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美甲店经营指南   作者:妄三秋   文案:   日常向位面人外文,除受以外全员非人   cp:对受好奇心爆棚的冷血人鱼攻x招怪物们喜欢的漂亮小人类受   宁知夏从美院毕业后,找工作处处碰壁,一气之下回到老家开起了美甲店   小店生意火红,反响不错,时间一久,宁知夏发现每晚7点28分,总会有打扮古怪的客人上门消费   秉承顾客至上,发财致富的原则,宁知夏忍住好奇埋头服务   直到有一天,他店铺的社交主页下方陆陆续续出现各种堪称诡异的评论——   “老板擅长风格很多,审美在线,还夸我的甲型漂亮不用光疗延长嘻嘻!唯一的麻烦就是华子贴太多,掏心不太方便……”   “这家店绝了!颜色选得我眼花缭乱,老板很耐心,四只蹄子亮闪闪的,我都舍不得在地狱踏岩浆了呢!”   “哦吼吼吼太惊喜了!因为种族特性不方便留长甲,没想到小哥哥技术超好,圆短甲也能做得又纯又欲!就是小哥哥太害羞拒绝和我做饭,又不会用他补魔怕什么嘛……”   就在宁知夏惶恐不安时,一位自称来自位面管理局的男人找上门来,送上锦旗奖金,为他颁发位面优秀杰出青年奖   宁知夏这才知道那些客人都是不同位面的叛逆刺头,自从来了他的美甲店后——   诡秘古城的无心尸体许久不再出现   深渊地狱的炽热岩浆不再胡乱喷发   魔法世界的羊皮卷轴变成时尚芭莎   宁知夏不解,宁知夏震惊,宁知夏骄傲挺胸接过奖金   非人之物又怎么样,谁说人外不能做美甲?   一家专为人外们服务的神秘店铺横空出世,穿梭在各界   凭借他风格多变的美甲技术,小店大受好评,口碑值噌噌上涨,不但有怪物学员前来拜师学艺,还在其他位面开设分店   宁知夏自信爆棚:老子就是统一人外审美的美学教父!   为了管理秩序,位面管理局局长亲自坐镇   奥德罗在店里好奇地东摸西摸,盯着宁知夏提问:“我可以做吗?”   宁知夏得意洋洋,对已经混熟的局长大方开口:“你想做吗?不收你钱!”   奥德罗微微一笑,将光华四溢的鱼尾搁他腿上:“做吧。”   大哥,你怎么那么多鳞片!!!   宁知夏眼前一阵眩晕:“做、做不了……”   “没关系。”奥德罗死死按住想要逃跑的青年,凑近说道——   “你躺好,换我也行。”   阅读指南   1.苏爽1v1,轻松无虐he   2.除受以外全员非人   3.本店经营指南请牢记:   第一,仔细辨别人鱼的谎言   第二,别让人鱼对你产生好奇心   第三,再冷漠的人鱼也改变不了重欲的本能   内容标签: 魔幻 情有独钟 经营 轻松 位面   搜索关键词:主角:宁知夏,奥德罗 ┃ 配角:好多怪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婉拒人鱼哦   立意:全力以赴奔走在热爱里闪闪发亮 第1章 清溪路19号   “听说你还在搞什么原创~”   “搞来搞去好像也就这样~”   甜美女声从漏音的耳机里隐隐传出,很快被格子间工位里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覆盖。   大厂快节奏的写字楼里,每个人精神状态都像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东恩和品如,要么平静地发疯,要么像打了鸡血般发疯。   “Ctrl c+Ctrl v,找我干活吃大亏……”   宁知夏深呼吸,挂着两团黑眼圈,颤巍巍看了眼手机屏幕里来自领导的八九条六十秒语音,直接在OA提交了辞职流程。   格子间里抬起几个嗅觉灵敏的脑袋,瞅着正在清理电脑的青年窃窃私语。   “每年多少毕业生削尖脑袋想往这里钻,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懂珍惜机会。”   “好好的工作给辞了,家里有金山银山养着不成?”   宁知夏沉默不语,别说,真的有。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行道树挂的红灯笼,在凉嗖嗖的冷风中摇晃明黄流苏。   离开公司后,宁知夏坐进便利店窗边的吧台椅,面色深沉地戳开各大招聘APP。   他在美院学的媒体设计,绩点名列前茅,也顺利进入大厂实习……   然而短短几月,期待到幻灭一气呵成,有种沦为这座城市废旧养料的错觉。   宁知夏盯着屏幕眨了眨眼,落寞地耷拉脑袋,身体一歪,有气无力趴倒在桌面。   店员观察半晌,送上一杯免费热水,安慰道:“先生别难过,这段年头好工作确实难找。”   “确实。”   宁知夏附和着点点头,望着对街沉思片刻,坐起身拨通了金……老父亲的电话。   *   三月后,余城。   位于清溪路19号的一幢小独栋房门大开,木色招牌印着笔法飘逸的字体。   “怪物美甲店?好吧,我以为你开玩笑呢,居然是来真的!”   发小惊诧的声音从开了免提的听筒传出。   宁知夏盲人摸象般在乱糟糟的桌面翻找美工刀,边找边说:“当然啦,我布置忙活三个月呢!”   发小:“能干,感觉怎么样?”   刀片咔啦滑出,宁知夏满脸愤愤:“装修的苦,铭心刻骨!”   发小喉头一哽:“……很抱歉没能与你同甘共苦。”   宁知夏的父母和平离婚后各自成家,前年搬去国外,他独立惯了又不想出国,好在双亲都懂他心思,说爷爷遗产里,在老家余城的小独栋是留给他的。   余城风景秀丽,生活节奏慢,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只是一家人都搬走了,宁知夏在外地上大学后就没再回来。   政府重新规划过周围街区,清溪路虽不是主街,但将商圈与几个住宅区串在一起,两道樟树林遮天蔽日绿意盎然,许多人都会慢悠悠地沿着行人道逛过去。   这条街多是联排的小独栋商铺,开了不少咖啡馆面包店。   宁知夏的19号像是时光停驻般崭新精致,白墙绿门青黛瓦,连门头金边吊兰垂下的长度,都与小时候印象中一模一样。   发小听他描述不由嘎嘎笑:“友友,你这可是走的星露谷路线啊。”   “唔,好像是哦。”   开业一周,钱赚得不多,家长里短的八卦倒是听了不少,比如他和她,她和她,她和他和她。   “那你要在余城待多久呀?”   “说不准,可能就不走了。”   “哇!真的吗!那我想回来看你!”   “昂昂,随时欢迎。”   装修布置有双亲赞助,平常也没少转钱,宁知夏忙活完手里还有二十来万存款,够他这种没有人生追求的咸鱼躺平好一阵。   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小时,直到新的快递送上门,宁知夏才念念不舍地挂断电话。   斑驳碎影在他面容晃动,宁知夏抬头,窗口被垂下摆动的吊兰挡了大半。   他伸手托起一条枝蔓,绿藤紧贴青年温热柔软的指腹,金边翠嫩的叶片颤动不停。   “有风吗?”   宁知夏奇怪地探头看了一眼屋外,丢开枝蔓嘟哝,“好像有点太长了,还是得剪剪。”   叶片的颤动戛然而止。   他转身去拿园艺剪刀,背后立马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等宁知夏再来到窗边,刚刚抖得像通电般的枝蔓,似乎被风吹得往上晃,安静地挂到屋檐。   窗口明亮的光线洒落头顶,宁知夏盯了这些绿植几秒,纳闷地放下剪刀,继续收拾。   在校时期他就跟着几位学姐玩过美甲,熟门熟路地订购了几套甲油胶,国产进口都有,不过有的贵妇品牌价格太贵,颜色又实在好看,宁知夏克制地挑了最实用的系列购买。   这次到货的甲油胶是一整套,商家送了色板,宁知夏看着还行,直接摆到了门口的胡桃木架。   费劲忙活之余,草叶窸窣作响,一道阴影投在脚边。   “喵呜——”   不知何时,窗台逆着光蹲了只大橘猫,歪头在木质棱角蹭蹭脑袋,慢腾腾地趴下身,揣起前爪悠闲地看人忙活。   宁知夏一回头,就看见了这块金黄大吐司。   他缓缓勾起唇角,像模像样地点评:“脑袋圆圆脖子粗,不是小猫是小猪。”   胖橘抖着胡须朝他哈气,宁知夏嬉皮笑脸,颠颠跑开。   “呼。”   胖橘甩了下尾巴,重新酝酿睡意。   消失在屏风后的青年重新探头:“嘿,小猪!”   胖橘:“……”   逗完常来光顾的流浪猫,宁知夏把快递箱拆成纸板叠成一摞。   这幢小独栋大概160平米,门口绿植葱郁清新,旧长椅堆满盆栽,垂落的花瓣刚好掉在小猫们软乎乎的毛肚皮。   一楼工作区和小客厅用屏风隔断,储物间旁边是厨房卫生间,所有家电都是宁母严选,嘱咐他留好各种保修单。   二楼有两个卧室,公共区域安置了布艺沙发和塞满漫画与谷子的书架。   宁知夏挺喜欢这幢屋子,小时候跟着爷爷来过几次,通常爷爷打扫一圈就走,他和发小两人在外面嗦冰棍玩石子,有时调皮扯了枝藤几片叶子,屁股还免不了挨上一扫帚。   收废品的大爷还没到,他不想客厅乱糟糟的,拎起纸板拧开储物间的门,微微泛潮的气味一时间充斥鼻尖。   这间屋子背光,就连湿度也比其他空间要高,奇怪的是墙壁却没有脱皮。   工人也找不出原因,保险起见,除了本就有的红酸枝柜子,别的什么家具也没放。   宁知夏把纸板和杂物堆到柜子旁,嘿咻跳坐在柜子上,踩着厚实的纸板往下压。   “吱呀——”   暗红的柜门在晃动中打开,里面的空间像是张黑洞洞的大嘴,吐了块砖头书出来。   之前有这玩意儿吗?   宁知夏捞起书,大抵是被重物压过,书页黏得很紧,封面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清“怪物”两个字。   等他一翻动,纸页却顺滑无比,像是重新装订过,最前面的几张纸还崭新白皙,印着警示般的红色字迹——   “第一,仔细辨别人鱼的谎言”   “第二,别让人鱼对你产生好奇心”   “第三,再冷漠的人鱼也改变不了重欲的本能”   “嗯嗯嗯?”   宁知夏目光锁定到某个词汇,忽而肩头耸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古怪笑声。   人鱼?   一听就腰力很强,岂不是超级打桩机!   宁知夏小脸通黄:^v^   他往后又翻了几页,发黄陈旧的纸张模糊褪色,只能看见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   “噫,什么带颜色的山海经……”   老辈子真是玩得花,宁知夏几下翻完,失了兴趣,把书又“哐当”一声,顺手丢回柜子。   下午有客人上门做了两单纯色,送走客人后,肚子叫个不停,宁知夏随便吃了碗锅贴外卖,把到货的一箱快递打开。   里面整齐码着两列白色小盒,每盒装的都是闪亮亮的施华洛世奇钻。   “我的乖乖哟……”   漂亮的事物总是能带来好心情,宁知夏挨个摸摸,每样取出一个做展示板。   墙壁圆盘时钟随着时间推移滴答作响,窗外暮色四合,像涌动的薄雾隔绝喧嚣街景,直至秒针“咔哒”一声,缓缓停滞。   飒然冷风攀上手背,宁知夏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抬头看钟,发现已经快七点半了。   看样子也不会再有客人,宁知夏关门,转身收拾桌面,忽而听到奇怪的沙沙声,像是布料摩擦在沙砾之上。   仿佛似有所感,他向侧对的窗户缝隙投去视线,一轮红纸伞在视野里一晃而过。   “咚咚。”   “咚咚。”   很快,房门被人扣响。   宁知夏打开门,门外站着位貌美女人。   白发狐耳,金簪摇曳,穿古装衣裙的华服女人美眸流转:“我可以进来吗?”   宁知夏呆滞地眨眨眼。   哇塞,现在出委托的老师都好有礼貌哦!   宁知夏把门拉得更大,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角色,但他乐颠颠地说:“老师请进!”   微妙的禁制随着话音瓦解,女人的神色有一瞬间意外,很快恢复自然,收起伞毫不费力地进入屋内。   宁知夏坐回椅子,冲她招招手:“这里这里!”   狐耳女人慢悠悠坐下,身后九根大尾巴像开花似的挤在背后,她有点别扭地动了动,余光瞥见青年偷瞄的小眼神,不由眯起眼,伸手探向他的心口——   “嚯!”   宁知夏一把攥住素白冰凉的手腕,垂下脑袋。   看着是个生嫩的初哥,竟是老练大胆的登徒子做派。   狐妖自嘲看走了眼,忽听青年感叹:“老师!你的手真漂亮!”   “啊?啊……”   直白的夸奖让她微怔,“是吗……”   “手指又细又长,甲床长度优秀弧度饱满,怎么留得有点长?不过也好,就算本甲也不需要光疗延长……”宁知夏笃定点头,“嗯,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手!”   诚挚的语气让狐妖心花怒放,暗想着不过是皮囊罢了,背后九根尾巴却悄然扭动,巴不得对方再多说几句。   “不过……”   就在狐妖有些飘飘然时,宁知夏话音一转,指着她鲜红的指甲,公事公办道,“卸甲得另外加钱哦!”   狐妖一愣,顺口答应:“好、好的。” 第2章 华子之光   等等,什么?   卸甲?   他要拔我的指甲!   话音刚落,狐妖就咬住唇,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答应了什么。   妖灵最忌讳承诺,新的因果产生,她周身的力量被屋子里奇怪的规则暂时抽离。   这间店铺许久不曾出现在妖市,今夜撞见,本想来看看热闹,怎么就轻易着了道。   狐妖头顶耷着飞机耳,不爽地咬牙复盘,余光瞥向用青年,他正拿着陌生法器往她指甲招呼。   现在别说刨胸挖心,在卸甲完成前,连伤他一根头发都做不到。   狐妖越想越憋屈,对方浑然不知,眼睛弯弯地问:“老师你叫什么呀,我可以点个关注吗?”   “苏秋水。”   “老师你cn听着好有文化哦!”宁知夏夸夸,“来,换手。”   苏秋水听不懂,觉得像是好话。忌惮地朝他手里的法器瞅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换了只手,配合地搭过去。   不就是指甲,想拔就拔,给他就是了。   狐妖思量之余,殊不知对面的青年也在琢磨自己的小心思。   宁知夏调慢了打磨机转速,轻轻修整过于锋利的指甲边缘,等毛刷扫开堆积的白色粉末,甲型已经改成了精致的长杏仁型。   向来流行的中长梯兼容度高,几乎百搭,不过她的甲床窄长,甲根圆润,修成杏仁甲更显韵味。   修磨的整个过程酥酥麻麻,倒是不疼,是从未接触的新奇感受。   发顶耷拉许久的耳朵缓缓立起来一只。   苏秋水忽而意识到,对方说的卸甲似乎是其他意思。   干净的甲面被刷上底胶,照灯后就是建构,也是考验美甲师技术的关键步骤。   宁知夏用平头刷取了坨胶珠,绕在甲面推匀后倒置流平,随后满意地拍拍桌面:“好了,照灯。”   “照灯?照……”苏秋水回神,眼神乱扫,茫然地把手伸向青年示意的桌面下方。   等到另一只手做好建构,她已经不需要提醒,熟练地换手照灯。   双手前置做完,她好奇地盯着手瞧,没有红艳艳的花汁覆盖,虽是素雅本甲却更饱满透亮。   这叫什么来着?   哦!建构!   苏秋水尾巴晃晃,不确定地问:“好了吗?”   “诶?秋水老师你不做款式吗?”   对方周身衣料首饰无一不精,假毛不知出自哪位毛娘大佬之手,简直就是天然妈生,更不用提活灵活现的尾巴耳朵有多费功夫。   这身装备,肯定花费不少!   宁知夏不想错过这位潜在的大客户,还打算等会儿请她拍点返图呢。   “老师你信我!”   他刷刷摆出价目表,立起平板,把大学时的作品翻得像是幻灯片,仰着小脸严肃道:“我很棒!我什么都能做!”   原来这就是款式啊!   苏秋水完全被勾起兴趣,眼珠子一转,麻溜地把双手搭过去:“你看着来!”   “没问题。”   宁知夏懂了,哼哼,看小爷showtime!   美甲技法多变,也是其魅力与趣味所在,宁知夏挑了清透微粉与碧色打底晕染,待到纤纤十指晕满青山粉雾,刷了层磨砂胶再照灯……瞬间暗淡无光。   丑,好丑!   苏秋水垮起脸,不等她开口质问,又见他从工具盒里拿出小盒水彩。   这是要在我指甲上作画?   苏秋水倒是对丹青略通一二,眯起眼好奇指甲盖就这么点,能玩出什么花来?   水彩盒是买的分装,对于只用于美甲来说足够耐用。掺了水的颜料在调色板泅开,宁知夏用万能笔沾了点,提笔作画。   略有弹性的笔尖点按轻提,再刷亮面封层,盈盈粉荷跃然指尖。   苏秋水挑眉,抬手在灯下比划,美则美矣,就是看久了有点寡淡。   其实若想更凸显层次色彩,可以先用白色画出形态再来填色,呈现的效果却不是宁知夏想要与之搭配的清透感   毕竟,他的工序还没结束。   苏秋水撇了下嘴,盯着青年的胸膛,坏心思蠢蠢欲动:“完事了?”   “没呢。”宁知夏显然已经上头,把亚克力盒翻得哗哗响,欢快道,“才到一半。”   苏秋水倏地瞪眼。   什么?   才到一半!   可是我屁股都麻了呀!   宁知夏拍拍桌面,苏秋水的手条件反射般搭过去,气闷地往屁股底下塞了两条尾巴垫垫。   万能笔被暂时丢开,宁知夏用硅胶笔挖了透明雕花胶,自个儿埋着脑袋安静地捏捏捏。   难以掌控的胶体在楔形笔头下变得听话乖顺,很快弄好了两大两小的透明冰荷。   有形还需点色,宁知夏眯着眼在灯下用色胶在花瓣由浅到深描摹晕染。   他没有用模具,捏的冰荷半开半合姿态灵动,不求形似但求神似,仿佛刚才落入指尖的画作从春水浮现而出。   苏秋水看得微微张嘴,愣神之际听宁知夏问:“我觉得差不多了,你看看还想要别的配饰吗?”   “配饰?”   啊!   这个我懂!   工作台后的柜架可谓是塞满了家当,底层摆的小号展示牌按种类大小贴满了各种小玩意,清楚标注了名称规格,与旁边亚克力盒的格子逐一对应。   视线依次扫去,其中格外大的亚克力盒在暖色灯光下璀璨夺目,苏秋水的眼睛也跟着发光。   “这是我新到的华子钻,色号还算买得齐全……”   宁知夏把九层56格的透明大别墅齐刷刷拉开,歪头问,“你喜欢哪个?”   哪一个?   苏秋水翘起尾巴,目光灼灼。   还用问吗?当然是全部啦!   苏秋水豪迈挥手:“每样来一个!我要都贴上!”   “贪多贪足……”   宁知夏委婉改口:“我是说,你只有十个手指头。”   苏秋水皱眉:“你就不能给我叠起来吗!”   宁知夏震惊:“我是美甲师不是建筑师!”   “不管,我就要!”   宁知夏显然低估了这位女士对华子钻的热情,两人争执半天,苏秋水似乎要赶时间,才勉强妥协确定了方案。   左手中指以粉蔷薇月光方糖做主钻,在甲床末端倾斜固定,再用小冰荷填满缝隙。右手无名指用大冰荷与贵橄榄色的小号圆钻搭配。其余手指再单独点缀剩余冰荷和零碎小钻。   配饰虽多,不过主次分明错落有致,苏秋水的十指光华流转,她抬手看个不停,一时间竟舍不得移眼。   这就是美甲吗!   简直是……妙啊!   宁知夏见她神情满意,喜滋滋地拿出计算器,吧嗒吧嗒摁得摇头晃脑。   “复杂款一口价368,华子钻肥方40,独钻两颗30……哦还有三个小钻……总共450块。”宁知夏指了下贴着吧唧的二维码立牌架,“这边扫码付款就好。”   “你叫什么名字?”   苏秋水随着他指的方向扫了一眼,慢悠悠站起身。   她顾不得快没有知觉的屁股,绕有兴致地看向这位店主,“我下次还来找你。”   回头客,是回头客!   宁知夏惊喜地报出名字。   “宁…知夏……”苏秋水笑得意味深长,“好,我记住了。”   “嘿嘿,我名字挺好记的。”宁知夏掏出简易打光灯夹在手机上,捧着手机扭捏,“老师可不可以留个返……”   “嗒。”   一声轻响,金步摇像供品般被人放在了二维码前,宁知夏错愕抬头,只见暗红衣摆悄然消失在门口。   “不是,秋、秋水老师——”   宁知夏立马蹿到门前,忽而脚步一刹,将门把手攥得死紧。   屋外森森绿光仿佛锁定到目标,在冰凉的白雾里逐渐亮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宁知夏小脸唰的惨白,像个废旧生锈的小机器人,动作僵硬地关门。   诡异气氛中,他站在原地没动,头顶停滞在七点二十八分的秒针突然移动。   消失许久的走针声重新出现,与愈发急促的呼吸重合,宁知夏再开门,熟悉街景灯光明亮,喧嚣声如浪潮重新涌入耳中。   他眨了眨眼,余光瞄向工作台,金簪已经消失不见,电子音女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   “账户到账,24800元。”   如听仙乐耳暂明。   宁知夏怔立良久,摸着心口,仿佛浴霸照进棺材板。   唔,哈特暖暖。   分不清是都市异闻还是黄粱一梦,宁知夏在纠结中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窗外细雨如丝,整条街道都是翠岫葱茏的春意。   宁知夏拿着园艺剪去修剪花架里过长的枝叶,几个毛团从角落蹿出,咪咪叫着贴腿扭八字,一看就是肚子饿了来找免费保姆讨食。   “三条、五筒、八万,白板……等一会儿啊……”   宁知夏心里有事,躲开它们蹲下,默了片刻掏出手机。   本想再看看账户记录,屏幕先一步跳出美甲店在地瓜平台的新评论——   “宁老板擅长风格很多,审美在线,还夸我的甲型漂亮不用光疗延长嘻嘻!不枉我坐了一个多时辰!唯一的麻烦就是华子贴太多,掏心不太方便……”   默认头像,乱码用户名。   宁知夏看到末尾,像只炸毛的猫,倏地把手机拿远。   噫!什么叫掏心不方便!   几只小猫没心没肺,沿着青年背脊攀爬,领头的三花猫昂首挺胸,最先爬到肩膀,黑色发顶很快叠了个猫猫头。   “不应该啊,怎么就没了?”   宁知夏重新回到网银界面刷新,昨晚那笔到账信息却无影无踪,徒留明显增多的余额。   细查明细,居然是分散进了其他数笔收款中,简直就像冥冥之中有道规则,将它的存在变得合理化。   纳闷之际,三花猫小小地“咪”了一声,从宁知夏头顶跳落在地,鼻尖微微翕动在空气中轻嗅。   不知是闻见什么气味,圆眼顿时精光闪烁,扭着尾巴向庭院围栏跑去,迎头撞上一双长腿,呼噜噜甩了甩晕乎的脑袋。   樟树散开的枝杈盖住屋檐,斑驳碎影在伞面摇晃。   男人身量极高,混血感的相貌对眼睛相当友好,静立在一群舔嘴咕噜的小猫面前并未理会,只是垂着一双浅蓝双眼,望向宁知夏的方向,目光深幽而宁静。   我日,怎么长的啊?   下雨天还有模特似的客人上门,宁知夏脚麻起不来,只能仰头招呼:“你好,做吗?”   男人脚步一顿:“……?”   宁知夏亡羊补牢:“额、我是说美甲。”   男人摇头:“不做。”   宁知夏疑惑:“那你……”   “我叫奥德罗。”他停在青年面前,“想请你和我去一个地方,有件棘手的事需要耽误你点时间。”   宁知夏指着自己:“我、我吗?”听起来好严肃的样子。   奥德罗认真地点头。   “具体说说?”   “暂时不方便解释。”   宁知夏蹙眉,神情警惕地摇头拒绝:“那我不去。”   “这样啊……”   奥德罗似是苦恼,将伞檐抬高,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要望进人心底,“刚才不算,再回答一次吧。”   宁知夏愣神。   不是兄弟,你当是玩攻略游戏读档回溯呢?!   然而就当他震惊之余,那双安静注视的眼睛颜色愈加浓郁,宁知夏觉得像是被吸入海面漩涡,仿佛有朦胧的歌声在脑中回荡,剧烈又奇异的心悸倏地传遍全身。   奥德罗放轻声音:“跟我走吗?”   拒绝的话在脑子里拐了个弯,宁知夏这次飞快道:“好呀!”   奥德罗心满意足地“嗯”了声,朝失神的青年俯身,背后及腰的银灰色长发滑动,几缕细碎发丝拂过对方眼神失焦的面容。   有点痒痒,宁知夏抿唇弯了弯唇角。   奥德罗目光探究,盯着对方脸颊出现的小窝。   比寻常人更加修长的手指触碰到脸颊,当软肉包裹指腹,与自身截然不同的温热触感蔓延指尖。   作恶的手指戳了一下,   再戳一下……   宁知夏傻笑着没有闪躲,直到对方停下,用黑色的丝绸眼罩遮住所有光影,蓦然瑟缩一颤。   奥德罗:“怎么了?”   “就是……”   宁知夏不自在地搅弄着外套拉链,压低声音哼唧,“我觉得这种play的话……进展有点太快呢。”   “嗯?”   什么进展?   奥德罗神情迷惘,陷入沉思。   好奇怪的人类。 第3章 位面管理局   奥德罗默了片刻,牵着他站起身,任凭青年发出各种嘿嘿嘻嘻的古怪笑声,都不再开口询问。   漆黑轿车停在店外车道,他打开后座车门,还未开口,宁知夏把眼罩掀开盖在头顶,丝滑地钻进去坐好。   他欢快地拍拍身边:“小奥来来,别客气!”   “……”   奥德罗扶着车门静立不语,被反客为主的人衬得像个社恐。   “来呀来呀!”   随着青年越拱越近,宽大的手掌蓦地贴住了他肩膀,施力往里推推。   奥德罗将他眼罩拉下,安静地坐进去。   绿荫从窗外飞速退后,密闭车厢中,座椅的皮革气味让宁知夏耸了耸鼻子。   没有人再说话,宁知夏得不到回应,黑漆漆的视线让他觉得无聊,自个儿埋头玩起外套拉链。   金属扣“吱吱”拉高,下巴很有安全感地埋进立起的领口,然后再——   拉下,拉上,拉下,拉……   宁知夏浑身一颤。   嘎!夹到了肉。   他悲伤地揉搓下巴,随着他消磨时间的奇特方式,脑袋的晕眩逐渐消失……   “唔!”   傻兮兮的笑容从脸上完全褪去,宁知夏静默半分钟,忽而垂死病中惊坐起般直起身板,眼罩下的嘴巴错愕微张。   不是。   我怎么就上车了?   车辆安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宁知夏揉了揉发疼的下巴。   他站在道德至高点越想越气,满腔愤怒让他抖着嘴唇开口——   “你好,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奥德罗略带疑惑,亲眼见证了青年清醒后,慌慌张张,毫无气势质问面前空气的全过程。   轿车在青年哔哔叭叭中驶入道路不平的地带。一个拐弯,宁知夏猝不及防,往别人腿上撑了一把。   隔着衣料的肌肉骤然紧绷,宁知夏只觉手心冰冰凉,就像骨子里都浸了寒意。   一只手本能般将他再次推开,宁知夏惊愕咂舌。   哇,超级老寒腿!   一路颠簸,车辆终于停下。   陌生的街道空无人烟,眼罩被人取走,宁知夏眯着眼适应许久,隔着车窗眼巴巴地望着已经下车的奥德罗。   对方走了几步,没有等待的意思,好像料定自己不会逃跑。   宁知夏余光瞥向驾驶位,扶着方向盘的司机身形壮硕,臂膀鼓起的肌肉快把衬衫撑破。   透过前视镜,四目相对。   逃跑有用但很可耻。   宁知夏默了下,果断选择开门下车,乖顺地跟在奥德罗身后。   整条大路平坦宽阔,两旁高矮不一的房屋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再远的景色只余下朦胧轮廓,就像游戏未实装的场景贴图。   “位面管理局……”   他们在一栋大楼前停下,宁知夏仰头看着门头牌匾,心中惶惶不安。   余城有这样的地方吗?   不等他开口,透明玻璃门自动拉开,奥德罗已经走了进去。   大厅中央是双跑道木质楼梯,半层后是面墙壁,通往二楼的左右两道摆了些绿植,看着与一些老单位的布置差不多。   奥德罗的脚步没有停下的意思,带着宁知夏继续往上走。   每过一层,摆设装潢皆是风格迥异,墙壁绘有壁画,或是荒芜疾奔的人马,或是诡秘浮礁的巨物,亦或是盘旋苍穹的魔龙……   整栋楼像是储量丰富的博物馆,把五花八门的藏品囊括其中,进行分层展览。   宁知夏忍不住诚挚发问——   “这里为什么不装电梯?”   他没骨头似的趴在楼梯扶手,吐出舌头吁吁喘气,扭头看向身姿笔挺、毫无波澜的领路人。   奥德罗脚步一顿:“需要吗?”   宁知夏哼哼:“怎么不需要?科技改变生活,爬楼多费劲啊,上楼还能说锻炼身体,下楼不觉得很伤膝盖吗?”   奥德罗目光移向墙上窗口:“不觉得。”   “行吧。”   身娇体弱,是我的错。   宁知夏唉声叹气地就地落坐,“那我歇歇。”   奥德罗注视他片刻,独自又上了半层,低眉敛目,平静地往墙面正中踹了一脚。   墙壁瞬间开始扭曲。   过了没几秒,他重新回到宁知夏面前,把人带了过来。   宁知夏惊喜:“这就是你们这儿的电梯?好隐蔽呀!”   钛银镜面不锈钢的金属门崭新锃亮,就是两扇门都贴着白色圆形贴纸有点丑,看着像没点睛的眼白。   “嗯。”   奥德罗拍了下镜面感的金属壁,“新装的。”   “怪不得看着很新。”   宁知夏开心地进去,顺口建议,“把门上的白纸撕了吧,又丑又不吉利。”   “……”   奥德罗沉默不语,像在思索什么,上行的电梯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下。   等到了目的楼层,金属门飞快打开,宁知夏刚迈腿出去,又哐当一声,重重地把门合拢。   这层楼的陈设干净简洁,放眼看去,狭长逼仄的走廊空荡无人,仅有尽头弧形窗打来的一束光,就像不知通往何处的隧道。   “这里。”   奥德罗停下脚步示意。   宁知夏抬头,长方形的门牌上写着“调查室”,隔着紧闭的房门,隐约听见嘈杂的说话声。   房门嘎吱打开,一道刺目的白光亮起,宁知夏抬手挡了一下,睁眼看过去。   屋内相当宽敞规整,几张浅木色的L型办公桌,造型奇特的电脑与人体工学椅,靠窗角落安置了沙发和长方形茶几。   更多的陈设是立着的六七排书柜,里面塞满了牛皮袋模样的卷宗文件。最顶层架子摆件丰富多样,从玉器古玩到枪支刀具,还有丝绒软垫上的一根……魔杖?   宁知夏默了下,这个单位的员工属性好复杂。   背对门口的华服女人言辞激烈,正与几个穿制服的人争论着什么,连头顶耳朵都抖动不停。   宁知夏:“秋水老师?!”   苏秋水闻声回头,面露惊喜:“宁老板!”   熟人的声音倍感亲切,宁知夏喉头哽咽,小跑过去与她执手相看泪眼。   宁知夏问:“你怎么在这儿?”   苏秋水叹息:“一言难尽……”   正当宁知夏有些疑惑时,其中一位年轻人放下文件,主动招呼:“原来你就是清溪路19号的新主人?你好,我叫陆槐。”   宁知夏局促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你好你好……请问找我是有什么……”   “局长好。”   陆槐目光扫向他身后,收敛神色,恭敬地点点头。   这人是局长头头?   宁知夏扭头,看向奥德罗一头打眼的银灰长发,心道你们单位还挺前卫。   但这不是关心的重点,他现在很想知道,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带来这个奇怪地方。   奥德罗没有理会下属,径直在沙发坐下,犹豫几秒,抬手往旁边拍拍,然后看向宁知夏。   好、好眼熟的动作……   宁知夏在陆槐惊诧的目光中,一屁股坐过去。   陆槐没有马上回答他未问完的问题,只是说道:“看样子,你对19号那栋屋子一无所知。”   “不,我很清楚。”   宁知夏脸色忽然变得痛苦万分,“它是我亲力亲为重装三个月的祖宗……”   耳边嘟哝声不停,奥德罗似乎对青年的脑回路毫不意外,眼睛微微一弯。   陆槐心下了然,他果然……   清楚个屁。   “宁先生,或许你觉得我接下来说的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请你务必相信,清溪路19号是具有特殊能力的屋子。”   陆槐的语气相当认真,宁知夏不知不觉挺直背脊,把手放在腿上。   照他所言,自己处于的世界是多元宇宙里的位面之一,与之连接的还有无数不同位面,清溪路19号便是这些位面之间少有的连接点。   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设定,每晚7点28分时间静止,店铺会关闭这个世界的通道,与此同时开启其他位面通道,大概能保持三小时左右,部分其他位面的居民能够感知进入。   宁知夏迷惘:“其他位面的……居民?”   “比如——”   陆槐指向苏秋水,“她是103号妖灵世界的九尾狐妖。”   毛茸茸的九条大尾巴在她裙下摆动,苏秋水配合地扬起一条,用尾巴尖拍了拍青年的脑袋。   宁知夏忽然想起昨晚的怪异,心中突突直跳,可当柔软顺滑的尾巴毛贴上来时……   “嘿嘿。”   他快速捏了一把毛毛。   苏秋水:“你不害怕?”   宁知夏:“是这样的,我们这儿人均白毛控。”   陆槐见他们又聊上了,继续道:“位面管理局的职能,是为了保证这些位面的和谐稳定,你可以理解为天道,神明,或者别的你所接受的名词。”   “那管理局由谁创造?”   “更高的存在,我们叫祂主神。”   陆槐朝他身边看了一眼,补充道,“祂赋予了新任局长,也就是奥德罗先生统领管理局的权能。”   听见自己名字,奥德罗“嗯”了一声,随手拿过茶几的纸袋,窸窸窣窣地翻找东西。   听起来好像拥有了什么不得了的超能力。   宁知夏脑袋一团乱麻,就像被突然拎进了魔法学校的麻瓜,捂着心口说:“让我缓缓……”   陆槐善解人意:“你缓吧。”   “唉。”   宁知夏垂着脑袋小声叹气,视线里突然伸来一只手。   奥德罗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颗闪亮糖纸包裹的硬糖。   宁知夏呆滞一瞬。   奥德罗见他不动,像个没拧发条的木偶,手指往他脸颊戳了一下。   “吃糖?”   宁知夏反应过来:“噢噢,谢谢你。”   他剥开糖纸,把糖包嘴里咕噜噜转,含糊不清地问,“那你们找我来是做什么?”   “昨夜,我存在的世界里多了几十具无心尸体。”   苏秋水轻飘飘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和皇城的驱邪师一样,要人家承受因果报应呢。”   宁知夏惊诧:“什么?”   苏秋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漆红烟杆,抱臂靠着墙懒散地吞云吐雾,似笑非笑道,“天雷滚滚吓人得很,我既感知天机,自然要在雷霆落下之前,杀上来问个明白。”   陆槐解释:“苏姑娘,在你来之前,负责103号位面的天道小组妄图擅断因果,已经被局长……”   众人缓缓看向奥德罗。   奥德罗:“冻了。”   “哦……”   应该就是雪藏的意思吧。   宁知夏点点头,没有瞧见苏秋水僵愣片刻,瞥向身旁的忌惮眼神。   “九尾喜食人心,杀戮无数,曾数次引得103号位面动荡不安。”   陆槐委婉道:“还有不少管理员依旧认定这件事与苏姑娘有关……”   苏秋水吸吮烟嘴的动作一顿,斜眼看向陆槐身后那些人,如云的烟雾升腾,缓缓盖过眼尾红妆。   “等等,你们不是能管理位面吗?”   宁知夏打断道,“这都查不到真凶?”   “因为……”   陆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没有启用的位面连接点在昨晚突然打开,导致该位面脱离管理局控制,无法监控。”   许久没有启用的位面连接点……噢,那不就是我的店。   一口大锅绕了圈,最终悬在了自己头顶。   宁知夏倏地抬头看向陆槐。   兄弟,这是点我呢!   陆槐干咳一声:“不过也正是如此,苏姑娘说昨夜与你见过,所以请你来,一是告知清溪路19号的作用,二是当着各位的面为她作证。”   宁知夏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他指向苏秋水。   奥德罗:“管理员们认定的头号嫌疑人。”   宁知夏指向自己。   奥德罗:“嫌疑人指定的证人。”   宁知夏绷着脸指向陆槐。   陆槐学会抢答:“调查员。”   宁知夏觉得犯了头疯:“我、我再缓缓……”   “理解,你想缓多久都行。”   陆槐耸了耸肩,“毕竟你太爷爷第一次来时,直接拿凳子砸我,骂我宝批龙。”   哇,不愧是太爷爷呢。   等等,我太爷爷?!   宁知夏错愕地看向陆槐。   这位年轻的调査员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宁知夏狐疑道:“别唬我,人哪能活这么久?”   “人?”   话音一落,除了苏秋水,屋里其余管理员都望过来,一张张相似的脸上渐渐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们有些怪异的视线密集地落在头顶,宁知夏脑后一阵阵发麻,背脊骤然蹿出股寒意,不安地朝身旁挪了挪屁股。   身后一只冰冷的手撑住了他的身体,宁知夏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应激般地一耸。   奥德罗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唇角微动,拍了拍宁知夏的脑袋,像在摸一只笨笨小狗。   浅蓝眼瞳仿佛褪去柔和的朦胧水雾,呈现诡谲的妖异。   宁知夏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怎、怎么了吗?”   奥德罗意味不明道——   “我有说过,我们是人吗?” 第4章 来我家洗洗   “你们当然不是人!全是一群眼瞎的狗东西!”   宁知夏被突如其来的暴诃吓得一耸,火焰状的阴影缓缓笼罩在头顶,霎时间,惊呼与尖叫在房间里此起彼伏。   “哇哇哇!”   “狐狸发狂要吃我啦!”   “救命救命!”   “什么管理局,什么天道,都是一群该杀的狠心神仙,和泥巴人一样可恶!人都请来了竟然还不信我!”   苏秋水对那群管理员的耐心告罄,九条粗壮的大尾巴忍无可忍地从裙底腾起,抓小鸡似的把又哭又叫的管理员们一抓一个准地捆起来,像晃汽水瓶般上下摇晃,边摇边吼,“说了不是我杀的就不是我!听见没!听见没!”   “苏姑娘,你先……诶诶诶!”   陆槐躲避着同事们吐出的白沫泡泡,刚想劝她冷静,话还没完,脖子一紧,被尾巴直接卷到她面前。   “过来吧你!”   妩媚明艳的美人面刹那间目眦欲裂,密密麻麻的白毛从皮肤浮现,陆槐毛骨悚然,紧张到极点,忽见她唰地举起她亮晶晶的双手——   “看见没!这叫……哦对!这叫美甲!那晚为了做这玩意儿,老娘屁股都快坐断两根尾巴!”   十指流光溢彩,晃得像眼前冒出的金星,苏秋水恨不得挨个展示自己用金簪换来的华子钻,奈何一群管理员快被勒到断气,只顾着摇头晃脑地呼救。   “你们看!为什么不看!看!都给老娘睁眼看!”   她愈发恼怒,张牙舞爪将嘴直接咧到了耳根处,露出两排密密麻麻的三角形尖齿。   “嗬——”   大变活狐的场面太过触目惊心,宁知夏寒毛直立只觉受到巨大的精神冲击。   他噌地一下起身,像只被逼到绝路的杰瑞,弱小无助地自己给自己掐人中,声音颤抖道:“秋水、秋水老师…你、你的头……”   身披华服的妖兽身形一顿,朝他扭过狰狞的狐狸脑袋,脖子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变得越来越长,眯着兽瞳悬停在青年头顶。   而那具人形身体还在几米外痛心疾首捶胸口,就像在说——   而你,我的朋友,一个虚假的福瑞控!   宁知夏捧着心口深呼吸,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撅过去把宁公好狐的名声坐实,伤了大客户的心。   苏秋水不懂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怪异,随着白雾弥漫,房间里径直出现了只雪白色的大狐狸,霸道地占据了快三分之一的地盘。   “不就是从前吃过十来个负心汉,非要死抓着不放,不是劈过我了吗!怎么一出事还要劈我!”   大狐狸用尾巴卷住管理员们左右乱晃,仰头气闷地嘤了一声翻倒在地,四脚朝天着肆无忌惮地撒泼扑腾。   它一爪垫蹬去,墙壁霎时皲裂出蛛网般的裂痕,“我只是一只漂亮狐狸,你们怎么能如此对我!”   地面震动,宁知夏摔了个屁股蹲:“……”   这什么暴力哈基米!   他预感大事不妙,揉着屁股爬起来,然而下一秒,蜿蜒的缝隙从地板裂出,随着咔嚓一声碎屑四溅,全体人员在狐狸的嘤嘤声中失重般向下跌落。   宁知夏吓出猴叫:“哦莫哦莫哦莫!我要摔死啦!”   “嗒。”   一声清脆的响指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崩裂的木板,跌落的卷宗,倾斜的长桌……宁知夏惊奇地发现,所有的事物悬停在半空,随后如同被反方向旋转的时钟控制般,疾速退回至混乱的前夕。   他看得愣神,忽觉衣领被人拽住往回一扯。   奥德罗在震荡的屋里,捞到了快被沙发压成饼的宁知夏,在他没来得及反应之前,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狐狸的黑鼻头。   “嘤!”   狐狸倏地一抖,大抵是被拍疼了,顿时坐起来用爪子捂鼻头哇哇大哭,“都不信我就算了,居然还要打我……”   它的声音又尖又细,撇着飞机耳急促地嘤嘤起来,像根针插入耳膜搅弄得脑瓜子疼。   奥德罗蹙眉,左右看看满屋狼藉,把捂耳朵的宁知夏往它面前一放,提醒道:“你的证人,他信。”   “嘤?”   狐狸止住小儿夜啼般的哭嚎,蓦地趴下身,把黑鼻头往宁知夏肚皮一杵,泪光闪闪道:“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信你的。”   宁知夏缓过劲儿来,踮脚摸着狐狸的吻部,“这不是头次来,还在听陆槐说前因后果嘛,你别急呀,总要给我点缓冲的时间对不?”   苏秋水:“那你现在缓冲好了吗?”   宁知夏顶着人中红通通的月牙印,点头:“好了。”   他要是迟疑片刻,这间屋子多半立马变回迪斯科大转盘,一群人在里面哐当哐当,不把脑花摇散都走不出这屋。   比起刚才的怪异形态,现在的苏秋水不过是个挠挠下巴就能撇着耳朵呼噜的白狐狸,也就是尾巴多一点,体型大一点……   略略思索,宁知夏觉得完全能接受,况且这还是一只爱做美甲的狐狐。   “嘤……宁老板你真好!”狐狸用大脑袋挤开旁边的奥德罗,亲昵地在宁知夏肩头蹭蹭。   宁知夏:“不客气哈。”   苏秋水更加感动:“怪不得你闻起来要比我那儿的泥巴人香一些!”   “…………”   宁知夏脸色忽变,沉默地将快流哈喇子的毛脑袋轻轻推开。   趁着狐狸松懈的功夫,半死不活的管理员们总算被尾巴松开,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吐泡泡。   陆槐撑着墙壁起身:“咳…咳咳……”   宁知夏:“上线了?”   陆槐一怔,莫名觉得这话听起来像“你原来还活着”。   暗红兽瞳里的眼珠跟着移动,陆槐警惕地站到沉默寡言的上司身后。   奥德罗摊开手,狐狸低头看看,自觉地把自己的前爪抬起来虚放上去。   “你弄的?”   苏秋水期待地看向宁知夏。   宁知夏反应过来说的指甲,承认道:“对对,昨晚快七点半时她过来的,因为做的是复杂款弄了挺久。”   苏秋水走后不久,店外就恢复正常,从位面连接时间来看,她可是满打满算都坐在店里练铁臀功。   “看来出现妖祸时,狐狸不在场。”奥德罗起身,明显是打算收工。   陆槐赶紧又问道,“可有佐证?”   “额……秋水留了金簪,然后在二维码里变成了钱。”宁知夏抓抓头发,说了付款记录的异样。   陆槐想了想,解释:“因为位面系统在昨晚受损,不然会通过位面管理局在这个位面的账户向你转账。”   还能这样?   宁知夏恍然大悟,想到即使系统受损,收到的报酬也被融入从前的其他收入中,原来这就是位面规则的力量。   苏秋水有点失望:“那就是没证据了……”   “也不是……”宁知夏摸了摸沮丧的狐狸脑袋,把手机翻出来说,“你们看这个算不算?”   那是今天收到的评论,看起来很符合苏秋水的语气。   “诶,这不是我心里想的吗?”狐狸歪头,用爪子的指甲尖碰碰那个小方块,“好神奇的法器,竟然熟知狐心!”   奥德罗:“那是心声。”   宁知夏茫然:“啥?”   “连接点有不同位面的异物来往,产生一定满足度后会自动生成评价。”   奥德罗松开门把手,“这是连接点吸取能量的方式。”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猖狂的笑声顿时响起,白雾弥漫,体型硕大的白狐狸重新变回妖艳美人。   峰回路转,苏秋水吸了口烟支棱起来,眯着眼用细长烟杆勾起陆槐下巴,“小神仙,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陆槐被吐在脸上的白烟呛得脸色微红:“没、没了……我们会让新的天道小组尽快修复系统连接103号位面,重新理清因果后自会对真凶降下天罚……”   听起来效率好慢,奥德罗看向管理员们的眼神像在看一群咸鱼干。   这时,宁知夏像个乖巧的好学生般举手:“脱离控制就相当于你们失去上帝视角对吧?”   奥德罗点头:“嗯。”   宁知夏头顶亮起小灯泡:“那不如让秋水去查真相,天道小组继续修复系统,同时进行怎么样?”   苏秋水瞬间眼冒精光,耳朵立得笔直。   好好好,这不得让她抓住是哪个龟孙儿敢嫁祸在自己头上!   一些管理员却神色慌张,放任九尾调査很难保证她不会失控,正想开口劝阻——   “狐狸。”   奥德罗叫住苏秋水,像丢了个精灵球,“去吧。”   “真的吗!多谢了!”   苏秋水摩拳擦掌,从陆槐为她打开的通道离开,新任命的天道小组想起前辈的惨状,灭了敷衍了事的心思,赶紧埋头忙碌。   一切重回秩序,就像刚才的混乱不曾发生。   宁知夏看着这群面无表情的管理员,正在心里悄悄感叹牛马真是无处不在时,似有所感地一回头,奥德罗站在了门口。   他说:“我送你回去。”   宁知夏客气道:“也不用,我自己就……”   奥德罗:“你出不去。送完你,我就下班。”   触发敏感词汇,身后噼里啪啦的键盘声短暂停顿。   宁知夏果断道:“走着。”   他怕奥德罗再说下去,他的那群下属要开始罢工游行了。   漆黑的轿车再次在道路飞驰,与来时不同,回程路上宁知夏没有再戴眼罩,除了几道白光闪过,路面的街景渐渐变得熟悉。   他扭头看去,淅淅沥沥的雨线斜飞,挂了车窗满面水珠,原来已经到了傍晚。   到了路口,奥德罗撑着伞下车,走了两步,似乎是没听见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又回头停下,嘴唇轻抿。   “为什么不过来。”   宁知夏愣了一下,连忙凑近跟在他伞下躲雨,密集的雨点砸在伞面。   他忽然意识到,奥德罗说的“送回来”,好像很严格地指定从哪里带走,就送回到哪里。   路口离19号也没几步路,怪物美甲店的招牌在雨幕灯光中若隐若现,宁知夏回想着今天的经历,觉得这店名取得还真是合适。   “喵呜!喵呜!”   思索之间,快要见到木色的店门,几只路边蹲了半天的毛团扭动着屁股,似乎是嗅见喜欢的气息,灵活地拐弯扑去——   “我嘞个去!”   宁知夏被吓了一大跳,他垂眼看去,自己没什么事,身旁的人浅灰衬衫上多出了好几个爪爪泥印。   奥德罗抓住一只橘色的罪魁祸首,那家伙还恬不知耻地用甜腻的夹子音“咪咪”叫。   宁知夏撇撇嘴,真可恶啊,都快成年了,还学小奶猫叫唤。   奥德罗偏头看他一眼:“你的?”   宁知夏连忙摆手:“是附近的流浪猫,喂过几次被赖上了,一般来回在临近的几家店窜,吃百家饭的。”   奥德罗把猫提到眼前,露出怪不得的表情:“脸圆,挺胖的。”   “别这样说,这都是因为……”   宁知夏皱眉,捂住小猫耳朵,“它复杂的身世。”   奥德罗有点兴趣:“怎么说?”   宁知夏望着凄凄冷雨,感叹:“一个是英伦海归,一个是东方美狸,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奥德罗疑惑:“……嗯?”   宁知夏笑眯眯道:“串哒。”   空气骤然安静,只余雨水的滴答轻响。   奥德罗沉默片刻,把猫放下,撑着的伞从宁知夏头顶移过,自顾自地说:“走吧。”   “……”   嚯,还挺有脾气的。   宁知夏用外套盖住头顶,像朵小蘑菇似的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   不就是淋点雨嘛,他还真就……   吃不了这个苦。   宁知夏冲他说道:“去我家洗洗吧?”   “行。”   清冷的声音落下,那把远去的伞又拐了回来,停在了青年头顶。 第5章 美甲师的技能   店外的花架中间搁了把黑伞,没一会儿就多了几只小猫缩在里面好奇张望。   “里面是洗手间,有干净的毛巾和吹风机。”   宁知夏朝屋里指了指,两人认识的时间太短算不上熟,过于安静的气氛更显尴尬,等奥德罗进去后,他随手把电视打开。   春日就是雨水多,窗台被晕出一团深色看着有些斑驳,宁知夏蹙眉,拿了吸水布过去慢慢擦拭,青苔里湿润的土腥气幽幽窜进鼻腔。   本该是绝佳好眠的气氛里,房门震动,听起来像什么硬物有规律地敲击门板。   “哚哚。”   “哚哚。”   “……”   宁知夏看向时钟,果然是熟悉的七点二十八分。   梅开二度,他暂时不想开门。   僵持之际,屋外的动静转眼间渐渐消停,宁知夏侧耳听了一阵,终究是没忍住好奇心,眯着眼从猫眼往外看——   只见有道人影像是倚在美人榻上翻弄书卷,隔着一架绢素屏风,屋外景象仿佛是场皮影戏。   晃动的灯花忽明忽暗,她起身添油,身影逐渐与背后的一团黑影重合,她似有所感地扭过头,不知是看见什么,发出极为凄惨的尖叫。   “噗嗤!”   利器穿透胸膛皮肉,飞溅的血花在素色屏心喷涌出一树红梅。   玉簪坠地落出一声脆响,女人乌发披散倒在地上,半截身体从屏风后露出。她缓缓侧过脸,半张脸浸满血污,瞪大眼睛直勾勾地与呆滞的青年对视。   “唔!!!”   一股颤栗从尾椎骨往上窜,宁知夏顾不得害怕,扯着嗓子扬声大喊,“奥德罗!快快快!屋外有人杀人了!”   洗手间的门打开,奥德罗闻声安静地出来,他身上衣服已经打理干净,看起来相当舒适清爽。   不过现在就算对方在泥潭里滚了圈,宁知夏也不会介意。   他像看见救星般激动得小跑过去,谁料膝盖发软绊了一跤,跪扑着在光洁的地板呲溜滑行。   面对突如其来的飘逸炫技,奥德罗顿住脚步:“妙。”   “……”   空气像被抽走般令人窒息,宁知夏张了张嘴,电视屏幕里适时传出爽朗雄浑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爱妃快快请起。”   宁知夏:“…………”   尴尬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撑地起来,拍拍膝盖,在心底有来有回地默了声。   嗻。   奥德罗没有在意他脸上变来变去的小表情,只朝房门的方向扫了一眼:“叫我?”   “嗯嗯嗯!”   宁知夏拉着他朝门口走,“又连接到其他位面了,我没敢开门,但是从猫眼看见有个姑娘死了!”   奥德罗点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直接按住了门把往下压,在宁知夏小小的惊呼声中若无其事地把门打开。   阴冷的风吹得银灰色的长发飘散,出乎意料,门外那些绿幽幽的诡异光点闪烁,除了地上躺着一柄沾血的剑,别的什么都没有。   宁知夏从他身后探头,回想刚刚硬物击打的敲门声,咽了咽唾沫。   他喃喃道:“居然是真的,刚刚就是这把剑插她胸口……”   奥德罗闻言,把剑捡起来顺手关上了门:“你看见了什么?”   “隔着很素雅的曲屏,有个姑娘在看书……”宁知夏比划着复述刚刚的景象。   奥德罗:“看见凶手了吗?”   宁知夏回想一番,迟疑地点点头。   奥德罗问:“什么样子?”   宁知夏谦虚表示:“我可能描述得比较抽象。”   奥德罗好奇:“有多抽象?”   宁知夏压低声音,认真且神秘兮兮说:“像柯南里的小黑。”   “……?”   奥德罗沉默几秒,改问,“女的呢?”   “嗯……这个……”   宁知夏抓抓头发,瞥见工作台的纸笔,直接把刚才的景象画了出来。   奥德罗只看了一眼,便说道:“她是无心尸体之一,昨晚死了。”   “昨晚?那、那刚才我看见的……”   宁知夏看向那柄剑,满眼震惊。   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通灵,以后岂不是又多个副业,按照这种金手指套路,接下来就要在富豪名流中走红,出道娱乐圈名利双收!   美得很美得很。   明亮柔和的灯光下,无人在意停滞不前的时钟,奥德罗握住剑柄把它从头看到尾,浅色瞳孔里带着白日不曾见过的漠然,就像谁杀了谁,谁做的恶,他并不好奇也不关心。   宁知夏在脑子里过完瘾,背着手踱步来到他身边,见他半天不吭声,摇头“啧啧”两声。   奥德罗抬眼,略微迟疑,把剑往他面前凑:“见过?”   “嗐,那可不。”宁知夏反问道,“知道碧落山吗?”   那是余城郊外历史悠久的名山。   奥德罗眯着眼不确定他要说什么,思索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宁知夏朝剑努努嘴:“半山腰的道观门口,这玩意儿,五十块三把!”   “…………”   果然。   奥德罗目光沉沉地看他一眼,把剑从他眼前拿走。   宁知夏疑惑:“欸,不再问问我了吗?”   奥德罗摇头,很笃定地说:“不了。”   那柄带血的短剑最后还是被奥德罗带走了,照他的说法,这东西属于103号位面,交给苏秋水当做线索调查更合适。   宁知夏照旧在美甲店悠闲度日,晚上到了位面连接的时刻,冷冽绿光成双成对地在屋外游移,庆幸的是没有上前打扰。   这样也好,少了许多被当生骨肉的烦恼。   不过只隔了一天,苏秋水再次来到店里。   她根据奥德罗给的那柄短剑,费了不少力气抓到了一只名叫山骨的铸剑师大妖。   那柄剑出自它手,可惜对方似乎是受制于人,死活不肯透露为谁而铸。   宁知夏问:“现在它在哪儿?”   “准备送去管理局呢。”苏秋水气闷道,“它真身是块顽石,我真是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宁知夏想了想,提议道:“也不用那么麻烦,带过来我帮你审。”   “嗯?”   苏秋水轻抬眉梢,惊讶地看向面前的青年,发现对方不似说笑,没有过多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下来。   她动作雷厉风行,离去没多久,又重新回来,摇晃着尾巴将门拉开。   黑漆漆的夜色里亮起四对红色光点,随着尖甲落在地板的脆响,宁知夏看清了门口的动静,神色骤然松懈。   敞开的屋门口,两只毛茸茸的白狐狸正咬着红绳,嘿咻嘿咻地用力扯着身后的妖物,还有两只在旁边用鼻头时不时戳那妖物两下,伏低身体发出凶唧唧的叫唤。   “可以了,就到这儿吧。”   等苏秋水一点头,小狐狸们丢开红绳,欢喜地在她面前打了个滚,见宁知夏伸头看过来了,缩了缩脖子,连成一串扭着屁股哒哒哒地跑出屋外。   纣王快乐兽果然魅力无穷,宁知夏都快看出星星眼了,耳边忽然传来厉声怒吼。   “哼!苏秋水你少玩把戏!把老子弄到个什么鬼地方!”   一身黑衣的圆脸女人被红绳捆住,转着脑袋四处张望。   苏秋水翻了个白眼,一手拿着烟斗,一手将山骨用力往前推。   台灯“啪嗒”一声打开,有个面带和善微笑的青年坐在光亮处,友好地招招手。   “嗨~^_^”   山骨耸了耸鼻尖,神情疑惑:“你谁?闻着怪香的。”   宁知夏自顾自地掏出前置工具:“不重要,平平无奇的手艺人而已。”   “手艺人?”   山骨盯了他一阵,忽而冷笑起来 ,“好呀,狐狸真是越活越没用了,还以为是想了什么恶毒法子……居然是让个没法力的凡人帮忙!”   宁知夏摇头:“她是想知道你为谁做的那柄剑,不过你不说她也没办法。”   山骨神情得意,冲他抬抬下巴:“既然你们知道,还把我弄这儿是想干嘛?”   “是我听说了最近的事,请秋水带你来,大家缓和一下关系嘛。”   “原来是硬的不行要来软的。”山骨摆手不屑,“你区区凡人,既不能为我效力也没有奇珍异宝,能给我什么好处。”   宁知夏微微一笑,拽住了她的手放到松软的手枕垫:“我自有我的能耐。”   山骨面露狐疑,想要把手缩回来,肩膀却被苏秋水伸手按住。   搭在黑衣的手指流光溢彩,精美至极,苏秋水轻笑道:“瞧见没,这就是宁老板给我弄的,我可是特意带你来这一趟。”   山骨扭头不看,她的五指粗短,指甲周围粗糙暗沉死皮堆积,因为铸剑的缘故,对手上护理并不在意。   宁知夏垂眼略略打量,就知她习惯,当即收回了闪耀精美的装饰盒。   因为这些东西必定是用不上了。   “你放心,我可不会做自砸招牌的事。”宁知夏放缓声音安抚,趁她神情稍缓,直接抽出了搓条上手。   这只妖物比较敏感,要想她放松下来必定是不能用打磨机了。用搓条修磨甲型比较费力,但简单粗暴上手快,要是用熟练了,比打磨机更节约时间。   宁知夏比划两下选了个顺手的角度,贴在甲缝快速轻柔地一拉一放,轻重得当的触感让握住的手稍稍松懈。   他明知故问般开口:“觉得怎么样,要轻一点吗?”   “还行,不用。”   山骨伸着脑袋看他动作,寻思着他手上那根条条还怪好用。   没等她看过瘾,宁知夏沾了软化剂涂在甲面边缘,等到两只手涂好,又用钢推拨弄死皮边缘。   这是不少客人害怕的步骤,太轻又慢又没效果,太重又折腾客人。   宁知夏在自己的手上练过,知道什么力度最合适高效。他用薄款钢推放低着力点,有节奏地轻推死皮后缘,软化的死皮沿着拱形后缘堆积起来,随后直接利落地被弯剪修整干净。   山骨舒适地哼哼两声,觉得有点解压。   短圆方的甲型再去除甲面死皮,视觉上看过去,粗短手指变得精致富贵起来。   她愣神细看,眯着眼催促:“继续。”   “行啊,你喜欢就好。”   宁知夏给她刷着底胶,漫不经心道:“像你这种有名气的大铸剑师,没有下属弟子吗?”   山骨想着不过是闲聊,随口答应:“有啊。”   宁知夏感叹:“那你何必亲力亲为,多伤手啊。”   “我也不想,只是……”山骨止住话头,心里忽然生出些警惕,探究地看过去。   对方却像没事人般拍拍桌面:“来,换手。”   “哦,好。”   山骨被打断思路,腾出手搭到手枕,还欲细想,又听他拍着桌面,“涂好的要照灯哦。”   山骨低头看着圆弧形的法器,试探地把手伸进去,细细观察着突然亮起的紫光。   宁知夏忽然间又接起了先才的话头:“我懂,肯定是遇上了难缠的甲方精益求精,指定要最厉害的铸剑师亲制。”   “我确实是最厉害的。”   山骨听得飘飘然,疑惑道,“什么是甲方?”   “就是给点好处就有一箩筐要求等着你的家伙。”   山骨眼神似有波动,不住地点头:“对对对!”   宁知夏话锋一转:“可是你这样级别的大师……应该遇不到这种人吧?我看过那柄短剑,当真是精巧。”   “哼,算你有点眼光。”   话匣子打开,山骨又是叹气又是恼怒:“他们那群家伙吹毛求疵,重做好多次。”   宁知夏惊讶:“哎呀,怎么会这样。”   “因为……”   山骨似乎察觉自己话太多了,赶紧把嘴闭上,暗地里瞅了宁知夏一眼。   而眼前的青年似乎没有别的心思,还在义愤填膺地骂着:“真是难伺候,嘴上说相信你的能力,你看着办……诶等方案一交,又是长篇大论的修改意见…来,换手。”   “哦哦。”   山骨恍惚间感遇知音,乖乖照做,“你说得太对了,我给你说啊这剑不知花我多少心血……”   “当手艺人真难。”   宁知夏附和着,拍拍桌面。   山骨不需提醒边说边换手,说干了嘴还低头啜了口推过来的热茶。   宁知夏笑道:“我不想伺候就直接辞职,你要是不开心也不做就是了。”   “不行啊……”   “怎么呢?来,换手。”   又是熟悉的拍桌声。   山骨跟着动作,一个岔神,本该紧闭的嘴巴像是自己有自己的想法,跟着就往外吐话,“他们能把我关进锁妖塔沉入海底……”   话音一落,宁知夏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止。   角落里,耐心等待已久的苏秋水从沙发里起身,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原来,是他们干的好事……”   “你们——”   山骨捂住嘴欲哭无泪,因为违背了与雇主保密的诺言,惊恐的面容逐渐开始石化。   “本次美甲吐真言服务到此结束……”   宁知夏起身同苏秋水握了握手,笑眯眯地扭头,对变回石头的山骨说——   “欢迎下次光临!” 第6章 爆款神图   “宁老板,这次多谢你了!”   “小事一桩。”   苏秋水看着宁知夏,越看越像一个大宝贝。   能用锁妖塔的只有皇城那群驱邪师,事情已有眉目,她不再叨扰,揣起石头满心欢喜地同大宝贝告别。   没过两天,宁知夏被奥德罗再次邀去位面管理局。   这次的房间是间装潢温馨的休息室,许多装着精致甜点的瓷碟飘浮在空中。   宁知夏捧着温热的奶茶杯,从陆槐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   103号位面妖灵无数,驱邪师们为了巩固信徒,故意伪装成妖邪挖心作乱,皇城愈是恐慌,驱邪师的地位愈是水涨船高。   宁知夏唯一觉得奇怪的是,那柄作为凶器的短剑为什么会找上门。   “心脏最具生机灵气,他们装成我的习惯挖出心脏却又舍不得丢,让山骨用人心铸剑加强法器。”   苏秋水抛玩着手里的石头,偏头凑近烟嘴吸吮,“那姑娘大抵心存怨念附于剑器,从山骨手上逃走后在妖市胡乱徘徊。”   宁知夏端着奥德罗给他的一叠小蛋糕嚼嚼,闻言感叹:“还真是机缘巧合……她也算给自己报了仇。”   “人心坏起来比妖可怕多了。”苏秋水眼尾上挑,看向奥德罗,“您说是吧?”   奥德罗似乎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被cue,放下蛋糕碟问道:“想要补偿?”   “这个自然。”   苏秋水早就计划好了,烟杆朝下点了点,“别的我不稀罕,我就要这个世界的永久通行证。”   “什么?!”   陆槐与一众管理员瞬间变了脸色。   宁知夏小声问陆槐:“不行吗?”   陆槐叹气:“每个位面都有自己的规则,像九尾这种位面刺头胡乱穿行,难保不会捅出篓子,我觉得……”   奥德罗:“可以。”   一道声音落下,众人震惊,居然就这么点头同意了!   “太好了!”   苏秋水开心至极,余光瞥见面如死灰的陆槐,尾巴一捆把他拽过来搂住,笑嘻嘻地亲了一口。   奥德罗忽然严肃:“非礼管理局公职人员,收回特权。”   陆槐双手合十:“感恩!”   苏秋水:“……?”   快乐太过短暂,就像粗茶淡饭。   “好哇,你耍我!”   苏秋水反应过来,立马丢开陆槐预备变回原形上蹿下跳,宁知夏条件反射抱住沙发,随时准备沉浸式体验迪斯科大转盘。   奥德罗重新端起蛋糕碟,继续说,“改144小时限制游。”   苏秋水动作一顿,歪头思考几秒,觉得比全部收回靠谱,咬牙切齿地答应:“也行。”   宁知夏表情复杂:“你心好脏。”   奥德罗叉起一块蛋糕,直接往青年嘴里塞:“乱讲。”   宁知夏嘴巴鼓鼓:“……”   当作待客茶点的小蛋糕口感绵密,奶油醇厚丝滑,只是这里的甜品实在丰富,宁知夏啜了口奶茶,摸着肚子中场休息。   他扭头问奥德罗:“听陆槐说你刚上任没多久?”   奥德罗点头:“嗯。”   宁知夏有点好奇:“那类似位面脱离控制的这种事,管理局从前怎么处理的?”   奥德罗思索片刻,老实说:“主神喜欢抽取其他位面意外死亡的灵魂,植入系统陪同进入。”   宁知夏顿住,唔,听起来好熟悉。   奥德罗含住叉子残余的奶油,偏头道,“不过很容易产生旁支的感情纠葛,我个人不建议采用。”   旁支的感情纠葛?   宁知夏瞳孔颤动,系统文的总部原来在这里!   奥德罗见他神情恍惚,好奇凑近问:“你怎么了?”   “没事。”   宁知夏摇摇头,“信息量进脑进得有点太唐突。”   闲聊之际,新的天道小组过来汇报,已经与103号位面重新连接,苏秋水闻言悠闲地摇动尾巴。   宁知夏一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奥德罗从沙发起身,准备随下属离开充满甜腻香气的休息室,闻言停在门口犹豫片刻,回头问:“一起?”   宁知夏蹭过去:“走着!”   他们往楼下走了一层,进入了写有“103号”的房间,里面布置与寻常办公室没什么区别,只是面对门口的整面墙壁都是泛着白光的巨型屏幕。   此时皇宫新建的观星台金砖铺地,琉璃做瓦,驱邪师通身锦绣华服气派无比,让弟子将捉来的妖灵投入三足鼎中。   从观星楼远眺至郊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衣着褴褛的百姓双膝跪地虔诚地面向高楼的方向,又是磕头又是念念有词,头破血流却不停歇,只祈求能得到庇护,让家人平安远离妖祸。   宁知夏轻松的表情僵在脸上,亲眼目睹带来的观感过于强烈,尽管对于自己只是个陌生的、毫不相干的世界,愤怒仍旧在心底渐渐燃起。   奥德罗对等候指令的天道小组说道:“核算好了就动手吧。”   “是。”   很快,屏幕里的天空瞬时黑云密布,驱邪师欣喜若狂,只当天象也愿意为之造势,无数百姓也伸长脖子见证他们做法诛妖。   雷声轰鸣,一道道紫光在驱邪师咒语念完之前疾速落下,随着连续不断的巨响,观星台火花炸裂,众人纷纷惊惧捂眼。   等一束刺目的亮光从云层穿透而下,他们发现,自诩天神使者的驱邪师成了数块焦炭,而三足鼎完好无损,只是里面的妖灵早已不知所踪……   像是巨石砸落,虽是尘埃落定,宁知夏心口犹有震撼的余波。   他侧头向身旁看去,屏幕里的白光镀在奥德罗银灰色的长发,像是给他添染了几分神性,看起来与俯瞰蝼蚁的神明并无区别。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似乎是感应到青年的目光,奥德罗神情自若,“103号的规则挺有意思,我只是它的维护者。”   涌动在内心的不安与惘然渐渐消散,宁知夏点了点头,随他回到了休息室。   苏秋水见他们回来,倒也没追问发生了什么,摇动尾巴迎上来。   她拉住宁知夏的手上下摇晃:“宁老板,这次多谢你了,以后我会常来照顾生意的!”   “嘿嘿,不客气。”   宁知夏抓抓头发,摸出手机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当手模,拍点照片放在店铺账号里当宣传图。”   “不介意!”   苏秋水伸出双手放在镜头底下,屏幕里空无一物。   苏秋水:“……”   宁知夏:“……”   该死,位面的设定好严格。   他望向奥德罗,目光闪烁,意思相当明确:小奥,帮帮。   奥德罗会意,拿走手机交给技术组,很快又拿回来让他们拍照。   他也没走开,微微偏着头,浅蓝瞳孔一眨不眨地看了会儿,转身去拿了碟小蛋糕过来,安静地留在一旁继续边吃边看宁知夏摆弄布置。   桌面的暗色丝绒被当做吸光布,苏秋水拿出漆红描金的细长烟杆,在手指间转了个圈,随意做出平常吞云吐雾的动作。   “棒棒!就是这样!”   宁知夏迅速选好角度拍了几张,又开始调整细节图参数。   对比饱和色温拉低,亮度光感锐化拉高,画面把拉近后,把重心往左上方稍稍移动。   苏秋水配合地放下烟杆,手指自然蜷缩,无师自通般将中指微微下压。   这是接近兰花指的姿势,却更加舒展自如,能够在构图抓人的同时,把甲面细节全部展示清楚。   宁知夏干活时没了平常逗乐轻松的模样,抿着嘴不怎么说话,一双眼睛倒是又黑又亮,看着格外神采奕奕。   奥德罗低头,看着小蛋糕顶部的黑巧小球,用叉子轻轻拨弄两下。   看似差不多的角度,宁知夏一连拍了几十张,放在相册里对比挑选,手指灵活至极,拉着各种参数不断调整,一系列丝滑操作下来,管理员们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我的手吗?你这小法器还真有点意思……”   苏秋水看了一眼照片激动万分,乱摇的九条尾巴跟棉花似的,快把宁知夏包成大汤圆。   宁知夏艰难地拉开缠绕脖颈的毛领,红着脸喘气。   狐狐的热情,真是有点窒息。   苏秋水这位顶级手模的手很漂亮,精修磨皮反而失真,不需要多调整,宁知夏就满意地收获了心心念念的返图。   奥德罗见他完事,放下瓷碟问:“走?”   “走吧走吧。”   宁知夏知道他又想下班,收好手机同其他人挥挥。   天色已晚,奥德罗照旧把他送回店里,临走前问:“这家店你会开下去吗?”   宁知夏为难:“我暂时不接受入股。”   奥德罗:“?”   宁知夏拍拍他肩:“等我做大做强,再优先考虑你。”   太温暖的触感让奥德罗微微一怔,他偏头看去,握住青年的手腕轻轻拿开,垂眼说:“未来你也许会接触到越来越多的非人之物,如果不想,我可以给你关闭通道。”   “还是不了。”   宁知夏思虑片刻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这辈子谁能有我活得这么精彩。”   “……”   奥德罗唇角微动,冷色调的眼瞳里染上对方鲜活的脸庞,半晌后,忽然唤他名字。   “宁知夏。”   对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来说,这类发音有点绕口,简短的字音被放在舌尖轻绕一圈缓缓吐出,他的声音一向好听,放轻时就像浮动在耳膜的羽毛,耳朵痒痒,脑袋也痒痒的。   宁知夏眨眨眼:“嗯?怎么啦?”   奥德罗轻声说:“你很奇怪。”   宁知夏歪头:“所以?”   奥德罗想了想,说:“我对你有点好奇。”   唔,这算什么评价?   宁知夏不懂,安静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随后转身开门。   进屋后,宁知夏第一时间精挑细选出一组照片,将它们放到店铺地瓜账号置顶。   店铺的账号是开业后新申请的,没什么粉丝,带了“春日美甲”之类各种关键词的作品很快发布。   这组美甲返图里,氛围图和细节图都有,纤细如玉的十指从各角度展示,没有添加滤镜,也没有刻意遮掩大拇指故意吸引路人留评询问,却出乎意料地迎来了小波流量。   “天,晚睡有福报!看我刷到了什么!”   “这手!这构图!简直一眼戳中我心巴!”   “礼貌问价,这种复杂款大概要几张?”   “你们关心价格,我只关心需要铁臀功几层功力QAQ!”   “老师这个款式能做吗?[图片]”   “好可惜IP是余城,宝宝这个以后能出穿戴甲吗?”   “老板你好,我私信预约哒!”   宁知夏一觉醒来,发现账号的消息区,评论和点赞都是红通通的“99+”,还有不少私信正在寻问预约时间。   “0.0!”   宁知夏裹住被子快乐翻滚两周半,随后一个鲤鱼打挺利落起床,迎着透过窗帘的微光,舒展双臂。   十分!   他很快给预约的客人排好了时间,能力有限,一天两位,能接受时间的客人很快就上门,直接指定要做同款冰荷水彩美甲。   客人其实也有心理准备,每个人的手部条件都不一样,没办法能完全还原神图手模的效果。   “我不求一比一还原……”新客是个面善的白领姐姐,见他一个人开店又是少见的男美甲师,叹气道,“别太翻车就行。”   翻车?那是不可能的。   宁知夏知道很多人都被网上精拍图骗怕了,但他主打一个不让客人白来,当即火力全开。   前置舒适利落,建构弧度完美,就连水彩勾勒时也手稳至极,白领女士心底疑虑渐消,选了几颗华子钻。   堆钻稍有不慎能难看到让人抓狂,宁知夏用主钻沾胶打圈再贴到甲面固定,这样的胶量刚好,再用拉线笔沾了填缝胶围在底部勾勒,既不会溢胶,又能牢固到像电焊一样结实!   等到封层照灯结束,白领女士看着成果欣喜若狂,除了甲型不同,与宣传图相差无几,甚至更适合自己的手指,她心底降低的期待值瞬间拉到顶峰!   “账户到账,450元!”   快乐的声音响起,宁知夏笑眯眯地和客人挥手再见。   于是接下来几天,预约全满,宁知夏要么在哼哧哼哧地可劲搓冰荷,要么就是回复私信给预约排期。   这天七点二十八分,安静许久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宁知夏以为是苏秋水来了,乐颠颠开门,却发现门口是一位白衣姑娘,身边簇拥着不少黑影绿眼的妖灵。   “你是……”宁知夏看着她有点眼熟,细细回想,有些惊诧地吸了口气。   这不就是那位死于驱邪师之手的无辜女子吗!   “我死后怨念不散附身在那柄短剑,已经成了剑灵。”剑灵姑娘朝他点点头。   宁知夏:“原来如此,所以你过来是……”   “秋水姐姐推荐我过来的。”剑灵姑娘笑容灿烂,“仇人头七我来做个美甲。”   “……”好别致的庆祝方式。   宁知夏侧身邀请,“请。”   剑灵姑娘身后那群绿眼睛的黑影也呼啦啦跟着进入,探头在屋里好奇张望,又围在青年身边嗅嗅。   它们开心道:“小老板,你好香啊!”   宁知夏紧张:“……谢谢?”   黑影们更快乐了:“不用客气!”   宁知夏:“……”还挺懂礼貌。   剑灵姑娘坐到软椅,黑影们又呼啦啦飘过来围成一圈。   宁知夏声音干涩道:“抱一丝,只能做一个哦。”   “没事没事,你做你的,我们看看!”   一群黑影纷纷回答,绿幽幽的眼睛亮得像车头探照灯,在头顶周围飘来荡去。   宁知夏点了点头。   挺好,简直就像在驱邪师的头七轰趴。 第7章 好朋友   那些绿眼睛的黑影全是妖市里力量不高的小妖灵,偶尔跟着剑灵或者苏秋水上门晃悠,像极了一群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有时玩过头撞歪了展示架,窗口的吊兰会甩着枝条给它们来上两抽,再蹭蹭宁知夏呆滞的脑袋缩回去岁月静好。   宁知夏眨眼:“?”   不是,感情这间屋子就他是个靠喘气活着的战五渣?   宁知夏想起小时候偷偷揪这些吊兰的叶子,屁股忽然也跟着幻疼起来,隔天买了复合肥小心翼翼地给它们施了一层。   现在白日都有客人来,只是店里只有自己,流失了不少新客。   顾及着这家店的特殊情况,宁知夏思来想去,发消息问发小有没有意愿过来。   发小名叫曲半青,是小有名气的手工大佬。从小学就和宁知夏一直同班,高中毕业那年却执意选了个同他相距千里的另一所美院。   宁知夏当时整个暑假都气成河豚,陪他去报道时没忍住,在人家校门口哭得感天动地,于是“高考完就分手”的渣男名号伴随了曲半青整整四年。   不过他最近一直在接单做捏捏,也不知道有没有空过来。   宁知夏施完肥给他发了条消息。   结果快到下午,手机屏幕才biubiu弹出回复消息。   [小曲捏捏(清单中)]:哎呀,才醒(挠头.jpg)   [A小宁指甲壳装修]:订单都清完了吗?   [小曲捏捏(清单中)]:完啦!昨天搞了一晚上累得趴桌上睡到现在,不过劳累之后睡眠质量怪好的呢!   [A小宁指甲壳装修]:……你做捏捏通风了吗?   [小曲捏捏(清单中)]:没有哇。   [A小宁指甲壳装修]:嗬!   友友!你是被毒晕过去了啊!   曲半青表示没事,发完货去医院体检一波就回余城再续父子情,宁知夏知道这人心大,再三嘱咐他一定要去医院看看才算勉强放心。   有好朋友愿意过来让宁知夏相当开心,为了庆祝,他决定把几只在他屋外定居的猫崽正式收编,为它们排好绝育日程。   他专门腾出时间,打开新买的航空箱,嘴里嘬嘬嘬地赶猪入圈,左右提着猫箱,头上顶一只,背包塞一只,打包带去宠物医院先补疫苗。   回来时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把竖着尾巴乱晃麻将小队放在前院自由活动,飘去厨房做饭。   “喵喵!哈——”   就在宁知夏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厨艺秀时,听见屋外一阵阵哈气声。   “嗨呀,快走开,去去去……”   唔,这声音好耳熟啊!   宁知夏咻地探头,两眼顿时放光。   刚推开院墙栅栏门的青年拉着大号行李箱,长相清秀个子不高,鼻尖有颗小痣,被一群竖着尾巴的恶霸猫崽挤到花架旁,微卷的棕发随着他慌慌张张的动作跟着晃动。   “友友!”   “吾儿!”   宁知夏惊喜地蹿出去,两个身高差不多的青年在猫猫们奇怪的目光中,拉着手欢天喜地转了个圈。   “友友你来得正好!”   宁知夏喜出望外地把他迎进门,将人往厨房带。   曲半青放下行李,感叹着能吃顿现成的热饭热菜。   他接过饭勺就准备盛饭——   “嘎啦嘎啦……”   “嘎啦嘎啦……”   饭勺在白米表面来回划拉,曲半青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他傻眼道:“这米是看过片吗?这么硬。”   宁知夏讷讷说:“你也知道我做饭什么水平,要不怎么说你来得正好……”   “……”   曲半青深吸一口气,问,“崽啊,你平常都吃什么?”   “外卖,泡面,还有……”   宁知夏蹦到冰箱旁刷地拉开箱格,里面四排帕尼尼码得整整齐齐。   他老实巴交地努努嘴,“喏。”   曲半青为之震撼,好一个军火库!   周末八件套的套餐去酱去菜,一个算下来只要三块五,宁知夏倒也不是节约那点饭钱,完全是吃饭时间不固定图省事。   曲半青已经不考虑面前这家伙会不会吃腻的问题,抖着声音问:“这么多你不怕放坏吗?”   宁知夏张开双臂在空中抡了一圈,虔诚合掌:“冻门,冷冻既是永恒!”   “……”   曲半青为他美丽的精神状态鼓掌,随后认命拿起锅铲叹息:“是老奴来迟。”   宁知夏泪光闪烁:“妈咪!”   曲半青愤愤抬脚:“爪巴。”   宁知夏被踹出了厨房,颠颠儿地去客厅收拾茶几摆碗筷。   厨房里未完工的有害物质被曲半青一键清空,在物资贫瘠的冰箱里掏了两个番茄和一盒肥牛。   两人都饿了,曲半青煮了番茄肥牛面,端着锅直接摆上桌。   番茄是去皮切丁后在热油里翻炒出沙,就算熬煮时间短,面汤依旧果香酸甜浓郁。肥牛焯过水没有浮沫,半隐半现地浸泡在红通通的汤头里。   快速拌匀后,曲半青用筷子挑起一大夹,细滑的面条挂满汁水,被装进宁知夏推过来的小碗。   “呜呜我活过来啦!”   宁知夏捧着碗,久违的家常味道让他激动得呼呼嗦面。   曲半青看看他,又看向旁边把头扎进饭盆的胖橘,默默收回视线,往他碗里夹了点肥牛,低声道:“啰啰啰啰啰……”   “唔?”   宁知夏抬头嚼嚼面,把透明塑料盒打开朝他推过去,“吃,你也吃。”   因为没有别的配菜可以准备,宁知夏趁着他忙活的功夫点了外卖烧腊。   余城的烧腊可谓是一绝,卤煮放凉后的猪头肉切成薄片,像拌凉面一样加了各种辅料和灵魂辣椒油,肥糯不腻,稍瘦带点脆骨的部位又清畅利爽。   小时候曲半青去宁知夏家玩,肚子玩饿了又没到饭点,趁着大人们在厨房忙活,就偷偷去捞摆上桌的烧腊卤菜,吃得小嘴油滋滋地不停嗦指头。   “好久没吃这个了。”曲半青有些感慨,夹了一筷子吃起来。   宁知夏知道高中后他们家里搬去了外省的庆州,也是许久没回来。   他问道:“叔叔阿姨知道你回来了吗?”   “嗯?吨吨吨……”   曲半青埋头喝完汤,放下碗说,“知道哇,我和他们说了的。”   宁知夏愣道:“只是说,不回去看看吗?”   “我倒是想。”曲半青面无表情道,“他们这月自驾游,下月南半球,精力旺盛打卡全球航站楼。”   宁知夏:“啊……”   好一对朝气蓬勃的中年夫妇!   两个颓废青年对视一眼默契叹气,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总共也没几个锅碗瓢盆要洗,曲半青擦着桌面,瞥见外卖袋里还有一大盒没开封的卤牛肉片,拿出来问:“这啥?当夜宵吗?”   宁知夏摇摇头,他看了一眼墙壁的时钟,解释道:“是给等会儿来的客人准备的。”   曲半青茫然:“啊?”   宁知夏沉默片刻,擦干手从厨房出来,把最近包括这间店铺能力的奇幻经历,同他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曲半青挂在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面色凝重,低头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宁知夏不由捏紧衣摆。   半晌后,曲半青倏地抬头:“那不就是系统文总部吗!”   宁知夏激动万分:“对叭!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满脸快乐:“咯咯咯咯咯咯……”   见曲半青接受良好,宁知夏心里松了口气,等到时间后,拉着他凑到窗口看那些一闪一闪的绿色光点。   宁知夏:“从这个视角看,也还怪有氛围的。”   曲半青幽幽道:“生骨肉的视角吗?”   宁知夏:“……”   “唉,你这也算是把人脉发展到极致了。”曲半青正感叹着,熟悉的敲门声如约而至。   “宁老板,我来……哟!”苏秋水打量着宁知夏旁边呆滞的青年,片刻后,挑眉笑道,“这是哪位小哥?”   “我发小,曲半青。”   宁知夏大方介绍,坦言道,“白天生意太好,特地请半青来帮忙的,放心吧,他手艺不比我差。”   苏秋水笑意渐深,眯着眼吸了吸鼻子:“这样啊。”   曲半青声音干涩:“姐姐,您嗅什么呢……”   苏秋水:“闻闻你香不香呀。”   曲半青:“那感觉怎么样?”   “还行。”苏秋水意味深长道,“比较有嚼劲的样子。”   “……”   曲半青面无表情,扭头推了下宁知夏,“吾儿,你看她——”   宁知夏不敢笑,他怕明天说好的红烧排骨变成桶装,赶忙插话问苏秋水:“今天是来做指甲吗?”   “嗯,不过不是我做。”   苏秋水朝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一阵叽叽叽的稚嫩声调像是应答般响起,宁知夏好奇看去,竟是之前见过的四只狐狸崽!   白绒绒的小兽们都长着三条尾巴,因为毛发丰厚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圆润,扭着屁股舔了舔黑鼻头,在屋里转了一圈,仰头在苏秋水面前端坐成一排。   苏秋水拍拍手,朦胧的白雾霎时间在屋内弥漫。   等宁知夏两人挥开白雾再抬眼看去,先才还哼哼唧唧的狐狸崽们已经变成四个粉雕玉琢的小孩。   每个幼崽除了多了对耳朵和三条尾巴,看上去和六七岁的孩童没什么区别。   他们头一次在生人面前化形,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绞弄手指,缩到苏秋水身旁,用圆溜溜的大眼睛试探性地瞅向宁知夏。   见宁知夏他们都看过来了,匆匆对视一眼,又抓住苏秋水的大尾巴把脸埋进去。   都说人类胆子小,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坏这个香香的人类。   宁知夏缓缓捂着心口。   吓到啦吓到啦,要四个崽崽蹭一蹭才缓得过来!   苏秋水提起裙摆,避开狐狸崽们乱拱的尾巴,对他们说道:“这是我山里刚会化形的孩子,特地带他们来做美甲玩玩。”   “没问题。”   曲半青蹲下身摸着一个孩子的脑袋,宁知夏已经抱起大着胆子蹭到自己腿边的小狐狸,快乐地举高高。   他笑眯眯地问道,“想涂什么颜色的指甲呀?”   小狐狸歪头想了想,说:“漂亮的,就像你给姐姐做的那样。”   宁知夏夸奖:“真有眼光,告诉哥哥你几岁了呀?”   小狐狸露出尖牙,甜甜回答:“三百岁啦!”   “嗯嗯,原来宝宝才满——”   宁知夏脸色忽变,夹子音骤然破裂,“夺少?”   曲半青在一旁喃喃道:“你太爷的太爷的太爷?” 第8章 梅兰竹菊   苏秋水带着促狭的笑将狐狸崽们塞过来,就熟门熟路地去客厅,边看电视边吃卤牛肉,惬意得像在自己洞府。   四个狐狸崽的名字都很雅致,分别叫落梅,幽兰,白竹,霜菊,是苏秋水在妖山晃悠了十几圈苦思冥想出来的。   白竹虽是唯一的男孩子,但对柜架里那些漂亮的瓶瓶罐罐的兴趣不比旁人低,坐到位子上扭扭尾巴,星星眼地望向宁知夏,小手往桌上一拍——   “我准备好啦!”   “哇,白竹好狡猾!”   总共只有两个座位,落梅也挤了过去,没抢到位置的另外两个崽噘嘴凑在旁边哼哼。   宁知夏捞起白竹的小手细看,甲床圆润,小手细嫩,捏一捏还有点肉感。   他笑起来:“这点指甲我们弄得快,等不了多久。”   “吃着薯片等吧。”   曲半青打开零食柜,不客气地抓了几包薯片出来,塞给快闹别扭的狐狸崽们。   “薯片?”   幽兰抱住扯开的包装袋晃晃,陌生的香料气味窜出来,歪头和另一个小脑袋靠着一起,情不自禁地想往口袋里挤,尾巴扭得快要开花。   “还好我这儿零食多……”宁知夏默默念叨着,把工具都摆上桌。   面前小鼻嘎似的指甲圆润小巧,就算对方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幼崽,两人把建构做得格外仔细。   刷完透色底胶后,宁知夏想了想,提议干脆用水彩画梅兰竹菊当图案,庆贺狐狸崽们化形拥有了名字。   “那我的是竹子……”   白竹抿起小嘴,有点失落地晃了晃沾不到地的脚丫,嘟囔道,“没有花花那么好看……”   “啊!抱歉。”   宁知夏提着笔一顿,想了想,拉开存放水彩的抽屉,重新拿了个小瓷盒出来。   水彩技法多变,为了能呈现不同风格和效果,宁知夏还买了几款珠光水彩,原本担心用不上,没想到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白竹立马被吸引住了,不住地往前凑,两只笔挺的耳朵戳得宁知夏的脑门有点痒。   “坐好坐好。”   宁知夏把他按回座位,沾了金色珠光在试色版调和,用小号万能笔开始描画。   小孩的甲床短小可爱,金色珠光本就抢眼,再画完整的竹枝未免显得太过拥挤。   宁知夏歪头左看右看,白竹也弯着眼睛随他摇头晃脑,一大一小动来动去像在玩什么幼稚游戏。   “唔。”   竹叶看似简单,画不好容易像鸡爪,显得杂乱潦草,宁知夏抿住嘴,逆着笔锋顿笔下按,随着下拉运笔缓缓上提。   两笔鱼尾,三笔飞燕,灵动小巧的竹枝在透白甲面恍若浮光跃金,不必过于繁复,留有余白,皆成妙境。   宁知夏满意收笔:“喜欢吗?”   “哇……”   白竹不知何时已经张着小嘴,目光呆滞,等宁知夏又问了一声,立马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类,崇拜道:“喜欢,我喜欢!哥哥好厉害!”   “我当然厉害啦!”   宁知夏骄傲地哼哼两声,几下完成后需让他照灯,干劲儿十足地拍拍桌面,“来,下一个!”   “好耶!到我啦!”   一阵哗啦啦的塑料袋响动,旁边等候的狐狸崽从薯片袋子里钻出脑袋,顶着满脸薯片渣欢喜地凑过来。   