魔兽的下落。这两件事都是印无玄关切之事,要是平时,他肯定立马就会去见陶生生。可这会儿却有些犹豫,虽然大家都知晓宫主在闭关,却只当他是为了救印无玄耗费了过多灵力的缘故,并不知真正原因。   陶生生这家伙八卦又敏锐,印无玄担心被那家伙看出了破绽,然后到处宣扬,这得引来多少麻烦。   在印无玄拿不定主意时,寝殿内的人开口了,“印护法。”   印无玄“唰”地站起,星夜则连忙半跪行礼。   谢非白道:“进来。”   印无玄这下哪里还顾得上陶生生,对星夜道:“你跟陶生生说,让他等着。”   语毕,他迫不及待地进了寝殿,星夜也识趣退下。   *   谢非白只着里衣,一头瀑布般的秀发随意披散着,他神色慵懒地站在窗边,窗户只开了一道缝,天光透过窗缝打在他的略显苍白的脸上,让他透出了几分病弱之美,轻而易举地就能引起他人的怜惜,恨不得用性命去保护他。   当然,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印无玄都就会用性命保护他。   “宫主,”印无玄只觉嘴里干巴巴的,还有点泛苦,“你怎么样?”   “本座无事,”谢非白道,“一点小伤,印护法不必介怀。”   “神魂受损怎是小伤?!”印无玄在谢非白面前站定,“宫主,你可否告知属下你是何时受的伤?你的伤是因为属下吗?”   谢非白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印无玄低着头,嗓音发紧,道:“属下是云隐宫大护法,职责就是保护宫主,若宫主因我而伤,那就是我失职,请宫主责罚!”   微风吹起了谢非白的发丝,他看着印无玄,他家护法明明比他高,低下头时却让他想起了年幼时的印无玄,小小的一只,软软地喊他“宫主”,他其实没怎么管过小印无玄,只在偶尔想起时才会去看一看,而小印无玄总是会对他笑,眼底满满都是倾慕。   这也许是雏鸟情节,谢非白想,他是印无玄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对方会本能地靠近他。   “无玄,抬起头来。”谢非白道。   印无玄空荡荡的胸腔震了震,宫主又叫他的名字了。   他听话地抬起头,见一缕发丝飘到了谢非白的脸上,他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那缕头发别到了谢非白耳后。   谢非白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道:“在西海时,本座还欠你一个奖励,领罚前先把奖励领了吧。”   奖励是,谢非白赐的酒。   印无玄又闻到香醇的酒味了,他咽了口口水,道:“多谢宫主。”   他弯下腰,虔诚地亲吻谢非白的唇,品尝独属于他的酒,领取迟到的奖励。 第六十二章 三次决战   【震惊!印护法与谢宫主双修数日,闭门不出!】   最新发行的四海八荒报在一个时辰内售卖一空,人人都是冲着这耸人听闻的标题来的!   印护法与谢宫主!   双修!   数日!   哪个关键词都很吸引眼球。   报道中如此写道:“印护法英勇斩杀妖兽之王,身受重伤,谢宫主为其疗伤救其性命,印护法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与谢宫主在寝殿双修!凤栖山鸟兽奔走,频频震动,引来阵阵雷劫!自此,印护法失去处子之身,谢宫主可否成功飞升?”   这一段内容描述和爱情话本相差无几,真实度有待考证,但妖兽潮的处理工作完毕后,修真者门又都很闲,这种茶余饭后的八卦自是不会错过。   宣城的人们更是热情高涨,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这个说“难怪近些日子时常地动”,那个说“有时半夜能听到似有似无的勾人呻-吟”,说法是五花八门,真真假假,说来说去,最后就成了“印护法和谢宫主双修九九八十一天,天地为之色变,人人为之惊叹”,而对个八卦大家最大的感想就是:印护法好强啊!谢宫主也好强啊!   *   云隐宫里,陶生生在唉声叹气,一脸如丧考批,喃喃道:“我完了阿问,我太冲动了,这次是真完了。”   卜问老神在在道:“小生警告过你了,不作不会死。”   原来那日陶生生求见印无玄,星夜来传话说让他“等着”,他就真在原地等,这一等就等了个一天一夜,再去问星夜,星夜才道“大护法进殿内找宫主了,不知何时才会得空呢”,他深感被耍,回头就一顿编排,且把这胡乱编排给发到四海八荒报上去。   可等冷静下来,他便醒悟这是闯了祸,就印无玄那个暴脾气,晓得这件事后可不得把他暴揍一顿!但四海八荒报发都发出去了,事儿也议论开了,他也没法挽救了。   “阿问,我们逃命吧,”陶生生哭丧道,“大护法虽没了剑,但他光用拳头也能打死我了!”   “不急不急,大护法一时半刻不会出来,你且茍活着吧,”卜问道,“而且留下来,你想必能看到一场大戏,又能写出惊天动地的头版头条了。”   陶生生眼泪一抹,来了精神,问:“阿问,你算到什么了?”   卜问道:“我只算到云隐宫近期会发生一件大事,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也算不清楚了,拭目以待吧。”   既然卜问这么说,陶生生就歇了跑路的心思,要是真能蹲到大新闻,他被揍成猪头也值得啊!   *   印无玄留在了谢非白的寝殿内,就近护法。   谢非白在床上打坐调息,床帐放下,印无玄只能透过厚实的布料隐隐绰绰看到他的影子。   但这就够了,能见到人,总要安心几分。   他抱膝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他在回味那个吻。   谢非白的嘴唇很软,每次和宫主接吻时,他都担心他的牙齿会划破那柔软的嘴唇。他撑着窗棂,把人困在自己的怀抱和窗户之间,他想将宫主搂进怀里,又怕太过鲁莽把人弄疼,只得僵硬着手臂,腾出足够一人站立的空间。   反而是谢非白先抱住了他,咬他的下唇,又在他耳边问他:“印护法,本座赏的酒不香吗?”   印无玄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结结巴巴道:“香……宫主赐的酒,是全天下最香醇的。”   谢非白便含着两分委屈地问:“那你为何不抱紧本座?”   印无玄仿佛成了个提线木偶,听话地抱住了谢非白,触手的温度让他轻颤,然后,他收紧手臂,将人牢牢抱住。   他抱得很用力,那力道近乎是把谢非白勒进血肉里,好似稍微松一点,人就会从他怀里消失。他也不知这忧心从何而来,只是遵循着野兽般的本能,抱着人不撒手。   谢非白低笑,道:“无玄,本座的腰快被你折断了。”   印无玄忙卸了力,道:“宫主,对不起,我……”   谢非白搂着他的脖子,踮脚吻他,道:“不用为这种事道歉。”   他蓦然生出诡异的冲动,竟是将谢非白打横抱起,三两步走到床边,把人扔到了床上!而后他覆身上去,以强硬的姿态吻谢非白,谢非白非但没生气,还温柔地接纳了他,纵容他狂风暴雨的吻。   印无玄的吻技始终没什么进步,直来直去,是最原始的掠夺,在他粗暴的吻里,谢非白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变得急促,里衣也在两人的动作下敞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宫主……”印无玄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非白,道,“宫主,我……好热……”   他的体-内燃起了一团火,烧得心肝脾肺肾都如被炙烤,难受得很——哦,他没有心,胸腔里的火便无物可烧,冒起滚滚浓烟,熏得他的脑子一片混乱。   “宫主……你好美……”   他想到看过的那些话本,话本中总有关于谢非白情动的描述,可当真看到,他才知那些描述不及宫主本身的万分之一。   此时他恨极自己词句贫乏,竟找不到一句话来形容谢非白的美。   “宫主……”他像一个真正醉酒的人,讲话颠三倒四,醉态百出,“你热吗?我给你扇风。”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扇子,对着谢非白扇了扇,又对着自己扇了扇,怪道:“还是好热,为何这般热?”   入道之后,修仙者就能调整对于冷热的感知,这种从里到外的仿佛要把人给烧化的热太不寻常。   “奇怪,”印无玄摸了摸额头,“我发烧了吗?”他又去摸谢非白的,“还好还好,宫主没事。”   谢非白在床上躺着,脸上的红晕渐渐淡去,他坐起身,拢了拢里衣,道:“印护法,莫慌,过一会儿你就不热了。”   印无玄收好扇子,道:“嗯。”   谢非白道:“本座要修炼了。”   “啊……”印无玄愣愣道:“那……我为宫主护法。”   他说着就要去殿外,谢非白叫住了他,道:“你就在房中。”   于是谢非白在床上打坐,印无玄在床下守着。   印无玄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宫主刚才好像不高兴了,他也许不应该掏出扇子来扇风,而应该……   应该做什么呢?莫非要象话本里写的那样……   绝对不行!   印无玄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连心都没有,怎么可以对宫主做那种事呢!没有心,他连爱是什么都不懂,无法完成宫主布置的任务,他就是个废物!   印无玄自我反省半晌,总算静下来心来,也跟着打坐。   *   关于谢非白和印无玄双修不出门的热议才告一段落,修真界又有了大八卦。   闻家家主闻风吟向印无玄下了战帖!   这两人已是有两次公开决斗,一次在凤栖山,一次在青云派。第一次,双方未分胜负,大多数人认为算是平手;第二次,印无玄获胜。   一般来说,反复向一个人发起决斗要么是胜负难分,要么是怀有私仇,闻风吟和印无玄显然属于后者。   大乘期向合体期挑战,自古以来有是有,但不多见;大乘期输给合体期,历史上也有先例,但一只手数得过来。而一个输给了合体期的大乘期三番两次向合体期挑战,那就是闻所未闻!   修真界弱肉强食,修为高的打杀修为低的,乃是常事。可修真者们也相当要脸,你一个修为高的竟输给了修为低的,还紧咬着不放,那多少是有些不要脸了,有违修真者的美学。   “你们说闻家主是怎么想的?我听说他在青云派时都差点被印护法给打死了,怎么还敢去挑战印护法?”   “不是说印护法斩杀妖兽之王时毁了剑,闻家主这是想趁人之危啊!”   “闻家主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莫非都好完了?这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   “要我说,闻家主这做法太不地道,青云派的决斗私底下不也传言说有猫腻嘛,这事儿虽没证据,但无风不起浪,估计也有几分可信。他又在印护法没了大剑的情况下下战帖,趁人之危的帽子可摘不掉咯~闻家好歹是四大世家之一,还是最有钱的那个,这做派未免太小气了。”   “说来说去,这事儿还是得落在谢宫主身上,闻家主这是嫉妒印护法成了谢宫主的第七次情劫呢。”   “嘿,闻家主是第五任,他后面还有过暨明仙尊,以前怎不见他挑战暨明仙尊?说白了,无非是印护法是合体期,以为能捏到软柿子。”   “此言有理。”   ……   闻风吟这一出,让闻家的风评跌落谷底,闻家的旁系都在劝阻闻风吟,他却充耳不闻,一意孤行,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向印无玄发起挑战,且将时间定在了三日之内。   星夜在谢非白的寝殿外与印无玄说了此事,片刻后,印无玄出来,接过战帖。   星夜道:“大护法,我建议你拒绝此次决斗,或者把时间往后推……”   “不用,”印无玄修长的手指夹着战帖,道,“即使我不用剑,照样打得他屁滚尿流!”   星夜便不再多说,咳了两声,道:“大护法万事小心。”   印无玄又返身回殿内,对仍在打坐的谢非白躬身道:“宫主,决斗地点在落山,我去去就回。”   谢非白:“速去速回。”   印无玄:“是。”   印无玄一走,谢非白悠悠地叹了口气。 第六十三章 遭遇伏击   落山说是山,海拔却不高,别说是修真者,凡人爬两个时辰也能爬上山顶。不过落山土壤贫瘠,没有良田草木,只有怪石滩涂,鲜有人至,倒是个决斗的好地方。   千百年来,落山已成了修真界知名决斗场所。印无玄更是落山常客,这里不少被法术轰出来的坑坑洼洼都是他的杰作。   落山本来就矮,又日积月累地被修真者们摧残,都快被夷为平地了。   印无玄和闻风吟的第三次决斗自然在修真界掀起轩然大-波 ,但凡有闲暇的修真者全都往落山跑,三日时限未到,两位正主还没登场,落山已被络绎不绝的修真者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云隐宫那次决斗也是这样的嘛。”   有幸围观过云隐宫决斗的纷纷给自己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结界,免得再次被殃及池鱼。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闻风吟乘着标志性的金元宝到了,他依旧是珠光宝气,金光闪闪,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在彰显他的有钱。   若在往日,大家肯定会赞叹一句闻家主真豪横,可现在很多人窃窃私语的内容却是“闻家主的另一个金元宝被印护法抢走了,不知被如何处理了”云云。   以闻风吟的耳力自是听到了这些议论,他气得牙都快咬碎了,但也不可能直接来一发纸醉金迷把围观的人都给灭了,只得强颜欢笑,维持风度,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临近约定的时间,印无玄还没到。   在决斗中,一方迟到或未到,直接定为战败。   在场的人交头接耳,印无玄的脾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对待决斗向来积极又认真,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闻家下人搬出一张镶嵌了各种宝石的椅子,垫上几层软垫,闻风吟索性坐下来等。   可等啊等,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还是没见印无玄的影子。   “印护法这是要失约了啊,”闻风吟朗声道,“剑修没了剑连胆子也跟着没了。”   *   话题中心的印无玄确实出了事,他在赶往落山的途中被伏击了!   伏击他的人共有十五人,全都穿着黑色的刺客服,蒙着脸,修为在元婴期到合体期之间。若论单个战力,除了合体期的领头人,其他人对上印无玄都不堪一战。但他们配合默契,结成阵法,竟是将他困在了阵中!   印无玄微眯了眼,这个打法似曾相识,他在记忆里搜索一番,道:“你们是绝杀楼的人。”   幽都地动前夕,印无玄遭到绝杀楼杀手暗杀,后将活口带回云隐宫审问,得到的信息是雇主很有钱,这个信息相当于废话。他本打算查出这幕后之人,奈何诸事烦多,他又没什么头绪,再加上绝杀楼的人没再出现过,他便把此事给忘了。   绝杀楼接了任务,只要雇主没有撤销,就一定会执行到底。   印无玄没了大剑一事早在修真界传开,绝杀楼会趁机杀他也算合情合理,不过要是没有闻风吟的约战,他不会离开云隐宫,杀手也就无从下手,而这些杀手恰好埋伏在他去赴战的路上,就很难不让人多想了。   “你们的雇主果然是闻风吟吧,”印无玄道,“在青云派时,我该直接杀了他。”   杀手自不会回答他,变换阵法,齐齐向他攻来!   *   云隐宫。   星月守在炼丹房外,这是印无玄临走前交给她的任务,好好保护连丹心,不要准许任何人打扰他,监督他专心炼丹。   她问过连丹心在炼什么丹,居然让向来唾弃丹药的大护法如此上心,印无玄没正面回答她,只说连丹心要出了什么差错,就唯她是问。   星月无聊地托腮,和小药童一起坐在长凳上。   小药童在专心分拣药材,也不陪她聊天,她就愈发无聊了。   “我可真想去看大护法和闻风吟的第三次决斗,”星月自言自语道,“没有剑的剑修要怎么跟人打架?我都想象不出我没剑了该怎么办。”   小药童没接茬,她又道:“也不知大护法这次还能不能赢。”   “能赢,”小药童脆生生道,“大护法是最厉害的,肯定会赢!”   在这云隐宫里,除了人人都仰慕宫主之外,也人人都崇拜大护法,小药童也不例外。要不是天资不够,他也想当剑修呢!   “你说得没错!”星月揉了揉药童的发髻,道,“大护法是我们的镇宫之宝,肯定能赢。”   忽然,她神色一变,匆匆对小药童道:“你去找左护法。”   小药童不明所以,道:“我还要给药师大人理药呢。”   星月沉着脸,命令道:“快走!”   小药童是聪明人,不再多话,转身就跑,可他才跑出一步,却觉踩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紧接着,剧痛从脚心传来,顺着他的小腿骨蔓延到全身!   “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啊啊!!!”   他哭喊着倒在地上,抱着受伤的那条腿,可很快他就发觉,这疼痛不止是□□上,而是来自于灵魂!   他的三魂七魄都在被无形的大手撕扯,由内而外的痛让他顾不得汩汩流血的脚,疯狂地用头撞击地面,竟是撞得头破血流还浑然不觉!   星月飞身提起药童,在后颈处一按,药童昏睡过去,总算停止了自残行为。   她把药童扔进旁边的药材房,道:“一个大乘期的修者欺负和一个还未炼气的小童,说出去也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吗?”   “呵~”一声轻笑在耳边骤响,星月顿时汗毛耸立,拔剑出鞘,以剑刃横档,下一瞬,一朵蓝色火焰爆炸,几颗噬魂钉急速射来!她的剑很细,与噬魂钉相撞时强烈的撞击几乎要令剑刃折断!   剑刃弯折成一个危险的弧度,但有极有韧性的回弹,恢复成笔直的形状。   星月手腕发麻,持剑的手都在抖,但她丝毫不惧,面上流露出兴奋之色,任何一个剑修,都不会惧怕强敌!   她摆好架势,道:“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以化神期之境,与大乘期高手过招。”   饶无愧于一团火焰中现身,他着一袭飘逸的红衣,腰带勒出精瘦的腰身,皮肤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却殷红似血,衬得他艳丽无双,如同他脸上那朵盛开的彼岸花。   “我听闻见过右护法这柄素剑出鞘的人,不是重伤就是死了,”饶无愧笑得邪气,“今日我倒想见识见识。”   星月扬声道:“那就请赐教了!”   星月的剑法讲究快和轻盈,她出剑如风,细窄的剑刃在空气中留下残影,直冲饶无愧而去!饶无愧却更快,他竟直接用手夹住剑刃,剎那之间,蓝色火焰灼烧素剑,连同星月的手臂也燃烧了起来!   星月却不退反进,左手掌心在剑柄底端一拍,素剑前窜,剑尖刺向饶无愧的眼睛!   饶无愧没料到星月骨头这么硬,他的火焰里带着魔气,可谓是修真者的克星,若被灼烧,必定疼痛难忍!星月一个化神期的剑修,竟是忍下了这般痛,还对他进行了反击!   他偏过头,剑尖从他眼皮擦过,一朵彼岸花蓦然出现在星月后方,将人吞吃入腹!   “啊!!!”星月痛苦惨叫。   解决了星月,饶无愧一打响指,炼丹房的门轰然炸开。   连丹心似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用法术操控着炼丹炉的火候,专心致志炼丹。   “连药师,别来无恙,”饶无愧走近炼丹房,像是跟老朋友寒暄般道,“近来又在炼什么丹药呢?”   连丹心抬头看他,操控火候的法术却没停下,道:“饶无愧,你来做什么?不会又要来偷我的丹药吧?”   “何必说得这般难听,”饶无愧道,“上次的丹药是给闻风吟的,他的金元宝被你们大护法抢走了,换来的钱买你那几颗丹药绰绰有余。”   连丹心:“一码归一码,大护法抢的钱又不会给我用。”   “这账你要算就去和闻风吟算,”饶无愧背着手,站到炼丹炉面前,闻了闻,道,“印护法先前采摘了三种药物,分别是三清灵竹、银月花和镜青莲,据我所知,这三种药草都是炼制神魂丹的原材料,不知连药师可炼制成功了?”   不等连丹心回答,饶无愧又道,“哦,神魂丹须得炼制九九八十一天,按时间来算,这才三十多天,也就是说,我现在踢翻炼丹炉的话,这丹药就炼制失败了。”   连丹心道:“你踢翻了这一炉,我再炼一炉,反正只要有大护法在,他总能给我搞到药材。”   “你说得对,”饶无愧道,“当今修真界,也就你一人有可能炼制出神魂丹,别的炼丹师就算拿到原材料也是无用,既如此,还是杀了你方便。”   他伸出手,猛地掐住连丹心的脖子!   连丹心是合体期修为,但他修的是炼丹术,战力本就低,再加上多年来沉迷丹药,面对饶无愧这种级别的大乘期高手,他毫无还手之力。   “呃……”   连丹心被掐得喘不上气,还被饶无愧掐着脖子给提了起来,双脚都离了地,全身都重量都集中到了脖子上,眼看就要身首分家!   一道剑光倏然而至,饶无愧松开手,连丹心“砰”地摔地上,他回头,便见浑身烧成黑炭且还在燃烧的星月艰难地用剑指着他,已露出森然白骨的脸上满是亢奋。   饶无愧笑了,笑容里有着难掩的怒意,道:“你们剑修真是难缠啊,我这便彻底送你上西天吧。” 第六十四章 各自作战   绝杀楼的杀手多是金丹期到化神期修为,他们常常靠着精妙的阵法越级杀人。绝杀楼成立后,死在他们手里的合体期高手已有两位数,堪称越级杀人的典范。当然,他们也不会全无损失,因此杀合体期修真者的任务通常都是天价。   杀印无玄这种,是天价中的天价。   领头的合体期,恐怕是绝杀楼杀手里境界最高的了,别的杀手都对他唯命是从,阵法变换全由他来发号施令。   无论再精妙的阵法,都有破解之法,修真界曾兴起过一阵研究绝杀楼阵法的热潮,奈何绝杀楼的阵法更新迭代太快,才破解了一个阵,新的阵又出了,该死的人还是逃不过。   印无玄对阵法之类则是全然不感兴趣,阵法需要多人配合,而他在战斗时是个独行侠,至于破解他更是懒得学,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精密的阵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印无玄以指为剑,将一名冲过来的杀手砍成了两半,他目标明确,杀死那名居中指挥的合体期!   杀手察觉到他的意图,退到同伴后方,不再主动出击,印无玄冷笑道:“你以为你躲着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杀手已死了近一半,仅剩下八个人,他们的阵法也一换再换,印无玄却毫发无伤!   又杀死两个人后,他看了眼天色,道:“再这么耗下去,我就要迟到了,决斗这种事,怎么能迟到呢?”   杀手们顿感不妙,在首领的示意下,所有人同时冲向印无玄,使尽浑身解数,势必要完成任务,拖着他下地狱!   印无玄站在风暴的中心,手斜斜一挥,一个半圆的风刃携带着足以劈开一座山的威力劈向迎面而来的几名杀手,但在被风刃切开前,这些杀手竟然集体自爆!   纷飞的血肉遮蔽了印无玄的视线,炸开的鲜血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囚牢,将他困在了里面!   杀手还剩下最后一名,便是那位合体期的头领。   头领也受了伤,黑色的刺客服被血晕湿了大片,用以蒙面的黑布下也渗出了鲜红的血,他捂着伤口,道:“你是我接过的任务里,最难杀的一个,不过你今天也会死在这里了!”   用数人生命为代价所铸造的血牢狱,是世上最坚固的牢狱,便是大乘期修者也无法立即突破,而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束缚住目标争取来的时间差足以改写局面!   “是吗?”印无玄道,“我倒要看看死在这里的人究竟是谁。”   头领是个魔修,他的眼里和嘴里冒出浓浓黑气,黑气转变为镰刀的形状,对着血牢狱里的印无玄砍下去!   然而镰刀在触碰到印无玄之前就被一“剑”划破,打散成黑雾,血牢狱轰然倒塌!   头领目眦欲裂,看向印无玄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这不可能!”   印无玄所展现出的实力,已远超合体期,堪比大乘期巅峰,这根本不合理!更何况他连剑都没有!   印无玄走向头领,释放出的威压让头领膝盖发软,忍不住跪了下去!   他们明明都是同一境界,他怎会被压制至此!   “合体期与合体期,也是不同的,”印无玄道,“你们能拖我这么长时间,很值得夸赞了,说吧,买我命的人是谁?说出来后,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头领想要抬头看印无玄,可他的后脖子上宛如压着一块巨石,让他抬不起头来。   “不知道……啊啊啊!!!”   他正要咬破牙齿里藏着的毒药,印无玄动了动手指,他的半张脸竟被风刃削掉!   接着,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他的四肢也被切了下来!   啊啊啊啊!!!   印无玄对头领的惨相视若无睹,道:“糟了,我没剑后飞得慢,再不走就真迟到了!”   因为迟到而输给闻风吟那种人,那就太冤枉了!   印无玄拔腿就走,而在他身后的头领,宛如被一把无形之剑腰斩,从腰部处整体断开!   *   饶无愧的火焰取自里幽都。   据说里幽都有一团火,是开天辟地时的天火遗留,比世间一切火温度都高,且永不熄灭。这团火不仅会烧伤人的肉身,也会灼伤人的灵魂!   几百年前,这团火失踪,原来是被饶无愧盗走,用以修炼,长期以往,这团魔火已与他融为一体,成了他的本命法宝,从天火成了魔火。   与印无玄对战那次,他将魔火聚集于掌心,与其对掌,将人重伤。可见即使是印无玄这样的硬骨头,吃了魔火的正面一击也难以消受。   右护法星月仅仅是个化神期,被魔火烧得不成人样了竟还有余力对他出招,就这一点来说,让他很是刮目相看。   “我杀人多会留下全尸,”饶无愧的指尖飘着蓝色的火焰,“但我对剑修实在是太好奇了,等我杀了你,就剥了你的皮,哦,你也没剩多少皮了,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拆出来数一数,看看你们剑修是不是比旁人多了一根反骨。”   他屈指一弹,火焰如同弹丸弹向星月,星月拖着沉重的步伐勉强避开,可那火焰中还有一枚噬魂钉,钉子“噗”地扎入了她的心口!   “饶无愧……宫主……和大护法……不会放过你!”   星月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她的身体还在燃烧,灵魂也被炙烤,承受着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疼痛!可她始终记得,大护法让她保护连丹心,如果她倒下了,连丹心就要死了,她可怎么交差啊!虽然大护法没明说,但连丹心炼的丹药定与宫主有关,为了宫主,她也不能让饶无愧杀了连丹心!   她挣扎着想爬起,可她太痛了,她这辈子没有这么痛过!她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连素剑也嗡嗡悲鸣着,即便再不愿,她也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   姐姐……姐姐……   饶无愧看了眼失去意识趴地上的连丹心,又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星月,短暂考虑后,他决定先把星月杀了。   就在他要把一枚噬魂钉钉入星月的太阳穴时,一柄剑划破长空,直冲他面门而来!   熟悉的气息逼近,他噙着笑,道:“非白,许久不见,你依然这么美丽动人。”   谢非白与星夜从天而降,一落地,星夜就扑向了星月,可星月身上还燃着火,她一碰到人,那火也烧到了她身上!   谢非白:“灭。”   燃烧的火剎那熄灭,星夜执剑把人抱入怀中,黑漆漆的眼珠扫过饶无愧,又看向房内生死不明的连丹心,道:“宫主……”   谢非白:“去吧。”   星夜抱起星月,又冲进房里拖着连丹心,连小药童也没落下,一刻也不敢耽搁,迅速离去。   “非白,我们终于又独处了,”饶无愧柔情似水道,“听闻你神魂受损,看来是真的了,我闹了这么久你才过来~你和你那护法双修这么多天也不见有什么用,不如与我双修试试,说不定都用不着吃那劳什子的神魂丹,也能不药而愈了。”   双修一途,魔修才是内行。   谢非白静静听完,道:“闻风吟下战帖给无玄,是调虎离山之计,你们真正的目的是刺探我是否真的神魂受损。”   无玄……饶无愧咀嚼这两个字,道:“看来你们关系更近一步了,怎么,没有心的大护法也要对你动心了?”分明谢非白先前一直称呼印无玄为护法,如今却直呼其名,可见两人之间有了些变化。   “这便与你无关了,”谢非白将话题拉回正题,道,“饶无愧,确定了我神魂受损之后你要怎么做呢?杀了我?还是废了我的修为?”   “杀是自然舍不得杀的,”饶无愧邪笑道,“待我废了你的修为后,就把你关入地宫,日日折磨,你说好不好?”   谢非白也笑了,只是面具挡住了他的笑,“你以为我神魂受损,你就能赢我了吗?”   饶无愧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   印无玄莫名心悸,望向东方,那是云隐宫所在的方向。   不知连丹心的神魂丹炼得怎么样,宫主闭关又闭得怎么样,得速战速决,赶紧打败闻风吟,回宫去才好。   这么想着,他提速飞驰,在时限的最后一刻,于众目睽睽下抵达了落山。   “印大护法到了!”   “大护法总算来了!”   ……   围观群众们激动起来,刚才他们生怕印无玄不来,那他们专程跑来落山看决斗岂不是白跑一趟!再说了,印无玄独自斩杀了妖兽之王后,在修真者的心目中,他的地位又提高了不少,在场很多人将他当作偶像,想要一睹他的风姿呢!   闻风吟见印无玄全须全尾地来了,面色不虞地从座位上站起,仆从赶紧把椅子搬走。   “印无玄,你来得这般迟,我还以为你没了剑就不敢打了呢。”闻风吟阴阳怪气道。   印无玄道:“来时遇到了点小麻烦,热了个身,说起来,我之前就想问了,绝杀楼的人是你雇的吗?”   一提绝杀楼,人群又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这绝杀楼在修真界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简直堪比瘟神般的存在!   印无玄这意思,是绝杀楼的人盯上了他,而他怀疑幕后雇佣者是闻风吟?堂堂大乘期雇佣杀手去杀合体期,这可是个大八卦啊!   闻风吟矢口否认,道:“不是我。”   “哦,好吧,”印无玄也无意深究,道,“是不是你都无所谓,再多派些人来给我解解乏也不错。我们快开打吧,打完了我要回去陪宫主了。”   说完,他率先出招。 第六十五章 爆你内丹   “轰隆!!!”   炼丹房坍塌,滚滚的尘烟和药味儿直冲云天,云隐宫宫人纷纷往山脚下跑,边跑边回头往天上看。   谢非白和饶无愧正在过招,两名大乘期修者的对战百年难得一见,何况这二位的往事本就为人津津乐道,因此大家在逃命之余也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热闹。   陶生生背着卜问也在逃,云隐宫的范围内有禁飞结界,他只能靠腿,“阿问,你不愧是神算子啊!在云隐宫呆着果然能等到大八卦送上门!”   先是闻风吟向印无玄下战书,后是饶无愧攻上云隐宫。   本来他是打算去落山跟踪报道印闻二人的战况,但卜问叫他不要急,他便让手下去了落山,自己留在云隐宫,这可太值了!   “我也没算到能有这么大阵仗,”卜问道,“那两位都用了遮掩天机之术,我算的是云隐宫有一劫,炼丹房都被炸了,的确是劫难。”   云隐宫的炼丹房因有连丹心在,外面的人可羡慕极了。   陶生生:“闻家主和饶无愧之间怕是有协议吧,闻家主骗走印护法,饶无愧就偷偷来袭击谢宫主,不过饶无愧应当不会是谢宫主的对手,我记得幽都那次两人交手谢宫主胜了。”   卜问:“不管他俩谁输谁赢,我们反正都不是对手,你要是再跑慢一点,我们说不定要和凤栖山一块儿被埋了。”   大乘期修者一旦认真厮杀,别说是一座山,便是一座城的存亡也仅在转念之间!   陶生生默默加快脚步,到了山脚后立刻乘无字天书飞上天,混在宣城那些没来得及赶去落山的修真者里观看谢非白和饶无愧的战斗。   巨型蓝色彼岸花笼罩了整座凤栖山,比起与印无玄对战那次,威力更为甚 ,这朵花一旦落下,连宣城也要毁于一旦。   围观者们见势不妙,都飞速后退,星夜开启了护山大阵,这阵不仅能护住凤栖山,也能护住宣城,能承受住大乘期修者的全力一击!但这大阵很耗费能量,星夜必须源源不断输入灵气,以维持大阵运行。   饶无愧不在乎这一山一城的人命,云隐宫的人却不能不管!   饶无愧手掌翻覆,道:“我倒要看看你这护山大阵能护得住几次!”   彼岸花轰然坠落,然而在与大阵相撞时,花朵却剎那间颓败了,花瓣片片散开,在风中散成星点荧光。   谢非白道:“你我之事,何必拿旁人出气,你若要与我打,不如换个人少的地方。”   饶无愧哂笑,道:“若不是这云隐宫困住你,你早就该和我浪迹天涯去了,我要毁了它,杀了这些人,怎的叫做拿旁人出气?非白,你对我们这些情劫对象无情无义,对这些蝼蚁倒比胥怀古那伪君子还强上几分。”   “没有任何人是蝼蚁,”谢非白眉眼低垂,“你和他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这句话真正触怒了饶无愧,如果他在谢非白心里没有半点特别,那他们的那些过去算什么?他这些年的苦闷又算什么?分明是对方先来招惹他的,怎的最后却是他独自受相思之苦?   饶无愧出手愈发狠绝,招招都是大范围攻击法术,不少跑得不够远的修真者被火焰灼伤,痛得嗷嗷大叫。谢非白却是以防守为主,他不用武器,只单手结印,挡住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势。   “谢非白,还手!”饶无愧怒吼,“莫非你神魂受损后用不出象样的法术了吗?!”   谢非白道:“本座神魂受损,虚弱着呢,所以要节省体力,把你的灵力耗完后再绝地反击。”   饶无愧:……   *   闻风吟面临着一个相当严峻的局面,他在和印无玄的对战中处于下风!   对方是合体期,他是大乘期;对方没有剑,他手持法宝。在这样不公平的前提条件下,他竟是被压着打!   这太离谱了!若是他再输一次,别说日后在修真界的颜面,便是他这闻家家主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饶无愧曾跟他说过,印无玄与众不同,他嗤之以鼻,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和别的修真者完全不同。   金元宝堪堪挡下一道剑风,凹下去一大块,印无玄转瞬逼近,又补上一剑,金元宝嗡嗡震动,飞回闻风吟手中。   印无玄明明没有持剑,但他的每一招都充满凌厉的剑意,让人深刻地意识到,他本身就是一柄剑!   人剑合一后,人即是剑!   “待印护法到大乘期后,这天下第一人的位置,说不定会有变动。”   “当今天下第一人是谢宫主,印护法再强都不会是谢宫主的对手。”   “剑修到达人剑合一的境界后竟是这般强横,今日一见实在是大饱眼福!”   “闻家主这大乘期着实有点虚啊,还是说是重伤未愈的缘故?”   “上次青云派我跟着师父去看了,闻家主也是被印护法压着打。”   ……   人群叽叽喳喳,点评着印无玄和闻风吟,他们的声音不算大,可那两人是何等好耳力,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印无玄:“闻家主,丹药堆上来的修为就是空中阁楼,你再练一百年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闻风吟:“印护法,话不要说得太满!”   闻风吟使出“纸醉金迷”,铺天盖地的金子裹挟着十足的杀伤力如雨落下,围观众人吸取观看第一次决斗的教训,立刻牟足全力逃跑。   从前对付这一招,印无玄都是用大剑硬抗,这一次没了剑,他也不怵,举起右手,从上往下,做出一个劈砍的姿势,一道连接天地的风刃劈出,以他为中心,空间撕裂成对称的两半!   他所在的位置,风平浪静,他的周遭,却是狂风暴雨!   金子全都绕过他,从他的两侧砸入地面,在地上砸出数百个几十米深的大坑!   而那道风刃一往无前,直接劈到了闻风吟的身上!   闻风吟瞠目结舌,仓皇躲避,却仍是被风刃伤到了肩膀,华丽的衣衫被鲜血染红,狼狈非常。   在印无玄又要发动下一轮攻击时,闻风吟传音入密,道:“印护法,不知非白神魂受损可有好转?”   印无玄顿了顿,“你在说什么?”   闻风吟:“饶无愧对云隐宫可说是熟门熟路,此时说不定……”   电光火石之间,印无玄明白了闻风吟约战的真正用意,将他调离云隐宫,让饶无愧去偷袭谢非白!   印无玄大怒:“你怎么敢!”   闻风吟满怀暗示道:“饶无愧是修真界第一通缉犯,实力不容小觑,谢非白神魂受损实力定大打折扣,他们二人对上胜负难料呢。印护法,你说等你回到云隐宫时,会不会谢非白已不在宫里了?”   闻风吟这番话让印无玄心神一乱,闻风吟抓住这一瞬,将金元宝砸向他的胸口!   “砰!!!”   高手过招,一个小小失误也可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金元宝正中印无玄的胸膛,尽管他及时后撤卸了大半的力,但也切实受了伤。   因两人的交谈用的传音入密,只有彼此才能听到,在别人的眼中,就是印无玄忽然停顿了下,让闻风吟的元宝撞到他身上。   “咦?什么情况?印护法这是在谦让闻家主吗?”   “印护法怎么就被伤到了?”   “印护法放水了?闻家主拿出了新的杀手锏?”   ……   闻风吟狞笑道:“印护法,原来你也会有破绽啊。”   印无玄咽下涌到嗓子眼的鲜血,道:“闻风吟,你会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印无玄此时很想立刻飞回云隐宫,但闻风吟必不可能让他就这么回去,且在他的归途伤,说不定还会有新的绝杀楼杀手阻挠,所以他要脱离的最快方法,是重伤或者直接杀死闻风吟,让此人再不能给他添麻烦!   印无玄的眼神变了,那是带着浓浓杀气的,嗜血的眼神!   他咬破手指,以血在空中画出剑的模样,一柄血剑出现在他的手中,而他周身威压暴涨,修为较低的围观者都被这威压压得抬不起腰来!   闻风吟察觉到危险,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自觉退后,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紧接着,印无玄一剑刺向了他!这一剑极快,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即便以他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一抹残影!他的鬓角流下汗水,祭出金元宝,变成一座小山的大小,全方位抵挡印无玄这一剑!   “轰隆!”   金元宝破开了一个洞,竟是被印无玄给劈开了!   闻风吟难以置信,金元宝虽说不上是世间最坚硬的法器,但也不可能被随意破坏,印无玄曾用大剑也没能损毁金元宝,如今居然只靠一把虚无的血剑就毁了他的法器!   然而那一剑的剑势尚未平息,余威将闻风吟撞得往后倒,印无玄倏然从金元宝的洞里钻出,一剑刺进了他的腹部!   “啊啊啊!!!”   这一次,不仅是血肉,这一剑直接贯穿了他的内丹!   一剑捅到底,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印无玄贴在闻风吟的耳朵,道:“闻风吟,你就算吃尽天下丹药,也不可能再回到大乘期了。”   说着,他手腕一转,闻风吟肚腹伤口血肉被剜下来一块,内丹更是被搅得粉碎! 第六十六章 遇胥怀古   印无玄在赶路。   大剑用不了,他的飞行速度降低,先前不觉是多大困扰,此时却觉十分误事。   在爆了闻风吟的内丹后,他一刻也没停留,转身就走,等他人都没了影,在场众人才如梦初醒,闻家下人哭喊着扑向闻风吟,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   合体期爆了大乘期的内丹,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闻风吟趴在地上,体内灵气乱窜,吐血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眼底是刻骨的仇恨和屈辱,对印无玄的杀意甚至超过了对谢非白的执念!   印无玄!   印无玄!!   印无玄!!!   你该死!!!!   然而以他的能力,再也不可能亲手杀死印无玄了!   可恨可恨可恨啊啊啊啊啊!!!   闻风吟的恨意对印无玄而言不值一提,他只想赶紧回到云隐宫。   他再一次升起了愧疚感,如果不是冲动接下闻风吟的战书,他就不会离开宫主,让饶无愧有机可乘!   他和饶无愧对战过,在大乘期修者中,也可说是佼佼者,若是全须全尾的谢非白,饶无愧自不会是对手,可谢非白神魂受损……一念及此,印无玄就心急如焚。   作为护法,他却总在宫主需要时不在场,太失职了!   然而他的赶路不太顺利,他又遇到了绝杀楼的杀手,一波又一波,跟杀不完似的,前前后后的杀手加起来已有百余人,怕是绝杀楼的势力都倾巢而出!   “要杀我的这个人,看来是真的花了很多很多钱啊。”   平日里有人跳出来杀他,他会心情大好,免费的打架对象不要白不要,现在只觉烦躁,他下手越来越狠,不少人死状凄惨,五马分尸者有之,大卸八块者有之,鲜有留下全尸的人。   在快要抵达宣城时,他遇到了胥怀古。   胥怀古长身而立,手里拿着一根玉笛,风吹起他青白相间的法袍,飘然间颇有两分仙风道骨。   “胥怀古,别来挡路!”印无玄浑身浴血,和胥怀古相比,他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印无玄,我以修真联盟盟主的身份,叛你滥杀之罪,”胥怀古一脸正气道,“速速与我回青云派接受审判。”   印无玄只觉荒唐至极,道:“你在说什么屁话?”   胥怀古道:“印无玄,注意你的用词,是你乖乖跟我走,还是要我亲自动手抓你?”   印无玄讥笑道:“你来抓我试试啊!”   胥怀古将玉笛放到唇边,道:“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讲昔日情面了。”   笛声骤响,高亢的乐声如开天辟地的惊雷,搅得印无玄体内血液翻腾,太阳穴像有尖刺穿过,痛得眼前发黑。   印无玄和胥怀古没有正面交手过,如今看来,胥怀古这盟主的位置也不是白坐的。   印无玄的血性被激了起来,笑容扩大,“让我来见识见识青云派掌门的实力!”   *   云隐宫护山大阵破,维持阵法的星夜遭到反噬,吐出一口血来!   她平日里咳血都咳习惯了,可这次吐血却让她元气大伤,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围观谢非白和饶无愧对战的人则全都跑光了,饶无愧是魔修,动起手来不管不顾,蓝色彼岸花在宣城上空朵朵绽放,一旦被那花沾上,瞬间就会被烧成白骨!这样一来,谁还敢留在这里看,就是为了八卦置生命于度外的陶生生也不敢留,背着卜问就开溜。   宣城空了下来,唯两位大乘期修者在对峙。   饶无愧脸上魔纹流转,一朵燃烧的彼岸花悬浮于他们二人头上,遮天蔽日,让整座城市都染上了蓝色的幽光。   谢非白的面具缺了一个角,裂开时飞溅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脸,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但这非但无损于他的美貌,还给他增添了一丝破碎的美感。明明只露出小半张脸,却已叫人神魂颠倒。   “非白,把面具摘了,”饶无愧道,“让我看看你。”   “你当年有句话说得对,”谢非白哂道,“我这种魅惑人心的妖怪,还是只让喜欢的人看到脸就好,不要去祸害无关的人了。”   言外之意,饶无愧仅仅是个无关的人罢了。   “好好好!”饶无愧不怒反笑,“那就由我来亲手揭开你的面具!”   蓝色彼岸花高速旋转,甩出来的噬魂钉组成了天罗地网,全方位射向谢非白!   处在攻击范围内的谢非白不急不忙,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周遭就多了一层结界,将噬魂钉尽数挡了下来。   同时,蓝色彼岸花下压,恐怖的压迫感好似天塌下来一般!   谢非白抬起手,指着彼岸花,道:“败。”   开得绚烂的花朵突然之间残败凋零,熊熊燃烧的火焰也像是遇水般顷刻熄灭。   然后他看向饶无愧,只眨了下眼,那些攻击他的噬魂钉竟全都调转方向,转而攻击饶无愧!   饶无愧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拉开距离,一朵蓝得发紫的彼岸花在他手中成形,将噬魂钉全都收了回来。   饶无愧眸色暗沉,道:“非白,你总算是动真格了。”   魅惑之术,修炼到极致,天下所有生死之物都会受他魅惑,听从于他!只要谢非白下达指令,不管是人,还是一个对象,都会忠实地执行他的命令。   几百年前谢非白创建云隐宫时,修真界一时人人自危,生怕他成了个魔教头子,培养出一群修魅术的弟子,祸乱修真界和凡间,操控天下大权。没想到云隐宫却是不争不抢,成了个超然世外的门派,不参与修真界一切事物,修真者们的忌惮才渐渐淡了。   谢非白在与人战斗时,鲜少使用魅术,大多数时候只用基础术法,以此磨练实力,等他成了天下第一人后,基本上就没几个人有资格让他动用魅术了。合体期的方无极上门挑战时,他也只用基础法术法就把人给打发了。   “面对你,不动真格不行呢,”谢非白道,“本座要真被你带走了,无玄会很自责,我可舍不得。”   饶无愧冷然道:“我倒好奇你那护法会不会是胥怀古的对手。”   谢非白恍然大悟般点头,道:“本座先前还奇怪你们怎么知道我神魂受损的事,原来是胥怀古说的,想必是那日在离海号上被他看出了破绽。光你和闻风吟二人要制定这个计划总是不够周密,再加上胥怀古,确实能有更多把握。闻风吟不会是无玄的对手,所以胥怀古会在半路拦截他。”   “你向来聪明,”饶无愧道,“不如你先猜猜印无玄和胥怀古谁赢谁输。”   谢非白道:“本座何必去猜,一会儿先到的人是谁,便是谁赢了,不是吗?”   饶无愧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轰隆——   山崩地裂,鸟兽奔逃,处处都弥漫着滚滚浓烟。   胥怀古的乐声如有实质,所过之处都犹如有人拿着一把巨锤往下锤,被击中的人和物会剎那化作灰飞!   印无玄身上已多处负伤,然而乐声无处不在,便是他弄破了耳膜也能听到玉笛的吹奏声,那是直接灌入他脑子里的!且这笛声不仅会直接造成肉-体伤害,还会让人精神恍惚,若不是印无玄修为高又心性坚定,恐怕听完第一小段的曲子就已成了个疯子!   修真界都说胥怀古是优雅之人,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于音乐一途上更是登峰造极,他的玉笛可救人也可杀人,当他要救人时,乐声入耳是天籁之音,他要杀人时,乐声便是催命符!   现在,他吹着一首快节奏的曲子,每一个音符都饱含杀机!   印无玄和他正正相反,琴棋书画哪样都不通,他听不出胥怀古吹的是哪首曲子,也不知是好听还是不好听,他只知道他必须快点解决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到宫主的身边去!   他再一次祭出了血剑,血光更胜先前,令人生出不详之感。   “印无玄,以血为引,施展术法,不是正道修者的作为,”胥怀古高高在上道,“唯有魔修才会如此,你怕是堕入了魔道!”   “胥怀古,你想杀我倒不必用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印无玄反唇相讥,道,“我若是堕入了魔道,那和魔修饶无愧厮混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胥怀古道:“我劝你不要信口开河。”   乐声变调,节奏快而沉,杀机毕现!   印无玄的身上凭空绽裂开一道道刀口,脸颊、手臂、腰腹、大腿,处处都在迸出鲜血,双腿更是如同灌铅,令他无法飞上天空,只能在地上行走,且铅块越来越重,他连走路都变得困难,好似要直接被拽进土地中。   胥怀古很强,是他遭遇过的所有对手里最强的一个!   印无玄亢奋无比,对剑修来说,对手越强,越能激发出他们的战意!   他仰望天上的胥怀古,不去管自己陷入了土地中的腿,而是将灵力都集中在手中,投掷枪杆般把血剑投向了胥怀古!   这一招出其不意,毕竟从没有那个哪个剑修会扔飞自己的剑!   胥怀古后退躲避,吹奏断了,印无玄趁着这个间隙飞身而起,握住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胥怀古,胥怀古下意识用玉笛格挡,印无玄露出得逞的笑容,血剑“噗——”地化为血雾,包裹了他的身体,而他本人则变成了一把剑。   人剑合一! 第六十七章 必须除掉   一道横扫天地的冲击波席卷了宣城,对战中的谢非白和饶无愧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远处。   力量里蕴含的灵气他们都不陌生,一方是印无玄,一方是胥怀古。   “看来他们已对上了,”饶无愧道,“非白,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捡到的印无玄,他的资质、进境、和修炼方法,都那么与众不同。换做别人,不管是你,还是我,像他那般修炼,恐怕都难逃走火入魔的下场。”   谢非白勾起一抹笑容,从破碎面具的缝隙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兴许无玄是天道赐给本座的宝物。”   饶无愧恶狠狠地瞪着谢非白,笑得狰狞,脸上流转的魔纹散出黑色的魔气,“非白,你就是故意气我!”   谢非白悠然道:“你既向本座发问,本座就如实回答,怎是气你?”   饶无愧道:“待我将你关进地牢,就给你下封口咒,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非白笑意更甚至,道:“这话你几百年前也说过,本座至今都还是好好的,饶无愧,你不行啊。”   饶无愧混了好几百年,这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你不行”,而这个说话的人还是他朝思暮想之人,这让他怒气大盛,周身弥漫出浓浓魔气,势必要在下一轮进攻中将人拿下!   然而谢非白又如何会让他得逞,两人在之前的战斗中都挂了彩,他中了两枚噬魂钉,饶无愧折了一条手臂,不过都是小伤,不用放在眼里。   本座也不能再拖了呢,谢非白想,他家护法快要到了,他得在那之前解决掉饶无愧。   *   印无玄筋脉尽断,口吐鲜血,跪坐于地,但他的眸子仍是晶亮的,眼底的战意不减!   胥怀古肩膀上被劈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法器玉笛被削去了一个角,浅色的衣衫染满了红色的血,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   他们所处之地更是惨遭摧残,周围的树木全被连根拔起,大地成了一个巨型深坑,印无玄在坑底,胥怀古在坑外。   胥怀古注视在坑底的印无玄,内心翻涌不已,他大乘期后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连法器都受了损,而伤他这个人仅是合体期,且先前才与一个大乘期和上百号不同修为的修者交战过,印无玄都被消耗至此,竟还能伤他,实在大出所料!   如果印无玄的大剑没有折损,灵气又处于全盛之时,他恐怕未必是对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占据了他的脑子。   要除掉他!   胥怀古其实并不像闻风吟和饶无愧那样一定要置印无玄于死地,好歹他坐着修真联盟盟主之位,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他因情打杀修为低于他的修者,他的脸面就没地儿搁了。   但在和印无玄真正交手后,他的想法改变了,无论此事传出后他的形象如何,他都必须杀了印无玄!   此人要是成功进阶大乘期,这天下将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他必须趁早铲除这个威胁!   “印无玄,”胥怀古一手按在自己的左肩上,用术法疗伤,居高临下地对印无玄道,“你若执意不同我回青云派接受审判,我只能将你就地正法!”   印无玄仰头看他,冷笑道:“姓胥的,你是巴不得我不跟你走好借口杀了我吧,啧,和你们这些伪君子说话也真累,兜兜绕绕的,还不如闻风吟来得痛快。”   “你不必拿话激我,”胥怀古目光沉沉,“留着你,迟早会是修真界的祸害!”   胥怀古执笛,放到唇边,正要吹奏,忽听得破空之声,一把弯刀朝他飞来!这弯刀他认得,是无极门门主方无极的法器!   方无极同是大乘期,且出自暨明仙尊门下,实力不容小觑,他权衡一瞬后,避开弯刀,将玉笛收入袖中,朗声道:“方门主这是做甚?”   方无极缓缓从空中降落,站在大坑的另一边,弯刀绕了一个圈飞回他的手中,“听说印无玄和闻风吟第三次决战,我来瞧瞧热闹,不成想错过了时辰,打算顺道去云隐宫拜访,没想到半路看到了这份热闹。”   “方门主既是从落山过来,想必也看到了一路上的断肢残骸,”胥怀古负手而立,端出盟主的架子,“这全都是印无玄所为,他滥杀多人,又有堕入魔修的嫌疑,我要带他回青云派当众审判,却遭到反抗,才有了这场争斗。我记得方门主与他有些交情,不如你劝劝他,也免得我再动武。”   “胥掌门这话就说错了,”方无极道,“印无玄是云隐宫的大护法,要审判他,也得先问过谢非白才对。门派里先内部审判,罪行太过严重,才是全修真界公开审判,这是正确流程。胥掌门你贵为盟主,总不能连流程都记不住了吧。”   跪坐于坑底的印无玄强撑着站起,抹去嘴角的血,道:“胥掌门年纪大了,不记事儿了,方无极,要么这盟主你来当吧,我看你比他合适。”   方无极耸耸肩,道:“当个门主我都累得要死了,盟主之位就敬谢不敏了,不过我不当,另外还有好几位大乘期修者能够胜任。胥掌门,今年年底就要开修真大会了吧,这盟主的位置也要再重新商讨下人选了,也不知胥掌门能否连任呢。”   胥怀古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得要把玉笛给捏碎了,但他面上仍维持着君子风度,道:“方门主所言不错,是我心急了些,这样吧,我们一同带印无玄上云隐宫向谢宫主讨个说法。”   方无极道:“行啊,谢非白的热闹我可不会错过。”   因着方无极横插一杠,胥怀古不得不终止了计划,倘如乱入的人不是方无极,而是个低修为的修真者,他说不得就一同料理了!偏偏方无极是大乘期,背后还有无极门和暨明仙尊,他没法痛下杀手。   印无玄乘上方无极的飞行法器,二话不说就盘腿调息,修复筋脉。方才就算方无极没来,他也不会束手就擒,只是估计会伤得更重一些,要赶回云隐宫就更费时了。不管怎么说,他承了方无极这份情。   一入宣城的地界,两股截然不同的强力威压扑面而来!这座繁华的城市如今已破败得不成样子,房子塌的塌,倒的倒,地面处处龟裂,连标志性建筑的喰楼也塌了一大半,处处都是熊熊烈火,空气里弥漫着飞扬的尘土和大火烧灼的难闻气味,连温度都高了许多,仿佛置身于大烤炉里。   方无极以神识扫过全城,道:“这得是饶无愧的手笔吧,还好,人都逃出去了。”   印无玄道:“宣城里但凡还有一个人,宫主也不会允许这幅场景出现。”   方无极道:“你对谢非白的人品很有信心啊。”   印无玄瞥了他一眼,道:“当然,宫主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方无极:……   饶无愧是修真界的头号通缉犯,胥怀古这个正派盟主既到了宣城,旁边还有方无极这个第三方势力,他表面工夫肯定是要做足的,他立刻以术法传音,让整座城市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饶无愧,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印无玄冷哼道:“胥掌门,我们连饶无愧的人都没见到呢,你就这么大声说话,是怕他逃得不够快,你们碰上面了尴尬吗?”   胥怀古面色不变,道:“印无玄,你还是想着你自己的事吧。”   印无玄扯了下方无极的衣摆,道:“快去与宫主汇合。”   方无极加快飞行速度,很快,他们就见到了漂浮在半空的谢非白。   谢非白的一袭白衣沾了些血,但并不多,只腰侧和手臂各有一处,面具缺了一个角,无遮盖的皮肤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然后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只一个眨眼的瞬间,本是在方无极飞行法器上的印无玄就已被他打横抱在怀中。   因和胥怀古战斗时用了人剑合一,他的衣服破损严重,只得一件披风还是完整的,不过胥怀古和方无极谁都不在意他的破衣服,再加上青云山上他已裸过一次,那两人根本没关注这事儿。谢非白却不同,他用披风把印无玄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来,这让印无玄有种自己变回了小孩儿被宫主抱着的羞耻感。   “宫主……”   “闭嘴。”   印无玄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他察觉到,他家宫主生气了。   胥怀古见谢非白那般紧张印无玄,心里酸涩得牙都要咬碎,面上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谢宫主,贵派大护法印无玄嗜血滥杀,有堕入魔道之嫌,望你能批准我带他回青云派进行公开审判。”   所谓公开审判,便是各个正派的掌门或长老出面,讨论被审者的罪行是否成立。   成立,执行死刑;不成立,当场释放。   公开审判由来已有千年,被审者却是无一人被判无罪。   谢非白像是没听到胥怀古的话,扭头就走,胥怀古绕到他的前面拦住路,道:“谢宫主,如果你需要证据,我这里有留影石,或者亲自去看看那些死状凄惨的人。印无玄这人从骨子里就是恶的,他的罪行……”   谢非白抬眸,对胥怀古道:“滚。”   杀机毕现! 第六十八章 疗伤包扎   胥怀古这次感受到的杀意比他和谢非白在落云亭谈话那日更加凛冽尖锐,恰似一柄出鞘的的剑,光是锋芒就能将人灼伤!   他下意识撑开结界抵挡,喝问道:“谢宫主,这是何意?印无玄是个罪人,莫非你要包庇他?”   谢非白沉声道:“这全天下,无人能定他定罪。”   胥怀古:“他杀了那么多人……”   谢非白:“他杀之人,都是该死之人。”   胥怀古:“谢宫主,你不要执迷不悟!”   谢非白:“胥掌门也想与本座过上几招?”   胥怀古一时语塞,方无极插话道:“谢非白为了抵御魔修饶无愧受伤,胥掌门你此时逼他,恐怕不太好吧。你看,连我都不会这个时候向他下战书,太不要脸了呢。”   胥怀古:……   胥怀古若此时和谢非白动手,不管他的理由有多么充足,都会为人诟病,再加上他们的往事,传出的流言必定会十分难听。   谢非白:“云隐宫和宣城都有一应事务要处理,本座就不留胥掌门了,方门主烦请自便。”   说完,他敛了杀意 ,飞向云隐宫,方无极也跟着去,飞出一小段距离后,他又飞回来,对胥怀古道:“胥掌门,我不管你们几人之间有什么算计,可别把我师尊拖下水,无极门也不是好惹的。”   他这次回千年雪山,与暨明仙尊解开心结,得知闻风吟曾给自家师尊送过帖子,当即气得五雷轰顶,他是不在乎谢非白的前任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牵扯到暨明仙尊就不行了。他决定给闻风吟一点教训,结果没几日就得到闻风吟和印无玄要第三次决斗的事,便下了山,给他撞上了一出大戏。   胥怀古正色道:“方门主这话我却是听不懂了,倒是你和印无玄曾是朋友,希望公开审判时你能不偏不倚。“   方无极夹枪带棒,道:“有谢非白挡着,你这算盘怕是拨不动。哎~要我说胥掌门你也受了伤,不如赶紧给自己治疗下吧。”   胥怀古不动声色,道:“有劳方门主挂心。”   *   云隐宫损毁惨重,但有护山大阵和结界保护,比起宣城好多了,至少宫主寝殿完好无损,尚能住人。毁得最严重的是炼丹房,几幢房子全都化为灰烬,宫人们辛辛苦苦收集来的材料付诸一炬,正在炼制的神魂丹更是连渣都不剩。   至于连丹心等人都受了伤,不过好歹留着一条命,其中伤得最重的是右护法星月,要不是星夜把灵气渡给她,又等到连丹心醒转用私藏的材料给她配丹,她这条命很难保住。   倒是普通宫人们都没大碍,左护法通知有敌袭时就下令他们躲进书阁一楼,此处是云隐宫最安全的场所。   谢非白将印无玄放到寝殿的床上,印无玄乖乖躺好,嘴唇动了动,谢非白道:“本座允许你说话了。”   印无玄歉疚道:“宫主,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些麻烦事是本座自己欠下的,”谢非白道,“与你无关。”   谢非白的手搭在印无玄的脉搏上,这人体内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灵气又耗了个精光,筋脉断了后又续上,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比起和妖兽之王一战后的奄奄一息,状况已好上很多。   谢非白:“连丹心还在给星月疗伤,她伤得很重,本座先给你渡些灵气,稍后再让他来查看。”   谢非白正要给印无玄渡气,印无玄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坐起身来,道:“宫主,我不要紧,比起我的伤势,你更应顾惜自己的身体,饶无愧伤到了你哪里,可否给属下看看?”   “本座无碍,”谢非白咳了两声,嘴角隐有血迹,“小伤罢了。”   “怎么会是小伤?你本就神魂受损……”印无玄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是属下无能,如果我能一招就料理了闻风吟和胥怀古,也不至于没能赶上,让宫主受伤!”   谢非白低笑道:“就连本座也无法做到一招就击败那两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宫主!”印无玄急得眼里都冒出了火星子,“让我看看你的伤!”   谢非白:“真的要看?”   印无玄:“当然!”   谢非白:“既是无玄要看,那本座便给你看就是。”   然后他把手放到腰带上,慢吞吞地解腰带,脱下外衫,再脱去里衣,一层又一层,直到露出精致的锁骨,再要继续脱,印无玄却是不敢看了。   “宫主……我我我……”   “怎的,印护法又不看本座的伤了?”   “看是要看的,但不是……”   “本座伤在腰上,若是不脱,你如何看得见?还是印护法学了透视的法术?”   “没学过……世上还有这等法术?”   “印护法的裸-体本座已看过多次,不止本座,修真界许多人都见过了,你想要看本座的裸-体倒算得上礼尚往来。”   “这不一样!我的裸-体谁看都无所谓,但宫主不同……我……”印无玄卡了半晌,憋出来一句,“宫主看我是理所当然,我看宫主是以下犯上!”   “哦,是吗?原来印护法被谁看了都无所谓,”谢非白点点头,“本座却很不喜欢,既如此,你就等着领这以下犯上的惩罚吧。”   他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并摘下了脸上破损的面具。   在话本里,谢非白的形象往往是坦-胸-露-乳,衣服这种东西随时都能脱,但实际上,谢非白的衣服总是一丝不茍地把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颗,一块皮肤都不会外露。   与他所修的魅术不同,他本人看上去禁欲又仙气,和传闻中玩弄了六名大乘期修者感情的人设全然不符。   现在,他半-裸着站在印无玄面前,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一睹这幅画面愿意肝脑涂地。   谢非白的身体宛如通透的美玉,匀称的肌肉附着在秀丽的骨骼上,像是经过了女娲的精雕细琢,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他的皮肤很白,这也让腰上和手臂上的伤口格外显眼,从伤口的形状看,是被噬魂钉所伤,血没能完全止住,时不时往外冒出一点,腰间的血汇聚成小溪,汩汩流下,染红了裤子。   印无玄神色阴沉,怒眉睁目,恨不得立即就把饶无愧给碎尸万段!   印无玄:“宫主,属下帮你包扎止血!”   谢非白在床边坐下,道:“好。”   印无玄跳下床,寻来清水和绷带,帮谢非白把伤口清理好后,再缓缓包扎,当绷带绕到后背去时,他的姿势如同把谢非白搂在怀里,两人的距离近得他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和呼出的热气。   印无玄的头皮无端发麻,骨头缝儿里透出某种难以言说的酥麻感,他清了清嗓子,道:“宫主,属下弄疼你了吗?”   “没有,你的手法不错,”谢非白道,“噬魂钉的伤口没这么容易止血,过会儿还得换药。”   印无玄道:“我随时随地都能为宫主换药!”   谢非白拍了拍印无玄的背,在他耳边低声道:“劳烦印护法了。”   印无玄头皮更麻了。   好容易缠好绷带,印无玄要往后退,谢非白却抓住了他的一缕头发,他顿时就不敢动了。   “胥怀古想将你打成魔修,以公开审判治你的罪,”谢非白道,“以本座对他的了解,此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善罢罢休,再过几日,他应当就会联合一些门派掌门来云隐宫向本座要人。”   印无玄道:“伪君子的把戏而已,我不怕他,下次见面,我定杀了他!”   “你要是杀了他,就真要被定罪为魔修了,”谢非白把玩着指尖的头发,道,“前几日本座已传书给阿夜,他会亲自来云隐宫,替你修复大剑。有大剑在手,胥怀古不一定是你的对手。若你到时向他挑战,在众人面前打败他……不过大剑这次修复时间应该会很长,不一定赶得上,年底的修真大会也不迟。”   胥怀古此人最重面子,如果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一个境界低于自己的合体期修者,恐怕会当场辞去盟主之位,甚至连青云派掌门的位置都不会再坐了。   “宫主英明!”印无玄赞美完谢非白,又有点心虚,夜从深让他好好使用大剑别再损坏,他这没过多久就让大剑坏得不能用了,对方要不是看在谢非白的面子上,估计是理都不会理他,更别说再帮他修剑了。   想到此,印无玄又想起了谢非白神魂受损之事,比起这些看着严重的皮肉伤,神魂受损才是最要紧的!如今炼丹房没了,神魂丹的材料也没了,要重新炼制又得好几个月。   “宫主,”印无玄仰头,认真地盯着谢非白的眼睛,问,“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宫主解惑。”   谢非白挑了下眉,示意他问。   印无玄:“你究竟是何时神魂受损?是否是因为我才……”   “印护法,”谢非白打断印无玄的话,道,“你不问问饶无愧的下场?”   印无玄的话一下哽在喉咙里,道:“他定是输给宫主了。”   谢非白:“不算输,也不算赢,他伤了本座,本座折断了他一只手。”   印无玄:“属下下次会把他另一只手也折断!宫主,你神魂受损……”   谢非白:“好了,来谈谈你的惩罚吧。”   印无玄:…… 第六十九章 夜大师到   幽暗的地宫里,饶无愧颓然坐倒在地,他的一只手不自然地弯曲着,左脸上的伤口横过魔纹,皮开肉绽,好似把魔纹切断了一般!   他尝试着聚集魔火,可火焰在他手心里飘乎摇晃,聚不成形。   谢非白……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疯狂地大笑起来。   自他修炼有成,在这修真界逍遥快活,从未有人让他重创至此,只因人人都猜不到他的弱点,竟是在最显眼的面颊之上!   脸上的魔纹是他操控魔火的媒介,一旦魔纹被毁,他的魔气就会阻塞,实力大幅下滑。   天底下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谢非白一个人。   当年他以为谢非白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于一次酒醉时将这个秘密告知对方,却不想多年过后,谢非白用他的秘密来对付他!   谢非白……你好狠的心……我自愧不如啊!   笑着笑着,饶无愧又沉静下来,他右手按住自己的左手手臂,“卡擦”一声,将骨头正位,可光正位还不够,他的小臂骨头全碎,需得寻重塑筋骨的药草。   “哒哒哒”,走道里有脚步声。   “胥掌门,”饶无愧冷道,“你来找我要是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我来看看你死没死,”胥怀古递给饶无愧一瓶丹药,道,“青云派的生肌塑骨丹,服下后的你的伤会有好转。”   饶无愧接过丹药,开瓶闻了闻,确认真伪后才服下。   胥怀古也不觉冒犯,道:“闻风吟的事你应已听说了,他的内丹被印无玄毁了,我去看过他,他的修为如今只到金丹期,此生都不可能再进阶大乘期了。他这家主之位……罢了,不说他了,是我们低估了印无玄的实力。”   “低估?”饶无愧嗤笑道,“胥怀古,我没低估过印无玄,你也没有,只有闻风吟仗着境界比印无玄高,总抱着能赢了对方的痴心妄想。你让他去找印无玄下战书,不就是为了让他当个炮灰?”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里面的算计谁都看得清,无非是闻风吟自视甚高,又对印无玄恨之入骨,才在“印无玄没了大剑就变弱了”的前提下冲动地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我们也低估了谢非白,”胥怀古道,“他神魂受损,竟还能伤你。”   这下,饶无愧不说话了。   谢非白与他们相识时,尚是修为低微的修真者,在他们的印象中,那个人便是个可以任由他们搓揉的存在。即使谢非白早就是天下第一人,那根深蒂固的印象也无法完全改变。   最让饶无愧心惊的是,谢非白在与他的战斗中没有卸下面具!修炼魅术者,精华便在这脸上,在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之间。也就是说,谢非白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饶无愧无数次后悔过,在谢非白还是个小小的元婴期修者时,他没有把人给囚禁到死!   放任谢非白离去,如同花蝴蝶般在一个又一个情劫间辗转,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失算!   谢非白谢非白谢非白!!!   饶无愧周遭魔气森然,眼睛殷红似血,犹如鬼魅。   胥怀古沉声道:“饶道友!切莫走火入魔!”   饶无愧道:“我本就是魔修,入魔便入魔!”   胥怀古道:“过些时日我会上云隐宫要求对印无玄进行公开审判,另外还有一事,暨明仙尊处应当是不会施以援手了。”   “你不会还真指望过暨明仙尊吧?”饶无愧掩面大笑,“他和你可不同,他是真正的君子,我们这些魔修看人可是最准的。”   胥怀古拂袖而去。   *   星月的伤势稳定下来后,连丹心来拜见谢非白。   他给谢非白和印无玄二人都把了脉,两人中反而是谢非白伤得更严重些。   “宫主,你暂时最好不要随便出手了,”连丹心道,“至于那神魂丹,还好我留了一手。”   印无玄忙问:“莫非你还有材料?”   连丹心嘿嘿笑道:“这么珍贵的材料要采集齐全不容易啊,而且神魂丹我也是第一次炼制,没把握能一次炼好,这材料我就留了一半,在乾坤袋里贴身收着,饶无愧也没发现。只要再给我买一个新的炼丹炉,就能开始炼药了。”   印无玄悬了多日的心总算安稳了些,对谢非白道:“夜大师既要来云隐宫,不如请他做一个炼丹炉?”   “当真!”连丹心搓手,道,“之前的炼丹炉就是夜大师做的,比我以前用的任何炼丹炉都好!该说不说,要不是云隐宫的炼丹炉好,我不一定会留在这里当个炼丹师呢。”   “阿夜只是来给印护法修大剑……”谢非白哭笑不得道,“你既想要个炼丹炉,自去跟阿夜说便是,钱财从账房里划。”   印无玄摸下巴,道:“账房得哭了吧。”   谢非白道:“早就哭了,哭了好几场呢。”   近日云隐宫很是大出血了一番,修葺宫内损毁的建筑是一笔大开销,除此之外,宣城的重建更是需要大量金钱。库房里多年存下来的金银珠宝一筐一筐往外送,送得账房心里滴血。   马未算又上了门,把宣城挨家挨户的损失统计上交,要赔的就更多了,要不是云隐宫家大业大,库房都得被掏空。   马未算都不落忍了,建议道:“要么找饶无愧平摊损失?”   账房无语道:“你见过哪个魔修会赔钱的?我们宫主说了,宣城的损失云隐宫会一力承担。”   马未算道:“谢宫主大气!”   谢宫主大气,印护法可不大气。   他一想到饶无愧不仅伤了宫主,还害得云隐宫多了这么大一笔开支,就气得肝疼。等大剑修复好,解决完胥怀古后,他必要解决了饶无愧!   *   两日后,夜从深到了,身后还跟着陶生生这条尾巴。   夜从深脸色臭得很,看谁都像是欠了他一万玉币,偏生陶生生是个脸皮厚的,一直往夜从深跟前凑。   夜从深在修真界的名气可不比任何大乘期大能低,毕竟好几个大能用的法器都是出自他手呢。   陶生生一直想在四海八荒报上做一期夜从深的专题报道,奈何人家深居简出,避不见客,以他的能耐也不可能破得了天见山的结界,始终无缘得见。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夜从深很讨厌他,后来一打听原因,才知夜从深是谢非白的好友,他老是写谢非白的八卦,夜从深自是看他不惯。   难得夜从深出了天见山,还是来了他熟门熟路的云隐宫,他不腆着脸来做个采访,都对不起别人叫他一声“陶老板”。   “哎呀呀,夜大师,稀客啊~”陶生生自来熟道,“我们云隐宫近日比较破烂,您别介意~”   夜从深嫌弃道:“你何时成了云隐宫的人了?走开,别挡路!”   陶生生道:“哎呀,我跟谢宫主和印护法的关系都可好了,山腰还有我的住处呢!咱们都是自己人!夜大师,你这次来云隐宫是为了修复印护法的大剑吗?大剑乃是神兵利器,请问你当初是如何炼制的?”   夜从深:……   在夜从深发火前,印无玄到了。   “陶生生,你又想挨揍!”印无玄一脚把陶生生踹飞,恭恭敬敬地对夜从深道,“夜大师,我的大剑不着急,你先给我们造一个炼丹炉吧。”   一见印无玄,夜从深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印无玄,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夜从深怒道,“我都跟你说过不要让大剑受损,你非但没听,还变本加厉,你真当非白也是铁打的不是?”   印无玄不敢还嘴,诺诺道:“夜大师息怒,这次是我错了,若大剑能用,也不会让闻风吟等人有机可趁,是我的疏忽造成了这次的损失。”   “谁跟你说这个了!”夜从深白净的脸气得通红,“我的重点是非白!你这个蠢货,要是非白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这时,方无极也来了,他稀奇地看着夜从深,问陶生生,“这就是夜大师?我还是第一次见印无玄被谢非白以外的人这么大吼大叫还不敢有脾气的。”   陶生生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我也是第一次见,明天的四海八荒报就写这个,夜大师怒斥印护法!”   方无极:……   骂完了人,夜从深去了谢非白的寝殿,印无玄没跟进去。   方无极走到印无玄旁边,低声道:“最多不出半月,胥怀古就会带着各门派掌门上云隐宫了。”   他掏出一张烫金的帖子,正是青云派发出,上书:“云隐宫印无玄杀伐过重,恐堕为魔修,今我青云帕特发此贴,邀请诸位同道共同商议此事。”   “三日后会开一场掌门大会,让各掌门发表见解,”方无极道,“以胥怀古的手段,肯定会让多数掌门投赞成票,到时他们就会联合来对你进行公开审判。”   “无所谓,”印无玄道,“全天下的人都来审判我也没意义。”   方无极道:“啊是是是,只要不是谢非白审判你,是谁都没区别。”   印无玄道:“当然,除了宫主,别的人在我眼里和一块石头没有区别。”   方无极:……   印无玄又道:“这一次我要多谢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来日必会报答。”   方无极笑了,道:“行,一言为定。” 第七十章 受损原因   印无玄亲自在凤栖山划了一大块地给夜从深当临时洞府,并主动当起了搬运工,把夜从深从天见山带来的各种器具往里搬。   夜从深对印无玄的态度始终是不阴不阳的,有事没事就各种挑刺,印无玄也不敢反驳,任由对方骂个爽。   这么听话的印护法谁见过啊?谁都没见过!别说陶生生这个八卦的,便是半死不活的星月都特地从床上蹦起来瞧稀奇。她半边身子都成了骨头,好在内丹没毁,还有得救,后续服用些高级丹药能慢慢把肉给长回来。   星月啧啧称奇,道:“夜大师这么凶的哦。”   星夜擦掉才咳出的血,道:“大师嘛,总归都是有脾气的,何况夜大师这种顶尖的炼器师,大护法的大剑和连药师的炼丹炉都得靠他,他更是宫主的朋友,我们也不能怠慢了。”   星月道:“说得也对!”   姐妹俩聊着天,印无玄过来了,道:“你们二人的法器若有什么想改进的,也可和夜大师说说,冶炼费用我来出。”   星月看看太阳,喃喃道:“奇了怪了,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啊,难道是我受伤太重出现幻觉了?大护法居然说他要替我出钱!”   这云隐宫上上下下,印无玄算是最抠门的人,他不去抢别人的钱都谢天谢地,怎么可能还替别人出钱!   星夜道:“大护法莫不是伤了脑子?把我们错认为宫主了?”   印无玄:……   印无玄道:“你们二人这次做得很好,虽然在面对饶无愧时不堪一击,但好歹也尽力了,保住了连丹心这家伙,这是我给你们答谢,啧,爱要不要!”   星月笑得全身骨头都在咔咔咔响,道:“要要要,谢谢大护法!我这就去找夜大师!”   星夜也抿唇笑道:“多谢大护法了。”   夜从深对星家姐妹倒有耐心,细细听她们的需求,和对印无玄的态度截然不同。   连丹心嘲笑印无玄,道:“看你吃瘪可太有意思了!”   印无玄:“滚滚滚!”   夜从深的乾坤袋里有现成的炼丹炉坯子,他用了一天的时间加工打磨,将成品交给了连丹心,连丹心欢天喜地,连说夜从深是大救星。   接着,就是锻造大剑了,大剑毁得比上次彻底,修复所需时长也更多,恐怕是来不及在胥怀古发动公开审判前完全修好。但修了一半也能勉强用,到时用半成品向胥怀古发起挑战也不是不行。   夜从深听完印无玄的计划又怒了,道:“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拿着半成品大剑去跟人打架!你要么等着大剑修补完,要么就赤手空拳上!”   印无玄挠挠头,道:“没有大剑我发挥不了全部实力,胥怀古好歹是个大乘期,我只能赢不能输……”   “你们那些破事我不管!”夜从深道,“你打闻风吟那个档次的都能让大剑受损,打胥怀古用半成品大剑,那大剑得毁得渣都不剩!”   印无玄没话说了。   “印无玄,你是剑修,剑就是你的手足,你身体的一部分,你必须爱惜它!”夜从深郑重道,“你不要想着剑坏了总能修,大剑的原材料是天铁,当年非白也没有得到多少,最多再修补这一次,天铁就用完了,要是你的剑再毁了,便是我也没办法。”   印无玄这才意识到严重性,道:“夜大师说得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令大剑受损是为了我好。”   “我为了你个屁!”夜从深爆了句粗口,道,“我是为了非白!你们这些非白的情劫,一个个的,除了喻前辈,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印无玄反省道:“夜大师说得是,如果大剑能用,我也不会在路上耽搁那么久,害得宫主带伤对战饶无愧。”   “非白会受伤还不是因为你逞强胡来……”夜从深想了什么,住了口,转而道:“行了,没你的事了,我要闭关修剑,大剑损伤太重,具体要多久才能修好我也不确定。”   夜从深送了客,印无玄自也不会多呆,他行了个礼后转身就走,可走了几步,他又觉不对,倒退回来,道:“夜大师,你说宫主受伤是因为我逞强胡来?莫非宫主神魂受损当真与我有关?”   夜从深赶蚊子般摆手,道:“我不知道,赶紧走!别耽误我做事!”   印无玄看夜从深那反应,就知他是问不出什么了,告辞离开。   夜从深则剜了一眼印无玄的背影,想起他和谢非白在寝殿见面的场景。   谢非白伤得重,但噬魂钉留下的伤都是皮外伤,把钉子拔了后多换几次药就没有大碍了,他最主要的伤,还是在于神魂受损。   自谢非白往大剑里注入了一缕神魂后,夜从深就提心吊胆,生怕印无玄莽撞又招惹了什么强敌使得大剑受损,他和印无玄虽是不熟,但也听说这位大护法的做派,全然一个行走的惹祸精。没想到这一天比夜从深预料得来得早得多,还不到一个月,印无玄就单挑妖兽之王,把大剑给毁得没法用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夜从深气到跳脚,写信给谢非白表示他绝对不会帮印无玄修补大剑了!还劝谢非白另外换个情劫,这个大护法比起前面几个更不靠谱的样子!   谢非白哭笑不得,给夜从深回信说情劫是天道选的,他换不了,并说情况特殊,希望夜从深能来一趟云隐宫给印无玄修补大剑。   夜从深拖着不去,直到闻风吟给印无玄下战帖,他猜到事有蹊跷,为了谢非白的安危着想,这才动身从南大路来到北大陆。   夜从深见谢非白比往日虚弱了很多,就又怄气又心疼,而在得知印无玄甚至都不知道谢非白的神魂受损是因为他乱来之后,愈发气了。   “别把此事告知无玄。”谢非白道。   “为什么不能说?”夜从深不忿道,“他乱来,受罪的人却是你!一个情劫而已,值得你这么回护?之前的那些情劫怎不见你这么上心?”   “也是上心过的,”谢非白淡淡一笑,道,“而且无玄不单单是我的情劫,他还是我的护法,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对他有偏爱也很正常不是吗?”   夜从深无语,道:“我是怕你自己栽进去!”   谢非白柔声道:“阿夜放心,我只是为了渡劫飞升而已。”   想到此,夜从深拍了拍自己的嘴,刚才差点就说漏嘴了!   *   印无玄推敲着夜从深到了云隐宫后说过的话,越想越觉有问题。   夜从深话里话外将大剑的损坏与否和谢非白的受伤联系起来,并且他的逻辑是,因为大剑受损所以谢非白会受伤,而不是因为印无玄无法使用大剑所以谢非白受伤。   更重要的是,夜从深似乎知道谢非白神魂受损的缘由是什么,可他和宫主下天见山时,宫主必然是安然无恙的,连他这个贴身护法都不知谢非白是何时何地损了神魂,远在南大路的夜从深如何得知?总不能是宫主在书信里告知他的吧?以印无玄对谢非白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   思来想去,唯一能说得通的,便是大剑的损坏和谢非白的神魂有直接关系!   可这怎么可能呢?   印无玄前往谢非白寝殿的脚步一转,去了书阁。他看书向来没耐心,这会儿却是耐心十足,翻了一本又一本,终于在一本书中找到:“在指定对象的法器中注入神魂,可在他遇到致命危机时,替他挡下一劫,相对的,注入神魂之人会神魂受损。”   印无玄将这行字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最终把书合上,放回书架。   空荡荡的左胸里好似多出了一颗不存在的心脏,酸酸涩涩的,让他有点痛。   妖兽之王一战中,宫主不止救了他一次。   宫主……   印无玄心情激荡,出了书阁就要去找谢非白,路上却遇到了陶生生。   “印护法,别急着走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啦!”陶生生道。   “什么事?”问完后印无玄想起来了,谢非白闭关时陶生生曾求见过,说是他打听的事有了下落,也就是说,他的心脏位置和特级魔兽都有线索了,“卜问没跟你一块儿?”   “阿问回洞府了,不过你让阿问算的事,阿问告诉我算出的结果了。”陶生生道,“西南大陆。”   印无玄点点头,道:“你查的呢?”   “这……”陶生生道,“特级魔兽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不过我认为应当与西北或西南这两块大陆有关。阿问曾算过,一年之内,西南和西北两块大陆上会发生巨变,说不定就是特级魔兽引起的呢。反正你要算的东西就在西南方,不如就去那边看看。”   印无玄沉吟片刻,道:“卜问还是比你有用多了。”   陶生生:……   既已说完了事,印无玄不再跟陶生生多说,他满脑子都是方才那本书上的内容,急着去见谢非白呢。   这时,星夜过来了,道:“陶老板,宫主邀你一叙。”   印无玄皱眉吗,道:“宫主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陶生生却是笑容满面,道:“哎呀,还是谢宫主聪慧无双,印护法,我们一同去见谢宫主吧。”   既然是谢非白的邀请,印无玄自不能拦住陶生生,跟他一道去了谢非白的寝殿。 第七十一章 来搞舆论   四海八荒报创立以前,修真界的消息流传得很慢,别说大陆和大陆之间,就是同一片大陆不同的板块,消息也相对闭塞。   例如印无玄和闻风吟决斗这类消息,放到几百年前,估计得两人都打完了才会传出去,又过一阵子,大家才能知道结果。可有了四海八荒报后,大家当天、最迟第二天,也都知道这件事了,才能有那么多人赶去围观,且当场得知决斗结果。   也因四海八荒报的流行,修真界的八卦多了起来,即使是不相熟的修真者见了面,也能以报纸上的事为聊天的话题,避免尴尬。   除此之外,四海八荒报有一个最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引导舆论。   对于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若大家有信息差,这件事就不一定能讨论起来。但在同时听说了这件事,得到差不多的信息的情况下,大家的讨论欲就会爆棚,不同的观点和风向也会如同井喷。   自四海八荒报开辟出一个版面刊登读者来信后,这种现象愈演愈烈,有那文笔犀利的读者,能轻易让别人的观点跟着他走。   陶生生作为四海八荒报的老板,也是主笔,可以说,如果他在每日的文章中夹带私货,必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很多人的想法。   谢非白要做的,正是利用这一点。   四海八荒报已报道过以胥怀古为首的名门正派们,要在数日后对印无玄进行公开审判,理由是印无玄以残忍手法杀了太多人,杀欲太重,恐堕魔道。   就此一事,修真者们的意见各不相同。   “印护法杀的不都是绝杀楼的人吗?绝杀楼都是杀手,被杀了也是活该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就算对方是杀手,也用不着大卸八块吧。”   “印护法还毁了闻家主的内丹,决斗而已用得着这么狠吗?”   “说印护法狠的人有没有搞错哦,你们都没看青云派时两人决斗的留影石吗?闻家主显然是早有准备要置印护法于死地,只是没想到栽跟头的是他自己而已。”   “胥掌门亲自逮印护法都没成功,他一个合体期强成这样也太逆天了,也许真是成魔修了呢!谁不知道魔修修炼最快啊!”   ……   大家各抒己见,有支持印无玄的,有支持胥怀古的,比例各占一半。   “本座要你让舆论偏向印护法,”谢非白直白道,“公开审判那日,在场的人,必须支持印护法无罪的人更多。”   “这……”陶生生陪笑道,“谢宫主,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要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修真界的盟主就该是我来当了。”   “你若想当,本座就让你当,如何?”谢非白像在说今日天气真好般轻飘飘道,“修真盟主一职,除了各派推选外,也可靠武力比试,你想要这位置,本座就把竞选者都打败了,再让位给你。”   陶生生:……别人说这话是说着玩,谢非白说这话那是真的做得到!   “我开玩笑的……”陶生生苦笑道,“谢宫主,我写报道都是主张不偏不倚,公平公正,我内心肯定是偏向印护法的,不管怎么说我跟你们两位都是老交情了,可我也不能违背我的做事宗旨啊,这会导致道心不稳的!再说了,胥掌门在你眼里或许不算什么,但他要弄死我那也是小菜一碟啊!”   