旁边的曲半青也招手,让最后一只眼巴巴望着的狐狸崽过来。他属于手工圈的多坑玩家,就连许久不曾接触的美甲也复健得很快。   宁知夏对朋友的能力毫不怀疑,往他那边瞄了眼,微微挑了挑眉。   落梅指甲上勾勒的映雪红梅精致可爱,穿插了两个手指用灰白两色晕染出冬日远山,浓浓氛围感在绘制有局限的短圆甲里渐渐涌现。   接下来一套沁沁兰花,一套描金墨菊,对两人来说都没什么难度。   他们用的美甲万能笔便宜实惠,蓄水和弹性与毛笔西洋笔这类工具不同,但只要施力技法得当,玩顺了也不妨碍各种风格的图画在笔下绽放。   苏秋水慢悠悠晃来工作区时,闹腾的狐狸崽们全部屏气凝神,直勾勾地盯着宁知夏他们动作,比看自己给他们展示法术还认真。   最后完工的成果,自然令四位小客人满意至极,他们头碰头挤在一团,你看我的,我看你的,尾巴兴奋得摇晃不停。   其中一个狐狸崽没站稳,就地滚了几圈,被其他崽崽扑过去黏糊糊地互相蹭脸,连两只耳朵翻过去了都不知道。   “真是精力旺盛的小崽子。”   苏秋水知道时间快到了,摸出颗玉石模样的珠子抛给宁知夏。   妖灵们从不问价,似乎自有自己的一套衡量标准,只付自己认可价值作为酬礼。   “多谢惠顾。”宁知夏一把接住珠子。   他见小狐狸们还对薯片舔着嘴念念不忘,塞了不少存货给他们,“有空常来啊。”   苏秋水:“那是自然。”   等狐狸们离开后,曲半青伸了个懒腰,瞅着宁知夏手里的小珠子说,“狐狸崽倒是挺可爱的,就是给这么颗小玩意儿,能值多少钱?”   “我试试。”   宁知夏在他困惑的目光中,把珠子放到二维码旁边,珠子转眼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冰冷的电子音——   “账户到账,20000元!”   “我靠!”   曲半青捂着心口,踉跄后退。   宁知夏问:“友友,你怎么啦?”   曲半青把他脑袋推开,脸上洋溢出幸福笑容:“勿扰,我在承受金钱的暴击。”   *   因为有苏秋水的丰厚打赏加上最近有热度的生意,这个月收益想来可观,宁知夏打算以后收益按四成分给曲半青。   曲半青想了想点头同意,但也不想占便宜,之后店内生活的日常开销由他负责。   意见达成一致后,曲半青欢欢喜喜地买了新的床品用具布置自己的房间,还给屋里的麻将小队买了猫爬架摆在一楼角落。   猫爬架需要自己组装,曲半青一大早就蹲着摆弄,爬地上监工的胖橘嫌他动作慢,盯着旁边竹藤躺椅,伸出了罪恶之爪。   “吱啦吱啦……”   曲半青皱眉:“诶,这里不能磨爪子!”   胖橘扭头,满眼皆是蔑视地哈了口气:欸~这里不能磨爪几~   曲半青:“……啧!”   “哇呜……”   宁知夏他对屋里硝烟渐起的气氛浑然不知,懒洋洋地朝天空打了个哈欠,然后脑袋一耷拉,继续拎着水壶浇花。   一大早被喊起来吃了早饭,他咂了咂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掏出了手机。   刚点开外卖软件,立马弹出优惠劵红色弹框。   宁知夏顿时眉开眼笑。   “瑞瑞好,有劵九块九,冰块就是主心骨,一口稀释上班苦,牛马救世主。”   他细品着即兴创作的忆江南·瑞瑞,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叫喊瞬间帮他提神醒脑。   “呜呜哇哇哇……”   曲半青捂着手背干嚎,蹲坐在旁的胖橘吧唧吧唧地舔舐着开花的凶器。   宁知夏安慰悲伤友友:“请你喝奶茶?”   曲半青不嚎了:“欧克。”   宁知夏:“……”辣么好哄!   曲半青手背上的抓痕不深,不过也破了皮,只能唉声叹气地出门去打疫苗。   宁知夏目送着他走远,扭头谴责胖橘,“坏小猪。”   胖橘正用后腿蹬蹬耳朵,闻言停下动作,撅腚伸了个懒腰扭头就走,刚出门口,忽然堪称热情嗲叫起来。   “早上好。”   奥德罗今日穿得宽松休闲,低头看着地上打滚翻肚皮的胖橘,他预判似的挪了一小步,毛爪子掏了个空。   胖橘迷惑地支起脑袋眨眨眼。   像是被这个举动取悦,他唇角往上翘了翘,低声说:“笨。”   胖橘瞪圆眼睛,再次伸爪,对方已经迈着长腿从它身上跨了过去。   上次的事落下帷幕后,管理局那边就再无联系,最近风平浪静一切正常,也不知道奥德罗上门有何贵干。   宁知夏局促搓手:“找我有事啊?”   “嗯。”   奥德罗点头,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牛皮袋,“十万,协助修复103号的奖励。”   金钱的重量令人心安。   宁知夏乐颠颠地接过来,嘴皮子快溜:“送就送吧,还上门做什么。”   “……”   奥德罗默了下,作势要把牛皮袋拿走。   宁知夏连忙大喊:“错了错了,大哥我错了!”   他不敢再皮,抱紧牛皮袋誓要与它两不分离。   快速去房间放好钱后回来,瞥见奥德罗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盒子,看logo好像是市里有名的蛋挞店。   宁知夏眨眨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哎呀,这也是给的我吗!   察觉到青年的目光,奥德罗拎着盒子往身后避了避。大概觉得行为过于失礼,神情有些挣扎,又拎出来状似随口一问:“是流心蛋挞,你——”   “吃吃吃!”宁知夏疯狂点头抢答。   “……”   奥德罗独享失败,垂眼遗憾叹气。   商业街的这家蛋挞店很有名气,是不常见的太阳花形状,个头扎实酥皮又香又脆,蛋液凝固的程度刚好,嫩滑细腻,奶香浓郁但不会太甜。   每日都是限量供应,也就是奥德罗一早上门,买到了原味、流心芝士和开心果酱三种口味。   盒子打开,里面的蛋挞还有些烫,宁知夏拿起一个开心果酱口味的边吹边吃,怕觉得腻,泡了壶毛尖,有来有往地放了一杯在他面前。   蛋挞个头不小,光是起身去泡茶的功夫,奥德罗就吃了两个,也不知道他怎么吃的,嘴边倒是一点酥皮碎渣都没有。   奥德罗垂眼看着茶杯,里面的茶汤杏绿明亮,手指碰了碰杯壁,没有马上拿起来。   宁知夏抠抠脸:“我泡茶技术一般,要是我爷爷泡的,你估计会喜欢。”   奥德罗看他一眼,解释:“太烫。”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陆槐提起过,你爷爷泡的茶很好喝。”   宁知夏惊诧:“真的吗?什么时候呀?”   奥德罗:“陆槐上门解释这栋屋子能力,被他拿扫帚轰走的第二天,主动赔礼请的。”   宁知夏默了下:“爷爷在那个晚上,一定经历了很多精神冲击。”   奥德罗赞同地点头:“目前来看,你是19号对陆槐最友善的一任主人。”   宁知夏:“……”   唔,这油然而生的愧疚感。   看来几代人都是传承到了这栋屋子的秘密,宁知夏只是有点不明白,小时候爷爷从来不提这些,连老爸也没说。   家里人都当这里是他喝茶邀友下棋的地方,哪怕过世前把屋子留给自己时,也只是说如果有一天想回余城,能有个住处。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与这些奇怪的事物打交道,惧怕,厌恶,猜忌……这些情感在你们位面都是常态,更何况是非人之物。”   听见青年问出心里的疑惑,奥德罗端起稍凉的茶杯,抿了一口,“他说与不说都有自己的考量,你想如何抉择也都随你。”   宁知夏听得一愣一愣,半晌开口:“小奥,咱别突然emo啊,我不关店,做大做强等你入股呢。”   奥德罗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是想说,你要有心理准备。等店铺能量存储到一定程度,会连接其他位面。”   宁知夏喃喃:“哇哦,我的人生更精彩了。”   奥德罗:“。”   “对了。”   听人这么一提,他瞅着面前开始自己动手倒茶的奥德罗,问道,“你来自什么位面?”   奥德罗平静道:“其他位面。”   “……”   宁知夏喉头一哽,“那你厉害吗?”   奥德罗眨了眨眼:“一般,上次还是你套话帮了狐狸大忙。”   “也对哦哈哈哈……”   宁知夏被他这么一夸,虚荣心爆棚,爽到了骨子缝里,“其实也还好啦,本来美甲师就是要和各种客人打交道,这没什么。”   奥德罗像是很感兴趣:“还没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宁知夏有点小得意,用他绘声绘色地讲着,“边做美甲边同她说话夸夸,足够她三心二意了,每次问话再拍拍桌面叠加点暗示……”   奥德罗若有所思,伸出修长的手指叩叩茶壶:“那也很了不起。”   “嘿嘿……哦,没水了。”宁知夏被夸得美滋滋,端来保温壶添水。   奥德罗问:“和谁学的?”   宁知夏摆手:“又不是什么课程,就训猫视频里教小猫按铃呀,叮当喂一口,叮当又喂一口……你没看过吗?”   奥德罗摇头:“没有。”   “哒。”   滚烫热水缓缓倒进茶壶,奥德罗帮忙盖好茶盖,“举一反三,你很聪明。”   “嗐呀,我这算什么嘛嘿嘿嘿…我大学同学才腻害呢!”   “哒。”   奥德罗抿了口茶,又把茶杯放下:“怎么说?”   宁知夏放好保温壶嘎嘎乐:“她盘查她男朋友时也这样做。”   奥德罗又问:“她盘查什么?”   说到这个,宁知夏表达欲蹬上顶峰,小嘴叭叭说完曾经吃到的大瓜,捧起茶杯:“吨吨吨……”   “哒。”   奥德罗撑着脸,指尖在杯壁敲击,半眯着眼问:“那你也对你男朋友这样做过吗?”   “我,那个……”   宁知夏愣了一瞬,忽听奥德罗推着空茶杯过来,与茶壶碰出声脆响。   “哒。”   他立马放下杯子给奥德罗倒茶,条件反射般嘟囔,“我还没交过男朋友呢。”   “哦。”   奥德罗平静地点头。   宁知夏:“……”   唔,柜门开得有点猝不及防。   奥德罗离开时,破天荒地主动揉了一把胖橘的圆脑袋。   而胖橘的主人像座石化的雕像立在门口,眼神空洞还有点神情恍惚。   忽然,停驻在院墙的视线一顿。   半人高的院墙外,曲半青嗦着冰棍,像初生的太阳般探出头,也不知道在那儿躲了多久的视野。   宁知夏问:“咋了。”   曲半青带着复杂的目光,啧啧感叹:“友友,你相亲对象质量挺高。”   宁知夏:“……” 第9章 交易达成   自从曲半青来了之后,宁知夏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天天感叹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谁说蝴蝶不能——”   “拥有撼动,宇宙的能量——”   曲半青气愤地掏出手机点播歌单,并把一脸欠欠的青年踹去给预约顾客排期。   冰莲水彩确实漂亮,但不代表别的店铺没有复刻的能力,店里的客源还是比不上商业中心的几家大店那么固定。   最近平台在搞“春日指尖秀”的活动,带上话题就能参加,奖励没明说,但估计是不错的流量推送。   宁知夏倒是想凑个热闹,就是没什么好创意。   “宁哥哥,吃!”   一块薯片被塞到嘴边,宁知夏低头啊唔叼住,抬头一看,原来是几只狐狸崽来了。   他们自从上次来了之后,就像是发现了个好玩的秘密基地,只要修炼任务完成,就蹦蹦跳跳地跑去妖市,守在门口等宁知夏开门。   妖市鱼龙混杂,没有苏秋水的推荐,宁知夏不敢随便放其他妖灵进入。   所以这两晚没有客人,他们乐得清闲,带着狐狸崽们在客厅边吃零食边玩大富翁。   宁知夏抱住白竹挤进沙发观战,狐狸崽的尾巴毛要软和蓬松一些,跟小狗似的晃来晃去。   嘿嘿,真好玩。   宁知夏捏住三条尾巴编小辫,忽然抽了下鼻子,有股清甜的香气从狐狸崽身上飘出来。   他捏捏白竹的耳朵尖好奇道,“秋水给你们喷了香水吗?”   “不是哟,这是香囊。”   白竹在他怀里拱了拱,从袖袋里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银色锦袋展示,“山下的人都喜欢随身挂几个,不过我的更好看!”   宁知夏好奇:“里面是装了什么?”   “山里的花花。”   白竹扯开香囊给他瞧,里面是各色米粒大小的花朵,有些已经干了,有些还很鲜嫩,应该是新添进去的。   宁知夏抓了一点出来放手上细看,这些米粒山花即使已经干枯,指腹稍稍施力,花瓣舒展平整脉络清晰,颜色也均匀明艳。   “你喜欢吗?”   白竹眼睛开始发亮,觉得宁知夏好有品味,小手捏着香囊往从领口往他衣服里丢,“送你好了,山上的花花有好多呢。”   有很多?那岂不是正好!   宁知夏心念一动,同他说道:“宝,咱打个商量,能不能帮忙做些干花给我?我做美甲需要这个。”   “用干掉的花花?”   白竹歪着脑袋眼珠滴溜溜转,发现宁知夏没有说笑,学着电视屏幕里的演员的动作,伸出小手,“好呀,不过要用零食换!”   宁知夏捏着还沾满锅巴渣渣的小手摇了摇,爽快答应:“成交。”   和宁知夏达成交易后,四只狐狸崽就蹿回妖山里开始忙活。   很快,精挑细选的山花被许多爪垫压了又压,小心装入木盒里收好,送到了宁知夏面前。   “锵锵!”   白竹踮着脚,下巴枕在桌面,身后的尾巴快速摇动,“宁哥哥你喜欢吗?”   “哦哦哦哦!成色真好!”   宁知夏抓了一把检查,很满意地把一大包零食推过去,“居然采了这么多,够我用好久了。”   “用……好久?”   白竹刚抱上零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顿时觉得晴天霹雳。   这不就代表着,宁知夏许久都不再需要干花,自己也没法换零食了呀!   他喉咙里低落地嘤呜了声,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拉住宁知夏。   宁知夏问:“怎么了?”   白竹仰头说道:“哥哥你喜欢香膏吗?我再和你换吧!”   香膏?   宁知夏倒是听说过古法香膏,心里来了点兴趣:“你说说,是用这些花做的吗?”   “嗯嗯!我们山灵气充裕,花花开得很好,经常用鲜花做香膏,可以涂脸也可以涂手,我们每天都用!”   白竹激动地比划着,怕宁知夏不信,揪住衣服让他弯腰,把小脸蛋可劲儿往他跟前凑,“你摸摸,你摸摸,香香滑滑可舒服啦!”   清甜的气息确是令人神清气爽,宁知夏笑嘻嘻地和他蹭了蹭脸,觉得自己都变香了。   于是他说道:“你回去拿些样品给我看看,如果满意我就和你换。”   “好嘟!”   白竹大喜过望,生怕他反悔似的,抱住零食就跑。   第二天,晴空万里,猫猫们集体去客厅的窗台趴着晒太阳。   因为不是所有客人都喜欢猫,宁知夏用冻干引导过几次,这些毛团很懂事地不来工作区晃动,现在正用爪子捂住眼睛睡得打呼噜。   曲半青刚做完一单,暂时没有客人上门,于是打了个招呼出门买菜去了。   满预约不是天天都有,宁知夏收拾完桌面,嘎嘎笑着准备去埋猫肚皮。   “哈喽?请问你家现在可以做指甲吗?”   一个妆容精致,穿着洛丽塔裙的女孩从门口进来,晃晃手机说,“不过我没预约,而且得做延长甲。”   宁知夏的恶行被打断,他回工作区拉开座椅道:“来吧,刚好有时间,想好款式了吗?”   “我还没想好,但是想做春天氛围一点的……”   女孩摇了摇头,其实她约了商业区的大店,谁知预约混乱被熟客插了队,一气之下直接走人,路过清溪路时瞧见这家店的装潢好看,这才被吸引进来。   宁知夏一边听她吐槽,一边安慰,顺便做好光疗延长和前置。   他的手又稳又快,半贴甲片没有一点气泡溢胶的过程,与甲面形成的“台阶”在打磨之下变得平滑自然,等加固胶流平后缘,整个甲床弧度自然漂亮。   女孩余光不经意地瞄向做好延长的手,逐渐止了话头。   她也是做美甲的常客了,许多店装修好结果只是虚有其表,让她踩了不少雷,不过这次搞不好要挖到宝了……   考虑到客人想要的风格,宁知夏打开木盒推过来,不确定地问道:“你看用干花来做行不行呀?”   女孩凑过去瞧,小小地“咦”了一声。   市面上的干花大多是用白色翠珠剪小朵压平,再用彩色墨水浸染,五颜六色倒也齐全,就是看久了有点塑料感,想要做精致也行,但对美甲师的色彩搭配和审美要求就有点高了。   然而木盒里的小米花与她在别店见过的完全不同,花瓣纹理细腻,颜色如水墨晕染般浓淡相宜,甚至还有不少精致重瓣。   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受春日讯息。   之间就有不少用干花做法式的款式,女孩喜欢这些小花,但又有点迟疑:“感觉有点没什么新意,法式干花我去年春天做过了。”   宁知夏当然不会随大流,拿出平板画出草图,同她大致说了大致想法。   什么叫花瓣流动于指尖?   女孩听得有点迷糊又有点好奇,见对方一脸诚恳,想着来都来了,点头答应下来。   宁知夏点头,掏出手机,“那好,我摇个人。”   很快,提着大包小包吃食的曲半青就从超市回来。   他听宁知夏说完,神情恍惚:“吾儿,你说你这小脑袋怎么这么敢想……”   宁知夏:“^v^”   曲半青伸手怒挼狗头,然后噔噔噔上楼去拿工具。   宁知夏也不耽误,留了食指和无名指出来,其余手指用透白色薄薄打底了一层。   因为女孩穿的是春夏田园氛围的洛丽塔裙,宁知夏没有再用水彩,选了白色丙烯,在甲面中间部分以横向来回薄涂出不规则色块。   女孩惊讶:“还能用丙烯吗。”   宁知夏埋头划拉:“能的,马克笔和彩铅都能。”   在他看来美甲就是在指尖作画,许多方式方法互通共生,玩出的花样才能迭出不穷。   宁知夏刷了封层照灯烤干后,又抛弃丙烯拿出了一盒带有偏光的仙粉膏,选了橘金微绿两种色号轻柔叠加。   “啊……”   女孩许是吃过翻车的亏,愁得想要开口拒绝,这玩意儿质感跟水泥似的,看着好涂抹,稍微不慎就能变成发光大苍蝇。   可这位小哥埋头做得认真,她一时半会有点不忍心叫停,只能来回看着平板里的草图自我安慰。   “好了,看看吧。”宁知夏弄好一只手让她瞧。   “没事哒没事哒……”   女孩念叨不停,坐直身体凑过去一瞧,顿时惊喜万分道,“好看的呀!”   整体效果比水彩呈现氛围感稍稍厚重,然而几种颜色涂得很浅,晕染过度自然完全没有突兀感,甲面透着朦胧珠光的仙气,像极了微光里的梦幻田园。   “呜呜呜怎么能这么美!”   女孩忍不住对着半成品拍了几张,给闺蜜群里刷刷发图,收获一顿乱夸。   宁知夏见她没意见,又开始贴干花。他选了完整的花朵为甲面重心,用镊子扯碎其他花瓣放置在周围,整体位置轻盈不紧凑,像是被风吹散般灵动。   其实现在的效果已经很完美了,然而曲半青还得继续接手,从箱子里缓缓掏出了注油瓶流沙油等工具一字排开。   女孩这才记起还有四个手指头还没施工,声音颤抖道:“这是要做什么?”   曲半青骄傲挺胸:“流麻!”   “!!!”   女孩满脸震惊,突然觉得自己手上长的是十块吧唧。   宁知夏在旁边哼声:“这么好看的干花,乖乖用来当贴纸可没意思,说了要动态就得动起来!”   mad,这么叼!   女孩被他说得心动,热血沸腾地一起欢呼:“开搞开搞!”   流麻的形式用于美甲其实有不少方法,两人尝试几次后,选择用透明胶片和硬式建构胶在甲片底部和指尖顶部做了隔断,留出中空部分。   不过打磨边缘时必须万分小心,很容易打磨过度导致之后出现溢胶的情况。   女孩看着两人小心翼翼的动作,也不禁紧张起来,等初步完成,齐齐松了口气。   接下来还需要放干花再注入流沙液,此时已经忙活了快五个小时,曲半青中途还去厨房炒了盆杂蔬蛋炒饭,几人分着吃得满嘴油。   女孩已经完全上头,刚吃完饭就把手伸过去,目光灼灼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宁知夏脸上还沾着米粒,火力全开搞完后续流程。   他们三个脑袋凑在灯下,神色紧张又期待。   宁知夏催促:“晃晃。”   女孩试探性地晃动指尖,瞬时间无数花瓣如浸入春水般飘浮。   三人激动叫唤——   “吼吼吼吼吼!”   成功啦!   女孩玩得起劲,边拍返图边对趴在桌上休息的两个人夸道:“你们好厉害,这是我做过的最棒的美甲了!”   嗯?今日夸夸已收到!   宁知夏身上的疲劳一键清空。   他叉腰挺起胸膛:“这点难度算什么,我还能设计更——唔唔!”   曲半青及时捂嘴,双眼泛出泪花——   吾儿,收手吧!   宁知夏眨眼:好啵。   女孩似乎很擅长拍图,返图不需要再怎么修改,宁知夏直接上传账号,顺便添加了活动话题。   平台里正有许多人在话题里寻常美甲款式的参考图,可惜春日系列是每年热门话题,很少再添新意。   然而一组新动态突然出现,瞬间将注意力拉爆眼球。   干花美甲并不新奇,只是这家店的干花质感相当不错,又用仙粉膏与丙烯叠加提升整体精致感。   左手中指选浅丝绸色肥方当主钻,另一只中指沿着甲床底部后缘贴了串形状不一的碎钻,穿插点缀两颗小珍珠。   最重要是,动图里手指的主人将指甲倾斜,堆云叠雪般的花瓣霎时间缓缓倾落……   “卧槽!你们美甲圈卷上天啦!”   “怪物同行又是你们!千万别让我客人看到!”   “还是现代好,不用献祭就能看见老师神迹!”   “流动性好强,太上头了,我感觉我能一直玩!”   “店主晕染技法好娴熟,而且华子钻贴得好干净,切面也没影响,能不能出个小教程呀?”   “简直美不活了!请问干花是在哪里买的?”   “好耶,吧唧戴手上指日可待!”   “这种做下来大概要花多少张?”   隔天吃早饭时,宁知夏还在悠闲地用油条泡豆浆,手机里忽然收到了平台的新通知。   【恭喜您发布的新推文在“春日指尖活动”获得最高热度,翌日起可享开屏广告位推荐一天!】   “什么?”   宁知夏被呛了口豆浆,“我昨天才发啊!”   曲半青也是震惊:“你花钱买推送了?”   “没有哇。”   宁知夏茫然摇头,点进账号里快速浏览,很快发现点赞最高的问价评论下方,有人回复——   鹿瑶光:“15张~”   他点进去对方的账号首页,惊讶发现昨天那女孩竟然是个挺有名气的美妆博主,不但认领了返图,还发了视频可劲儿夸夸。   宁知夏喃喃:“嚯,这姑娘好厉害,粉丝几十万呢……”   他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顿,手指颤抖地点开私聊页面,新冒出的气泡框简直划拉不到头。   “哞哞……”   两人一起发出牛马的叫声。 第10章 香膏   与此同时,位面管理局的走廊里摆了一排散发阵阵寒气的冰雕,原材料全是上次103位面渎职的管理员。   各位面的天道小组们每次路过,都觉得自己像个如履薄冰的猴。   主神新任命的局长先生虽说不常出来晃悠,动手不动口的风格让他们心有余悸不敢敷衍。   然而刚大换血的103天道小组悠闲自在,清闲得像个养老部门。   众人大惊,这不应该啊!   管理局的职能是保证各位面不会崩坏,平时尊重各位面运转规则即可。   但妖灵世界的刺头是出了名的多,就如同上次那样,如果不加以干涉,按照推算很快就会演变成全位面混战。   况且偶尔还有大妖道士狂修苦练,成功就杀上天道执剑问苍天,失败就黑化到全天下陪葬,崩坏指数常年飙红。   总之天道小组和位面生灵,总得遭殃一波。   103小组现在还如此悠闲,简直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癫。   “你才癫。”103小组的代表翻了个白眼,拇指朝后往光幕一指,得意哼道,“看见没,时代已经变了。”   灵气浓郁的妖山安静祥和,待到白雾散去,一串妖灵幼崽排好队,有的挎着小篮子,有的背着小竹筐,大尾巴一摇一摆沿着山径小道在深山穿行。   若遇见拦路的大妖,领头的狐狸崽就会举着竹篮晃晃,对方很快就让开。   幼崽们去往半山腰的花丛里快活打滚,再跑到自己的小篮子旁边抖毛,无数细碎山花簌簌落下。   等收集得差不多了又呼呼跑到山顶,选了日照最足的平整石头,把收集到的山花全部铺好挑选,撅着尾巴趴旁边慢悠悠地拔掉花托。   这什么田园日常,群妖种田记吗?   安宁祥和的景象让众人看得傻眼:“怎么会这样?”   103的管理员耸耸肩:“这些天狐狸崽们拉着好多妖灵干活,没空戏弄凡人,少了好些冲突。”   最动荡的妖山都安宁一片,整个位面算是迎来大减负。   众人看得有些羡慕,好奇道:“他们弄这么多花是想做什么?”   103的管理员摇头:“不造。”   反正能消耗妖灵们的旺盛精力就够了!   狐狸崽们并不知道,天穹之上还有群打工天道在窥视讨论。   他们专心挑选石头上的花花,按古方制作出香膏,带着三十个小瓷罐来到宁知夏面前。   “怎么样?我们的货合格吗?”狐狸崽们绞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这位质检员。   宁知夏拿了一罐试试,膏体质地软糯清润,抹在手背很快化开,就算是这个季节,用起来也不会觉得黏腻。   宁质检员背着手点头:“我要啦!”   狐狸崽们欢呼:“哇!好诶!”   宁知夏其实要不了这么多香膏,既然送都送来了,就当留着给客人的一点小礼物。   于是隔天他去完善香膏的备案手续,办理了许可证,事后按照约定,买了十来箱各种口味的薯片饼干交给白竹。   最近来了许多新客,预约排得满当,她们在网上刷到了这家店的评论决定过来试试。   鹿瑶光给粉丝描述的视频里没有夸大其词,小屋外的花架春意盎然,窗台还趴着几只臭屁小猫夸夸可撸,美甲技术也对得起价格。   客人做完美甲,忍不住说:“老板你这儿什么味?闻着好香啊!”   曲半青笑嘻嘻:“生骨肉味。”   客人:“?”   宁知夏面不改色地把他拱开,捧着小瓷罐说:“是这个香膏的气味。”   “噢噢。”   客人好奇地拧开盖子抹了点,凑近闻闻。香膏的气味清雅微甜,没有香精调和的廉价感,就算闻久了也不会头晕腻味。   她惊喜道:“这个怎么卖?”   宁知夏支吾:“最近搞活动,首次满五、五百就送一罐。”   客人拍桌:“这么——”   宁知夏紧张:“额,其实也可以少……”   客人:“划算!”   “嗯呢~”宁知夏立马闭嘴微笑。   客人当即爽快地往自己要做的款式里又加了两颗华子钻,直到离开,曲半青还满脸不敢相信。   卧槽,这也行?   原本以为一切随缘,香膏没人要就自己用,没想到狐狸崽们的香膏出乎意料的受人欢迎。   只要是上门对香膏感兴趣的客人,都会加点预算凑个整,带一罐香膏走,人均消费因而拉高许多。   曲半青举臂欢呼:“加大产量!”   宁知夏紧握双拳:“稳定客源!”   转型升级一切都那么妙不可言!   于是白竹很快接到了美甲店的新订单,喜滋滋地递交了张零食清单,在区区三百岁就带领妖山的幼崽们实现了零食自由。   “这群崽可真能吃,小三轮拉的货这才多久就没余粮了。”   宁知夏对照清单在超市下完单,照旧哼着小曲儿打开平台上传最近的返图,没过几秒,哼曲的声音渐渐止歇。   宁知夏翻动着评论区,皱眉喃喃:“啥啊这是?”   最顶端的评论有个账号言辞激烈,怒斥遇上不良商家——   金秋如梦:【收费这么贵,一颗玻璃钻要我好几十,做得还垃圾!而且那什么破香膏,用了之后皮肤过敏弄得我手背又红又肿,一双手全被这家店毁了!】   评论下方许多人都在回复自己也用了香膏,没有出现任何过敏情况,而且店内有价目表,如果对价格有异议完全可以换家店。   金秋如梦:【我想去哪家店就去哪家店,你管得着吗?】   金秋如梦:【贵还不让人说了?】   只要帮着店里说话,纷纷被这人说成店主请的水军,也有人让她拿出过敏证据,却被她避重就轻地挡回去,评论区一时间被搅合得乌烟瘴气。   宁知夏点开对方发来要退款和医药费的私聊,心里大抵有数,回复道:[那你报警吧。]   金秋如梦气急,叫嚣道:[好啊,信不信我让警察局拆了你这店!]   “拆了你这店~这都能使唤得动,你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面子?”   宁知夏盯着屏幕里不断弹出的消息,小嘴一撇,发出嘲讽梅花音,“啊?”   晚上狐狸崽们带来新的一百罐香膏给店里补充存货,规矩地摆进柜子里后,一窝蜂地挤到客厅的长沙发,催促曲半青给他们放动画片。   “吸溜吸溜……”   四只狐狸崽窝在沙发里好不惬意,一手抱尾巴一手抱奶茶,埋头努力嗦着杯底的透明冻冻。   宁知夏难得没去凑热闹,在楼上气呼呼蹬动感单车。   “咱也不靠你发电,蹬那么起劲干嘛?”曲半青打量他一阵,凑过去问,“说说,怎么回事?”   “呼。”   宁知夏从鼻孔里出口气,满脸不忿地把手机递过去,同他说起今天的事。   “唔?”   白竹嗦奶茶地动作一顿,推推旁边的姐妹,几只狐狸崽互相看看,默契地支起了头顶的三角耳。   “这人谁啊?”   曲半青看见满屏污言秽语嘀咕,一下瞪大了眼,“咱没得罪过她吧!”   “前两天来的,住附近的那位金大婶。”   宁知夏惨兮兮地帮他回忆,“泡面头全包眼线,怀里差只邪恶摇绒粒,装备就全满。”   曲半青呆滞:“啊……”   当时除了付钱时嘀咕了几句,也没出什么岔子,没想到会在这儿挖坑等他。出事后,宁知夏向附近商家打听过,不曾想这人也是有点运气在身上,报警也好调解也罢,总有空子让她钻,闹腾半天全然和没事儿人一样。   虽说大多客人都相信宁知夏,但架不住旁人煽风点火,到时候成了瓜店也太影响累积的信誉形象了。   宁知夏小声叹气,抬头瞥见曲半青抿着嘴不说话,愣了下,他不喜欢自己的坏心情影响别人,立马撞他肩膀说:“我就发个牢骚啊,不许抿嘴。”   “哼,我不问你也不说。”   曲半青也撞撞他肩膀,“那你打算怎么办?”   “嗯……”   与对方的私聊都有截图保存证据,宁知夏想着金额太小估计构不成勒索,打算先把香膏送去检测发个公告解释。   他说完有点不确定地问曲半青,“这样处理你觉得合适吗?”   “嗯?哦……”   曲半青像是听得走神,被人又拱了一下,点头答应,“行啊,明天多睡睡,我拿去送检就行。”   宁知夏小声嘟囔:“我去吧。”   “莫非你还怕麻烦我吗?”曲半青捏着他的脸左右扯扯,盯着他眼睛轻声道,“别担心,好好睡一觉,也许第二天起来就发现没有什么烦恼值得你困扰。”   “好哦!”   宁知夏“嘿嘿”笑起来,又开始像两个幼稚小朋友般你一下我一下的撞撞肩膀。   曲半青见他debuff消退,说去给大家炸点鸡腿鸡翅当宵夜,下楼时随意一瞥,沙发里的几个崽正看得分外投入。   等人进入厨房,狐狸崽们互相蹭蹭尾巴,心照不宣地露出小尖牙。   秒针滴答走动,屋门开了又关,今夜天穹黯淡失色。   冷色白光从手机屏幕射入,映照在女人饱含恶意的脸庞,她指尖不停地敲击,评论区很快又刷出十来条差评。   做生意的谁不在乎口碑,她要的“补偿”又不多,从前缠上的商家都会自认倒霉交钱了事,这招算是百试不爽。   金大婶洋洋得意,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靠在躺椅刷起短视频,没过多久,渐渐困意上头。   “嗡嗡嗡嗡……”   朦胧睡意中,耳道深处似有什么东西震动,刮在耳膜如雷震动,金大婶烦躁地用手指往里掏。   窸窸窣窣的动静在耳朵里响个不停,她转动着小拇指,忽而一喜,还真让她掏出来点东西。   金大婶低头一看,不过是朵那家美甲店一样的碎烂干花,此时红得像抹鲜血沾在指腹。   她嫌恶地甩手丢开,先才的振翅声又响起,连忙偏头继续用手指拨弄——   “簌簌……”   “簌簌……”   一大股干花怎么弄也弄不完,像是被水泡发般撑堵在耳道,越来越多,越挤越疼,从耳孔如泉涌般向四周“噗噗”喷出——   “啊!!!”   金大婶被吓得大叫,猛的睁眼,天花板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映入瞳孔。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金大婶颤巍巍地摊开手,手心里什么都没有,她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不过是场梦,恼怒地低骂了句晦气。   还没庆幸多久,耳道里熟悉的痒意再次传来,她抓起钥匙串里的挖耳勺,发狠似的一掏,红色的花瓣“啪嗒”落在身上,逐渐变成某类昆虫的下半截身体,不停地蠕动残肢……   金大婶瞬间脸色苍白,颤抖着摸向耳朵。   “窣窣……窣窣……”   拦腰掐断的半截虫体似乎蠕动着触脚爬得更深了,耳膜被它的口器啃噬,尖锐的疼痛随之传入骨髓,她痛得趴伏在躺椅,发出急促的低声嚎叫。   “呼!呼!呼!”   金大婶再次睁眼捂住心口哧哧喘气,全身像从水中被捞起般大汗淋漓,不知何时滚到了地板。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电视满屏雪花在不停闪动,在地面射出苍白冷淡的光。   黑暗中满地乱摸的手背忽然覆上一片冰凉,她浑身颤抖着抬头,瞬间流露出了惊恐之色,翻着白眼“咚”的一声晕倒在地……   隔天大早,阳光明媚,猫咪们在自动喂食器吃了早点精力充沛,蹲在花架旁边歪头思考今天祸害哪朵花花。   宁知夏睡到十点蹦跶下楼,瞧见茶几还有喝空的奶茶杯,歪头抓了抓头发。   昨晚只顾着心烦,都没有陪狐狸崽们看动画片,连人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把杯子丢进厨房的垃圾桶,灶台上的砂锅留了熬煮的白粥,面上还凝固着一层米油,这时温度合适,用汤勺搅搅就能盛出来配小咸菜。   宁知夏刚端着碗出来,就见曲半青提着东西回屋。   “买啥呢?”宁知夏小狗似的朝他嗅嗅。   “顺路买的李记卤菜,他家卤的猪耳朵可香了。”   曲半青打开盒子,正好丰富一下桌上的白粥套装。   “呜呜妈咪你真好!”   宁知夏小猪扑食吃得喷喷香,解了馋瘾捧着碗问,“对了,检测报告什么时候出呀?”   “你说这个啊……选的加急已经到手了。”   曲半青把电子报告发给他,开心地扬起下巴,“看吧,配方很干净,一点致敏物质都没有!”   “哇!棒棒!”   宁知夏放下碗,连忙截图准备发到账号澄清。   蔫巴了一晚的白菜苗又重新嘚瑟起来,曲半青拍拍他脑袋,拿着碗筷去厨房洗碗。   宁知夏欢乐地点开平台,谁料评论区里昨日还糟心的恶评被删得一干二净,对方账号也显示已被注销。   “……唔?”   很好,全副武装上战场,与白旗相望心茫然。   宁知夏不懂对方为什么一夜之间良心发现,事出反常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赶紧把来龙去脉编辑好,配上检测报告一起发布在账号。   “叩叩!”   修长的手指屈起指节,在窗棂轻声敲击。   宁知夏抬头看过去,发现奥德罗站在窗前,及腰的银灰长发被风吹得飘舞。   一身皮毛蓬松亮滑的三花猫蹲在窗台嗲叫,支着脑袋朝他嗅嗅。   奥德罗看着它,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悬在它翕动的鼻尖,小三花眼睛发亮,飞快地张嘴就咬。   可惜对方故意逗弄似的,尖牙都快贴到指腹了,指尖又倏地移走,反而屈指弹了下它脑门。   小三花用爪爪捂住脑袋,气急败坏地喵喵叫,可使坏的人满眼兴致,大有再来一次的意思。   宁知夏茫然打断:“哈喽?”   奥德罗闻声,抬眼看向屋内出声的青年,春日湿冷未退,他还穿着有小狗耳朵的连帽薄绒睡衣,软绵绵的一团,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光。   冰冷修长的手指已被三花猫抱着怀里满足舔舐,奥德罗倒是无暇顾忌,他只是在想若是寒冬腊月,这个小人类会不会裹得像颗球,轻轻一推,就能轱辘轱辘滚出好远。   宁知夏见他盯着自己半天不出声,又问道:“是找我吗?”   奥德罗“嗯”了一声,问:“有空吗?”   宁知夏:“……有。”   奥德罗点头:“那跟我走一趟吧。”   宁知夏:“……?”   他是陷入什么循环情节了吗? 第11章 局子捞捞   “抓、抓住他们!”   “腿这么短,居然还挺能跑!”   “诶,窗台不可以上去!”   毛茸茸的狐狸崽四处乱窜,管理局的走廊简直成了跑酷赛道。   “白竹桑跟上!(叼尾巴回头)还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呀!”   “米娜!(跳下窗台)我来啦!(左前爪撑地)”   “可恶,不要小看我们之间的羁绊啊!”   “呐,会坚持下去的,对叭!”   他们飙着泪花边哭边跑,硬是营造出一种狐狐永不言败敢于抗争的热血氛围。   “宁老板究竟给你们看了什么啊!”   陆槐的手裂变成无数枝条,一根捞一只,通通打包塞进办公室,心累地把他们赶到房间最靠里的位置,“站好站好,再跑就揍屁股了!”   狐狸崽们眼眶通红地贴在墙壁排排站,大尾巴挨挨挤挤,在身后簇得像撮三叶草。   管理员挑眉,得,还是只名牌崽。   宁知夏也算是管理局的熟客了,路过的管理员瞅见他,人机似的表情顿时像植入新程序般笑呵呵招呼。   “宁老板来了呀?”   “宁老板肚子饿不饿呀?”   “宁老板要吃小点心吗?78号位面最热门的史莱姆果冻派!”   “不了不了……”我惜命。   宁知夏摆手摆得像三档雨刮器。   他跟在奥德罗身后进屋时,白竹正被姐妹挤在中间,嘴巴抿得死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见到熟悉的青年,顷刻间就绷不住了,抖着声音抽噎:“哥哥你终于来了……我要被做、做成围脖了呜呜……”   有一个冒头,其余狐狸崽也跟被传染似的,压着耳朵仰天嚎啕,整个房间凄凄惨惨戚戚,管理员们手足无措,摆手慌张解释对他们的皮子不感兴趣。   眼看声波攻击愈演愈烈,奥德罗慢悠悠走过去,朝泪眼婆娑的幼崽们俯下身,在宁知夏看不见的角度张嘴。   “嗝!”   哭声戛然而止。   狐狸崽们瞪圆了眼睛,像看见了极为惊悚的一幕,全都乖乖地噤声不敢动,低头用力抽了抽鼻子。   宁知夏好奇探头想看:“你做什么呢?”   奥德罗已经转过身,神色如常地对他眨了眨眼,竖起手指放在嘴边示范:“就嘘了一声。”   宁知夏深信不疑,一个劲儿点头:“噢噢。”   奥德罗弯了弯唇角,将目光再次投向那群安静下来的幼崽。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眯着眼像是点兵点将般在几个颤巍巍的脑袋上方来回移动,最后停在白竹头顶。   白竹缩着小手打了个颤:“嘤嘤!”   奥德罗往狐狸崽背上一杵,把他从一排毛团中戳了出来。   白竹顺势扑过来抱住宁知夏大腿:“宁哥哥!”   宁知夏:“哎呦哎呦轻点扑,你们不是回自己的位面了吗?”   “没、没有回……”白竹低着脑袋交代,“我们趁时间到了偷溜出门……去教训了那个坏大婶!”   什么?   怪不得对方偃旗息鼓了!   宁知夏激动搓手:“你们还有什么惊……”   管理员们带着满身爪印,面无表情地干咳一声。   “……吓是我不知道的。”宁知夏话锋急转,干巴巴地说道。   狐狸崽们抱住尾巴委屈地抽噎了下:“我们想给你出气的呀。”   奥德罗在一旁慢悠悠地说:“每个位面都有运转规则,站在管理局职能的角度看,你们不能越界干涉。”   宁知夏试探着接话:“那站在你个人角度上看……”   “做得不够利落。”奥德罗饶有兴致地点评。   就像头上要是没压着管理局局长的名头,下一秒就能去给狐狸崽们打个样儿。   他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看得管理员们瞬间捂着心口咳得像得了肺痨,心累到极点直接痛苦闭眼。   有您是我们的福气。   宁知夏忍不住问:“你们对金大婶干啥了?”   狐狸崽们互相看看,哭兮兮地比划:“没有下什么重手,只是用噩梦吓唬……”   他们含住泪花,抱着尾巴抽抽噎噎地说着经过,忽然从身上抖出几根鸡毛。   宁知夏捡起来,疑惑地晃晃:“这是去哪儿收的物料?”   奥德罗淡声补充:“从居民区迷路到了郊外,被管理员找到时正在鸡舍吃自助。”   “嘿嘿。”   狐狸崽们咂嘴回味,“大晚上的,来都来了……”   宁知夏听得震惊:“毛都没拔你们也吃!”   众人齐齐扭头看过来:“!”   朋友,这是重点吗!   想到他们是从自己的连接点偷跑出去的,宁知夏赶紧腼腆搓手:“那个抱歉哈,因为我个人的私人问题占用了公共资源……”   陆槐连忙摆手:“还好都是小事。”   说到底也是那位金大婶自己惹到了这些记仇的家伙,好在狐狸崽没有那么高修为,除了被吓坏也没有别的问题。   见狐狸崽们乖乖地排好队,从奥德罗打开的通道回家,宁知夏松了口气。   他由奥德罗陪着一起出门,走到楼梯口等电梯时,宁知夏怔了一瞬。   面前的电梯没有古怪的贴纸,总体来说很正常,而且连出现的位置也改变了……   宁知夏歪头,看向以前电梯的方向,发现那里只是一堵厚实的墙壁。   他默了下,问奥德罗:“之前的电梯呢?”   “丑自闭了。”奥德罗看了眼白墙,略感遗憾。   宁知夏:“……”   直觉告诉他,最好别问那玩意儿是什么。   很快,黑色轿车停在了清溪路,宁知夏见奥德罗也跟着下车,觉得人家真是客气,挠头不好意思道:“其实今天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就送到这儿吧。”   “我要去你家旁边的面包店。”奥德罗朝路边一个方向指指。   宁知夏干巴巴道:“你的直白让我的客套显得很尴尬。”   奥德罗怔了一下,很认真地问:“要重来吗?”   你真的在玩什么攻略游戏读档回档吗!   宁知夏给他扣了半颗心,并说道:“不用。”   去管理局转悠了圈,一来一回没有耽误多长时间,春日午后光影摇曳朦朦胧胧倾斜在两人肩头,快要走到19号时,宁知夏支起脑袋嗅嗅,很快闻见充斥奶油与坚果气息的烘焙香味。   果然,那家店的玻璃橱窗摆满了刚出炉的面包,不少情侣悠闲地坐在窗边,吃着小蛋糕轻声闲聊。   奥德罗在粉色泡泡的氛围中径直走过去,想起什么似的,问宁知夏:“吃吗?”   宁知夏暂时不想吃甜的,摇摇头:“不用管我,你自己点吧。”   “好吧。”   奥德罗来到收银处,垂眼全神贯注地看起甜品单。   即使是穿着简单的浅色开衫,出众的外貌依旧让旁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在两人身上。   店员认识宁知夏,见他们一起进来,迅速投来视线,脸蛋堆出的笑容堪称祥和。   多好的时间,多好的景色,一起坐在清香的花树下分吃一碟果酱夹心的小蛋糕……你一口,我一口……   唔,又幸福了呢!   浅磕之际,她听见这位模特似的长发青年缓缓开口——   “给我三个熔岩牛角包,两个草莓甜甜圈,冰淇淋泡芙和香草奶油泡芙各来一份,三角切件要虎皮芋泥、薄荷黑巧和抹茶树莓,再加一盒海苔肉松小贝……就这些吧,全部打包。”   店员茫然:“?”   就这些吧?   店员心如死灰,好一个深渊巨口,双人春日约会秒变大胃王锦标赛是吧。   片刻后,奥德罗提着一大包甜品和宁知夏走出店门。   宁知夏觉得他浑身都快是甜甜的气息,忍不住问:“你好像很爱吃甜食?”   “嗯。”   奥德罗点了点头,回想了一番说道,“以前没吃过。”   “啊……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对自己来自于哪个位面闭口不谈,一定是很闭塞很落后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人曾经过得有多苦。   宁知夏张了张嘴,对他突然产生了点怜爱,但还是忍不住说,“那你也要注意节制啊,吃多了会发胖的。”   奥德罗挑眉:“没关系,运动量大。”   “……行吧。”   宁知夏抓抓头发,等走到19号院墙外时,纠结片刻还是谈起了关于金大婶走运的事,“那个……假如没有小狐狸们干涉,金大婶很难得到惩罚?”   “你们位面讲究运势,她再好的运势也耗得差不多了。”   奥德罗眨眨眼,“至于以后,你很快就会知道。”   宁知夏瞅着他:“知道吗,你现在的语气让你看起来像个神棍,还是一个洋鬼子神棍。”   奥德罗:“上班时间,需要符合你们这里的调性。”   “唔,当什么谜语人嘛……”   宁知夏听得迷糊,但对方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提着一大袋甜品跟赶集结束似的慢悠悠离开。   这时,曲半青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宁知夏你去哪儿了,快点蹿回来吃饭!”   曲半青穿着熊猫围裙,在门口挥舞手里的锅铲召唤,“啰啰啰啰啰……”   什么,开饭啦!   宁知夏不再多想,屁颠屁颠快乐小跑:“来咯来咯!”   账号澄清之后,不少路人点赞蹲个后续,没过几天,宁知夏就知道谜语小奥是什么意思了。   如奥德罗所言,清溪路其他店的老板得知宁知夏店里的恶评被删后,一起列了这位大婶的白嫖清单,可惜金额不大,警局也是口头教育不了了之。   然而似乎有人气不过,将这些事爆料给地方媒体,很快就有记者找上门,大婶整天门也不敢出,儿子儿媳跟着面上无光,觉得她整日捂住耳朵神神叨叨,干脆把她送回了老家不闻不问。   这件恶评风波结束,暖心的粉丝们留言一起跨火盆。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口口声声说过敏又拿不出证据,铁定是白嫖怪!”   “那个香膏真的很好闻,我消费没有满五百,不过宁老板每次美甲结束后都会给我抹!”   “留香很持久,第二天手腕都是香香的!”   “不要再说价格问题了,店铺有价目表,在余城不算高,成品真的对得起价格!”   “[图片]不知道是不是玄学,我做的干花美甲选的都是金色花花,最近财运莫名其妙有点好!”   “姐妹这就是指定来财吗!下次我也做一个!   吃瓜贴瞬间变成各种美甲返图贴,吸引了不少人关注店铺,一时间干花系列美甲备受好评,尤其是金色干花的人气快速飙升。   店里这下可热闹起来,白天预约全满,晚上那会儿偶尔又有苏秋水带大妖过来消费,宁知夏和曲半青算完账,这半个月并不算累,居然就营业五六万。   两人搂着一起喜极而泣,势必要用自己赚来的钱感受一下纸醉金迷。   宁知夏拍桌:“以后天天吃KFC就周四不去!”   曲半青也随一个:“老子以后开会员不关自动扣费!”   两人嚣张齐声:“咩嘎嘎嘎嘎嘎——” 第12章 猪脚饭   宁知夏分了说好的一份利润给曲半青,余下的自己存好。也就一个多月,算上从前的存款和奥德罗给的奖金,账户里也有近四十万,他思来想去,决定买辆SUV电车。   现在正好碰上车价下跌,宁知夏去4s店谈好了保险和车价总共花了快二十万。   提车回来时曲半青在副驾一会儿怒斥不带头盔乱窜的摩托车,一会儿阴阳乱插位的公交,整个人气势如虹忙得不可开交。   宁知夏在停稳后,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推背感?”   曲半青拧开保温杯喝水润喉:“你是指给大老爷推轮椅的推背感吗?”   “……呜呜。”   宁知夏解开安全带,伤心地从宝宝巴士下来。   清溪路有地下车库,一个月三百不算贵,等到要上牌时,宁知夏让车管所邮寄到家,自己拿螺丝刀蹲地上哼哧哼哧扭固封。   完事后刚从车库出来往小独栋走,街道又飘起了小雨。   屋院门口,一群小猫蹲坐在龟背竹叶底下,雨声啪嗒啪嗒落在叶片,勾得几个小脑袋扭来扭去地好奇张望。   宁知夏咧嘴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屋檐下,朝它们呼噜沾在自己头发的小水珠,气得小猫们边躲边张牙舞爪地用爪垫拍他裤腿。   “哟,完事了?正好来洗手吃饭!”   曲半青怀里抱了罐泡菜坛,正准备挪进厨房阴凉的角落。   “好哦!”   宁知夏答应了一声,挂着一身小猫进屋关门。   厨房显然已经是曲半青的天下,餐具也跟着大换血,什么南瓜铸铁锅,铃兰花瓷盘,小猫小熊陶瓷碗……各种器具摆件精巧得不行,每天都是不一样的花样。   他和宁知夏一样,从小就喜欢可爱精巧的物件,因为这些爱好,没少被班上的男孩挤兑。   宁知夏知道今晚吃猪脚饭,不过揭开锅盖看见泡在卤汁里的两个酱红大猪肘,还是愕然道:“这么多?咱们吃不完吧!”   曲半青把自己的兔兔围裙解开,幽幽道:“你忘了还有几个蹭饭崽吗?”   话音刚落,屋子里很快响起了敲门声,狐狸崽们嘤嘤呜呜在外面叫喊。   “宁哥哥,曲哥哥开门呀!我们闻见香香的味道啦!”   宁知夏忍不住感慨还好狐狸崽们够礼貌可爱,要是换成别的什么凶神恶煞的非人之物,开门就跟开罐头似的。   “噜噜噜……”   小狐狸们挨个蹿进来,抱起探头的猫猫碰了碰鼻子,随后目标明确地围在了茶几周围。   因为没有另外买饭桌,吃饭都在茶几解决,坐的自然也是小板凳或者坐垫,不过这样也更舒适随意。   刚一坐好,曲半青就端着几个盘子过来放下,里面装着香喷喷的猪脚饭。   他把宁知夏也踹进狐狸堆里,叉着腰看着大家吸溜不停的馋鬼模样,满意地点点头,瞬间成就感爆棚。   大猪肘在卤汁里炖了三小时,中间的大骨轻轻一抽就掉,外皮油润软糯,刀锋一破就裂开,里面的瘦肉看着还结实,实际上勺子一戳就能软烂成肉屑。   曲半青每盘都是半肥半瘦剁碎铺在米饭上,还特意淋了层卤汁方便拌饭,没准备卤蛋,但是拨开米饭,里面还盖了块完整的猪蹄肉。   宁知夏把冰可乐放他面前,低头一看,不由乐道:“哟,四点金你都买到了!”   “当然,我现在和菜市场的摊主混得可熟了。”曲半青咕咚咕咚灌了口可乐,有点得意地炫耀。   不管是卖土鸡土鸭的农村大娘还是各类肉摊菜摊,都已经被他轻松搞定。   “什么嘛。”宁知夏不服气,“我的人脉也很厉害啊!”   曲半青:“我说的是‘人’脉,你的呢?”   “……”   宁知夏沉默半晌,埋头叼住盘子里的四点金。   四点金是介于猪蹄和猪大腿之间的黄金部位,外皮软糯不腻,两根小骨连着弹牙的蹄筋,哪怕是外面的猪脚饭店,每天也是限量供应。   为了解腻,一般猪脚饭里都配有炒白菜和酸菜丝,曲半青没弄这些,不过准备了跳水萝卜,四四方方刚好一口一个,酸甜爽辣解腻得很。   狐狸崽们吃得耳朵都在发力,摇个不停的尾巴快成了自动逗猫棒,嗦了下油腻腻的手指头,歪着脑袋在曲半青和宁知夏身边亲昵地蹭蹭,又埋头沉浸式享受晚餐。   “唔……”宁知夏满嘴是油,握住勺子哐哐炫饭,含糊不清地说,“好*%+@想天天=%!*”   “吾儿,咱别边吃边说行吗?”曲半青扶着他脑袋转另一边,“你嘴巴现在就像架快发射的大炮。”   宁知夏嚼嚼:“因为太好吃嘛,还好以后都能吃到你做的饭。”   他一向挑嘴,还记得初中时因为食堂太难吃,两人偷摸从后门栏杆中间挤出去买饭,结果被卡在中央哇哇大哭。   老师和保安又是打电话喊人又是去库房找工具,班主任怕他们觉得社死还一直安慰,结果两人泪眼婆娑地问:“老师,能不能帮我们去对面买份猪脚饭?”   大概是过程艰难坎坷,那顿饭吃得无比美味,直接燃起曲半青对厨艺的追求,从厨房破坏狂到五星厨神,宁知夏作为试吃员深有体会。   曲半青听他回忆往昔,微怔道:“这你都还记得?”   宁知夏蹙眉:“怎么会不记得!”   曲半青有点感动:“吾儿……”   宁知夏抿着小嘴,抬头瞅他一眼,低声念叨,“当时你还抢了我半个卤蛋……”   “……”   曲半青愤愤地往他盘子里放了块四点金,“赔你,给老子吃吧啰啰啰……”   吃饱喝足后,宁知夏去厨房洗了碗,回客厅看见狐狸崽们人手一只尊老爱幼的猫猫,挤在曲半青身边看他打游戏。   曲半青不招麻将小队待见,倒是和这群崽崽相处得不错。   宁知夏游戏技术稀烂,坐过去用平板随手画点小图打发时间,毕竟因为19号的缘故,每天平白无故多出三小时,可以做好多事。   他画了一会儿,抬头瞧见桌边的计时沙漏,故作漫不经心地提醒:“通道好像要关闭了哦。”   四个脑袋慢吞吞地转过来,溜圆的眼睛里盛满水光:“宁哥哥是要赶我们走吗?对不起上次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们不好,请不要嫌弃狐狐呢……”   宁知夏慌忙摆手:“我、不是…也没、没有…”   白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那可以收留我们一晚吗?”   “行……吧。”宁知夏讷讷答应。   他低头看着平板里的图画,默不作声地把狐狸的白毛涂成#C60D180。   拿到留宿特权,狐狸们撒欢似的玩闹一通,到了晚上睡觉时间,宁知夏身上盘了一圈变回原型的狐狸崽,上楼回屋洗漱。   四只小狐狸挨个排好队,乖乖地让宁知夏用半干的毛巾擦爪垫。   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人类的卧室,兴奋地叽叽喳喳来回转悠,最后瞄准房间中央的大床,一窝蜂地蹦上去打滚。   宁知夏随他们闹腾,去房间里的浴室洗了个澡,吹头发时,门被开了个缝,精致的小瓷罐被一只毛爪子推进来。   宁知夏好奇问道:“这啥?香膏吗?”   “嗯嗯!改良版!”白竹在门外用新学的词汇,摇着尾巴说,“加了花汁凝露还有隔壁山头的药草,身体抹了也香香滑滑!给宁哥哥试用哒!”   宁知夏笑道:“所以我还得给你反馈使用感?”   白竹点点脑袋:“没错!”   “你还真是块当妖山CEO的料……”   宁知夏嘀咕着,还是把小瓷罐拧开,凑近闻了闻,觉着香味比之前的还好闻。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懒得再脱,掀起睡衣下摆叼嘴里,挖了一坨膏体在身上来回抹,抹到最后手心还有残留,干脆往屁股蛋子上也抹抹。   浴室里的水雾渐渐散去,映在镜子里的青年腰细腿长,腹部的薄肌刚刚好,尤其是被香膏2.0涂抹的部位,甩个巴掌都能颤两下。   宁知夏对自己的身材也挺满意,嘚瑟地对镜子哼哼两声,然后拉开门助跑上前,像个跑弹似的弹射起飞,精准降落在柔软的大床中央。   狐狸崽们猝不及防地玩了次蹦蹦床。   这时候宁知夏还不困,给狐狸们开了电视,自己拿了本漫画在床上趴着看。   毫无防备的青年一下子成了大玩具,不少爪垫在他身上踩来踩去,调皮些的直接蹦起来像捕猎似的把吻部往他颈窝一戳,眯着眼拱两下又颠颠跑开。   反正这些家伙也没几斤重,宁知夏任由他们折腾,有来有往地抓住两只崽放自己身边,不客气地使唤:“来捏捏肩。”   “好哦!”   狐狸崽们自然愿意,爪垫一轻一重地按压不停,像是对青年有天然的好感,伺候人按摩都开心得摇尾巴。   遥控器被不小心啪啪按了几下,电视屏幕里光影晃动,响起一道磁性男声——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转眼又到了繁殖的季节,雄性赤狐正对遇见的心上狐发出尖锐的叫声……”   狐狸崽们顿时扭头看去,小嘴不由自主地微张。   背上爪垫按压的速度越来越慢,宁知夏扭头看了一圈,精确从白竹肚皮底下捞起遥控器,用手指一戳——   “啪!”   换台。   第二天一早,噼里啪啦的电子炮竹震天响,宁知夏裹着毛毯被惊醒,刚睁眼就滚下床摔了个脸着地。   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一看,狐狸崽们霸占了大半张床,一个个要么抱着尾巴睡得四仰八叉,要么就瘫成狐皮,外面吵闹得不行,他们倒是无所谓,用后爪蹬了蹬耳朵,翻个身继续睡。   宁知夏打个哈欠开门出去,刚好碰上顶着鸡窝头的曲半青。   “干啥呢,一大早就放炮。”   两人睡眼惺忪地下楼晃到门口,窗户边已经蹲满了看热闹的小猫。   街对面新开不久的头疗店是家夫妻店,这会儿热火朝天地挂横幅摆花篮,摆出的活动告示写着新增快捷美甲服务,围了不少看热闹办卡的群众。   宁知夏看得傻眼,和猫猫们蹲坐在门口台阶。   “靠,那边好几个女士都是咱们的老客,前两天还说要预约做指甲呢……”曲半青一屁股跟着坐下来,惆怅得直叹气。   宁知夏默了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对客人动感情……”   曲半青:“……”   有点更悲凉的感觉了呢。 第13章 欲望   叹气归叹气,饭还是得吃。   曲半青偷懒没做饭,两人见时间还早,转去附近的小街找了个早餐摊。   菜稀饭一碗只要三块钱,长桌摆了二十来个大公鸡瓷碗,什么土豆丝、凉拌藕丁、泡豇豆炒蛋碎还有橄榄菜……各种装着堆冒尖的配菜随便吃。   他们两一人买了碗稀饭,再加个泡入味的茶叶蛋吃得很过瘾,回去时顺道在卤味店买了十来个大鸡腿带回去给狐狸崽。   宁知夏有点纠结:“你说老是给他们吃这些,会不会掉毛呀?”   “掉也没关系。”曲半青主打的就是物尽其用,“正好我在做羊毛毡……”   宁知夏强烈谴责:“恶毒后妈!”   曲半青冷哼一声,扭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宁知夏喊道:“你干啥去?”   曲半青头也不回地说:“去超市给宁啰啰买猪食去!”   “哼哼!”   宁知夏耸了耸鼻子,提着大鸡腿往回走。   这些狐狸崽玩得太晚,现在还睡得昏天黑地,宁知夏把鸡腿放屋里,交代他们白天别下楼,回应他的只有几根海草般立起来摆动的尾巴。   有客人约了上午过来做美甲,宁知夏顾不上挼尾巴,下楼把大门敞开顺道浇浇花。   他眼神不错,隔着马路就看见刚才车里下来的客人,正想挥手招呼,头疗店里蹦出个人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哎呀张姐是要做指甲吧?你太久没来都不知道,咱们这儿也能做了!”   头疗店的老板娘亲热地拉着快上门的客人,瞥了一眼愣神的青年,冲客人挤挤眼,“只要88,什么款式任你选,什么建构啊护理啊都是坑你钱的,完事也能顺带洗个脸做个头疗多省事呐!”   张姐显然经不得各种优惠活动的诱惑,半推半就地跟着老板娘进去,没过几秒,宁知夏就收到了取消预约的道歉信息。   “唔……”   宁知夏低头看完消息,闷闷地踹开脚边的小石子。   客人愿意去别的店是他们的自由,好在两家店主打方向不同,有不少年轻客人还是喜欢来怪物美甲店,生意影响不大。   不过那对夫妻踩一捧一的招揽方式还是在心里添了个疙瘩。   “切,什么头疗店,有什么好嘚瑟的。”   宁知夏嘴里叼着根巧克力棒,神情认真地跟着平板里的视频摆弄面前的头模。   “头维到百会穴……轻重轻……嚯,简简单单!”宁知夏表示一看就会。   粹亮的日光在房间角落洒下层叠光影,明亮到晃眼,宁知夏正揉得起劲,下手跟揉面团似的极具力度。   忽而光束渐弱,他只当是小猫们挤到了窗台,停下动作偏头看去,视野里闯入意料之外的来客。   奥德罗惬意地倚靠在窗前,身旁倾泻的吊兰在春风中拂荡,有几根枝条窸窸窣窣摇晃过来,他享受地眯起眼睛,指尖拨弄着缠绕在手指的叶片。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奥德罗偏过头,浅蓝的瞳孔跟着移向他。   宁知夏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奥德罗举了举手里的精致蛋糕盒。   比起上次,他倒是大方很多,因为他现在的注意力都被宁知夏面前的头模吸引,打量片刻忽然问道:“这什么?”   “头模。”   宁知夏玩皮球似的拍拍,乐呵呵道,“我在练习做头疗!”   奥德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舒服吗?”   “还行。”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宁知夏问,“你来试试不?”   奥德罗欣然答应,转身推开半掩的房门进屋,慢悠悠来到宁知夏身边。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被青年抱在膝上的头模,俯身戳了戳,侧过脸问:“我也躺你腿上?”   想得美。   “那是另外的价钱。”宁知夏朝工作台对面的躺椅指了指,“去那儿。”   电动可折叠的沙发躺椅,价格不便宜,当初装修时由老宁赞助,一买就买了俩,还有一个放在楼上的书架旁。   奥德罗显然对这类舒适度极高的家具很满意,闻言主动过去躺下。   宁知夏屁股用力,挪动着座椅的滚轮滋溜一滑,稳稳地停在躺椅背后,他一边躺椅调整高度,一边再见缝插针地瞄两眼手机里播放的教程。   教程里说,头疗一定需要让客人处于身心都愉悦放松的氛围之中。   哈,小事一桩。   宁知夏很懂如何放松,自信满满地拿出平板在屏幕划拉。   很快,房间里充斥起黄色方块的魔性笑声——   “啊哈哈哈派大星我们一起去抓水母吧!”   “……?”   奥德罗刚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   “要闭眼感受哦。”   宁知夏很严格地按照教程的步骤,手心覆盖住奥德罗那双漂亮又略带困惑的眼睛,然后往下一抹。   嗯。闭上了。   宁知夏满意地点点头。   因为躺椅过于舒适,奥德罗决定忽略对方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动作,放松地仍有那双手在头顶按来按去。   银灰色的长发顺滑冰凉,一丝一缕从手缝穿梭而过,在日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晕。即使是再频繁地出入美发沙龙,恐怕也护理不出这种发质。   宁知夏的指腹渐渐转移阵地,捡起披散在枕边的发丝捏了捏。   “你走神了。”   手腕倏地被一只大手攥住,猝不及防的冰凉触感让宁知夏错愕地低下头。   不知何时,奥德罗已经睁开眼,浅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情绪,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他。   “唔,抱歉……”   宁知夏被抓包,心脏都跳漏一拍,赶紧跟上教程按压穴位步骤,小声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因为你居然连头发都冰冰凉凉的,太舒服了我没忍住呀。”   “很正常。”   他的指腹贴在青年手腕,偏头看了眼,松开手说道,“因为我不是人类。”   是哦,好有道理。   宁知夏嘀咕:“我都差点忘了。”   奥德罗笑了一下,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忽的轻声问道:“经常和非人之物待在一起,不怕吗?”   “怕什么怕,这都多久了,我感觉我的精神阈值已经刷得很高了。”宁知夏眉眼弯弯,一派轻松模样,继续专心地在奥德罗头顶戳戳按按。   他像模像样地问:“这个力度合适吗?要不要重一点呐?”   奥德罗配合地说:“要吧。”   “好哦!你继续闭眼吧。要沉浸式感受!”   宁知夏气势十足,侧过脸去拨弄教程视频的进度条。   然而,奥德罗这次没有听话。   对方纤细紧致的脖颈随动作毫无防备的展露,在日光照射下甚至能看清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线条,他很难再转移注意力。   片刻后,奥德罗忽然抬手,伸向青年光洁没有任何遮掩的喉间,随着呼吸的起伏,微微凸起的喉结贴在指尖滑动。   脆弱,毫无力量可言。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如果破开这层薄薄的皮肤会发生什么。   就像水底游荡的小鱼,只稍轻轻拨弄指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它们的腮,顺着鱼鳍连皮带骨地利落刨开,破碎的鱼鳞在水中飘舞,像是沾满血腥味的漂亮宝石。   如果自己这样做,面前这个傻乐的青年会怎么样?   基因里恶劣的本能让奥德罗有点蠢蠢欲动,指尖如描摹一般沿着皮肤轻柔滑弄,又停驻在喉结,轻点两下。   他眯着眼思索脑子里涌现的各种古怪想法,但他暂时还分不清,这份新奇的温热触感所带来的感受到底是什么。   指尖在青年的脖颈停驻太久,宁知夏疑惑地问:“干啥?”   奥德罗眼底闪烁着最纯粹的好奇,嗓音很轻地问:“这样也不怕吗?”   “怕。”宁知夏捂住脖子后仰,可劲儿搓了搓,“因为好痒!”   奥德罗仰头看了他一会儿,有点失望地收回手。   宁知夏看着不配合的客人,语气责备道:“你再乱动,我就把你的蛋糕吃掉!”   奥德罗眨了眨眼:“好凶啊,老板。”   “就凶,我外号可是零食终结者,小心点吧你!”宁知夏摆正他的脑袋,活动手腕继续按压。   刚刚按到哪儿来着了?   算了,重头再来一次!   头疗教程的进度条被来来回回拨动了好几次,宁知夏甩甩手,最后再在人家丝绸般顺滑的长发摸一把,扬声道:“完事啦!”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挺舒服的。”奥德罗起身,从包装盒里分了块草莓芝士蛋糕留在桌上,自己又回到了躺椅懒洋洋地躺下。   宁知夏暗戳戳地翘起唇角,都愿意分享限量口味的小蛋糕,那绝对是很满意了。   “对了。”   奥德罗拿过平板,划拉着还停有海绵方块的界面,“19号最近能量吸取了不少,可能过两天就会连接新的位面。”   宁知夏怔了怔:“真的吗?是什么类型的位面?”   奥德罗头也不抬:“你猜。”   “我才不猜。”宁知夏噘嘴,“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拿过桌上的小蛋糕啃了两口,发现奥德罗还粘在躺椅上看平板,疑惑道:“你今天不急着走了吗?”   “不。”   奥德罗手指往屏幕一戳,比奇堡欢快的片头曲再次响起。   他惬意地说道,“再看一集。”   宁知夏默了下,端着凳子挤过去——   我也要看!   晚上吃完饭,宁知夏经过白天的练习,觉得自己强得可怕,站在沙发叉腰宣布要增加头疗项目。   曲半青一脚蹬在他屁股,把人给踹下去:“别想了,那对夫妻没皮没脸的,你这点把戏才恶心不到人家。”   “呜呜呜不嘛,让我搞嘛!他们头疗店搞美甲,我们为什么不能搞头疗!呜呜哇哇我好咽不下这口气哇!”   宁知夏四仰八叉躺在沙发扑腾,蹬着方形靠垫在脚板转个不停。   “别赌气呐。”   曲半青眉头直跳,看他就像在看个无理取闹的叛逆期小孩,扶额道,“咱都没有考过证。”   “没关系,考就是了!”宁知夏一脚把靠垫踢开,有点小得意地同他炫耀,“我还给奥德罗试验过,他夸我技术可好啦!”   说着他把头模抱过来,哼哧哼哧地按了一遍给曲半青展示自己的绝佳手法。   硅胶头模一压一个窝,十大酷刑也不过如此。   曲半青深吸一口气:“阿宁,收手吧。”   头模罪不至此。   宁知夏委屈巴巴:“我做的不好吗?可是奥德罗说……”   曲半青摸着他脑袋怜爱道:“蠢儿砸,他都不是人,哪来的参考价值?”   “……!”   宁知夏浑身一僵,迷惘地眨了眨眼。   沉重的现实摆在面前,宁知夏顿时像条失去梦想的菜青虫,瘫软无力地趴在沙发拱了拱。   呜呜,已老实。 第14章 新客人   这天一早,头疗店又在热火朝天的搞美甲头疗联合套餐卡的优惠活动。   宁知夏的PH值在昨晚吃了碗炸蛋螺蛳粉后已经恢复正常,此时正乐颠颠地拆开刚送上门的一堆快递。   “哦哦哦哦这个到了!”   心惊胆战大半月,漂洋过海的精神食粮居然顺利收到。   宁知夏眉开眼笑激动得心颤,扛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上楼,一个不留神绊了个跟头,箱子里十来本花花绿绿的脆皮鸭文学腾空而起。   宁知夏惊慌:“我的巨著!”   噼里啪啦!   曲半青像开了闪现般灵活躲开,低头只看了一眼,啧啧摇头:“污秽呀。”   宁知夏趴倒在地,朝他愤愤摊手:“请纯洁的你,给我展示你纯洁的浏览器。”   “……”   曲半青默了一下,端着茶杯优雅地转身下楼,“失陪。”   宁知夏:“哼。”   他爬起来把宝贵的精神食粮捡起来,饭啊,都是香喷喷还需细品回味的饭啊!   刚捡起来还没扒拉几口,楼下又传来曲半青的声音——   “宁啰啰,阿姨给你寄快递了!”   “你拆开吧。”宁知夏想了想,“好像是她寄来的草药安眠枕!”   宁知夏的母亲路女士在滇城开了家生意不错的民宿,经常会寄一些手工制作的家居礼物过来。   “原来是安眠枕啊……”   曲半青拆开箱子后奇怪地“咦”了一声,“这么多?有四个呢!”   “因为我给她说了你回余城了。”宁知夏已经盘腿团进了懒人沙发,安详地翻动书页,扬声道,“多的一对是给你哒!”   “啊?”   曲半青有点诧异,低头看去,手上的安眠枕还绣着可爱的小蝴蝶纹样,和小时候去宁知夏家过夜时穿的卡通睡衣图案很像。   他摸着小蝴蝶,嘴唇动动,垂着脑袋嘀咕,“阿姨还记得我啊……”   宁知夏应声:“记得,怎么不记得啦!”   “嘿嘿…嘿嘿……”曲半青爱惜地蹭蹭枕头,抱住它转了个圈,垂眼笑着喃喃,“真好看。”   “当然啦,妈妈的手艺一级棒。”   宁知夏又翻动一张书页,眼睛霎时绽放灼灼光彩。   “嘻嘻嘻嘎嘎嘎……”   他猛地合上书,在沙发里像条毛毛虫般扭了两圈,缓和几秒后,又露出大口吃饭就是爽的表情,珍惜地翻到刚才剧情的前一页细品,顺便捞一块桌边的麦香鸡块放嘴里嚼吧。   几只好奇小猫闻声而来,蹬腿蹦跶来到沙发上,围在宁知夏身边探头探脑。   “诶,未成年小猫不可以看。”宁知夏偏头把它们的小脑袋拱开。   小猫们表现得很听话,细声细气地“喵喵”两声,爪垫一轻一重地踩在主人腿上开花,宁知夏舒服地呼出口气,又翻了一页书。   像辆半挂似的胖橘从它们中间挤开,Duang的一声摊在沙发边绷成条弯弓似的弧线,余光瞄向散发香味的小盒子。   霎时间,宁知夏只觉眼前一道黄影蹿过,像打响什么信号似的,拿着鸡块的手也被几只毛爪子紧紧抱住。   “南村坏猫休想欺我老无力!”   宁知夏瞬时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捞住胖橘和打配合的小猫,把它们放回腿上。   胖橘不服气地跑开,盘尾蹲坐在地,艰难地扭过身舔舐翘起的毛毛。   宁知夏冷哼一声,眯着眼拍腿说道:“想加餐就要干活,你们滴,明白?”   “喵——”   小猫们晃动尾巴叫唤一声,排着队挨个和他碰头头。   胖橘见小弟们叛变,不停地颤动耳朵,谄媚地咪咪叫着朝宁知夏扑去——   “凸!”   气焰嚣张的宁扒皮被橘色大半挂撞得两眼发黑,脖子一歪,瘫在沙发吐舌头。   与毛球们玩闹没多久,曲半青就在楼下喊着有预约的客人到了。   宁知夏记得今天鹿瑶光说要过来做新款式,赶紧挂着一身猫崽下楼。   “哈喽!”   鹿瑶光穿着漂亮小裙子,元气满满地和他打招呼,举了举手持支架示意,“我最近直播时长不够嘿嘿……介意我待会儿也开直播吗?”   “没事你拍吧。”   宁知夏并不介意,取出口罩戴好,帮她找个放支架的地方。   因为直播镜头又要取角度又要找光线,宁知夏看向窗边的躺椅,灵机一动道,“要不你去躺着,我移个小茶几来旁边。”   “也行啊!”这可比坐着舒服多了。   鹿瑶光眉开眼笑地窝进躺椅,给自己腿上盖了层软毯,刚惬意地往后靠好,就见曲半青端着果汁放到扶手旁的托盘上。   待会儿想拿杯子可不方便,曲半青想了想,把好几根吸管怼起来一路延伸,贴心地戳到鹿瑶光嘴边。   他问道:“感觉如何?”   “……挺安详的。”鹿瑶光咬住吸管吸溜,有种当废人的绝佳体验。   “打磨机,调胶本,光疗灯……”宁知夏就像上学前认真检查书包的小学生,坐在小板凳挨个完清点工具开始给她卸甲。   鹿瑶光也在这时,咬着吸管照常开启了直播。   一张妆容精致的漂亮脸蛋用鼻孔怼人的角度闯入镜头,收到开播通知而来的粉丝硬是被猝不及防地哽了一下。   好惊奇的直播角度!   “哎呀,不是在家,我出来做美甲啦!”   “今天做一款法式就好。”   “店里有躺椅哦,软绵绵的还能调角度,比坐板凳舒服!”   鹿瑶光悠闲地和粉丝们聊了一阵,侧过眼见宁知夏已经卸完甲,于是将镜头稍稍往他的方向转去。   镜头里冒出的黑发美甲师毫无察觉,半张脸被口罩遮挡,周围自然光晕中细尘浮动,纤细的眼睫投落一扇分明阴影,连颤都没颤一下,神情专注地忙着手上的动作。   直播间的观众们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美甲师居然是个男生,静默片刻,弹幕欢乐地刷个不停。   “噫!原来是个弟弟呀!”   “有钱真好,等我有钱了,给在座的姐妹一人发个爱豆级别的弟弟做美甲!”   “都遮了半张脸你们怎么知道长得好看?”   “有时候帅是一种氛围知道伐?”   “看他坐下来的高度,可能有179吧?”   宁知夏抬起头让鹿瑶光照灯,眉眼正好直直地对上镜头,观众猝不及防被那双精致眉眼看得心神一颤,正要准备夸夸时,他精准地抓住了条弹幕倏地眯起眼凑近。   “我穿鞋180!”宁知夏言之凿凿,“世界上不存在179的男生!”   鹿瑶光发出嘎嘎笑音,被宁知夏扭头气凶凶地瞪了一眼后,憋着笑将镜头朝下移。   这下观众们的注意力瞬时转移到了鹿瑶光的指甲。   法式美甲已经是常见的经典款式,但实际上看起来简单,想要一气呵成并且保证每个指甲的法式弧度、粗细都完全一样并不是件易事。   许多美甲师也想出许多办法减轻操作难度,比如用现成的法式贴,又或是怼涂了甲油的印章,最简单的就是单个画好照灯后再进行下一个绘制,这样耗时耗力的操作下来,也成了不少强迫症美甲师的噩梦。   然而宁知夏速度快得像开了倍速,观众们仿佛见鬼一般,看着流畅的线条在他手下一笔成形,屏幕里直接空屏了十来秒,评论才像反应过来般喷涌而出。   “靠,他手肘都是悬空的!”   “舒服了,有种憋了口气一次性呼出去的感觉!”   “这个老师的手太稳了,而且是直接画完一只手才照灯诶!”   “我也喜欢这样!频繁照灯要不停换手感觉好麻烦!”   “快快快,小鹿把镜头拉近一点吧!”   这次的款式是用裸色打底再做的高位法式,填涂部分宁知夏调和了好几种,尝试后选了偏桔梗紫的甲油铺满指尖,再黑色弧线勾边描画,比起上次春花灿烂的风格增添了几分成年女性的性感精致。   鹿瑶光很相信他的审美,都忘了自己才是直播的主角,与自己的粉丝们一起看得起劲。   找不到人陪玩的小猫们无所事事地转悠了圈,悠哉悠哉地来到躺椅边。   “喵喵!”   鹿瑶光“咦”了一声,低头看去,几只小猫歪头正打量着自己,前爪试探性地在地面踩压,忽然颤动耳朵,蹬腿窜了上来。   “呼噜呼噜……”   新上任的技师埋着猫猫头,用毛茸茸的梅花垫踩在人家大腿,摇动尾巴慢节奏地交替地揉捏。   鹿瑶光屏住呼吸,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生怕打扰到它们般强忍激动地捂住心口,一边感慨自己何德何能有如此待遇,一边暗戳戳地移动镜头,迫不及待地想向旁人炫耀——   看我看我!好多猫猫在给我按摩!   果然,刚被改变视角的观众正要刷屏询问,忽然见到镜头前的景象,瞬间堆起姨母笑。   “噜噜噜噜好多小猫崽!给姨姨亲亲你们的粉爪子!”   “死丫头躺够了吧,躺够了就下去换我躺躺。”   “它们好认真哦,兢兢业业像在揉面包!”   宁知夏久没听见猫猫们的动静,正看看孩子又在作什么妖,刚一抬头,就被一只爪垫给按回去。   “???”   宁知夏略感迷茫,这个家到底谁是老板?   直播间顿时笑作一团。   “猫猫:专心干活,勿扰!勿摸鱼!”   “连小猫都春招成功了,你们呢?”   “打赏猫条的话,面包师给摸吗?”   鹿瑶光完全沉迷猫猫们的踩腿按摩,主打就是一个宾至如归,等到宁知夏给她做完美甲时甚至还有点流连忘返。   好在她还记得直播间里嗷嗷叫的粉丝们,借着自然光给大家展示成果:“喏,好看吧!浅贴延长建构加全指法式,一共318块!”   评论一时间刷个不停,鹿瑶光直接把宁知夏拉过来。   刚干完活的青年正扯开口罩打了个哈欠,猝不及防被端到镜头前,跟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干瞪眼,被人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重新拉上口罩。   观众们惊喜夸夸:“哇!店主这么可爱啊!”   “对。”宁知夏不要脸地点头,“公认的事实不必多说。”   鹿瑶光:“……”   大家就喜欢美而自知的实诚孩子,直播间气氛和谐地刷着问题,宁知夏也挑了几个回答。   “原来是在清溪路呀,还算不远,我打车二十分钟能到!”   “欸,是不是在兰华头疗店对面,我陪妈妈去做头疗时见过呢。”   “兰华最近不是也推出美甲项目吗?好像蛮便宜的。”   “信我别去,推销又多美甲技术又差,术业有专攻,美甲还是挑专业的美甲店吧!”   “就是,真不知道这家店最开始怎么火起来的!”   宁知夏记起这是鹿瑶光的直播间,只聊了几句就将支架还给对方。   等她临走要给钱时,宁知夏抓抓头发,还有点不好意思要:“怎么说今天也是我蹭了热度占便宜,算了吧。”   “各论各的。”鹿瑶光扫了钱过去,连忙摆手道,“就当让我偷懒休息一下嘛!”   两人互相客气着道谢告别,鹿瑶光将今天的素材整理发出后,美甲店账号的粉丝转眼增加了不少。   大约是同城推送的缘故,甚至就连之前去头疗店消费的客人也陆续重新回来预约。   怪物美甲店价格虽比不上快捷美甲低廉,但胜在环境好性价比高,还有一群按摩师小猫崽贴心服务,这完全可遇不可求的尊贵VIP体验!   宁知夏一时间被客人们夸得找不着北,完全忘了最开始自己趴窗口生闷气的模样。   这天他刚做完一款大单,又是手绘又是堆钻球忙活了一下午,累是有点累,不过赚了快一千五还是很过瘾。   “看吧,都说了技术好是硬道理。”曲半青笑抚狗头,“不搞那些杂七杂八的办卡优惠,还不是有客人上门消费。”   宁知夏感慨:“妈咪你说话好有道理哦。”   “滚。”曲半青捏捏死孩子的脸蛋,转身去厨房之前,先把他一脚踹去收拾工作台。   “唉,暴力友友。”   宁知夏叽叽歪歪地收拾完桌面,街景的喧嚣忽而安静下来,他停下动作,偏头看向挂钟,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间。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被黑影绿光霸占许久的窗景渐渐散去,玻璃窗外水波涌动,几个猫猫头凑在窗口前,用爪子拨弄折射在窗台摇碎的水纹光影。   宁知夏仰着小脸微微张嘴,把差点掏进嘴里的毛爪子捞开,发出土包子的感叹。   奥德罗说得果然不错,这间屋子像是吸饱了能量,连接到了新增的位面。   宁知夏兴奋搓手,这样岂不是很快又会遇到出手阔绰的非人客人啦!   “啵……啵……”   门板听起来像被拔了两下火罐。   是新客人上门了吗?   宁知夏迟疑了一会儿,好奇地打开门,脑子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直接卡壳——   蓝莹莹的海底水波涌动,与宽敞的门口像是隔了道水墙,有个庞大的身影已然从水墙中间穿透了半个身子。   “啪!”   “啪!”   覆盖超大号吸盘的触手一左一右甩进屋,宁知夏猛吸一口气,刚缩到门板后面,就听见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好挤哦……”   宁知夏扶着门板探头看去,与挤进半个身子的粉色大章鱼对上视线。   他大着胆子说道:“你好?”   “你好啊,人类。”   粉色大章鱼还带着点害羞的鼻音,用触手摸摸青年的脑袋,又嗖的一下缩回,随着它从门口挤进来的瞬间,还发出“啵”的一声清脆声响。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它仿佛也意识到自己体型的不便,局促地缩在屋内角落,举起两条粉嫩嫩的触手紧张揉搓,和脑袋一样圆的大眼睛咕噜转动将房间打量了圈,目光定格在面前的青年身上——   “我叫波波库拉……很高兴认识你哦。”   “你、你好…”   宁知夏充满干劲儿的表情如潮水般从脸上褪去,双目呆滞地盯着对方朝自己兴奋挥舞的粗壮触手。   唔,章鱼好像……没指甲吧? 第15章 邪恶生物   “什么动静,宁啰啰你玩什么呢?!”   曲半青气势汹汹地捏着汤勺出来,见宁知夏身后的那一大坨,顿时脸色煞白,倏地将人拽到自己身后,警惕喃喃,“哇……好大的史莱姆泥……”   “不是史莱姆泥,是莫尼斯海域的大海怪!不伤人!”   宁知夏探出头,盘着手里滑溜的触手,同他介绍道,“它叫波波库拉!”   曲半青咽了咽唾沫:“确实很酷。”   木质地板对于波波库拉太过光滑,它用触手的吸盘紧紧吸附地面,听见宁知夏介绍自己,很有礼貌地扬起一条触手sayhi。   “啵啵啵……”   一连串泡泡破裂般的吸盘离地声随之响起。   曲半青:“。”   作为生活在海底的智商扛把子,波波库拉不屑与和周围长得乱七八糟的鱼鱼打交道,四处游荡时发现了藏在海涯的神秘洞穴。   它费了老大的劲儿进来,没想到穿过水墙居然遇见了传闻中住在小房子里的陆地生物。   “原来是这样……”   宁知夏满嘴面包渣,坐在一条卷起的触手上听它说完,递上一个巨无霸汉堡解释道,“我这里是能连接许多世界的美甲店,可能为你提供不了什么服务,不过很欢迎你来玩玩。”   曲半青做的汉堡用料厚实,两只手都捏不住,波波库拉感激地用触手卷起来,羞涩地看了面前的小人类一眼,斯文地张开自己满是密齿的樱桃巨口,将汉堡像糖豆似的往里一丢。   “你们的食物真好吃呀!”   两条触手十分少女感地托着光溜溜的圆脑袋,粉色大章鱼细声细气地夸赞。   宁知夏:“……”   宝,尝着味儿了吗?你就夸。   波波库拉浅尝三个巨无霸汉堡,矜持地揉搓触手道谢,它得知这家店来自异世界大陆后,粗长的触手从门口伸出去,不知从何处卷了个玻璃瓶回来。   “其实我很想知道,在你们的大陆有没有见过一种邪恶生物——”   触手灵活地拔开玻璃瓶的木塞,倒出里面的一卷羊皮纸,波波库拉神秘兮兮的声音飘过来,“据说粘了就上瘾,完全戒不掉的哦。”   “什么邪恶生物哈哈哈……”曲半青轻笑道,“我们这里怎么会有。”   宁知夏屁股一扭把他拱开,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它:“长什么样子?”   “这样哒!”   波波库拉挥舞着触手,“刷”的一下把羊皮纸抖开。   柔软的肢体,弯钩似的利爪,还有张牙舞爪的嚣张表情……   两人凑近定睛一看,顿时傻愣在原地。   曲半青握住它的触手摇摇,深有体会道:“确实很邪恶!”   “什么嘛,原来是猫啊。”宁知夏戳了戳羊皮纸里绘制的小毛团,转身按了下自动喂食器的按钮。   猫粮一颗颗清脆入盘的动静很快响起,几对耳朵灵敏抖动了下,眨眼之间跑酷小队从屋内各个角落蹿出,气势汹汹如猛猪下山!   “吧唧吧唧吧唧……”   小猫们吃得满嘴香,旁边的粉色大章鱼猝不及防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毛球球,粗长的触手们抖得像海底扭动的海草。   “天呐天呐!一,二,三……哦哦哦哦!”   触手尖尖隔着空气在小猫脑袋上方晃过,波波库拉兴奋揉搓触手。   居然有五只毛球球!还有一只特别圆!   猫猫们吃完加餐,总算注意到角落那坨庞然大物,试探性地俯下身嗅嗅。   波波库拉幸福得快要吐泡泡,还没等宁知夏开口阻拦,就用柔软的触手拦腰卷起了胖橘。   “喵嗷!”   冰凉滑溜的触感让胖橘浑身炸毛,挣扎着躲开触手一边哈气一边抬起前爪“邦邦”打拳,速度快得晃出残影。   其余小猫见状直接一哄而散,缩到沙发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过来。   “啊……猫猫都走啦……”   波波库拉悲伤地瘫软成一摊任人揉捏的水晶泥,圆溜溜的眼睛包着泪水抖成荷包蛋,忍了又忍,用触手盖住眼睛哭得昏天黑地。   “波波你别哭啊,它们只是被你吓了一跳。”宁知夏尴尬地挠挠脸,蹲下来摸着它的大脑袋安慰。   “所以、我…吸……被…吸……猫猫…吸…讨厌……了……”   粉色大章鱼快乐不再,哭得浑身抽抽,身体下方很快晕出一片水渍弄脏了地板,它见状又用力吸回去,打了个哭嗝继续抽噎。   曲半青忍不住喃喃:“这玩意儿当拖布该多智能啊。”   宁知夏:“……”   妈咪,请停止你跃跃欲试的眼神啊!   波波库拉像被针扎破瘪掉的充气玩偶,充满忧郁地耸在墙角。   看来被猫猫拒绝贴贴,对这只大海怪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宁知夏低头教育胖橘:“你以为拒绝的是谁的爱?一个大海怪的爱哦!”   拒爱天神猫翘了翘胡须,甩着尾巴扭头就走。   “唉。”曲半青见状,有些无奈地问道,“波波你能变小一点吗?”   大海怪听起来就很拉风,这点能力应该还是有的吧。   果然,波波库拉轻轻地“嗯”了一声:“可以的哦。”   “那就好啦!”   宁知夏眉眼弯弯,顿时有了主意,凑到它身边嘀咕,“你给我点时间,保证让猫猫主动接近你!”   “真的吗?”波波库拉逐渐充满气地支棱起来,两只触手“咕叽”揉搓,小心翼翼地瞄向他身后躲藏的猫猫,“可是我看起来应该很恐怖吧……”   宁知夏笑起来:“才不是呢,你的颜色就很好看,像甜滋滋的棉花糖!”   波波库拉羞涩地眨了眨网球大小的圆眼睛:“什么是棉花糖呀?”   宁知夏挥手比划:“就是软软的云!粉色的,很梦幻!”   “很梦幻……”波波库拉被夸得不好意思,“讨厌啦,你说什么呢!”   梦幻的粉色触手搭在宁知夏肩膀轻轻一推,宁知夏毫无防备地“滋溜”滑出去两米。   曲半青默默鼓掌,今夜的地板注定锃光瓦亮。   宁知夏说到做到,在网上买了个特殊鱼缸,中间部分是个有圆拱形洞口的长方体空间,刚好足够几只小猫缩进去。   等晚上波波库拉再来时,往鱼缸里灌入了这个位面的海水,八条触手还卷着不少装饰的小物件往里放。   它扒拉在玻璃璧上,两条触手拔开玻璃瓶的木塞哗啦啦铺满砂石,四条触手有的放珊瑚礁,有的放亮闪闪的小贝壳,还有剩余的两只触手还在调整海草摆放的角度。   宁知夏和曲半青蹲在一旁看它兴致勃勃的布置新住处,捏着手里的菠萝屋和石像屋,居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平平无奇的鱼缸转眼就变成豪华海景房,波波库拉变小了体型,带着自己最爱的玻璃瓶,啵啵啵地攀着玻璃瓶滑入鱼缸。   宁知夏敲敲玻璃璧:“怎么样?还合适吗?”   粉丝小章鱼像张撑开的伞,吸饱了水流噗噗喷射,沿着缸壁快乐地弹出去好远。   它兴奋地游了一圈,从波光粼粼的水面浮出半个圆脑袋,一条触手探过来卷住宁知夏的手指头友好地晃晃,看起来满意至极。   宁知夏见状让曲半青把小猫们赶过来。   还不等曲半青用零食诱惑,在一旁观察许久的小猫已经大着胆子,试探着凑过来。   它们绕着鱼缸走了一圈,瞄见了像猫窝似的拱形门,三三两两地钻进去,目不转睛地看着波波库拉轻盈敏捷地在海草与礁石见游荡穿梭。   “喵喵……”   毛茸茸的爪爪拍打在玻璃壁,波波库拉很快看清了与自己颜色相近的肉球,激动地把触手移过去轻轻晃动,很快扑来了更多的猫爪爪。   因为耽误得太晚已经过了通道关闭的时间,两人一合计,反正都是在鱼缸里,干脆把鱼缸搬到电视柜旁,让波波库拉将就住一晚,明天再回海底城。   波波库拉能近距离看毛球球,自然乐意至极,贴着玻璃壁的粉色小触手啵啵啵地拔起来,冒出水面挥舞两下算是回应。   宁知夏知道其他位面的生物不能停留太久,侥幸地想着偶尔就在家里多留一天应该不打紧。   谁料隔天上午,奥德罗轻车熟路地来到怪物美甲店,将在海景房快乐吸猫的波波库拉当场抓包。   “为什么要把莫尼斯大海怪留在这儿?”   奥德罗拨弄着水面搅出层层涟漪,忽的一击就中,将伪装成珊瑚的粉色小章鱼捞了出来。   他用两根手指提着这坨软滑无骨的生物,眯起眼细细打量,想不通这玩意儿有什么值得宁知夏把它留下的理由,半晌后侧过脸问,“你打算卖小吃?”   宁知夏迷茫:“什么?”   “章鱼小丸子。”   淡红舌尖下意识地舔过嘴唇,奥德罗盯着波波库拉恶魔低语,“它的触手再生很快……”   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简直是绝佳的原材料供应商!   “不不不!不可以!”   波波库拉吓得褪色,内心疯狂尖叫人类是什么魔鬼,不停扭动起来妄图将触手们一股脑地藏进脑袋底下压住。   “我不是那个打算啊!”   宁知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信誓旦旦地和快哭干的波波库拉解释,自己对它的触手一点想法都没有。   “太好了,呜呜。”   波波库拉从奥德罗手上挣脱,啪叽一下掉在桌面。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贪图吸猫才赖在这里,波波库拉揉搓着触手,对奥德罗大着胆子哼声说,“我、我是要给宁老板推销好东西的,我们是、是有正经生意要谈!”   触发关键词,宁知夏瞬时眼睛发亮!   什么好东西?   让我康康! 第16章 咕叽咕叽   “海藻糊糊,黑色珍珠粉,呃,还有不知名鱼类的液体……”   宁知夏神情复杂地看着波波库拉将这些玩意儿混合在一起,触手插入盆子里不停搅拌,发出咕叽咕叽的糟糕声响。   由于视觉冲击太强,只喜欢可爱事物的曲半青看到一半就头晕目眩地瘫倒在沙发,他实在不允许这种黑汪汪的黑暗产物污染双眼。   那天等奥德罗走后,波波库拉当晚就回到了自己位面卷了不少材料回来,兴致勃勃地给他们展示神奇海洋泥!   “润滑肌肤,晒后修复,细嫩亮白……所有功效都能做到!”波波库拉热情推荐,“我有一群好朋友特别喜欢用!”   “谢谢哦。”   宁知夏低头凝视那团海洋泥片刻,忽的抓起曲半青的手,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一起扎入水盆里——   “啊啊啊啊!我脏了!”   曲半青浑身寒毛直立,双手完全被冰冷湿润的啫喱状玩意包裹,随便一动,就跟着发出黏腻的糟糕声响。   “唔~~~~”宁知夏小脸颤动,连带着全身打了个摆子,晃荡出滑稽的波浪,没过几秒就习惯了这类上头的触感,像玩水晶泥似的揉搓起来。   波波库拉看着沙漏,欢呼道:“时间到了!”   “快快快给我毛巾!”   曲半青迫不及待地把手抽出来,接过触手卷来的毛巾擦拭两下,忽的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光洁白嫩的手背。   “好嫩,好滑,好舒服……”曲半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连猫猫们留下的爱的印记都消失不见,不禁激动地喊到,“居然真的有用啊!”   “哇哦神奇!”   宁知夏用滑嫩的小手搓搓脸蛋,舒服得眯起眼,扭头问波波库拉:“能不能全身都用啊?”   “可以呀!”波波库拉咕叽咕叽玩着卷起一坨泥,两根触手搓丸子似的搓着玩,欢喜道,“只要整个人泡进去就好啦!”   两人对视一眼,想象着黏腻湿滑的黑泥裹满全身的景象,情不自禁地齐齐打了个颤。   还、还是婉拒了哈。   由于海洋泥的惊人功效,宁知夏买来一批精致的小罐子,将波波库拉调配的海洋泥分装好,送去了办理了备案手续打算给客人用。   周一的预约向来不多,宁知夏干脆在这天休息,午饭后就抱住小猫看动画片。   曲半青穿戴整齐,噔噔噔踩着楼梯下楼。   宁知夏听见动静,扭头问道:“你要出门吗?”   “嗯嗯,超市大减价。”曲半青挎着帆布包,将厚实的塑料袋也叠整齐塞里面,边换鞋边说,“自己在家别吃太多零食,晚上吃鱿鱼鸡翅煲。”   “好哦,妈咪再见。”宁知夏挥手,后脑壳得到了一记轻敲。   曲半青走出屋外,回头瞧见好友和小时候一样,夸张地抱头在沙发呜呜呀呀地乱拱,不禁被逗得弯起眼跟着笑。   几秒后笑意渐渐从嘴角淡去,他安静地看了一阵,耷拉脑袋转身离开。   午后轰隆隆响起几声春雷,没一会儿就下起来雨,近日的雨水连绵对半是不会停的。   宁知夏守在窗口给曲半青发消息,也不知道他出门有没有带伞,忽然记起他也有车钥匙,瞬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鹿瑶光带着朋友过来时,就见他昏昏欲睡地和趴窗台上的猫猫们头碰头。   “宁老板,今天休息吗?”鹿瑶光敲敲敞开的门板,“我带外地过来的朋友想做次美甲。”   “唔。”宁知夏偏头瞧见她身后还站在个眼熟的女人,揉了下眼睛仔细一看,惊讶道,“贺明珠?”   社交平台的网红千千万,什么打肿脸充胖子搞千金人设的牛鬼蛇神都有,但贺明珠绝对是例外,因为她真的是海晏集团的大千金,全网粉丝不多,但号召力强,粉丝黏度高,自己不缺钱也不恰烂钱。   “嗨,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贺明珠大大方方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鹿瑶光愣道:“你们认识?”   宁知夏笑笑,招呼她们坐下说话,“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大学时在一个宴会见过。”   宁父的生意从他初中后开始越大,也是因为忙于应酬交际,与路女士想要的生活步调出现分歧,两人才选择和平离婚。   那次参加宴会碰见贺明珠时,两人一个炫饭一个炫酒,主打的就是不白来,在自助台周围游走偶遇数次,再脸盲也混眼熟了。   鹿瑶光失望地嘁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豪门联姻,原来就是两个饭搭子。   “我来余城旅游,顺便拍期vlog。”贺明珠抓住一只好奇小猫搓搓头,轻笑道,“听瑶光说有家很棒的美甲店就想过来试试,没想到是咱宁少开的。”   “那你可来对了。”   宁少得意哼哼,大手潇洒一挥,“想做什么款式的都行!”   贺明珠清楚他不是瞎吹嘘的人,对他的本事还是很相信的,从手机里翻出要做的款式给他瞧。   宁知夏不觉得有什么难度,掏出工具就开始给指甲壳施工。   这次的款式贵气招财,与贺明珠的气质还挺相符。长杏仁状的甲片以裸色打底后,需要薄铺层猫眼甲油,图案是直接用造型胶勾画出小花和蝴蝶,再封层搓金色魔镜粉。   做起来简单,不过要想保留清透感,对猫眼胶要求挺高,宁知夏把准备的甲油胶摆出来时,贺明珠挑眉:“宁少大手笔啊。”   这款猫眼胶出自一个贵妇品牌,单价接近一百一瓶,宁知夏开店时顾忌成本,也只买了猫眼系列这一套。   但别说,贵有贵的道理,薄刷上甲面金光清浅透亮,磁粒洗起来顺滑也不会发灰。   鹿瑶光感叹:“真好看,你干脆都换成这种级别的甲油吧!”   宁知夏本想说亏死我算球,但转念想起晚上出手大方的客人们,诡异地沉默下来。感觉好像再过不久,真的能实现贵妇甲油的色号自由!   鹿瑶光单纯是陪贺明珠过来,宁知夏怕她等着无聊,想了想,提议道:“我最近有款新的手膜泥,要不要试试?”   “嗯?新品吗?”   鹿瑶光满眼期待地答应下来,“我最喜欢试用新品啦!”   于是等她去洗了手,宁知夏趁贺明珠照灯的功夫,掏出一罐海洋泥倒盆里推到她面前。   “你说……这是手膜?”   贺明珠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盆黑色史莱姆模样的不明物体,将板凳移开一点。   宁知夏点点头,极力推荐:“虽然长得不太乐观,但是效果真的好!”   这何止是不太乐观啊……   鹿瑶光将信将疑,反正认识宁知夏以来就没被他坑过,鼓起勇气一闭眼,把双手插了进去。   “呼呼……”   就像是一团湿软度完美的起泡胶,十根手指一放进去就无师自通地揉捏起来。   贺明珠被她玩上瘾的模样勾得时不时回头。   “你要试试吗?”鹿瑶光捏得起劲,“就和把手插进大米一样爽哦!”   “……”   贺明珠神情顿时纠结起来,深吸一口气,妥协道,“等会儿也让我试试吧。”   一小时后,店里多了一盆被抓得咕叽作响的海洋泥。   贺明珠捏着就停不下来,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兴奋道:“快点批量生产,我要买一大堆囤在家里天天捏!”   “嘁。”鹿瑶光正摸着自己光滑的手背,闻言悠悠说道,“有些人囤的面膜在家敷都不敷,去旅行时倒是每晚一片。”   宁知夏默默补充:“就像放假往书包里塞书一样。”   贺明珠:“……”   海洋泥的效果超乎想象,虽说带着点海水的咸湿气,不过洗手后再抹了点香膏,浑身都是清甜舒服的气息。   贺明珠神清气爽,付完钱被宁知夏送出来时满心愉悦,她回头笑道:“真羡慕你,能把自己感兴趣的事做得这么好,不过以你的能力不一定要留在余城吧。”   “自由一点嘛,每天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见到好朋友,看见好风景,出去转了一圈才知道拥有这些是多幸运。”   宁知夏耸了耸肩,“我现在只想好好享受这一切了。”   贺明珠像被青年的灿烂笑容感染似的,也跟着笑起来。   “别送了,祝你生活愉快,有机会咱们再约饭。”   她挥挥手,与鹿瑶光挽着手离开。   说好了休息,结果熟人一来又忙活好久,宁知夏站在屋檐下,恶犬咆哮般朝天打了个哈欠,瞧见曲半青肩头尽是雨痕,提着包沉甸甸的塑料袋回来。   “你没开车呢?”宁知夏吓了一跳。   “开了,从车库回来雨势突然又变大了,烦人!”曲半青提着东西进屋,扭头喊他,“你也别站外面了,这雨斜着飘全灌你嘴里。”   “噢。”   宁知夏抹了把脸也要跟着进屋,侧过身晃眼瞥见院墙外的一角,瞬时有些怔住。   清溪路的樟树遮天蔽日,盛在叶片的水滴落于黑色伞面跳动,隔着无数透明细线,奥德罗安静地注视着他。   宁知夏用手挡雨,啪叽啪叽踩着前院积起水洼的石板凑到院墙前问:“你怎么来啦?”   他仰着沾满雨露的小脸问完,又呼噜噜晃晃脑袋,像只淋湿的小狗,要把粘在毛毛的露珠通通甩开。   奥德罗握住伞柄朝他一扣,伞面倾斜抵住他后背,将呆傻淋雨的人往面前一带,整个人被纳入黑伞之下。   宁知夏笑道:“又来买蛋糕?你还真是吃不腻。”   “不是。”奥德罗摇头,也没说别的,只是朝他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   “那要来吃晚饭吗?”宁知夏也跟着朝身后望,像来了兴致般喋喋不休道,“今晚吃鱿鱼鸡翅煲,你吃过吗?我给你说啊这个菜可好吃了……”   “不合胃口。”他像个挑剔的食客,没什么兴趣地说道。   这都不吃?没品。   宁知夏撇撇嘴:“那你喜欢吃什么?”   奥德罗盯着他缓缓勾起唇角:“人肉啊。”   握住伞柄的手皮肤冷白,隐约可见泛蓝的蜿蜒血管,在阴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十分突兀。   宁知夏愣了半晌,移开目光嘟哝:“你少骗我。”   他早就发觉这家伙看着冷冷淡淡人模狗样,其实骨子里焉坏,就喜欢吓人玩。   奥德罗很轻地笑了一声,在黑色发丝挂着的水滴沿着细皮嫩肉的脸颊滑入脖颈之前,屈起手指让它消失在自己指腹。   “走了。”   他将伞留给宁知夏,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就这么转身离开。   *   贺明珠在余城又多带了一天,回去后发布了自己的旅行vlog,她不靠自媒体吃饭纯粹是兴趣使然,视频也剪得随性,不过这期观看量却出奇的高。   本是来看看千金小姐花钱做了什么高端美甲,没想到一盆黑乎乎的啫喱状物体出现时,关注点直接拐弯跑偏,当贺明珠把手插进去的那一刹那,众人头发都要惊得立起来了!   “啊啊啊救命!她在用自己上周才做过保养的手干什么啊!”   “那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好恶心……”   “啧啧,现在连真千金也开始搞这种猎奇向主题了吗?”   “这算什么手膜啊!根本就是变异史莱姆好吧!”   贺明珠不恰烂钱这件事都是人尽皆知,大家想不通她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尤其是还有道画外音在轻轻介绍这款手膜的功效,粉丝们更是嗤之以鼻。   消费千元才能享受?简直是想钱想疯了,免费做都不去!   然而等到视频后面,贺明珠完全沉浸式揉捏着那团泥,“咕叽咕叽”的声响很快吸引来两只小猫,歪头看了一会儿,像是被贺明珠的模样带动似的,竟然蹲坐在一旁跟着用爪垫在桌面踩奶。   “好奇怪,好可爱,好奇怪,好可爱……”   “mad我竟然也很想试试了!”   “不是,你们没玩过起泡胶吗?假水史莱姆水晶泥,超级解压啊!”   众人已经不在乎手膜的功效,猎奇心理总是让人容易上头,正准备待会儿打开购物商城买起泡胶时,瞧见贺明珠擦干净海洋泥的手,瞪圆了眼拉着进度条反复观看。   “没、没剪辑?不会是加滤镜了吧?”   “真没有,连光线都是一样的,这效果也太绝了吧!”   “不好意思我刚承认自己大声了一点,如果是真的,我的粗糙手简直有救了!”   “这样一想好像也不贵,店主美甲技术这么好,做次美甲还送这么有效的护手服务,简直赚翻了啊!”   贺明珠的视频里虽没明说去了哪家美甲店,但难不倒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很快摸去了怪物美甲店的账号。   而宁知夏刚刚上传了自己整理新货华子的卡点视频。   这位店主像是有强迫症一般,每种型号分开放到不同的亚克力收纳层,一格一颗,按颜色从深到浅依次排列,镊子每放置一颗都刚好卡在配乐鼓点。   “好了,今晚让我们和蹄妃与蘑菇贵人说再见,告诉掏耳贵妃,朕明天再过去。”   如同从一个坑跳入另一个坑,众人顿时被闪亮亮的华子大别野迷成星星眼。   因为手膜的功效,来预约客人的消费额迎来一次小飞升,宁知夏总算舍得采购自己看上的贵妇甲油胶,将心仪的几个系列买了回来。   “这样的话,一些款式的效果应该更不错。”   宁知夏欢天喜地地签收快递,曲半青帮他把这些装有瓶瓶罐罐的箱子抱回屋整理。   殊不知,街对面兰华头疗店的那对夫妻正隔着窗,神色晦暗不明。   当初乘兴而来的客人就像疯了魔似的花钱消费,隔三差五地就来换款式,每次一去又会办卡充钱,时间一久,磨损过度的指甲带来的疼痛也让大脑清醒了些,许久不去也就不怎么想。   兰华老板娘看着日渐冷清的店内大堂,对丈夫使了个眼色。   老板不动声色地转身,沿着光线昏黄的楼梯往上走,警惕地看看周围,独自进办公室,虔诚地从柜子里请出一尊盖有红布的物件。   布角被风吹得微微浮动,隐约瞧见有黑影兴奋浮动。   男人汗如雨下赶紧把窗关上,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   宁知夏给窗台的吊兰修剪掉泛黄的病叶,放下园艺剪满意地点点头,端着镜子照向它:“这下就好看了,对叭?”   吊兰轻柔地用叶片蹭了下他的脸蛋。   宁知夏笑起来:“嘿嘿,晚安。”   吊兰抬起开出白色小花的枝条,摸了摸青年黑发蓬松的脑袋,可劲儿挥挥。   等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渐渐停止挥舞安静地悬吊在窗前随风轻摆。 第17章 巧遇   一场蒙蒙细雨到了晚上也没停的意思,水洼的倒影荡起圈圈涟漪,宁知夏洗了个热水澡,小脸蒸得暖烘烘的泛起层薄粉,咕蛹进被窝伴着雨声入眠。   这种舒适的天气格外好睡,宁知夏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昏沉。   黑漆漆的房间倏地响起刺耳的声响,分不清是猫叫春还是小孩尖叫,在寂静的黑夜里听着有些渗人。   “嘶……”   不多时,被窝里的人打了个冷颤,被硬生生冻醒。   宁知夏睡意朦胧地睁开眼,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黑漆漆的屋子冷得像冰窖。   “滴滴滴滴滴——”   一连串电子音在房间里急促又突兀的响起,他应激般翻身坐起来按开小夜灯。   墙上挂着的空调挂机正在嗖嗖吹着冷风,绿莹莹的数字显示只有16度。   “靠,我的电!”   宁知夏惊得拉开床头柜翻找遥控器,下床将空调关上。   刺骨的冷风戛然而止,他松了口气转身,瞥见满是水痕的玻璃窗倒映出自己的面容。   困顿疲惫,无精打采。   美梦中断任谁都没精神,宁知夏哈欠连天地想拱回床酝酿睡意,刚走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僵着脖子回头看去——   他人已经快走到床边,自己的人影依旧停在那扇玻璃窗,惨白的脸庞渐渐堆起了笑,诡异地移动瞳孔斜斜地朝他看来。   宁知夏周身的血液快要凝固,抖着声音喊——   “hi,siri!放……”   下一秒——   “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   高昂激扬的歌声瞬时冲破屋内的古怪氛围。   宁知夏捏住衣角,垂眼在原地僵立很久,再抬眼看去时,窗外只有吊兰随节奏悠闲晃动着枝条。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它还卷起花花最多的两根枝条,朝呆滞的青年比了个心。   一夜透雨后,街头新叶冲刷得油绿明亮。   窗外本该吸饱露水的花花草草像没睡醒般,有些蔫蔫的,吊兰盆里又多冒出几根黄叶。   “你吃什么脏东西了?”   曲半青拈着叶片检查一番,神情变得有些不悦,起身回屋时,瞥见了趴在沙发有气无力的长条状生物。   准时巡视领地的猫猫们像尽职尽责的巡逻队小骑士,围着沙发转了两圈蹦上来,黏糊糊地蹭过青年的脑袋,仰躺在他脊背,露出因为之前体检失去肚肚毛的软嫩肚皮。   “唔……”   宁知夏眼下青黑,侧脸枕在靠垫枕头上无动于衷,半眯着眼哼哼唧唧。   曲半青欲言又止,手肘搭在沙发靠背处劝道:“强撸灰飞烟灭,看片也要适可而止啊。”   “什么啊。”   宁知夏嘟囔,“昨晚上应该有猫叫春,太吵了完全睡不着。”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曲半青揉着他脑袋说道,“而且过两天就要带它们去绝育,它们现在可不在发情期。”   “嗯?”   难道昨天不是睡迷糊的幻觉吗?   宁知夏悚然一惊,坐起来同曲半青颤抖地说了晚上的事:“妈咪怎么办啊,我怎么感觉屋里有脏东西!”   “没事的没事的,你见过的非人还少吗?”曲半青笑抚狗头安慰,却被宁知夏倏地打断。   宁知夏一板一眼地说:“不一样哇!”   居然用自己的脸做这么诡异的表情,跟恐怖版的旺仔似的!   宁知夏回想那玩意儿,捧着脸喃喃,“好丑,好恐怖,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辣眼睛的东西!”   曲半青愣了一下,瞧见宁知夏无力地倒回沙发,赶紧往他嘴里塞了块果脯紧急救援。   “唔……”甜滋滋的味道充斥口腔,宁知夏安静下来,叼在嘴里慢慢吮。   曲半青笑笑,转身要进厨房做早饭,路过挂在墙上的镜子时,侧过脸瞥了一眼,垂眼快步走开。   为了安抚萎靡不振的宁啰啰,今天的早餐是牛筋丸粉丝和糖心荷包蛋。   暖乎乎的食物入肚,宁知夏总算精神起来,开启营业状态等着预约的客人上门。   几位客人结伴而来,坏心眼儿的小猫们总能准确地挑出怕它们的那一人,扭着尾巴凑过去用爪爪掏着人家脚跟。   猫猫们:嘿,好玩!碰一下叫一下!   曲半青往它们屁股拍了一巴掌,通通塞进航空箱。   客人连忙问道:“这是要关禁闭吗?”   宁知夏摇头:“告别猛男岁月而已。”   善良的客人露出惊恐表情,不、不至于吧!   绝育手术是早就预约好的,幸而五只都是公猫,术后护理操心程度要小许多,便分了三天将它们送去医院。   第三天位面通道开启时,狐狸崽和波波库拉还特地过来看望已经先完成手术接回家的四只小猫。   “咪咪给你花花,祝你早日康复哦!”   白竹还不懂什么是嘎蛋,只模糊的知道是帮他们延长寿命的修炼方式,笑嘻嘻地举起新摘的山花凑到它们面前。   白板猫用前爪拨了拨叶片,低头舔了下小孩的手心,把他痒得咯咯直笑。   波波库拉用触手数了几遍,失落地戳戳宁知夏,扬起两根触手不断画圈比划:“还有一只猫猫呢?特别圆的那只。”   “胖橘今天才嘎,等通道关闭后我再去接它。”宁知夏让波波库拉别太担心,“都是小手术,明天你就可以看见它了。”   “好啵。”波波库拉的触手们扭动成快乐的波浪。   送走来看望小猫的朋友们后,熟悉的街景出现在窗前,此时在自己的位面也不过七点半。宁知夏早已经习惯每天27小时的作息规律,同曲半青打个招呼去医院接猫。   胖橘麻药过了后,在医院的隔间里气鼓鼓的生闷气,直到看见宁知夏,才不情不愿地扭过脑壳“喵”了一声,像是在谴责怎么这个时候才带自己摆驾回宫。   “走着。”   宁知夏看它精神不错,提着航空箱从医院出来往回走。   因为医院离得不远,他并没有开车,谁料抱住航空箱才走了一半,心里就疯狂后悔,直接转入了小路近道。   宁知夏不满地嘀咕:“你该减肥了胖橘,谁家小猫抱着像个煤气罐。”   “喵喵!”胖橘不甘示弱地回击。   一人一猫有来有回地对骂,悬挂在头顶的路灯滋啦闪烁了下。   “嘿咻。”宁知夏抱着箱子一耸,又走了几步。   小巷里路面不平还带着潮湿的水汽,若踩到不稳的砖石,砖缝就会飙出一汪黏腻黑水,宁知夏走得小心翼翼,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寂静无人的小巷回响。   没过多久回荡在周围的脚步声就像两阵重合的鼓点,逐渐变得越来越重。   宁知夏刷的扭头,身后小巷空荡荡的一片,偶尔有凝结在生锈水管的水珠滴落,砸碎在破旧的砖石之间。   浓厚腥湿的气味渐渐升腾,宁知夏迟疑片刻,转过身继续走。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宁知夏加快了脚步声,仿佛是一场巧合,自己快那声音也快,自己慢那声音也慢,直到清脆的脚步声完全紧密地重合在一起……   碎裂的砖石中央挤出一泵黑水,宁知夏猛地顿住脚步,脚步声戛然而止。   四周静悄悄的一片,宁知夏呼出口气,自嘲最近真是有点精神紧绷时——   “啪嗒啪嗒……”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再次响起。   宁知夏:“……”   他浑身颤了颤,低头对着怀里的箱子喃喃:“坐稳了,胖橘。”   胖橘:“喵喵?”   就在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宁知夏倏地举起航空箱顶在头顶,加足马力般直接撒腿狂奔。   “喵嗷嗷嗷嗷——”   随着惯性一甩,胖橘的肥脸猝不及防地贴在箱子的不锈钢栏杆,溢出的脸肉挤在栏杆中间随着抖动不停上下摩擦,连嗓子里的怒吼都像是卡出了激昂颤音。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人的嘴巴在受惊吓时总会不受控制,宁知夏喊了一路的妈,临近巷口一个神龙摆尾,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往家里冲。   熟悉的房屋就在眼前,曲半青还穿着兔兔围裙,踩着拖鞋在路口张望,一见到他百米冲刺般杀回来,不禁愣道:“卧槽怎么了?”   “呜哇……”宁知夏语无伦次地指着身后,“刚刚有人跟踪我,吓死老子了!”   “什么?!”曲半青蹙眉,带着他就跟找场子似的往那处巷口走。   宁知夏感动:“真是为母则刚!”   “……”   曲半青回头瞥他一眼,冷笑着拎着他后颈衣领,作势就要把他往里推。   “妈咪我错了,妈咪再爱我一次!”宁知夏抱住他手臂嗷嗷假哭,忽听巷子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巷口滋啦闪烁的路灯倏地亮起,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黑沉沉的夜晚竟有几分温馨味道。   脚步声缓缓停在身后,曲半青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   一股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脊背,仿佛是有感应般,满脸狼狈的青年吸了吸鼻子,迟疑片刻扭头看去。   来人身姿修长挺拔,提着一个粉白盒子站在巷角处,眉眼带笑地偏头看着他。   “骗子,不是说胆子很大吗?”   奥德罗抬手托起青年呆愣的脑袋,指腹重重地抹过他脸颊的水痕,擦过的皮肤顿时泛起粉色。 第18章 安眠曲   就像是鬼屋出口厚重漆黑的布料被人忽然掀开,宁知夏有点神情恍惚:“是你在我后面吗?”   路灯晕出淡淡的光晕,拉长三人的影子,奥德罗侧身朝后望了一眼,徐徐回道:“对啊。”   他手里的粉白盒子是附近蛋糕店的包装袋,塞得鼓鼓囊囊像是快要溢出来似的。   余城凡是知名的甜品袋仿佛早已经成了他的时尚单品,宁知夏已经见怪不怪。   月色与春风在树影间摇摇共坠,春季正是抽芽生长之时,花架里的植物们却蔫耷耷一片,少有舒展的叶尖儿在窗下光影泛着点点荧光,   宁知夏虚惊一场,想着这时候遇见得巧,缓过神后邀着奥德罗回家。   这次他出乎意料地答应得很爽快。   “喵嗷——喵嗷——”   胖橘隔着栏杆嚎得婉转凄凉,曲半青蹲下身把航空箱打开。   刚嘎完蛋的大橘猫钻出来抖了抖圆滚滚的身子,眯着眼与凑上来的小弟们互相嗅嗅   听说绝育后的公猫都会变成粘人精,曲半青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碰它脑袋,胖橘猛地转头,翘起胡须怒声哈气。   曲半青一脸愤愤:“除你罐头!”   胖橘用脑袋抵住那根手指蹭了两下,一双长腿从眼前路过,它像闻着味儿似的扭着尾巴跟在后面,谄媚无比的用夹子音发嗲。   奥德罗径直占据了那张舒适的躺椅,略低着头垂眼戳平板,余光里的人走来走去到处翻找零食。   一回到熟悉的地盘,宁知夏又变得精神奕奕,头顶有撮头发因为先才百米冲刺胡乱翘起,随着动作像颗小苗苗似的左右乱晃。   家里的零食被狐狸崽收刮得差不多了,曲半青看了眼宁知夏,又朝躺椅的方向瞅了眼,干脆道:“我去弄点吃的。”   “唔,不用那么麻烦吧。”宁知夏愣了下,见他一脸社恐模样,拉住曲半青说,“一块去吃零食,我正好给你们介绍介绍。”   “不了不了,他太潮了。”曲半青瞅着屋里一头银灰长发的男人,直接往厨房里退,扒拉住门框嘀咕道,“我去鸡块炸点厨房,一会儿就好哈。”   “……?”   宁知夏一头雾水,只能抱着几盒注心饼干堆放到小茶几,把它轱辘辘移到躺椅旁。   “牛奶味,吃吗?”宁知夏抽出根细长的饼干棍在奥德罗面前晃晃。   浅色瞳孔的视线从屏幕移开,奥德罗偏过头朝身边的青年俯身,周身的清冷气息像藏在冰块里的薄荷叶,凉幽幽的靠过来。   在宁知夏愣神之际,他微微张嘴咬住那根饼干棍,直接从手指中叼走。   甜滋滋的味道向来令人心情愉悦,奥德罗没嚼几下,发现又一根饼干棍递到了嘴边排队。   宁知夏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有点兴奋地说:“我刚刚好像看见你的尖牙了。”   奥德罗侧过头,轻轻挑起眉梢。   “不过我也有!”宁知夏张大嘴,雪白整齐的一排牙齿里,左右两边各有一颗不算太尖的小虎牙,他指了指,含糊不清地说,“你看,啊——”   以前暑假在老家玩时,被爷爷的牌友老头们瞧见了,还说是对鬼牙不吉利,气得爷爷直接翻脸,带着他上门怒骂碎嘴老登。   奥德罗歪头看了看,忽的也跟着张嘴,与人类极度相似的两排牙齿里,藏在其中的四颗尖锐鲨齿寒光闪烁,漂亮的浅色瞳孔有点得意地微微眯起——   赢了。   宁知夏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   输了。   仿佛对青年的反应极为受用,奥德罗满意地闭上嘴,继续“咔嚓咔嚓”嚼起饼干棍。   宁知夏揉了揉泛酸的下颌骨,往嘴里自取其辱的宝宝牙浇了点冰可乐。   他最近几天都没睡好,耷拉脑袋打了个哈欠。   一只手指伸过来,在他眼底轻轻点了点。   宁知夏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抬头对上那双缺乏感情的浅蓝眼睛,奇怪道:“你干嘛?”   奥德罗用手指比划成个圈,框住他的眼睛,清冷的嗓音里比往常带了点明显的笑意:“熊猫。”   “哼。”   宁知夏把他手推开,往自己嘴里塞了根饼干棍,惆怅地嘟囔道,“我睡得晚,过几天就好了。”   奥德罗撑着脸看了他半晌,抬手弹了弹那撮翘起的头发,把平板推过来。   宁知夏低头,嘻嘻哈哈的黄色方块正在屏幕里快乐地煎肉饼。   他默下了,接受了动画片搭子并不热情的邀请。   夜里很快又下起来雨,雨滴从屋檐砸到地面,噼里啪啦的声响吸引了一群公公猫赏雨。   曲半青嚼着鸡块:“看吧看吧,一场大雨祭奠你们逝去的蛋蛋。”   猫猫们:“……”   “喏,上次的伞。”   宁知夏见奥德罗打算回去,从宽口大花瓶里抽出那把伞递给他。   门一打开,湿润的空气随风飘入屋内,奥德罗撑开伞走入细密的雨线,回头一瞥。   宁知夏抱着胖橘,捏住它的前爪挥挥:“掰掰,路上小心哦。”   胖橘不舍地舔了舔嘴:“喵~”   奥德罗像是听见了格外新奇的语句,抬高伞沿对他点了点头,拎着粉白盒子转身离开。   黑伞盛着路灯的光影,空旷无人的街道时隐时现,闲散的步调跨过一摊积水,渐渐停下。   前方几米外,人形的黑影一动不动立在岔路巷角,仿佛是感应到冥冥之中的规则,朝他肆意地裂开弯月似的大嘴。   奥德罗目不斜视地从它身边走过,清冷的尾音里还勾着一点嘲弄的笑。   “你们挑错目标了,蠢货。”   *   “晚安……”   宁知夏抱着枕头,挤在曲半青房间门口,颇有些死皮烂脸地委屈嘀咕,“友友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不行,我睡觉磨牙打呼,要是你一脚把我踢下去怎么办!”曲半青今晚格外固执,坚持要宁知夏做个独立睡觉的成年人,无情地把他踹回自己卧室。   宁知夏缩进被窝里,裹成长条,把边边角角压得十分严实,连脚指头都不留在外面,仿佛制作了一层世界上最坚固的魔法结界。   曲半青在门口问:“好了吗?”   宁知夏撇着嘴点头:“好了。”   “那就晚安,死孩子。”   曲半青啪的一声把灯关掉,随手将门带上。   最后一点光影被漆黑走廊吞没,他的头抵在门板,松软的发梢遮住眉眼,看不清眼底神色。   过了一会儿,曲半青转身走开,漫不经心地低声喃喃,“睡一觉就好,睡一觉就知道你怕的屁事没有。”   “唔……”   宁知夏被口鼻掩在被窝底下小声呼气,很多时候看完鬼片无感,到了独处时各种古怪的念头就会在脑子里群魔乱舞。   为了避免思维发散,他紧紧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如果是梦见非人之物,他更喜欢狐狸崽之类可爱一点的。   胡思乱想之时,仿佛有道轻轻浅浅的歌声旋绕在脑海,柔和地抚平脑内时不时绷紧的弦,困意如海浪席卷,青年耷拉的眼皮逐渐沉重。   连接阳台的玻璃窗门不知何时打开,晚风夹杂着湿润的水汽拂来,银灰色长发在身后轻轻摆动发梢。   去而复返的人长腿交叠,坐在堆满玩偶的飘窗台,唇瓣起合间,空灵缥缈的曲调如同最温柔的笔触,在黑夜勾勒点染甜美的睡梦。   床铺里的人闭着眼,双手投降似的举在脑袋两侧,大约是觉得太热,裹成蛹状的长条破茧成蝶,薄毯被踢得歪七扭八,倒是留了个被角盖住了平稳起伏的肚皮。   床沿微微下压,奥德罗手撑在他身侧,借着墙角一轮又一轮跃过的车灯光影,看清他眼下浅淡的青影。   童话里的幻想生物与温柔无害并不沾边,强大令它们不屑于引诱,如同恐惧与绝望来临的宣告,杀伐的海盗,迷途的水手,寻宝的王公贵胄……没有人的灵魂会在迷雾中的曲调里得到安眠,热肺在刺骨的冷水鼓胀,海面飘荡着最浓烈鲜艳的颜色,裹挟着四分五裂的躯体去往深处的埋骨之地。   那是一场解闷的把戏,也是来自深邃海底最单纯的恶意。   一首略显生疏的柔和曲调,显然不足以掠夺眼前人的灵魂,但能将屋外走廊嘈杂的打斗隔绝在外。   奥德罗屈起手指轻轻地描摹熟睡之人的眉眼,动作轻柔得恍如同枕共眠的恋人,眸光渐深的眼瞳却没有一丝缠绵眷恋。   就像不过是在兴致盎然地观察一条摇头摆尾的有趣小鱼,轻抚的手随之下滑,紧紧地贴在温暖的心口。   隔着两根肋骨,那颗心脏在掌心下缓缓跳动,浅色瞳孔里逐渐露出几分兴味。   良久之后,对方不舒服地打了个冷颤。   奥德罗不太尽兴地移开手,冰凉的手指戳了戳脸颊的软肉,睡熟的人是不会给他任何反应,于是他又肆无忌惮地碰了碰软嫩的唇角。   温热的吐息洒在指尖,奥德罗歪着头得寸进尺地按了又按,被打扰好梦的人不满地梦呓两声,啊呜张嘴一口咬住。   宁知夏含冰棍似的咂了咂,尝不到甜味,皱着眉头用舌尖将捣乱的异物往外抵。   柔软温热的触感席卷而来,奥德罗嗓音很轻地“啊”了一声,倏地将手指抽出。   打斗声渐渐止歇,有簌簌黑影在月色迅疾退去。   奥德罗并不在意,垂眼定定凝视着残余在手指的水光,忽的将手指凑在唇瓣,探出猩红的舌尖,顺着浅浅的牙印舔舐而过。   过了一会儿,门口悄然打开了个缝,机械骨骼般的长尾将落到地板的薄毯勾回床铺。   奥德罗抬起眼,与门缝里的瞳孔静静地对视片刻,在唇边竖起手指。   房门再一次轻轻合上。 第19章 清明节   一夜好眠,宁知夏觉得睡了这辈子最安慰的一觉,踹开薄毯把自己拉成张弓,神清气爽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他打开门,正好瞧见曲半青穿着团雀围裙上来喊他吃早饭。   宁知夏扬起灿烂笑容:“早——哎呦!”   一句问好还没说完,就被人踹回房间。   曲半青冷漠地哼哼:“叠好被子再来吃饭。”   宁知夏抽抽鼻子撇嘴:“好的妈咪。”   茶几上热气腾腾的鲜虾烧麦和鱼片粥冒着浓浓香气,小猫们在胖橘的带领下蹲坐在旁,抬起毛茸茸的爪子跃跃欲试。   “哼哼,不可以哦,这是我的!”宁知夏挤开它们坐下,叼着烧麦在几个毛脑袋面前忽远忽近地嘚瑟,“闻闻,欸,吃不到,再给你闻闻,欸,还是吃不到!”   胖虎忍无可忍,挥出正义之爪!   “唔。”   曲半青端着小咸菜从厨房出来时,就见宁知夏顶着脸颊的红爪印,故意在猫猫们耳朵旁嚼得吧唧响。   曲半青:“……”什么毛病,一大早就搞ASMR?   饭后很快就有预约的客人过来,女孩穿得随意,随手把扛着的工具箱拎到墙角,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鲨鱼夹把长发利落挽好,一边对宁知夏说:“老师你好,我们现在开始吧。”   宁知夏:“……”咱们谁是干活的?   女孩准备了自己要做的美甲图稿,她画得详细,每个甲片都是带有唐式风格的金钿图案。   “唔,能做。”宁知夏盯着图稿思量片刻,问道,“不过你看能不能改改,满手太复杂你会很容易看腻。”   女孩有点不悦地蹙起眉,这种说辞无非就是水平不够做不了的借口呗,有点冲地问:“怎么改?”   宁知夏拿起平板重新绘制,他将食指和无名指底色改为清透金箔,花纹由繁复金钿改成经典十字结构的四叶花,两叶之间用更小号的叶纹点缀,这些用柳叶状铆钉和小钢珠就能完成。   将他一改,整副甲片繁简错落,果然显得更耐看许多,图案旁还贴心地标注了做法和材料。   “这样行不?”宁知夏用电子笔在屏幕戳戳,调了不同画层的效果给她看,表示随时能出其他方案,如果坚持用最初版本也完全OK。   多么能干又好脾气的乙方啊……   女孩咬唇在心里狠狠地忏悔一波,将手唰的一下伸到他面前,开工就现在,变美不等待。   曲半青那边的客人已经结束离开,他起身端了树莓果汁给两人身边一人放了一杯。   女孩吸溜着果汁中途接了个电话,也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她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脚下踏起一阵小碎步。   “不好意思我临时来活了。”女孩挂了电话还有点小激动,“可以稍微快点吗,不然我只做一只手好了。”   “没关系,来得及。”曲半青见状坐下来,捞起她的手左右开弓。   两人技术相当配合默契,女孩忍不住夸赞:“你上哪儿找的神仙搭子啊!”   宁知夏有点嘚瑟:“超稀有隐藏款,厉害吧。”   女孩跟着哈哈笑,等做完后打开自己的工具箱,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化妆品。   她迅速撸了个妆,拎起箱子离开时还开心挥手:“拜拜,我会和同事安利你们的!”   因为贺明珠她们的视频,自己生意还不错,宁知夏笑笑,倒也没放在心上。   他伸了个懒腰发现下位客人的时间还没到,于是翻出打印机开始倒腾,把最近拍的照片都打印出来装相册。   虽说现在储存照片有各种方式,他还是更喜欢这类洗出来的实物照片。   相册本是从前留在爷爷家的,保护得再好,看起来也有点老旧,宁知夏重新买了本新的,盘腿坐在茶几边慢悠悠地把旧照片抽出来整理。   没弄多久,沉甸甸的新相册本很快就被塞满一摞。   旧照片大多是爷爷拍的日常照,一年级下期转学后,小知夏在学校认识了被孤立的小半青,两人没有别的朋友,整天嘻嘻哈哈凑一块,照片也就独占了相册半壁江山。   曲半青从小就不爱拍照,个人照少得可怜,不是躲着镜头,就是糊成残影,只有与宁知夏合照时才会和他一起嘿嘿笑地冲镜头傻乐。   一张是灌木丛边,蹲了举着透明伞的两个小孩,耷拉起小脑袋,目光闪闪地盯着从叶片爬过的蜗牛。   下一张又是被坏小孩丢石子骂娘娘腔,小知夏眼里蓄满泪水抖成一对荷包蛋,倔强地背着满头红印的小半青回家,力气太小,害得他半个屁股蛋都快从大裤衩里漏出来。   宁知夏抠了抠脸,跟着翻过一页,照片里有在树下撅屁股学小狗刨坑的,也有坐小木马上吃棒棒冰的,还有……   曲半青叼着苹果边啃边乐,说宁知夏小时候傻得可爱,乳牙掉了还得拉着他一起举办葬礼,用小纸盒装着埋树底下风光大葬。   “嘿嘿……”   宁知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又翻了几页,相片里的两人也跟着长大。   他们不是整天犯蠢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豆丁了,少年们穿着白T校服,拎着颜料盒,眼瞳黑亮而又清澈,仿佛眉梢眼角都漏出意气风发的光彩。   还有不少剩余的透明内袋,宁知夏把这几年的新照片放进去,因为大学的距离,曲半青的身影渐渐减少,最后连宁知夏自己的照片也少了,只有新的风物铺满一页又一页,就像单纯的记录生活。   “你还有照片吗?”宁知夏捏着一叠空余的内袋翻翻,“都一起放进去呗!”   “没。我大学时没啥照片。”曲半青一愣,随意地摆摆手。   “谁让你不和我读一所大学,说起来我还想问你当时为什么——欸?这什么?”   宁知夏嘴里说着话,忽然眼尖地瞧见曲半青袖口处漏出的半截纱布。   “小事。”曲半青卷起衣袖给他看了眼,又慢悠悠地整理衣褶,“昨天炸猪油不小心被烫了下。”   宁知夏点点头,又想去扒拉:“你涂药了吗?需要内服消炎药不,你小时候就不吃药,烫伤可大可小呢。”   “涂过药了,真是小事,都不会留疤。”曲半青把他手拍开。   “你又知道不会留疤了……”   宁知夏嘟囔着还想再看,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是宁父打来的电话,他偏头捞起手机接听。   近来正值清明,宁父今年还在国外忙生意赶不回来,交代记得避开清明当日,挑个日子回老家给老人扫墓。   “我记得的。”宁知夏看了眼日历,明天就正合适,于是挂了电话就要上楼去收拾东西。   曲半青扬声让这家伙上楼梯慢点,下一秒就听见他撞到脚趾的吃痛声——   “哎呦哎呦!”   曲半青摇头叹气,目光落向相册,穿狗狗卫衣的小孩咧嘴笑得无比灿烂,全然不顾一口牙豁子有多滑稽。   他低着头小声嘀咕——   “笨蛋长大了也还是笨蛋。”   隔日清晨天光透亮,仍有似雾非雾的牛毛雨乱飘,宁知夏把车开来19号院前停下,将准备的纸钱花束都放进尾箱。   老家在余城边缘的古镇,那地方山路十八弯也没有高铁站,去一趟恐怕得四小时。   以往曲半青说不准会同他一起去,不过今天要上门的客人有好几位,曲半青笑了笑:“没办法走不开,你回镇上时顺道去孟奶奶家买份叶儿粑回来吧。”   “好啊,我可想吃了。”那家老店生意好,可能会多排会儿队,不过那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去买。   宁知夏乖乖地点头答应,把背包丢进副驾打算上车。   “等一下。”曲半青忽然叫住他。   宁知夏扭过头看去,身旁的好友今天穿了新买的家居服,眉眼如往常般温柔含笑,他从小就精致,就算不出门,每天都会打扮一番。   “怎么啦?”宁知夏问。   曲半青有点纠结地抓耳挠腮,最后按住他脑袋摸摸,转身去屋里。   他很快拿着个纸袋出来,絮絮叨叨道,“给你准备了三明治便当,路上记得在服务区吃,乱七糟八的凉面米粉别碰,也别连续开车。”   宁知夏有些怔忡,熟悉的念叨让他情不自禁地嘿嘿笑起来,欢快答应:“知道了,晚上再见!”   “嗯。”   如同从前每次放学回家在路口分开那样,曲半青无数次地微微笑着说,“再见,知夏。”   然后他们又会在第二天相同的地方碰见。   灰色电车慢慢驶过熟悉的小屋,宁知夏摸着方向盘,鬼使神差地偏头看了眼右视镜。   就像大学报道在高铁站分别那年,镜片里那道小小的身影还在不停挥手,渐渐,渐渐,消失在转角的视野里……   老家的古镇没有开发旅游景点,依旧是儿时记忆中的模样。   当然,崎岖的山路也是。   爷爷安眠的陵园需要再翻两座山,宁知夏开到时,胃里直冒酸水,坐路边缓了许久才抱着纸箱往园区里面去。   远处青山玉带薄雾弥漫,苍绿松柏挂着透明雨丝,上百座墓碑在风水极佳的福地安宁耸立。   宁知夏找到了爷爷奶奶合葬的墓碑,俯身哼哧哼哧擦拭碑石。   铁盆里的纸钱燃起橙红火光,映照在青年紧闭的眉眼。他跪下身磕了三次头,忽而笑起来,喋喋不休地说起最近的事。   比如19号原来是神奇的位面连接点啦,曲半青又回余城啦,认识了几个非人朋友啦,管理局新上任的小奥局长很爱甜食啦……   他一口气给二位老人说完,铁盆里的纸钱也随之变为灰烬。   “还有那件事…您不必挂念。”宁知夏把花束放在墓碑旁,垂眼对灰白照片中的老人笑笑,“我这辈子绝对活得比谁都精彩,这就足够了。”   他给左右邻里的墓碑插了点香烛,又陪在墓碑旁看了一会儿远处山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端着铁盆缓缓离开。   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回程路上天边积满厚重的云,前窗雨刷不停摇摆,很快又布满水痕。   雨天山路难行,宁知夏不敢再开下去,恰巧半山腰有不少农户的自建房,便从小路拐进去,拿着雨伞匆忙下车。   “男娃娃是来上坟的哦?雨大得很,里面躲点。”屋主老太太见他被雨淋得像只落水小狗,操着一口乡音在屋檐下招呼。   “嗯嗯。”宁知夏一边道谢一边收了伞缩过去。   清明落雨纷纷,周边长满青苔的石板台阶被屋檐雨滴冲得湿滑光亮,反射着窗口不算亮堂的灯光。   宁知夏看了眼时间,忧心等会儿回镇上还赶不赶得及买份叶儿粑。   然而雨势不减,很快有辆红色三轮车停下,一对颇为眼熟的夫妇用手挡雨,迈着踉跄的脚步踏水过来。   宁知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欣喜:“曲——”   他们几步跨上台阶,脱开破烂的雨衣拍水,怕水珠溅到旁边的青年,客气又局促地念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宁知夏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中年夫妇,两人周身气质却与记忆中完全不符。   而对方似乎也完全不认识自己,就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宁知夏讷讷地移开目光,垂着脑袋不禁愣神。   “哎呀,这么大的雨就不要去了嘛!”老太太显然与他们认识,从屋里拿了几把伞和挡雨的塑料布。   “要去的,算好了时间不能改,每年就看小青那么几次,我们想得很。”男人念叨着,感激地接过那些东西,与妻子互相搀扶着又走进了雨幕中。   听见耳熟的字眼,宁知夏张了张嘴想喊,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扭头问身边的老太太:“您认识他们?”   “曲老头的儿子儿媳,以前隔壁镇买酒的嘛。”老太太叹气,“年年大老远回村里看娃娃,七岁走得早,你们年轻人不讲究这些,他们是要卡着时间点去上坟。”   宁知夏瞬时抬眼,惊诧道:“七岁没了?”   “是撒,造孽哟,十几年前闹山洪,好多娃娃在山上耍被卷走了,曲老头一家到处找。”   老太太说起来就直叹气,“后来就他们找到了尸体,说是有个很高的好心人捞上来的,黑灯瞎火啥子都看不清,也没顾得上好好感谢人家,其他娃娃都不知道被冲哪里去了。”   宁知夏有些心神不安,略显急切地问道:“那孩子叫什么?”   “曲青,青草的青。”   老太太默了好半天才记起来,她背着手进屋,无奈地低声喃喃着,“都说贱名好养活,怎么就没压得住呢。”   算是无数巧合里唯一的例外,宁知夏心里说不清道不明地松了口气,他朝那辆三轮车投去一眼,脊骨缝里却像丝细火闪刺而过。   老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当年的洪灾,宁知夏浑身僵直已然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因为他看见三轮车里破旧的塑料雨帘被扯下来,蓝白条纹的新塑料布重新覆盖住车厢……   也覆盖住沾满雨丝的灰白遗照。   宁知夏喉咙干涩得发苦,脑内那丝平行世界重合的幻想泡泡瞬间咔嚓皲裂。 第20章 怪物   雨雾覆满在车窗, 被快速摇摆的雨刮器弄得吱吱作响,宁知夏握着方向盘,比任何时候都要神智清明地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默不作声地开下山。   因为清明节前后回乡祭奠的人多,雨声滴答的古镇依旧熙熙攘攘, 孟奶奶家的摊位前排了长队,白雾般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宁知夏的双眼。   叶儿粑其实用糯米皮包着豆腐干碎与肉沫揉成团, 再用菜叶托着上锅蒸,熟透后白白胖胖相当可爱, 老一辈的人更喜欢叫猪儿粑。   小时候放假时,他与曲半青跟着爷爷来老家玩, 古镇上玩得吃的比城里可有意思多了,两个小孩睡醒就手拉手地去买叶儿粑,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白团子, 蹲小河沟边看鱼鱼。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什么都感兴趣, 呲水枪, 看雀雀, 当街角猫猫狗狗的斗殴调停人,和坏嘴巴的孩子打泥巴仗……古镇歪七扭八的小巷全是他们的身影。   玩累了各家各户都飘起了饭香, 变成小脏鬼的两个崽总是掐着点回老屋,爷爷只需要做盘番茄炒鸡蛋,从中间划开, 给一人拨一半就能打发。   酸咸的汤汁开胃可口, 他们呼哧呼哧伴着米饭能吃一大碗,然后像小猪崽似的躺在树荫底下的凉竹席, 溜圆的软肚皮盖着毛巾被睡得四仰八叉。   什么都不需要思考,什么也不需要烦恼, 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就能度过最快乐的日子。   宁知夏随着模糊的人头排了好久的队,提着那份叶儿粑回车里。   眼前的雨刮器像钟摆般摇晃着,车灯亮起,河沟里的雨丝像烟花般在水面绽放,他抬眼看去,久远的记忆再次在脑海浮现。   每次买完叶儿粑蹲河边时,曲半青总会咬破糯米皮,把馅料抖出来,吸引那些圆头圆脑的小黑鱼围过来翻水花,泛起圈圈层层的涟漪。   宁知夏想着想着,嘴角忽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或许喜欢叶儿粑的是自己,曲半青从来就不爱吃,他故意拖延时间的借口这么烂,自己居然记不起来。   宁知夏眨了下眼睛,觉得雨丝好像隔着车窗飘进了他的脸上。遗像里的人与曲半青是什么关系,陪自己长大的友人又到底是谁,他温柔完美的父母,他高中毕业时的刻意分离……如果一切有迹可循的反常到现在才被察觉,那自己真是最差劲的朋友。   安全带倏地被扯在胸前,如同潮水褪去,旧忆里全是硌得心口发疼的碎石尖贝。   灰色电车再次在雨幕里奔驰,宁知夏想要快点回家,因为他们说了再见,就一定会如小时候般再次相见。   不管这次他见到的会是什么。   天已经黑透,磅礴大雨里的长街看不见尽头,绚烂霓虹如千百朵烧开的玫瑰在空无一人的夜里影影绰绰。   冷雨扑了满脸水珠,宁知夏跳下车顾不得打伞,急切地穿过车灯里飘摇的细线。   当他飞快地推开19号的栅栏院门,满目潮湿的绿意胀得瞳孔猛然一缩。   花架里排列整齐的土陶盆早已四分五裂,生机蓬勃的枝条一改前几天的萎靡姿态,如迸发的瀑布源源不断从花架涌出。   绿色枝条飞速抽出分支,新嫩的叶片包裹住尖头花苞,寸寸勾缠紧紧地包裹在一起,在青年投来视线的那一刻,无数小花层层绽放,美得叫人惊心动魄。   宁知夏无比庆幸现在是深夜,没有人发现自家爆改植物园。   察觉到青年的气息,地面粗长的藤蔓亲昵地绕在宁知夏周围,努力舒展着葱郁的叶片遮掩青年头顶落雨。   随他前行的步伐,其余藤蔓如绿色波浪般涌动,窸窸窣窣往两旁渐次退开。   那抹夜色里耀眼的银灰色,在宁知夏豁然开朗的视野里缓缓流动。   小屋周围绿意盎然,差点被活泼过头的枝条卷起的猫猫们,一窝蜂挂在奥德罗身上。   “你回来了啊。”   他向来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意,晦暗莫测的目光缓缓瞥过满身湿意的青年。   宁知夏轻轻地点了下头,不需要开口再问傻瓜似的问题,直觉告诉他,对方一定是知道什么。   “过来,宁知夏。”   奥德罗低眸看着他,银灰色的发梢落在眉骨,那双眼瞳亮得像浮出水面在深夜月色里闪烁的宝石,就像是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宾客。   宁知夏朝他走近,倏地感受到有只冰冷的手掌覆上后腰,将自己轻轻地往门口推去。   奥德罗圈起青年的手腕搭在门把,轻飘飘地问:“怕吗?”   后背贴来凉幽幽的触感,宁知夏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意味不明的极轻笑意在耳边响起,脑袋忽然像被他像什么动物似的蹭了一下。   “真勇敢啊……”   柔软的发丝随夜风拂动在颈侧,宁知夏听见对方低沉悦耳的声音像是诱惑人心的魔鬼般说道,“那就开门吧,开门就能看见你想知道的一切。”   面前仿佛是天国里禁忌的第十三扇门,手心里的门把手滚烫得像被火灼烧过似的,跟着心口猛然震动。   宁知夏没有犹疑地将门慢慢打开。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残存的类人形黑影在地面扭曲,被什么猛地拖回角落,如婴儿啼哭的凄厉尖叫淹没在怪异的咀嚼声里。   仿佛顺着屋檐滴落的雨声被隔绝,整个世界骤然安静,宁知夏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   “知、知夏?”   一只覆满黑甲的灰色手臂从黑影胸前抽离,皮肉黏腻的汁液顺着尖甲滴落在地板的光影,月光透过窗撒向屋里的一片狼藉,残肢断臂的中央站着一道身形高大的身影,错愕地与他对望。   宁知夏倏地睁大了眼,周身血液慢慢凝固,却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几步。   “出去!”   那道身影反应过来似的,突然爆发出一声悲鸣似的吼叫,把宁知夏吓了一大跳。   他看起来像只脏兮兮的灰皮肤精灵,脊椎覆着一层黑得透亮的蝎状外置骨骼,沿着脊背一路延伸,在尾椎处拖着弯钩似的骨骼尾巴。   察觉到投来的视线,反倒像只受惊的动物,踩着湿哒哒的地板,惊慌失措地佝偻着身体缩挤在墙角。   黑发耳侧长满金属钢羽的小翅膀飞快地咔咔咔盖住脸,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   “别、别看我……别看我!”   “曲半青”扯住窗帘固执地盖住身体,可惜他实在在太大了,怎么遮也遮不住,只能抱住尾巴近乎哀求般地呜咽:“我好丑的呀……”   “我没看,我不看的……”宁知夏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乖乖地用手捂住眼睛,朝那处角落急切问道,“曲半青,你是曲半青对吗?”   “曲半青”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心掀起一片羽毛,发现几米外的青年看不见,随即偏过头不再吭声。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低哑哀叫的黑影残肢顺着黏腻的地板爬到门口,被簌簌淡蓝冰花截断去路。   奥德罗偏头倚靠在门框,沉静地垂望着偷偷分开手指的青年。   “我是曲半青,也是暗影岛的精灵佩莱格。”   仿佛瞥见青年的小动作,墙角的身影说出久违了的名字,如同遮掩的黑布被扯去,暴露在赤裸裸的日光之下。   他抬头看向迷茫怔忡的青年与他身后狼藉,声音干涩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今天他应该乐滋滋地去买叶儿粑,回来时自己与奥德罗已经解决完了一切。他可以窝在沙发嘚瑟地说着在山路开车有多难,叶儿粑的队伍有多难排,然后死皮烂脸地让自己做夜宵,吃完就去睡一个好觉。   现在一切都已经搞砸了。   陌生的名词拉回脑内乱飘的思绪,宁知夏出奇的平静,盯着那团拱起的窗帘发了会儿呆,小声问道:“什么意思呀?”   “曲半青”闷闷地嘟囔一声笨蛋啰啰,声音很轻地说起了自己的事——   暗影岛的精灵长得与那些美丽的幻想生物并不搭边,佩莱格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样貌,他用少见的浆果汁涂抹甲壳,用艳色的花朵插满骨骼尾巴,用贵金属制作可爱的小玩意儿,成为整个岛屿是最异类的存在。   在某个夜晚,他意外启动了古老的魔法机械,位面通道被突然开启,随着刺目的白光闪过,瞬时出现在山洪滚滚奔腾的幽山之中。   仿佛整座山都在隆隆轰鸣,佩莱格慌乱地躲避滚落的断木巨石,夹杂泥沙的溪水翻涌出水浪,隐隐约约的尖叫在黑影里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好奇地沿着溪岸追逐,几个小脑袋在水中若隐若现,一道寒光闪烁,骨骼尾巴勾住了飘在末尾的小孩,将那道小小的身影拽了上来。   “哎呀……”   冰冷柔软的身体已经没了声息,佩莱格看着男孩被树枝穿透的胸膛,遗憾地叹了口气。   下一瞬,恍如白昼的强光穿透枝叶,猝不及防地照射在他身上,耳侧的小翅膀被吓得簌簌扇动。   满山寻觅孩子身影的曲家人瞪圆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向面前的奇怪生物,嘴里喃喃:“你是什么东西!怪物!怪物!”   佩莱格迷茫地摇摇头:“我不是怪物呀。”   女人浑身颤栗,当看见怪物怀里的尸体时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近乎崩溃地怒吼将他的声音打断。   “曲青,是我的小青!”   她一把推开阻拦的丈夫,尖声叫喊着扑过去,“还给我!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我没有伤害他……是我把他从水里捞起来的……”佩莱格无措地解释着,怀里蓦然一空,茫然地看着像头盛怒母狮的女人扬起木棒,朝他重重地砸来。   尖利的石块如暴雨落下,佩莱格满心委屈,挥舞着尾巴胡乱躲避,最后狼狈不堪地钻进了黑漆漆的灌木丛,将惊慌失措的叫喊怒骂隔绝在身后。   两天后,位面管理局的管理员们在一处隐蔽的山洞找到了他,他们美化了曲家人的记忆,将佩莱格带回了管理局,否则光是走近科学都能拍个十来集。   由于这个世界比较符合自己的审美,佩莱格用那件能开启位面通道的机械做交换,换来了在这里留居二十年的资格。   想要完全融入人类社会的第一步,就是需要改头换面,佩莱格给自己捏的脸可谓是奇形怪状,最后还是管理员们看不下去,让他找点人类做参考。   当了两天山顶洞人的佩莱格陷入沉思,最后“砰”的一声,变成了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微调几下,踮脚凑近管理员手中的仪器,将这副姿容录入了系统。   于是在这一天,佩莱格成了曲半青。   为了全面的体验人类生活,他按照管理局为自己制定的方案,进入余城实验小学,光荣的成为了一名一年级小学生。   小学生的生活很简单,曲半青每天背着小手哇哇哇唱儿歌,做早操,除了上那些幼稚的课程,都在捯饬可爱的布偶,给洋娃娃们做小花裙子穿。   班上的男孩们嘲笑他是娘娘腔,用揉得皱巴巴的小纸团砸着玩。   曲半青撇撇嘴,完全不当回事,反正纸团可比石头温柔多了。   他吃饭睡午觉都是独来独往,就连全班人数正好是单数,作为多余的那一人,也没有同桌。   直到第二个学期开学,班主任牵着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走上讲台。   “大家好,我叫宁知夏!今年七岁半啦,最喜欢画画。”背着小狗书包的男孩乐颠颠地自我介绍,在小朋友们好奇的目光中翻出自己的图画本骄傲展示。   “好可爱的猫猫!”   “我不喜欢猫,你为什么不画恐龙?明明恐龙最酷!”   “他的书包系了好多花花布偶。”   “呕,娘娘腔。”   几个男孩嬉皮笑脸的声音伴随着夸张的表情,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老师及时打断道:“好了好了,欢迎宁知夏小朋友加入我们班,大家鼓掌欢迎哦!”   台下响起乱七八糟的掌声,小知夏并不在意,夹着图画本自己也跟着拍小手,被老师牵着来到了曲半青旁边落座。   前面几排的男生回头,挤眉弄眼地咬耳朵:“看,两个娘娘腔。”   “略略略!”   小知夏吐出舌头朝他们做了个鬼脸,从小狗书包里翻文具盒,听见身边的同桌小声说道:“你的画很好看,书包也好看……”   “真的吗!”   小知夏倏地扭过头,亮晶晶的眼神把曲半青吓得尾巴都快冒出来了。   曲半青迟疑片刻,在对方充满期待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你真有品味。”小知夏把书包的花花挂件取下来送给他,“这是我妈妈做的,送你好啦!”   “哦哦。”   曲半青用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接过,这还是他来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新同学话多热闹,不管上课下课总有说不完的小话。   就算被老师捏捏耳朵提醒也毫不在意,直接握住笔将语音转文字,还要画点趴趴小狗,撒花小狗之类的可爱图案当表情包。   很快,因为小知夏的到来,曲半青找到了兴趣爱好极度一致的搭子,忽然间觉得上学好像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有次到了他们最喜欢的美术课,小知夏带了整套豪华版彩铅,谁来借都不答应,却大方地分给自己。   曲半青感谢了他的好意摇头拒绝,并从书包里掏出了棉花和碎布,告诉傻眼的小孩,这次美术课的内容是做手工玩具。   不起眼的材料在他手下变成了系蝴蝶结的兔子玩偶,小知夏只顾着鼓掌哇塞,完全忘了自己动手,在下课时交了个敷衍的纸飞机给老师,罕见地拿了个及格分。   不过小知夏毫不在意。   当老师把曲半青请上讲台,将代表第一名的贴纸粘在了他胸口,小知夏一个劲儿啪啪啪鼓掌,就算掌心拍得通红也不停歇。   他把脑袋仰得高高的,像个陀螺般朝座位的前后左右都投去嘚瑟的小眼神。   “第一名第一名,半青是第一名!”   放学后小知夏舍不得回家,在操场开心地荡秋千,美滋滋地回想着那几个坏嘴巴男孩尴尬的表情,一偏头,瞧见曲半青耷拉脑袋捏布偶后,秋千摇摆的幅度逐渐变小。   坐在另一架秋千的曲半青心不在焉,盯着鞋尖在沙地划拉出重叠的痕迹。   出神之际,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啪叽”一声。   “你、你没事吧!”曲半青扭头愣道。   “没事哦!”   旁边无人的秋千随意晃悠,小知夏落地太快一个不稳,直接脸刹着地。   他从沙地爬起来拍拍土,仰着脏兮兮的小脸问,“半青为什么不高兴呀?”   “嗯……因为我在想……”   曲半青耷拉着眼皮,不停地拨弄兔子玩偶身上的粉色蝴蝶结,“假如你喜欢的,你想做的,都不被身边的人认可,那现在经历的这些是不是都没意义。”   什、什么?   好朋友难得说一长串话,小知夏却觉得双眼都转起了蚊香圈圈。   “我、我……”小知夏抓抓头发,艰难地理解好朋友的问题,又歪头抓抓头发,最后哭丧着脸承认,“呜,我有点笨,我听不太懂。”   曲半青点点头:“我想也是。”   一个智商不高的人类小孩,他能懂什么呢?   曲半青回想着在暗影岛的日子,神情透露出几分低落。   “半青为什么要思考这种问题呢?”小知夏伸出手指在他眼前左右扭扭,“我们是小朋友,不要想那么多噢。”   曲半青沉默地把他手指按下去。   你是,我不是哦。   他低头嘟囔道:“随便想的。”   “好吧。”小知夏一屁股坐回秋千,摇着短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晃动。   他难得地安静了好几分钟,斜着眼睛瞅曲半青一眼,没过一会儿,又瞅一眼。   就在曲半青要跳下秋千说回家时,小知夏像是脑袋旁边亮起了小灯泡,软软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爷爷说了,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都是要像天上的雀雀那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启程,想吃果子就去叼,想要什么都大声啾啾叫出来。”   “如果谁要有意见——”小知夏捂着嘴乐得眼睛弯弯,“就可以把便便拉在他头顶上!”   最后一句,显然是小孩自己添的。   曲半青怔怔出神,满脸写着高兴的小孩握住绳索,可劲儿蹬地,很快就像只快乐的小团雀般飞得老高,一直飞,一直飞,与天边橙红的夕阳一起映入他亮起来的双眼。   拥有了朋友,每天在学校的日子也变得有趣起来,不过曲半青必须维持自己伪装的人类身份,每天背着书包,拎着花花布袋的小饭盒,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学生,和小知夏一起上学放学。   时间一久,他很快混进了小知夏的家,跟着新伙伴吃饭睡觉,甚至拥有了路阿姨为他制作的小蝴蝶专属睡衣和专属拖鞋,可以说是作为朋友的最高待遇。   作为礼尚往来,小知夏也想去他家里玩。   这可急坏了曲半青,连夜在家布置一通,还用魔法制作了两具足矣以假乱真的木偶父母,作为捏脸苦手,他照旧参考了曲家人的长相。   木偶爸爸幽默风趣,木偶妈妈温柔体贴,在小知夏上门做客时完美诠释了堪称模范的三口之家。   “你爸爸真好,还陪你画画做娃娃呢。”小知夏有点羡慕,他恋恋不舍地回家后还在念叨要是曲爸爸是自己爸爸就好了。   然而这话被结束出差带着礼物回家的老父亲听个正着。第二天上学,曲半青便瞧见小知夏往座椅上摆了个软乎乎的屁垫。   曲半青相当珍惜宁知夏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按照人类成长的步调,和他一起度过小学,初中,高中。   曲半青满足地感知这个新世界带来的一切体验,享受在暗影岛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可以说,宁知夏是自己构筑对这个世界认知的一部分。   然而每过一个阶段,曲半青就更深刻地认识到,人这辈子的朋友是流动的。   小学时因为追着喊他们娘娘腔的男孩早已经记不清面孔,初中时多了些成群结伴一起开黑的兄弟,等到了高中,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波,走走散散最后又剩下他和宁知夏。   宁知夏也忙于集训,忙于落下的文化课业,忙于体验人生的下个阶段,不会再因为凹几百次副本刷新了推倒BOSS的纪录,就能大半夜像只吗喽上蹿下跳。   曲半青喜欢这个世界,也很感激与宁知夏的相识,越是临近毕业,心里越是恐慌,因为他注定只能在这个世界待二十年。   于是曲半青借着高中毕业的由头,填报了另外的大学。   在他的认知里,人类的友情是很奇妙的感情,这时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拐过了个转角渐行渐远,最后时间冲淡转头就散。   如果时间与距离能让自己从宁知夏的记忆里褪色,那当他离开以后,宁知夏在某个时间节点记起阔别已久的儿时玩伴时,也不必有多难受,只会喃喃感慨句——哎呀,好久没见。   说到这里,“曲半青”的声音渐渐停下,往窗帘里面用力拱拱。   宁知夏鼻头酸酸地问:“为什么又回来呢?”   窗帘后面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我从管理员口中提前得知了19号是位面连接点,想到就算以后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也能通过19号来看看你。”   “你都知道!”宁知夏嘴巴一瘪,要哭不哭地抽了抽鼻子,“你干嘛不直接告诉我你不是人呀!”   “我才不要说呜呜呜……我好丑呜呜呜……”   “曲半青”崩溃地呜呜大哭,脑子里忘不了曲家人看他的神情,更害怕那副表情出现在宁知夏脸上。   想到自己默不作声地隐瞒了那么久,难过与不安堆积在心头堵得发慌。   现在好了,宁知夏一定讨厌死自己了。   他抱住尾巴掩耳盗铃般地用窗帘遮掩,忽然感受到热源的靠近。   “半青,曲半青。”   宁知夏蹲下来,手指戳戳他的尾巴尖,小声喊道,“你不要哭,你看看我。”   “呜呜呜……”   那团身影哭得一抽一抽,直到过了许久,覆在脸上的金属小翅膀慢慢移开,露出漩涡状的绿莹莹眼瞳。   宁知夏拉着脸皮,嘴歪眼斜地做了个巨丑的鬼脸。   在他看来,曲半青就是曲半青,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曲半青。   一起撅着屁股堆沙堡的是他,一起拿着零花钱偷摸嗦辣条的是他,一起玩刷题父子局的也是他,也许他会忘记很多事,但不会忘记与他在夕阳底下荡秋千的日子,因为宁知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同样也包含那份友情的存在。   曲半青怔了怔,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眶滚落。   宁知夏嘿嘿笑着,掏出纸巾给他擦擦稀有色号的脸盘子。   他顺着蹲下来靠坐在墙壁,挪着屁股朝曲半青贴过去,声音很轻地问道:“所以之前吓唬金大婶的事,有你掺和吗?”   “一点点吧,我想去教训她的,但是狐狸崽先一步动手……”曲半青回想起来,又有点难过得想哭,“她看见我的尾巴,然后就被吓晕了呜呜呜……”   “不哭不哭,你的尾巴可酷了!”宁知夏赶紧安慰,“狐狸崽和秋水的尾巴那么多,没一根比得上你的……”   曲半青有点期待地看过来。   宁知夏正色道:“结实。”   曲半青沉默半晌,把结实的尾巴尖从他手里抽走。   宁知夏尴尬地抠抠脸,见他情绪好些了,扶着墙壁随他起身,看着那些有点恶心的黑影,一板一眼地教育道:“你还说我呢,自己还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吃。”   “他们不是乱七八遭的东西。”曲半青摇摇头,看向被冰花遏制的黑影,“这是你们位面的一种邪祟,可以撼动整座屋子的气运纳为己用,解决他们的办法就是吞噬。”   “我们位面?整座屋子?”宁知夏觉得脑内存有点不足,想起了萎靡不振的吊兰顿时有点心疼。   也不知道这盆温柔漂亮的家庭成员暗中嚼了多少黑辣条。   曲半青拍拍他脑袋:“你放心哦,虽然我还不知道是谁下了这种阴毒的禁制,奥德罗说只要把它们消灭就好了。”   听见熟悉的名字,宁知夏竟不觉得意外,出那么多岔子,他不可能没有动作。   宁知夏顺着他目光看去,白如薄雾的月光倾泻满地。   妄图逃跑的黑影被冰花凝结,如不堪一击的冰雕碎得四分五裂。   奥德罗勾勾手指,许多乖顺的藤蔓像讨食般凑上前来围在他身前一米开外的位置,殷勤扭动的姿态看得胖橘小嘴一撇,嗤之以鼻地扭过头呼气。   现在冻住的黑影褪去了缠绕在周围的黑气,完全可以成为这些植物没有一点副作用的养分。   奥德罗若有所思地盯着藤蔓们,随手一挥,几块残肢抛向半空,被如游蛇般的藤蔓瞬间卷住。   藤蔓们:“嘎吱嘎吱……”   宁知夏与曲半青看得神情复杂,像是回忆起了小时候在古镇丢面包渣喂狗的场景。   宁知夏压低声音问:“所以,他让你动手?”   曲半青点点头,他也是听八卦的管理员说起过这位新任局长的往事,被奥德罗找到时心里还有点慌,如果不是这件事涉及到宁知夏与19号,他情愿躲着这类生物走。   “出于位面规则限制,就算奥德罗来自管理局也不能直接出手干预,但我可以,这样他就能以处理不同位面纠纷的理由插手,不然数量那么多,我一次性解决不完的。”   曲半青用尾巴勾起碎掉的餐具,耳边的小翅膀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本想在你回来之前搞定,结果没来得及不说,还弄得一团糟。”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收拾。”宁知夏很乐观地拉住曲半青手臂覆满黑甲的手,像小时候般晃了晃。   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呜……”   曲半青漩涡似的眼瞳被感动得抖成绿色荷包蛋,他从来不敢想宁知夏看见自己原本面貌会是什么模样,倏地将手卡在他腋下提起来问道,“你真的不害怕我吗?一点也不吗?”   宁知夏猝不及防像个小孩般被人举着,嗫动着嘴唇一声不吭。   曲半青满眼紧张,骨骼尾巴咔咔咔地卷来卷去。   “你、你……”   宁知夏低头,晃了晃悬空的脚,忽然意识到,有个不容更改的事实残忍地摆在了面前。   他忽然仰着脸嚎啕大哭,“说好一起一七八,你怎么这么大一只啊呜呜呜!”   “啊不哭不哭,我、我还能变回去!”   曲半青顿时手忙脚乱,把他像抱玩偶般颠着哄,破烂不堪的房屋里霎时间闹作一团。   混乱中,藤蔓卷走了剩余的黑影残肢,角落处几只小猫亲昵地挨挤着一双长腿。   那人半倚在窗前,极度愉悦的眉眼笼罩在月光投射的阴影下。   他浑不在意期望上演的剧情出现了偏差,仿佛面前的景象看起来比青年被吓得仓皇逃窜更有意思。   奥德罗无声翘起嘴唇,露出一点雪亮的尖牙,浅色瞳孔专注地盯着还在晃脚丫的人类,喉咙里忽而滑过几声轻快的音节。   小猫们不明所以,翘着尾巴一起咕噜咕噜!   与此同时——   阴风沉沉的办公室里,兰华夫妇震惊地看着红布飘落在地,两行血泪从那尊慈眉善目的玉佛眼中缓缓渗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兰华老板娘充满难以置信地摇头,“那家店究竟是什么来头,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一定是哪里不对……一定是……”   黏稠的鲜血沿着额头滚落在地板,女人疯魔般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不断祈求那些带来财富的黑影出现。   “别磕了,他妈的快别磕了!”她的丈夫脸色惨白,拽住女人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回来,哆哆嗦嗦地指着佛像,“你快看!”   “空了,空了,空了……”   一声声如咒语般的念喊,佛像的面容开始扭曲成幽深孔洞,只见硕大的白骨手爪从里面缓缓挤出,按在地毯漫无目标地开始摸索。   那对夫妻被吓得凄声尖叫,站起身争先恐后地逃向门口——   “噗嗤!”   滚烫的血花在白墙绽放,两具瞪圆眼睛的残尸像虫子般被身后的骨手压瘪在地……   “唔,下雨天好多小虫子都飞进来了。”   因为激烈的缠抖,解决完邪祟的尸体后屋里就和被炮轰过似的,宁知夏正准备战后重建,顺手拍死只小飞虫。   苔绿色的枝条叶片眼里有活,贴过来将脏东西扫开,温柔地贴青年手心蹭蹭。   “去去去。”   恢复人类形态的曲半青重拾恶毒后妈的自信,大鹏展翅赶开这些枝条,往宁知夏怀里丢了个扫把,“快些收拾,再耽搁时间真的要熬通宵了。”   “唔……”   宁度瑞拉抱着扫帚,把地上的碎瓷片扫得哗啦啦响,嘴里不满地嘀咕道,“还精灵呢,就不能施展点什么魔法给我一键复原吗?”   “一代版本一代神……”曲半青目光幽怨地说,“又不是我的主场,被削了行不?”   话音一落,吃饱了的藤蔓大摇大摆地游过来,直接卷走了他手上的吸尘器,叶片拨下启动按钮,缠住金属主杆来回滑动。   甚至扬起一根枝条,对碍事的两人挥了挥——玩去吧,你的神来了。   曲半青:“……”   越来越多的藤蔓从窗口与大门涌进来,它们分工明确,一部分有条不絮卷起地面的杂物进行分类,一部分扶起翻倒的桌椅板凳……还有几根稍微纤细的枝条没能挤赢同伴,搓搓叶子,卷起一包小饼干刺啦拆开,开心地喂到完全傻眼的青年嘴边。   很好,连狗腿子的藤设也有了。   屋里还有很多没法归于原位的破烂,几条藤蔓把它们拢在一起,随着一人走近,全都徐徐退开。   奥德罗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碎碟破碗浮在半空咔咔重组,甲油胶和华子钻也完好无损地排着队,摇摇晃晃地归于原位,脏污的墙壁,损挥的电器,通通都恢复如初。   曲半青抱着心爱的孤品餐具喜极而泣:“噢!老伙计,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宁知夏仿佛看见了仙女教母,嚼着饼干,嘴巴鼓鼓地疯狂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   “好神奇啊!”宁知夏崇拜得满眼都在放射星星,“太谢谢你了小奥!”   “不客气。”   奥德罗似乎今天心情很好,垂眼看向脚边撒娇的那一小团,“无糖白面馒头,把玩具放回原位。”   等等,它叫什么?   宁知夏一脸错愕,看着改名换姓的白板猫娇俏地“咪”了声,叼起小蝴蝶玩具丢进玩具箱。   接下来奥德罗屈起指节,敲两下窗台 。   虎皮卷艰难地把枕垫拖回沙发,豆沙包用前爪按住抹布在茶几蹭蹭,奥利奥骑着自动扫地机从脚边缓缓路过。   宁知夏看着它们完美诠释什么叫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嘴里欣喜的夸奖声叭叭叭地就没在奥德罗耳边停过。   “你好厉害,怎么做到的呀?”宁知夏蹭到奥德罗身边,在对方偏头看来时扒拉着他手臂摇摇,“可以再来一次吗?”   “嗯。”   在青年软软的嗓音里,奥德罗有点惬意地眯起眼,将挂在肩膀的胖橘扯落在地。   妄图偷懒的胖橘更名为黄金吐司,脑袋裹着三角方巾,像采棉花般收拾猫窝里的毛毛,迷茫的神情显然还没缓过神。   真是绝了。   感应到微弱的言灵之力在屋内涌动,曲半青手里的瓷器差点支离破碎。   这算什么,妖妃昏君戏小猫? 第21章 女明星   这时, 红色转动的光影从窗外一晃而过,街对面似乎着起了火,旺盛的火焰竟在夜风里吹得猎猎作响。   听见动静, 宁知夏推门踮脚看去,震惊道:“那好像是那家兰华头疗店吧?”   “原来是他们啊……那可真是活该。”曲半青嗤了声, 有点晦气地摆手。   宁知夏迷惘:“那些黑影是他们招来的吗?”   “看样子是了。”曲半青摸着他脑袋揉揉,叹气道, “你知道这里的位面规则吧?”   经他一提,宁知夏立马回想起奥德罗说的话:“运势?”   “是啦。做生意也讲究风水气运, 他们没有好运势,就去夺别人的。”曲半青思忖片刻说道, “也不知道是供奉了什么邪祟,靠这种阴虚手段抢运,再冷清的生意也能起死回生。”   可惜与虎谋皮怎么会没有栽跟头的时候, 宁知夏偏头看去, 那华丽的招牌已然被熊熊大火吞没。   他突然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会有警察处理吗?”   “不是。”   奥德罗冷不丁出声, 手指贴过他的脸庞,指向不远处的方向。   那里停了辆印有奇怪标志的越野车, 两个人从里面下来,穿过警戒线往火光处走去。   宁知夏迟疑:“那是……”   “你们位面的灵异处理所,这些办事员会处理好。”奥德罗的目光移向窗外, 如他所言, 火势没一会儿就灭得干净。   我这位面居然会有这种组织?   宁知夏刚觉得震惊,转念一想这个世界都存在灵异了, 那有专门处理这项工作的人很正常。   “好吧,我以为我生活在一个普通世界, 现在就算改天全员分化abo也不觉得奇怪了……”宁知夏低低念叨着,抬头看向一屋子非人之物,紧张兮兮地问,“这些办事员不会过来调查吧?”   奥德罗眨了眨眼,也跟着紧张地说:“哎呀,怎么办呀?”   宁知夏板起脸:“请不要模仿我,蟹蟹。”   我是真的在担心呀!   “有管理局遮掩,他们感应不到。”   奥德罗接过藤蔓适时卷来一朵花花,好心情地插在青年衬衫前胸的口袋,轻笑解释,“如果曲半青二十年期限到了还逗留,就会被感应引起麻烦,这也是管理局监管跨位面留居者的原因。”   “干嘛拿我打比方。”曲半青有些不爽地提醒,“你也不是人啊。”   “我没有期限。”奥德罗斜睨他一眼,下巴扬高了点表示,“跟你不一样。”   曲半青:“……”有编制了不起哦。   充当专业家政的藤蔓干完活,亲昵地用叶片摸了摸宁知夏的脑袋,一窝蜂嗖嗖嗖地沿着窗口重新回到前院。   陶土花盆已经碎裂,它们很自觉地用根系在石板路周围钻了个坑盘进去,只留最顶端的嫩枝花花在地面。   摆好造型又用叶片把土壤拢到周围拍拍,展现一副任由树影清风相伴的岁月静好模样。   那些黑影尸体足够消化许久,曲半青帮它们收拾干净夹杂着土壤里的花盆碎片,顺便阻拦宁知夏往里丢健胃消食片的打算。   此事告一段落,为了感谢奥德罗的帮忙,宁知夏隔天睡醒,拉着曲半青一起去商圈逛超市,买点好吃的回来聚个餐。   昨日开了一整天的车,宁知夏小腿肚子都在抖,今天直接打车出门。   出租车司机为了解闷,车上播放着特色升级流有声小说,两人在一路桀桀桀桀桀的反派笑声中刹到了商圈下车点。   宁知夏无限感慨:“但凡那晚吓我的邪祟这样笑笑,我也不至于听一晚上的强军战歌。”   曲半青正在看手机,闻言想象了一下,浑身打了个颤:“别,我怕我打起来笑场。”   “好像也是。”宁知夏抓抓头发,凑过去问,“你看什么呢?”   曲半青:“购物清单。”   宁知夏眯起眼一看,好家伙,满满当当的Excel表,品牌优惠满减全部清晰明了。   “你们j人真的是……”宁知夏扶额苦笑。   曲半青还嫌不够:“算漏了给波波和狐狸们的零食,我得添上去。”   宁知夏立马说:“那我要买懒人电煮锅,还要再配点什么高级厨具之类的,之前的杂牌太影响我厨艺发挥了。”   曲半青冷眼:“学习不好怪书包?”   宁知夏捂脸:“呜呜。”   他们要去的是一家高级超市,入口对面的巨幕广告屏又换了新主角,不少人都在仰头观看。   白得发光的长腿从开叉晚礼裙迈出,她像条花蟒般柔若无骨地倚在花窗,眼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无需开口,只一眼就恍觉魂都快被吸走了。   “是殷拂柳啊,她好漂亮!”   “今年又拿了个蓝血代言呢。”   “就是戏拍得不怎么样,不过光看那张脸就够了,再烂的剧情我也看得下去。”   宁知夏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夸赞道:“乖乖,她长得真……”   “漂亮!”   摄影师放下相机,身后的助理和化妆师朝着被聚光灯笼罩的女人拥上前去。   “殷老师辛苦,再有一组镜头这边的工作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品牌方那边的晚宴。”   助理见缝插针地核对行程,见对方没有异议和别的要求松了口气,让开位置请随行的化妆师补下眼妆。   “来了来了!”化妆师用鲨鱼夹利索挽起头发,乐颠颠地举着眼影刷凑到那张绝美面容。   化妆师头次与喜欢的明星近距离接触,激动得心颤,还没扫几下,手腕倏地被人握住。   她听见对方问道:“你指甲不错,哪儿做的?”   向来挑剔的女明星一开口,其余人也跟着看过来。   柿蒂纹形式多样,化妆师手上三指用金色水彩勾勒一尖两弯的繁复图案,间隔两指是饰品拼接的立体四叶纹,花纹线条绘制得精细流畅,配色典雅明快,对比一看,倒是比品牌方的老钱花纹好看。   “在、在那家怪物美甲店!”化妆师克制住微抖的声线,喜气洋洋地地打开手机翻出店铺账号,“就是这家!”   殷拂柳来了兴趣,接过手机翻看起这家账号发布的返图,目光一顿,视线停驻在热度最高的冰莲美甲页面。   “这张图我在好几家美甲店看见过呢,原来是这家店的返图啊!”   “我还拿图去做过呢,不过有点小翻车,而且价格死贵,白瞎我屁股坐那么疼。”   “不过这幅图真好看,居然是本甲做的,手模也选得太合适了!”   这话一出,殷拂柳放大了图片,眉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   她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灯光下来回比划,对着屏幕里的照片看了看,非常鄙夷地从鼻腔里哼了声。   “小姑娘。”殷拂柳撩了下头发,对化妆师问道,“这家店在哪儿?”   化妆师立马报地名:“余城C区清溪路19号!导航一搜就到!”   “清溪路……”殷拂柳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撑着脸略微思量片刻,扬起嘴角对助理说,“给我推掉饭局,今晚我另有安排!”   *   “新鲜的生鱼片,刚出烤箱的小蛋糕……”   宁知夏数了数曲半青端到茶几的餐碟,疑惑地问在沙发握着遥控器的客人,“你这样吃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   因为帮忙恢复美甲店,奥德罗得到了宁知夏他们的热情款待,闲散地将看海绵宝宝的地盘换到了客厅。   “好叭。”