印无玄听了半天,算是明白了谢非白的打算,虽然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但对宫主的决定那必定要无条件支持。   印无玄掐住陶生生的后颈,“你如果不照宫主说的做,我现在就弄死你!”   陶生生缩起脖子,像个鹌鹑,道:“两位大能,就别为难我了。”   谢非白的眼睛弯了弯,陶生生一不留神就看直了眼,立刻又凭着超强的毅力回过神来。   “本座可让你采访阿夜,他会回答你的问题,”谢非白缓缓道,“本座也会接受一次你的采访,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陶生生顿时振作了精神,眼里闪闪发光,问:“当真?”   谢非白:“当真。”   陶生生这人,不缺钱,也不缺修仙秘籍,他就是喜欢八卦,喜欢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传闻,否则也不会专门办个四海八荒报。   夜从深是修真界的大人物,又一直很神秘,他想采访对方却苦于没有门路,若有谢非白当中间人,他的采访就能实现了!   至于谢非白,是四海八荒报销量的保证,无论这位云隐宫宫主有什么动静,他只要在报纸上一写,保准能卖到脱销。尽管如此,他却没有真正采访过谢非白,很多和对方有关的事他也是到处打听出来的,总归不够详尽。若他能和谢非白单独对谈一次,恐怕四海八荒报的内容与销量能有好几年都不用愁了!   这样的条件比多少金银珠宝都让他动心!   “谢宫主,”陶生生真心拜服,竖起拇指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谢非白:“有劳陶老板了。”   陶生生:“为谢宫主和印护法效劳是我的荣幸!”   他也顾不上道心不道心了,喜滋滋地去筹备第二日的四海八荒报。   陶生生前脚一走,印无玄后脚就把谢非白的寝殿关得个严严实实。   谢非白摘下面具,一双漂亮的眼流光溢彩,笑道:“印护法这是做什么?这么快就要给陶生生送新的写作素材了吗?”   印无玄却是严肃道:“宫主,我有话想问你。”   印无玄要问的事,自然是谢非白神魂受损的事,他已确定,谢非白将自己的一缕神魂融入了大剑之中,他在与妖兽之王战斗时损毁了大剑,这才令谢非白的神魂也跟着受伤。   想到此,他就懊悔得不能自已。   “宫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印无玄双手握拳,整个人绷得太紧,甚至在轻微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明我是你的护法,应当是我保护你,为什么成了宫主保护我?这根本没有意义!”   “你是本座的情劫,在渡劫成功前本座自然要保护你,”谢非白垂下眼睑,悠悠道,“怎的,印护法要为这事朝本座兴师问罪?”   “属下不敢!”印无玄道,“无论宫主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只是……只是……”   印无玄按着左胸,闷闷的,空空的,好似一团无法疏解的浊气徘徊,“一想到宫主是因为我的鲁莽受伤,这一切的错都在我,我护主不利,反伤了宫主,罪该万死!”   “与你无关,”谢非白道,“此事是本座要做的,一切后果本座自行承担,印护法无需有任何压力。”   “属下做不到!”印无玄难得反驳谢非白,“我一想到我的战斗可能会牵连到宫主,我连剑都不敢碰了……宫主,求你不要再那样做了。”   “你这是在怪本座?”谢非白似笑非笑道,“印护法,本座要如何行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属下不敢!”印无玄“啪”地单膝跪地,他已很久没这么做过了,只因谢非白不喜他跪,可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宫主的怒气,他还是习惯性地半跪下来,让自己变成一个顺从的下位者,期冀平息对方的怒火。   “本座曾说过不让你再跪,印护法,本座说的话对你而言已不作数了吗?”   谢非白的语调依旧平稳,但印无玄知道他家宫主的怒气又上升了,他立刻站起来,颇为手足无措道,“宫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身体不好……别动气,要是有什么火就冲我发。”   “本座可不敢冲印护法发火,”谢非白托着腮,带着点怒意的委屈,道,“你都要指挥本座做事了,本座哪有那个胆子。”   印无玄:……   “宫主,我错了。”印无玄服软认错。   谢非白:“错哪儿了?”   印无玄:……   谢非白:“印护法已学会敷衍本座了。”   “不是,我没有,我……”印无玄绞尽脑汁,道,“我不该那么大声对宫主说话,不该对宫主道做法提出异议……但是……我更不想让宫主受伤……我……”   印无玄简直不知该怎么说,凡间有句话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尽管他不是兵宫主也不是秀才,情况却是一模一样。   “既然错了,那就该受罚,”谢非白道,“本座要下棋了,你去弹首曲子给本座助兴。”   印无玄:……   这日下午,整座云隐宫都笼罩在弹棉花的噪音之下,但凡听到印无玄琴声的人,个个都头晕眼花反胃想吐,恨不得把耳膜戳破了再听不到这穿脑魔音才好!   星月用骨头架子手捂住耳朵,哀嚎道:“大护法疯了吧!没事儿弹什么琴啊!要我说他跟胥怀古再对战时,也不用带大剑了,就抱一把琴去跟人家的笛声对轰,兴许就能赢了呢!”   星夜多吐了一盆血,道:“大概是宫主和大护法的情趣吧。”   闭关炼剑的夜从深也听到了这琴声,差点砸了自己的手,痛苦大喊:“别弹了!”   唯谢非白正襟危坐,丝毫不受琴音影响,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瞥了眼如临大敌弹琴的印无玄,心想,他家大护法愈发不好糊弄了呢。 第七十二章 舆论风向   陶生生动作很快,次日的四海八荒报上专门有一篇关于印无玄的文章。   这篇文章是从与印无玄打过交道的人那里采访到的信息为基准进行加工润笔,以“客观”的角度来描述印无玄这个人,以及他们对于近日来沸沸扬扬的“印护法堕入魔修”一事的看法。   云隐宫众人。   左护法星夜:“大护法是我们的定心丸,有他在,大家都会很安心。堕入魔修,呵,不可能。”   右护法星月:“大护法才看不上魔修这种投机取巧的东西,他这次要出钱帮我炼剑呢,哪个魔修会给别人花钱啊,那个饶无愧把我们云隐宫和宣城毁了一大半,也不见赔偿一个子儿,不要脸!呸!”   普通宫人甲:“我们都很喜欢大护法啊,虽然他脾气暴躁,但对我们这些宫人很好的!特别护短!他绝对不会是魔修!”   普通宫人乙:“我想嫁给大护法!呜呜呜可我肯定竞争不过宫主,要是我们三个能一起过日子就好了。”   ……   只采访云隐宫的人肯定有失偏颇,于是采访对象还有宣城的居民们。   宣城喰楼小二:“印护法是个好食客!经常光顾我们的生意,每次出了新的甜点都会买一份回去呢~听说是送给谢宫主的,嘿嘿嘿,他们感情好好哦~啊,你说魔修啊,那不可能,印护法都修魔修了这修真界就完蛋了吧!”   宣城书铺老板和伙计们:“印护法是我们的大主顾啊!那些说印护法坏话的人是何居心哦!胡说八道!”   宣城的修真者们:“印护法横看竖看都不像魔修啊,魔修都阴测测的,印护法有仇当场就报,哪里有魔修都气质,我反正没从他身上见到过魔气。”   ……   还有一些知名修真者也加入了这次采访。   方无极:“说印无玄是魔修的人怕不是自己有问题,他若是魔修,我还会和他往来?我那么讨厌谢非白还没和他绝交,说明他这个人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啧,虽然大多数时候很讨厌。”   马未算:“据我几次上云隐宫讨债都讨成功的事例来看,印护法是魔修的可能性不高。”   暨明仙尊:“印护法是个眼神清澈之人,我期待他的大剑修好之后,与他一战。”   ……   前面的内容大家还都是随便看看,看到最后竟还有暨明仙尊的发言,所有看过这日报纸的人都傻了!   也因暨明仙尊这一句话,四海八荒报销量暴涨,陶生生不得不赶紧加印了几万份售往各处。   要知道,暨明仙尊在修真界的地位非比寻常,他曾是备受推崇的天下第一人,后又隐居千年雪山,再加上与谢非白的情感纠葛,他的一生可谓跌宕传奇!即使天下第一人的称号已不再属于他,但在很多修真者心里,他仍是全修真界最强的男人!   每隔一阵子,就会有“谢非白和暨明仙尊谁更强”的争论,再把两人的战绩分别罗列出来对比,却也分不出个高下。当年暨明仙尊会从这个位置上掉下去,也是因谢非白一事而心神俱碎,伤了修为,如今他都闭关这么久,已回到全盛时期,这第一人到底是谁还真不好说。   这些且不提,最让人震惊的是暨明仙尊竟然接受了陶生生的采访,还为印无玄说话,更重要的是,他和印无玄将有一战!   暨明仙尊自入千年雪山后,再也没在大众前现身过了!   这次竟是为了印无玄破例,而印无玄是在他之后的谢非白最后一任情劫,这其中曲折的关系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   这件事的热度顿时压过了热议的“公开审判”,什么审判不审判,暨明仙尊都表明了支持印无玄,那印无玄肯定不会是堕入魔修了啊,毕竟以暨明仙尊的修为,是绝不会看走眼的!   在青云派和多位正派掌门以水镜术开会的胥怀古也看到了这份四海八荒报,英俊的面庞流露出一瞬间的扭曲,他飞快调整了表情,用一贯的正气凛然道:“暨明仙尊见到的是大开杀戒之前的印无玄,魔修修炼进境快,再加上印无玄天赋异禀,不能以常人待之。”   奚云雪撩了撩波浪般卷曲的长发,红唇轻启,道:“胥掌门,印护法杀的人是绝杀楼的人,虽说杀人时戾气大了些,但也不能指望一个剑修被人打上门了还心平气和地把人给送走吧。而且我听说当日饶无愧偷袭云隐宫,印护法心急下手重了些也情有可原。”   蓝泽也跟着发表了意见,道:“奚殿主所言有理,光凭印护法杀了些绝杀楼的人断定他成了魔修,太武断了些,胥掌门,你可有更确切的证据?”   蓝泽这话一说,便有那依附于青云派的门派掌门不满了,“蓝家主这是何意?莫非是在质疑胥掌门的判断?”   “胥掌门可是和印无玄过了招的,难道还不比我们清楚吗?”   “公开审判自古有之,既然印无玄有这个嫌疑,对他进行审判也理所当然。”   ……   掌门们你一言我一语,各执己见,竟吵了起来。   “阿弥陀佛,”山寂法师念了句佛号,道,“诸位,且听听胥掌门如何说吧。”   胥怀古沉默片刻,拿出盟主令牌,道:“我以盟主令要求各掌门于五日后共同前往云隐宫,公开审判印无玄。”   全场鸦雀无声。   盟主在位时,可用盟主令号令盟内掌门们无条件听从一次。一般来说,除了在遇到大危机需动用全修真界的力量时,历任盟主都不会轻易使用这个权限,毕竟此事太得罪人,等你从盟主之位下来后,怀恨在心的掌门们不定就要找你麻烦。   现在,胥怀古行使了这个权利。   “既然胥盟主这么坚持,我当日必会到场。”奚云雪关闭了水镜。   别的掌门们也一一关闭。   胥怀古对着空荡荡的议事厅,将手里的四海八荒报撕成了碎片。   “非白……”胥怀古低声道,“你可真是护着你的新情劫啊……”   *   舆论效应颇见成效,陶生生还在四海八荒报上专门开辟了一个版面,征集读者投稿论证印无玄是否入魔,每天能收到上千份投稿,经过筛选后刊登。   其中认为印无玄没有入魔的人数占压倒性优势,少数则认为印无玄入魔是胥掌门亲口所说,那必有其事。   胥怀古虽是修真正派的盟主,但威望也没高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步,因此很多人对少数派的说法并不买账。反倒是暨明仙尊的公开支持更得人心,毕竟没人会觉得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人有说谎的必要。   因为这事,修真界还兴起了一个新现象,很多低级别的修真者纷纷改修了剑修,使得剑修数量大幅增加!   究其原因,无外乎是对印无玄实力的仰慕,剑修虽入门难,修炼不易,但一旦修成,前途不可限量!且不说印无玄越级战败大乘期,又诛杀一百多位绝杀楼杀手,就说化神期的右护法星月,竟能在比她高两个境界的饶无愧的魔火之下活下来,就足够令人敬仰艳羡了!   剑修的生命力多么顽强啊,遇到强劲对手时就算杀不死对方,存活概率也会大大提高嘛!   与此同时,胥怀古发出盟主令,要求诸门派掌门一同前往云隐宫对印无玄进行公开审判的事也在四海八荒报上有了报道,登时闹得沸沸扬扬。   “上一次盟主令是上任盟主召集修真者们剿杀妖兽之王吧。”   “胥掌门这是铁了心要定印护法的罪啊,连盟主令都用了。”   “我本来认为印护法绝不可能入魔,但胥掌门居然这么笃定……搞得我都动摇了。”   “有什么好动摇的,这事儿现在还有人看不明白吗?胥掌门这是想除去印护法这个情敌呢!”   “胥掌门不是这种分不清轻重的人吧,要是公开审判失败,他这盟主之位怕是坐不稳了,为了一个情敌至于吗?印护法身上说不定真有古怪。”   “笑死人了,暨明仙尊都说印护法是个清澈的人了,哪个魔修清澈啊?非要在暨明仙尊和胥掌门之门选一个站队的,我肯定选暨明仙尊。”   ……   谢非白在接受陶生生的采访,印无玄站在他的身后,瞪着陶生生。   陶生生笑眯眯地说:“哎呀,印护法你不要这么瞪着我嘛,这是谢宫主许诺给我的报酬,我的做法是合情合理的。”   谢非白也道:“无玄,不要这么凶神恶煞,陶老板这次帮了我们不小的忙。”   “哪里哪里,谢宫主言重了,”陶生生迫不及待道,“我们这就开始吧!”   谢非白道:“可。”   为了采访谢非白,陶生生早就拟定好了一长串问题,既然对方说什么都会回答,他自然不会客气。虽然印无玄像一尊凶神似的,但就算被揍,他该问的也得问,不能浪费这么难能可贵的机会!   陶生生:“全天下的修真者们都好奇很久了,谢宫主为什么会选择修习魅术呢?”   谢非白:“机缘巧合。”   陶生生:“众所周知,你已经历过六次情劫,分别是喻允礼、胥怀古、文宁长、饶无愧、闻风吟、暨明仙尊,个个都是修真界鼎鼎大名的人物,在这几人当中,你有对谁真正动心过吗?”   谢非白笑了,陶生生看不到他的笑,却能听到他的笑声,只觉耳朵痒痒,心也痒痒。   他也跟着笑,笑得八卦又欠揍,“谢宫主,这个问题可能不太好回答,不过几百年来这个问题一直都很多人想问呢,其中喻允礼和暨明仙尊的呼声最高,是这两位中的其中一位吗?”   印无玄背着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尽管他很讨厌陶生生对谢非白的过去刨根问底的行为,可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些人都是爱过宫主的,宫主也有爱过他们吗?   谢非白却没有回答陶生生的问题,而是问印无玄道,“印护法,你认为呢?”   印无玄没想到问题会被抛到他这里,傻了。 第七十三章 动过心吗   印无玄连爱到底是什么都不懂,哪里能知道谢非白爱没爱过那几个人。   他能断定那几个人爱过谢非白,无非是因为谢非白成功进阶了,否则他也不知该如何判断。   “呃……这个嘛……”印无玄都快冒汗了,他总觉得这个问题要是他没回答好,宫主多半会生气,“胥怀古是伪君子,饶无愧是阴暗小人,闻风吟是大草包……我认为宫主绝不可能对这三个人动过心,喻允礼和文宁长我没见过,至于暨明仙尊……他很强……”   陶生生道:“所以印护法认为,谢宫主有可能对这三个人动过心?”   “我没这么说,”印无玄皱眉,“这只是我个人对他们的印象,宫主的心思岂是我能猜测的。”   陶生生又问谢非白,“谢宫主,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谢非白:“过去的事于本座而言便是过去了,没有任何意义。”   陶生生:“那么印护法和另外六位情劫有何不同吗?我听说云隐宫有个规矩,宫内的人如果对谢宫主存了非分之想,就会被驱逐出宫,印护法之前的大护法们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卸任的,如果印护法爱上了你,你会驱逐他吗?”   “不会!”印无玄在谢非白答话前抢先道,“宫主说过不会驱逐我,我永远都是宫主的大护法!”   陶生生很是稀奇地看了眼印无玄,没想到这位大护法竟然会抢答。在他看来,这与其说是抢答,不如说是印无玄变相地让谢非白给出承诺,采访一出,白纸黑字地写到纸上,全天下人都是见证。   哇,原来大护法也会耍心眼嘛!陶生生饶有趣味地想。   陶生生:“谢宫主,印护法所言属实吗?”   “自然,”谢非白语中带笑,道,“我家护法说的,都是对的。”   印无玄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失态,赧然道:“宫主……我……”   谢非白抬起手,示意无妨。   陶生生:“如此看来,印护法的确是不同的呢。”   谢非白:“嗯。”   陶生生:“过几日胥掌门会带领正派掌门们来云隐宫对印护法进行公开审判,谢宫主要如何应对呢?”   谢非白:“本座在一日,就无人能审判印无玄。”   ……   谢非白的这次采访,陶生生早就在四海八荒报上做了预热,八卦的修真者们全都翘首以盼。   待报道一出炉,报纸转瞬被哄抢一空,没抢到的甚至不惜花高价二手购买。   这可是全天下人都想了解的谢非白啊,他的报道怎能错过!   陶生生提了很多问题,有关谢非白的情劫和私生活等,其实谢非白透露出的消息并不算多,很多都是含糊其辞,可见也是个打太极的老手了。但在他诸多不清不楚的回答中,有一个回答却是掷地有声——本座在一日,就无人能审判印无玄。   多么霸气的一句话啊!这意思不就是说,为了印无玄,他可与所有修真门派为敌嘛!   这就是天下第一人的气度!   “要是谢宫主能为我说这样一句话,让我立刻为他去死我也甘愿啊!”   “谢宫主这次是来真的吧!印护法是他最后的情劫,也会成为他真正的爱人!”   “我说你们不要被谢宫主的甜言蜜语冲昏头脑了,谢宫主在渡情劫时对情劫们都是舍生忘死的!他也是为前面六任冒过生命危险的!”   “说起来谢宫主到底有没有对前面六任动心过啊,我怎么没看明白?”   “管他前面六任还是六十任,都是过眼烟云了,谢宫主的心里现在只有印护法!”   “陶老板采访谢宫主时印护法也在场吧,那报道里还有印护法说的话呢,真想看看印护法听到谢宫主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呢!”   ……   印无玄当时的表情比较难以形容,他一时想说“我自会解决”,一时又想说“宫主费心了”,一时还想说“宫主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乱来”,想说的太多,反而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千言万语化为“宫主对我真好,我必要为宫主赴汤蹈火”的执念,然后又想“宫主对我这般好,我却还没完成宫主交代的任务,真是废物”,又是怅然若失,自责愧疚,万般念头呈现到脸上,反成了个面无表情。   陶生生暗中观察他,心道印护法当真是没有心,这都毫无波澜!   那之后陶生生又问了些什么问题印无玄没太听得进去,只盯着谢非白的后脑勺发呆,神游到三十三天之外了。   等采访完,陶生生走了,谢非白才悠悠道:“印护法,本座的后脑勺可是长出了一朵花?”   “属下失礼了,”印无玄揉了揉鼻子,绕到谢非白正前方,半蹲下来,和他视线齐平,道,“宫主,公开审判一事我自己会搞定的,你好好养伤,不要再为我劳神……”   “无玄,”谢非白捏住印无玄的下巴,道,“你是云隐宫的大护法,他们要公开审判你,就是和云隐宫作对,是打本座的脸,你觉得本座要闷不吭声?云隐宫不入世,却不代表是好欺负的。”   印无玄脑子一转,明白过来这个道理,“宫主说的是,属下狭隘了。”   谢非白的手指用力,在印无玄的下巴上捏出两道红痕,道:“印护法,与本座说说,你认为本座对他六个人里的谁动心过?哦,你排除了三个,另外三个呢?”   印无玄:……   谢非白:“你不愿猜本座的心思,本座偏要你猜,来,猜猜看,猜错了本座不罚你。”   印无玄在和比自己境界高的大能对战时都不觉如何,此时却是汗流浃背了。   “这个……这……”印无玄眼珠子乱转,不敢看谢非白,“非要说的话……暨明仙尊?”   谢非白轻笑了声,快把他的下巴给捏碎了。   “不是!”印无玄立刻改口,“宫主没对他们任何人动心过!”   谢非白这才缓缓松了力道,放过印无玄的下巴,压低嗓音问:“那无玄说说,本座对他们都没动过心,会对谁动心呢?”   印无玄顶着下巴上的红印子,迟疑道:“除了这六个情劫外,宫主还曾有过别的……为何属下不曾听闻过?”   谢非白:……   谢非白一甩袖子,道:“滚吧。”   印无玄:?   *   近些时日,全天下的焦点都集中在印无玄公开审判一事上。   到了当日,宣城人山人海,都在等着上凤栖山,围观这场审判。还露着半边头盖骨的星月带着宫人们来收门票,一千玉币,交了钱就能上山了。   “哇,上次印护法和闻家主的决斗只收五百玉币,怎么这次翻倍涨价啦!”人群中有人提出异议。   星月朗声道:“上次就闻风吟一个人,这次有一大堆人,好几个都是大乘期的,要是打起来了破坏力更大,保护费肯定要提高啊!”   众人一听有理,只得忍痛掏钱。   宫人们训练有素地打开硕大的乾坤袋,接住天女散花般的玉币。   星月看着玉币哗啦啦地下,脸上笑容绷都绷不住,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可以大赚一笔了,正好填补钱库的损失!她长得本英气好看的,可现在半边儿脑袋还是骨头,这笑容就很瘆人了。   胥怀古等人还没到,云隐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谢非白还特地暂关了禁飞令,天上地下都是人。   有人说谢宫主大气,绝大多数门派若遇到门中弟子被公开审判,那必定是恨不得越少人来看越好,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嘛!不过这也侧面证明,谢宫主底气十足,印护法定然是没问题的。   日上中天之时,北边天空传来一阵极强的威压,那不是一个人所散发的威压,而是一群高手聚集在一起时形成的天然威压。   围观的修真者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很快,以胥怀古为首的各派掌门抵达。   这次到的一共有一百零八个门派的掌门人以及四大世家的家主,其中名气最大的便是几位大乘期高手,除了青云派掌门胥怀古之外,另有蓝家家主蓝泽、离海殿殿主奚云雪、梵音宗宗主山寂法师和无极门门主方无极。不过方无极不是在掌门队伍里,而是早就在云隐宫,立场坚定地站在印无玄一边。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闻家来的人不是家主闻风吟,而是闻风吟的堂兄闻衍。   闻风吟内丹被毁,重伤未愈,自是无法再料理闻家之事,闻衍便成了闻家的代理家主。   一行人于云隐宫大殿前的空地驻足,胥怀古以灵力喊话:“谢宫主,叨扰了。我以修真联盟盟主身份,与众掌门商议过后,决定对贵派大护法印无玄进行公开审判,请出来一见!”   殿门开启,印无玄走下台阶,他着一袭黑衣,身姿挺拔,头发简单地梳了个马尾,面部轮廓深刻而英俊。他的手里没剑,背后也是空的,和一贯的形象略有出入,但没人敢小觑这名没有剑的剑修,他在不用大剑的情况下打败了大乘期高手和百来名训练有素的杀手,虽是合体期境界,实力却不可置疑已是大乘期修为。   紧接着,谢非白也出现了,他着一袭白衣,没有束发,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没人能看到他的脸,可当他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刻,人人都为他倾倒,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站在那里,就无端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印无玄侧过身,对谢非白伸出手。   谢非白握住他的手,迈下台阶。   胥怀古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道:“谢宫主,请将印护法交给我们审判。”   “本座说过,只要本座在一日,就无人能审判印无玄,”谢非白一字一句道,“胥怀古,你不配。” 第七十四章 公开审判   “你不配”三个字如平地惊雷,炸得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   胥怀古乃第一修真门派青云派掌门人,又执盟主令,单论身份,修真界也没几个人比得上他的尊贵。可谢非白却对他说“你不配”,这和当众扇了他一耳光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出声,都在翘首以待胥怀古如何回应。   “敢问谢宫主何出此言?”胥怀古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可若赵念松在的话,就听得出他的师兄已是动了肝火。   谢非白道:“因为本座了解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为人,所以,你不配。”   他这话前半句犹如老友叙旧,后半句却是杀人诛心。   胥怀古道:“谢宫主,我们的私人恩怨不应该影响你对正邪的判断。”   “胥掌门,这话本座原话奉还,”谢非白道:“本座只问那一日,你为何会在那里?”   印无玄和闻风吟决斗那日,去时遭遇了绝杀楼的埋伏,回时遇到了绝杀楼的追杀,在要到达宣城时,又碰上了胥怀古。   这个问题先前也有人提出过,胥掌门为何会挡在印护法回宫的必经之路上?有说法是,胥掌门接到饶无愧袭击云隐宫的消息赶去帮忙,在半路撞上了印无玄。   不过这说法有极大的漏洞,胥掌门既是赶去帮忙抓饶无愧的,为何会先跟印无玄动手?不管印无玄是不是真的入魔了,饶无愧是板上钉钉的魔修,还是修真界头号通缉犯,优先级怎么也该在印无玄这个疑似入魔的人之上吧。再说了,胥掌门是从哪里前去云隐宫的?从青云派去云隐宫就算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   胥怀古沉吟片刻,道:“前些日子我找到了饶无愧的踪迹,本是追着他去的,但在那之前,我先感受到了别的不详之气,想看看是不是附近还有别的魔修,不成想这个人竟是印无玄。”   “呵,”谢非白嗤笑,他这充满嘲讽的笑声落在众人耳中却是犹如仙乐,令人心神动荡,“本座不信。”   胥怀古沉着脸道:“谢宫主,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以为东扯西扯就能洗清印无玄的嫌疑了吗?他以血为剑,这是我亲眼所见,用血当作武器的修真者,只有魔修!”   他将一枚留影石扔到空中,留影石投放出印无玄用血当剑的画面。   胥怀古这话所言不假,正道修真者多注重精血,且认为以血为引的做法上不得台面,魔修却不讲究这些,反而很多术法都需以血为媒介。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宫主,何苦跟他废话,”一直没说话的印无玄道,“胥怀古,你说我用血化剑就是魔修,那你要不要再跟我打一场,这次我不用血,也不用剑,你看我是不是魔修!”   窃窃私语声变大。   “印无玄,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胥怀古道,“我是来审判你的。”   “宫主说过了,你没这个资格,”印无玄道,“你说我是魔修,那我说你和魔修饶无愧勾结,你认不认?”   窃窃私语声再也压不住了,吃瓜群众的瓜都直接摔了地。   “印护法,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个中年人长相的掌门人越众而出,道,“胥掌门怎么可能和饶无愧勾结?莫要血口喷人!”   “他说我是魔修就有理有据了?”印无玄冷笑道,“如果他的证据算证据,那他和饶无愧勾结的证据我也有啊。”   围观者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声又低下去。   印无玄道:“我与闻风吟决斗当日,想必观看的道友都看到闻风吟击中过我一次。”   周围立刻有人点头,当时印无玄被击中时的表现略奇怪,还有人在说是不是印护法放水了呢。   印无玄:“那是闻风吟与我传音入密,告知我饶无愧袭击云隐宫,扰乱了我的心神!”   在场之人都听出了印无玄的言外之意,闻风吟这是和饶无愧联了手,一个将人引开,一个偷袭后方!   闻家是四大世家之一,印无玄这话若是属实,那必是修真界的大八卦!   所有的人目光都投向了闻衍,这个闻家的代理人。   闻衍沉默不语,倒是同为世家家主的蓝泽出声了,道:“印护法,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   印无玄道:“我以天道立誓,所言无一句假话。”   修真者以天道立誓,一旦说了假话,就会五雷轰顶!   “我还没说完呢,”印无玄道,“青云大会上,我将闻风吟打至重伤,他本不可能这么快就会复原并向我发起第三次决斗,是胥怀古去找了他,帮他疗伤,胥怀古,我可有说错?”   胥怀古:“道听途说!”   印无玄:“闻家宅邸曾传出过笛声,代理闻家主,这事是真是假?”   被点了名,闻衍自是不能装死了,道:“确有其事,但家主养伤时不见任何人,我们也不知那笛声从何而来。”   胥怀古:“只因闻家有过笛声你就怀疑是我去找了闻风吟?印无玄,你真当全天下修真者都跟你似的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印无玄:“我敢对天道立誓,你敢吗?”   胥怀古:……   气氛僵住。   山寂法师念了句佛号,道:“印护法,闻家是四大世家之一,家主重伤,胥掌门即便出手相助也算不得什么左证。”   “算不得左证,他为何不敢承认?”印无玄冷笑,“闻风吟和饶无愧勾结,胥怀古和闻风吟密谋,这么来看,闻风吟就是个中间人,本质就是胥怀古和饶无愧勾结。”   围观众人:……   印无玄这话说有道理也有道理,说胡搅蛮缠也胡搅蛮缠。   无论如何,胥怀古在修真界这么多年的声誉,不至于因他几句话就轻易动摇。   “印无玄,你不用再故弄玄虚,”胥怀古道,“我只问你,你是否使用血剑?”   印无玄道:“那我也问你,是否和饶无愧勾结?”   话题成了车轱辘,这场审判也成了一场玩笑。   过往的公开审判,都是盟主带着掌门质问犯人,坐实罪名后处死,哪有盟主反被犯人质问的?归根结底,只因印无玄是目前最强的剑修,而他身后更站着天下第一人,便是修真联盟的人也不敢硬来。   这时,奚云雪道:“胥掌门和印护法对战时,方门主也在场吧,不如方门主也给我们大家说说当时的情景。”   方无极无聊地耸肩,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只看胥掌门要致印护法于死地,出面救下了印护法。”   印无玄不满道:“就算你当日没有出手,我也不会死。”   方无极道:“那可说不准,反正我这救命之恩你日后是得还我的。”   奚云雪及时打断两人的拌嘴,道:“方门主的意思是,胥掌门打算杀了印护法?”   方无极道:“我看到的是这样,杀招都用上了,除了想杀人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了。”   奚云雪道:“胥掌门,方门主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何想杀了印护法?”   胥怀古道:“正道修真者诛杀魔修乃天经地义。”   “此言差矣,”方无极道,“第一,你并不能笃定印无玄堕入魔修,凭什么杀他?第二,即便是真的魔修,也没有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的道理!”   不少围观者都在点头。   魔修与别的修真者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靠魔气修炼,而魔气会孕育出吃人的魔兽,和灵气天然对立。相较于普通修者,魔修进境极快,但他们也容易受到魔气影响,心智受损杀人嗜血,修真界历史上的诸多恶性事件,多是魔修所为,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嫌恶魔修,并视其为邪魔外道。但也不是所有魔修都十恶不赦,也有魔修能够坚守本心,终成大道,尽管成功飞升的还未有过。   胥怀古道:“印无玄已显露滥杀本性,又以血为剑,他是魔修无可争议,我为何杀不得?若不尽早铲除他,待他到了大乘期,全修真界无人是他对手,那将会给天下带来灭顶之灾!”   胥怀古说罢,拿出玉笛,道:“诸位,印无玄无非是强词夺理,不用再跟他废话,将他强行带走!”   他竟是要联合各大掌门以武力镇压印无玄!   印无玄丝毫不惧,张狂笑道:“来啊!胥怀古,上次我们的战斗被打断了,这次来一决胜负!”   胥怀古和印无玄的威压对撞,看不见的冲击波倏然扩散,双方一触即发时,方无极走到两人中间,道:“且慢且慢,我这有一样东西,想请胥掌门过目。”   方无极的介入让两人的威压收敛,都看向了他。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请帖,这请帖装饰得华美无比,正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花纹的边线全是金子所镶,且请帖上还有一阵怡人的暗香,乃是经过极昂贵的稀有香料熏制后形成。   有见识的人都认得,这是闻家的请帖,也只有闻家才会发个请帖都这么奢靡无度。   方无极道:“这是闻风吟发给我师尊的请帖,师尊从没看过上面的内容,我也还没看过,不如让我们一同打开看看。”   方无极的师尊,所有人都认得——暨明仙尊。   胥怀古眸光微沉,道:“闻家主发给暨明仙尊的请帖与这次审判有何干系?方门主,我知你与印无玄交好,但也不要耽误我们的正事!”   方无极不接他的话茬,道:“谢宫主,这请帖我猜与你有关,不如你来拆?”   方无极在把请帖递给谢非白时,特意给众人展示了下帖子上的锁扣——这锁扣并不是真的有个锁,而是一个小型阵法,输入灵气后,锁扣的花纹会消失,帖子也会打开。反之,不输入灵气,便是用剪刀把帖子剪成两半,也看不到上面的内容。   谢非白欣然接过,打开帖子,看了一眼,便将帖子往天上扔去。   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陶生生祭出无字天书,帖子贴在天书上,上面的字浮现于空中,这样一来,远近高低的人全都看得见。“暨明仙尊,谢非白第七次情劫至,若要将他留下,必杀印无玄!我已联系过另外几人,皆尽答应,静待仙尊答复。” 第七十五章 审判结果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句话放到哪里都适用。   闻风吟三番两次挑衅印无玄,不顾脸面地想要置对方于死地,无非就是为了谢非白。这事儿是个人都看得明白。   细算起来,闻风吟是第五任情劫,他后面还有一任暨明仙尊,却不见他去找过暨明仙尊的麻烦,按照八卦来说,那就是欺软怕硬。   可看了请帖内容,众人这才知道了他的真正目的——阻止谢非白飞升!   大乘期后是渡劫期,一般来说,修真者在这个阶段会经历一场劫难,过了就飞升,没过就继续留在这尘世。魅术修者则不同,他们每个阶段都在渡劫,且是最难渡的情劫,因此,待他们到了渡劫期,反而无需再渡劫,而是立地飞升!   飞升之后,就成了仙,与凡尘再无瓜葛,这大千世界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也就是说,一旦谢非白飞升,他的前情劫们就见不到他了!   有人将自己代入闻风吟的角色,倒也多少能理解对方如此偏激的原因,修真岁月长,只要谢非比一直留在这尘世,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要是人都不在这一方天地了,那真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然而这封请帖透露出的最重要的讯息不是闻风吟的动机,而是闻风吟联合了另外几位情劫,且其他人都答应了!   胥怀古和饶无愧可不就都在这另外几位情劫中!   方无极道:“我师尊清修多年,早已不计较当年之事,你们却想拉他下水,扰他清净,胥掌门,这笔帐我必与你算!”   “你算账前,我先与他算算账,”印无玄道,“胥怀古,你不承认为闻风吟治疗,那这请帖的内容你承不承认?还是你要把所有事都推到闻风吟的头上?”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胥怀古身上。   胥怀古是正道修真者的领头人,他要是同意了闻风吟的做法,那可是一大丑闻!从此之后,他的威信怕是会一落千丈!   胥怀古捏着玉笛的手用力得手背青筋毕现,他虽知晓方无极会站边印无玄,却没想到会直接撕破脸皮,弄得他如此难堪!谢非白怕是早就料到这个场面,所以才会放这么多人上凤栖山,为的就是让他成为一个笑话!   谢非白啊谢非白,为了印无玄你真是煞费苦心!   “我收到过闻家主的请帖,”胥怀古缓声道,“但没给予任何答复,而闻家主所说其他人都答应了,是不实之言,喻允礼已失踪多年,文长宁更是早就陨落,要怎么答应?诸位若是不信,可到青云派去翻找帖子,看我拆开没有!”他话锋一转,道,“方门主,我知你与暨明仙尊师徒情深,对我有些误会,此后我会同你一一解释。现在,请不要妨碍我们对印无玄进行公开审判,如果他无罪,我相信审判也会还他一个清白。”   事情发展到此,围观者们对审判印无玄一事已没多大兴趣,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谢宫主的前情劫们连手一事!   从目前的信息来看,闻风吟和饶无愧肯定是连手了,胥怀古也有一定可能性,以暨明仙尊的人品必是不屑于这种下作事,另外两位一个不知所踪,一个人早死了,失踪的那个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万一闻风吟神通广大把人给找到了呢。   爱恨纠葛,狗血痴缠,这才是群众们喜闻乐见的八卦啊!   不过胥怀古何许人也,怎会放任印无玄拿到主动权,他既已用了盟主令,这公开审判就必须进行下去!   “胥掌门,公开审判的前提是,被审判者已经过门内审判并定罪,再公开审判以示天下。”谢非白道,“云隐宫宣布,印无玄无罪。”   胥怀古滞了滞,这个规定的确是有,但过往的公开审判中,门派即使想要包庇弟子也受不住修真联盟给予的压力,最终会将人交出。久而久之,公开审判就成了一锤定音的事,本门派在其中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云隐宫没有加入修真联盟,且有那个底气与联盟对抗,如果谢非白一口咬定了不放人,他就算用武力带走印无玄,也是不占理的那一方,更何况他不一定能靠武力达成目的。   谢非白道:“修真界不是个别人的修真界,是所有修真者的修真界,不如这样,在场的所有道友投票,若认为印无玄有罪的人占多数,本座便让你们对他公开审判如何?”   这个提议一出,众人哗然。   公开审判这种修真界大事,向来都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人才有参与的份儿,普通的修真者们哪里有指手画脚的权利,无非就是看个热闹,私底下议论审判是否公正。   史上的公开审判,有那罪大恶极让人欲除之而后快的,也有罪名不明背了黑锅的。总之,每一次都让人心服口服是不可能的。   要提这个意的人换个人,大家都不以为意,但这是天下第一人,人人都爱的云隐宫宫主谢非白提的,分量就不可同日而语。   胥怀古道:“这太乱来了,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谢非白道:“那今日,就开了这个先例!”   谢非白的话犹如一记响钟,敲在每个人的心间,他们的神经蓦然触动,情绪不知不觉高涨。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同意谢宫主!”   紧接着,人们都喊了起来,“谢宫主说得对!我们也要投票!”   “既然双方都呈现了证据,我们当然也能判定印护法是否有罪!”   “胥掌门自己都不清不楚了,光靠修真联盟来投票也太不可信了!”   “严格来说胥掌门和印护法是情敌啊,难保胥掌门不会在审判里做手脚。”   ……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洪流般淹没了凤栖山。   胥怀里心底涌起暴戾,想把这些受到谢非白蛊惑的人都杀了才好!直到奚云雪喊了他一声,他才惊觉不对,抬头直勾勾地凝望谢非白,后知后觉他竟是中了谢非白的魅术!不止是他,是在场的人,全都中了他的魅术!   经过舆论的洗礼和双方的争辩,众人心中本就有了一定的偏向,再受魅术影响,形势自会倾向印无玄!而谢非白的魅术用得很高明,潜移默化中甚至没有术法的波动,除了他这个曾与对方夕相处过的人,竟无人能察觉到被施了法!   奚云雪对胥怀古道:“胥掌门,民意难为啊,我们也不能一意孤行你说是吧?”   蓝泽也道:“胥掌门,得尽快拿个主意。”   “阿弥陀佛,”山寂法师道,“众生平等,胥掌门,不如就顺了民意吧。”   ……   己方这边的三名大乘期高手都这般说了,饶是胥怀古再说什么也是无用。至此,大势已去。   胥怀古颓然道:“既如此,便请陶老板做中间人,统计人数和票数吧。”   陶生生欣然笑道:“愿为胥掌门效劳。”   半个时辰后,有了结果。   围观者一共五百六十人,修真联盟人数一共一百零八人,共计六百六十八人,其中六百三十人都认为印无玄无罪。   这一结果,可说是把胥怀古的脸皮扔到地上反复碾踩,他不惜动用盟主令发动公开审判,却得了这般结局,委实可笑。   “非白啊,”胥怀古传音入密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谢非白没有理他,道:“既已有了定论,各位且回,好走不送。”   胥怀古道:“谢宫主,你的魅术天下无双,是胥某轻敌了。我在此告诫各位一句,你们今日放过了印无玄,来日定会后悔!”   话一说完,他乘鹤而去。   胥怀古走了,这场戏就唱到了头,跟着他上山的各派掌门人们有的匆匆离去,有的跟谢非白见礼后辞别,围观者们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不多会儿,云隐宫安静了下来。   山寂法师双手合十,慈眉善目道:“谢宫主,印护法,青云大会上,梵音宗接下了西南和西北大陆的巡视任务,这些日子有些异变发生,贫僧要去处理此事,就先告辞了。”   谢非白道:“法师若遇难题,可修书与云隐宫。”   山寂法师道:“多谢谢宫主。”   山寂法师走后,蓝泽和奚云雪也没再多做停留,倒是闻家代理家主闻衍留到了最后。   印无玄不耐烦道:“你还有何事?莫非要给闻风吟报仇?”   “当然不,”闻衍一反先前一言不发恨不得当个透明人的样子,笑着道,“我是来谢印护法的。”   印无玄奇怪道:“谢我?我们可没有过交集。”   闻衍道:“风吟不适合家主之位,若不是印护法,闻家怕是要在他手中没落了。为了报答印护法,我向你保证,风吟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或者谢宫主面前。”   印无玄这才听懂了,道:“我毁他内丹可不是为了你们闻家,不过你若能做到你说的,我日后会少找闻家麻烦。”   闻衍一揖到底。   待闻衍也走了,方无极“啪啪”鼓掌,对谢非白道:“谢宫主好手段。”   谢非白道:“过奖。”   方无极道:“你神魂受损,还能使用如此高明的魅术,当真不凡。”   印无玄挡在谢非白前面,对方无极道:“这次谢你了,改天请你喝酒。”   方无极撇嘴,道:“跟你喝酒好没意思。罢了罢了,你的事儿既了了,我也得回南海一趟,等你与我师尊决斗时再见吧。”他顿了下又补充道,“我会好好观摩你是怎么输的。”   印无玄道:“你先想想暨明仙尊输给我后你这个做弟子的要怎么安慰他吧。”   方无极对印无玄挥了挥拳头,走了。   大殿外,只剩下谢非白和印无玄二人。   两人对视良久,印无玄笑了,道:“宫主,你真厉害。”   谢非白也笑了,道:“嗯。” 第七十六章 大剑补好   夜从深即将出关,这意味着印无玄的大剑就要修补完成了。   这几日印无玄分外粘人,无论谢非白在哪里做什么,他都跟一条尾巴似的跟着,即便谢非白让他“滚”,他也大胆违抗命令,赖着不走。   究其原因,他担心谢非白又要去给他的大剑注入神魂,以谢非白现今神魂受损的状态,要是再分一缕出去,就算是吃十颗神魂丹也不管用了!   谢非白好笑道:“本座又不是傻子,不会去做那傻事。”   印无玄一板一眼道:“宫主已做过一次傻事了。”   “印护法,胆子愈发大了,”谢非白掐着印无玄的下巴摇了摇,“不仅敢顶嘴了,还敢指桑骂槐了。”   “属下不敢!”印无玄道,“我只是担心宫主,反正在大剑修补完成前,我是不会离开宫主半步的。”   谢非白道:“本座沐浴入寝时你也要守着?”   印无玄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上微微泛红,道:“我会闭着眼睛。”   谢非白松开他的下巴,道:“你若想和本座共浴的话本座并不介意。”   印无玄连耳朵都红了,道:“不……不用了,宫主想要沐浴我给宫主把风,要去寒潭吗?还是要烧水?我先去准备宫主的换洗衣物。”   “那便去寒潭吧,”谢非白压低声音,凑到印无玄耳边,亲昵道,“印护法务必在本座身边寸步不离。”   印无玄揉了揉热乎乎的耳朵,道:“是。”   寒潭水冰冷刺骨,印无玄曾因吃了丹药阳气过盛在潭子里泡了一晚上,却惹得谢非白不大高兴,那之后他就没来寒潭泡过了。   他把手伸进去试了试水温,道:“宫主,我为你把水加热一些。”   谢非白道:“无妨。”   这么说着,谢非白已当着印无玄的面宽衣解带,脱掉外面的罩衫,再是雪白的里衣,印无玄愣愣地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满面通红地转过身,道:“宫主,我……我帮你把衣服捡起来。”   “扑通——扑通—— ”落水的声音。   怎么会有两次落水声?印无玄疑惑地转过头来,见谢非白已跳入了水中,他脱下的衣服则被石头压着,也落入了水中。   谢非白浸在水底,露出脖子和肩膀,乌黑的头发飘在水面上,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宛如水中的妖魅,他惬意地在潭边靠着,道:“衣服在水里,印护法下来捡吧。”   印无玄:……   印无玄:“等宫主洗完了我再捡吧。”   谢非白:“本座命令你现在就捡。”   印无玄:……   谢非白看着他,悠悠道:“印护法也多少是变了,以前无论本座下什么命令,你都会毫不迟疑地去做,现在却屡屡违抗呢。”   “属下不是……”印无玄垂头丧气道,“宫主,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非白:“本座不知。”   印无玄修无情道,又是个剑修,在繁文缛节上向来不在意,比如在众目睽睽下裸-奔之类的事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在得到“爱上宫主”这个任务后,他看了那么多话本,没吃过猪肉也算是见过猪跑了,对于男欢女爱之事也有了一定了解。   他还没有爱上宫主,或者说,没有和宫主成为道侣关系,那就不能孟浪行事。宫主是他最敬重的人,他不能因为自己成为了宫主的情劫就恃宠而骄,对宫主不敬。   可谢非白非要装作看不懂他的拘谨,不断紧逼,好似这样就能逼得他长出一颗心脏来。   要是真能长出来就好了。   印无玄拿谢非白毫无办法,磨磨蹭蹭地还是下了水,他连衣服都没脱,湿透的布料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谢非白的衣服被石头压在潭底,他潜水去拿,可在他要碰到衣服时,衣服却飘了起来,他伸手去抓,没抓到衣服,而是抓到了谢非白的手。   衣服飘在两人中间,挡住了谢非白的重点部位,印无玄脑子一抽,又去抓衣服,这下却是搂住了谢非白的腰,两人抱在了一处。   他们的发丝在水中散开,看向彼此时视野都是模糊的,潭水明明很冰,可他们相拥的身体却都很热。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他们接吻了。   水里的吻很奇怪,他们张嘴时会有咕噜噜的水泡,水压和阻力让他们不得不抱得更紧,吻得更用力,才能持续这个吻。   印无玄想起了寒潭那夜,他的体温让整潭水都沸腾了,可此时他没吃任何丹药,水又在他的体温下变热了。   他们浮到水面上,印无玄索性将谢非白压在潭边亲吻,明明方才他们身体相贴时很热,这会儿又觉冰凉舒适,只有紧紧抱着谢非白,才能缓解他由内而外升腾的热气。   他吻着谢非白,手毫无章法地在对方的脊背上摸来摸去,直到谢非白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他才醒过神来。   “宫主……”他俯视谢非白,看着身下人被他吻得殷红的唇,呼吸急促而滚烫,“属下……该死……”   他往后一仰,直挺挺地跌进潭水里,四肢僵直地伸着,恰似一条死鱼,默默沉底。   啊……我又对宫主不敬了……印无玄绝望地想,一个没有心的人竟敢对宫主做这种事,切了算了!   谢非白仍半躺在潭边,摸了摸自己微肿的唇,笑了。   *   直到大剑修好,夜从深从临时洞府里出来,印无玄当真做到了一步也不离开谢非白。   谢非白起初还逗他玩,后来也玩腻了,懒得理他,干脆打坐修炼,印无玄将就站在他的床边,像一尊雕塑,不动也不说话,守着谢非白。   陶生生转头就在四海八荒报上写:“谢宫主和印护法感情升温,亲密无间,同进同出,羡煞旁人!”   这报道一刊登,修真界又是流言四起,可这流言的中心却不是谢非白和印无玄,而是胥怀古。   公开审判后,胥怀古的威望大大降低,他上门找印无玄麻烦一事更是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有那嘴毒的说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仅如此,他还成了谢非白和印无玄关系的助燃剂,没见人家天天你侬我侬难分难舍了嘛。   堂堂青云派掌门人,修真联盟盟主,却为旧爱冲昏头脑,当真好笑至极。不过对象是谢非白,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处于漩涡中心的胥怀古没对此做出任何回应,他一回到青云派就闭关了。谁也不见。   这些事和印谢二人却是无甚关系,他们现下关心的只有大剑。   经过一个月多,夜从深又从白白净净变得灰头土脸,他将修补好的大剑递给印无玄,道:“没有第三次,这把剑要是再坏掉你就只能换一把新的剑了。”   印无玄郑重地接过剑,道:“我会好好爱惜它的。”   夜从深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怎么信印无玄的承诺。   ”此间事了,我便要回天见山了,”夜从深看向谢非白,道,“此一别不知又要多久才相见,你保重。”   谢非白道:“是你不想见本座,不是本座不去见你。”   夜从深道:“你的魅术越来越厉害了,我敢见你才怪!我下午就走了,你也别送了。”   “好,”谢非白顿了顿,道,“本座与无玄之后会去西南大陆办事,当年喻前辈最后出现的地方也在西南大陆,若有了他的消息,本座会写信通知你。”   夜从深黑乎乎的脸上流露出动容的神色,道:“好,我等你的消息。”   夜从深说走就走,只洗了把脸,就带着他的一堆东西离去。谢非白没去送他,只是望着南方发了会儿呆。   印无玄拿回了大剑,自是心花怒放,当即就跑到后山去练了几套剑法,于是凤栖山对面的山头又被削平了好几座。   又数十日后,神魂丹炼成。   印无玄亲自去炼丹房捧回了丹药,献给谢非白,并再三询问连丹心丹药的服用方法。   连丹心被问得烦了,道:“我说过好几次了,直接吞下去完事儿!服完丹药后宫主需调息三日左右,方可完全恢复神魂!”   印无玄冷冷道:“要是丹药不起作用,我就把你的炼丹炉砸了。”   连丹心才不怕他,道:“炼丹炉是夜大师做的,宫主花大价钱买的,你砸啊,砸了我就去跟他们告状!”   印无玄:……   在印无玄的注视下,谢非白服下了神魂丹,此丹药性极强,不过片刻就发挥作用,他能感觉到在神魂深处有种难以平息的躁动,他对满脸担忧的印无玄道:“本座闭关调息几日,无玄为本座护法。”   印无玄立刻道:“是!”   印无玄抱着大剑,坐在谢非白的寝殿外,如同门神。   与修仙者漫长的生命比起来,三日很短,可印无玄却觉得三日很长。   这等待的三日如同三个月,甚至三年,他好几次都想问谢非白情况如何,是否有好转,但都忍住了。   三日时限到,印无玄再也坐不住了,在门外徘徊,直到他听到谢非白的脚步声,这才停下了无意义地绕圈。   门打开,谢非白站在里面,没有戴面具,阳光洒到他的脸上,渡了一层让人心动的暖光。   “印护法,你好吵。”谢非白语带笑意道。   “属下知错!”印无玄干脆利落地认了错,问,“宫主,你的神魂……”   谢非白道:“已是无碍。”   印无玄松了一口气,张开手臂把谢非白抱进怀里,道:“太好了,宫主,太好了!”   谢非白微怔,缓缓回抱印无玄,道:“嗯,印护法放心,本座很好。” 第七十七章 西南大陆   卜问算出印无玄的心脏在西南方,只有一个方位,别的什么都算不到。   这个说法太笼统,但印无玄并不介意,能有线索就很好。无论是为了完成宫主布置的任务,还是他要突破到大乘期,心脏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本该是当务之急的事,偏偏被旁的事耽搁至今,如今他的大剑修好了,宫主的神魂也修复了,几个找麻烦的人伤的伤,残的残,闭关的闭关,暂且不会来打扰他们,正是出发去西南大陆的好时机。   云隐宫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星夜,星夜都习惯了,自从大护法成了宫主的情劫后,这宫里的事大多都是她在打理。   星月悄悄跟星夜说:“姐,宫主以后要传位的话,多半是传给你了。”   星夜边咳边笑,道:“这云隐宫是因为有宫主和大护法在别人才礼让三分,我可不行。”   星月道:“也是,反正不管出啥事了都有宫主和大护法顶着。”   在离开前,印无玄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跟暨明仙尊的决斗。他下战书时,表示决斗时间由暨明仙尊来定,若他要去西南大陆,不一定能及时收到决战邀约,便亲自飞了一趟千年雪山,问暨明仙尊是否要尽早定下时间,他好准时赴约。   暨明仙尊道:“不急。”   暨明仙尊不急,印无玄却挺急的,他过了这么久又用上了大剑,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人剑合一的威力,宫主不和他切磋,胥怀古闭关了,别的人又不能让他尽情施展,只有和暨明仙尊对战能让他毫无顾忌地发挥出全部实力。如果能在去西南大陆前了结了这件事,那是再好不过。   偏偏暨明仙尊对与他决斗的事没有丝毫兴趣的样子,只说不急,他当初又自己说了时间由对方定,自是不能胡来,只得又飞回了云隐宫,先去西南大陆再说。   *   大陆往西和东修真者逐渐减少,其中西南、西北、东南、东北,以凡人都城为主,正西和正东则人烟稀少,尽是荒地。   这四块凡人的大陆由四名不同的帝王分别统治,据说这四名帝王的祖先是同一个人,但一代一代传下来,血缘关系变得稀薄,且谁也看不上睡,国家之间时有摩擦,每隔几十年都会打一杖。   千年前,帝王们打仗都会向修真门派求助,这就导致战场上凡人在地上打,修真者在天上打,上上下下都打得热闹。可修真势力的介入到底会导致力量的失衡,即便是一个金丹期的修真者,对着凡人军队的阵营里扔一个大火球,也能造成大片伤亡。长此以往,越打越乱,凡人死伤无数,而参与战争的修真者也因孽障太重,多是堕入魔道或者遭遇天谴。   后来修真界出了规定,但凡修真者都不能参与凡人纷争,违者逐出门派,废除修为。也是这个原因,修真者渐渐退出四片大陆,只有少数绝对中立门派还有设有据点,例如梵音宗。   印无玄和谢非白到了繁宁城,这是西南大陆最大的都城,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山寂法师在公开审判后说西南西北大陆发生了异变,这事由梵音宗负责,梵音宗于西南大陆的据点便在繁宁城内。   梵音宗设于闹市,香火鼎盛,除开祈福的香客,许多想求仙问道的人也爱来庙里拜拜,希望获得一丝仙缘。正巧这日有高僧讲法,不限身份,不限人数,愿意去听的人都可去听,喧闹的繁宁城静了下来,竟有半城的人都放下了手里做的事,来到梵音宗听法。   梵音宗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连街道上都满满当当全是人,好在讲法的和尚有些修为,用术法增大音量,这样无论站多远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印无玄假装成凡人跟着听了一会儿,听得直打瞌睡,对谢非白道:“宫主,这梵音宗的和尚到底在讲什么?好生无聊,这些凡人还听得这么专心。”   “因果轮回,”谢非白道,“听了也无用,我们去找山寂法师。”   印无玄道:“好。”   两人绕开层层迭迭的人,进到梵音宗后院,一个小和尚双手合十,道:“两位施主,请跟我来。”   他们跟着小和尚到了一处厢房,房门大敞,山寂法师从蒲团上起身,道:“阿弥陀佛,谢宫主,印护法,多谢你们前来相助。”   “山寂法师不必多礼,”谢非白道,“还请法师详细说说异变是怎么回事。”   修真者虽不参与凡人之间的争斗,但与凡人的来往还是很频繁的,其中最普遍的便是修真者接到凡人的委托前来斩杀魔兽。自幽都消失后,大陆上的魔兽都销声匿迹了般,鲜少再有魔兽出没之事,修真者一年到头都接不到几份委托了。   对凡人们来说,没了魔兽的滋扰当然是好事,他们都是没有法术的人,即便是最低级的魔兽也能要他们的命,没了魔兽后,他们的生活平稳多了。   一个月前,西南大陆的边境有几个村子莫名遭难,接二连三地死人,没几天村子里的人都死完了!接着邻近的村子也遭了殃,为了保命,村民们往外逃,可别的地方也不敢收他们,万一是没人见过的瘟疫导致死人的可怎么办?谁知道这些逃出来的人有没有染病?   场面变得非常混乱,官府终于派人去查看,安置逃难者,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原因,可怕的是,还在继续死人,且范围逐步扩大!   这诡异之极的事被地方官上报给朝廷,朝廷派人来梵音宗寻求帮助。梵音宗的大本营在北大陆,南大陆的不过是一座分庙,里面的僧人大多也是凡人,只少数是修真者,境界为筑基到元婴不等。   住持让寺庙内修为最高的元婴期弟子光真前去查看情况,然而光真去了一趟回来却身受重伤,周身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看就是大型兽类啃咬所致,伤口上还萦绕着一层魔气,令他伤口无法愈合,一直流血,若非他是修真者,这个流血法早就死了!   山寂法师道:“光真受伤太重,根本说不出话来,好在他身上带着一枚留影石。”   山寂法师催动留影石,画面浮现出来。   死气沉沉的村庄被黑色的雾气包围,阳光照不进去,视野暗淡。光真察觉不妙,十分警惕,走着走着,他在一间茅草屋前发现了一具尸体,这尸体只剩下了一半,而在不远处,传来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光真走向声音的来源处,竟是一头魔兽在撕咬死人的血肉!   这是一头三级魔兽,通身漆黑,长得像狗,身上却覆盖着鳞片,脸上也只有一只眼睛,名为独眼犬。独眼犬猛地扑向光真,光真立刻用棍子防御,和独眼犬搏斗。   几个回合后,光真败下阵来,被独眼犬咬中了大腿!他情知自己不是对手,掉头就跑,独眼犬跟在他身后追,又咬中了他的腰!   “啊啊啊!!!”   光真痛叫着将棍子捅入独眼犬的眼中,独眼犬吃痛松口,光真用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拼着灵气耗尽的风险,这才逃了回来。   “元婴期应当能斩杀三级魔兽,可光真在独眼犬面前却无一战之力,“山寂法师沉声道,“光真长年在西南大陆,固然有缺少实战的因素,但他在修真一事上稳打稳扎,从不马虎,是靠着踏踏实实的修炼进阶为元婴期,不该在三级魔兽前如此狼狈。”   良久后,谢非白道:“不是光真的实力不够,是独眼犬变强了,或者说,三级魔兽变强了。”   山寂法师点头,道:“光真回来后,住持又派了两名弟子前去,让他们不要深入魔气区域,只在外围查看情况。那两名弟子很小心,没有和魔兽正面交手,但他们给出的情报是,魔兽越来越多,且每一头魔兽的魔力都高于了本身的等级。”   “这也就是说,独眼犬不是个例,而是魔兽整体都变得更强了!”印无玄嘴角压不住笑意,道,“这不错,魔兽够强打起来才有意思!”   山寂法师苦笑道:“这天底下恐怕只有印护法一个人觉得有意思。”   魔兽重新现世,且变得更强,意味着修真界将迎来一场更甚幽都的腥风血雨!且事发地点还在西南大陆,凡人也必将会被卷入,到时得死多少人啊!   山寂法师念了声“阿弥陀佛”,道:“除了西南大陆外,西北大陆也是类似情况,贫僧下了凤栖山后先去了西北大陆,让梵音宗弟子们在魔气爆发处留守,保护凡人,这才赶来西南大陆。看光真的留影石,这边说不定更严重些。既然二位也来了,可与我一同前往那几个村庄看看。”   “我和宫主去就行,”印无玄忙道,“你在庙里呆着吧!”   山寂法师:……   印无玄补充道:“嗯……那个……你肯定还有别的事要忙,几个村庄的魔兽而已,我和宫主能应付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无缘无故冒出的魔气兴许是特级魔兽所为呢,要是当真能逮到特级魔兽,多带一个山寂法师岂不是多了一个跟他抢螃蟹吃的人?那可不行!   谢非白道:“此事非同小可,法师可通知了修真联盟?”   “通知是通知了……”山寂法师道,“胥掌门闭关,没有人管事,这……谢宫主护和印护法还是第一批来西南大陆察看此事的修真者。”   谢非白:“既如此,山寂法师不若回一趟北大陆,召开联盟会议,商议下是否有办法彻底解决此事,本座与印护法则去村庄那边,分头行事,提高效率。”   山寂法师一想有理,合十道:“谢宫主所言甚是。” 第七十八章 事发之地   印无玄和谢非白即日启程。   繁宁城位于西南大陆中部,要去边境御剑也需两日。   印无玄念着谢非白大伤初愈,刻意放慢了速度,每飞半日还要停下来找个地方歇息歇息。   谢非白道:“本座还以为印护法想早早到边境杀魔兽练练手。”   印无玄道:“我想是想,但和宫主的身体比起来这无足轻重。”   谢非白道:“如果真是特级魔兽现世引起的反常呢?你不是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吗?”   印无玄道:“山寂法师都说了我们是第一批过来的修仙者,应当不会被人抢先吧,而且吃螃蟹和宫主也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谢非白嘴角带了点笑意,道:“哦,是吗?本座还以为寻找特级魔兽一事在印护法心中排名第一呢。”   印无玄:……   印无玄让陶生生替他寻找特级魔兽一事本是瞒着谢非白的,没成想谢非白还是知道了,果然他不管做什么都瞒不了宫主。   “当然不是,”印无玄认真道,“在我心里排名第一的永远是宫主。”   谢非白的笑意更深,道:“可惜你没有心,这个排名毫无意义。”   印无玄:……   二人花了将近三天到了山寂法师所说的村子,越是靠近边境,凡人们愈是恐慌,生怕自己所在的村庄城镇也遭了殃。一些有家底的人拖家带口地往内陆跑,根本不敢多留,可大多数人是离不开故土的,只能日夜祈祷“瘟疫”不会蔓延开来。   村庄外围有士兵驻守,他们根本不敢往里去,远远的有人见印无玄和谢非白御剑而来,便知是修真者来了,脸上露出喜色。   印无玄没有停留,径直飞进黑雾里,浓重的魔气如同粘稠的液体,让人呼吸不畅,身体也变得沉甸甸的。   从天上俯瞰,村庄里农作物枯萎,房屋坍塌,土地上满是兽类的爪痕,处处都是断肢残骸和干涸的鲜血,有人类的,也有魔兽的。   两人落于地面,印无玄问:“宫主,你能判断出魔气从哪里来的吗?”   谢非白闭上眼,片刻后道:“往西走。”   越往西边走,魔气就越浓,印无玄能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灵气被压制,肩膀上像是压了一座山,莫名变得疲惫。这魔气不仅仅是浓郁,且很纯粹,比起幽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非要说的话,和里幽都也相差无几了!   “宫主,”印无玄环顾四周,道,“莫不是里幽都移到这里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谢非白道,“黒珠吞了幽都之后,表里幽都都消失了,本座查阅典籍,推测黒珠体内或许有个类似秘境的存在,被它吞入的东西会在秘境里,它若把幽都从秘境里吐出来,刚好就吐在这一片,那此处会变作新的里幽都也不足为奇。”   “如果这里变成了里幽都,那表幽都呢?”印无玄道,“黒珠吞食幽都时两个幽都在融合,莫非在它肚子里完成了融合这个过程?”   谢非白道:“西北大陆不也出现了异变吗?兴许西北大陆的是表幽都。”   印无玄纳闷道:“ 黒珠把两个幽都分别吐在不同的地方是什么原因?”   谢非白道:“本座可不懂魔兽的想法。”   两人说话间,周围窸窸窣窣的,几只小体型的魔兽潜伏在灌木丛中,伺机而动。   他们一止住脚步,一头凶猛的独眼犬就冲过来扑咬,印无玄连看也不看,一剑挥出,就将独眼犬砍成了两半!这种小型魔兽是成群行动的,其中一只身死反倒激发了另外几只的凶性,暗处隐藏的独眼犬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待头领吼叫一声,所有独眼犬都不顾生死地扑向两人!   独眼犬是三级魔兽,单个战斗力一般,一群的战斗力却是翻倍,能达到二级魔兽的实力!它们行动迅速,咬合力强,身上还覆盖着坚硬的鳞片,当他们成群结队时,连合体期修者都要掂量掂量,更何况这是变强了的独眼犬!   然而印无玄全然不将独眼犬的进攻放在眼里,他挡在谢非白面前,大剑出鞘,划出一道优美的剑弧,紧接着,独眼犬哀鸣着倒地,个个都四分五裂!   溅射的鲜血犹如喷泉,印无玄撑起结界,挡住了血,他倒是不介意被血喷到,反正他穿的是黑色衣服,可谢非白穿的是白色,他不能让魔兽污浊的血弄脏宫主的衣角。   “的确变强了,”印无玄道,“这里的魔气浓度让魔兽的实力增长,而我们的灵气则被压制,对我们很不利呢。”   谢非白瞥了眼印无玄,他家护法说着很不利,却笑得很开心,可见就是喜欢在有难度的情况下进行战斗,不愧是修真界公认的战斗狂。   “再往西走,魔兽应该会更多,”谢非白道,“你可以尽情舒展筋骨,至于本座的安危,就全靠印护法了。”   印无玄喜上眉梢道:“宫主放心,属下定不会让一只魔兽碰到你!”   *   胥怀古闭关,修真联盟无人管理,山寂法师只得联系了方无极、奚云雪和蓝泽几位大乘期修者,与他们详细说了西南大陆和西北大陆的的异状。三人一听,就知此事非同小可,但他们都不是盟主,没法绕开胥怀古召开大会,只得分别通知相熟的掌门,但效率太低,还是陶生生知晓此事后刊登在四海八荒报上,如此一来,全修真界都知道此事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胥掌门都不露面吗?这也太不负责了吧!”   “他这是知道自己多半不能连任盟主干脆摆烂了吗?”   “我一直以为胥掌门是个正义的君子,看来是看错他了。”   ……   西南西北的事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大家讨论最多的却不是幽都或者魔兽,而是胥怀古的态度。   修真者闭关是正常事,可胥怀古身为修真联盟盟主,在修真界遇到危机时还闭关不出,那就不正常了。   很多人都认为胥怀古在是公开审判上丢了脸面这才当了缩头乌龟,愈发觉得他胸襟狭小,没有盟主该有的气量。   山寂法师叹息道:“阿弥陀佛,怎的都在关注胥掌门,却没几个人真正关心西南西北两块大陆,这两块大陆虽多为凡人,却与我们修真者息息相关。”   “人都喜欢聊八卦,不喜欢说正事,”方无极道,“我说法师你也不要太操心,谢非白和印无玄都去了,出不了什么乱子。要是他们两人都解决不了,我们也未必解决得了。”   蓝泽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还是得派人去施以援手,谢宫主他们去的是西南,西北这边合该我们去一趟。”   奚云雪道:“蓝家主,不如我们同去?”   蓝泽道:“甚好。”   方无极道:“既然你们要去,我就先不去了,门派里还有些事要处理,若有任何困难,随时通知我,山寂法师你也不要太发愁,你比我们都熟悉凡人聚居地,居中策应需得靠你。”   山寂法师道:“阿弥陀佛,方门主说得是。”   奚云雪红唇一勾,笑道:“方门主,我看你挺有盟主相呢,不如今年年底我投你一票?”   她这话无论是玩笑话,还是真话,都说明她不不再支持胥怀古了。   “饶了我吧,”方无极道,“光是管一个无极门我都管不过来,再说我还要上千年雪山伺侯师尊,哪里有空当什么盟主,要是奚殿主或者蓝家主有意愿的话,我是很支持的。山寂法师,我没说你你可别生气,反正你一心想当个好和尚,怕也没心思争这盟主位。”   山寂法师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蓝泽讪讪笑道:“我也算了吧。”   奚云雪道:“没意思,蓝家主,我们在西北大陆见吧。”   几人撤了水镜术,各自去完成任务。   *   印无玄已杀了一百多头魔兽,这些魔兽普遍体型不大,多为三级魔兽,有少量二级魔兽,对很多修真者而言,短时间内应付这么多魔兽必死无疑。可对印无玄而言,这才将将热了身。走在他身后的谢非白更是纤尘不染,白色的衣服连一滴血珠都没沾上。   两人已走到村子的最西边,也就是魔气最浓的地方。   这是一口井,井里的却不是井水,而是源源不断的魔气,魔兽就是顺着这口井爬到了人类的村庄作乱!   “井口小,只有小型魔兽能通过,所以小型魔兽多,”印无玄道,“宫主,这井下有什么?直通里幽都吗?”   谢非白道:“本座亦不知道。”   印无玄从井口往里看了一眼,正看到一头魔兽往上爬,他朝井里扔了块石头,直接把那头魔兽给砸了下去!   “不如我下去看看,”印无玄提议道,“宫主在这里等我。”   谢非白问:“你确定要分开行动?”   不知怎的,印无玄想起闻风吟给他下战书的调虎离山之计,他正是因为不假思索答应,和宫主分开了,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印无玄道:“不分开行动,我先下井,宫主跟在我后面,要是有什么不对,宫主就立刻回来。”   谢非白咀嚼着“立刻回来”这四个字,有点想笑,他家护法是真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易碎品了吗?不过事事都有人护着,这感觉也不赖。   谢非白道:“好,本座会好好跟着印护法。” 第七十九章 幽都再现   井口又小又窄,下面没有井水,只有浓重的魔气,在外面能听到井底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印无玄从井口跳下,这井的大小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通过,快要落地时,他看到下方有无数双红色的眼睛,全都是聚集在此的小型魔兽。这些魔兽通过井口爬到村子里,一波一波从远处涌来,把井底堵了个严严实实。   所谓蚁多咬死象,小型魔兽虽基本是四级魔兽到三级魔兽,但数量多了也不好对付。印无玄却没有生出半点怯意,而是想着宫主穿的白衣服,这么跳下来肯定得弄脏了,那可不好。   井内空间太狭小,不好拔剑,印无玄索性食中二指并拢,挥出一道风刃,强大的力量袭向下方的小型魔兽,顿时炸了锅,一部分小型魔兽当场被劈开成两半,还有一些被风吹得飞开,刚好给印无玄空出了一块落脚地。   井底就宽敞多了,印无玄拔出背后大剑,朝上面喊了一句:“宫主!你一会儿再下来!”   他的声音形成了回音,在井底来回荡了几圈,才慢慢传了出去。   “嗯,”谢非白嘱咐道,“古井老旧,印护法,你小心别把井给弄塌了。”   印无玄:“遵命!”   一炷香后,印无玄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已没了活着的魔兽,可处处都是飙溅的紫色的绿色的红色的血,魔兽尸体也七零八落,环境总归是不大好,他犹豫了下,道:“宫主,下面太脏了。”   谢非白:“无妨。”   片刻后,谢非白也下了井,井里黑黢黢脏乎乎的,与他白色的衣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印无玄看看满地狼藉,再看看谢非白,道:“宫主,我背你吧。”   谢非白好笑道:“本座可没那么娇气。”   印无玄道:“宫主不娇气,是我不想让宫主的衣服被弄脏了。”   谢非白道:“既然印护法如此有心,本座就却之不恭了。”   谢非白张开双手,印无玄本是想把人背到背上,却忽然想起了对方两次抱自己的样子,便改了主意,一手搂住他的背,一手搂住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谢非白流露出一丝惊讶,倒也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抱住了印无玄的脖子。   两个人身体相互贴着,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这令印无玄莫名有点耳热。   谢非白不知何时摘了面具,专注地盯着印无玄的侧脸,笑道:“印护法好臂力。”   印无玄偏头与他对视一眼,道:“宫主一点都不重,很轻。”   谢非白把头靠到印无玄的肩膀上,这让印无玄僵了僵,脸上也热腾腾了,他却浑似不觉,坦然地靠着人。一般来说,两人的距离这般近,是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的,可印无玄的左胸膛里空空荡荡,半点动静也没有。   井底的路很长,没有照明,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他们这个境界的修真者都夜能视物,倒不是什么问题。   越往里走,路越宽,印无玄早就走到没有魔兽尸体的地方了,但他还是抱着谢非白,没把人放下来,谢非白也没提,心安理得的让自家护法干苦力。   又走了一段,视野豁然开朗,他们竟到了一片广阔的天地!   这天地与正常的天地不同,天是灰的,地是黑的,没有土地,全是岩石,西方挂着一轮弯月,可这弯月却是血红色!   在他们眼前,数不清的魔兽在互相厮杀,奔走时引起大地震动,长长短短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冲天的魔气几乎凝成了实质,让置身其中的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里幽都!   这时,有魔兽跑向了他们的方向,印无玄正欲拔剑,又反应过来正抱着谢非白,一时纠结,谢非白掐了个法诀,那群魔兽便绕过了他们,往井的方向跑去。   谢非白道:“本座施了障眼法,一级魔兽以下应当发现不了我们,这里的魔兽数量太多了,你我二人不可能全部杀光,先去探探情况。”   印无玄道:“是。”   他仍抱着谢非白,继续往前走,谢非白逗弄地挠了挠他的下巴,道:“无玄,你打算就这样抱着本座探查里幽都?”   “啊,这个……”这个姿势确实不大方便,要是遇到了一级魔兽他总不能把宫主往旁边一扔再拔剑,可他又不是很舍得把宫主放下来,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舍不得,兴许是因为宫主的衣衫太白了,他实在不忍心让其染上脏污。   谢非白道:“放本座下来。”   谢非白都这样说了,印无玄只得照做。怀里少了一个人,胸腹处有点凉,他过了一会儿才重新适应了原本的体温。   表里幽都还是一体时,里幽都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且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因此并没多少修真者真正见过里幽都。   谢非白曾经为了历练进过里幽都,印无玄却是一次也没来过,只因宫主曾明令禁止他独自进里幽都。   “宫主,这就是里幽都吗?”印无玄带着谢非白御剑飞上天空,观察下方的魔兽,道,“这里和魔之秘境很像呀。”   “魔之秘境是魔兽的起源地,里幽都是魔兽的活动地,会相像无可厚非。”谢非白道,“但两处地方并不完全相同,魔之秘境独属于魔兽,除非是被一级魔兽标记过的人类,否则都无法入内,里幽都若是找到了通道,人类却是能进入的。”   “原来如此,”印无玄细想之下又觉不对,道,“可是我们上次都进到了魔之秘境,我不记得我被一级魔兽标记过,宫主被标记过吗?”   谢非白顿了顿,道:“兴许是你杀薄蛇时被标记了,而本座吃了薄蛇蛇胆炼成的丹药。”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但也合理,毕竟印无玄也不知道一级魔兽的标记过程是怎么样的,说不定在打斗中被溅到血了就是标记了呢。   印无玄道:“那这个标记是能用一次还是能一直用呢?我们要是又找到了魔之秘境还能进去吗?”   谢非白道:“这个本座就不知了,进了魔之秘境的人类都必死无疑,没有出去又进去的先例。”   印无玄道:“那我和宫主能当这个先例了。”   谢非白没接话,抬手给两人罩了个结界,结界成型的瞬间,一头巨大的魔兽向他们撞了过来!   这头魔兽长得像龙,长长的身体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鳞片,头顶的畸角尖锐得如同两把刀,大嘴里流出的涎液具有起强的腐蚀性。   一级魔兽——拟龙!   拟龙翱翔于空中,一击不成后猛地甩尾,朝着印无玄和谢非白狠狠抽上一尾巴!   “砰!”   结界被撞得晃动,但没有破碎,拟龙发狂地扭曲成波浪,张开了血盆大口!   印无玄欲和拟龙交战,谢非白却拦住了他,修长的手指指向拟龙,掌心向上,做了个握住的手势,紧接着,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只无形巨手,将拟龙抓在手心,如同把玩一个小巧的玩具般,重重一握,拟龙嘶叫着挣扎,鳞片的缝隙间渗出血来,还不等血滴落,只听“噗——”的一声,拟龙的身体便被捏成了碎片!   血终于喷出,形成了一场小范围的雨。   地上的魔兽们淋到血,变得躁动起来,互相厮杀得更加厉害。   谢非白到大乘期后,很少出手,印无玄求他切磋总是被拒绝,而谢非白和前情劫们对战的几次他又都不在场,他都快忘记他家宫主认真起来时是多么的惊天动地。   一级魔兽的实力相当于合体期甚至大乘期修者,谢非白却一招就搞定了,强悍可见一斑!   谢非白道:“拟龙在一级魔兽中不算顶尖的,我们是来探查,动静尽量要小一些。”   印无玄明白谢非白是担心若由他来和一级魔兽战斗,会吸引来别的魔兽,所以才出手杀了拟龙。虽然不能亲自对战拟龙有几分可惜,但能看到宫主出招那太值了!   “宫主,你真的不能和我切磋吗?”印无玄旧事重提,“我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以后能跟我切磋吗?”   谢非白道:“哪一桩任务?”   印无玄道:“爱上宫主。”   谢非白似笑非笑道:“你爱上了本座后,还要找本座切磋?”   印无玄挠挠脸,道:“道侣间也能切磋吧……宫主,求求你了,给个机会吧。”   谢非白缓缓道:“可以,本座答应你,在你爱上本座后,本座与你切磋。”   得了承诺,印无玄笑开了花儿,道:“多谢宫主!”   谢非白低声道:“你到时可不一定会谢本座了。”   印无玄没听清,问他说了什么,谢非白却摇了摇头,道:“再往前走吧。”   *   奚云雪和蓝泽在西北大陆会和,到达事发地点时,留守在此的梵音宗弟子朝他们行礼,与他们说明情况。   较之西南大陆,西北大陆的情况要好很多,虽有几个村子染上了魔气,但不算很重,魔兽偶尔出现一头,多是三级和四级,他们勉强能够应付。   奚云雪看村子不断外冒魔气,道:“蓝家主,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蓝泽点头,道:“这里很像表幽都。”   奚云雪道:“若这里是表幽都,西南大陆的怕不会是里幽都,这可真是个坏消息,罢了,咱俩先进去看看吧。”   蓝泽道:“奚殿主说得是。”   两人进入了村中。 第八十章 亲了一口   里幽都广袤无垠,处处的景色都相差无几,天边的月亮始终不沉,令人连时间都分辨不出。   印无玄估算着他们已在此地呆了半日,谢非白却道应该是已过去了两日。   印无玄疑惑道,“我们进来那么久了吗?”   “里幽都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谢非白道,“这里自成一片天地,不受外界的影响。”   印无玄道:“那我们要是在这里面多呆几日,出去时说不定胥怀古已经从盟主位上被赶下来了。”   谢非白哂道:“若在里幽都呆太久,可能会魔气入体,于修炼不利。而且周围都是魔兽,隐匿法诀失效后,魔兽们就会对我们群起而攻之,这天底下当真是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想在里幽都久待。”   印无玄问:“魔修也不行吗?”   谢非白道:“魔气能助魔修修炼,可即使是他们一次吸入大量魔气也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而且魔兽本就是会自相残杀的生物,它们自也不会对魔修网开一面。”   印无玄点点头道:“一般修真者在灵气充沛的地方修炼事半功倍,魔修却并不是。”   谢非白道:“是的,所以这也是魔修进境虽快但修炼的人并不多的原因之一。”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又飞来一头一级魔兽——黑金鸟!   这是一头长得像鸟的魔兽,它浑身都是金属般的尖刺,翅膀扑扇时会卷起一阵阵飓风,尾羽又长又硬,就像几把长枪!   谢非白在印无玄动手前再次将魔兽给解决了,这让印无玄一身力气没处使,很是手痒,但他也不敢跟宫主抢猎物,只得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   “你去把这头魔兽的尾羽给收起来吧,”谢非白道,“它的尾羽是炼制法器的材料,回头本座给阿夜寄过去。”   总算有了事做,虽然只是捡尾羽这种三岁小孩儿也能做的事,但有事做总比没事做强,而且这是宫主吩咐他做的事,他自是要做好。   几根尾羽掉落到了地面,一群魔兽立刻围拢,争夺那几根尾羽。印无玄从大剑上跳下去,使出风刃将最近的几头魔兽斩杀,捡起尾羽放入乾坤袋中,因在一级以下的魔兽眼中他是隐身的,魔兽们一时找不到目标,原地打转,转着转着,它们突然疯狂奔跑了起来,像是要尽力远离印无玄!   怎么回事?印无玄纳闷,紧接着,他就知道原因了!   大地震动了起来,以他站的地方为中心,大地朝四面八方裂开!   不会吧,又是地动?   正这么想着,他蓦然升高,有东西把他顶了起来。往下一看,才发现他竟是站在了一头形似长虫的魔兽背上!   这魔兽通体银灰,表面覆盖着一层盔甲般的鳞片,当它的鳞片张开时,缝隙里会喷出足以融化岩石的火焰!它的身躯很长,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它每往前爬动一段距离,所经过的地面都烧了起来!   谢非白将大剑扔给印无玄,道:“火虫,在一级魔兽里算是实力最强悍的种类之一,无玄,交给你了。”   印无玄接住大剑,眼睛都亮了,扬声道:“谢谢宫主!”   *   青云派。   赵念松在胥怀古闭关的洞府前来回踱步,满脸都是焦急。   青云派的后山禁地专供门内长老们闭关修炼,外人不得进入,因此各派掌门求见胥怀古却总也见不到人。   表里幽都重现的消息已通过山寂法师等人传给了各门各派,这可是一件大事,这种大事自是需要盟主出面主持,毕竟选新盟主的时间还没到,胥怀古还在位置上,偏偏他在这个当口闭关!   一般而言,谁都不会去打扰一位闭关的修真者,毕竟修炼不易,大多数人都是在闭关中寻到突破口,万一给人打断了那是天打雷劈都活该。可胥怀古的身份不同,既担了这个身份,得了好处,自也要做出一些牺牲。   赵念松是唯一能找到胥怀古的人,别派掌门们寻不到胥怀古,便转而来找他。   “赵长老,幽都现世必有大灾祸,胥掌门需得领导修真联盟啊!”   “赵长老,胥掌门若不想当这盟主了,就将盟主令交出来,我们提前另选。”   “赵长老,我能理解胥掌门因公开审判一事郁结于心,可在天下大事面前,他那点儿女情长的小事总该先放一放吧!”   “我一直以为胥掌门是个有度量有担当的男子,如今看……赵长老,你快请胥掌门出关吧。”   ……   左一句赵长老,右一句赵长老,赵念松头都大了,只得硬着头皮来找胥怀古。   “掌门师兄,”赵念松在洞府外怯怯道,“谢宫主和印护法去了西南大陆,奚殿主和蓝家主去了西北大陆,山寂法师传来消息,这两块大陆上发生的异变是表里幽都引起,特别是西南大陆已死了不少人。各门派掌门都在求你出关主持大局……我知道我不该在掌门师兄闭关时来打扰,但兹事体大,我也是不得已,还请掌门师兄恕罪。”   他说完一长串,屏息等待胥怀古的回应,可等了半天,胥怀古都没理他。   赵念松垂头丧气,道:“掌门师兄,你若是不出关,那些掌门人恐怕要闯上青云山了。”   过了半晌,胥怀古的声音才从洞府里传出,道:“明日。”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赵念松松了口气,这下就能跟气势汹汹的各派掌门们交差了。   洞府内。   饶无愧盘膝打坐,胥怀古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为他疗伤。   魔修的修炼法子和正道修士不同,且他们吸收的是魔气,胥怀古的治疗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聊胜于无。他脸上的魔纹仍是破损状态,魔火的威力不到平日的五层,但他周身的魔气却更重了,瞳色已是绯红,是入魔的征兆。   魔修一旦入魔,境界又会提升,却也与成仙再无缘份,只能永远留在这个世间。且入魔的魔修嗜血好杀,人性会一点点磨灭,势必会遭到全修真界的追杀。   公开审判后,胥怀古一回到青云派就察觉不对,随后他就在后山禁地找到了饶无愧。   饶无愧虽因受伤实力大损,但他根基仍在,要潜入没了胥怀古坐镇的青云派并不是难事。   一见到胥怀古,饶无愧就咧嘴笑了,道:“胥掌门,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在众正派修者面前,证实印无玄的话。”   胥怀古眉头紧皱,知道饶无愧做得出这种事,只好对外宣布闭关,将人带入洞府疗伤。   这些时日,饶无愧的伤虽好得慢,但也好了不少,可他入魔的现象却是越来越严重。胥怀古不敢出关一是怕饶无愧会坏事,二是怕他完全入魔后会在青云派胡来。   奈何西南西北又出大事,他要再不现身,这么多年来积累的声誉恐怕就会毁于一旦,连带着青云派的地位也会有所下降。   他盯着饶无愧,动了杀心,只要杀了这个人,他就少了一层威胁。然而一转念,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闻风吟已是个废人,还被闻衍给软禁了,派不上半分用场,饶无愧倒是还能有些用处。   “呵,我要谢谢胥掌门的不杀之恩了,”饶无愧忽然出声,道,“你也要谢谢自己的心回意转,否则你我密谈的留影石会散落在修真界的各个角落,届时神仙一般的青云派掌门就要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饶道友说笑了,”胥怀古波澜不惊道,“我既救了你,又怎会杀你。”   “原来胥掌门不想杀我,”饶无愧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红得像血,“既如此,那不如我们继续合作?”   胥怀古道:“不是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随你怎么说,”饶无愧道,“你将我送入里幽都,我会帮你杀了印无玄。”   “饶道友这话就不对了,想杀印无玄的难道不是你吗?”胥怀古挂起谦谦君子的笑容,道,“送你去里幽都一事,我会做到,也祝饶道友心想事成,办到该办之事情。”   