宁知夏有点羡慕他的铁胃,想了想,转身去厨房,抱了一篮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凑到他面前,“那你试试我烤的曲奇?”   奥德罗盯着那篮“曲奇”,向来神色淡漠的瞳孔里难得露出一丝震撼。   他礼貌婉拒:“不了吧。”   宁知夏遗憾叹气,抱住小篮子走开,身后传来他看透一切的声音——   “也别给吊兰和外面的植物,会死。”   宁知夏:“……”   好残忍的评价!   他郁闷地往嘴里塞了个小蛋糕准备坐下和他一起看,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叩叩。”   “来咯!”   宁知夏小跑过去拉开门,当看清来人毫无遮挡的面孔,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眼熟的客人才见过不久,确切的说,是在今天商场的巨幅广告牌上见过。   但宁知夏惊讶的是,她身后的景象,分明是妖灵位面的地盘!   “你就是宁知夏?”殷拂柳的美极具攻击性,撩拨着肩头弧度精致的卷发,肆无忌惮地打量19号的新主人。   宁知夏呆滞地点点头,满脑子还在思考她怎么会从妖市入口进来,就看见风光妩媚的女明星踢掉高跟鞋,自来熟地把自己砸进躺椅。   长裙之下,双腿光洁的皮肤逐渐生出细密的鳞片,不过眨眼之间,粗长猩红的蛇尾顺着躺椅嚣张涌动。   宁知夏看得头皮发麻,哦莫,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穿戴甲做吗?给我做一副。如果不能比苏秋水的好看——”   殷拂柳挑起细眉,如同一位傲慢的女王,笑容恶劣地用尾巴尖勾起宁知夏的下巴,“我就吞了你!”   宁知夏瞬间飙泪,凭啥啊!   有师尊大师兄驸马太医还不够,什么时候美甲师也成高危行业了!   殷拂柳饶有兴致地欣赏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暗自感慨瑟瑟发抖的漂亮男生果然是仙品。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你说,吞了谁?”   嗯嗯嗯?   殷拂柳侧头看去,隔断客厅的屏风后面,有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   浅色眼瞳就像覆盖在城堡塔尖的雪花,冷得让她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两分钟后——   奥德罗叼着甜甜圈,拍手:“action。”   曲半青面无表情地戳了下手机屏幕,悠扬的小提琴声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尊敬的宁先生。”   殷拂柳扭着快被打成死结的尾巴,僵硬的脸上很有职业素养地堆出亲切笑容,“不知今晚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您为我做一次美甲呢?”   宁知夏瞳孔震动:“⊙.⊙”   噢,原来带资进组是这种感觉! 第22章 穿戴甲   奥导的一镜到底完美结束, 等他转身回到沙发坐下,殷拂柳哽咽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捯饬自己的麻花尾巴。   天杀的, 怪不得敢随便开门,敢情这地盘有人坐镇呢!   殷拂柳顿时没了进门时的嚣张气焰, 规矩地恢复成人形,暗地里蹙着眉头打量这间屋子。   “我很少接穿戴甲, 你有喜欢的款式吗?没有的话可以看看店里的参考图。”   宁知夏笑眯眯地推着平板过来,给她翻着图展示最近高人气的款式。   赚钱第一位, 反正有疑问等她走了再问奥德罗就好了。   殷拂柳勤修千年历劫时化蛟失败,却参破一丝天机来到了这个世界, 意外在战局中庇护了村落百姓,管理局找来要送她回妖灵位面时,发现她已经被当地村民当成神女娘娘供奉。   因为这点善缘, 她获得了五十年居住权, 在前两年过来行使特权, 凭借出色的容貌在娱乐圈混得顺风顺水。   殷拂柳心不在焉地听着青年介绍, 撩了撩头发轻蔑道:“我才不是苏秋水那种没见识的妖怪,你如果敢拿寻常的玩意儿敷衍……”   一小根冰棱倏地砸在桌面, 贴在她手腕几公分的位置冒着幽幽寒气。   “……我是说,老师的作品都是神迹,一切由您设计就好呢。”殷拂柳面带笑容地谦逊颔首。   宁知夏悄摸摸地朝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佩服道:“你真的很能屈能伸。”   殷拂柳做作掩唇:“赫赫。”   宁知夏抱回平板, 歪头想了想,干脆拿起电容笔重新画款式图。   殷拂柳见状继续划拉自己的手机屏幕, 翻来覆去许久,页面又停留在了那张水彩冰莲的神图。   “粉色娇嫩, 如今她几岁了,还喜欢这样的。”   宁知夏偏头瞅过去,她又欲盖弥彰地把图片快速翻走,过了一会儿又嘀咕,“哼,看久了勉强顺眼……”   女孩子的关系真是好难猜,宁知夏埋头嗖嗖画图,等他画得差不多了,把平板再次推她面前:“这两款你看行不?”   一款是蓝黑底的水彩白月季,层次深浅不一,更有月色朦胧的美感。   另一款则是用晕染和华子钻搭配,稍显特别的是中指部分缠绕着一条立体红眼小蛇,圆头圆脑地盘着块小号歪心钻。   殷拂柳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抛开手机毫无形象地趴在平板边,把图放大看,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这能做出来?”   宁知夏老实点头:“嗯嗯嗯!”   殷拂柳眯起眼:“一模一样?”   “可以的。”宁知夏挖了坨PVC造型胶,像玩橡皮泥似的搓成长条,轻轻覆在甲片用硅胶笔调整形态,涂了色又覆了层造型胶,用钢推印压出鳞片。   因为只是展示他做得粗糙,但殷拂柳眼里全然盛满了惊艳之色,不敢想象精心制作后该有多好看。   宁知夏不确定道:“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   “就订这两套!”   殷拂柳生怕他改口似的,爽快地拍板决定,连价都没问直接开始转钱。   “账户到账,20000元!”   “卧槽!”“美爆了!”   宁知夏捧着弹出收款信息的手机,殷拂柳喜滋滋地端起平板。   一人一蛇都觉得自己今天赚了个大的!   因为穿戴甲做起来要不少时间,殷拂柳量完尺寸可不打算在这儿干等着,约好了明天派人来取,就拎着小包飞快告辞。   宁知夏还在热情地朝她背影挥挥手,转过身,就见奥德罗一言不发地从屏风后探出头。   “好了?”他问道。   宁知夏走过去:“嗯嗯,大赚一笔!”   奥德罗把人拽到身边,盯着他问:“继续吗?”   轻哑的嗓音像猫尾巴尖的毛毛,在耳廓挠了一下似的。   宁知夏满心欢喜:“好啊好啊!”   一旁的曲半青正在给小猫做花边围兜,闻言倏地抬头,警觉地眯起眼睛,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得到答复的奥德罗心满意足,飞快地……   按了下遥控器。   电视屏幕里暂停已久的海绵方块重新动起来。   果然,动画片就是要有搭子看才有意思!   曲半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有时候真的想给他们报个幼儿园班送去报道。   幼稚,看海绵宝宝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研究友谊的魔法呢!   隔天下午,在曲半青“只管设计不管操作难度”的吐槽中,宁知夏总算搓完两幅穿戴甲。   恰巧殷拂柳派来的助理也来了,推开门一看见宁知夏就毕恭毕敬地客气问好:“宁老师我来取货,宁老师辛苦了,宁知夏有机会我们下次再合作哈!”   宁知夏被一键三连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差点条件反射跟着弯腰。   倒也不怪助理夸张,她临行前被殷拂柳叮嘱了好几遍要有礼貌,也别乱动屋子里的植物。   助理跟着殷拂柳有段日子了,对她傲慢的脾气心里有数,听她说得那么夸张,心里估摸着是哪家财阀少爷创业体验生活,特地照顾生意拉关系。   她接过装有穿戴甲的礼盒,还在暗戳戳打量,可惜怎么看都觉得是家普通美甲店。   就为了订制套美甲就推掉昨天的晚宴,自家艺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简直是得不偿失。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拎着礼盒离开。   没过两天,殷拂柳应约去拍品牌方的香水广告,广告造型自然由不得她做主。   品牌方御用的造型师不停念叨,殷拂柳不情不愿地翘着二郎腿等人帮忙卸甲。   这次的春夏香水系列是重点产品,品牌方的老总也跟着过来看看,瞧见殷拂柳的瞬间眼睛一亮。   “殷小姐果然符合我们这次的主题!”他转头问随行的负责人,“不过指甲的创意在之前的方案里怎么没见过?”   负责人一头雾水:“这不是我们准备的造型……”   “是我自己订的穿戴甲。”殷拂柳闻言,漫不经心道,“正在卸,别催。”   “什么?不不不!”   老总一听连忙摆手,直接安排道,“就戴着拍!”   “等等!这不符合我设计的调性!你们懂不懂时尚?”造型师还在喋喋不休,但已经没有人再听。   因为春夏香水包装都偏明媚色系,殷拂柳向来是高级感的妩媚性感风格,从广告代言公布确定开始,就引来不少黑粉和品牌粉丝吐槽。   然而等蓝血品牌的广告视频在官方发布,腥风血雨在一片“啊啊啊”的疯狂尖叫中熄灭,准备硬仗一场的控评粉丝全都拔剑四顾心茫然。   视频里的殷拂柳穿着檀粉仙女裙梳妆打扮,一只手穿过珠帘拿起侍女托盘里的香水瓶。   那只手的中指覆着只白鳞红眼的灵动小蛇,圆圆的小蛇脑袋恰好对准香水瓶的品牌logo,鳞片浮出几团像腮红般的极淡粉晕,莫名添了几分憨态可掬的姿态。   品牌的风格调性,视觉传达,与最重要的记忆点瞬间迸发,将少女心与性感通通拿捏到位。   “啊啊啊绝了!这次的包装和创意好绝!”   “头一次从殷拂柳那张伟大的脸上移开视线!这美甲也太妙了吧!”   “蛇这种元素老是代表魅惑引诱早就看腻了,可是这次的小蛇可爱到爆!”   “简直像没成年就出来的宝宝打工蛇!”   “我靠,太喜欢了,循环看了三次,春夏系列我买爆!”   “就算喷出来是螺蛳粉味我都买!”   “礼盒能不能附赠海报小卡呀!柳柳这次的妆造简直仙品!”   “你们都关心香水,我就想知道这副指甲在哪儿做的啊!”   “做的话估计要四五小时吧?我看是穿戴甲,品牌方能不能透露下是哪位老师的作品啊?”   有了讨论点的广告瞬间播放与转发量暴涨,反响出乎意料之外的好,而殷拂柳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在花絮采访里说了穿戴甲的出处。   她大大方方的态度很搏好感,又因为这次的形象造型柔和了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风格,一下子就吸了波新粉关注。   助理这边还在和殷拂柳对接行程,经纪人那头就打来电话说品牌方要直接给全线代言,收拾收拾准备升咖。   要知道这可是多少人都在争的品牌代言,助理看向还在给手拍照的殷拂柳,心中无比震撼,妈的,什么美甲店,去一趟比拜财神还管用!   宁知夏不浪费白来的热度,在社交平台发布了小粉蛇的图稿,因为评论底下哀求出售穿戴甲的网友不少,想了想,还是开通了穿戴甲的线上销售。   他和曲半青手速都算快,不过平时里还有预约的客人上门,分不了多少精力在穿戴甲上面,而且这玩意儿一定要贴合尺寸,不然既不舒服也不好看。   “定588元,限量30位吧。”他们用的都是贵妇级甲油胶和材料,曲半青做好了早饭出来,瞧见他在思考定价,便随口提议道。   这样的价位实际上算贵了,穿戴甲虽说可以重复使用,但实际上大家喜欢的永远都是下一副,重复戴第二次的情况不多,况且宁知夏发了图稿,也不一定都会在这里订制。   宁知夏闻见了饭香,顿时懒得再纠结,手指在键盘随意敲了几下就蹦去茶几边端碗干饭。   临近初夏时节,这时候最早的一批嫩南瓜也出现在菜市场嬢嬢的背篓里。   这种南瓜看起来像西葫芦,口感脆嫩水多,平常用来清煮配辣椒面蘸水,下饭又低脂。   不过早上没吃那么重口,曲半青挑了个小的切成细丝清炒,清甜可口配着白粥吃也合适。   宁知夏呼噜噜吃了两碗粥还意犹未尽,现在的生活过得太滋润,他摸摸肚皮感慨:“要是天天都有殷拂柳那样的大客户就好了!”   “做梦呢,美得你。”曲半青戳戳他肚皮,使唤道,“去洗碗去洗碗,等会儿有客人要过来呢!”   “好哦。”   宁知夏乖乖答应,等他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时,就见曲半青僵硬地做在电脑面前一动不动。   “咋了?   曲半青深吸一口气,有些欲哭无泪地说:“崽啊,你自己看看你干了啥!”   宁知夏茫然地凑到屏幕前把他脑袋挤开,看着界面里限量300份的大字,脑子里轰隆隆冒出朵蘑菇云,嗫喏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   该死,竟然手滑多输了个零!   他接过鼠标想赶紧下架截单,没想到曲半青凉幽幽道:“晚了,全部售空了。”   “什么?!”   宁知夏这才发现库存已经显示为零,他抓狂地揉把头发揉成乱鸡窝。那么贵,还是预定,这都有人愿意买?   而后台还有源源不断求补货的私聊信息弹出,宁知夏连点开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现在三百份的货量足够他和曲半青搓甲搓到手冒火星!   发货期是二十天,想招水平足够的员工不方便,退款又败好感,宁知夏认命地在空闲之余可劲儿赶工。   到了晚上,曲半青送走客人准备做饭,听见一阵拍手声。   只见宁知夏欲哭无泪地把手背拍得通红,嘴里念念有词。   死手,都怪你都怪你,快做快做快做!   曲半青对他的精神状态习以为常,讷讷问道:“做到哪儿了?”   宁知夏委屈叫嚷:“abandon!abandon!”   照这个速度根本完不成,宁知夏嘴里愁闷地嘀咕:“我要是自己有八只手就好了,这做起来岂不是跟开倍速一样爽……”   曲半青正想劝他先去说明情况给客人们退款,一阵熟悉的拔火罐式敲门声将他打断。   “宁宁!青青!”波波库拉快乐地挥舞着八条触手,“我今天来看猫猫啦!”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宁知夏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把门打开,曲半青往小猫嘴里塞了点冻干强制开启营业状态。   他们把开机成功的小猫赶到粉色大章鱼身边,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嘿嘿嘿,波波你来啦!”   “嗯……嗯。”波波库拉觉得今天的人类有点热情似火,“怎、怎么了吗?”   “有个赚钱的门路,发财大大的。”宁知夏满脸堆笑,“波波你搞不搞呐?”   波波库拉瞬时变得更粉了,紧张地咕叽咕叽搓触手:“那个……正不正经啊?” 第23章 业务外包   “这是一项足以让三百位人类女性欢呼的重大工程, 也是你挑战自我的历练,更是掌握新技能的契机!”   宁知夏化身励志师,在他连蒙带骗的吹嘘之下, 波波库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来自人类世界的重要委托。   它用触手挠挠脑袋:“那我先试试看?”   “没问题!”   于是宁知夏迅速开启特训,把工具一字排开给波波库拉做示范。   “这是现成的免刻磨甲片……”宁知夏挥舞着海绵砂条比划, “但是边缘需要用它搓搓,不可以有一点毛刺哦。”   “嗯嗯!”波波库拉睁大圆溜溜的眼睛, 认真记下知识点,女孩子的手要好好保护, 有小毛刺的甲片会让她们不舒服!   宁知夏说完一个步骤就把材料推给它:“波波要试试看吗?”   “好,波波试试看!”   波波库拉拍拍触手, 给自己啵啵啵的鼓舞打气,直接缩小了体型,卷起这些小玩意认真照做。   八条触手两两组合, 绝对没有一条触手可以偷懒。   灵敏的触手简直一学就会, 宁知夏惊讶夸夸:“波波好厉害, 力度把握得好, 速度又快,简直是天赋异禀, 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最厉害的美甲师呢!”   波波库拉信心倍增,触手们激动得快要扭成花,它戳了戳宁知夏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接下来需要涂底胶和色胶, 这一步很重要, 千万不可以急……”宁知夏像个尽职的小老师般说道,“取胶可以少量多次, 力度一定均匀,从左到右慢慢来不然会有刷痕……”   “噢噢……”随着青年的声音响起, 波波库拉紧张得把呼吸都放轻了,卷起笔看他一眼就涂一笔,再看一眼,又涂一笔。   很快它不需要再观察宁知夏的动作,刷刷刷把剩余的甲片涂好。   “哎呀,波波好聪明!你一定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海怪!”   总共就见过一只大海怪的宁知夏捧着脸,不留余力地夸赞。   他倒是没说假话,这些触手比想象中还要灵活,像是能充分吸收知识点的好学生,涂好的甲片和宁知夏的模板完全一样。   曲半青很有眼色地把后勤服务做到位,端来小饼干和奶茶,顺手把呼呼大睡的胖橘也捞过去陪客。   两人的夸奖像不要钱似的往大章鱼光滑的脑袋上砸,波波库拉舒爽得又变红了一个色号,从粉色棉花糖进化成红通通的大草莓!   大草莓害羞地用触手尖尖戳地板,声音软糯糯地宣布:“我已经学会啦!宁宁把所有穿戴甲都交给我做吧!”   “可是要保质保量的完成三百份会非常累。”宁知夏犹豫片刻,摇头说道,“波波每天晚上来帮忙就好了!”   “最聪明的大海怪是不会累的!”   已经被夸得飘上云端的波波库拉精神抖擞,咕叽咕叽揉搓着触手,像复读机般不断地游说,“宁宁给我吧,宁宁给我吧!”   “好吧,看着你这么真诚的份上……”宁知夏沉思良久,终于在对方星星闪烁的视线里点头答应,“我就把这个大项目全权委托给你。   “我替三百位人类女性感谢波波的辛勤付出!”宁知夏握住它的一条粉色触手摇了摇。   “嗯!宁宁不客气!”   波波库拉用触手碰碰他脑门。   “啵。”   柔软的吸盘像合同盖戳般在额头吸了一下。   它嘿咻一声,背起装着各种工具以及电池款光疗机的小包裹,对他们挥了挥触手,意气风发地从大门离开。   宁知夏顶着额头的火罐似红印,缓缓露出得逞的满足笑容。   曲半青淡声道:“你笑得真像个资本家。”   宁知夏:“^v^”   将穿戴甲业务外包出去后,宁知夏轻松许多,想着有了热度自然也得把服务品质搞上去。   这天下午忙完,就被曲半青安排出门买最近超火的冰淇淋蛋糕,放在店里招待客人。   这家店正好在与游戏IP搞联名,队伍排得很长,宁知夏急匆匆地蹦到队伍最后,蹿得太猛,脑门一下子朝前面的人肩膀磕了个头。   “抱歉抱歉恭喜发财……”   宁知夏下意识道歉,前方的人转过身垂眸看向他,手背朝他磕出红印的额头贴去,冰凉舒适的温度传至皮肤。   “奥德罗?”宁知夏反应迟钝地眨巴眨巴眼。   等奥德罗移开手,青年像只快乐小狗一样,脑袋跟着偏了偏,黑亮的眼睛里写满非常好懂的情绪:哈喽哈喽你好呀!   宁知夏欣喜道:“好巧哦。”   奥德罗懒洋洋地翘了翘唇角:“嗯,你是100号,我是99号,刚好还能买上限量口味。”   话音刚落,有个老头牵着拿着玩具枪的小孩直接插到两人前面。   宁知夏刷地变脸:“……我被out了。”   奥德罗侧过头疑惑瞥他一眼,那大爷当没看见,捧着手机刷短视频,把外放开得震天响。   “爷爷我还要等多久啊!”小孩不耐烦地乱挥玩具枪,大嗓门地叫嚷不停,“我现在就要!”   奥德罗眯起眼,直接用手指把小孩戳出队伍:“别插队。”   “你——”小孩不满地抬头发火,对上奥德罗冷淡的视线,不禁抖了抖身子,仰头哇哇大哭。   “嘿,你干什么呢!”那老登见不得心爱的孙子受欺负,转过头就骂,“打扮得不男不女像个神经病,居然敢动手欺负小孩,你爸妈没教过你什么叫尊老爱幼是吧!”   “尊老?”   奥德罗觉得可太有道理了,低声说了句“你说得对”,然后十分理所应当地把老登也连着推了出去。   “诶,不是……”   老登茫然地与耀祖排排站,反应过来开口想要再骂。   奥德罗身后冒出个黑毛脑袋,盯着他眨眨眼,忽然像个小喇叭仰头大喊:“插队了插队了,老辈子带到他们家耀祖插队了!”   霎时间,路人与前后排队的客人纷纷朝声源处投来目光。   老登左顾右看,红着脖子说:“我没——”   “你没插队就怪咯!”   宁知夏嘴皮子飞快打断施法,凶巴巴地警告,“再闹,再闹没得嬢嬢和你跳坝坝舞!”   “你、你——天老爷你看看这世道,这些年轻人简直不得了哦……”   老登见嘴上讨不了便宜,顿时气得红温,哭天喊地就要往地上躺,人还没往下滑多少,后领忽然一紧。   奥德罗揪住他衣领,面无表情地往上一提,让老登给众人当场表演了个军姿立正。   众人顿时哄笑成一团,老登整个人都傻了,一时间竟不知下步流程该怎么走。   “哼!”   宁知夏板着小脸,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嫌弃摆手,“走开走开,莫像坨癞疙宝一样戳不走哈!”   队伍其他人看了半晌,瞬时明白怎么回事,大咧咧地跟着起哄。   “老头你不要哇哇叫,当我们是空气嗦。”   “哟哟哟,好大个领导吆不到台!”   “你插撒,你啷个不直接插到老板屋头去,喊他给你当面做?”   老登又气又羞,面前两人一个动手一个动嘴都是不好惹的硬茬,抬头见还有不少人举起了手机,连忙带着耀祖灰头土脸地走开。   “嘿嘿……”   宁知夏骄傲挺胸,朝他伸手,“怎么样99号,我做得很不错吧?”   “嗯。”奥德罗配合地握了握手,“100号很厉害。”   宁知夏拎着满当的包装盒回店里,发现殷拂柳正巧来店里做客,还没来得及说几句,正巧就到了七点二十八。   苏秋水带着一串狐狸崽准时串门,瞥见屋里翻看图稿的殷拂柳,顿时偏过头冷哼一声。   两位大妖还没化形时就为了抢地盘结了梁子,今天你叼我尾巴,明天我把你当麻绳搓,算是从小闹腾到大。   “宁老板,我也要穿戴甲!要比她好看一百倍的!”苏秋水扫了一眼那些图稿,扭头就拉着宁知夏叨叨,大有不答应就变成原型撒泼的气势。   “这可是宁老板给我私人订制的,两套!”殷拂柳重音强调,挥着手在她眼前嘚瑟,“你再往手上盘十只狐狸也没我的好看。”   苏秋水看得眼红,张嘴就想咬,气得殷拂柳扯她耳朵:“死狐狸千八百岁了还像个没礼貌的狐狸崽,论道行我可是你前辈,你懂尊重前辈吗?”   苏秋水完全不听,嚣张地张嘴:“哇哇哇!”   狐狸崽们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小耳朵却竖得笔直,从头发里冒出两个三角尖尖,有点兴奋地颤了颤。   他们笑嘻嘻地拉住想要劝架的曲半青:“曲哥哥,姐姐们大了,就让她们玩会儿吧。”   曲半青:“……”好一个唯恐天下不乱!   “你说你惹她干嘛。”   宁知夏可不想她们上演大乱斗,把蛋糕盒打开说,“狐狸款的美甲没有,但是狐狸蛋糕是有的。”   众人看去,散发幽幽凉气的冰淇淋蛋糕表面,果然蹲着八只奶油狐狸。   “哇!我想吃!”   狐狸崽们挤开大人,踮脚把下巴搁在桌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大蛋糕摇尾巴。   宁知夏把切好的蛋糕块用碟子装好递给狐狸崽。   他分得均匀,每块蛋糕上面都蹲坐了只小狐狸。   白竹歪头看了看,发现奶油狐狐只有一条尾巴,顿时不高兴地撅起嘴。   宁知夏见状,用叉子刮了点奶油,堆到奶油狐狐屁股后面造了两条尾巴,算是为几位太爷的太爷的太爷满足了下三百岁狐狐该有的仪式感。   “呜呼!”   毛茸茸的耳朵瞬间支棱,白竹张大了嘴把蛋糕一口塞进嘴里嚼嚼,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宁哥哥!”   宁知夏愣道:“虽说咱们感情深,但也不用一口闷。”   白竹糊了满嘴奶油,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   宁知夏无奈地让他去找曲半青擦嘴,又切了一块蛋糕给殷拂柳:“殷小姐你也尝点,这次还要多谢你的热度呢。”   “不用客气,那也是你的款式对胃口才行。”殷拂柳接过蛋糕,得意地对苏秋水挑了挑眉,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况且托你的福,这次广告反响不错,我的代言也升级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苏秋水非常鄙夷地哼了一声,“那干脆把我们的香膏也放进礼盒里,客人们肯定会更喜欢!”   殷拂柳鄙夷:“区区赠品。”   苏秋水大怒:“是小惊喜!”   宁知夏赶紧打圆场,他觉得好像也有道理,毕竟也不便宜,总得放点小赠品给点仪式感才行。   苏秋水见他采纳自己地提议,也重重地哼了一声,余光却瞥见殷拂柳正在给小蛋糕调整角度拍照。   她不懂就问:“不就是个厚实的大饼子,很稀有吗?”   “土包子狐狸。”殷拂柳撩撩头发哼笑道,“限定有六种口味,这款的口味评价最棒,很难买的。”   “确实,当时就剩一个了。”宁知夏抽了纸巾擦手,随口嘟囔道,“是奥德罗让给我的,他选了别的限定口味。”   “什么?让?”   两位大妖抓住关键词,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奇。   苏秋水上下打量着宁知夏,满脸稀奇地啧啧出声,“那我宁愿相信殷拂柳当街卖大饼。”   殷拂柳优雅地眯起眼,手劲儿不小地拧了下她头顶的三角耳朵。   苏秋水痛得龇牙咧嘴,反手就去拽她头发。   “住手,你们住手……你们不要再打啦……”宁知夏无力地喊了几声发现没什么效果,只能拿起平板和电容笔幽幽低语,“再打,就画你们的同人图!”   两个已被不少破文冲击过的文化妖瞬时一顿,顷刻之间笑颜如花,各自友好地松开手,优雅品茶吃蛋糕,仿佛刚才的扯头花行为只是过眼云烟。   宁知夏只想拍手叫绝,偏头暗戳戳地同曲半青嘀咕:“以后规定狐狸和花蟒不得同时入内……”   曲半青疯狂点头:“同意。”   *   因为怪物美甲店是第一次开售穿戴甲,又是限量又昂贵价格。   许多感兴趣的人顿时就纠结起来,嘴里嘀咕着怪物美甲店借着殷拂柳送上的热度搞饥饿营销割韭菜。   可越是没有越是想要,背地里耐不住内心的煎熬,天天蹲点哀求:“卡密——再加点量吧!给我一个为你花钱的机会啊!”   宁知夏不想把波波库拉压榨成章鱼干,只能统一回复小店精力有限,下次开售会提前预告。   于是其他流水线美甲店瞄准了嫌排队久的客源,把价格压了许多,也跟着推出同款疯狂接单。   当然,顺便也给收到货后和原版对比的客人们打了预防针——   “亲亲我们这边的款式开工了,会微调一下,但真的调得不多,大概百分之四十左右呢~”   蠢蠢欲动的客人们:“……”   宁知夏赶制出五十份穿戴甲后,决定先按订单购买顺序发货。   为了把仪式感拉满,他专门定制了一批小粉蛇款式相当契合的樱桃粉礼盒,把配套小工具和甲片都用收纳盒装好放进去,当然一同放进去的还有作为赠品的香膏。   狐狸崽们作为香膏供应商,来送香膏时顺便也帮忙打包。   他们学着宁知夏的模样,想用丝带在礼盒中央系好蝴蝶结,结果笨手笨脚地倒腾许久,差点把自己连同礼盒绑在了一起,呜呜噫噫地哀声叫唤。   宁知夏只能解救出把自己当香肠串来串去的小狐狸们,给他们重新换了个任务。   于是狐狸崽们叼来大朵的干花,小心翼翼地别进蝴蝶结里,用脑袋顶着礼盒堆到门口摆放整齐。   白竹蹲坐在盒子山面前摇摇尾巴,他知道,这些包装别致的小盒子很快就会出发,像小鸟一样飞啊飞,飞到它们的主人手中…… 第24章 泼脏水   “终于到了!”   第一位收到货的顾客是殷拂柳的粉丝, 想到能和喜欢的明星戴同款穿戴甲就有点小激动,直接迫不及待地拍起了开箱视频。   蝴蝶结里插着一朵金色干花,她取下干花将丝带解开, 清甜的气息随着被打开的礼盒从里面缓缓飘出。   佩戴工具包里的东西很齐全,有果冻胶也有粘贴剂, 想用哪种方法佩戴都行。   她打开旁边的透明盒子,在日光下看, 甲面小蛇活灵活现,扭动着身子从透亮闪烁的歪心华子钻后面探出圆脑袋, 懒洋洋地趴在饰品边缘,看起来竟比商品图还要灵动漂亮。   实物的精美程度与材质瞬间博得好感, 至少这五百多看起来还算划算。   顾客正准备收拾包装盒,结果发现里面沉甸甸的还有重物,拨开雪梨纸, 发现还有个小瓷罐。   一般商家都会送几颗糖或者香包之类的小礼物, 虽说也是点小心意, 但多半都是被直接连同包装当垃圾丢掉。   初次购买的顾客拿起小罐子有点犹豫, 虽说这种护手霜赠品都不是什么好货,直接丢掉又有点太浪费了, 想了想放到梳妆台当摆设。   许多开箱视频陆陆续续在网上发布,备受期待的小蛇美甲顿时吊打一众仿版。   “等待期间买了别家平替,怪物家的到货, 才知道贵有贵的道理!”   “质量完胜精致度高, 材料包也很大方!”   “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么贵, 再扣扣搜搜的也说不过去吧。”   “如果贵能一步到位我也很满意了好伐?他们家指甲参数很详细,宽度和弧度测量都要测量, 麻烦是麻烦,不过到货后一试,真是我买过最贴合的穿戴甲了!”   “蝴蝶结的干花很好看哦!我的是金色花花,听说招财算是个好彩头呢!”   “什么?还有这种玄学?”   “我觉得有呢,前天收到的是紫色干花,今天就发现一起爬山的投缘姨姨是新客户,真是遇到贵人了!”   “有没有姐妹要出香膏的?价格好谈!”   “什么香膏?我怎么没有?”   “快找找包装盒里的小瓷罐,据说店里消费满五百会送,清甜保湿不滑腻,本人觉得品质吊打一线大牌的护手霜!”   “天呐!我居然丢掉了,我都浪费了什么!”   大家刷到这条评论顿时精神一震,赶紧从包装盒里翻找出差点被当廉价垃圾丢掉的香膏。   当细腻的膏体在手背抹匀,心里莫名迸发出一种好划算的感觉。   *   “宁啰啰,这批香膏我先放储物间啊!”曲半青抱着箱子冲工作区的青年扬声喊道。   最近生意好,因为售卖穿戴甲的缘故买了不少包材,一大早两人就在收拾屋子里的快递,猫猫们趁机在满地空盒里蹦来蹦去。   “知道了,你放吧。”宁知夏应声,随手把猫猫们赶开,不满地嘟囔道,“呼,给你们买的猫窝不睡,老是玩空盒子做什么?”   胖橘才不理会,含住纸箱壳,像个全自动订书机一般乐此不疲地在周围咬出小牙印。   曲半青忙完从储物间出来,抬头看了眼时间,有点诧异道:“预约的客人还没到呢?打个电话问问吧。”   “打过了,一直在通话中。”现在其他客人约定的时间都快到了,宁知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发信息给对方取消预约。   “哈喽!宁少好久不见!”   窗棂的玻璃风铃响动,贺明珠拎着新买的小包出现在门口。   明媚的阳光之下,打扮精致的女孩笑意盈盈,简直就像拍摄画报的场景,前提是,如果她手里挥舞的不是麻辣兔头……   宁知夏朝她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刚嗦了个颗兔头的贺明珠满嘴红油地走过去。   曲半青的客人也很快到了,他给自己的客人搓着指甲,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气味,喃喃低语:“兔子长得这么可爱……”   宁知夏怕伤到友友喜爱兔子的心:“那个……”   曲半青抬头满眼精光:“怎么还这么香呢!”   宁知夏愣道:“我以为你很爱兔子的。”毕竟小时候的玩偶全是兔兔。   “当然爱。”曲半青感慨,“它的肉也属于它嘛。”   宁知夏:“……”这份爱,好深沉。   闲聊之际,浓妆艳抹的瘦削男人推门进来,抬着下巴环顾四周,盯着天花板翻了翻眼睛,鼻腔里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   宁知夏默了下,眼保健操现在也没加新动作吧?   一旁的客人有些惊讶,同两人小声说是最近超火的网红主播,叫石芭仙。   “低调好吗,这是私人行程。”石芭仙鄙夷地看了客人一眼,摇头晃脑地掏出口罩戴上。   宁知夏看得一愣一愣,就见他整理了下口罩和头发,拉开椅子就要坐下,“我说老板啊,我工作是很忙的,就晚来一会儿用得着打那么多电话吗?好了好了,快点开始吧。”   “不好意思啊。”   宁知夏一把勾住椅子腿,堆出营业笑容说道,“因为你已经迟到超时,现在是下一位客人的时间,你应该收到了我发的通知短信才对。”   “收到了又怎么样,大老远来一趟你说取消就取消啊!”   石芭仙拧着眉,打量着宁知夏冷冷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能来你们店那是给你脸面。”   “不行,新的客人已经到了。”   宁知夏摇头拒绝,朝洗手间的方向瞄了一眼,耐着性子劝道,“你还是先走吧,想再来可以重新预约改天的。”   石芭仙简直气笑了,火起来后还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不屑地挥了挥手:“你傻逼吧,什么客人你让她等着不就好了!”   “崽种你再骂!”曲半青瞬间凶神恶煞,按住宁知夏的脑袋撑起来就要护崽。   这时,洗手间的门“啪”的一声被人拍开,贺明珠高跟鞋的声响由远及近,略带疑惑地看着站在座位前的男人。   石芭仙看清来人,不禁愣了下:“贺、贺明珠……”   贺明珠粉丝不多,营业佛性,但集团千金的身份是实打实的不好惹。   宁知夏向贺明珠递上口罩,板着脸提醒:“低调好吗,私人行程,没事别乱打招呼。”   一旁的客人微微怔住,随即暖心一笑。   “这人谁啊,在这儿歪歪扭扭地站什么桩。”贺明珠隐约听见外面的动静,接过口罩不太高兴地坐下。   石芭仙连忙笑起来,讨好地摸出手机:“贺小姐我一直是您的粉丝,今天遇见也太巧了,可以一起合个影吗?”   “顺便把你做美甲的位置让给他。”宁知夏笑嘻嘻的声音插进来。   “……”   石芭仙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立马扭头看去。   青年无辜地眨眨眼,热心地提醒:“你刚自己说的哦!”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石芭仙心里骂个不停,呼吸都慌乱起来,前言不搭后语地胡乱否认。   贺明珠冷笑:“我来朋友的店做美甲都要预约,你什么意思,想搞特权?”   其他客人倒是没想到这个最近小火一把的美甲店有这人脉,石芭仙更是震惊地朝旁边看了眼:“你朋友……”   “哼!”宁知夏冷着脸挺胸。   石芭仙有些下不来台,又硬钢不过,只能讪笑道:“老板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我没表达清楚,我重新预约就行。”   宁知夏往椅子上一靠:“哦。”   其余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也不搭话,石芭仙面红耳赤,尴尬地陪了几声笑,飞快地转身从屋里离开。   送走晦气小丑,宁知夏干脆点了麻辣兔头的外卖庆祝,这种人被爆火的流量冲晕了脑袋,迟早都会糊穿地心。   几人都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谁料当天夜里,这位网红开起了直播。   他的粉丝们好奇问着怎么没做指甲,石芭仙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冲粉丝倒苦水。   “去了呢,当时有别的博主在,可能是我咖位不够入不了那位老板的眼,人家让我重新预约。”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又故作坚强地抬高脑袋,两只手不停在眼睛旁扇风,声音哽咽地说,“没关系哦,不用怪老板,是我还不够格……”   “什么美甲店这么吊?摆架子给谁看啊?”   “不就是借着几款美甲小红一波,这种级别,我换家店也能做啊!”   粉丝们见他楚楚可怜地示弱许久,与平常自信闪光芒的形象完全不同,顿时觉得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在镜头前没崩住,连带着也对美甲店的印象大打折扣。   “可恶!他歪曲事实!他阴阳我!”   宁知夏叼着兔头气得踩桌上,就差拿着机关枪钻进屏幕里对正在假哭的网红突突突。   就在粉丝们被煽动着要来讨说法时,贺明珠直接开直播。   她向来只分享生活,基本不掺和网络纠纷,如今高调开直播把粉丝们都吓了一跳。   “见过挂人的没见过自挂东南枝的,约了十点做美甲,自己迟到失联还有理了?”   贺明珠鄙夷地说道,“没有时间观念不说,甚至来了就想挤占其他客人的时间,如果不是宁老板态度坚决,那才真是失了公平,失了原则。”   宁知夏弯起嘴角一边感慨贺明珠战力惊人,一边把白天的前因后果按时间点说明清楚,还附带通讯记录和短信内容,整个事件做成图文并茂的PPT,直接投放在社交平台。   吃瓜网友和几家粉丝仿佛进入什么大型会议室,被条理清晰的证据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不是,现在吃瓜都这么方便吗?从前到处求总结求翻译的我简直像个孤儿!”   “笑死,店主一定打过工,这班味也太重了!”   “有反驳的吗?建议石芭仙反驳的时候也自带PPT和演讲稿哦,哭哭啼啼的简直听不下去。”   “一个气急败坏社会哥,一个有理有据拿证据,谁占理不是很清楚吗?”   而白天一起目睹全程的客人也出来作证,第三方视角与宁贺两人说得完全相同,粉丝们冷静下来,纷纷在直播间问石芭仙真相。   石芭仙哪里敢说话,他原以为贺明珠只是显摆身份才替人出头,和背后公司商量着把这事作秀拉波热度,没想到这几人反击的速度这么快,连发酵的时间也不给。   看着屏幕里各种求真相的评论,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决定把这事往富家小姐联合友人霸凌小主播的方向靠。   谁料小作文还没出,他嚣张的行事作风早已经得罪了太多人,有宁知夏这边起了头,连带着许多商家也跟着联名爆料。   “这位石芭仙打着探店的旗号,不仅趾高气昂地白嫖服务还要高昂广告费,要是不给就在视频和直播里出言诋毁,哪位粉丝心疼他,麻烦来把他的账单结一下吧!”   粉丝们看完证据大为失望,关注一个博主是被他的闪光点吸引,而石芭仙显然将没有值得粉丝们真诚以待的品质。   “贺小姐的好朋友,殷拂柳的美甲师,大哥别搞笑了好吗,人家缺你那点热度?”   “这哪里是排雷,简直是种草好吗!我已经被那种名店的双标态度搞破防了,就喜欢这种一视同仁的神仙老板!”   “真是什么野鸡都能红,造个人设就能消耗粉丝热情!”   铺天盖地的负面评论如同当初射出的箭矢反噬到了自身,意识到被当枪使的粉丝也不再维护,纷纷取关回踩。   石芭仙看着不停减少的粉丝数冷汗直流,埋怨自己不该自作聪明。   就在他想办法紧急公关时,助理打来电话,慌乱地说:“不好了,刚刚商务被冲掉了大半,公司那边似乎要解约呢!”   “什么?!”   还没有在众人吹捧的天堂待多久,就要被一脚踩回原型,石芭仙顿时捂着心口呼吸慌乱,翻了个白眼彻底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   “我完全能想象他像个小炮竹似的,朝那个倒霉家伙噼里啪啦砸证据。”   在华丽复古的中式别墅里,殷拂柳捧着手机发出咯咯轻笑,“真是利落的反击,您说是吗——尊敬的奥德罗先生?”   她余光的视线看向房间角落,随着那人单手撑脸漫不经心划拉平板的动作,银灰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   屏幕里每张PPT角落都画了个拳打脚踢的火柴人,看样子被气得不轻,急着狠狠出口恶气。   奥德罗举着平板横过来看,竖起来看,翘起的唇角忽而溢出轻轻笑声。   殷拂柳不懂他在笑什么,揶揄般说道:“作为管理局人员,你好像不能主动干涉位面吧?”   “我不能,你能。”奥德罗收起脸上的笑意,眯着眼问道,“他作为你的朋友遇见了麻烦,你不打算帮忙?”   真会钻空子,先不说自己绝不会冷眼旁观,就这副语气要是敢说一声不,尾巴绝对变麻花!   殷拂柳在心里狠狠吐槽了几句,有些无奈地摊手:“可惜现在看起来,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   “确实如此。”   奥德罗丢开平板起身,随手一点,房间里的穿衣镜荡漾出水一样的波纹。   他慢悠悠地穿入镜面,在水纹渐渐消散之时,仿佛是想起什么似的,镜面中又探了只手出来,朝一个方向勾了勾。   本该作为谢礼的限量版口味蛋糕顷刻间飘浮起来,晃晃悠悠地朝镜子的方向飘去。   殷拂柳简直气笑了,哪里来的小气鱼,忙没帮上蛋糕就不给吃是吧?   她看着蛋糕盒从面前飘过,忽然开口问道:“宁知夏对于你,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清冷的声音穿过镜面,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警告意味,简单粗暴地表示,“谁敢和我抢,谁就当冰雕。” 第25章 发工资   殷拂柳默不作声地看着水波纹在镜面消失, 良久之后,低头端详起手机屏幕里还停留在美甲店的页面,心尖莫名地对某位人类青年生出那么一丝同情。   被人鱼这种生物盯上, 可算不得什么太好的事。   “护得像颗大宝珠似的,谁敢和你抢。”殷拂柳没好气地冷笑了声, 扭动尾巴身姿摇曳地回卧室睡美容觉。   小小的风浪对怪物美甲店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反倒是因为快速澄清的效率让吃瓜路人刚进入瓜田就吃到了结局, 舒爽程度不亚于刚入坑的小说一天更完。   营销号们跟着起哄,评论区全是穿戴甲的各种安利, 一时间网上好评如潮,连管理局的社畜们也蠢蠢欲动。   最近两个位面很平静, 大海怪沉迷搓美甲,妖灵们造了香膏流水线,有了摸鱼条件的管理员们最爱凑在103号位面的屏幕前, 看着一串妖灵崽崽呼朋引伴地摘花花。   不捣乱的妖灵幼崽看起来就是可爱加倍, 用劳动换了薯片和快乐水, 蹦跶着来到枝叶茂密的大树底下, 嘴筒子戳得塑料袋哗啦响,边嚼边用爪子捧着可乐瓶吨吨吨。   “嘎——”   一口冒气泡的快乐水下肚, 幼崽们从耳朵到尾巴尖都惬意地打了个颤。   管理员们脸上堆满了慈爱笑容,甚至有人对那些香膏蠢蠢欲动,想着弄个时空黑洞偷摸几瓶。   陆槐无情道破:“都是供应给宁老板的美甲店的, 不怕狐狸崽扯着嗓子告状尽管偷。”   管理员们瞬间心如止水, 大家不想被冻冰雕,顶破天只能用手穿透屏幕, 摸一摸狐狸崽的又软又弹的小耳朵。   “我摸摸,换我摸摸!”   “别那么频繁, 哪有云朵整天往人家耳朵上飘的?”   “哼,你刚刚摸的时候怎么不说?”   偶尔有其他位面的同事路过表示不解:“几只撒欢的小崽子有什么好看的?至于吗?”   刚刚吵嘴的管理员闻言,当即同仇敌忾地鄙夷哼声:“不看可爱崽崽看什么?你们荒芜之域的人马,啧啧,我简直都不想说……”   *   随着所有穿戴甲成功交货,宁知夏开始清算收益。   穿戴甲这种手工制品材料成本不高,就是费时间费精力,扣除材料和包材成本大概结余十六万。   宁知夏干脆分三份,店里和狐狸们对半分六万,其余十万全部交给劳模员工波波库拉,感谢它帮忙解决订单大危机。   “哇!好多钱!好多钱!”波波库拉看着那一串数字,挥舞着触手开心转圈,吸盘在光滑的地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曲半青眼底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很好,看来今天不用拖地板。   波波库拉兴奋地跳完海草舞,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大眼睛眨了眨,用触手摸摸光滑的粉红脑袋问道:“这些钱有什么用呀。”   “额——”宁知夏也跟着愣了下。   好像是哦,在海底城这些就是破纸。   他有些犯愁,想到狐狸们的三万是零食经费,摊手问道:“波波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比如吃的玩的?我可以把钱折成这些换给你。”   “唔……”波波库拉伸出几条触手,像人类扳手指般盘算思索,“吃的不用,因为波波会自己卷大鱼和敲贝壳吃……”   宁知夏和曲半青鼓掌:“波波真能干。”   “玩的也不用。”波波库拉继续思考,“因为波波有很多艘大沉船可以钻着玩,最近还能搓美甲……”   宁知夏和曲半青点头:“波波真懂事。”   “哎呀,这样看来我就不需要这些钱了。”   波波库拉像朵粉棉花似的团在角落,睁着一双大眼睛,视线逐渐落在周围的小猫身上。   猫猫们被它盯着,机警地翻身伏趴在地,背脊的毛发慢慢炸开。   宁知夏连忙说:“猫不能送哈。”   “哦……”波波库拉有些遗憾,悄摸缩回蠢蠢欲动的触手。   宁知夏拆开一包冻干,摊手心里冲小猫们晃晃,刚被吓到的小猫顿时转移注意力,竖起尾巴围过去。   波波库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一根触手偷敢很重地伸过来,戳了戳宁知夏的脑袋。   “怎么了?”宁知夏扭头问道。   波波库拉有点扭捏地指了指那袋冻干:“宁宁,这个东西可以用钱买吗?”   “可以啊。”宁知夏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哦,你是想……”   “嗯嗯,这笔钱就用来给猫猫买好吃的吧!”波波库拉充满喜爱地看着这些毛球,像个溺爱好大儿的家长般扭动触手强调,“要最好的哦!”   “知道了,没问题!”宁知夏见它有了处理那笔钱的主意,当即拍拍胸脯答应下来,“你放心交给我吧!”   他重新开了张储蓄卡,把十万元转进去当做波波库拉的养小猫基金。   不需要再在购物APP里浇水种地领劵凑满减,隔天直接豪气地买了最高级的冻干罐头,还有猫咪们最喜欢的响纸小蝴蝶。   曲半青见状,也在肉团买了点原切稀有肉,按配比做了顿香喷喷的猫饭。   幸福来得太突然,胖橘蹲坐在厨房门口,猫眼瞪得溜圆,不停地扭头朝宁知夏张望,想从他脸上确认这是不是最后一餐。   波波库拉每天雷打不动来看猫猫,它用触手接过五颜六色的小瓷碟,将这些丰盛的晚餐一盘接一盘地摆在小猫用餐区,随后飞快地缩回触手。   宁知夏朝它招手:“波波过来看它们吃饭呀!”   “不了不了……”波波库拉摆摆触手,走位不太灵敏地叭叭叭退得更远。   它知道自己不讨小毛团们喜欢,克制住想摸的冲动,一大团缩在墙角咕叽咕叽绞着触手,只用一双探灯似的大眼睛暗戳戳观察。   啊,白色毛球吃得好优雅,黑白毛球吃饭不太认真,吃一半就要转圈咬尾巴,嗯嗯……还是黄色大毛团最乖,盘子都舔得好干净!   两条触手一左一右地托起粉色圆脑袋,波波库拉完全舍不得眨眼。   这时,吃完饭的胖橘正抬着前爪洗脸,偏头就对上来自墙角的两个大探灯。   波波库拉瞬间僵硬。   “对不起对不起……”   波波库拉八条触手都慌乱起来,连可以缩小体型都忘了,一个劲扬起触手啪啪啪往脑袋贴,彻底把自己包裹成一颗大粉球。   陆续吃完饭的小猫们咂咂嘴,翘起尾巴不约而同地朝角落踱步。   宁知夏愣了下,笑道:“波波你看!”   波波库拉掀开盖在眼睛的一条触手,看见好多毛球都围在身边,用小爪子好奇地掏来掏去。   “猫猫来找我玩了!”波波库拉用触手尖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胖橘的脑袋,发现它没躲开,甚至还支起前爪直接抱住了那条触手。   水汪汪的眼里满是震惊,它兴奋地又强调,“猫猫主动的,找我玩!”   宁知夏和曲半青见状也跟着笑起来:“因为它们喜欢波波。”   “波波也喜欢毛球!”   波波库拉幸福得快要化成草莓味的糖水,甩出触手轻柔撸猫,触手多就是好,八条触手就是八倍快乐!   被小猫们接纳之后,波波库拉学会了计算猫咪食物的各种数值和指标,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和曲半青一起,利用各种优惠券叠叠乐买到最划算的罐头冻干。   可是即便是这样奢侈的消费,也没花上多少。   宁知夏同波波库拉商量了一下,决定捐五万给清溪路街区的流浪动物救助机构。   负责人感激不尽,特地要送一份纪念证书。宁知夏想了想,说是替朋友捐赠的,让他们在署名上写波波库拉的名字。   “好奇怪的名字?是网名吗?”   “也可能是社恐不愿意留真名吧。”   大家瞬间了然,真是个低调的好心人。   宁知夏把奖状转交给波波库拉,粉色大章鱼又在屋里得意地跳起了海草舞,甚至不断催促美甲店再派点穿戴甲的业务给它。   不止波波库拉在催,网上还有许多客人每天在店铺账号下哀嚎开链接。   最近的生意红火,因为网红宣传的原因,逐渐转向高端美甲,来访的客人更乐意向宁知夏订制花样或手绘。   有了波波库拉这种手速怪,宁知夏瞬间精力充沛,干脆做起了季节限定系列,当即又推出了两款穿戴甲。   一款夏日花火,带有手绘水彩小金鱼;一款薄荷铃兰,搭配柑橘绿华子钻球。两款通通限量两百份。   少虽少了点,可好歹开售了呀,毕竟——   “我们女孩子真的可以囤一些好的穿戴甲在家里,出门时想戴哪副戴哪副!”   更何况,限量二字将好胜心激到了顶峰,客人们守着开售时间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而线下店内预约也是满满当当,毕竟每位消费后的客人都表示,一旦进入怪物美甲店,指尖就能甜蜜得像糖果。   拿到大订单的波波库拉心满意足,带着材料返回位面。   翻滚白花的海浪一阵阵拍打礁石,最聪明的大海怪趴在海岸边缘,放眼看去,像黑石地里长出朵粉蘑菇。   面前的礁石放着宁知夏做好的模板,它的触手们残影似的照着模板制作。   不远处还飘着艘从海盗那儿抢的小船,一根触手探进去像在工具箱翻找材料似的,拿了新的甲片出来。   没过一会儿触手又卷走了堆放在甲板的生蚝,用力在礁石上敲两下,把嫩滑蚝肉送进嘴里,一口一个劳逸结合,就跟嗑瓜子一样!   宁知夏说专业美甲师都会有专属工具箱,于是波波库拉回来后就马上从海盗手里抢了一个,总体来说,它对自己的工具箱很满意。   容量超大,比较能装。   粉色大章鱼哼哧哼哧赶工挣罐罐钱,头顶似有翅膀扇动的声响,顷刻间海面高耸的礁石之上传来几道娇俏的声音——   “波波库拉,你在做什么呀?”   第二天晚上,波波库拉带着包裹来店里交货,它没急着去撸小猫,扭捏地揉搓着触手,对宁知夏眨了眨眼:“宁宁呀……”   宁知夏头上趴着只三花猫,懵懵抬头:“嗯?怎么了?”   “就是……”波波库拉用触手摸了摸两个叠在一起的脑袋,不好意思道,“我的邻居对美甲很感兴趣,想来看看呢。”   新客人!大金主!   宁知夏暗暗一握拳压制内心的欣喜,表面风轻云淡地表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波波库拉欢喜地吼吼两声:“真的吗?太好了!我马上请她们过来!”   “多嘴问一句。”宁知夏想起什么似的,好奇道,“你的邻居应该好相处吧?”   拉开门的棉花糖身形一顿,扭过身用触手安抚般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好相处的,宁宁别怕,我让她们吃饱了再来。”   宁知夏:“……”突然有点想反悔了呢。 第26章 塞壬……们   门开了, 宁知夏捧着紧张激动的心和曲半青很怂地躲在波波库拉身后。   并非是想象中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出现在门口的是几位身穿丝绸裙袍的貌美女人,海蓝波动的长发间装饰着珍珠与金穗配饰, 仿佛像神话中圣洁的宁芙。   曲半青目瞪口呆,戳戳大章鱼, 狐疑道:“你邻居?”   波波库拉骄傲道:“当然啦,波波在岸边的礁石林也有房!”这是岸上的漂亮邻居!   宁知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招呼这些姑娘们进屋坐下,又小步挪到波波库拉身边拘谨站好。   “谢谢您的邀请, 我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能装饰指甲的店铺。”为首的女人叫做辛娅,见他局促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到处找贝壳的小寄居蟹, 从嬉笑的姐妹中站出来,主动朝他问好。   宁知夏好奇问道:“你们也是海怪?”   “我想……差不多吧。”辛娅笑了笑,优雅地伸手将宁知夏牵出来轻声细语地解释, “按照这个世界的文明, 可以称我们为塞壬。”   曲半青恍然大悟:“哦哦哦!美人鱼!”   “美人……”几双惑人心魄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 脑袋微微一歪, “鱼?”   塞壬们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掩嘴发出一串咯咯咯娇笑。   宁知夏不明所以, 就见辛娅拍了拍手,她身后的姐妹们渐渐收了笑。   无数细密的羽毛从胸口冒出,一层叠一层向下身蔓延, 灯光之下, 一根金棕色长羽从半空徐徐飘落,随着拍扇的动静投下黑色的阴影, 将跟着仰头张望的两人笼罩在里面。   曲半青耳边的金属小翅膀骤然弹出,差点削掉波波库拉一根粉色触手。   他一口气没提得上来, 干咳着躲开姑娘们好奇打量的视线,把自己对比之下小巧玲珑的翅膀按回去。   眼前的客人们并非人头鸟的形态,至少上半身与人类女性并无差别。   哈哈…一点都不奇怪……哈哈…都是小场面……   宁知夏按住友友肩膀,一手缓缓伸向自己人中,面无表情地掐出月牙深呼吸。   淡定,稳住,现在晕过去好丢撵。   唯有几颗小猫脑袋迫不及待从两人之间挤出来,咧嘴露出小尖牙,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们发出几声如电报般短促的小鸟叫。   胖橘:好大的雀雀!   “哎呀,看样子……”辛娅充满无辜地打趣道,“和这个世界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比起来,似乎不太一样。”   宁知夏:“哈哈,亿点点。”   他忽然间记起来,在最初的传说里,“塞壬”实际上被称为有翼的少女。   它们诱惑人心的武器并非色相,而是用清亮甜美的歌声将水手迷惑致使触礁沉船,于是吟唱的花岛周围都是令人惊惧的皑皑白骨。一直到了公元七八世纪,在怪物书里从将这些少女与美人鱼的形象贴合。   不过无论诗歌艺术如何描述它们的美貌,这类海妖的出场总与死亡挂钩。   宁知夏很庆幸,她们只是友好地在自己脸颊嗅了嗅,更多的注意力都扑在了美甲上。   鸟身少女们恢复人类形态,叽叽喳喳地笑道:“宁宁你好淡定,居然都不害怕呢。”   缓冲完毕的宁知夏木着脸点头,确实不用怕,毕竟这间屋子里的成分一直都挺杂的。   波波库拉还在用触手拨弄曲半青耳侧的头发,想看看刚才突然出现的小翅膀。   曲半青轻轻戳开它的触手,无奈地对宁知夏说道:“还是别耽搁了,不是要做美甲吗?”   “噢噢对!”   宁知夏记起时间有限,赶紧招呼塞壬们坐下,几位海妖面面相觑,打算让辛娅和最小的妹妹温妮法先做。   “你们有喜欢的款式类型吗?”宁知夏正找着之前的作品图,一双手就先伸入眼底。   辛娅挑眉道:“我们的手和人类的不同,或许您先看看再做决定。”   曲半青调整好台灯,充足的光线照射向那双肤色过于白皙的手,纤细柔嫩,漂亮得挑不出什么毛病。   宁知夏低头看去,视线停驻在甲面,不由一怔。   也不知是不是原型的半具鸟身影响,塞壬海妖的十根指甲都是下勾弯曲状,或许撕扯猎物的皮肉很方便,不过外观上看起来让这些爱美的女孩相当苦恼。   “您不必为难,我们能够理解。”   辛娅看向宁知夏的双手,也大抵知道她们的不同,有些失望地与妹妹一起将手往回收。   “不不不。”宁知夏摇了摇头,连忙同她解释道,“我能做,只是会多花点时间,今晚恐怕只能服务两位客人。”   “您……确定吗?”辛娅低头看着他展示的作品图,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试探地问道。   其余女孩们表情更是复杂无比,像在说难道塞壬在人类心中都是傻子?   “相信宁宁!他说可以就是可以的!”波波库拉挥舞着触手,就差举个牌牌给他打call。   辛娅被邻居的可爱模样逗笑,回过头就听宁知夏在一旁正经说道:“用不着在意,这种甲型咱们人类也有。”   下勾甲并不是什么值得焦虑的事,除开基因遗传因素,平日里习惯用第一指节发力会加重下勾形态,一般来说食指会表现得最明显。   不过这类人群往往有个特征,那就是甲床都很优秀,哪怕贴合游离线修剪,甲床看起来也不会短。   塞壬们自然都喜欢留长甲,这个也好办,宁知夏简单看了看辛娅的手指情况,轻松道:“做光疗延长吧。”   辛娅听不懂这些名词,见青年一派轻松模样便同意由他操作,自己只需要安心自在地选款式就好。   于是宁知夏修完甲后用纸托贴和着游离线卡好,取了透明胶珠从交界处慢慢下铺包裹好ab点。   这是波波库拉也没见过的工具,它和女孩们不由自主地凑过来好奇观看。   由于看得起劲,几个脑袋越离越近,被挡了光的宁知夏愤愤抬眼,歪着头和它们对对碰,把这些碍事怪通通挤开。   波波库拉不好意思,用触手卷着其他塞壬又去了曲半青那边,很快就听见曲半青被挤得乱叫的动静。   宁知夏爱莫能助,他正侧着光疗笔,聚精会神地在沿着甲面来回滑动,然而几笔落下来,指尖胶量出乎意料铺得比后缘多,看起来相当笨重。   辛娅看不明白,她身旁的妹妹已经耐不住性子地哼哼起来,她偏头朝她笑笑,示意着再等等。   一根手指铺好,倒置倾斜着照灯时还得用塑形夹固定,这个时候必须用夹面与ab点平行,这样等凝固后才不会出现回弹断裂的风险。   辛娅倒不觉得疼,饶有兴致地问:“你们这里做美甲都要用这种……夹子吗?看起来挺像刑具的。”   宁知夏摇摇头:“扇形和上翘甲我会用,不过也不能夹太狠,一次性太用力会空甲,循序渐进慢慢来倒是可以改善。”   听起来塑型夹是个实用的工具,不过在宁知夏看来不至于过度神话,他想起很多店为了给客人吹嘘细狗甲型多显手瘦,直接下狠手,到后来指甲被挤压得太厉害,直接甲肉分离导致脱落。   辛娅的甲型除了下勾没太大毛病,宁知夏只用夹子简单辅助延长部分的塑型,这已经足够了。   到了打磨部分,宁知夏把她手翻过来手心朝上,打转机贴着延长部分进行反掏,将C弧逐渐打薄得无比自然,就像是本身生长出的指尖一样。   辛娅和她妹妹温妮法顿时明白过来,刚才为什么执意要在指尖多铺些光疗胶。   有了多余的胶量,打薄时要轻松许多,也有了调整的余量。   一番操作下来,光疗胶的部分贴合着本甲的弧度自然延长,整个甲面看起来完全没有先才的下勾模样。   辛娅惊喜不已:“天呐,简直是魔法!”   宁知夏不是医生,等到她们的指甲长出来还是下勾,不过这段时间视觉上可以做到绝对自然的形态。   他老实给她们说了这一点,但辛娅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等长出来了再做就好,反正塞壬的手生来就是如此。”   宁知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辛娅选好的款式开始给指甲壳施工。   他要做的是充满海域风格的猫眼法式,玉色底胶铺好后,用同色系猫眼胶涂法式部分。   其余塞壬们看他用磁块一扫,细腻的宽光神奇散开往后缘堆砌,等宁知夏再拿起光疗笔取色时,就有女孩迫不及待地拿着小磁块细细端详。   宁知夏见状取了点胶在亚克力板,让这些好奇的海怪们用磁块扫着玩。   趁着没人打扰的功夫,宁知夏赶紧再用海蓝与玫红两色猫眼胶薄涂晕染,沾了硬式封层用拉线笔沿着甲面法式部分划拉,慢慢勾勒出海贝的质感。   至于饰品,辛娅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华子钻,于是宁知夏照旧沿着法式弧形粘钻,完事后觉得太过单调,又开始窸窸窣窣地翻找工具。   以前的一些特殊装饰需要宁知夏徒手捏,自从曲半青来了之后,做了好几款模具,倒膜出来的饰品比市面上买的更精美。   宁知夏选了羽毛和小海螺的模具,将色胶与仙粉膏混合倒入模具,照灯脱模后的小饰品闪烁低调细腻光芒,非常可爱。   女孩们一下子兴趣更浓,丢开小磁块又围在辛娅旁边叽叽喳喳地讨论如何摆放这些小玩意儿。   “右手放羽毛,左手放小海螺?”宁知夏用镊子夹着饰品像个杂耍艺人般来回动,紧张兮兮地重复确认,“这次不改了吧?不改了是吧?”   女孩们点头催促:“对对对,不改了!快放快放!”   辛娅:“……”谁还记得,这是她的手!   宁知夏节约时间赶紧照做,然后又用马眼钻在无名指的位置排出穗子模样,与辛娅的金穗发饰呼应。   辛娅自然也注意到他的心思,不由满意地笑起来。   如今平平无奇的弯甲瞬间大变样,将海洋的瑰丽与闪耀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敢说即便是神明所拥有的繁星天穹,相比之下也会黯然失色。   “太好看了,等到下旬的海怪聚会,我们一定会出尽风头!”塞壬们嬉笑一团,看起来相当迫不及待。   海怪聚会,感觉会是个热闹场面。宁知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有些感兴趣地问道:“那会有人鱼出现吗?”   “人鱼?”   塞壬们一愣,与波波库拉相视一眼,大家都摇了摇头,“我们的世界没有人鱼。”   宁知夏有点意外,果然每个位面的文明有相通之处,也会有或多或少的差别。   波波库拉问道:“宁宁很想看人鱼吗?”   “倒也不是想看,就是小时候听多了童话故事,知道你们的存在后总忍不住会联想。”宁知夏见大家好奇,于是慢悠悠地说了小美人鱼的故事。   大家听得入迷,谁料刚说完结局,大滴泪珠就从波波库拉眼中涌出,啪嗒啪嗒砸湿地板。   “泡泡。”两条触手合在一起,又叭叭分开,波波库拉抖着眼睛哀嚎,“没了。”   塞壬们一边安慰多愁善感的大章鱼,一边感叹:“天呐,真是傻姑娘。”   “原来这就是美人鱼。”辛娅略微思索片刻,忽然轻笑道:“海底城没有这种生物,听闻在遥远古老的海陆,倒是有符合你们幻想中的人鱼。”   宁知夏眼睛又亮起来:“古老的海陆?在哪里呀?”   辛娅这次很果断地回答:“也许是其他世界,也许只是传说,不过恐怕也只有外貌与故事契合。”   宁知夏疑惑地歪头:“?”   辛娅克制住摸摸青年脑袋的冲动,声音轻柔又带着一丝促狭:“如果它是童话里的主角,就会毫不犹豫地刨开王子的胸膛,就像刨鱼一样,然后挖出心脏吃下去离开。”   画风突变,宁知夏肩头条件反射地一耸。   其余塞壬们被他的模样逗乐,笑嘻嘻地吟唱起来——   “白骨的王座,血色的墓碑   这是迷途灵魂永恒的归宿   快跑快跑,亲爱的飞鸟   一旦沉沦于深海   就是它心爱的玩物”   空灵的声音宛如夜莺低鸣,歌词听起来像在劝阻,可悠扬轻快的旋律更像是幸灾乐祸地见证失落者被梦魇吞没。   宁知夏发现自己的表情越僵硬,这群塞壬就笑得越开心。   真是充满恶趣味的海怪,他由衷感慨:“你们好恶劣。”   塞壬们停下歌唱,无辜地眨眨眼:“谁说美丽的生物一定会温柔无害呢。”   宁知夏撇嘴:“哼。”   闲聊之时,曲半青也给温妮法做好了美甲,她没有做成法式,全甲都是蓝银色猫眼胶晕染,再用磁力球吸出水波纹,其中有几个甲面用水彩绘制了水母图案,看起来波光粼粼相当梦幻。   塞壬们满意至极,热火朝天地商量好接下来几天来做美甲的顺序,各种高难度款式不断从她们嘴里冒出。   宁知夏越听笑意越僵,最后直接沉默不语:“……”   挺好的,确实没有把他当人。   时间就要到了,辛娅见状也不耽搁,从身上掏出布袋,取出两枚光滑圆润的大珍珠放到宁知夏示意的二维码前。   下一秒白光闪过——   [账户到账,一万元!]   曲半青感叹:“这声音,啧啧,再听一百年我也不会腻。”   宁知夏嘻嘻:“好巧,我也是。”   “好了,该你了,温妮法。”   “就用珍珠作为酬劳吧,它值得这个价钱。”   作为年纪最小的塞壬,温妮法被姐姐们催促,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刚一掏出布袋小包,几颗形状奇怪的珍珠咔哒掉落在地。   塞壬们眼光很高,钟爱的是又亮又圆的高品质珍珠,这类珍珠相当不易得,在海怪们的位面算是硬通货,而异形珍珠却是残次品般的存在。   此时,温妮法的行为不亚于从兜里掏出破烂,塞壬们忍不住嘻嘻哈哈地发出嘲笑。   “亲爱的,你真可爱,为什么还留着这种奇形怪状的小玩意?”   “真是失礼,人类不会喜欢这种不好看的珍珠。”   “巢穴还有数不清的金银,你可不能当小气鬼,赶紧换别的。”   温妮法脸色涨得通红:“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把丢开布袋,想再翻找其他口袋,结果布袋里的异形珍珠全部哗啦啦倒出来,像鸡食般洒落地毯。   “卧槽!”   宁知夏被这阵仗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和曲半青趴地上开始狂捡。   青年脸上挂着如同丰收般的朴实笑容,当即让塞壬们看傻了眼。   而波波库拉抱着急切想加入的胖橘,嘴里情不自禁:“勾勾哒勾勾哒……” 第27章 异形珍珠   散发柔光的异形珍珠堆在宁知夏合拢的手心里快要冒尖, 曲半青扯着衣摆凑过来,哗啦啦的兜了个满满当当。   “啊……那个……”   温妮法海藻般的棕发尴尬得快竖起来,她的囤积癖好让她没舍得丢掉海怪们眼里的破烂, 不知不觉装了这么多,还直接泼了出来。   “就用这个付款吧。”   曲半青朝那位长着雀斑的小塞壬看了一眼, 在她结结巴巴道歉前先一步开口说道,“我挺喜欢这些珍珠的。”   这本就是他的酬劳, 自然是他说了算。   塞壬们一脸惊讶:“你确定吗?就只要这些?”   曲半青:“嗯呢!”   辛娅实在不理解他的喜好,摇头叹息真不会做生意, 临走前放了颗珍珠放在二维码处。   其余塞壬海妖们排队似的,爱怜地摸摸两人呆愣的脑袋, 踩着点愉快离开。   两人被摸得头发乱翘:“⊙.⊙!”   啊,这就是被富婆姐姐打赏的快乐吗!   等客人们走后,宁知夏随手拿了一颗放进二维码, 很快账户显示为——   两元五毛!   宁知夏傻眼:“怎么会这样?”再怎么廉价好歹也是珍珠, 怎么会就值这点钱!   曲半青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光泽度并不差的异形珍珠, 猜测道:“看样子, 二维码的价值认定与原位面文化挂钩。”   “哪怎么办?留着还是挂网上卖掉?”宁知夏捏住鼓鼓囊囊的口袋晃晃,不多不少的, 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   曲半青接过袋子拍拍,乐道:“留给我吧,我做点小玩意儿。”   他说干就干, 当晚就抱了堆工具材料回房间捣鼓。   第二天早上, 宁知夏睡得正香,门口响起猫爪不停抓挠的动静。   他坐起来仰天打了个哈欠, 睡眼惺忪地压住门把手叨叨:“坏猫猫,你们又不上班, 又不上学,为什么就不能在大清早多睡会儿呢……”   门一开,此起彼伏的喵喵叫立刻奏响。   麻将小分队像是征战归来的小国王,齐齐仰头,毛绒绒的脖子全都挂着串散发细腻冷光的珍珠项链。   胖橘更是两爪并拢,生怕宁知夏看不见似的,臭美至极地挤到最中央,势必要做人间富贵猫。   宁知夏瞬间睁大眼:“哇塞……”   胖橘你居然有脖子!   啊不对,应该是宅家素猫爆改雍容贵妇!   “锵锵!好看吧!”曲半青靠在墙壁,有些嘚瑟地挑眉,“我可是忙活了一晚上呢。”   “你肝上长了个人?”   宁知夏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见他朝自己丢来个冰凉凉的物件。   曲肝青豪气道:“喏,你的份。”   宁知夏一把接住,摊开手发现,居然个被做成小狗模样的异形珍珠胸针。   这颗珍珠比较大,云朵般的不规则形态却给了发挥空间,中间用两颗黑色小钻当眼睛,下方嵌入白银小领结,看起来像只撒欢的棉花糖汪汪!   “哎呀真好看啊!真好看!”宁知夏二话不说,喜滋滋地换了衣服别在胸口。   他咚咚咚跑去洗手间看了眼镜子,又咚咚咚跑下楼在全身镜前晃悠,嘚瑟模样和身后那群猫崽子差不多。   “别臭美了,我还做了不少,你自己拿着玩吧。”曲半青哄小孩似的,不在意地抖动布袋,哗啦哗啦摆了一桌——   或是举着火把的探险小精灵,或是正在做法的魔法师小兔,又或是堆叠成重瓣牡丹,靠着白银和其他小配件,这些天马行空的珍珠经过了大改造,转眼变模样。   宁知夏雨露均沾地挨个摸摸:“那些珍珠你都做完了?”   “没呢,还有一些。”曲半青耸了耸肩,这点手工量简直热身都不够,不过挑的都是大个头的珍珠来做,还有更细碎的暂时还没想好,只能先装进饰品盒里收好。   他说完就精神十足地要去厨房做早饭,留宁知夏在一大堆珍珠饰品旁羡慕嫉妒恨。   该死,怎么就人类易疲易倦易犯困!   饭后曲半青就挎着买菜篮出发,找约好的大爷大妈采购土鸡蛋。   宁知夏灌了点牛马特饮,等来了上午预约的鹿瑶光。   “宁老板早啊,来点小饼干吗?蔓越莓酸奶口味的。”鹿瑶光已经是熟客了,见面就冲他抖动手中的小纸袋   宁知夏摸摸肚皮,想到最近有锻炼,于是点头:“来亿点吧。”   “嘿嘿……”高热量的食物就是要有人一起吃才舒心,鹿瑶光拎着纸袋刚一坐下,眼尖地瞧向宁知夏胸口。   “欸!这枚胸针是在哪儿买的?”鹿瑶光颇为羡慕地说,“我最近也想买一个,等到秋冬搭毛衣和羊绒斗篷时该多好看啊!”   宁知夏愣道:“最近刚入夏。”   鹿瑶光正经地轻咳一声,深沉道:“我比较具有前瞻性。”   宁知夏似懂非懂,见她还在死盯自己的胸针,暗戳戳地卡视角挡住,朝旁边的方几上指指:“这枚不可以抢,你可以看看别的。”   鹿瑶光凑过去一看,脸上顿时笑成了朵花,爱不释手地拿起一枚小怪兽吊坠摸摸,声音不自觉地就夹了起来:“哎哟我的天,好多小乖乖在这里我居然都没看见!”   宁知夏与有荣焉般抬高脑袋:“哼哼,都是半青做的,厉害吧?”   “呜呜,曲老师的手真是巧。”鹿瑶光摸着吊坠舍不得放手,迫不及待地问,“这个卖吗?是能卖的吧!”   宁知夏瞬间卡壳,这些不过是曲半青丢给自己玩的小饰品,要卖给熟客还有点不好意思要价。   他迷茫地抓抓头发,干脆道:“这些不出售。”   鹿瑶光闻言还没来得及失望,又听宁知夏说道,“不过消费累计满两千可以挑选一颗。”   “真的吗!”   鹿瑶光算了算,想起自己还差五百,刚好这次要做的也是复杂款,顿时觉得赚大了。   她连忙把手伸过去,满眼欣喜地催促,“来来来,快点施工,我今天就要带一个回家!”   等曲半青回来,鹿瑶光已经带着氪金条小礼物心满意足地离开。   宁知夏同他说了将饰品当做氪金条的打算,曲半青却有些迟疑,抿着嘴没吭声。   宁知夏愣道:“友友你怎么啦?”   “要不准备别的吧?”曲半青捏着一个吊坠,半眯着眼左看右看,渐渐蹙眉,不自信道,“我随便乱做的东西,会不会太寒酸了……”   宁知夏板起脸:“乱讲。”   曲半青见他主意已定,只能忧愁叹气,无奈道:“行吧行吧,之后被客人们群嘲了可别嗷嗷叫。”   而另一边,鹿瑶光回去后很快录制新的应季穿搭广告。   小吊坠被她用条银链串起来当做配饰,平日里每套穿搭都会更换对应饰品,这次却雷打不动地只戴这一条。   不管小裙子的风格是俏皮怪诞,还是优雅温柔,与这条项链全然适配。   “小鹿这期的裙子真好看,每件都想买!”   “可以给个项链链接吗?备注里没有呢。”   “我也注意到了,是巴洛克珍珠吗?感觉要闪一点,比我想象的更白搭!”   鹿瑶光正是完全藏不住事的年纪,当然她也没想藏,一见粉丝们认可自己的品味,乐得嘎嘎笑,大方分享留言:“怪物美甲店最近新增氪金条小礼物,这是满两千免费送的!”   有在美甲店消费过的粉丝见状,连忙点开手机账单算起累计金额。   宁知夏这时也在账号发布了活动规则,这次活动每年累计,在两千、五千、一万、两万几个节点设置了饰品小礼物。   众人看着这高额数字,又敏锐地抓住“每年累计”的关键词,顿时炸翻了锅。   “什么意思,按年累计意思是第二年就要清空额度吗?”   “想钱想疯了吧,我不信谁在美甲上能一年消费两万,设置这么高干嘛?”   “无语,这种噱头好没意思,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一点诱惑力都没有,谁会为了一个小吊坠在你家库库花钱。”   曲半青看了两条评论就脆弱地地摊在椅背,用耳侧冒出的小翅膀捂住快要抖成荷包蛋的眼睛。   他可劲儿敲着宁知夏的脑袋:“死孩子,你看吧你看吧…呜…我就知道会这样!”   宁知夏脑袋跟着一点一点:“唔唔唔。”   他贼兮兮地抓了只奶牛猫趴自己头上挡伤害,继续上传照片,嘴里做法般念念有词:“死网,快传快传!”   刷的一下,账号再次更新,很快多出氪金条小礼物的详细图片。   千元级的都是各种形态各异的吊坠胸针,到了一万元的节点却不同了,大约是精心挑选过,特意用了接近花瓣模样的扁状珍珠,缠绕成叠瓣梅花形态,模拟藤蔓生长的姿态做成项链。   网友们暗道有点意思,起初都揣着我就随便看看的心思,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越翻越快,当看见氪金条的最终礼品时,所有人脑子一空——   黑丝绒布上的饰品照旧是以异形珍珠为原料,长短不一的细长条珍珠被排列成左右羽翼,中间缀了颗水滴状珍珠,繁复华丽极其重工,一看就知道戴上有多吸睛。   “谁会为了氪金礼物消费啊……我会!老师我会!我马上预约!”   “这是那位小曲老师的作品吗!太厉害了吧!直接出售我也愿意掏钱啊!”   “老师你多做点吧呜呜您别累着也别闲着!”   “可恶,又是你们!超级卷王美甲店!”   所有珍珠没有白斑黑点,珍珠质厚实,与市面上一些雾蒙蒙的巴洛克珍珠瞬间拉开了差距。   不光是网友们化身尖叫鸡,甚至还有不少卷王手工圈大佬不停私信询问在哪里拿的货。   宁知夏掀开小翅膀的一根金属羽毛,让曲半青仔细看大家的夸奖,骄傲哼声:“看吧,大家喜欢你的作品,高端美甲店不少,咱得时不时搞点噱头,把情绪价值给到位。”   曲半青呆呆地看了许久,小翅膀逐渐愉快地扇动起来,小声嘀咕:“那我要多做一点才行。”   宁知夏嘿嘿一笑,说了声辛苦劳模小曲啦,将平板塞他怀里,顶着猫猫颠颠跑开。   很快,氪金条的活动让客人们燃起新的消费热情,大家都想快点拿到小礼物,就算与两条项链无缘也没关系,等富婆姐姐拿到手,还能看一波开箱展示。   看到就是爽到,爽到就是拥有!   这样的热情让宁知夏也有些意外,他专门买了新的陈列柜,将曲半青做完的饰品放进去展示。   往后有客人上门时都会算算自己的消费额度,她们被小吊坠勾得心痒痒,如果还差个四五百就会干脆做次复杂款或者贴点华子钻凑一凑。   客户黏度一增加,没过几天,小吊坠就剩得不多。   曲半青没料到随手做的小玩意居然消耗得这么快,在猫猫们迷茫的目光中,接受宁知夏啪啪啪的热烈掌声。   等晚上给塞壬们服务时,宁知夏将这事聊给她们听,这些海妖大为震惊。   “为什么?”   一位塞壬拿起小吊坠端详,低声喃喃,“它们就算变成其他模样,本质还是一文不值呢……”   “也许是因为半青给予的附加价值?”宁知夏看了眼好友,他正在给温妮法炫耀自己新做的珍珠发冠,把女孩逗得咯咯笑。   宁知夏也跟着傻笑了下,嚼着小饼干含糊不清地说,“反正它们挺有意思的,至少在生长时,完全想象不到将来会变成小狗小兔还是小幽灵……”   其他塞壬们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们那位性格喜好都与众不同的小妹妹。   辛娅忽而笑了起来:“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宁知夏耸了耸肩,继续埋头干活。   异形珍珠正因为扭曲的独特形态,在珍珠优雅质感中又增添着古灵精怪的灵动趣味,当然,也充满了变成全新模样的无限可能。   每一颗都独一无二,正如女孩们自己。   *   立夏之后天气渐热,连吹拂的南风都沾染着草木香气。   身旁是雾蒙蒙的拱形圆窗,眼前是绿意摇曳的屏幕,位面管理局的一群社畜有些蠢蠢欲动,又警觉地瞄向那道代表最高权能的办公室大门。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他们的头头不怎么出来,连雷打不动的甜品采购也搁置了好几日。   “热起来了他应该不爱出门吧?”   “这个位面的夏季秋季都是他讨厌的时节。”   “咱们把总部换其他位面不就好了。”   “不要,这么稳定又没有黑暗料理,你上哪儿找更好的?”   “嘘——别吵吵!”   几个管理员鬼祟地趴在金光闪闪的门口,静默良久,只能隐约听见水花拨动的声响,顿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还等什么,走起走起!”   两个管理员女士手挽手,趁机溜出大门。   啊,新鲜温暖的空气!啊,花叶草木的芳香!   她们在路人惊疑的目光中,像刚从牢里放出来般可劲儿呼吸,目标明确地直奔清溪路19号,很快与院子里几只珠光宝气的小猫面面相觑。   “喵——”   胖橘翘着尾巴陌生来客嗅嗅,似乎闻见有些熟悉的气味,屈尊降贵地贴贴手背。   两个管理员脸色变了又变,不知道该先感叹肉嘟嘟的大脸盘子好撸,还是震惊于黄金烤吐司居然有脖子。   这时,听见动静的宁知夏推开窗,从屋里探出头,端详着女孩们眼熟的面孔大为震惊:“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管理员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搓手道:“想来找你订点穿戴甲呢……”   “这个好说,不过……”宁知夏点了点头,又疑惑道,“你们不怕被发现?”   他记得管理员应该不能随意出入位面的。   “没关系,你放心吧。”管理员摆了摆手,大咧咧地说,“没人管得着我们!”   “小奥同志也就那样儿。”另一人更是胆大潇洒,“最近我们可悠闲了,想溜就溜,随便晃晃!”   “晃晃吗?”宁知夏刚要请人进屋,余光瞥见了什么,脸色笑意渐渐扩大。   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敏锐的管理员们悚然一惊,扭动脖子咔咔咔回头,顿觉晴天霹雳。   “下午好。”   树荫之下,被斑驳的日光映照,银灰色长发似乎连发丝尖也在微微闪着一样。奥德罗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充满敷衍意味的晃了晃手机,眼里的意思倒是很明确——   抓到了,扣考勤。   “……”   管理员们痛苦闭眼,冰冰凉,透心凉。   宁知夏还在一旁笑眯眯地感叹:“好巧哦,你和你们上司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呢!”   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话音刚落,管理员们刷的一下,目光愤愤地看过来——   宁老板,焉坏! 第28章 小马暴力   一辆突突突驶来的红色三轮车停在院前, 院子里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管理员们含着泪珠看过去:“嗷?这啥?”   奥德罗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没什么精神的眼里总算闪起了点亮光,有些嫌弃地推开两位下属, 转身过去。   这时有个挂着二维码绿牌的大爷从车里下来,他的后车厢全是各种花色的旧式保温壶。   宁知夏清楚, 这些瓶子一排是温的,一排是冰的, 花生浆,绿豆羹, 桃油……每种糖水味道都不错,他小时候经常吃。   五分钟后, 管理员们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表情,拎着两摞沉甸甸的打包盒离开。   奥德罗没着急走,付了钱瞥见宁知夏搬了可折叠的布艺躺椅出来, 走过去与他排排坐。   屋檐遮掩归于刺目的阳光, 门窗大开, 穿堂风悠悠吹过。   宁知夏和奥德罗手里一人捧了杯冰桃油, 用塑料小勺舀着吃。   这是余城这边的叫法,其实是桃胶挑除杂质后, 与□□糖熬煮的糖水。软糯剔透,清润顺滑,哪怕是常温, 口感也很棒, 不过这个季节还是喝冰镇过的最为爽口。   卖糖水的大爷大妈摊位不固定,总会在火锅店烧烤店来回转悠, 平日里想吃还不一定遇得上。   宁知夏呼噜噜喝了大半杯,畅快地咂嘴:“奥德罗, 你怎么知道这时候有糖水车过来。”   修长手指握住的糖水杯早已喝空,奥德罗没骨头似的躺在椅背,随着屋角新系的珍珠风铃悠闲晃动,双眼微微半阖。   直到衣袖被扯得牵动出褶皱,他才歪着脑袋侧脸看过来,声音带着丝慵懒:“嗯?什么?”   宁知夏乖乖地又问了一遍。   “手机下了新的美食点评软件,有攻略。”奥德罗把手机点开给他看,语气有点隐隐的得意,显然是已经完全掌握了人类的这项智能工具。   宁知夏这才注意他的手机是最近新上市的型号,还是最高配,惊喜翻来覆去地颠着看:“你换新手机啦!”   “从殷拂柳那里……”奥德罗说到一半,顿了顿,言简意赅道,“她送的。”   宁知夏狐疑:“真的吗?”他还记得殷拂柳抽抽噎噎给尾巴解花结的模样。   “真的。”   奥德罗想了想,强调道,“她非要给。”   宁知夏感叹:“她真大方。”   他低头喝了口桃油,很快又问道,“不过她为啥送你?”   “不知道,可能因为我比她漂亮,被美貌折服也说不定。”   扯了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谎来圆,对于青年延伸出的提问,也不管他相信与否,奥德罗神情懒懒地张口就来。   倾斜的日光像笔一样,轻柔地描摹那张深邃完美的侧颜。   宁知夏看愣了神,觉得好有说服力,不停点头:“噢噢,原来是这样!”   居然信了?   浅色眼瞳微微睁大,奥德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青年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稍稍歪头:“?”   奥德罗默了下,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软乎的头发。   聪明人类,偶尔笨笨,但……   经常偶尔。   垃圾桶在屋里,两人把空掉的塑料杯丢进去,这是干垃圾可以丢在客厅的垃圾桶,如果丢错了,会被曲半青叨叨敲脑袋。   奥德罗有一阵没来了,好奇地摸着新出现在柜架的瓶瓶罐罐。   在他身旁是珍珠饰品的陈列柜,还有一半未做完的材料散落在桌面。   “塞壬的珍珠?”奥德罗拿起一颗垂眼打量片刻,忽而迎着窗口明亮的日光,将那粒珍珠举起。   宁知夏丢完垃圾凑过来:“对,给了一袋呢。”   青年略显茫然的脸庞与珍珠同时出现在视野,奥德罗比了比,将珍珠放回桌面,淡声说道:“它不够亮。”   “嗯?这还不够亮?比我们这儿的海水珠都要亮了,做出来的饰品很受欢迎的。”宁知夏从陈列架品字展示台的最高处取了颗吊坠。   那是用微微泛粉的异形珍珠做成的小章鱼吊坠,是曲半青刚完工摆进去的。   宁知夏嘚瑟:“可爱吧?长得就像超小号的波波库拉,我超喜欢的!”   奥德罗面露疑惑地盯着粉色章鱼饰品良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冷淡充满主观意味地评价:“不可爱,也不好看。”   宁知夏:“啊?”   他刚想反驳,就见奥德罗拿起刚才的异形珍珠,将就着桌上的工具默不作声地独自捣鼓。   “你要做什么?”宁知夏饶有兴致地往他身边凑。   奥德罗停下动作,垂眼看过来的浅色眼瞳冷若寒霜,直接抬手无情地将他推开。   宁知夏自讨没趣地撇撇嘴,看样子不完工就不给看。   “给你。”   没过多久,奥德罗示意他摊手,于是宁知夏的手心里多了枚小鱼吊坠。   奶油色的异形珍珠嵌了几枚扇形配件当做尾鳍胸鳍,眼珠的位置点得刚刚好,看起来相当灵动。   宁知夏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忽然听闻头顶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和章鱼比,哪个更好看?”   “都——”宁知夏嘴里刚冒一个字音,有如实质的目光瞬间压在头顶。   奥德罗捏住他的下巴,往上轻抬,凝视着他的浅色眼瞳甚至还含着丝笑意,循循善诱般问:“都什么?说出来啊,我不生气。”   “都好看得令人着迷……”   宁知夏灵机大动,在下巴被捏出红印前语速很快地补充,“但我更喜欢小鱼!”   “谢谢,你真有品味。”   奥德罗眨了眨眼睛,愉悦地移开手指,他重新拿起小鱼吊坠来到陈列柜旁,毫不留情地将品字展示台的章鱼吊坠戳开,将自己的小鱼落到最顶端的位置。   宁知夏揉着下巴神情复杂,这什么奇怪的胜负欲?   奥德罗独自欣赏了一阵,就准备离开,走前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叮嘱道:“最近人气很高也许会出现新的位面,有什么事让曲半青联系陆槐。”   “联系陆槐?”宁知夏一愣,问道,“你要去哪里吗?”   “休假。”   奥德罗瞥了他一眼,又补充般说道,“不会太久。”   *   “咦?这条丑鱼是谁做的?”   曲半青挎着菜篮回来,站在陈列柜面前眉头紧蹙,充满嫌弃地嘀咕,“怎么还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宁知夏正在等预约的客人,随口道:“奥德罗做的。”   曲半青果断缩回想把小鱼弹飞的手指。   他深深地看了眼摆在两旁的章鱼吊坠,摇头晃脑地哼着二月二杨柳醉春烟,拎着菜篮进厨房。   宁知夏默不作声地抠抠脸,把小鱼吊坠从陈列柜里摸出来,直接塞进自己兜里。   刚拍了拍裤兜,新的客人就准时过来了。   “李夫人,今天想换个什么款式?”这位贵夫人是贺明珠介绍过来的熟客,住在余城的富人区,时不时地就要专门过来换个款式享受海洋泥手膜。   “明天要去个慈善晚宴,你看着换个合适。”李夫人把包放好,就坐过来继续说,“完事后还是老样子加次手膜,多撒点金色干花进去,你是不知道哦,每次弄完去打麻将,手气简直好得不行哦!”   “您手这么好看,都顾着看您的手和美甲了,谁还有心思算牌呢。”宁知夏生暗道狐狸崽们的干花玄学也太强了,赶紧夸了几句转移话题。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最近的麻友富太们确实不止一次问过她怎么保养双手的,如今又被宁知夏这么一夸,李夫人心里舒坦得不行。   她直接拿出礼服的图片,要宁知夏做个特别的款式,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她低调的,不经意的……艳压群芳!   宁知夏咽了咽唾沫,低头看了眼李夫人要穿的晚礼服。   那是件月光丝绸长裙,款式优雅,简单干净看起来很符合最近有钱人们想展示的低调老钱风。   宁知夏很快画了个草图,问道:“这样可以吗?”   他画的美甲是用清透月白色打底,做了珠光水彩的晕染,只是饰品没用华子钻,倒是画了些珍珠做点缀。   “嗯?”李夫人取出老花镜戴上,眯着眼看了一阵,迟疑道,“为什么用珍珠?”   “您的礼服很素净典雅,华子钻太闪不太适配……”宁知夏耐心给她解释着,珍珠这种饰品无论你穿得平平无奇还是华贵绚丽,它天然的温润光泽永远都会为女性的气质突出独特魅力。   “我当然明白。”李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淡声对他说道,“但是如果你要用廉价的淡水珠或者塑料珠子放在我的指甲盖上,啧啧……那只会适得其反。”   宁知夏眨眨眼:“我不会浪费任何顾客的时间,尤其是您这样一位出得起大价钱的VIP客户。”   李夫人被他逗笑,还是要求将把一只手的饰品换成她自带的水晶石,其余让宁知夏按他的想法做。   宁知夏当然以她的意愿为主,拿起工具着手操作。   打底部分的底色与用珠光水彩晕染没有意义,这部分完成如同铺开了画布,接下来才是他真正要发挥的余地。   礼服没有多余的颜色,除了李夫人到时候要佩戴的珠宝,其余色彩就要在指甲上展示。   他用拉线笔沾取了一点金色雕花,在最宽的大拇指甲面画出月牙图案,笔尖往上勾勒,又拉出两条曲线,像是条项链。   塞壬们给的异形珍珠还有许多小颗粒大小的没处用,宁知夏把盒子拿出来,取出一颗稍显扁平的碎银子状珍珠,小心翼翼地放在金色月牙中央。   李夫人一愣,她倒是没想到,宁知夏用的饰品是真的珍珠。   很多美甲里的异形珍珠装饰都是用雕花胶与极光粉混合制成,光泽感比塑料珠强,只是比较费时费力,而且并不容易与真正的珍珠媲美,甚至还有做成一坨大生蚝的风险。   宁知夏还在低头细化图案,李夫人却直勾勾地盯着那罐珍珠,半天说不出话。   她也是识货的人,巴洛克珠通常都会带有小坑或纹裂之类的小瑕疵,想要在市面找到如宁知夏手里这颗完美度相当的,并不是件易事。   万万没想到宁知夏居然还有一整盒,囤了这么多贵价材料这这儿,怪不得刚才底气那么足。   在她暗自感叹之时,宁知夏又换到了其余手指,用小镊子在盒子里挑挑拣拣,选了几瓣花瓣珠满满在甲面拼成大小不一的丁香花,花蕊用了金色珠光点缀。   因为异形花瓣珠本身就足够灵动,仅仅只用三瓣,就能做成丁香花自然盛放的姿态。   “你家的巴洛克珍珠是从哪里进的货?”李夫人看着做出来的成品效果,惊喜得连忙问道。   宁知夏当然不可能说是塞壬姑娘的破烂,用早准备好的说辞搪塞:“国外朋友送的,没多少,这批用完可能就没了。”   “什么,那等等……”   一听就是补货遥遥无期的消耗品,李夫人连忙改变主意,“另外那只手不要钻了,都换成珍珠,就按你设计的来!”   “行啊,没问题。”   宁知夏给另外只手的食指与无名指也如此照做,其余手指就不能太过繁复。   他选择用冰柱胶做成褶皱,倾斜着覆盖在甲面留下一段,其余部分毫不留情的剪掉,继续重复操作两次,甲面很快多出挑柔光感十足的缥缈丝带。   这种细致活做着磨人,曲半青备好了菜,看看时间快要临近七点,连忙帮着一起弄。   等完工后,李夫人连自带的水晶石都抛在脑后,伸着手左看右看,激动得简直像个马上要春游的小学生,不停念叨晚宴快点来。   因为有拼凑珠花丁香的缘故,整手算下来总共用了二十粒异形珍珠,宁知夏按最高的华子钻收费,一粒五十元,算上其他费用,加起来总共一千五。   李夫人爽快付钱,嘴里还念叨着小宁你该涨涨价咯。   宁知夏心里咯噔,遭,我要少了哇!   忙碌了大半个下午,宁知夏掐着点送走客人,和曲半青把一直保温的饭菜端到客厅茶几。   “今天不知道狐狸崽和波波他们来不来……”今晚吃得简单,只有葱烧牛肋排和丝瓜虾滑汤,宁知夏不停地看向窗口,有些纠结该不该再添一碗饭。   “你吃你的,不用留饭。”   曲半青大咧咧地摆手,“狐狸崽来了也没事,厨房还有半成品鸡腿和火鸡面,足够解馋了。”   至于波波库拉……估计看小猫吃饭比它自己吃大餐还开心。   “好哦。”   宁知夏放下心来,他饿得不行,吧唧吧唧捧着碗大口吃饭。   等填饱肚子洗了碗,与曲半青相视一眼,忽然神秘兮兮苍蝇搓手。   “忙完了呢。”   “是的呢!”   “刚好也没别人……”宁知夏有些蠢蠢欲动,“不如我们来看点有意思的?”   “好的哇!”   曲半青心领神会,“啪”的一声按开电视。   屏幕光影在两张充满喜悦的脸庞晃动,无人注意窗外变化。   很快,欢乐的曲调充斥房间——   “my little pony——”   两人快乐摇摆:“ahh ahh ahh……”   “砰!!!”   随着爆炸般的惊天巨响,白墙裂纹如蛛网浮现,大门哐当一声直接被踹倒在地。   宁知夏:“我的房子啊!”   为什么如此多灾多难!   屋外白森森的雾气缭绕,哒哒哒的清脆蹄响似乎徘徊在附近。   小猫们被吓得拱进两人怀里,只探出小脑袋,与被吓得够呛的主人们一起瑟瑟发抖。   随着越来越近的蹄响,曲半青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压低眉眼,耳侧的金属翅膀寒光闪烁,用尾巴勾着好友的衣领往身后拖了点。   宁知夏一边呛咳一边挥去烟雾,当他几乎快要看清出现在白雾中的朦胧影子时,瞳孔骤然放大——   不是小马宝莉,是小马暴力! 第29章 手艺真好   “好香……好香的气味……魔镜里居然藏着香香的好东西!太好了, 我是第一个发现的!”   一具庞大的身影从白雾里款款走出,随着每一次踏步,掉落在地面的墙灰碎屑也跟着不停跳动。   那是足以与重型挽马比肩的身躯, 矫健结实的肌肉隐隐可见鼓起的经络,仿佛在刚才经历了一场疾行。   珠光色的皮毛如同最上乘的丝绸, 就算李夫人那条花了大价钱的高定晚礼裙与之相比也会黯然失色。   “挪开你的屁股,米利, 别把尾巴摇得像谄媚的地狱犬,看起来很恶心。”   下一秒, 漆黑马蹄从同伴身后踏出,如皎月光华的银色焰火咝咝作响, 从四蹄裹挟至前膝骨节。   宁知夏心脏骤停。   这种横冲直撞的大家伙,居然有两匹!   顺着强健的马身抬头,宁知夏脸色苍白地捂住心口, 只一眼, 又开始给自己掐人中, 和尚念经般不停喃喃别晕别呀别晕……   它们, 又应该是他们。   马身之上的半具人形身躯袒露着健硕胸膛,没有任何装饰, 唯有金色太阳纹从脖颈向着肩胛骨蔓延,一直顺着脊椎烙印在马肚两侧,然而神圣的符文过于瑰丽, 反而透着几分魔性。   而那匹皮毛堪比黑珍珠的半人马正正相反, 银色符文印刻在两条强健的黑皮臂膀,俊美的面容恍若稳重优雅的天穹月神。   前提是, 必须得忽略那条暗戳戳踹向兄弟的暴躁后蹄。   比起海妖塞壬,体型更为庞大的半人马带来的压迫更显直观, 踱步至面前,就跟两座小山似的。   “这是来自荒芜之域半人马,低头,别直视他们。”曲半青压低声音,凑在宁知夏耳边轻轻嘱咐。   宁知夏哭丧着脸,有些悲哀:“呜呜,还用低头吗,马背都比我高。”   曲半青喉头哽咽:“……”骚瑞。   “一个人类,一个暗影岛精灵……”   金发白皮的半人马夸张地笑起来,顾不上被嫌弃,不计前嫌地用手肘捅了捅兄弟,满眼兴味地说,“赫卡特你瞧,多稀奇的组合,卷轴里的生物居然可以一次性看见!”   清脆的蹄声在地板奏响,他们将两个单薄的青年团团围住,堪称悠闲地迈着步子绕圈。   被陌生的视线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宁知夏浑身都不自在,像小动物般机警地左顾右看。   他紧张地拉着曲半青想往左突围,谁知一匹半人马哒哒哒凑过来,像堵墙似的往那儿一立,宁知夏慌乱地往右走,又差点与另一匹半人马紧实的肌肉贴个正着。   宁知夏唔了一声,像个被不良少年围堵的乖小孩,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了。   两匹半人马绕了两圈,忽然间,如流苏般的马尾一甩,往曲半青面上拂去。   趁着对方抬手遮挡的空荡,高大的金发半人马见缝插针拱进两人中间,屁股一扭,轻而易举地将他们隔开。   “半青——欸欸欸!”   宁知夏想要伸手去拉,手腕被人一把握住,直直往上提。   一双猩红的眼睛,如洞火般注视着被迫踮脚仰头的可怜青年。   “放开他。”   机械骨骼如蝎尾般令人生畏,寒光闪烁的利器骤然窜出,狠厉地朝着两匹半人马的方向刺来。   站在宁知夏身后的黑皮半人马稍稍倾身,用大手箍着青年的腰,把人从兄弟手里抢过来,退后几步轻松躲开。   “啪!”   那一尾巴结实地在布满太阳纹的马背劈出一道裂口,金色血液汩汩流出,滴落在地板滋啦作响。   米利偏头看去,嘴里不满得啧了一声,如果换成寻常马驹,这副模样应该就是把嘴皮子掀得吧嗒吧嗒响。   赫卡特没心情关心对方很快就能愈合的裂口,长臂将刚到手的青年举起来。   宁知夏茫然地与他对视,像个玩偶般乖巧得不敢乱动,然后被这只半人马饶有兴致地翻面看看,又翻过来凑近闻闻。   “你还好吗?”   在骨骼尾巴嗖嗖抽来之前,名为赫卡特的半人马记住了那股萦绕在人类身上的香香气味,将宁知夏友好地放回不停扇小翅膀的精灵身边。   他垂着淡银色的眼睫,很得体、很有礼貌地轻声说,“对不起,米利兴奋过头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兄弟突然夹起来的声音让一旁的金发半人马瞪圆了眼睛。   兄弟,你谁?   米利歪头细细一品,反应过来对方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前蹄顿时极度不爽地跺了跺,把地板弄得震天响,恨不得冲上去把他马背上那些银色鬃毛扯个稀吧烂。   宁知夏摇摇头,抿着嘴不吭声,还有些惊魂未定地与曲半青贴在一起。   米利见对方搭话失败,等伤口一愈合,赶紧装作不经意地溜达过来,尾巴一甩,不客气地把赫卡特拱开。   他的眼里兴奋得像在冒光,蹄子在地面空刨几下,眯起眼凑近看了看,很感兴趣地发问:“你真的是人类吗?难道人类也能拥有魔力,居然可以随意驱使暗影岛的精灵做奴仆!”   “奴仆?不不不……”   宁知夏摇摇头,捏住曲半青又要扬起的尾巴,同他认真解释,“半青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一起经营这家美甲店。”   “朋友?”米利歪头理解着这个词汇,想着想着,就伸手朝宁知夏紧绷的脸颊摸去。   灼灼的目光像激光线似的扫过来,就像在保护精心养育的小白菜。   不想再挨抽的半人马忿忿地将手缩回,将注意力转向别处,干巴巴地夸赞,“哦,你说这里是美甲店,嗯嗯,真是个不错的好地方……”   先不说这两个家伙知不知道美甲店是做什么的,就光看那面撞得像废墟的白墙,也亏他夸得出口。   多好看的生灵,怎么脸皮就这么厚呢?   宁知夏想不通,缩在曲半青身后,抱着手臂重重哼声。   香香人类的动静一直被来客留意。   金发半人马心虚地收敛起脸上夸张的表情,与兄弟对视一眼,缓缓张口,念出复原的咒语。   大概这类魔咒从出生以来就没用过几次,短短的咒语被念得磕磕绊绊,就像是被随堂抽背英语课文一样。   好在咒语是有用的,破损的墙面与大门悉数复原,崭新得就像刚装修过。   宁知夏心情复杂,他的小房子多灾多难得像是每月固定历劫。   “看,人类,我把你的屋子修好了。”米利拍拍手,迈着蹄子凑过来邀功,可惜他太大了,仅仅是友好地一拱,宁知夏也被撞得踉跄几步。   肩膀忽然被一双大手按住扶稳,赫卡特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很感兴趣地问:“美甲店是做什么的?”   “问这么多干什么,你们又用不上……”曲半青低声嘀咕着,把大门拉开,板着张脸不停地把手往外挥,示意这两位不速之客快点滚蛋。   “啊……这样吗……”赫卡尔失落地低头,银发似乎也跟着暗淡无光,他抿着嘴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我们居住的地方太过荒凉偏僻,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充满温馨气氛的小屋,看起来确实与我和米利并不匹配,打扰了,我很荣幸自己曾经来过……”   宁知夏略显慌乱地摆手:“啊,不是那个意思啊……”   他无措地扭头看向门口,曲半青更是一愣,神色竟有片刻松动,默默地又把门关上。   米利见状,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压抑不住兴奋般又用手肘疯狂捅了捅好兄弟的臂膀——   哈哈,留下了!   赫卡特扭头瞥他一眼,面容浮出假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好吧……”宁知夏妥协地叹了口气,跟卸装备似的,把身上挂着的小猫摘下来放进猫窝,拍拍衣服往工作台走去。   这座小屋对于两匹半人马来说实在是过于逼仄,稍不注意就会引起那些小巧摆件噼里啪啦地联锁反应,于是蹄子也不刨了,尾巴也不甩了,直勾勾地安静望着人类。   当然,“安静”一词指的是如月色般沉静的赫卡特。   那匹金发人马总会忍不住哒哒哒地偷偷挪动,等宁知夏闻声抬头时,又立马屈起悬空的前蹄僵直不动,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幼稚游戏。   “这是色胶,这是打磨机,这是小饰品……”   宁知夏装没看见,对着两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拿起自己的美甲工具挨个介绍,顺便展示了一下成品穿戴甲。   “总之,就是人类装饰自己指甲的一种美容方式。”宁老师认真地进行课堂总结。   “哦哦,原来如此,那——”   米利伸出自己的双手,突然发现半人马的指甲盖天生就是浓郁墨色,他调转话头,刷地一下抬起前蹄,兴奋地说,“我们的蹄子也要做这个!”   宁知夏呆滞:“……”   好一个超级差生!   比起手指甲,半人马们更在意自己的四只马蹄,那是奔驰快感的源泉。   然而宁知夏在对方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抱歉,我做不到,你应该去找专业的修蹄师。”   精心驯养的马匹需要托运重物或是比赛,为了防止被地面磨蚀得凹凸不平,每只蹄子都会精心养护,让修蹄师定期修理蹄壁和蹄底,再钉上一块蹄铁来保护。   那是费腰费力气的大工程,宁知夏并非全能选手,这点常识完全来源于每晚的修蹄解压视频,让他为半人马的蹄子服务完全不可能。   “不需要你修整,我想涂点那个,就是那个!”   米利小心翼翼地捏起色胶瓶子晃晃,“给蹄子换个色!”   宁知夏低头看去,有些惊讶地微微张嘴,那应该是他见过最漂亮的马蹄,哪怕是被专人伺候过的纯血赛马也比上。   显然这些半人马们养尊处优,马蹄不仅被精心修整过,表面甚至如玉质般光滑平整。   见人类目不转睛地看蹄子,米利轻声哼哼着甩了尾巴,将前蹄放在椅子上让他看得更清。   曲半青用指头在上面一抹:“还怪好摸的。”   “当然,当然,我很爱惜它们。”米利垂眼看了看赫卡特的墨玉黑蹄,喉咙里溢出声轻哼,怎么看都是自己的更漂亮!   “如果只是涂色的话……那我可以试试。”宁知夏话一说完,就听他快乐地迈着步子,有节奏地原地踏步,看起来相当迫不及待。   “你来你来!”   米利生怕被赫卡特抢走机会,用宽大的身躯占据人类的视线,心机地把兄弟挡得严严实实。   “你尽力就好,让米利先来吧,他年纪小理应优先享受你的服务。”赫卡特退靠在工作台一旁,屈膝跪趴在地毯,“我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宁知夏对这位明显要礼貌绅士些的半人马点点头,露出一点歉意的微笑。   曲半青嗤笑:“有些家伙,看似赢了,实际输得可真惨。”   米利后知后觉地愣住,随即恶狠狠地朝角落瞪去。   “你的蹄子很漂亮……”   人类轻声细语的嘀咕瞬间拉回米利的注意力。   啊!人类夸我啦!   他狰狞的面容瞬间大变样,低头不好意思地哼哼:“没、没什么特别的,天生如此!”   绝对没有每天用冷泉清洗,也绝对没有让仆从精心养护,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天生丽质!   宁知夏点点头,他换了卸钻用的最大号打磨钻头,将转数调整到最大。   浅棕色的蹄壁已经泛着玉质光华,只是边缘需要稍稍修整。   他让米利把蹄子放在椅子上,自己又端来小板凳坐好,高度差刚好能达到比较轻松不费力的操作角度。   “我其实不确定能不能打磨得动……”毕竟是会魔咒的半人马,怎么看都不是一般马匹能比拟的。   没有专业矬子,宁知夏有些担心地将打磨钻头贴近蹄壁与蹄底边缘——   “滋啦滋啦……”   白色的碎屑轻松地飞泻而出。   宁知夏震惊:“居然磨得动!”   “很正常,19号已经连通了好几个位面,这里不属于荒芜之域,半人马的力量也会被削弱。”曲半青慢悠悠地解释着,顺手把吸尘器拖过来,预备随时清扫。   曲半青敢与荒芜之域恶名昭彰的魔物动手,也是因为如此。可惜19号的主人是宁知夏这位脆弱的战五渣人类,这条机制放在他身上显得无比鸡肋。   曲半青一边拎起赫卡特的一只蹄子,轰隆隆吸走飞来的角质碎屑,一边幽幽叹气。   还是奥德罗在比较好,天王老子来了敢闹这出,也逃不过当冰雕增添艺术细胞。   宁知夏当然不知道好朋友在思考把奥德罗弄来常驻的计划,哼哧哼哧磨完一只蹄,等到要第二只时,米利忍不住重重呼吸几声,连小腿也跟着轻颤。   “怎么了怎么了?”宁知夏立马停手,有些紧张地抱住蹄子检查,抬头不安地问道,“我弄疼你了吗?”   “不是……”   米利被人类黑亮的瞳孔注视着,有些扭捏地偏过脸,用手指卷着发梢嘀咕,“有点痒痒,我都不敢呼吸了。”   人类大概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整个人都束手束脚,弄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看自己的反应,再弄一会儿又停下瞅瞅蹄子,比最顺从的奴仆还有温柔。   米利暗想,我又不是那些娇气的小猫咪,弄疼了也不会乱叫唤的。   “不疼就好。”宁知夏检查完松了口气。   看起来半人马的蹄子与马蹄没有太大差别,况且只是修理边缘,尝试一阵很快熟练起来,他指挥着米利轮换蹄子,将四只马蹄的边缘都修整成优美弧线。   “好了,我看看啊……”   用刷马蹄甲面可是大工程,宁知夏有点心疼自己刚补的货,拧开护甲底油瓶倒在碟子里,用画水粉的大号平刷均匀涂抹。   等到要照灯时,宁知夏叉着腰深深地叹了口气,举着光疗机不停调整角度,再用光疗笔灯去照那些容易忽视的角度。   “我来照,你先画别的。”曲半青接过方柱笔灯蹲下来帮忙加快效率。   赫卡特默不作声,暗暗记下这些工具的用途和原理,荒芜之域的奴仆应该很擅长复刻这些小玩意儿。   如此反复操作,宁知夏顺利地涂好了色胶,将马蹄变得无比白皙。   这时他也顾不上再刷磨砂封层了,直接用毛笔蘸取金色珠光开始绘制。   足够宽余的甲面给了他发挥的空间,狼毫笔肚坚实更富有弹性,行笔流畅灵动。   宁知夏执笔下落,起笔、运笔、收笔,不需要描摹任何草稿就一气呵成,很快与米利马肚相似的金色太阳纹在马蹄正中绚烂闪烁。   “我喜欢我的符文。”米利左右动了动蹄子,低头小声嘟哝。   “我也喜欢,怪好看的。”就像小马的可爱标记一样!   宁知夏很赞同地跟着夸夸,他放下笔后没有急着收尾,纠结片刻用了半圆珍珠,蘸了粘钻胶沿着马蹄的上下边缘都贴了一圈。   虽不及异形珍珠光泽感强,但依旧将端庄优雅的本质展现得淋漓尽致,又与太阳纹有了主次对比,显得华贵温润。   如果米利安静地立着不动,再用丝绸覆盖那双猩红眼瞳,配合着他神洁的外表看上去就是在云端奔疾的神明。   当然,能保持住尾巴不像小狗乱摇就更像了!   “好了!完工!”   结束完痛苦的封层,珠面太阳纹的马蹄宛如精美的艺术品,宁知夏拍拍手让他走两步试试看。   “新蹄子,新蹄子……哈哈!赫卡特你瞧!”   米利灵活地小幅度跳动,将四只蹄子都伸在沉默许久的黑皮人马眼前,喜形于色地展示不停。   赫卡特起身,出乎意料般没有对他嘲讽,反而友善建议:“你回去后可以找哈帕斯和墨晖好好展示。”   “真的吗?好吧,不错的提议!”米利果断答应,得意晃动脖子上的漂亮摆设。   赫卡特微微一笑,迈着步子将他挤开,朝着宁知夏走去。   然而这时,宁知夏却指着桌上的计时沙漏说道:“位面通道只能存在三小时,今天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赫卡特一愣,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所以?”   “所以我要收工,只能明天……哦明天也不行,秋水已经和我提前约好了,接下来是休息日我要练习新技法,然后还有与狐狸崽的看动画片日,还有塞壬们……”   宁知夏越说越小声,摸出手机看了看日程表,不好意思地对这位等候多时的半人马先生说道,“大概七天后你再过来吧,那时我有空挡。”   “七天!那么久!”米利闻言立马叫嚷起来,“我们明天不能来吗?就玩玩也行!”   宁知夏抠了抠脸,简直不敢抬头,委婉道:“明天来的人比较多……”   而你们,真的好大呀!   “好吧,我们不来也没关系……”   米利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直直地盯着人类思量几秒,趁着宁知夏没反应过来,一把将锁定的目标拦腰抱起,飞快地扛在肩膀转身就跑,边跑边愉悦大喊,“人类人类!新的宝贝!”   曲半青吓得大惊失色,指着门口就扭头朝赫卡特告状:“你看你兄弟——”   “哗啦啦……”   沉稳的黑皮半人马完全无视,将刚才人类用过的东西麻利地扫进工具盒。   赫卡特单手抱住盒子,朝曲半青丢了颗亮晶晶的宝石,随后头也不回地向门外飞奔,哒哒哒地迈着蹄子紧跟其后。   “你们……该死!该死!卑鄙狡诈的半人马!”   曲半青咒骂着要追到门口,沙漏里最后一点细砂清零,熟悉的街景出现在眼前。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曲半青一脚踹开吸尘器,像被连续KO般跺着地板暴躁狂怒。   他被这群坏马的涅索斯行为气得肝疼,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等那头一接通,曲半青找到青天大老爷和救星般仰头暴风哭泣——   “喂喂喂位面管理局吗!不好了呜呜,宁知夏被妖怪抓走啦!” 第30章 荒芜之域   凝聚在干燥空气里的白雾散开, 一轮血色满月在天地相交的水平线露出半个轮廓。   如浓厚黑烟的渡鸦哀叫不停,盘旋在跨过黑色荆棘的两道身影上空。   “慢、慢一点呃呃呃~~~~~”   像战利品般被紧紧抱住的可怜青年颠出颤音。   他的胸口被咯得很疼,倒垂着的视角只能看见半个身位后, 裹着月华流光的四蹄在奔疾中忽明忽暗。   耳边风声呼啸,粘稠凝固、散发着浓厚腥味的土地化为四红色的模糊色块, 宁知夏觉得自己像根面条,在一阵阵令人眩晕的颠震中浑身发软。   他已经嚎不出声, 意识在坏马兴奋的喘息中逐渐涣散......   “嘿嘿~”   “哼哼……”   不知过了多久,宁知夏放空的脑海里窜进几道就像拆出稀有吧唧的古怪笑声, 他不安地动着眼皮,从迷蒙昏沉的睡意里醒来。   视线立刻被一左一右占据, 米利兴奋眨眼:“你醒啦?”   话音刚落,一个红毛脑袋从他额头的方向猛地挤进来,宁知夏猝不及防与少年充满野性的眼瞳对个正着。   宁知夏惊恐:“嗬——”   “哈帕斯你离得太近了……”米利抵着兄弟的脑袋, 暗戳戳地开始发力。   “凭什么你行我不行!”   红发的半人马立刻不爽地叫嚷起来,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地使劲朝米利砸了个头锤, 一边痛得龇牙咧嘴, 一边又不服输地瞪大眼睛往宁知夏面前凑,“我就看!就看!”   宁知夏额头瞬间布满黑线。   黄金矿工别抓猪崽和金块了, 在这里随便挥挥勾子就能收工。   他僵硬地笑了笑,慢慢挪动身子,这才发现垫在身下的, 是好几层天鹅绒软被堆叠的软垫。   范围铺得快比他的房间还大, 怪不得能容得下几个像小山似的大家伙卧倒在周围。   他坐起身在看向软垫边缘,瞳孔一震。   借着房间里微弱的萤石光芒, 还有道颀长健硕身影懒散地俯卧在阴影处,黑色金属面具遮掩了上半张脸, 如鬼火般的青烟缠绕在灰色马蹄安静跃动。   宁知夏呆滞道:“这是……你们的家?”   事实上,他更想用老巢来形容,才符合这群强盗小马的气质!   “对没错!”   哈帕斯抢在所有兄弟开口之前,倏地起身拍了拍手,无数盏萤石灯盏瞬间亮如白昼,柔和明亮的光芒在白金墙壁影影绰绰。   火焰般的尾巴和鬃毛滋啦燃烧,他踏着血红的蹄子展臂欢呼,“欢迎来到荒芜之域,人类!这里是中心城最富丽堂皇的城堡,任何魔物的瑰宝与财富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因为它就是权力的象征,唯有尊贵的荒芜之主与他最心爱的魔将才配持有!”   热情激昂的语调萦绕耳边,宁知夏似懂非懂:“所以……你们是荒芜之主?”   “哈。”角落传来一声充满嘲讽意味的嗤笑。   哈帕斯凶神恶煞地朝声源处瞪了一眼,又酷又拽地抱着手臂,只是先才鬃毛灼灼跳动的火光变得黯淡许多。   在人类困惑地目光中,红发半人马诚实地低头说道:“我们是主人的魔将……”   宁知夏了然:“哦。”打工小马。   “人类,你想参观一下吗?”   杵在一旁的米利在心里算了算,哈帕斯这家伙已经和人类说了一二三……天呐,整整三句话啦!   他赶紧甩着尾巴插过来,手掌跃跃欲试地向宁知夏伸出,“我带你去转一圈吧,不需要走一步,放心地骑在我的马背上,让所有侍从和使魔都好好瞻仰你面容与手艺!”   这般说着,他昂首挺胸,迈着像是盛装舞步般的小碎步,欢喜地绕着宁知夏蹦跶,飘逸的金发在萤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看起来相当迫不及待。   “你蹄子怎么回事?”哈帕斯总算注意到时不时伸到视野里的漂亮马蹄,闷声闷气地问。   “啊?什么?”   金发小马稍稍抬高了声音,屈起一条前蹄悬停在半空,很不经意地歪着脑袋扬声问道,“你在问我的蹄子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漂亮吗?”   宁知夏:“……”   “魔镜里难道住着吃耳朵的怪物吗?”哈帕斯发出一声恶劣的嘲笑,“真是什么都垃圾都吃得下去。”   “嫉妒的嘴脸别太难看!”   米利气得身上的符文都在发亮,就着提起的前蹄,不留情面地朝他踹去,“滚开,丑东西!”   “好哇!你骂我丑!”哈帕斯腾地一下燃起尾巴与鬃毛的烈焰,张狂地挥动火焰席卷而来。   “啊!该死!”米利立马跺跺蹄子,蹄壁的珍珠瞬间变得焦黑,他抓狂地怒吼,“看你干的好事!你居然敢弄花人类给我画的图案!”   “哈哈白痴,炫耀之前就早该想到后果!”   哈帕斯得意地迈着修长强壮的马蹄来回走动,带着狂妄兴奋的笑意寻找空挡,准备随时要把对方踹个四脚朝天才肯罢休。   就算隔着米利,宁知夏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危险蓬勃的热量。   他不知所措地扭头张望,期盼能搜寻一个避免成为炮灰的藏身之地。   然而那匹带着面具的半人马依旧安静俯卧在角落,察觉到人类不安地小动作,黑丝线般的尾巴扬起来轻扫宽敞的肚皮,在对方扭头看来时又傲慢地偏过头冷嗤一声。   宁知夏当然不会跑到一匹陌生半人马面前去寻求庇护,就在斗争一触即发之前,他突然被少言寡语的黑皮半人马拦腰抱住。   默不作声许久的赫卡特总算抓住机会,颠了颠怀里没什么分量的人类青年,哒哒哒地飞快跑走,将叽里呱啦的嘈杂叫嚷隔绝在身后。   一群傻瓜。   机会与行动必不可分,深谙此道的赫卡特愉悦地眯起眼,晃了晃脖子上的聪明脑袋,带着宁知夏来到新的房间。   “好了,人类,你不用害怕。”   赫卡特将他放在柔软的羽垫,屈膝慢慢卧倒,轻声安慰,“这里很安全。”   “谢谢。”宁知夏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他观察着陌生宫室华丽过头的装潢,倾身问道,“你们说的魔镜是什么?”   “嗯对。”   赫卡特像讲故事般说道,“在宫殿顶楼的走廊尽头有一面悬挂的菱形魔镜,主人告诉过我们是连接其他位面的通道入口。”   果然每个位面的入口都千奇百怪呢,宁知夏感兴趣道:“所以今晚是你们第一次使用魔镜吗?”   “是的,镜子里的魔力突然变得很充裕,甚至还散发着一股陌生的香气,米利没有忍住好奇心……”   赫卡特朝人类的方向仰着脸轻轻嗅闻,随后才补充,“我是追过去阻拦他的,嗯,是这样没错,平常我很乖,因为主人不允许我们触碰的。”   宁知夏忍不住小声嘀咕:“可你们还是用了……”   赫卡特眨眨眼:“因为最近主人不在城堡。”   宁知夏恍然大悟,哦,所以现在是小马当家!   他不清楚自己晕了多久,询问赫卡特之后发现还处于夜晚。   宁知夏看着窗外巨型的血红满月,暗暗思索现在连接自己位面的通道早就关闭,看起来只有等到明天再回去。   赫卡特当然清楚沉默不语的人类在想什么,他挥了挥手,裹挟着马蹄与前膝的银色光华散去,将黑玉般的蹄子露在宁知夏视野之中。   “能帮我也画一个吗?”赫卡特垂直银色的眼睫说,“随便弄就好,我要求不高的。”   反正刚晕过,现在还不困,宁知夏正想点头,又迟疑道:“我的色胶还有那些工具不在这里。”   “在的,在的。”   赫卡特立马起身,早有准备般摇了摇桌边的银铃,很快房门自动朝里推开,头顶荆棘状犄角的魔物奴仆鱼贯而入。   香甜的果汁,精致小巧的冷餐茶歇,还有他的工具盒,里面色胶打磨机还有一系列瓶瓶罐罐都相当齐全。   “你的光疗机很有意思,但不太适用于马蹄,所以在你昏睡的时候,我让他们做了这个。”   赫卡特拿出一个镶嵌着许多方形萤石的拱形法器,看上去比光疗机大许多,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见对方准备得如此充分周到,宁知夏点头答应下来:“好吧,我们试试。”   “嗯!”   赫卡特甩甩尾巴,灵动地挨个踢了踢自己的蹄子,似乎在决定该先做那一条。   “还是前蹄吧。”宁知夏说完,就要仆从搬来舒适的座椅放在他身后,又徐徐退开。   赫卡特将蹄子放在与视线稍低的高凳,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动作。   黑玉似的马蹄似乎因为在荆棘与白骨遍布的领域奔驰而过,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如黑针般的植物碎屑。   宁知夏倒不介意,取出本该是用来清理指甲白屑的超大号毛刷,像拿着扫帚般呼呼呼地在蹄壁清扫,顺便用笔杆子在底部掏掏,刮出不少充斥着腥味的泥土。   “抱歉……”赫卡特俊美的脸庞瞬间烫得厉害,幸好皮肤太黑看不出异样,只能看清小扇子般的银色眼睫颤动不停。   真糟糕,他应该去岩浆里踏一圈,把蹄子弄干净再过来!   现在是处于半人马的主场位面,宁知夏却发现打磨机依旧能顺畅使用,贴在蹄底边缘滋啦啦一过,黑雾般的碎屑铺了满手都是。   宁知夏偏过头大口喘息,扯过餐盘边的三角丝巾捂住口鼻再次开动,带着毛刺的角质层边缘逐渐变得平滑无比。   “好了,侧过身换后蹄……”宁知夏刚一开口,赫卡特就配合地把下一根蹄子放过来。   比起那个空有张漂亮脸蛋却只会哇塞叫唤的笨蛋,他可是有仔细观摩过人类为米利美甲的全过程,把每一步都牢记于心。   哦,不对。好像还差捂住口鼻的小方布!   赫卡特抿着嘴,暗暗把记漏的知识点在心里默念几遍。   “让我想想看,该给你怎么设计美甲比较好呢……”宁知夏撑着脸有点无从下手,这么漂亮的蹄壁像是质地细腻油润的黑玉,要是画得不好还不如保持原样。   赫卡特动动嘴皮,温柔地说出教科书般的回答:“不要苦恼,只要是人类做的,我都喜欢呢。”   宁知夏不好意思地抠抠脸,一鼓作气道:“好吧,我试试!如果不喜欢你也要说!”   “好啊。”赫卡特飞快地揉了一下人类蓬松的脑袋。   宁知夏选了透色底胶刷刷涂抹,一轮下来就干空两大瓶,等到照灯时,他试了试赫卡特所说的萤石灯法器,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不过十秒整个蹄面的底胶就完全干透。   “好厉害……”宁知夏低声嘀咕着,抱着法器来回翻看,可惜研究不动它的原理,只能继续处理其他蹄子。   有了加强版光疗灯,效率一下子就快起来。   很久就要开始绘制蹄壁,这次宁知夏抠搜地只用磨砂封层涂抹蹄壁正中,也就是待会儿要作画的部分。随后用白色水彩从右上角往左下,薄薄晕染出如山峦倾倒的感觉,等边缘过渡干净后又不断叠涂,中间深两边浅,就如泼墨山水一般富有氛围韵味。   这种效果撕点单层纸巾也能做,只是比较麻烦,而且这里估计也没有纸巾可以提供。   干透后的水彩还需要刷一层封层,之后再用免洗的黑色浮雕胶画出一轮弯月。   只是宁知夏不想画得过于呆板,在弯月边缘落笔由重到轻,拉出几道短线,仿佛是枚被荆棘缠绕的月亮,再抖动笔尖继续叠涂,让这枚月亮多出层次与纹理,显得更加精致立体。   不过虽说有白色水彩做背景,但唯一的浮雕胶被赫卡特拿成黑色,画出的图案在黑蹄不够显眼。   好在还有魔镜粉,这玩意儿便宜大碗,因为店里能替代的材料很多,宁知夏买来还没有用过多少。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宁知夏笑嘻嘻地往浮雕弯月上蹭来蹭去,就像给快过期的破烂找到了归宿,完全没有注意房间里多出几道沉闷的蹄响落于地毯。   干完一架的两匹半人马还怒气未消,要不是墨晖冷不丁冒出句人类被赫卡特带走了,他们还要打得天昏地暗。   现在的米利和哈帕斯把墨晖夹在中间,各自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斜睨着用余光对上视线,又立马嫌恶地偏过头把下巴高高扬起,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随着宁知夏挪开照完封层的萤石灯法器,所有半人马的注意力都转移在了赫卡特的蹄子上,哈帕斯更是急着想凑到人类身边去看,却不想被谁的坏蹄子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脸着地。   仿佛是破开云层的荆棘弯月,在蹄壁闪烁着金属银光,神秘又妖异的图案展现出一种奇异的魅力,引得奴仆们纷纷夸赞。   赫卡特满意地屈着前蹄,有节奏地踢踏几步,他习惯了与兄弟不同的黑皮肤,即便有银色符文,也永远不及米利那般耀眼。   他第一次感受到黑银除了沉闷与宁静,还能如此锋芒闪烁,而这不一样的感受是面前的人类所给予。   “呜……”米利低头卷起弄脏的蹄子刨地,现在他不是最漂亮的小马了!   “啧啧,现在看来你们带回的脆弱生物还是有点用处。”墨晖从鼻腔里发出声嗤笑,偏头瞥见米利还在暗自神伤,蹙眉鄙夷道,“别表现得像个失宠的怨妇好吗?怪让人恶心的。”   米利更气了,用屁股狠狠地撞他一下,像个跟屁虫般颠颠地朝青年跑去。   “你瞧,我的蹄子变得不好看了!”米利模仿着赫卡特的语气,像朗读课文般抑扬顿挫道,“好心的人类,可以帮帮我吗?”   哈帕斯夸张地笑起来,扭头做出干呕的模样。   宁知夏叹气,他的身体不是铁打的,熬夜冠军也经不住这种折腾。   他困得揉了揉眼睛,商量道:“让我睡一会儿吧,放心吧,等给你重新弄完我再走。”   哈帕斯傻眼,张狂的脸庞头一次出现眼神堪称清澈的呆滞表情:“走?”   “是的。”宁知夏实在克制不住,偏过脸用手遮挡着打了个哈欠,再转身同他们说道,“等到魔镜下次开启通道,我就得回去了。”   “太快了吧,你都没有好好参观荒芜之域呢!”米利提议,“不如多玩几天!”   哈帕斯想表达的意思被先一步说了出来,他想不出别的,只能跟着不停点头:“嗯嗯嗯!”   这时,包括赫卡特在内的所有半人马似乎都达成共识,向着青年低声诱惑道:“来都来了。”   宁知夏瞬间呆滞,他听见脑子里的一根神经咯嘣烧断的声响。   啊,不太妙,好像要变成常驻嘉宾了呢。   与此同时——   白莹莹的光壁又一次支离破碎成不规则小光块,迸裂在空中化为点点金光,宣告着去往荒芜之域的通道再次开启失败。   “陆槐,你他妈的到底行不行啊!”   曲半青急得像遭受严重自然灾害的农户,又急又气地背着手在局长办公室来回走动。   陆槐立刻拔高声音:“我行!是荒芜之域不行!”   曲半青指着半天都打不开的通道,气道:“你行个屁!”   陆槐嘴唇动了动,转身拉开门把听墙角的八卦人员通通赶走。   等吃到半口瓜的人群一哄而散后,他这才关门解释道:“荒芜之域属于特殊位面,除了那面魔镜没有任何位面通道直达半人马的宫殿,想要突破荒芜之主的力量再制造通道并不是易事。”   曲半青奇怪:“为啥?”   “和你们暗影岛类似,它的规则是力量至上。”陆槐说道,“这个规则甚至对于管理局也同样适用。”   “哦……”   曲半青懂了,断言道,“那不就是你不行?”   陆槐:“……”烦。   曲半青退而求其次:“不直飞,我随机跳落行不行?”   陆槐摊手:“没等你走到中心城的宫殿,就能被魔物当牛肉干嚼完。”   曲半青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往墙壁一靠。   “我真傻,真的。”   曲半青眼神失去焦距,“我单知道半人马是群野蛮的讨厌家伙,不知道还会如此不要脸地掳走我家啰啰,他那么弱,吃鸡四保一都苟不到决赛圈,去了那种荒山野岭该怎么活……”   陆槐手足无措:“欸,你别,你别……”   曲半青垂眼重重地叹息了一口气,身后忽然白光闪烁,冰霜般带着湿意的寒气源源不断涌入。   细密鳞片从结实的胯部消失,奥德罗用他那双浅色瞳孔略带疑惑地来回打量着两人,片刻后讶异地微微挑眉,颔首道了声:“打扰。”   说着拉开门,径直就要出去,全然忘了这是自己的办公室。   曲半青气急:“回来回来!”   奥德罗回头,扶着门框淡声问道:“怎么了?”   “先生,我们是想告诉你,你的大宝珠……”   陆槐啪的一声拍了下手,又左右摊开,言简意赅道,“没了。” 第31章 碎钻不值钱   “哗啦, 哗啦……”   魔物仆从跪坐在玉石台阶,倾身轻柔搅弄着牛乳般的纯白泉水,宛如天然温泉的浴池升腾起袅袅白雾, 旁边的匣子里装满了香味各异的精油罐。   纱帘卷起,几步外还有更漂亮的少年侍从端着托盘跪在地上, 里面盛着精致的糕点与美酒,只需要贵客一抬手, 他们就会立马送上。   “大人,请您沐浴, 现在的水温正好合适。”为首的仆从柔顺地走上前来,就要为青年脱去衣物。   宁知夏哪里见过这阵仗, 连忙红着脸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们都出去吧。”   仆从们面面相觑, 但这位尊贵的客人态度坚决, 只能遗憾作罢。   他们等宁知夏泡进浴池后, 又放了几个小马模样的飘浮摆件在水里, 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悉数鱼贯而出。   宁知夏莫名其妙地盯着像小号摇摇马的玩具摆件, 手指用力把其中一个按下去,又看着它摇摇晃晃地浮出水面。   哼,当我是小孩子哄吗?   宁知夏鼓着腮帮子往水池里缩了缩, 水面没过嘴唇, 他咕噜咕噜吹了几个泡泡。   温热的泉水洗去周身的疲惫,连肩颈的酸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知夏被氤氲的水雾蒸得全身都有些发红, 贪恋地多泡了会儿起身跨出浴池,皮肤水珠滚滚滑落。   他用洁白柔软的毛巾擦干身体, 换了仆从们准备的丝绸睡衣,满足地回到屋里的软垫准备入睡。   或许是因为半人马们体型的缘故,这座奢靡至极的宫殿并没有床,厚实的地毯之上铺了软垫被褥,陷进去轻飘飘的,像是被云团包裹。   “真好,衣服很合身!是我挑的!”   “唔,需要再做一张小床吗?我看卷轴里记录的人类都有。”   “人类真香啊,我喜欢这股味道!”   几匹半人马挤在门口探头探脑,望着软垫里拱起的那一小团,声音情不自禁地夹了起来。   那匹傲慢的黑发半人马满眼嫌弃地嗤之以鼻,还未开口说出刻薄的语调,就被临近地几条蹄子踹了踹。   “嘘,别吵吵!他要睡了!”   米利预判似的瞪了墨晖一眼,又扭头继续和赫卡特咬耳朵,“你说两盏萤石灯够吗?再点两盏吧,我担心人类怕黑……”   不必,你们的眼睛就亮得和灯笼一样。   被迫旁听群聊的宁知夏面无表情地抿着嘴,把胸前的软被往上拉了拉。   半人马们脸上的神情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第一次把小小的胖橘捡回家时,也是这么守着它。   睡觉打个呼噜,啜奶栽进水碗,随便做点什么都看得叫人心脏融化。   可是宁知夏不是猫崽,他翻身起来不客气地就要关门,门口顿时响起凌乱的蹄声。   “晚安晚安!”宁知夏在门缝里打了个哈欠,啪的一声将门无情关死。   半人马们蔫头耷脑,不死心地用蹄子用最轻柔的力度踹了踹门,表达自己的不满。   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后,这才甩着尾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所有床具都舒适至极,换下来的旧衣服被叠好放在凳子上。   他翻了翻,摸到裤子口袋里的硬物,缩回被窝里安心闭眼。   呼,睡觉,明天就可以回去啦!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醒来时屋里依旧如阴雨天般暗沉。   他起身拉开窗帘,看着天际蓝莹莹的弯月,这才意识到荒芜之域是没有太阳的。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醒了,人类醒了……”   “呜呜他在自己换衣服!真能干!”   “白痴,他又不是小马驹,当然不需要人帮忙……”   米利和哈帕斯说不上几句话,身下的蹄子又开始暗戳戳地踹起来,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卧室。   “早?”宁知夏打了个招呼,用准备的热毛巾旋风擦脸,仆从们很快端来了餐点和热茶。   “不早了,我们醒来等你好久了,赫卡特来看过,说你还在睡不许我们打扰……”米利垂着头进来,绕在青年身边,时不时扬起尾巴拂在他的肩头。   宁知夏避开那些看起来有红色肉类的食物,挑了块果酱吐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因为昨天睡得太晚了嘛,有急事找我吗?”   “有呀!”哈帕斯快乐无比道:“等你一起出去玩!”   “好哦!”   宁知夏也有点想到处看看,不好意思地抿唇,“那再等等我。”   于是两匹好动活泼的半人马俯卧在旁边,看着宁知夏安静吃饭,梳理头发,还要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抹仆从送来的乳膏。   毕竟荒芜之域真的太干燥了。   半人马们的脑袋随着人类的动作转来转去,就像在等主人忙完杂事一起出门溜达的大狗。   淡莹莹的光华覆盖在宫殿每一寸砖墙,红丝绒窗帘从拱形窗户的两旁分开,每隔三米就站着高大的盔甲守卫,他们宛如雕像般一动不动,萤石灯烛的光影映照在黑沉沉的盔甲跃动,握住的尖枪寒光闪烁。   马蹄声沉闷地落在地毯,当两匹半人马与他们背上的人类青年从这条长廊徐徐穿过,沉静的守卫们如多米洛骨牌般依次躬身半跪。   很难想象,从小接受民主教育的人能在这样场面坚守多久的本心,享受过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尊荣,还有多少人愿意回归本位?   但宁知夏的心思完全没空感受权力带来的快慰,他耷拉着脑袋,沉浸在刚才爬不上马背的羞耻之中。   “米利已经背了你好久了……”哈帕斯靠过来,冲宁知夏挤挤眼睛,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宁知夏看向他马背灼灼燃烧的鬃毛,礼貌地摇头婉拒。   有点烫屁股,还是不了。   红发小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火焰毛毛,瞬间面容扭曲,气得想撂蹄子在地毯滚一圈。   没事烧什么,烦。   因为是魔物居所的缘故,宁知夏觉得自己仿佛是进入了红皇后的城堡,目之所及,不管什么家具都要大一号。   他被米利和哈帕斯带着参观了大半座宫殿,又哒哒哒地从后殿出去。   流泉哗啦啦从巨石奔流而出,如水晶石般的植物挂满水珠,这里地势高,眺望远方,视线越过黑压压的荆棘林,入目便是白雾与骸骨的轮廓。   宁知夏跳下马背,悠闲地一边走,一边听着米利和哈帕斯述说他们跟着荒芜之主扫荡四方的英勇故事。   脚下嘎吱嘎吱作响,他低头看去,发现地上铺满了像沙砾的细钻。   宁知夏捡起一颗,在月光下仔细看了看——   天呐,简直就是没有镀膜的华子钻!   宁知夏压住心里的激动,斜瞄着左看右看,很好,没人在意。   他立马蹲下去,刨了刨地,偷感很重地两手把漂亮碎钻聚拢。   当他拢出小尖堆时,一轮逼近的阴影渐渐将他笼罩。   宁知夏抬头,对上两位半人马好奇的表情,背后一僵,尴尬地缩回手:“那个……”   米利歪头看了看人类手里的那些玩意儿,打断道:“你喜欢亮晶晶的宝石吗,荒芜之域到处都是,这些沙子不值钱。”   什么!沙子!你们这里的沙子比华子钻还好看啊!   宁知夏满脸震惊,刚想问能不能让他带一些这种碎钻回去,就见红发半人马直接乐颠颠地把米利挤开。   “噢噢!什么?你喜欢宝石!”   哈帕斯兴奋地得出结论掉头就跑,“太好了,我们多的是漂亮宝石,我要告诉兄弟们!”   宁知夏一脸迷茫地看着红色小马跑远,不多时,就被带去了宫殿的花庭。   各色晶石花簇拥着吟唱柔和曲调的白玉喷泉,作为装饰的雕像并非抱竖琴的小天使或圣女,而且四匹前蹄凌空的张狂巨马。   仆从布置着长桌,陆续端上新鲜的浆果,散发着奶油香气的浓汤,还有类似塔可的小点心。   “这些给你。”赫卡特明显已经听哈帕斯说了一大堆话,朝仆人招招手,就有人将装满宝石的盒子送到宁知夏面前。   那是一整盒橙粉宝石,比镶嵌在珠宝首饰里代表日出日落的帕帕拉恰还要漂亮。   宁知夏很心动,但还是只挑了一颗偏橙调的宝石:“这个就够,就当是我的报酬。”   “一颗就够吗?我们还有其他颜色的!”米利担心人类不喜欢这些宝石的颜色,急吼吼地就要让仆从去拿新的。   小马别的没有,就是宝石多!   “不用了……”宁知夏有点不好意思,垂眼看见米利快急成踢踏舞的蹄子,转移话题般说道,“我先帮你重新弄弄蹄子吧?”   “嗯嗯嗯?”   此言一出,几匹半人马齐刷刷看过来,嫉妒的嘴脸快要扭曲。   ——凭什么又是那个漂亮笨蛋!   漂亮笨蛋的眼睛灼灼发亮,觉得幸福来得好突然:“好呀好呀!”   仆从们很快就取来人类的工具,这次竟然没有像往常般退得老远,安静地移了几步就不动了,一些站后排服侍的仆从甚至仰着脑袋插空看。   那些塑料珍珠早就被火烧得漆黑,宁知夏铲掉余留的胶印,重新填补平整后,绕着蹄壁边缘画了些金色小星星。   典雅-10   可爱+10   最终评分,S级!   米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美甲2.0(无珍珠版),又看向赫卡特的蹄子,觉得也还不错,当即甩着尾巴嘚瑟转圈。   宁知夏也挺满意,材料有限,虽说神明小马被爆改成旋转木马,至少这位客人是满意的。   米利这下开心了,与赫卡特并肩绕着喷泉哒哒哒地小跑一圈,引得仆从们纷纷鼓掌夸赞,甚至还要请画师将魔将大人的风姿记录下来。   “人类……你还有空吗……”   宁知夏正看得开心,后脑勺被一根手指戳了戳。   他扭过头来,就见张狂肆意的红发半人马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乖得像只顺毛小狗,就差对人摇着尾巴说“让你摸摸头的话可以把我的蹄子变漂亮吗”。   宁知夏完全受不住这样的眼神攻击,更何况这家伙还甩着把围着他绕圈,结实的屁股还时不时像催促般顶一下他的后背。   “来来来,给你弄就是了。”宁知夏本来也这么打算。   于是他从盒子里又取了颗偏粉的宝石塞兜里,哈帕斯见状,乐颠颠地把蹄子放在凳子上。   哈帕斯马身通红,除了蹄子外,唯有鬃毛黑得发亮,如果不是那些滋啦作响的火焰,宁知夏很愿意摸一摸。   这次是真没什么材料了,宁知夏苦哈哈地把最后一点底胶用完,思索许久,用金色珠光水彩在蹄壁慢慢绘制卷云纹   红与黑仿佛是地狱魔鬼的象征色,如果哈帕斯额头再长对尖角,手里拿柄三角叉,那看上去和地狱使者没有什么两样。   金色的卷云纹自由随意,带有卷曲弧度的线条将锋芒毕露的气质逐渐柔和,然而亮眼的珠光在黑色蹄壁却愈发显眼气派。   宁知夏笔若游龙,落笔由深至浅向外过渡,线条虽多,却不凌乱,流畅奔放的金云亦如这匹半人马的性格般随性自然。   等收笔涂完封层,哈帕斯迫不及待地加入米利的队伍,三匹半人马迈着雀跃地步伐哒哒哒跃动。   这时,那匹黑发青烟的半人马徐徐而来,对着互相比较蹄子的兄弟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你也想做美…额……美蹄吗?”宁知夏重新组织了下措辞,仰头对他说道。   戴面具的半人马低下头,虽隔着一层金属阻挡,宁知夏却感知到落在面容的视线。   “别指望随便画点什么,就能让我愚蠢地摇尾巴。”墨晖傲慢冷哼一声,“我不需要。”   宁知夏点头,松了口气般说道:“哦哦,那正好,我是想说我的材料已经用完了。”   “那还真巧呢,正好就没了呢。”   墨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将捏在手里的祖母绿宝石丢给满脸错愕的宁知夏。   宁知夏一愣:“啊,这个是……”   “不好看的垃圾,不喜欢就丢掉。”   墨晖抿着嘴刨了刨蹄子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来,伸手扒拉了几下青年身边只剩空瓶的工具盒。   “哈哈哈,你们瞧——”   三匹半人马遛弯回来,站成一排轻盈地在原地踏着马蹄。   “猜猜谁还没有漂亮的新蹄子~”   米利笑眯眯地上前几步,顺着墨晖的前腿往下看,神情夸张道,“哦,是可怜的墨晖~”   “哦别说了——”哈帕斯嚣张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凌空扬起前蹄甩动,“墨晖已经快哭啦!”   赫卡特把他们拉回身边,语气真诚地说道:“抱歉兄弟,我们应该让你先的……”   墨晖后槽牙咬得咔咔响,恨不得冲上前去把撕烂嘴,当即掀起桌面盛满奶油的蛋糕,就朝几匹讨厌的半人马砸去。   “哎呀,哎呀……”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宁知夏在仆从们的掩护下快速缩到一旁,压惊般吃了个仆人递来的塔可。   “走吗?走吗?去外面跑一圈!”打闹一阵,哈帕斯兴奋得肌肉都鼓胀起来,挨个撞了撞他们的肩膀,“我要让所有魔物都好好欣赏一遍!”   “会弄脏,也会磨损。”赫卡特有些心动,但任保持着理智地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米利已经准备就绪,迫不及待道,“去那个位面把材料都带回来,将人类留在我们身边随时都能补,财富和权力就是最好的交换品,他一定愿意!”   哈帕斯点头:“你说得对,兄弟!”   不远处的宁知夏听清了所有对话,一时间塔可也不香了,宝石也不漂亮了,怔怔地愣在原地。   他突然发现,好像从被掳来的那一刻,这群坏马就没想着要把自己送回去。   一股被欺骗的气愤涌上心头,或许对于半人马来说,自己的存在更像是新得到的玩具,又或是路边捡到小猫小狗。   宁知夏沉着脸低头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得靠自己跑路。   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趁着半人马们还在热火朝天讨论的功夫,宁知夏同仆从说了句要回房间休息,慢慢往宫殿里走去。   等一回房间不久,准备带着他外出溜达的半人马们就找了过来。   宁知夏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好吧……”米利失望地甩了甩尾巴,又想起自己还是小马驹的时候也爱睡觉,于是贴心地轰走了仆从,顺手把门带上。   宁知夏叹了口气,静静地趴在窗台,撑着脸注视着天穹的弯月。   等到血红诡异的圆月将之取代,宁知夏倏地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往外窜。   遇见守卫与仆从就从容路过,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撒腿狂奔,刺激得像在玩木头人游戏。   很快,当他就要跑到宫殿的最顶层时,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无一人的华丽走廊响起。   宁知夏瞬间后背僵直,看向隐藏在拐角的半个身影。   “抓到你了,人类!”米利发出兴奋的叫嚷。   几匹半人马并不把人类的逃跑放在心上,仿佛是开启了猫捉老鼠的小游戏,在即将到达终点的关卡将与希望一步之遥的猎物截获。   “你在花庭时听见了我们对话。”赫卡特迈动着蹄子向他缓缓靠近。   看样子很早就发现了,所以一早就在这里等候……   我算逃跑吗?   顶多算不告而别吧?   他们不会生气用蹄子踹我吧?   宁知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各种猜测从脑海里冒出。   他退后几步,又忍不住说道:“是你们刻意说给我听的。”   这一日仆从们的照料,守卫们的服从,还有无数珍宝的馈赠,每一样诱惑都足以让人心动。   “但你还是选择了离开。”哈帕斯与墨晖从走廊的另一道方向徐徐走来,略带疑惑地看着宁知夏,“为什么呢?在这里不开心吗?”   宁知夏摇摇头,只说道:“我现在想要通过魔镜回去,可以让开吗?”   半人马们对视片刻,也微笑着摇摇头:“不能哦。”   他们像是暴露了魔物的恶劣品行,兴奋地将人类围在中间转圈,时不时用尾巴扫过青年的肩膀或头顶,嬉笑着想看见人类不知所措的可怜模样。   谁料宁知夏大喊了声对不起,然后学着哈帕斯的模样,往他马肚上来了一个利索的头锤暴击——   “唔!”   “哇!”   人和马都发出痛苦的叫嚷。   宁知夏趁着半人马们没有反应过来,捂着脑袋就要突围。   米利连忙伸手去捞,却见宁知夏将身一扭,反从他胯下逃走……   捞了个空的半人马们呆若木鸡——   好、好灵活的身法!   “呼哧、呼哧——”   宁知夏不管不顾地顺着楼梯往上跑,可顶楼那条走廊黑得可怕,微弱的萤光像是怪物大嘴里的尖牙,等待着羔羊般的猎物自投罗网。   急促的马蹄声紧跟而来,肾上腺素飙升让宁知夏觉得自己帅炸了,年年体考卡点奔过终点的弱鸡居然可以跑得那么快。   终于,他看见了那面魔镜,被黄金雕花包裹的镜面黯淡无光,映照着窗外血红月亮的半个轮廓。   “开开开,给爷打开!”   看起来还不是位面通道开启的时间,宁知夏不停地拍打着镜面。   而此时,哈帕斯耀眼的红发在长廊的另一头愈来愈近。   “唉,我有点想家了啊……”   宁知夏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垂头丧气地嘀咕完,一步步朝黑影里走去,打算和半人马们好好聊聊。   “我带你走啊,宁知夏。”   如曲调般柔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宁知夏脚步一顿,黯淡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欣喜回头。   镜子里浮现出一双手,将青年拽进怀里。   冰凉的脸颊贴在他耳侧,亲昵又温柔地蹭了蹭,像在给失而复得的宝贝重新标记属于自己的气息…… 第32章 气鼓鼓   疾奔的马蹄声戛然而止, 寒冰迅疾如雷电在地面炸开花骨刺般的冰花。   哈帕斯凌空扬起前蹄,差点被凸起的尖锐棱角穿透马肚。   一道锋锐的视线看向被隔断的半人马们,浅色瞳孔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奥德罗薄唇掀起,笑容充满傲慢与挑衅。   “我要杀了你——”   哈帕斯与死亡擦肩而过, 将将稳住身形,气急败坏的怒吼在空旷的走廊回荡。   “白痴, 你冷静点!”赫卡特拽住他的头发,躲过堪堪从脸颊擦过的一束冰冷尖锥, 稍晚一秒,手里这颗脑袋就得分家。   他顺着哈帕斯愤怒的视线看去, 双眸里飞快闪过一丝警惕,“那是位面管理局的人。”   “位面管理局?主神养的一群水货……”米利叫嚷起来,不可置信道, “这不可能, 你为什么能来到此地?”   “足够的力量与权能足以使规则为之让步。”奥德罗嗤嗤地笑起来, 如冰魄的眼里却杀意更盛。   在他, 或者说是在他种族的观念里,半人马们的行为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唯有滚烫的血液才能平息上涌的愤怒。   “我承认您的威能,我们的马蹄本该止步于此,但——”四匹半人马齐齐地看向奥德罗背后的身影, “将战利品拱手相让并非明智的抉择。”   “战利品?!”   他们的话语落下, 奥德罗心底莫名燃起的愤怒宛如绷到极限的弓弦,“盗贼的美化令人作呕——”   “狂妄!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   冰棱如箭雨落下, 寒冰的冷意从皮肤侵入骨髓,随着张狂的怒吼火光骤起, 长廊上空凭空出现了无数团跃动的火焰,半人马们的咒语高声吟唱,如同敞开的地狱之门要用摇曳艳丽的火光将一切吞没。   这场声势浩大的攻击席卷周围的空气,滚烫的红光擦断一缕长发,发梢焦黑卷曲的断口映入眼帘。   宁知夏一愣,他亲眼看见奥德罗那双瞳孔充满兴味地亮起,微微启唇,亡灵序曲般的歌声缓缓流淌——   那一瞬间,长廊尽头飞来一只箭矢!   利箭卷动着烈烈作响的空气,速度极快地破开火焰与寒冰砸落于凌乱的马蹄之前,随着一声炸响,瞬间化为魔力充裕的结界抵挡狂风暴雪般的肆虐攻击。   “退下!”   半人马们惊惧之中,浪潮般的威压席卷而来,他们朝两边退开,恭敬地屈下前膝半跪低头。   宁知夏从奥德罗身后探出头,警惕地看过去,熄灭的萤石灯烛随着来人走近依次亮起。   “尊贵的权能者,主神的代言人,请原谅这些马驹的无礼。”   如同教皇打扮的老者握着权杖,慢慢地踱步而来。   他慈祥地微笑着,举起权杖一挥,重重地将赫卡特的脑袋打偏过去,金色血液瞬间从口鼻溢出。   其余眯着眼偷瞄的半人马见状,连忙乖顺地将头颅垂得低。   ——打了他就不能再打我了哟。   奥德罗神情不屑:“临近死亡时的歉意听起来有些乏味。”   荒芜之主平静地扫视着他与他身后的青年,缓声道:“请来我的殿宇吧,贵客驾临,我应该好好款待。”   说着,老者像领路人一般转过身去,半人马们试探着起身,陆陆续续跟随在后。   血月占据整扇窗户,银灰色的长发微微拂动,借着诡异浑浊的光影,宁知夏看清他耳后几枚扇形鳞片银光闪烁。   他担心是自己看错,伸手过去,然而微微硌手的冰凉触感让他随之一愣。   “荒芜之域太干了。”奥德罗有些烦躁,就着他柔软的手心,偏过头蹭了蹭脸。   干?   宁知夏仿佛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你还好吗?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奥德罗摇摇头:“有些事还是一次性解决比较妥当。”   *   荒芜之主的主殿在宫廷深处,厚重的金色大门将奥德罗与老者的身影隔绝在内。   “你以为……”   奥德罗抚摸着繁复的雕塑花纹,低沉地笑起来,“一道镌刻魔咒的大门就能保护那些愚蠢的马驹?”   荒芜之主意有所指般笑道:“不,我只是担心盛怒的杀意吓坏人类。您应该知道,这种生物很脆弱。”   “看起来这不是场会令我愉快的谈话。”奥德罗随他步入殿堂中央,止住脚步的同时也往玉阶之上的王座看去。   散发寒气的白霜随着视线蔓延,直至将王座牢牢冰封。   他言简意赅地命令,“下来,别妄图俯视于我。”   老者挑挑眉,锐利的眼珠紧盯着他:“我从未曾想过,主神会选择赋予您至高无上的权能。请说出您此行的目的吧。”   “我无意打破这里的平衡。”奥德罗说,“只是人类不属于这里,我来带他走。”   荒芜之主沉默了,半晌后他说道:“荒芜之域曾经面临过崩坏,是我与半人马们将四分五裂的地域拯救,这里遍布骸骨,那是死去的战士也是叛乱夺权的臣子,付出代价难以想象……主神赐予您权能,也同样赐予这个位面几乎独立的权力。”   奥德罗的眉渐渐蹙起,很快就听荒芜之主说出他的决断:“您当然可以离开,但人类不行,至少得由他自己决定。”   “他已经决定要走。”奥德罗皱着眉头,不太高兴地打断。   “不不不……”荒芜之主摇头笑起来,目光如鹰隼一般直视过来,“他来荒芜之域的时间太过短暂,还不能体会半人马们对他的喜欢意味着,能给予这个世界的一切特权,而您,您与他原本的世界能做到吗?”   对方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提议道,“不如来打个赌吧,权能者。”   “……”   奥德罗沉默良久,喉咙里溢出声嘲讽般的笑意。   他半眯着眼看向悬挂在宫殿上空的水晶灯,那些跃动的光影同样映照着蓬松柔软的黑发。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狂奔之后肚子空空,宁知夏固执得哪儿也不去,盘腿坐在金色大门旁边。仆从们无法,只能安置了一个小桌板,将精致的餐点端过来摆好。   宁知夏一口一个小蛋糕,时不时地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偷听,却发现听不见半个响。   隔音做这么好干嘛,烦!   四匹半人马也未曾走远,俯卧在他几米外的位置,偷摸摸地朝着人类,姿势别扭地匍匐前进。   等敏锐的目光扫来,半人马们又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紧绷着脸庞,有些气鼓鼓地用蹄子刨了刨地毯。   “嘶……嘶……”   赫卡特捂着受伤的头,发出细微的吃痛声,可惜没有等来人类的关心,反倒是被一些蹄子莫名其妙地蹬了几脚。   戴着面具的半人马最是倒霉,没有新蹄子,还被迫一起挨打,心里越想越气,干脆别过身去,用屁股对着另外三个兄弟。   这时,门开了。   宁知夏像兔子一样灵活地蹦起来,把脑袋挤进只能容纳一个身位的缝隙,上下扫描着神情略微诧异的奥德罗。   奥德罗歪着头问:“你就在门口蹲着?”   “坐着的。”宁知夏拈起他一束长发往上撩,发现鳞片不见了,安心地点点头,说道,“是要走了吗?”   “再等等。”   奥德罗轻笑了声,牵着他进来,一脚把门重新踹上,隔绝半人马们好奇的视线。   “他还有话想对你说。”   宁知夏迷茫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荒芜之主正在心疼地摸摸自己的冰雕王座。   察觉到人类的视线,老者转过身,对他和蔼地点点头。   宁知夏问:“您找我有事吗?”   “是的,我觉得应该向你正式表达歉意,人类。”   权力就像掺杂罂粟的美酒,就那么影影绰绰地尝上一口,也足以叫人沉醉其中。   荒芜之主拿着权杖,充满自信地慢慢朝他走来,“很抱歉让你在荒芜之域的旅程有如此不愉快的经历,可否请您多留几日,让我代替那些混球好好尽一尽地主之……”   “不用了,我要回去啦!”宁知夏大声宣布。   什么?   荒芜之主一愣,随即保持微笑说道:“可你还没有好好了解过荒芜之域,我敢保证在这里你会拥有从未体验的感受……”   宁知夏摇头:“我想回去。”   “再、再考虑一下吧,所有奴仆都将随侍左右,所有铁蹄都将踏平一切阻碍,璀璨的财富,凌驾顶峰的权力……”老者加快了语速,用权杖点地,无数珍宝浮现在视野,“你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所有欲望都能得到满足!”   “不,我不想要了……或许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很难理解……”   宁知夏就像块油盐不进的顽石,还是坦然拒绝,“我有家人朋友有小猫咪,吊兰和院子里的植物需要我照料施肥,还有预约的客人排队等着我服务,还有新买的漫画,美食街的火锅店……总之,我的心很小,在原本世界拥有的已经足够丰盛。”   荒芜之主怔愣地看着人类许久,就只是因为这些吗?   他感到不解:“我不明白,人类,哈帕斯说起过你很喜欢宝石,至少表示你并非不为财富所驻足。”   “无主的宝石我会塞满裤兜,但荒芜之域的财富属于你和半人马们,所以……”宁知夏掏出兜里的三枚宝石说道,“两枚是我的酬劳,一枚是墨晖给的…额……预付款!”   这是合法应得的,他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荒芜之主笑着说:“半人马们能够给你更多。”   “如果所有心愿与目标都很容易地被满足,那我的生活就没有新的期盼了。”   宁知夏叹气,“就像游戏变成破解版,虽然很过瘾,可我没有玩下去的欲望。”   荒芜之主皱着眉,围着这块稀有的小石头转了一圈,嗫喏着嘴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等候已久的人鱼粗鲁推开。   “你输了,老头。”奥德罗无声地张了张嘴,他步履轻快,牵着人类就要往外走。   荒芜之主沉下脸,用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充满嘲讽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他想离开的对象是你,奥德罗,你得意的嘴脸又能保持多久?”   奥德罗脚步一顿,先把宁知夏推出门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要你管。”   “砰!”   沉重的大门再一次合拢。   “瞧,他们出来了!”   守候在门口的半人马们不安地踏着蹄子,围过来问,“人类你要走了吗?”   “对,再见啦。”   宁知夏跟着奥德罗身后,有些尴尬地笑笑,“你们下次可以来店里玩,不过别再把我随便带来这里了。”   “可是你的房子好小……”哈帕斯拱过来,委屈巴巴地说,“不能再留一阵吗?”   “他现在就要离开,和我一起。”奥德罗半眯着眼,语气轻蔑,“闪开点,再要阻拦可没人替你们承受后果。”   他像个胜利者般的傲慢模样激怒了余火未消的半人马们,哈帕斯与其他两匹半人马围上前来,愤怒地叫嚣:“好啊,你想带人类走,那就用荒芜之域的规则决定!”   战火一触即发,宁知夏气愤道:“没有这个必要好吗!我很想回去了!”   然而米利却不管不顾,嚷着“一会儿就好”的敷衍话语,妄图故技重施将人类再次抱起。   “放开我!米利!”   宁知夏这次可不会当个呆逼玩偶,扭过身闪开朝着奥德罗的方向躲去,一系列动作吓得马蹄子们乱窜,深怕一脚将他骨头踩断。   哈帕斯猝不及防被其他兄弟一拱,又想揍可恶的奥德罗又想捞人类,混乱的推搡中重心不稳,将宁知夏不小心撞翻在地。   “呜!哎哟哎哟!”宁知夏扑倒在地毯,狼狈地滚了两圈,闷哼着撑起身甩甩脑袋。   “天呐,人类!”   “你没事吧!”   凌乱的蹄声响个不停,宁知夏晕头转向,被奥德罗一把捞起来,关切地在怀里拨弄着转了一圈细细检查。   他正想摇头说没事,却看见地面裂得像白墙灰的一摊珍珠渣,表情骤然僵硬。   奥德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梢微挑,淡漠的眼瞳里流露出一丝意外。   他给宁知夏做的小鱼,碎了。   哈帕斯低头扫了一眼,随口问道:“这什么?”   米利小声嘀咕:“好像是人类裤兜里掉出来的。”   “也不是什么珍贵玩意儿。”哈帕斯用蹄子扒拉两下,嗤道,“人类别难过,我这里有……”   不着调的声音响起,宁知夏却突然大力地挣脱奥德罗的手。   他咚咚咚跑上半层楼梯抱起一个硕大无比的花瓶,猛地朝那个摇头晃脑的红发脑袋砸去——   “哗啦!”   一声惊响,瓷片瞬间破碎,其余半人马们倒吸一口凉气,很没义气地嗖嗖退开。   哈帕斯摸了摸额角涌出的湿意,手心里都是金色的血液。   众人看向站在高处的青年,皆是满眼不可置信,唯有奥德罗的眼里似乎燃起了兴奋火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宁知夏。   半人马们不安地想要上前,却见一个皆一个的昂贵花瓶像炮弹般朝他们砸来,只能困窘地躲避着,任由马蹄在碎片里踩来踩去。   “从昨天到现在,我说过无数次想要回去,你们为什么还要阻拦?”   宁知夏气愤得浑身发颤,又发射了个花瓶,深呼吸着平缓情绪,可怎么也止不住指尖的颤抖。   赫卡特急切地问道:“在这里不好吗?”   “不好,我很不开心!”宁知夏瞪着眼睛愤愤道,“也感受不到你们的尊重!”   米利回想着相处的时间,委屈地否认:“这不可能,我们很喜欢你的……”   宁知夏大声说道:“那是你以为的,并非我所感受的!”   这声反驳真情实意,赫卡特停住准备迈上台阶的脚步。   “我们可以成为钱货两讫的客人与美甲师,也可以成为正常的朋友,并非宠物,也不是随心所欲使唤的奴仆,更不是掠夺的战利品。”   宁知夏难过地摇摇头,慢慢走到奥德罗身边,“除非你们能学会尊重,否则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奥德罗露出若有所思般的微妙神情,直到衣袖被人轻微地牵扯,才条件反射般低头,反手握住那只还在颤的温热手掌。   赫卡特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沉闷的蹄响落于地毯,他与墨晖退向左右两旁,屈起前膝伏低头颅。   哈帕斯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宁知夏不肯退开,抿着嘴任由血液模糊右眼。   等到奥德罗牵着人类从他们面前走过,米利还想追上前去。   墨晖凉幽幽地提醒:“你想被人类彻底厌恶,就尽管去追。”   哈帕斯与米利怔愣在原地,盯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慢慢地放下抬起的前蹄。   与此同时——   宁知夏已经平静下来,很快就要来到魔镜前。   虽说已经错过了位面开启的时间,不过有奥德罗在,一切都好办。   他抬眼看向身旁变得有些寡言的人,觉得气氛莫名有些尴尬,抠了抠脸问道:“刚才荒芜之主问的那些话,是你们在打赌我是否会留下吗?”   奥德罗老实承认:“是啊。”   宁知夏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那要是我没经受住诱惑,想留在这里怎么办?”   奥德罗略略思索,回答道:“有点难办,不过可以把猫和曲半青都接过来陪你小住,就当旅游赚外汇。”   宁知夏一愣,仰头看向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奥德罗语气轻松,在青年一声声“小奥真好”的夸赞中眯起眼,心里愉悦地想——   骗你的,当然是把他们豆鲨啦! 第33章 同居   “呜呜……我的好啰啰……你真是受苦了……”   曲半青总算等到精心饲养的小香猪回家, 把人拉着转了两圈全方位检查,嚎着嚎着,渐渐收了声, 幽怨地盯着青年嘴边的糕点渣,“这啥。”   奥德罗似笑非笑地说:“邪恶小蛋糕, 他吃了好多。”   曲半青狐疑道:“咋感觉你过得还挺滋润?”   宁知夏赶紧舔舔嘴:“野饭没有家饭香,你做的最好吃。”   “这还差不多。”曲半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转去厨房准备吃的。   现在天色已晚,正是吃夜宵的好时候, 曲半青知道奥德罗肯定能把人带回来,下午腌了几盒肉和大虾, 搬了电烤盘来客厅吃烤肉。   因为奥德罗不吃热食,自来熟地打开冰箱找到了甜虾和三文鱼,慢条斯理吃得很优雅。   腌制的整条烤五花切了花刀, 裹满了微红的酱料, 夹起来分量十足地甩在烤盘滋啦作响, 宁知夏的眼睛黏在肉块上就没舍得移开, 除此之外还有小肠,绕着边缘盘了大半圈, 一起冒着油珠。   两种都是油脂丰厚的烤物,烤盘没一会儿就溢满油,正好在中间放了大虾鱿鱼和一些吃油的素菜。   素菜准备得简单, 就只有土豆片和茄子, 宁知夏喜欢南瓜烤到软糯香甜的味道,自己去厨房切了点南瓜片端过来。   “吃吃吃, 不够还有,我上午去进口超市买了好几盒原切牛肉, 都是眼肉和小排,奶香奶香的,绝对好吃。”曲半青招呼着赶紧开动。   宁知夏正往生菜放叠叠乐,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小仓鼠,奥德罗放下甜虾,眯着眼偏头看了看,伸手去戳。   宁知夏嚼吧着随他戳弄,声音含糊地说:“好贵的哦。”   “有什么关系,那匹叫赫卡特的半人马走前丢了颗宝石给我,我就放二维码里了,结果……”曲半青一拍大腿,兴奋道,“哈哈!十万!”   宁知夏呆了一瞬,筷子刚夹住的小肠“嘎哒”掉落烤盘,被奥德罗用小碟子及时在边缘接住。   “辣么多!”宁知夏满脸不可置信。   “那可不,这价格都快接近两克拉的鸽血红宝啦!”曲半青给五花肉翻了个面,钢夹在金黄酥脆的表面划拉得嘎嘎响,略带遗憾地说,“可惜就那么一颗,你们亲耳听见到账的声音有多好听。”   “没事啊……”   宁知夏闻言立即便回过神,在曲半青疑惑的目光中从兜里掏掏。   “嗒、嗒、嗒。”   三颗亮晶晶在桌面依次排开,宁知夏豪气展示,“喏,还有呢!”   曲半青震惊:“卧槽!”   两人胡乱吃了几口肉,把这些来自荒芜之域的宝石放到二维码处——   “八万!”   “六万!”   “九万!”   手机震动,三条收款短信弹出通知,宁知夏播报完后低声喃喃:“不得了,我只有打麻将时敢这样喊……”   烤盘里还有不少肉,但两人已经吃不下了,窗口等候多时的吊兰摆动枝条将剩余的食物卷走,还丢了些烤焦的给院子里茂盛水灵的植物。   它们不挑食,舒展着叶片,高高扬起裂着大嘴的花盘子一口接住,朦胧宁静的夏夜里没有蝉鸣,全是嘎吱嘎吱的诡异咀嚼声。   曲半青揉着太阳穴,出去帮花园宝宝们清理掉落的残渣。   这群死孩子真不省心,吃个饭咋还漏勺呢!   “胃口真好啊。”宁知夏从窗口望了一眼,由衷感叹。   回过头,就瞧见奥德罗默不作声地干完两盒三文鱼和一盒甜虾,正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   三文鱼是中段和鱼腩各半,寻常人吃不了多少就会腻,没想到奥德罗能一次性干完,   “吃饱了吗?”宁知夏想起隐约瞧见的鳞片,忍不住问道。   奥德罗丢开空盒,懒懒地倾身凑过去,偏头蹭了蹭青年的脸侧。   冰冷的气息在温度渐升的季节里显得格外舒适,大约是对方的神情举着太过自然,宁知夏并不介意,眨眨眼抬起头来。   奥德罗靠回沙发,浅色瞳孔里映照着某个身影,半眯着眼有些餍足地说,“现在饱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奥德罗似乎还有事,拒绝了在客厅将就一晚的提议,在小猫们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消失在夜色。   装了一堆社畜的大楼灯火通明,跃动的灯光映照在奥德罗的半张脸上,睫毛在有些苍白的面容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金灿灿的光球似乎等候已久,一见到他进门,像颗弹力球般在光洁的桌面跳动不停,夸张地喊——   “噢!我的孩子!你回来啦!”   奥德罗神情懒懒地倚靠在门框,像个叛逆青年见到家长般垂着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打起精神!”   小光球欢快地跳到他的肩膀,努力顶开丝滑的长发,在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有一个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哟!”   *   宁知夏洗完澡,几乎是一沾枕头就没了动静,沉沉地在自己的猪窝里睡了一觉,起床时神清气爽,就差在床上打套军体拳。   今天醒得早,曲半青还在厨房熬粥做早饭,他背着手溜达去帮忙,被毫不客气地丢了出来,趴在窗台暗自神伤。   吊兰用枝条摸摸青年的脑袋,并插了朵花花在他头顶,满足地比了个心,继续随风摇摆。   现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院子里进化的植物们不需要劳烦宁知夏动手,自己用叶片卷着浇花壶,摇头晃脑地淋浴。   宁知夏面色一僵,mad,真是智能得有些诡异,僵尸来了也得当辣条。   小猫们起初还害怕,因为这些植物总是趁没人注意时,偷偷用枝叶尖戳它们的屁股,被逗弄得习惯后完全不在意。   这会儿三三两两地从贝壳床里出来,大摇大摆地跑去辣爪摧花。   宁知夏蹲下身,拨弄着精制的贝壳床,这玩意儿塞了软垫,还是可开合的,贝壳顶部还挂了用珍珠海螺串成的风铃,刚好能让小猫翻肚皮躺着,用爪子掏着玩。   “波波的触手太巧了吧……”宁知夏玩了一会,嫉妒得想自己变小了睡进去。   曲半青端着粥来客厅,就见这人把海螺风铃刨得像哗哗乱转的飞椅,气得胖橘不停绕着他走位,不停地用脑袋妄图把霸占玩具的主人拱走。   “吃饭了!”曲半青无奈地敲碗。   “耶耶耶!”   宁知夏听见动静,腿上长弹簧似的弹射到小板凳干饭。   早饭是山药咸骨粥配麻油拌小菜,两人仗着今天上午没客人,惬意地边吃边聊,慢悠悠地吃完后,宁知夏点开了平台信息,照旧给客人安排预约。   只是一堆预约私聊里,还有一条是来自官方的消息。   宁知夏点开对话框,原来是平台发现最近账号热度高,建议开通直播参与本月“手艺人大赏”的直播活动。   “最近好多手工大佬都参加了,你和半青空闲的话也来凑凑热闹,就当维持热度嘛。”   宁知夏发了链接给鹿瑶光,女孩很快就给了回复。   平常展示图的评论区总有个人玩家或同行好奇技法,挨个回复太麻烦,倒不如做穿戴甲时直播展示。   “我看你是想截点录屏混更新吧。”曲半青毫不留情地戳破。   ”嘿嘿嘿……”宁知夏露出贼兮兮的笑容,拿出支架开始准备。   白日里窗外光线充足,再加上工作桌的台灯,等一调整好了镜头角度,刚好可以清晰拍清楚固定在甲托的穿戴甲片。   宁知夏看了看镜头的效果,没什么问题就准备开播。   【什么什么!我没眼花吧!】   【哇呜,刚刷新直播页面就看见宁老师的直播间啦!】   【好耶,总算有我喜欢的美甲师开直播啦!】   直播间刚开启不久,收到消息的粉丝,又或是从鹿瑶光那边摸过来的观众都涌了进来。   宁知夏端走正在踹起前爪闭目养神的黄金吐司,嘴里解释道:“上午比较有空,直播做穿戴甲凑个热闹。”   【刚刚端走的是什么?真的不是南瓜大面团吗?】   【小猫别听,是恶评!(捂住猫耳趁机摸摸)】   【好耶!希望老师多讲点干货,个人玩家真的很需要视频学习!】   【现在什么人都能当老师吗?这屁都还开播呢就有人捧,水军味儿也太浓了吧!】   【治水大禹来了,找对地盘了吗你就开喷?】   【老婆别理他们,我是纯颜粉,你什么都不做也行!】   宁知夏在各种各样的弹幕面前稳得一批,因为戴了口罩,才不会在看见粉丝夸夸时被发现他笑得有多猖狂。   口罩,真是维持体面的S级道具!   “有客人在我这里订了一副宫廷风的美甲,技法主要是排列小钢珠,正好可以为大家展示制作过程。”   宁知夏给甲托粘好甲片,预备着就要动工,评论区的弹幕却瞬间炸开了锅。   【没听错吧?这简直是我的噩梦好吗!每次做都眼晕头昏,客人也受累练铁臀功……”   【没做过钢珠款?有这么夸张吗?】   【这玩意儿好难,不过感觉干货很多,前提是不翻车的话!】   “不会翻车,差不多中午前就能搞完。”宁知夏说得轻松,可不少人都不信,宫廷风的钢珠款美甲一听就很繁复,没给五六小时把眼睛做到半瞎是搞不定的。   然而不管弹幕是否混进了一些泼冷水看好戏的声音,宁知夏压了压台灯,举起甲托凑到了镜头前。   这次的美甲底胶是纯色刷底,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很快透明的甲面就变成奶白色的画布,接下来才是大家期待的重头戏。   甲面的整体图案是参照欧式珠宝项链,用蓓蕾十字为主体结构,钢珠珍珠勾勒弧形线条,这也意味着排珠工程量巨大无比!   宁知夏用拉线笔沾了少量的粘钻胶,平稳地勾勒出草图般的线条,一气呵成令人舒爽至极。   可当看见他用镊子夹起小钢珠的那一刻,不少美甲师全都隔着屏幕露出痛苦面具。   【救命,现在的美甲店都用磁力笔,不然也会在镊子下面放小磁铁柱,他这和用筷子夹米煮饭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什么学徒小白吧?】   【我觉得不该这样一次性把粘钻胶涂完,主播太心急了,待会儿珠子被推到其他地方怎么办,应该粘多少弄多少,还有……】   【真羡慕你,教师资格证都不用考,张张嘴就来,嘻嘻。】   【人家在直播,肯定心里有数,珠子都还没开摆,急什么急!】   宁知夏瞄了一眼评论区,淡定得像只卡皮巴拉,嘴里念经般不停喃喃:“别吵架别吵架……”   他干活就跟入定一样,心如止水像尊菩萨,可手里的镊子却嗖嗖嗖地在甲面与材料盒来回摆动。   一颗,两颗,三颗……   不过5mm大小的钢珠被稳稳夹起,飞速落于甲面,每一粒都紧贴在透明的胶水流痕,镊子快得像开了倍速,像是无情的钢珠投放器。   【卧槽……这精准度,比人工降雨发射的催雨弹准多了……】   【老师你家小钢珠是在哪家店买的啊?