饶无愧讥笑道:“胥怀古,你当真是修真界第一伪君子。”   *   轰隆——   火虫庞大的身躯砸开了大地,死前喷发出的火焰形成了岩浆,填满了地缝,不幸掉入地缝的魔兽转瞬就被烧得一干二净。   印无玄左手严重烧伤,掌心里摊着一颗燃烧着火焰的内丹——火虫的内丹。   大多数魔兽没有内丹,只有少部分一级魔兽才拥有,它们的内丹都是极好的入药材料。这材料相当稀有,有市无价,比起薄蛇内胆更加珍贵。   印无玄也不知这内丹能炼出个什么丹药来,总归会是好东西,他虽不吃,但炼成后留着给宫主吃是极好的。   “宫主,这内丹带回去让连丹心炼炼看。”印无玄道。   谢非白看了眼印无玄烧伤的手,因他一直拿着火虫内丹,手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左手的皮肤都快烧化了。   谢非白用一个新的乾坤袋装起了火虫内丹,免得里面有东西被烧毁了,对印无玄道:“手。”   印无玄乖乖地把手递过去,道:“小伤而已,宫主不用担心。”   谢非白道:“本座可没说担心你。”   印无玄:“哦。”   谢非白简单地给印无玄疗了伤,阻止烧伤的扩大,又给他敷上了膏药,缠上一圈绷带。   印无玄比谢非白高,他低头时能看到谢非白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地抖动,鬼迷心窍的,他在谢非白的头顶上亲了一下。 第八十一章 一条台阶   扑通——   印无玄空洞的胸腔里仿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可仔细去听,又什么都听不到。   谢非白似笑非笑地看向印无玄,道:“印护法,你这是要偷袭本座吗?”   “我……”印无玄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属下……属下对宫主不敬,还望宫主责罚。”   “你总要我罚你,”谢非白挠了挠印无玄的下巴,道,“原来印护法喜欢玩这样的把戏。”   “啊不是,我没有……什么把戏……”印无玄又茫然又脸热,道,“宫主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偷亲本座?”谢非白道,“本座知晓了,印护法是无意的。”然而他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就是故意的”。   印无玄语塞,道,“宫主,我们继续探查吧,我保证不再对宫主无礼了。”   谢非白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本座倒希望无玄能更无礼些。”   印无玄:……   见印无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谢非白不再逗他,两人又往里幽都深处而去,可接下来的行程就不那么平稳了,火龙的尸体引来了不少高阶魔兽,一级魔兽都有好几头,等他们解决完这些一级魔兽,隐身术的时限到了,这样一来,他们便暴露在了所有魔兽的眼中!   魔兽是不知道怕的,尽管这两人已斩杀了多头一级魔兽,身上都散发着可怕的威压,但它们依旧前赴后继地冲上前发起进攻!   里幽都内魔气浓重,印无玄和谢非白的灵力都被压制,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而魔兽的数量可谓是压倒性,他们在战了半日后,也只得先寻个隐秘的山洞躲起来,避免灵气耗损过多,出不去了。   谢非白在山洞洞口设下阵法,挡住意图追进来的魔兽,和印无玄往洞内走去。   山洞不大,拐个弯就走到了头,两人原地打坐调息。   一炷香后,印无玄忽然道:“宫主,在魔兽秘境时,我们拿着特级魔兽的蛋壳,这些魔兽就不敢靠近了,我们要不把蛋壳拿出来。”   “不行,”谢非白道,“外面已过去了几日,修真联盟的人反应再慢也该有人到了,随时都可能会有人进入里幽都,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持有特级魔兽的蛋壳,不是什么好事。”   印无玄是不怕事的,被人发现了就发现了呗,但宫主显然另有顾虑,他便不再多言,一切只听谢非白吩咐。   谢非白道:“阵法持续不了多久,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出去。”   印无玄问:“出去后是再继续往里走,还是离开里幽都? ”   “印护法想如何?”谢非白道,“本座都听印护法的。”   印无玄:……   他习惯了什么都谢非白的,谢非白这次却说听他的,让他简直是受宠若惊了。   “我……我想再察看一番……”印无玄道,“我不想让别人先找到特级魔兽和魔兽秘境。”   “嗯,本座也不希望,”谢非白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往更深处走吧。”   印无玄喜形于色,道:“多谢宫主!”   待两人都调息完毕,正要出洞时,一头一级魔兽撞破了阵法,钻入了山洞之中!   这头魔兽的头是圆滚滚的,只有一只眼睛,没有鼻子和嘴,头上有两根坚硬的角,它的头一钻进来,就把山洞给填得满满当当!别说两个人了,怕是连两只蚂蚁都出不去!   一级魔兽暗角蛇!   暗角蛇抬起头,角顶着洞壁,岩石如同豆腐渣一般被划开,紧接着,轰隆轰隆的声响接响起,竟是山洞快要塌了!   谢非白道:“暗角蛇的角既能炼器,也能炼丹,是上好的材料。”   一听谢非白这么说,印无玄就知道自家宫主想要这对角。   印无玄道:“我这就去为宫主取来!”   山洞内空间狭小,施展不开,印无玄索性大剑一劈,将摇摇欲坠的山洞顶部劈开出一个洞来!他从洞里飞出,暗角蛇立刻追上,二人这才看清它硕大的圆头后还跟着一条长长的身子,宛如巨大化的蝌蚪!   谢非白仰头看了会儿印无玄和暗角蛇的战斗,见自家护法处在上风,就不再多管,而是转过身,摸上了山洞尽头的岩壁。   岩壁裂开了数条缝隙,露出了一条幽深的道路!   谢非白把破碎的岩壁给掰开,见那道路是一条向下的台阶,一眼望不到头,只有黑漆漆的是一片。台阶的两边都没有任何防护,但凡掉落下去,就是掉进无尽深渊,生死难料。   这里的魔气比他们在里幽都的任何地方感受到的都要浓烈,仿佛已凝结成固体,谢非白尝试着向下踏出一步,前所未有的阻力犹如千百只手把他往外推,以他的本事竟只能下到几步就走不动了!   “砰——!!!”   暗角蛇庞大的身躯被砍成两半,自空中掉落,震得大地都抖了抖。印无玄砍下暗角蛇的角,顺手解决了几只二级魔兽,奔向谢非白,也看到了这条无尽的台阶,问:“宫主,这是通向哪里?”   “本座亦不知,”谢非白道,“这里的魔气比任何地方都重,本座只能走到第五级台阶。”   “魔气是挺重的,可只能走到第五级台阶是什么意思?”印无玄不解地走下台阶,轻松下到了第六阶,回头望向谢非白,“宫主,我下来了,我们要去最下面探探吗?”   谢非白定定地望着印无玄,半晌后叹了口气,道:“可以,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先解决一点麻烦。”   印无玄警觉地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谢非白身边,道:“宫主,属下这次一定会杀了他!”   ——饶无愧来了!   *   在各派掌门多次求见后,闭关的胥怀古总算出关,他没有对闭关一事做出解释,雷厉风行地做出了各项针对表里幽都再现一事的安排,他的安排都很合理,别人也挑不出错来,便也没人再提先前的事,都赶紧行动了起来。   胥怀古则表示他会挑选几名青云派的精英弟子同行,亲自前去里幽都察看。这地方太过危险,修为不够的修真者去就是送死,他愿意担了这份差事,大家自是乐得轻松。   不过私底下的小话总是有的,谢非白和印无玄进了里幽都几日都没出来,也不知是死是活,胥怀古去里幽都恐怕是以公务之名行私人之事。但说是这样说,里幽都也只有他能去。   饶无愧就是混在这几名精英弟子中一同进了里幽都,他装作被魔兽杀死,脱离队伍后单独行动,也不再遮掩周身的魔气。   里幽都的魔气与他相辅相成,他就像吸收到大量养分的植物,久治不好的伤迅速愈合,脸上的魔纹也在自我修补。   修真者在这里会被压制修为,他则相反,他的修为在魔气的滋养下得到了提升!   别人或许会在魔气中感官迟钝,辨不清方向,作为顶级魔修的他在这样的环境中却能很轻易地捕捉到印无玄和谢非白的气息。他一路寻着气息而来,在暗角蛇的尸体边站定。   印无玄踩在暗角蛇的圆脑袋上,大剑已然出鞘,他居高临下地看向饶无愧,那眼神仿若在看一个死人。   “又见面了,”饶无愧道,“印无玄,在里幽都你不会是我的对手,你的宫主也未必是,除非你们两个一起上,否则死的必然是你!”   印无玄冷冷道:“饶无愧,要杀你不用宫主动手,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饶无愧哈哈大笑,道:“难怪胥怀古说你成了魔修,你这狠毒的劲儿和魔修的确是不遑多让!”   两人的视线相撞,彼此之间恨意的火花几乎将周遭的空气都燃烧殆尽!   饶无愧乘着魔气飞起,一手指着印无玄,蓝色彼岸花在他指尖成形,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嗖——”地飞射!   印无玄提剑格挡,散落的火花溅在暗角蛇的身上,蛇身立刻烧了起来,温度比起火虫的岩浆有过之而无不及!   印无玄飞身而起,持着大剑劈向饶无愧,饶无愧飞速躲开,密密麻麻的彼岸花瞬间包围了他,将他围困在中间,“砰砰砰”地炸裂开来!飞剑的火星如牛毛细雨,躲无可躲,印无玄的衣服一沾到火星就立刻自燃,被火虫的火焰烧伤的左手再度燃烧,皮肤如同纸张一般融化开来,飘出诡异的烤肉味。   饶无愧双眼红如鲜血,他咧嘴笑道:“印护法,你说我把你烤来吃了如何?”   印无玄神色不变,冷静地以大剑削去左手血肉,白骨隐约可见,但好歹手不再烧了。   印无玄道:“要吃,你去捡啊。”   语毕,他又发起了进攻!   谢非白旁观二人战斗,在心中计算他们的胜负。饶无愧进里幽都后,战力大幅度提升,已到大乘期巅峰,印无玄的灵气却被压制到合体期中段,再加上之前与过多魔兽对战的消耗,赢的概率很小。   别说是印无玄,此时的他对上饶无愧,也无必胜把握。   他虽料到饶无愧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却不想人来得这么快,更糟糕的是,饶无愧既已来了,胥怀古定也不会缺席。   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在察觉到饶无愧来时,他戴上了面具,而现在,他缓缓将面具摘了下来。 第八十二章 短兵相接   谢非白和饶无愧相遇时,不过元婴期,且才进阶不久,根基不稳,与饶无愧这种已在修真界成名的大乘期魔修相比,他弱小得可怜。   当时饶无愧才杀了一个追杀他的正道修士,满手是血,肆意的魔气像是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谢非白就这么找上了他,不卑不亢道:“你是我的第四任情劫,我想呆在你的身边,直到你爱上我。”   饶无愧对谢非白的事有所耳闻,这个修为浅薄的修真者,已玩弄了三个有名有姓的修真者的了,一个是大乘期散修喻允礼,一个是青云派新晋掌门胥怀古,还有一个是剑修宗师文长宁。   喻允礼远走他方,不知所踪;胥怀古境界停滞,多年未有突破;文长宁身消道陨,化作白骨。   饶无愧不是傻子,都有三个前车之鉴了,他才不会上了这个小妖精的当。   “可笑!”饶无愧舔了舔唇角的血,道,“我凭什么留你在我身边?我现在就杀了你岂不更好!”   他一把掐住了谢非白的脖子,要把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给掐死。他们的境界差太多,要做到这一点可太容易了,他要捏死谢非白,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而且元婴期的魅术对大乘期的修者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饶无愧不会被他所蛊惑。可不知为何,在快掐断对方柔弱的颈骨时,他松了手。   谢非白狼狈地跌倒在地,急促地呼吸咳嗽,他的眼睛里盛着生理性泪水,白皙的脖子上一圈红色的指痕,他太白了,这道指痕就像丑陋的怪物缠绕着他,有着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你确实长得好看,”饶无愧道,“这样吧,我给你做一副面具,只得在面对我时才能摘下,若让别人看到你面具下的那张脸,我就杀了你。”   谢非白道:“可以。”   从此,谢非白戴上了饶无愧为他定制的面具。在两人分开以后,他也将面具保留了下来,也是因为这一举动,吃瓜群众们很多都认为饶无愧是谢非白的几任情劫中他最爱的那一个。   然而事实是,谢非白仅仅是觉得戴上面具很方便,能为他省去不少麻烦,毕竟对大乘期修者们来说他很弱,可过了饶无愧这一劫后他就是化神期了,纵观修真界能到达这个境界的修真者也是少数,他那张过于招摇的脸已能轻易影响到太多人,不如挡住,免得招惹一堆烂桃花。   和饶无愧的几次交锋,谢非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对于他戴面具的恼火。原先本是独属于自己的特权,如今却成了别人的专属,他成了那个被排除在外的人,像饶无愧这般连天地都不放在眼中的自大狂怎么可能忍受。   谢非白缓缓摘下面具,心想,他家护法或许会不太高兴。   饶无愧虽在与印无玄战斗,但他仗着里幽都是他的主场,战斗时还三心二意,留意着谢非白的动作。见谢非白摘面具,他的瞳孔蓦然紧缩,连呼吸都急促了两分,这样一来,他出招就慢了一拍。   只慢了一点点,一般人肯定不可能钻到这个空子,但他的对手是公认的战斗狂印无玄!   印无玄抓住饶无愧一瞬的迟疑,大剑轰然贴上对方的脸,锋利的剑刃擦过面颊上的魔纹,才修复好的魔纹裂开了一道缝!   饶无愧回过神来,大怒:“谢非白!你将我的弱点告诉了他!”   谢非白的面具只摘到一半,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漂亮的眼,他抬起头,眼睛是微弯的形状,像是在笑,轻声细语道:“本座从未与任何人说过你的弱点,是我家无玄厉害而已。”   “谢非白!!!”   饶无愧的怒火搅动着周遭的魔气,魔气全都朝他汇聚,魔兽察觉到异样,追着魔气的流动而来,形成了前所未有的魔兽潮!不多时,他们就被魔兽给包围了!   饶无愧身上的魔气太重,几乎已和魔气融为一体,魔兽们竟感知不到他的气息,全都向印无玄和谢非白发起进攻!   饶无愧道:“谢非白,我今日定杀印无玄!至于你,直到天地毁灭,你也别想从我手心里逃脱!”   印无玄道:“你杀不了我,更动不了宫主!”   这个场景和青云派决斗台时很像,印无玄在对付饶无愧之际还得对付数不清的魔兽,他的战意大涨,竟是愈发不管不顾地攻向饶无愧。   谢非白又把面具戴上,一甩袖,不远处的岩石轰然爆炸,汹涌的魔兽潮被爆炸的冲击波给掀翻,然后他以手指天,再指地,竟是划出了一面将天地截断的结界,把魔兽们阻挡在结界之外!有那运气不好的,正好卡在结界上,直接就断开成了两半!   大型结界十分耗费灵气,在里幽都他们的灵气都被压制,即使是谢非白也不能维持太久,印无玄心知需得速战速决,攻势越发凶猛!   *   “掌门师兄,那是什么?”赵念松望向天边,“东边有强烈的灵气波动,难道是谢宫主和印护法?我们要去看看吗?”   胥怀古眸色沉了沉,道:“我们当然要去看看,前提是先杀光周围的魔兽。”   胥怀古等人正被魔兽们包围,其中有三头一级魔兽六头二级魔兽,以及三级和四级魔兽若干。在修真者的城镇里,根本不可能同时看到这么多高阶魔兽!可在里幽都,这样的魔兽遍地都是!队伍里的年轻弟子已是死了两个,出来时本是八个人,除了假死遁走的饶无愧外,短短几个时辰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赵念松叹气道:“没想到里幽都这般凶险,我们进来前看到里幽都还在扩散,要是再这样不断扩散下去,西南大陆就危险了。”   胥怀古道:“既然我等已经到了此地,就要阻止此事发生!”   数头魔兽扑向了青云派一行人,其中一个弟子应对不急,整条手臂都被扯断了,他痛苦大叫,紧接着,悠扬笛声响起,他的痛苦减轻,张开血盆大口要咬下他脑袋的魔兽爆体而亡!   *   谢非白听到了笛声,胥怀古就在不远处。   印无玄和饶无愧也听到了。   饶无愧怪笑道:“我可得在胥怀古来之前杀了你,否则他怕是会强抢我的猎物了。”   印无玄点了点头,用赞同的语气道:“对,我得在他来之前杀了你,再杀了他。”   饶无愧:“印无玄,说大话是帮不了你的,不如你求求谢非白,让他出手救你。”   印无玄:“无须宫主出手,我也能杀了你。”   两人此时都受了伤,但饶无愧的伤可以靠魔气治愈,印无玄的伤却没有办法,只会越来越重。   他的左手已是森然白骨,衣服被烧毁了大半,胸膛和腹部都被噬魂钉打中,汩汩流血,他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眼里的兴奋却是显而易见。处在劣势的战斗令他兴趣盎然,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反败为胜,把饶无愧这只讨人厌的苍蝇给彻底拍死,让他日后再也不能烦扰宫主。   蓝色彼岸花再一次于他头顶盘旋,与在凤栖山战斗的那次相比,饶无愧的力量强了太多,这朵彼岸花的破坏力也就更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彼岸花砸下来的瞬间御剑躲开,可他的下方是谢非白,即使知道谢非白不可能会被伤到,但他还是不愿意冒这个险。   他将大剑掷向彼岸花,然后追了上去,人剑合一!   印无玄化作了大剑,大剑也化作了他。   大剑直冲进彼岸花的花蕊,熊熊火焰将他埋没,片刻后,花朵花瓣凋零,彼岸花消失无踪,但大剑的剑身上全是火,这也就意味着印无玄全身都在被火灼烧!   谢非白的手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握成了拳,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是否有在为印无玄担心。   饶无愧轻蔑道:“自寻死路。”   他抬手一挥,成千上万的小型蓝色彼岸花在魔气的浸染下带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射向大剑!彼岸花密密麻麻,大剑不可能全都躲过,越来越多的火焰砸在大剑上,大剑的剑尖儿在超高温下竟有了融化的迹象!   剑的冶炼靠火,而魔火的温度可比炼器炉里的高!   大剑微颤,半点没有受阻,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劈向饶无愧!   饶无愧的面色变得相当难看,印无玄吃了他这么多招式,就算是大乘期巅峰的修者也该失去行动能力,奄奄一息了,可这人竟越战越勇!   不对劲儿,这个人与众不同到不对劲儿!   作为目前修为最高的魔修,饶无愧能断定印无玄绝不是魔修,那为什么这个人在境界有差距且修为受到压制的情况下还能扛到这个地步?!   大剑已近了饶无愧的身,他的火焰和噬魂钉并不能阻拦大剑的前进,他只能后退,可他的速度竟是没有大剑快!   这不可能!   饶无愧飞速后飞,可飞出没多远,他竟像是撞到了墙壁上,这才省起,谢非白为了挡住魔兽潮设立了穿透天地的结界!   也就是他撞到结界的剎那,印无玄所化的大剑追上了,再刺穿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 第八十三章 魔修陨落   大剑穿过饶无愧的胸膛,将他刺了个对穿!   他不怕魔火,这本就是他的一部分,但大剑融化所淌下的高温金属灼伤了他的伤口,皮肉滋滋作响!   印无玄与大剑分离,身上仍燃着蓝焰,全身已没几处好皮了,他手握大剑剑柄,将其继续前推,并左右搅动,把饶无愧的胸膛剜出一个大洞来!鲜血喷溅,魔气和力量都从洞口外泄,他迅速度衰弱了下去!   “啊!!!印无玄!!!”饶无愧发狂大吼,眼里渗出血泪来,他双手握住剑刃,浑然不顾锋利的剑刃将他的手心划破,他以血为引,竟是用自己残余的所有魔力再一次催动魔火,要和印无玄同归于尽!   蓝色火焰把两个人都重重包裹,彼岸花合拢成一个花苞,似要把他们都困死在其中!   谢非白目睹这一切,袖子里的拳头握得更紧,他张了张口,似要出声,却又生生忍住了。   这是印无玄和饶无愧的战斗,他已插手过一次,若再插手,他家护法当真要不高兴了。   须臾,彼岸花盛大绽放,绽放到极致转瞬凋零!   饶无愧于云端跌落下来,胸膛的大洞清晰可见,甚至能透过洞口看到他身后的景色!   印无玄乘着大剑,晃晃悠悠地飘下,身上还燃着火,这火不仅在灼烧他的□□,还在摧毁他的灵力!   谢非白撤掉结界,铺天盖地的魔兽扑了过来,他抱起浑身是火的印无玄,冲回了方才的山洞,进入了那条台阶!   这个过程一气呵成,他没有回头看一眼饶无愧。   饶无愧躺在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开始吐血,吐个不停。   谢非白啊谢非白,我到底是比不过你的狠心!   有魔兽靠近了他,凑到他的伤口处嗅闻,张嘴露出了獠牙。   *   如谢非白所料,进到台阶后,魔兽们就不再追赶了。   他立刻去察看印无玄的伤势,不顾火已烧到他自己身上,他将手放到对方的额头,轻声道:“灭。”   短短一瞬,印无玄身上的火和蔓延到他身上的火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印无玄的衣服已没了,赤条条地躺在一级台阶上,他伤得很重,但意识尚存,和高手对战并险胜的激动让他都不太能感觉到痛,他扯开嘴角对谢非白笑,道:“宫主,我赢了。”   谢非白道:“嗯。”   印无玄眨了眨眼,又道:“宫主,你摘面具是想帮我吗?”   谢非白道:“ 本座想帮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谢谢宫主,”印无玄道,“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谢非白道:“嗯。”   印无玄见谢非白似情绪不大好,艰难地坐起来,腰背靠在台阶上,道:“宫主,属下又惹你不开心了。”   谢非白道:“你说说你怎么惹到本座了?”   印无玄慢慢道:“我的衣服又没了……不过我乾坤袋里还有新衣服,我马上就换上。”   他说着就去拿乾坤袋,可他的衣服烧没了,乾坤袋自也烧没了,这下他傻眼了。   谢非白轻笑,道:“印护法,你的衣服呢?”   印无玄:……   谢非白道:“罢了,本座这里给你备着衣服。不过在穿衣服之前,你这身伤要处理下。”   印无玄被魔火烧了那么久,身上上大片大片都是烧伤,最严重的乃是左手,白骨都被烧得发灰,若是再多烧一阵子,怕是骨头都要脆掉。   经谢非白这么一说,印无玄才去注意自己的伤,体无完肤这个词完全为了此时的他量身定做,他忽然想道,身子都被烧成这样了,他的脸得成啥样了呀。   他蓦地转过脸,背对着谢非白,懊恼地想,我真是污了宫主的眼。   “印护法,你这是做什么?”谢非白问。   “我……我现在太难看了,”印无玄嗫嚅道,“不想弄脏宫主的眼睛。”   谢非白一手放在印无玄的肩膀上,发动治愈术法,道:“没想到印护法有一天也会在意起容貌来。”   印无玄道:“这个……唔……多谢宫主。”   他对容貌向来不在意,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在他看来,修真者只要足够强就行了,容貌好坏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修真者到达元婴期之后,就脱离了肉体凡胎,无论当凡人时容貌有多么平凡,都会得到一定改善,因此修真者也没什么丑人。不过谢非白这般动人心魄的美貌也是极少的。   印无玄对于自己的长相没有太大的概念,只从别人的评价中得知他长得应当很好。他要爱上宫主,成为宫主的情劫,那么无论是容貌还是实力,都要和宫主相配才行,不然就太辱没宫主了。   此刻他被烧伤成了丑八怪,和宫主必定是不相配的,这才令他破天荒地在意起容貌来。   “无论你变作什么样子,你都是本座的大护法,”谢非白哄小孩儿般道,“本座都会待你如初。”   “扑通——”印无玄仿佛又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印无玄:“多谢宫主。”   谢非白会的术法很多,治愈术也是其中之一,但他毕竟不是专精,且大范围结界也耗费了他不少灵气,他只能勉强修复好印无玄表面的烧伤,对于那只成了白骨的左手也没什么办法。给印无玄缠上了一圈绷带后,他从乾坤袋里拿出衣服,帮印无玄穿上了。   印无玄也没想到有一天竟会由谢非白来给他穿衣服,他诚惶诚恐,又莫名害臊,脸红了。   谢非白给他系好腰带,道:“我们要走了,胥怀古快到了。”   若是在平时,印无玄肯定会毫不迟疑地表示他要跟胥怀古决斗,可他也不是分不清状况的人,且不说他自己已经暂时没有再战之力,谢非白的灵力也消耗过多,而胥怀古进里幽都必定不止一个人,若是双方对上,他们的胜算不大,他们必须先休养生息再谋后事。   反正胥怀古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印无玄用大剑当拐杖,撑着站起,道:“宫主,我们继续往下走吗?”   “这是一处有限制的秘境,只有特定的人能够下去,本座下不去。”谢非白看了眼印无玄,道,“若你牵着本座的手,说不定本座就能下去了。”   印无玄虽有疑惑,却没有多问,他把大剑移到左手,用白骨抓着剑柄,右手则牵起了谢非白的手,并把有力的手指插-入了对方的指缝,十指交扣,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谢非白独自走时,只能走到第五级台阶,可这一次,他轻松地越过第五级,在印无玄的牵引下,一级一级往下而去。   *   胥怀古率先赶到了饶无愧和印无玄交战的地方,赵念松则带着另外三名弟子在后面。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印无玄和谢非白,只见方圆百里内处处都是魔兽尸体,而在不远处,有几只存活的魔兽围着什么东西,发出了进食的声音。不多时,几头魔兽同时烧了起来,蓝色的火焰从它们的脑袋烧到尾巴,它们被烧得哀鸣,却愈发激出了凶性,更凶猛地扑向他们的食物!   胥怀古玉笛一挥,魔兽被劲风吹飞,撞死在陡峭的岩壁上,而“食物”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竟是饶无愧!   饶无愧的整条左手手臂都被啃没了,右腿小腿也少了半截,脸上的彼岸花枯萎,象征着力量的衰竭,而最致命的,却是他胸膛,显然是被利刃穿过,硬生生剜出一个洞来!   胸膛里空空荡荡,心脏已碎得渣都不剩,当今修真界,没了心脏还能安然无恙并顺利修炼的,只有印无玄一个!   饶无愧心脏被毁,即使活了下来,未来也不可能再有兴风作浪的本事。   他这人向来骄傲,认为这世间都能任他潇洒遨游,什么正派邪派,他全都不放在眼里,只要他想要的,他就去抢,只要他讨厌的,他就去杀!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他只觉讽刺无比。   当年初遇谢非白时,若料到会有今日,他一定会当场杀了对方!   啊……他本来最初就是要杀谢非白的,为什么没动手呢?他曾经有那么多机会杀了那个扰乱他心的男人,要是世上没有谢非白,他就不会有今日的狼狈!   死了算了,他想,不能自由自在地活,不如死去!   “杀……了我……”饶无愧红色的眼睛里是燃尽的怒意,掺杂着自嘲和哀伤,他定定地盯着胥怀古,“杀了我,否则等你的人……一到……我就……”   “你就会把我们合作的事告诉他们,”胥怀古道,“不过我不想杀你。”   饶无愧警觉地问:“你想做什么?”   胥怀古笑了,他的笑很是端方正直,“年底的修真大会会重选盟主,公开审判时印无玄指认我与你有勾结,信的人不多,但也有,这会大大影响我的连任。可只要抓住了你,修真者们对我的怀疑就会迎刃而解,支持我的人也会变多。”   饶无愧道:“哈……你疯了吗……你不怕我告诉别人你的真面目吗?”   “在里幽都抓到魔修很合理,”胥怀古道,“发生战斗时,我下手太重,不仅捅穿了你的心脏,还割破了你的喉咙,毁坏了你的内丹,使得你修为全无,都是很正常的。“   饶无愧瞪大了眼,道:“胥怀古,你这个伪君子……你……”   胥怀古仍笑着,玉笛对准了饶无愧的喉咙。 第八十四章 找到心脏   台阶一直往下,好似没有尽头。   四面八方都是黑色,没有天也没有地,印无玄对时间的观念都变得淡薄。   偶尔他会有似曾相识感,仿佛在曾经的什么时候他也这么走过。   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到了一个地方。到了什么地方呢?他又做了什么呢?他却是半点也想不起来。   应该是错觉吧,印无玄想。   “宫主,你还好吗?”印无玄紧紧握着谢非白的手,道,“这也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底,要先要休息会儿吗?”   “本座无碍,”谢非白道,“倒是无玄你伤得厉害,本座的治疗是治标不治本,你需好好调养一番。”   印无玄笑道:“我皮糙肉厚,不碍事。”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又发了苦,“就是大剑又……对不起啊,宫主。”   大剑在魔火的燃烧下剑刃卷曲,剑尖还有点融化,分明是才修好不久的剑,竟又遭到了折损。好在这次他盯紧了谢非白,没让宫主往里面注入神魂,不然他可真该死了。   “与大乘期巅峰的魔修对战,你的法器还能保持完整形状,已是很不错了,”谢非白道,“印护法,本座不希望你因担心大剑损耗就在战斗中有所迟疑,本座能送你第一把剑,就能送你第二把。”   “是!”听谢非白这么说,印无玄心底涌起了难言的开心,道,“就算宫主送我的是一根树枝我也会好好爱惜的!”   “本座可没那么抠门,”谢非白道:“走吧,本座不信这台阶当真没有尽头。”   印无玄道:“是!”   *   赵念松等人赶到时,便见胥怀古的脚边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长相俊美,脸上是一朵残败的彼岸花,缺了手和脚,胸腔破开一个洞,心脏没了,内丹毁了,脖子上的伤切开了声带,令他无法言语。他奄奄一息地躺着,魔气从身体里往外流,已是濒死之相。   “掌门师兄,这是……”赵念松诧异道,“魔修饶无愧!”   “正是,”胥怀古点头,义正词严道,“他藏在暗处打算偷袭我,反被我拿住了。”   “这……”赵念松上下打量胥怀古,道,“师兄,你可受伤?”   “一点小伤,无妨。”胥怀古道,“饶无愧先前在与谢宫主的对战中受伤,想必他潜入里幽都是为了借用魔气修补伤势,谁想被我打断了,就想杀了我。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倒让我抓到了这修真界的祸害。”   赵念松欢喜道:“太好了,师兄,这下可让那些私底下议论你的人闭嘴了!”   胥怀古道:“别人要议论就随他们去吧,清者自清。”   “师兄真是好度量!”赵念松道,“我是受不了那些人诋毁师兄,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以他目前的情况在里幽都活不过一炷香,我们也不可能带着他继续探查,不如先把他送回青云派?这也是此次里幽都之行的大收获了。”   胥怀古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山洞,道:“念松,你带着他们离开里幽都,我要再往里探探。”   “这也太危险了!”赵念松不赞成道,“师兄,里幽都不比其他地方,就算你是大乘期修者,独自一人往里走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我们这次进来搜集到的情报已经不少了,不如先返回再做定夺。”   胥怀古沉思片刻,又看了眼了饶无愧,道:“你说的有理,走吧。”   *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台阶终于到了底。   印无玄和谢非白到达了一个幽暗的,无边无际的空间。   这里没有路,没有任何标识,只有无尽的黑暗。在台阶上时至少知道要往下走,或者往上走,可在这里,他们连一个方向都没有。   这里的魔气很浓,宛如在沼泽之中,而比起魔气,更可怕的是一股无形的威压将这里笼罩得密不透风。这威压谢非白曾感受到过,与魔之秘境里的蛋壳所散发的一模一样,且要更强!   和那时一样,印无玄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宫主,我们往哪里走?”印无玄习惯性地先问谢非白的意见。   谢非白道:“此处恐怕已是三界之外,本座在此处无法使用推衍之术,”顿了顿,他又道,“别说推衍之术,本座的灵气被压制到几乎没有,恐怕并不比凡人强上多少了。”   “这里的气息和魔之秘境太像了,莫非这里就是魔之秘境?只是我们上一次没到过这里。”印无玄皱眉,道,“不对,若是魔之秘境的话,总不能一点声响都没有,那么多的魔兽都去哪儿了?”   “太安静了,”谢非白道,“印护法,你闭上眼睛,凭借直觉往前走。”   印无玄没有问原因,立刻闭上眼照着谢非白的话去做。   这个空间太黑了,睁眼闭眼其实区别不大,但人在闭眼时,感官总会更敏锐一些,因为目不能视,听觉嗅觉等都会提升以弥补视力的缺失。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很轻微的声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节奏很规律。不过声音很小,若隐若现,应当在离他们相当远的地方。   为了获取声音的来源,他仍闭着眼,迈开脚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而去,谢非白在他的牵引下,落后他一步,跟着他走。   这很奇妙,向来都是他跟着谢非白走,这下却反了过来。说起来,在魔之秘境时也是这样,他走在前面,宫主走在后面,然后他们找到了特级魔兽的蛋壳。   宫主为什么会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直觉能够生效呢?莫非我有推衍方面的才能?不过不是主动发起,只能被动发起。   他胡思乱想着,一点一点地靠近那个声音。   咚!   咚咚!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大到令人心慌意乱。   好熟悉的声音,印无玄想,我在哪里听到过。   到了!   印无玄睁开眼,见黑暗之中,一团红色的东西发着微光,被无数的铁链封锁在正中央——那是一颗心脏!   印无玄瞳孔紧缩,左胸莫名发痛,他的胸腔里明明空空荡荡,怎么会有东西能让他痛?   “宫主……”印无玄本能地看向谢非白,带着两分迷惘地问,“那是……我的心脏吗?”   谢非白盯着那颗心脏,和人类的心脏没有任何区别,红色的、跳动的,即使不在人体内,依然充满了活力,一下一下地收缩着。除了那过于强大的威压,压得他这个天下第一人都快喘不上气来!   这是一颗有着人类心脏的外表,却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心脏!   如果让它回到印无玄的体内,印无玄还能保持人类的身份吗?谢非白不确定起来。   “宫主?”谢非白在发呆,这是很罕见的事,于是印无玄又叫了一声。   “能把心脏藏到这种地方的,也只有你了,”谢非白问,“你可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是如何把心脏放到那些锁链里的?这些锁链与你的大剑材质同出一源,也是天石,却比用以制作大剑的天石更加坚硬,你有办法弄断锁链吗?”   谢非白一系列的问题把印无玄给问懵了,他努力地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全然没印象了,”印无玄道,“为什么我会没印象呢?”   “罢了,既想不起就不用多想,”谢非白道,“你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拿到心脏。”   印无玄道:“我砍断这些锁链。”   他牵着印无玄的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举起大剑,往锁链上一砍,“叮当——”的金属撞击声在黑暗中回响,锁链毫发无损,反倒是大剑的剑刃卷边儿更厉害了。   “我哪儿去弄来的这些锁链?”印无玄纳闷道“还是说我就是看到这些锁链才决定把心脏放在这里?那我又是怎么放进去的?”   这可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印无玄懊恼地想。   他又“砰砰砰”连砍了好几剑,锁链半点断裂的迹象都没有,大剑却是已卷边儿到面目全非了,且他持剑的手只剩下白骨,骨节都在连续的撞击中摇摇欲坠,再来几下,恐怕他的手指都要飞出去。   “停下,”谢非白道,“印护法,你得先疗伤。”   印无玄道:“难道我们要先返回云隐宫吗?”好不容易找到了心脏,这样无功而返他可不甘心。   “不,返回云隐宫也没法让你彻底痊愈,”谢非白摆了摆被牵住的那只手,示意印无玄放开,印无玄却像变傻了一样,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还是牢牢地抓着他,他只好用一只手去取乾坤袋,再别扭地把乾坤袋给打开,道,“本座需用特级魔兽的蛋壳为你疗伤。”   “特级魔兽的蛋壳?”印无玄惊愕道,“这个蛋壳竟是能用来疗伤的吗?”   “对别人不行,对你却是可以,”谢非白道,“不过在这里,本座的灵力极其稀薄,可说成了个凡人,需得靠你自己。”   印无玄云里雾里,只觉有些古怪,待谢非白将蛋壳拿出,让他坐在蛋壳上盘腿修炼时,那种古怪感就更强了。   “宫主……”   他还想牵着谢非白的手,谢非白却甩开了他,命令道:“静心调息。”   印无玄合上眼睑,进入了冥想状态。他却没看到,在他放开谢非白的手的后,谢非白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本就白皙的皮肤成了毫无血色的苍白,红润的嘴唇也如同染上了寒霜,白成了一张纸,他迅速虚弱了下去,挨着印无玄坐下,出神地凝视着那颗跳动的心脏。 第八十五章 初遇之时   两百多年前,化神期的谢非白第一次进入里幽都。   里幽都的存在众所周知,可进过里幽都的人寥寥无几,他还是从饶无愧的口中知晓了里幽都的确切位置。   他一是来历练的,二是为才成立不久的云隐宫寻些宝物回去。   高级魔兽的皮毛骨骼内丹等,都是很好的原材料,无论是炼丹还是炼器都大有作用。   不过他才化神期,一个人进里幽都相当危险,别说是碰上一级魔兽,就是碰上二级魔兽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这么说起来,谢非白和印无玄也是颇有相似之处,两个人都不知“怕”字怎么写,喜欢迎难而上。   里幽都过分浓郁的魔气让谢非白很不适应,他强撑着杀死了几头魔兽后,就觉得灵气见了底,不舒服极了。但里幽都的入口一直在变,能进来一次并不容易,他可不想轻离开。   谢非白决定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一阵子,再去斩杀魔兽。   他就这样躲躲闪闪地同魔兽战斗,竟是坚持了一整天,于一名化神期修者而言,能在里幽都里活上一天已是个壮举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白色的衣衫在鲜血的浸染下成了刺眼的红,但他也收集到了很多好东西,乾坤袋都装得满满当当。   见好就收,他打算离开里幽都。   他顺着来时的路走,走着走着却发觉不对劲儿,来时的那条路消失不见,他走进了一片未知的区域。   这片区域的魔气很重,重得他要喘不上气来,可这附近却没有魔兽,那些凶狠残暴的魔兽好似瞬息间都无影无踪了!   谢非白愈发谨慎起来,在该有魔兽的地方却没有魔兽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多半意味着,此地有比魔兽更恐怖的存在!   过重的伤让他无法御风而行,且在这片领域内,他的灵气被压制到极致,根本用不出术法来,只能靠着两条腿向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他看到了一个影子。   影子小小的,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他走得近了,才发现这影子竟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孩儿!   小孩儿大概两三岁的模样,睡得正香,身边有一些细碎的灰白色的小点,像是敲碎的蛋壳渣。   这太诡异了,在遍布魔兽的里幽都,竟有一个小孩儿安然入睡,而以这个小孩儿为中心,方圆百里竟无一头魔兽敢靠近!   这小孩儿必定不是常人!他是谁?他是什么身份?他和里幽都有什么关系?   谢非白的脑子里转过数个念头,然后他蹲下-身,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把小孩儿给裹住,抱了起来。   这时,小孩儿微微睁开了眼,似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发生了什么事,他缓缓地伸出小小的手,抓住了谢非白的衣襟,又闭上眼沉睡了过去。   谢非白垂眸,盯着小孩儿肉乎乎的脸蛋看了半晌,抱着他继续前行。   又过了两日,谢非白才从里幽都出来,抱着印无玄回了云隐宫。这期间,印无玄始终沉睡着。   出了里幽都后,谢非白用灵气彻底探查了印无玄的身体,这个小孩儿根骨奇佳,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日后修行之路必定能顺风顺水,而他身体里没有一丝魔气,一个在里幽都出现的小孩儿体内却没有魔气,这不合常理。   谢非白心知这个孩子不寻常,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仍将人带了回去,并为其取名为印无玄,养在了云隐宫。   *   胥怀古抓到了饶无愧一事迅速传遍了修真界,热度甚至超过了表里幽都重现。他跌落的口碑顿时回升,人人都称赞胥掌门盖世无双。   毕竟饶无愧的名头那是响当当的,修真界头号通缉犯,逍遥自在了几百年,总算是落网了,怎不叫人欢欣鼓舞。   有人提出立刻对饶无愧进行公开审判,胥怀古却大义凛然道:“此事不急,饶无愧已成废人,再也不能作乱,当务之急是再进里幽都,解决此事,否则西南大陆危矣。”   魔气不断扩散,蚕食周围的村庄,自谢非白二人进入里幽都至今,魔气的覆盖范围又扩大了一倍,井口冒出的魔兽越来越多,各派都派出修真者在井口轮流驻守,但和日益壮大的魔兽数量相比,他们根本不够看,修真者的死伤渐多,凡人更是连半点不敢靠近,魔气到了哪里,哪里就成了死城,再这样下去,西南大陆就要完蛋了。   相较而言,西北大陆的情况好一些,表幽都本就是遭到里幽都的侵蚀才会魔气深重,如今和里幽都分开,大乘期修者用上净化术法,日积月累,总能把这里的魔气给清扫干净。但那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现在也只能让修真者们斩杀魔兽,维持暂时的安宁。   为何表里幽都会分开?修真界的主流看法有两种。   第一种是黒珠将表里幽都随机吐出,一个吐到了西北大陆,一个吐到了西南大陆。   第二种则是是为了分散他们的力量,一波人去西北大陆,一波人去西南大陆,两边都需要强有力的修真者坐阵,这样一来,高手们都被分散开来。   然而这样做的目的就令人细思极恐了,这么多年来,修真者们都默认魔兽是仅靠本能行动的物种,它们由杀戮和嗜血的欲望组成,不会思考,不会谋略。若这个看法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明魔兽已经学会如何思考了?   因此,更多人支持第一种看法。   不管怎么样,表里幽都的事都要尽快处理,是净化还是封印,都得拿出个章程来。   “说起来,谢宫主和印护法还没从里幽都出来,他们不会已死在里面了吧?”   “呸呸呸,天塌了他们也不会出事。”   “就是啊,要是他们二人都死了,我们谁也不用再去探查了,集体等死得了。”   “话不是这么说,里幽都凶险无比,曾经多少大乘期修者折进去了,他们两人出事了也不是不可能。”   “我看你才会出事呢!”   ……   修真界因为谢非白和印无玄的安危一事又起了争执,而胥怀古想尽早再进里幽都也是为了此事。   他要坐实传言,即便是大乘期修者折在里幽都也不稀奇!   印无玄和谢非白在里幽都呆了那么久,即使还活着,状态也一定很差,他大可趁虚而入。   既已收拾了饶无愧,那就连同印无玄一起收拾了!   至于谢非白……   胥怀古用玉笛敲了敲手掌心,玉笛的一头缺了个角,每次看到这个缺失的角,他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差。   谢非白既要和印无玄渡情劫,那就跟着一起去了吧,到阴曹地府渡情劫去!   这么想着,他服下了对抗魔气的丹药,再度进入里幽都。   *   印无玄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蛋壳的魔气进入到他的体内,可他却不觉难受,应该说非但不难受,还很舒服,就像是回到了在母亲的肚子被羊水包裹时,能任意在里面沉浮。   他的记忆里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谢非白,从此,他为了谢非白而活。   魔气和灵气在他的丹田汇聚,和谐地纠缠着,慢慢地,魔气浸染了他的四肢百骸,帮他重塑身体。   印无玄的伤势飞快好转,只剩下白骨的左手长出了新鲜的血肉,不多时便修补完毕,变回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至于噬魂钉造成的伤口,更是连个疤痕都看不见,仿佛从未受过伤般。   不仅如此,他的力量在不断增强,这个能把人的灵气压缩到接近于无的空间却成了他的能量罐,魔气形成一个个风漩,疯狂地涌向他!   倚靠着印无玄的谢非白不得不往旁边挪开,以免被魔气伤到,从他的视角看,印无玄已完全被魔气包裹,连脸都看不清了,而对方越来越恐怖的威压简直要把他给撕成碎片!若不是底子好,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魔气的漩涡里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无论是古籍还是话本,对特级魔兽的记载都少之又少,但有一点是修真界的共同认知,那就是特级魔兽现世,必定是毁天灭地的大劫难!   这么看来,此言半点不夸张。   谢非白又看向了那颗心脏,它先是跳得很平稳,忽然加快了速度,“咚咚咚咚”如同擂鼓。   这是怎么了?谢非白猜测,许是和印无玄的心绪有关。   他家护法在调息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竟会心率都失衡了。   “你在想什么?”谢非白问那颗心脏。   心脏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是快速跳动着。   谢非白便又看回印无玄,印无玄的脸已被浓重的魔气给挡住了,他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团。要是被修真界的人知道他纵容特级魔兽成长,恐怕会被押上行刑台,万箭穿心而死。   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印无玄是他的情劫,还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只要印无玄爱上他,他就能飞升了,在那之后,便是洪水滔天又与他有何关系?   为了飞升,修真者都是自私且不择手段的。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印无玄于魔气中睁开了眼,那双眸子竟是妖异的金色! 第八十六章 心脏很酸   谢非白被轻而易举地扑倒了。他全身都很沉,手脚如同灌了铅一样使不上劲儿。   印无玄恰恰相反,经过修复的身体充斥着力量,秘境里的魔气对他造不成半点影响,甚至还被呼吸进体内,转化成灵气,给他源源不断地输送能量。   “宫主……”他用金色的眸子锁定谢非白,道,“我好热,我的心脏有点酸酸的。”   谢非白任由印无玄压着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斥责,而是柔柔地把手放在印无玄的左胸口上,道:“你还没有心脏呢。”   “可我就是感到酸酸的,”印无玄认真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宫主,我的心脏坏掉了吗?是不是不能用了?”   “可能是你和心脏离得太近,它的情绪传递给你了,”谢非白耐心道,“除了酸酸的,还有什么?”   “还有渴望,”印无玄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要如何表达,“一看到宫主,它就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我不知该怎么说,它很怪,我觉得它要死掉了。”   “不许胡说,”谢非白轻斥道,“你的心脏活得好好的,它不会死。好了,告诉本座,你压着本座是想做什么?”   “我……我……我热……”印无玄道,“我的心脏又酸又热……宫主……”   他把脸埋在谢非白的颈窝,小狗般在对方的脖颈处乱蹭,蹭着蹭着,他舔了下谢非白的耳垂。谢非白颤了颤,没有偏头躲开,反而伸出手,环抱住了上方的人。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体温都在渐渐升高,围绕他们的魔气好似染上了甜腻的味道,为他们增添了暧昧和旖旎。   谢非白的面具掉了,衣衫乱了,白皙的皮肤染上了娇艳的粉色,美得惊心动魄。印无玄的脸也很红,金色的眸子深处是深不可见的欲-望,他始终压着谢非白,宛如压制着棘手的猎物。   他从没这么逾矩过,他向来将谢非白奉为神明,无论是谁,都不能玷污他家宫主分毫。可此时的他却被不可遏制的焦躁驱使着,他想要让谢非白在他身下挣扎、哭泣、求饶,光是想想这个画面,他就兴奋得发抖,比和高手对战时还要兴奋!   这不对,很不对,他一定是伤到了头,或者心脏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产生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应该被宫主惩罚,被鞭打,被关进小黑,而不是在这里放肆!   可他控制不住,他的耳边全是心脏跳动时的“咚咚”声和他自己急促的喘息,他想要触碰谢非白,抚摸、亲吻、拆吃入腹!   “宫主……”印无玄喃喃念道,“请治属下的罪。”   谢非白抓紧了印无玄的衣裳,轻声道:“本座恕你无罪。”   这句话宛如一个信号,印无玄心里的猛兽出了闸,他几乎是凶狠地吻了下去。   *   千年雪山。   方无极看了眼天色,阴沉沉的,终年不断的鹅毛大雪令这座雪山上的雪越堆越厚,他只在雪地里站了一小会儿,就成了一个雪人。   他转身进到洞府,暨明仙尊在打坐。白色的长发垂顺地披在身后,睫毛微微垂着,在眼睑投下大片阴影,美得不似凡人。   方无极第一眼见到暨明仙尊时,只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谁能想到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有朝一日也会对他人动心。   一想到那段过去,方无极就心情阴郁。暨明仙尊与谢非白在一起时,方无极隔三差五跟师父吵架,在这之前的岁月里,他们师徒关系融洽,彼此之间可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讲过。   “师尊,谢非白不是个好东西,他只是想利用你过情劫,不是真的爱你!“   “师尊,我讨厌谢非白,你不要跟他往来了好不好。”   ”师尊,你要是跟谢非白结为道侣,我就离开!“   ……   好说歹说,他还是拦不住暨明仙尊栽进谢非白这个大坑里。他那么完美的师尊,被人奉若神祇的师尊,却因谢非白跌下神坛,一度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无极,”暨明仙尊出声道,“你心绪不宁。”   方无极耍赖道:“弟子一想起某些令人厌恶的家伙,就会心绪不宁。”   暨明仙尊道:“往事已逝,多想无益。”   “我知道,”方无极一手托腮,道,“我就是不爽,算了,不提了。近日除了表里幽都一事,倒另还有一事,胥怀古抓到了饶无愧,此事我觉着有些古怪,打算去看看究竟。”   暨明仙尊不置可否,道:“你想去便去。”   方无极抿了抿唇,道:“师尊,我已为无极门定好了下任门主,待这次幽都之事解决后,我就好好陪着你,哪里都不去了。”   暨明仙尊似有动容,看向方无极,蓝色道眼眸犹如深邃的海洋,光是与他对视,就会溺在这片海中。   “我知师尊不喜热闹,只想清修,”方无极揉了揉鼻子,道,“弟子出去这些年,也算见过世面了,南来北往,却没有一处地方能比得上师尊身边。只是我脑子一热建了门派,总要对门人负责,待幽都的危机过去了,我也就能安心回到师尊身边。当年承诺过陪伴师尊,是弟子食言,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无意束缚你,”暨明仙尊道,“你虽是我弟子,却也该有自己的修仙之道,你大可去追逐你的道……”   “我的道就是师尊你!”方无极道急急忙忙道,“我意已决,反正师尊你以后就算是赶也赶不走我。”   暨明仙尊沉默良久,道:“既如此,为师便也陪你入世一回。”   方无极怔住了,要不是掏耳朵的动作太不雅,他真想掏一掏。   暨明仙尊站起,长身而立,道:“莫非你不想与为师同行?”   “想!当然想!”方无极笑开了花,“弟子多谢师尊!”   *   黏腻的、潮热的、湿软的,魔气的流动都变得稠糊糊的。   谢非白的手抓住了一条锁链,他的手很白,手腕纤细漂亮,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彰显了他的忍耐,他的手指抠进锁链的孔洞中,小幅的颤抖连带着锁链也跟着抖。   “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和心脏的跳动声融合,形成了一首嘈杂的乐曲。   这首乐曲奏了很久,手心出的汗让谢非白的手往下滑,抓不住锁链,在手要落到地上时,一只大手覆盖上了他的手。这只手比他的手要大一圈,骨节粗大,指腹有茧,是一只长年握剑的手。   他的手被完全包裹住,然后缓缓摊开,大手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扣,紧密相连。   “无玄……”他叫着他家护法的名字,天籁般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难听过,难听到他自己都心惊。   “宫主,”印无急切地吻他,低声道,“宫主,属下无礼了,谢宫主恕属下的罪。”   从生疏到熟练,他既温柔,又狂暴,将他的宫主抱在怀中,不分昼夜。   一切结束时,谢非白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自修道之后,即便是在修为低微之时,他也不曾这般狼狈过,如今却在一个男人的身下疲累至极。   印无玄却精神满满,他从乾坤袋里取出水给谢非白擦拭身体,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在给谢非白穿衣服时,印无玄脸红得都快滴血,沉浸在其中时不觉得有什么,清醒后他才悚然发现宫主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脊背、腰腹、手臂、双腿,乃至于一些隐秘的部分,都被他留下深深的痕迹。谢非白的皮肤本就很白,这些红色紫色的淤痕就格外扎眼,强烈的色彩反差让印无玄压下去的热意又升腾而起,他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忍住像野兽那样再把谢非白给扑倒。   “宫主……”印无玄讪讪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我为何……总之,我会负责的,我这就去取回心脏,完成任务!”   谢非白倚着印无玄的手臂,懒洋洋道:“你想到怎么取回心脏了?”   “我的伤已全好了,用大剑慢慢劈,总能把锁链给劈开,”印无玄说着望向了蛋壳,纳闷道,“宫主,为何特级魔兽的蛋壳能治我的伤?你的伤也能用蛋壳治疗吗?我在调息时,感觉有魔气侵入了经脉,可现在又感受不到了。”   谢非白抬起手,摸印无玄的眼睛,瞳孔已从金色变回了琥珀色,“无玄,你可信本座?”   “当然,”印无玄道,“宫主是这个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人。”   谢非白道:“那么你能吸收魔气之事,绝不能像任何人提起。”   印无玄道:“是。”   谢非白道:“嗯,本座累了。”   印无玄立刻放松肌肉,把自己当成人肉垫子,让谢非白半躺在自己身上,道:“宫主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谢非白道:“嗯。”   在一个萦绕着魔气的未知空间入睡,对任何修真者来说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印无玄的气息和怀抱他都太熟悉了,再加上他实在太累,不多会儿,他就睡着了。   印无玄出神地看着他的睡脸,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宫主经历前几次情劫时,也会和情劫对象们做这种事吗?就象话本里写的那样,宫主用这样的方法来勾引……   停下!若不是双手都抱着谢非白,印无玄想抽自己一个耳光,他怎么可以把这么龌蹉的想法加在宫主身上呢?!   咚咚咚——   心脏又酸了起来。 第八十七章 有占有欲   暨明仙尊出山的消息令修真界沸腾,这位大能最不爱管世间事,曾经所在的门派覆灭他都没有出手管过,只道“世事无常,皆是天意”。他上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是宣布和谢非白结为道侣,被甩了后隐居于千年雪山再没离开过一步。   修补幽都结界时,胥怀古也向暨明仙尊求助过,暨明仙尊连个答复都没给。世人倒也不觉得暨明仙尊此举不近人情,反而说他不出手说明事情还没那么糟糕,是件好事。   表里幽都再现,连暨明仙尊都惊动了,可见事态之严重!   这一下,修真界愁云惨淡,个个都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莫非修真界的末日真要到了?”   “表里幽都分别在西北西南大陆,凡人的地界儿会比我们先完蛋。”   “凡人完蛋,我们照样也会完蛋。”   “暨明仙尊不动是小事儿,他动了必是大事,我真是愁得慌。”   ……   一部分乐天派则持有另外的见解。   “暨明仙尊下个山,怎么都觉得天要塌了似的,要我说,仙尊分明是为了谢宫主啊!谢宫主深陷里幽都快一个月了,可从没有人进去这么久还能活着出来,仙尊定是去救谢宫主的!”   “对啊,仙尊对别人没感情,对谢宫主可是很有感情的,他为了谢宫主下山合情合理。”   “冷面仙尊为爱入世,想想都很带感呢。”   ……   虽然大家对暨明仙尊下山的动机各有猜测,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件大事。   胥怀古自也知道了这件事。   交代完对饶无愧的处置后,他就赶往了里幽都。里幽都的范围又扩大了,一座人口颇多的中型城市也被吞吃蚕食,他不得不率着青云派弟子救人,好在附近有别的门派弟子前来助阵,胥怀古这才脱了身,而也是别派弟子给他带来了这个消息。   这名弟子兴奋地说:“胥掌门,仙尊来帮忙的话,里幽都的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吧。”   胥怀古假意笑笑,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转头脸色就暗沉如水。   他再进里幽都的主要目的是杀印无玄和谢非白,若和暨明仙尊撞上,他的计划必定会泡汤!   他当上青云派掌门时,暨明仙尊早已成名,或者更早之前,他刚踏入修道一途时,暨明仙尊就已是修真界的一棵大树。他虽从未和对方正面对战过,但他很清楚,他不会是暨明仙尊的对手。   好在他事先通知了另一个人,那人应已派人进了里幽都,待印无玄和谢非白再被消磨掉一些战力,他就能速战速决。   不过,他必须抢在暨明仙尊之前进里幽都才行。   胥怀古当即找了个借口,将此地的事交给赵念松等人,不顾劝阻,孤身一人率先前往里幽都。   *   印无玄看着他的心脏发愁,大剑已坑坑洼洼得不成样子,锁链还是没法斩断。他想来想去也想不通,他当年是怎么把心脏给放到这个地方的。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在此久呆了,秘境里的魔气太重,他虽不受什么影响,谢非白却在被魔气侵蚀。   他将自己的灵气注入谢非白体内,这才驱散了魔气,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他的灵气没有魔气多,呆得时间越久,侵蚀就会越快,且这个秘境的魔气比里幽都还要浓郁得多,入体后伤害也会更大。   可他这次若是没有拿到心脏,下次也不知是否还能找到这个秘境。   据谢非白猜测,这个秘境是随机出现的,它不在三界之内,没有固定位置,这也是卜问推算不出的原因。   “宫主,”印无玄道,“我想不起舍弃心脏前后的事,是因为记忆被封印了对吗?如果你为我解开封印,让我想起过往,也许就能有办法取回心脏了。”   谢非白衣衫凌乱,懒懒地靠着一根铁链,半点不着急,道:“本座察看过你的记忆封印,若是强行解开,会对你的大脑造成损伤,你要是变成了一个傻子,可完成不了任务了。”   “只要取回心脏,我就算变回傻子也一定能爱上宫主!”印无玄掷地有声道。   “但本座不想要一个傻子的爱,”谢非白道,“再说了,本座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连喘口气都累,哪里有能力给你解开封印。”   印无玄:……   印无玄挨着谢非白坐下,道:“宫主,那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心脏固然重要,可你的身体更重要,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哦?本座的身体更重要?”谢非白似笑非笑道,“印护法在对本座做那种事时,可没手下留情。”   “宫主……”印无玄臊得脸红到耳朵根,“是属下莽撞无形,属下知罪,出去之后,宫主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谢非白:“本座说过不罚你,你要本座出尔反尔?”   印无玄:……   印无玄在口才方面那是半点比不上谢非白,只得讪讪道,“属下绝无此意,宫主一言九鼎,属下会自罚……”   “自罚三杯?”谢非白含笑道,“以你的酒量,自罚三杯的确是很重的惩罚了。”   印无玄:……   印无玄忍无可忍,吻住了谢非白,让他不能再说话。   谢非白笑着接纳他的吻,逗弄小猫小狗般挠他的下巴,印无玄被挠得痒痒,抓住谢非白的手放在胸口,愈发热烈地吻他。   修真者的体力好,一双修就修几天是常事,以印无玄和谢非白的修为,修个十天半月也不成问题。可谢非白的状态不好,没法陪着人胡闹,印无玄也不敢乱来,尝鲜几次后就不敢再做。   然而才开了荤的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就清心寡欲,印无玄时不时就会亲吻谢非白,直吻得谢非白的唇红肿艳丽,如同涂抹了朱砂般的胭脂。   印无玄有些惭愧地想,他明明下定过决心在爱上宫主之前不会逾矩,没想到心脏还没入胸腔就犯了规。   接着吻,他又有了微醺的酒意,他抱着谢非白,就像抱着世间最宝贵之物,小心翼翼又珍而重之。   宫主是我的,印无玄很明晰地产生了这个念头,无论宫主以前有过多少人,以后他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在爱情之前,他先生出了名为占有欲的情感。   *   印无玄决定离开秘境,既然已找到了心脏,即使秘境日后再改变位置,他相信也能再次找到。   他为谢非白擦拭掉身上的脏污,穿好衣服,再打横抱起,道:“宫主,我们走吧。”   “嗯。”谢非白靠着他的肩膀,道,“无玄,在走之前,我能摸摸你的心脏吗?”   印无玄道:“当然,我的心脏本来就属于宫主,是我没用,不能立刻把它取回来。”   谢非白道:“那本座就等着你取回心脏献给本座。”   印无玄道:“是!”   心脏被锁链锁着,虽取不走,但也可以碰触,印无玄还试过直接抓住心脏往外扯,可扯了半天也扯不动,还会让他有窒息的痛感,只得放弃了这个方法。如果有别的人发现了他的心脏,并将其捏碎,想必能给他造成重伤。当谢非白提出要触碰他的心脏时,他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可见他对谢非白的信任已到了盲目的地步。   谢非白伸长手臂,够到了重重铁链下的心脏,触感是温热的,和人类的心脏没什么两样,那颗心脏在他的手下有规律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忽然,他的眼前闪过了一些画面。   印无玄站在他的寝殿外,一言不发,站了半宿后,黯然离去;   印无玄到桃花仙岛拜见他,见到他与暨明仙尊坐在一起,才说上两句话就匆匆告退;   印无玄在后山练剑,劈开了一座又一座山头;   印无玄在书格翻阅剑谱,读到了无情道辅以剑修的修炼之法,用剑对着自己的心口比划,下定了决心;   印无玄孤身前往里幽都,打算找个地方埋藏心脏;   印无玄进了秘境,一剑剖开了胸膛!   谢非白收回手,那些画面仍在他脑子里翻腾,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印无玄,道:“走吧。”   印无玄不知谢非白刚才看到了些什么,道:“好的宫主。”他又对自己的心脏说,“你且在此处好生呆着,我很快就回来拿走你。”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级一级踏上台阶。   来时的路很长,回时的路却显得很短。   他们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秘境入口倏然消失,山洞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洞,外围还留着和暗角蛇战斗后的痕迹。   一走出山洞,印无玄和谢非白就察觉到不对劲儿,周围没有魔兽的动静,只因有一道结界把附近给包裹了起来!   在结界边缘,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人,一共有百来个人,他们利用法器结界再以自身灵力为基石,建造起这样一个能将一级魔兽都暂时挡在外面的结界。   这些人都穿着紧身黑衣,蒙着脸,是印无玄很熟悉的打扮——绝杀楼杀手!   而他和谢非白,已踩入了他们布下的阵法之中!   “绝杀楼的人竟然追进里幽都了,”印无玄冷冷道,“阴魂不散,看来得把绝杀楼楼主也给杀了才能打死这些苍蝇。”   谢非白叹了口气,道:“无玄,放本座下来。”   印无玄听话地把人放下,但手仍虚虚搂在谢非白的腰上,像是护着什么易碎品。   印无玄道,“宫主,你等我片刻,我这就去把他们都杀了。”   “不急,”谢非白看着脚下的阵法,道,“本座先和人叙叙旧。”随后他朗声道,“文宗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不妨出来一见。” 第八十八章 绝杀楼主   文长宁是谢非白的第三任情劫,曾是修真界唯一大乘期剑修,被人尊称为剑修宗师,在他之后,再无剑修能达到大乘期境界!不过他在谢非白的情劫里存在感很低,只因他已陨落了几百年,渐渐也就少有人提及。   文长宁陨落这事,修真界也归就在谢非白身上,说是因为他在过了情劫后提出分手,文长宁急怒攻心,走火入魔,郁结于心而死。   那时谢非白才到元婴期,文长宁的拥护者们去找他寻仇,要杀了他祭奠宗师在天之灵,可去的人无论修为高低,全都悻悻而归,无人得手,还有好几个起了相思病,深深爱上了他,自此也没人敢去找他寻仇了。   不过文长宁的死也有另一种说法,说他没有真死,而是假死,因为无人见过他的尸身!文长宁想用死来挽回谢非白的心,谁料谢非白连一天都没为他守寡,逍遥自在地修炼去了,他伤透了心,索性坐实了死亡一事,不再出来。   总之,一代剑宗的陨落和谢非白脱不了干系。   文长宁陨落后,剑修一直没有人冒头,剑修一途本就难,修炼剑道的人就更少了。得亏印无玄横空出世,以天才的根骨在短时间内崭露头角,如今还被誉为“最强剑修”,才使得剑修不至于湮没在历史长河。   谢非白的话音落下后,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兜帽,并以黑布蒙着脸的人向他们走来。   光看他的打扮,和绝杀楼的杀手并无两样,但他释放出的威压,却远远不是别的杀手能比得上的。   大乘期!这是印无玄遭到绝杀楼追杀后遇到的第一个修为如此之高的杀手!   “非白,多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啊。”这人摘掉蒙面布,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正是已陨落多年的文长宁!   文长宁的五官非常深刻,长相凌厉极具攻击性,举手投足间自带浑然天成的傲气,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犹如一把出鞘的剑,连威压都如剑一般锋利,刺得人骨头生疼。   他自是有傲的资本,能修炼到大乘期的剑修必是天赋异禀,当年鼎盛之时,他甚至能与暨明仙尊一争高下!要不是爱上了谢非白,扰乱了修道之心,如今这天下第一人是谁当真是不好说。   都说剑是过刚易折,越是上好的剑,有了裂缝之后就越容易折断,而他,正是这世间最好的一柄剑。谢非白就是在这柄剑上留下裂痕的人。   “你果然没死,”谢非白道,“只是没想到,你会成了绝杀楼的主人。”   “不是我成了绝杀楼的主人,而是有我,才有了绝杀楼,”文长宁负手道,“非白,当年你负心薄幸,不管我死活,我就想着你既不爱我,我不如死了算了。可转而又想,我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就又不想死了。可世人都以为我死了,那我死了也成。”   他这段话说得像绕口令,意思却很简单,他是假死。   “我还想着我死了你好歹会难过些时日,没想到是我太高估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了,”文长宁自嘲地笑道,“也不对,我在你心里从来没有过分量,任何人在你心里都没分量,你根本没有心。”   文长宁的目光停留在印无玄揽着谢非白的手臂上,道:“印无玄是吧,你也是剑修,算是我的晚辈,我好心跟你提个醒,谢非白这人没心没肺,你玩不过他。哦,对了,我听说你没有心脏,不过依我看,你这个没有心脏的人也玩不过他那个真正没心的人。”   印无玄把谢非白往自己身后带,对文长宁道:“你就是绝杀楼楼主?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花钱让你追杀我的人是谁?”   文长宁愣了下,没想到印无玄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我要是说没人花这个钱呢。”   “哦,追杀我的人就是你,”印无玄道,“我和闻风吟第三次决战那日,要不是绝杀楼杀手一直挡我的路,我也不会让饶无愧伤到宫主,所以这件事你也要负责任。”   “怎么,你想杀我?哈哈哈哈哈!”文长宁傲然大笑,“印无玄,你一个合体期剑修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赢了闻风吟和饶无愧,我乃大乘期剑修,你以为你能杀我?修真界是当我死了,才说你是最强剑修,你若是把奉承当了真,那会死得很惨!”   印无玄不以为然道:“你要真认为我不是你的对手,就不会挑这个时机来围堵我们,并提前设下阵法陷阱。”   印无玄和谢非白已陷在里幽都足有一月之久,正常来说,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里幽都呆这么长时间还能毫发无伤。文长宁挑两人状态最差时带着一百多杀手来阻截,可谓是趁人之危。   印无玄道:“剑修走的都是光明正大的路子,文长宁,你枉称剑修宗师。”   文长宁却没被这番话给激怒,面不改色道:“作为剑修宗师的文长宁早就死了,我现在是绝杀楼楼主。知道绝杀楼楼主身份的人都不能活,印无玄,今日你必定要死在这里!但你放心,念着旧日情分,我不会杀非白的,我会把他做成剑魂,从此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文长宁抬手,一柄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与此同时,阵法启动,无数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鬼手从地底冒出,抓住谢非白和印无玄的脚踝!   *   方无极和暨明仙尊到达里幽都的入口时,只见遍地都是死人。   方无极认得其中一些人的门派服,判定这些人都是各门派派来驻守的弟子。   他检查尸体,发现这些人不是被魔兽所杀,虽然很多人都被魔兽啃得只剩下一半了,但他们的致命伤都不是魔兽造成。   伤口基本都很小,却很深,正中要害,不是杀人杀惯了的很难这么精准地就找到命门。看手法,他认为这些人是被杀手杀死的。   提到杀手,那必定会想到绝杀楼,可绝杀楼的人无利不起早,收钱才杀人,总不可能有人出钱来杀这么些普通弟子。   方无极皱眉,道:“师尊,绝杀楼的人应该进了里幽都,他们多半是冲着印无玄去的。”   绝杀楼要杀印无玄这事在修真界已不是秘密了,至于是谁要买印无玄的命,修真者们对此有颇多猜测,嫌疑最大的就是闻风吟。闻衍当上新家主后为了彰显对云隐宫的友好,专门彻查了此事,得出的结论是买凶杀人的不是闻风吟。   暨明仙尊道:“进去吧。”   方无极道:“好。”   方无极先跳进井里,井底遍布魔兽和修真者的尸体,又脏又臭,他当即就后悔带暨明仙尊来趟这浑水了。千年雪山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地方,他家师尊谪仙般的人物,哪里能受这份罪。   “师尊!”方无极冲上面喊,道,“你别下来了,这下面脏死了!”   才说完,暨明仙尊就飘然而下,站到了他旁边。   暨明仙尊对一地污秽视若无睹,道:“走吧。”   方无极只得跟上。   方无极没进过里幽都,他入道后一直陪伴在暨明仙尊身边,直到谢非白一事后才离开,离开后他就去了南海,鲜少回北大陆。   暨明仙尊:“无极,跟在为师身后,不要走远了。”   方无极:“好的,师尊。”   方无极跟在暨明仙尊后面,每当有魔兽攻过来时,他都还没来得及拿出刀,暨明仙尊就已把魔兽给解决了。   在他心里,暨明仙尊一直都是最强的人,无人可以超越!但暨明仙尊极少出手,特别是在修为大损后,他除了清修就是清修,天下事从不去管,也就再无人亲眼见识到他的风采。如今,方无极自己也是大乘期大能了,可在暨面仙尊面前,他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初到桃花仙岛的小少年,只能仰望这神仙似的人物。   “师尊,”方无极道,“你一定能把印无玄打到落花流水。”   暨明仙尊道:“你进里幽都不就是为了寻他?你可知他是去往哪个方向?”   “不知道,”方无极耸肩,“他进了里幽都后就没出去过,我也没办法得知他在里幽都的动静,他和谢非白在一起,这两人怎么样都不会死在里面吧。我是想要解决里幽都这个根本问题,找他们倒是其次,我……师尊……”   方无极咬了下舌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他提起谢非白的名字做什么。   方无极咳嗽了两声,道:“总之,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里幽都本身,救人是顺带的,能救到就救,救不到就算了。”   暨明仙尊没有说话,他又杀死了一头撞向他们的二级魔兽后,才慢慢道:“有人来了。”   人?   方无极的手放在刀柄上,如今在里幽都的人除了修真门派的高手外,还有绝杀楼的人,看外面那些修真者死亡的惨样,可见绝杀楼已是大开杀戒到见人就杀的地步了。   他紧盯着黑色雾气中向他们走来的人影,待人影显现,他才把手从刀柄上移开。   “胥掌门,”方无极朗声道,“你怎的一个人在此?”   “我来的路上偶遇城镇被里幽都侵蚀,让师弟他们留在那里帮忙,先行来了里幽都。”回答了方无极的问题后,胥怀古对暨明仙尊道,“仙尊入世,里幽都的危机解除指日可待,我代天下凡人先谢过仙尊了。”   方无极翻了个白眼,道:“胥掌门,你别一天代表这个代表那个的,我就问你,你可知印无玄和谢非白的下落?”   胥怀古道:“我在里幽都抓到了饶无愧,在经过询问后得知他在埋伏谢宫主和印护法,因此我推测他们二人的所在地里离饶无愧被抓的地方不远,但这又过了许多日,不知他们是否还在原地,不然我们顺着那个方向找找。“   方无极狐疑地看着胥怀古,道:“这里幽都处处都长得一样,你还能记得抓住饶无愧的地方。”   胥怀古道:“大致方位还是记得的,仙尊和方门主若信得过我,不如与我一道。”   方无极看暨明仙尊,暨明仙尊点了下头,两人便跟着胥怀古朝西边走去。 第八十九章 秘密暴露   绝杀楼以阵法闻名,几名低阶修真者就能以精妙的阵法配合越阶杀人,这一百名元婴到化神期的精锐同时发动阵法,威力绝不可小觑!   鬼手触之生凉,脚踝被抓住的地方迅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印无玄一跺脚,将缠住他的鬼手踩断,冰也随之碎裂,可他的皮肤上却留下了幽蓝的痕迹,竟是中毒的迹象!且这毒发作极快,印无玄只觉血液在毒性下凝固,腿部变得僵硬。   与此同时,文长宁的剑刺到了眼前!   文长宁的剑名为无忧剑,不是他用这把剑会变得无忧无虑,而是死在这柄剑下的人从此再没忧愁。   死人还有什么忧愁呢?   印无玄成合体期剑修后,再没见过比他更快的剑,而这柄无忧剑,竟与他的大剑不相上下,甚至还隐隐快上一分!他本该能躲开,但他僵硬的腿让他的动作变慢,且他的身后还有谢非白,他必不能让这剑伤到谢非白,于是他以一个很别扭的角度用残破的大剑接下了无忧剑!   “叮——”剑身的嗡鸣尖锐刺耳,相撞时形成的冲击波如水波扩散!   文长宁轻蔑道:“一把破剑也敢与我的无忧剑对抗,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剑修!”   他飞快再出一剑,这剑刺出时,更多的鬼手拉扯印无玄和谢非白的腿。   印无玄冷笑:“你不配自称剑修!”   印无玄再接文长宁一剑,可大剑在秘境中用来砍锁链已卷了边,两柄剑再次碰撞,大剑剑身裂开了一道缝!   谢非白旁观战局,自言自语道:“本座虽不剩多少灵力了,也还没死呢。”   接着,谢非白踩着鬼手后退了几步,全然不管鬼手上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腿上划出深深的伤痕,鲜血浸湿了他的白裳,毒素融入血液侵入神经,让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如坠千斤。   印无玄和文长宁都分神去看谢非白,见他走到了阵法的中央,越来越多鬼手爬到了他的身上,不止是腿,连腰上都缠满了鬼手!   “宫主!”   印无玄想冲过去,文长宁却挡在他的前面,他必须要杀了这个人才能到宫主身边!   很快,谢非白就被鬼手淹没了,印无玄目眦欲裂,强烈的杀气笼罩在了这层结界之内,有那心性不够坚定的杀手在他的杀气之下简直腿软,差点忘了维持阵法。   “你很奇怪,”文长宁道,“任何人在里幽都呆了这么久都不会毫发无伤,连谢非白那样的家伙都虚弱至此了,你却没受到半点影响。但你又不是魔修……不对,即使是魔修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他们会被过于浓厚的魔气撑得爆体而亡……他们都说你与众不同,确实是不同。“   印无玄根本没心思去听文长宁的长篇大论,他挥剑进攻,剑锋裹挟的杀意令人胆寒!文长宁收起了对印无玄的轻蔑,全力应战!   大乘期剑修与合体期剑修的战斗世所罕见,要不是有结界的制约,他们的破坏力怕是会蔓延到百里之外!按理说,合体期剑修不可能是大乘期剑修的对手,但印无玄和文长宁过了上百招竟没落下风,且他还中了鬼手的毒,下半身都在逐渐失去知觉。   意识到这一点的文长宁格外心惊,为了确保能截杀印无玄带走谢非白,他不顾剑修的骄傲使了阴招,居然没能在百招内把人拿下!   两人战得正酣时,那百名精锐突然惨叫吐血,鬼手霎时消失,阵法和结界顷刻破开!   被鬼手淹没的谢非白好端端地站着,只是白衣上多添了几道血痕,看上去倒没受重伤。   文长宁道:“不可能!”   这个阵法是绝杀楼最厉害的阵法,运用得当的话,困死大乘期修者不是问题,更何况还有他这个楼主亲自前来!现在是谢非白最弱的时候,按理来说不可能突破阵法!   谢非白道:“文宗师,当年你钻研阵法时,本座也为你想了不少点子呢。”   文长宁是个爱走偏门的剑修,在剑道之外,他非常喜欢研究阵法,而他从没避讳过谢非白,毕竟那时谢非白仅是个金丹期,且还是修的没什么攻击性的魅惑之术,他根本看不上眼,哪里会防着人。而这百人阵法,就是在那时有的雏形!   既是阵法,就有阵眼,无论多么精妙绝伦的阵法,只要有了破坏阵眼之法,就能攻破。谁能想到他曾经随口一提的阵法,竟被谢非白给记住了。   “非白啊非白,”文长宁哂道,“我同你表白心迹千百遍,你一遍也没记住,一次也没放在心上,倒把我的阵法烂熟于心。”   印无玄见谢非白无事,松了口气,对文长宁道:“你这种人不配让宫主记住!”   文长宁道:“放心,等他过了情劫飞升,也不会记住你。”   印无玄眸色一暗,攻向文长宁的剑招愈发凌厉狠辣!   两名剑修打得热火朝天,谢非白却看也不看,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地平线外。阵法破了,结界也破了,被阻挡在外的魔兽漫天漫地而来,它们奔跑时卷起的灰尘形成了浓浓烟雾,飞翔时带起的气流形成了龙卷风,外围的百名杀手首先遭殃,他们有的被魔兽踩踏,有的被魔兽撕裂,有的被魔兽吞吃,一时之间,处处都是濒死的喊叫。   忽然,天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谢非白抬头,却是一头体型巨大到顶天立地的一级魔兽在他的上方抬起了脚,它的脚有一座山那么大,若是被它踩中,恐怕会尸骨无存!   谢非白正要出手,突然之间一股浓郁到令人呼吸困难的魔气爆发,谢非白悚然一惊,还没来得及看个究竟,就觉腰间一紧,有人抱着他飞出十里地,再一回身,那头魔兽竟已被大卸八块!   天上哗啦啦下起了血雨和肉块,向来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魔兽们竟不去争抢一级魔兽的尸体,反而四下逃窜!   这个景象太反常了,谢非白心里打了个凸,再看向远处,文长宁肩膀上被砍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半跪在地,撑着无忧剑,嘴角溢出鲜血。   抱着他的人,自然是印无玄。   印无玄周身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魔气,眼眸又成了在秘境里时的浅金色,有种鬼魅的妖异。仅仅一小会儿,魔气收敛,转化为灵气,在他身上再找不到一丝魔气的痕迹。   “宫主,你没事吧?”印无玄似没察觉到自身的变化,关切地问。   “本座无事,”谢非白面色沉沉,问,“倒是你可还好?”   “属下很好,”印无玄道,“在秘境时,我用蛋壳辅助将魔气转化为灵气,治愈了伤口,我就在想,没有蛋壳是否还能做到。”   在修炼一途上,印无玄是天纵英才,他在秘境中虽是稀里胡涂地将魔气转化为灵气,但只要有了这个方向,他立刻就能找到窍门,并灵活运用。因谢非白嘱咐过他不能让别人知道此事,所以在和文长宁的战斗中他本不打算尝试,可眼见谢非白遭遇危机,他却不能第一时间赶到对方身边,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文长宁!这令他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地将魔气收归己用,鬼手造成的毒素转眼化解,在里幽都被压制的灵气得到补足,他的实力大幅提升!   文长宁千算万算算不到印无玄在里幽都呆了这么久后非但没被削弱,反而还能变强,其境界虽是合体期,杀伤力却已能媲美大乘期巅峰!   趁着文长宁愣神之际,大剑砍中了他的左肩,要不是他以无忧剑硬接,怕是要被竖着劈开!   这一剑的威力十足,不仅是血肉和骨头,他的内脏都受到了震荡,腹中顿时翻江倒海,血液反涌,嗓子眼全是血腥味!   “魔气……”文长宁如鹰隼般直勾勾地盯着印无玄,缓缓站起,他抹去嘴角的血,道,“我绝对没有弄错,你刚才使用了魔气,印无玄……你的眼睛……你绝对不是一般修真者,但也算不上是魔修,印无玄,你究竟是什么人?或者我该问,你到底是不是人?!”   印无玄冷冷道:“我是不是人和你没有关系,反正你也要死了。”   “别以为你伤了我就能杀了我,”文长宁道,“印无玄,你使用魔气一事传出去,那么修真界就再也容不下你!”   印无玄问:“你带了留影石吗?”   文长宁道:“带了又如何?”   印无玄道:“那我在杀了你之后,还得毁了留影石。”   文长宁道:“白日做梦!”   文长宁虽傲,却不莽撞,他方才能感受到印无玄身上的魔气,此时却感觉不到了,但印无玄的灵气一直在增长,若非是在里幽都,他敢肯定对方已唤来了劫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没有几分胜算,一个大乘期剑修,竟在面对合体期剑修时怯战了!这是一件相当丢脸的事,但在剑修这个身份之前,他是绝杀楼楼主,比起无聊的自尊心,他更明白保命的重要性!   “文宗主,”谢非白在印无玄背后,探出半个身子来,一张漂亮的脸因沾染了几滴血而艳丽得让人头晕目眩,“绝杀楼第一次出现在修真界时,本座便猜到了你就是楼主。”   文长宁不知谢非白为何提起了这茬,道:“非白,莫非你想用这件事和我做交易?我保守印无玄的秘密,你就帮我保守秘密?”   谢非白笑了,文长宁很多年很多年没见到过谢非白的笑,竟是有了几分恍惚。   “本座并不关心你做了些什么,偷蒙拐骗也好,杀人放火也罢,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反正与本座毫无干系,”谢非白收住了笑,柔和地说,“你派人追杀无玄,他喜欢打架,本座也不干涉,他高兴就好。可惜的是,你知道得太多了,就只有死了。”   他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了最诛心的话。 第九十章 杀文长宁   谢非白曾为文长宁寻过剑谱。那是一本失传已久的剑谱,为了得到它,他九死一生。   想要这本剑谱本是文长宁随口的一句话,他没想到谢非白竟会真的为他弄到手,因此,当他看到伤痕累累的谢非白拿出剑谱对着他笑时,他不可抑制地沦陷了。   修仙之路是孤寂的,剑修更如是。   文长宁这人过于傲气,脾气也不好,从未有过朋友,更从不曾有人对他这般好过,他虽知谢非白另怀目的,但那份好却是真真切切。   他想,我是大乘期剑修,他只是个金丹期小修者,我就算爱上了他又能如何呢?