这也太听话了,感觉好好排的样子!】   【哪里来的小差生,关键的是钢珠吗?是手啊!老师的神之右手啊!】   “浮夸了哈。”宁知夏被弹幕逗笑,趁着给甲片照灯的功夫解释,“用镊子费力,但是可以帮你熟悉操作镊子取珠的力度,更好练习手部的稳定性。”   他说着在另外一片甲面慢速示范:“取珠要稳,放珠也要稳,尤其是放的时候不能心急手抖,不然镊子尖端就好推着钢珠移位,你们可以先用尺寸更大的钢珠练习简单款,比如蓓蕾十字。”   这种代表西式宗教或宫廷的图案,可以作为最简单主体结构,即配合各种华子钻做出简单显贵的效果,也能继续叠加其他弧形变形成更繁复瑰丽的款式。   先才还吵闹互呛的观众安静下来,一部分消费过的客人更是连连惊叹,简直刷新了认知,知道他手速快,没想到还能稳到这种程度。   宁知夏边做边说,没有任何遮挡或虚焦的镜头将他每一步操作都展现出来。   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发问——   【老师我懂镊子是最朴实百搭的工具,但是排钢珠好费力,为什么不推荐直接用磁力笔呢】   “唔……”宁知夏放下镊子,摸出了磁力笔在镜头前说道,“因为看直播的有个人玩家,新手起步,手还没练稳就用这类工具,其实更容易抖散,不会像你看见的广告那样好用,熟练之后再用会更合适。”   说着他将小钢珠抖在指缝,平放着磁力笔对准一端,眨眼功夫就吸起排成一串的小钢珠,再像画笔一般落在甲面粘稳成型。   看上去果然轻松又高效,屏幕里不少新手也跟着试了试。   然而光着吸钢珠的那一步就难倒了许多人,杂乱无章地堵住了笔尖的磁力柱,好不容易吸成直线,要放在甲面时却抖得像帕金森,把粘钻胶划拉得到处都是。   忙活半天,还不如镊子的效率高。   众人这下信了宁知夏的话,基础不打牢和差生文具多有什么区别。   宁知夏排完钢珠又细细地扫着珠面裹胶,这一步能避免钢珠氧化,也能保持粘力的持久性。   但取胶量也是个技术活,每一颗都必须均匀涂抹,多了会坨少了会掉珠。   观众们屏气凝神,仿佛宁知夏的笔尖是扫在他们心窝里面,整块甲面的钢珠涂完,齐齐松了口气。   整款美甲繁复典雅,空余的部分用水滴形或是马眼型的华子钻作为主钻点缀,月光水晶色号的钻石一贴上去,瞬间质感提升,就像贵族的珠宝项链镶嵌于指尖。   【乖乖,太美了吧!】   【感觉以后做洛可可风也没问题!】   【干货好多,第一次录屏,还做了笔记,个人玩家真的满足了!】   【这套穿戴甲什么价位?】   宁知夏看了看与订做客人的聊天记录,回复道:“688。”   【这么贵,就几颗便宜珠子而已,你们美甲师赚钱可真轻松,我看88就差不多了!】   “除了店铺出售的系列,平常不接穿戴甲,当然高消费的熟客例外,毕竟……”   宁知夏已经开始清洗工具,笑眯眯地弯着眼说道,“有钱能使我推磨嘛。”   【听见了吗?你想专门订穿戴甲还不够格呢!】   【88!黑奴价都不止这点!】   【就这一款,就这个价格,但凡你能找到美甲师给你复刻出来,我头给你磕破!】   【给我688我都不愿意排钢珠呜呜呜,屁股疼眼疼手也疼!】   【不好意思,我看成了屁.眼疼……】   【我插嘴一句,老师你真的不考虑给穿戴甲补货吗!夏季限定没有抢到是我一生的遗憾啊!】   此言一出,就像是掀起了起义信号,不停地刷屏起来。   宁知夏抠抠脸,尴尬道:“那个,因为店里只有我和半青,还有其他……外地员工居家兼职……当、当然哈,也是保证质量……”   【噢噢,怪不得呢,穿戴甲发货快,质量也超级棒,原来是还有其余店员呀!】   【果然,大佬的朋友都是大佬!】   【所以……什么时候再补货呀!一天八百套是可以完成的吧?】   【什么,宁老师要补货八千套吗?】   【来,让我们一起谢谢宁老师!】   宁知夏被齐刷刷的弹幕吓得惊慌失措,啪的一声关掉直播间。   啰啰直播,啰啰好;观众催货,观众……有一丢丢坏!嗯!   卑鄙逃过一劫的宁知夏松了口气,起身开始收拾完工作台。   小猫们叼着新宠小圆球,从门外翘着尾巴三三两两地跑回来,估计是玩得激烈,主动凑到自动饮水机前低头喝水。   如今夏天来了,正是要补水的时候,这群臭猫宝整天像是感觉不到口渴一般,对饮水机视而不见,全靠每天的罐头粥保证补水量。   最后还是曲半青想了办法,买了点像一叶莲的塑料假叶子放在水面,也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开关,这群小国王们还算买账。   吧嗒吧嗒的舔水声在房间里响起,宁知夏凝神盯着,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就在这时,拂动的银灰色长发飘入视野余光,温暖的日光将影子拖得斜长。   奥德罗倚靠在门框,随着青年刚才的视线,略带几分好奇地注视着埋头吨吨吨的小猫,似乎在思考这副场景究竟有什么观赏价值。   宁知夏愣道:“来吃饭?”   青年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   奥德罗推了下手边的行李箱,轻描淡写道:“来同居。” 第34章 出游   “什么?!”   奥德罗风淡云轻地扔了一句惊雷, 在呆滞的青年给出反应前,曲半青握住锅铲从厨房跑出来,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欣喜。   “来来来, 您请进……”曲半青热情招呼,顺便踹了宁知夏屁股一脚, 努努嘴,“去, 给人家收拾屋子。”   宁知夏茫然地揉揉屁股:“哦……”   等人一转身,他颠颠地推着行李箱, 蹭到奥德罗身边,迫不及待地问道, “说说,怎么回事?”   奥德罗垂眼看他,忽然凑近, 眯起眼观察着青年的神色, 语调慢悠悠地问:“不欢迎?”   “不是不是……”宁知夏摇脑袋, 瞥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 立马撞了撞他肩膀调转矛头,“哼哼, 昨天我可是发出留宿的盛情邀请,是你自己要走,结果今天就来这出, 肯定很意外呀!”   “盛情邀请, 睡沙发。”奥德罗停顿几秒,又补充, “猫都有窝。”   宁知夏干笑:“……没有别得房间嘛,嘿嘿。”   不过现在要常住肯定是要换地方的, 屋子里唯一剩余的空房就是储物间,没什么灰尘还算干净,就是被堆了些杂物需要清理。   宁唰的一下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照得整间屋子都亮堂堂的,刚进门口的奥德罗眉头轻蹙,抬手挡了一下过于刺目温暖的光线。   “不喜欢吗?”宁知夏注意到他的动作,回头问道。   奥德罗:“热。”   宁知夏看着他,哦了一声,乖乖地把窗帘拉上,日光瞬间被遮得严严实实。   有奥德罗在,不需要自己动手清扫。   宁知夏安静地坐在暗红木柜上,看着奥德罗挥挥手,杂物纸板有序地堆到屋外,地板转眼间干净得像打了蜡。   收拾储物间的功夫,宁知夏才从奥德罗嘴里得知,原来是主神认为19号连接的位面会越来越多,这也意味着会遇上不同性情的非人生物,就如同荒芜之域的坏坏半人马。   为了防止这种事再发生,主神安排了奥德罗住进来,算是最妥帖的保护。   宁知夏恍然大悟,怪不得曲半青这么高兴呢。   “主神还真贴心,好吧,我觉得祂还算有一点靠谱。”   宁知夏小声嘀咕着,打量起空荡荡的房间,忽然一拍脑门,“哎呀坏了,你今天就要入住,可什么家具都没有呢!”   “我带了。”   奥德罗指了指他的小行李箱,看起来就没什么容量的箱子却自行打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就在宁知夏以为他开玩笑时,箱子咔咔咔地剧烈抖动,床具衣架地毯装饰柜……行李箱像个异次元空间,里面的家具一样接一样地往外蹦,宁知夏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奥德罗捡起着陆发生偏差的鱼形抱枕拍了拍,视线转了一圈,摆到床铺中央。   然后歪头盯了一会儿,似乎不太满意,又砰砰砰地拍两下,直到小鱼抱枕充气似的鼓起来。   角落处还留了空间没有摆放任何家具,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另外的用处。   宁知夏无心过问,因为貌不惊人的小行李箱已经吸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像只发现宝藏的小狗围着箱子不停绕圈,又倏地蹲下,探头朝里看。   宁知夏喃喃:“啧啧,简直就像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   奥德罗问:“那是什么?”   宁知夏乐道:“动画片,我晚上放给你看!”   奥德罗:“好啊。”   不花多少功夫,一楼储物间就成了奥德罗的卧室,只是他白天要去位面管理局基本不在家,到了晚上七点左右才回来。   宁知夏见这房间总是关着门,想敞开门窗让空气对流透透风,反正有院子里的植物在也不用担心蚊虫。   他拧开门后,却发现没装空调的屋子里凉幽幽的。   床铺很整齐,没有睡过的痕迹,只有那团小鱼抱枕静静地躺在中央,除了角落处隐约可见水波涌动般的蓝光,简直就像个样板房。   宁知迷茫地眨了眨眼,听见曲半青下楼的脚步声,把房门重新合上。   到了晚上最热闹的串门时间,苏秋水和殷拂柳缩在工作区,隔着屏风神情复杂看向客厅的方向。   “今晚的日程是……”宁知夏叉腰宣布,“先看两集哆唻A梦,再看两集小马宝莉!多余的时间玩游戏!”   “好~”一排狐狸崽抱住薯片齐声回答。   奥德罗不吃薯片,长腿交叠坐在沙发,慵懒淡漠的神情像是在参加什么音乐会,手指随动画主题曲的节奏捏着狐狸崽的尖耳朵。   “唔,奥德罗哥哥,我耳朵有点痒痒。”白竹瓮声瓮气,想哭又想笑地缩了缩脖子。   奥德罗低头,“哦”了一声收回手,挑挑拣拣地选了条尾巴,用手指绕着玩。   “呜……”白竹撅起嘴巴,幽怨地看向自己的姐姐们。   苏秋水和殷拂柳脸色一僵,干笑着转过身当没看见。   求救失败的狐狸崽当即转移目标,眼睛水润润的,朝着宁知夏张手:“宁哥哥,抱……”   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实在招人疼,宁知夏挼了挼毛耳朵,举起来飞高高。   “对了,我买了点童装,你们正好试试。”曲半青手里拿了些包裹,从二楼下来。   短袖短裤小雨靴,妖灵世界的季节和这里差不多,正好能用得上。   “哎呀,哎呀……”白竹摸着短袖轻薄柔软的布料,来回倒了一圈,不知道该往哪个洞钻。   宁知夏让他举高手,卷着短袖从头往下套,狐狸耳朵倏地贴紧头皮。   狐狸崽立马嚷起来:“耳朵、耳朵…哥哥我的耳朵挤不出来啦!”   宁知夏赶紧手动帮忙,先把两只软哒哒的尖耳朵顺着领口缝隙拨出来。   “唔。”   白竹仰着小脸从领口顺利冒出头,晃了晃蓬乱的头发,照着镜子咧嘴嘿嘿笑。   短袖是奶白色,胸口绣了小狐狸的卡通图案,曲半青贴心地多添了两条尾巴,肚皮的位置有半圆形的口袋,又能兜手又能塞零食。   宁知夏问:“喜欢吗?”   白竹笑得露出小尖牙,美滋滋地滚进宁知夏怀里乱蹭:“开心开心!”   奥德罗要长住的消息让这些来串门的非人生物们惶恐不安,连续几天暗戳戳地观察下来,发现他除了吃蛋糕看动画,最多就是玩会儿狐狸崽,渐渐放下心来。   余城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夜里雷阵雨突如其来,泥土里的苔藓被冲刷得鲜绿油亮,早晨起来不少叶片还滴着露珠,天边霞光若隐若现,空气里竟有几分凉意。   宁知夏一大早就把要发货的快递打包,交给了来取货的快递员。   一通忙活下来额头有些出汗,来回扯着领口往肚皮灌风。   外面地还没干,小猫们不能出门,排排坐在窗台,歪头看向吁吁喘气的主人。   察觉到那些圆眼睛里闪烁的困惑神情,宁知夏默了下,收舌头把嘴闭上。   这天气渴起来,不管怎么哐哐喝水,总觉得喝不够。好在曲半青在养身壶煮了玉竹茯苓麦冬饮,加了一点蜂蜜,味道甘甜可口。   宁知夏美滋滋地倒了一杯,瘫在沙发小口小口地喝,胖橘见状立马蹦他腿上,开花似的小爪子抱住他的手腕,一个劲儿往自己跟前儿凑。   储物间的房门开了又关上,奥德罗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青年捧紧杯子试图和胖橘讲道理,朝他走去。   宁知夏见他来,想也没想,顺手将胖橘塞了过去,自己又倒了一杯吨吨吨。   奥德罗微微一愣,举起来死沉死沉的黄金吐司,与碧色猫眼对视。   胖橘油腻腻地发出娇俏的一声:“咪~”   奥德罗默了下,把半挂丢回青年身上,直接说道:“我也要喝。”   “噢噢,你早说嘛。”宁知夏反应过来,重新拿了个杯子倒得半满递过去。   奥德罗尝一口,抿了抿唇,看起来还挺喜欢,仰头一口喝完。   宁知夏嘿嘿笑:“好喝吧?不过也不能多喝,一周两次就好。”   “没关系,我又不是人。”奥德罗像是抓住了这个bug并灵活运用,把空玻璃杯贴在青年脸颊催促,“再来点。”   宁知夏:“……”   今天美甲店不开工,奥德罗也不打算上班,因为他们决定要出门去碧落山的道观转转。   因为上次半人马的事,曲半青心有余悸,催着要去道观祖师殿烧香求平安符。   宁知夏本来觉得没必要,又想到美甲店开业前去拜过财神,如今生意兴隆,顺便去还愿也不错。   碧落山草木苍翠云雾朦胧,像神明落笔晕在人间的一抹浓厚绿意,半山腰的碧落观在余城小有名气,宁知夏他们早饭后驱车上山。   或许是冗杂忙碌的快生活带来过多的束缚,即便是工作日,往来香客并不少,似乎在慈眉善目的神仙们面前,可以放松地做自己。   檀香薄烟凝聚道观顶空,石阶两道的华盖似的银杏枝叶繁茂,枝干缀满了刻有吉祥话的木牌,风一吹,互相撞得嗒嗒轻响。   如果家里那群小猫在这儿,绝对会仰着脑袋寻思叼走哪个倒霉木牌当磨爪玩具。   财神殿热闹得像赶集,宁知夏让奥德罗在香炉边不要随便走动,自己和曲半青去去就来,转眼间就奔去殿里双手举香至眉心,小嘴叭叭将财神一顿乱夸,口条不知比毕业答辩时顺溜多少倍。   还愿没花多少功夫,他们上完香就拉着奥德罗去了祖师殿请平安符。   这里就要清净许多,一方宽院圈着梧桐,树下的小道童用竹扫帚清理昨夜雨水打落的碎花,没扫几下,草丛里就有黄狸花蹿出来捣乱,引得香客们抖肩吃吃轻笑。   “喏,香烛。”曲半青递给宁知夏三根香,让他趁着人少赶紧去拜拜,争取和祖师爷多聊几句,“去吧,大大方方的啊。”   “……行。”宁知夏在对方关切的目光里,走进殿里。   袅袅轻烟染过一双淡漠的眉眼,奥德罗倚在门前,没有跪拜,想来这世间没有任何存在值得他屈膝叩首。   高大的身形挡去了顺屋檐投落入地砖的些许日光,他久久地站着并不说话,视野里的青年跪在蒲团,闭眼将香烛举过眉心,远看过去像印入额间一点朱砂。   神像旁摆了张木桌,桌上有笔墨黄符咒,坐了个须发皆白的道士,参拜上香完的香客就能去领平安符了。   宁知夏也去领,交了八字后,那道士上下打量他片刻,反倒没像给旁人般提笔画符,将手旁的签筒推过去:“福主先抽签吧。”   “也行。”   宁知夏有一瞬间的怔忡,很快笑了下,抱着签筒像调酒师般哼哧哼哧摇晃。   一根小木签“啪嗒”掉落在地砖,奥德罗将它捡起来,黑漆漆的签文下方印着刺目的下下签。   “果然……”老道士沉吟片刻,还是说道,“你八字轻,活不长的。”   宁知夏神情一愣。   “说什么呢你!”   话音刚落,曲半青就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引得周围的香客纷纷侧目。   老道士无奈地笑笑:“福主不信可以试试,再抽一次还是如此。”   “抽就抽。”曲半青把签塞回签筒,转手塞宁知夏怀里,“来,给他整一个!”   宁知夏抓抓头发,有些犹豫地晃了两下,忽然,站在自己身后的奥德罗悄无声息地倾身贴过来。   冰凉凉的触感包裹住整只手,不过宁知夏暂时不想把手抽出来,任由对方轻轻地捂住他的手,在签筒里翻找得哗啦啦响。   精挑细选的上上签,啪的一声拍在了老道士的木桌上,奥德罗有些得意地看向他,目光里带着几分挑衅。   老道士目瞪口呆:“啊?”   宁知夏抿着嘴,倏地笑出了声。   旁观的香客们齐齐感叹,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35章 好兆头   从祖师殿出来, 气氛有点沉闷,主要是曲半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起来,有种对碧落观当场粉转黑的程度。   哪怕天天送土鸡蛋, 也不肯再踏足一步!   “什么短命八字轻,都说天机不可泄露, 这老头叭叭叭地张嘴就来……一听就是唬人的!”   曲半青叉腰,像个小老师般正色教育宁啰啰, “不信就不灵,我们新时代新作风, 凡事都要讲科学!”   宁知夏表情瞬间无比复杂。   面前两个家伙,一人被野猫围得水泄不通, 一人昨天还在保养金属小翅膀。   宁知夏默了下,心道咱们仨,恐怕就自己的存在最科学。   不过他不敢哔哔, 嘴上还是附和:“就是就是……”   活跃过头的野猫已经快爬到奥德罗头顶, 他朝青年瞥了眼, 没有搭话, 自顾自地揪住小猫挂件的后颈皮把猫扯下来,手法相当熟练。   此时临近中午, 道观附近有家新开的青云楼,专门做素斋味道不错,可惜等宁知夏他们去时, 神情傲慢的领班上下打量几人, 告知这里是会员制,不是小网红拍照打卡的地方。   曲半青心心念念了许久, 闻言瞬时失望:“算了,咱们下山吃也是一样的……”   宁知夏没意见, 至于奥德罗,素食压根儿就不在他食谱范畴。   就在几人转身要走时,回廊连接的包房忽然开门走出几位女客。   “咦?是小宁啊。”   李夫人试着喊了一声,等人一回头,轻笑道,“果然是你们,我还说今天怎么店里休息,原来是上碧落山来拜财神……”   她视线移动,看到了安静站在旁的奥德罗,话音一抖,瞬间有些拿捏不准:“……或月老?”   宁知夏一愣,三人行拜什么月老?   他呼呼摇头:“和朋友来请平安符的。”   正说着话,李夫人身后走来位年轻女孩,狐疑地打量着与母亲说话的年轻男人们。   等李夫人互相介绍完,她捂着脸哦哦哦地叫起来,眼里藏不住惊喜地问:“原来你就是怪物美甲店的店长?”   宁知夏有点意外,点了点头。   “你好你好,我是殷拂柳的粉丝,特别喜欢你给她做的穿戴甲!”李小姐刚才国外回来,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宴,正想准备好好打扮一番隆重登场。   宁知夏一愣:“可是后面几天预约满了。”   李小姐耸耸肩:“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她神情轻松,挽着母亲同他们告别。   等人一走,围观的服务员和领班都是人精,早已变了脸色。   刚才还鼻孔朝天的领班立马陪着笑,请宁知夏几人去包房落座:“先生,我们这边……”   曲半青昂首挺胸,从领班面前路过:“哼!不吃啦!”   他们去了附近另一处老店,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去了二楼,木栏杆外绿荫浓郁,阳光细细穿过,婆娑树影洒落在几人肩头。   这里的素斋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菜品,除了各种拌野菜清蒸茄子,几乎每桌都点了豆花饭。   豆花是黄豆打成豆浆后用胆巴点的,表面看着凹凸不平,实际嫩滑无比,筷子要是太用力,就能直接夹成碎渣。   不过余城人都吃惯了,不存在这种问题,夹着颤巍巍的豆花,往蘸水碟里滚几圈。蘸水碟都是店家自制的辣椒油,放酱油味精,又放咸菜碎花生碎和香葱芫荽。   百十个现成的料碟在厨房操作台垒成小山,方便跑堂配餐上菜,要是有不吃的小料也没关系,自己去配料台重新打一碟就行。   一碗豆花,一叠香辣蘸水,一碗热米饭,不过十块钱,就能吃饱喝足。   宁知夏起初还夹一点伴着饭吃,后来嫌麻烦,直接学曲半青的模样,让人拿了大碗,沥干豆花盖倒米饭,再把蘸料淋上去,握着筷子不停豁楞搅拌,勺子一舀就是一大口,比青云楼的袖珍小菜吃着爽口。   “啾、啾啾……”   枝头歇脚的山雀扑扇着翅膀,踩着蜿蜒枝条蹦蹦跳跳。   奥德罗撑着脸,偏头看了一会儿,屈起指节停在压弯的枝条尽头。   小山雀歪着脑袋试探性地迈出爪子,一鼓作气蹦到了那根修长的手指:“啾啾!”   宁知夏渐渐放下勺子,糊着满嘴豆花渣,眼睛弯弯地看向宛如童话故事的场景。   多么和谐,多么亲近自然,多么……   对方忽地张大了嘴,企图把眨巴着无辜豆豆眼的鸟团子往里送——   宁知夏吓得一耸:“打住打住,待会儿咱去买小糍粑!”   奥德罗盯着他不说话。   宁知夏连忙说:“甜的,绝对好吃。”   奥德罗眉梢轻挑,抬了下手指,放走了那只傻雀雀。   饭后,宁知夏如约要带着奥德罗去买糍粑当小甜点。   道观门口的斜坡两边都是店铺,银饰玉器土特产还有各色小吃,香客来来往往热闹鲜活,一道红门隔了人间与神灵。   “糍粑,白糕,土蜂蜜……”曲半青一下就走不动道了,掏出口袋往肩头一挎,说了声去去就来钻进了人群,没一会儿杀价声力压群雄。   宁知夏也想去大采购,被他嫌碍事地推出来,乖乖地与奥德罗一起,站在绕着深绿萝蔓的梧桐树下等候。   许是碧落山的道士有些真本事在身上,进出道观的香客不少,宁知夏仰头看着扇动翅膀穿过袅袅青烟的山雀,眼神清亮透彻,不知在想什么。   “你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灵异,抽了那道签文不介意?”轻淡的声音,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周围的喧嚣盖过。   但宁知夏还是听见了。   他一回头,见奥德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似乎半天没等到回答,伸出手指在青年唇上点了两下,半眯着眼要求:“理我。”   我又不是按压就能发声的玩偶!   宁知夏皱着眉头,把他的手拍开。   “其实吧……”他想了想,老实说道,“我不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   小时候爷爷也带他来过碧落山,当时的观主就说过类似的话,劝着最好一直留在余城,但是这样的话太离谱,没有哪家父母乐意听自家小孩被说成短命鬼,也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还好好的,而且又回来了,还认识了你们……”   或许对他短命预言的补偿,宁知夏生来不愁吃穿,不需为前途奔波,算是顺风顺水没受过苦难蹉跎。   他仰头对着奥德罗,笑得坦率真挚,“放心吧,不管活多久,我这辈子都挺值的。”   奥德罗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神情却在斑驳树影里有些看不分明。   “抽到了!好耶,我抽到了!”   这时,不远处的人群爆发出热烈欢呼,碧落山上有个百年老树,旁边摆了摊位抽福袋抛红绸,寻常人的福袋里都是吉祥话红纸,红光满面的那位香客手心里,摊着一枚才福袋里倒出的古铜钱。   奥德罗问:“他为什么这么开心?”   很久没听见有人抽到过铜钱福袋了,宁知夏伸长了脖子看得起劲,听他一问,眉飞色舞地说:“好兆头啊!”   奥德罗蹙眉,不是很理解:“很难抽到?”   “对啊!”宁知夏兴致勃勃地解释,“你想啊,那么多福袋,那么多人在抽,结果就你抽到了,越是稀有难得,拥有的人就越开心,况且还是这种承载愿望的吉物,啧啧,多好的意头嘛。”   他这般说着,也屁颠屁颠地跑去抽了一个回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福袋。   “哦……果然……”宁知夏抖到手心里一瞧,里面只有印着吉祥话红纸。   不过也没事,他叠成小三角,放到手机壳里面。   奥德罗安静地垂眼看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好了,该去找半青了……”宁知夏担心那人买上瘾收不住手,刚一抬头,就听奥德罗叫住了自己。   “摊手。”奥德罗说道。   “哦……”   宁知夏虽不有些不解,还是乖乖照做,忽而掌心落下一点冰凉。   一阵卷着檀香的山风吹过来,银灰色的长发拂过青年肩头。   奥德罗拿走了布料粗糙的福袋丢去垃圾桶,那道轻描淡写的声音似乎还停留在青年耳侧——   “送你,比铜板稀有。”   宁知夏短暂地愣了下,意外地看着手心里,那枚像螺钿一样的扇形……   鳞片。   *   “嘿咻!”   曲半青把一整箱干果放进车子的后备箱,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地拍了拍手。   就跟西天取经似的,他们来时轻装简行,下山满满当当,后备箱差一点没装得下。   宁知夏感叹:“这也太多了吧?”   “多?哪里多了!”曲半青眼睛一瞪,“那群狐狸崽和饕餮似的,每次一来就往嘴里哗哗倒零食,波波库拉更不用说,灌汽水把自己都灌变色了还不肯停……”   宁知夏看着慢条斯理吃了两袋白糖糍粑的奥德罗,心想也是,幸亏家底殷实,不然可招待不起这些馋鬼。   回去的路上堵了会儿车,到家已经临近傍晚,曲半青打算煮点面条随便对付,奥德罗已经开始吃起来他的专属生鱼片,引得小猫们咪声一片。   “去去去,别拱我。”   宁知夏捧着平板从面前路过,被胖橘蹭得痒痒。   他点开平台账号,打算核对明天的预约,没想到收到官方的消息。   原来是上次直播的热度数据不错,按照活动规则,把回看视频放在了直播回看板块的首页。   首次直播就有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官方也建议有空可以定期开播,以后热度上涨的不错还能合作一些线下项目。   宁知夏觉得还不错,一口答应下来。   官方负责人:“宁老师你真的会播吗?”   宁知夏:“会会会……”   官方负责人:“那请问老师这边什么时候开播呢?”   宁知夏:“下次下次……”   官方负责人:“……”已经闻见了鸽子精的气息!   宁知夏敷衍完官方,继续刷贴,却无意刷到李小姐的帖子——   【高价收怪物美甲店周四预约位!急急急!】   “手机爹又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怎么还有人收预约位的?”   “这什么美甲店,非它不可吗?”   “@怪物美甲店,是这家,没有去过线下,但是穿戴甲超绝!”   “什么,穿戴甲,你怎么知道我抢到了夏日限定。”   “没发出去吗,我抢到了夏日限定。”   “楼主你好,明天的预约是我,我也等了挺久,别以为你能随便买我等候的时间!”   “五千。”   “姐姐啾咪,明天的预约位是你的啦!”   “靠……如此近距离的见证了金钱对人的蚕食……”   “呜呜快来蚕食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可怜社畜吧!”   宁知夏呆滞地刷着帖子,很快,他同时收到了明天客人的改期消息与李小姐的预约时间。   哦莫!真是好强大的钞能力!   “咋了?”   曲半青喊了几声开饭不见他反应,端着碗凑过来一瞧,眼睛都瞪圆了。   “啰啰……”曲半青喃喃。   宁知夏迷茫:“嗯?”   曲半青充满怜爱地摸他脑袋,笃定道:“你不是小香猪,是小金猪啊!”   宁知夏骄傲挺胸:“哼哧哼哧!”   他跑去找奥德罗说了这件事,奥德罗却反问:“你为什么不能收她五千占位费,再用免费服务给原本的客人当补偿?”   宁知夏震惊:“你心好脏。”   “是吗……”   奥德罗懒懒地看向他,冰凉的指尖就要捏住青年的下颚……   “哐当——”   随着剧烈的声响,大门被猛地撞开,几个镀着一层血色月光的高大身影,迈着哒哒的马蹄声停在门口,正试探性地往里探头。   “半人马?”   奥德罗半眯起眼,掩饰瞳孔里一瞬间燃起的杀意火花,几乎是自然无比地将震惊到哦哦哦乱叫的青年往身后塞。   “你怎么这儿?”哈帕斯嘴脸控制不住的扭曲起来,“还有你凭什么把他挡那么严实!”   “我住这里没给钱。”   奥德罗说得理智气壮,攥紧宁知夏的手腕在他们面前晃晃,“所以负责保护他。”   宁知夏提醒:“你可以又给钱又保护我。”毕竟新鲜的生鱼片挺贵的。   奥德罗原封不动地把话还给他:“你心真脏。”   宁知夏:“……”可算让你逮着机会了。   一旁的米利阴阳怪气地嘀咕:“真可怜,管理局的权能者难道没有自己的住所吗?”   “没啊。”奥德罗绕着手指间的冰花,似笑非笑道,“抢你们的荒芜之域不就行了。”   “你想得美!”哈帕斯蹄子跺得地板都在震动。   宁知夏立马蹿出来:“别打别打!”照这么隔三差五一轰炸,换谁谁也顶不住,况且曲半青刚刚才做了大扫除!   他一出声,几匹半人马都不再开腔,不安分地在屋外走了走去,要是有哪位想借机挤进屋里,免不了被其他兄弟踹屁股。   宁知夏有些无奈地问:“你们来做什么?”   半人马们见他搭话,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咬耳朵,好半天才推了个代表出来。   米利捧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身子:“送、送你些礼物……”   宁知夏抿着嘴不应声,如果对方又是打开一整盒亮晶晶的宝石说些令人生厌的话,他就拿扫把把这些家伙通通赶走……   当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宁知夏神情微怔,细碎的小石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在宫殿花庭里多得像沙尘般随处可见,却是他没有带走的小玩意儿。   “人类,我们无意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希望我们这次有选对礼物来获取你的原谅……”米利与身后的半人马们乖顺地垂低头颅,蹄子在地面不安地刨了刨。   奥德罗看了一阵,有些无趣地坐回沙发,为身后的青年让开了位置。   “额、好吧……”   宁知夏有些感动地收下盒子,当看见哈帕斯光洁的没有一点伤痕的额角时,心头那点别扭减轻了不少。   他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脸,摸着哈帕斯的红毛脑袋,同他们说了自己名字:“我接受道歉,如果可以,请用名字称呼我就好。”   名字在魔物心中是很重要的称谓,半人马们闻言,眼睛瞬间亮起来,摇着尾巴将宁知夏围在中间,哒哒哒地快乐踏蹄子。   曲半青刚拎着吸尘器下楼,瞥见门口的景象,愣道:“怎么回事?”   宁知夏摇摇盒子,尴尬道:“大约是他们领悟出了友谊的魔法?”   曲半青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是吗,我倒是想送他们一件礼物。”   宁知夏好奇:“什么?”   曲半青神情冷漠道:“魔法披风。”   话音一落,半人马们一头雾水,倒是奥德罗朝着曲半青投去赞许的目光。 第36章 珠光宝气   “账户到账, 2元。”   经过店里收款码实验,宁知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些在他眼中比华子钻还漂亮的细钻确实价值不高。   但他并不介意, 因为荒芜之砂大小形状都不相同,放在甲片倒是可以拼凑更多的图案, 最重要的是天然的冰花切面带来了质感提升,足以将华子钻比下去。   这么大一盒材料, 宁知夏也不白收,当即给墨晖做了蹄子。   店里材料齐全, 宁知夏大手笔地用几瓶色胶将蹄壁画出青色渐变,配合着水彩的勾勒晕染, 做出青玉般的效果。   之前囤了许多雕花胶,用透灰蓝与奶绿拌匀成汝窑般的天青色,因为马蹄大, 捏小花实在费力, 宁知夏直接将就着曲半青玩滴胶的模具做出一簇兰花, 小心沾到蹄壁照灯固定。   玉器般的马蹄缠绕着丝柔青烟, 淡雅清贵,倒也很符合这匹半人马想要的调调。   “呼……大功告成!”宁知夏擦擦汗, 几匹半人马围过去细细打量,暗戳戳地把自己的蹄子伸过去来回比较。   墨晖挤开眼睛都快黏到蹄子上的兄弟们,来回走了两步, 马腿自带的青烟在兰花周围若隐若现。   “真好呢。”赫卡特轻笑着回忆, “啊,我好像记得有人说过自己对马蹄花里胡哨的装饰是不屑一顾的……”   米利发出挤兑的笑声:“对呀对呀, 是谁呢,哎呀我好像记不清了……”   “你的傻缺脑袋记得清什么?”墨晖踹开想捣乱的哈帕斯, 傲慢地仰着下巴讥讽道。   米利叫嚷起来:“什么傻缺脑袋,我这是漂亮脑袋!”   吵闹之际,忽然听宁知夏在一旁提醒道:“你们以后想换款式的话……二十天一次,中途由因为自己原因造成的损毁,我是不会帮忙修补的哦。”   墨晖动作一顿,即将燃起的硝烟消失殆尽,和几个兄弟齐齐看过来,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二十天!二十天!”   哈帕斯叫嚷起来,这不就意味着这段时间不能像从前哪里肆意乱跑踏岩浆玩吗?   赫卡特垂眼,哀怨地恳求:“好心的人类,不能中途为我们修补吗?”   “不能不能,工程量太大啦!”宁知夏铁石心肠,一旦答应,这些半人马才不会好好爱护蹄子,指不定下一秒就冲出去撒欢。   任凭半人马们如何撒娇说尽好话,宁知夏这次态度相当坚决,不为动容。   为了防止兄弟之间互相使坏,宁知夏还帮忙理出一条和平爱惜蹄子的合约,每匹半人马不情不愿地蘸了蘸颜料,在白纸黑字下方印在自己的蹄印。   直到宁知夏同意他们,在不损坏房屋摆设的情况下来做客的条件,半人马们才晃悠尾巴高兴起来,踏着愉悦的小碎步哒哒哒离开。   等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后,宁知夏拿起一颗荒芜之砂在灯下细细打量。   锆石闪,华子透,但荒芜之砂结合了两者的所有优点,就连切面的光泽爆闪到无可挑剔。   宁知夏捏着一颗跑去问奥德罗:“我能把它们当宝石卖吗?”   奥德罗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建议,规则会将它们的存在变得合理化,材质顶多和这里的人造水晶一样。”   “好吧……”宁知夏打消了这个想法,况且实际操作起来一定比想象得麻烦,还不如当华子钻Pro版材料。   只是如何定价又成了头痛的问题。   曲半青还等着他打游戏,看他删删改改半天,干脆道:“这还不简单,小钻球150,大钻球200,独钻大的80小的60,再细碎一点的一律20!”   宁知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   曲半青随意地摆摆手:“信我,绝对有人愿意做的。”   就像当时他随手做的孤品捏捏被竞拍出五位数的天价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富姐富哥会何时降临。   宁知夏懵懂地点点头,等他隔天将价目表展示给李小姐时,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求所有材料都按最高标准来。   “价格我不在意,但做出来的效果一定要足够漂亮……欸等等。”   李小姐疑惑地指着价目表更新的位置,问道,“荒芜之砂?这是什么材料,居然这么贵!”   她知道作为有名气的店铺,价格稍贵也能理解,只是用的是从未听说过的材料,李小姐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想敲竹杠。   宁知夏看出她在想什么,端出精致的盒子放她面前打开,霎时间,如同漫天星光坠入眼瞳,李小姐捂嘴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如果不是宁知夏再三强调这些不是真正的天然宝石,她都要怀疑自己今天会不会把卡刷爆折在这里。   李小姐对这些漂亮小石头快要神魂颠倒,盒子却突然“哐当”一声盖住。   “这就是荒芜之砂,如果觉得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改用别的材料。”宁知夏说着就要把盒子拿走。   “不不不!”李小姐一把将盒子牢牢按住,“我整手都要这个!”   宁知夏有些迟疑:“你确定吗?”   “确定!”李小姐强调,“钱包鼓鼓你随意发挥!”   宁知夏见她如此坚定,嘿嘿笑着答应下来,他早就想好了款式,迫不及待地想做出效果瞧瞧呢。   寻常的款式可满足不了这位大主顾的要求,宁知夏活动着手指,在做完延长后,拿出很少用到的月白螺纹胶进行打底。   这种胶平涂与做花纹效果都不错,只需用点珠笔随意绕圈,很快呈现丝绸般的缎光效果。   “有点素……我和我妈妈喜欢的风格不太一样……”因为是让宁知夏随意发挥,李小姐看着底色,忍不住提醒道。   宁知夏解释:“等会儿要用很多钻,打底太花哨不好看的。”   很多?能有多少?   李小姐有些疑惑,却看见他从盒子里像抓瓜子似的抓了一把,哗啦啦放进小瓷碟里。   华子钻因镀膜的缘故,一旦磨损就会显得难看廉价,为了提高质感与清透度,倒是也有各种脱底操作,只是繁琐易伤钻面,也不方便重复利用。   荒芜之砂却不同,没有镀膜的影响,光泽清透闪烁,在日光里闪耀着没有丝毫雾感的光泽,与躺着丝绒里的珠宝并无分别。   宁知夏没着急挑选那些又大又显眼的宝石,反而拨了些不规则的碎石出来,沿着甲面倾斜的“Y”字形沾钻胶流痕慢慢拼凑。   李小姐看不出这是要做什么,瞧着青年垂眼专注的神情,一时间也不敢出声打扰,适应了国外快节奏的粗糙美甲工程,面对如此精细化的操作一时间还有点受宠若惊。   因为制作的时间太长,曲半青端来了小零食和气泡果汁,把放着搞笑综艺的平板摆在她面前。   李小姐被一连套废人套餐弄得发愣,怀里还被塞来一只软乎乎的漂亮三花。   “您放心,这是咱们这儿脾气最好的崽。”曲半青把本店花魁送上,顺便赶走对零食望眼欲穿的半挂吐司。   “好、好的……”   李小姐错愕着低头,腿上的三花猫已经翻开了肚皮,歪头如痴如醉地舔舐着前爪,瞥见她看向自己,还朝她伸直了另一只前爪。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开花的粉色软垫在她脸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李小姐顿时露出姨母笑,心道不愧是花魁,威力可真大。   而在她享受贵宾服务之时,宁知夏已经取出少量的雕花胶调完色放在甲面。   他凑在灯下拿起尖头硅胶笔慢慢推出弧形,接下来的雕花胶每次只取米粒大小,顺着先才的弧度,慢慢堆压出像错落铺撒的花簇般的羽翎。   平板里播放着本是最火爆的搞笑综艺,可李小姐的目光时不时就要瞄一眼宁知夏的方向,很快,她的视线不再移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指尖。   没多久的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绿孔雀踩着绚烂夺目的宝石花枝浮在甲面,高傲生动的模样像是对百鸟争奇斗艳不屑一顾。   “咔哒……咔哒……”   李小姐嗫喏着嘴唇,已经惊得瞪圆了眼,谁知宁知夏还拿着镊子在宝石堆里翻找。   他精益求精般选出最细碎的菱形宝石,小心翼翼地点缀在孔雀下垂的羽翎之间,作为最夺目的眼状斑,再取了珠光水彩细细描摹羽翎纹理,最后在羽冠下点睛。   李小姐本还觉得孔雀在宝石花枝的衬托下稍显逊色,如今再看,竟是相得益彰。   既然是要打造繁花似锦的主题,漫步的孔雀有了,怎么会没有令它驻足的仙境花园?   很快,一枚祖母绿的方形主石落于中指甲面中央,细小的碎石被做成花型钻球点缀,像是嵌入甲面的一截彩宝宽戒。   这样精细的操作并不容易,宁知夏倒也没有提前规划图案,拿着哪颗碎石觉得颜色合适就直接用,手稳得像定海神针,一戳就是一个,快起来就和卡点视频一样。   其余甲面不宜过于繁复,不再选用大号宝石,以橄榄色与翠色碎石为藤蔓枝叶,点缀粉橙碎石凑成的五瓣花。   另一只手也是如此,只是无名指为梳理羽翎的孔雀,中指改成了以浅香槟椭圆宝石为主钻的花环。   李小姐快要被闪瞎了,照完灯以为快要结束时,却见宁知夏又拿了个小盒子出来。   然而盒子里并非她以为用来填缝的细碎小钻,而是最小号的米粒珍珠。   宁知夏眯着眼把它们堆入宝石之间的缝隙中,切面的光泽并未被影响,反而因为温润柔和的珠光将质感提升。   李小姐算是见识到了最直观的珠光宝气,她看着完工的成品久久不能回神,满脑子都在想这么漂亮叫她以后怎么忍心卸掉!   她的屁股没有预想中那边受罪,身边还有发出甜腻夹子音的美貌三花陪伴,看着指尖一点点珠光璀璨,她竟然觉得时间过得一点都不慢。   宁知夏做得起劲,一时间忘了自己用了多少粒荒芜之砂,完事后还花了不少功夫数了几遍算账。   “一共1980,你给19张就好,或者你让我再数一遍……”宁知夏给她装好香膏和手膜,将包装袋递过去。   “不用不用。”李小姐笑着付了钱,况且她也不觉得有多贵,拎着袋子就要离开,看起来是迫不及待地要和朋友们分享自己的新美甲。   宁知夏没想到这笔生意如此顺利,将更新后的价目表上传到平台账号。   因为这款新上的荒芜之砂价格并不便宜,把刷到的网友给整懵了一瞬——   “多少???那么贵你怎么不去抢呢!”   “现在的商家是真的心黑啊,不就是把华子钻的镀膜扒了吗,哦,换个名字叫什么荒芜之砂就能翻倍卖了?”   “就算是质量最好的锆石也要不了这个价吧?老板别是想钱想疯了。”   不少人只当这家火起来的美甲店开始飘了,直到隔天,李小姐发布了生日宴会里众星拱月般的合照,并艾特了美甲店郑重感谢。   礼服小王冠从头精致到脚,尤其是女孩放在脖颈钻石项链边的指尖,更是吸引眼球。   刷到的网友纷纷激动起来。   李小姐是谁?愿意花五千买一个预约位的富婆女士啊!   本就有许多为了蹲她美甲后续的吃瓜群众关注了她,这下看见照片配文才知道,她指尖华丽爆闪的美甲钻居然就是新品荒芜之砂。   这样的成品效果,她要是直接说镶嵌的天然彩宝也有人信呀!   “贵就贵吧!没有镀膜应该方便重复使用吧?那这样算下来其实我也能接受!”   “看了美甲店那边的细节展示图,感觉不像是华子脱底,无论光暗,折射度和闪度都高出一大截,而且一点也没有廉价感啊!”   “19张,所有荒芜之砂可二次利用,还送了香膏和手膜,制作过程有美貌三花贴贴……啊国外留子真的嫉妒了!”   “救命,之前的异形珍珠,现在的荒芜之砂,宁老板到底是在哪里进的货啊!一选一个绝!”   虽然有不少溜溜梅吃多了的酸言酸语,但更多的关注点都在人家精致感的美甲。   礼物首饰太贵,但是美甲的安利还是可以吃一吃的!   宁知夏笑眯眯地捧着平板,里面的预约弹框不断冒出,似乎都是冲着荒芜之砂来的,照大家的反应来看,可以再出几款穿戴甲销售。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画设计稿,苏秋水就从殷拂柳那儿得知了消息,晚上急吼吼地带着狐狸崽来做指甲。   小狐狸们挤在宁知夏身边叫嚷:“宁哥哥,我们也要大大的漂亮石头!”   “你们指甲盖就那么点大……”宁知夏笑嘻嘻地比划,“等长大了再来吧!”   白竹扒拉到他胸口,脸贴脸地蹭蹭:“就一颗,一颗嘛……”   宁知夏被缠得没办法,干脆给他们做了个钻球胸针别在胸前。   一整晚,这群狐狸崽骄傲幸福地挺着胸膛,跑去客厅,在电视机前晃来晃去。   被挡住屏幕的奥德罗瞥了他们一眼,微笑着露出尖牙。   狐狸崽瞬间尾巴炸毛,一窝蜂地嗖嗖跑开。   因为荒芜之砂的爆火,店里这几日营业额突破新高。   原以为客人受众是网红或不差钱的富婆姐姐们,没想到妖灵世界的女妖和海底城的塞壬们都喜欢,拿着金叶子珍珠之类的各种贵重物件找宁知夏交换。   好在有波波库拉帮忙,不然为着谁先做美甲的顺序,这些来自不同位面的女士们就要直接开竞拍会了。   想来也是,除了那几匹暴殄天物的熊玩意儿,没有人能拒绝这些亮晶晶小石头的魅力。   等送走了热闹得快要把屋里变成美甲派对的客人们,宁知夏丢一枚金叶子进二维码,就要嘎嘎嘎地笑两声。   “哎呀哎呀真好看……”他摸了摸装着荒芜之砂的盒子,拿出一颗就想举在灯下,再次欣赏完美切面呈现的闪耀。   客厅里,海绵宝宝嘻嘻哈哈的声音忽然消失,银灰色的脑袋从屏风后探出来,盯着青年许久,嗓音很轻地喊:“宁知夏。”   宁知夏迷茫地抬头看过去:“啊?”   奥德罗有些慵懒地将手搭在沙发椅背,下巴垫在手臂,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浅色眼瞳里像是覆盖了层薄冰,漫不经心地扫过青年指尖的物件:“谁的更好看?”   宁知夏张了张嘴,很快反应过来,摸出兜里那枚鳞片朝他晃悠:“你的好看!我当平安符天天踹兜里呢!”   奥德罗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转过身看起他的海绵宝宝,过了几秒,顺手在沙发空位拍了拍,偏头朝青年眨眨眼。   曲半青就坐在楼梯阶,给狐狸崽的兔子玩偶补耳朵,一抬头,就见宁知夏屁颠屁颠地朝沙发跑去。   他看了半晌,满脑子都是这家伙不值钱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傻啰啰,长点心吧! 第37章 小意外   荒芜之砂的消耗速度超乎想象, 宁知夏趁着半人马们来做新蹄子时提出交易:“以后做蹄子不用付其他宝石,就用荒芜之砂和我交换吧,一次一盒, 怎么样?”   “就这些?”米利露出匪夷所思的目光。   哈帕斯摸着人类软乎乎的脑袋提醒:“你好亏的哦。”   宁知夏伸出手指左右扭扭:“不不不,我可是有要求的!”   荒芜之砂虽然清透漂亮, 但实际操作起来,宁知夏才发现并非每一颗都适合粘黏固定, 甚至有些尖底过于歪斜,还需要他想办法用机械打磨才行。   “碎石无所谓, 什么样的都行……大颗粒的砂石请帮我找底部大概接近这些规格的……”宁知夏拿了几颗华子钻给他们看。   赫卡特拿起一颗,星星点点的光芒映入眼中。   这些形状对于凌乱无序的沙砾确实需要精细挑选一番, 但人类既然是想要,那就算不得什么麻烦事。   “知道了。”赫卡特对宁知夏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迈着新做的漂亮蹄子徐徐离开屋内。   其余的兄弟在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情不自禁地翻了个不太优雅的白眼。   知~道~了~   哈帕斯小声嘀咕:“嘁, 瞧他能的。”   自从成了供应荒芜之砂的稳定货源, 半人马们借着送货的由头时不时来一趟。   为了不被干扰工作, 宁知夏干脆给他们放小马宝莉,米利倒是看得起劲, 还兴致勃勃地看狐狸崽们收集的闪卡。   其余三匹半人马对幼稚的动画片不感兴趣,俯卧在桌边和曲半青玩起桌游。   “唉,唉……”   宁知夏嗦了口红糖冰粉, 撑着脸幽幽叹气。   他最近可没那么清闲, 账号的粉丝数日益上涨,现实里大家腼腆稳重, 怎么一到网上就和摘头套露出真面目似的,各种撒泼打滚求上新的骚话彩虹屁层出不穷, 嚷要他出穿戴甲的新款式。   宁知夏暗戳戳地看着评论区里的意见,整合后决定做两款穿戴甲。   考虑到客人们对价格的接受度不同,两种款式都出了普通版和进阶版,进阶版的材料自然就是荒芜之砂。   一款是糖果碎钻,用微微偏粉的珠光白打底,再选清透的宝石块镶嵌,最复杂的甲片是用主石与不同色的碎钻嵌成蝴蝶模样,指甲底部系有长短不一的链条,缀了两粒水滴形珍珠。   热烈缤纷的指尖像夏日入场券,低饱和的碎冰质感就像被冰块包裹的水果块,在酷暑难耐的天气最合适不过。   另一款是渐变效果的极光粉叠加碎钻胶,指尖在夏夜里一晃,恍然烟火般璀璨。   看起来要普通一些,但碎钻胶是由宁知夏自己混合调配,作为主要材料的碎钻,则是由……   哈帕斯的马蹄子踏出来哒!   哒咯哒,哒咯哒…快乐的红发小马踩着装有荒芜之砂的布袋,尾巴悠闲地一摇一摆。   别的不说,这种嚓嚓嚓的触感似乎比在踩岩浆要过瘾,更重要的是,稍一抬头,人类的小眼神里满是惊喜。   “哈帕斯你真棒!”宁知夏按下秒表,蹲下身检查着布袋里如银河般细滑的碎砂,仰起小脸赞叹道,“比米利快了28秒呢!”   “什么!这不可能!”   米利满眼嫉妒,粗鲁地把拽上天的红发小马拱开,“还有要磨碎的吗?让我再来一次!”   “有哦!”   宁知夏眼神一动,乐颠颠地换上新的。   还以为讨价还价半天才能使唤这些半人马干活,没想到如此顺利,果然竞争让牛马产生动力。   波波库拉搅拌着碎钻胶,倒入分装的避光罐里,用粉色触手挠挠光滑的圆脑袋问道:“宁宁呀,为什么要把漂亮石头磨碎呀?”   “有些碎钻胶光泽持久度不行……”   越是简单的款式越考验材料和技术,宁知夏觉得用寻常的碎钻胶质感不过高级,主打一个要把奢靡感进行到底,决定把荒芜之砂磨成碎砂。   原本操作的方法很多,可半人马们一听见了,立马把这个活儿包揽下来,踏出来的碎砂细腻无比,调配出来的色胶与市面高货对比后直接完胜。   宁知夏照旧做了样品,考虑到不同手型佩戴的效果不同,请苏秋水和塞壬们都拍了返图上传链接。   照旧是每种200份,进阶版在原本基础上要贵150,任凭顾客们自行选择,这下等候已久的粉丝们精神起来了。   此时正是地瓜平台的购物节,又是暑期长假,各种攻略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无需99VIP教你如何玩转购物节!”   “怎么买最优惠,我终于搞明白了!”   “多年购物节经验总结,跟随我的步骤让你感受什么叫叠叠乐!”   “怪物穿戴甲丝滑抢购模式,包教包会!”   刷攻略贴的网友们:“???”   等等,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好奇的路人们瞧着热度还不少,脑袋上方缓缓冒出一个硕大无比的问号。   不是,谁家穿戴甲还要专门出攻略贴抢购啊?   无数人抱着吐槽的心态拱进去,看见商品页面的瞬间直接垂直入坑——   天杀的,只出200份!老板你晚上怎么睡得着啊!   宁知夏不仅睡得着,还睡得超香甜,在新品穿戴甲发售的零点,上万人蹲守在购物页面。   网络加速开启,关比过度动画,绑定极速支付模式……   “戳戳戳戳戳……”   随着零点三二一的倒计时结束,无数人的手指像机关枪似的对着屏幕哚哚出击!   宁知夏咂咂嘴,耷拉着眼皮,也伸出手指胡乱一戳——   “滴。”   空调显示出26度,他满意地裹紧软被翻了个身,继续进入香甜的梦乡。   *   “抢到了吗?”   “呜呜,没有!”   隔天,位面管理局充斥着哀怨的声响,头一次想办法参与这个位面的购物节,结果被陆槐发现通通封号,幽怨地盯着来上班的奥德罗,期盼对方能想办法要几个名额过来当员工福利。   奥德罗难得被她们盯得不自在,每次路过管理员办公室门口都要加快速度,一天下来,连去茶水间吃小蛋糕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托关系失败的管理员无奈,只能去妖灵位面的办公室看狐狸崽翻肚皮晒毛毛。   “去去去,都来我们这里干什么?”103号位面的管理员嫌弃挥手,“你们荒芜之域就这么闲?”   “荒芜之域?很混乱吗?”   “废话。”   有管理员帮忙念起之前的混乱记录,“上个季度哈帕斯与米利斗殴导致火山喷发六次,赫卡特血洗叛军魔宫一次,墨晖因为弄坏荒芜之主的权杖引起全域魔力震荡持续半月……”   如此光辉事迹,荒芜之域的管理员不屑道:“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其余人惊愕道:“这怎么可能!你们终于被半人马们逼出幻觉了吗?”   荒芜之域的管理员总算能挺直腰杆说话,朗声道:“现在没有混战,没有叛乱,也没有岩浆喷发!”   管理员们倒吸一口凉气:“这群坏坏小马呢?”   荒芜之域的管理员摊手摇摇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屏幕里的狐狸崽在花丛中咬尾巴转圈。   现在的地盘安宁得简直无法想象,至于那几个破坏狂,谁知道去哪儿嘚瑟了……   “三带一!”   “我跟!”   “四个七!”   三匹半人马俯卧在茶几周围,手里握着一扇纸牌,   米利伸长了脖子朝身旁瞄去,被赫卡特毫不留情地推开脑袋。   “我们一头的!都是农民小马,为啥不能看?”米利抵着他手心死命乱拱。   赫卡特瞥他一眼,嫌弃的意思相当明显。   此时,墨晖指尖把玩着一张随时都能丢出的纸牌,悠闲开口:“报单。”   米利立马炸毛:“怎么可能!你肯定有魔咒作弊了!”   “作弊?”墨晖随手将一根白条贴他脑门,傲慢道,“对你还不需要用这种高端手法。”   米利气得把白条吹得呼呼作响:“再来!”   为了方便这些大家伙来做客,宁知夏专门搬走了那张短沙发挪去楼上,还以为他们在这个曾经嫌弃的小房子里待不了多久,也不知道曲半青教了什么,居然越玩越起劲,隔三差五就来充满心眼子的打游戏玩牌。   哈帕斯玩了几次牌都没赢过,一边嚷着自己是勤劳小马,一边逃离羞耻的牌局,迈着蹄子哒哒哒帮宁知夏踩碎石。   小猫们蹲坐在旁边,好奇地看这个大家伙干活,时间一久,竟然变得有些马里马气,小爪垫有节奏地在地面一起一落,颇有几分盛装舞步的模样。   宁知夏也想玩牌,可惜又到了穿戴甲的赶制期,他和曲半青分担了些许制作量,每晚都在赶工。   “啧啧……”   宁知夏做完一副,懒散地扑进沙发仰天感叹,“要是像波波那样的章鱼海怪多一点就好了……”   米利好奇:“为什么?”   宁知夏贼兮兮地笑道:“这样我就可以雇佣一批章鱼海怪专门做穿戴甲,然后疯狂接单疯狂制作,而且再也不用担心到期时间啦!”   半人马们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边打牌一边向人类投来赞许的目光:“太棒了,你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宁知夏:“……”   谢谢,你们的夸奖好特别。   小猫们蹦蹦跳跳地跃过晃动的灯影,从半人马小山似的身体翻山越岭,想往沙发跑去。   储物间的门开了又关,宁知夏身边的座位微微凹陷,一个身影从沙发另一边倚靠过来,慢悠悠地吸溜着杯里的冰淇淋红茶。   他大概是这栋屋子里,唯一在夜晚毫无节制吃甜食的住客,半眯着眼,神情愉悦地舔掉唇边的冰淇淋奶油。   宁知夏发自内心地疑问:“天天吃甜食……你有变胖吗?”   “应该没有。”奥德罗偏头略微思索片刻,忽然掀起衣服下摆,精窄的腰腹瞬间暴露在灯光之下。   “啊这——”   宁知夏心头一跳,没等他说完,就听对方声音极轻地问:“要摸吗?”   灯光下,过于白皙的肌理点着微微润泽的光,腰腹劲瘦平坦,清晰的人鱼线顺延往下。   宁知夏呆滞地抬眼,而那双注视自己的浅色瞳孔神色自然,仿佛平常得像是在问要不要来块小甜点。   奥德罗歪头:“?”   宁知夏鬼差神使地摸了一把,刚一触碰,就飞快地缩回手,待到衣摆重新放下,只有指尖的残余着一丝冰凉触感。   “果然没胖……”宁知夏垂着眼小声嘀咕,心里又涌上几分羡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嗯,还好,是可以安心吃喝的触感。   “他们在玩什么?”淡淡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奥德罗喝完奶茶,朝着半人马们手里的纸牌看了一眼。   宁知夏飞快道:“斗地主,好玩的。”   奥德罗:“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啊!”宁知夏立马拍拍胸膛,骄傲表示,“我玩牌可厉害了!”   奥德罗眨了眨眼:“嗯,你很聪明。”   “诶,人类…你要来和我们玩一把吗?”   米利总算在墨晖额头贴上了小纸条,兴奋地扭头喊道。   宁知夏此时端着水杯喝水润喉,他觉得奥德罗太笨了,平常看着明明那么聪明,怎么今天讲了好几遍规则还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他对半人马们摆摆手,摸了一副新牌冲着奥德罗比划。   “人类?”   “宁知夏?”   “宁宁?”   “啰啰!啰啰!”   半人马们不死心地变着法叫唤,却没有得到丁点回应。   “别叫了。”   曲半青没好气地抽出两张牌——   “啪!”“啪!”   哈帕斯和米利的脑门,一人贴了张扑克牌。   曲半青面无表情道:“喏,拿好你们的身份证。”   两匹半人马顶着额头滑稽的小丑牌,气急败坏蹬蹄子。   气愤之际,余光与偏头看来的那双浅色瞳孔对上视线。   奥德罗眯起眼:“嗤。”   一声充满讥讽意味的笑音,让半人马们心中腾地燃起怒火。   “该死的权能者……”哈帕斯嘀咕着,嘴角扬起恶劣的笑意,手心倏地凝聚红光,身后的赫卡特察觉不对,起身想要阻拦——   “你先等等……哎呦!”   “白痴,你踢我干什么!”   “啊啊啊偏了偏了!”   “宁知夏!”   “咩?”   几道嘈杂的呼喊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宁知夏握住扇子似的纸牌,偏过头去。   一道刺眼的白光击破冰壁极速闪过,如天际坠落的星星,在宁知夏迷茫的双眼中越来越大——   “哗啦!”   凌乱的纸牌在半空中如雪花般漫天飞舞,簌簌落向摊在沙发的一堆衣物。   宽大的短袖正中鼓起一团小小的隆起,像误入迷宫的仓鼠似的艰难地前进片刻,忽然停在了袖口边缘。   没过多久,有个怯生生的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下从里面缓缓钻了出来。   半人马们和曲半青倒吸一口凉气。   “至少挺可爱的。”   在对方即将崩溃的前一刻,奥德罗垂着眼睫,声音极轻地提前安慰道。 第38章 限定皮肤.上   好黑……好闷……   天旋地转之际, 宁知夏像是堕入黑暗的山洞,寻找着好不容易瞧见的光亮处,跌跌撞撞冒出头。   然而半空落下的声音似乎将他从迷惘中惊醒, 一抬头,几张放大的面容倏地凑近……   哦莫!哦莫!宁知夏如遭雷击般颤了颤, 飞快地在原地蹿了一圈,惊慌失措地举着小手乱跑——   曲半青手足无措:“欸欸, 别跑,小心栽下去!”   “呜呜呀呀!”——啊!救命!   话音刚落, 宁知夏被周身丝绸般的白色奇怪长袍绊了一跤,像任人揉捏的小面团似的, “啪叽”一声,落入有些冰凉的掌心。   他甩甩脑袋,扶了扶包裹着脑袋过于宽大的兜帽, 晕头转向之际, 忽然身体一轻, 被人用两根手指像夹娃娃似的拎起来, 轻轻地放去工作台的镜子前。   唔!这、这什么!   宁知夏呼呼贴到镜面,眼睛瞪得溜圆, 神情陡然凝住。   镜子里身形不过巴掌大小,白袍斗篷裹着一张有些透明的懵懂小脸,袍底空荡荡的哗啦摆动, 身旁还有两团花生粒般的幽蓝鬼火, 围着自己绕圈跳跃不停。   宁知夏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小心地袍子掀起一点, 低头看去,下半身果然是游魂般的一团云烟, 末端还卷了个小钩子。   两只眼眶徒然一红,迷你幽灵版的宁知夏竟是把脸埋进手心,捂脸呜呜痛哭起来,连带着整团小小的身体都在颤抖。   “呜呜哇哇……”   ——2xxx年,夏,7点28分,我嘎了呜呜……   半人马们顿时紧张起来,蹄子在地板无措地踏来踏去。   “不哭啊崽,咱这个只是小问题……”   曲半青轻声哄着,手肘狠狠地往马肚子杵了几下,斜眼瞪去,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还不快点把你们的咒语解开……”   对哦,只是咒语而已,半人马们肯定有办法解开哒!   宁知夏停止哭泣,抬头看向变得巍峨的巨物半人马,又赶紧把眼睛捂住,缓了几秒,又透过指缝朝他们瞄了一眼。   好不容易等完全适应了,手指不安地搅着白袍,充满期盼地噫呜两声——   快点快点,把我变回去!   谁料嚣张跋扈的红发小马满脸心虚,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不、不会……”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小幽灵石化般在桌面逐渐僵硬,下一秒,叽叽喳喳地挥着小拳头,冲着哈帕斯不停叫嚷,身边转悠的鬼火瞬间花生粒变成核桃粒大小!   “自己的咒语还能解不开?你们这群白痴!”   曲半青默契地充当幽灵之嘴,横眉冷眼发出强烈谴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我们……我们……”   半人马们也急得来回踱步,从来只管恶作剧哪里还管找补办法,对视片刻,竟然齐齐退后一步,徒留哈帕斯愣在原地。   哈帕斯一愣:“兄弟?”   赫卡特面露微笑,暗戳戳地伸出蹄子,将罪魁祸首往奥德罗的方向踹了一脚,可以说是相当的大义灭亲。   可惜小马冰雕只能充当空调,不能解决问题!   宁知夏悲痛欲绝地趴在桌面,在半人马们夹子音安慰中,抬头看一眼镜子,双眼抖得像超小号荷包蛋,眨一眨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最终仰头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下178都没有啦!直接爆改17.8!   眼看着小幽灵哭得太伤心了,狠狠爆锤半人马们主动伸来的手指头,曲半青不由看向奥德罗。   这人在工作台边的凳子上落座,手撑着脸,打量视线里的那一小团身影,面容显得异常平静。   他声音艰涩道:“奥德罗,你能解开咒语吗?”   半人马们停止了踹向哈帕斯的蹄子,宁知夏倏地抬头,睁大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来。”   奥德罗轻声细语地吐出一个字,掌心向上,伸出了自己的手。   “呜呜……”是靠谱小奥!   宁知夏没有半分迟疑,犹如看见救星般朝他手心飘去。   然而新飘上路,暂时不太熟练,半米都不到的距离,宁知夏像个小酒鬼似的飘得晃晃悠悠,最后还头重脚轻地着陆,滑稽地栽到对方微微窝起的手心。   一根冰凉的手指赶开晃动的鬼火,碰了碰戴着兜帽的小脑袋。   好冰!   宁知夏僵硬地瑟缩了一下,用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手抵住那根手指,别扭地往外推推。   “只是检查,不用害怕。”奥德罗耷拉着细长的眼睫,用手指随意地拨了拨白袍,任由宁知夏拉着自己的指尖,在掌心像跳舞似的转了两圈。   “噫噫!”——检查好了吗?可以变回来吗?   宁知夏飘起来,迫不及待地搓搓手。   “这并非来自荒芜之域的魔咒,应该是出自其他位面某位魔女之手的变形魔法……”   奥德罗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神情淡漠地上下打量着闯祸的半人马,半眯着眼冷嗤了声,“现在成了随意施法却无法收场的恶作剧把戏。”   宁知夏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抱着手臂,扭过头去进行谴责:“哼哼!”坏马!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来,哈帕斯后背僵直,举起手投降似的承认道:“好吧,我偷偷去了主人的藏书阁,这个咒语是从古卷里瞧见的……”   话一说完,照旧挨了兄弟们不留情面的拳打脚踢。还去藏书阁,卷什么卷!   拳拳到肉的背景音中,曲半青皱眉道:“那怎么办?难道只有找到那位魔女才能解开吗?”   宁知夏又跟着转脑袋看过来:“唔唔!”怎么办!   “我并不擅长魔法……”   奥德罗偏头微微蹙眉,思考片刻,说道:“既然是由半人马念出的咒语,那么用荒芜之主的血液可以破除,毕竟符合他们位面的规则。”   半人马们顿时头皮发麻,他们当然知道奥德罗没有说谎,脑袋已经忍不住开始幻疼。   但这是自身造成的后果,他们必须负责,赫卡特沉吟片刻,轰隆一声俯卧在地。   他尽量以平视的角度面对那一小团身影,轻声细语地说:“主人去平息叛乱,需要几天才能回来……”   “所以你还得维持这副模样几天。”奥德罗轻飘飘地补充了半人马未说完的话。   几天!那么久!   宁知夏像颗小炮弹似地冲到哈帕斯面前,刷的伸出双手左右开弓,对准红发小马挺翘的鼻尖非常凶残地啪啪打了几下!   他还有几百份穿戴甲没有发货,每天的预约排着队在等,少了他一个劳动力,可让曲半青和波波库拉怎么活!   如果身残志坚地坚持劳动……这下好了,别人搬砖他搬华子钻,刷个甲面就像刷墙!   “咕噜噫噫呜呜……”   宁知夏越想越晕,激动得叽哩哇啦地怒斥完坏坏小马,一会儿又着急转圈,一会儿趴桌面乱滚,模样看起来相当崩溃,仿佛下一秒就要阴暗地扭曲爬行!   曲半青用手掌挡在桌子边缘,半天看不懂这是好友这是啥意思,扭头问奥德罗:“他说的啥?你听得懂吗?”   此时的宁知夏无力地瘫软在桌板,任由两团鬼火像星星似的在眼前转圈,他有气无力地翻了个面眼不见心不烦。   一根手指伸来,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屁股。   “唔!”——干嘛呀!   宁知夏捂着屁股揉揉,扭头奇怪地看过来,怀疑对方是在逗弄自己。   奥德罗唇角一翘,睫毛随着垂眼的动作耷拉下来,遮掩住浅色瞳孔里燃起的些许兴味。   他移开手指顺势挤进兜帽里,紧贴着小幽灵的脸颊蹭了蹭,嘴里慢悠悠地回答:“真糟糕,我也听不懂呢。”   曲半青跟着叹气:“这下可真麻烦,啰啰想说什么我们都反应不过来……”   宁知夏抗拒的神色一缓,放任对方的手指摸头,反正怪舒服呢。   既然找到了解决办法,半人马们也不再耽搁,掏了几颗宝石放在宁知夏面前当赔礼。   宁知夏抱着手臂,气鼓鼓地冷哼:“唔!”——跪安吧!   半人马充满歉意地低头,呼呼冲出屋外,急切地迈着蹄子找主人抽点血。   因为体型缩小,宝石的冲击力瞬间变大,等半人马们一走,宁知夏晃晃悠悠地围着宝石转了一圈,扑到切面哈出一口气,兴奋地用袍子可劲儿擦擦。   “咕噜噜……”大宝石!大宝石!   曲半青本想再好好安慰他一番,扭头就见这家伙满血复活,抱住宝石亲了又亲。   他噘嘴嘁了一声,回房间拿了材料打算给他做张小床。   奥德罗吃空的饼干铁盒成了最佳选择,清洗吹干后往里面垫了海绵,给狐狸崽们做的兔子玩偶还剩了不少材料,于是曲半青将就着碎布棉花,一针一线缝起了床具四件套。   宁知夏乖乖地飘在一边,时不时地“唔唔”两声,高高举起费力写出的小字条,表达一下自己的审美意见。   ——枕头的棉花要多一点!   ——不用绣花边!   ——床单和被子要同色系的!   曲半青瞄了一眼,冷漠地无情拒绝:“不行,布料不够了。”   宁知夏沉默地盯着拼接的碎花床单两秒,熟练地丢开小纸条,趴地上来回打滚,像极了无理取闹的混蛋小孩。   ——就要就要!   曲半青气道:“死孩子,你都睡不了几天,提这么多要求干嘛。”   宁知夏不动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脸被兜帽一盖,看起来委屈巴巴好不可怜。   “行行行,我给你换。”曲半青妥协,剪了块比较完整的新布料,暗想希望狐狸崽们会喜欢……短耳兔。   奥德罗似乎对小床的制作很感兴趣,安静在一旁看着,只是偶尔捏住发梢挠了挠宁知夏的脸,眼里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小床完工后,还得商量如何处理这几天客人们的预约。   宁知夏让奥德罗帮忙把手机立起来,在屏幕啪啪啪地拍字,扭头对曲半青展示方案。   一种是把要做的款式发来,八折定制成穿戴甲,另一种则是改期预约,给出半价补偿。   “也行,我打电话试试。”曲半青点点头,挨个拨打电话。   宁知夏飘在旁边,歪着脑袋凑近听。   几位客人虽然有点失望,但好在对方不是平白无故放鸽子,还给出了解决方案,纷纷表示理解,选定了解决方案取消预约。   宁知夏松了口气,慢悠悠地飘回工作台,嘿咻一声,怀里抱了根平头光疗笔。   糖果碎钻那款穿戴甲的底胶没有多余技巧,宁知夏刷完几块甲片后,就已经完全适应了上色胶的新方式,像个粉刷匠似的哼哧哼哧涂底胶。   眼前的场面过于励志,曲半青看得神情复杂,忍不住道:“还是我来吧?”   宁知夏摇摇头,坚决表示能做一点是一点,好牛马绝不欺压其他牛马!   曲半青忍不住插嘴:“先才你还是想复制波波的黑心资本家。”   宁知夏身形一顿,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瞬间眼泪汪汪——   真是好高效的报应!   怀着悲伤沉重的心情,宁知夏忙碌许久,忽然不远处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该睡觉了。”   奥德罗倚靠在屏风旁,朝他勾勾手。   “唔!”——好!   宁知夏放下笔,让曲半青帮忙把甲托送进光疗机,双手叉腰,宛如劳模皇帝般俯瞰着自己的甲片江山几秒,乖乖地朝奥德罗的掌心飘去。   奥德罗一手托着幽灵啰啰,一手拿着他的床具上楼去了卧室。   羽绒枕头被腾开了位置,宁知夏拉着奥德罗的手指示意那枚压在枕下的漂亮鳞片。   奥德罗满意地笑了声,将饼干盒小床好,顺手将鳞片插入海绵床垫与盒子缝隙之间当床头板。   面对质感提升的小床,宁知夏迫不及待地掀起被子钻进柔软的被窝,窸窸窣窣几秒,冒出一个小脑袋。   两团幽蓝的袖珍鬼火一左一右飘向两边,称职地充当床头小夜灯。   奥德罗戳了戳被窝里隆起的一小团,问道:“不脱斗篷?”   “呜呜。”脱不下来。   宁知夏摇了摇脑袋,似乎白色斗篷是幽灵标配,况且脱下来就只剩半透明的身体,看起来很奇怪,他才不要脱。   奥德罗没有再问,掀起被子的一角歪头看看,给他重新盖好。   “晚安。”奥德罗用指腹轻柔地拍拍他。   宁知夏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呜!”晚安小奥!   事实证明,变成幽灵也是需要睡觉的,宁知夏和以往一样,等到吊兰准时摇摆着枝条在床边用叶片蹭蹭脸颊,才迷迷糊糊地从香甜的梦乡醒来。   他伸了个懒腰,仗着自己能飘,直接从二楼窗户慢悠悠飘去楼下客厅,正好遇见互相舔毛的小猫们。   它们好奇地盯着眼前的小不点,忽然翘起尾巴凑近。   宁知夏紧张得准备随时跑路,几个粉鼻子在身边挨个嗅嗅,发出亲昵的喵喵声。   似乎是闻出了主人的味道,却不懂他为什么变成能飞的雀雀了,胖橘眨了眨圆溜溜的绿眼睛,忍不住用爪子向他掏过来。   嚯,好险好险!   宁知夏嗖的一下飘走,直奔厨房找曲半青救命,紧追过去的小猫们被突然杀出的曲半青挨个敲脑袋。   “好好待在这里,别乱飘啊!”曲半青捏着他的小斗篷,提溜到茶几待着。   宁知夏乖乖点头,伸出手指冲他比划:“欧克。”   没过多久,储物间的房门打开,奥德罗从屋里走出来时,瞥向客厅的眼神微微一顿。   宁知夏舒服地靠坐在胖橘的肚皮,手里拿着像微缩食玩般的边角料三明治,大口大口往嘴里送,一咬就是一个小月牙,吃得那就一个香。   现在吃这类白人饭对他来说最方便,曲半青做了俱乐部三明治,专门切了最中间的部位给他。   宁知夏瞧见奥德罗,挥了挥手里的三明治:“噫呜?”   ——吃吗吃吗?   奥德罗摇摇头,坐下来后也没有要吃生鱼片的意思,手指玩着胖橘的尾巴尖,安静地撑着脸像在等待什么。   宁知夏眯着眼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满足地拍拍白袍的面包渣。   “和我一起去管理局玩吗?”   低沉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宁知夏眨眨眼,对上一双饶有兴致的浅色瞳孔。   宁知夏愣了一下,刚想指指工作台没有完工的甲片。   奥德罗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慢悠悠地又补充道,“可以把材料带去,那里没人打扰,也不怕人看见。”   宁知夏身形一顿,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来吗?”奥德罗指了下衬衫胸前的口袋。   “唔!”来!   宁知夏点头,快乐地朝他晃悠悠飘去。   “半人马们送来的加强版光疗机,色胶,纸笔,甲片……”   得知这家伙要去管理局,曲半青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   毕竟家里猫多,中途他的客人还要过来也不方便,于是将工具箱打包好,直接交给奥德罗。   “啰啊,去了别乱飘啊!”虽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曲半青还是忍不住忧心嘱咐。   “唔唔!”知道啦!   在奥德罗提着工具箱转身离开前,宁知夏从口袋里探头,欢喜地与发小挥挥手。   目送着两个像去春游的家伙,曲半青丢开围裙,一时间神情复杂。   “真是儿行千里……”他顿了顿,改口道,“父担忧啊。”   宁知夏挂在口袋边缘,被一根手指轻轻抵住脑袋按了回去。   似乎是听见了好友的念叨,缩在口袋里的整个身体都笑得轻轻抖动。   奥德罗顿住脚步,低头朝胸前看了一眼,有些新奇地感受着胸膛深处久违的震动…… 第39章 限定皮肤.下   位面管理局今天也是卷王劳模与摸鱼牛马相看两相厌的一天, 最热闹的茶水间挤满了来挑选办公小甜点的管理员,实习期宿主与系统光球怼得不可开交,陆槐抱着文件, 从走廊另一头匆匆赶来劝架……   宁知夏从口袋冒出脑袋转着脑袋东看西看,没过多久, 所有人似乎发现了局长的口袋多了点什么,神情尤为震惊地看过来——   是周边玩偶……啊!会动!   你们好!你们辛苦啦!   宁知夏一会儿朝左, 一会儿朝右,举起白袍下的小手可劲儿挥挥, 看着他们呆如木鸡地站在两旁,莫名有种阅兵式的爽感。   陆槐倒吸一口凉气, 为了看护大宝珠,已经严谨到了这种程度吗!   于是不断脑补的下属匆匆走向奥德罗,压低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赞同:“先生, 您就算对人类再感兴趣, 也不用把宁老板揣兜里来上班吧!”   奥德罗奇怪地瞥他一眼, 还没开口, 倒是一道窸窸窣窣的纸条声插了进来。   [是我不小心中了半人马的魔咒。]   宁知夏举起快捷回复小纸条,见陆槐看过来, 又换了另一卷纸筒展开,[在店里不方便,所以跟着小奥来上班!]   陆槐眯着眼看完袖珍字体, 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还真是糟糕……”   宁知夏一愣, 似乎预制小纸条没有合适的回复,小手捏住银灰色的发丝扯了扯。   奥德罗适时说道:“没什么关系, 只需要荒芜之主的血液就能解除,半人马们已经答应去取了。”   “唔!”没错!   宁知夏从口袋飘出来, 很轻松地在陆槐眼前转了两圈。   “噢噢……”围观的管理员们放下心来。   奥德罗平静道:“走了。”   宁知夏乖巧地飘回他的肩膀坐好,扯了扯头发:“唔!”   驾驾驾!   奥德罗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没有重量的小幽灵,头也不回地从人群中慢悠悠离开。   “宁老板变小了也可爱……”   “希望他明天也来!”   “哈哈半人马们要被揍屁股啦!”   嘈杂的闲聊讨论声中,陆槐神情微怔,若有所思地看向奥德罗离去的背影,忽然最先反应过来——   作为权能者,想找到创造魔咒的魔女完全轻而易举。   陆槐心里默默感叹着真是一条性格恶劣的人鱼,对半人马们略感同情地摇摇头。   穿过长长的走廊,尽头的大门随着主人渐近的脚步声自动朝里打开。   宁知夏看起来兴奋坏了,他没有想到奥德罗的办公室那么大,围着堆满卷轴和其他稀奇古怪玩意儿的柜架飘了半圈,余光瞥见对方提着自己的工具箱走向了中央的办公桌,立马嗖嗖飘了过去。   “那些是其他位面的资料和特殊媒介品,如果你想工作,最好就在这张桌上……”奥德罗屈指叩了叩桌面,轻声补充,“自然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宁知夏乖乖点头,这是肯定的。   这时办公室的门打开,有管理员送来了茶点和蛋糕,还有一位将资料放在了桌边,恭敬地鞠躬离开。   这类管理员的性格明显要沉稳许多,宁知夏注意到他们相似的长相,疑惑地冲着奥德罗比划,又想去拿工具盒里的手机打字。   不过奥德罗似乎知道他想为什么,单手支着脸,用银叉拨弄着三角蛋糕切件顶端的玫红浆果,勾起唇角说道:“不是双胞胎。”   宁知夏好奇地眨眨眼,瞧见被银叉送到面前的小浆果,双手抱住用力拔下来低头咬了一口,顶着被果汁染红的嘴巴边嚼边听奥德罗解释。   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管理局一部分像NPC似的管理员由主神创造,另一些性格鲜明的,比如陆槐,则是在自己原本的位面死得惨烈或者别的原因引起主神注意,重塑身体进入管理局。   宁知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手里捧着的浆果吃完,有点撑地耸了一下,捂住嘴打了个嗝。   他推开插着蛋糕的银叉,飘向工具盒准备开始工作。   有预约的客人改成了定制穿戴甲,平板和电容笔不太方便,于是宁知夏捏着曲半青给他做的缩小号羽毛笔,在比自己还大的纸页上刷刷画草图。   见他一副干劲满满的模样,银叉搭在瓷盘发出一声脆响,奥德罗偏头看了一会儿,倾身想要凑近。   一片阴影将纸页笼罩,宁知夏停下笔,转身飘起来嫌弃地抵住对方高挺的鼻尖,用力往外推推。   挡光啦!   奥德罗有些遗憾地抿了抿唇,往椅背一靠,随意地挥手将办公室的门打开。   来汇报工作的系统小光球正排着队,见门开了,有序地慢慢飘进来one by one述职。   偶尔也有小光球等得无聊的,瞧见今天的办公桌还多了个小身影,暗戳戳飞过去安静观看宁知夏的一个指甲版草图绘制。   没过多久,小光球就越围越多,需要奥德罗用手指敲敲桌面提醒,才会依依不舍地飘走一个跑去述职。   一上午两人各忙各的,宁知夏画好了迷你草图,就让奥德罗帮忙拍照,自己再像踩跳舞机似的在手机屏幕啪啪蹦跶,给客人发去照片和请求确认的消息。   一连套操作像是个大工程,等到客人回复没问题后,宁知夏累得趴在桌面呼呼喘气。   “去吃饭?”   奥德罗冲最后一颗系统小光球挥挥手,偏头看向桌面趴得像团奶油尖似的小幽灵。   宁知夏摸摸肚皮,觉得也行。曲半青没有给他准备午饭,正好可以看看管理局的食堂是什么样。   可惜管理局没有食堂,都是统一的送餐小光球顶着餐盒送去工位,管理员们可以带着餐盒在工位吃,也能去休息区和同事边吃边聊,甚至能看美食位面的直播下饭。   宁知夏随着奥德罗去了休息室,好奇地飘了一圈,发现大家的吃食千奇百怪。   送餐小光球不知道宁知夏喜欢吃什么,围着他上蹿下跳,还是陆槐说一声,它们端来了一盒中餐。   宁知夏吃不完那么多,拿出精致的食玩餐碟,分了一点菜肉,自己用吐司卷了卷,营养均衡地吃了一餐。   吃完了他拍拍肚皮,耷拉着眼睛有点犯困,转头就想回奥德罗的办公室眯一觉。   健康的牛马都是需要午睡时间的!   宁知夏飘回工具箱里翻找片刻,却没有发现自己的铁盒小床,扶了下快遮住眼睛的兜帽,打算再仔细找找。   “睡这个。”   奥德罗像是早有准备,摆了一个颇为华丽的砗磲出来,沿着壳盖边缘,坠了一串串圆润细腻的珍珠,里面垫着的布料轻柔软滑,如丝绸般微微泛着珠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材料。   砗磲两旁更是有红珊瑚做的支柱,宁知夏刚开始还不知道有什么用,等自己的两团小鬼火飘过去停于顶端,顿时成了落地灯,看起来还怪有气势。   我靠我靠!好漂亮!   宁知夏兴奋地围着贝壳床转圈圈,从珠帘里穿来穿去,惹得珍珠碰撞发出阵阵轻响。   不用奥德罗开口,自己就掀开被子钻进去躺好,幸福地在新大床里滚了两圈。   奥德罗一动不动地垂眼盯着他,浅色眼瞳里盛满了笑意。   他用手指戳了戳宁知夏的脸颊,逗弄道:“怪可爱的,干脆不变回来就这样吧。”   什么!我才不要永远17.8!   宁知夏立马掀开被子,小脸激动地叽咕叽咕,严肃指责奥德罗的离谱想法。   奥德罗慵懒地偏头枕在手臂,继续摸摸贝壳床里的小脑袋,嘴边带着笑意的敷衍着:“啊…听不懂听不懂……”   宁知夏用责备的目光凶巴巴地瞪他一眼,双手抱住那根作恶的指头,张嘴狠狠地咬上一口。   奥德罗眼睛都没眨一下,半眯着眼低声哼道:“啊,好疼。”   宁知夏闻言,赶紧松开嘴巴,鼓着腮帮子低头对着牙印都没有的指腹吹吹,丝毫没有注意对方竭力忍住笑意的表情。   砗磲床很舒服,宁知夏美美地睡了一觉,起床后开始给自己的甲片大军刷漆,等到奥德罗要下班时,已经完成了不少甲片的底胶。   奥德罗帮他把甲片放回工具箱:“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   宁知夏幽幽地叹了口气,钻进他口袋里示意起驾回宫。   他想着快些回去看看曲半青做了什么好吃的,等他们走进店里时早就到了位面开启的时间点。   叽叽喳喳的狐狸崽在研究游戏机,旁边的礼盒堆积如山,正由吊兰和波波库拉帮忙飞速打包。   “晚上好,两位先生。”   苏秋水和殷拂柳悠闲地靠在沙发翻看杂志,瞧见宁知夏的模样也不意外,挑眉打了个招呼。   就像是一场特别的非人聚会,除了半人马们来得还挺全乎,宁知夏飘出来挥了挥手。   塞壬们瞧见这团小幽灵身后站着的俊美青年,神色一怔,有些忌惮地退到一旁。   气氛有些微妙之时,曲半青从厨房探头看了一眼。   “哦,你们回来得刚刚好。”   他端着一盘焦糖布丁出来,随手放在茶几,等奥德罗拿了一份之后,没一会儿就被狐狸崽们瓜分了个干净。   晚饭是海鲜烧烤,在电烤盘里随便烤烤就能吃,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暂时都不在那些美味的吃食上。   宁知夏像个稀有物件,在每人手里都晃悠了一圈,狐狸崽看得眼睛都睁圆了,在被他们噘起沾着薯片渣的嘴亲亲之前,殷拂柳捏住白袍,将他放到了桌面。   塞壬辛娅拂了拂海藻般的长发,轻声赞叹道:“我得承认这位魔女创造了一个伟大精妙的魔咒,你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确实如此。”   苏秋水伸手比划了一下,忍不住大笑起来,“宁老板现在还没有我的耳朵大!”   触及敏感话题,宁知夏气愤地想朝坏狐狸扑去,忽然飘不动,回头发现被殷拂柳的一根手指按住了袍角。   “来试试这个,我听半青说了之后可是专门让人赶制的。”   她说着就拿出一件朱红白毛的精致斗篷,给宁知夏披上系好带子。   袍上加袍,简直超级热!   等她拍完照,宁知夏立马脱下来丢开,殷拂柳大为失望,苏秋水猖狂嘲笑。   他余光瞥见波波库拉不停地扭动触手吸引注意,又好奇地飘过去。   波波库拉欢快道:“宁宁你瞧,还是这个好看……”   宁知夏手里被塞了根金灿灿的权杖,兜帽上方被辛娅小心翼翼地放了顶金穗皇冠,看上去像是气派的小教皇。   这个不错。   宁知夏在曲半青端来的镜子前照了照,有点满意地点点头。   “崽啊,快来看我给你做的。”曲半青掏出小物件神秘兮兮地拿出来。   手工大佬一出手,让奇怪的赛事变得瞬间紧张起来。   宁知夏提着可以发光的南瓜灯,背上背了蝙蝠小翅膀,嘚瑟地飘了几圈,对着狐狸崽气势十足地张嘴哈了一声。   狐狸崽们兴奋地立起耳朵,配合地用尾巴遮住眼睛,表示被南瓜幽灵吓坏了。   其他女士们捂住心口,显然被破表的可爱值击中心巴。   “宁知夏。”   奥德罗卷了卷唇角,在对方得意晃圈时轻轻叫了一声。   低沉轻柔的声音在喧闹中特别引人注意,宁知夏乖乖地朝他摊开的掌心飘起,抬头对奥德罗眨了眨眼睛。   ——咋了,小奥?   修长的手指拨开他身上的物件,捏着宛如寒冰制成的权杖塞他手里,仿佛觉得不够,打了个响指。   宁知夏只觉得头上一重,坠着圆润珍珠的半透明轻纱在眼前飘起一角,除了权杖,手里还多了一捧蓝莹莹的冰花。   塞壬们一愣,仿佛觉得这样的装束与古卷里某些记载有些眼熟,还不等细想,就见身边的曲半青挤过来,朗声喊道:“下一位,下一位!”   苏秋水迫不及待地凑过来,手里捏着满是绣花的小褂子。   怎么还有!   宁知夏神情一愣,看见波波库拉推着挂满玩偶服的小型衣架过来,气愤地在桌面跺了跺魂。   可恶,不要随便就玩奇迹啰啰啊! 第40章 魔女   余城连日酷暑, 终于在这天休息日的夜晚迎来了铺天盖地的大暴雨,院子里蔫巴好几天的花草藤蔓欢喜地扭动枝条,就差拿块毛巾就着雨水搓澡。   朦胧黑影晃过青石板, 银灰长发的俊美青年撑着一把透明雨伞,抬手捏住三花猫的后颈, 将它从树干摘下来。   小猫感激地叫了两声,啪嗒啪嗒踩着水花去了屋檐下, 埋头清理打绺的毛毛。   而他看上去挺喜欢这种湿润的天气,站在溶溶夜雨中多停了片刻, 余光才顺着三花猫头顶,慢慢地瞥向小屋那道被雨水敲打的窗棂。   “一颗月光紫罗兰, 一颗浅蓝,再来一颗浅黄.