我若不准走他,他难道还能走得掉吗?   于是他放任自己沉沦,跌入谢非白编织的情网。   他如同被蛛网裹住的飞虫,一层又一层,被裹成了一个茧,再也挣不开。   渐渐的,他停下挥动双翅,安稳地呆在网中央,谢非白便收回了所有的温情和爱慕,道:“我情劫已过,要走了。”   文长宁蓦然惊醒,他竟然从头到尾只是谢非白用来渡劫的工具!对方从没有真正爱上过他!所有的好和体贴,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他奋力挣开蛛网,翅膀却已折断,他本以为两人的修为差距犹如天堑,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留下,可他却先走火入魔了。   剑,过刚易折,他就这么折断了无坚不摧的剑刃,成了一把废铁。   谢非白没有怜悯,没有留恋,就那么走了,把他扔在了折剑的午后。   后来,修真界都在传他已陨落,他也的确和陨落了没什么两样,他心灰意冷地流浪了很多年,在听到谢非白开启了第四次情劫后,他创建了绝杀楼。   文长宁在等,等谢非白渡最后一次情劫,在对方即将飞升成仙时,打碎他的计划,让他从天上跌到谷底,品尝世间最纯粹的绝望!   四海八荒报注销谢非白的第七次情劫到的消息后,他就在暗中打听这第七任情劫是谁,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和闻风吟接上了头。   虽说剑修都是独来独往,但为了确保能破坏谢非白的情劫,他决定和闻风吟连手,饶无愧的加入他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胥怀古竟也加入了。他还以为胥怀古当真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道貌岸然的货色。   他幸灾乐祸地想,谢非白,你欠了这么多人的情,总归是得还的,到时是把你切成多少块,才能让我们每人都分一杯羹呢。   本以为他们几人连手,必是万无一失,谢非白的情劫对象不过是个合体期剑修,他们全都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乘期大能,要杀个合体期能有什么难度?出乎意料的是,印无玄相当难杀,分明只是一个合体期,展现出的实力竟与大乘期媲美!而更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谢非白对印无玄的回护!   他们都体会过谢非白的好,知道他在渡情劫时,对情劫对象有多么无微不至。他对印无玄好是理所当然的,可这与对他们时却有微妙的不同。   印无玄在成为谢非白的情劫之前,就是他的大护法,还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如果他愿意,他能轻易地让印无玄爱上他。没有心脏而已,找来天才地宝总能造一颗心脏出来,或者任何能够替代心脏的东西,以谢非白的能力,并不是做不到!   他需要的理应是渡情劫,不是印无玄这个人!   可他没有那样做,他不急于寻找印无玄的心脏,反而在顺其自然地享受印无玄努力爱上他的过程。   文长宁不是心思细腻的人,起初他也不觉得谢非白待印无玄有什么特殊,这些话是闻风吟讲的。闻风吟是情场高手,自是比旁人更能看出人在一段关系中的各种小心思。   文长宁当作耳旁风,听过就算,然而在这一刻,他明白了闻风吟是对的。   那个曾为了他一句话而冒生命危险的人,温柔而冷淡地说:“你知道得太多了,就只有死了。“   他要为了印无玄,杀了我!   “非白,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文长宁一字一句道,“我们过往的情谊,在你心中当真一文不值吗?”   不等谢非白回答,他又自顾自道:“确实是一文不值,你若还将我放在心上,当年也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话音一落,他将无忧剑插入地下,大地迅速龟裂,岩石块块崩塌,飞起撞向印无玄和谢非白!   印无玄展开结界,挡住撞来的岩石,他一挥大剑,凌厉的剑风化作幻影,劈砍向文长宁。文长宁扔出无忧剑,无忧剑打了个旋,与大剑的剑影碰撞炸开,灰尘裹着碎小的石块往四面八方乱射,遮挡了视线!   文长宁趁机后撤,印无玄想追,可又一阵地动传来,竟是一条火虫从地底冒出,喷吐着火焰扑向了他!   他的魔气没了,魔兽们又靠近了这块区域,而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上一只火虫的味道,因此吸引来了一只新的火虫!   火虫不好对付,印无玄第一反应是抱着谢非白躲开火虫的进攻,再转而去斩杀这头一级魔兽!   文长宁勾唇一笑,看来天道是站在他这边!他御剑而飞,可才飞了没多远,忽然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人和剑都凝固在空中,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够转动!   谢非白从容地踏风而来,道:“文宗师,本座从没想过杀你。”   文长宁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谢非白,这人方才分明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控制住他!   “你一定在想,本座为何还有这样的力量,”谢非白道,“大乘期后,本座便被称为天下第一人,本座对这个名头倒是没什么兴趣,但我家无玄喜欢得紧,那本座也不能辜负他的期待啊。既然是天下第一,总得有点压箱底的本事。”   文长宁的喉结动了动,他发现他能说话了,他嗓音干涩地道:“谢非白,你我好歹也有过那么几年的情谊,你当真要如此狠心?”   谢非白云淡风轻道:“修真岁月千百年,几年算得上什么呢?”   文长宁道:“你要杀我,无非是怕我透露了印无玄的秘密,你瞒得住一时,瞒不过一世!胥怀古早就怀疑印无玄的身份不对,他虽是个伪君子,但脑子还算够用,你以为他就不会查到端倪吗?他一知道,全修真界都会知道,难道你还要屠掉整个修真界不成?!”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谢非白道,“本座只想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文长宁死死盯着谢非白,要不是动不了,他真想仰天长笑,这个人主动来到他的身边,设计得到了他的爱,再弃如敝履,如今却只当他是个麻烦!   要是这样死了,他必不瞑目!   文长宁集中精力,调动内丹蕴含的所有力量,打算突破谢非白的术法束缚!他的手指能动了,他的腿也能动了,只要他能拿到剑,那么他就能反杀谢非白!   “嗖——”   踩在脚下的剑到了手中,他出剑如电,一剑捅进了谢非白的眉间!   然而下一刻,他的剑落了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从空中栽了下去!反观谢非白,他的眉间干干净净,半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幻觉!   文长宁对谢非白的能力其实并不清楚,他们在一起时,谢非白只是个金丹期,分开后,谢非白一路晋级,却鲜少与人动手,他听闻的只言词组里对谢非白在战斗中的描述少之又少,大多数人提起这位天下第一人首先说的还是他完美的容貌和复杂的情爱纠葛。   他对“天下第一人”这个称号很是嗤之以鼻,修真界的大乘期大能们又没有齐聚一堂打过架,怎么能判定谁就比谁强,反正不他服气,他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合体期剑修就有越级打败别的大乘期修者的可能行,何况他是大乘期剑修,他自满地认为他能诛仙!   他翻阅过魅术相关的书,修习魅术着,擅长诱惑他人听从自己的话,并制造出幻觉。可大乘期修者皆心性坚定,很难被魅惑,文长宁也以为他绝不可能中魅惑之术!   他颓然跪下,肚子从内部爆开,飞旋的内丹被谢非白徒手抓住。   “文宗师,你不该仍把本座当成那个金丹期的小修者,”谢非白的手指慢慢合拢,“你也不该抛下剑道,成日钻研阵法,你虽被称作宗师,但在剑修一途上,你远比不上无玄。”   “我……”文长宁一张嘴,血就混杂着内脏的肉末喷出,“我是……低估了你……但你……也已油尽灯枯了吧……哈哈……谢非白……我……在奈何桥……等着你……”   五指合拢,内丹如同一颗柔软的果子,“啪”地碎裂。   谢非白悠悠道:“文宗师早在几百年前陨落,这个事实无非是在几百年后被证实了。”   文长宁听懂了他道意思,谢非白不会将他是绝杀楼主的身份公诸于世,算是为他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啊……谢非白……你真的……好狠心啊……   他闭上了眼。   谢非白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擦手,将手帕盖在了文长宁的脸上,然后他转过身,朝印无玄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文长宁的尸体化作飞灰,飘散在风尘之中。   印无玄杀死火虫,冲向谢非白,大喊:“宫主!”   谢非白对他笑了下,顿觉天旋地转,倒下时,他落进了印无玄的怀中。 第九十一章 离开幽都   方无极猛地看向东边,沉声道:“师尊!”   暨明仙尊自也察觉了,道:“有大乘期修者陨落了。”   大乘期修者陨落,还灵气于天地,即使是在里幽都,这浩瀚的灵气溃散也无法遮盖!魔兽们嗷嗷怪叫,奔向东边灵气最盛之处,对方无极三人视而不见。   胥怀古在玉笛的缺口上摸了摸,道:“大乘期修者总共也没多少位,在里幽都的更是……也不知是哪位出事了……莫非是谢宫主……或者是印护法,印护法虽还不是大乘期,但他的灵气充沛与大乘期也无异了。”   “胥掌门,听你这意思很希望死的是他们两个啊,”方无极道,“依我看,这两人命硬得很,怕是死不了。”   “方门主这就说笑了,我与非白到底有些情谊,怎会盼他不好,”胥怀古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暨明仙尊没有说话,飞向东边,方无极连忙跟上,胥怀古也紧随其后。   胥怀古面上看着镇定,心里却几分欢喜几分焦虑。在与文长宁通信后,得知对方会亲率绝杀楼精英前来里幽都劫杀谢非白和印无玄,他悬着的心就落了地。文长宁是大乘期剑修,又是绝杀楼楼主,他的剑法配合绝杀楼的阵法,要杀掉在里幽都呆了一月灵力必定有极大耗损的谢印二人,定能手到擒来!而他要做的,便是引走暨明仙尊和方无极,为文长宁争取杀死那两人的时间。   这陨落的大乘期修者,不是谢非白就是印无玄,不管死的是其中哪一个,另一个定然也是活不了的!   非白啊非白……我本是爱你的,是你不珍惜我的爱……   虽然他坚信死的人必定是谢非白或者印无玄,可心里却没来由的有几分焦虑,只要没亲眼见到那两人的尸体,就总有一丝不确定。   万一死的不是他们,而是文长宁……这个想法一冒头,他就赶紧逼自己忘掉,这绝不可能!   前方的魔兽太多了,大型魔兽小型魔兽,高阶魔兽低阶魔兽,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过境,全都是是被大乘期修者陨落时的灵气引来的!   “师尊,有人!”方无极眼尖地看到魔兽的包围圈里隐隐有个人影,那人影似还抱着另一个人,他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是印无玄抱着谢非白的尸体吧!   暨明仙尊出手,斩杀魔兽,方无极也不耽搁,一边与魔兽战斗一边接近人影,胥怀古也盯着那人影看,但距离太远,魔兽太多,灰尘太大,他极目远眺也看不清那人影的模样。同形二人都在杀魔兽,他也没法干看着,吹奏起玉笛。   处在魔兽潮中心的自是印无玄。   谢非白杀了文长宁后就昏迷不醒,印无玄急得满头大汗,可他不通医术,也不知谢非白的症结所在,分明神魂受损时宫主也没晕倒,莫非这次的伤势比神魂受损还要严重?   想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谢非白进秘境后灵力大量流失,一直未能恢复,出秘境后就遭遇了文长宁等人的埋伏,以身试险化解阵法,哪里还有余力与文长宁对抗?可他却靠着余下的微薄灵力杀了大乘期剑修文长宁,且是以压倒性的力量获胜,这是何等可怖!能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必定是谢非白用了某种手段强行提升灵力,事后昏迷定然是遭到反噬。   又是我!印无玄懊丧地想,杀绝杀楼楼主分明是他的事,却是连累了宫主!要不是他动用了魔气,泄露了秘密,谢非白也不会拼了命也要杀了文长宁!   他虽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他,或者怎么议论他,可谢非白在乎。   因为这份在乎,谢非白又受伤了。   我总是害得宫主受伤,印无玄恨起了自己,他的职责本应是保护谢非白,如今却总是本末倒置,哪里还有资格坐在大护法这个位置上!   他紧紧地抱着谢非白,恨不得把人融入自己的骨血,再也不让他受伤才好,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离心脏还近,空荡荡的胸腔竟蓦然痛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痛让他抖了一下,谢非白差点从他怀里掉落,他忙单手把人抱得更紧,右手挥出卷边的大剑杀死一头飞扑向他的魔兽!   魔兽越来越多,就在他打算再次动用魔气时,他听到了笛声,立刻收敛了魔气,抬头看天。他先是看到白得像是发出了圣光的暨明仙尊,再是不远处的方无极,最后是吹笛的胥怀古。   方无极喜道:“印无玄,你果然没死!”   印无玄松了口气,道:“我需带宫主尽快离开里幽都,方无极,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方无极挑眉笑道:“那你欠我的人情也太多了!”   有了方无极和暨明仙尊相助,印无玄压力顿减,在魔兽潮中杀出了一条路,方无极把他扔上自己的飞行法器,一行人不再与数不清的魔兽缠斗,极速飞往里幽都出口。   方无极看了看印无玄怀中失去意识的谢非白,又看了看目不斜视的师尊,还是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暨明仙尊的视线,让他就算转过头来也看不到谢非白。   方无极小声问:“谢非白这是怎么了?你一个合体期的都还生龙活虎,他怎么倒奄奄一息了。”   印无玄冷声道:“绝杀楼楼主带着一百名杀手围攻我们。“他说这句话时,乜斜了一眼胥怀古,“宫主杀了绝杀楼楼主。”   听闻此话,方无极颇为震惊,道:“绝杀楼楼主的身份至今未有人知晓,也从未亲自接过杀人单子,这买凶杀你的人到底出了多大的价钱,竟能连他都请动了。传言说他是一位大乘期高手,竟就这么被谢非白给杀了?”   “高手?”印无玄冷笑,“呵,趁人之危的高手不过是卑劣的小人罢了。”   “说得也对,”方无极赞成道,“这绝杀楼本就是修真界的毒瘤,绝杀楼楼主死了这绝杀楼便也散了,谢非白倒是做了一件好事,胥掌门,你说对吧?”   自见到重伤的谢非白后,胥怀古的目光就黏在人身上没移动过,忽然被方无极点名,他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道:“绝杀楼位置隐秘,且背后关系错综复杂,所以才一直留在现在没能铲除,如今谢宫主杀了绝杀楼楼主,是功德一件。”   “我有个问题想问胥掌门,”印无玄调整了下谢非白脸上的面具,确保胥怀古连宫主的一块皮肤都看不到,“为什么绝杀楼楼主会知道我和宫主在里幽都的位置,并提前设好了陷阱?”   胥怀古总算把目光从谢非白身上撕下来,转向印无玄,“印护法问我这个问题,我却是无法回答。”   “那饶无愧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印无玄与胥怀古对视,“饶无愧虽被捅破了心脏,但以他修为也也不会这么容易死,你与他会合之后,他告诉了你我和宫主的位置,然后你们又告诉了文……绝杀楼楼主。”他差点脱口而出文长宁的名字,但想起谢非白说过不会透露绝杀楼楼主的真实身份,又换了个说法。   “印护法这是还在误会我和饶无愧有往来呀,”胥怀古假装惊讶道,“我确实在里幽都见到饶无愧了,他偷袭了我,我废了他的内丹,将他关押在青云派的牢房之中,派了弟子重重看守,待里幽都一事解决,便要对他进行公开审判后处刑。”   “你少在这给我装相!”要不是抱着谢非白,印无玄一定会揍胥怀古一拳,“绝杀楼楼主亲口承认你们有勾结,你还想抵赖?”   胥怀古反问:“你有证据吗?”   印无玄:……他没有。   文长宁随风化成了灰,携带的乾坤袋留影石什么也都跟着成了灰,他哪里去找证据。再说了,就算真的留下了留影石也不能给其他人看,否则他的秘密也要暴露了。   胥怀古观察印无玄的表情,知他没有任何证据,放下了心,四平八稳道:“印护法,我知你因公开审判一是对我心存怨言,但没有证据道事就不要血口喷人了吧。”   印无玄道:“胥怀古,你得意不了多久。”   胥怀古笑而不语。   出口在即,印无玄不再与胥怀古交谈。   一出里幽都,印无玄就要回云隐宫,但他的大剑半毁,速度降低,他就让方无极送他,方无极征求暨明仙尊的意见,暨明仙尊点了头,方无极这才载着人全速飞行。   暨明仙尊慢他们半步,对胥怀古道:“过于沉溺于过往之事,于修行无益。”   胥怀古自嘲道:“仙尊,我不如你豁达。”   暨明仙尊没再多说,飞往云隐宫。   待那三人一走,胥怀古跌坐在井边,他设想中最坏且最不可能的情况居然真的发生了,谢非白反杀了文长宁,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算谢非白有个天下第一人的名号,也不至于能在灵力损耗极其严重的情况下杀死一名全盛的大乘期剑修,更何况文长宁还带了一百名精英杀手,绝杀楼的阵法精妙世人皆知,怎会对付不了两个快死的人!   这件事不对!   胥怀古想起他捡到濒死的饶无愧时旁边的山洞,那个山洞散发出一种很奇怪的气息,好似里面栖息着一头强得超乎想象的魔兽,可仔细去辨别,又没有魔兽的影子。当时若不是有赵念松等人在,他必要去那个山洞里探一探,且他有一定把握,谢非白和印无玄就在那个山洞里,他给文长宁发送的位置也是山洞附近,可见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凝思片刻,胥怀古又跳入了井口,进到里幽都。 第九十二章 灵气耗光   自从谢非白开始第七次情劫,且情节对象还是印无玄后,连丹心就忙了起来。   这两人只要一出门,回来必受伤,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他这个在云隐宫清闲了几百年的药师顿时就变成最忙的人。   两人进里幽都后一直没出来,他就有不详的预感,左右护法都急得要去里幽都寻人了,连丹心赶忙劝住了她们,要是这对姐妹也跑了,那宫里可一个能管事的人都没了,而且他的医治对象很可能从两个变成四个!   这天他一进炼丹房,眼皮就跳得厉害,总觉得有坏事要发生,果不其然,两个时辰后,药童就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大喊着:“不好啦!连药师,不好啦!”   连丹心煽火的扇子都掉了,痛苦皱眉道:“说吧,又是谁要死了?”   “宫主……宫主……”药童“哇”地大哭,“宫主快要不行了!”   连丹心才捡起来的扇子又掉了。   谢非白要是不行了,那云隐宫就不行了,云隐宫要是不行了,他还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份清闲有钱又不愁天材地宝的好差事。他这人宅,又念旧,可不想跳槽去别的门派。   他忙把最好的丹药全部带上,往谢非白的寝殿赶去。   路上他遇到了满脸凝重的星月,星月道:“宫主的情况不大好,大护法也不大好,连药师,你说他们不会有事吧?”   “他们要是都出事了,这修真界就完蛋了,”连丹心稳了稳心神,道,“等我见到了人再说。”   星月道:“大护法已抱着宫主进寝殿了,姐姐在招待贵客。”   “贵客?”连丹心问,“哪位贵客?”   星月道:“方门主和暨明仙尊。”   连丹心脚下一个踉跄,嘴里发苦,心想连暨明仙尊都跟着来了,可见谢非白这次伤得是真重啊!   *   印无玄坐在床边,凝视躺着的谢非白。   谢非白的脸色苍白,向来红润的唇都是惨白的,他的眼睛闭着,从里幽都回云隐宫的一路上都没睁开过。他试探过谢非白体内的灵气,空空如也,为了杀文长宁,他竟是榨干了最后一丝灵气!   灵气耗光,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严重的是修真者灵气耗光后和凡人无异,若是养不好,修为说不定就废了,又得重新修炼;不严重则是因为灵气总能慢慢养起来,不至于像内丹损毁连日后修炼都成问题。   都是我的错,印无玄想。   印无玄本想把全部灵气都渡给谢非白,暨明仙尊出手阻止了他,方无极忙道:“虚不受补,谢非白现在虚得很,你把灵气一股脑渡给他怕是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印无玄这才住了手,只等着连丹心来给谢非白医治。   他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在连丹心敲门前,他道:“进来!”   连丹心进了寝殿,也不多问,直奔到床边,手指搭在谢非白的手腕上。   因谢非白没戴面具,他只得正襟危坐,免得一不留神看到谢非白的脸就着了道。   诊断后,他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只是灵气耗尽而已,吃丹药补一补,闭关一阵子,过些时日也就好了。”   听连丹心这么说,印无玄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些,问:“大概要多久?”   连丹心道:“三年五年的吧。”   印无玄:……   见印无玄面色不善,连丹心又补充道:“宫主是天赋超绝的大乘期修者,应当用不了那么久,大概……两年……一年……吧。”   印无玄道:“太久了,就不能一两个月内吗?”   “你以为是骨折岔气之类的吗?修真者闭个关也得好些年,这一两年有什么打紧,”连丹心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道,“倒也有个最快的方法,就是你爱上宫主,让他渡过情劫进阶,修真者在进阶时灵气的充盈度会提升一大截,更何况他渡劫成功后就能飞升了,灵气必是极盛,这点亏空立马就补回来了。”   提到谢非白的渡劫,印无玄又想起被留在秘境里的心脏,愈发自责了。   他不仅没有保护好宫主,心脏也没取回来,真是太没用了。   “喂,印护法,发什么呆啊?”连丹心把药丸递给印无玄,道,“宫主不醒我没法喂药,这个差事只能交给你了。”   印无玄接过丹药,先自己含进嘴里,再俯下身,当着连丹心的面就吻上了谢非白的唇。他小心翼翼地撬开那柔软的唇瓣儿,将药丸推进对方的口中,再继续往里推,等药丸到嗓子眼了,他喝了口水,将水渡过去,帮助谢非白吞服。   连丹心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转过身,又忍不住回头偷偷看,心里啧啧道,大护法说是没有心,这不还是挺会的嘛。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道:“这个丹药呢,每天吃一颗,吃个十来日就行了。”   喂完药,印无玄直起身子,问:“宫主还要多久才醒?”   连丹心道:“过两三个时辰就能醒了。”   印无玄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大护法,你也太现实了吧,把我用完了就赶我走。”连丹心又拿出了一瓶丹药,“这瓶丹药是给你的。”   印无玄蹙眉,道:“给我做什么?”   “饶无愧之前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剑修的骨头就是硬,”连丹心指着印无玄的腿,道,“你这腿上的伤可不轻,而且还中了毒,要是不及时解毒,过段时间毒素就会蔓延至经脉,和血融合,腐蚀你的内丹!按理说你的腿该痛到走不动路,可你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剑修是真能忍啊。”   与文长宁和一百杀手对战时,印无玄被鬼手伤到,中毒时他还感觉到腿部变僵,可谢非白一出事,他什么伤啊疼啊都忘光了,满心满眼都是他家宫主。   “那宫主呢?”印无玄道,“他也被鬼手伤了,你快再看看宫主是否有中毒!”   “毒药对宫主没用,”连丹心道,“印护法,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伤吧,不然等宫主醒了,见你伤得比他还重,怕是会不高兴哦。”   谢非白会不高兴这句话戳中了印无玄,想也没想就把丹药给吞了。   连丹心这才满意地走了。   *   星夜如坐针毡,比起跳脱的妹妹,她向来是个沉稳的人,否则谢非白也不会放心把宫务都交给她处理。可此时,坐在暨明仙尊对面,就连她也无法保持冷静。   自当上了云隐宫左护法,什么大人物她都见过了,可暨明仙尊不一样,这是如谪仙般的人物啊!   谢非白成为天下第一人之前,暨明仙尊一直是修真界最接近飞升的人。   飞升这个词儿虽是修真者们最爱说的词儿,可从古至今,飞升的人少之又少,一千年里大概也就两三个,而所有人都认为,暨明仙尊必定会是这两三个人里的其中一个!   他在第一人的位置上坐了太久,即使第一人的称号早就易主,可仍没人敢轻视他。   “仙尊大驾光临,真是让云隐宫蓬荜生辉。”星夜干巴巴地说着套话。   “我上次来时你可没这么客气,”方无极翻了个白眼,道,“我和师尊只是送你们宫主和大护法回来,呆不了太久,等谢非白醒了就走。”   星夜道:“多谢仙尊。”   暨明仙尊道:“我们是客,你们是主,不必这般拘礼。”   “哈哈,好的,”星夜继续干巴巴道,“仙尊的风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比话本里描画的还要像个仙人。”   方无极道:“我带师尊在宫里随意逛逛就行,你做自己的事去吧。”   若换个人,星夜肯定不会同意让宫外的人在宫里乱逛,不过方无极是印无玄的朋友,暨明仙尊的人品又相当值得信赖,再说以这二人的修为,就算不征得她的同意要在宫里逛那也挡不住,立刻就同意了。   方无极和暨明仙尊出了议事厅,倒也没有乱走,而是在后山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打坐。   暨明仙尊喜清净,也不爱与人说话,这种寒暄往来是他最不耐烦应付的,偏他教养太好,从不会表露出来,但方无极了解他呀,忙拉着人走了。   后山上处处都是剑痕,对面的山山头都被削平了,可见印无玄平日里练剑练得有多狠。   方无极在一道剑痕上摸了摸,道:“师尊,云隐宫和你曾经来时的样子变化大吗?”   暨明仙尊是谢非白情劫的那几年里,也是来过云隐宫的,但也只来过一次,基本上都是谢非白去桃花仙岛见他陪他。   “不记得了,”暨明仙尊垂眸,纤长的白色睫毛盖住了他眼底的光,“太久了。”   其实他是记得的,他会来云隐宫只因谢非白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去看看我住的地方”,他便来看了。   他还记得谢非白的寝殿在什么方位,不远,慢慢走的话,一炷香的时间也走到了。   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来过云隐宫,只因不久后他向谢非白提出结为道侣,而谢非白干脆地拒绝了他。   谢非白道:“仙尊,真是对不起,我的情劫已过,不能与你结为道侣了。”   前一刻,谢非白看他的眼神柔情款款;下一刻,谢非白看他的眼神如同陌路。   暨明仙尊当时在想什么呢?他在想,非白才是比我更适合修仙的人,飞升的人合该是他。   暨明仙尊忽然抬眸,白色睫毛下的蓝色眼珠晶莹剔透,道:“谢宫主醒了。” 第九十三章 学习双修   谢非白被印无玄抱在怀里,他家护法难得这么主动,他十分想看看印无玄的眼睛是不是又变成了金色。可他浑身乏力,根本睁不脱印无玄的桎梏,只好随遇而安地任由对方抱着。   “宫主,都是我的错,害得你耗尽灵力,”印无玄在他耳边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拿到心脏,完成任务助你飞升。”   “你若想帮本座早日恢复灵力,倒也不用这般麻烦,”谢非白道,“你日日同本座双修,一年半载也就养回来了,要是修得更努力点,说不定半年都用不到。”   印无玄已通人事,自知双修是什么,顿觉脸上热得烧了起来,道:“我这便去书阁学习双修之术!”   印无玄起身就要走,谢非白拉着他的袖子,道:“别急,你先为本座洗漱更衣,去见贵客。”   贵客,指的自是暨明仙尊。   寝殿正门打开,谢非白坐在棋盘前,道:“仙尊,与我下一场棋吧。”   暨明仙尊这才缓缓踏过门坎,道:“好。”   暨明仙尊坐到谢非白对面,执白子,与谢非白下棋。   两个人都专心致志,只在棋盘上厮杀,彼此之间没有交谈。   印无玄和方无极被晾到一边。   印无玄是半点看不懂下棋,方无极看得懂一点,但也只有一点。   方无极打了个哈欠,道:“谢非白总算是醒了,他醒了,那我和师尊就走了。”   “你师尊何时才跟我决斗?”印无玄问。   “你问我也没用啊,”方无极耸肩,道,“师尊绝不会趁人之危,你中了毒,大剑又损坏了,他肯定不会和你决斗的。说起来你这大剑还能修吗?”   大剑能不能修这个问题印无玄也在想,上次夜从深明确说了大剑的原料没了,没法再修第三次。若大剑不能用了,他只得另寻一把剑,可大剑是宫主送他的,还承载过宫主的神魂,他说什么也舍不得换掉。   他想到锁住他心脏的锁链,据宫主所说,那是比制作大剑的天石更坚固的另一种天石,要是能用那种天石来修补大剑的话,必定能事半功倍。但是,他要如何破开那些锁链呢?   “不知道,”印无玄道,“不管有没有大剑,我都不会输给任何人。”   “啧,”方无极转而道,“对了,先前都没空问你,那绝杀楼楼主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修真界有名号的人物?能创立绝杀楼的人必不简单,他修的什么道?莫非是阵法大师?不过这些年没听过有大乘期的阵法大师。”   “是个早就该死了的剑修,”印无玄道,“但他的身份我不能说,宫主在那人死前答应过不会透露他的身份。”   “剑修?”方无极扬了扬眉,“能比你厉害的剑修……你这和说了也没什么两样,居然是他!确实是个早就该死了的人,谢非白的这些情劫们,除了我师尊,个个都难缠。印无玄啊,我看你也要变成其中之一了。”   “我不会,”印无玄斩钉截铁道,“能当宫主的情劫,对他的飞升有所帮助,是我的荣幸。”   方无极不屑道:“等真到了那天再说吧。”   两个人在这边嘀嘀咕咕,谢非白和暨明仙尊的棋局也进入了僵局。   谢非白的围棋是喻允礼教的,但后来下的次数不多,棋艺一般,在遇到暨明仙尊后,他时常去桃花仙岛陪对方下棋,棋艺才突飞猛进。他的进步很快,从一开始总是被暨明仙尊杀得片甲不留,到有来有回,再到偶尔能赢一把,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而已。   他们在下棋时从不说话,因为要说的,都在棋里了。   两人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从白日下到黑夜,打了个平局。   谢非白把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罐,道:“仙尊谦让了。”   暨明仙尊道:“谢宫主受伤未愈,还能将我的棋逼到这个地步,该是我输了。”   谢非白道:“仙尊哪里话,分明是仙尊让着我,不然我早输了。”   暨明仙尊抬眼,与谢非白视线交汇。   谢非白没有戴面具,他的气色不大好,却是添了几分病弱的柔美,让人在看见他时候会升起强烈的保护欲,希望为他遮风挡雨,让他再也不受一丝伤害。   即使他没有使用魅惑之术,但定力不够的人光是看他几眼,就会陷入对他的爱恋中不可自拔。这世间也就暨明仙尊和印无玄,对着他这张脸看了又看也不会产生别的想法。   方无极早就离开了寝殿,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印无玄也站在门口,把空间留给了谢非白和暨明仙尊。   谢非白道:“这次要多谢仙尊和方门主,改日我必登门道谢。”   “不必,”暨明仙尊道,“这次去里幽都并非为了你们,偶然遇上,皆是缘分。”   “不管是缘分还是天意,我欠了仙尊一个人情。”谢非白道,“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无玄或许会受重伤,这份情我定会还的。”   静默片刻,暨明仙尊道:“非白,你还是没变。”   谢非白微微笑了笑,道:“修仙之人,还是不要太多变才好,否则影响道心。”   “你比我通透,”暨明仙尊道,“既你已醒了,我与无极就告辞了,表里幽都一事我会去探查,你且好好养伤吧。”   谢非白道:“仙尊出手自是让人放心,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仙尊和方门主尽可找我。”   谢非白将暨明仙尊送到寝殿门口,方无极已亮出了飞行法器,印无玄则赶紧上前扶住自家宫主。   谢非白道:“仙尊慢走。”   暨明仙尊也道:“告辞。”   暨明仙尊上了方无极的飞行法器,方无极迫不及待地驾驶法器飞离云隐宫。   谢非白目送他们与夜色融为一体,对印无玄道:“无玄,本座乏了。”   印无玄一手揽住他的背,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没有灵气护体,印无玄体力不济,和暨明仙尊下了一天的棋,他的精神早就到了极限,不过是强撑而已,待人一走了,疲乏全都涌上来,头才沾着枕头,困意就不断上涌。   印无玄看出他困了,给他盖好被子,如同雕塑般守在一旁。   谢非白的声音掺杂了惺忪的黏糊,道:“无玄,本座冷。”   修真者一旦入道,体内自有灵气流转,对冷热的感知就不分明了,可谢非白现在没了灵气,便体会到了深秋的冷。   印无玄马上道:“我再去寻一床被子。”   谢非白迷迷糊糊道:“不……不要被子。”   印无玄道:“那我去生火炉。”   谢非白道:“也不要火炉。”   印无玄问:“那宫主想要什么?”   谢非白道:“你。”   印无玄:……   印无玄脱了外裳,只着里衣,上了床,挨着谢非白躺下。   床很大,躺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谢非白翻了个身侧躺着,正对印无玄,他的眼睛要闭不闭的,可见是困得不行了。   印无玄僵了会儿,也侧躺着,和谢非白面对着面,然后他伸长手臂,把人给搂住,大手在谢非白的背上轻轻地拍,好似在哄小孩儿入睡。同时他运行灵气,让自己的身体发热,成了一个人形热源,谢非白越发贴着他,从他身上汲取热意。   一暖和起来,谢非白就睡着了,脸靠在印无玄的胸口,十分安心的样子。   印无玄突然想起,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谢非白也是哄过他睡觉的,应当是他才来云隐宫时,对一切都陌生又警惕,一个人根本不敢睡,宫主就抱着他,给他拍背,渐渐的,他就放松下来,在谢非白的怀里睡着了。   他的适应性很强,几日后已能一个人睡,谢非白就不怎么来看他了,他有点失望,又很快自我调节好,谁让宫主是个大忙人呢,自是没有多少时间能花在他这个小孩儿身上。   他才三岁呢,都帮不上宫主的忙,等他长大了,一定要成为宫主最得力的属下,为他做很多事!小印无玄如此发誓。   印无玄给谢非白拍背的速度变慢,也睡了,两人相拥而眠到天明。   天一亮,印无玄就让星月代替他来给谢非白当护卫,当然,不用像他那样贴身守着,在寝殿外就行,星月欣然答应。他自己则去了书阁,翻阅双修方面的书籍。   不同的双修法子会有不同的作用,适合的人群也不同,印无玄先前从未研究过双修之法,只在话本里见过,但话本自不会写双修口诀,更多的是描绘双修过程中两个人的肢体交缠。因此他必须好好学习双修术,争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助宫主恢复灵气!   看剑术以外的书他总容易走神,可一想到双修是为了宫主,他就看得相当认真。这一看就看了大半天,涨了不少知识,在感叹双修之法精妙时,也忍不住感叹人体真是神奇。   他回忆了一下在秘境里对宫主做的事,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当时全靠本能,也不知弄疼了宫主没有,真是罪该万死!双修时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不仅要让宫主增长灵力,还要让宫主得到享受。   作为大护法,他必须里里外外都要把宫主伺候好!   这么想着,印无玄出了书阁,才走没多远,星夜前来禀报,说陶生生来了。 第九十四章 日日双修   陶生生一收到谢非白和印无玄出了里幽都的消息,就赶往云隐宫。   这阵子两人不在,他去找了卜问,让卜问算算他们在里幽都是否安全,卜问却是算不出。   卜问道:“谢宫主许是用了遮掩天机之术,我无法算到他们的行踪,只好转而算了算云隐宫的运势,云隐宫不会垮,那说明谢宫主不会死,谢宫主活着,印护法想必也能活着。”   卜问这算法可谓是另辟蹊径,陶生生对他的卜算之术更是没有半点怀疑,于是一有了谢非白回宫的消息,他就赶紧赶慢地去了云隐宫。   在里幽都呆了一个月之久还能活着出来的人,谢非白和印无玄可是头一批,他必须得做个全面采访,全修真界都等着听他们二人的经历呢!而且据说暨明仙尊和无极门主也在在云隐宫,他怎能错过!   可惜陶生生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暨明仙尊师徒,谢非白闭关不见客,印无玄又去了书阁,他只得在议事厅等啊等。   等到太阳要落山了,印无玄总算来了。   “大护法,”陶生生挂起惯常的笑容,道,“你和谢宫主总算从里幽都出来了,我可担心了好久呢!”   印无玄道:“你是担心我们死在里面了你的四海八荒报以后就少了一大堆素材吧。”   “哎呀~印护法这是哪里话,”陶生生面不改色道,“我们都是朋友嘛,担心朋友是人之常情。”   印无玄冷哼道:“行了,你无非就是来打听我和宫主在里幽都时的事,有什么想问的就快问,我急着去陪宫主。”   印无玄都让他问了,陶生生自然不客气,一边发问一边在无字天书上哗哗写,笔头都要冒烟了!   半个时辰后,陶生生还没问完,印无玄不耐烦了,拔腿就走,陶生生在后面追也追不上,只好作罢,反正他今日得到的信息量已经够大,先整理出来,别的明日再说。   他自觉地去账房缴纳了房租,又在云隐宫住下了。   *   谢非白吃了丹药在打坐,印无玄没敢打扰他,默默地守在一旁。   等谢非白打坐完毕,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在书阁呆了这么久,对双修一事可有心得了?”   印无玄的脸红了,他的肤色不算很白,可每次红脸都很明显,道:“略有所得。”   “只是略有吗?”谢非白靠着床柱,懒洋洋道,“无玄天资聪颖,于修道一事上一点就通,本座还以为你用心学了双修之术,已是精通了呢。”   “所有的术法都需要实践,”印无玄从专业角度道,“光是学习了法诀是没用的,不亲自实践和练习就无法精进,好比练剑,我就算有再好的资质,不练也是不行的。”   “哦~”谢非白挑眉,恍然大悟道,“原来无玄缺的是练习,可双修需得两个人才能练,你可找到一起练的人选了?”   印无玄:……   印无玄这才明白,宫主又在逗他。   在外人面前,谢非白成熟稳重,可私底下却时不时逗弄他,常常搞得他无法招架。   “宫主,你明知我是为了你才……”印无玄的脸更红了,“我是……想帮宫主……那个……”   “本座听不清,”谢非白一手托腮,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他微微歪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印护法,你想和谁双修?不管是谁,本座都满足你好不好?”   印无玄吞了口口水,豁出去般嚷嚷道:“我想和宫主双修!”   寝殿面积大,又空,他嚷嚷的这声甚至有回音,谢非白笑得在床上打滚,他本就貌美,这么一笑,美得更具冲击力。   印无玄被笑得又恼又羞,扑到床上,凶猛地压住谢非白,不多时,谢非白的笑声就变了调,尾音上扬着如同小钩子,勾得人身心荡漾。   两个人交迭的影子投射在白色的床帐上,亲密得再也没有一丝空隙。   *   绝杀楼楼主死于谢非白之手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对于绝杀楼楼主的身份,修真界向来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他一名深藏不露的大乘期修者——卜问无法推算出绝杀楼主的任何信息左证了这一点。然而大乘期修者是有数的,且全都盛名在外,有一个从未被人知晓的大乘期修者的可能性非常小。   修真者在进阶时都会有雷劫,且每高一个境界,雷劫就会翻倍,从合体期进阶到大乘期的雷劫足以把一座城市给劈成灰,如此异象怎可能完全不被他人察觉?有人说在里幽都进阶就不会,可是劫云不会飘去里幽都,而没经历过雷劫就无法进阶!   谢非白是个例外,他修习魅术,每一场情劫都是他的劫难,反倒省去了雷劫这一项。   曾经有人猜测,绝杀楼楼主会不会就是某位大乘期修者的隐藏身份,但这个猜测实在是得罪人,说不定会引来杀身之祸,讨论了一阵子后就没人再提起。   如今,绝杀楼楼主死了,唯二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谢非白和印无玄却都绝口不提,这让大家的好奇心愈发旺盛。   “为什么谢宫主和印护法都不说这个绝杀楼楼主的身份?我觉得这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人必定是他们认识的人!”   “大乘期修者就那么几个,认识很正常啊,可我数了数,大乘期修者们还是那几个人,谁也没少,那这个死掉的绝杀楼主到底是谁?”   “早知道里幽都上演了云隐宫宫主大战绝杀楼主的精彩好戏,我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该去凑凑这个热闹啊!”   “要不是四海八荒报还写了绝杀楼解体的情况,我都要怀疑这条消息是真是假了。”   “印护法亲口说的怎么可能是假的?他那样的战斗狂绝不可能编出这样的谎话。”   “其实我们不一定非得从目前在修真界各司其职的大乘期大能中找,不妨把范围再扩大一下,失踪的大乘期修者,传言中死去的大乘期修者呢?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对啊,且这绝杀楼楼主都亲自去杀印护法了,可见除了金钱收买外,也带着个人恩怨呢,那失踪的和陨落的,和谢宫主也有干系,这……哇,吃到大瓜了!”   ……   修真者们就绝杀楼主的身份讨论了数日,有的离真相近,有的又相去甚远,不管他们怎么说,只要谢非白和印无玄没有明说绝杀楼楼主的身份,那讨论就永远没有结果。   与大家的讨论一样没有结果的,还有陶生生的等待。   头一日陶生生采访印无玄,说到一半印无玄人跑了,他满心等着第二天接着采访,可他等了一天、两天、三天……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等到印无玄。   他去问左右护法。   左护法星夜掩面咳嗽,道:“大护法有事,你且再等等吧。”   右护法抱着剑道:“我不知道啊,大护法进了宫主寝殿就没出来过了,也不知宫主道伤势如何了。”   左右护法都不给他通报,他自是没本事去闯谢非白的寝殿,可他这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两人出来,四海八荒报都要开天窗了!   读者们写信抱怨:“谢宫主和印护法的里幽都一行何时才有下文?”   陶生生欲哭无泪,心道我比你们都着急,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思来想去,陶生生大笔一挥,写道:“谢宫主受伤,印护法主动献身,与谢宫主日日双修,为其疗伤!”   他写这两人双修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就是熟练工,再添油加醋地描写下细节,四海八荒报一经发售,立刻就被抢购一空!   在表里幽都重现的重压之下,大家都非常需要看点桃色八卦来缓解焦虑呢!   又过了十日,陶生生才终于等到了印无玄!   印无玄从星月那里得知陶生生又偷偷编排他和宫主,若是换做以前,他必定要兴师问罪,把陶生生给猛揍一顿,可这次他却摸了摸鼻子,只当无事发生。虽然陶生生是乱写,可歪打正着,还真写对了!印无玄这人向来是有一说一,既然对方写的是事实,他也不好揍人。   “印护法!我可算等到你了!”陶生生畏畏缩缩地躲在桌子后面,赔笑说,“我写的那些东西你不要放在心上,哈哈,我们继续上一次的话题吧。”   印无玄瞥了他一眼,找了把椅子坐下,道:“上一次说到哪里了?哦,绝杀楼主,你是不是还有问里幽都有哪些魔兽来着?”   陶生生惊奇地从桌子后窜到印无玄跟前,左看右看,问:“印护法,你居然不揍我?”   印无玄道:“你想让我揍你?也不是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捏起拳头,陶生生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印护法说笑了,我们还是聊正事吧,哈哈哈。”   印无玄和陶生生聊里幽都的事,寝殿内的谢非白则慢慢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他一坐起,被子就从肩膀滑落到腰间,白皙的皮肤上是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迹,越往下,痕迹就越多越深,可见他们的双修有多么激烈。   谢非白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拿过旁边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这才下了床,若仔细看,能看到他的脚踝和脚背上都是掐痕和吻痕。   他光着脚,推开窗户,阳光照到他的身上,令他的每一根发丝都渡上了一层柔光。   他惬意地晒着太阳,心想,快了,离飞升之日不远了。 第九十五章 修真大会   时间回溯,胥怀古重进里幽都。   他原路返回见到印无玄的地方,再往前走了一段,就找到了那个山洞。   山洞里有暗角蛇的尸体,已被别的魔兽啃得七七八八,巨大的骸骨与山洞融合,成为了山洞的一部分。   他把玉笛当作棍子,打死了两头冲向他的小型魔兽,快速走到山洞最里面。   然后,他看见了那条台阶。   台阶幽深,一眼看不到头,下面部分是完全漆黑的,好似通向一头巨大魔兽的胃里。   在山洞外不觉得,站到台阶前就觉得这里的魔气浓郁到让人喘不上气,而那些魔兽们都不靠近此处!   此处必有古怪!   他向下踏了一步,顿觉腿上如同灌了铅,一股巨大的推力从台阶深处向上,将他往外推,明晃晃地拒绝。   他皱着眉,忍着不适再下一步,推力更强了,好似面前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阻挡他的前进。   胥怀古用灵力均匀的覆盖全身,试图与这股阻力对抗,然而只走到第四步,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这是一个有规则的秘境,他下了定论,只有满足规则的人才能进入,和魔之秘境一样。   魔之秘境的进入规则是被一级及以上魔兽标记,那这个秘境的规则又是什么呢?和魔之秘境一样吗?   印无玄和谢非白成功进了魔之秘境,又进入了这个从未被记载在任何书中的神秘秘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两个和魔兽相关的秘境他们都能来去自如,不,更确切地说,是印无玄来去自如,他和谢非白认识这么多年,以前可没见他有过这等本事,而他两次进入秘境都是和印无玄一起的,定然是印无玄起了关键作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印无玄不是魔修,他们交过手,印无玄的招术虽邪性了些,却没半点魔气,他在公开审判上指认对方是魔修不过是权宜之计,反倒令他自己丢了脸。可印无玄既不是魔修,为何能畅通无阻地进出这两个与魔兽息息相关的秘境?难道真的是靠一级魔兽的标记?可一级魔兽又是何时以何种方式标记了印无玄?标记持续的时间又是多久?   胥怀古直觉不对,这件事或许与标记根本无关,有问题的就是印无玄本人!   渐渐的,胥怀古心慌气短,秘境散发的魔气宛如能吞噬一切事物,他分明还没进入秘境,就已受不了。他忙退回台阶上,紧接着,台阶在他脚下消失,魔气也跟着消散,山洞变回了褐色的岩石!   这是个随机出现的秘境!   胥怀古在原地站了会儿,台阶不再出现。他在思考,将脑子里的线索全部连起来,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或许荒谬,但却合理。不过他不能贸然行事,新任盟主选举在即,他得稳妥行事。   *   印无玄向来是个很静得下心的人,特别是在练剑时,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手里的剑。   大剑虽卷了边儿,看上去很是寒碜,但这也是他最趁手的剑,他必不会因大剑难看的造型而分心。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在练剑时总是走神,他时不时会想起谢非白,想起对方如玉般光滑的肌肤、如樱桃般润红的嘴唇、如绸缎般亮泽的黑发,他还想起他们拥抱时升高的体温、亲密时耳边的喘息、交缠时喉咙里逸出的轻哼。   他心神不定,随意一挥剑,对面一座早就被削平了山头的山直接塌了。   轰隆轰隆轰隆——   山体坍塌的巨响和震动让凤栖山也跟着震,宫人们却都习以为常,这必是大护法练剑弄出的动静。   “印护法好身手,”谢非白姗姗而来,道,“你再多劈几座山,凤栖山就是这一带最高的山了。”   “宫主,”印无玄赧然道,“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没收住力道。”   “这可稀奇了,”谢非白似笑非笑道,“印护法也有收不住力道的时候,本座看你是心思杂乱,没有专心练剑呢。”   “的确没专心,”印无玄自省道,“下次不会了。”   谢非白挠了挠印无玄的下巴,问:“那么无玄,告诉本座,你在想什么?”   “我……”印无玄顿了顿,眼神游移,道,“在想宫主。”   谢非白问:“想本座什么呢?”   印无玄道:“在想和宫主双修。”   也不知是不是两人已双修过的缘故,印无玄的脸皮厚了些,他还补充道:“我还在想,不知宫主是否满意我对双修的理解,如果我做得还不够好的话,我会继续学习。”   “你可真是……”谢非白忍俊不禁,道,“我家无玄不愧是修道的天纵英才,在双修一道上也毫不含糊,再多多练习,必可登峰造极。”   得了谢非白的夸赞,印无玄总算放下心来,道:“那我们继续练习。”   他说着就把谢非白打横抱起,要回寝殿,谢非白无奈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眉心,道,“印护法,有句话叫做虚不受补,上一番双修的灵气本座还没消化完,再双修可没多少作用了。除非你不是想双修,只是想和本座……”他挺起身子,嘴唇贴着印无玄的耳廓,轻声道,“鱼水之欢。”   印无玄顿时僵住,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道:“我不是……我只是想帮宫主早日恢复……”   “印护法的一片好心,本座心领了,”谢非白揶揄道,“奈何护法太生猛了,本座现在虚弱得很,暂时可承受不了更多了。”   他这么说着,衣领滑下了一点,露出了脖子和锁骨上尚未消失的大片痕迹。   印无玄更僵硬了,一想到那些痕迹都是他弄的,顿感无地自容,他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竟敢啃咬宫主的身体!可不知为何,在那种情况下他的理性全都被本能给占据了,化作了一头野兽,而谢非白就是他的猎物,他叼着猎物的后脖颈,想尽一切办法将这头难能可贵的猎物拖进自己的巢穴,在猎物身上打下属于他的烙印!   谢非白拍了拍印无玄的胸口,把人从石化状态中解救出来,道:“你不是要抱本座回寝殿吗?走吧,再过几日,恐怕我就又有一堆忙不完的事了。”   印无玄道:“嗯。”   不出谢非白所料,随着表里幽都的范围越扩越大,折在里面的修真者越来越多,凡人更是死伤惨重,处理这件事就成了当务之急。   谢非白和印无玄二人是进入里幽都最久且存活下来的人,尽管陶生生已在四海八荒报上写了他们在里幽都的遭遇,可这还不够,大家需要他们站出来,告诉所有人更详细的情报,以及在里幽都生存下来的方法!   为此,修真联盟将召开修真大会,而在此次大会上,也会推举出新的联盟盟主!可以说,这一届修真大会将会是几百年来最盛大的一次,只因在这次大会上,他们必须想出办法解决表里幽都的事,否则修真界怕会面临灭顶之灾!   此次大会,不仅修真联盟内的门派们会参加,一些中立门派甚至南大陆的散修联盟都派了高手前来,然而这都不是最引人注目的,最让众人期待的是,谢非白和暨明仙尊都会参加这次修真大会!   云隐宫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参与修真界的活动,但遇到重大事件时,还是会出一份力,例如先前修补幽都结界,青云山大会等,因此谢非白这次会来算是在意料之中。   暨明仙尊却是真的不问世事之人,他就跟个神仙似的,对凡尘不管不顾,之前他下山去往里幽都已是天大的新闻,修真者们都纷纷让陶生生速速写有关暨明仙尊的报道,可陶生生连暨明仙尊的面都见不上,这报道也没法写,只得搁置着。   谁也没想到,暨明仙尊竟会来参加修真大会!此前每一届大会,每一任盟主,都恭恭敬敬地给他送了请帖,全都石沉大海,他这次赏脸前来,要么是为了表里幽都,要么是为了谢非白!   可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来的,修真者们都十分兴奋,正儿八经受邀的提前就动身,没有拿到邀请函的也想方设法混入青云派,都是为了一睹谢非白和暨明仙尊的风采!   曾经的天下第一人和现在的天下一人,曾经要结为道侣后成陌路的人,不管是从哪方面入手都很有看点!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修真大会上,还会对第一通缉犯饶无愧进行公开审判,也就是说,谢非白的三个前任一个现任会齐聚一堂,那得多热闹啊!   就算表里幽都的事讨论不出个名堂,修真界明天就要完蛋,可在死掉前能看到这些大能们的情感纠葛狗血八卦,那也死得很值啊!   吃瓜人群们开心又积极,印无玄则不大开心。   他将一件极厚的大氅披在谢非白的身上,又把兜帽立起来戴在谢非白的头上,直把人给裹成了一个粽子。   青云山比凤栖山高,山风凛冽,气温寒冷,高阶的修真者们自是能扛得住,灵气损耗太多的谢非白可受不住。可偏偏这大会开得急,没有什么时间给谢非白修整,他们即刻就要出发。   “宫主,我们让方无极当下一任盟主吧,”印无玄道,“无极门在南海,南海的温度比青云山高,再开这样会那样会的话,就不会这么冷了。”   谢非白还没戴面具,被兜帽挡住了半张脸,他的眼睛微弯,是个笑的模样,道:“你若想让方无极当盟主,那就让他当。”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印无玄给谢非白仔仔细细扣好每一颗扣子,道,“谁当盟主都无所谓,只要表里幽都搞定了,修真界也没什么大事值得宫主你去开会了。”   谢非白看着印无玄,低声道:“嗯,只要你好好的,本座就不会让修真界再有大事。” 第九十六章 该吃药了   在青云大会后,青云山又一次迎来了修真大会。   这次的声势更加浩大,不仅是云中阁,连弟子们的房间都腾出来一大部分用以招待各位宾客。至于不请自来的,便自掏腰包住在青云山脚下的青云城,城里的酒楼全都住得满满当当,实在没地儿住的,就去租住百姓的屋子,或者随便找个破庙山洞打坐。   修真者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都在仰头望天,个个的神情都焦急又热切,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我想吃瓜”几个大字。   “你们说是暨明仙尊先到还是谢宫主先到?”   “不管他们谁先到,只要能看到,我们就是赚到了!”   “大会第几天审判饶无愧?我太想看看谢宫主会是什么表情了。”   “谢宫主戴着面具,除了印护法谁能看到他的表情?”   “你们说闻家主有没有可能来?他要是也来了的话,就能更热闹了!哦,不对,现在是家主是闻衍,我说是前任家主闻风吟。”   “闻风吟肯定来不了,闻衍把他看得死死的呢,要说这闻家争权的故事,那也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等着谢非白和暨明仙尊登场。   然而谢非白其实早就到了,只是他没上青云山,而是和印无玄乔装打扮住在青云城里。   青云城靠着天下第一修真大派,修真氛围浓厚,寻常百姓说起修真来头头是道,而且他们对于胥怀古很是推崇,几乎是到盲目崇拜的地步。   “这个什么里幽都表幽都的,都说是修真界的是大劫难,反正有青云派在,咱们青云城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最近城里来了这么多修真者,就是讨论这个事呢,另外我还听说要选新的联盟盟主,这有什么好选的,除了胥掌门还有谁能胜任啊?”   “嘘——这个节骨眼上外来的修真者太多了,你可别随便议论,当心惹祸上身。”   “这是在青云城,要欺负我们也得先问问青云派!”   ……   印无玄一路都听到这些论调,只觉十分新奇。在他看来胥怀古就是个伪君子,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在青云城百姓的眼里,他却是个救世主,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   谢非白道:“千人千面,整体来说,胥怀古这些年在盟主之位上做得还算不错。”   “他做得不错的前提是这些凡人没有威胁到他,”印无玄给谢非白倒了一杯茶,道,“如果有凡人对他造成了威胁,以他的道貌岸然,必定会牺牲别人。”   印无玄已然知晓了饶无愧的事,稍微一想就能推出来龙去脉,他捅破饶无愧的心脏后和谢非白进了秘境,胥怀古正好碰上了重伤的饶无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饶无愧当作他丰功伟绩的垫脚石,又因怕对方泄露秘密,废了修为割了嗓子。两人曾经是盟友,另一方一失去作用,胥怀古就立即背叛,榨干对方的剩余价值,这做派和魔修也相差无几了,甚至比魔修还狠。   谢非白道:“你说的不错。”   两人此时在喰楼用食。   青云城的喰楼与宣城和天水城的风格又不一样,修建得富丽堂皇,内里九曲十八弯,就像是凡人皇帝的宫殿一般。   上一次两人来青云山是来去匆匆,也没机会来这喰楼一品美味,如今得了空,印无玄自不会错过。   用完餐,印无玄照例点了甜点送给谢非白,谢非白拿起一块糕点,用手指捻了捻,递到印无玄嘴边,印无玄张口吃了,舌尖还舔过谢非白的手指。   若是他们本身的模样,这样的举动可谓赏心悦目,但他们两人都是乔装成彪形大汉,印无玄的大汉还有络腮胡,这种暧昧的动作就有点恶心人。   旁边桌有幸目睹了这一幕的几人偷偷别过头,不忍直视地干呕。   “那几个家伙什么意思!”印无玄注意到旁边桌的反应,不爽道,“宫主喂我吃的他们在吐什么,等我把他们打到一辈子都吐不出来!”   谢非白好笑道:“笑一笑又没错,而且咱俩这样子,的确好笑。”   印无玄:……   两人出了喰楼后去了客栈,客栈人来人往,就跟菜市场似的,客人全都是修真者。谢非白能抢到一间上房,纯粹是靠的金子的力量。   因他们二人的长相过于粗犷,好多人都在偷偷看他们。修真者的形貌都不会差,且绝大多数人都审美都是翩翩君子的类型,他们二人的大汉形象实在是格格不入。   他们都习惯了目光,目不斜视地进了客房,一进门,两人就变回原样,印无玄也把大剑取了出来。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隐藏起了标志性的大剑,能做到人剑合一后,他可将大剑置于体内,倒也不用时时都背着。   他拔出剑,小心地清理剑刃,连卷边儿的地方也用手帕一一擦过,谢非白本是想先另寻一把剑给他用着,但他拒绝了,对他来说,大剑是最珍贵的武器,他绝不会换掉。   “待我取回心脏时,就把那些锁链一起带走,让夜大师重新冶炼。”印无玄如此对谢非白道。   谢非白道:“可以,不过阿夜那脾气……你想让他再给你修剑,怕是得下点功夫。”   印无玄想起夜从深的冷眉竖目,垂头丧气道:“属下一定会尽力讨好夜大师。”   谢非白道:“讨好阿夜,不如讨好本座,本座在阿夜那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印无玄眼睛一亮,飞扑谢非白,即刻身体力行地讨好自家宫主。   擦着剑,印无玄想着的全是他讨好宫主的细节,那时宫主看上去很满意,叫声也非常好听,他的讨好应当成功了吧。   “印护法,”谢非白无声无息地站到印无玄后边,对着他的脖子吹了口气,道,“你又在走神了。”   印无玄缩了缩脖子,道:“属下只是在想何时去取心脏。”   “哦,是吗?”谢非白幽幽道,“本座还以为无玄在想我们的事呢。”   印无玄眼神游移,道:“宫主……嗯……料事如神……我确实有想……嗯……”   这时,两人忽听得外面人群大声惊呼,打开窗子一看,就见天上飞过两个人,一人白发白衣,如同谪仙,一人青色长衫,背后绣着太阳和月亮,正是暨明仙尊和方无极。   修真者们个个都仰头去看,还有人也想飞上天去,可青云城设置了合体期以下的禁飞结界,大多数人只能在地面远远瞻仰暨明仙尊的风采。   “暨明仙尊果然是和传说中一样的神仙人物啊!”   “太仙气飘飘了,总感觉他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之前不是传言方门主因为谢宫主一事和暨明仙尊决裂了嘛。”   “和好了吧,暨明仙尊下山不是无极门主去请的吗?师徒哪儿有隔夜仇。”   “暨明仙尊都到了,谢宫主还会远吗?”   ……   直到暨明仙尊和方无极进了青城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围观众人才各自散开,却仍在讨论方才所见。   印无玄还剑入鞘,道:“他们两个也挺招摇的。”   谢非白道:“你若也想招摇一番,本座倒不介意陪你。”   “我没想招摇,”印无玄道,“青云山又冷风又大,还有胥怀古和饶无愧两个讨厌鬼,我们不住山上,等那个什么大会要开了再去。”   两人会住进青云城而不是青云山,是印无玄的主意。谢非白的灵气还没恢复,畏寒怕冷,住在青云山上少不得被风吹,还不如住在城里舒服。而且碰上胥怀古,他不保证不会起杀心,在里幽都时那家伙想借刀杀人也就罢了,却是连谢非白也要一并杀,罪不可恕!   至于他俩没有入住青云山会引起什么样的舆论,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了。   “宫主,该吃丹药了。”印无玄自己的丹药一天到晚不记得吃,谢非白的丹药却是记得清楚,一到了吃药的点,他不管在做什么都会马上停下来,提醒谢非白吃药,就连双修时都没忘过。   某次,谢非白玩笑道:“你要是再在双修时提醒本座吃药,本座怕是要修不动了,就得再吃点别的药了。”   印无玄没听懂,道:“宫主还要吃什么药?莫非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找连丹心来给你看诊!”   他说着就要起身,谢非白闷哼了声,把人给拽回来,道:“印护法,你要这时走了,本座是真的再也修不动了!”   印无玄又连忙伏下身,道:“宫主我错了。”   他也不知自己哪儿错了,反正先认错就对了,谢非白对他的木鱼脑袋早就习以为常,只把人给抱住,投入到新一轮的双修之中。   “印护法,”谢非白服下下丹药,见印无玄神游天外,多半又在想些有的没的,戳了戳他的额头,道,“食髓知味固然好,但你也不能无时无刻都在想双修的事。”   “我没……”印无玄脸热,道,“我总是会想起宫主。”   “本座就在你眼前,你却只用想的?”谢非白道,“无玄啊,你就只会想不会做吗?”   印无玄道:“可明日就是修真大会,双修恐怕会耽误了日子,这不是宫主你说的吗?”   “那我们就不双修,”谢非白倚着床柱,腰带掉落在地,道,“我们只享受世俗的欢愉。”   他的话音一落,便是天旋地转,人已被压到了床上。   然后木床嘎吱嘎吱震动了起来,他掐了个结界,将声音都禁锢在这个房间中,仅存于他们二人之间。 第九十七章 吻痕暴露   云隐宫谢宫主没有入住青云派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议论。   谢非白这样的人,一旦答应了会出席大会,必定不会无故缺席,因此没有人怀疑谢非白是不是根本没来,他们都从这件事里品出了别的意思,那就是谢非白不给胥怀古面子了!   谢非白做人向来体面,他和前情劫们分手分得不管愉快不愉快,总归面子上能过得去,何况胥怀古是一派掌门,还是修真联盟盟主,两人先前见面时,都会道一句尊称,你叫我宫主,我喊你掌门,不管私底下怎么样,面子上总归过得去。   胥怀古对印无玄公开审判后,世人都在猜他们恐怕会正式交恶,可交恶归交恶,以谢非白的为人,想必面上也不会闹得太难看。谁想这修真大会开场在即,谢非白人是来了,却不住青云派,这简直是在当众打胥怀古的脸!   吃瓜群众们本是想一瞻谢宫主的风采,这下心知是瞻仰不到了,谢宫主多半是隐藏修为易容后混入普通修仙者中,说不定还要与他们一同上山呢!   这样一来,修真者们就总忍不住去观察身边的人,说不定就能和谢宫主擦肩而过了呢!   被众人惦念的谢非白此时却还在客栈的大床上,享受着自家护法为他擦身梳洗,再为他更衣打扮。   印无玄哪里懂什么服饰搭配,反正不管什么衣服穿在谢非白的身上都很好看,他从乾坤袋里挑出一件月白色绣着祥云暗纹的衣服给谢非白穿上,再系上腰带,外面再罩上红色的大氅,愈发衬得谢非白貌若仙人,艳丽非常。   谢非白站在铜镜前,道:“印护法,没想到你还挺会选衣服。”   印无玄道:“宫主喜欢就好。”   “不过这身衣服嘛……”谢非白笑而不语,道,“无玄确定要我穿?”   印无玄纳闷,道:“宫主不喜欢吗?不喜欢我们就换一套。”   谢非白道:“喜欢,无玄挑的衣服本座怎会不喜欢。”   他还在笑,笑容里有两分揶揄,印无玄没读懂他的意思,只好把面具捧来,谢非白便笑着把面具给戴上了。   收拾完毕,两人直接从窗户跳出去,御风而行,又听得一众修真者们的惊讶大叫。   *   青云派,升仙阁。   各门各派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在场的人在修真界都颇有名气,境界最低的也是化神期,可以说,全修真界的高手们都聚集于此处。   平日里,这些人个个都眼高于顶,在自己的门派里都是横着走的人物,可此时他们和那些一心想要吃瓜的普通修仙者们也没什么区别,全伸长了脖子,等着暨明仙尊和谢非白这两尊大佛登场。   奚云雪和蓝泽玩笑道:“咱们来时可没这阵仗,你说大家都是大乘期修真者,待遇怎么差这么多。”   蓝泽用琉璃扇扇了扇风,笑到:“虽都是大乘期,可咱们都没天下第一人的名号,暨明仙尊和谢宫主分别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人和现在的天下第一人,谁不想瞻仰他们的风采呢?”   奚云雪道:“据传谢宫主在里幽都受了重伤,若是现在论武力的话,暨明仙尊又登上第一人宝座了吧,山寂法师,你说呢?”   “阿弥陀佛,”山寂法师手捻佛珠,道,“依贫僧看,他们二位都不是在乎这个名头的人。”   正被人翘首以盼的谢非白和暨明仙尊在升仙阁外碰上了。   方无极嘴角抽了抽,道:“谢宫主穿得很鲜艳啊。”   谢非白道:“这是印护法亲自替本座选的衣服。”   方无极对印无玄道:“你故意的吧。”   印无玄不解道:“你什么意思?宫主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方无极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了。   暨明仙尊的视线在谢非白的领口处停留了一瞬,道:“各位道友应当等急了,我们走吧。”   暨明仙尊和方无极先进入升仙阁,谢非白和印无玄随后进入。   大家虽然都在盼着两人来,但他们到底都是有头有脸有修为的人物,自不会太失态,只有些人在小小惊呼,“哇,活的暨明仙尊!”   等谢非白进入后,这惊呼声又大了些,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当一个眼尖的人看清了谢非白脖子上的痕迹后,没忍住叫出了声,他这一叫,别人也看到了,有那心性不够坚定的,当场就流出鼻血,出了大糗。   “哇,”奚云雪嘴角压都压不住,笑得浑身都在颤,“没想到印护法竟是这么个霸道的性格,谢宫主也不知消不消受得了呢。”   蓝泽用扇子挡住半张脸,跟奚云雪传音入密,道:“奚殿主,你少笑两声,胥掌门的脸色可不好看。”   奚云雪望向坐在主座的胥怀古,见那平日里正气凛然的男人眼底燃烧着熊熊的妒火和恨意,他直勾勾地盯着谢非白,恨不得将其生吃活剥了一般!   印无玄对别人敌意的敌意很是敏锐,而在场的人都在看谢非白也让他很不高兴,他跨前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谢非白,道:“这里不是要开什么修真大会吗?要开就快开!”   他说这话时用上了灵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震荡的音波,沉迷于观看谢非白的人如梦初醒,都讪讪地坐直身子,目不斜视,但这目不斜视也没保持多久,个个都忍不住往谢非白那边瞟。   印无玄顿感奇怪,谢非白以前也不是没参加过这种大会,他分明戴着面具,现在又修为大减,按理说这里的人修为都不低,不该被影响得这么厉害才对。   已落座得方无极给印无玄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印无玄没懂,方无极无语了,只得传音道:“谢非白的脖子都被你啃成什么样了!”   印无玄悚然一惊,方无极怎么会知道……他转头看谢非白,就见谢非白今日穿的衣服领口偏低,虽然大氅的系带挡住了部分脖子,但仍有一部分露在外面,而露出的这一小片肌肤上,全是青紫色的吻痕!   谢非白抬头看印无玄,面具后的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仿佛在说本座可是提醒过你了。   印无玄恼得脸都红了,他做事怎么如此疏忽大意,竟让天下人都看到了此景!他一想到有人或许会借着这些吻痕来意淫谢非白就杀心四起,再有些人借此来忆往昔的话……   谢非白的手放到印无玄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印无玄立刻敛起杀意,脱掉自己的外套当作围巾围在谢非白的脖子上。   红色的大氅和黑色的外衣格外相称,谢非白把印无玄的衣服拢了拢,入座,印无玄则站在他的后方,充当忠实的护卫。   胥怀古把视线从谢非白的身上撕下来,瞥过印无玄时,厌恶和憎恨几乎是不加掩饰。   他的右手在袖子里摸了摸玉笛的缺口,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才威严开口,道:“既人已到齐,修真者大会就此开始。这次大会我们有三项要事,第一件,商讨表里幽都重现的具体安排和处理方法;第二件,公开审判修真界第一通缉犯魔修饶无愧;第三件,重选修真联盟盟主。”   他顿了顿,道,“按照惯例,修真大会时各个门派会派出元婴期以下有潜力的弟子进行切磋,前二十名胜出者皆可进入一处有天材地宝的秘境进行历练,但表里幽都一事太过紧急,各派弟子也都派出去保护凡人,此事便等到新任盟主上任后重新举办。为表歉意,青云派会为胜出的弟子额外提供一处秘境。”   胥怀古最后这句话让在座的掌门人们都心思活络了起来,青云派是修真界第一大派,坐拥最多最好的秘境,往日的胜出者所去的秘境是联盟的共有秘境,虽好却不是顶好,青云派的却不一样,这样的大派随便放一个秘境出来都不会差,再说胥怀古向来大方,他既这么说了,肯定会出最好的秘境!   一派掌门人要负责的不仅是自己的修为境界,还有全派的兴盛存亡,潜力弟子得到历练,获得法宝和修为提升,才是门派能延续下去的关键!   这里的都是聪明人,胥怀古这么说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拉他们的投票,连任盟主,可就算明白他的目的又如何呢?青云派的秘境太馋人了,让胥怀古继续当盟主有何不可?   胥怀古扫视众人的神色,道:“当务之急,是表里幽都重现,很多道友应当都没进过里幽都,而与会的道友中,谢宫主和印护法是在里幽都待过时间最长的人,想必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不如请二位跟我们讲讲里幽都的情况。”   印无玄一听胥怀古说话就烦,很想呛声,但在这种场合下他自不会抢谢非白的风头,这里是宫主说话的地方,轮不到他。   谢非白道:“本座和印护法所知的里幽都情况,都已全盘告知了陶老板,四海八荒报也分了几期详细阐述。”   被点名的陶生生接话道:“对对对,谢宫主说的是。”   “除本座之外,胥掌门多次进出里幽都,不如胥掌门来讲讲你每次进出里幽都的所见所闻,啊,对了,还有一事本座怎么忘了,”谢非白道,“听闻胥掌门抓回了饶无愧,他既在里幽都潜伏,又是魔修,必是比我们知晓更多,不如问问他。”   大家在内心哇哦道:修罗场的味道! 第九十八章 特级魔兽   胥怀古对外宣称饶无愧败于他手而不怕被人揭穿,有两个原因:其一,谢非白从来不是爱夸耀功绩的人,必不会跟他抢打败第一通缉犯的功劳;其二,他本以为谢非白和印无玄都死定了,死了的人要如何开口反驳他。   没想到的是,文长宁亲自带人劫杀他们却被反杀,让他的算盘落了空!   胥怀古皮笑肉不笑,道:“这恐怕做不到了,饶无愧修为已废,手没了,嗓子也哑了,无法传达出任何有效信息。”   “那也太可惜了,”谢非白道,“提取记忆的术法已失传,否则就能直接读取到饶无愧的记忆了,于修真界必能大有帮助。”   胥怀古道:“提取记忆本就是秘术,既已失传,也不用再想。”   谢非白道:“万一有人会呢?天下之大,有那么一两个会秘术的人也不奇怪。”   胥怀古道:“这就太虚无飘渺了,谢宫主还是想些更实际的办法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都夹枪带棒,阴沉沉的氛围笼罩了升仙阁,众人都相信这若不是在大会上,他们恐怕都打起来了!   “谢宫主果然因为印护法的事很讨厌胥掌门了。”   “以前没听说过谢宫主会为了现任情劫就给前任情劫难堪的啊。”   “那以前也没有那么多前情劫去找现任情劫的麻烦吧。”   “别光说谢宫主,胥掌门对谢宫主的语气也不好啊。”   “岂止是不好,谢宫主才进升仙阁时,胥掌门那表情……啧啧啧……”   表面上看,没有人说话,但私底下大家都在和相熟的人传音!现场吃瓜现场讨论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方无极对瓜没兴趣,只觉百无聊赖,悄悄对暨明仙尊道:“师尊,这破会好没意思。”   暨明仙尊道:“稍安勿躁。”   方无极道:“师尊,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我能问吗?”   暨明仙尊偏头看他。   方无极露出一个有点讨打的笑容,问:“你和谢非白双修过吗?”   暨明仙尊:……   忽然之间,升仙阁内温度骤降,以暨明仙尊为中心,地板和桌子寸寸结冰,旁边的方无极跳了起来,不顾场合大声道:“师尊,徒儿错了!”   他们这一动静打断了谢非白和胥怀古的言语交锋,印无玄皱着眉,替谢非白整理大氅,把人给裹得密不透风,生怕有一点寒气惊扰到自家宫主。   方无极认了错,冰又一寸寸融化,升仙阁内温度回升,其他人也都擦了把冷汗。   众人心中不禁想,方门主这是说了什么能惹得暨明仙尊大动肝火?肯定也与谢宫主有关!   暨明仙尊道:“各位请继续。”   奚云雪用手肘碰了碰蓝泽,道:“这次大会能看不少好戏。”   蓝泽道:“看戏归看戏,可别把正事给耽误了。”   山寂法师道:“阿弥陀佛。”   话题重回正轨,胥怀古夺回话题的主导权,说起表里幽都之事,让各掌门都积极出谋划策。   谢非白则像是在与胥怀古的争论中用完了力气,半躺进椅子里,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印无玄凑到谢非白耳边,问:“宫主,你累了吗?”   谢非白“嗯”了声。   印无玄道:“那我们走吧,这些人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名堂来。”   谢非白道:“不急。”   幽都从存在以来就是修真界的威胁,表幽都住的都是罪犯,里幽都住的都是魔兽,可从古至今也没有个彻底的解决之法,只能封印再封印,可封印只是暂缓之际,也封不住全部魔气,总有魔兽能从封印里跑出来,且随着时间推移,封印会逐渐松动,要加固封印必须得数名大乘期修者齐聚,这一点很难实现。   上一次加固封印,胥怀古能集齐六名大乘期修者纯属运气好,若是其中有一两人在闭关,此事就行不通了。   有人道:“当务之急是暂缓里幽都的扩张,不然西南大陆的王都也迟早被吞噬,届时必天下大乱。封印是最快的办法,先封印了再想他法也未尝不可。”   又有人道:“加固封印都需六名大乘期修者,设下新的结界需要的力量只会更多,据我所知,千年前的结界集十名大乘期修者和三十名合体期修者之力才成功,且不说合体期修者,我们也没有十名大乘期修者啊。”   当今修真界的大乘期修者总共就那么几个,谢非白、暨明仙尊、方无极、胥怀古、蓝泽、奚云雪、山寂法师、闻风吟和饶无愧,最后这两个还都跌落了境界,满打满算还剩下七个。再有一个失踪多年的喻允礼,也不知是死是活,即便他还活着且能赶回来,那人也不够。   会场沉默了下来。   忽然,胥怀古转向了暨明仙尊,恭敬道,“不知仙尊可有何指教?仙尊修为高深,且博览群书,定有些我们想不到的法子。”   暨明仙尊德高望重,又不掺合世俗,大会上的众人都没指望他会发言,不曾想胥怀古居然主动向暨明仙尊讨要办法,要知道,暨明仙尊可是连自家门派被灭门了都懒得管的人,他能出席这次大会已是意外之喜,至少这说明了他会帮一把手。   暨明仙尊抬眸,白色的睫毛上还挂着霜,“结界治标不治本,且表里幽都在不断扩张,即使集众人之力设下结界,也管不了多久。”他的手指在空中虚画了几笔,一副水墨画在他手下形成,画中所画正是表里幽都,“表幽都在西北大陆,里幽都在西南大陆,它们同时在往西大陆蔓延。”他在西大陆上点了点,“若两处连接融合,会发生什么?”   方无极道:“上一次的异变就是表里幽都融合引起的,若它们再一次融合,恐怕影响会比上次更大。”   暨明仙尊点头,道:“表里幽都融合后,会变成完整的幽都,届时特级魔兽降世,率领魔兽将世界变回万万年之前。”   万万年之前,魔兽是四海八荒的统治者。   暨明仙尊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抛下这么一个重磅消息。   蓝泽道:“仙尊的意思是,表里幽都融合就意味着特级魔兽的诞生?”   暨明仙尊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怎么也许是也许不是?”奚云雪不解。   暨明仙尊道:“特级魔兽或许已经降世,只是还没觉醒,也或许它还只是一个蛋,只有幽都彻底融合后,才能孕育而出。”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不管是哪一个可能性,特级魔兽的诞生都是必然的!   修真界关于特级魔兽的传说很少,只因它从未出现过,但每一个传说中,特级魔兽都是能毁天灭地的存在!   胥怀古道:“暨明仙尊,特级魔兽一降世便有大乘期修为,可化作人类外形,这个传言是否属实呢?若是特级魔兽已经降世,却装作人类混在我们之中……”   话里的未尽之意令人毛骨悚然,这个说法很多人都听说过,却没人往这方面想,不管怎么说,修真者们接触到的魔兽都是没有理性全凭本能的生物,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出有一头魔兽能够变成人还混迹在人类之中不露出丝毫破绽。   暨明仙尊道:“特级魔兽只在极少的上古书籍中有所记载,且信息很少,我亦不敢断言。”   胥怀古道:“但有一件事能确定,特级魔兽出现,必会引发天地间的大劫难,表里幽都和魔兽们的种种怪象,十之八-九与其相关。我认为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在将来事发时有应对之策。”   方无极敏锐地听出胥怀古的弦外之音,道:“胥掌门,你莫非有怀疑的对象?不然你这话一说,岂不是让修真者们互相猜忌。”   众人都默默点头,特级魔兽混在修真者中这种猜测若是坐实了的话,那怀疑的种子必定会在每个人的心理生根发芽。   “胥掌门,如果特级魔兽真的混在我们中间,他的修为应当是大乘期吧……”蓝泽和别的大乘期修者一一对视,道,“我实在不认为我们当中有人会是特级魔兽。”   奚云雪笑道:“反正我不是,若是我的话,修真界可安生不了这么多年。”   蓝泽苦笑道:“我也不是吧,我爹妈应该生不出魔兽来。”   他俩这么一说,现场的气氛松快了些,只要能追溯到身世源头,那必定不能是特级魔兽啊。   “未必就是大乘期,”胥怀古道,“特级魔兽有大乘期的能耐,却未必一化形就是大乘期,但即便不是大乘期,他必定天赋异禀,进阶极快,境界不是大乘期也定然能有大乘期的实力。蓝家主,把范围扩大一些更保险,例如合体期却能打败大乘期的人,天纵英才却来历不明的人。”   会场又沉默了下来。   胥怀古最后的这两个条件实在是太具体了,以合体期境界打败大乘期修者的人,在场只有一个,而这个人又恰好来历不明,说的不是印无玄还能有谁。   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往谢非白和印无玄那边看,谁知道印无玄那暴脾气会不会直接掀桌当场就要揍人啊! 第九十九章 结为道侣   印无玄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胥怀古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暗指他就是化形为人类的特级魔兽。   他只觉这是他此生听到过最大的笑话,他若是特级魔兽的话他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岂不是得自己打自己?开什么玩笑。   “胥怀古,你上次说我是魔修,这次干脆说我是特级魔兽,你就不能想点新鲜的说辞吗?”印无玄嗤之以鼻,道,“一个满口胡言乱语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不知你这联盟盟主是怎么当上的,要么也别把选盟主的事放到第三天了,今天就选了吧。”   胥怀古不为所动,道:“印护法,我并没有说是你,你何必自己跳出来呢,看来你也认为自己很有嫌疑。”   印无玄道:“我倒认为你更有嫌疑,蓝家主一说特级魔兽在大乘期修者里,你就转移话题说未必是大乘期,怎么的,你是怕自己身份暴露吗?要我说,你道德败坏人面兽心,行事作风比魔修还狠毒,倒是非常符合魔兽的特征。“   在座之人全都一言不发,也没人出来劝架,生怕自己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方无极翻了个白眼,传音给暨明仙尊,道:“师尊,他们吵得好没水平。”   暨明仙尊没有回他,他转头去看,就见自家师尊盯着谢非白。   谢非白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睑低垂着,似是要睡着了。   方无极又恨上谢非白了,心想师尊总看他做什么,莫非还对他恋恋不忘?   胥怀古和印无玄还没吵完,胥怀古道:“印护法,无论你再怎么贬低我的人格,都拿不出我是特级魔兽的证据,但我却能列举出你的疑点。”   印无玄道:“我的疑点就是我太强了?呵,胥怀古,你分明是怕我进阶至大乘期后你再也无力与我一战,才想将我除之而后快。”   胥怀古假作听不到,自顾自道:“其一,你进入了魔之秘境,魔之秘境的进入条件苛刻,除了被一级魔兽标记之外,只有魔兽才可以进入;其二,我在里幽都发现一处秘境,无论我用任何方法都不能进入,但你却来去自如。印护法,你这要做何解释?”   胥怀古在里幽都发现奇异秘境一事已在四海八荒报上刊登过,引发了一波讨论,可报道上没有说印无玄进入过这个秘境!而印无玄在对里幽都一行的叙事上,也从未提及过这个秘境!   印无玄刚要开口,谢非白抬起一只手,他立刻闭嘴。   谢非白懒懒地抬眼,道:“胥掌门,本座与你说过,我和印护法是在与一级魔兽战斗时被标记了,所以才得以进入魔之秘境。至于里幽都的秘境,我们也没有进去过,你凭白说印护法能来去自如,存的是什么心思呢?”   胥怀古道:“谢宫主,你这是在否认进入过里幽都的秘境吗?”   谢非白道:“胥掌门,莫非你的耳朵受了伤,听不清本座说的话了?本座也进过魔之秘境,与印护法在里幽更是从没分开过,难道本座也是特级魔兽不成?你既要说我们进入过秘境,可有任何证据?”   胥怀古的证据,自然是在山洞外抓到的饶无愧和去拦追堵截他们二人的文长宁,但只要说出这两件事,他所做的事就会败露,而向来以正道魁首身份自居的他,自是不能让这见不得光的事大白于天下。   谢非白没有戳穿他在饶无愧一事上做的手脚,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刻堵他的嘴!   胥怀古久久不语,只看着谢非白,谢非白轻笑了声,道:“这修真大会真是好生无趣,胥掌门,你若还想在盟主的位置上多坐两日,不如先好好想想切实可行的方法来拯救天下苍生,而不是携带私怨以权谋私,这话说出来可不好听。”   谢非白起身,对印无玄道:“印护法,我们走吧。”   印无玄搂过谢非白的腰,剜了胥怀古一眼,带着人飞出升仙阁。等他们走了,大家才敢喘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喘匀,暨明仙尊也站起来,跟在那二人后面而去,他一走,方无极自然也要走。   一转瞬,会场就少了四个重量级人物。   胥怀古面色铁青,袖子里握着玉笛的那只手几乎要把笛子给折断。过了会儿,他又面色如常,道:“谢宫主等人想必是有些急事,诸位道友,我们继续商讨对策吧。”   陶生生咂舌,并奋笔疾书,心想这修真大会他来得可太对了,明日的四海八荒报销量都不用愁了!   *   谢非白和印无玄没有飞去青云城,而是到了青云山不远处一座没有人烟的山上。   一落地,谢非白就扬声道:“不知仙尊一路跟来所为何事?”   暨明仙尊翩然而至,看了看谢非白,又看了看印无玄,道:“不知印护法的大剑可修补好了?”   印无玄眼睛一亮,道:“你莫非想和我决斗了?大剑虽没修好,但不会影响我的战斗,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就决斗如何?”   暨明仙尊道:“既如此,等印护法的大剑修好后,我们再选一处地点决斗吧。”   印无玄眼睛又暗下去,道:“好吧好吧,谁让我当初把选择权交给了你。”   方无极也到了,听得二人说起决斗,道:“你的剑坏了,我师尊当然不会趁人之危,你先修好你的剑吧。”他又笑道,“还好你们走得快,让我和师尊也有理由离席,这修真大会真是好生无聊,胥怀古那家伙……啧……他是真恨你啊。”   印无玄道:“都是些不入流的把戏。”   谢非白道:“无玄,本座要与暨明仙尊谈话。”   印无玄立刻抓住方无极的手臂,拉着人走开,方无极不乐意道:“喂,你拉我做什么,谢非白让你回避又不是我的师尊让我回避。”   暨明仙尊道:“无极,你且同印护法先离开。”   方无极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谢非白历经的几任情劫中,要说对他了解最深的人,却是看似冷情冷心的暨明仙尊。他们两人在相处时,话向来是不多的,有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暨明仙尊的敏锐来自于他对谢非白的在乎,谢非白的敏锐则来自于魅术的加成。   “仙尊特意来寻本座,恐怕不止是为了和无玄约定决斗之事吧。”谢非白道。   暨明仙尊蓝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谢非白,道:“胥掌门将矛头指向印护法时,你的神情不对。”   “本座戴着面具,莫非仙尊还能看到本座的脸?”谢非白道,“倒是未曾听闻仙尊还会透视之法。”   “谢宫主,上次在云隐宫,你与我对话自称为‘我’,这次却自称为‘本座’,”暨明仙尊缓缓道,“上次你认为我没有威胁,这次则把我当成了威胁。”   “仙尊说的哪里话,”谢非白道,“这四海八荒之内,再找不到一个比你公正清明之人,本座怎会将你视做威胁。”   “若是为了印护法,全修真界或都是威胁,何况单单一个我,不是吗?”暨明仙尊道,“谢宫主,你是我所见过最适合修仙之人,此次情劫一过,你便可立地成仙,莫要忘了初衷。”   谢非白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当年若不是我,你当是早已飞升。你本就不爱过问红尘事,是我连累你在这红尘中蹉跎。”   暨明仙尊道:“是我道心不稳,与你无关,即使没有你,我也会在别处栽跟头,并无不同。”   谢非白回望暨明仙尊,道:“仙尊,我知你对我寄予厚望,但情之所以是劫,就因为它没那么好过。无玄就算不是我的情劫,也是我的大护法,是我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人针对他,污蔑他,我自不会坐视不管。”   暨明仙尊眼波流转,如同泛起涟漪的海面,道:“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言,谢宫主,后会有期。”   暨明仙尊与方无极走后,谢非白和印无玄也漫步下山。   印无玄没有问两人说了什么,既然宫主把他支开,那说明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谈话内容,他何必多此一问,反正宫主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印无玄牵着谢非白的手,在两人周围布下结界,让冷风吹不到他们,“宫主,我们现在去哪儿?”   谢非白反问:“你不问我和暨明仙尊单独说了些什么?”   印无玄道:“宫主不想说我就不问。”   谢非白道:“本座不想说,你也可以问。”   印无玄有些茫然。   谢非白道:“你是本座的情劫,且行了双修之事,我们已可称之为道侣,无论你想问我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道侣”两个字让印无玄耳根发热,道:“我……我从没想过能与宫主结为道侣,我……”   “你与本座双修,却不想与本座结为道侣?”谢非白讶异道,“印护法,原来你是这般薄情之人。”   “我不是!”印无玄急忙解释,道,“我想,我……想和宫主结为道侣,我……”   他忽然摘下谢非白的面具,见谢非白嘴角噙笑,眼里含情,红色的大氅映衬得他两颊微红,美得不可方万物。   印无玄口干舌燥,没有心脏的胸腔紧缩,手心都在紧张冒汗,他问:“宫主,你可愿与我以天地为证,结为道侣?”   谢非白轻声道:“我愿意。 第一百章 魔修处刑   修真者结为道侣,无需像凡人那样三媒六聘三拜高堂,但需告知天地,以天地为证。有些讲排场的,也会学习凡间设下宴席,邀请各路好友前来祝贺。   曾经暨明仙尊宣布与谢非白结为道侣时,便广发请帖,应当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大张旗鼓,没成想请帖前脚才发出去,谢非白后脚就渡劫成功,与他一刀两断。   在谢非白说“我愿意”时,印无玄不期然想道,宫主是否也对暨明仙尊说过“我愿意”三个字呢?   明明应当是高兴的时刻,他的胸膛却酸闷不已,那颗不存在的心脏仿若抽搐。仅仅是一瞬的功夫,他就调节了过来,把谢非白搂入怀中,亲吻对方乌黑的发。   “宫主,我好开心,”印无玄道,“我们要邀请宾客吗?我没什么朋友,最多请个方无极,我还要准备些什么,我……”   “冷静一下,”谢非白好笑地轻拍他的胸口,道,“有些事无需昭告天下,结为道侣本就是你我之事,与旁人何干?”   印无玄一想也是,而且以他和谢非白在修真界的名头,恐怕多的是不请自来的人,光是想想就头大。   印无玄道:“那我们就速速回云隐宫,请示天地。”   “何必回云隐宫,”谢非白悠悠道,“天地无处不在,本座……我今日又正好着了红裳,正是个结侣的好日子。”   印无玄把谢非白抱得更紧了,道:“都听宫主的。”   两人从乾坤袋里拿出纸笔,各写了一封结侣书,用火烧了,便算告知天地。然后他们在天地之间携手跪下,各自剪下一缕头发,缠绕在对方的尾指,念过法诀后,头发消失,融入对方骨血,便是以天地为证。   结为道侣的二人,在双修时颇有帮助,无论是感官还是灵气的充盈上,都能更上一层楼,且他们二人能互相感应到对方的生命气息,若一方身陨,另一方会第一时间得知。   比起凡人夫妻分开只需一纸休书,修仙道侣要解除关系则要麻烦得多,他们需得各取一滴心头血祭给天地,再剪掉头发埋入土中,方可解除。要取心头血,须开膛破腹,从心脏里抽出最里面的血来,即使是修真者也会非常痛苦,且会损耗修为,因此,若非是情比金坚的二人,鲜少会结为道侣。   印无玄年幼时便崇拜谢非白,他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云隐宫的大护法,守护谢非白的周全。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能与谢非白结为道侣!   仪式完成后,他久久没能回过神,待他的脑子重新运转,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他既已是谢非白的道侣,那么就算他找回心脏爱上了宫主,也不怕被赶出云隐宫了。   “印护法,”谢非白仰头问,“你不吻我吗?”   印无玄连忙低头,吻住谢非白殷红的唇。   *   修真大会期间,最忙的人当属陶生生,他要记录会议内容不说,还得时刻关注各方八卦。   光是第一天,信息量就多得要爆炸了。   谢宫主现身升仙阁,脖子上满是吻痕;   暨明仙尊道出表里幽都融合,特级魔兽将会觉醒;   特级魔兽可化为人形,胥掌门指出特级魔兽或潜伏在修真者之中;   胥掌门和印护法互相指认对方为特级魔兽;   谢宫主和印护法半途离场,暨明仙尊和方门主紧随其后;   ……   次日的四海八荒报加版加量,可读者们要买到首批报纸还是得靠抢!   这几条消息条条都劲爆,关注八卦的,关注天下大事的,人人都能在这日的报纸中找到想看的内容。   “谢宫主脖子上的吻痕肯定是印护法弄的吧!他们双修得真的好激烈!”   “说起来以前谢宫主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报道,和印护法在一起后……啧啧啧……”   “比起这些,胥掌门说印护法是特级魔兽的事更让人在意吧,这是真的假的?”   “肯定是假的,印护法不还说胥掌门是特级魔兽嘛,他们这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互相攀咬呢。”   “但特级魔兽化成人了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这么一说弄得人心惶惶的。”   “就算真的变成人了,特级魔兽的修为肯定也是很高的,不是大乘期也至少是个合体期吧,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   全修真界都在议论修真大会上所发生的事,最后的落脚点还是特级魔兽的身份上,有人把目前的几位大乘期修者的背景和经历一一列出,还把合体期修者也整理了一番,发起了匿名投票,看谁最可疑。   第一天的大会都这么精彩纷呈了,第二天更让人期待。   这一天的重头戏是公开审判饶无愧,多的是人去凑这个热闹。可饶无愧还没被人带上来,就传来了新的劲爆消息——谢非白和印无玄结为道侣。   起因是陶生生以水镜术联系印无玄,问他是否会出席第二日的修真大会,印无玄不耐烦道:“我才与宫主结为道侣,哪里有空去参加那无聊大会。”   这句话一说完,印无玄就单方面切断了术法,独留陶生生风中凌乱。   这等天大的消息他自是不会放过,破天荒地一天发了两期四海八荒报,第二期说的就是此事。   凡间的显贵之家结亲会引来天下人瞩目,修真界的大能们结侣也不遑多让。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谢非白和印无玄结侣一事上,哪里还有人去管饶无愧的死活。   “谢宫主谈了这么多任情劫从没和任何一个人结侣,可见印护法在谢宫主心中的地位很高啊。”   “印护法是谢宫主的最后一任情劫了,自是特别一些,但我很好奇,他们结成道侣后,谢宫主飞升了印护法要怎么办?”   “这么一说,谢宫主飞升后印护法岂不成了寡夫?或者鳏夫?”   “呸呸呸,谢宫主是飞升了又不是陨落了,什么寡夫鳏夫,要我说,以印护法的资质迟早也能飞升,两人定能在仙界团聚。”   “你也太理想化了,过往那些道侣里,一方飞升另一方没能飞升的,基本都是死生不相见了。”   ……   饶无愧被铁链捆绑住手脚跪坐在青云派的处刑台上,他没了修为,也没了嗓子,但听力还在,自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突然无声大笑起来,看向胥怀古的眼神里全是嘲讽,笑着笑着,他的表情变得扭曲而愤怒,最终归于沉寂。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每一桩每一件都与谢非白有关。他们相处时,他看似占据绝对的主导权,可仔细想想,却是谢非白牵扯了他的一举一动。   我终究不是他的对手,饶无愧想,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饶无愧低垂的视野里多了一双鞋,是胥怀古的鞋。   他抬起头,用口型道:“他不曾爱过我,也不曾爱过你,胥怀古,你斗不过他!”   胥怀古弯下腰,道:“我会杀了印无玄,也会杀了他。”   饶无愧又笑了,笑得全身都在痛,笑得吐出一大口血。   胥怀古持着玉笛,站得笔直,英俊的脸十分肃然,正气凛然道:“魔修饶无愧,你杀人如麻,双手沾满鲜血,扰乱修真界秩序,屠戮过数个门派,罪不可恕,经众掌门公开审判,即刻行刑。”   胥怀古吹奏笛声,顷刻间引来天雷,一重一重雷电劈在饶无愧身上,劈得他四肢痉挛,皮肤层层掉落,化作一具枯骨!   在他身消形散的那刻,他似又能出声了,他道:“胥怀古,我们很快就能在地狱见面了!”   接着,白骨成了飞灰,在风吹之下,散落于天地的角落。   本在热议谢非白结侣一事的人都沉默了,他们看着空空如也的处刑台,说不出一个字来。   无论饶无愧是不是魔修,又做过多少恶行,他都曾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如今却变做一抔灰,实在令人嘘唏。   数百里外,谢非白立于印无玄的大剑之上,远眺青云派的方向。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方才的天雷,即便没有观看那场处刑,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饶无愧死了。   “宫主,”印无玄问,“我们去哪儿?回宫吗?”   谢非白收回目光,道:“你还叫我宫主?”   印无玄顿了顿,才缓缓道:“非白。”   两人结成道侣后,谢非白在他面前的自称变成了“我”,且要求他不准再叫“宫主”二字,而是直接叫名字。   印无玄叫了这么多年的“宫主”,很难改口,他还在慢慢适应两个人关系的改变。   “不用着急回宫,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谢非白问,“以前总是你跟着我走,这次换我跟着你走。”   “我想先找回心脏,”印无玄道,“既已知道我的心脏就在里幽都的神秘秘境里,我就不能放着不管,早日拿回心脏,我就能早日完成宫主……非白你交代给我的任务。”   谢非白笑了,道:“无玄,你可曾想过,你完成任务之时就是我渡过情劫之时,我若是飞升了,你怎么办?”   “我也会飞升!”印无玄铿锵有力道,“我永远都会追随你的步伐,不会让你等太久。”   谢非白怔忪片刻,道:“他们都想把我留在世间,只有你愿与我一同离去。”   印无玄没听清,道:“什么?”   谢非白没有重复,笑意更深了些,道:“在去找你的心脏之前,我们先找一处没人打扰的地方住下,日日双修可好?”   印无玄顿觉脸上身上都热得要烧起来,揉了揉鼻子,道:“嗯,我求之不得。” 第一百零一章 黑珠再现   修真大会第三天,重头戏上演——重选修真联盟盟主。   选举形式为推荐,然后由联盟内的掌门人们进行商议,再投票选出最终人选,若最终人选同意,则盟主更换,不同意,再另择一人。   被选择之人不同意的情况并非没有,联盟盟主这个身份注定了要承担比旁人更多的责任,修真界只要遇到了麻烦,他就得挺身而出,闭关都闭不清净,而大多数修真者都是怕麻烦的人,比起理睬俗事,更想潜心修炼,因此自古至今,拒绝当盟主的人不在少数。   修真联盟盟主,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修为高,因此人选都是在大乘期修者之间,可也有个例外,那就是印无玄,虽说是合体期却有大乘期修为,且是大乘期巅峰,自也是不能忽略。但特级魔兽的猜测到底有些影响,再加上印无玄那霸道的性格,最终被踢出了备选人队伍。   陶生生是这场投票的公证人,拥有投票权的掌门会把中意的人选名字写下放进信封,再交由他来统计,然后由他刊登在四海八荒报上,向全修真界通告此事。   他心不在焉地接过一封封信,要不是早前答应了担当这个职务,他早就跑去找谢非白和印无玄,尽管这两人必是不想见他,可他们二人结侣的大八卦他万万不想放过!   比起关心联盟盟主人选,现在关心谢非白结侣的人更多呢!   待投票完毕后,他正要拿起一封信拆开,水镜石亮了,卜问的脸浮现在面前。   这次大会自也邀请了卜问,卜问总有不详的预感,并没有前来,也劝说陶生生不要去,但修真界盛事他肯定不能错过,安慰了卜问几句后只身前来赴会。   卜问戴着蒙眼布,若仔细看,便能看到布条湿了,竟是透着血!术法一接通,他忙道:“生生,快走!”   陶生生了解卜问,这位神算子向来老神在在,会这么急必定是出了大事,且他观察敏锐,一眼就看出卜问双眼流血,是堪破了大天机的惩罚!   “阿问,出什么事了?”陶生生不是磨叽的人,他一边问,一边已踩上了无字天书,打算飞离此地,“我要走去哪里?”   两行血泪渗透蒙眼布,滑下卜问的脸颊,“不要打开信封!”   信封……陶生生看向手中捧着的信,其中一封信晃晃悠悠地跌落,被风吹得在空中翻滚,封口打开,一滴水滴从里面滚落了出来。   陶生生疑惑地皱眉,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催动无字天书加速飞行,在他身后,水滴“噗”地迅速膨胀,将所触之物尽数吞噬!   ——黒珠!   *   昏暗的房间里,窗户紧闭着,大床垂下的纱帐映出两个交迭的人影。   一只手从纱帐下伸了出来,雪白的肌肤上浸着薄薄的汗,他的手指微曲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又无能为力。过了会儿,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与他十指相扣,纱帐里的影子几乎融为了一体,半点缝隙都没有。   外面风雪交加,处处铺上了厚厚的雪,唯这房间里热得犹如炎夏,连空气都是粘稠的,仿佛有无数触手拉拽着你,让你沉沦进火烧的岩浆。   大床在吱嘎吱嘎响,床上的人也在低低念着什么,很久之后,所有动静归于沉寂,只剩下两个人的喘息声。   “宫主……”   这声低低的话语后,床又动了起来,空气愈发黏腻了。   数日后,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冷风灌了进来,房间里静止的空气总算流动。   床上窸窸窣窣的,纱帐掀开,一个高大的人影下了床,可他却站不起身,只能在床边坐着。他披散着头发,发尾却是和另一人的缠在了一处,他扭身去解头发,手却笨得很,弄了半天反而越缠越紧。   “宫主……我解不开……”印无玄道,“我去拿剪子把我的头发剪了。”   “不行,”谢非白靠着枕头,懒懒道,“先前我说过,会给你机会慢慢解。”   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时,醒来后头发也缠成了一团,因着还有事要做,是谢非白为两人解开了头发,当时还说过下一次便让印无玄来。   印无玄无法,只得笨手笨脚地慢慢弄,他对自己的头发粗暴,对谢非白的却小心翼翼,不仅怕折断了宫主的发丝,更怕扯痛了宫主的头皮,手都在打颤。   这双手握剑时是天底下最稳的手,解头发时却是天底下最笨的手。   等他好容易把两人的头发解开时,谢非白已是昏昏欲睡,头往旁边歪倒在他肩膀上,眼睛半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下拂动,快要睡着了的模样。   印无玄顿时不敢动了,保持着半边身子倾斜的别扭姿势,放缓了呼吸,任由谢非白把他当成一根可依靠的柱子。   “魔气越来越浓了,”谢非白的嗓音有些哑,低低的声线有着不可抵抗的性感,“我们在的这座小城也快遭殃了。”   两人身处西南大陆的一座小城,他们才来时,城里还很热闹,可过了几天,城里的人逐渐变少,如今已感受不到几个活人的气息,基本都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他们租了一户人家的房子,房主纳闷极了,道:“两位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来租房?莫非你们还不知道里幽都的事?哎,我们马上就要搬走了,再不走,就要成魔兽的口粮了,我劝你们不要在这里住下为好。”   谢非白给了房主一大笔钱,道:“无妨,我们自有安排。”   房主见说不动这二人,拿了钱后收拾好物什,带着一家子跑了。   原房主是城中富户,房子很大,有好几个院子,十几间厢房,处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谢非白和印无玄对这房子的构造没有兴趣,他们直奔最大最舒适的房间,然后迫不及待地双修。   日日修,夜夜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不管外界风云变幻,灾祸滔天。   若不是魔气已侵蚀了这座小城,他们恐怕仍沉浸在无尽的欲望之中。   “也不知外面具体是什么情况,”印无玄道,“宫……非白,我们直接进里幽都吗?”   谢非白道:“这城里都没人了,怕是买不到四海八荒报,你问问陶生生。”   印无玄蹙眉,道:“陶生生那家伙肯定会一直打听我们的事。”   他那日与陶生生说漏了嘴,讲了他和谢非白结侣的事,要不是他切得快,陶生生必定会寻根问底。要说陶生生这人,坏倒也不坏,就是八卦得太烦人。   “他要打听就让他打听吧,”谢非白笑道,“虽然我们的结侣之事不用昭告天下,但也不用藏着掖着。”   印无玄道:“都听非白的。”   两人洗漱之后,印无玄联系陶生生,却怎么也联系不上,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出现过,他询问地看向谢非白,谢非白沉吟片刻,道:“联系方无极。”   印无玄转而联系方无极,水镜石才亮起,方无极就以术法接通。   “印无玄!”方无极的脸上显出喜色,而后又抓狂道,“你和谢非白跑哪儿去了?四海八荒报上说你们结侣了,真的假的?”   印无玄点头,道:“嗯,我与宫主已经是道侣了。”   方无极的身后闪过暨明仙尊的身影,他赶忙侧过身,靠着墙,压低音量道:“我服了,修真界出这么大事你们跑去结侣?别告诉我你们这些天不知所踪是跑去双修了!”   印无玄的脸可疑地红了。   方无极:……   方无极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可知这些天出了什么事?”   印无玄道:“我本是要找陶生生,但没找到人,究竟出了何事?”   方无极道:“找不到就对了,他差点死在青云山!“   *   一级魔兽黒珠,形似水滴,一旦激活就会不断膨胀,吞噬所触及的任何事物。   当黒珠在青云山迅速变大时,陶生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拼命地飞向天边,并发动无字天书,将黒珠出现的消息向外扩散!但黒珠膨胀的速度太快了,他的飞行速度根本比不过,不多时,他的半边身子已被黒珠吞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黒珠明明没有嘴,但他却觉得以腰为分界线,好似被巨大的猛兽啃噬一般!他在第一时间使用了结界法器,给自己套上了防护罩,但能吞吃一切的黒珠将他的结界也吞没,他在黒珠的体内越陷越深,不仅是腰,胸口和脖子也在被慢慢吃掉!   不会就要死在这里了吧,他还没有采访谢非白和印无玄结为道侣的事呢!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时,一道白光从穹顶劈下,将黒珠劈开成两半,陶生生被吐了出来!然而无字天书却是毁了,他从天上坠落,幸得方无极及时赶到,将他救下。   “方……方门主……黒珠……”陶生生口吐鲜血,已然身受重伤。   方无极道:“青云山上的修真者都看到了你用无字天书传达的信息,大多数人已撤出,没撤出的……啧,只能怪自己动作慢了。”   听闻此言,陶生生也算有了点安慰,好歹救下了一些人。他心头大石放下,晕了过去。   方无极神色凝重,望着下方的青云山,被劈开的黒珠缓缓合拢,大半座山都已成了它的口粮,低修为的修真者们仓皇逃窜,而黒珠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暨明仙尊在方无极不远处,方才救了陶生生的那一道白光就是他劈下的。 第一百零二章 寻找心脏   于整个修真界而言,黒珠的出现都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人都知道这头一级魔兽的威力有多大!它吞下了表里幽都,在青云山现身短短一刻钟,就已吃掉了大半座山!   如今,青云山从半山腰拦腰斩断,青云派的门派建筑不复存在,门中弟子亦折损了几十名!   胥怀古面色难看至极,他当上青云派掌门之后,为了稳住第一门派的地位,花了无数心力在门派的扩建和壮大上,这一切竟因一头魔兽全毁了!更令他感到面上无光的是,斩杀黒珠的人不是他,而是暨明仙尊!   在幽都遭遇黒珠时,他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应对,是谢非白将其杀死,这一次,他居然还是没有办法,要不是暨明仙尊在,恐怕青云山会被全部吃掉!   理论上魔兽的等级越高,数量越少,同一个品种的一级魔兽必定是个位数,而黒珠这种远超别的一级魔兽的强悍魔兽,同一时代一般而言不会存在两只!在吞吃表里幽都的那只黒珠出现之前,上一头黒珠的记载已是几百年前的事,谁能想到短短数月,竟又来了一头!   这事不对!   胥怀古为陶生生治疗,陶生生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已是奄奄一息,还能留着一条命只能说是运气好。以他的医术,也没法让陶生生立刻好起来,需得修养好些时日,才能完全康复。   “多谢……胥门主,”陶生生脸色惨白,有气无力道,“你是想问我黒珠的事吧……它夹在……信封里……”   “信封?”胥怀古怪道,“为何会在信封里?”   陶生生道:“我也……不知……若不是阿问让我快走……我怕是早死了。”   “神算子算到了此事?”胥怀古道,“那他可否算到是谁将黒珠放入信封之中?”   陶生生道:“放入……胥掌门你的意思是?”   胥怀古道:“先前我曾说过,特级魔兽很有可能化作人形混在修真者当中,如果是特级魔兽将黒珠放入信封中,那就能说得通为什么黒珠会突然出现在青云山,也能说得通为什么短短时间里会有第二头黒珠。”   特级魔兽现世,将会引发各种乱象,魔兽的实力和数量都会大大增加,而所有魔兽都畏惧它,听命于它,受到它的操控。   陶生生顿觉毛骨悚然,道:“若还有别的黒珠以这种形式出现……”   那修真界就直接完蛋了!   胥怀古道:“陶老板,我们需要神算子帮我们算出特级魔兽究竟伪装成了何人。”   “这……”陶生生迟疑道,“特级魔兽既然是大乘期以上修为……阿问不一定能算得出,而且他算出黒珠一事已是过度窥视天机,遭了惩罚……”   胥怀古双手抱拳,诚恳道:“陶老板,我知你与神算子交情深厚,修真界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还请你帮忙请神算子来一趟。”   陶生生沉默片刻,道:“胥掌门这话严重了……我自会向阿问转达胥掌门的担忧。”   胥怀古这才退出陶生生的房间,召集门派弟子,安抚他们的情绪,和各长老商量青云派日后的安排。   另一边,大乘期修者们聚集在一处,众星捧月地把暨明仙尊围在中间。   奚云雪道:“暨明仙尊,求求你告诉我们黒珠的弱点是什么,要怎么做才能杀了它?”   蓝泽苦笑道:“早知还会有新的黒珠,当初就该向谢宫主请教诛杀之法,这次就能有用武之地了。”   山寂法师道:“阿弥陀佛,幸得此次有仙尊在,损失才能降到最低。”   方无极挡在暨明仙尊面前,说:“说话就说话,你们别离这么近。”   “方门主,你不要这么小气嘛~”奚云雪掩嘴笑道,“仙尊难得下山,我们自要向他多多请教才是。”   方无极道:“你可以离远点请教。”   蓝泽拉着奚云雪的袖子后退了两步,道:“方门主,这下可以请教了吗?”   方无极这才向左跨步,让在他后面的暨明仙尊露脸。   暨明仙尊道:“杀死黒珠的关键在于找到他的核心。”   “核心?”奚云雪道,“它就是一颗黑色的水滴模样,哪儿来核心?”   暨明仙尊道:“感觉。”   其余人:……   *   因着黒珠吃了半座青云山,青云城乱了。城里的凡人本因坐落于青云山脚下背靠青云派而对表里幽都的扩张并不多么上心,在他们看来,天塌了有青云派的修真者们顶着,他们定是无忧。   可黒珠打破了他们的从容,即使是天下第一大派,在面对绝对强大的魔兽时也只有挨打的份儿。大家可都听说了,杀死黒珠的是暨明仙尊,不是胥怀古,这使得青云派多年来维持的形象从云端跌落。不少人生出了搬家的念头,可他们又能搬去哪儿呢?这么多人总不可能都搬走了,再说了,如今四海八荒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一时之间,青云城内人心惶惶。   *   谢非白和印无玄听闻方无极说了这些时日的事,了解了大致情况。   方无极道:“盟主选举因黒珠中断了,因此胥怀古还是暂代盟主之位,陶生生请了神算子,但神算子窥探天机受了重伤,什么都卜不出,现在修真联盟那边的打算是组织人手再进里幽都。我和师尊也会去一趟,你们二人如何安排?”   印无玄道:“我和宫主也会进里幽都,不过我们不打算和你们一道。”他的主要目的是去找自己的心脏,自是不能和外人同行。   方无极嗤道:“我也不想和你们同行!还有,特级魔兽混入修真大能里的猜测已是传开了,胥怀古一意孤行指认你就是特级魔兽,也不知他是如何游说,不少门派的掌门人都信了他的话,你的处境会变得很尴尬。以胥怀古的手段,他定会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你自求多福吧。”   “呵,我难道会怕他?”印无玄冷笑,“我巴不得他快快出手,给我一个杀了他的理由。”   方无极笑道:“到时我会来围观。”   两人结束了水镜术,印无玄转向谢非白,道:“非白,我们去里幽都吧,待拿回心脏后,我必杀胥怀古,再杀特级魔兽。”   谢非白定定地看着他,道:“好。”   *   里幽都已占据了一半西南大陆,以这个速度扩张下去,都城不日就会沦陷,王公贵族已在准备迁都,根本顾不上市井百姓,处处城镇都是乱糟糟的,失去了家园的流民日益增多,要不是有修真者帮忙维持秩序,恐怕早就发生了暴乱。   表幽都所在的西北大陆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表幽都与里幽都相辅相成,里幽都在扩大,它也在扩大,只是魔兽没有那么多,魔气也没那么重,可对凡人们来说,这已是灭顶之灾。   表里幽都之间,里幽都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因此,只要搞定了里幽都,表幽都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修真者们分为三波,一波分布到两片大陆的各个地方去支持保护凡人,一波去表幽都,再一波去里幽都。   几名大乘期修者和数名合体期修者在胥怀古的带领下进了里幽都,另一些合体期和化神期修者则跟着赵念松去了表幽都。   分配完毕后,他们正式行动了。   印无玄和谢非白也启程了,他们所在的城市已被里幽都的魔气完全侵蚀,时不时冒出凶残的魔兽,这些魔兽若不杀掉,它们会往更远处跑,去到有人类的地方行凶。   印无玄一路走一路杀,卷刃的大剑上全是五颜六色的血,一直前行到先前进入里幽都的井口边,他有些犹豫地对谢非白道:“宫主,你的伤还没有全好,要不你在外面等我可好?”   印无玄没有戴面具,他蹙起眉毛,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道:“莫非无玄怕我拖你后腿?”   “这怎么会!”印无玄连忙解释,“宫主永远都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才不会拖后腿,有宫主在我身边,我挥剑都更有力气些!”   谢非白听他这话却没有开心,反而眉毛蹙得更紧了。   印无玄拍了下自己的嘴,道:“非白。”   谢非白这才松开了眉心,道:“既如此,我自是会好好地当无玄的后盾。”   印无玄拿谢非白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抱着人一起跳进井下。井下死去的魔兽堆栈成了山,应当是胥怀古一行人已先行进来清剿了,倒省了印无玄的事。   在拿回心脏之前,印无玄不打算主动和胥怀古等人碰面,他和谢非白尽量避开魔兽,前往上次出现台阶的山洞,果不其然,秘境已然消失。   印无玄发愁道:“里幽都这么大,又要去哪里找那个秘境。”   谢非白道:“你不是说与心脏的联系加强了吗?偶尔能感受到心脏跳动,你静气凝神,用神识探查,也许能找到秘境位置。”   “非白说得是,”印无玄原地盘腿坐下道,“我试试。”   谢非白掐了个结界,阻挡冲向他们的魔兽,道:“找到秘境后,你要如何取回心脏呢?若还是寻不得方法,找到了也是无用。”   “嗯……”印无玄沉吟道,“我或许有办法能取回心脏了。” 第一百零三章 幽都深处   印无玄的心脏在秘境中被天石所做的锁链层层封锁,无法取出,使得两人上次进入秘境无功而返。印无玄虽是个行动多余用脑的性子,但取回心脏一事至关重要,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谢非白,因此他也认真思考了很多。   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脏对谢非白有反应。每次他感到心脏跳动、或者酸涩时,都是为了谢非白。在千万里之外,他的心脏都被谢非白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他相信唯有谢非白能取出他的心脏!   “上次我碰过你的心脏,”谢非白道,“并没有拿出来。”   “你只是摸了摸,”印无玄道,“没有往外扯,扯的话一定能取出来。”   谢非白哭笑不得,道:“那是你的心脏,又不是什么随便的物件,要是扯坏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印无玄也不确定用力扯心脏会不会坏掉,斟酌道,“坏了也没关系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爱上你的。”   谢非白:……   谢非白道:“你还是先找到秘境的位置吧。”   印无玄应了是,闭上眼尝试与自己的心脏建立连接,不多时,他进入到一个黑暗的空间,耳边回荡着“咚咚咚”的规律心跳。   他举目四望,却什么也看不到,他 屏息凝神,遵照本能朝某个方向走去,走啊走啊走,咚咚声变大了,然后他看到了一颗被锁链锁住的心脏,与秘境里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脏,”印无玄道,“你在哪里?”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黑色的魔气,魔气飘向心脏,将其一圈圈缠绕住。   “啊,我找到你了,”印无玄道,“我这就来把你取走。”   他蓦然睁眼,对谢非白道:“找到了。”他顿了顿,道,“怎么又多加了一层结界?”   谢非白道:“为了保险。”   印无玄方才入定时,无意识散发出魔气,那些在他们结界外徘徊的魔兽躁动起来,发着抖后退,谢非白立刻再加了一道结界,将魔气锁住,以免泄露得太远。   现在里幽都里的人可不止他们两个,万事需得小心些为好。   *   胥怀古一行人正在和魔兽战斗,他们进里幽都后,战斗就没停止过,走几步就会遭遇魔兽,各个等级的全都遇到了。好在他们这一队人都是合体期以上,尽管已遇到了几头一级魔兽,暂时还没人员伤亡。   奚云雪道:“我和蓝家主去表幽都时可没这么辛苦。”   奚云雪和蓝泽是最初进表幽都的人,那时幽都规模还不大,且表幽都的魔兽战力比不上里幽都,他们探查得还算悠闲。进了里幽都就没法那么闲散了,即使以他们大乘期的境界,一个不注意也会负伤。   蓝泽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个没办法,却是有两重意思。   第一重意思是指里幽都比表幽都危险太多;第二重则是指大乘期修者必须聚在一起。   修真大会上,特级魔兽化做人形混在修真大能之中的猜测一出,他们这些大乘期的就都成了嫌疑人,而黒珠夹杂于信封中现世更应证了这一点,非是受到邀请的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投票信封。   大乘期修者们一窝蜂进里幽都,主要原因是相互监督,若其中一人有异,另几人能连手将其拿下。   这也导致了队伍内的气氛十分压抑,跟进来的合体修者落后他们一大截,不敢跟他们并排走。   奚云雪一鞭子抽飞一头二级魔兽,与蓝泽悄声道:“我肯定不是特级魔兽,咱俩相识这么久,想必你也不是。剩下的人里,首先排除暨明仙尊,以仙尊的实力,他要想毁灭修真界几百年前就毁了,方门主是仙尊的徒弟,仙尊的眼力嘛……鉴于他被谢宫主骗过感情,说明眼力不一定好,所以方门主也有一定嫌疑,另外还有山寂法师、胥盟主、谢宫主,以及印护法,你认为是谁?”   “你这真是问到我了,”蓝泽道,“我对特级魔兽知之甚少,实在是判断不出,不过胥掌门坚信是印护法……”   “呵,男人,”奚云雪道,“印护法虽有嫌疑,但他还是个合体期,嫌疑未必有我们几个大乘期的大,胥掌门拿不出任何证据,却一口咬定是印护法,无非是为了谢宫主。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能弄死就弄死。”   蓝泽摇了摇头,道:“哎,修真界这次的劫难怕是没这么好过了。”   奚云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暨明仙尊和方门主一进里幽都就单独行动了,谢宫主和印护法也会进里幽都,胥掌门则是要带着我们去找那个神秘秘境,我们终会碰到一起,届时说不定能有些进展。”   又有几头魔兽奔袭而来,奚云雪和蓝泽不再闲聊,杀死进攻他们的魔兽后又去帮助被围攻的合体期修者。   胥怀古吹奏玉笛,视线却不是落在眼前的战场上,而是飘向了很远。   他必定要找到那个神秘秘境,如此一来,就能证明印无玄身份有异。   到时……他眼神暗了暗,不管印无玄是不是特级魔兽,都必须死在里幽都!   *   印无玄走在前面,时时刻刻护着谢非白, 一旦有魔兽来袭,他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斩杀,坚决不让谢非白动手。用他的话说,宫主的伤还没完全好,需要静养,绝对不能肆意动用灵气。   “我是云隐宫的大护法,为宫主扫平道路上的障碍是我的本职工作。”印无玄如此道。   神秘秘境的位置偏远,两人在里幽都行进了一日还未到达,他们已离出口越来越远,进入到了深处,魔兽数量变少,但等级变高,四周徘徊的都是二级魔兽和一级魔兽。   这里的地貌也发生了改变,与魔兽秘境里相似,一半是翻滚的火山岩浆,一半是冰天雪地冰封万里,极热和极冷的结合蒸腾起呛人的烟雾,交界处高热的水蒸气能把人的皮肤给烫出一块疤来。   印无玄和谢非白走在冰面上,透过冰层,能看到下面游来游去的魔兽,水下的魔兽体型比陆地上的更大,个个都长得奇形怪状,恐怖非凡。   突然,冰面陷落,一头水中魔兽跃出冰面!印无玄忙把谢非白的腰一搂,后退数百米,这才没有掉入水中。   那头水中魔兽长得像一只巨型蟾蜍,足有十几丈长,绿色的身体上遍布粘液和鼓包,与蟾蜍不同的是,它有一条很长的尾巴,尾巴上长满了眼睛,而本该是头的部位则只有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它大张着嘴,猩红的舌头掉了出来,它的舌头很长,拖到了冰面上,还有一半从冰上滑落进水里,水宛如沸腾了般咕噜咕噜冒泡,且那泡泡是深绿色的,可见这只魔兽带有浓烈的毒性。   “毒榘,修真界已有两三百年没见过了,”谢非白道,“最近那些消失已久的魔兽都渐渐出来了啊。”   “是特级魔兽的缘故吗?”印无玄兴奋道,“非白,等我们取回心脏后,就去诛杀特级魔兽好吗?我一定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谢非白道:“修真大会上,胥怀古说特级魔兽化成人形,并非全是无稽之谈,你可否想过……”   “那就肯定是胥怀古!”印无玄斩钉截铁道,“即使他没有特级魔兽这个身份,我也迟早会杀了他,这倒是刚好了。”   谢非白无奈地笑了下,道:“先不管特级魔兽的事,先解决掉毒榘吧。”   他的话音一落,毒榘的长舌头就弹射过来,在两人布下的结界上烧了一个洞!印无玄提起卷边的大剑,飞身迎战,一剑砍断了毒榘的舌头。毒榘发出喑哑难听的嘶吼,长满眼睛的尾巴拍打冰面,无数碎冰如同箭矢飞射,同时,那条粗大的尾巴也拍了过来!   印无玄丝毫不惧,脸上还挂着畅快笑容,大剑化为千万把,组成了剑盾,挡住毒榘这一波攻击!   毒榘跳了起来,它看上去笨重,却跳得很高,几乎是遮天蔽日,连仅有的光线都被它给挡住了,周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印无玄大剑一横,千万把剑回归为一把巨大的剑,从下往上刺入毒榘的肚皮!可他的剑刚刚次穿那层粗厚的皮肉,一道刺眼至极的白光乍现,毒榘瞬间在这光中融解,化做虚无,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印无玄一凛,望向白光射来的方向,紧接着,两个人从光中走来。   一人白衣白发,一人青衣黑发,正是脱离了胥怀古队伍的暨明仙尊和方无极。   印无玄放下了些戒备,回到谢非白身边,有些不高兴,道:“暨明仙尊,你怎么抢我的猎物?”   “喂,”方无极道,“我家师尊好心帮你,你这什么态度。”   印无玄冷笑道:“我需要他帮?”   方无极道:“那毒榘身上又没写你的名字,人人都可以杀,谁让你自己动作慢。”   印无玄道:“好啊,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比比看谁杀的魔兽多。”   方无极刚要应下,暨明仙尊开口了,道:“印护法,是我冒昧了,但你与谢宫主要做之事当是十分紧迫,何必浪费时间在与魔兽的缠斗上呢?”   谢非白道:“多谢仙尊出手相助,既如此,我与无玄就先行一步了。”   谢非白都说了要走,印无玄自不会再东拉西扯,他们才走出一小段距离,暨明仙尊又道:“谢宫主,你可想好了?”   谢非白停顿了下,道:“多谢仙尊关心,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 第一百零四章 心脏记忆   印无玄和谢非白站在神秘秘境前,暨明仙尊和方无极没有跟上来。   他往后看了一眼,纳闷地对谢非白道:“那两个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谢非白道:“或许是想看看我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吧。”   印无玄没听懂,但也没有多问,牵着谢非白的手走下台阶。   一步又一步,走向他那颗跳动的心脏。   心脏仍然被锁链缠绕着,孤零零地置身于黑暗之中。   印无玄抓住他的心脏,用力地往外扯,果然纹丝不动。   谢非白在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嗔怪道:“这是肉做的心脏,不是石头做的,你就不能轻点吗?”   印无玄收回手,挠了挠脸,道:“我的心脏没那么脆弱吧,我是取不出来了,非白,你来吧。”   谢非白的手指微微颤了颤,道:“你自己的心脏自己都取不出来,你确定我能行?万一弄坏了你可就真没心脏了。”   “你能取出来,”印无玄按着自己的左胸口,笃定道,“你靠近后,它跳动得更有力了,明明还没回到我的胸腔,但我却觉得能感受到它了。非白,我的心脏是为了你在跳动。”   谢非白沉默了片刻,道:“好,我试试。”   他将手放到了印无玄的心脏上。   *   暨明仙尊站在冰原上,凝神望向谢非白和印无玄所走的方向,似在等待着什么。   方无极则在与一头一级魔兽缠斗,好不容易解决掉了,处理干净身上沾到的血,这才挪到暨明仙尊身边。   “师尊,你在看什么呀?”方无极道,“我们方才为何不跟着印无玄走?他俩分明是有目标的,到底是去做什么?”   暨明仙尊道:“谢宫主的选择关系着修真界的存亡。”   这一问一答风马牛不相及,方无极更茫然了。   “师尊,别跟我打哑迷了,”方无极道,“谢非白要做什么选择?上次修真大会一别时你们把我和印无玄支开究竟说了什么?那之后你就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心事。是不是谢非白又对你做什么?那个家伙……”   “无极,”暨明仙尊打断方无极的念叨,道,“你与印护法是好友,可知他当年为何舍弃心脏?”   “不是为了修无情道吗?”方无极耸肩,道,“我们不怎么聊这些事,反正他的心脏在哪儿他自己都找不到了,等他哪天找回心脏爱上了谢非白,他这一身修为……等等……”方无极猛地扭头看暨仙尊,“莫非他们要去找的是印无玄的心脏?”   暨明仙尊道:“应是如此。”   “印无玄疯了吧!”方无极道,“无情道修的就是一个无情,他和谢非白即使结为道侣了,只要他没有心脏就不是真正动心,可一旦心脏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绝对会爱上谢非白,一旦动情,他的修为就全毁了!到时他没了修为,谢非白又飞升了,胥怀古闻风吟这些个个都对他恨之入骨,他如何自保?不行,我得去拦着他!”   方无极说着就要追上去,暨明仙尊拽住了他的胳膊,道:“无极,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印无玄是我朋友,”方无极皱眉,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傻事!这修真界,人人都想飞升,谢非白凭什么次次都用别人当垫脚石,当年要不是他,师尊你早已是天人,哪里还会困在这红尘中!”   一提起往事,方无极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别的人他不管,可暨明仙尊是他师父,印无玄是他朋友,谢非白非得把这两人都给祸害了。   “无极,”暨明仙尊叹息道,“我倒觉得,没有早日飞升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方无极不解,道:“师尊一心清修只为飞升,为何不是坏事?”   暨明仙尊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能看着你慢慢成长,自是幸事一桩。”   方无极愣在原地,心底的愤怒逐渐被喜悦和某种隐秘的情感所取代,他又乖乖回到暨明仙尊身边,嗫嚅道:“师尊说得是。”   暨明仙尊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印护法……他的缘法与我们都不相同,端看谢宫主如何选了。”   方无极又有些听不明白了,但这不碍事,他只回味着暨明仙尊说的话,美滋滋的。   忽然,方无极严肃了神色,望向翻涌着岩浆的那一边。   有人来了,而在这里幽都且能走到这么深处的人,除了胥怀古一行人,不做他想。   雾气中的人影显现,正是胥怀古、山寂法师、奚云雪和蓝泽,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别人,那些跟着进来的合体期修者一个都不在。   四个人都形容狼狈,该是进行了数场大战,他们人多,散发出的灵气就多,更容易吸引到魔兽。可他们都是大乘期,胥怀古还有治疗的术法,不该如此不堪才对。   “暨明仙尊,方门主!”奚云雪朝他们挥手,道,“太好了,终于和你们汇合了!”   待几人走近了,方无极才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都像是没了半条命的,那些合体期的修者呢?”   “一言难尽,”奚云雪道,“合体期的死了一大半,剩下也都没什么战斗力了,我们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山洞里,设置了结界,能抵挡一阵子,至于他们撑不撑得下来,看天意吧。”   蓝泽补充道:“我们遇到妖兽之王了。”   “妖兽之王?”方无极诧异道,“妖兽之王不是被印无玄给除掉了吗?为何会出现在里幽都?”   蓝泽道:“不清楚,但妖兽之王确实出现了,它化作一位合体期修者混在我们的队伍中。”   “什么?”方无极愈发感到匪夷所思,“不是说特级魔兽混在修真者里吗?怎么又变成了妖兽之王?”   奚云雪道:“我也不知道啊,以前从没听说过妖兽之王还能变成人的,仙尊比我们见识都广,可曾听说过?”   暨明仙尊道:“古籍中确有记载,但那已在几千年前。”   山寂法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可见幽都异变影响深广。”   几百年没出现过的一级魔兽纷纷现世,几千年没有过的妖兽之王化人形也再度出现,再加上特级魔兽觉醒……一行人的表情都分外凝重。   一直没有说话的胥怀古道:“暨明仙尊,敢问谢宫主和印无玄是否前往了更深处?”   暨明仙尊没答话。   胥怀古道:“理论上,合体期修真根本走不到这么深的地方,光是周围的魔气就足够侵蚀他们的经脉,让他们寸步难行,印无玄能走到这里,足以证明他的与众不同。”   方无极道:“印无玄天纵英才是修真界有目共睹之事,既然是天才,自有特异之处。”   胥怀古道:“那他放跑妖兽之王怎么说?口口声声说消灭了妖兽之王,实际上却是放任其成长并混入修真者里!”   方无极道:“印无玄斩杀妖兽之王时谢非白也在场,莫非你是说谢非白也是帮凶不成?”   胥怀古道:“谢非白为了渡情劫无所不用其极,暨明仙尊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吧。”   方无极一听他牵扯到暨明仙尊,怒了,“胥怀古!”   两个人剑拔弩张,随时都会拔刀相向,可在里幽都这种地方打起来,无异于找死!   山寂法师想要劝解,忽感大地震动,冰与火的交界裂了开来!   *   神秘秘境。   谢非白握住了印无玄的心脏。上一次他触碰这颗心脏时,看到了一些记忆的片段,这一次,更多画面涌入了他的脑海。   魔兽秘境里,一颗蛋摇摇晃晃,片刻后,蛋壳裂开了一条纹路,接着,蛋壳一片片碎裂,一只小小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一个小孩儿行走在里幽都,他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魔气,所有的魔兽都对他避而远之。他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只一味往前走。走着走着,他耗光了体力,倒下了。   小孩儿仰着头,对着一个长得极好看男人露出怯怯又期待的笑容,那个男人正是谢非白。   小孩儿说:“宫主,我……我还没有名字,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名字。”   谢非白沉吟片刻,道:“你便叫做印无玄吧。”   小小的印无玄笑得更开心了,道:“谢谢宫主。”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的,一晃眼,印无玄已是一个少年人了,年仅十三岁,他引气入体,进入炼气期,又过两年,他成功筑基,再是五年,他结成金丹。如此快的进阶速度前无古人,他成了修真界公认的天才。而他如此勤奋刻苦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谢非白的大护法。   年少的印无玄总是混在宫人中间,远远地看一眼谢非白,就很是满足,若能说上两句话,他能高兴半个月。   印无玄学习了宫规,宫规第一条就是不能对宫主动心,否则会被赶出云隐宫。   印无玄当上了大护法,时时刻刻跟着谢非白身边,他的心脏总是在谢非白靠近时不规律跳动,担心被对方听到了杂乱无章的心跳,谢非白一靠近,他就后退,拉开距离。   谢非白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印无玄单膝跪地,道:“属下在等待宫主的吩咐!”   当谢非白第六次清情劫时,总是跑去桃花仙岛,暨明仙尊不喜岛上有闲杂人等,他这个大护法也只能在岛外等候。   他的心脏经常在隐隐作痛,又酸得要命,令他的修为止步不前,为了彻底解决问题,他剜出了心脏!这样一来,他不仅修练更顺利,也永远不会被赶出云隐宫了,一举两得!   即使没了心脏,他依然保持着对谢非白的忠心,这是他的本能。   当年幼的他在谢非白的怀中醒来,只第一眼,他便认定了这个人,如同小动物的印刻现象。   “所以说,你是特别的,”谢非白喃喃道,“和任何人都不同,你是只属于我的孩子。”   谢非白的手慢慢向外扯,那颗稳如盘石的心脏,动了。 第一百零五章 宫主往事   在踏入修仙一途前,谢非白是一名世家公子,可惜家道中落,父母在权利斗争中身死,年纪小小的他没了家,颠沛流离。然后他遇到了夜从深。   夜从深无父无母,在一家铁匠铺当学徒,见谢非白长的好看又可怜巴巴的,把人给捡走了。两人自此相依为命。   夜从深一直都有修仙梦,他觉得凡世太苦了,想要修仙当神仙,而且只要成了修真者,就能打造出更多有趣的武器,还能打造法器。   “我若是修仙,一定能成为修真界第一的法器师,别人来找我定制法器都得排队,嘿嘿,我只卖给我看得顺眼的人,”夜从深捧着腮帮子,对谢非白道,“我为你量身定做属于你的法器吧!”   谢非白对修仙之事并不热衷,但夜从深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对方要做的事,他自是要陪着去做。   “非白,我看你根骨清奇,定是修真的好料子,你一定会有大作为的!”夜从深美滋滋地幻想,道,“我是修真界第一法器师,你就是修真界第一人!我们两个都当第一!”   谢非白笑了笑,道:“好。”   本只是童言童语,不成想成了真。   两人上山为铁匠铺的师傅找材料时,意外落入了一处洞穴,有了一番奇遇,竟都靠着自学进入了炼气期。因谢非白阴差阳错修了魅术之道,得找人渡劫,他们辞别了铁匠铺,带着盘缠上了路。   他们没有目标,不知要去哪里,好在谢非白在家破人亡时偷偷藏了些钱,两人这才能生活无忧,最终遇到了喻允礼。   谁知谢非白渡完这次劫,他和夜从深也要分道扬镳了。   夜从深道:“非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知道我这个人心性没你坚定,等你的魅术越来越厉害,我肯定招架不住,要是我爱上你了,那咱俩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为了我们的友谊长存,所以我就不跟你走了。我会在天见山等喻前辈回来,也等着你成为天下第一人的好消息!”   两人自此分别。   为了能算出情劫对象,谢非白学了推衍之术,可他的修为太低了,只能算出个大概方向,他顺着这个方向走啊走,到了青云山,以外门弟子的身份进了青云派。他在青云派呆了多年,大致弄清了自己的情劫是谁,为了接触到那个人,他入了内门,于是等胥怀古登上掌门之位时,他适时去到对方身边。   每渡过一次情劫,他的境界都会提升,到化神期时,他创立了云隐宫。   他创立云隐宫的初衷很简单,只是想为自己寻一个落脚地,然后在第五次情劫开启前,他捡到了印无玄。   印无玄的来历很诡异,他查阅了很多古籍和文献,却查不到里幽都有出现过小孩儿的记载,那印无玄到底是为什么又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呢?普通的小孩儿,是绝对不可能在里幽都活下来的!   谢非白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如果印无玄是特级魔兽,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可特级魔兽降世必会引起天地乱象,印无玄却什么都没引发,他身上甚至连一丝魔气都没有,说是特级魔兽也太牵强。   至少,在谢非白看来,小小的印无玄是没有任何危害的。   他留下了印无玄,因为云隐宫新开,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也没怎么管人,后来又是第五次情劫,更没空搭理印无玄了,等他回过神来,年仅二十几岁的印无玄已是金丹期!   这个进阶速度快到让人难以自信,谢非白自忖他已算得上天资聪颖,也是到四十多岁才结丹,便是青云派现任掌门胥怀古结丹时也是将近四十了!   他对此事上了心,观察印无玄的修炼进度,五十岁元婴,八十岁化神,放眼全修真界,这个进阶速度前所未有!   印无玄到达化神期后,谢非白又猜测起了他的身世,还抽空去了一趟里幽都,到曾经捡到印无玄的地方去查看了一番,但经年日久,里幽都的地貌都变了,他自是什么也没查到。他索性将印无玄提升为大护法,让人随时跟在自己身边,方便近距离观察。   当上大护法的印无玄十分高兴,成天都对谢非白表忠心,恨不得变成一只黏人的小狗挂在谢非白的身上,宫主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这是一种全身心地信赖和仰慕,是谢非白少能体会到的情感。   自魅术修成后,世人看谢非白时,眼神里总是掺杂了别的东西,如印无玄般清澈的眼神他很久很久没见到过了。   这是他捡回来的孩子,是他养大的孩子,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孩子。   谢非白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罢了,管他是什么,反正是他云隐宫的人,是他谢非白的人。   谢非白开始第六次情劫后,便无暇再顾及印无玄了,不管怎么说,印无玄已当了这么多年的大护法,照顾好自己总归是没问题。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桃花仙道,偶尔会听到印无玄又和谁谁谁决斗的消息,颇是令他哭笑不得。   印无玄的性子好斗,再加上是个剑修,没他看管着就到处惹是生非,当真跟个孩子似的。   与暨明仙尊之间迟迟没有进展,谢非白心知欲速则不达,回了趟云隐宫,他离宫太久,总归要回去处理些印无玄处理不了的公务。   然后印无玄就给了他一个惊喜,或者说是惊吓,印无玄笑着对他道:属下从书阁里的一本书中读到,剑修辅以无情道才能修到最高境界,所以我把心脏给挖了,这样就能更好修习无情道了!”   以谢非白的广博见识,也从未听说过有人为了修无情道会专门把心脏给挖了,更未听说过有人没了心脏还能继续修炼!   谢非白当即把手放在印无玄的胸口,将灵气渗入他的经脉查看,心脏处已是空空如也,气息除了稍微有点乱之外倒没什么大问题。他放下心的同时又怒气横生,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若是在剖心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还修什么无情道,直接死了修鬼道吧!   谢非白问:“你把心脏毁了?”   印无玄道:“没有,我放到一个地方了。”   谢非白问:“你放在何处?”   印无玄道:“我放在……我忘了。”   谢非白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家护法与常人有异,没了心脏或许也不是大事。令他介怀的是,这么大的事印无玄居然没先与他商议就自作主张,万一真出了事……他根本不敢想,越想越气,气到想将印无玄狠揍一顿!   他的情绪波动鲜少这么大,他深呼吸了两口气,缓缓平定下来,道:“无论你把心脏放到了哪里,要确保不会有人找到。本座还有事,不与你多说了。”   他转身就走,印无玄却叫住了他,“宫主,等等!”   谢非白停下脚步,道:“还有何事?”   印无玄犹疑地问:“你生气了吗?你不希望我修无情道吗?如果你不同意……”   “印护法,”谢非白一字一顿道,“你既选了这条道,就顺着自己的道心走下去。以你的资质,本座相信你不日便可进阶合体期。”   印无玄道:“宫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等谢非白渡完第六次情劫后,一跃成为天下第一人,印无玄对他的崇拜愈发深了。   都说修无情道的人与行尸走肉无异,他们不会爱人,也不屑于被人爱,无法懂得他人的悲欢离合,可印无玄的无情道却不一样,他对谢非白百年如一日的热忱,除了不会爱上谢非白外,他愿意把一切都奉献给他的宫主。   他剔除了多余的且无用的情感,保留的是对谢非白的绝对忠心。   谢非白说不上印无玄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他曾想过,待他飞升后,印无玄会如何呢?或许会更加专注修炼,更加惹是生非,迟早有一天,印无玄会超过修真界所有人,成为新的天下第一人。   然而天道总是喜欢为难修真者,他的第七次情劫,竟是印无玄!   一个没有心脏的人,要如何才能爱上别人?靠着爱意的滋养重新长出一颗心脏吗?那是痴人说梦!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回印无玄的心脏,让其重新回到胸腔。   因着印无玄真实身份的异样,谢非白拿不准对方取回心脏后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他一直不着急,也没有催促印无玄行动。直到幽都出事,异变横生,他渐渐确认了他曾有过却又被否认了的猜测——印无玄就是特级魔兽!   印无玄对于自己是特级魔兽这件事毫无所觉,但等到表里幽都融合,他的传承记忆就会复苏。   心脏回到印无玄的心脏后有两个可能。   一、促进特级魔兽的觉醒。在头几百年,修真界相安无事,可印无玄一成为谢非白的情劫后,变故就一桩接着一桩,也许正是因为印无玄在努力爱上谢非白,令心脏变得活跃了起来,影响了幽都和魔兽。   二、印无玄会不可自拔地爱上谢非白,触犯无情道的修炼禁忌,导致皱火入魔修为尽毁,成为一个废人!   第一个可能性,对修真界是灾难;第二个可能性,对印无玄是灾难。   而这一切的可能性,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飞升可真难啊,”谢非白握着那颗鲜活的心脏,喃喃道,“无玄,待我飞升后,你会来找我对吗?”   印无玄看也没看自己的心脏,只看着谢非白,道:“嗯,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谢非白勾起一抹笑,明媚得如同世间最娇艳的花儿。   他五指一紧,将手中的心脏生生捏碎! 第一百零六章 捏碎心脏   近日来,在寻找心脏一事上,印无玄比谢非白更积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他得到了心脏,谢非白就能飞升了。   修真道侣,一方飞升,另一方仍在红尘,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只因修真变量太多,这样的诀别说不定就是永别。要是换做他人,恐怕会一拖再拖,巴不得谢非白就滞留在世间,再不与他分离。   印无玄却不同,他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是为了谢非白。   他要完成宫主布置的任务,爱上宫主,助宫主飞升,然后他也会努力修炼,追逐宫主的脚步。他还有一点私心,却是连谢非白都没有告诉。   修真界眼看着就要乱了,谢非白即然冠着天下第一人的名头,就不可能撒手不管,可他家宫主的伤势还没好完,要是逞强的话肯定会加重伤势。为了不让谢非白被卷入危险之中,他希望对方早日飞升,远离这烂摊子。只要谢非白不在这红尘中了,修真界便是毁了没了,那也没有关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是无论如何也是要早日得到心脏的。   当谢非白成功取出他的心脏时,他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了,他道:“非白,我很快就能体会到爱上你的滋味儿了。”   他很想爱谢非白,不是属下对主人的忠心,而是伴侣之间的爱。   他在各种话本中看到过对爱的描写,全都美妙至极,比做神仙还要快活。爱上宫主,一定会是世间最好的事。   谢非白深深地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复杂。他看不明白,他想问谢非白怎么了,忽觉胸口一痛,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非白……”   他一张口,就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而痛感还在加深,他“砰”地半跪在地,艰难地抬起头,看到谢非白紧紧地捏着他的心脏,直到那颗心脏停止跳动,碎裂成不规则的肉块!   谢非白的手上都是血,指甲缝里有肉屑的残渣,他的脸也溅上了血,正正在眼下,犹如一滴血泪。   “无玄,”谢非白一字一顿道,“爱这种东西……你还是不要学会的好……”   他弯下腰,亲吻印无玄的唇,然后站直,转身,背对着印无玄,一步步走上台阶。   他的嘴角淌下血来,他随手擦了,可血却源源不断地流淌,连眼睛里也流出了两行血。   神秘秘境里的魔气本就压制了他的灵气,现在,他的灵气愈发匮乏,四肢渐渐乏力,挺直的脊背变得佝偻。   这就是渡劫失败的代价吧,这么想着,他委顿于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被他留在黑暗中的印无玄却缓过了劲儿,魔气钻入了他的体内,修复他受伤的身体,他的眼睛从琥珀色转变为金色,又从金色变回琥珀色,越来越多的魔气包裹了他,将他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待魔气褪去,印无玄已重新站立,完好无损,甚至境界更上了一层楼!   他竟是到大乘期了!   他动了动手指,秘境里的锁链震动,自行飞入了他的乾坤袋中。   如此,这个秘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他往前走,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是破碎的心脏,“吧唧”,他毫不在意地一脚踩碎。   他沉默地向前走,上到台阶最后几级时,遇到了晕过去的谢非白。   谢非白的白衣已被血染红了,明艳的面庞灰败中透着死气,要是不管他,他也许就会陨落。   印无玄凝视着谢非白,他记得这个人是谁,也记得他曾经愿为这个人奉献所有,可此刻,他的心再无一丝波澜。   心脏被毁,他剩余的情感也被一并摧毁。   过了会儿,他扛起谢非白,走完台阶,出了秘境,把人扔在外面,御剑而去。   *   幽都重现后时常地动,裂开的大地,喷吐的火舌,奔走的魔兽,是这里常见的景象。可这一次的地洞非比寻常,比起表里幽都融合时的地动有过之而无不及!   冰层块块碎裂,潜伏于冰面下的魔兽们全都破冰而出,咆哮者撕咬入侵的修真者们!岩浆轰隆隆喷发,所过之处草木不生,水化为泥,铺天盖地的岩灰和蒸汽阻碍了视线,天地间一片混沌!   “这是怎么回事?!”奚云雪叫道,“这样下去我们全都得折在这儿!胥掌门,快拿个主意!”   一级魔兽越来越多,魔气暴涨,他们的修为被压到极限,不管胥怀古多么想趁这个机会除了印无玄,却也只能暂时撤退,否则所有人都得死!   胥怀古沉声道:“走!”   山寂法师道:“我们要先去接那几位合体期修者。”   胥怀古道:“法师所言甚是,你们先走,我断后!”   蓝泽道:“我同胥掌门一道!”   暨明仙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撤,还迎着魔兽与天灾往深处走。   “师尊!”方无极抓住暨明仙尊的手腕,道,“不能往里走!”   暨明仙尊道:“无极,你与胥掌门他们先出去,为师随后去找你。”   “不行!”方无极单手挥动弯刀砍掉一头魔兽的爪子,“我知师尊修为之高我难以企及,但里幽都的这场地动非比寻常,即便是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暨明仙尊道:“我不会有事。”   “反正我不准!”方无极恶狠狠道,“你无非是想去找谢非白,祸害遗千年,他的命硬得很,死不了!”   “无极……”   “你要是往里走,我也跟着你往你走!等我死了……”   “方无极!”暨明仙尊声色俱厉道,“不可胡说!”   方无极瞪着暨明仙尊,手抓得死死的,他的眼眶泛着红,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暨明仙尊垂下眸子,雪白的睫毛盖住了流转的情绪,道:“走吧,离开里幽都。”   方无极闻得此言,手却依然没松,抓着暨明仙尊往外飞驰。   *   里幽都大地动过去两月有余,这两个月来,修真界的形势天天都在变化。   起初,里幽都的出入口开裂,大型小型魔兽纷纷跑出,不少修真者在对抗魔兽中受伤甚至战死!直到进入表里幽都的大乘期与合体期修者们回到各自的门派稳定大局,组织门下修者们有序反攻,才渐渐控制了局势,减少了人员伤亡,可修真者依旧处于绝对劣势;   接着,表里幽都的扩张停止,且出入口逐渐闭合,魔兽数量锐减;   最后,里幽都沉入地底,成了封闭的秘境,表幽都则随风幻化,不复存在!   这个转变震惊了四海八荒,人人都以为修真界浩劫已到,做好了特级魔兽降世的准备,可弄了半天,浩劫莫名其妙地化解了,特级魔兽更是连影子都没一个!   大家都觉此事甚是蹊跷,街头巷尾全在议论,可也议论不出个名堂来,毕竟这修真界想来无人有这大本事把幽都给连根拔了。   有人联想到失踪的谢非白,道:“会不会是谢宫主飞升时顺手把幽都给埋了?”   “飞升?”有人摇头笑道, “谢宫主怕不是飞升,而是陨落了。”   这两个月来,除了幽都一事,还有另一件事令人在意——谢非白进里幽都后失踪了!   这倒不是头一次,谢非白上次进里幽都也失踪了一个月呢,可与上次不同的是,印无玄单独从里幽都出来了,且里幽都的出入口已关,谢非白若还在里面必是死路一条!   众所周知,印护法和谢宫主是秤不离铊,且两人已结为了道侣,以印护法的性子,绝不可能放任谢非白深陷危机!另有一点,那就是印无玄已进阶为大乘期!   印无玄进阶多次失败的事早就在坊间传开,据可靠消息,他要进阶的唯一办法是取回心脏。可他一个修无情道的,又是谢非白的情劫,拿回心脏后会是什么下场基本是注定的了。在他爱上谢非白的那一刻,无情道毁,他必走火入魔,成为废人!   可印无玄非但没变成废人,还更上一层楼,那么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成了可能,谢非白渡劫失败!   世人从未设想过谢非白的失败,这个男人在炼气期时就能用大乘期修者渡劫,此后次次渡劫皆是如此,怎会在关键时刻栽了跟头?与谢非白的人设也太不相符了。   魅术修者渡劫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对他人动心。   这也是为什么多魅术修者难有进境的原因,要引他人对自己动心,自己却要岿然不动,是一件很难的事。然而谢非白却一直做得很好,好到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铁石心肠。   谢非白怎么可能对别人动心呢?修为越低,意志越不坚定,他在双方实力差距悬殊的状况下尚能保持本心,怎么反而会在自己占优势的情况下失手?   伤势好得七七八八的陶生生立刻去了云隐宫,想跟印无玄打探谢非白的消息,可印无玄闭关不见,饶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印无玄都不为所动。   星夜满脸愁容,咳嗽咳得更厉害了,道:“陶老板,别等了,大护法不会见你。”   星月道:“大护法无情道已臻圆满,他连我们都懒得见,哪里还会见你。”   陶生生从星家姐妹处得知,印无玄自回云隐宫后便闭了关,不管宫中事务,也没与任何人说话。   星月大着胆子去找过印无玄,问他谢非白的下落,印无玄却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不知。”   说到此处,星月险些掉眼泪,道:“大护法最看重的就是宫主,何曾这般冷漠过,要是宫主出了事……”   “宫主不会出事,”星夜握住星月的手,宽慰道,“宫主会回来的。”   陶生生惯常的笑也没了,沉声道:“左右护法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去寻找谢宫主。”   星夜勉强一笑,道:“多谢。” 第一百零七章 无情道成   印无玄在闭关,没有修炼,而是在整理他的记忆。   他的心脏破碎了,记忆却没受到影响,正好相反,他还多出了一段记忆。   这是一段非常久远的记忆,久远到这个世界鸿蒙未开,人类尚未诞生。   那时的世界不是八块大陆,而是一整块,天与地重合,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太阳、没有月亮。   唯有虚无。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一道金色光芒乍现,自此有了天与地。又过了漫长的时光,天空破开大洞,地面裂开缝隙,一根光柱从洞中漏下,连接地缝,光柱中,一只生灵在其中游走。   印无玄曾在魔之秘境里见过这幅景象,当时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现在他知道了。   光柱之中,便是特级魔兽,也就是他!   光柱散去后,他以蛋的形态存在于世间,等待降生的日子。   他在蛋里是没有意识的,就像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沉睡,直到有一天从沉睡中醒来,他打破蛋壳,爬了出来,见到崭新的风景。   才降生的特级魔兽其实非常脆弱,他是自古以来的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他没有获得任何传承,是一张毫无反抗之力的白纸。好在他身上还带着蛋壳的威压,魔兽们不敢靠近他,才让他在濒死之际被谢非白捡到。   因为是白纸,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他听谢非白说话,观谢非白举止,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姿态,然后他真的变成了人。   他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满心满眼只装得下谢非白。   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人,他因谢非白而成为了一个人。   化神期后,他当上了谢非白的大护法,日日呆在这个人的身边,他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反应。   谢非白与他说话,他就高兴;谢非白不与他说话,他就失落;谢非白心情好,他就心情好;谢非白心情不好,他就心情不好。   简单来说,谢非白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绪,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他的修炼进度慢了下来。   待谢非白第六次情劫时,印无玄的心脏出了问题。他一想到谢非白在桃花仙岛上与暨明仙尊把酒言欢,心脏就酸痛得快要喘不上气。   他以为自己是修炼出了问题,导致经脉堵塞才会心痛,到处跟人决斗,想要通过实战的方式疏通经脉。可这并没什么作用,他的心脏还是很痛,特别是他进了一次桃花仙岛,亲眼见到谢非白和暨明仙尊并肩而坐,犹如一对璧人时,他的心脏就更痛了,痛得他恨不得将其挖出来!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他剖出了自己的心脏,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然而在在触碰到自己的心脏时,他想起了他的身世,他根本不是人类,他是特级魔兽!   于是,他封印了记忆。   封印了心脏疼痛的记忆,也封印了特级魔兽的记忆,只留下他对谢非白的绝对忠诚,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永远守护在谢非白的身边。   回忆到此,印无玄按住了左胸,心想,原来我那时已爱上他了。   这就是爱吗?会让心脏很痛。   他想起在神秘秘境时,谢非白捏碎了他的心脏,锥心蚀骨的痛好像还残留了痕迹,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微微蹙了下眉。   既然他的记忆已经全部复苏,那么谢非白会捏碎心脏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   谢非白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全修真界,捏碎了他的心脏!   取回心脏,他的记忆会全部复苏,除了对谢非白的爱之外,他身为特级魔兽的部分也会彻底觉醒!   修真者对特级魔兽知之甚少,只道特级魔兽降世会给四海八荒带来灭顶之灾,然而实际上,情况还要严重得多。特级魔兽不属于这个界,现存的所有魔兽都是它来到这个界时所产生的多余力量所化,也就是说,当特级魔兽完全觉醒时,此界会因承受不住它的力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没了心脏,他即使恢复了记忆,也不会觉醒,如此一来,世界便安然无恙了。   另一方面,他修的是无情道,一旦动心,修为尽毁。假如他不是特级魔兽,而是一个普通的修真者,在他爱上谢非白的那一刻,他就会成为一个废人!   没了心脏,他不会变成特级魔兽,爱上谢非白这件事也不复存在,他顺利突破瓶颈,修为更进一步,剑道和无情道皆臻化境。天上地下,再无人能与他一战!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谢非白捏碎心脏对印无玄来说都是利大于弊,对全天下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印无玄想起了自己是特级魔兽,但他是无欲无求的无情道,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自然也懒得去毁灭世界,幽都会封闭也与此有关。   印无玄擦拭大剑,剑刃的卷边愈发严重了,这柄剑跟了他很久,且是谢非白赠予他的,被他单方面视为定情之物。不过已坏成这样,确实没有使用的价值了,他随手将擦拭干净的大剑扔开,取出了神秘秘境里带出的铁链。   这铁链与他一同来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这更坚硬之物,若是做成剑,定是极品中的极品。   他又看了一眼大剑,莫名想到了被他丢在里幽都的谢非白,心想,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然后他就将其抛诸脑后,自行修炼了。   *   谢非白很疼,疼得他在昏迷中都紧紧皱着眉。   他从没这么疼过,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打断碾碎,经脉里灌满水银,呼吸时肺部宛如被千根针扎。   他在无法止息的疼痛中醒来,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脸上毫无血色,几缕头贴在鬓边,看上去狼狈又脆弱。   “无玄……”他下意识地叫了声,可没得到任何回应。   是了,他捏碎了印无玄的心脏,亲手将对方打造成一个无心无情之人,被无心无情之人抛弃是情理之中的事。   谢非白自嘲地笑了两声,尝试着运气,可他一运气,全身疼得更厉害,连灵魂都仿佛撕扯开来!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弄脏了身上的白衣,他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是换过的,而他所在的地方,也绝非里幽都。   他环顾四周,发现他身处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书桌,一张屏风,几张软凳,和一张床。虽然东西很少,但用的都是好材料,特别是床上的被褥,全都是上好布料,不逊于他在云隐宫的寝殿所用。   这是何处?是谁救了他?   不能怪谢非白迟钝才想到这个问题,他实在是太疼了,疼到根本顾不上其他,能勉强挤出一丝神智来关心现下所处的环境实属不易。   “有……有人吗?”他艰难地爬起身,靠着床柱,有气无力地呼喊。   过了会儿,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屏风阻隔了他的视线,看不清是谁。   “你醒了,”来人道,“醒了就好。”   声音很耳熟,谢非白一时却想不起来,道:“是你救了我吗?你是谁?”   那个人绕过屏风,对谢非白笑道,“几百年不见,非白已不认得我了吗?”   此人身着藏青色长衫,身量颇高,长相清俊,气质文雅,恰似一名书生,但他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碎发飘散,比起书生又多了几分不羁,却是早已失踪的喻允礼!   “喻前辈!”谢非白短暂的惊讶后,叹息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谢非白炼气期时,与夜从深遇险,也是喻允礼救了他们。   “看来你我还是有些缘分,”喻允礼道,“既然你醒了,我这就去给你端药来,你的身体状况服用丹药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不如吃些凡人的草药来得好。”   “多谢喻前辈,”谢非白苦笑道,“要是能有止疼的药给我服用就是最好。”   “这草药有些止疼的功能,但你这疼怕是没法完全止住,”喻允礼道,“非白,我这些年虽不在修真界行走,却也听说你成了天下第一人,缘何弄成这般模样?莫非……”   谢非白点点头,道:“我渡劫失败了。”   喻允礼不再多问,道:“先喝药吧。”   喻允礼熬的药很苦,光是闻着味道就忍不住反胃,可谢非白太疼了,疼得他感受不到嘴里的苦,仰头将药喝了个一干二净。待药效慢慢发挥后,他的疼痛减轻了少许,好受了点。   喻允礼让他再睡一会儿,他这些时日睡了太多,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问了日子,他才知他已昏迷了两个月之久,外面的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喻允礼不看四海八荒报,住的地方又十分偏远,消息不畅,也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谢非白道:“喻前辈,陪我说说话吧。”   喻允礼便搬来板凳,坐在谢非白床头,为他拢了拢被子,道:“好。”   说是说说话,可谢非白根本没什么力气说话,只得喻允礼来说。   喻允礼问:“阿夜可还好?”   “嗯,他住在天见山,”谢非白道,“万一你哪日想回南大陆看看,可顺便去探望阿夜。”   “不如待你伤势好些了,我们一道去看看,”喻允礼道,“我的确很多年没回过南大陆了。”   “好……咳咳……”谢非白掩面咳嗽,手心沾了血,喻允礼连忙拧了手帕为他擦手,要为他擦拭嘴角时,他接过帕子,“我自己来就好。”   喻允礼也不强求,道:“我在西南大陆住了许多年,不成想里幽都竟在这块大陆上出现,我本没想管这事,可里幽都扩张得太快,我住的镇子也被卷了进去,就想着进去探探情况,没想到捡到了你,也是因缘际会。”   谢非白道:“天道让我命不该绝。”   喻允礼道:“我捡到你时,你周身魔气浓重,比起一级魔兽有过之而无不及,出了里幽都好些天,魔气才逐渐散了。要不是我确定是你,怕是会把你当成魔兽。前些日子有些特级魔兽的传言,非白,莫非你被特级魔兽给标记了?”   谢非白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第一百零八章 渡劫失败   喻允礼对魔兽颇有研究,例如一级魔兽黒珠,就是他曾与谢非白提过的。   一级魔兽如何标记修真者,可谓是众说纷纭,没个定论,主流说法是被咬一口或者被喷了血液等,不过也没人去验证,因为被标记过的人都被拖入魔之秘境中丢了命。   谢非白和印无玄从魔之秘境出来后,陶生生也问过他们是如何被标记的,又是如何逃生的,谢非白当时就确信了印无玄身份有异,便说印无玄是被薄蛇的血溅射,而他则是吃了蛇胆。   实际上,他们能进出魔之秘境和薄蛇全无关系,印无玄真身是特级魔兽,自是想进就进,而他,应当是被印无玄给标记了,至于是怎么标记的,他也不知道,兴许是两人整日呆在一处,他染上了印无玄的味道吧。   喻允礼捡到他时,他身上魔气浓厚,多半是他捏碎了印无玄的心脏导致的。特级魔兽觉醒的关键就在这颗心脏之中,可以说,心脏承载了特级魔兽最多的力量,捏碎之后魔气爆涌,会沾染上也不奇怪。   这事谢非白自不会和喻允礼说,但对方歪打正着地猜到了特级魔兽,就让他不得不警觉了。虽然心脏已毁,印无玄不会再觉醒,但要是让世人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那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必定是斩草除根!   谢非白可不想让印无玄和全修真界为敌,否则他也不用捏碎心脏,还赔上了自己的飞升之路。   不过即使印无玄成功取回心脏,他也未必能飞升成功,因为在印无玄爱上他之前,他已先动心了。   动心,意味着失败。   “如果真的遇到了特级魔兽,我哪里还能活下来,”谢非白道,“岂止是我,这个修真界恐怕都会覆灭。”   “你说得对,”喻允礼赞同道,“我会去里幽都的原因之一也是听说了特级魔兽要觉醒的事,如今看来,是有人已解决了此事,当真是个能人。”   谢非白勉强笑了笑,没接话。   喻允礼看着谢非白,到底还是问出了口,“非白,我虽消息滞后,却也知道你的第七任情劫是云隐宫大护法谢非白,是你的属下,他与你一道进里幽都,两个月前便毫发无伤地回云隐宫闭关了,为何你却留在里幽都?你渡劫失败,可是因为他?”   从醒来后,谢非白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喻允礼这么一问,他就算再不愿意,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印无玄。   他的身体更疼了,五脏六腑都要撕裂了般,他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道:“喻前辈,我想休息了。”   喻允礼见状,不再多话,扶着他躺下,道:“你好好休息吧。”   谢非白听着喻允礼远去的脚步声,却没有睡,而是盯着床顶发呆,良久后,他侧过身,闭上了眼。   *   印无玄想要一把新的剑,可他不会炼剑,只能找别人为他炼。修真界最会炼剑的人,必然是夜从深。   印无玄打算去找夜从深,说来也巧,他才出关,夜从深先找上了门来。   星家姐妹能拦住陶生生,却拦不住夜从深,他是谢非白的好友,是云隐宫的座上宾,便是谢非白本人坐镇宫中时,他也是来去无阻。   夜从深见到印无玄,劈头盖脸就问:“非白在哪里?”   印无玄如实道:“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在里幽都。”   夜从深打量着印无玄,神色很不好看,“你把他丢在了里幽都?”   印无玄道:“不是丢,是放。”   “你疯了吗?!”夜从深怒道,“他是你的宫主,是你的伴侣,你怎么能把他丢在里幽都?你说过你会永远保护他,你就这么保护的?!”   印无玄理所当然道:“他快死了,我不想带个拖累。”   听闻此话,不仅是夜从深,星夜和星月也呆住了。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印无玄对谢非白有多么忠心,此时竟会说出如此冷漠的话。   “不说他了,”印无玄自然地另起话头,道,“夜大师,我的大剑坏了,你再帮我炼一把新的剑,材料我正带着,要多少报酬……”   “我宁死都不会为你炼剑!”夜从深打断他的话,“印无玄,非白要是真出事了,我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没死,”印无玄无波无澜道,“他若是死了,我会感知到。”   两人是道侣,即使印无玄无情道大成,有了特级魔兽的记忆,也不会改变这一点。要解除道侣关系,需得用心头血做引,偏偏他连心脏都没了,哪里还有心头血,这关系反而绑得死死的了。不过这也不是大事,他的无情道已成,有没有道侣都影响不大。   夜从深愤愤地瞪着印无玄,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非白当初带你来见我,我就知他这次情劫定是不妙!不成想,你竟这般没有良心!”   “我没有心脏,自也没有良心,”印无玄道,“夜大师,你当真不为我炼剑?”   夜从深道:“怎么?我不给你炼剑你就要杀了我?”   “我可没这么说,”印无玄道,“你不给我炼剑就算了,我找别人炼。”   夜从深拂袖而去。   印无玄没追也没拦,只是有点头疼,该找谁给他炼制新剑呢?   “大护法,”一旁的星月问道,“夜大师说的是真的吗?你把宫主丢在了里幽都。”   印无玄道:“不是丢,是放。”   “为什么?”星月难以置信,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没有心脏,也不是第一天修无情道,以前都对宫主忠心耿耿,为什么会做出抛弃宫主的事?”   