冰糖……”   宁知夏背着天使小翅膀,像个勤劳的搬运工, 抱着亮晶晶的碎钻先在粘钻胶上怼一圈, 再投放到甲面合适的位置。   似乎是因为身体变小了, 这样飘来飘去的制作方法竟然精准度更高, 没一会儿就完工一排甲片,一直围观的吊兰很有眼色地用枝条帮忙将甲托放进光疗机。   “看起来你适应得不错。”   奥德罗收了伞进屋, 随手将折下的两支黄白月季插入矮几的花瓶。   “噫!”——当然!   宁知夏嘚瑟地绕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飘了一圈,稳稳地停坐在月季花瓣上,指了指时钟, 又拍拍肚皮, 示意现在快到了点心时间。   曲半青这两天沉迷制作娃衣,烤小饼干的工作逐渐落到了奥德罗头上。   与宁知夏的焦炭锅盔不同, 不过只按教程做了一次,成品与外面甜品店售卖的曲奇没什么两样。   “红茶味如何?”奥德罗垂眼, 拨了拨对方身后的小翅膀。   宁知夏想了想矜持点头,推开他动来动去的手指,又飘到桌面的手机屏幕啪啪踩字——   [还要咸芝士味的!]   “有品。”奥德罗向他投去一个称赞的眼神,转身挽袖子进了厨房。   “我从来不敢想,有一天会看见奥德罗在厨房慢条斯理地做小饼干……”曲半青整理着剩余碎布,偏头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低声嘀咕,“诡异,太诡异了……”   有什么诡异的?诡异的应该是自己明明每个步骤都照着食谱制作,成品居然连吊兰和外面的垃圾桶植物都不买账!   宁知夏慢慢飘起来,幽怨地叹了口气。   “哦,你来得正好。”   曲半青抬眼见他飘过来,眼睛瞬间亮起来,朝他热情招手,“快试试这个,我保证你喜欢!”   宁知夏看清他手里拿着一件米棕色的熊耳斗篷,摇绒粒材质一看就很暖和。   滚呐,我才不要反季节穿搭!   宁知夏躲避着对方热情洋溢的视线,毫不犹疑地掉头就飘。   就在他“啪叽”一下落到胖橘的头顶时,熟悉的哒哒蹄响在门外响起。   噢噢噢,坏坏小马来了!   宁知夏眼睛灼灼发亮,他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这些坏马的到来。   “人类?”   赫卡特进屋后,视线搜寻了一圈,才跟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见站在工作台中央,不停搓手的那一小团身影。   在宁知夏飘近的瞬间,他摸出一个水滴状的小瓶子塞进他怀里:“来来来,这个给你。”   金色血液在透明的水晶瓶里晃动,宁知夏连忙牢牢抱住,他完全想象得到哈帕斯顶着满头包,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宁知夏歪头看看他身后,发现没有别的小马,好奇地比划两下。   “哈帕斯被揍得挺惨,主人认为我们太闲,安排了不少事,总之其他兄弟都还忙着,只能让我过来一趟……”赫卡特忧郁地垂着眼,脸上还有几处为消散的淤痕,捧着手心里的小幽灵低声细语地回答着。   哎呀,这么惨。   宁知夏用小手摸了摸这匹半人马脸侧的伤痕,严肃地“唔唔”两声,表示要记住教训下次不能再犯。   赫卡特温顺地眨眼:“嗯嗯嗯!”   曲半青在一旁,低头看见四只快要踏出欢快碎步的马蹄子,冷冷地嘁了一声。   让这家伙去厨房走一圈,大概奥德罗的红茶曲奇就不需要再放红茶碎了。   等送走了赫卡特,曲半青帮忙把水晶瓶的木塞“啵”的一声拔开,放到桌面。   “好了,喝就完事了,你再怎么看也不会改变这是血液的事实。”   曲半青隔着白袍兜帽,戳了戳宁知夏的小脑袋。   他已经抱着瓶子纠结了好久,瞪着眼睛盯着里面晃动的金色液体。   在不断的催促声中,低头凑近耸了耸鼻子,浓郁刺激的腥气冲进鼻腔——   “口区!”   宁知夏痛苦地偏头干呕,打算再做做心里建设,至少得等着奥德罗把香喷喷的小饼干端出来。   曲半青愁得像个劝犟种小孩吃药的老妈子,就在他想找倒杯蜂蜜水,余光不经意地扫向窗户,整个人浑身僵硬——   那是一只诡异的矩形瞳孔,紫红瞳仁像是在搜寻什么似的慢慢转动,露出眼角猩红的蛛网血丝。   在与之对上视线的一秒,宁知夏呼吸一窒,仿佛产生被撒旦注视的错觉,惊惧得手里一滑,水晶瓶直接骨碌碌跌落在地板摔得四分五裂。   曲半青吸气:“哦豁!”   金色血液在接触地板的瞬间,滋啦一声化为金光消散,只留下一地黯淡无光的碎片渣子。   啊!啊!啊!我的药!   宁知夏着急地围着碎片渣渣飘个不停,眼看着无力回天,像一坨悲伤棉花糖软绵绵地跌坐在地。   他泪光闪烁地盯着屋外像山羊般的横瞳眼睛,脑袋一仰,又是害怕又是气愤地崩溃大哭!   “哭什么?”   奥德罗不疾不徐的询问打断了他的哇哇大哭。   宁知夏只觉身体一轻,被两根手指提溜着放到掌心,还没抽噎两声,怀里就塞来了一块香气浓郁的曲奇饼干。   他顾不上啃饼干,叽叽咕咕地指向窗外,两团幽蓝鬼火汹汹燃烧,变得快比核桃仁还大,可以想象,幽灵啰啰的情绪有多激动!   奥德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神色表现得十分平静。   “它是谁?”曲半青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不安地问道,其实他更像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西格大陆的魔女,摩琳。”   奥德罗轻轻地打了个响指,房门打开,印着星蓝花纹的魔法袍拂过门框时,他垂眼安稳般对掌心里抖动着荷包蛋眼圈的小幽灵轻声说道,“也是变形魔咒的创造者。”   宁知夏吸鼻子:“嗯嗯?”   “请原谅我的唐突,先生,我只不过是在清理使魔赠与我的玩具屋,倒不曾想到里面别有洞天,能与尊敬的权能者相遇。”   在进屋的瞬间,这位魔女已经变成了正常体型,编成麻花状的暗红长发侧落于胸前一侧,长得快要触及脚踝。   随着她轻盈的步履,帝政裙苔绿色的裙摆在魔法袍里若隐若现,如果忽略掉头顶一对小巧的羊角,看起来就像一位独自游玩的贵族少女。   宁知夏的两团鬼火逐渐恢复成花生粒大小,像打call般上下晃动,有些克制不住地朝对方飘去。   “宁知夏。”头顶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呼喊。   啊!   宁知夏像是忽然惊醒般身形一顿,立刻回神晃着脑袋,缩回对方的掌心乖乖坐好,反思自己刚刚是怎么了。   “她的本体是魅魔,少看她。”   奥德罗垂下眼睫,盯着对方的小脑袋轻声提醒,指尖随意在半空一点,几颗冰球瞬间砸向快看痴了的曲半青。   “啧!”   曲半青猝不及防被冰得打了个寒颤,抹掉脸颊残余的冰水,有些忌惮地躲开面前笑眯眯的魔女,清醒的脑袋让他回忆起女孩羊首人身在窗外窥视的模样。   “别怕,我可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意思。”摩琳无辜地眨巴眼睛,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毕竟是种族天生的诱惑力,她自己也很难控制。   宁知夏摆摆手,表示不用担心。   他晃悠悠飘起来,瞪圆眼睛盯着奥德罗看了片刻,再回头看向少女,拍着胸口吁了口气。   嗯,对美貌的阈值提高了。   摩琳像是被他举动可爱到了,被黑蕾丝手套裹住的手掩住嘴角,轻声笑起来:“看起来我的变形魔咒很适合你,先生。”   谢谢,但是我想回到178的日子!   宁知夏表情严肃地指了指地板的水晶瓶碎片。   “帮他解除魔咒吧,就今天。”奥德罗瞅见他态度坚决的小眼神,摊手对魔女说道。   曲半青闻言,看向自己做的那堆漂亮娃衣,有些遗憾的小声叹气。   “当然,当然没问题!”   毕竟把对方吓坏,导致血液消失也有自己的责任,魔女很爽快地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她重新出去了一趟,拿着坩埚和各种瓶瓶罐罐回来,似乎要开始制作解除魔咒的药水。   “银菊草,魔素晶石,龙牙草……”   紫色坩埚悬浮在魔法火瓶上空,快要被绿莹莹火焰包裹起来,随着不同的材料丢入其中,里面的药水逐渐开始咕噜噜变色冒泡。   她又拧开了一管装着看不出什么液体的玻璃试管,直接整瓶倒进去。   曲半青小声嘀咕:“你别说,她熬煮魔药的手法和你做饭如出一辙……”   宁知夏气得撞了下他的鼻子,飘到坩埚旁歪头仔细瞧。   “想要什么口味?”摩琳用汤勺搅拌着坩埚,有些骄傲地抬高下巴,“不管什么味道我都能调制出来,绝对不影响药效!”   宁知夏老实巴交地守在坩埚旁,抬头对她眨眨眼——   伯牙绝弦少冰微糖,谢谢。   可惜这属于超纲范围,摩琳洒了点金色花瓣进去,里面的药水泛起清甜的香气。   等到火焰燃到最大时,她放下汤勺,手掌伸向雾气弥漫的坩埚上方,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轻声吟唱着复杂枯燥的咒语。   霎时间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衣袍与长发随着涌动的魔力缓缓浮动,绿莹莹的火光映照在她从容平静的面容。   真不愧是连奥德罗都能记住姓名的魔女,曲半青惊叹地长大了嘴。   奥德罗却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因为至高无上的权能,将对方源源不断的吟诵声在耳边自动翻译——   摩琳:[快成功快成功……让我一次装个大的求求了……]   越来越多的魔力涌动在坩埚周围,宁知夏看得起劲,张开小手当气氛组,在心底大喊——玛尼玛尼轰!   “砰!”   坩埚上空升起一小团蘑菇云,很快雾气散去,碧色的魔药如平静的湖水般轻轻荡漾。   “成功了,看起来相当完美!”   摩琳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凑到宁知夏面前。   宁知夏闻了闻,感觉没什么怪味,想着原创就是靠谱,低着头在汤勺边吸溜吸溜喝了几大口。   摩琳迫不及待地问:“味道怎么样?”   “还行。”宁知夏咂咂嘴细品一番。   随后眼睛一翻,在一阵惊呼声中,咚地一声晕倒在地。   十分钟后。   卧室窗帘的缝隙洒落一角星光,宁知夏闭着眼,双手习惯性地在枕头两边摆出投降模样,很没气势地睡得昏昏沉沉。   这是奥德罗第二次看见人类熟睡,借着检查身体受魔药影响程度的借口,房间里只有他和熟悉的另一位恢复如常却陷入昏睡的青年。   人在睡眠时总会进入各种奇怪的梦境,但他不会,因为对于他的种族而言,除了死亡,眼睛压根就不会闭那么久。   奥德罗借着月光,平静地打量着青年的面容,没过一会儿,就忍不住捏一下脸颊,揪一下鼻子,随着目光下移,逐渐停留在薄被遮盖的胸膛。   不多时,银灰色的长发倾泻在薄被,奥德罗安静地垂着眼,聆听着那颗温热的心脏藏在肋骨底下有力地跳动,眼睫遮掩的浅色瞳孔闪过无数情绪。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脑海里一个独享宝珠的念头刚一冒起,心底反驳的声音就随之奔涌而出。   片刻后,奥德罗喉咙里诱惑人心的曲调化为无意义的咕噜,有些闷闷地叹了口气。   热啊,重啊,闷啊……   宁知夏的脑袋像是蒙着一层薄纱似的睡意,覆在胸口的重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难受地“唔”了一声,勉强半眯着眼睁开。   “你在干嘛?”   宁知夏觉得像蒸笼似的周身发热,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推了下对方银灰色的脑袋,胡言乱语般问着,“是在演小美人鱼的童话小剧场吗?”   奥德罗撑在他身侧,鼻尖蹭过鼻尖,留下一点舒服的冰凉触感。   在对方仰着脑袋追来时,又狡猾地侧过脸,移到耳侧轻声问道:“那你是王子吗?”   “不是……嘿嘿……”宁知夏傻笑两声,耷拉着眼皮嘟哝着,“你也不是小美人鱼……”   奥德罗眯起眼:“那我是什么?”   宁知夏含糊不清地说:“你是…嗯…大美人鱼!”   黑暗中,奥德罗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轻笑出声,他的手从温热的胸膛移开,不想再问下一个有些惊悚的问题,只安静地看着刚一说完,又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的青年。   不多时,轻柔的安睡曲在房间里缓缓流淌,悬停在房门外的金属尾巴也随之收回。   曲半青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下楼请魔女小姐吃小饼干,顺便介绍介绍本店业务。   夜风拂动,窗帘后的微光亮起又暗淡。   宁知夏翻身坐起来时,屋里没有开灯,一个人在光线昏沉的房间里默不作声地眨眨眼,耷拉着脑袋开机重启。   过了快七八分钟,楼下的说笑声渐渐穿入耳中,他抓了抓头发去洗漱。   推门下楼时瞧见摩琳和曲半青正在客厅喝茶。   “哟,醒了啊。”曲半青见到楼梯上的呆瓜,朝他笑了笑。   “唔……”   宁知夏在屋里看了一圈,倒是没见到奥德罗,抬手按住老是乱翘的头发,傻乎乎地问道,“我睡了多久呀?”   “一天一夜。”曲半青啧啧感叹,“真是比猪都能睡。”   宁知夏皱了皱鼻子:“哼哧哼哧。”   昏睡只是魔药的一点副作用,在宁知夏看来比喝充满腥气的血液要容易接受得多。   等摩琳替他检查完,宁知夏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谢:“麻烦你了,让辛苦你多来一趟。”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摩琳举起自己被黑色蕾丝手套紧紧包裹的双手示意,“或许,接下来需要请你帮忙了。” 第41章 倒刺   一只猫爪好奇地伸向随意搭在椅背的黑蕾丝手套, 歪头拨了拨,在主人的巴掌落向屁股前,乖乖地缩回怀里揣好, 伺机等待下一次行动。   可惜现在无人注意它们的小动作,宁知夏低头神情专注, 皱眉打量着摆在桌面那双手。   “我知道你们一定没见过这些玩意儿,这其实是一种很严重的皮肤病!我尝试过无数种方法, 任何魔药都无法将它从我的甲缘根除!”   魔女的声音充满困扰,她实在太久没有当着旁人的面将手套脱去。   “嗯……额……”曲半青摸着下巴, 嘴唇嗫喏着想要插话,“其实——”   “其实这在魔法师中很常见, 每一位善于制作制作魔药的魔法师永远摆脱不了它的困扰……”   摩琳露出我都懂的表情,摸出一根小棍子挥了挥,凭空浮现的丝巾飘来脸颊揩了下眼泪, “或许我一辈子都只能戴着手套度日, 唉, 它太难看了, 难道这就是成为魔女的宿命……”   “打、打断一下。”   在她暗自神伤的第二十三分钟,宁知夏再也忍不住了, 捏住她的指尖左看右看,严重怀疑自己的认知是否在对方夸张的描述中出现偏差。   他纳闷地看了一阵,无比茫然地嘀咕, “这不就是长了点倒刺嘛!”   “天呐, 这种皮肤病叫倒刺吗?”   摩琳惊讶地感叹完,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果然听起来就很邪恶,看来你们这里也有人深受其扰。”   宁知夏心累地强调:“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魔女的十指与她的漂亮外表不同, 也许是经常接触药剂的缘故,短圆的甲床周围布满了许多冒白边的倒刺。   其中有几个手指看起来情况严重,指缝上翘的三角状尖端像是被撕扯过,虽已结了血痂,还一直残留着倒卷的毛刺。   事实上长倒刺是很常见的现象,尤其是干燥地区或者是秋冬时都会出现。   一般来说为了照顾客人的情绪,直接安排合适的前置步骤就好,一直吧啦吧啦念叨“哎呀您的手好多倒刺”这类推销话术更容易招人烦。   不过宁知夏万万没想到,这位魔女小姐自己的话匣子开了就没合上的意思,简直就像百度问诊,快给自己诊出绝症。   “听说你可以装饰指甲壳,就像贵族小姐们涂抹花汁一样,我的使魔知道后一直劝我来试试……”   摩琳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卷缩起手指,大抵还没有那位魅魔拥有如此糟糕的手部情况。   她观察着宁知夏的神色,真挚的请求着,“我也想做次美甲,至于这些丑东西……就请你尽量忽略它们……”   宁知夏一愣:“忽略?”   “是的。”摩琳有点难过,她曾经找过位贵族服务的美容师,可对方看见她手部的情况认为会传染,死活不愿意为她服务。   她害怕宁知夏也拒绝,连忙做出保证,“你别害怕,它们真的不会传染。”   “我当然不怕。”宁知夏甚至被她严肃的语气弄得有些想笑,坐到工作台里,自顾自地翻找工具,一派轻松地说,“如果你想让手指变得好看,那就得解决问题。”   摩琳惊愕道:“你的意思是……能治疗?”   “他当然能,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皮肤病。”曲半青慢悠悠地倒了杯花茶,推到她手边,转身去卫生间打了盆温水过来让她泡手。   这就要开始泡药水了吗?   摩琳凑在水盆边缘,蹙眉细致地观察片刻,又用手扇闻,疑惑道:“这是什么药水,看起来和普通温水没有区别……”   “对,对,因为它本来就是一盆普通的温水。”   再磨蹭下去水都凉了,曲半青和宁知夏直接一人抓一只手,利落地按进盆里。   大概泡了七八分钟,宁知夏从把她的手捞起来擦干,开始处理已经发软卷曲的倒刺。   “你是想拔掉吗?”   摩琳一脸担忧,“我拔过,那些肉皮就像生根似的,越拔越往下裂开……”   “停停停……”曲半青龇牙咧嘴地颤了颤,捂住耳朵赶紧跑开。   宁知夏听得手指幻疼,推开她挡光的羊角,拿出指甲剪同她保证:“是剪掉,一点都不疼。”   “好吧……”摩琳不是很相信,还是安静下来,因为趴在腿上的小猫看起来很困,已经把脑袋埋进了两爪中酝酿睡意。   宁知夏的指甲钳是很薄的弧形刀面,贴与起皮部分的根本直接剪断只留下一层两三毫米翘起的残余毛边。   这时就该用到小圆柱状的打磨头了,但为了保护钻头,不能直接沾水,宁知夏挖了坨香膏让摩琳自己搓匀。   等到甲床周围微微泛起油润的光泽时,钻数调整到2万,沿着指缘逆着修剪的方向横向打磨。   因为泡水和涂过香膏的缘故,周围不再干燥,就算看着吓人的钻头磨擦而过,也没有丝毫痛感。   摩琳迫不及待地问道:“刚刚涂的是什么?”   “护手的香膏而已,是其他位面的一群狐狸崽做的,等会儿你拿一罐走,记得每天都要涂。”   宁知夏说着,觉得是时候催催白竹别只顾着吃零食,最好再出点指缘油之类的新品出来,等到入秋应该能排上用场。   摩琳露出一副谨遵医嘱的表情,身边自动飘出一卷羊皮纸,刚才宁知夏所说的话顷刻间浮现在纸页。   宁知夏一愣,不禁喃喃:“好智能的魔法,用来做会议记录该多爽!”   曲半青恨铁不成钢地瞅着他叹气,都是魔法了还想着当牛马!   除了一些破皮后的血痂,处理完倒刺的十指细腻光洁。   摩琳万万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完自己口中的皮肤病,惊喜地感叹自己总算不用戴手套遮遮掩掩了,决定等回去就把十根手指都戴满珠宝戒指去上城区嘚瑟。   宁知夏又嘱咐她几句注意保持手部抖动不要清洁过度,得到保证后这才进入正题设计起美甲款式。   魔女的本甲太短,想要做出花样就得延长,不过她的手型细长漂亮,加上混血立体的妖冶五官,可以说与长水滴甲型堪称绝配。   “嗒嗒嗒……”   摩琳贴好了一手甲片,五指凑到胖橘面前合拢又张开,像朵食人花似的将胖乎乎的猫脑袋“一口”包住。   胖橘咕噜了声,扭头瞄向宁知夏,圆溜溜的猫眼写满了疲惫——   你们看她啊……   “乖,让让客人……”宁知夏敷衍地哄了哄,将另一只手的甲片贴好后,全部刷上透灰色打底。   接下来他取出一坨雕花胶,在调色纸用银色小拨片展示什么叫徒手生花,一溜串姿态万千的花瓣很快摆满一排,像小饼干似的送去照灯。   凝固后的花瓣还需要上色,曲半青顺手接过来,镊子夹住海绵蘸取色胶,一点点轻轻拍打在花瓣,这样染出的黑紫渐变过渡自然,可以算是喷枪的平价代替。   大的花瓣在下,小的在上,参照花朵盛放的姿态,将这些每一片形态不同花瓣叠了两层,不多时,带着一丝神秘的黑紫色菟葵花在食指与小拇指逐渐盛开。   光是这一套操作下来,精致度就胜过贵族小姐们的指尖百倍。   然而当得知这不过是这套美甲最简单的操作时,摩琳倒吸一口气,并在自己屁股底下塞了个坐垫。   宁知夏又找出完全没用过的软镜子,拿着小弯剪修成一小片椭圆,用粘钻胶固定在食指中央。   孤零零的一块,看起来简直像粘了颜色古怪的口香糖那般糟糕。   “额……”摩琳欲言又止,难道这个世界的审美有如此大的偏差。   宁知夏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用拉线笔粘着造型胶绕着一圈镜片填满空隙,又稍稍抖动笔尖,待到蹭上银色魔镜粉后,刚刚的流痕逐渐有了莨苕叶雕花的质感。   “魔镜!”   等到烤灯结束,摩琳惊喜地看着甲面的缩小版魔镜,精致程度显然超乎她的想象。   宁知夏又在底部贴了水滴状的碎钻,这才开始下一个甲片。   为了贴合诡异神秘的氛围,宁知夏找了白色贝母在甲面中央拼凑出长方形,刚开始摩琳还以为他是想做自己的眼睛,等周围的造型胶绘制出繁复的花纹再蹭粉之后,从惊觉原来是城堡的彩色花窗。   想要这些装饰保持光亮,一是要照灯时长足够,二是要蹭粉力度均匀,宁知夏为了避免斑驳,抿着嘴刷刷用力,忙活一通下来,好在效果对得起快搓充血的指头。   等到最后的无名指,宁知夏纠结片刻,又开始对流麻蠢蠢欲动。   曲半青表示他是人,不是肝上长了个人,真的大可不必,宁知夏叹气,只能选择用造型胶描画花卉缠绕的三头烛台。   这没什么难度,烛台是这类风格常用的元素,为了增添精致感,宁知夏换了最小号的拉线笔眯着眼画了许久。   正当曲半青松了口气时,就见这家伙停下笔,歪头看着甲面一阵,转身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小灯珠。   曲半青满脸警觉:“你干嘛?”   宁知夏小声哔哔:“都是烛台了,蜡烛上面总得发光吧?”   曲半青大为离谱:“你干脆装电路板算了!”   “也不是不行……我刚学了一点……”宁知夏为难道,“不过甲片可能就得改改……”   为了保证不会亮着亮着就熄灯,甲面背后得附带插纽扣电池的电路板。   曲半青发现他没开玩笑,心道这不就和流麻美甲差不多麻烦吗!   “如果是想要亮灯的效果,倒也不必麻烦。”   摩琳听他们讨论许久也来了兴趣,掏出魔杖挥了挥,桌面凭空出现一粒石头,“这是拥有魔素的黄水晶,或许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这样啊……”   宁知夏一般感叹着好神奇,一边直接用小锤子“啪嗒”砸下去。   他选了三粒形状合适的固定在蜡烛之上,银器烛台仿佛在灵动摇曳的光影之下更加奢华逼真。   另一只手也是差不多的操作,只是魔镜的材质由软镜子改为了中空模具,中间填满了欧珀粉再用最小的珍珠在周围点缀。   接下来还有细节需要完善,然而位面的通道早就关闭。   他们仗着奥德罗没在,一直忙活到后半夜,中途休息着趴沙发上任由小猫踩背,曲半青甚至去厨房煮了几袋方便面招呼两人一起解馋。   方便面总是在凌晨之后变得美味加倍,宁知夏呼呼嗦着面,余光瞥见储物间,鬼使神差地扭头贴在门板。   隐隐约约的水流声在耳畔回荡,宁知夏盯着门把手片刻,最终选择转身走开。   如果以后这栋楼出现漏水反潮,他一定会拿着账单找奥德罗那家伙算账。   一通忙活下来,天光微亮,仿佛是要把摩琳从前没有享受到的美甲服务一次满足到位,宁知夏在保持风格配色统一的情况下尽情炫技,保证让她不白来。   在西格大陆的贵族们还用花汁蜂蜡染色时,水滴尖甲独有的冷傲与诡秘繁复的装饰搭配得极其融洽,足以与皇室的工艺品收藏媲美。   摩琳感动不已,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向那些自视甚高的美容师工艺者炫耀,在利用魔法卷轴传送回去之前,交给宁知夏一袋金币。   “账户到账,5万元!”   仙乐响起,宁知夏和曲半青高呼搞钱万岁,顶着黑眼圈,心满意足地回楼上补觉。   与此同时——   堆满卷轴与魔药瓶的红顶小屋里,温暖的金黄色火焰在壁炉跳动,一头毛发杂乱的小狼俯卧在地毯呼呼大睡。   随着脚步声响起,其中一只耳朵像是条件反射般,从头顶自动升起来。   它困顿地抬头,双眼紧闭着嗅嗅,苔绿色的裙摆拂过鼻尖,瞬时精神地睁眼站起来。   “主人你回来啦!”   小狼簌簌摇着尾巴追在魔女身后,有些低落地撇着耳朵说,“对不起我睡得太熟,没有去门口迎接你……”   “没关系,皮皮还在长身体,需要大量的睡眠。”摩琳脱掉斗篷,笑嘻嘻地摸着小狼的脑袋,“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乖乖吃饭啊?”   “有、有的!”   小狼蹲坐下来,一双眼睛灼灼发亮,“我有吃掉两条火鸡腿,还用你教的魔法洗了碗!”   “哎呀,皮皮真厉害。”摩琳挠挠它的下巴,神色一顿,注意到毛毛里夹杂着一些石头渣。   “我趴窗口看小孩子玩球……被他们发现了……”小狼低落地压低耳朵,“没有砸疼我,只是窗户碎掉了,对不起……”   半兽人总是很难被接纳,摩琳叹了口气,很快又笑起来,把手指展示给小狼看:“皮皮快瞧,我手上的病好了,还做了美甲!”   “哇!是那位住在魔法玩具屋的大人吗?他好厉害!”   小狼用爪子小心翼翼地碰碰,瞬间兴奋起来,嘴筒子一个劲往她手心□□,讨要摸摸头。   “漂亮吧?”摩琳捏了捏它头顶的大耳朵,眯着眼笑道。   小狼高高地支棱着大耳朵,很诚实地大声说:“嗯!好看!就像施了魔法一样!”   “对啊,就像魔法,他就拿着奇怪的钻头……”摩琳激动地向自己的使魔描述着,忽然声音渐渐慢了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低声喃喃,“魔法……”   小狼歪头:“主人?”   摩琳盯着指甲发呆许久,倏地起身,大步流星地往魔药室走去。   她身后的小狼疑惑地眨眨眼,很快听见主人的呼喊,立马开心地摇着尾巴颠颠地跟上前去……   宁知夏睡到下午,记起还有预约的客人上门,起身开工干活。   经过昨晚的各种炫技,客人想要的渐变珍珠甲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可以轻松拿捏。   等送走客人差不多又快七点半了,宁知夏伸了个懒腰宣布:“晚上让我来做曲奇吧!”   曲半青面露纠结,半晌才说:”也……行……吧……”   宁知夏抱着手臂不满:“我有进步的,上次波波就吃了一块。”   “是啊……”曲半青充满无限感慨地说,“所以我这辈子头一次知道海怪中毒会全身黢黑……”   宁知夏:“……”   就在他低头心虚地玩小猫尾巴时,一声呼喊传入屋内。   “宁先生!”   他打开门,瞧见摩琳头发散乱满脸兴奋地说,“我有个实验,想请你帮忙!”   “我?实验?帮你?”宁知夏迷茫地指着自己,真是好小众的连接词。   “听我说啊……我用魔素药水制作了几瓶色胶,利用甲面的黄水晶作为做媒介,然后——”摩琳略微激动地提高了声音,她举起自己的手说道,“你瞧!附魔成功了!”   曲半青震惊:“什么?!”   宁知夏看着烛台顶端流光转动的光点,不禁张大了嘴:“哇……”   曲半青疑惑扭头:“你知道附魔?”   “不知道,但是好看。”宁知夏老实巴交地回答,顺手戳了戳摩琳甲面的黄水晶。   “很简单,就相当于储存在指甲的便捷魔咒。”在曲半青还未来得及阻止之前,完全为实验成果上头的魔女随意地一挥手,“就像这样——”   “砰!”   伴随着一道红光从她指尖闪过,他们面对的厨房发出爆炸般的巨响,锅碗瓢盆四分五裂,扬起的余波差点将宁知夏掀飞——   “咔哒。”   混乱之中,储物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黑乎乎的烟雾使得随余波浮动的银灰色长发格外显眼。   奥德罗扶住门框,在死一般的寂静后,缓缓看向站在三人中满眼无措的青年,语气里竟带着一丝笃定地开口——   “宁知夏又炸厨房了?” 第42章 手绘   凭什么?!   清脆的响指声后, 宁知夏抱着手臂气鼓鼓地站在原地,再次近距离观摩自家厨房一键复原。   拥有奥德罗的最大好处,大概就是永远不用担心非人生物们造成的离谱后果, 所以他大度的原谅了对方对自己的刻板印象。   “真棒。”曲半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心爱的骨瓷餐具,强压住笑意发出感慨, “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可以用修缮房屋来抵房租的。”   摩琳惊讶掩嘴:“那这样看来,你们这儿房租还挺贵的呢!”   宁知夏又抱着手臂转过身来, 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   “抱歉抱歉,是我兴奋过头……”摩琳摸出魔杖一点, 房门瞬时打开,扭头露出微笑邀请宁知夏, “现在有没有兴趣参与我的美甲附魔实验?”   她嘴上这样说着,视线掠过青年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的那道身影,好在对方面容平静, 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   宁知夏搓搓手, 有些心动, 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奥德罗。   “去吧, 注意时间。”   随着一道声音轻柔的嘱咐,宁知夏乐颠颠地跟在摩琳身后走向门外白光——   “哇哦!”   宁知夏没有想到自己会从一个精致的魔法玩具屋离出来, 入目飘浮在半空翻动得哗啦作响的魔法书让他不禁发出很没见识的惊呼。   毕竟电影里的场景刷的一下出现在眼前,很难有人淡定地目不斜视。   西格大陆的季节与他的世界并不相同,窗外树枝挂满了冰花, 放眼看去白茫茫的一片, 温暖的火光在壁炉里煜煜生辉,柴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爆裂声。   灰发男孩听见动静, 提着茶壶来到方几前倒了杯热茶,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陌生青年, 在摩琳的轻笑声中,捧起茶杯小心递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您好,请、请客人喝茶!”   “谢谢哦。”宁知夏接过茶杯,低头吹吹,余光注意到男孩脚边不停摇摆的尾巴。   他愣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借着壁炉映照的火光看清男孩发顶那对尖尖的三角耳。   “他叫皮皮,是与我签订主仆契约的使魔。”   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模样,个子刚刚好,蓬松柔软的脑袋只需一抬手就能摸到,摩琳很自然地挼了两下,轻笑着说,“虽说拥有魔物血统,不过性格很可爱,也不会随便伤害人。”   “嗯,不伤害人。”   皮皮满足地眯起眼重复主人的话,柔软的耳朵被压向两旁,看起来乖顺得像只大耳朵兔子。   “你好,皮皮。”宁知夏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送给他,心里有些嫉妒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可以甜甜问好的使魔,只有几只像祖宗似的猪咪!   皮皮知道他们还有事要忙,开心地拿着糖果跑去壁炉旁继续看书,宁知夏的视线跟着看过去,耳边听见叮叮当当的玻璃瓶碰撞的动静。   “再怎么看他也不会跟你走的,况且你家可已经被有的家伙圈地盘了……”摩琳低声嘀咕着,等青年投来略带疑惑的目光时,兴致勃勃地摇晃起手中的小瓶子,“来来来,先看我做的附魔甲油!”   瓶子里的透明甲油是由魔法植物提炼,照摩琳的说法,只需要涂抹在作为媒介的水晶石表面,再念附魔咒语,就能进行储存自己想要的魔咒。   “使用时只需要念出简短的释放咒语就好了。”摩琳语气十分轻松地讲解道,“不需要那些一长串的吟诵,这种白痴都能学会的短咒很方便普通人使用。”   宁知夏一下子就明白了摩琳的意思,比起实战时,扯着嗓子急吼吼地向光明神吟诵一大串彩虹屁,还是蹦个单词更有效率。   比如指尖一点,来上句昏昏倒地什么的……哦,简直随时随地大小装!   就在宁知夏自娱自乐地发散想象力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照你这样说……”宁知夏疑惑道,“那只需要随身带颗涂了药水的水晶不就好了?”   “但即使是一粒魔素水晶,它的价值也太过昂贵,况且又容易破损,只能当做一次性消耗品。”摩琳无奈地展示自己甲面不再闪光的烛台,“恐怕需要换一种方式才行。”   宁知夏听着听着,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抖着声音插话道:“你说水晶很贵?”   摩琳知道他回想起了什么,咯咯轻笑起来:“当然,猎杀高等级魔物才有几率拥有,做美甲的那块黄水晶就值上千枚金币呢。”   宁知夏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真行啊,一锤子还挺能砸的!   他记不起来那些留下的水晶渣有没有被自己丢进垃圾桶,情绪失落地窝进垫了羊毛毯的扶椅,双手撑着脸嘀咕,“确实得换一种媒介,干脆用甲油绘制图案如何?这能有效果吗?”   “有的,而且理论上讲,释放后只要再次储存魔力,就能重复使用。”   摩琳没想到他和自己的打算一样,很快端出装满小瓶子的鎏金盒子示意:“所以我炼制了其他颜色的甲油,想请你来帮帮我……是否能设计些与魔法阵融合的图样。”   一开始她也用纸笔尝试过,只可惜她并不是善于绘制的那类魔法师,花费了半天时间除了浪费纸张,一个完整的魔法阵都没有画出来。   “这样啊……我来康康!”   满屋子都是从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宁知夏早就对那些厚实的魔法书蠢蠢欲动。   他埋头翻看了几页,发现这里的魔法阵除了由星符与光环圆组成,还有不少花植和动物图样,疑惑道:“这些是什么魔法?”   “一些的召唤术和攻击魔法。”皮皮摇着尾巴凑过来解释。   “那干脆就画这些吧!”宁知夏很快就有了主意,乐颠颠地回店里拿了工具箱回来,迫不及待地做样本。   摩琳没想到对方这么高效,甚至不问报酬,说干就干,连忙把炼制好的甲油摆在他面前,供他随意使用。   宁知夏迫不及待地想看附魔效果,于是涂完透明底胶照灯后,一个甲片利用浮胶铺平不同颜色的片状欧珀粉,另一个甲片选了贴近盐湖色系的猫眼涂满,即便不吸光,甲面也如同童话仙境般的天空之镜。   画布准备妥当就要进行绘制,只是魔素甲油的颜色不多,形态与液体丙烯比较接近。   宁知夏在调色纸上尝试几次后,又回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支蘸水笔。   蘸水笔的笔尖与钢笔类似,能根据压感勾勒出不同粗细的轮廓线,配合着摩琳调制的甲油,比拉线笔更容易掌控线条的流畅性,毕竟每一笔都关乎着魔法阵是否能成功释放。   摩琳怕光线不够亮,挥挥魔杖,几个发光的小圆瓶瞬间拍打着半透明的晶石翅膀,安静地停驻在青年身边。   宁知夏只蘸取了黑色的甲油,借着明亮的光线半眯着眼在甲面勾勒。   很快,欧珀粉做底的甲面中央绘制出了干净清晰的荆棘玫瑰,笔尖绕着周围利索地用短线条填制出花窗格子,再微微压笔,以较粗的线条给甲面勾勒包边。   欧珀粉细碎的片状形态加强了光线折射效果,五彩缤纷的变彩效应在光线流转,将荆棘玫瑰填满绚烂色彩,整个甲面看起来就像阳光透过教堂玻璃的花窗,映照在墙壁的迷离光影。   而另一枚猫眼做底的甲片照旧用黑线勾勒出圆拱形花窗,在画面重心偏左的位置填出黑豹的剪影,又轻提手腕,在窗棂下方以极细的笔触照着魔法书写出咒纹单词。   每一根线条粗细均匀流畅,不能出丝毫差错,宁知夏暗想要是能成功,以后干脆打样刻制小钢板,试试用刮刮乐的方式会不会影响魔法效力,毕竟这样细致的描画下来,实在是费手又费眼。   时间在满脑子碎碎念中度过,桌面一堆没有见过的工具在青年手中来回摆弄,记满笔记的魔法课本早被随意丢到地毯。   不知何时,皮皮背着小手,一步一步地蹭来桌边,歪着脑袋迷茫地看了半晌。   宁知夏扭头看他一眼,忽然停下笔,从兜里掏掏,摸了颗糖塞给兽耳男孩,大方道:“吃叭!”   “谢谢……”   皮皮害羞地揣着糖果,径直一屁股坐到青年身旁,没一会儿,宁知夏就听见了窸窸窣窣剥弄糖纸的声音。   在糖果被男孩的尖牙咔嚓咔嚓嚼碎时,宁知夏顺利封层完工,又在羊皮纸上单独画了一份图样交给摩琳。   “这就好了吗?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快!”   摩琳夸张得像对待珍宝般用丝绒方巾从宁知夏手中接过那两枚甲片,余光注意到羊皮纸上整副款式的设计稿,惊喜得连连感叹,“看来找你做生意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   哦!生意!赚外汇!   宁知夏顺滑地将凳子的方向转向摩琳,很感兴趣道:“你说你说!”   “很简单,附魔美甲一旦成功,我打算出售这些魔素甲油,哦对了……”摩琳展示着手里刚拿到的设计图稿,开心道,“现在还多加一样,图稿配方!”   宁知夏指了指那份图稿,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卖?”   “每月的魔法报刊或许得给我留出个专栏刊登款式图样,你信我,上升的销量绝对能有资格让我们和报社那□□商讨要到可观的分成。”摩琳信心满满,同面前听傻的青年描述自己的商业蓝图。   宁知夏忍不住鼓掌:“你真是搞钱的能手。”   “没办法,搞魔法是很耗钱的。”摩琳耸了耸肩,向宁知夏保证会按照以后的销售所得给予他应得的酬劳。   作为技术入股的唯一合作方,宁知夏光想想就觉得很爽,只是又忍不住提醒这位即将冉冉升起的奸商新星:“前提是,这玩意儿真的能成功。”   “……你说得对。”摩琳托着手里的方巾,决定等会儿就试验一下,因为现在到了皮皮吃茶点的时间。   她起身朝着厨房走去,一个精致的银器茶壶慢悠悠地飘了过来,皮皮踮脚抓住它,重新开始烧水泡茶招待客人。   宁知夏活动着手腕,目光逐渐转移到男孩头顶那对柔软的大耳朵,偷偷朝着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飞快地伸手捏了捏。   “唔!”   皮皮一下子捂住耳朵,发现是宁知夏在摸,又慢慢松开手,眨巴着眼睛小声问:“你喜欢我的耳朵吗?”   灰色的毛毛有些粗硬,是和狐狸崽是不一样的手感,不过也很好摸。   宁知夏诚实地点头:“喜欢!”   “嘿嘿……”皮皮抠了抠脸,抿嘴露出有点羞涩的笑容,不好意思道,“除了主人和妈妈,没有人这样说过呢……”   宁知夏一愣,低声问道:“因为你是半兽人吗?”   “嗯嗯。”皮皮给他倒好茶,又乖乖地坐好,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捧着茶杯埋头斯文地抿着喝,只是没喝两口,就会像小狗似的把舌头伸出来卷水。   半兽人由魔物与人类结合,两方种族都对这类生物视作低贱的血统,皮皮低声说着自己平常表现得很好,但是月圆之夜时总是忍不住捣乱,经常弄坏农户的鸡舍,吓到羊圈的小羊,所以不太受欢迎。   “不过主人是大陆最厉害的魔女……之一。”皮皮夹杂私心的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含糊不清,很快又继续说道,“她教我魔法,还帮我处理月圆之夜后的烂摊子,所以我还没有被镇民们赶走。”   宁知夏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岔开话题道:“那你和摩琳是怎么认识的?”   “噢噢,很久以前啊……妈妈被魔兽掳走,后来带着我逃回隔壁小镇,可是我吃得有点多,妈妈快要养不起我了,所以我来这里的魔法协会,想问问有没有魔法师需要学徒或者使魔……”   皮皮似乎很喜欢这段经历,先才的萎靡一扫而光,“那天来事务所报名的人有好多!可是哦,主人一眼就选中了我!”   宁知夏捧着脸,笑眯眯地捧场:“哇!”   皮皮的耳朵笔直地支棱起来,骄傲地对新交的人类朋友说起自己成为使魔的故事,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眼睛闪闪发亮地看向从厨房走来的摩琳,“对吧对吧?”   “当然,因为皮皮是最特别的。”   宁知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香喷喷的奶油蛋糕飘浮到长桌。   摩琳挥动起魔杖,使唤餐刀分出精致的三角切件摆放进金边餐碟,带着笑意附和小狼就算说一百次也说不腻的故事。   皮皮有些害羞了,一下子拱进宁知夏怀里,乌溜溜的眼睛朝着摩琳的方向偷瞟。   柔软又有弹性的大耳朵就在眼前,宁知夏借机用拇指和食指夹在一起轻轻揉搓,熟练的手法瞬时让皮皮扬起脑袋,发出呼噜噜的引擎震动声。   就在这时,不远处出现一道光屏,令人鼻尖发凉的冰冷气息侵入屋内。   “奥德罗?”   看见来人,宁知夏第一反应是位面时间快结束了,但摸出手机的计时器看了看,发现还能多玩一阵呢。   于是他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啦?”   奥德罗脚下一顿,浅色的眼瞳微微眯起,扫了一眼青年快要没入绒毛的手指,可以想象得到刚才摸得有多起劲。   “刚出炉的蛋糕,香味总是能飘很远,然后引来一些迷恋这股味道的客人……”   摩琳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满嘴奶油的青年,露出有些揶揄的笑容问道,“所以您是来品尝蛋糕的,对吗?”   “嗯,对。”奥德罗面容淡漠地坐下,一块顶着浆果的三角蛋糕朝着他落座的位置,稳稳地停在餐碟。   摩琳端着茶杯,发出一声没克制住的嘲笑。   “那你来对了,摩琳做的蛋糕味道超级棒!”宁知夏见他不是来催自己回去的,立马开心起来,嘟囔着等会儿给曲半青也带一份走,起身乐颠颠地去拿茶壶倒茶。   事实上这种琐事,只需要挥动魔杖又或是一声响指就能代劳,不过桌上的两位大人都没有要提的意思。   奥德罗朝着青年忙碌的背影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摸向自己发间耳后的位置。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然后在摩琳压抑不住的笑声里,屈指用力弹了下皮皮软乎带毛的耳朵尖。   干嘛呀!   皮皮有些委屈地瞅向面前这位看起来很冷漠的青年,用小手抱头捂住耳朵,不满地踢了踢无辜的桌子腿。   直觉告诉他——   这个大人,很坏! 第43章 大魔法师   涂满奶油的浆果蛋糕消耗得很快, 宁知夏胃口大开吃了一块半,舔干净银叉沾染的果酱,将碟子往旁边推推。   奥德罗慢条斯理地解决起半块掏空浆果夹层的蛋糕, 余光里的青年正迫不及待地下桌去看摩琳给甲片附魔。   “附魔其实很简单……”摩琳似乎有种企图把宁知夏这个麻瓜也教会的打算,每一个步骤都说得很详尽, 举着附魔成功的水晶石往窗外一丢——   尖子生皮皮兴奋地念动短咒:“爆破!”   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大石头顿时四分五裂, 扬起簌簌白雪。   麻瓜宁知夏捧着脸感叹:“卧槽!”   水晶石本身就蕴含魔素,想要附魔成功难度不算大, 接下来就是给甲片附魔,摩琳挥舞着魔杖, 淡紫色的光点从魔杖尖端缓缓流入甲面勾勒的精美线条。   在那一瞬间,甲面骤然亮起来的明亮光芒随着图案隐隐流动,耳畔甚至回荡着黑豹压低的嘶吼声, 皮皮和宁知夏惊讶哇了一声, 脸庞全然映照在明艳的光影之中。   “是成功了吗?”宁知夏扭头, 瞧见了同样满脸不可思议的摩琳。   “当、当然!它比高级卷轴还棒!说不定能储存更多的魔力!”   摩琳震惊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激动地捧起甲片追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透明的甲油打底……然后翻开魔法书, 照着上面的图案临摹,哦,对了!”宁知夏茫然道, “有些歪歪扭扭的字符挺好看, 所以我把它们描进了花窗的线条里当花纹……”   他说得一派轻松,这点本事, 随便抓个临时抱佛脚打微缩小抄的学生崽也能做到。   “我简直不敢想象这些甲片在魔法师眼中会多受欢迎……”   借着明亮的灯光,摩琳完全能够看清比芝麻粒还小的咒语字符, 挑起细眉发出由衷感叹,“从某种角度来看,你还真是个学魔法的好苗子……”   她像是拿到了珍贵的魔法材料,缩在桌边小心地朝着甲片输送魔力,想要看看能储存的极限。   被魔女毫不吝啬的夸奖戳中心巴,好苗子有些嘚瑟地抱着手臂绕着她转悠了一圈,又昂首挺胸地来到窗边。   他用肩膀撞了撞正在看风景的权能者,挤着眼睛说:“听见了吗?我快要学会魔法了。”   奥德罗:“嗯。”   宁知夏骄傲宣布:“那以后请叫我大魔法师。”   奥德罗挑了下眉:“嗯。”   宁知夏很满意他的配合,摸着下巴嘀咕:“你觉得我以后该用魔法做点什么?”   “叠被子吧。”   奥德罗微微垂眼,将目光落到青年脸上,“至少每天早上,就不用听见曲半青踹你屁股的警告声了。”   “……”   宁知夏倏地沉下脸,用力撞向对方的肩膀,得到了一声慵懒的轻笑。   窗外寒风阵阵,飘起鹅毛雪花,宁知夏把人挤开后自己霸道地独占整扇玻璃窗,凑近哈了口白气。   他握紧拳头印在白雾中央,手指往上点了五下,留下了个滑稽的脚印。   “我也会画。”   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皮皮踩着凳子,脑袋往两人中间一挤,发顶升起来的大耳朵正好挡住了青年转过来的半张侧脸。   他对身后的视线浑然不觉,也学着宁知夏的样子哈了团白雾出来,认认真真地戳了几下。   小巧的犬类爪印浮现在玻璃窗,他扭头给宁知夏描述:“月圆之夜的时候,我的爪印就长这样!”   宁知夏捧场:“可爱可爱!”   皮皮开心地抖了抖耳朵:“以后会更大!”   宁知夏笑眯眯地“哇塞”一声,目光又开始往上游走,可惜有只手先一步伸过来,将那对烦人的耳朵像垂耳兔似的压向两边。   “哎呀……”   皮皮笨拙地晃了晃脑袋,刚想扯扯身边青年的衣角告状,余光却瞥见对方出神地望着窗户外面。   “那是什么?”宁知夏指着白雪里的一粒黑点。   “我来看看呀!”   皮皮好奇踮起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视线略过小镇层层叠叠的矮屋,那粒上下跃动的黑点忽然涌动成一整排,正铺天盖地地朝着石墙压来。   皮皮的大耳朵从头顶升起来,尾巴瞬间炸毛,瞪圆眼睛大叫道:“是魔物!好多好多的魔物!”   “什么?!”   摩琳丢开甲片,起身一把将窗户推开,远处传来一阵可怖的咆哮,随着风雪隐隐约约在大雪纷飞的天空回荡。   “该死,我以为今年这些家伙会消停一点!”摩琳显然对这些不速之客充满厌恶,拎起挂在衣架的魔法袍披在身上。   宁知夏还没有从一系列状况中回过神来,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冬日物资匮乏,深山的魔物总是要来觅食的。”   摩琳语意里的食物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她打开门,在周围施放几个保护咒。   皮皮摇着尾巴,看样子很想跟上前去,却被摩琳的一个眼神止住脚步。   “在家里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哦……”皮皮低落地摇着尾巴嘟囔道,“主人再见……”   “乖狗狗。”摩琳摸了摸他的脑袋,与倚靠在窗前的奥德罗视线交汇。   她当然能理解权能者不能插手的原则,于是什么也没说,至少对方没有立马将满脸慌乱的青年带离,就证明把皮皮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多谢。”   摩琳轻笑了一声,很快的,衣袍的一角也随之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向圣骑士求援的空灵钟声从教堂向小镇四周回荡,许多镇民拿出武器冲向防御石墙,从地势较高的小屋往下看,如长龙般的火焰在一阵阵魔法余波中汹汹燃烧。   “奥德罗,你说摩琳不会有事吧……”   宁知夏几乎在混乱发生的那刻起就坐立不安,盯着窗外每看几秒,就要摇着他肩膀问一嘴。   “不会,她比缩在圣殿里打盹的白胡子老头要强得多。”奥德罗表现得极有耐心,伸手拍了拍沙发。   等他与乖巧等候主人回家的男孩排排坐好后,奥德罗歪头看了他们一阵,忽然抬起手,很满意地挨个摸摸头。   宁知夏对他这类小动作习以为常,只是当那只有些冰凉的大手从头顶移开的刹那,皮皮瞪圆眼睛,震惊无比地看向神色淡漠的长发青年。   充裕的魔力正在全身流转,然而对方什么也没说,瞥了他一眼,非常平静地坐回沙发,垂眼翻看随手抓来的魔法书。   小屋里安静下来,壁炉里干燥的柴火“噼啪”作响。   然而就在这时,屋外爆发出一阵稚嫩尖细的哭嚎清,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冲到窗口前——   “天呐,你们快看,是那些魔物!”   小镇南边的石墙不知何时已经捣毁,滴着腥臭唾液如同蜥蜴般的魔物发出兴奋嘶吼,目标明确地直奔不远处的居民矮屋。   那被遗留在屋中的可怜孩子顿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音清晰地传入到皮皮的大耳朵里。   “我、我要去救他们!”   皮皮支棱起耳朵,勇敢地大声宣布,等到青年呆愣愣地点头后,倏地打开门朝着声源地奔去。   呼啸的风声吹得耳朵快要翻过去,两条小短腿跑着跑着,逐渐变成有力的四肢,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漂亮拉风的爪印。   “快去魔女小屋!那里有主人留下的保护结界!”   还未成年的魔狼一头撞开贴在矮屋周围的魔物,比起那些丑陋的怪物,一只毛茸茸的灰狼简直犹如神兵天降,孩子们挂着眼泪愣了一下,纷纷开门,从残破的屋子里跑出来。   从怪物爪下逃出来的小孩越来越多,皮皮身体里的魔力格外充盈,他仰着脑袋发出长啸,一边喊着一边在人群里逆向飞奔。   宁知夏看着源源不断的黑鳞怪物从石墙防护的魔法屏障穿过,朝着那些矮屋四脚并用地爬去,立马推开门,大喊着:“这边!快过来!”   十来个陷入恐慌的孩童听到这声呼喊,瞬间找到了逃命的方向,又哭又喊朝魔女小屋撒腿就跑,仿佛潜能被激发,小短腿硬是在雪地里飙出残影。   孩子们身后黑漆漆一片,看得叫人头皮发麻。   然而不远处,宁知夏眼尖地看见皮皮被困在一栋红房子屋顶,龇牙咧嘴地朝着向往上爬的怪物嘶吼,紧紧护住身后强忍泪水的男孩。   “皮、皮皮……要不你还是走吧!”   男孩睫毛挂满了冰花,红着鼻子打了个哭嗝,“我用石头砸过你家窗户……呜……我是坏小孩……”   他仰着脑袋悲伤地大哭,“就让我被吃掉好了!”   皮皮被他突然的哭嚎吓得耳朵往后贴,呼呼甩开两只刚爬上屋顶的怪物。忽而一口叼住男孩的后领往背后一甩,背着他飞身跃起,在惊呼中踩着怪物的脑袋跃出重围。   快跑!快跑!   皮皮跑得飞快,眼看着离自己家越来越近,突然被藏着雪里的石头绊着栽进冰雪,那些嘶吼的怪物瞅准时机瞬间蜂拥而至。   “皮皮!”   就当他翻身把惊慌失措的男孩藏到肚皮底下时,一声短咒压过怪物们的嘶吼,强烈的光芒随着爆破声乍现。   皮皮疑惑地升起耳朵,后背却突然传来凉意,硕大的黑影裹挟着凛冽冰雪从他头顶飞驰而过,气势磅礴地冲入那群怪物之中。   “皮皮!快来快来!”   宁知夏抱着一袋水晶石在几米外朝他们招手,手里还挥舞着光芒正盛的附魔甲片,他神色焦急道,“还有一个我不会用,你快点念念!”   半瓶水麻瓜向尖子生小狼发出紧急求助。   于是又一声炸响!   翻涌而出的黑藤已经缠上怪物们的脖子,如钢针般的毒刺穿透身体坚硬的鳞片,把他们扎成刺猬。   进屋的孩子们看不见隐藏身形的奥德罗,呆愣地望着屋外的景象,本能地抱紧屋里唯一的成年人,齐齐仰头发出得救了的嚎啕大哭。   宁知夏挂了一溜串腿部挂件,像座雕塑似的动摇不得,喃喃道:“我画的甲片那么厉害?”   “唔……是的呢……”   皮皮的声音含糊不清,将目光悄悄瞟向一旁。   屋外尖利的嘶吼响彻长空,骨骼挤压断裂,内脏从尖牙密布的兽口中喷出。   而那位主人口中的权能者仗着普通人看不见自己,蹲在那群小孩身边,捉弄似的挨个戳了戳他们哭得通红的脸蛋。   掌心里握着的附魔甲片还残余着冰如寒霜的力量波动,皮皮打了个寒颤,赶紧将目光移开。   “砰!”   石墙外的怪物在临死之前,挥动着强壮有力的尾巴劈砍向尖端发光的魔杖,摩琳愤怒地骂了一声,指尖一点,怪物的脑袋爆出血花,糊满了周围皑皑白雪。   匆匆赶来的圣骑士们及时勒住马缰,惊恐地看向魔女流光溢彩的指尖。   光明神在上,现在的魔法师难道已经进化到干架不需要魔杖了吗!   此时援军来临,讨不到便宜的魔物仓皇逃窜,然而人群有人指着灰烟弥漫的方向,近乎崩溃地呼喊:“不好,南边的石墙防护已经破损了!家里的孩子们都在那儿呢!”   “什么!我的孩子们还在家呢!”   “这些狡猾的魔物,我要杀光它们!”   “天呐……”   宛如被惊雷砸中,镇民们惊慌失措,有的人甚至不敢想象那过于惨烈的画面,无力地晕了过去。   嘈杂声中,摩琳的心脏已经快提到了嗓子眼,她当然不希望皮皮逞强,但实际上心里很清楚,勇敢的小狼绝不会见死不救。   一群人与圣骑士们马不停蹄地朝灰烟升腾的放向赶去,入目尽是焦黑残破的魔物肢体。   魔素充盈的荆棘缠绕起不断嘶吼的魔物,几个起落,重重摔打得毫无声息,圣骑士脚步一顿,看得眉头紧蹙,一时分不清这些魔物是来送菜还是来觅食的。   此时魔女小屋门口,孩子们像群寻求庇护的小鸡崽,紧紧地围挤在一位陌生青年身边。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完好无伤的孩子们,仿佛被惊喜砸晕了脑袋,半天说不出话。   “主人!”   皮皮从孩子们手里抽出大尾巴,张开小手飞扑进摩琳怀里。   摩琳冲出人群欣喜若狂地接了个满怀,抱着转了一圈,揉着皮皮软乎乎的脑袋直夸:“好宝宝!”   余下的小孩也哭兮兮地跑出来与家人们拥抱在一起,大人们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不断安抚彼此的情绪。   想象中的惨状没有发生,圣骑士长舒一口气,握拳抵在心口,压抑不住激动地感谢:“尊敬的魔女摩琳,感谢您庇护了这么多生命……”   “不只是魔女姐姐!”   摩琳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那些被保护的孩子们急吼吼地呼喊出声。   他们指向宁知夏,也指向摩琳怀里的半兽人男孩,叽叽喳喳地喊道,“是这位伟大魔法师先生和皮皮一起做到的!”   “他们用了很厉害的魔法!”   “是画在指甲壳的魔法阵,可是超级厉害!”   “不需要魔杖,魔法阵刷的一下就出来啦!”   “水晶石砰砰砰!”   皮皮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主人的颈窝,众人又转头看向小屋前的陌生青年。   巨大的召唤兽黑豹乖顺地俯趴在一旁,尾巴漫不经心地拍打地面,神情警惕地看向众人,仿佛稍有异动,尖利的爪牙就能挖破喉咙。   而即使被诸多目光注视,相貌精致的黑发青年一言不发,如同睥睨众生的神明般站在台阶,高冷地垂眼俯视众人与一地尸体残骸。   多么稳重,多么淡然!   镇民们与圣骑士被对方的气度折服,发出真挚的感叹:“您一定是位伟大的魔法师吧!”   啊不行了想吐……什么!他们夸我是大魔法师……啊不行还是想吐……嘿嘿大魔法师……可恶,忍住……   宁知夏满脑子都是血肉模糊的尸块,胃里翻江倒海,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生怕一开口就吐个昏天黑地。   在他很没气势地瘫坐在地之前,一只有力的臂弯及时揽住了他的腰,清爽的气息驱散一切不适。   宁知夏立马绷紧脸,像只小孔雀般高傲地扬起下巴,很不要脸地承认:“对,没错,就是我!” 第44章 时尚芭莎   冬日里的一场突袭由魔物的狼狈逃亡落幕, 在宁知夏离开以后,魔女与她的半兽人使魔,连同一位神秘的大魔法师救援小镇的事迹, 随着吟游诗人的传颂飘遍西格大陆每一座城池。   “那是无比强大的魔法阵!没有吟诵,没有繁重的卷轴, 就是个亮晶晶的小物件!刷的一下,黑豹就杀出来了!”   “圣骑士大人亲眼看见魔女摩琳没有使用魔杖, 手指头一点,就爆掉了魔物的脑袋!”   “还有那只叫皮皮的使魔!他是最勇敢的小狼, 是他救下了二十三个孩子,圣殿应该在小镇为他建一座纪念雕像!”   摩琳从未想过会因此声名大噪, 更值得庆幸的是,镇民们接纳了作为半兽人的皮皮,甚至为他颁发了英雄徽章。   每天都有小孩子乖乖地蹲在门口, 等待学习完魔法的小狼一起出门堆雪人。   魔法协会派人前来询问那位神秘的年轻魔法师的踪迹时, 摩琳当然知道这些家伙想打听什么, 于是适时向协会展示了魔素甲油与宁知夏制作的附魔甲片。   宁知夏虽不会魔法, 但他描摹在甲片的咒纹与图案无比精细干净,足以令在场的魔法师震惊得捧着甲片挨个传看。   更有资历深厚以绘制法阵闻名的魔法师老头感叹, 如果这个小甲片能成功召唤巨兽黑豹,那他哼哧哼哧用黑曜石刻刀在硬土地里画大半天算什么?   摩琳安静微笑,算你冤种。   有抓住重点的魔法师急切询问道:“这些绘制甲片的材料是什么?”   摩琳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端出精致的盒子用魔杖打开:“当然是我亲自制作的魔素甲油啦!”   在魔女温柔无害的笑容里, 众人有那么一小会儿沉默,因为在这一秒, 他们很有默契地预见口袋里的金币即将源源不断飞走的事实。   摩琳如愿以偿地与宁知夏达成合作,出售魔素甲油的同时, 由后者设计甲油色系与款式图稿。   她将最初的两枚甲片作为样本送去圣殿存放,魔法报社自然不会错过如此值得纪念的事迹。   不仅为附魔甲片的设计图稿开设了专栏,还高调报道宣传,很快新一期魔法小报卖到脱销,连带着摩琳推出的魔素甲油也在大陆掀起热潮。   魔法师们丢掉了沉重繁杂的卷轴,而贵族或普通民众也自有办法。   很快,擅长绘制的魔法学徒或初级魔法师们多了一条积累资金的门路,制作附魔甲片可比接猎杀魔物的委托轻松多了。   只需要花费点购买魔素甲油和其他配饰工具的本钱,就有源源不断的客人找上门。   他们起床向光明神祈祷时,总会不约而同的捎带上魔女摩琳与那位大魔法师,感谢他们为穷逼魔法师创造了一条致富路!   这玩意儿美观又方便应急,不是谁都有资本购买储物戒携带一大堆卷轴,况且,这还是由一位神秘大魔法师与魔女合作完成。   就算是普通人,面对魔物攻击时只需来上句简单的短咒,也能潇洒无比地装个大的。   因为甲片过于精美,根据魔法阵强度与储存魔力的能力,价格也是一金币起步,比一次性的魔法卷轴划算,但更多的人需求不大,只想买一个比工艺品还精致的小甲片打孔挂在身上当配饰。   “这样下去,岂不是会影响销量?”摩琳来宁知夏店里催他设计下一期款式时,有些犯愁地嘀咕。   有了能多次使用的附魔甲片,有谁还会想着买新的呢?   “不用担心。”   宁知夏哗啦啦翻看着魔法书,很快有了主意,“我们可以出个系列,之后时不时来点典藏版啦,限量版啦,最好再来款高奢版本,让贵族们知道,好看的甲片永远是下一件。”   摩琳双眼顿时闪闪发亮:“对对对,掏空他们的钱包!”   曲半青听得心神具震,好一个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他透过现象看本质,立马扭头问奥德罗:“你最近都教了他些什么?”   奥德罗随手抢走狐狸崽手中的威化饼干,淡淡地瞥他一眼:“放鱼钩还用教?”   曲半青秒怂,抱着委屈巴巴的狐狸崽走开,嘴里嘟囔着“我看你最近就放得不少……”之类的话。   奥德罗显然不以为然,他慢条斯理地舔了下残余在指尖的饼干渣,轻声道:“人鱼一般是直接掀船。”   宁知夏完全游离于状况外,像条掉进钱眼里的小鱼在赚外汇的致富路上快乐游荡。   只买一个甲片是吧?那也没关系!   他直接选了长T的甲片,魔素甲油打底后再用暗紫色的珠光水彩晕染,为了增添氛围,又利用仙粉膏抖动着笔尖随意点缀叠加。   图案部分选了半蝶状的召唤魔法阵,只是宁知夏并没有急着完工,以菱形的水晶石为蝶身,另外拿起了当做画板的塑料纸。   他蘸取塑形胶,在纸面描绘出两层蝶翅,再用银紫色猫眼胶点涂翅膀缝隙晕出渐变效果,将立体的小翅膀固定在水晶石的另一边。   仿佛仙境蝴蝶停驻指尖,梦幻得让摩琳有些失神。   然而宁知夏还未停笔,用银色珠光贴合着立体蝶翅的边缘描摹,当笔尖绕过最后一道弧线,瞬间让这枚甲片有了工艺品般的掐丝质感。   “天呐……”   在摩琳的惊叹声中,他又做了半扇掐丝羽翼,小心贴合着甲面中央的鸽子蛋水晶石,握住蘸水笔在金色魔素甲油里轻点两下,绕着水晶石周围绘制咒文当做装饰花纹。   它们属于花里胡哨的祝福魔法,释放咒语后,会有仙境蝴蝶或是圣洁的羽毛在周身环绕,注重实用性的客人当然不会购买,但贵族们就不一样了。   摩琳心满意足地带着这两枚甲片回到西格大陆,她把图稿送去报社准备下一期专栏,甲片直接送去拍卖行。   果然,新一期魔法小报发售后,精美华丽到极致的甲片瞬间吸引了贵族的兴趣。   然而数量只有两枚,越是稀少越是能掀起轰动,于是乎,拍卖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竞价争锋。   “我必须戴着它出席社交季的每一场舞会!”   “暴殄天物的贵族,这可是那位大魔法师亲手制作,这应该留给军团作为战前的祝福仪式!”   “伟大的摩琳,求您告知您友人的下落,我愿意向他重金定制一整套甲片!”   “没有任何一位淑女能拒绝跳舞时,被亮晶晶的仙境蝴蝶环绕!”   “要死了,客人拿着图稿让找我定制一模一样的,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与贵族民众的热烈讨论不同,魔法师们脑袋都快要挠秃,本想责怪那位魔法师先生只管设计不管制作的死活,但是看见拍卖行展出的成品时,立马起了好胜心。   经过每晚不停练习,硬是练出点成效,虽说不能原版完全吻合,至少在努力之下,能保证七八成美貌还原。   就在摩琳带着皮皮去上城区见证拍卖会的热闹场面时,又遇见了那群曾经把她拒之门外的美容师。   这些失去贵族宠爱的势利鬼们堆起笑容,搓手上前微微弯腰:“尊敬的摩琳小姐,您有空来试试我们这儿新到的花汁吗?”   “你觉得我还需要吗?”摩琳展示自己华丽绚烂的手指,每一根手指细长漂亮,没有丁点血痂倒刺的痕迹。   她高傲地扬了扬下巴,随口朝身后喊道,“走了,皮皮,给这些悠闲的姑娘们说再见。”   “好哦!”   皮皮声音甜甜地应了一声,扬起脑袋做了个鬼脸,随后尾巴一摇一摆,从那群脸色涨红的美容师面前大步离开。   拍卖会果然是贵族们大型互扯头花现场,与报社给予的图稿销售分成加起来,快有两千金币,这是一笔大数目,足够一位小贵族整年的开销。   摩琳又调配了一套没有魔素的甲油,派遣皮皮连同那匣金币给宁知夏送去。   皮皮还是头一次来店里,抱着金币匣,背着一大包甲油瓶子,站在门口好奇地转着脑袋张望,被其他小猫簇拥的胖橘迈着小碎步凑上前,与乌溜溜的大眼睛对视着眨了眨眼。   没过多久,皮皮坐在沙发,捧着一碗红糖冰粉喝得吧嗒吧嗒,身边挂满了不停嗅闻的大胆猫咪,小三花甚至攀到了头顶,满足地趴在耳朵中间咪咪叫。   “哎呀,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做啥……”宁知夏快乐地捏了捏他毛量丰厚的大尾巴。   最近狐狸崽们制作了一种新的护毛油,他请摩琳带回去给皮皮用,果然效果不错,毛毛油光水滑,甚至还带着暖洋洋的香气,就连胖橘都无法抗拒,不停扑玩着小狼抖动的尾巴尖。   宁知夏傻乎乎地看了一会儿,抱着那盒甲油准备涂个色板。   这些甲油有五瓶打底裸色,也有五瓶猫眼,他挨个刷了一遍,流畅平滑的甲油铺平甲片,惊讶地发现表现力比那些几百一瓶的贵妇胶还要好。   市面的甲油胶都是由色粉与树脂在各种化学溶剂下调和而成,越是廉价的甲油胶挥发时有害物质含量也越高,即使是新人练手,也绝不能乱用三无牌子凑合。   宁知夏举着色板凑到等下仔细瞧。   很好,没有颗粒,没有回缩,甚至没有丁点刷痕,即使还未封层照灯,颜色就已经透亮饱和,简直是甲油胶里的极品!   “先生,你喜欢吗?”不知何时,皮皮来到了工作台前,下巴垫在桌面,歪头眨了眨眼“主人说这是感谢合作的礼物。”   “替我谢谢她,恐怕是向我推销新成功才对。”宁知夏还能不知道这位魔女打得什么算盘,拿出一枚甲片固定在甲托,神秘兮兮地对皮皮勾了勾手。   “来,我给你做个好玩的。”   摩琳做的甲油具有温变能力,于是宁知夏选了个短圆甲,在三分之二的部分描画黑蓝色描画出火焰形状,再用猫眼胶叠加了一层火苗。   只是这次的范围要小一圈,做出内外焰的不同效果。   他又点了两颗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只散发幽幽蓝光的火焰小恶魔。   皮皮看得愣神,忽然瞧见宁知夏把做的甲片“噗”一声丢进水杯,霎时间,猫眼的宽光如璀璨星辉般流转,逐渐升温变成灼灼夺目的红色火焰。   “哇!”   皮皮一瞬不瞬地盯着水杯沉浮跃动的小火苗,惊喜地大叫了一声,猛地转头,小手捏住宁知夏地衣摆扯了扯,“它变色了!刷的一下!”   “嗯,是你主人做的。”宁知夏显然对效果很满意,把甲片捞起来用纸擦干丢道皮皮窝起来的手心,赞叹道,“她可真厉害。”   简直像科研狂魔似的。   皮皮自豪地点了点头,用手指头戳戳逐渐变蓝的小火苗甲片问道:“这只小火苗恶魔叫什么名字呀?”   “卡西法。以后我给你看关于它的故事。”   “它厉害吗?”   “很厉害,很勇敢,也很幸运。”   宁知夏搓了搓皮皮软乎的小脸,“它也和皮皮一样,拥有非常在意它的主人和朋友。”   皮皮一愣,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直到眼眶传来一丝湿润,倏地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扑进了青年温暖的怀里蹭蹭。   差点哭鼻子的小狼揣好小火焰甲片,扛起一大袋零食与宁知夏挥挥手,又大包小包的消失在了白光闪烁的大门,留下的一匣子金币还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哗啦……哗啦……”   宁知夏像玩超市的大米似的,把手指插进金币堆里,很没出息地搅来搅去。   他瞅着曲半青还在厨房忙活,嘿嘿一笑,摸了一枚丢到二维码处。   “账户到账,1000元。”   噢噢噢,美妙!   宁知夏又丢一枚,电子音女声再次响起,他眼睛发亮,丢一枚,爽一下,再丢一枚,再爽一下,再再丢——   “哎呦!”   后脑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宁知夏捂住脑袋,有些茫然地扭头。   下属们看得眼晕的告状不断从屏幕里弹出,奥德罗握着震动的手机,半眯着眼道:“一次性兑换完。”   “哦……”   宁知夏心虚地低下头,乖乖地把整个分量十足的匣子朝着二维码推去了过去。   “吃饭了吃饭了!”   曲半青从厨房出来,敲着碗朝他们刚喊一声,就见宁知夏飞快蹭起身,洗手、拿碗、落座,动作相当麻溜。   “什么时候你起床也能有这效率?”曲半青发出感叹。   宁知夏嗦着可乐鸡翅,满足地边嚼边说:“如果你明天早上做排骨面,我可以考虑再表演一次。”   曲半青赶紧往碗里夹了几块急速减少的鸡翅,哼哼道:“想得美。”   最近天气热,奥德罗的胃口似乎变得更差,随便吃了点生鱼片,整个人就懒洋洋地窝进了宁知夏身后的沙发。   他推开贴来的小猫屁股,对它们不满的呼噜声选择偏着脑袋装没听见。   没过一会儿,浅色的瞳孔转动,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向青年毫无遮掩的后颈。   他抬起手,手指又轻又缓地触上白皙细腻的皮肤,半眯着眼戳了戳。   宁知夏都不用回头看,直接弯着手往后拍了拍,坏手,走开!   奥德罗撇了下嘴,在胖橘死不要脸继续贴来的时候,学着它主人的模样,往它不停扒拉自己的开花肉垫上拍了拍。   为了不被打扰干饭,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准备给他放海绵宝宝。   就在他切换屏幕时,新闻频道恰好正在播放最近的一则重要新闻——   【今日下午,由海外回归的三件国宝级重要历史文物在余城博物馆正式展出……】   画面里,三件精美的文物逐一亮相,宁知夏颇感兴趣地多看了一阵。   他忽然想起博物馆离清溪路这边不算太远,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要不咱们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那也行,不过……”   曲半青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记得你答应了平台那边要直播的,希望你挤得出时间。”   “哦对,直播!”   就像暑假临近开学,却发现还有一堆作业没赶完,宁知夏如梦惊醒,摸出了手机点开。   那场面真是红点集合,官方与粉丝都催了好些天,宁知夏越刷越心虚,滑动屏幕的手指忽然一顿,点进了一个同城官号的私信框。   “怎么了?”   曲半青目睹他瞳孔变大的全过程,伸长了脖子想看,“转发抽奖终于中奖了?”   “不不不,额,不对,差不多吧!”   宁知夏转过手机屏幕,在他和奥德罗眼前嘚瑟地晃了一圈,充满惊喜地喊道,“是余城博物馆找我们合作啦!” 第45章 博物馆   流落在外的文物不少, 但这三件文物保存完整,更是来自于历史上一个短暂神秘的王朝,余城市委宣传部与文物局统筹指导下, 将本次展出交由余城博物馆开展。   博物馆自然对这次展览无比重视,往日的冰箱贴与雪糕等周边已经被其他博物馆玩了个遍, 领导们决定搞点别出心裁的宣传方式。   各种方案里,有人列出了殷拂柳与蓝血品牌的例子, 而这家名气渐盛的怪物美甲店一直以来口碑载道,这下算是绝佳的合作对象。   于是乎, 宁知夏收到了博物馆的联名邀请。   博物馆官方希望能制作文物系列的穿戴甲作为本次展览的纪念周边,甚至邀请他与曲半青在第二天闭馆后单独参观。   “好耶!”   宁知夏叼着鸡翅快乐摇摆, 由于兴奋过头,褐色的酱汁飘出优美的弧度,“啪嗒”一声甩到了曲半青的新白T。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 连猫猫们都不约而同朝瞳孔震动的青年看去。   三秒后, 曲半青抄起拖鞋, 愤怒地拍桌而起——   “宁啰啰!”   “呜呜哇哇!”   凌乱的脚步声在地板响个不停, 宁知夏嚼着鸡翅猛然蹿起,灵活地绕着沙发秦王绕柱, 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救驾!救驾!”   奥德罗慵懒地靠坐在沙发,朝他体贴地张开手臂。   宁知夏大喜过望, 一头扎进去, 油乎乎的嘴巴开心地一张一合:“嘿嘿,小奥你真好!”   “当然。”   奥德罗卷了卷唇角, 余光注意到衣服被蹭出的一团油渍,神色忽然一顿。   他盯着咧嘴傻笑的青年看了两秒, 大义凛然地把人推向拿着拖鞋狞笑的曲半青,淡声嘱咐,“揍完还我。”   曲半青爽快点头:“好说。”   “咩???”   宁知夏眨眨眼,随后一只手揪住衣领将他往沙发一压——   拖鞋啪啪啪地落向屁股,他瞬间反应过来,气得不停扑腾四肢,“奥德罗!你这个坏东西!坏东西!”   奥德罗充耳不闻,甚至绕有兴致地摸了摸青年乱蓬蓬的脑袋。   事后,宁知夏在洗手间,哼哧哼哧手搓完两件衣服。   他把湿衣服扔进烘干机,从阳台探头出来,用手指比出手枪,对准客厅的两颗脑袋“叭叭”两下,这才心满意足地缩去工作台直播。   欠债是要还的,不少粉丝一听他又要开教程了,就像整日瘫痪在床的大学生听见要划考试重点,急吼吼地冲进直播间,求知若渴地嚷嚷——   “呜呼宁老师总算开课啦!”   “老师老师,今天我们学什么呀!”   “上次排小钢珠的视频超级有用,已经刷了好几遍啦!”   一群人一改在学校里学术草履虫的模样,积极提问,适当吹捧,把屁股挨揍的宁老师捧得飘飘然。   “今天咱们学个简单又常用的花卉款式。”   宁知夏知道大家对水彩这类技法感兴趣,但想要几次就达到控笔自如的水平很难。   于是展示时没有选择水彩,反而用了白色彩绘胶做示范。   彩绘胶比水彩浓稠,可以作为水彩美甲的底色,也能更好的练习笔触。   等到熟练后与水彩融合,不需要他再讲解,只要认真练习过的人就能玩出更多花样,就算是想绘制出工笔效果,也不是难事。   总体来说,这是一项回报率很高的技法。   因此这类教程就算有不少美甲大佬讲解过,大家依然很感兴趣催促宁老师开课。   “咱们先打个深一点的底色,这样方便看清待会儿的笔触。”宁知夏没有在亚克力板随便敷衍的意思,拿出甲片,顺便把底色涂匀的技巧又说了一遍。   几个学霸课代表也很配合,刷刷发出重要技巧点,方便后来直播间的小白补课。   “蘸胶一定要少,不过多蘸了也不用担心,先在干净的亚克力板蹭两下,还能顺便把笔刷晕均匀……”   下压力度决定花瓣大小,随着笔尖重压轻提,不同姿态的花朵跃然而起。   宁知夏一边画一边说,“笔刷可以选万能笔,不过想要绘制圆润一些的花瓣,建议选择小圆头的雏菊笔。”   “老师老师你用的什么牌子的笔”   “看起来好好用呀!”   “笔有链接吗?”   宁知夏瞄了眼屏幕,就知道肯定会有人不停问,直接立了个小卡片,表明所有笔都是买甲油胶赠送的配套笔,不是什么高价工具。   在他看来,对笔触技法都还很陌生的时候,其实区分不出工具好坏带来的影响,随便挑平价的也用着就行,甚至也可以去海鲜市场收退坑的材料包。   等技艺熟练了,对自己的用笔习惯也有了一定了解,这时怎么挑选工具心里自然有了杆秤,不用跟风哐哐花钱,却买一些不适合自己的产品。   曲半青正收拾着这家伙买的一堆厨具,最后这些玩意儿都落到了奥德罗手里。   听见直播的动静,他不免哼笑:“这套理论不错,可惜你做甜品时怎么就记不住?”   宁知夏皱了皱鼻子,小声蛐蛐着“我有进步的”之类的话,半闭起一只眼,手指枪对准曲半青的身影又是一下——“叭!”   “宁宁可爱死了!”   “吼吼吼知道宁老师是烹饪苦手啦!突然有种掰回一成的爽感!”   “怪不得直播页面这么干净,连一个购物链接都没有!”   “妈的,刚刚去穆林那边的直播间,卖货就卖货,还打着教程的旗号,全是推销话术,半天等不到重点!”   “就是,乱糟糟的,气氛一点也不好,问问题还要被奚落,还是这边适合小白。”   “说实话,我是同行我也爱看宁老师讲课!”   宁知夏的镜头清晰,声音干净,讲解清晰明了,即使有基础的粉丝听完也觉得受益匪浅。   他没有炫技的意思,展示完几种花卉的绘制方法后,重新擦干净甲片,用海绵蘸了点比底色稍浅的色胶,拍出颗粒感增添层次,再握着雏菊笔比较随意的点压。   花瓣留胶深浅不一,看上去有些斑驳,等到再叠第二层时,仿佛笼了层朦胧月色的滤镜,质感完全不同。   “懂了,怪不得老师画得随意,这是在模拟新手掌握不好笔触力量,但是通过配色慢慢造景的过程,也能描画出更随性灵动的花朵风格!”   “淦,课代表厉害,不像我只能哇哇叫。”   “哇好简单,我感觉我能学会这个!”   “老师好厉害,这是什么花呀?”   宁知夏想了想,认真道:“这是瞎几把乱画就能装杯花!”   话音一落,屏幕突然黑屏,触发敏感词汇的直播间瞬间显示暂封两小时!   下班下得猝不及防。   宁知夏傻愣愣地眨巴眼睛,茫然道:“不是,我、我下播了?”   与此同时,粉丝们的悲喜与他并不相通,他们还是头一次见美甲圈有老师被封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纷纷去平台官方嚷嚷——   “死鬼!快点把教我们装杯的宁老师还回来啊!”   虽说下播下得突然,还是有尽职录屏的课代表把重点内容拆分出来,得到宁知夏同意后发布在平台供大家学习。   粉丝们暖心至极,积极地在评论区交作业,还有熟手对个人玩家耐心指点,友爱的氛围吸引着更多人入坑。   “呜呜呜总算没有人说我画得丑了,在穆林那边交作业还要被冷嘲热讽,我要是会画,我买你家课程干嘛?”   “这样一对比,宁老师真是宝藏博主!”   因为直播的热度,平台话题区里将这次教程放入加精课程里,随着新入坑的小白观看,播放量持续上涨。   不断的好评似乎引起某些人关注,话题区里顿时吵嚷不断。   “你们干嘛拉踩穆老师啊?自己学不懂怪谁?”   “对呀,花卉教程到处都有,这种教程也能吹上天?”   “付费教程整得就像卖货合集,在他那里一学就废,在宁老师老子一学就会!”   “穆林我都不想提,说是教程,一到关键点就加速或者镜头不聚焦,生怕别人学会似的。”   “建议去看他的朋友小曲老师的流麻美甲教程,很详细,如果他的手有链接就更好了嘻嘻。”   “这是链接[流麻美甲教程],划重点,免费、高清,无虚焦,无快进哦~”   “刚刚吵嚷的朋友有看清吗?我可以再发一次链接哦!”   “希望你们的老师也多多学习,精进手艺呢!我替宁老师曲老师说一声不用客气~”   “嘻嘻谁懂我的快乐呀,最喜欢的美甲老师和手工圈大佬居然是好朋友!多坑玩家狂喜!”   “悄咪咪说一句,他们店里还有个银灰色长发的混血帅哥,店里好多甜品都是他挑的,每一种都不踩坑!”   “什么!甜品脑袋求一个汇总清单啊!”   “都说是帅哥了,你就求个甜品清单?”   “噢噢,是要叫帅哥才能发吗?求帅哥发个汇总清单!”   “……”   *   宁知夏第二天忙完,收拾好小挎包和曲半青开车去了博物馆。   余城博物馆重新修整过,与儿时的旧忆全完不同,唯一相似的,就是进门后迎面而来的,承载历史的厚重感。   博物馆的领导对于这次合作很重视,负责接待讲解员等候多时,但心中并不觉得对方真的会认真了解文物背景。   毕竟这种活动,曾经的合作明星名人也只是走个过程拍点照片立人设。   因此,当众人看见宁知夏乖巧地捧着笔和画本时,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   讲解员倏地偏头笑了一声:“两位随我来吧。”   “好的好的!”   宁知夏想着很快要见到几件国宝,拉住曲半青难掩兴奋地跟上去。   此时已经是闭馆时间,两位受邀而来的青年没有如想象般,惊叫着拍摄视频或者夸张直播。   随着讲解员的声音响起,他们像学生崽似的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偶尔向对方轻声询问几个问题。   没有连篇废话,专业性又高,一听他们说话就知道提前做过功课。   随行的员工很喜欢这类专心低调的合作方,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次的周边会是很不错的选择。   岁月的锈蚀难掩文明煜煜之光,路过众多展品,宁知夏总算看见了静静安置在玻璃柜的三件文物。   柔和温暖的灯光洒落,讲解员在两人压抑的吸气声骄傲地一一介绍:“青花瓷梅瓶,鎏金三足盖炉,仙鹤白云缂丝扇……它们流落异乡已久,幸好在各方人士努力下归回故里。”   曲半青看得失神,连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啰啰啊,它们比照片里看起来还要好看……”   “嗯嗯!”   宁知夏不停点头,注意力完全被青花瓷梅瓶吸引。   梅瓶口小项短,青花浓艳,向来有天下第一瓶的美称,花纹通常按区域分上中下部分绘制。   只是眼前的瓶子却与众不同,中部并非花鸟典故,也非展现好意头的仙翁祥龙,反倒是位在缭绕云雾里舞弄水袖的女子。   宁知夏看得专注,忽然之间觉得被有道视线直视,手上记录灵感的画笔随之一顿。   他用力眨了眨眼,狐疑地打量起周围,扭头的刹那,瓶中女子收敛起充满神性的表情,轻轻地挑起细眉……   一旁的讲解员显然是喜欢自己的工作,没有用提前撰写的讲解词。   他摸着下巴说道,“三件文物都出土于一座古墓,从随葬品来看,墓室主人身份贵重,但因为这个王朝的资料太少,考古学家没有办法确定他的身份。”   曲半青有点可惜:“难怪呢,我就说怎么没搜到多少资料。”   “网上肯定搜不到的。”   讲解员左看右看,压低声音有点神秘地说,“倒是有风水学家提出过,墓主人应是早亡,亲朋惋惜至极,才在墓址花了诸多心思,意寓来生平安康健无忧。”   曲半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感叹了一声,余光忽而瞥向久没动静的身旁。   不知何时,宁知夏的鼻尖都快贴上了玻璃柜。   曲半青连忙拉他衣角:“啰啊,你看什么呢?”   “哦哦…我觉得……”   宁知夏像刚回过神似的,忽然脑子一空,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算了没啥。”   他抓了抓头发,隔着玻璃壁指道,“就是觉得图案和其他梅瓶挺不一样的。”   “那肯定的,研究价值摆在那儿呢。”曲半青见讲解员已经走到了下一件文物的位置,对他说,“走了走了,去看那个三足鼎。”   哦!那个大金坨子!   “行嘞!”   宁知夏飞快应声,朝那个金光闪闪的展柜大步走去。   其余两件展品精妙绝伦,将冶炼与刺绣技术展现到极致,宁知夏大致有了点想法,怀里捧着的画本从白纸变得满满当当。   为了不走回头的原则,展厅的出口与进口并不在一起,两人就当是多参观一会儿,跟着讲解员去了走进了偏厅。   偏厅主要是宗教展品,室内光线偏暗,走廊两道的陈列壁里展示着各类佛像,仿佛每一步都由神佛们垂眼注视。   曲半青边走边听讲解员介绍,忽然想到自己要是做个佛祖的流麻摆件,也不知道算不算冒犯。   他正想问宁知夏要不要来,扭头却见宁知夏背着包,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就算踩在平地也一副走路吃力的模样。   “咋了,不舒服?”曲半青停了脚步,低声问他。   讲解员也扭过头来,关切道:”宁老师没事吧?”   “也没啥事。”   宁知夏身体倒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心慌,抬头瞄了一眼陈列窗里巨大的佛头,又很快避开视线,嘟囔道,“你们就没有一种感觉吗?”   两人疑惑道:“什么?”   见有异样的只有自己,宁知夏更是不好意思地抠抠脸:“就是看见这些佛像有点压抑心慌,明明我以前去佛寺也不会这样的……”   “原来是这个呀,我刚来上班时也有过同感。”   讲解员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地安慰道,“可能是闭馆后的灯光加强了你对巨物的恐惧,也可能是磁场不合,就像我去藏区佛寺参观时也有些不适应。”   宁知夏倒是也听去藏区旅游过的同学提起过,或许对于太过神圣又承载信仰的事物,人类本身心存敬畏。   想通以后,他当即神情稍缓:“噢噢……”   曲半青见他精神了,没走两步,突然打趣般说道:“当然也有一种说法,就是害怕神佛的不是你,而是压在你肩膀的某些东西。”   “唔!”   这下不只是宁知夏,就连讲解员后背发凉地抖了一下,瞪眼看过来,“曲老师,我以后还要在这儿上班呢……”   “抱歉抱歉。”曲半青赶紧捂嘴,出门后请他们一人吃了根三足鼎冰棍当做安慰。   冰棍是绿豆沙味的,宁知夏美滋滋地舔完冰棍,对博物馆的负责人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回去后会按时把效果图发来你们邮箱,等确定好了款式,再把样品做出来。”   “好的好的,那就拜托您了。”光是参观了一遍展品,负责人就看见了粗略版的草图,对他们的效率满意至极。   几人又商定了其他细节,等签完合同,双方都满身轻松地下班。   因为这次出行没有带上奥德罗,宁知夏绕路买了一盒铜锣烧当小礼物,等回到清溪路时,天已经黑了。   