印无玄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他捏碎了我的心脏,多余的感情也就跟着碎了吧。”   “这又是为什么?”星月更不解了,“你们不是一直在找你的心脏吗,宫主为何要捏碎……”   “大护法,”星夜上前一步,道,“我与阿月想离宫一阵子。”   星月茫然地看向星夜,星夜咳了两声,道,“既然宫主没死,我们就要出去找他,我们是云隐宫的左右护法,虽比不得大护法修为高深,但守护宫主的职责是一样的。”   印无玄无所谓道:“去吧,你们也不必称呼我大护法了,我会回云隐宫只是在这里住惯了而已,不是要继续当这个大护法。”   星月差点掉下泪来,印无玄当初为了当上大护法拼命修炼,还警告过她们姐妹不许和他抢大护法的位置,现在竟说不当大护法了,可见印无玄已不是从前的印无玄。从前的印无玄事事以谢非白为先,对自己大护法的名头爱惜得紧,哪里会说出这般话做出这种事。   “既如此,我和阿月不日便会离宫。”星夜一拱手,牵着星月走了。   印无玄独自站在原地,山峰吹得他衣摆翻飞,不知为何,这熟悉的凤栖山好似变得陌生了些。   又过得数日,暨明仙尊和方无极来了。   方无极见到印无玄后神情复杂,他只想过谢非白会成功飞升,印无玄无情道破变成废人甚至陨落,却没想过居然会反过来。在里幽都时,暨明仙尊说“谢宫主的选择关乎修真界的存亡”,他当时没有听懂,后来谢非白渡劫失败,里幽都关闭等事一连上,他才想明白了。   修真界存亡的关键在特级魔兽,而特级魔兽正是印无玄!   表面上看,谢非白选择的是修真界,事实上,谢非白选择的是印无玄。   不管印无玄取回心脏后是变回特级魔兽还是变成废人,全都糟糕透顶,于是谢非白选择了让印无玄保持着人的姿态好好地活下去。代价则是他自己动了心,几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挺厉害,让谢非白这样薄情寡义的家伙动心了,”方无极感叹道,“你则是成了比他更无心无情的人。”   印无玄在里幽都抛下谢非白的事已在修真界传扬开来,不少人都写信去四海八荒报骂他,但个个都是匿名,印无玄合体期时就能打大乘期修者了,到了大乘期那得强到什么地步?没人愿意以身涉险。   印无玄对这些骂名毫不在意,反正骂来骂去他也不会少一块肉。   “无心无情没什么不好,”印无玄道,“这样才能更专心修炼。”   方无极道:“修真路漫漫,成天都是修炼修炼的,不会腻吗?人人都追求飞升,可飞升之后又是去什么地方呢?是仙界还是神界?那里和我们这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印无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想得真多,飞升代表了实力够强,去了哪里有什么关系?”   方无极:……   自暨明仙尊对他说“没早日飞升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后他就感性了许多,常常在想飞升的意义,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修炼也怠惰了。   “和你说这些就是对牛谈情。”方无极颇为无趣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和谢非白到底怎么回事?你当真不知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印无玄道,“你要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可自己去找。”   方无极翻了个白眼。   印无玄应付完方无极,转而对暨明仙尊道:“你是来应我的战书的吗?”   这话印无玄问过暨明仙尊好几次,暨明仙尊全都推掉了,不与他决战。   这次,暨明仙尊却是点了头,道:“待你新剑炼成,你我二人即刻决战。” 第一百零九章 重新炼剑   暨明仙尊和印无玄即将决战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可是继里幽都封闭和谢非白失踪之后的又一大新闻!   不过决战的前提是,印无玄炼好新的剑。   印无玄的大剑是夜从深所铸,因着谢非白的事,夜从深已公开和印无玄闹翻,自不会为他炼剑,可这全修真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夜从深了。   为了快点和暨明仙尊决斗,印无玄向全天下招募铸剑师,不少人毛遂自荐,都期望着自己铸的剑能被印无玄使用,自此一战成名!   可印无玄用过了夜从深造的大剑,闲杂人等炼的剑哪里看得上眼?更何况他要用于新剑的材料是比大剑原材料更加坚固的稀有天石,很多人闻所未闻,连如何处理天石都不知道,遑论炼剑了。   印无玄为了炼剑的事很心烦,下意识道:“宫主……”   这句“宫主”出了口,他才省起他把谢非白留在了里幽都,这云隐宫上根本没有“宫主”这号人物了。   习惯真是可怕,印无玄想,他对谢非白已是没了任何感情,不爱、不恨、不喜欢、不讨厌,和一个陌生人无异,但他有时还是会想起他。   他没有忘记和谢非白相处的点点滴滴,也没有忘记他曾经多么拼命地想要爱上对方,可记得又如何呢?那只是发生过的事而已,再掀不起一丝涟漪。   印无玄沉思着,心想要是没人能炼剑的话,他干脆自己炼好了,反正书阁里有炼剑相关的书籍。   就在他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时,一个自称能炼出比大剑更好的剑的人发来了名帖。   此人名叫启隐,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铸剑师。从未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号,也不见他拿出什么代表作,但他很笃定地表示他能造出好剑,印无玄见了他就会知道他所言非虚。   印无玄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和启隐见了面。   他们见面的地点在宣城墨风院,当然,印无玄经过了伪装,否则哪里还走得动路,恐怕才现身就会被宣城人给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围起来。   宣城在凤栖山脚下,隶属于云隐宫的势力范围,比起别人对印无玄和谢非白的事看热闹的心态,他们是真切地在关注两人的动向,不管是谢宫主还是印护法,都是他们宣城的守护神,两人若是闹不和了,他们也会跟着倒霉的。是以,宣城城主多次组织百姓们向印无玄发问,印无玄始终没有回应。   启隐长相平平,唯一双眼睛格外特异,他的眼睛很大,瞳孔颜色竟是纯黑,显得格外空洞,只在眼珠转动时有光泽流转。若他不说话,也不动,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   “你就是那个说能给我炼剑的启隐?”印无玄挑了下眉,道,“你不像会炼剑的样子。”   “我没有炼过剑,”启隐道,“但我知道被一柄天下最好的剑刺中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我能炼出比你的大剑更好的剑。”   启隐的话拗口,印无玄理了理才理出了头绪,道:“你的意思是你被大剑刺中过?我不记得我们交过手。”   “你不记得我也正常,”启隐空洞的眼睛望向印无玄,“我的样子变了很多。”   印无玄不由自主地盯着启隐的眼睛,觉得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何时见过启隐这个人。难不成除了特级魔兽的记忆,他还少了一段记忆?   等等……印无玄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他曾对战过的一颗巨大的眼珠子,那颗眼珠子和启隐的瞳孔很像,只是那颗眼珠是红色的,被他用大剑伤了后,变成了暗淡的黑,失去了摄人的光彩!   修真大会时,妖兽之王混入了合体期修者中,向青云山投下黒珠,之后在里幽都挫伤胥怀古一行人,销声匿迹。如今青云派一边在重建,一边组织人手追捕妖兽之王,至今没有收获。   “妖兽之王,”要是放在从前,印无玄二话不说就会出手杀了启隐,可他忆起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倒没那么冲动了,反而疑惑道,“我上次竟没杀了你?”   启隐道:“你本就不该杀我。”   魔兽和妖兽都沾了个兽字,却是两种不同的体系,魔兽以魔气为源,妖兽则以灵气为源,在四海八荒上分布的范围也有所不同。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与修真者为敌。   其实追根溯源的话,妖兽的诞生也是动物们受到了魔兽的影响产生了异变,因此,每一任妖兽之王都带有使命——当特级魔兽觉醒时,臣服于它。   印无玄在西海上与妖兽之王战斗时,妖兽之王所言“你不该”便是此意。   他们本该是同一战线,印无玄却要诛杀他,这不对!   “你怎么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印无玄在脑海中复盘与妖兽之王的那场战斗,“胥怀古说妖兽之王袭击了他们,我还当他是在胡说八道,没想到我竟真没有杀了你。”   “我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妖兽之王,有些保命的本事并不稀奇,”启隐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你找我做什么?”印无玄问。   启隐道,“里幽都关闭,表幽都消失,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下一步?”印无玄莫名其妙,道,“下一步是我要和暨明仙尊决斗,你到底能不能炼剑?”   启隐道:“你是要在决斗中杀死暨明仙尊引起修真界的恐慌吗?这个计划可行。届时我往围观的人群中放出妖兽,他们必定会乱成一锅粥,伤亡惨重。”   “你想多了,”印无玄道,“我在决斗时从不杀人,也无意引起修真界的恐慌,你要是来找我连手毁灭修真界的话我没兴趣,要是你也想和我决斗,我倒能答应你。上次让你逃了是你侥幸,这次再战你定会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启隐:……   启隐道:“你在决斗中不是不杀人吗?”   印无玄道:“你不是人。”   启隐平稳的声线总算有了波动,道:“你也不是人!”   印无玄道:“我是不是人和我杀不杀人没有关系。”   启隐:……   启隐原本以为印无玄当初对他出手,是因为没有觉醒,如今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就会履行特级魔兽的职责,不成想这人脑子里除了决斗还是装不下别的事儿!   “你到底能不能炼剑?”印无玄不耐烦了,“我不杀你是看在我是特级魔兽的份儿上,你要是再浪费我的时间,我的面子也不管用了。”   启隐沉默半晌,道:“能。”   印无玄道:“行,给你十日时间,要是炼不出剑,我就把你当剑给炼了!”   启隐:……   *   印无玄找了个没有任何人听说过的铸剑师的事登上了四海八荒报,人人都在翘首以盼这人能铸出一柄什么样的剑来。毕竟大剑出自夜从深的手,这世上能超越夜从深的人,目前还没出现呢。   身在偏远地区的谢非白也听闻了此事。   喻允礼本是避免在谢非白面前提起印无玄,可谢非白自己要打听,他也只得去买了几份报纸。   “他要换了大剑。”谢非白合上报纸,想起的是印无玄认真地擦拭卷边的大剑,并说永远不会换掉的情景,他有几分惆怅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换就换吧。”   在喻允礼的调养下,谢非白的身子有所好转,他的五脏六腑没那么疼了,也有了些力气,能下床走动。但他的修为却是一点也没剩下,内丹破损,经脉全毁,除非再有奇遇,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入修仙门坎。   凡人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然而对修真者而言,几十年不过眨眼的功夫,闭个关就过去了。   再过几年,谢非白就会开始衰老,直到走向死亡。   思及此,喻允礼心下甚是不忍,谢非白曾走到了修真界的巅峰,而今却跌进谷底,换个性格执拗的人,怕是要郁郁寡欢了。   谢非白却是淡然处之,对喻允礼道:“做凡人也很好。”   做凡人有什么好呢?若是好的话,为何人人都想修仙?这话喻允礼没有问出口,只道:“我已修书与阿夜,让他来看看你吧。”   谢非白道:“阿夜说怕中了我的魅术,做不成朋友了,总不愿和我相见。”   喻允礼道:“你是个凡人了。”   谢非白一想也是,他修为都没了,自也没了魅术。   谢非白道:“喻前辈,我也想写封信,可以给我纸墨吗?”   喻允礼道:“当然,你想写给谁?”   谢非白道:“印无玄。”   喻允礼拿纸墨的手一顿,道:“你写给他做甚?他无情道圆满,已是个无心无情之人,就算以前再敬你爱你,也不会再对你有任何感情了。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以前敬你爱你,才会对你格外冷酷。”   “我渡情劫时,会事先与人说明,这样就算对方爱上了我,也不能算是我的情债,大家是两清的,”谢非白悠悠道,“待我自己动了心,方才明白,情之一字,哪有说两清就两清的。”   喻允礼定定看着谢非白,苦笑道:“非白,我也曾是你的情劫。”   谢非白做了个抱歉的表情,道:“喻前辈,事隔多年,你早就放下了吧,我暂且还放不下,你就让我写封信吧。”   喻允礼无法,将纸墨铺开在书桌上,扶着谢非白坐下。 第一百一十章 对质约战   连丹心近日心情很不好。   他炼制了好几味新的丹药,都是给失去修为的谢非白炼的,炼好后他去找印无玄,让人去把谢非白给找回来,服用下他的丹药后,说不定还能救。   印无玄却不为所动,道:“要找你自己去找。”   “你也太绝情了!”连丹心斥道,“往常你受了伤宫主多紧张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宫主?”   印无玄道:“我没有心,不会疼。”   连丹心道:“我还炼了一味丹,能滋养内脏,长期服用,没准你能长出颗新的心脏。”   印无玄道:“别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往我眼前送,否则我把你的炼丹房给拆了。”   连丹心怒道:“你混蛋!”   印无玄道:“哦,我是混蛋,你要跟我决斗吗?”   连丹心:……   决斗自是不可能决斗的,他那战斗水平还不够印无玄塞牙缝的。   连丹心只觉命苦,谢非白再不回来,就印无玄这无情无意的样子,他在这云隐宫怕是真待不下去了。结果没过几日,印无玄带回了一个叫启隐的人,说是要借用他的炼丹炉去炼剑,这下,连丹心连炼丹的工具都没了,只能在炼丹房里长吁短叹。   药童哭唧唧道:“连药师,大护法怎么变这样啦?”   连丹心道:“谁知道呢,我还想着宫主飞升后他定是难过,给他炼了忘情丹,看来是用不上咯。”   药童道:“我好想宫主啊,有宫住在,大护法一定能恢复正常的。”   连丹心道:“我也想啊。”   被很多人惦念的谢非白正在伏案写信。   这封信他已写了好几天,除了开头的“无玄”二字,一直没有下文。   他要跟印无玄说什么呢?告诉对方自己还活着但成了废人吗?还是告诉他自己很好不用挂念?   握笔的时间久了,手腕不自主地抖,墨汁滴落到纸上,他只得把纸揉了,换了一张新的纸。   换了纸后,他忽然有了灵感,提笔落字,用了一个多时辰把信写好装进信封,去找喻允礼帮他寄信。   刚把信寄出去,就有客人到了。   客人便是风尘仆仆的夜从深,他一收到喻允礼的信就立刻赶来,看到谢非白时,他鼻子一红,嘴一瘪,“刷”的就掉了眼泪。再看到谢非白身后的喻允礼,他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非白!我总算找到你了!”他扑进谢非白怀里,哭了好半天,哭完赶紧捂住眼睛,带着哭腔念叨道,“完了完了,我盯着你看了这么久,会不会爱上你了啊。”   谢非白哭笑不得,道:“我现下就是个凡人,你不会中魅术。”   提及此,夜从深更不是滋味儿了,道:“我去过云隐宫,印无玄那家伙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他把你丢在里幽都,也不来寻你,当初怎么就没看出他是这么冷情的人呢!”   谢非白道:“这倒也怪不得他,我捏碎了他的心脏,他残余的情感也随之灰飞烟灭,就像你不能要求一块木头对别人的喜怒哀乐做出反应一样。”   “你还帮他说话!”夜从深提高音量,不爽道,“当初你带他来天见山我就觉得不妙,前面那几个情劫你可没带任何一个来见过我!你为他动了心,遭了反噬,他却不懂珍惜,你图什么啊?自己飞升不好吗?”   “修真者修炼都是为了飞升,但有时也有比飞升更重要的事,”谢非白侧了侧身子,让出后面的喻允礼,道,“阿夜,你不是一直想见喻前辈吗?”   喻允礼笑得彬彬有礼,道:“阿夜,好久不见。”   夜从深长长一揖,道:“多谢喻前辈救了非白,也曾救过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无论喻前辈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而为。”   喻允礼回了一礼,道:“阿夜不必与我客气,我们三人算起来也是渊源颇深,今夜由我下厨备酒,大家共饮叙旧吧。”说完他转头对谢非白道,“非白的酒就换成泉水好了。”   谢非白道:“你们这是要馋死我啊。”   夜从深掐了谢非白一把,道:“你伤都没好难道还想喝酒吗?”   谢非白忙道:“不敢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等饭菜上桌后他还是偷偷喝了夜从深杯里的酒,把夜从深给气得够呛,可谢非白太虚了,他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很气地把印无玄给骂了一通。   *   印无玄打了个喷嚏,他奇怪地看了眼天,月朗星稀,天高云淡,只有微微山风拂过,没理由会打喷嚏。思来想去,也只能是有人在背后骂他。   骂就骂吧,近些时日骂他的人多,他都被骂习惯了。   他在看启隐的炼剑进度,天石已被融了,再以原本的大剑为坯子,将天石与其相融。启隐用的火不是一般的火,而是天火,与饶无愧曾用的火如出一辙。   这火是印无玄点的。   所谓天火、天石,亦是特级魔兽降世时带来这个界的,当印无玄拿回了特级魔兽的身份,点个天火是小事一桩。   “还有多久才能炼好?”印无玄问。   启隐木着脸道:“最快也要十天。”   印无玄道:“我总共给了十天,这都过了好几天了,还要十天?”   启隐道:“你只给我十天就是一件很离谱的事,即便是夜从深也不可能十天炼出一把上等的剑。我之所以能这么快,是靠着大剑做的坯子,否则至少也得数月。”   印无玄心知启隐不是胡说,只得道:“十天之后没好,我就把你炼了。”   启隐了无生趣道:“知道了。”   他原本是来追随特级魔兽毁灭修真界,谁料成了打工苦力,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自己单干。启隐这么想着,“叮叮叮”地愤懑捶打剑刃。   又过得几日,谢非白在后山用树枝练剑时,胥怀古来了。   胥怀古不是独自来的,与他一道的还有奚云雪、蓝泽、山寂法师、闻衍、陶生生等人。   因着星家姐妹没在,别的宫人修为不够,谁也拦不住这几位大能,他们没有经过通报就上了山。   印无玄丢了树枝,扫视了一圈来的人,道:“阵仗挺大,又要对我进行公开审判?”   陶生生站在印无玄和胥怀古中间,表示自己中立的立场,道:“印护法,你这几天都没看四海八荒报吗?”   印无玄道:“没看。”   陶生生道:“是这样的,胥掌门坚定地指认你是特级魔兽,并怀疑你招来炼剑的那位铸剑师是妖兽之王。”   早在修真大会时胥怀古就坚称印无玄是特级魔兽,可接下来一系列的变故使得谁也顾不上此事,待魔兽龟缩,里幽都封锁,这件事更没人提及了,很多人都认为特级魔兽根本是子虚乌有,是前人在故事中编造的形象罢了。   然而前些时日,胥怀古再次提出印无玄是特级魔兽的假说,他的论点有三:一、印无玄以合体期的实力战胜大乘期,不合理;二、从古至今,没有人在剖了心脏的情况下还能修炼,不合理;三、谢非白渡劫失败意味着印无玄心脏被毁,而他心脏一毁里幽都就成了秘境,太巧合,不合理。   这三条,放在任何一个修真者身上都不合理,但若这个修真者的真实身份是特级魔兽,不合理就成了合理。   对胥怀古的论点,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但因印无玄抛弃谢非白一事,他的口碑大幅度下滑,所以支持胥怀古的人更多一些。   胥怀古今日上云隐宫,就是要和印无玄对峙,其他人全是见证。   胥怀古道:“青云派一直在追捕妖兽之王,好不容易得到他的行踪,却在宣城消失,我已查过宣城近日生人出入登记,唯启隐一人来历不明,而他被你请入云隐宫为你炼剑。印无玄,不如你把这名叫做启隐的铸剑师叫来,我们一同对质。”   印无玄之前被胥怀古指认是特级魔兽时,气得跟人对骂,现在却是无可反驳,但也不能就这么承认,否则他和暨明仙尊的决斗说不定就没戏了。   “启隐在给我炼剑,没有空,”印无玄道,“天大地大比不过给我炼剑的事大。”   “你是不敢,”胥怀古道,“今日随行的修真者中有当日在里幽都被妖兽之王伤了却活下来的,只要启隐现身,必能判定出他是不是当日的妖兽之王。闻家主,你说是吗?”   闻衍从队伍中出列,道:“是。”他就是在妖兽之王手下存活下来的修真者。   印无玄冷笑,道:“胥掌门,你这是要让我陷入自证的陷阱,我为何要照着你说的做?便是谢非白,也不能命令我该如何行事。”   说到谢非白,胥怀古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对印无玄的恨意几乎要化做实质!他深知谢非白为了修道不择手段,骗了那么多人的心自己却岿然不动,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谢非白竟也会栽进“情”之一字!   他曾为了将谢非白留在红尘做了用尽心机,可真当谢非白渡劫失败无法飞升,他却开心不起来。只因这个令谢非白动心的人不是他!也永远不可能是他!   胥怀古道:“印无玄,你不自证,就说明你心里有鬼。”   印无玄道:“我说你是特级魔兽,你也没拿出什么自证。”   胥怀古道:“强词夺理!”   印无玄道:“看来你是一定要搅合我和暨明仙尊的决斗,不如这样,你先与我决斗,要是我输了,我把我的铸剑师叫出来,要是我赢了……”他顿了顿,“那你多半也没命了。”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我没剑,胥怀古,你敢和一个没剑的剑修决斗吗?”   胥怀古握紧了手中的玉笛,道:“印无玄,你莫要狗眼看人低,来战便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战胥怀古   胥怀古曾和印无玄交过手,那次印无玄不是全盛状态,他尚且不能稳胜,这次印无玄已突破合体期升至大乘期,即使没有剑,也绝对不容小觑。   要是平日里,以他的谨慎必是三思而后行,而不是跟个愣头青一样被人激将两句就应承下来。   要怪就怪他对印无玄怀恨已久,再加上谢非白一事的刺激,难得冲动了一回。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反悔也晚了。   “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们就择日不如撞日,赶紧打了吧,”印无玄道,“打完了你就别再来烦我,我要专心准备跟暨明显尊的决战。”   言下之意,是全然不把胥怀古放在眼里。   胥怀古自当上青云派掌门后,何曾被人这般看轻过,他也被激起了几分血性,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要打,自是不能在风栖山打,大乘期修者的对决波及范围太广,宣城上次劫后余生还在修建中,可经不起再被毁一次。   陶生生道:“不如就去落山?”   落山是修真者们最常去的决斗地,印无玄和闻风吟的对决也在此地。   印无玄道:“可以。”   胥怀古也道:“可。”   跟随胥怀古来云隐宫的人都有些傻眼,他们分明是来找印无玄询问妖兽之王和特级魔兽的事,怎么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两人要先决斗了?   他们虽然都很想看热闹吧,可里幽都的危机才过去不久,外面还有个妖兽之王没有收拾掉,要是胥怀古有个三长两短,谁来主持大局?   印无玄合体期时就能打大乘期了,这到了大乘期岂不是更厉害?虽说剑修没有剑战力会降低,可对真正的强者来说,有剑无剑的区别并没那么大。   在场的人心中所想都是一致,胥怀古的胜算很低。   要说胥怀古也是公认的天才,否则也不会坐上青云派掌门的位置,但和印无玄比起来,他的天才程度又差了些。   印无玄和暨明显尊决斗的事传开后,修真界的各大赌坊都开了盘,两人的胜负率居然是五五开!   暨明仙尊成名已久,当初若不是被谢非白的情劫所累,这天下第一人的宝座定然还是他的。现在谢非白陨落,他的旧伤已好,理所应当又是天下第一人了,但印无玄在合体期所表现出的强大令人叹服,如今他升到大乘期,没有人能预料到他到底变得有多强。   两人这场对决,私底下也被叫做“天下第一之争”,胜出的人,便是新的天下第一人!   由此可见,在天下人的认知里,即使同是大乘期,印无玄和暨明仙尊已是另一个水平,和别的大乘期修者拉开了距离。   修真者之间的决斗,旁人不得干涉,既然印无玄和胥怀古已经定下,别人也没法多嘴。   印无玄率先飞往落山,胥怀古紧随其后,两人跟比赛谁先到达似的,都在不断加速,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蓝泽茫然道:“那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追上去看热闹!”奚云雪道,“这都多少年没见过大乘期修者的正式对决了,再说了,我也很好奇印护法究竟强到什么地步了!”   蓝泽道:“印护法没有剑。”   奚云雪道:“他合体期时就能人剑合一,还在乎有没有剑?他自己就是剑!我们得飞快一点,别等我们到时他们都打完了。”   蓝泽无奈,只好跟着奚云雪以最快速度去往落山。   山寂法师念了句“阿弥陀佛”,也赶紧跟上。   他们一走,其余人也浩浩荡荡地走,半道上有人见这么多人都一齐往同一个方向去,问明原因后,也加入了队列。到得落山,看热闹的队伍人数增加了好几倍!   “我一直觉得印护法和胥掌门之间必有一战,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胥掌门都上云隐宫了,以印护法的脾气,没有当场打起来都算收敛吧,这决战也不算突然。”   “哈哈哈,今早我算到往北走会有好事,果然让我赶上了这场决战!”   “你们说他们二人谁输谁赢?”   ……   人群叽叽喳喳,都在发表看法,被人群围着的两人则一言不发,只牢牢地盯着对方,一触即发。   印无玄没有剑,双手抱胸而立;胥怀古持着玉笛,玉笛缺了一个角,是上次两人交手时被印无玄所伤。   印无玄忽然“啧”了声,道:“我们这样大眼瞪小眼好生无趣,胥怀古,我要打你了。”   话毕,他冲向胥怀古,快得没人能捕捉到他的身影,胥怀古拿笛的手一抬,以手臂抵挡住印无玄这迅疾的一掌。   一击不成,印无玄互向后跳开,食中二指并拢,在半空轻轻一划,一道风刃急射胥怀古!胥怀古把玉笛放到唇边吹奏,悠扬的曲声形成了结界,挡下了印无玄的攻击。   笛声不停,从防守转为主动进攻,天地间顿时雷声阵阵,飞沙走石,阻碍了所有人的视线。   胥怀古借着沙石的掩护,以玉笛为武器,攻向印无玄的胸膛,印无玄反应极快,抓住了笛子!胥怀古不退反进,笛子被印无玄抓住的部分竟转变为刀,扎破了对方的掌心!   鲜血汩汩流出,印无玄松开玉笛,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道:“胥怀古,这法器和你很配。”   看上去是清冷公正的竹,实际上最是阴险狡诈!   胥怀古听懂印无玄的言外之意,道:“印无玄,你要当众使用血剑吗?“   公开审判时,胥怀古就将印无玄使用血剑这一点作为证据,试图将他归为邪魔外道。   “我说过,我是没有剑的剑修。”印无玄道,“不用剑,我也能杀了你。”   *   谢非白忽然感觉有点冷,打了个哆嗦。   如今已是四月,天气转暖,他穿着皮毛大氅,时不时还是会觉得冷。   没了修为之后,他的身体较之一般凡人还要更弱上一些,每日都在喝药不说,顿顿还在吃补品,可补来补去,身子骨还是没有好转。   他身上仍然疼,吹风时,骨头缝里都冷得要结冰。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夜从深拽着谢非白的手腕往屋里带,“冷还站在院子外,要是风寒了怎么办?”   谢非白道:“我在等信。”   “信?什么信?”夜从深问完了就反应过来,怒道,“印无玄忙着跟暨明仙尊决斗,哪里有空看你的信?”   “他应该还没收到,”谢非白道,“这里太偏远了,信送到云隐宫得半个多月。”   在修真界担任信使的基本都是为了练习飞行并顺便赚点外快的筑基期修者,飞得都不快,再加上他们路途上还要顺道送别的信,送信时间就更久了。   夜从深无语了,道:“既如此,那你还等什么等?”   “无事可做,不如等着,好歹有个盼头,”谢非白道,“也不知无玄在和仙尊决斗前能否收到我的信。”   夜从深“砰”地关门,阻隔了外面的风,在房间里点燃炉子,把人拉到炉子旁坐下。   “不如我去把连丹心带来,”夜从深道,“他总能有办法帮你治伤。”   “让他呆在云隐宫吧,”谢非白悠悠道,“我不在,星家姐妹多半会下山来找我,这偌大的宫里,也就连丹心能跟无玄说几句话了。”   夜从深道:“他都无情道圆满了,要什么说话的人,不说话也憋不死他。”   谢非白道:“我想让他身边能有个说话的人。”   夜从深:……   夜从深和谢非白相识几百年,从未见过谢非白这般模样,为了一个人牵肠挂肚,茶饭不思,话里话外全都是那个人,跟中了蛊似的。为此他还让喻允礼给谢非白做了检查,确定他没被下蛊才作罢。   这就是“情”吗?夜从深虽还没对人动过情,但也见过为情所困的人是何种模样。   十分难看。   谢非白的身边聚集了很多为情所困的人,全都是那些对他爱而不得的可怜虫,夜从深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谢非白自己也会成为一只可怜虫。   “你是不是想回云隐宫了?”夜从深问,“我老早就想问了,你给他写信写的什么内容?不会是让他来接你吧?”   “我回云隐宫做什么?”谢非白摆起了棋盘,道,“我要是回去,那可没清净日子过了,至于我给无玄写的信……”他笑了笑,“只是一封很平常的家书而已。”   夜从深见谢非白不说,也不逼问,等人把棋盘摆好后他坐到对面,结果没下几步就被杀到片甲不留,他只得去找喻允礼来陪谢非白下棋。   谢非白盯着手里的棋子,心思却早就飘走了。   无玄什么时候给我回信呢?会给我回信吗?他患得患失地想。   *   印无玄尚且不知他即将收到一封来自谢非白的信,他只知道他要干掉胥怀古,让这个家伙再也别来烦人。   说来也奇怪,心脏毁坏后,他对很多事都可有可无,连谢非白都说放下就放下了,偏是对胥怀古的厌烦一如既往。   这就好比吃菜,一道菜再好吃吃多了都会腻,但从一开始就讨厌的菜,那么一直都会讨厌。   胥怀古就是那道让人讨厌的菜。   既然是让人讨厌的菜,那就不该出现在我的饭桌。   这么想着,印无玄再次抓住了胥怀古的玉笛,在胥怀古要故技重施之前,他五指用力,竟是将玉笛折成了两段!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收到来信   全场哗然。   修真界的法器排行榜上,胥怀古的玉笛年年都能排进前三,这也是唯一一件不是出自夜从深之手却能名列前茅的法器。   玉笛的原材料乃是经过万万年沉淀所形成的特殊玉石,其硬度与天石不相上下,且此法器在胥怀古的手中可谓被运用到极致,可攻可守,可进可退。   若是印无玄以大剑折断玉笛,众人不会这么惊诧,大剑乃天石所制,非同一般。但他是徒手折断玉笛,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眼花了吗?还是胥掌门的玉笛真被折断了?”   “这不可能吧!莫非玉笛是假的?”   “没了玉笛胥掌门拿什么和印护法打?”   “印护法不也没有用剑?双方都没了武器,这才公平。”   “我围观过印护法好几场决斗,知道他很强,不曾想他竟已强到这个地步了!”   “印护法恐怕才会成为这几百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人吧。”   ……   人群叽叽喳喳,却丝毫没影响到决战的二人。   印无玄折断玉笛以后,更进一步,一掌拍向胥怀古的胸口,胥怀古舍下半截玉笛,后退百米。印无玄不给他喘息时间,如影随形,两人转瞬在空中过了几百招,术法对冲的余波撞塌了几座山头,落山更是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坑!至于围观众人,有那修为高一些的勉力撑开结界,修为不够的只得退让开来,以免被误伤 。   “我年少时,曾听闻过你的名号,不是以谢非白前任情劫的身份,而是以天才修真者的身份,”印无玄索然无味道,“我当年还想过,待我长大了变强了,就要与你一决高下,可你实在是令人失望啊,你比我以为的还弱。”   胥怀古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弱”这个字来形容,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却是笑不出来。   他手里握着断掉的玉笛,嘴角溢出鲜血,在方才的交战中,他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伤,若不是他一边对战一边用治愈术法为自己疗伤,恐怕他会伤得更重。反观印无玄,除了手被玉笛捅穿留下了几个血窟窿外,竟无别的伤处!   他和印无玄交过手,他那时下的判断是,一旦印无玄升到大乘期,他将很难再杀死对方,所以他急着将人置于死地。果然,他的判断没错,偏差的点或许在于,印无玄比他以为的更强,强到令他产生了畏惧的心理!   我不是他的对手!   修真者的信念一旦动摇,他的道,也就摇摇欲坠了。   印无玄道:“你的心思不在修炼上,成天想着怎么害人,天才也只会变成庸才,啧,真是一场无聊透顶的决斗。”   胥怀古喝道:“印无玄,你莫欺人太甚!”   印无玄不再言语,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向胥怀古,胥怀古也被被激出了血性,以半截玉笛吹奏,一时之间,电闪雷鸣,空间扭转,处处都是能把人吸入无尽深渊的黑洞!   印无玄弯了下嘴角,以指为剑,挥向胥怀古!   *   落山彻底没了。   落山原本是一座不算高的山,因太多修真者在此决斗,它的海拔一矮再矮,后在印无玄的大剑频繁光临下,变得坑坑洼洼,但好歹还剩了一个小山丘。   现在,落山从山变成了盆地,不仅仅是落山,周遭山脉也全都遭了殃,地下水滋滋冒出,润泽土地,再过几年,这里就会形成溪流和湖泊,成为新的地形。   距离印无玄和胥怀古的决斗已过了好几日,茶房酒楼的客人们对这场决斗还是津津乐道,四海八荒报也每天都在刊登相关内容,不少读者去信分析决斗的始末和经过。   决斗结果是印无玄胜,胥怀古输。   战斗一开始,印无玄就全面压制胥怀古,这个结果算是显而易见,令人意料之外的是,胥怀古会输得那么惨!   围观过那场决斗的人,恐怕永远都忘不掉最后那一幕。   印无玄的手穿过胥怀古的肚腹,暴力扯出内丹,飞溅的鲜血和肉屑让每个人的视野都染上了暗黑的红,然后他将内丹捏碎成齑粉!   胥怀古惨叫着从空中落下,若非蓝泽飞身把人给接住,怕是已摔成一滩肉泥了!   印无玄甩了甩手上的血,好在他穿的黑色衣服,血液沾到衣服上没那么明显。他看也没看胥怀古,只当那已是一个死人,飞身而去。   “胥掌门虽说保住了一条命,但和死了也没两样了。”   “青云派被黒珠吞了大半,损失惨重,这下又没了胥掌门,怕是百年内都难以有起色。”   “青云派也就还有个赵念松能服众,但和胥掌门比起来……”   “听说赵念松要去云隐宫讨公道,青云派弟子全都跪下求他别去,生怕他和胥掌门一个下场。”   “这天下第一修真门派的名头是要换一换咯~”   对此,不管是修真者还是凡人,皆唏嘘不已。   谢非白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混在人群中听别人的对话,也是感慨良多。   印无玄先前一直念叨着要杀了胥怀古,他一直把人给拦着,只因诸事繁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下印无玄的目标实现了一个。虽然没把人给杀了,但对胥怀古这种把名誉和声望看得比命还重的人来说,成为废人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非白,把这碗汤喝了。”喻允礼将汤碗放到谢非白面前。   谢非白拉下面罩,抱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   在喻允礼和夜从深的精心照顾下,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就说想出来看看,从他醒了后,还没出过喻允礼的院子呢。夜从深不同意,他就去找喻允礼,喻允礼拿他没办法,偷偷带他到了镇上,恰好这镇子上有一座喰楼,两人便进来用餐。   西南大陆的修真者很少,但喰楼向来是修真者的聚集地,自是能听到修真界的八卦。   “我认识胥怀古时,他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青云派上下都把他当个宝,”谢非白喝了汤,悠悠道,“可惜他遇上了我,假如没我这个变数,他应也在飞升之列。”   “个人自有缘法,”喻允礼道,“修真本就是渡劫,情劫、雷劫都是劫,胥掌门是渡劫失败罢了。”   “我也渡劫失败了,”谢非白一手托腮,道,“渡得过的是劫,渡不过的是难,这就是劫难。”   喻允礼轻笑道:“你虽没了修为,心境倒比曾经更豁达,要是能有奇遇可再行修炼,定是能飞升的。”   “我的心境可不豁达,”谢非白也笑了笑,“我还在等无玄给我回信呢。”   喻允礼的笑淡了些,道:“印护法应已收到信了吧。”   谢非白道:“算算日子,该收到了吧。”   *   印无玄的确收到了信,但他没拆开看。   无论谢非白要与他说什么,都是无关紧要,既然如此,何必去看。   那封信就这么摆在桌子上,信封上是“无玄亲启”几个字。   谢非白的字很漂亮,他那些流落在外的墨宝无论是在修真界还是在凡间的拍卖会上,都能卖出天价。   这信封上的字却差了点意思,笔力退化了许多,一横一竖的力度都有所欠缺,可见写信的人身体不好,提不起手腕,才导致了字体的变形。   光是看着那封信,印无玄就能想到谢非白在写信时有多么辛苦,他的手一定在发抖,他的身上一定会很痛,可他还是坐在书桌边,往宣纸上慢慢书写,写出了一封信。   谢非白是没给印无玄写过信的,他们是上下属,又成日呆在一起,没有写信的必要。也就是说,这是印无玄收到的第一封来自谢非白的信。   印无玄盯着信,虽不在意,却也有些好奇谢非白会写什么。控诉他薄情寡义,还是让他滚出云隐宫?或者两者都是。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慢慢伸向信封,当碰到一个角落时,外面敲门声响,启隐道:“你的剑快炼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印无玄拿起信封,往抽屉里随手一丢,道:“好。”   启隐炼剑和夜从深不同,夜从深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打扰的,启隐却无所谓,还会根据印无玄的要求在炼剑过程中再进行调整和修改。   新剑以大剑为胚,炼成后外形和大剑没太大区别,重量却是比大剑还重了一倍,材质的坚固程度亦更上一层楼。   印无玄持剑挥了挥,颇为满意,道:“你不用被拿来炼剑了。”   启隐道:“还没全部完成,还需个三五日。”   印无玄道:“我看挺好,不用再炼了,我这就去找暨明仙尊。”   “不行不行不行!”启隐忙拦住印无玄,“暨明仙尊又不会跑,再等个三五日又有何妨?我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比如在剑柄上雕花刻字之类,还有这把剑的起名。”   印无玄摆摆手,道:“别弄那些花里胡哨的,剑就叫大剑吧,我再给你三天,三天后我来取剑,不然我就……”   “把我炼成剑。”启隐接了印无玄的话,道,“我说三五日你就只给三日,不如这就把我炼剑算了。”   印无玄道:“嗯,三天后我来取剑。”   启隐:……   待印无玄走后,启隐用新的大剑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鲜红的汩汩淌出,浸入了剑刃。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信的内容   大剑一铸成,印无玄就通知了暨明仙尊,两人正式定下决斗日子。   这条消息就像长了腿,转瞬传遍了四海八荒,连身处偏远之地的谢非白都有所耳闻。   “能与仙尊决斗,也算是实现了他要与天下第一人决斗的愿望,”谢非白托着腮,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他怎的还不回我的信?”   夜从深一把抽走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宣纸,道:“要我说他根本没看你的信,你到底要念叨到何时?别坐着了,起来走走,活动下筋骨。”   谢非白先前骨头痛得厉害,喻允礼让他静养,他却总是偷偷起来走动,这阵子痛得没那么厉害了,他倒犯了懒病,成天窝在房间里哪儿也不想去。   “我不想动,”谢非白往后一靠,懒洋洋地半躺在宽大的椅子里,“阿夜,我们明日出发来得及吗?还是说今晚就动身?”   夜从深一头雾水,问:“什么?出发去哪里?”   谢非白道:“千年雪山脚下。”   千年雪山山脚下,便是印无玄和暨明仙尊约定的决斗地点,时间则是下月初一,还有十天。   谢非白道:“我们的所在地太偏了,以喻前辈的速度四天能到,你的速度六天能到,我的速度……坐马车一个月能到吗?”   谢非白修为未损时,这点距离自是不在话下,可他没了修为,身子骨比常人还弱,就算让喻允礼和夜从深带着他飞也经受不住,便是让他学凡人骑马,太颠簸也是不行,唯一的赶路方式就是坐马车,车上还得铺着厚厚的软垫,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赶路亦是不可能,一日能有两三个时辰在行进途中都算快了。   谢非白算了算,嘴角一撇,道:“这样赶路,怕是两个月才能到了,凡人真不容易。”   夜从深听到碎碎念,嘲讽道:“做凡人要是容易,也不会人人都想修仙了,你这都是自找的!”   谢非白无从辩驳,懒洋洋道:“阿夜,你给我想想办法。”   “我能给你想什么办法?”夜从深翻了个白眼,道,“你的两个前任打架,你还想去看热闹?”   “不是两个前任,”谢非白纠正,道,“无玄是我的现任,我们还是道侣呢。”   夜从深:……   谢非白道:“阿夜,你定然有能让凡人快速赶路的法器,给我用用吧。”   夜从深道:“做梦!”   夜从深摔门而出,谢非白悠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无玄啊无玄,当初我们约定待我情劫过了,要与你打上一场,这下是打不了了,不过能与仙尊打,你应当也是高兴了。”说到此,他又叹气,”你何时才回我的信呀?”   *   新的大剑到手,印无玄情绪高涨,久违地在后山练剑,凤栖山对面的山头又被铲平了好几座。   启隐在旁边看他练剑,全身汗毛都竖直了,心想,若在西海时印无玄就有这个实力,那它会死得连渣都不剩。他想到自己对大剑做的手脚,紧张了起来,待印无玄收剑,他即刻调整情绪恢复了平静。   启隐“啪啪”鼓掌,道:“不愧是特级魔兽,如果你愿意,一定能带领魔兽和妖兽驱逐修真者,夺回属于我们的世界。”   “世界从来都不属于谁,”印无玄道,“你可以走了。”   启隐迷茫地问:“去哪儿?”   印无玄道:“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启隐道:“你是要赶我走吗?”   印无玄道:“我请你是来炼剑的,既然大剑已成,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启隐道:“我是来辅佐你的。”   “辅佐我?”印无玄道,“我只是云隐宫的大护法,无需他人辅佐,而且云隐宫宫主不知所踪,我也不是大护法了,更没兴趣当宫主,和暨明仙尊决斗后,我会离开云隐宫。”   启隐道:“我要辅佐的不是作为修真者的你,而是作为特级魔兽的你。”   印无玄道:“那就更不需要了,我的心脏已碎,不会变成特级魔兽。”   启隐道:“心脏只是一个媒介而已,你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愿意……”   印无玄道:“你再啰嗦一句,就是大剑炼成后祭的第一滴血。”   启隐:……   印无玄不再搭理启隐,返回了房中。   一进屋,他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落到书桌的柜子上,谢非白寄给他的那封信就在里面。   他犹豫了下,拉开抽屉,信静静地躺着,仿佛在等待收信人拆开它,阅读它。   没有看的必要,印无玄想,不过他是云隐宫的宫主,如今他不在宫里我却在,说不定他的信是给我下的逐客令,罢免我的大护法一职并让我快点滚蛋。反正和暨明仙尊决战后我就会走,看不看也没两样。   他把抽屉往里推,推到一半,又停下了,将那封信拿在手中。   半晌后,他去了谢非白的寝殿,打算把信放进谢非白的书柜,等他走了之后,谢非白肯定会回到云隐宫,信还给他,也是物归原主。   书柜满满当当,全都是各种各样的书,天文地理诗词画本,应有尽有,即使修成了无情道,印无玄看到这么多书还是头晕。   他把信随便往书的缝隙一塞,却不小心把一本书给带落了下来,他捡起书,一张纸又从书中间飘落,他再弯腰捡纸,忽觉那纸有些熟悉,打开一看,竟是他曾经写的心得体会!   印无玄最初得到“爱上谢非白”这个任务后,买了一大堆爱情话本,谢非白知道此事后就让他写读书心得,他捏着鼻子写了好一阵子,只觉写字比修炼痛苦一万倍!后来他不写心得了,改为画画,自画像,或者画谢非白。他这一辈子的字画,恐怕都在那段时间里写完了也画完了。   尽管他在文学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但有谢非白这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在旁边做对比,他也知晓自己的字画上不得台面。他没问过谢非白是怎么处理他的字画的,无非是看过之后就扔了烧了,却不想有一天他竟会从一本书里找到他的心得。   这篇心得写得很简短,“胡编乱造!宫主才不是书里写的这般模样!我要砍了作者!”   他记得这篇心得交上去后,谢非白道:“不许去找作者的麻烦。”   印无玄道:“他乱写!”   谢非白道:“小说本就是经过加工和想象,又不是传记体,与事实有出入很正常。”   印无玄道:“听不懂,宫主说不许那我就不去了。”   谢非白笑了,道:“很好,继续写心得吧。”   印无玄:……   印无玄把心得折好,又夹进书里,不明白谢非白把这东西留着做什么,莫非是这篇忘记丢了?别的书里会不会还有呢?应该不会了吧。   这么想着,他又打开了好几本书,居然本本里面都有,有心得也有他那连儿童简笔画都不如的画像,如同着了魔一般,他把书柜里的书全都翻了个遍,竟然一大半书里都有!而从书的折痕和新旧程度看,那些夹着他字画的书被常常翻阅,好些都卷了边儿。   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寝殿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书本和纸张,看着那些心得和那些画,往事纷沓而来。他好似成了一个旁观者,观看记忆中的自己与谢非白相处的点点滴滴,为了爱上谢非白,他很努力,他并不懂爱是什么,但他坚定不移地在做“爱”谢非白这件事。   到最后,他还是没完成任务,这是他护法生涯的一大败笔。   印无玄发怔,按着自己沉寂的左胸,不禁想,如果心脏顺利回到他的身体里,又会是何种场景呢?谢非白会飞升,他会变成特级魔兽或者变成一个废人,可不管他变成什么,他至少得到了一颗完整的心,也体会到了爱上谢非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天底下爱谢非白的人那么多,偏偏就他做不到。   印无玄在谢非白的寝殿呆了一夜,天光微明时,他把书一本一本放回了书柜。   然后他下定决心般,拆开了谢非白寄来的那封信。   “无玄,近来可好?里幽都一别后,我们已月余未见,没你在身边,我颇为不惯。多亏喻前辈和阿夜悉心照顾,才让我得以茍延残喘。   如今我已修为全无,成了个体弱多病的凡人,与你景仰的谢非白相去甚远,若你见到我今日之姿,怕会大失所望。   我暂且回不去云隐宫,宫中一应事物交由你来打理,我知你不喜文书工作,可让左右护法为你分担。届时她们若下山寻我,你便让连丹心帮你处理宫务。   想必你已清楚自己的身世,切记不要与外人说起,无论你原本是何人,在我眼中,你都是印无玄,是云隐宫大护法,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   你无情道大成,也不知会不会看我的信,如果你没看,就当我没写过,如果你看了,我自是欣喜万分。   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与你商量。”   写到此,信翻了页,但这一页却是空白的,没有字也没有画。   印无玄皱着眉,把纸翻来覆去地看,片刻后,他试着点燃烛台,再把信纸凑过去,很快,纸上的字显现出来。   “你我仍是道侣关系,因你没了心脏,取不了心头血,我们的关系无法解除。   我们曾对着天地立誓,是被天地承认的道侣。因此,我要求行使道侣的权力,你也必须履行道侣的义务。   你要与我双修。”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与我双修   印无玄把信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谢非白前面铺陈了那么长一段,竟然只是为了和他双修!其实仔细想想,这正是谢非白的风格,在面对他时,谢非白总是直白而不加掩饰,若非如此,曾经的他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追随对方。   双修……印无玄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与谢非白双修的感觉,顿感口干舌燥,他伸手去拿水,才省起这是谢非白的房间,太久没人住,自是无人添水。   他把信折好揣进衣兜里,盘腿调息,个把时辰后才把燃起的燥热压下去。   心脏没了,不代表身体的渴望就没了,要是没有试过便罢了,偏偏他与谢非白已双修过,且契合度堪称完美,那种沁入骨髓的美妙令他食髓知味,只要稍微回想,就心痒难耐——尽管他没有心,但还是很痒,哪里都痒,只有谢非白的体温能止他的痒。   这就是谢非白写信来的目的吧,乱他心境,扰他清明!   他即将和暨明仙尊决斗,两人虽没交过手,但他知道暨明仙尊必是他遇到过的最强对手,一旦分心,他的胜率会大幅降低。   为了让心境稳定下来,他需得去寻谢非白,与他双修!   呵,谢非白……印无玄扶额,低声道:“就算我没了心脏,还是无法违抗你的命令。”   *   谢非白在收拾行李。   他没多少东西,就几件衣服和一堆药,这几百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过得这么朴素。   没了法术,他也用不了乾坤袋,只能像凡人那样把行李装成一个包,背在背上,好在不算沉,他还背得动。   夜从深和喻允礼在旁边看他,一个苦大仇深,一个欲言又止。   “以你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赶到千年雪山下!”夜从深道,“就算我给你法器,你也受不住那么快的速度!”   喻允礼道:“非白,要么我去观看,用水镜术转呈给你。”   “喻前辈,你别惯着他,”夜从深道,“他哪里是要去看决斗,他是去看印无玄的!”   喻允礼哑然。   谢非白道:“我能赶上。”   夜从深冷笑,道:“怎么赶?你一夜之间恢复修为飞过去?”   谢非白笑而不语。   夜从深懒得管他,道:“哼,你收拾好了也没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喻允礼道:“非白,一切都是缘法,你也勿太执拗。”   谢非白道:“喻前辈,凡人多执拗,我既已修不了仙,执拗点也无妨。”   喻允礼苦笑,谢非白曾劝他们这些情劫放下,如今自己倒是理直气壮地放不下。   他摇头叹气,不再多言。   夜从深气鼓鼓的,看不得谢非白这为情所困的模样,甚至在琢磨着做个什么法器能让谢非白一夜之间把印无玄给忘个精光。   “我看他怎么去千年雪山!”夜从深踢飞一颗小石子,抱怨道,“就算我们妥协帮了他,真带他去了,雪山的严寒也能要他的命!”   千年雪山不止山顶冷,山脚也很冷,没有修为的凡人根本不敢靠近,即便是再身强力壮,在雪山下也待久了也未必还能有命。自暨明仙尊入住千年雪山后,倒救下了些迷路的凡人。   “他这身子畏寒畏得厉害,在雪山下半个时辰都撑不了,”夜从深双手叉腰,道,“真不知他发的哪门子疯,喻前辈,我们把他打晕好了,看他这样我真是……”   喻允礼笑道,“阿夜,你也别气了,你没爱上过什么人,所以不懂,再过些时日,非白的执念也许就会淡了。”   夜从深道:“他那些情劫们,这都几百年了执念都还没断,对他死缠烂打的,他成了凡人,最多再活几十年,能断吗?”说完他捂住嘴,小声道,“喻前辈,我没有说你,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也没什么不同,”喻允礼不甚在意,道,“我只是在适当的时机抽身了而已。”   夜从深又泄了气,道:“等非白身体再好点,我打算带他回天见山,他也没多少年好活了,我得陪着他,喻前辈,你也跟我们回天见山吧。”   “我四海为家惯了,就不与你们一道回去了,”喻允礼顿了顿,道,“不过我会常回去看望你们。”   夜从深也没指望喻允礼能和谢非白在一直在同一个屋檐下待着,因此没有多失落。   他还待要说些什么,喻允礼忽然表情一变,拽住他的手臂把他带到身后,如临大敌般面对着虚空。片刻后,天上凭空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着一席黑衣,手里握着一把与人等高的大剑——却是印无玄!   “印无玄!”夜从深瞳孔紧缩,喝道,“你来做什么?”   印无玄将大剑收回鞘内,看了看夜从深,又看了看喻允礼,道:“我找谢非白。”   “你和非白已没任何关系了,找他做甚!”夜从深从喻允礼的身后探出头来,“非白不想见你!”   “不可能,”印无玄笃定道,“他想见我。”   夜从深一下就来了气,撸起袖子要和印无玄争辩,喻允礼却把他挡得更严实了,对印无玄道,“非白不适合与你见面。”   “你又是谁?”印无玄挑眉,道,“我不认识的大乘期修者,和谢非白有关系,你不会是喻允礼吧?”   喻允礼道:“是我。”   “你很早就是大乘期散修,浪迹天涯几百年,定然有所奇遇,想必更强了,”印无玄道,“要么你我决斗一次,正好也让我试试新的大剑。”   喻允礼坦然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印无玄皱眉,道:“还没打,怎么就断定不是对手,散修的术法各成体系,跟你打定然能比胥怀古那家伙有意思。说吧,你想在哪里打?”   喻允礼:……   喻允礼听过的传闻中,印无玄是个不讲道理的战斗狂,如今得见真人,比传闻还要不讲道理。   夜从深气到跺脚,道:“喻前辈都说不跟你打了,你是听不懂吗?”   印无玄忽视了夜从深的话,道:“在打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不跟你打,”喻允礼无奈道,“你我素未谋面,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印无玄道:“你跟谢非白双修过吗?”   喻允礼:……   夜从深这下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印无玄你有病啊!”   印无玄道:“你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就行。”   喻允礼正色道:“我和非白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逾矩之事,还请你放尊重些。”   隐无玄神色不变,道:“我问完了,我们来决斗吧,就在这里吗?”   喻允礼:……   喻允礼不想跟印无玄打,他的阅历告诉他他不会是对方的对手,可印无玄咄咄逼人,他若是一再退让,也太窝囊了,就在他要答应下来时,一道声音打破了三人僵持的局面。   “无玄,你来接我了。”谢非白披着大氅,裹得像个球,慢慢从远处走来,“我算着日子,你也该来了,没想到比我以为还要早两天。”   印无玄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谢非白身上,与他们分别时比起来,谢非白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总是红润的唇泛着乌青,他的气息很不稳,步伐虚浮得随时都要摔倒,可见身体状况十分糟糕。   印无玄定定地望着谢非白,两人明明仅数月没见,再见却恍如隔世。   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谢非白的样子,却从来没有哪个样子能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融合。从他记事起,谢非白就是强大的,他最想挑战的人始终都是谢非白,可两人的上下等级让他的挑战总是落空。   在谢非白捏碎他的心脏渡劫失败的那一刻,他便知晓这个人已经废了,可他私心里却觉得谢非白不会真的毁掉。   就像谢非白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也比任何人都了解谢非白,这个男人有着别人比不上的强韧,也有着被天道眷顾的运势,比如重伤被他扔在里幽都,竟然还能横空冒出个前情劫把人给救走了。   因此,在印无玄的假想中,谢非白定然会有另外的奇遇,失去修为只是暂时的事。   可在他眼前的谢非白,一丝修为都没有,还比一般凡人孱弱,弱到有些碍眼。   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印无玄恶劣地想。   “什么意思?”夜从深插-入两人中间,道,“非白,你给印无玄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你让他来接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谢非白浅笑道:“我没有让他来接我,我说了些别的事,不过我料到他只要看了信,一定会来接我。”   “玩弄人心我不是你的对手。”印无玄说完后又觉怪怪的,他根本没有心,还是被谢非白给玩弄了,“我既来了,那就跟我走吧。”   “等等,走什么走?”夜从深急了,道,“非白不会跟你走!非白,你说句话,说你不会跟他走!”   谢非白握住夜从深的手,道:“阿夜,我们千年雪山下见吧。”   “开什么玩笑!”夜从深道,“你真要跟他走?喻前辈,你也来劝劝非白,让他别走。”   喻允礼摇了摇头,道:“阿夜,你拦不住他。”   谢非白此人,向来说一不二,他做的决定必不会更改。   夜从深心知喻允礼说得对,可他实在不能理解,谢非白怎么就非得跟着印无玄走呢?且不说印无玄害得谢非白渡劫失败,就说印无玄对昏迷的谢非白不管不顾,这一条就足够划为仇人之列。   那些谈情说爱谈崩了的,不大多数都反目成仇了吗?谢非白非但不记仇,还一直对人恋恋不忘,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和无玄是道侣,我跟着他走是天经地义的,”谢非白安抚地挠挠夜从深的掌心,松开他的手,道,“阿夜,几日后再见。”   他走向印无玄,夜从深还想再拦,却是眼前一花,哪里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身娇体弱   印无玄把谢非白扔到了床上。   他们在一间客栈里,本来印无玄是想直接把人给带回云隐宫,可才飞了没一会儿,谢非白就抖得厉害,咳嗽咳得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他只得找个就近的城镇落脚。   “唔!”谢非白的背撞到了床板,闷哼了一声,他虚弱地喘息,整个人缩成了一团,额头冒出涔涔冷汗,手脚都在小幅度抖动,嘴角还溢出了一丝鲜血,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   “你弱到这个地步了?”印无玄双手抱臂,道,“只是御风而行一刻钟,你的身体居然就受不住了,你确定能与我双修?”   两人以前双修时没日没夜,印无玄精力好又力气大,若非谢非白是大乘期修者,怕是能被折腾掉半条命。   “哎,我还以为你会关心我两句,”谢非白扶着床头的柱子坐起身,虽然还在喘和抖,但好歹缓过劲儿了,“你温柔一点,我就能受得住了。”   印无玄走到谢非白面前,用手指卷起他的一缕发丝,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道:“你才沐浴过,是特意在等我。”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谢非白斜斜地依靠着床头柱,道:“没了修为,无法用推衍之术,算不到你几时会来,索性天天等着。”   印无玄道:“你泡的是药浴。”   谢非白道:“沐浴等你,顺便泡药浴。”   印无玄:……   即使修成了无情道,在和谢非白对话时他还是处于下风。   “说是双修,我却是修不了的,”谢非白扬起嘴角,道,“所以我们只要单纯地享受鱼水之欢就可以了,无玄,你说呢?”   “正有此意,”印无玄道,“我只怕你死在床上。”   谢非白抬起手,挠了挠印无玄的下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印无玄自看了谢非白的信后就心神不定,燥热难耐,即刻飞来接人,此时谢非白就在他的面前,还在触碰他,他哪里还忍得住。他一把捏住谢非白的手腕,将人扑到在床,道:“谢非白,这都是你自找的!”   谢非白的笑意更甚,他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印无玄的脸,道:“嗯,是我太想你了,无玄。”   然后谢非白就再也说不出话了,他被印无玄吻了个严严实实,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哼唧声。   他环抱住印无玄的脖子,响应着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吻,眼睛弯了起来。   他想,无玄,我抓住你了。   *   两人第一次双修时,印无玄做了很多功课,为了不把谢非白弄疼,他小心又小心,磨得谢非白都没了耐心,催促他快一些,他才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技术突飞猛进,两人都能从双修中得到意趣,然后他们沉溺于双修,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双修时的肌肤之亲。   他们都想要贴近对方,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们的双修是旖旎的、热烈的、放浪的,有时印无玄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残存了某种兽性,否则他为什么总是那么想把谢非白给拆吃入腹。   然而这一次的双修却和以往不一样。   谢非白太柔弱了,就像用瓷器做成的人,他稍微一用力,身下的人就会碎掉。   他不得不尽力轻柔,用对待易碎品的方式来对待谢非白,即便如此,只双修了一次,谢非白就撑不住了。   他满脸通红,浑身是汗,身体滚烫得能煮熟鸡蛋,竟是发起了烧!   一旦修真入道,就不会再像凡人那样生病感冒,印无玄起初还当谢非白的热是双修引起的热,直到谢非白晕了过去,他才察觉过来不对劲。   “谢非白!”印无玄在谢非白耳边道,“醒过来!”   谢非白迷迷糊糊,嘤咛道:“无玄……我好痛……”   印无玄愣了,他从没从谢非白的口中听到过“痛”字。   “你哪里痛?”印无玄问。   “全身都痛,”谢非白蜷缩着,神志不大清醒,委屈地嗫嚅,“好痛……我这么痛你都不来看我……无玄……疼……”   印无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他不敢贸然给谢非白渡入灵气,否则很可能救人不成反导致对方爆体而亡。若是在双修前,谢非白死了也就死了,可他这被勾起的火远远不到熄灭的时候,他需要谢非白活着与他双修,直到他尽兴为止。   “啧,我去给你找个大夫。”思来想去,印无玄决定去找个凡人大夫,开些凡人吃的药,说不定效果还好一些,可他才穿好衣服下了床,袖口就被人死死拽住了。   “无玄,别丢下我,”谢非白的手指用力得指节都泛了白,“不要走……我很疼……你别走……”   “我留在这里也不能缓解你的疼痛,”印无玄去掰谢非白的手,“大夫才能给你开药。”   “不需要大夫……我……我是天下第一人……我不怕痛……”谢非白说着不怕痛,却带上了哭腔,“你在,我就不痛了……”   印无玄无法理解谢非白的逻辑,而此时的谢非白和以往的谢非白截然不同,让他感到些许陌生和怪异,要不是以他的修为无人能骗得过他的眼,他都要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别人假扮了的。   那么高高在上的云隐宫宫主谢非白,拽着他的袖子哀求,多么荒诞滑稽啊。   为什么谢非白会变成这样呢?是因为没了修为后太弱小了吗?还是因为动了情呢?   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人变化这么大?令人费解。   “你会痛死,”印无玄冷冷道,“你还在发烧,凡人发烧也会死。”   “我不会……”谢非白半睁开眼,眼底盛着生理性泪水,对印无玄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放心,我不会死,我睡一觉就好了……无玄,你陪着我。”   谢非白还是抓着印无玄的袖子,印无玄怕把他的手指给掰断,也不敢使劲儿,只得任由他抓着。   印无玄蹙眉道:“好了,我不走,你要是痛死了我可不负责。啧,不行,你不能死。”   “好,我不死。”确定了印无玄不会走,谢非白安心地闭上了眼,手指垂下,昏睡过去。   印无玄在床边坐了良久,也脱了外衣,在谢非白身边躺下了。   到了半夜,谢非白发起抖来,牙齿咯咯打颤,明明先前热得快要熟了,这会儿身上又冷得宛如呆在冰窖里。   “冷……好冷……”他在梦里呢喃着,本能地向身边唯一的热源靠过去,他贴着印无玄温暖的身体,手脚并用地把人给缠住,却还是冷得呜呜叫。   印无玄只觉自己怀里多了一坨冰块,他熟练地运行灵气,令自己的身体发热,热意通过两人相贴的肌肤传递给谢非白,不多时,谢非白暖和了起来,渐渐停止了颤抖,终于熟睡了。   印无玄却是全无睡意,他盯着谢非白的脸出神,心想,这个人曾是我生命里的全部,可我却不再在乎他了。   莫名的,他感到他的胸腔好空,空得有冷风往里灌,呼啸的风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   谢非白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渡劫失败后这几个月,他每日都在疼痛中煎熬,白日里还可忍受一二,一到晚上就痛得要命,与其说是入睡,不如说都是痛到失去知觉。为了不让喻允礼和夜从深太担心,他从没与二人讲过,只说自己有所好转,没有那么疼了。   昨夜和印无玄双修一次,把他的精气都给耗光了,反而是累到连痛都顾不上,陷入了深度睡眠。而且睡着睡着,他冰冷的身体变得暖暖的,让他很舒服,他就睡得更香了。   一觉醒来,他不仅退了烧,精神还好了些。   双修果然是好东西,即使只修个形式,那也很好。   “你的病好了,”印无玄站在床边,观察了半晌,道,“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双修。”   “等等,”谢非白无奈笑道,“无玄,你是不是忘了,我已不是修真者了,是个身娇体弱的凡人,我需要进食,需要休息,不然真的会死。”   印无玄无所谓道:“你死了,我就去找别人双修。”   谢非白道:“你我还是道侣,你去找别人,就是出轨了。”   印无玄:……   谢非白道:“而且我死后,你就成了鳏夫,以后别人称呼你,会在你的名头前加上鳏夫两个字,也可能是寡夫。”   印无玄:……   谢非白道:“我得吃清淡一些,你去找小二给我煮一碗粥吧。”   印无玄:……   他不喜欢鳏夫也不喜欢寡夫,只得去找店小二煮粥,谢非白看着他乖乖去找店小二的背影,笑了。笑着笑着,他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血,他淡定地把血抹在里衣的领口和胸襟上,待印无玄端着粥回来,看到的就是谢非白一身是血的模样。   “哪儿来这么多血?”印无玄问,“你哪里受伤了?”   “无妨,”谢非白接过粥,云淡风轻道,“咳出的血,习惯了就好。”   印无玄道:“咳血还还能咳习惯?”   谢非白道:“为何不能?星夜不就天天咳血吗?”   印无玄道:“那不一样,她是修真者,她那副病怏怏的样子也是修炼的路数,你是个废……凡人了,咳血会死。”   “暂时还死不了,你不用太担心。”谢非白懒洋洋地舀起一口粥往嘴边送,嘴唇才一挨到勺子,他就手一抖,差点儿把粥给打翻了,他漂亮的眉毛皱起,道,“好烫。”   印无玄把手放到粥碗上,很快,粥凉了些,成了适口的温度。   谢非白的眉毛舒展开来,眼睛也微微弯起,道:“无玄,谢谢。”   印无玄收回手背在背后,别过头,道:“快喝,喝了双修。”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爱你呀   按照印无玄本来的计划,在找到谢非白后,他们就要没日没夜地双修,把一身的火气全部发泄完毕。可才修了一次,谢非白就破破烂烂的了,多碰一下都怕人会缺胳膊少腿,甚至直接死了,他也不敢妄动。   他到底去找了个凡人大夫来给谢非白看病,大夫才把了脉就大惊失色,直言谢非白的五脏六腑没有一处完好,骨头筋脉也都全有问题,合该是个死人,还能活着已是奇迹。   印无玄听得不耐烦,问:“那他能不能行房事?”   大夫看印无玄的眼神完全是个看一个禽兽,痛心疾首道:“他都这样了你竟还只想着那点事,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印无玄道:“那你能不能治好他?”   大夫连连摇头,道:“老朽没那医术,别说是老朽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印无玄只当这大夫是庸医,给了诊费就把人给打发了。   谢非白劝慰道:“我有喻前辈给我的药,吃药调理就行了。”   “他的药要是有用,你也不会吃了这么久还是一块破铜烂铁,”印无玄嗤道,“还是回云隐宫找连丹心,看他有没有什么丹药能治你。”   “你不是最不信丹药?”谢非白道。   “我不信的是靠吃丹药堆起来的修为,”印无玄道,“疗伤治病还是能有点用。”   谢非白道:“可我这身子经不起奔波,你带我回云隐宫怕也得花好几日,会不会耽误你的决斗呀?”   印无玄道:“耽误不了。”   谢非白勾唇笑道:“那就靠你了呀,无玄。”   他这声“无玄”尾音上挑,如同带着小钩子,钩得印无玄眉心一跳。   印无玄不再耽搁,当即带着谢非白赶路,他在谢非白周身加了一层又一层结界,以此抵御飞行时的强风和寒冷。   谢非白偎在印无玄怀中,眉头紧紧蹙着,时不时咳嗽一声,印无玄搂着他,用大氅把人给盖得严严实实,手也贴在他的背心为他输送热气,可这并没有让谢非白好上多少,他还是疼,还是难受,尽管一直在忍耐着,可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的不适。   “你也太弱了!”印无玄道,“我已经飞得很慢了!”   “对……对不起……咳……”谢非白抓着印无玄的衣服,道,“你不用管我。”   “呵,我不管你你都不知死多少次了。”印无玄道,“再坚持一炷香,到下一个城镇后休息。”   谢非白点了点头。   这个城镇对二人来说并不陌生,他们结为道侣后,便是在这座城里租了一幢房子住下,直到魔气侵蚀到此,他们才动身前往里幽都。   那段日子里,他们如胶似漆,眼底心里都只有彼此,外界的纷扰和他们没有半点干系。   故地重游,却是全然相反的心境,想要做的事倒是无甚不同。   城镇里的原住民回来了一些,有些则在外地定居,因此这里的人不多,他们曾住过的那间屋子是空着的,原房主没有回来,他们索性就又在这里住下了。   谢非白在大堂的桌子上放了些钱,权当追加的租金。   他们住进了曾住过的房间,这里和他们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多了一层灰。   “咳咳咳……”谢非白吸入了灰尘,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的血鲜红而刺目。   印无玄道:“你先去外面等我,我把这里打扫干净了再进来。”   谢非白道:“外面冷。”   印无玄道:“都要入夏了,哪里会冷?你要是冷,就再多穿一件衣服。”   谢非白道:“哎……谁让我是个虚弱的凡人呢。”   印无玄:……   印无玄从衣柜里翻出一张干净的被子,把印无玄裹成了一个球,搬到房外的石凳上坐着,又打来井水把房间的犄角旮旯全都擦过一遍,确保一粒灰尘都没有,才又把谢非白给搬进屋。   “很干净,”谢非白深呼吸一口气,道,“谢谢。”   “这房间又不止你一个人住,我也要住,”印无玄道,“我可不想在脏兮兮的地方行双修之事。”   “嗯嗯,”谢非白笑着附和,道,“我们无玄最是爱干净的人了。”   印无玄:……   “你不是说药浴有用,我去烧水给你药浴,”印无玄道,“药浴完了双修,这次你要是还敢修一次就晕死过去,我就……”就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他好像没什么能威胁谢非白的筹码,只得悻悻地去烧水了。   等他扛着一桶热水回房,谢非白正在脱衣裳。他穿得厚,衣服在脚下一层一层地堆栈,脱到只剩里衣时,他累到脱不动了,向印无玄求助道:“无玄,我没力气了。”   印无玄道:“脱衣服都没力气,你要怎么跟我双修?”   谢非白道:“所以我要多多节省力气,你来帮我脱衣服,把我抱进浴桶里,帮我加药沐浴,这样我的力气就能全部攒到双修的时候了。”   印无玄:……   印无玄从没听过如此无理又荒唐的要求,但他照做了。即使他对谢非白没有任何感情了,还是会照着对方的吩咐去做,就跟条件反射的听命似的。   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印无玄想,可他没有办法,只能认命被玩弄。   印无玄在浴桶里加好药后,为谢非白脱了里衣,再将人横抱到浴桶边,轻手轻脚地把人给放下。水温刚刚好,谢非白靠着浴桶壁舒服地喟叹,很快,他冰凉的身子就回暖了,面无血色的面庞也飘上了红晕。   他惬意地闭着眼,瀑布般的头发在水中散开,在昏暗的烛光下美得仿若林间的妖魅。   过了会儿,谢非白道:“无玄,水有点凉了。”   印无玄本是百无聊赖地盯着他,他突然一出声,倒把人给吓了一跳。   印无玄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道:“你还要泡多久?”   谢非白道:“药浴少说也要泡一个时辰呢。”   印无玄把手伸入浴桶中,水只是温热了,他往水中注入灵气,让水重新变回最适宜的温度。   当他抽回手时,谢非白抓住了他的手,放到颊边蹭了蹭,道:“无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泡?”   他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印无玄,他的眼睛本就漂亮,这么专注地看向一个人时,便是一块石头也会心动。   印无玄没有心,无法心动,但他的身体动了。   他弯下腰,亲吻谢非白的唇,然后他抓住谢非白的头发,迫使人仰起头来,道:“这浴桶太小了。”   谢非笑了,带着几分勾人的魅意,“浴桶小才好啊,这样我们才能挨得更近啊,无玄你说呢?”   印无玄什么也没说,他跨进浴桶里,水位陡然升高,漫出桶来,哗啦哗啦流得满屋子都是。   “你泡药浴时精神是要好一些,”印无玄道,“是你来招惹我的,那就别怪我太狠。”   谢非白捧着印无玄的脸,道:“你是我的无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哗啦——   水波荡漾,更多的水溢了出来。   *   一夜的胡天胡地后,谢非白的病情又加重了,印无玄不得不在小镇里停留一天,等谢非白好转一些再赶路。   谢非白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小半张脸来,他没什么睡意,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动弹,只好躺着。   印无玄抱着大剑,阴沉着脸站在床头,浑似别人欠了他几万两黄金。   谢非白小声道:“无玄,你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   “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印无玄道,“要不是你让我跟你共浴,我也不会失控……”   他想起他在浴桶里对谢非白做的那些事,又说不下去了,现在若是掀开床上人的被子,可以看到对方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好皮,全都是捏的啃的印子。到最后浴桶里的水都漏完了,谢非白的嗓子也哑得不象话,他还是没有适可而止,直到谢非白吐了血,他才如梦初醒地停下,匆忙给人擦干了身上的水,抱回床上,再去厨房熬了药,伺候人喝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谢非白真的要死了。   谢非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道:“我没那么容易死……要死的话,你把我丢在里幽都时……我就该死了。”   印无玄忽然道:“我把你丢在了里幽都,你就不恨我吗?按理说,人都会恨差点害死自己的人。”   谢非白不答反问:“你爱我吗?”   印无玄道:“不。”   谢非白问:“你恨我吗?”   印无玄道:“不。”   谢非白道:“你不爱我,也不恨我,你对我只是没有感情,我在你心里,和路边道一块石头或者一棵树没有区别。”   印无玄道:“有区别,我不想和石头或者树双修。”   “一颗石头或者树也不会爱你。”谢非白悠悠道,“无玄,我们是道侣,我爱你,所以不会恨你。”   印无玄听不懂,但他知道爱是很有分量的一个词。   谢非白第一次对他说了“爱他”。   很奇怪,他明明无法理解“爱”的意思,却莫名地雀跃。   他又想和谢非白双修了。   他压住躁动,强迫谢非白睡觉,凡人在睡着时修复能力比醒着时好。   谢非白就睡了,睡了没多久又痛醒了,两人便这样一个躺着一个站着,无事可做。   “嗯嗯是我的错,”谢非白把被子再拉高一点,连鼻子都挡住,“我不该诱惑无玄,害得你把持不住。”   印无玄道:“对!”   谢非白道:“这样太无聊了,无玄,你给我讲故事吧。”   印无玄道:“不会。”   谢非白道:“哎,你的确不会,从小到大,你讲故事的本领都很烂。”   印无玄:……   谢非白的目光落到了印无玄的大剑上,道:“无玄,让我看看你的新大剑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剑见血   大剑太沉了,谢非白拿不动,只能印无玄握住剑柄,拔出剑鞘让他观看。   新大剑的外形和旧版没什么不同,只是剑刃的材质有所改变。   剑刃成了纯黑色,硬度上了一个台阶,这天底下,恐怕没有比新大剑所用的天石更坚固的材质了。   谢非白的手在剑刃上滑过,不小心擦到了剑锋,指腹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珠滚落到大剑上。   印无玄忙拉过谢非白的手,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为他止血。   待指腹不再出血,印无玄才舔了舔后吐出谢非白的手指,道:“没想新大剑第一次见血,见的是你的血。”   谢非白道:“这很有纪念意义,等我死了,你还能记住我吧。”   不知为何,谢非白说“死”字时,印无玄觉得格外刺耳。   印无玄道:“你的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   谢非白不置可否,又转而说起大剑,道:“我听闻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铸剑师为你炼制了新大剑,手法不错,有这手法的人竟会没有半点名气,我倒想看看是什么奇人。”   印无玄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道:“什么奇人都跟你没关系,你的任务是跟我双修。”   谢非白叹了口气,道:“无玄,你我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变得这么色。”   印无玄:???   谢非白道:“张口闭口都是双修,若我们是正经的双修也就罢了,可我们分明只是在享受鱼水之欢,说白了,你就是无时无刻都想跟我行那事,哎,这么色,你还要怎么清修呀?”   印无玄道:“分明是你写信给我要双修,你这是血口喷人!”   谢非白道:“我是写了信,但也不是让你这么不分昼夜满脑子都……哎,无玄,你好色啊。”   印无玄:……   他选择闭嘴。   *   决战日期将近,暨明仙尊一片泰然,方无极却是坐不住。   方无极道:“师尊,我去打听了下,印无玄那家伙不在云隐宫,也不知去了哪里。你说他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秘境去修炼了,这个修炼狂……”   “无极,”暨明仙尊打断方无极的碎碎念,道,“你不要太过忧心。”   “我没忧心啊,”方无极犟嘴道,“师尊是天下第一人,印无玄必不是你的对手。”   暨明仙尊道:“印护法天纵英才,合体期时就已能战胜大乘期修者,如今他是大乘期,天下第一人是谁尚未可知。”   “肯定是师尊!”方无极握拳,道,“再说了,他也不是什么大护法了,谢非白修为都没了,不知所踪,云隐宫没了宫主,哪里还有护法。”他停了会儿,又道,“师尊,你说谢非白还活着吗?”   暨明仙尊眼睑微垂,白色的睫毛投下浓重的阴影,道:“谢宫主洪福齐天,定然是无恙的。”   方无极观暨明仙尊神色,道:“祸害遗千年,谢非白那种妖孽,且活着呢。”   *   谢非白摸了摸耳朵,热乎乎的。   印无玄问:“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谢非白道:“无妨,兴许是有人在念叨我。”   “呵,念叨你的人多了去了,”印无玄道,“靠着我,掉下去了我可不管。”   谢非白闻言,抱着印无玄腰的手又紧了紧。   两人乘在大剑上,正在往云隐宫的方向行去。   高空中风大,即使印无玄给谢非白套了好几层结界,他还是没法靠自己保持平衡,必须紧紧贴着印无玄。印无玄索性解开外袍,把谢非白给拢住,但谢非白又穿着厚厚的大氅,就使得这个姿势有几分滑稽。好在他飞得快,也没人能看清他的轨迹。   谢非白把脸埋在印无玄的颈窝,道:“我掉下去了你也会接住我的。”   印无玄道:“你可以试试。”   谢非白当真松了手,身影立即摇摇欲坠,印无玄黑着脸在他腰间一搂,把人搂得与自己紧密相贴。   谢非白在他耳边笑,道:“无玄,你就算没有心,也会对我心软呢。”   印无玄硬邦邦道:“我把你丢在里幽都时可没心软。”   谢非白道:“你后悔了。”   印无玄道:“没有。”   谢非白道:“你有。”   印无玄:……   每次和谢非白争论他都是输,索性闭了嘴,不回话了。   谢非白也不再逗他,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偶尔咳嗽几声。   *   连丹心坐在炼丹房的门坎上,唉声叹气。   药童疑惑地问:“连药师,大护法不是把你的炼丹炉还回来了吗?你还叹什么气呀?”   连丹心道:“谢宫主不在,左右护法也离宫了,至于大护法……我算是看透印无玄了,他才不会去给我采药!”   云隐宫里,印无玄是最不喜丹药的,却也是帮连丹心采过最多药材的那个,只因连丹心要的药材通常都极其珍稀,生长在危险之地,或者有很多人抢夺,修为不够的修真者去了也是送死,宫里只得印无玄能确保次次都能给他把药材完好带回。   印无玄之所以会任劳任怨地去采药,一是谢非白的吩咐,二是为了谢非白炼丹。可这宫里没了谢非白,印无玄的心里更没了谢非白,连丹心哪里使唤得动他。   “这云隐宫我怕是也呆不了多久了,”连丹心道,“可不在云隐宫,我能去哪儿呢?别的那些门派要么弟子太多,要么资源太少,都不够自在。”   药童瘪嘴,道:“连药师,你可不能走!你要走了,启隐肯定会把你的炼丹炉给抢过去。”   一提这茬连丹心就来气,那个启隐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到云隐宫第一天就把他的炼丹炉抢了说是要用来给印无玄炼剑,没成想还真给炼成了!炼好剑后他还不走,竟在云隐宫住了下来,不管怎么看,这个启隐对印无玄的态度都很不一般,分明是想挖墙脚!   “那个坏东西!”连丹心咬牙切齿道,“等谢宫主回来,我定然要进言收拾他!”   “不知连药师要如何收拾我?”一道声音突兀响起,连丹心看过去,来人正是他们在谈论的启隐。   连丹心背后说人被抓了个正着也不心虚,大声道:“你又不是我云隐宫的人,也没交租金,凭什么留在这里?我要让宫主把你给赶走!”   启隐用他那双格外大的眼睛看着连丹心,道:“谢非白已是废人,他还算得上云隐宫的宫主?”   “你才是废人!”连丹心不爽道,“云隐宫乃谢宫主一手创立,宫主之位谁都不能撼动!再说了,有我在,定然能将宫主的身体调理好,不日就能……”   连丹心的话没说完,便被启隐掐住了脖子!   药童尖叫道:“你要做什么?!”   启隐眨了下眼,药童连挣扎都没有,便晕死过去。   “你……呃……”连丹心去掰启隐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动,“放……放手……”   他的脖子很痛,呼吸也变得困难,恍惚间只觉此情此景十分眼熟,一回想才想起饶无愧来偷袭时也是掐了他脖子。   啊,怎么又是我啊!连丹心愤懑地想,我是什么鸡鸭吗?怎么个个都掐我脖子!   “我可不能放任你把谢非白给调理好,”启隐的手指收拢,杀意顿显,“没了谢非白,印无玄才会跟我走。”   连丹心瞪大了眼,心想你果然对印无玄有歪心思,居然敢和谢非白抢人,真是疯了!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是再不挣脱说不定真会被掐死了!   连丹心催动灵气,试图用他为数不多的攻击书法给予启隐一击,然后趁机逃走,可他惊诧地发现,他竟无法运用灵气!   这个启隐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炼出了新的大剑还有这么高的战斗力!这样的人为何会籍籍无名?   啊……好痛……要死了要死了……   就在这时,一道剑风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边划来,启隐连忙松手后退,险险避开,连丹心则被扔出了数十米之远,撞到了身后的炼丹炉上,发出“砰”的巨响!   在他们中间,地面被砍出了一道横亘炼丹房院落的深长地缝!   印无玄回来了!   启隐负手而立,片刻后,印无玄抱着一个人落在他的面前。这个人背对着他,整个人都缩在印无玄的怀中,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身型,但启隐记得这个人,西海之上陪在印无玄身边的人——谢非白!   启隐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道:“主上,你回来了。”   启隐不愿称呼印无玄为印护法,也不好直呼他的姓名,便称他为“主上”。   “我不是你的主上,”印无玄瞥了眼半死不活的连丹心,问,“你在做什么?”   启隐道:“他在说主上坏话,我为主上收拾他。”   印无玄道:“他爱说便说,不用管他,倒是你,怎么还在云隐宫?我不是让你炼完剑就走吗?”   启隐道:“我是主上的人,主上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印无玄道:“你不是我的人,你连人都不是。”   启隐道:“我属于主上。”   印无玄怀里的谢非白动了动,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他的脸色很不好,是过度虚弱导致的惨白,他看向启隐,道:“本座倒不知无玄何时还收了个属下,莫非你就是那名叫做启隐的铸剑师?”   “是我,”启隐死气沉沉道,“谢非白,我还以为你死了。”   “本座命大,至于你……”谢非白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道,“命也挺大的。”   启隐心下一惊,全身绷紧,好似有一层无形的威压压在他了的肩头!可这不合理,谢非白分明是个废人了,哪儿还会有这般气势?!   谢非白不再看启隐,转向印无玄,道:“无玄,去看看连药师吧。”   印无玄道:“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唯一一个   连丹心受的伤不重,就是嗓子受损,暂时说不了话。   一见到谢非白,他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咿咿呀呀地比划半天,大意就是说“印护法欺负我,那个启隐也欺负我,宫主你要给我主持公道”。   谢非白无奈道:“我如今就是个凡人,随便一个修真者都能捏死我,能给你主持什么公道呢?”   连丹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谢非白道:“那就托你的福了。”   安抚好连丹心后,谢非白和印无玄回了寝殿。殿内已打扫干净,是印无玄趁着谢非白和连丹心谈话时亲自打扫的,毕竟谢非白太过娇贵,万一宫人打扫时不够仔细,又得咳个半天。   “你进过我的寝殿,”谢非白环顾一周,道,“动过我的书。”   印无玄特意把书都放回了原位,不料这么快就被谢非白给发现了,一想到那些书里都夹着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字和画,他既尴尬又羞恼,道:“我是动了,你待如何?”   “我倒不知无玄竟喜欢上看书了,”谢非白道,“看了这么多书,可有什么心得?”   “没有心得!”印无玄道,“飞了这么久你没有不舒服吗?还是说连丹心给了你什么灵丹妙药?既然你有力气,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来双修吧。”   谢非白马上咳了几声,道:“乏得很,头也很晕,四肢都好痛,无玄,我们且先休息吧。”   印无玄:……   谢非白休息,印无玄在旁边守着,不多时,启隐前来求见。   他自然而然地谢非白掖了掖被子,掖完后他的手指像是不知该如何安放似的动了动,盯着谢非白的睡颜看了会儿,才蹑手蹑脚地走开。   *   启隐在议事厅内等待,仍是面无表情,大大的眼珠里没有半点神采,若是不动不说话,就像个无生命的人偶。然而实际上,他很焦躁,他想不通印无玄都无情道大成了,怎么还会把谢非白给带回来。   他作为妖兽之王时没和谢非白交过手,但前代妖王们的记忆传承让他知道谢非白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且他曾是印无玄的主子,两人还是道侣,即使没了修为,也不容小觑。   方才和谢非白的短暂照面,竟是让他毛骨悚然,或许这是刻在血脉里对斩杀过妖兽之王的强者的恐惧。   他在竭力让印无玄站到他这一边,以特级魔兽的身份率领魔和妖征战修真界,为此他做了好些安排,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你有什么事?”印无玄跨进议事厅,不耐烦地问。   启隐躬身行礼,道:“主上,你为何要带谢非白回云隐宫?”   印无玄道:“首先,我不是你的主上;其次,谢非白本就是云隐宫宫主,他回宫天经地义。”   启隐道:“你和暨明仙尊决斗在即,此时接他回来不怕有什么变数吗?”   “能有什么变数?再过三日,我和几名仙尊就会于千年雪山下决斗,便是天道化形,也无法阻止。”印无玄道。   “你修无情道,却把一个能让你动情的人放在身边,万一他毁了你的道……”启隐道,“主上,还请三思。”   “毁了我的道?”印无玄笑道,“我没有心脏,如何动情,这些事无需你担心。说起来,我还有一笔账和你算。”   启隐心知印无玄这是要跟他算连丹心的账,先声夺人道:“连丹心在背后对主上出言不逊,我没忍住动手教训,望主上念我忠心一片,饶了我吧。”   印无玄道:“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主上,更不需要你的忠心,我没动手杀你已是看在同出一源的份上。铸造大剑的钱我已给你了,别赖在云隐宫,赶紧滚,不然就交房租。”   启隐道:“我想跟主上一同去千年雪山,亲眼看看我所铸造的新大剑的威力。”   铸剑师想看自己的剑能被发挥到什么程度算是个合理要求,印无玄道:“既如此,那你就把前几天的房租和后三天的房租交到账房去。”   启隐:……   *   谢非白睡得很不安稳,这些天他都是在印无玄的怀抱中入睡的,独自一人入睡觉得哪儿都冷,哪儿都疼。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出了一身冷汗,把被子掀开,又冻得直打哆嗦。明明是自己住了几百年的寝殿,却突然住不惯了般。   “你在烙煎饼吗?”印无玄一进屋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是谢非白在辗转反侧,“你不是困了要休息吗?”   “你不在,睡不着。”谢非白侧过身来,面对着印无玄,他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脸颊上红扑扑的,语气里有点委屈,哪里还有曾经天下第一人的半点霸气。   “我又不会唱催眠曲,”印无玄这么说着,动作麻利地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里,把谢非白给抱进怀中,道,“你要么睡觉然后跟我双修,要么跟我双修然后睡觉,选一个吧。”   谢非白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道:“我怎么就把你养成了个小色胚。”   印无玄已对“色”这个字免疫了,理直气壮道:“那是你的养育方法有问题,看来你要先双修。”   谢非白道:“我不是……唔……无玄你真是……唔……”   寝殿的床很结实,不像外面的床,会吱嘎吱嘎地响,印无玄总要担心万一床垮了谢非白会摔地上去。   还是家里好,印无玄莫名想到了这句话。   *   四海八荒报又有大新闻了,《印护法接谢宫主回云隐宫》这个标题毫不意外地点燃了新的八卦。   “不是说印护法把谢宫主丢在里幽都了吗?”   “不是说印护法无情道成断情绝爱了吗?”   “他们这是死灰复燃了?”   “据说谢宫主已沦为凡人,还能执掌云隐宫吗? ”   “印护法和暨明仙尊的决战马上就要到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接谢宫主回宫是何用意?莫非是要扰乱仙尊?”   “要我说,印无玄说不定是要把谢非白当成禁脔呢。”   ……   众说纷纭,不过这些这些说法影响不到两位当事人,或者说他们早就习惯了成为他人的谈资。修真路漫漫,没点茶余饭后的话题也太无趣了。   谢非白把看完的四海八荒报放到床头,伸了个懒腰,宽松的里衣从肩头滑落,白皙的皮肤上处处都是青紫的暧昧痕迹。   印无玄给他把衣服拉上,挡住了一片春色,道:“陶生生来了。”   他耳聪目明,陶生生才到山脚,他就已感知到。   “他不来才是奇怪,”谢非白道,“许久没见,见见倒也无妨。”   印无玄道:“他如果要住下,得收他双倍房租。”   谢非白道:“嗯,都听你的。”   印无玄道:“我让连丹心来给你看诊。”   谢非白道:“不急,他受了伤,还说不出话,让他再修养几日也可。”   “哪儿有那么娇贵,”印无玄道,“他好歹是个合体期,莫非比你这个破烂的凡人还不经折腾。”   谢非白笑了,道:“全天下也只有你这么折腾我。”   印无玄忽然脱口而出道:“你的前几任情劫都没这么折腾过你吗?”   谢非白愣了一下,大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弄得胸口又闷又痛,他按着心口给自己顺气,还是在笑,道:“无玄,你问喻前辈是否与我双修过,原来是在意这个。”   印无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多么愚蠢的问题,可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他先前是想问不敢问,后来是懒得问,但既然都问出了口,他也不会收回,梗着脖子道:“我们在名义上仍是道侣,难道不能问你以前的私生活吗?你有那么多任情劫,还有险些结为道侣的,市面上流传着那么多以你为原型的情爱话本,在那些话本里你和那么多人都……”   “没有,”谢非白道,“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印无玄一下子哑巴了。   谢非白似笑非笑道:“无玄,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吃什么醋?!”印无玄豁然从床上跳下来,道,“我吃饺子从不蘸醋!”   “对,我们无玄不喜吃醋,”谢非白道,“我们无玄喜欢喝酒,虽然酒量不好,但就是喜欢,对吗?”   印无玄听出谢非白的弦外之音,道:“谁说我酒量不好?我已经进步很多了!”   “是吗?”谢非白仰起头,道,“那你凑近点,让我看看你道酒量是否变好了。”   印无玄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谢非白殷红的唇上,慢慢俯下身,谢非白勾起唇角,抓住他的胸襟往前一拽,吻上了他的唇。   酒香弥漫。   *   陶生生对云隐宫早就熟门熟路了,宫人们见到他都纷纷跟他打招呼,他笑着回应,直奔山顶。   半路上遇到了也往山顶走的连丹心,见对方气色不大好,他问:“连药师这是怎么了?”   连丹心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示意他说不出话。   陶生生道:“你的脖子上有淡淡的勒痕,这云隐宫谁敢对你这般无礼?印护法虽脾气暴躁,但他打人从不掐脖子,也没听说云隐宫又被袭击了,那这个伤你的人……”他眼珠一转,果断道,“是那位名叫启隐的铸剑师?”   连丹心“啪啪”鼓掌。   陶生生摸了摸下巴,道:“他为何要伤你?昨日印护法带谢宫主回宫……”他思考了会儿,恍然大悟道,“他怕你医治好谢宫主所以想杀了你,也就是说,启隐爱上了隐护法!”   要不是嗓子实在发不出声,连丹心都要为陶生生的推断尖叫了!   陶生生喜形于色,道:“这云隐宫还是得有谢宫主在啊,只要有谢宫主,八卦就不用愁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现情敌   陶生生和谢非白也算是老交情了,认识了得有几百年,算起来大概是在谢非白第二次情劫时,陶生生就在关注他的八卦。   陶生生一见谢非白就觉此人必定不凡,那时他的修为比谢非白高,结果他很快就被比下去了,然后他再见谢非白时都不敢直视对方的脸,生怕栽跟头。   这一次见面,他难得地抬起了头,直勾勾看向谢非白,与他们初识时没什么不同,很美,即使不使用魅术,这也是一张美得能蛊惑人心的脸。但比起当年,他的眼睛里有了更多的故事,一颦一笑都愈发摄人心魂,再加上身居高位太久,眼神中带着一丝傲气,更是令人心折。即使如今他的已是一介凡人,那分傲气也没减少分毫。   “谢宫主,多日不见,你风采依旧呢。”陶生生拱手道。   “我哪儿还称得上宫主的名头,”谢非白道,“我听闻陶老板在青云派时受了重伤,可都好完了?”   “劳宫主挂念,我已好了,”陶生生注意到谢非白不用“本座”的自称了,而是用“我”,“谢宫主莫非已有了新的宫主人选?”   谢非白没有正面回答,道:“等星家姐妹回来再谈此事吧。”   既是要等星家姐妹,那这下一任宫主之位多半不是传给印无玄了,而是给姐妹中的一个,陶生生有了判断,飞速给次日的四海八荒报打腹稿。   连丹心听这两人聊些有的没得无趣得很,他急着给谢非白看病,手舞足蹈地让他们别说话了。   陶生生道:“谢宫主身体要紧。”   谢非白伸出手臂,道:“我已是药石罔顾,吃丹药怕是也没什么作用。”   连丹心不乐意了,又是一番手舞足蹈,大意是说有他在不可能治不好,而后替谢非白把脉,脸色从从容到难看,最后黑成了锅底。   他拿来纸笔,“刷刷刷”一通写,写完了塞进谢非白怀里,用口型道:“这是注意事项,必须遵守!”然后着急忙慌地跑出议事厅,去药房配药炼丹去了。   谢非白把纸折起来装入口袋,道:“陶老板,还是我们先叙叙旧吧,你怕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陶生生道:“知我者谢宫主也!那么我先问一个全天下人都好奇的事,传言印护法将渡劫失败的你留在里幽都,你是如何在里幽都关闭前逃离的呢?”   谢非白道:“幸得一位故人所救。”   陶生生问:“可否告知是哪位故人呢?”   谢非白笑而不语,陶生生就知这个问题是得不到解答了,又转而问下一个问题:“众所周知,印护法修炼的是无情道,如果动情,他的一身修为就毁了,而你捏碎了他的心脏,助印护法升至大乘期,反而是你自己沦落为凡人,对此你是否有过后悔呢?”   谢非白道:“我为何要后悔?”   陶生生道:“你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可说是眨眼间从云端跌入了尘土,再加上印护法无情道圆满,对你的情谊怕是也所剩无几,你当真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谢非白缓缓道,“我选择这条路是因为我对他动了情,我从不后悔对无玄动情。”   陶生生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知谢非白所言句句真心,一时想若是他的那些前情劫听到这番话,也不知是何感想。   陶生生又问了好些问题,谢非白都一一答了,这让他十分满足。   陶生生笑眯眯的,道:“谢宫主,我这还有一个问题,你对启隐怎么看?”   “启隐?”谢非白的声调微妙地向上扬了扬,道,“他不是无玄请来的铸剑师吗?”   “对,就是那位铸剑师!”陶生生右手挡着脸,神神秘秘地靠近谢非白,道,“我从连药师那里听说,启隐爱上了隐护法,将你视为情敌,所以我想问问你对他的看法。你放心,这一段我不写在四海八荒报上。”   “情敌……”谢非白摸着茶杯盖子,咀嚼着这个词儿,似乎觉得很新鲜,笑了下,道,“我倒没想过无玄还会给我弄出一个情敌,有意思。”   陶生生忽觉背后吹来一股冷风,紧接着他的后领被人提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嗖——”地扔飞了!   “啊啊啊!!!”   陶生生飞出议事厅后又飞了好几十米,“砰”地撞到一棵树上,把树都给撞歪了,痛得龇牙咧嘴。他艰难地站起来,就见议事厅的大门逐渐关上,刚扔飞他的印无玄朝他飞了一记恶狠狠的眼刀。   门彻底关上了。   *   “你不是全身都痛吗?还跟陶生生聊了那么久。”印无玄用兴师问罪的语气道,“有那功夫应付陶生生,不如多花点时间跟我双修!”   “你都要和暨明仙尊决战了,还一天到晚都惦记着双修,这可不好。”谢非白没有骨头般地靠着椅背,懒洋洋道。   “这是谁害的!”印无玄俯身,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把谢非白给困在自己和椅子的狭窄空间里,道,“谢非白,我看你修为虽没了,魅术却还在!”   谢非白抬起一只手,抚摸印无玄的侧脸,嘴角噙着笑,道:“无玄,你是大乘期修者,我是个凡人,便是我有什么魅术,对你也是无效的。”   印无玄当然知道这世间任何魅术都对他无用,这么说不过是想要把责任推给谢非白。要不是那封要求双修的信,他才不会动念,且一动就停不下来。   印无玄道:“哼,反正我说不过你!”   他低头,堵住谢非白的唇,这样对方就不能说话来扰乱他不存在的心了。   两人对彼此的身子已是万分熟悉,一个吻就能挑起熊熊烈火,在印无玄要再进一步时,谢非白大力捶打他的胸口,他不得不先退开,问:“怎么了?你又哪里痛了?”   谢非白的嘴唇红得仿佛浸了血,眼底也是泪汪汪的,又可怜又勾人,他喘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道:“连药师给我写的注意事项,我还没看。”   印无玄不爽道:“你就非得现在看?”   谢非白道:“等你把我的衣服都撕碎了,这张纸也跟着碎了,还能看什么?”   印无玄揉了揉鼻头,无言以对。   谢非白将纸展开,偌大一张白纸上就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禁欲!   谢非白:……   印无玄……   印无玄愤怒地抓过纸撕碎,道:“连丹心就是个庸医!胡说八道!”   纸张的碎片飘洒,印无玄执着地去脱谢非白的衣服,谢非白也不阻止,纵容地任他脱,可脱到一半,他又气呼呼地给谢非白把衣服穿上了。   印无玄咬牙切齿道:“我明天就砸了连丹心的炼丹炉!”   *   不能双修,两个人就没必要睡一张床。可入了夜,印无玄还是留宿了宫主寝殿。   待谢非白泡完药浴后,他用被子把人一裹,抱去床上,抱的动作很粗鲁,放下时却很轻柔。   他本是多拿了一床被子,打算和谢非白各盖一床,以免睡着睡着忍不住又把人给办了。可谢非白却说没有他抱着就睡不着,会很冷很痛,他只得把多的被子又扔开,还是和谢非白盖一床,并把光溜溜的人给搂着。   “我要是没忍住,那就是你自找的!”印无玄道。   “嗯,都是我的错,”谢非白用脸蹭他的脖颈,道,“是我太离不开你了。”   印无玄道:“呵,你渡情劫时,把我丢在云隐宫,一丢就是好多年,不见得你离不开我。”   话音一落,印无玄就闭紧了嘴,很想假装刚才那句话没有说过。他也搞不懂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这几日总说些没有意义的话。   谢非白却是不会放过他,道:“原来无玄在怨我从前不够重视你吗?”   印无玄道:“没有。”   谢非白道:“以前你我关系不同,我是宫主,你是护法,除此之外,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雏鸟总要离巢,我怕我管你管太多,你会嫌我烦。”   印无玄道:“我没有!”   谢非白把玩着一缕印无玄的头发,道:“而今,你我是道侣,道侣乃为一体,便是你烦我,我也是要呆在你身边的。”   印无玄道:“都说了我没有!“   谢非白道:“是没有嫌我不够重视你吗,还是没有嫌我烦?”   印无玄:……   谢非白轻笑道:“我以前倒没想到,你是个醋坛子。“   印无玄道:“我没有。”   谢非白道:“你若这般爱喝醋,那我可就为难了,翻起旧帐的话,你岂不是会泡在醋里。”   印无玄:……   谢非白道:“我的陈年老醋没什么好喝的,你这却是有一瓶新醋,让我眼酸心酸,觉都要睡不着了。”   印无玄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非白用印无玄的头发在他的胸上画圈,道:“那个叫做启隐的铸剑师,他喜欢你,你留他在身边,是不是也对他有意?”   印无玄:!!!   谢非白这话跟鬼故事似的,吓得印无玄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因起得太急,他的额头撞到了床头,头发还被谢非白给扯得生疼。   “怎么可能?!”印无玄道,“我怎么可能对他有意?他连人都不是!”   谢非白也慢慢坐起,给印无玄搓揉被撞红的额头,道:“所以他是妖兽之王,对吗?”   印无玄:…… 第一百二十章 身份探讨   两人再见以来,还从未对印无玄的真实身份进行过讨论,他们都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这下谢非白戳破了启隐的真身,这个问题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推到了台面上。   “你怎么知道?启隐的修为在合体期巅峰,化形术更是出神入化,即使来个大乘期的未必能识破他的伪装,你不是个凡人了吗?”印无玄不解道,“难道你修为尽失是骗我的?不对,你确实是没了修为。”   谢非白道:“我见过他,自是认得他。”   西海,印无玄和妖兽之王交战那日,谢非白在接住重伤昏迷的印无玄时,瞥到一个东西从海中游走,那便是妖兽之王的一个分-身。   分-身极其虚弱,谢非白只需动动手指都能把它给碾死,但印无玄情况危急,半点耽搁不得,他没有心情去管。   谢非白道:“我还以为它很快就会妖力耗尽而亡,却是低估了它。”   印无玄第一次听谢非白说起此事,道:“我以为西海时我斩杀了妖兽之王,这么看来当时的我与他是半斤八两,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   谢非白道:“现今你要杀他,易如反掌。”   印无玄定定地看着谢非白,道:“全天下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从捡到我起?”   谢非白道:“我在里幽都捡到你时,只是奇怪人类小孩儿怎么可能在里幽都存活,后来多方调查你的身世,却什么也查不出。我有诸多猜测,却未往特级魔兽上想,在古籍的记载里,特级魔兽一诞生就会毁天灭地,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连剑都还不会拿的小孩儿呢。”   说了会儿话,谢非白累了,印无玄自然而然地叉开腿,把谢非白圈进怀里,让对方的后背贴着自己的前胸,当了人形靠垫。   谢非白回头在印无玄的脖子上亲了一下,放松地靠着人,道:“后来你进步神速,天赋之高可谓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后无来者了,我对你的身份愈发起疑,但你从没表现出任何不对,对我亦是忠心耿耿,我就想,管你究竟是何许人也,只要你是我云隐宫的大护法,是我的无玄,都无所谓。真正确定是在魔兽秘境,你和秘境以及蛋壳产生了联系。”   印无玄道:“你确定之后也瞒着我,不,是瞒着所有人。”   谢非白道:“你是不是特级魔兽不影响你是印无玄这个人,你的名字是我起的,你长这么大是我管教的,你原身是什么,我不在乎。”   如果印无玄有心,那么他的心脏一定会热热的、酸酸的,可惜他没有。   他听到了谢非白的剖白,也就是听了而已。   “你推断出启隐是妖兽之王,接着要怎么做呢?要公开他的身份吗?”印无玄问。   谢非白垂眸,道:“公开他的身份,你的身份秘密也会暴露。”   印无玄道:“历代妖兽之王都是为了等待特级魔兽苏醒,他是来找我与他一同屠杀修真界的,我拒绝了。”   谢非白道:“他不死心。”   印无玄道:“嗯。”   谢非白道:“他为你铸了剑,无玄,把武器交给一个不信任的人,是一件危险的事。”   印无玄道:“你担心他在大剑上动手脚?我检查过了,大剑没有问题,他的手艺虽比不上夜从深,但也不差。再说了,即使没有大剑,我也照样能打。”   谢非白道:“或许没有那么简单……咳……”   “呵,那又如何?”印无玄道,“你一个凡人担心这些做什么?就你这身子骨,担心下自己吧,睡了。”   谢非白着实是没精神了,印无玄把他往被窝里一塞,再一裹,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   因为被叮嘱了禁欲,印无玄不能碰谢非白,整个人很是暴躁。连丹心来给谢非白送药时,他散发的杀气吓得连丹心栽了个跟头,还好他眼疾手快地把药碗给接住了,才保住了这一碗混合了数种珍稀食材熬制了六个时辰才大功告成的药。   印无玄道:“连药师,你是大限将近了吗?手脚都不利索了。”   连丹心的嗓子已大好,能说话了,他不服气道:“还不是都怪你!”   印无玄瞥他一眼,把药递给谢非白,道:“怪我什么?呵,要怪就怪你自己胆子小。”   连丹心高声道:“宫主!你快主持下公道吧!”   谢非白道:“连药师,我现在也打不过无玄啊,主持不了公道的。”   连丹心:……   谢非白喝了一口药,顿时被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小声抱怨道:“好苦。”   连丹心道:“良药苦口嘛,这可一口都不能剩下!”   谢非白抬眼看印无玄,印无玄道:“药都是苦的,我这里有蜜饯。”   谢非白这才捧起碗,捏着鼻子把药喝了个精光,一喝完,一颗蜜饯就被塞进了他嘴里,甜味立刻冲散了苦味儿,他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连丹心道:“宫主放心,这药你连喝半个月,身子骨必定能强健许多,待你好了些,可以尝试吃些温和的丹药,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也许又能引气入体,重新踏上修仙路了。”   “你说多少年?”印无玄在桌子上重重一拍,“他还能不能活二十年都难说!”   “这话就不对了,”连丹心道,“宫主只要按时好好吃药,一定能再活二十年的!”   印无玄冷哼道:“便是他还能活二十年,那也成了个老头子了,还修什么仙?”   连丹心道:“宫主的样貌也就二十多岁,再过二十年怎么就是老头了?再说你不能年龄歧视,多的是人四五十岁才炼气。”   印无玄道:“二十年太长了,我最多给你两年,否则我砸了你的炼丹炉,烧了你的炼丹房!”   连丹心气得跳了起来,指着印无玄的鼻子大骂:“你有病吧!我又不是什么神仙!就宫主这个情况全天底下也就我还能医治,二十年已经是很快的了!我说你再欲求不满也别无理取闹!”   印无玄道:“好,那我这就去把你的炼丹炉给砸了!”   两个人吵得跟乌眼鸡似的,谢非白哭笑不得,一手抓住印无玄的衣袖,道:“无玄,你别再欺负连药师了。”   “我欺负他?”印无玄本想分辨,但又觉得说下去是没完没了,道,“行行行,那就是我欺负他,怎么,谢宫主要惩罚我?”   谢非白道:“你这么关心我的身体,我很高兴。”   印无玄道:“我没有关心你。”   谢非白道:“嗯,我知道。”   印无玄没话说了,甩开谢非白的手,道:“我去练剑。”   谢非白笑道:“好。”   *   和暨明仙尊决战的日子已在眼前,若是印无玄一人,他当日飞去雪山赴战便可,但要带上谢非白,就得提前一日前去了。谢非白要去,负责熬药的连丹心也得跟着去,启隐则是必定要去的,这一行便有四个人,全都乘坐印无玄的大剑。   连丹心和启隐结了仇,自然不会给好脸色,启隐并不在意连丹心的仇恨,只眼珠转也不转一下地盯着谢非白。   连丹心张开双手挡住红启隐的视线,说:“你再怎么盯,印护法喜欢的都是谢宫主,你没半点机会!”   “喜欢?”启隐道,“印无玄连心都没有,谈什么喜欢?”   连丹心道:“印护法即使没有心,对谢宫主也是与众不同的。”   启隐道:“不过是道侣关系的牵系罢了,只要解除了这道关系……”   解除道侣关系,需得双方的心头血,可印无玄心脏已毁,取不到心头血,那么另一个办法就是,杀了谢非白!   启隐先前想杀连丹心,是怕连丹心当真把谢非白给治好了,然而他这几日观印无玄和谢非白的相处,却觉得即使谢非白是个废人也留不得,他必须杀了谢非白!   云隐宫时印无玄和谢非白成日黏在一起,他没有动手的机会,等到了千年雪山,印无玄和暨明仙尊决斗,谢非白身边无人守护,他就能趁机动手!   启隐盘算着杀谢非白的事,没再理会连丹心,谁想谢非白却是朝他走了过来。   他神情一凛,浑身肌肉绷紧,不自觉地进入备战状态。明明这个谢非白已不是他在西海所见的那个谢非白,他仍是本能地警惕。   “启大师,”谢非白道,“本座观你给无玄炼制的大剑,手法十分了得,不知能否讨教一二。”   启隐道:“难道谢宫主也懂铸剑?”   谢非白道:“略知一二罢了。”   启隐道:“铸剑之法是我们一族的不传之秘,无法与外人讨论,还请谢宫主见谅。”   谢非白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启大师的一族是哪一族?”   启隐道:“都是无名之辈。”   “无名之辈却能炼制出神兵利器,着实让人好奇。”谢非白道,“启大师,你的眼睛好生特别。”   他的话题跳跃太快,启隐一时跟不上思路,过了会儿才接话道:“天生如此。”   谢非白道:“本座曾游历西海,也见过一只很特别的眼睛,与启大师的眼睛倒有几分相似。”   启隐绷得更紧了,道:“我从未去过西海。”   “这样啊,”谢非白道,“西海的那只眼睛已是瞎了,启大师也要保重啊。”   他又咳嗽起来,印无玄熟练地给他披上大氅,抱入怀中,道:“先休息。”   谢非白“嗯”了声。   启隐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竟是已出了一身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双方到场   千年雪山脚下。   这一带没有城镇,人迹罕至。这几日却一反常态,处处都是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些人,自然都是从四海八荒特意赶来观看印无玄和暨明仙尊决斗的!   修真界本就多的是爱看八卦的人,印无玄和暨明仙尊的这场决斗关系到最新天下第一人之争,可谓是超级大八卦,因此不管来千年雪山多么困难,只要能来的人都想尽办法前来。   有那修为低赶路慢的,生怕错过了这场旷世之战,决斗日定下来当天就立即启程了。   随着雪山脚下的人越来越多,有生意头脑的修真者们就地摆起了摊,竟是形成了小集市。   方无极见山脚下这般场景,十分无语,他家师尊喜欢清修,最烦人多,便问暨明仙尊要不要把这些人给赶走。   暨明仙尊道:“无妨,决战过后他们自会走了。”   方无极道:“这些人太吵了,我怕他们会扰师尊清净。“   暨明仙尊道:“雪山上大雪终年不停,听不到杂音。”   方无极道:“可是……”   “无极,”暨明仙尊柔声打断他,道,“你是怕为师会输吗?”   “当然不是!”方无极马上否认,道,“师尊怎么可能会输!”   暨明仙尊揉了揉他的头,道:“你不用多虑,与印护法一战,为师自当全力以赴。”   方无极蹭了蹭暨明仙尊的掌心,道:“师尊一定会赢的。”   *   印无玄还在路上。   谢非白的身子不行,飞一阵就得歇一阵,陶生生本是想跟他们一路,但为了快点到千年雪山收集情报和采访围观群众,也是先走一步了。   这时,他们在一片草地上休息。   连丹心从乾坤袋里取出炼丹炉,为谢非白熬药,启隐目光沉沉地盯着谢非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印无玄抱着谢非白,催动灵气为他取暖,谢非白脸色苍白地靠在他的怀里,闭目养神。   印无玄道:“你再看他,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了。”   虽没指名道姓,但启隐知道印无玄在说他,只得转过头去,道:“主上息怒。”   印无玄道:“我说过我不是你的主上。”   启隐便噤声了。   连丹心趁机嘲道:“你想认印护法为主,可我们云隐宫才不收你这号人。”   启隐道:“我对云隐宫没兴趣。”   连丹心道:“啊对对对,你是对印护法有兴趣,但印护法对你可没兴趣!”   启隐又噤声了。   连丹心只当自己戳到了启隐的痛处,得意道:“我劝你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启隐“唰”地瞪着连药师,那双过大的眼睛显得诡异恐怖。连丹心莫名打了个寒战,抱着缩小的炼丹炉躲到印无玄和谢非白背后去,对启隐做了个鬼脸。   印无玄对二人的争吵充耳不闻,低声问谢非白,“可好些了?”   谢非白的脸色好了许多,道:“嗯,其实你不用太顾虑我……”   “来得及。”印无玄道。   “如此甚好。”谢非白道。   半个时辰后,谢非白把药喝了,一行人继续飞往千年雪山。   *   夜从深和喻允礼在是围观的人群当中。   夜从深深居简出,喻允礼则已失踪几百年,倒是没人认出他们二人来。   夜从深四下张望,寻找谢非白的身影,一无所获,倒是看到了奚云雪等人。看来这场决斗确实世所罕见,现存的大乘期修者们也全都到场了。   奚云雪也看到了夜从深,眼睛一亮,向他飞来,她一动,站在她旁边的蓝泽也跟着过来了。   “夜大师!”奚云雪道,“多年不见,你依然风采依旧啊!”   蓝泽抱拳道:“夜大师,久违了。”   他们二人的法器都是出自夜从深之手,偶需维修也会去天见山,因此还算熟络。   夜从深回礼,道:“你们好。”   “这位是……”奚云雪看向喻允礼,道,“这位道友修为很高啊,合体期巅峰?”   为了不暴露身份,喻允礼压了修为,彬彬有礼地笑道:“正是。”   奚云雪道:“我倒没听说修真界有新的合体期巅峰修者。”   大乘期难得,合体期也难得,特别是到达合体期巅峰后,便是大乘期预备役了,虽然大部分人终身都卡在这个槛上再也无法进境,但这样的修为在修真界也必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喻允礼道:“我乃一介散修,两位没听说过我也正常。”   散修多奇人,且这人是和夜从深一道的,奚云雪也就不再多问。   她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这次决斗印无玄会不会带谢非白一起来,她还专门问过陶生生,可陶生生走得比印无玄他们早,不能确定。   “谢宫主都没修为了,应当不会戴面具了吧,我太想看看谢宫主的真容了!”   谢非白元婴期后,见人都是戴着面具,除了印无玄和几任情劫,见过他真容的人可谓寥寥无几。   与奚云雪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这也是大家不顾艰难险阻也要来千年雪山的原因之一。   这时,有人大叫道:“来了!”   所有人仰头眺望千年雪山山顶,漫天大雪倏然停下,两个人影远远飞来。   一人白衣胜雪,发丝亦如雪,从头到脚都仿佛闪烁着淡淡光芒 ,宛如谪仙降世;另一人则身着碧青色长衫,气宇轩昂,落后白衣人半步。   正是暨明仙尊和方无极。   忽然,众人顿觉天黑了下来,一大片阴影从他们顶上飘过。   “这边也来了!”   一柄大剑遮天蔽日,其上载着二人,一人身材高大,眉目深邃,穿着一袭黑衣,而在那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厚厚的红色大氅,过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边脸,看不真切长相。但任何人都知道,黑衣的是印无玄,能被他搂着的人必是谢非白!   离对战时辰还有一炷香,双方都到场了,印无玄和暨明仙尊远远地互相点了下头,算打过招呼。   方无极对暨明仙尊道:“谢非白都是个凡人了,印无玄带他来千年雪山做什么?也不怕把人给冻死。”   暨明仙尊道:“无极,慎言。”   方无极撇了撇嘴,道:“我又没胡说。”而后他正色道,“师尊,我等着你旗开得胜!”   暨明仙尊没答,他也不多言,退至一边。   印无玄则是转了个圈,找到了连丹心,把印无玄交给他照顾。   快到千年雪山时,启隐先下了大剑,然后再是连丹心,说要去占据个围观的绝佳位置。待他找好位置,印无玄也和暨明仙尊也打过了照面,在决斗前,他自是要先把谢非白给安顿好。   “放心吧,我会照顾谢宫主!”连丹心信誓旦旦道。   他往周围一看,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谢非白的身上,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人长什么模样。可谢非白的兜帽稳稳地戴在头上,即使有风在吹,兜帽也是纹丝不动。   谢非白在连丹心身边站定,握着印无玄的手,道:“万事当心。”   印无玄傲气道:“我不会输!”   大乘期修者对战必定破坏力巨大,因此围观的人都离得远远的,但又怕被千年雪山的风雪波及,是以大家也不敢飞太高,修为低下的也只能在地面观看,视野很是不好。   谢非白也站在地面,这可太稀奇了,从来只有别人仰望他的份儿,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们还能俯视谢非白呢。   “谢宫主居然在我触手能及的地方,你们说我要是摘了他的兜帽……”   “你会被印护法的大剑碎尸万段。”   “太想看谢宫主的长相了!”   “不都说谢宫主废了嘛,这也没有魅术加成了,他一出场,还是吸引走全部的注意力。”   “谁说不是呢,那可是谢非白啊!”   ……   以谢非白如今的耳力,是听不清别人的窃窃私语了,连丹心却是听得到,道:“早说让你跟我一起偷偷混进人群里,这下好了,都知道你是谢非白了,全在打你的主意。”   谢非白道:“我跟无玄说过了,他不让。”   谢非白原本是想和连丹心一道,免得引起轰动,可印无玄嫌连丹心修为太差,别让谢非白在半路给冻坏了。   连丹心十分无语,道:“我只是不擅长战斗!生个火取个暖的术法我还是会的!”   谢非白道:“无妨,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吧,有无玄在,没人敢动我。”   谢非白早就习惯了被人行注目礼,即便成了凡人,仍是泰然处之。“连药师,”谢非白压低了嗓音,道,“我让你做的事你做了吗?”   连丹心道:“宫主放心,我已在启隐的衣服上撒了追踪粉,无论他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他。”   谢非白道:“辛苦你了。”   连丹心道:“这有什么辛苦,为宫主铲除情敌是我该做的事。”   谢非白扶额,道:“却也不是情敌的事……罢了,你就当如此了。”   两人说完,夜从深和喻允礼来了,后面还跟着奚云雪和蓝泽。   几人相互见礼后,夜从深一把拽过谢非白,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见他的状态转好,这才舒了口气,道:“印无玄那家伙还算有点良心,没有折磨你。”   谢非白哭笑不得,道:“阿夜,无玄与我是道侣,他折磨我做甚?”   夜从深道:“呵,那里幽都时……算了,我懒得跟你说,你总是帮着他!”   这时,止住的大雪又飘落下来。   一炷香已到,决战正式开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变故陡生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地颜色骤变!   印无玄和暨明仙尊被笼罩在云雾之中,双方的身影都快到旁人无法捕捉,只能偶尔听到兵器交接之声。   若不是方无极为千年雪山撑起了结界,这座屹立了上千年的大山恐怕已在两人的战斗余波下坍塌!   围观者屏气凝神,却也越退越远,生怕自己成了炮灰,有那修为低下的,离得太远了,什么也看不到,却又不敢靠近,只得找人购买或租赁望远镜。然而那两人实在是太快了,饶是用了望远镜也无济于事。   连丹心盘着腿,一边给谢非白熬药,一边望着天上,道:“谢宫主,你能看清这两人在怎么打吗?我啥都看不清。”   谢非白道:“我一个凡人,自是看不见的。”   夜从深仰了会儿头,扭扭脖子放弃了,道:“既都看不见,你非要来看什么看!”   谢非白道:“我虽看不见,但我知道他们正打得难分难舍,对无玄来说,这是一件令他开心的事。”   印无玄爱好不多,一是修炼,二是决斗,能和暨明仙尊这样的高手过招,他定是欣喜若狂。   谢非白道:“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事终于实现了,我怎能不来亲眼见证。”   夜从深连话都懒得接,问奚云雪道:“奚殿主,你可看得出来他们二人谁占上风?”   决战开始前,奚云雪一直对着谢非白探头探脑,想要一睹真容,等开始后,她的全副心神都被战斗中的二人所吸引了。   奚云雪道:“目前来看,二人不相上下,胜负难分。”   蓝泽道:“印护法才突破大乘期没多久,竟能有这分修为,着实令人叹服。”   奚云雪道:“我还是个小修者时,曾见暨明仙尊出手过一次,至今难以忘怀,这么多年过去,仙尊的实力更胜从前了。”   夜从深问:“你们买的谁赢?”   奚云雪和蓝泽:“……”   和过往的决斗一样,这次决斗也是开了赌局的,且因这两人在修真界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赌局开得很大,最低赌金也要一千玉币。   暨明仙尊曾是天下第一人,后重伤修养再重出修真界;印无玄则是合体期时便能战胜大乘期的强者,是新的天下第一人的有力竞争者。这二人的修为难分伯仲,胜负自也是难料。   经过统计,两人胜率是六四开,压暨明仙尊的人稍多一些。毕竟仙尊成名多年,是不少修真者心中的白月光,人情分自比印无玄高出一节。   夜从深见两人这个表情,自也猜到他们多半下注了暨明仙尊,道:“我也买的暨明仙尊,三万玉币!”他乜斜谢非白,“你下注了多少?”   谢非白道:“五万玉币,印无玄赢。”   “呵,你对暨明仙尊倒是真一点旧情也不念,好歹你和差点和人家结成道侣了,”夜从深道,“要我说你当年还不如选暨明仙尊,怎么都比印无玄这个冷血无情的好。”   谢非白道:“阿夜你不懂,无玄很好的。”   夜从深道:“呸!”   他们说得热闹,那二人打得也热闹。   印无玄很久没与人这般痛快打过了,手中大剑虎虎生风,面上始终挂着笑;暨明仙尊则是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他没有特定的武器,只随手一捏,风是他的武器,雪是他的武器,飞沙走石都是他的武器。   两人已过招上千个回合,印无玄一直在寻找时机近暨明仙尊的身,可暨明仙尊防守严密,一旦离得近了,数不清的细小风刀会将他的肉一片片削下来!   印无玄道:“仙尊仙风道骨,下起手来也挺狠。”   暨明仙尊道:“与印护法对战,自是不敢怠慢。”   “哈哈哈说得好!”印无玄的脸上浮现一道细小的伤口,他毫不在意地抹去那一点血,道,“今日我定要胜你!”   印无玄提剑攻去,暨明仙尊手往上一扬,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在二人中间,大剑“锵——”地砍在屏障上,火花四溅,印无玄笑意更甚,往大剑注入灵气,屏障动荡,竟被一剑砍开!   他立即冲向暨明仙尊,然而这时,大剑嗡鸣,淡淡的魔气从剑身上蔓延!   “魔气!”蓝泽神色一凛,对奚云雪道,“奚殿主可察觉到魔气了?”   奚云雪吸了吸鼻子,道:“怪了,且不说里幽都封了,这千年雪山也从未有魔物来过,哪儿来的魔气?”   喻允礼道:“确有魔气,但很微弱。”   他们三人都是大乘期,第一时间嗅到了魔气,却又说不清这魔气从何而来。   谢非白一听他们三人这话,立刻悄声问连丹心,“启隐在何处?”   连丹心没听到喻允礼等人的话,也没嗅道什么魔气,道:“宫主,你不看印护法的战斗了?现在要去找启隐吗?”   谢非白道:“我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走。”   连丹心一脸茫然,但还是遵照谢非白的吩咐,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只纸蝴蝶,道:“这纸蝶会追着追踪粉的味道,跟着它就能找到启隐。”   夜从深留意到谢非白要走,忙问:“你去哪儿?”   谢非白道:“阿夜,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夜从深问:“何事?”   谢非白示意夜从深附耳过来,与他低语了几句,夜从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谢非白,正要说什么,谢非白摇了摇头,他只得把话给吞进了肚子。   谢非白正要走,喻允礼道:“非白等等,你要去何处,我与你一道。”   谢非白是凡人,独自在千年雪山行走,危险性太高了,虽有连丹心在侧,但炼丹师的战斗力并不能让人放心。   “适才有魔气传来,怕会生出什么变故,”喻允礼说完神情又是一变,道,“不对,不只是魔气,还有妖气!”   与微弱的魔气不同,这妖气却是倏忽之间铺天盖地而来,不仅喻允礼几人,其他修士也尽数察觉到了!   “好浓的妖气!”   “千年雪山怎么会有妖气?”   “你们有没有感到大地在抖动?”   “妖兽潮!”   ……   下一刻,妖兽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它们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催促着、鞭挞着,对修真者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印无玄和暨明仙尊自也发觉了此事,应该说,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早发觉。   因为那魔气,正是从印无玄的大剑上散发出来的!   “印护法,你的大剑被人动了手脚。”暨明仙尊道。   “动了就动了吧,”印无玄十分洒脱,道,“我可正在兴头上,什么事都别想让我停下!”   两人越战,魔气越浓,但是突如其来的妖气盖过了魔气,有妖兽不要命地向他们发起了进攻,然而还没靠近二百米之内,就被绞杀成碎片,血和肉块在空中爆开,下起了一场血雨!   这次的妖兽潮没有任何预兆,且来势汹汹,比起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更诡异的是,一些强悍的妖兽身上还带了魔气,使得它们实力大增,前来围观的修真者们都无心再去观战,与妖兽厮杀起来!   “那两人怎么还在打?”奚云雪一鞭子抽飞一头妖兽,“这些妖兽不好对付,数量太多了。”   蓝泽道:“我得去保护蓝家的子弟。”   奚云雪道:“我这殿里也跟着来了不少弟子。”   两人本想跟谢非白说一声,但等他们回神时谢非白已不在原地,那位叫做喻允礼的修者也不在了,只夜从深以法器支撑起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小型结界,将他和连丹心二人罩在其中,使妖兽近不了身。   夜从深道:“你们去吧,我们没事。”   蓝泽和奚云雪对他一点头,径自离去。   连丹心本以为谢非白在启隐身上下追踪粉是为了搞定情敌,可谢非白却是在这种状况下去找人,可见他先前的猜测有多么离谱,启隐的身份一定有问题!   连丹心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喊:“印护法!别打啦!出事啦!”   夜从深险些被他一嗓子震破了耳膜,掏了掏耳朵,道:“别叫了!他不会理你。”   印无玄确实没理夜从深,还在与暨明仙尊对战。   两人都挂了彩,而当印无玄的血顺着手腕流在大剑上时,血液转瞬便融入剑刃之中,魔气也愈发浓了。   谢非白和喻允礼追着纸蝶,不断有妖兽冲向他们,都被喻允礼解决掉了。   “不对劲儿,”喻允礼道,“这么强劲儿的妖兽潮必定是有妖兽之王引导,可新的妖兽之王不是被印护法杀了吗?不可能这么快就又诞生一头妖兽之王!除非……”   谢非白道:“就是那个除非,西海上时,那头妖兽之王残存了一缕气息,逃掉了。”   喻允礼道:“所以这次妖兽潮是妖兽之王卷土重来?他为何会选择在千年雪山?这里不仅修真者过来难,妖兽魔兽过来更难!且因这场决战,大量修真者聚集在此,他在这里发动妖兽潮分明是个死局,这是有何用意?”   “用意嘛……咳咳咳……”谢非白在喻允礼的扶持下飞了一段路,又难受了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道:“见到就知道了。”   喻允礼反应过来,道:“你急匆匆地要去找人,竟是去找妖兽之王?”   谢非白道:“喻前辈懂我。”   “擒贼先擒王,”喻允礼疑惑道,“可你怎知妖兽之王在哪里?这只纸蝶又是何作用?”   忽然,纸蝶停住,凭空燃烧成灰。   谢非白和喻允礼也止了脚步,在他们不远处,启隐负手而立,妖气冲天!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雪山崩塌   启隐虽是人类的外貌,但那浓重到令人不适的妖气绝不会让人把他误以为是人。   这分明是一头妖兽!   “人形的妖兽之王?”喻允礼惊诧道,“闻所未闻!”   启隐转过身来,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竟是流光溢彩,道:“谢宫主,你来迟了。”   谢非白道:“不迟。”   喻允礼听不明白他们打什么机锋,只道:“妖兽之王不死,妖兽潮就不会退,非白,你在此等我。”   喻允礼摆出拉弓的姿势,凭空召来一把弓箭,手指在弦上一抚,一支由灵气形成的箭飞射向启隐!   剎那间,附近的妖兽都攻了过来,当箭即将射中启隐时,还有妖兽主动成了盾牌,挡下这一箭!   喻允礼若是一人,要攻破这些妖兽并非难事,可他还得护着谢非白,又要诛杀启隐,便有些左支右绌。   谢非白道:“喻前辈,不用管我,我去会会妖兽之王。”   “你怎么去会会他?!”喻允礼抓着谢非白的手腕,一掌拍飞一头俯冲而下的鸟类妖兽,“随便一头妖兽都能要了你的命,更何况是妖兽之王?”   谢非白嘟囔道:“喻前辈,我好歹也当过好多年都天下第一人呢。”   喻允礼道:“虚名又有何用,你现下只是个凡人。”   谢非白叹了口气,道:“当凡人确实不好。”   启隐道:“谢非白,你既已是凡人,何必趟这浑水,看在主上的面子上,我本想饶你不死,既你要阻止我们,我只能杀了你。”   话毕,几头凶恶的妖兽围住了谢非白和喻允礼,若用魔兽的等级换算,这几头妖兽的实力相当于一级魔兽!   喻允礼拉弓搭箭,严阵以待,却听谢非白在他身后笑了声,道:“看来我们的想法相同,本座也得杀了你呢。”   *   在里幽都和文长宁对战时,印无玄已能将魔气和灵气收放自如,尽管当时他并未意识到,但恢复记忆后,这个技能便同呼吸一般运用纯熟。只不过他身在修真界,也不想当个魔修,因此潜藏在体内的魔气一直都被转化为灵气使用,从未在人前泄露过丁点。   如今,大剑散发出森森魔气,他却无法将这魔气转化,心知定是启隐在铸造大剑时做了些手脚。谢非白正是忧心这一点,多次检查大剑,可他已是个凡人了,拿着一把法器又能看出什么名堂呢。   啧,为什么就非得来打扰这难能可贵的决斗呢,印无玄颇是不爽。   这会儿,不仅仅是大乘期的修者们,别的修者也感受到了魔气,且大家都锁定了魔气来源,个个震惊不已,印护法怎么会使用一把魔气如此重的剑?然而妖兽潮愈发凶猛,他们没人有空去质问印无玄,只得全神贯注对付源源不断的妖兽。   暨明仙尊掐了法诀,千年雪山上的雪纷纷向他飘来,将他包裹在中间,白色的他和白色的雪,竟显出了几分神圣!然而这雪却是杀人的雪,当有不长眼的妖兽扑过来时,雪花会瞬间将魔兽大卸八块,白色的雪渐渐染成了红色。   风刀和雪,形成了严密的防御罩,什么东西都近不了他的身。   “印护法,”暨明仙尊道,“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击退妖兽潮,决斗……”   印无玄随手劈开一只不长眼的妖兽,道,“等我们打完了,再来管这妖兽潮吧!”   大剑离手,倏然射向暨明仙尊,剑尖抵在风雪筑成的防御罩上,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然后他也化身为剑,与大剑融为一体,力量瞬间翻倍,暨明仙尊也不得不全力抵抗。   两道磅礴的灵气相撞,方无极所设下的结界裂开了一道缝,千年雪山“轰隆”震动了起来!   “雪山震了!”有人大喊。   “别管这妖兽潮了,快跑!”   “雪山撑不住了,逃命啊!”   ……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对付妖兽的修真者们再也顾不上其他,纷纷夺命狂奔,毕竟和妖兽尚能拼死一搏,但千年雪山若是塌了,遮天蔽日的雪崩会让他们顷刻丧命!   *   喻允礼也感受到了这非同寻常的震动,拽住谢非白的手腕,道:“非白,此地不宜久留。”   谢非白道:“妖兽之王既已能变成人形,要幻化外貌应当也是轻而易举,若在此放过了他,他再换张脸,想找他就难了。”   喻允礼心知谢非白说得在理,把乾坤袋往地上一抛,袋子里竟是被抖出了一辆马车,“这是阿夜做的飞行法器,设置的结界应当能抵挡住大部分妖兽,你先乘车走,我杀了妖兽之王后去找你。”   谢非白看了眼那马车,道:“喻前辈,依我之见,你未必能杀得了这妖兽之王。”   历来妖兽之王都是高修为的修真者们联合绞杀,启隐在还是一颗眼珠时,都能应付印无玄和方无极的共同进攻,又在印无玄同归于尽的打法中存活下来,可见其强悍。现今他修成了人形,实力必是深不可测,喻允礼主修的道本也不是以战斗为主,要独自击杀妖兽之王几乎不可能。   喻允礼苦笑道:“早知我也去当个剑修了。”   谢非白道:“喻前辈,不如你坐马车先行离开,我来对付他。“   喻允礼怀疑自己听错了,回头看谢非白,那表情好像在说“你疯了吗”。   谢非白一挥手,透明的粉末撒出,喻允礼不防,吸入了粉末,紧接着,他感到了头晕目眩,竟是晕了过去。   谢非白忙把人扶住,送上马车,马车立刻飞上天,甩开飞行的妖兽,一路远去。   启隐冷眼看着谢非白的一系列动作,或许是出于好奇,想探究这个连修为都没了的人留下来能做什么,因此也没打断他和喻允礼的谈话。   “你让他逃了也没用,”启隐道,“很快,修真界就是魔兽和妖兽的天下了。”   谢非白道:“本座刚才用的粉末是连药师的压箱底好货,花了好几十年总共就炼制出那么一点,能够让大乘期修者昏迷一炷香,他自己两次被袭击都没能想起用,倒是被本座用了。”   启隐听着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话,道:“谢非白,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谢非白忽而笑了,道:“人人都以当本座成了废人,生怕本座磕了碰了,但本座可没这么脆弱呢。”   他这一笑,周身气势陡变,充沛的灵气犹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   大剑破开了防御罩,暨明仙尊垂眸,避无可避,竟以食中二指夹住剑刃!可大剑这一击有千斤之重,他俯一触到剑刃,手指就被震出了血!   与此同时,魔气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上了他的手臂,所过之处犹如烈火灼烧,皮肤上留下黑色印记!   方无极时刻关注这边的情况,见状大惊,叫道:“师尊!”   暨明仙尊却不觉痛一般,索性直接握住了剑刃,掌心的血顺着剑身滴落,而魔气已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须臾间,暨明仙尊周身神光大作,将魔气驱散开来,大剑疯狂抖动,几乎要削掉他的手!   暨明仙尊即刻松手,印无玄则变回人形,与大剑分离。   “啧,我用上魔气,倒胜之不武了。”   印无玄这般说着,将大剑从云层丢下,大剑轰然插-入千年雪山,雪山的震动不已,终是塌了!   巨大的雪崩席卷而来,天地为之变色,在逃的修真者们惊声尖叫,个个都使出压箱底绝技奔逃!可追他们的不止雪崩,还有数之不尽的妖兽,有那跑得慢的,不是被大雪埋了就是被妖兽撕了!   一时之间,处处都是求救哀鸣,奚云雪和蓝泽护送着门人自顾不暇,无力再救他人,方无极无法,只得先去救人。   印无玄和暨明仙尊对峙,身后是坍塌中的千年雪山,一切都是混乱的,只有他们二人在这混沌之中不动如山。   印无玄的瞳孔成了金色,身上也散发着浅浅的金光,与暨明仙尊圣洁的神光不同,他的光格外妖异,透着不详的意味。   暨明仙尊道:“印护法,再继续下去,你就要枉费谢宫主的一片苦心了。”   “看来你也猜到我的身份了,”印无玄道,“我并没让谢非白为我做这些事,要是我成了众矢之的,天天都能打架,岂不是快哉?”   暨明仙尊道:“特级魔兽出世,天下必有灭顶之灾,所有人都完了,也没人与你打架了。”   印无玄倒没想过这一层,道:“你说的有道理。”顿了顿,又道,“不过谢非白已捏碎了我的心脏,我永远都不会真正觉醒了,所以我能有打不完的架!在和那些人打之前,我们先分出胜负吧!”   印无玄再度出手!   没了剑,他以手代剑,在空中随意一划,漫天乌云被他劈了开来,显现出一缕蓝色的天空!若是被这看不见的一剑劈中,即使是大乘期修者也必会重伤!   暨明仙尊却不躲避,与他正面交锋,两道光芒对冲,比上一次更恐怖的余波飞速扩散,云层翻卷,电闪雷鸣,隐有天崩地裂之相!   两人都用尽毕生修为,要用这一击分出高下,然而印无玄却突然撤招,向后飞出几百米,暨明仙尊收手不及,打在了印无玄的胸口,印无玄“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印无玄面色沉郁,居然不再管暨明仙尊,扭身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只因他和谢非白的道侣联系骤然间减弱,这意味着,谢非白快要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不要死   结为道侣的人,能感应到彼此的生命气息,这也是为什么印无玄把谢非白丢在里幽都却能肯定人还好好活着。   与暨明仙尊决斗时,他胸中骤然一痛,明明是空荡荡的地方,却好似被人用一只大手狠狠拧住!这当然不是暨明仙尊的攻击造成的,尽管他没有心,却很清楚这突如其来的痛是心痛。然后他就感到谢非白的生命气息变得极度微弱,近乎只剩一缕游魂。   他要死了!   这个认知让印无玄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一时之间,他连决斗也顾不上了,满心满眼只剩下“到他身边去”的念头。   他已是修了无情道,无心无爱,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念头,但他就是管不住。   一想到谢非白会死,会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他的心口就痛得要命,比被暨明仙尊打一掌还要痛得多。   道侣之间自有定位对方位置的方式,印无玄循着谢非白的气息而去,他没空去拔剑,飞行速度受限,索性以魔气化剑,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不少修真者只觉一股比雪崩更强的风从他们身边擦过,却不知那风是印无玄。   谢非白的气息愈发微弱了,印无玄按着胸膛,满目仓皇。   谢非白,别死!   在我赶到前,别死!   他穿越过风雪和妖兽潮,终于见到了谢非白。   谢非白萎顿在地,咳嗽着吐血,他的血那样红,喷洒在洁白的雪上,异常刺目。   他的附近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妖兽的尸体,一只迭着一只,成了骇人的尸堆。   不远处,跪着另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上全是伤口,最重的一道伤在脸上,深可见骨的伤疤从他的额头划过右眼,眼珠已是破裂,却是启隐!   “谢宫主,好手段。”启隐捂着右眼,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面目狰狞,“那些戏台上唱戏的戏子,恐怕也没一人有你的演技!但你没能杀了我,那么死的人就是你了!”   启隐一步步走向谢非白,道:“你已是强弩之末,我却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杀了你,推说你死在妖兽潮中,想来主上也不会在意。”   谢非白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濒死之人,却没有丝毫畏惧,嘴角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虚弱得说不出话,只张了张嘴,用口型道:“永别了,妖兽之王。”   启隐不知他此话的深意,没有理会,完好的左眼瞳孔变成了漩涡状,妖气如同一把利器要刺入谢非白的太阳穴!   他胜券在握,只想取了谢非白的命,如此一来,印无玄就能彻底抛弃世俗,带领魔兽和妖兽清剿修真界!然而他一击竟是落了空,在要了结掉谢非白的剎那,一股张扬的魔气将他的妖气吞噬,他倒飞出百米之远,身上各处洒出的血将一路的雪都喷洒成了鲜艳的红色。   而谢非白,则落入了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之中。   印无玄抱着他,不知是因为受了伤,还是因为后怕,竟在微微颤抖着。   “谢非白,”印无玄叫着怀里的人的名字,声音也发着颤,“你别死。”   谢非白气若游丝,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反而又吐了一大口血。   印无玄想给谢非白输入灵气,或者输入魔气,只要能保住这个人的命,怎么样都行!奈何谢非白太虚了,无论是灵气还是魔气都承受不住,他要是轻举妄动,说不定会加速怀中人的死亡。   “我带你去找连丹心。”印无玄喃喃着想把人打横抱起,这才惊觉谢非白的骨头都断了,内脏也严重受损,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他贸然将人挪动,也会让人死得更快。   “主上……”启隐在雪地里艰难地爬行,“主上,谢非白死了,你就没有弱点了,你能真正统治四海八荒,夺回特级魔兽的身份!”   印无玄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启隐,冷冷道:“我留你一命,是看在你为我铸剑的份儿上,但你胆敢伤他,便是死上一万次也不为过!”   语毕,魔气撕扯启隐的四肢和内脏,将他的皮囊撕成了碎片,只留下一只眼珠子。眼珠子乱转着,似想钻入雪里逃生,魔气自不会放过它,紧接着,它“噗——”地爆炸开来,成了一地碎渣。   妖兽之王身死,狂乱的妖兽也退了潮,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但千年雪山的崩塌却没有停息,“轰隆轰隆”的震天响声越来越近,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印无玄半点也不在意,只抱紧了谢非白,谢非白安静地靠着他,渐渐没了呼吸。   雪如海啸疏忽而至,转瞬淹没了相拥的印无玄和谢非白。   *   据四海八荒报报道:“千年雪山一战,印无玄和暨明仙尊胜负未分。然而他们的决斗已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突如其来的妖兽潮!   妖兽潮和千年雪山坍塌所造成的伤亡过百,失踪人数尚未完全统计,此次修真界可谓损失惨重。   另有一件怪事,印无玄在与暨明仙尊战斗时,所用大剑附着了魔气,且还有人作证,印无玄本人也使用了魔气,莫非他已堕入魔道,成了魔修?   四海八荒报笔者就此事采访了暨明仙尊,问他如何看待印无玄身上的魔气,暨明仙尊避而不答,多问了几次,方无极把笔者揍了一顿。   此外,多年来杳无音讯的大乘期修者喻允礼现身千年雪山,并声称这场妖兽潮是由妖兽之王操纵,而这位妖兽之王已化为人形!根据喻允礼对妖兽之王外貌的描述,可确定此人即是铸剑师启隐!   在青云山的修真大会上,上一任青云派掌门胥怀古曾假设特级魔兽变成了人混入修真者当中,但幽都关闭,特级魔兽的降世成了空谈,大家也就遗忘了此事。不成想,妖兽之王竟也成了人!   喻允礼携另几位大乘期修者到他与妖兽之王交战过的地方寻找,可此地已被大雪掩埋,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他们掘地数尺,挖到了一颗爆开的眼珠,上面隐隐残存着妖气,可认定是妖兽之王残骸。   除了以上事件外,还有一事令人费解,印无玄和谢非白二人不知所踪!   据喻允礼所言,他与谢非白共同遭遇妖兽之王,失去修为的谢非白用迷药迷晕了他,将他送走,待他醒来后再返回,哪里还找得到谢非白。   这里插个题外话,想必很多读者好奇能迷晕大乘期修者的迷药是什么,笔者打探过,迷药出自天下第一炼丹师连丹心之手,就那么一点,已被谢非白给用完了。   言归正传,印无玄在与暨明仙尊战斗时突离战场,据笔者推断,定是他感应到谢非白命在旦夕,所以赶去救人。否则以印无玄的作风,便是死在决斗中,也决计不会中途退场。   综合上述事件,笔者整理出多处疑点。   第一:印无玄的大剑为何会有魔气?是否是妖兽之王搞的鬼?   第二:印无玄为何能使用魔气?   第三:妖兽之王为何要在千年雪山发动妖兽潮?若是换成没了大乘期高手坐阵的修真城镇,必能造成更多伤亡;   第四:谢非白送走喻允礼后,没了修为的他如何和妖兽之王对战?据时间推断,从喻允礼离开到印无玄退战,相隔了小半个时辰,所以谢非白必是和妖兽之王周旋了这么久。以凡人之身,他是如何做到的?   第五:印无玄和谢非白去了何处?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这份报纸一出,一炷香内便售罄,陶生生不得不拖着一身伤监督员工们加印。   千年雪山那日他自是在场,为了获得更多情报,妖兽潮和雪山坍塌时他没第一时间跑,要不是方无极帮了他一把,他怕是也要折在那儿了!虽然之后他采访暨明仙尊把人给问烦了又被方无极揍了,不过这还是抵不上救命的恩情的。   为了报恩,陶生生免费送了一份四海八荒报给方无极。   这次的事件自是引起了修真界的热议,特别是陶生生还在报纸结尾提出了问题,大家自是免不得一番猜测。   “大剑的魔气肯定是妖兽之王弄的吧,万万没想到,妖兽之王居然潜伏在印护法身边!他肯定是想报复印无玄在西海斩杀他的仇!”   “那印无玄使用魔气怎么说?这总不能是妖兽之王弄的,我偏向于印无玄修了魔修。”   “印无玄都无情道圆满了,又是最顶尖的剑修,他何必再去当魔修?”   “我看他的无情道也不圆满,否则为何一直带着谢宫主?”   “谢宫主没了修为的事到底是真是假?若他真的没了修为,怎么跟妖兽之王打的?莫不是妖兽之王修成了人形后也懂了人类的情爱,爱上谢宫主了?”   “谢非白修为没了魅术也没了,怎么让妖兽之王爱上他?”   “嘿,没了魅术谢宫主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吧,不是说谢宫主在对付那些情劫时根本也没用过魅术嘛。”   “你们都在关心印护法和谢宫主,就没人关心下暨明仙尊吗?”   “对哦,千年雪山塌了,这不就等于暨明仙尊的洞府没了嘛!”   “打个架把洞府给打没了,也是好惨。”   “所以暨明仙尊和印无玄到底谁是新的天下第一人?”   ……   在众人把此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时,青云派现任掌门赵念松提出了一个观点,即印无玄之所以能使用魔气,只因他就是特级魔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宫主之死   印无玄是特级魔兽的说法,最早是胥怀古提出的,然而他说这话时全无证据,都是空口白牙,信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在胥怀古和印无玄决斗落败,与饶无愧有勾结的事暴露后,人人都认为胥怀古会那么说纯粹是为了给印无玄冠上欲加之罪,以此弄死情敌,这个说法便更没人信了。   可如今,印无玄使用魔气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总不可能全都看错了。因此,这个说法有了一定根据。   渐渐的,信“印无玄就是特级魔兽”的人多了起来,为此,修真联盟要再开大会,讨伐特级魔兽!   特级魔兽关乎修真界生死存亡,修真界的大人物自是全都收到邀请。暨明仙尊、方无极、喻允礼、蓝泽、奚云雪、山寂法师几位大乘期修者尽数到场,主持会议的人则是赵念松。   胥怀古退位后,青云派的声望一落千丈,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这次讨伐的发起者就是青云派,由赵念松来主持倒也无人有异议。   暨明仙尊本无意参与大会,但赵念松道他是唯一与使用魔气的印无玄正面交锋过的人,他的意见格外宝贵,请求他务必出席。考虑一番后,他还是上了青云山。   青云山被黒珠吞了一半,至今还在重建中,这场会议便是在山腰新修的升仙阁举行。   “千年雪山一事,想必诸位都已听闻,”赵念松说了开场白,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衣领,以往这些大会他都是跟在胥怀古身后当个跑腿儿的,现在却要他来当这个发言人,且下面坐着好几个大乘期修者,这让他压力颇大,“妖兽之王放出妖兽潮偷袭,导致修真者伤亡,好在此妖孽已伏诛。我们真正需要担心的,却是另一个人,云隐宫大护法印无玄!”   多说几句后,赵念松逐渐有了底气,说话顺畅起来,“印无玄在与暨明仙尊的决斗中使用了魔气,必是堕入了魔修。可与别的魔修不同,他不但能使用魔气,还能使用灵气,甚至能把魔气转换成灵气,这绝不是普通魔修所能做到的!众所周知,正道修真者使用灵气,魔修只能使用魔气,千万年来,从没有人破过这个先例!   印无玄此人,向来是与众不同的,他入道后进境一日千里,能以合体期之境大败大乘期大能,若这些都能用天赋来解释,那么同时使用灵气和魔气却是无法解释!结合他过往种种表现,他是特级魔兽的可能性非常大!   近日我翻阅古籍,书上写道,特级魔兽降世,妖兽亦纷纷臣服,这也就能说得通为什么化身为人的妖兽之王启隐会上云隐宫为印无玄铸剑!   妖兽之王在千年雪山发动妖兽潮,恐怕也是为了和印无玄里应外合,将在场修士全部诛杀!   为了修真界的安稳,为了四海八荒凡人的存活,我在此呼吁各位道友,与我青云派一通剿杀特级魔兽印无玄!”   赵念松话音一落,就有一些门派积极响应,反而是几位大乘期修者都一言不发,无人表态。   见他们几个沉默,那些响应的门派也不吭声了,一时之间,会场鸦雀无声。   赵念松喝了口茶润润喉,正要再说话,方无极拍了下桌子,喝道:“胡说八道!”   赵念松道:“方门主,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迹可循的,怎会是胡说八道?”   方无极道:“第一,我已不是无极门门主;第二,印无玄若是和妖兽之王连手要杀了当日去千年雪山观战的所有修者,就不会才死伤这么点人了。”   赵念松道:“方门……方道友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死伤过百难道还不多吗?非得把所有人都杀光了才叫多?再说当日还有几位大乘期修者在,另有暨明仙与印无玄对战,便是他有通天的本能,也不可能把人全都杀了吧!”   方无极道:“当日观战的怕是有几千人,以印无玄的实力,轻松杀掉一半的确不是问题。”   赵念松:……   方无极道:“另外,如果印无玄和妖兽之王是一伙的,谢非白为何会独自对付妖兽之王?印无玄在与我师尊交手时主动退走,除了谢非白出事之外别无其它理由。而那时在千年雪山的人,除了我师尊外,能杀死妖兽之王的也只有印无玄了。”   赵念松道:“那方道友要如何解释印无玄能同时使用灵气和魔气?”   方无极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会知道?”   赵念松:……   “方道友,”一名合体期修者道,“世人皆知你与印无玄是好友,你自是帮他说话,那么谁帮我的师弟说话?他只不过是去观一场决斗,却枉死在千年雪山,难道他不无辜吗?!”   立刻就有人附和,多是有门人死在千年雪山的门派。   “无论如何,我们需先找到印无玄,”赵念松道,“若他真是特级魔兽,望各位大能出手,将其斩杀!”   方无极问:“若他不是呢?”   赵念松道:“对质后才知他是也不是。”   这场会开完,各门各派都组织了人手搜寻印无玄,尽管因方无极的不满,没有明确把印无玄定性成特级魔兽,但绝大多数修真者都已认定了他的身份。   方无极私底下别的大乘期修者聊天,蓝泽和奚云雪都态度暧昧,山寂法师则表示一切等找到印无玄再说,至于喻允礼,他对印无玄的是否是特级魔兽一事并不在乎,只一心寻找谢非白。   夜从深与喻允礼一道,从头到尾脸色都难看至极,道:“非白多半和印无玄在一起,要不是找到印无玄就能找到非白,我来这破会做甚?浪费时间!”   说完,他就拉着喻允礼迫不及待地走了。   “师尊,”方无极有几分茫然道,“你说印无玄当真会是特级魔兽吗?”   他在大会上虽一直回护印无玄,但心里其实也很不确定,比起其他人,始终关注着暨明仙尊的他对两人的战斗过程看得更真切,他看到印无玄的瞳孔变成了浅金色,身上散发出的魔气如同沼泽般粘稠,全然是非人状态。   如果他不是和印无玄相识多年,知晓对方的性格和人品,恐怕也会倾向于对方是特级魔兽。   “是与不是又如何?”暨明仙尊道,“传言特级魔兽会毁天灭地,可这天地不还是在吗?”   方无极愣了愣,笑了,道:“嗯,师尊说得对!”   *   全修真界都在找的印无玄,在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他在魔之秘境里!   当雪崩将他和谢非白掩埋时,他爆发出强烈的魔气与天灾对抗,护住怀中的谢非白,特级魔兽的魔气打开了魔之秘境,于是他带着谢非白进到了秘境之中。   秘境里的魔兽都不敢靠近他,瑟瑟发抖地逃离,他自也没空去管那些魔兽,只抱着谢非白愣神。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地靠着他,闭着眼,不说话,连呼吸都没有了。   修真者不呼吸也可以活很久,凡人不呼吸了却会死。   谢非白不呼吸了,所以他是个死人了。   印无玄在脑子里推断出这个结果,还是没能回过神来,谢非白怎么会死呢?谢非白怎么可能死呢?!   他降世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谢非白,往后的几百年间,谢非白在他心中的形象都是无比高大的,即使后来他长得比谢非白高和壮,但谢非白依然是强大的。   他崇拜谢非白,憧憬谢非白,并不是单单因为这个男人是天下第一人,更是因为这个人是谢非白。   他向往的,从来都是谢非白本身!   他当初为什么会挖掉心脏呢?细想起来,修无情道什么的都是借口,他只是为了留在谢非白的身边。   不爱上谢非白,才能永远地在随伺在他身侧。   心脏被捏爆时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不要,宫主我想爱你,不要剥夺我爱你的机会!   可那个瞬间太短了,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心脏碎了后,这些记忆全都保存着,只是像隔了一层纱。他冷眼看着记忆里的他努力去爱谢非白,心里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也对,心脏都没有的人,能掀起什么波澜呢?   他把谢非白丢在里幽都,为的是和记忆割裂,可才出里幽都他就后悔了,想回去找人,自言自语地找了无数理由才克制住。   谢非白的身上沾满了他的气味,魔兽们根本不敢动他,所以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里幽都关闭对修真者们来说是一件大事,但他对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只要他愿意,他能随时再进里幽都。   没想到的是,谢非白被别人带走了,还给他写了一封求欢的信。   他到底没能和记忆割裂,去接了谢非白。   这无情道也不怎么样,印无玄想,否则我怎么还是被谢非白牵着鼻子走。   虽然谢非白成了一个脆弱的凡人,但他从没想过谢非白会死,他有着某种奇怪的执拗,坚信谢非白会重新走上修真之道,攀上顶峰,变回那个人人仰望的天下第一人。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执拗成了笑话。   谢非白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进到蛋壳   印无玄抱着谢非白,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二字。   他的心口很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在撕扯啃噬他的血肉。他却顾不上这痛了,只呆呆地凝望着怀中人,宛如一根失去了神智的木头。   魔兽的嚎叫声和争斗声此起彼伏,他觉得很吵,道:“都闭嘴!”   魔气散开,离得近一些的魔兽瞬间身首异处,死得渣都不剩,离得远的魔兽赶紧跑得更远了。   秘境里静了下来。   在这寂静之中,印无玄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咚咚”声,他眸子一动,俯下身把耳朵贴在谢非白的胸膛上,竟是还有心跳!   堪比绝处逢生的喜悦让印无玄醒过神来,谢非白还没死,还有救!   可要怎么救他?带他去找连丹心来得及吗?万一他在路上死了怎么办?   手足无措时,印无玄想起一事,谢非白曾用特级魔兽的蛋壳为他治过伤?那么蛋壳会不会对谢非白也能起作用呢?   谢非白是他的道侣,里里外外都感染了他的气息,也许蛋壳也能修复他的身体!   短暂的思考后,印无玄下了决定,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谢非白,走到放置蛋壳洞穴,并从乾坤袋中拿出他们曾经取走的两块,然后他与谢非白一同进入了蛋壳之中,封闭起来。   他们如同一对新生儿,在蛋壳中彼此相拥。   印无玄亲吻谢非白苍白的唇,道:“你不会死。”   接着,他闭上了眼,释放出所有魔气,与谢非白在其间徜徉。   *   讨伐特级魔兽的行动持续了数月,上天入地,谁也没能找到印无玄。   赵念松率领多个门派子弟几次上云隐宫,都被星家姐妹给打了下来。   自千年雪山之后,星夜和星月重回宫中,她们先前下山去找谢非白,走岔了路,倒是有了一番奇遇,两姐妹的境界都已上了合体期!   她们是继印无玄之后的合体期剑修,还是一对配合默契的姐妹花,因此云隐宫没了宫主和大护法坐镇,却也无人敢去轻易招惹。   赵念松碰了一鼻子灰,用四海八荒报喊话,“印无玄乃特级魔兽,云隐宫若包庇他,将会成为修真界的公敌!”   星月亦用四海八荒报喊话,“呸!印护法是不是特级魔兽根本没有定论,你言之凿凿急着给他定罪不过是想给胥怀古这个伪君子报仇!赵念松,我星月放话在此,日后见你一次,我揍你一次!”   两人互相喊话几次,星月次次都把赵念松给骂得狗血淋头,这事成了修真界茶余饭后的八卦,赵念松这个新任青云派掌门的风评变差了不少。后来他也不喊话了,也不敢轻易上云隐宫,只派人埋伏在凤栖山周围监视。   又过了数月,坚持找印无玄的人少了很多,不少人都在说印无玄兴许已经死了。   至于他是怎么死的,说法就多种多样了。   有人说印无玄受了暨明仙尊那一掌后重伤不治;有人说印无玄和妖兽之王同归于尽;有人说印无玄为谢非白殉了情……   这些说法中,最受欢迎的自是充满了浪漫色彩的殉情,书商们抓紧商机,出版了一大批讲述印无玄和谢非白殉情的故事,卖得相当红火。   陶生生也在其中捞了一笔,除了报纸之外,话本行业他也有涉足,数钱数得很是开心。可在这开心之余,也多少有些惆怅,这修真界没了谢非白和印无玄,无聊了许多,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个劲爆新闻,四海八荒报的销量都降低了。   除此之外,他还多了两位常客——夜从深和喻允礼。   夜从深向来不怎么喜欢他,他以前想做采访屡屡被拒绝,如今反是夜从深常来找他。   夜从深找他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让他打听谢非白的消息,这事不消对方说,他一直在做,可凭他遍布天涯海角的情报网,这么久了却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他还为此去拜托好友神算子算一卦,神算子摇头道:“算不出。”   算不出,要么是用了遮掩天机之书,要么就是不在三界之内。   也是神算子这句“算不出”,让夜从深抱有希望,只要不是算出谢非白已经死了,那就是还有活着的可能。   再是数月,讨伐特级魔兽的事被彻底搁置,鲜少有人再提。   经过激烈的讨论和投票,新的“天下第一人”名头终是落在了暨明仙尊头上。   千年雪山一战的赌局也按照“暨明仙尊获胜”作为最后结果,不服气的人也有,说那一战并未打完,印无玄不算输。可印无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且是他主动退战,算暨明仙尊赢也是合情合理。   方无极在赌局中下了大赌注,赢得盆满钵满,却是没去赌庄取钱。   千年雪山毁了,他和暨明仙尊回到了桃花仙岛,这里太久无人,桃花早就枯萎了,可在仙尊登岛那日,桃花齐齐绽放,美不胜收。   方无极对暨明仙尊道:“等印无玄那家伙回来,我要当着他的面去钱庄取钱,气死他!”   暨明仙尊看着方无极,唇角荡开浅浅的笑,道:“好。”   都道修真岁月长,一年又一年的,日子便也这么过去了。   这些年里,修真联盟选出了新的盟主,乃是离海殿殿主奚云雪。   因着没了表里幽都,妖兽之王又才死了没几年,少了魔兽和妖兽的侵扰,四海八荒都和平了不少,她这盟主也当得相当懒散。   不止是她,全修真界都懒散了不少,已好久没听闻哪家或者哪派出了新的天才。   为了刺激新一辈的修真者们,奚云雪只好组织了一场面对全修真界的切磋大会。   奚云雪跟蓝泽抱怨,道:“这盟主当着可真麻烦。”   蓝泽道:“当年胥怀古在位时,三天两头都要处理各种突发事情,那才叫麻烦。”   奚云雪道:“哎,也对。”   切磋大会如火如荼,久未有新鲜事的修真界自是都在关注切磋大会,看能不能天降个紫薇星。   就在大会最后一天,发生了一件能惊掉修真界所有人下巴的事,有人飞升了!   而这飞升之人,众人再熟悉不过——云隐宫宫主谢非白!   *   谢非白醒来时,只觉头晕目眩,但很神奇的是,他身上竟不怎么痛。   他环顾四周,发现处在一个混沌空间之中,这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山川河流,亦没有任何生命体。   与他同在的,还有一人。   印无玄抱着他,沉沉睡着,并未察觉到他已醒了。   “无玄。”他推了推印无玄的肩膀,毫无反应。   这是何处?为什么他和印无玄会在这里?   谢非白尝试摆脱印无玄的怀抱,可对方把他抱得太紧了,他又没什么力气,根本动不了。   他放弃了,回抱住印无玄,开始回想事情的始末,以此推断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和妖兽之王启隐交战时,他以剩下的所有寿元为代价,向天道讨回了七八成修为,但这种做法与自杀无意,且维持的时间很短,力竭之后,他就会死去。   启隐比在西海时强大,而他却成了个凡人,他没有把握能杀死启隐,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在他的计划中,一旦他濒死,那么印无玄定会凭着道侣的那一线联系找到他,给予启隐最后一击!   只要妖兽之王死了,且是被印无玄杀死的,那么即便特级魔兽的身份暴露了,也还有转圜之地。   不仅是修真界给印无玄的转圜,也是印无玄给修真界的转圜。   一切都如他所料,临死前,印无玄来了,并杀了启隐。   他隐隐听到印无玄在叫他“不要死”,他本想安慰说“我不会死”,可他太疼了,一个字也说不出。   在那之后的事,他就都不知道了。   谢非白把下巴放在印无玄的颈窝,心想,这里定是印无玄找到的能救他的地方,且成功了,不然他早已永恒长眠。这里是哪里呢?不像是秘境,也不像四海八荒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个空间看似无边无际,又小得只能容纳他们二人,还有一种熟悉的气息萦绕着他,充斥了空间里的每个角落,与这片混沌融为一体。不用去辨认,谢非白第一眼就认出这是印无玄的气息。   莫非这里是特级魔兽的蛋壳中?   这个推测倒是合情合理,特级魔兽从天外而来,直接降世会让这个世界分崩离析,因此蛋壳自成一方小世界,将他孕育到能适应这个世界,再破壳而出。   印无玄回到蛋壳中,相当于再一次孕育,可他又为何能进蛋壳?或许跟进入魔之秘境的原理一样,被魔兽标记的人,才能进入其中。他早就被印无玄标记得透透的,进到蛋壳也算情理之中。   蛋壳修复了他支离破碎的身体,捡回了他的一条命!   谢非白细细感受,何止是与启隐对战时所受的伤,连渡劫失败所遭到的反噬都全好了!   谢非白笑了,亏得印无玄能想到用蛋壳,看来他的大护法多少也变得聪明些了。   很快,他又奇怪了起来,他既已醒了,为什么印无玄还没醒?   “无玄。”他又在印无玄耳边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得到响应。   他更紧地抱住了印无玄,两人的胸膛相贴,然后他慢慢地睁大了眼。   他感受到了印无玄胸膛的起伏!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修情一道   印无玄在做梦。   这场梦里,他没有挖出心脏,放任自己爱上谢非白。   谢非白对着他摇头叹气,道:“本座以为你能多当几年大护法呢。”   他半跪着,看向谢非白的眼里全是痴迷爱恋,道:“属下知罪,愿受任何惩罚,只求宫主不要把我赶出云隐宫。”   谢非白戴上了面具,阻隔了他的视线,道:“大护法,你应当知道这宫里的规矩。”   爱上谢非白的人,不能再留在云隐宫,这是明文规定,从没有任何人可以破例。   “属下……知道。”印无玄垂下的那只手握紧成拳,道,“便是宫主赶我走了,我也会在暗处守护宫主!”   谢非白沉默了,似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印无玄终究是和别人不同的,他不仅是他的护法,是他的属下,还是他养大的孩子。   对着他,谢非白到底是狠不下心。   “你先下去吧。”谢非白道。   印无玄道:“是。”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非白都没有见印无玄。   印无玄这个从不信丹药的人,这阵子跑了好几趟炼丹房,问连丹心有没有什么能治心痛的方法,连丹心啧啧称奇,给他把脉,道:“你是修炼修岔了?不对啊,你的灵气平稳又澎湃,经脉也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怎么会心痛呢?”   印无玄道:“我想到宫主就心痛,但我没法不想宫主。”   连丹心:……   连丹心道:“绝症,无药可医。”   没过多久,谢非白的第六次情劫到来,出发前往桃花仙岛去寻暨明仙尊。印无玄悄悄跟着他,才到半路就被发现了。   “你跟着本座做什么?”谢非白问。   印无玄道:“我是宫主的护法,理应随伺在宫主左右。”   谢非白道:“本座没让你跟随,你回宫去吧。”   印无玄道:“我保证不会给宫主添乱的!”   谢非白道:“你已不听本座的话了吗?既如此,这大护法的位置……”   印无玄立即改口,道:“我这就回宫!”   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宫,心里一直在想谢非白的事,脑补谢非白和暨明仙尊相遇后的种种情景,越想越烦,心想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宫主的情劫呢?如果宫主肯爱我,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那也是好的。但他知道这是奢望,谢非白不会真正爱上任何人,所以他的余生恐怕都会在对谢非白求而不得的烦恼当中度过了。   这时,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声音,“只要你挖掉心脏,学无情道,你的烦恼就能解决了。”   挖掉心脏,学无情道……印无玄的右手放到胸膛上,那颗心脏正因对谢非白的想念而跳得有点快。   “你在犹豫什么呢?没了心脏,你就不会懂得情爱,不会爱上谢非白,如此一来,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赶出云隐宫,也不会为情所困修为停滞,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没了心脏,我就无法爱宫主了。   “他不需要你的爱,他只需要特定的人的爱。”   我不是特定的那个人,我的爱对宫主是负累。   “挖掉心脏吧,忘掉烦恼吧。”   不!不行!   印无玄挥出一剑,天地为之变色!   我不能忘记对宫主的爱,他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我理应将我的爱奉献给他!   我爱他!   我爱他!!   我爱他!!!   倏忽间,周遭颜色褪去,天地裂开,一切化作混沌。   印无玄猛然睁眼,瞳孔中金光流转,爆发出浓郁魔气,接着,魔气化为千万把利剑刺向四面八方,蛋壳破碎!   他跌出了蛋壳,与他一同跌落的,还有紧抱着他的谢非白。   两个人侧躺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无玄,你醒了,”谢非白眨了眨眼,道,“太好了,我的手麻了,腿也麻了。”   他说着想放开印无玄,可印无玄却在他的背后一按,又把人给紧紧搂住,过大的力道仿佛要把人给印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们的胸膛相贴,“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重合。   “宫主!”印无玄又恢复了他最熟悉的称呼,“对不起,我竟那样对你,我不配当你的大护法!”   谢非白的目光顿时柔和成一滩水,他轻抚着印无玄的头顶,道:“无玄,我们是道侣,道侣之间无需道歉,而且你喊错了,你不该喊我宫主。”   “非白……”印无玄把脸埋在谢非白的颈窝,重复低喊,“非白,非白……”   他喊一声,谢非白就应一声。   如此过了良久,两人才分开,但印无玄仍是牵着谢非白的手,好似生怕把人给弄丢了。   两人并肩而立,身后是碎成渣子的蛋壳。   谢非白道:“也不知今夕何夕,这蛋壳之中时间流转与秘境不同,秘境里的时间又与外界不同,兴许我们已经呆了很久了,但也可能只是短短一瞬。”   印无玄道:“呆了多久都没关系,你的伤好了,这都值得。”   印无玄虽对医术一窍不通,但用灵气探查经脉还是会的,他已检查过谢非白的身体,所有伤病全都治愈,若静心修炼,假以时日定能再入修仙一途!   “当务之急是寻一处灵气充沛之地让你清修,”印无玄道,“我为你护法。”   “清修?”谢非白挑了下眉,讶然道,“我以为无玄是想与我日日双修,助我增进修为,原来却是我想多了。”   印无玄抿了抿唇,道:“双修……自然也是要的。”   话毕,印无玄打开魔之秘境,与谢非白回到他们被大雪掩埋之地。   当初这里有数不清的魔兽尸体,白色的雪都被染成了红色,如今却是再也没有半点痕迹。   谢非白道:“千年雪山坍塌,你的大剑应当也埋在山下。”   “不去管它,”印无玄道,“我若是拔剑,定会引起大震动,到时肯定会有很多闲得蛋疼的修真者寻来,打扰宫……我们的清静。”他的手轻按在左胸,道,“我只想与宫主呆在一起。”   谢非白笑道:“好。”   既要清修,那自是不能回云隐宫,否则以他们二人的影响力,怕是一刻也消停不下来。在这雪地里也辨不清方位,谢非白随手一指,印无玄便载着他腾空而起,飞到了一处渺无人烟的深山,他们方才停下。   这座山地处偏远,且多野兽精怪,偏又材料稀少,因此虽灵气葱郁,却无人光顾。   一进山,印无玄就布下结界,使出障眼法,将山隐藏了起来,这样就算有人从山前经过,也不会发现这座山。   他在山顶寻了一块地方,劈了几颗参天大树,用它们的树干建了一幢简易房子,再施术法,因此这房子虽看上去摇摇欲坠,却是水火不侵,坚如盘石。   有了房子之后,他又自给自足地做起了家具,待都弄得差不多后,他从乾坤袋里往外掏东西,云隐宫带出的最柔软的被褥、最上等的衣物、最精美的餐具等等,一应俱全。   不多时,房子就变得有模有样。   他已是大乘期修者,自是无需像凡人那般进食,可谢非白还没入道,必须得吃饭,他便去猎了几只野兽,剥了皮架在火架上烤,再撒上佐料,好吃算不上,但也能勉强入口。   他把肉一片片切好,整整齐齐摆了个盘,才端给谢非白享用,道:“我会努力提升我的厨艺!”   谢非白好笑道:“我吃辟谷丹就行了。”   印无玄道:“辟谷丹太难吃了,而且我想为宫主弄吃的。”   谢非白便由着他了。   “非白,我方才去砍树时,见这山上还有温泉,我们去泡温泉好吗?”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印无玄却说得脸上有些红,欲盖弥彰道,“我们在蛋壳里虽不会沾尘埃,但你生性喜洁……我……我伺候你沐浴,给你擦背……”   谢非白忽然掐住了印无玄的下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道:“好啊,你给我擦背,我也给你擦背,或者再擦点别的地方也行。”   印无玄的脸更红了。   温泉不远,走半炷香就到了。   谢非白褪去衣衫,率先下了水,氤氲的雾气让他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印无玄不知为何心里一紧,仿佛谢非白会在白雾里消失了一般,“扑通”跳下水,踩着石子走到谢非白身边,确认了人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谢非白问他。   “我心中不踏实,”印无玄皱着眉,道,“总感觉心脏悬在半空,没有着落,一刻见不到你我就心慌,太奇怪了,非白,难道是我的心脏没有长好吗?”   谢非白凝望着印无玄,道:“不,你的心脏长好了。”   他低头,在印无玄的胸膛上亲吻,犹如在亲吻那颗新长出的心脏。   印无玄的心脏重重一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明明没有飞在天上,却有微妙的失重感。   “莫非这就是话本里说的患得患失吗?”印无玄喃喃道,“那些故事里都说,爱上一个人后,总是会担心,担心得不到他,担心失去他,明明人就在眼前,仍会生出无端忧虑。非白,这就是爱吗?“   苏醒之后,印无玄还没有去感受过这颗新的心脏,此时,他的心脏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我虽修魅术,却也未通真正的情爱,”谢非白缓缓道,“情之一道也需要修炼,我们一同修炼此道可好?”   印无玄道:“好!”   他们拥抱,接吻,平静的温泉水晃起一圈圈涟漪,久久不能停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游历天下   双修是一条快捷方式,但也不能总是双修,毕竟谢非白还是个凡人之身,需得悠着点。   和第一次修行的人不同,谢非白曾去过那最高峰,无论是修炼之法还是心境,都属于大乘期,再加上有印无玄在旁,他的进境很快,数日炼气,数月筑基,一年结丹,速度快到令人瞠目结舌。   印无玄并不觉这有什么不对,在他心中,谢非白本就是最强的,便是只修炼一天就重回大乘期也很正常。不过他有另外一个疑虑,那就是谢非白需要再历情劫吗?   这个问题在温泉那日他就问了,问完之后他就低着头,不敢与谢非白对视。一想到谢非白要去和别人谈情说爱,他的心脏就揪成了一团,烦躁至极,有种变回特级魔兽把修真界毁了算了的可怕冲动。   谢非白知他心中所想,故意道:“我要是历情劫你当如何?”   “我……”印无玄压下火气,道,“我会等宫主渡劫成功后,杀了你的情劫对象!”   谢非白道:“那你要杀暨明仙尊或者喻前辈吗?”   “这不一样,”印无玄总算直视谢非白了,“喻允礼是你的第一任情劫,那时我还没诞生,而暨明仙尊时,我没有心脏,对情之一字尚且懵懂……曾经是我自己错过了你,要怪也是怪我不争气。而今,我有了心脏,也明确了对你的情,自是看不得你与他人再谈情说爱。你要渡劫,我无话可说,更不会对你撒气,但那些胆敢抢走你的人……”   温泉水本就热,印无玄情绪不稳定,水温逐渐上升,都快沸腾了,谢非白“唔”了声,道:“烫。”   因无玄这才回神,忙将水温降到原来的温度,打横抱起谢非白出了温泉。   谢非白的皮肤白,先前二人颠鸾倒凤,这又被水给烫了,身上已是红彤彤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非白,对不起……”印无玄这下什么火气都没了,自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哎……你罚我吧。”   谢非白倒是不以为意,道:“没有人能抢走我,无玄,你就是我的最后一任情劫,我不会再渡任何情劫了。”   听了这话,印无玄的眉眼舒展开来,却也越发内疚,忙从乾坤袋中找膏药为他涂抹,涂着涂着,又变了意味,两条人影纠缠于一处。   *   让一个凡人在鸟不拉屎的山里过几年,那定是究极无聊之事,但让修真者这般过日子,倒不是难事。哪个修真之人闭关不是几年起步,几十年的都比比皆是,更何况印无玄和谢非白的闭关非是独自一人,和心爱之人一起修行,再没比这更快活之事。   谢非白的修行非常顺遂,连最有想象力的话本作者也写不出一个人几年便升至大乘期的剧情,偏偏他做到了!   进入大乘期后,谢非白就不修炼了,说想下山游历,印无玄自是听他的。   和从前一样,他们变幻容貌,压低了修为,行走于各个大陆之间。   四海八荒报新推出了总结刊,把一年到头的大事全都整理成册进行发售。这刊是从谢非白和印无玄失踪的那一年开始推行的,也是这一年的总结刊页数最多,卖得最好,接下来一年不如一年,据说陶生生已在计划把总结刊给砍了。   印无玄按照谢非白的吩咐买了过往的总结刊,大致看过后,两人就了解了当今的形势。   谢非白道:“这么看来,修真界这几年最大的事儿竟是奚殿主当选了新一任联盟盟主。”   印无玄道:“无趣至极。”   谢非白道:“你与暨明仙尊那一战,被判定为输了呢。”   印无玄道:“一派胡言!我再给暨明仙尊下一封战书,这次定打得他落花流水!”   谢非白道:“此事不急,我且还想与你多过过二人世界呢。:   谢非白这么说,印无玄自是无法拒绝,能与谢非白在一起,决斗什么的也可以抛开。   谢非白道:“有人去千年雪山寻你的大剑,却无人寻到。”   印无玄道:“埋得太深了吧,他们寻到了也无用,除了我和你,没人能拔出大剑。”   “我?”谢非白奇道,“为何我能拔出大剑?”   “你我是道侣,你里里外外都沾染了我的气息,大剑自会服从你,”印无玄挠了挠脸,道,“当初你被大剑划伤,流了血,我悄悄把你的血融入了大剑,这样一来,大剑也算认你为主了。”   这事谢非白从未听过,道:“你没与我说过,而且我被大剑所伤时,你的心脏……”   那时印无玄没有心脏,无情道大成,对谢非白不假辞色,只把他当成双修的工具,不成想却是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   “启隐是妖兽之王,一直想让我率领妖兽和魔兽踏平修真界,他为我铸的剑,必有蹊跷,只是我懒得去查看,”印无玄道,“你回了云隐宫后,试图研究大剑,可见也是放心不下。我本是不当回事的,可你被大剑所伤,我当时就想,不管这大剑有什么蹊跷,只要让你也是大剑的主人,那么它就不会再伤你。”   谢非白笑了笑,道:“我很荣幸成为大剑的另一个主人。”   印无玄也笑了。   谢非白又翻了翻总结刊,道:“前些年你是特级魔兽的传闻满天飞,赵念松专门组织了一批人找你,扬言要讨伐你,可找来找去找不到,组织的人变少,在奚殿主当上盟主后,青云山声望更不比从前,组织便解散了。”   印无玄嗤笑道:“他们就是找到了我,又能如何?这天底下除暨明仙尊以外还有谁能与我一战?”   谢非白乜着他,问:“你看我如何?”   印无玄愣了愣,兴奋道:“若非白愿与我一战,我自是求之不得!”   他们的身份还是单纯的宫主和大护法时,印无玄多次求战谢非白,却都被无视了。在他的心中,谢非白永远都是第一,也是他最想与之决斗的那个人!   谢非白道:“会有那么一天的,且等着吧。”   印无玄又泄了气,道:“你总是敷衍我。”   谢非白笑而不语。   *   两人这番游历没有确切的目的地,随性而走,去了凡人城镇,去了秘境寻宝,去了大陆边缘,几乎把四海八荒给走了个遍。   到南大陆时,他们去了天水城,在散修联盟接了好几个高难度任务,不多时日就小有名气。   此外,他们还在这里听到夜从深和喻允礼的消息。   夜从深回了天见山,继续当他的天下第一法器师,还立下了一个新规矩,但凡找到谢非白并通知他的人,他会免费为那人量身定制一件法器。这个条件相当诱人,奈何至今没人达到要求。   喻允礼则加入了散修联盟,三五不时会接个任务,他本就是散修的代表性人物,他的加入为联盟拉来了不少人气,使得联盟规模扩张了几倍,能与北大陆的大门派们分庭抗礼了。   印无玄问谢非白道:“你要去看看夜大师吗?”   谢非白望向天见山的方向,道:“不用了,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印无玄悄悄松了口气,道:“夜大师肯定会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之前对你不好,他恨死我了。”   “你没有对我不好过,”谢非白抠了抠他的掌心,道,“阿夜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道侣,即使他反对,也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情意。”   印无玄道:“嗯,谁反对都没用,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谢非白握住了他的手,他立刻将手指插-入了对方的指缝,十指相扣。   又过了两年,谢非白道:“我们回云隐宫吧。”   印无玄道:“好。”   他们不是大摇大摆地回宫,而是跟两个贼似的,绕开护山结界,偷偷回的宫。   宫主的寝殿和大护法的住处都是空着的,虽没有人住,却有人定期打扫,皆是一尘不染,可见星家姐妹一直惦念着他们。   他们早就听说了星家姐妹的事,星夜负责宫内运转和大小事务,星月负责对外谈判和武力示威,云隐宫在两姐妹的合力管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条,连各个分坛也没出半点乱子。   起初是有人想趁着谢非白和印无玄不在打云隐宫的主意的,好在星夜和星月争气,升至合体期剑修,双剑合璧,无人敢掠其锋芒。在她俩的带领下,云隐宫的地位不曾动摇。   谢非白道:“星夜为宫主,星月为大护法,云隐宫至少还可在修真界屹立数百年。”   印无玄道:“非白,你不想当宫主了?”   谢非白道:“这些年我也没怎么管过宫中事,早就名不副实,不如把宫主之位让给更合适的人。莫非你还想当大护法?”   印无玄连忙道:“我只当你的大护法!”   谢非白轻笑,道:“我的大护法,去帮我拿纸笔来。”   印无玄依言拿来纸笔,自觉磨墨,待墨磨好了,谢非白提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传宫主位于星夜,大护法位于星月”。   墨干了后,他把纸装入信封,用砚台压住。   印无玄问:“非白,你不召见她们吗?”   谢非白道:“不了,不然以星月的性子,怕是会哭天抢地。”   印无玄一想也是。   谢非白道:“无玄,你还记得我们结为道侣的那座山吗?”   印无玄道:“当然记得。”   谢非白道:“那我们再去那座山看看吧。”   他们悄无声息地回了云隐宫,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印无玄忽然意识到,他和谢非白之间的关系少了一层,他们不再是宫主和大护法了,维系着他们的只有道侣这层身份。   莫名的,他生出了不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宫主飞升   印无玄和谢非白结为道侣之地,是青云山不远处一座没有人烟的无名山上。   自传出这里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之地后,倒是热闹了一阵子,不少人前来巡礼,想看看这座山有什么特别之处,更有心意相通的人也来这里结侣,久而久之,这座山有了个名字,叫做“结侣山”。   这几日在开修真大会,各个门派的青年才俊都去了离海殿,且因奚云雪不限宾客,能去的人都赶去看这盛会了,结侣山自也没了人。   两人在山中走着,印无玄忽想起谢非白曾和暨明仙尊在此处交谈过,他没有问他们二人交谈的内容,现下却有点好奇,问道:“非白,那一年你和暨明仙尊说了些什么呀?”   谢非白道:“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我不是……”印无玄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是道侣,我过问你和他人的交谈不算逾矩了。”   谢非白道:“我与暨明仙尊所说的,是你的事。“   暨明仙尊一心修行,心思通透,乃是最接近飞升的人,在那场大会上时,他已通过各种细节隐隐猜到印无玄的身份。不过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也从不对任何人有身份成见,就算印无玄是特级魔兽,但只要还当着一天的人,他也不会对其出手。   他找谢非白,主要是劝谢非白专注修行,不要真动凡心,否则一切都会毁于一旦。奈何谢非白不听劝,到底是赔上了一身修为。   “原来他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印无玄道,“比起胥怀古那样的伪君子,暨明仙尊才是真君子。”   谢非白道:“嗯。”   走着走着,两人到了他们昭告天地,结发为侣的地方。这里无甚特别,树和别的树一样,土也和别的土一样,但他们都牢牢记得,在这里,他们正式成为了彼此的伴侣。   故地重游,印无玄感慨道:“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能和你结为道侣,那几日我总害怕都是假的,全是我发的癔症。”   谢非白笑问:“现今呢?”   印无玄道:“偶尔还是会这么觉得,但只要一触碰到你,我就不怕了。”   谢非白从善如流地牵了印无玄的手,道:“找到你心脏那日,我要是没将其捏碎,立地飞升了你待如何?”   “我自是会勤加修炼,待飞升后去寻你,”印无玄说到此顿了顿,迟疑道,“不对,我是特级魔兽,心脏归位顷刻就会苏醒,修真界必会大乱,且这个界根本承受不了特级魔兽的全部力量,最后多半会毁灭,那我还怎么修炼飞升?”   谢非白道:“你现在用的着这颗心脏又有何不同?”   印无玄道:“这颗心脏是我新长出来的,而在它长出来之前,我已恢复了记忆,也懂得如何平衡魔气和灵气,所以我不会变成特级魔兽。”   谢非白道:“修真界对特级魔兽的记录甚少,很多数据还是靠想象推测,在魔之秘境时,我曾看过你的幻境,方知特级魔兽乃天外之物,若你苏醒,定会给修真界带来灭顶之灾。而且我也忧心,你会像别的魔兽那样没了理智,综合利弊,才捏碎了你的心脏。对不起,无玄。”   谢非白第一次因心脏之事对印无玄道歉,印无玄忙把人搂入怀中,道:“宫主,你无需向我道歉!若非你捏碎了那颗心脏,我或许都见不到你了。”   谢非白抬头,深深望着印无玄,眼底竟含着泪,道:“无玄,我们在这里结为道侣时,你曾问我是否愿意,我说愿意,可彼时你没有心脏,我再说一遍与你听可好?”   印无玄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他动情地吻谢非白的额头和鼻尖,道:“好,当然好。”   “无玄,我愿与你结为道侣。”谢非白一只手摸上印无玄的脸,用指腹细细描绘他的轮廓,“你可愿?”   “我愿意!”印无玄近乎痴迷地吻上谢非白的唇,低喃道,“我爱你,非白,我爱你,我爱你……”   他每亲吻谢非白一次,就吐露一次爱语。   与谢非白接吻,就像在品甘醇的酒,他总是会醉在这酒香之中,可奇怪的是,他这次尝到了咸苦的味道。   谢非白落泪了。   “非白,怎么了?”印无玄顿时慌了神,“你哭什么?”   谢非白道:“无玄,特级魔兽无法飞升的对吗?”   印无玄一怔,道:“我本来自天外……我也不知。”   这个剎那,印无玄的心底涌起了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抱紧谢非白,可下一刻,一股澎湃的神力弹飞了他,再看谢非白,却是周身仙雾缭绕,瑞气冲天,竟是要飞升了!   修真界已很久很久无人飞升,世人都忘了修者飞升时是何等模样。   书上说,飞升需渡天劫,天劫一过,灵气暴涨,神光加身,此光将照耀四海八荒,此后一飞九天,从此逍遥!   此情此景,正与书中描述一一对上。   耀眼的光芒包裹着谢非白,全修真都看到了这道光!   “那是什么光?”   “光中含有瑞气,莫非是有人在飞升?!”   “老天爷,这是谁在飞升?难道是暨明仙尊?”   “不不不,这光非是桃花仙岛,待我算算方位!”   ……   这飞升之人的方位一般人自是算不出来,卜问却是能算!   他虽只算出某个方向有大事正在发生,但再结合肉眼所见的光源位置推断,算出了是结侣山。   这修真界,恐怕再也没有一件事能比得上有人飞升更引人注目了。   陶生生一得知地址,即刻飞往结侣山,路上有人看到了他,聪明地跟在他身后飞,于是这一行人越来越壮大,飞升地也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四面八方的修真者全都在往结侣山赶。   谁想错过这么一件千载难逢的大事呢?说不定还能沾沾飞升大能的运道呢!   *   印无玄无数次设想过谢非白飞升的样子,必定是风云变幻、撼天动地、祥光万丈,他则会欢喜无比,在对方最近的地方恭送宫主飞升!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半点也欢喜不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谢非白要离他而去了!   “非白!”印无玄走向谢非白,可飞升所带来的蓬勃能量阻碍着他的前行,他不得不微微躬身,与那强大的能量对抗,一步一个脚印地靠近他的爱人,“不要走!”   谢非白在光芒之中,仿若一个虚影,朦朦胧胧,他叹息道,“无玄,你不问我怎么会突然飞升了吗?”   印无玄道:“我不想听!”   谢非白道:“世人都以为,修魅术一道,只需经历七次情劫并保持不对任何人动心,就能修成大道得以飞升,可他们都错了。魅术本非正统,进境虽快却难以修成,这最难的,却不是让情劫对象爱上你,而是你要真正去爱一个人,然后修为溃散,跌落凡尘,再从最低处重新爬上来,得到所爱之人的全部爱意。”   印无玄听完这话,只觉心中既酸又痛,道:“所以其实一切都是你计算好的,爱上我,沦为凡人,不过是你飞升的必要过程!”   “是的,”谢非白道,“你是我从小养大的孩子,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也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对我的爱慕和崇拜。即使没了心,你也不会对我弃之不顾,你一定会来找我,想方设法让我再次走上修道一途,且为了让我尽快修炼,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所以只要我爱的人是你,我终究会飞升。”   第七次情劫,谢非白算到这个人是印无玄时,就知自己必能飞升了。   印无玄会爱上他,毋庸置疑,他爱上印无玄,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的相爱,是他飞升的条件。   别人道他爱上印无玄是自毁前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按部就班地走上飞升之路。   “我当你的大护法时,总盼着你飞升,”印无玄捂着脸,道,“你是天下第一人,合该是要飞升的。我一直认为,你先我一步飞升并不是大不了的事,反正我迟早会去找你,可我是特级魔兽啊……非白,连我都不知我是不是还能飞升,我若让你走了,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无玄,天道在召唤我,我要走了,”谢非白飘了起来,他伸出手,捧起印无玄的脸,在他的眉心印下一个吻,“修道切忌偏执,日后你一人……”   印无玄猛地抓住谢非白的手腕,爆发的魔气与神力对抗,他的神色肃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直勾勾地盯着谢非白,道:“非白,我都成不了仙,还修什么道?不如我把这天道给毁了,你回我身边可好?”   谢非白没料到印无玄竟是会说出这番话,在他的计划中,印无玄会伤心难过,却不会阻挠他的飞升,只因助他飞升是印无玄最大心愿!   为何如此?   “不要乱来!”谢非白蹙眉,道,“无玄,有很多人往结侣山来了,收敛你的魔气……”   “来又如何?!我若用上特级魔兽之力,暨明仙尊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印无玄的瞳孔转为浅而亮的金色,“这天上地下,怕是只有你这位新晋飞升的大能可与我一战!”   他右手向上,手指一勾,远处的千年雪山之下,大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从深渊中飞出,引起风暴与雪崩,划破空间,直飞到印无玄的手中!   大手握住剑柄,被祥瑞之气照得五光十色的天空顷刻暗淡,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竟是有了末世之相! 第一百三十章 对战强留   剑修好战,印无玄尤其好战。这修真界里但凡有点名气的,少有他没打过的。他享受和强者战斗时游走于生死之间的快-感,对手越强,越能激起他的好战之心。   在他心里,最强的人是谢非白,因此他最想与之决斗的人也是谢非白!   化神期后,他屡次向谢非白发出决斗申请,可总是被敷衍驳回,他也不可能强行出手,只得眼巴巴地等着,看谢非白何时发大发善心能赏脸跟他过上两招。   不成想,有朝一日实现夙愿,与谢非白交手却是要破坏他的飞升,把人强留下来!   对谢非白的前情劫们,他多是嗤之以鼻,主要原因不是谢非白曾与他们“谈情说爱”过,而是他们的纠缠不休。   闻风吟、饶无愧、胥怀古、文长宁,他们想要杀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谢非白渡劫失败,无法飞升,这样一来,即使他们得不到谢非白的爱,也能把人留在人间。   在同一个世界里,偶尔能看到他、听闻他的消息,亦是一种慰藉。可要是他们都不在同一个世界,那真的一丝机会也无了。   印无玄烦他们,烦的就是这些人打扰谢非白飞升,有本事的人,理应是更加努力修行,来日飞升后再与爱人重聚,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断别人的路!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竟会做和那些人同样的事。   他也不要谢非白飞升!   爱生嗔,爱生痴,爱生怨,爱生忧怖。   魔气和灵气对冲,结侣山顷刻之间夷为平地!他们的力量相互纠缠,形成了无比强大的力场,靠近的一切事物都会被撕成碎片!   那些赶来看热闹的人无法靠近,但有人眼尖地看清了战斗的二人正是失踪已久的谢非白和印无玄!   “是谢宫主和印护法!”   “飞升的人是谢宫主!他不是修为全废成了凡人吗?怎么转眼又飞升了?”   “印护法和谢宫主怎么打起来了?最重要的是,印护法用的是魔气!”   “我曾遇到过一级魔兽,魔气都没怎么重,难道印护法真的……”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印无玄就是特级魔兽的传闻。   “这……那……谢宫主这是要借着飞升之力铲除特级魔兽?”   “那我们是不是要一起上,围剿特级魔兽?”   “你围剿一个试试看?我们甚至无法靠近他们百里之内!”   ……   人群纷纷扰扰,战斗中的二人却不受影响,他们虽没真正交过手,但都对对方的招数了如指掌,一来一往上百个回合,谁也没伤都谁。   “无玄,飞升无法阻拦!”印无玄以二指夹住大剑的剑刃,叹道,“除非你砍断我的手脚,毁掉我的金丹,让我再次变回一个凡人,或者死去。”   “关于飞升一事,我其实一个有个疑问,”印无玄抽出剑,再是一挥,谢非白身后的高山应声而塌,“飞升之后会去哪里呢?所谓的神,又是在什么地方呢?天道,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谢非白道:“我亦不知,也许就是你来的地方也说不定。”   印无玄道:“我不知我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我必须让你留在我身边!”   谢非白道:“你曾盼着我飞升……”   印无玄道:“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修仙者,我自是盼望你飞升,反正我们总会殊途同归,可我不是……非白……我不是啊……我是特级魔兽……我不敢放你走。”   谢非白垂下眼眸,道:“修仙者,都是为了飞升。”   “我从不为飞升,”印无玄道,“我修炼,是为了追上你,有资格站在你旁边。你飞升,我便飞升,你不飞升,我也不飞升。非白,我无法接受你我从此分别,再不相见,即便只是一个可能性,我也不能接受!”   谢非白看着印无玄,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竟是笑了下,道:“修无情道的人才是最多情的啊。”   谢非白以手指天,倏然之间,一道惊雷劈向了印无玄!印无玄以剑抵挡,消解雷电,可紧着,一道比一道粗的雷电兜头劈下,如暴雨般密集,把黑暗的天空撕开了一道道口子!   都说最高等的雷劫有九十九道,捱过九十九道雷劫,即可飞升!可这劈向印无玄的天雷,何止九十九道,怕是九百九十九也有了!   围观之人都骇然失色,在此刻深深认识到,那二人的战斗完全不是他们人能够插足的,那是真正的,超越了大乘期的飞升者之间的较量!   印无玄硬扛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大剑剑刃上布满裂痕,身上也被劈出了多道伤口,有的在淌血,有的冒着烧伤的烟,他浑然不管自己的伤,只盯着谢非白,那眼神似要把谢非白给盯出一个洞来。   他心中难受,血液里的好战却被彻底点燃。   谢非白不仅是他的道侣,也是他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   他要留下他,并打败他!   大剑悬浮于空中,对准了谢非白,印无玄道:“非白,让我们痛快打一场吧!”   剑分裂为千万把,仿佛是回敬那九百九十九道天雷,齐刷刷射向谢非白!   谢非白架起结界,挡住这波凶猛的进攻,但在这千万把剑中,却有一把是挡不住的——印无玄所化的剑!   印无玄人剑合一,与结界正面相抗,一波一波的冲击扩散,所过之处刮起狂风,树木砖石全都飞上天来!围观者们生怕被波及到,一退再退,直退到再也看不到那二人的身影。   “卡擦——”   结界破开了一道裂痕,紧接着,彻底破碎,大剑捅向谢非白的咽喉!   谢非白抬手,以掌接剑,大剑竟不能再寸进分毫!   一人一剑就这么僵持着,汹涌的灵气和魔气相互撕咬,以他们为圆心,方圆几百里的范围没了天也没了地,成了一片混沌!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恐地问,“他们再这么打下去,不会四海八荒都给打没了吧。”   “不是说特级魔兽能毁天灭地嘛,那特级魔兽和飞升者打架,把我们全当了炮灰,也不是不可能。”   “喂喂喂,不要这么吓人啊!”   “快退快退快退!范围又扩大了!”   ……   随着两人的力量所波及的区域越来越广,围观者们的心态都从看热闹转变为惶恐不安,生怕整个修真界都给他们做了陪葬。   这时,几名大乘期修真者姗姗而来。   奚云雪、蓝泽和山寂法师一道,方无极和暨明仙尊一道,喻允礼独自前来。   奚云雪如今是修真联盟盟主,自是主心骨,她一出场,所有人都看向她,七嘴八舌地问她该怎么办。   “这……我能怎么办啊……这俩人我谁都打不过啊!”奚云雪嘟囔着,对暨明仙尊作了个揖,“仙尊,你看看这如何是好?”   于是所有人又看向暨明仙尊。   暨明仙尊道:“静观其变。”   他都这么说了,别的人更是拿不出主意,只得一个个都看着面前膨胀的混沌空间,祈祷那两人打完后四海八荒还能健在。   混沌中。   谢非白与大剑僵持,片刻后,他的虎口震裂,流出血来,他本欲卸力后退,大剑却先行撤去,人与剑也分离开来。   印无玄自己一身伤混不在意,却是看着谢非白虎口那小小的伤口出神。   我伤了他。印无玄有几分惶然地想。   谢非白的另一只手在虎口处抹了一下,伤口瞬间愈合,只手背上的丁点血迹证明他是受过伤的。   “无玄,若论实力,我未必是你的对手,”谢非白悠悠道,“但真刀实枪地动武,你不是我的对手。”   印无玄道:“我们没还没分出胜负,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你的对手。”   谢非白道:“我能伤你,你却不会伤我。“   印无玄:……   从被谢非白捡回云隐宫的那一天起,印无玄就将保护谢非白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使命,他能为了对方上刀山下火海,便是赔了一条命也无妨。在谢非白捏碎他的心脏后,明明他无情道大圆满,却还是本能地对人呵护备至。方才谢非白流了血,他只觉这口子是开在他的心上,比他自己受伤都疼。   与高手对决时,一丁点犹豫和迟疑都可能导致败北。   谢非白说得没错,这场对决他注定会输。   可是他不甘心!   他做不到眼睁睁让谢非白飞升,从此与他再不相见!   “你总是对的,”印无玄颓然道,“我不忍伤你,所以赢不了你,留不住你,你终究是要走的。”   谢非白道:“无玄……”   印无玄打断他,道:“我是特级魔兽的身份已暴露,你走后,全修真界都会来杀我,你说我能把他们杀完吗?”   谢非白沉默了。   印无玄道:“我以特级魔兽的原身,能踏平这一方天地,反正这个世界没了你,毁了便也毁了。但在话本里,我总是会死,特级魔兽会被前赴后继的修真者们杀死,或许这个结局也不错,反正这个世界没了你,我活着还是死了都无所谓了。”   谢非白蹙眉,口吻严厉道:“无玄,不得胡说!”   印无玄道:“你不是我的宫主了,我也不是你的护法了,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谢非白道:“我们是道侣!”   印无玄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对,你提醒我了,我们是道侣,既然你执意飞升,这道侣身份对你恐怕是束缚,解除这层关系,你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飞升。”   这么说着,印无玄调转大剑,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我输了   修仙道侣解除道侣关系,需得各取一滴心头血祭给天地,再剪掉一束头发埋入土中。取这心头血,须得开膛破腹,抽出心脏最里面的那一滴血来,方才被天道认可。此举极损修为,因此,很多道侣即便成了怨侣,也不会解除关系。   那么,要是一方坚定地解除关系而另一方不同意该当如何呢?只要主动解除的一方,抽干心头血,再埋入浸泡了心头血的头发,即可单方面解除!   可一个人的心脏若被抽干了血,要如何能活下来?这和摘除心脏又有何异?   是以,从未有人尝试过这个方法。   印无玄,便要做这第一人!   印无玄在笑,笑意却不到眼底,道,“非白,自此,你我再无任何瓜葛。”   大剑蓦然捅了下去!   “印无玄!”谢非白大喝道,“住手!”   然而大剑去势不减,若是这么一剑捅下去,别说心头血,怕是心脏都会成一滩烂泥!   大剑捅入胸膛的剎那,谢非白飞身而来,双手握住了剑刃!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汩汩而出,他却没有松手,将大剑往外拔,可印无玄的力气太大了,他竟是争不过,大剑一点点地刺穿了血肉,血液洇湿了印无玄黑色的衣衫。   “住手!印无玄!我命令你住手!”谢非白从没这么大声的说过话,他的声音里失去了一贯的镇定,气急败坏道,“我不许你这么做!”   “你不能命令我了,”印无玄的笑容真切了些,“我不是你的属下了,很快,我也不是你的道侣了。”   “印无玄,你就非得逼我吗?!”谢非白眼底含泪,流转的眼波里蕴着怒意,“你好不容易长出一颗新的心脏,又要舍弃了它吗?”   印无玄道:“我的心脏为你而生,你既要舍弃了我,我还留着它做什么?”   他的力道又加了两分,谢非白也不得不更用力地握着剑刃,手掌上的皮肉被深深切割,伤口已是深可见骨,再这样下去,他的手掌都会被削断!   “谢非白,松手!”印无玄尽量不去看谢非白那双血淋淋的手,道,“你不要你的手了吗?”   谢非白道:“你连心脏都不要了我舍了一双手又有何妨?”   印无玄嗤笑,道:“你又不在乎我,管我要不要心脏做什么?”   谢非白道:“我何曾说过不在乎你!”   印无玄大吼:“那你留下来!”   谢非白抿紧了唇,只往外拔剑。   两个人像是在拔河,谁也不肯先放手,他们都在流血,可都跟不怕痛似的,比的就是谁先心软!   “噗——”   大剑刺穿胸肌,已进到胸膛内,再往前些许,就会破开隔膜,捅入心脏!   “印无玄!!!”谢非白大喝,更紧地握住剑刃,纤细的手指近乎只剩一层皮还连着。   印无玄别过头,可眼角余光里的那抹血色动摇着他的意志,分明大剑还没有刺入心脏,他却已品尝到了心如刀割。   “无玄……”谢非白带着哭腔道,“我疼,我好疼。”   印无玄顿了顿,便是这短短一瞬,谢非白双手注入灵力,用尽力气将大剑拔出!   “嗯……”   印无玄的胸前溅出一道血线,谢非白立即用他满是鲜血的手按住那道伤口,催动治疗术法。   两个人的血蜿蜒混合,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印无玄的手按在谢非白的手上,头一次懊恼于自己没学过治疗术法,否则他也能替谢非白治疗了。   “先治你的手,”印无玄道,“你不是疼吗?你先管你自己……”   “骗你的,”谢非白瞅了他一眼,道,“我的手不疼,只是料定你不忍心让我疼。”   印无玄道:“你手掌都要断了还说不疼?”   谢非白道:“没你疼。“   印无玄:……   半晌后,印无玄道:“是我输了,我阻止不了你飞升,你走吧。”   谢非白没有答话,专心致志地给他治疗胸口的伤,印无玄也按着他的手,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待印无玄的伤治得差不多,谢非白才把手从他胸膛上挪开,印无玄则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卷绷带,替谢非白把手掌给缠上。   这个过程中,他们都一言不发,也不知是想说的太多了不知从何开口,还是已经无话可说。   谢非白不给自己治疗,绷带很快就被浸出的血给染红了,印无玄皱着眉,把染了血的绷带解开,又缠上新的。   “你在用苦肉计吗?”印无玄催道,“快止血!”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保证。”谢非白道,“你再也不会破坏自己的心脏,连想也不行。”   印无玄:……   谢非白道:“你的心脏既是为我而生,那就该由我做主!从今往后,你必须要保护好它!”   “为什么?”印无玄冷硬道,“我毁了这颗心脏,又能再修无情道,放干心头血,还能顺带解除道侣关系,对你我都好。”   谢非白道:“不行。”   两人在此掰扯不清,天道却是等不及了,磅礴的神力从天而降,犹如一条粗绳缠绕住谢非白,竟是迫使他飞升!   谢非白身不由己地腾空,印无玄本能地伸手去抓他,抓到了那受伤的手掌,他痛得闷哼了声。   印无玄立刻松了手,怔怔站在原地,仰望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谢非白。   他学会御剑后,曾往那高空飞去,飞得很高很高,可无论他怎么飞,都飞不到尽头,无边无际的云层像是迷宫,将他困在其中,让他离不开这四海八荒。   如今,谢非白将要去到天外之天,那里是他去不了,也不知此生是否有机会能去的地方。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印无玄凝视着飞升的谢非白,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看一眼,少一眼,他要趁还能看到人时多看看,把这个人的样子印入心里,封锁在记忆深处。   谢非白也在看印无玄,那不可抗拒的拉扯力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飞升之后,这个人将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了。   印无玄是他捡回来的,是他养大的,名字是他取的,修道是他教的,连那颗心脏,都是为了他毁,又为了他生。   印无玄本是特级魔兽,不该懂得这世间的情,是他让那颗属于魔兽的心脏开出花朵,识情识爱。   他走了之后,印无玄会怎样呢?   会再次掏出心脏解除他们的道侣关系吗?还是会彻底沦为魔兽毁灭这个修真界呢?   印无玄会继续爱他吗?还是会恨他呢?   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呢?   谢非白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他入道以来,一心所求便是飞升,若不是有着坚定的信念,他也过不了这么多次情劫。   可当印无玄求他不要走时,他动摇了。   他是爱印无玄的,这份爱或许比他以为的还要浓烈。但他认为,无论是多么浓烈的爱,他都可以割舍。   他们的爱情本就是飞升的附属品。   然而真的只是附属品吗?   印无玄的身影越来越小,他已看不清对方的脸了,这时,一迭纸从他的衣襟里飘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展开,犹如漫天飞舞的雪片,每一张纸都是一副潦草的画像。   简单的线条,不规则的圆圈,分辨不出的五官,是印无玄曾经受罚时所画的自画像以及一张他为谢非白所作的画。   这些画若传出去,恐怕所有人都是不屑一顾,唯谢非白将它们收藏起来,飞升时还要一起带走。   飞升之后,便是仙人,虽不知仙人住在何处,去往哪方,但想必是会渡过漫长岁月的。他担心在过于漫长的岁月中,他会淡忘印无玄的样貌,所以他带上了这些画像。   他伸手去抓飞扬的纸,却抓不到,这一刻,他忘记了他是飞升大能,随便一个术法就能帮他解决问题,只不断伸长了手臂去抓。   “无玄!”谢非白急切地喊,“印无玄!”   然而印无玄听不到他的喊声了。   七彩祥云遍布苍穹,瑞气缭绕生烟,混沌空间逐渐缩小,这场飞升即将完成。   印无玄已看不到谢非白了,却仍抬着头,他的右手放在左胸膛上,感受着心脏“砰砰砰”的跳动。   他的心脏居然没有随着谢非白的离去而死掉,真是奇怪,明明那么痛,痛得他快要喘不上气了,比挖心之时痛,比被捏碎时痛,却还是在跳动。   一张纸飘到了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抓住那张纸,纸上的画作是那么熟悉,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的自画像!   接着,很多张纸落下,全是他的画!   他上一次见到这些画,是在宫主寝殿满屋子的书里,被珍而重之地夹在夹页中,为何这些画却出现在这儿?   他迟钝的大脑转了转,起了一丝妄念——宫主也舍不得我。   他沉寂的心忽而又燃起了火,将那些画纸收拢,乘上大剑,扶摇而上,追着谢非白而去!   越往上飞,他的肩头越沉,好似这天都要塌下来,将他压入土中,可他不管不顾,只往上飞,释放出魔气与天道相争!   祥云散去,瑞气浑浊,混沌再度扩大。   印无玄终于追上了谢非白。   “非白,”他笑了笑,说,“你的东西掉了。”   他将那迭画像递了过去,谢非白接过,两只手碰到时,印无玄握紧谢非白的手,“非白,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为了我留下?”   谢非白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他又接着道:“你若愿为我留下,我便斩了这天道,让它不能强迫你飞升,你若不愿为我留下,我也斩了这天道,逼它让我和你一同飞升!”   天道之力骤然加强,万万道天雷蓄势待发,谢非白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快要被拉去另一重天地了。   谢非白含泪笑道:“那就斩了它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何为天道   天道是什么?   有人说是正义,有人说是行事准则,有人说是心之所向……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只有一件事毋庸置疑,从没有人见过天道。   它是虚无缥缈的,更是不可侵-犯的。   修真者修炼到一定境界,通过天道的考验,即可飞升;修真者妄想窥探天机,与天道作对,便会遭到惩罚。   开天辟地以来,天道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没有人想过去推翻它,毁掉它。   人怎么可能胜得过天道呢?   印无玄偏偏开了这个先例,他不仅要挑战天道的权威,还要斩了这所谓的天道!   他的大言不惭激怒了天道,劫雷轰然劈下,这阵势可比谢非白的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大得多!   印无玄搂住谢非白的腰,挥出大剑,与漫天雷电抗衡!   恐怖的对冲所造成的波动扩到混沌之外,围观修真者个个大惊失色,想逃都逃不掉,只得架起结界自保,饶是如此,也有很多修真者被冲击波撞飞出去,口吐鲜血,俨然受了重伤!好在几名大乘期修者适时连手布下结界,才勉强拦住了下一轮冲击。   “这又是什么?”奚云雪道,“谢宫主的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就够惊人了,这次怎么更猛了?”   “不是谢宫主,”蓝泽道,“这劫雷不对劲,像是……”   “阿弥陀佛,”山寂法师念着佛号,道,“天道发怒。”   方无极一惊,转头去看暨明仙尊,“师尊,天道出手了?”   暨明仙尊道:“是。”   方无极道:“因为印无玄阻止谢非白飞升,所以天道要杀了他?”   暨明仙尊不置可否。   喻允礼道:“从未听说过天道主动杀人。”   方无极道:“以前也没有人跟天道抢飞升者啊……印无玄这家伙……”   他想说印无玄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又怕一语成谶,把要出口的话给憋住了。   奚云雪却没什么顾忌,道:“那印护法不是死定了?就算他是特级魔兽,也不可能跟天道对着干吧。”   所有人都默然不语。   一入修真路,天道就是最神圣的存在,每个人修炼都是为了飞升,而天道,掌管着他们的飞升。   谁会和天道过不去呢?但凡有这个心思,必然是修不成仙的。   神算子推衍之术太过厉害,天道便容他不下,致使他瞎了一双眼。天道便是如此苛刻,谁敢忤逆呢?   有别的围观者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与同行人道:“印护法与天道相争,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那都是把天道给得罪狠了,我们这些修真者会不会连带着遭殃?”   这话一说,还有一口气的人都议论了起来,要知道,天道是很小心眼的,与他作对,必是没有好下场!印无玄的身份虽疑似特级魔兽,但他也确确实实是修真者,他若赢了,天道没了,他们这些修真者怎么办?他若输了,天道怒了,他们这些修真者又要怎么办?说来说去,不管印无玄是输是赢,他对天道出手就已是犯了大忌,他们这些无干系的修真者也很可能被连坐!   “我们得去阻止印无玄!”   “对啊,不然以后我们怎么飞升?”   “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去!就咱们这群人,谁能在印无玄手下撑上两招啊?”   ……   众人七嘴八舌,默契地望向了暨明仙尊。要说他们这些人里,最接近飞升的人是暨明仙尊,要急理应是他最急,且千年雪山一战,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胜了印无玄,由他出手,或许还有几分可能拦下印无玄。   暨明仙尊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不动如山。   方无极脸色铁青,扬声道:“你们想阻止印无玄的,就自己去,谁再往这边多看一眼,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默默扭头,不敢再往暨明仙尊那边看。   *   谢非白半透明的身形在印无玄怀中逐渐凝实,那股无法摆脱的拉扯感淡了很多,他心知这是天道在专心对付印无玄,无暇再顾及他这个飞升之人。   他看向印无玄的侧脸,男人的面容英俊刚毅,明明是在做着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一朝差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但他眉宇间没有一丝忧愁,反而嘴角上扬,带着难以名状的欣喜。   “无玄,”谢非白道,“与天道为敌,你不怕吗?”   “我为何要怕?”印无玄的笑容扩大,道,“能有一个与天道争抢你的机会,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亘古至今,怕也只有他说得出这样的话,做得出这样的事了。   魔气再涨,在他们身周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小型结界,将劫雷尽数抵挡,印无玄道:“非白,我想吻你。”   谢非白道:“你正在与天道打架。”   印无玄道:“那我也想吻你。”   谢非白:……   印无玄不再征求谢非白的同意,倾身吻了上去。   这个吻缠绵悱恻,极尽柔情,印无玄诉说着失而复得的欢喜,谢非白诉说着为你留下的坚定。   他们都在告诉对方:我爱你。   一朵乌云在劫雷之下烧成了火,紧接着,火连成了一片,蓝得发紫的火焰裹挟着难以想象的高温扑向了二人,即使是在结界内,他们也能感受到渐渐升高的温度!   谢非白掐了个法诀,道:“雨。”   倾盆大雨瞬间落下,浇熄火焰,可升腾而起的蒸汽依然灼人。   他又道:“雪。”   雨转化为鹅毛大雪,温度骤降,混沌内的一切都染上了白霜,结成了冰!   印无玄大笑道:“宫主,我们且飞去那天外之天,看看这天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谢非白道:“好。”   印无玄以大剑开路,将天空给捅出一个大洞,牵着谢非白的手飞入洞中!   周围景色骤变,雷电没了,风雪没了,被毁掉的山林也没了,世间的一切都没了,漆黑一片。   片刻后,一个光点爆炸开来,黑暗被瞬间驱散,一部分向上化为了天,一部分向下化为了地,剩下的幻化为各种形状,变成山、变成树、变成河流、变成汪洋……   世界在渐渐形成。   “世界初始,”谢非白道,“和你在魔兽秘境看到的幻境很像。”   印无玄道:“这是天道给我们看的?”   “也许是。”谢非白道,“警惕一些。”   印无玄道:“好。”   包裹着特级魔兽的光柱倏然落下,所到之处灰飞烟灭,将这花了几万年才形成的世界破坏得七七八八。待光柱消散,魔兽诞生。   魔兽成了世界的主宰。   又过了万万年,天空的云层散落,露出了无尽的黑暗与星辰,一道清气吹进了这个世界,云层又慢慢收拢。   清气飞过山,飞过海,飞过每一寸土地,它融入风、融入雨、融入空气与水流。   接着,人类中出现了修真者。   这道清气,便是修真者的修炼之源——灵气!   魔兽在与人类的战斗中一直处于优势地位,可在修真者越来越多后,天平倾斜了。   在这倾斜的天平之上,灵气聚拢,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光团。   然后,有人飞升了,这是天地间第一个飞升者。   修真界,每个人都憧憬着飞升,他们拼了命的修炼,就是为了这一天。在他们看来,一旦飞升,便是成神,从此跳出六道轮回,不死不灭。可从没人印证过这件事,只因没有一个飞升者回来过这个世界。   他们到底去了哪儿呢?在比天更高远的地方真的存在一个神仙之地吗?做了神仙之后还要修炼吗?这些问题时不时被提起,又很快被淹没,只有道心不稳的人才会东想西想,一心求道,自成大道!   印无玄和谢非白都盯着这个飞升者,他在祥光中不断飞升,越飞越高,然而他们没料到的是,这名飞升者最后飞到了天平上,被那团光团的形状给吸收了!   而后,他们见证了一场流星雨。   飞升者们一个接着一个撞入光团,引爆的绚丽光芒如同流星陨落。   光团逐渐变大,它长出了躯干,再有了双手和双脚,最后长出了脑袋,竟成了一个人!   那个人转过头,望向二人,顿时,排山倒海的威压横扫而来。   印无玄惊道:“它就是天道!”   谢非白以结界抵挡威压,道:“天道的根源是灵气,血脉则是飞升的修真者。”   印无玄凝眉道:“所以飞升根本就是一场谎言,因为修真者一旦飞升,就会成为天道的食粮!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亦不知,”谢非白道,“不过我有一个猜测。”   印无玄问:“什么?”   谢非白道:“它是为了对付你。”   世界原本是无主的,魔兽来了之后,世界成了魔兽的。天道来了之后,人类学会了修道,有了修真者,在一次次的种族战争中,世界成了修真者的。   天道利用人类与魔兽征战,抢夺世界的所有权。   可这所有权是不是稳定的,只因统领所有魔兽的特级魔兽还未现世。   特级魔兽以一个蛋的形态降临的威力就让这个世界毁了大半,若是以完整形态再度降临,世界必将荡然无存!   为了守住这个它好不容易才抢来的世界,天道以飞升者为饵食,增强力量,只为杀死特级魔兽!   那么天道为何不在印无玄还是个小小的修真者时就杀死他呢?想来天道因获得过多的力量,无法再去到下界,否则它本身就会导致世界毁灭。   理清了思绪后,谢非白哂笑道:“这些年飞升者减少,原因竟是天道吃撑了。”   就和修真者吃丹药一样,上成丹药大补,却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不然会过犹不及。   印无玄也笑,笑容里却夹杂着狂放的怒意,“这个天道,居然想把我的道侣当做补品,我定要斩了它!”   他对天道愤怒,也对他自己愤怒,在谢非白飞升时,他差一点点就真的放手让人走了!好在他反悔了追上去了!   印无玄以剑指着天道,肃然道:“我必杀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必杀天道   心脏被谢非白捏碎后,印无玄恢复了特级魔兽相关的记忆。可这记忆也不多,就像人不可能记住自己在母亲子宫里的事,他自也记不住在蛋里的事,更记不住他是从何而来,又为何会降落在这个世界。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这是印无玄一贯的行事准则。所以他很少去想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没有心的那段日子里,他想得最多的是小时候住在云隐宫,他总是想方设法要去见谢非白,可那时的他太弱小了,云隐宫初建,谢非白又忙得很,他总是见不到人。   后来他入了道,进境神速,一步步做到了云隐宫大护法之位,便一心想着飞升。和别的修真者不同,他不是自己想要飞升,而是为了追随谢非白。   以谢非白的资质,必定是能飞升的,要呆在对方身边,他也必须飞升才行。   谁成想,他亲手破坏了谢非白的飞升,还要亲手斩了天道,让谢非白不得飞升!   印无玄释放出体内属于特级魔兽的那份力量,魔气弥散开来,浓稠得如如同固体,让置身于这魔气中的人连呼吸都做不到!   谢非白虽是修真者,灵气与魔气相冲,却不用担心会被这魔气伤害,只因他俩是结发道侣,且印无玄在很早之前就标记了他。   一级及其以上的魔兽才拥有标记人类的能力,可谁也不知道魔兽是怎么对人类进行标记的,毕竟那些被标记过的人都死了。   谢非白是个例外。   他曾问过印无玄这个问题,印无玄想了半天,道:“也许是我心心念念想着你,自然就标记了。”   说来说去,印无玄自己也弄不清他是如何标记谢非白的,不过魔兽一生中只能标记一次,特级魔兽亦如是。   别的魔兽打标记是为了杀死猎物,他打标记却是为了爱上猎物。   轰隆——   魔气与灵气的对轰炸开了一朵朵绚烂的烟花,余下的灰烬飘散凡间,森林燃起了大火,山峰一座座倒塌,大海掀起了海啸,各种灾难一齐迸发,生灵涂炭!   谢非白见此情景,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激烈的战斗撕开了幻境的一角,就像一张被烧化的纸,幻境逐渐融掉,展露出他们所在之地真正的面貌来。   他们在一片无尽的夜色之中,而在这夜色里,悬浮着无数庞大的发光球体,每一颗球体都有不同的外形,有的球体燃烧火焰、有的球体遍布寒冰、有的球体满是黄土……这些球体,全都在按既定的轨迹运行。   这里是宇宙!   谢非白曾在一本很古老的残卷上读到过“宇宙”的概念,书上说,宇宙无边无际,亘古不变,宇宙里有亿亿万颗星球,每颗星球都代表着一个全新的世界。与秘境残缺的的世界不同,星球的世界是完整的,是从无到有的衍生变化,无论哪颗星球的世界,都拥有一套独一无二的运转体系。   他们所在的四海八荒就在其中一颗星球之上。   这个说法十分新颖,如果宇宙这般广袤,那仅仅是生活在某颗星球上的他们该是多么渺小?可修真者的认知里,他们绝不是渺小的,他们追求长生,追求以一己之力移山填海,怎么可能会渺小呢?   这本残卷如此冷门以至于没能流传下来,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书里的观念不符合修真者的普遍心态。   谢非白也只当是奇闻逸事,并不当真,没想到,书中记载的竟是真的!   饶是谢非白见多识广,也不免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身处宇宙之中,他忽感自身微不足道,修炼几百年,情劫过了一次又一次,为的便是飞升。都说飞升之后就是仙人,可仙人又能做什么呢?又要做什么呢?继续修炼,还是逍遥天地呢?逍遥的又是哪一片天地?   当然,事实证明,所谓的飞升是天道布下的骗局,为的是把他们当作提炼过的食材,吸取最纯粹的灵气。   然而和宇宙比起来,天道也不算什么了。   无论他们掀起多么大的惊涛骇浪,便是四海八荒灭亡,也不过是宇宙中一颗小小星球的爆炸,什么都影响不到。   大剑倏然横在谢非白面前,挡下了一道可劈山海的雷击,他这才回过神来,道:“无玄,你是从哪颗星球上来的呢?”   “什么?”印无玄看书看得少,听不懂谢非白在说什么,道,“星球是什么?你说的是这些发光的庞然大物吗?不管我从哪颗星球上来,我必定是为你而来。”   谢非白失笑,道:“罢了,我们先解决了天道再说。”   天道是一个模糊的人形,没有五官,没有具体的手脚,周遭洋溢着充盈到具象化的灵气,这使得它散发出朦胧的光晕。   它不会说话,但它的意志却能直接传入印无玄和谢非白的大脑,即使不用对话,他们也能明白它的意思。   天道:“吾乃修真者的唯一真理,违抗吾必死!”   “顺从你才是真的会死!”印无玄道,“何况如今我可算不上修真者了,也许你叫我一声特级魔兽更加贴切。”   天道:“特级魔兽,死!”   印无玄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印无玄攻了上去,魔气化为了一头黑龙,撕咬着灵气,灵气不甘示弱,化作一只凤凰,与黑龙在宇宙里厮杀!   黑龙咬住凤凰的翅膀,把它摔入燃烧的星球,凤凰顿时烧成飞灰,可一瞬之后,凤凰涅盘,嘶鸣着冲向黑龙,将它撞向寒冰星球!   谢非白旁观战局,一时竟是插不上手。   黑龙与凤凰缠斗之时,印无玄持剑劈向天道,天道不闪不躲,挨了这一剑!剑当头劈下,天道被劈开成了两半,但他没有流血,更没有死去,光点如展翅的蝴蝶般散开,又重塑成型,竟是毫发无伤!   “它虽是人类的形态,却不是真正的人类,”谢非白道,“用寻常法子杀不死它。”   印无玄“啧”了声,道,“那要怎么才能杀了它?”   谢非白道:“我还没想到。”   “没关系,你慢慢想,”印无玄道,“我先逼出它的破绽来!”   印无玄以前瞒着谢非白寻找过特级魔兽的下落,为的是与特级魔兽对战,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结果绕来绕去,他自己就是特级魔兽本身,这螃蟹便也吃不成了。不过天道这只螃蟹,他吃定了!   天道:“吾乃宇宙清气所化,没有任何力量能杀死吾。”   印无玄道:“在话本里,说这种话的人一定会死!”   天道指向太阳,太阳上的火焰汇聚在他的掌心,它对着火焰一吹,炙热的温度和巨大的火球迎面撞向印无玄!   印无玄挥剑,剑气在火球中央辟出一条通道,他从这狭窄的通道穿过,剑刃再次捅入了天道的身体!   可火球的温度太高了,当他穿过火球时,即使张开了结界,衣裳依然被点燃,而大剑竟有了一定的融化迹象!   天道再次重塑,又引来太阳神火!   黑龙呼啸着飞来,一口将火吞下,顷刻间,黑龙炸裂,还原为浓重魔气。   印无玄扯掉燃烧的衣摆,将大剑化为千万把,每一把上都覆有魔气,射向天道,天道负手而立,大剑距离它一尺时,太阳神火在它的面前筑起了一道火墙,拦下了大剑!   沉思的谢非白猛地抬头,传音入密:“无玄,吃掉它!”   印无玄一怔,问:“什么?”   谢非白道:“你可还记得在表里幽都时,修真者的修为会受到压制?”   印无玄道:“嗯。”   谢非白道:“魔气足够充足的条件下,是能够吞噬灵气的!天道靠吃掉飞升者增强实力,它吃的不是飞升者这个人,而是飞升者所拥有的炼化过的最纯粹的灵气! 而你能将魔气和灵气随意转化,魔气可以吞噬灵气,灵气之间也能相吞噬,天道的本质是有灵智的灵气,只要吞噬了它,才能彻底消灭它!”   印无玄被绕得有点头晕,但他无条件相信谢非白的推断,道:“好,我会吃了它!”   他眸子中金光流转,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道道纹路,呈现出非人之态,天道戒备地后退,引动太阳神火大范围燃烧,印无玄浑然不惧,直接冲进火中杀向天道!   谢非白摇了摇头,对印无玄的莽撞十分无奈,他学着天道的样子,指向寒冰星球,借来了寒冰之力!   冰与火轰然相撞,火焰顷刻凝结成冰!   天道似是没想到谢非白的学习能力这么强,人形如波浪般扭曲,将灵气运用到极致,竟是移动了太阳轨道,将太阳砸向了他们二人!   一个星球的力量自不是两个人能够抗衡的,印无玄即刻回身,搂住谢非白的腰,瞬间后退数百里!   “不行!”谢非白道,“太阳要落到我们的世界了!”   如果太阳落下,四海八荒必定毁于一旦,所有人都会死!   印无玄道:“天道不是想要争夺这个世界的控制权吗?把四海八荒毁了对它有什么好处?”   谢非白道:“它在赌。”   赌印无玄和谢非白二人是否会眼睁睁地看着四海八荒被烧毁。如果他们二人不忍心,那必定正面迎战太阳;如果他们硬下心肠,它趁着混乱之时遁走,另换一个星球重新开始也不是不行。   印无玄道:“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谢非白道:“无玄,天道交给你了。”   印无玄眸子微暗,道:“非白……”   谢非白道:“我在你心中不是最强的吗?我会阻止太阳。”   印无玄没有迟疑多久,便道:“好,你去救四海八荒,我去杀死天道!“   言毕,二人不再耽搁,一人飞向太阳,一人飞向天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托举太阳   修真者们观望着那团混沌,已很久都没了动静。   “里面还有人吗?谢宫主和印护法还在吗?”   “他们不会已经被天道给灭成渣了吧。”   “大乘期修者陨落都会天降异象,飞升者陨落应该会有更大的阵仗吧。”   “为何我这心里有些发慌?这修真界日后的命运到底是何走向啊。”   ……   众说纷纭间,气温陡升,空气中的水分“滋——”地蒸发,树木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昏暗的天空金光大现,云朵烧成了绯红,紧接着,一个一望无边的火球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云层,砸向大地!   “各位道友,这是什么?!”有人惊呼。   “这是何物?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球?!”   “好热!太热了!我要融化了!”   “这绝不是普通火球,莫非是太阳?”   “太阳掉下来了!”   ……   太阳与月亮是最常见的景色。   白日,太阳挂在高空;夜间,月亮挂在枝头。   从没有人想过,太阳有一天会掉下来!   传说中有一位修真者,对于太阳的存在感到好奇,他想知道太阳究竟是什么,便一直朝着太阳飞,飞啊飞啊,飞了七天七夜,然后他烧了起来,在离太阳还很远很远,远到无法用现有的尺寸来丈量的距离,他成了一滩灰烬。   太阳若是落到地上,能焚烧掉整个四海八荒!   “师尊!”方无极瞳孔紧缩,“我们要怎么办?”   别的大乘期修者也都看向了他,等着他开口。   暨明仙尊仰望着太阳,又看了眼方无极,很少见地带了点笑意,道:“无极,你去疏散别的修真者们,若是能活下来,去桃花仙岛帮为师照看下那些花儿。”   方无极听出暨明仙尊话里的意思,忙抓住了人的衣袖,道:“师尊,你想独自去对抗太阳吗?”   暨明仙尊道:“太阳落下,我们的世界将会不复存在。”   方无极道:“我与你同去!”   暨明仙尊敛眸,道:“不行。”   方无极还待说些什么,奚云雪道:“哎,你们师徒争什么争,要去也是我先去,别忘了,我可是盟主啦。蓝家主,我的门人你也照料下,赶紧带着他们逃命吧。”   山寂法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太阳之大,大过四海八荒,逃走又能逃到哪儿去呢?贫僧亦一同前往。”   蓝泽道:“山寂法师说得对,我们无处可逃,只能硬拼了。”   喻允礼道:“我相信非白没死,我必须要去确认这件事。”   几名大乘期修者竟是谁都不走,要去迎击太阳。   方无极定定望着暨明仙尊,道:“师尊……我也不会走的。”   暨明仙尊在方无极抓住他袖子的那只手背上拍了拍,轻声叹息道:“越来越不听话了。”   这便是默许了方无极的跟随。   低阶的修真者们四处乱窜,寻求庇护,大乘期修真者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径直飞向了太阳!除了他们之外,竟还有一些合体期修者紧随其后!   *   谢非白唤来狂风和寒冰,组成巨大的结界,用以托住太阳。可太阳实在是太大了,他穷尽了力气,却也只能让太阳的降落缓慢一些。   自修仙以来,他还不曾这般无力过!   当他与太阳的距离越来越近时,灼人的温度扑面而来,即使他早有准备,还是被烫伤了。   瀑布般的发丝和白色的衣摆在火舌下渐渐烧焦,散发出糊味,若是与太阳再近一些,他定会被卷入滔天的火焰之中,成为燃烧的材料,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必须接住这颗太阳,在他融化时,散尽毕生修为,也许能为四海八荒博得一线生机!   他的脑海中闪过印无玄的身影,想到,如果他死了,无玄应当会很难过。   太阳四溅的火星形成了一场火雨,被火星溅射到的地方瞬间冒出浓烟,燃起熊熊烈火,天地仿佛成了一个蒸笼,身处其中的万物都要在这高温之下化作蒸汽!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怎么办呜呜呜我还不想死啊!!!”   ……   风送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谢非白望向天外之天,片刻后,他正视足以刺瞎人眼的太阳,张开双臂,如同一只坠落的鸟儿那样,坠向太阳的中心!   *   印无玄若有所感,蓦然回头,却是已寻不到谢非白的影子。   就在分神的剎那,天道转身飞遁,印无玄紧追而去。   他们落于一颗蛮荒星球,这里没有生命,入目只有奇形怪状的险峻山岩,有的高耸入云,有的低入地心,高与低的岩石之间凝聚着强大的能量,或形成雷爆、或形成焰火,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些能量击中。   “谢非白必死无疑,”天道向印无玄传递着信息,“他会用他的死,换得四海八荒一线生机。”   “他不会死,四海八荒也不会毁灭,”印无玄将大剑扛在肩上,道,“会死的人……嗯,你不是人,会死的玩意儿只有你!”   天道:“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类,没有人类能对抗太阳,也没有人类能对抗天道!”   印无玄道:“今日,我们偏偏要接住太阳,灭了你这天道!”   代表灵气的凤凰与代表魔气的黑龙狠狠相撞,山岩化作齑粉,能量彻底失控,整颗星球磁场混乱,地震山崩等灾害接踵而至!   印无玄和天道将此作为战场,无所顾忌地使用力量,不过片刻,这颗星球上就再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地心深处的的能量不断膨胀,竟是即将爆炸!   一颗星球的爆炸对于辽阔的宇宙而言不值一提,但与他邻近的星球必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印无玄的瞳孔已是纯金色,面庞上的纹路如同骨血里渗出,他的身形大了一圈,背后竟生出一对遮天蔽日的翅膀!   全然化作了一头魔兽!   魔气无限扩张,把这颗快要爆炸的星球包裹得严丝合缝,灵气意图打破魔气,可魔气铸造的壁垒越来越厚,居然压制住了灵气,使其寻不到一丝破绽!   天道大骇,万没想到魔兽化的印无玄力量竟又上了一个台阶!   “我一直想试试看变成魔兽后我的力量能有多强,”印无玄道,“可惜四海八荒承受不住我觉醒的力量,这颗星球不错,你也是块不错的磨刀石。”   天道自从成为天道后,便是世界的准则,受万万人敬仰,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它会成别人的磨刀石!   这一刻,它对印无玄的恨意到达顶峰,人形扭曲成了一个发光的球体!   凤凰围着球体鸣啼振翅,与之融合,而后球体扩张,疯狂吸收星球的能量,居然要转变为一颗新的星球!若是让它转变成功,那么它就能制定新的星球法则来压制印无玄!   印无玄扇动翅膀,源源不断的魔气翻涌,大剑对着虚空一划,天被劈开了一道横贯长空的裂缝!裂缝飞速扩大,在四海八荒上消失的里幽都重现于世,魔兽们咆哮着冲向天道,前赴后继地撞进正在诞生的星球核内,成为其中一部分,然后毒素般在核内扩散,污染着纯粹的灵气。   这是一场吞噬的比拼,端看谁是吞噬者,谁是被吞噬者!   忽然,他心脏一痛,难以言喻的恐慌爬上了心头,他捂住胸口,感到心脏的跳动在加速。   怎么回事?魔兽化的反噬?不对,他的魔气很充盈,没有半点力竭之象,那他的心痛来自于何处?   难道是谢非白出事了?!   他们是道侣,其中一方遭遇生死危机时,另一方会有感应!   印无玄握紧了拳头,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飞去谢非白的身边确认他的安危!可他不能这么做,若他在与天道对峙的关键时刻离开,那么就再也无人能杀死天道!而天道,必定会对谢非白赶尽杀绝!   只有杀了天道,再去找谢非白,才能真正确保对方的安全。   他冷静地分析形势,内心却万分焦灼,大剑再一划,又是一道虚空裂缝,魔之秘境显现!   印无玄道:“我得快点吃掉你了,天道。”   *   谢非白在燃烧,先是皮肤,再是内脏,最后是骨头。   他的金丹在烈火中高速旋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悍灵力,将身周的火焰一点点熄灭,继而蔓延到太阳上,灭除太阳的火!   可太阳太大了,他的灵力无法将其完全覆盖,金丹也已烧化了一半,再这样下去,在他化为飞灰之前,太阳就会砸进土地,烧掉半个四海八荒!   至少能保下半个吧,谢非白想,也不算很亏本。   太阳真火烧在身上很疼,比他修为尽失时还疼,而最疼的,是他的心脏。   他一时也弄不清,这疼是因为灼烧,还是因为对印无玄的不舍。   原来心脏是会这么疼的。   就在谢非白以为自己在被太阳烧死之前会先死于心脏疼痛时,下坠的太阳停下了!数股不属于他的灵力从下方向上攀升,与他的灵力汇为一股,托举住了太阳!   紧接着,他听到了有人在喊他。   “谢宫主,坚持住!”   “谢非白,你别死啊!”   “非白,我们来助你!”   ……   谢非白用神识去看,看到了几名大乘期修者,以及几十名合体期修者,他们个个身上都燃着火,有部分合体期修者已是在火中烧成了骷髅架子,却仍然用生命的最后一丝力量输送着灵力。然后,越来越多修真者飞向了太阳,就如扑火的飞蛾,不顾性命地献上自己微薄的灵力。   一个人的灵力是有限的,但很多修真者的灵力相加,竟足以与太阳抗衡!   谢非白忽而笑了,道:“无玄,我在等着你,快来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完结章)我很想你   那一天,四海八荒的上空燃起了冲天的火,火烧云遍布世界每个角落,有凡人抬头看天,只一眼便被刺得双目失明。   修真者们一部分以性命托举太阳,一部分用术法护住凡间,这是一场所有人的盛大战斗,谁也料不准输赢。   赢了,重获新生;输了,世界末日。   谢非白在火海中沉浮,那身令天下人着迷的美丽皮囊已化作了白骨,逐渐变得焦黑,唯有内丹高速旋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释放出灵气护住他的一缕神识。   走马灯般的画面在他眼前飞快闪过,年少时与夜从深一起求仙问道,后屡渡情劫,再然后,他捡到了印无玄。   印无玄一天天长大,从一个豆芽菜般的小男孩儿长成了英俊威武的男人,他总是追在他的后面,唤他:“宫主。”   “宫主,我会保护你。”   “宫主,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宫主,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强的。”   ……   “非白,我爱你。”   画面定格在印无玄的脸上,神识犹如一只手,在那张脸上抚摸,然后化作光斑点点,逐渐溃散。   与此同时,他的灵气急剧膨胀,将别的修真者的灵气尽数吸收,形成了一个广袤无边的漩涡,竟是在将太阳往漩涡里吸!   察觉到太阳光辉减弱,暨明仙尊和喻允礼顶着半身火焰飞向谢非白,看到的便是谢非白的神魂归于天地的景象!   喻允礼痛苦大喊:“非白!”   暨明仙尊伸出手,欲抓住光斑,可光斑从他指缝间穿过,什么都没留下。   两位大乘期修者,此时此刻都无计可施!   这时,太阳的光辉又变得盛大,无法忍受的热流扑向他们,让他们成了两个火人!暨明仙尊尚可抵御片刻,喻允礼却是再也支撑不住,从天空坠落,暨明仙尊自不能让他就这样摔死烧死,飞身抓住喻允礼,方无极随后赶来,不顾二人身上的火,强硬地拽着他们远离太阳,熄灭周身火焰。   “师尊!”方无极身上亦处处都是烧伤,他的声音发着抖,道,“谢非白这是……死了?”   暨明仙尊缓缓道:“还有一息尚存,可……”可他抓不住,救不了人。   方无极颓然道:“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我们都要死了。”   太阳与漩涡对抗,势均力敌的双方对撞出的冲击波如同波纹般一圈圈扩散,无情地摧毁了修真者们设立的结界,将所过之处全都化为焦土,而修真者们再无一人还有余力来阻挡这股力量。   天塌了、地陷了、山崩了、水枯了,四海八荒即将灭亡。   方无极听得哭声阵阵,一时也悲从心来,道:“师尊,我突然觉得修仙好没意思,我们为了得道,为了飞升,苦心经营数百年,却也抵不过天道的一次惩罚。连谢非白这已经飞升的大能,也这般轻易地死了。”   暨明仙尊道:“修道,修的是自己的心,”顿了顿,他又道,“罢了,每个人修的道都不相同,且看是否能捱过这一遭吧。”   方无极抓住暨明仙尊的衣袖,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与师尊在一起。”   暨明仙尊在他的手臂上拍了拍,道:“好。”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望着太阳和漩涡。   忽然,天空暗了下来,一大团阴影笼罩在星球之外,盖住了太阳的光芒!   不,不应该是盖住,而是吞噬!   紧接着,太阳在漩涡和阴影的双重挤压之下,越来越黯淡,竟是要熄灭了!   众人慢慢适应了变幻的光线,方才见一对遮天盖地的黑色羽翼将四海八荒包裹,如同一双手臂拢住了一颗球!而在那羽翼正中,是一个似人非人的存在,它有人的外形,却无人的气息,是纯粹的魔气集合体!奇怪的是,在它的魔气之中,混杂着最纯粹的灵气,灵气一点点被吞没,转化为新的魔气!可怖的威压自它身上散出,低阶修真者们承受不住,吐血的吐血,下跪的下跪,有那本就身受重伤的,直接晕了过去!甚至还有高阶的修真者,也在威压之下拜服!   特级魔兽!   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答案!   这时,曾经“讨伐特级魔兽”的行动显得无比可笑,四海八荒之内,有谁能讨伐它?!连太阳都要成为它的食物!   “印无玄……”方无极忍耐着威压,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师尊,他还有自己是印无玄的意识吗?”   暨明仙尊道:“或许。“   这一日,注定会记入四海八荒的历史,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云隐宫宫主谢非白飞升又陨落,天道发难使太阳坠落,特级魔兽降临吃掉太阳,天道土崩瓦解!   大家最津津乐道的,自是特级魔兽吞吃太阳这一段。   后世的小孩儿问:“它是怎么吃掉太阳的呢?它没有烧起来吗?太阳既然被吃掉了,挂在我们头上的又是什么呢?”   亲历者讲述道:“特级魔兽吃掉太阳后,四海八荒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寒冷,那是修真者用灵气点火和取暖也无法抵御的黑和冷。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一柱香,特级魔兽飞了起来,它煽动翅膀,带起的飓风搅乱了星球的运转,明明只有片刻,却已过去了许多时日,凡是还有意识的人,都听到了万物结冰的声音!当时我已是合体期修者,却也觉血液都在结冰了,若是再过一段时间,我怕是要冻死!就在绝望之际,特级魔兽朝着天外吐出了太阳,光明和温暖重新照耀了大地,我又活了过来!”   小孩儿问:“那天道呢?没了天道,还要怎么修仙?”   讲述人道:“天道也被特级魔兽给吃了,但天道本质是灵气的化身,只要灵气还在,我们仍然能修仙,且这一次飞升后,也不用担心成天道的口粮了。”   小孩儿道:“天道要杀飞升的修真者,特级魔兽吃了天道,太阳要烧毁四海八荒,特级魔兽吃了天道。那么,特级魔兽是四海八荒的救世主吗?”   “啊这……”讲述的人犹豫了片刻,道,“它想救的不是我们。”   小孩儿道:“即便它想救的不是我们,我们也是为它所救,所以它就是救世主呀!”   讲述着释然一笑,道:“你说得对,只是不知从这以后,我们的救世主去了哪里。”   那日,特级魔兽令太阳归位后,便消失于天地间。   有人说它去了别的星球,有人说它耗尽魔力消散了,还有人说它与谢非白殉了情。   陶生生曾就这个问题采访过一些知名修真者,众人的看法各不相同,暨明仙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他的名字不是特级魔兽,是印无玄。”   印无玄,云隐宫大护法,天下第一剑修,谢非白的结发道侣,在这些身份之后,他才是特级魔兽。   陶生生执笔的手停下,幽幽叹息,道:“仙尊说得是,也不知印护法他现在如何了,谢宫主……哎……”   他问过神算子是否能算出二人动向,但那二人早已超越大乘期,是五行之外的存在,自是算不出的。   陶生生道:“没了他们二人,我这四海八荒报的销量都锐减了呢。”   *   悠悠几十载倏忽而过,四海八荒重建完毕,那场灭顶之灾仿佛已成为了一个传说,偶有人提起,也是谈及印无玄和谢非白的下落,别的便无人再过度关注。   事件中心的二人,却是藏身于魔之秘境,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更准确地说,是印无玄将谢非白仅存的那一缕神魂藏进了魔之秘境,而他守着那一缕神魂,哪里也不去。   与天道决斗之时,他忽觉心口大痛,预感谢非白命在旦夕,再也顾不上许多,化为特级魔兽原身,拼尽全力吞吃天道后赶回四海八荒,只见太阳坠落山河枯寂,谢非白身消道陨!   那个剎那,他甚至想亲自动手毁了这个没有谢非白的世界!好在大剑曾沾染了谢非白的血,与微弱的神识共鸣,他立刻吃了太阳,救下这一片天地,再从空气中、风雨中、焰火中……归拢谢非白分散的神魂,撕开空间,进了魔之秘境。   他将这缕微弱的神魂存放于孕育了他的蛋壳之中,蛋壳曾救了谢非白一次,说不定能救第二次呢!怀着这样的希望,他每日都往蛋壳里输送魔气,缓缓地修复着残缺的神魂。   这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他如同一具木雕,动也不动地守在蛋壳前。   他会和谢非白说话,期冀对方能听到,可他说了很多很多,却始终没得到响应。   “非白,太阳一点都不好吃,还烫嘴,我本来想把它熄灭的,但没了太阳的话,四海八荒也维持不了多久,我就把太阳给吐了。”   “魔之秘境里尽是些魔兽,都长得好难看,我魔兽的本相莫非也很难看?”   “你还没见过我是特级魔兽的样子,以后变给你看可好?”   “非白,你还要多久才会醒过来呢?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外面应当已过了好几十年了,也不知云隐宫怎么样了,你醒来后,我们回去看看好不好?”   “天道没了,会有新的天道吗?啧,不管是什么天道,再胆敢打你的主意,我就吃掉它!”   “你想去别的星球游玩吗?也许我们能发现比四海八荒更有趣的地方。”   “非白……我好想你……”   千言万语,终究是一句想你。   神识的温养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慢到这么多年了,谢非白的神识依旧只有那么一点点,如风中残烛。   有一天,印无玄突发奇想,如果用他的神识和谢非白的神识交融,会不会更有效果一些呢?   于是,他也进入了蛋壳,把谢非白的神识纳入了自己的神识之中。   一股热流瞬间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身体飘了起来,飘着飘着,他忽然缩小了,成了一个小小的孩童。   小小的印无玄打破蛋壳,走了出去,懵懵懂懂中,他觉得他得找到一个人。   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他出了魔之秘境,到了里幽都,魔兽们都不敢靠近他,但小小的他却使不出什么力量,走了没多久,他就累了,却仍是憋着气往前走。   直到远远的,他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袭白衣,衣摆有些脏,却不显得狼狈。   这是小小的印无玄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   他不再走了,放任自己倒在危机四伏的里幽都。   很快,那个人走近了他,将他抱起,带他往外走。   小小的印无玄在那个人怀里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他,小声道:“非白。”   他抓住了谢非白的手,而后身量骤长,将谢非白搂入怀中。   谢非白抬眼看他,笑道:“无玄,你来啦。”   印无玄低头吻他,道:“我来了。”   两缕神识紧紧地缠绕着,宛如两条交-尾的蛇。   蛋壳内自成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   他们开辟了天地,创造了山河,捏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然后他们在这个世界住下了。   他们无所事事,每日不是双修,就是舞剑过招,要么随意挑一处地方,去看日出日落。   “这样的日子也很不错,”印无玄道,“只要能永远与你在一起,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活着我都愿意。”   谢非白道:“庄周梦蝶,总会醒的。”   印无玄道:“非白,若我能早点赶到,你也不至于……都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谢非白牵起印无玄的手,道,“我该谢你,救了四海八荒。”   印无玄道:“如果你不在了,别说四海八荒,便是这个宇宙,我亦不在乎。”   谢非白道:“我知道,我仍然感谢你,无玄。”   “既如此,”印无玄解开谢非白的腰带,“既如此,你便用实际行动来感谢我吧。”   谢非白:……   以神识状态双修却是比人身更累,可效果也更好,谢非白微弱的神识逐渐巩固,变大,聚成了一个人形。也不知过了多久,人形凝实,长出了血肉。   蛋壳之中交缠的两道神识化作了两个紧密相连的人!   印无玄紧紧搂住失而复得的人,动情唤道:“非白!”   谢非白缓缓地睁开了眼,他的脸贴着印无玄的胸口,听到心脏急促的跳动,“咚咚咚咚”。   他低声说:“无玄,我回来了。”   他们相拥,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在无言中倾诉着思念与爱意。   印无玄为谢非白长出了心脏,谢非白为印无玄长出了血肉。   从此,他们都是各自的一部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无任何事能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