院子里的植物们刚被浇了水,悠闲地用枝条给小猫们当逗猫棒。   透过窗户里不断变化的光影,宁知夏不用猜,就知道奥德罗又在看海绵宝宝。   “哈喽,小奥我回来啦!”   宁知夏推门进屋,扬了扬手里的甜品盒。   温暖的光影照射在那张完美的侧脸,宁知夏猜错了,对方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新买的高阶甜品制作集。   不过听见熟悉的声音,图文并茂的书本被砰的一声毫不留情地合上。   奥德罗抬眼看来,青年的身影映入眼瞳的那一刻,那双浅色眼眸里的神色忽而冷淡下来。   他像是看见了令人极度不悦的一幕,起身对着宁知夏的方向,冷声道——   “滚出来。” 第46章 展品出逃   “咋、咋了的?”   曲半青哆哆嗦嗦地抱着猫走进屋, 心道不就带大宝珠出门溜了几小时,不至于一副被偷家的模样吧。   奥德罗少有如此怒气蓬勃的神情,看都没看曲半青一眼, 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青年,活像他心爱的甜甜圈被人啃了一口似的。   “你突然凶什么呀……”宁知夏无措地愣在原地站桩, 嘴里还没嘀咕几声,抬眼瞧见奥德罗寒气逼人地快步走来, 朝他抬起了手——   “诶、诶你干嘛!”   凉丝丝的气息贴近鼻尖,宁知夏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脖子想躲, 却被冰凉的手指捏住他乱动的下巴扭了过来。   奥德罗放得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动。”   宁知夏低低地“唔”了声,身体变得放松了些, 刚想问怎么了,就被他另一只手擦过脸颊,倏地伸向背后。   “嗬——”   曲半青猛地吸气, 一脸惊恐地叫道, “我的天!啰啰你背上冒青烟了!”   一阵浓郁的花青色烟雾沿着背脊腾起, 绕着头顶盘旋不散, 不断有余烟从宁知夏的皮肉里快速抽离。   宁知夏只听说过祖坟有这待遇,还不知道原来能自燃, 茫然地扭头朝后背看去,袅袅青烟逐渐化为面容模糊的人形轮廓,屋内隐约回荡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泣音。   随着奥德罗用力一拽, 一个水袖长裙的女人被丢到地上。   她抬起头来, 眼睛、鼻子、嘴巴……与人类极为相似的面容宛如玉瓷,花青色描摹的五官有些僵硬, 仿佛突破一个临界点,极度的不适冲击视觉感官——   “卧槽卧槽!这什么!”   宁知夏脸都吓白了, 瞳孔盛满惊恐之色,一个劲儿往奥德罗怀里蹿,“我身上他大爷的背了只鬼!”   奥德罗单手搂着人,神色稍缓,低头用鼻子轻轻嗅了嗅,青年身上的气味变得混杂,顿时声音有点闷的小声嘀咕。   不香了。   “奴家不是鬼……”女人趴着地上,凄凄惨惨地哭了一会儿,又是委屈又是幽怨道,“二位公子先才还夸过奴家好看呢。”   她像被纨绔子弟戏弄的良家子,可怜兮兮地又抽噎了一声。   奥德罗刚回暖的神色瞬时一沉,将怀里发抖的人推出来,半眯着眼问:“你夸她好看?”   “没、没……”   质问般的口吻让宁知夏莫名生出点心虚,与茫然摇头的曲半青对视一眼,瞬间来了底气,叉腰道,“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夸过——”   女人又抬头看来,泪水滴落在水袖,宁知夏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坏了,好像真的夸过。   “原来是旧相识。”   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奥德罗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冷不丁丢了一句,作势就要走。   宁知夏顿时头大,连忙把他拉住:“嗨呀,小奥你别、你别……”   奥德罗垂眼盯着他,忽而勾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别无理取闹?”   “不是不是!”宁知夏把头摇得飞快,叹气道,“我是说,你没必要和国宝瓶子计较。”   “她?瓶子?国宝!”   曲半青瞳孔里流露些许震惊,忍住怪异感凑近了仔细瞧,发现果然是她,不可思议道,“还真是,你怎么从博物馆跑出来了?”   “奴家并非梅瓶,只是瓶中画而已,那瓶子曾开过光,又在福地吸收了千年气运,才让奴家生出了灵智。”   女人避开那道冷冰冰的视线,轻声解释道,“之后墓穴被盗,奴家随诸多珍宝重见天日,偶然遇见被一个有些本事的道士发现玄机,他说奴家气运祥和,当得起瓶中仙,带着奴家游览千里河山。”   曲半青来了点兴致,追问道:“后来呢?”   瓷仙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道士也是凡人,后来他老了走不动了,将奴家放入道观,又是好多好多年,战火纷飞,奴家辗转于不同人之手,现在又到了这里,只是再没有那些年看遍山河风光的趣味了。”   “原来是这样啊……”   宁知夏听完有些感慨,忽然又皱眉道,“等等,所以你是想出来逛逛,所以附在我身上?”   “倒也不是。”   瓷仙起身站起来,慢悠悠说道,“奴家觉着公子气息亲切,又得知您是馆内请来能在指尖作画的画师,便好奇想跟来看看。”   宁知夏了然:“哦!你是想做美甲!”   瓷仙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公子聪慧!”   宁知夏还没开口,奥德罗忽然淡声说道:“你没钱。”   “钱……”如一道惊雷劈过,瓷仙顿时陷入迷茫。   奥德罗见状,又告状般说道:“她还想白嫖。”   “奴、奴家——”   瓷仙被他说得又羞又气,歪头想了想,就往发间的钗子摸去。   “不行不行!”   曲半青连忙阻拦,“你是从古董诞生的灵异,稍有变化,瓶身画像也会改变。”   今天钗子一拔,明天博物馆的员工瞧见了不发疯才怪。   瓷仙一愣,有些失望地把手放下:“也对呢,我是瓶中仙,不能有变化的。”   奥德罗点了点头,随手划了道白光闪烁的大门,淡声道:“慢走。”   曲半青:“……”   宁知夏:“……”   “是奴家叨扰各位了。”   瓷仙垂头丧气,拖着长长的水袖就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开口喊道——   “等等。”   宁知夏靠坐在沙发扶手,手指捏住一撮银灰色的发梢搓了搓。   奥德罗朝身旁的青年看了一眼,紧抿着唇,片刻之后挥手让光门消散,神色淡淡地往沙发靠去。   只是手指动了几下,也没有把发丝从对方手中抽走。   “公子可还有吩咐?”被突然叫住,瓷仙有些不安地转过身来。   宁知夏看着她的衣裙,那双水袖飘逸灵动,将双手完全遮挡,就算做了美甲也看不见。   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想做美甲呀?”   “其实当年远渡重洋,被困于蓝眼睛的地界时,我常与一幅生了灵智的双燕迎春图隔窗而望。”   每晚闭馆后,她总会和那对燕子出来溜达溜达,日子倒也不嫌枯燥。   瓷仙愁眉不展地叹息了声,面容凄凄道,“如今我已归来,却再不见双燕……若是公子能将双燕绘于指尖,也算是留了个念想。”   宁知夏被她说得动容,低头想了想,小手一挥:“算了,我给你画。”   瓷仙欣喜:“当真?”   好歹也是流落他乡的文物之间的情谊,宁知夏爽快点头:“嗯嗯,你想要啥样的小燕子我都给你画!”   “不是……”   曲半青一愣,手指哒哒哒地快速点击手机屏幕,忽而眉头紧蹙:“你这也……”   “多、多谢公子!”   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瓷仙喜出望外地飞快道谢,“公子大恩,奴家铭记于心!”   宁知夏笑嘿嘿地摆着手说不客气,心想就几只雀雀能有啥麻烦的。   结果等到曲半青将双燕迎春图的图片塞到他眼底,瞬时两眼一黑,无力地往沙发倒去,半个身子压进了奥德罗的怀里。   奥德罗半垂着眸子,看了他一眼,偏头在他发顶蹭了蹭。   不怪宁知夏眼前发晕,他倒是没想到双燕迎春图是一幅没骨画,嘴里“哎呀哎呀”低声叹气,显然是后悔刚刚吹了个大的。   古人丹青技法里,以墨线勾勒为骨,以墨色晕染为肉,没骨画直接以彩色图之,对画者要求极高。   何处留白?何处晕染?画者的笔尖一落,即要考虑全景全貌,意蕴行笔缺一不可,若非对万物观察入微,一气呵成的把握,倒不如弃笔不画。   而那副双燕迎春图几乎将没骨画的色彩与神韵展现到极致,双燕灵动轻巧,想要复刻临摹在甲面,显然能要宁知夏半条命。   瓷仙瞅他烦恼的模样,喉咙里发出一声泣音,以长袖掩鼻忧愁道:“公子可有为难?”   “没有没有……”话已经说出口,宁知夏咬咬牙,起身坐到工作台,拍桌道,“来,给你画!”   瓷仙心下一喜,轻轻地把手搭在手枕,看着一个个小瓶子摆上桌面。   她许是很久没有痛快说过话了,安静不到三秒,机关枪似的彩虹屁张口就来——   “此屋陈列与众不同,今日一观,实属荣幸之至,想来公子当是云中白鹤才貌双全,清风高节如昆山玉,才藻艳逸比苍山海……”   “哎呀,嘿嘿嘿……”   宁知夏嘴巴笑得就没合拢过,曲半青更是听得一愣一愣,心道不愧是国宝文物肚子里有墨,不像某些人,肚子里全是甜点。   奥德罗长腿交叠倚靠在沙发,继续翻看甜点教程,身边只有一群忠实的小猫信徒又贴又蹭。   听见工作台的动静,连头都没抬一下,倒是面无表情地把书页翻得哗啦响。   一通彩虹屁冲击波哔哔发射,刚刚还泄气的宁知夏瞬间充满蓝条,握住了笔刷。   瓷仙的手指也如瓷器般光洁,压根没有前置的必要,用酒精棉擦擦指尖给她走了个仪式感就算完事。   没骨画多用熟宣,色胶底色自然也得适配,宁知夏按色板找出裸色胶里浅灰黄色调的甲油。   这种打底色胶涂一遍太透,等涂完两层,甲面效果饱和透亮,底色便与仿古熟宣的颜色极度贴合。   他很少画鸟雀,一时不敢落笔,抬手在练习卡纸了大半张纸有了点感觉,这才拿起一根万笔用手捏扁笔头。   模仿劈笔撕毛的方法,宁知夏借着散开的毛刷画出燕子头颈与鸟身的丝状羽,又换了更小号的笔沾取彩绘胶开始描画羽毛。   落笔即是一笔一羽,层层叠叠又要注意深浅虚实变化,待到整具鸟身出具雏形,宁知夏避开灯光可劲儿眨眨眼睛。   “公子技艺无双,落笔皆是神韵……”瓷仙看着指尖惟妙惟俏的燕子,赞美之词源源不断地从嘴里蹦出。   情绪价值被拉到顶峰,宁知夏不断回血,觉得自己还能再画,就连曲半青也听得津津有味,坐下来帮着一起动笔。   他们在双手各画了一对燕子,只是画完觉得有点单调,于是蘸了碎银般的珠光水彩,顺着实部的羽翎边缘轻轻勾勒几笔。   其余甲面用蓝青色水彩绘制山峦,再用金色珠光不规则的晕染点缀。   霎时间,轻燕飞光跃然眼前,全然弥补了甲面操作的限制。   宁知夏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好了,你看看喜欢吗?”   “奴、奴家喜欢!”   瓷仙举着双手在灯下细细观赏,几乎是快要喜极而泣,连声音都在颤抖不停,“当真是妙手丹青绘春色,尺幅千里点河山……二位公子一出手就是非同一般!”   被国宝级文物滔滔不绝的赞扬,宁知夏红着脸搓衣角。   嘴上喊着哪里哪里,手指很诚实地点开了手机录音器,内心疯狂叫嚣——more!more!   “奴家能完成心愿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瓷仙心满意足地转了两圈,飘起的裙摆拂过几只猫猫头,惹得几只小爪子蠢蠢欲动,她过足了瘾,瞧见墙上的时钟,渐渐放缓了动作,停了下来。   曲半青还打算拆点零食让她喂猫玩呢,见状不由问道:“国宝你咋了?”   “奴家该回去了……”瓷仙虽是这个位面的灵异,不受连接点的时间限制,却也不能离开瓶身太久。   她也算有点道行,并不需要奥德罗帮忙,来时认了路,自己也能原路悄无声息地飘回去。   宁知夏抠了抠脸,挪到沙发坐下,偏头去看一直闷不吭声的奥德罗。   奥德罗坐在沙发,看着他最近很感兴趣的甜品烹饪书。   当对方坐下时,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指腹在停止多时的页角滑动,又翻过一页,转了个方向继续看。   宁知夏又追着凑过去,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侧脸不说话。   奥德罗不翻书了,漫不经心地问:“看什么?”   宁知夏飞快回答:“你好看。”   奥德罗挑了下眉,示意他关于这个话题可以多说两句。   刚刚才上了几小时的彩虹屁大师课,宁知夏自觉满腹经纶。   可惜被对方直勾勾地盯着,瞬间脑袋空空,他抓了抓头发,憋了半晌,嘴里还是吐出来一句朴实至极的——   “小奥人美心善。”   哎呀,好老土。宁知夏自觉没发挥好,抓耳挠腮地想再找补,忽然被人拉住一直抠来抠去的手指。   对方俊美的面容忽然凑近,宁知夏被迫与他习惯性地蹭了蹭脸,快要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时,耳边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些无奈的纵容:“你是这里的主人,随你说了算。”   宁知夏“嘿嘿”笑了声,顶着被蹭得乱蓬蓬的头发扭过身去。   此时,瓷仙正在同曲半青和小猫拂身告别,顺便抓紧时间往嘴里塞了点杂七杂八的零食。   宁知夏怕她被撑得变形,连忙扬声说道:“如果以后你想来玩,晚上7点28分,我会给你开门的。”   “啊!公子你人真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瓷仙又是惊喜又是感激,临走前眼疾手快地抓住小三花高高举起,得寸进尺道,“那奴家还想带只小狸奴回去!”   一想到瓷瓶画面会多只猫,众人瞬间变了脸色,异口同声地大吼:“不行!” 第47章 联名穿戴甲   宁静的深夜, 瓷仙在天上飘,宁知夏他们开车在后面跟,岔路口时帮忙带了几次路, 有惊无险地将她送回博物馆门口。   “奴家记住了,下次来时一定不会飘错!”瓷仙嘤嘤道谢, 转身化做一缕青烟从门缝钻了进去。   回家后,客厅没了动静, 只有猫猫摇着尾巴兴奋跑酷。   曲半青仗着自己不是人精力充沛,盘坐在客厅决定再打会儿游戏:“啰啰来玩吗?”   “不了不了……”宁知夏忙活了大半晚, 早就困倦得不行,准备赶紧上楼洗洗就睡。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路过储物间, 水花波动的声响隐隐约约穿透房门。   曲半青气定神闲地操作着游戏手柄嗖嗖冲关,余光瞟了两眼,猛地扭头看去, 眼珠子都快惊得瞪出来。   此时, 宁知夏像团年糕似的贴在人家房门, 甚至将手搭在门把试图往下压——   “!!!”   就像看见白白净净的小香猪一个劲儿往水坑里拱, 曲半青大惊失色,麻利地蹭起身, 一脚踹过去把他从门口赶开。   “去去去,睡你的觉去!”曲半青朝他挥挥手,最近这段时间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我就看看嘛……”宁知夏委屈地揉了揉屁股, 嘴里念叨着水费超标好贵的, 一步三回头地磨蹭上楼。   等人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曲半青松了口气, 站在储物间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客厅盘腿坐下继续玩起游戏。   博物馆那边给的时间很宽裕, 再加上本就画了草图,宁知夏没多久就把稿件发给甲方爸爸,对接过程还算顺利,修改了区区八次,就可以开始动手制作成品。   既然是文物周边,那就得与特色贴合。青花瓷梅瓶因为铁含量少,不及苏麻离青蓝艳,但色泽淡雅清丽,做成的美甲更好驾驭。   宁知夏照旧选了水彩,以瓷白做底色,食指与无名指模仿梅瓶的花纹结构,上下部勾勒杂宝纹,中部很有私心的画了瓷仙和枝头双燕。   小拇指不必多想,直接调和青亮色做晕染,这类款式就不适合使用亮晶晶的华子钻和宝石了,于是末端粘着的,是一朵水晶粉做成的清雅瓷花。   中指绘了梅瓶本身,由曲半青用喷枪一排接一排的给花瓣染色,然后徒手捏花,点缀在瓶口处。   宁知夏很少用喷枪,见他拿着轻轻一晃,材料就像自动化量产一样成批完工,连忙嚷着要玩。   “给你给你。”曲半青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填好了色胶递给来。   “让我看看啊,是按这里对吧?”宁知夏迫不及待地将手指卡在开关处。   “诶等等,你还没调胶量!”曲半青一愣,急急忙忙地忽然开口,把人吓了一跳。   “啊?”   宁知夏举着喷枪茫然回头,浇花回来的奥德罗刚好从工作台路过,如丝如雾的青花色甲胶全然喷在了对方银灰色的发尾。   “嗬——”   曲半青瞳孔地震,仿佛全身只剩下闪避键,闪退到逃跑没有半秒犹豫。   宁知夏拿着喷枪像拿了个烫手山芋,整个人精神恍惚,僵在原地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鼓足勇气,颤颤巍巍地问:“小奥啊……你介不介意,换个发色呢?”   奥德罗眨了眨眼,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他头顶。   略带困惑的目光顺着宁知夏握在手里的奇怪工具逐渐下移,落到了自己被迫挑染的那撮头发。   神情素来淡漠的眼瞳微微一缩,奥德罗危险地半眯起眼,抬手按住了想要逃窜的犯人。   “哇啊啊啊!”   一声惨叫后,奥德罗面如冰霜地回了储物间,给呆滞的两人留下一个往外滋滋冒着寒气的背影。   曲半青这时才凑过来,仔细瞧着宁知夏白皙软嫩的小脸上顶着一个清晰无比的牙印。   曲半青用面巾纸擦了擦:“噗。”   宁知夏捂着脸愤愤扭头,嘴唇颤抖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没事没事……”曲半青忍笑轻抚狗头,贴心的安慰道,“牙口挺整齐的,漂亮着呢。”   宁知夏悲伤不已:“好疼哦……”   “疼什么,都没破皮。”曲半青捏住他的脸仔细看看,忽然觉得天赐良机。   于是话锋一转,像在教育手贱逗狗被咬的熊孩子一样,语重心长地说,“没事别招惹他,以后躲得远远的,咱不和他玩。”   宁知夏闻言,有些神色闪烁。   曲半青敏锐道:“咋了?”   宁知夏不舍地喃喃:“不了吧,他那么好看……”   曲半青痛心疾首,暗道真是扶不起的阿啰,直接黑化成曲扒皮,把人踹回工作台干活。   三足鼎修复后金光灿灿,但总不能给大家出十片金瓜子盖在指甲盖。   于是用黑胶打底,将鼎身的盘龙纹用造型胶描画在中央,再用偏古铜金的魔镜粉满满蹭匀。盘龙气势磅礴,足够吸引眼球,其余甲面便不再做立体款,用水彩与色胶绘制山河云纹,意味风调雨顺,太平兴旺的好意头。   最后一款仙鹤白云缂丝扇起初以为最省心,没想到前后与博物馆商讨了好几版,都没有满意。   又要展现文物特色,又要创新,宁知夏气得哐哐撞墙,被退稿八次后,已经开始琢磨往甲片安置缩小版团扇流苏。   最后还是曲半青设计了一版,交给博物馆的负责人。   对方拿到效果图震惊道:“不是用ai生成的吧?真的能做到?”   曲半青保证所见即所得,很快搞定了这版穿戴甲的款式。   所有成品确定好最终款式后,鹿瑶光拿到了与博物馆的合作资格,作为手模拍了一组效果图。   不过宁知夏不太满意,毕竟穿戴甲需要考虑不同手型和肤色,加上售出的价格不便宜,只有一个参考对象肯定不够。   博物馆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又请了几位文物修复的老师作为手模多拍了几组,这些幕后工作的老师们皆是一脸意外,但看见穿戴甲成品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很愿意参与文物们的新形象。   在正式官宣前,宁知夏按照博物馆的提议,准备先在账号发布了自己拍的成品图作为活动预热。   三件文物回归是近期大热点,平台眼花缭乱的话题区不少同人二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烫得叫人钱包微缩。   作为在美甲圈混得比较早的一类人,穆林除了售卖穿戴甲,更多的便是卖自产品牌的色胶工具和款式教程。   他和他的团队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早就发文表示要做几款文物美甲,勾起了不少粉丝与路人的兴趣。   可就当还在慢悠悠放勾子吊胃口时,宁知夏直接发布余城博物馆联名穿戴甲。   众人还没来得及细想联名二字,就被三串长图惊得眼睛都看直了。   梅瓶款白瓷梅花斜倚小轩窗,又有青花水墨点缀;三足鼎盘龙款气势雍贵凌厉,身姿矫健,仿佛下一秒就能腾云驾雾跃然而起。   但最令人震惊的还是仙鹤白云缂丝扇。   一寸缂丝一寸金,作为古人的顶奢自然典雅至极,寻常水彩技法已经不能展现它的独特魅力,于是整套款式皆是米色底,将扇面绣样拆分至每片甲面。   蘸水笔勾勒线稿为一步,石膏胶铺色又为一步,接下来再耐心叠一层水彩晕色,工序完成后才用最细的拉线笔蘸取彩绘胶,沿着图案一笔一笔拉出绣线的质感。   之后还要轮廓描金与背景晕染造景……光一枚甲片,手速再快就要五小时,整套下来是个大工程,自然定价最贵,货量最少。   “绣、绣面……不是,美甲进化速度是不是有点太逆天啦?”   “我的天,这真的是画出来的吗?”   “呜呜呜是小曲老师做的诶,我的天,老师在每个赛道都强得可怕?”   “定价在哪里?购买链接又在哪里?老子这次必须allin!”   “做得就像工艺品似的,我怎么舍得戴啊!”   “不戴了,要是能抢到,以后这就是我的痛包C位!”   随着热度不断上涨,穆林这边挤牙膏似的新品消息无人在意。   被抢占了先机不要紧,还能用实力再吸引眼球拉回热度。   但穆林手底下的助手和学徒看着他准备的作品,又再看向宁知夏那边发布的成品,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天一个地,对比太过惨烈,用心设计还是单纯用于赚钱卖货,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一时间整个工作室被架在了火上烤,穆林气得不行,翻来覆去地把宁知夏的图文看了几遍,注意到配文里的“联名”二字,瞬间嗤笑了声。   不过是今年开业的小店,就算有点人脉又如何,博物馆这类非盈利的社会机构,背后还有政府文化局主导,是随便想联名就能联名的吗?   他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立马在评论区留言——   “款式做得不错,年轻人很有悟性,不过建议你提升自我认知,凡是都要有自知之明,不该蹭的别蹭,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东西,懂?”   宁知夏盯着评论区一头雾水:“他说得是个啥意思嘛?”   曲半青也摇摇头:“好浓的GPT味儿。”   可是对方说了一大堆不回不太好,于是宁知夏为了照顾这位人机前辈的心情,斟酌着回复——   “[点赞][点赞][点赞]”   穆林等了半天,等来几个大拇指,顿时冷笑连连。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仗着有点本事还敢挑衅。   就在他噼里啪啦打字准备反击时,几个学徒忽然大叫了一声:“卧槽!真是联名!”   此时博物馆用官号发布了本次古墓三美的系列周边,除了冰箱贴和帆布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三款联名穿戴甲。   官号不仅转发了宁知夏的图文,甚至为此单独发了宣传视频。   视频里,几位手型肤色不相同的手模全方位展示,镜头将甲片细节展现得无比清晰,手模虽未露脸,但一旁配有流光溢彩的小字标注着对方的职业身份。   视频结尾发布众人最关心的价格信息,前两款定价为1999,缂丝扇款则是2999,每款限购一份,并且库存只有300份,进行分批发货。   高昂的价格大大超出文创产品比较热门的消费区间,然而看完视频的观众完全无法冷静,热情高涨得像是可以立马拿下。   “冲冲冲!我买爆!”   “天呐,太感动了!好多都是在纪录片里修补文物的老师!”   “这次宣传细节好评,每款穿戴甲还有服装穿搭建议!”   “等等我没看错吧,所以真的是和怪物美甲店的联名?”   “很正常吧,虽说是新店,完全当得起我心目中余城第一美甲店啦!”   “完犊子了,每款限量三百份我怎么抢得到!”   “以后会复刻吗?求求了,我真的很需要盘龙款,搭配黑色旗袍拍照真的超出片!”   这时不少人通过博物馆转发的图文,乐颠颠来到宁知夏的页面欣赏实物图时,瞬间瞧见了穆林留下来的一大串评论。   穆林这时再想删评已经来不及了,等他翻回页面一看,刚才的评论被顶至最高楼,无数路人和粉丝嬉皮笑脸来评论下方打卡合影。   “吃了几个爹啊?味儿那么重?”   “凡是都要有自知之明,不该蹭的别蹭,懂?”   “没想到吧,人家真的有资格和博物馆合作?气不气?”   “好耶,有一种我讨厌的人总算被人发现的快乐!”   “曾经的老粉都知道,就是没文化的二流子,学了点手艺自吹自擂,款式没做几个卖货营销搞得飞起,养了一堆助手又压榨学徒,你看看他亲手做的款式拿出来哪一个能打?”   “感谢学姐补充课件,现以加入穆学豪华文件夹,欢迎各位新生入学!”   “别的不说,咱们宁老师的大拇指真是越看越有灵性!”   穆林气急败坏地删除了评论,然而不少人的冷嘲热讽仿佛穿透屏幕像耳刮子似的,扇得他脸上又红又烫。   学徒和助手们若有若无的目光飘来,他恼怒地踹了一脚桌子,转身往工作室门口走,摸出手机给人打了个电话……   “哦他是在骂我呢!”   宁知夏一直到晚上刷评论时才回过味儿来,又刷了会儿,忽然笑出声,把手机递到奥德罗面前嘚瑟,“瞧见没,帮我说话的粉丝骂了他几百楼!”   “喵……”   奥德罗还没说话,胖橘倒是仰着脑袋叫了一声。   它像个乖宝宝似的,趴在腿上给奥德罗当平板支架,谄媚讨好的模样看得宁知夏有些嫉妒,用手指头戳它脑袋:“到底谁是你主人啊?怎么就这么听他的?”   胖橘甩了甩尾巴,揣手打了个哈欠,藐视的态度引起宁知夏不满,欠欠地把手指戳它嘴里。   “喵喵!”胖橘不满地躲开,压在身上播放甜品教程的平板也跟着歪倒,被一只大手及时按住。   一分钟后。   宁知夏接替了胖橘的工作,怀里捧着平板,窝在奥德罗身边,任由对方将脑袋靠在他肩头安静地观看视频。   这也没办法,最近又有瓷仙常来做客打游戏,电视机的归属权被宁知夏按时间段划分,好在有平板可以用,奥德罗还算遵守规则。   看完一集教程,奥德罗像是完全掌握技巧的尖子生,扭头问道:“吃蛋糕吗?”   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点想。   宁知夏点点头:“吃。”   奥德罗:“什么口味?”   宁知夏指着视频说道:“就和教程一样,奥利奥芝士可以吗?”   “可以。”   奥德罗偏头蹭了蹭青年的发顶,起身就往厨房去。   他买了不少材料随取随用,又是搅拌奶油奶酪,又是擀碎奥利奥,动作慢条斯理却弄得有模有样。   宁知夏守在门前,鼓掌夸夸:“小奥你好厉害!”   奥德罗有点开心,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嗯,当然。”   因为宁知夏急着想吃,奥德罗做了免烤箱版,双手贴着模具不到一秒,直接冷藏到位脱模可食。   奥德罗显然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在只可供两人落座的小方桌盖了蕾丝餐布,才把蛋糕和餐碟摆了过去。   宁知夏咂了咂嘴,眼巴巴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摆餐具,绕了两圈,有些蠢蠢欲动地伸出手指头。   奥德罗捏住他快戳进蛋糕的手指,微微眯起眼:“我去拿餐刀和甜酒,不许乱动。”   宁知夏立马背着手点头:“嗯嗯嗯,你放心吧,等你一起吃!”   得到青年的保证后,奥德罗又盯了他两秒,这才满意离开。   与此同时,曲半青和瓷仙玩得热火朝天。   瓷仙游戏天赋异禀,看着弱不禁风一口一个奴家好怕,结果拿着手柄咔咔乱杀,把打算装一波的曲半青衬得像个萌新。   又打通一关,曲半青兴奋地扇着小翅膀嗷嗷乱叫,翻找着另一款游戏准备再战。   瓷仙绕有兴致地听他介绍游戏规则,忽而余光有黑影闪过,她愣了愣,扭头朝窗前走去。   屋外黑沉沉一片,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翻墙进来,猫着腰绕去小屋侧面。   刚准备把手里的东西泼出去,窗户被人推开,冷不丁地探出一个脑袋,声音幽幽地问:“何人在此?”   两个混混本就被拂动的枝条弄得惴惴不安,闻声倏地抬头看去,瞧见月光里一张瓷化僵硬的脸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笑容。   “鬼啊!有鬼啊!”   两人一脸惊恐,瞬间吓得破音。   “什么鬼!都说了奴家不是鬼!”   瓷仙凄声大叫,谁料对方压根不听解释,她羞恼地扬起长袖一挥,连拉带拽地将混混从窗口揪进来。   胖橘咚的一声从沙发落地,伏低身子扑了过去,宁知夏大吃一惊:“卧槽你们谁啊!诶胖橘你别动别动!”   屋里顿时响起零碎混乱的脚步声,阴冷的布料拂过面容,还夹杂一丝香烛气息,几个混混愣了一瞬,扭头看见耳后扇动翅膀的曲半青,顿时吓得鬼哭狼嚎,不停扭动着身体作势要跑。   “起开吧你!”   小猫拱起身子喵喵尖叫,宁知夏急得去哄猫,毫不客气地踹了一人脚。   那人又扭头就跑,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慌乱之余撞到了同伴的后腰,同伴跟着往前一栽,挥手乱刨几下,猛地拽住了垂在桌角的餐布——   “哗啦——啪叽!”   精心制作的蛋糕非常精准地砸落下来,把人砸得又发出几声哀嚎,奥德罗拿着餐刀出来时,恰好见证了这一幕。   这时,宁知夏总算抓到了被吓坏的胖橘,刚一起身,见到奥德罗面色冷如冰霜,站在一地狼藉中把玩着餐刀。   他与胖橘同时咽了咽唾沫,吸着气缓缓挪到了墙角。   啊,完、完蛋了…… 第48章 本能.上   屋内气温骤降, 就像西伯利亚冷空气大肆入侵,冻得叫人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那个叫穆林的卖课博主有点关系,找了这两个毛贼捣乱并对瓷仙进行额……仙格侮辱, 从而引发了一系列混乱事件……”   曲半青冻得哆嗦,强保持镇定立在沙发旁, 像个狗腿子师爷描述案件经过。   瓷仙垂着水袖哭哭啼啼,两个黄毛混混魂不守舍瘫坐在地, 窗口的吊兰卷着两桶红油漆进来放下,张牙舞爪地挥舞枝条充当刑具, 啪的一下甩在混混背脊,吓得对方想叫不敢叫。   看着眼前三堂会审的景象, 宁知夏摸不清自己拿了个什么角色,茫然无措地在原地愣了愣。   随着一道视线扫来,他放下猫, 无师自通地捏起小拳头, 很有节奏地在对方肩头敲敲捶捶。   奥德罗面无表情, 盯着只剩下残骸的受害者小蛋糕, 心中自有一杆秤,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把玩的餐刀像斩立决般丢出去——   “通通杀掉!”   众人吸气, 好一个青天大老爷!   “别杀、别杀我,大人饶命啊!大人!”   两个混混不觉得面前的封建场面有哪里不对,痛哭流涕地趴地上咚咚磕头。   他们不哭还好, 一哭起来奥德罗面色更加阴沉, 曲师爷很有眼力见儿地拍了拍手,几根藤蔓瞬间缠住两人的四肢, 一鞭又一鞭地开始行刑。   宁知夏看得嘶嘶吸气,压低声音提醒别真的搞出人命。   奥德罗冷冷道:“我的蛋糕。”   宁知夏赶紧开口:“咱们再做一个, 我帮你一起做!”   奥德罗神色一顿,竟然沉默了两秒,随后有些迟疑地回道:“……再、再说吧。”   宁知夏:“???”   可恶!我的手艺就那么招人嫌弃吗!   两个混混挨了八十大板趴倒在地唉唉低嚎,奥德罗给小蛋糕报仇,这才指挥藤蔓收手,缓缓朝他们走去。   在满目惊恐的神色中,他手中有白光闪过,很快失去一段记忆的混混们靠在墙壁,傻呵呵地流口水。   “噫!”宁知夏发出嫌弃的声音,直接打电话报警。   警察来得很快,直接将他们和那些油漆带会警局,宁知夏也跟去做了笔录。   到了警局,众人看见满身狼狈的混混,诧异道:“他们身上的伤是……”   “翻墙掉进了我院子里的花圃。”宁知夏垂眼道,“我种了不少玫瑰和三角梅,估计把人弄伤了……”   两个混混应和:“啊对对对……”   青年神色清澈坦然,说话时还有些受惊后的强行镇定,让不少警察都心生怜悯。   他与博物馆合作的热度可是让余城最近出尽风头,真是树大招风引来无妄之灾。   警察们听完大致原因,有些同情地安慰面前一看就遵纪守法的好青年:“没被吓着吧,之后游客多起来,每个街区会安置巡警台,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宁知夏老实巴交地点点头,因为人赃俱获无从抵赖,没一会儿就在各位民警的关切声里开开心心地回来了。   混混供出穆林是幕后指使,很快,这人进局子的消息传了出来。   就在吃瓜群众讨论真假时,警方效率飞快地发布了通告。   “我去,这出圈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好粗暴的商战!他脑子怎么想的啊?怎么不偷砂糖橘?”   “笑死,你们还嫌宁老师不够倒霉吗?”   “人家的顾客富婆明星一大堆,又是博物馆主动邀约的手艺人,你说你惹他干嘛?”   “我可怜的宁老师,一定被吓坏了吧!”   此时,被粉丝和网友们同情的宁老师正窝在沙发,美滋滋地享用一块慕斯蛋糕。   而做蛋糕的人却有些慵懒地靠坐在一旁,面容困顿地闭目养神。   小猫们被推得远远的,他不受打扰躺得很舒服,甚至呼吸平缓到让人忍不住想试探鼻息。   这太不正常了,连小蛋糕都不吃了。   “小奥你不吃吗?”宁知夏皱起眉,刚推了推他,手腕倏地被人攥紧。   奥德罗偏过头,那双瞳孔此时变成如冷血动物般的竖瞳,平静地映照出青年茫然的面容。   冰凉的触感让他颤了一下,但对方没有松开的意思,宁知夏忍不住磕磕绊绊道:“怎、怎么了嘛?”   奥德罗握住他的手凑近,微微伏低头颅,挺翘的鼻尖轻轻地顺着青色血管滑动,随后顶.弄至掌心。   由始至终,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青年,直到他面容浮现一丝淡淡的粉色——   “宁知夏!你怎么又不叠被子!”   曲半青暴躁的吼声穿透力极强,从楼上隔着房门传来。   宁知夏吓得一耸,指尖忽然传来一丝刺痛,贴合着尖牙,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奥德罗松开唇齿,又恢复了平常淡漠慵懒的模样,看了呆愣愣的青年一眼,起身回了自己的储物间。   什、什么个意思,宁知夏低头又抬头,难以理解地看向已经关拢的房门,气闷地想着自己又不是小蛋糕,怎么还一口又一口!   “发什么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宁知夏被人拍了拍肩,扭头茫然道:“啊?”   “我叫你好多声都不答应。”曲半青抱着脏衣篓,大拇指朝身后一指,“这两天日头好,去把屋里的四件套换了,被芯正好拿去阳台晒晒。”   “噢噢……”   宁知夏连忙点头,蜷缩着手指,不停搓着指腹的牙印就要起身,但他的小动作很快就被曲半青眼尖地发现了。   曲半青表情不自然地凝固起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朝紧闭的储物间看了一眼,连忙将人叫住:“啰啰啊!”   宁知夏:“嗯?”   曲半青压低了声音道:“最近几天不管晚上听见什么都别出门。”   宁知夏一愣,立马问道:“是屋子里又有脏东西了吗?”   有,好大一条。   可惜曲半青还是委婉道:“入秋了天气干燥,奥德罗的种族不喜欢这种天气,很容易克制不住他们的本能。”   宁知夏呆呆道:“什么本能?”   对方的表情实在太过纯洁茫然,曲半青一时变得有些神情复杂,抖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口,只是摸摸他脑袋叹气:“可能只是我想多了,你记得我刚说的话就行。”   “好哦……”宁知夏乖乖应下。   晚上不出门而已,这还不简单!   *   奥德罗回房后一直没有出来,最开心的还是晚上来做客的狐狸崽。   没有人抢遥控器,舒舒服服地窝在宁知夏怀里,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听他讲西格大陆皮皮大战魔物蜥蜴的故事,临走前还嚷着下次要和使魔小狼比划比划。   “我家里可没有给你们闹腾的地盘,最多打打游戏。”宁知夏弹了弹他们的耳朵尖,把一群叽叽喳喳的崽子送出门。   联名穿戴甲还需要赶工,就算有波波库拉帮忙也足够他们忙活一通,直到深夜,宁知夏才伸了个懒腰进屋洗漱睡觉。   他累坏了,几乎一沾枕头就秒睡,房间陷入安静的夜色,墙壁钟摆一下一下走动的声响格外清晰。   很快,时针与分针刚好重合,带有某种魅力的歌声恍若天籁,如烟如雾萦绕耳畔,床上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   “咔哒。”   房门打开了,极轻的脚步声落在地毯。   宁知夏走得晃晃悠悠,从睡得四仰八叉的一地小猫旁路过,又扶着楼梯下楼,目标明确地停在了储物间的门前,脑袋“咚”的一声撞上门板。   缥缈的歌声微妙地顿了顿,而后又重新响起。   宁知夏神情恍惚,捂着撞红的脑袋,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严重的眩晕感袭来,他整个人都趴在随波逐流的木板,四周翻涌着漆黑不见底的海水,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进去。   引诱人心的歌声越来越近,无数漩涡与暗流之间,巨大的礁石宛如夜色里格外浓厚的墨珠,隐隐绰绰浮在海面。   宁知夏没有力气思考,海面中央为什么会有奇怪的礁石出现,因为他失去焦距的瞳孔里映照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刹那间,冰冷咸湿的水珠哗啦溅起,银色的鱼尾没入浪花,那道歌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宁知夏慌神地四处张望,却不想越来越大的黑影轮廓贴近木板。   下一秒,木板徒然翻动!   涌动的海浪里探出了一双手,将坠海的猎物紧紧搂入怀里,悠长动听的歌声再次响起。   如月华般的鱼尾扬起完美的弧度,哗啦一声带出大片水花。   宁知夏无济于事地用手向着天空乱抓了下,水花穿过指缝,随后被一股大力扯往更深处。   耳畔缥缈的歌声被充满欢愉的轻笑替代,仿佛冰凉滑腻的鱼群划过皮肤,窒息掠夺热肺里最后一丝氧。   下坠……下坠……   快要失去焦距的瞳孔里,银灰色的长发随水波拂过面容,宁知夏无声地张了张嘴,缓慢艰难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咳、咳咳咳咳……”   还带着凉意的空气就像气泡水喷出的气体,一股脑地蹿进鼻腔。   宁知夏猛地一个激灵,骤然惊醒,捂着鼻子翻身坐起来咳得面色涨红。   他呼吸急促而粗重,环顾四周是自己房间熟悉的陈设,闭眼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吗?”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宁知夏倏地睁眼看去,发现奥德罗长腿交叠,慵懒地坐在飘窗,半眯着眼打量着自己的表情。   仿佛还没回过神,宁知夏搓了搓脸,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奥德罗起身坐到床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梦游进了我房间,然后我又把你送回来了。”   活了二十多年,平白无故在今日确诊了梦游的毛病,宁知夏木着一张脸点点头,也没说信不信,就定定地瞅着奥德罗不说话。   奥德罗笑了一声,伸指拨开他额头散乱的发丝:“怎么了?”   宁知夏幽幽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嗯。”奥德罗挑起眉,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梦见了什么?”   宁知夏鼓起勇气道:“掉海里,差点被你溺死。”   抚摸在脸颊的手指一顿,良久的沉默之后,奥德罗亲昵地偏头和他蹭了蹭,贴在耳边如安慰般说道:“你说了,只是梦。”   宁知夏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冰凉的手指划过嘴唇,随后毫无预兆地分开牙齿。   宁知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温暖潮湿的口腔任由那根手指长驱直入,就像炎炎夏日探入喉咙的冰棍,唾液源源不断溢出,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   “不用吸。”   奥德罗像是变了一个人,语气轻柔又平静,很耐心地对羞耻得看上去快要哭出来的青年说道,“我为白天的事道歉,所以——”   “你可以咬回来,或者,怎样都行。”他贴向青年通红的耳廓,如同吐出爱语般呢喃。 第49章 本能.下   那根作恶多端指节, 很不客气地被留下一点泛白的痕迹,奥德罗只是挑了挑眉,抽出手指时, 指尖与水光潋滟的唇瓣拉出一条银线。   冰凉的触感残存在舌尖,划过上膛如电流蹿过的痒麻还未消散, 清楚地提醒着自己在对方快要望入灵魂的视线里做了什么。   宁知夏从床头刷刷抽了几张纸丢过去,连与那双浅色眼瞳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直接像颗皮球似的团进被窝。   片刻后,房门打开又合拢, 优雅从容的步调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都不是人,言语举止难道也能纳入人类关于“性”的划定范畴?   涨红着脸的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 仿佛这样就能为刚才羞耻的行为,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   不断默念着这只是一场“以牙还牙”过于直白的道歉方式,他兔子蹬鹰似的在床上扑腾两下, 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哟, 今天起得还挺早!”曲半青准备来叫人吃早饭, 卧室门咔哒一声打开, 宁知夏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出来了。   “嗯嗯,早上吃啥呀?”   “鱼香肉丝面。”   “哇!”   宁知夏朦胧的睡意瞬间清醒, 笑眯眯地从曲半青身边经过,拉着他就要下楼嗦面。   残余的气息随风飘过,曲半青抽着鼻子嗅了嗅, 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宁知夏人还没走到楼梯口, 后领一紧,被人逮回浴室, 用毛巾给他哼哧哼哧地旋风洗脸。   十分钟后——   “哎呀,哎呀, 你手也太重了吧……”   宁知夏觉得自己快被擦掉一场皮,嗦两口面就要停下来,耷拉着眼皮搓搓脸。   曲半青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他朝沙发的方向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端着碗嘀咕:“某些生物为什么不能改掉乱标气味的毛病,一点礼貌都没有。”   “什么?流浪狗吗?”   宁知夏从碗里抬起头,嚼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这是一种本能反应,它们通过信息素宣告自己的领地不可侵犯,比如——”   “吃你的面!”曲半青敲敲他的脑袋,很意外没有听见水声,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端着碗离开。   宁知夏目瞪口呆,疑惑地看向蹲坐在窗台的小猫们:“你们谁惹他了?”   胖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睡回笼觉,还是小三花贴心,撅起屁股蹦到宁知夏肩头,亲昵地蹭了蹭脑袋。   夏天虽然结束,还有短期回热的秋老虎笼罩整个余城。   奥德罗大约是真的厌恶最近干燥的天气,除了偶尔出来看海绵宝宝,整天大多时间都缩在储物间。   一直到了傍晚,他突然打开门走出来,对正在清点穿戴甲的青年说道:“我要出去一阵,晚一点回来。”   “嗯?是去管理局还是买小蛋糕?”宁知夏抬起头,瞳孔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   “都不是。”   奥德罗看起来情绪平静,与往常没什么两样,耳后隐隐约约泛着半透明的银光,藏在长发里看不真切,倒是手肘后方突兀将衬衫里撑起一道奇怪的轮廓。   就像是单纯在位面通道打开前来对保护对象请个假,他没有再说是去哪儿,随手划拉出一道光门,神色疲倦地走了进去。   “所以,也就是说今晚奥德罗不在家?”当分针停在熟悉的刻度,曲半青压低声音缓缓问道。   宁知夏点了点头:“是的。”   曲半青了然:“哦,那可真是——”   “太好了!”   如山峦般俯卧的半人马与躺在他们肚皮的狐狸崽发出雀跃的欢呼。   似乎是早就察觉到小屋里那股冰冷的气息格外淡薄,今晚的客人来得很齐全,足够开一次小型宴会。   “有点遗憾,皮皮还想给那位大人展示自己新学会的魔法呢。”摩琳脱下斗篷,盖在小狼使魔的头顶,笑盈盈地看着他披起这件过长的衣物,走路带风地凑到狐狸崽面前炫耀。   “姐姐我也要!”狐狸崽们禁不住诱惑,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   苏秋水用尾巴按住耳朵物理屏蔽,头也不抬地与殷拂柳翻看店里的新款式。   “要什么要,快点来帮忙打包。”曲半青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随手捞起一颗被小猫们扒拉的丝带球丢出去。   一根粉色的触手瞬时卷住,抽出长长的金边绿丝带,在包裹上呼啦啦系出精致的蝴蝶结。   “哎呀,波波好厉害!”   其余人拍拍鼓掌,殷拂柳也跟着抬头,推了推身旁的狐狸,朝一个方向使了个眼神。   窗口的吊兰晃动着花花最多的枝条,伸到主人眼前扭来扭去,宁知夏嚼着水果块,有些敷衍地摸了摸那些纯白漂亮的花瓣。   “亲爱的大魔法师先生,您在想什么呢?”   摩琳得到了两位女士的眼神示意,用魔杖挥出一些绚烂光点在他面前放了个小烟花,善解人意般温柔说道,“如果有困惑之处,我们很乐意解答。”   “唔……”   漂亮闪烁的光点渐渐消散,宁知夏往嘴里塞了一块水果嚼了嚼,疑惑中带着一丝笃定地问道,“奥德罗……他其实是人鱼吧?”   霎时间,众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略显惊讶地齐齐望了过来。   摩琳意外地“啊”了一声,米利屈起蹄子想要起身,裹着魔法袍快在他背脊登基的小狼一脚踩空,咕噜噜滑进狐狸堆……最淡定的应该是殷拂柳,她只是挑起了一边细眉,随手拨开腿上不停摇摆的狐狸尾巴。   “你问他做什么?”曲半青充满警觉地盯过来。   宁知夏像个在禁忌边缘来回游走的叛逆青年,闷闷地嘟囔道:“干嘛啦,不能问吗?”   摩琳乐不可支地与殷拂柳靠在一起,几位女士发出古怪的笑声:“不,我们只是意外你居然现在才发觉他的身份。”   “哦,那倒也不是……”   宁知夏抠了抠脸,莫名有些心虚地避开她们的视线,含糊道,“只是最近确认了一些猜测而已……”   殷拂柳定定看着他,忽而又轻笑了声,意味深长道:“看来你需要发现的还有很多。”   话音刚落,几位女士就再也忍不住地笑做一团,曲半青意识到一不小心喂了饭塞了粮,怒气冲冲地收走了她们桌前的果盘。   什么个意思?   宁知夏郁闷地撑着脸说:“我其实很好奇他算什么级别,为什么你们都怕他?”   虽说偶尔有点小脾气,不过好看的人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关系,至少对他来说,相处得很不错。   “怕?不过是狡猾的冷血生物……”   灼灼燃烧的鬃毛变得更加明亮,哈帕斯不爽地蹬了蹬蹄子,扯着脖子喊,“哼,我才不怕他呢!”   “就是就是。”米利这次难得地与不对付的兄弟达成一致。   殷拂柳与苏秋水默契地翻了个白眼,一边摇头一边重新看起了款式图。   “即便是没有主神赐予的权能,直觉帮助我们感知到那位大人身上不足以抗衡的权能,规避风险是任何种族的本能……”   摩琳抚摸着皮皮的脑袋,耸了耸肩补充道,“当然,除了一些没脑子的小马驹。”   半人马们怒目而视,揉了小纸团打算朝魔女的背影丢去,察觉到青年不赞同的目光,心虚地扭头转向,最后装模作样地丢到哈帕斯的鬃毛,展现只是兄友弟恭的玩闹而已。   宁知夏满意地点点头,回过神地思考摩琳的话,脑海不禁回想起塞壬们曾经唱过的歌谣。   摩琳观察着青年的神色,发出短促的笑声,她摸出自己的水晶球,缠绕的魔素如雾气般缥缈不定,她却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   在这场与朋友们热闹的茶话会临近结束时,众人起身准备离开。   摩琳是最后一位离开的,临走前她神思不定,似乎犹豫了很久才问宁知夏:“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们没有在你面前表现得那么无害,你会失望吗?”   宁知夏问:“包括奥德罗吗?”   宽大的兜帽遮挡魔女的大半张脸,红唇勾起一抹弧度:“当然。”   “唔……”   貌似这样的问题他昨晚也思考过,宁知夏倚靠着墙壁,仔细回忆着与各位非人类朋友们的相处,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很快地又得出了答案:“我不知道。”   摩琳很感兴趣地停住了脚步,侧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   “我清楚我是人类而你们不是,无法用这个位面的善恶标准衡量你们,当然也无需抱有恐惧。”   宁知夏越说越轻松,重新扬起笑脸说道,“至少现在,我们是好朋友。”   “我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   摩琳仿佛松了口气,与他拥抱了一下,抱住犯困揉眼睛的小狼转身离开。   热闹褪去后的房间只有吸尘器嗡嗡工作的动静,随着时针咔哒走动,宁知夏抬起头向外看了看。   今晚的月色很美,映照在黑亮瞳孔里的圆月洒落柔和清澈的光辉,白亮亮的横在水面,转眼间硕长鱼尾划破海浪骤然跃出,冲散了涌动的一片光华。   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背,如同一层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绡,奥德罗微弓着背,水珠顺着流畅紧实的背肌滚落,嗒嗒滴入漆黑的礁石。   他挑了一块还算平滑的礁石,如孩童时期那样懒洋洋趴好,安静地半眯着眼晒月亮。   银光闪烁的鱼尾没入海浪,无所事事地搅弄起泛白的浪花,不长眼的游鱼路过,随着尾鳍轻轻一拍,竟然腾空跃起,砸落在礁石,惊慌地用尾巴拍打礁石。   尖锐锋利的指甲温柔地抚摸过鲜活跳动的小鱼,倏地利落地嵌入鱼腹,顺着轻轻一划,鱼鳞如碎银般撒落。   他慢条斯理地剥出肥嫩柔软的部分,送入口中,夹杂着甜美的血腥味浸润口腔,淡银色的扇形耳鳍愉悦地扇动。   四周除了翻涌的海浪,没有其余声响,远处黑影高耸,也许是残破的城堡,也许是寂静的岛屿,与孤零零倚靠在礁石的身影共同沐浴着月亮的清影……   *   深夜里跑酷的小猫被突然出现的光屏吓了一跳,当瞧见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时,亲昵地贴过去蹭蹭。   残余在空气中的味道过于杂乱,奥德罗垂眼避开它们,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厚重的云层里闷雷滚动,当他刚熟门熟路的进入宁知夏的卧室时,并没有空调凉爽的气息袭来,因为停电而热得浅眠的青年刚好被一个惊雷吓醒。   “你出场还要自带BGM吗?”   借着夜色微弱的光影,宁知夏迷迷糊糊地看清了来人,嘀咕道,“这么晚才回来啊……身体恢复了吗?”   “嗯。”   奥德罗随口应了一声,在床边坐下,忽然声音轻轻地问,“害怕吗?”   宁知夏打了个哈欠:“你指什么?打雷吗?”   奥德罗笑了一声,觉得有趣般看着耷拉脑袋的青年许久,伸手抚上他昏昏欲睡的脸庞。   掌心冰凉的气息传来,宁知夏舒服得眯起眼哼哼了两声,软绵绵地重新倒回被窝,出于对移动空调的留恋,甚至掀开薄毯拍了拍。   奥德罗去换了睡衣,顺从地躺到了热烘烘的青年身旁,很快得到了树袋熊般的拥抱。   当温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覆盖皮肤,不同于食欲的渴求与本能交织,整个身体都出现了不可言喻的颤栗。   奥德罗垂着眼,惬意地偏头蹭了蹭青年的发顶,轻轻地说:“宁知夏,明天来房间找我吧。”   “嗯……好啊……”   意识到今晚的大美人鱼心事重重,宁知夏半睡半醒地低喃,“我明天去找小奥……”   奥德罗满意地“嗯”了一声,第一次学着人类的模样,安静地闭上眼睛睡觉。 第50章 储物间   天光朦胧亮时, 奥德罗睁开了眼,怀里的人为了贪凉,整个身体趴到了他胸口, 大约又觉得太凉,背上又裹了层软被。   奥德罗露出了然的表情, 难怪他梦见自己变成了那颗住在石头房的粉色海星。   他动了动,呼呼大睡的青年顺势裹着软被滑到床上。   宁知夏不开心地唔了一声, 又拱了拱,鼻尖触及到对方柔软好闻的睡衣, 再次陷入深眠。   奥德罗安静地陪他躺了一阵,当空调重新吹起冷风, 他翻身起来。   “真行,什么破暴雨害得大晚上停电……”曲半青整晚都像住在蒸笼里,好不容易来电了闹钟又响了, 只能骂骂咧咧地出来做早饭。   这时, 另一道打开的房门飘出一丝冷气, 奥德罗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 反手轻轻地把门合拢。   曲半青顿住脚步,脸上还挂着惺忪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卧——”   一束冷冷的目光扫来, 曲半青吸了一大口空气,硬生生地止住话头。   等奥德罗慢悠悠地离开,曲半青警惕地看了眼楼梯间, 确认这家伙没有杀个回马枪的打算后, 连忙跑进对面的卧室。   被窝里的青年翻开肚皮,大字状霸占整张床, 昏昏沉沉睡得像只小猪崽,倒是省了查探鼻息的功夫。   “啰啰你可真厉害啊……”曲半青烙饼似地推着他翻身, 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圈,松了口气般叹息了声,但很快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忧愁。   被占有欲过强的生物盯上并不是什么好事,曲半青听过太多关于人鱼失控的故事,祂们热衷追逐为好奇心引发的一切渴求,随后将之掠夺占据。   他很庆幸奥德罗克制住了恶劣的本能,如果非要从堪称反常的行为寻找一个原因,那只能是宁知夏对于他来说是足够特别的存在。   “叮。”   蛋奶烤吐司的香气扑鼻而来,宁知夏用小刀“嘎吱嘎吱”切开又香又脆的外壳,搭配一杯冰牛奶,舒服靠在椅背感叹又是美妙的一天。   曲半青撑着脸问:“好吃吗?”   “好吃!”   “吃饱了吗?”   “饱啦!”   “那就干活吧。”曲半青抱出今天要用的材料,堆到了工作台旁边的位置。   宁知夏一阵眩晕,仿佛手里拿的不是香软的吐司,而是一堆牛马特级草料。   这都是与博物馆合作引起的一系列牛马综合症,宁知夏为了保证穿戴甲的质量,所有制作全权有他们店负责,得亏有那群非人类朋友帮忙,不然可真是做梦都在搓甲片。   因为文创周边很少有超出千元的定价,这三款联名美甲从宣传视频发布以来,就引起不少热议,就连博物馆的领导们也在担忧,到时候卖不出去可就丢脸了。   谁料等正式开售后,余城博物馆向来冷清的商城头一次迎来高涨的热潮,无数人加入购物车等着付款,每款三百份的库存不到一分钟全部售罄,夸张的速度令众人傻眼。   说好的只是美丽废物看看就好呢!敢情都是买来看看吧?   大批没抢到的客人已经被勾起了兴趣,越是买不到就越是想要,哭唧唧地摸到怪物美甲店的官号下面要预约,甚至有旅游博主出了余城旅游攻略,把这家美甲店的打卡日程纳入其中。   于是,戴着联名穿戴甲去余城博物馆打卡成了最近的热点,瓷仙每天最大的乐子就是观察有没有出现戴着自己款式的游客。   突然的爆火完全超出博物馆的预期,项目负责人特地送来周边点心和摆件,喜滋滋地约定以后有机会继续合作。   宁知夏整个人都麻木了,干笑着说再议再议……   私信里还有数不清的官方账号抛来合作意愿,可惜品牌质量参差不齐。   个别还有辱女虐宠的前科,气得曲半青大骂一帮刁民不安好心,让宁知夏挨个回绝。   宁知夏想着自己现在反正又不缺钱,每过十天还有来自西格大陆上百万的外快,干脆在穿戴甲全部交货之前,暂停了线下预约,于是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吭哧吭哧搓甲。   塑形的配饰很多,除了瓷瓶款的花瓣,其余的配饰都被曲半青翻模制作了模具,效果完全一样,等粘好蹭粉封层就算完工。   宁知夏吃饱喝足后,坐在工作台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量,满意地看着成果伸了个懒腰,视线越过屏风,看向了储物间紧闭的房门。   “咚咚。”   他屈起指节,正准备在门板敲敲,房门却先一步自动打开。   宁知夏愣了一下,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去:“奥德罗?”   入目的景象有些出乎意料,地板光亮干净,上面摆放整洁得像从未使用过的家具。   “在这里,过来吧。”   水花搅弄的声响从临近飘窗的屋角传来,宁知夏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没有丝毫犹豫地快步向前,一下子绕过遮挡的床角。   “啊!我的天!”脑海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宁知夏表现得就像屋外那些可爱的猫咪,黑亮的瞳孔因为震惊微微放大。   屋角散发着蓝莹莹光芒的,竟是被漂亮的贝壳堆砌围绕的一块水池。   银灰色的长发紧贴袒露结实的胸膛,过长的发尾飘浮在水面,奥德罗慵懒地靠坐水池边缘的贝壳堆,尖锐的利甲敲击着一枚可怜的贝壳,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响,透过清澈的水波,隐约可见藏入池中的那条长长的鱼尾。   余光瞥见青年的身影,浅色的竖瞳骤然转动,奥德罗仰头与他对视,满意地看见自己的面容映照在那双亮晶晶的眼里。   奥德罗全身危险地散发着,属于海域顶级捕猎者的气息,发梢滴落的水珠留下一道水痕,顺着窄腰寸寸滑下,没入小腹边缘的细密鳞片。   不同于童话故事里的脆弱,也并非香艳传说里的魅惑,结实强劲的上身肌肉里藏着足以与水流与压强对抗的骨骼,哪怕这并非他们最拿手的武器。   如果万千世界与生灵都由主神创造,那么人鱼一定是祂最出色的杰作。   宁知夏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小奥你好漂亮啊……”   “谢谢。”   奥德罗似乎心情不错,尾巴末端的鱼鳍扬起一抹完美的弧度,有意无意地轻轻拍打了下水面,溅起的水珠不端地从如薄纱般的尾鳍滚落。   宁知夏垂眼看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一汪池水,熟悉的咸湿气息萦绕鼻尖,他捏着衣摆扯了一下,紧张时的小动作被面前的人鱼尽收眼底。   “这是我创造的芥子空间,不影响房子的地基。”奥德罗先一步开口说道,“遇见不喜欢的天气,待在这里会让我舒服一点。”   “哦……”宁知夏点了点头,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家没被掏空,“你考虑得真周到。”   奥德罗眨了眨眼:“不客气,应该的。”   “所以……你骗了我,是吗?”宁知夏蹲下身,伸手越过贝壳堆,哗啦啦地搅出一点水花,闷声闷气道,“我那天不是梦游,而且一开门就趴海面了。”   “嗯,我把你引去了我的位面。”奥德罗痛快地承认道。   宁知夏没想到他承认得还挺快,好奇道:“你想溺死我?”   “想的。”   轻飘飘一声回答,让宁知夏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   奥德罗半眯着眼,视线细细地描摹青年惊讶的神情,在对方快要炸毛之前,似是回忆般慢悠悠说道,“你趴在木板,小小的一团,跟着海浪轻轻地晃动……就像猫看见桌边的茶杯,也会毫不犹疑地伸出爪子。”   他的声音比风还要轻柔,宁知夏听得一颤,不禁吞了吞口水,小声问道:“但你没有那样做。”   “嗯,我忍住了。”奥德罗摆动着鱼尾离他更近,出神地凝望着青年。   “还好你忍住了。”宁知夏发自内心,无比庆幸地感叹道,“我还有几百份穿戴甲没有交货呢。”   有些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奥德罗笑了一声,他开始确信那晚回来后,通过权能所感知到青年与魔女对话的景象不是错觉。   日光映入水面,泛起粼粼波纹。   一只腕骨还长着半透明鱼鳍的大手忽然伸过来,朝着茫然的青年抬高了些,奥德罗仰头看向池边的青年,问道:“要下来吗?”   “现在吗?”   宁知夏面对突然的邀请,在原地有些迟疑地站了片刻,蹬掉拖鞋,伸脚在水面沾了沾。   水池是柔和的蓝青色,却一眼望不见底,宁知夏抖了一下,嘀咕道:“水看起来好深啊……”   脚尖一点一点,圈圈涟漪推向了那具赤.裸光洁的胸膛,   忽然,冰凉的手指圈住了他的脚踝,奥德罗垂着眼,托起他的脚挪回地毯。   “算了。”他低低地说道。   宁知夏一愣,仿佛没有理会徒然僵住的气氛,径直穿好拖鞋,啪嗒啪嗒开门走了出去。   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隔开在门外,奥德罗摆动着鱼尾,下巴搁在水池边缘。   “人类也是小骗子。”   长发后的耳鳍扇了扇,一浪接一浪的水波瞬时荡漾不停,奥德罗低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胸膛莫名传来一丝抽痛。   突然——   门砰的一声打开!   “我来啦!”   一束明亮的光芒从客厅射入房间,宁知夏急吼吼地冲了个澡,穿着浮力背心,一手脖子面罩,一手氧气瓶,可谓全副武装地全出现在门口。   虽然不知道曲半青购买的杂物里为什么有这些东西,不过好在派上了用场!   宁知夏乐颠颠地来到水池边,却发现奥德罗浮在水池中间,半眯着眼神情淡漠地注视自己。   “咋了嘛,你生气了吗?”   宁知夏喊了两声没得到反应,心里念叨着真是一条小气鱼,抬脚轻轻地踹了下奥德罗的肩膀,“我游泳技术不好,去搞点装备又不是故意磨叽的,你气什么?”   奥德罗偏过头,看了眼踩在肩膀的脚背,再次圈住微微泛红的脚踝,忽然一扯——   “哗啦!”   巨大的水花四溅,宁知夏还没来得及再踹一脚,被失去平衡般被大力拽入水池。   “斯多普!斯多普!奥德罗我不会游泳!”   宁知夏手脚并用,毫无安全感地挂在坏鱼身上,崩溃地想着等会儿爬起,就要对他唱一百遍坏鱼之歌。   他还想说自己没有做热身活动,刚一开口,腰际被紧紧揽住。   奥德罗温柔小心地撩开贴在脸颊的发丝,托住了青年的后脑,垂眼深深地吻了下去。   “嘴再张开一点。”   宁知夏的大脑一片空白,顺从地照做了,于是柔软微凉的触感入侵齿关,区别于人类的细长舌头如游蛇般划过上颚,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反复纠缠。   身下鱼尾轻轻摆动,冰凉滑腻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撩过绷紧的脚背,如同一张大网将他包裹。   宁知夏的睫毛在颤抖,甚至整个身体也在抖,冰凉的手臂在背脊安抚般的来回滑动,却不容挣脱地越收越紧,直到温暖与冰冷的胸膛紧密贴合。   分不清隔了多久,宁知夏睁开迷茫的双眼,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吞咽了什么,耳根红得滴血。   奥德罗抹掉他眼角的一点水光,神色平静道:“喝了我的血,暂时可以在水里自由活动。”   很有用的能力,可是……   淫.靡的水声仿佛回荡在耳畔,宁知夏装作很忙地拍了拍水花,支支吾吾道:“也不需要接吻吧。”   奥德罗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定补充道:“还有唾液。”   “是吗……”   非人类的能力总是奇怪又特别,宁知夏狐疑地盯着他,意图区分吐露的言语是否存疑。   但奥德罗神色淡然,完全看不出任何情动的模样,甚至缓缓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表示:“你可以试试。”   宁知夏扶着水池边缘,倏地沉进水里,没过一会儿呼啦啦冒出水面,惊喜道:“真的诶!”   好耶,一下子进化成两栖生物了!   “嗯,能维持一天。”   奥德罗晃动着他漂亮的鱼尾游到他身边,声音很轻地道歉,“刚才对不起,弄疼你了。”   “没、没关系……”   既然都这么说了,宁知夏也不好再矫情地死抓着不放,他故作淡定地抹一把嘴,“下次记得提前打招呼就行!”   “好啊。”   奥德罗很爽快地答应了,重新圈住青年的腰,仿佛在教导一条游泳技能不熟悉的幼崽,带着他慢悠悠地往水池深处沉去…… 第51章 捡到了   水池比想象的要深, 透明度还算不错的海水并非压抑的深蓝色,隐约还能产生被窗外日光照射的感觉。   宁知夏自己拱了两下,游得太慢, 最后彻底摆烂,任由身旁的人鱼圈住腰, 不费力气地带领着他下坠。   宁知夏有些紧张,情不自禁地用嘴巴鼓气, 眼珠子直溜溜乱转。   一只手伸来,捏了捏他仓鼠似的腮帮子, 泡泡们呼噜噜吹出。   宁知夏看着奥德罗含着笑意的眼神,恍然间记起自己能呼吸的, 不好意思地咧嘴傻笑起来。   随着鱼尾摆动,银色的鳞片偶尔擦过腿腹,宁知夏对滑腻冰凉的触感已经习以为常, 随着一群小鱼从身边游过,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掉在最后的一条, 看着它惊慌失措地噗噗加速。   他被逗得眯起眼, 比划着问:[你养的小宠物吗?]   奥德罗摇了摇头,轻柔的声音随之在青年的脑海响起:[是零食。]   那么大一群零食鱼?!   宁知夏倏地瞪圆了眼睛, 惊讶的模样似乎取悦到了对方。   奥德罗揽紧他的肩,近乎两米的鱼尾轻松自如地动了一下,抱着怀里的青年愉悦地转了几圈。   他们绕过赤红的珊瑚丛, 穿过摇曳的海草, 冲散整齐排列的鱼群,灵活有力的大尾巴随意一摆, 掀飞了挡路的鳐鱼。   如此霸道的穿行方式让宁知夏为倒霉的鱼群默哀的同时,也忍不住笑出一个泡泡。   很快他一路吐着泡泡, 被带去了水底最深处,一枚硕大无比的砗磲出现想眼前。   [好大!]   放射状的沟槽绚丽多彩,弯曲的壳顶张开,简直足够把他整个人都放进去。   宁知夏震惊地看向身旁人鱼,银灰色的长发在水里氤氲散开,每一丝弧度都充满着诱惑。   他俯头与宁知夏蹭了蹭脸,扇形耳鳍愉悦地扇动两下,推着茫然的青年坐进大砗磲中央。   每一条人鱼都会在成年之后,去寻找最顺眼的砗磲,把它挪回巢穴打理干净,用来储存所有心爱之物。   奥德罗捧来无数珊瑚与珍珠,煜煜柔和的光芒反射到砗磲内壁。   他慢条斯理地堆放到青年身边,满意地围着游了两圈欣赏了一阵自己的杰作,修长的手臂伸过来,用屈起尖甲的指节勾起宁知夏的下巴。   [喜欢吗?]   宁知夏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脑袋一阵阵晕眩:[喜欢,不过你从哪儿搞的?]   奥德罗:[我的位面。]   宁知夏松了一口气般拍拍胸脯:[还好还好,不用牢底坐穿。]   奥德罗很轻地笑了一下,尾巴翻搅起小小的水花,游到宁知夏身边,揽住他坐过来。   影影绰绰的光影里,珊瑚礁里重新游曳着恢复平静的鱼群。   奥德罗偏头扫了眼看得出神的青年,有些遗憾现在不是明月高悬的夜晚,不然他说不定也会说点什么今晚月色真美的奇怪语句……   过了好一阵,水面哗啦翻动。   宁知夏被带着再次浮出水面,爬上岸后身体徒然变重,半个身子不舍地浸在水里,小腿一摇一晃,搅弄着层层叠叠的水浪。   过足了潜水瘾后,他瘫在地毯,胸膛呼哧呼哧上下起伏,又满足地哈哈大笑:“好好玩呀!”   奥德罗趴在池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兴奋雀跃的青年,最初的好奇心已经旺盛得快被其他情绪取代。   他捞起宁知夏的手,偏头贴着掌心蹭了下。   耳鳍与发丝交替的触感传来,宁知夏觉得痒痒,哎呀哎呀又笑又叫,想要把手挪开。   奥德罗立刻用脸追着去贴他的手掌心,贪恋的又蹭了两下:“好玩吗?”   宁知夏诚实点头:“好玩!”   他抬起眼,浅色的瞳孔目光专注而温柔,如同传承到的记忆里那般轻轻地询问不属于海域的生物:“下次再来吗?”   宁知夏觉得手心也跟着发烫,避开视线小声点头:“来、来的呀……”   奥德罗笑了起来,结实有力的手臂撑起上半身,仰头贴了贴青年微微发烫的脸颊,随着哗哗的水流声响,银色鱼尾重新没入水面。   储物间的门再次打开,宁知夏拎着那些潜水装备放回曲半青在二楼堆放杂物的地方时,感觉自己就像半夜翻窗和黄毛鬼混的叛逆高中生,莫名了有几分心虚的味道。   没事哒没事哒,小奥又不是黄毛。   他自我安慰着,扭头看见买菜归来的曲半青时,还是忍不住条件反射般一耸。   曲半青上上下下用审视的眼光,看了湿漉漉的大宝珠一遍,皱眉道:“你去奥德罗的水池了?”   原来对方知道啊!   宁知夏顿时神色轻松,点了点头:“对呢!”   曲半青目光复杂,幽幽道:“你都不会游泳……”   “没关系,奥德罗说喝了他的血和……就能在水里自由活动。”宁知夏有点不好意思地自动屏蔽一个关键词,干笑着要去浴室洗澡。   曲半青看着青年红通通的小嘴,等人跑去浴室,闭眼深吸一口气,握拳邦邦锤心口——   啊!狡猾的坏鱼!天杀的坏鱼!   *   在初秋的长假前,联名穿戴甲在劳模波波和摩琳的帮助下很快全部交货完成,网上顿时掀起来各种各样的开箱展示。   这可是欧皇的象征,数以万计的抢购者里就杀出那么点幸运儿,换谁都要乐呵呵地炫耀一波。   自然了,评论区里总会出现拉踩的扫兴评论,每个人的审美与消费观也不同,再加上有些人不过是故意引起争论累加热度,倒也属正常。   只是没过多久,多出些自诩从事pr工作的账号爆料,某个小店搭上地方官方后小牌大耍,不仅只接待网红明星,甚至不是一般的合作压根看也不看。   都不需要路人解谜,阴阳怪气的语气直指怪物美甲店。   无中生有的谣言就像一点火星,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刮来一阵大风就能引发恼人的汹汹大火。   “你等着,我马上找人压下来!”   贺明珠来店里做美甲时,气愤地谈论起这些破事,把桌面拍得砰砰响。   胖橘不动如山地团在一旁,用爪子按了按女孩手背。   “你这性格还真是说风就是雨。”一杯养颜清火的花茶放了过来,曲半青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又加了一盘焦糖布丁。   贺明珠抿了下嘴,端起茶杯道:“你们也太淡定了。”   “不就是之前被拒绝合作的商家搞出来的嘛。”   曲半青抱着餐盘劝慰道,“现在还只是捕风捉影的阶段,又没有影响到生意,暂时不用理会酸鸡发言,省得还给你惹事。”   “我才不在乎呢……”   贺明珠面上满不在乎,不过心里还在赞同的,想想也是,越是找人压制,倒是给了别人心虚捂嘴的话柄。   她手指绕着发尾拨了几圈,撑着下巴无语地叹了口气,“都是些什么人呐……”   曲半青耸耸肩:“要不说怎么叫树大招风呢。”   “嗯?”   清理完猫毛的宁知夏倏地抬头,乐呵呵地加入对话:“嘿嘿,我是大树耶!”   “……”两人无声地齐齐看过去。   贺明珠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把手搭在手枕催促:“还是快点开工吧宁老板,只有你干活的时候,我才觉得你是个聪明蛋。”   “哼,我一直都很聪明……”宁知夏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贺明珠有一阵没来了,中途在其他店做过一次美甲,卸甲时为了避免不同产品的酸碱性有冲突,宁知夏多花了点指甲把甲面卸干净。   “嚯,你这次指甲留得有点久啊!”   卸干净甲面,宁知夏翻过她的手指仔细看看,不由愣了一下。   贺明珠的甲床条件不错,尤其是因为经常做美甲很少抠压指尖,导致甲床养长的同时,游离线也跟着长。   与甲壳连接的肉因此在指腹顶端冒头,稍稍一碰,就会引起撕扯的痛感。   “唔……”   每根手指都是如此,情况比想象得还要糟糕,宁知夏不能立刻打磨边缘,于是拧开软化剂,小心地敷在指尖。   等了一阵后,捏了根榉木棒凑过来,就要往指尖推。   “嘶……嘶……”   木棒还没压下来,贺明珠就情不自禁地开始吸气。   宁知夏恐吓:“你再抽气我多收五百!”   贺明珠立马闭嘴,有气无力地扬了扬下巴随他摆弄。   木棒贴在甲壳与指尖边缘,软化后的皮肉被往里按了按,一点点与指甲内壁分开,看着吓人,但出乎意料没有丁点痛感。   这时为了避免牵扯到游离线以下的皮肤,就不需要修剪,这层半透明的死皮过几天会自行泛白,就像清理指甲内的污垢一样,随便用适合的工具铲掉就好。   指尖的拉扯感减少,贺明珠顿时舒服了,又贪心地感叹:“要是能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就好了。”   “那还不简单。”宁知夏笑嘻嘻地给她出主意,“等砂糖柑上市了,自己每天多剥几个吧。”   甜甜的砂糖柑谁不喜欢呢,贺明珠顿时哈哈大笑。   等一笑完,就听宁知夏正经道,“以后还是得记着按时修剪,没事自己推两下也行。”   贺明珠自己也清楚,她叹气道:“最近忙着打理家业呢,整体晕头转向没顾得上。”   曲半青瞧她一副疲惫的模样,乐道:“哟,贺总忙什么呢?”   “最近不是有文物回归嘛,集团也想迎合一下,可惜法律程序和道义感化都走不通,最后还是联系了私人卖家谈购买方案……”   贺明珠解释着,不过如果能顺利购回这些文物,对集团在国内的诸多项目也有益处,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宁知夏好奇道:“有进展了吗?是什么文物?”   “一幅没骨双燕图,还有螺钿屏风……”大约是价格谈不拢,贺明珠面露纠结,“可惜这些强盗狮子大开口,看今年的预算,大概只能挑一样回来。”   双燕图?   宁知夏一愣,他与同样诧异的曲半青对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么巧。   他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和余城博物馆那边联系一下?”   贺明珠:“嗯?”   宁知夏说道:“这次回归的青花瓷梅瓶和双燕图都是放在国外同一家博物馆的,要是回归再次同展,应该是喜闻乐见的大新闻。”   “对啊!”   贺明珠闻言,瞬间有了点兴趣,既然花了钱,自然是要舆论与热度都获得最大收益,心里的纠结顿时烟消云散。   她笑眯眯地夸奖道,“哎呀,宁老板的脑瓜子真是灵光!”   宁知夏骄傲挺胸:“哼。那当然。”   最近很流行简单款的细闪美甲,渐变裸色之后再涂一层细闪,这种细闪胶一定要足够细腻清透,营造出一种这是秋日阳光落在指尖,绝对不是我花大钱建构涂色的效果哟!   很少有这类细闪胶能达到宁知夏想要的自然效果,手上这瓶贵妇级的甲油胶就要见底,色号又常年断货。   宁知夏用得抠抠搜搜,被贺明珠发现了,威胁要把三花猫装麻袋,这才打消杀熟的奸商意图,给她顺利完工。   等人开开心心地挥舞着新美甲离开后,宁知夏蔫蔫地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   瓶桑,你的使命完成了!   前不久的大业务消耗量不小,宁知夏这个懒鬼总算肯收拾起橱柜,清点着余下的色号。   “哐当哐当……”   不同品牌的精致瓶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每到这时候,那些身子短短的小猫们就会撅个钩子,充满兴味地扒拉不停。   于是宁知夏停下动作,警惕地朝身旁看去,脚边空荡荡的一片,连根猫毛都没有,仿佛在嘲笑他自作多情。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宁知夏偏头看去,这群小猫们一反常态蹲在窗台。   胖橘从碗里叼着冻干蹦了上去,满身肉浪晃呀晃,脑袋探出窗外一松嘴,那枚冻干就直直地掉了下去。   “嘶……胖橘你这败家玩意儿!”   怎么还学挑食小孩往窗外倒饭呢!   宁知夏快步走过去,把小猫们一股脑儿地从窗外赶走,余光随意一扫,花圃里似乎蜷缩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哎呀!”   宁知夏眼睛倏地瞪大,喊上曲半青一起出去。   两人急吼吼地绕到那片花圃,分开遮挡的枝叶,里面窝着一只状态糟糕的白土松,周围还堆了不少猫猫丢下的冻干。   宁知夏用手肘朝身边捅了捅:“哇哦,我的宠物养了一只宠物。”   “你搁这儿叠buff呢?”曲半青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去屋里找了干净的箱子和毛巾出来。   小狗似乎流浪了许久,奶油色的毛毛一块黑一块黄,脏兮兮的有些打络,双眼防备地看了他们几眼后,又没有力气地耷拉着眼皮,任由摆布。   曲半青感叹:“好丧的小狗!”   宁知夏估摸着情况搞不定,干脆道:“还是直接送医院看看吧。”   “也行也行。”曲半青答应着,用毛巾折了折,垫进箱子里,与宁知夏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它抬进箱子里。   “呜……”白土松有气无力地哼哼了身边,旁边竖着尾巴观察许久的猫猫们也围过来。   一般来说,猫狗见面堪比世界大战,不过家里的麻将小队乖巧得不行,挨个与它碰了碰鼻子,就像在告诉小狗不用害怕。   “好宝宝!”宁知夏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嘿咻一声抱住箱子塞进车后座,朝着医院出发。   宠物医院离得不远,因为之前波波的工资越来越多,街区的救助项目资金充足,这次检查没有收费,也算是享受到了一点救助福利。   经过医生检查,宁知夏才知道这只雄性白土松还做过绝育手术。   “营养不良,后腿指甲脱落,不过还算幸运没有别的大病。”   医生像是见怪不怪了,叹了口气道,“这种情况要么是走丢,要么是被人遗弃。”   宁知夏看向医生办公室的角落,那只白土松似乎不喜欢这里,不叫不闹,也不太乐意护士们触碰,很没有安全感地蜷缩成一团。   看起来是流浪时吃了不少苦头,医生有些无奈道:“宁老板,你看是把它送进街区的救助站吗?”   “不了,我家猫捡的。”   宁知夏蹲下身,把它放抱回箱子里,嘴里嘀咕道,“不带回去它们会闹脾气的。”   从医院回来后,正好是饭点。   前几天要么火锅要么冒菜,吃得太过重口味,曲半青干脆买了几笼小笼包陪着蔬菜粥算是换个口味。   小笼包是从附近的一家老店买的,皮薄肉多,酱色的油汁微微浸进白皮,铺底的不是蒸笼布,而是褐色的松针,飘散的白雾里带着一丝清香,筷子一夹就起,丝毫不沾皮,再往料碟里滚一圈,滋味简直超绝!   宁知夏眼睛都看直了,但小狗还得安置,只能咽了咽口水,先把纸箱放在客厅角落,再和曲半青一起把屏风挪过去,做个简单隔断。   就在他忙活时,奥德罗也从屋外回来了,他见宁知夏一副要拆家的模样,不由愣了愣,强调道:“地基真的还在,不用搬。”   “什么啊……”   宁知夏放下屏风,拉着他去看角落里的纸箱,对着窝在里面的大白团扬了扬下巴,“喏,你的信徒们捡的。”   奥德罗挑了下眉。   宁知夏把前因后果给他说一遍:“半青刚刚在账号和街区大群都发了寻主信息,不过……”   他看了眼小狗,把声音压低了点,“我和医生都觉得有可能是被遗弃的,所以先暂时养着……”   “哦,被遗弃吗……”   奥德罗眼睫轻轻颤了下,低声念叨着,蹲下身去。   他屈指翻了翻小狗的耳朵,忽而掀起嘴角嘲笑般说道,“小脏狗,你的牙齿和爪子都白长了。”   小狗声音含糊地呜咽了声,把脑袋埋进了肚子里。 第52章 新来客   曲半青打断有些人企图传输黑化值的意图, 提高音量大声说道:“既然要养着,就取个名字吧!小狗小狗的叫着多没意思。”   “有道理。”宁知夏点头。   “我看看啊……今夜华灯初上,皎月清莹良辰……”   宁知夏认真地陷入沉思, 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仿佛灵光乍现, 捧起小狗的脸大声宣布——   “你就叫小笼包吧!”   “……”   曲半青同情地摸摸小狗脑袋,“真可怜, 你摊上了一个取名废主人。”   “呜……”   小笼包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枕在前爪发出一声呼噜噜的鼻哼。   对于这个新成员的到来, 没有人发出异议,等到了第二天, 趁着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宁知夏替小笼包洗了个澡,然后抱去院子里晒太阳。   前院的花植总会趁着早上没人的时候, 卷起水壶享受晨间淋浴, 加上奥德罗时不时地来修剪枝叶, 被养得格外茂盛娇艳。   小笼包似乎挺喜欢小院, 没事就用鼻子拱开半掩的房门,趴去窗台下的位置安静待着。   很快, 大家注意到了它的这点爱好,曲半青抽空缝了个黄橙橙的软垫给它垫着。   小狗的肚肚毛是要保持干净的,毕竟洗一次澡挺麻烦的。   那些打络的毛发清洗干净后变得柔软蓬松, 焦糖色耳朵看起来像三角形的小曲奇, 只是有点没精神地耷拉在头顶。   奥德罗打理完花草进门,瞧见它趴在门口, 脚步一顿,歪头一言不发地盯了许久, 忽然俯身,用手指拨弄两下小狗耳朵。   除了偶尔吓唬狐狸崽,奥德罗很少与这些毛茸茸的动物接触,就连那一串忠心耿耿的小猫信徒也爱答不理。   宁知夏见他对小笼包的态度有些不同,不免来了兴致,背着小手有些好奇地凑到他跟前:“原来小奥是喜欢狗狗的吗?”   “那倒不是。”奥德罗略微回忆了一下,说道,“你初春穿那件狗耳朵卫衣时,和它挺像的。”   宁知夏歪头:“???”   啥意思。   奥德罗淡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留下一脸懵圈的青年去了客厅看电视。   最近交货后宁知夏想放松一阵,接的预约不多,倒是贺明珠发来消息,匆匆忙忙地订了一副穿戴甲。   看见对方的要求,宁知夏会心一笑,很快赶制出来寄了过去。   没过几天,双燕图预备回归的消息铺天盖地传遍全网。   众人得知这幅画与青花瓷梅瓶曾经同展百年后不由感慨万千,等两幅展品将于余城博物馆再次同展的消息放出,人们更加激动难耐。   这是天大的喜事,不少人都专心看起了回归活动的直播,贺明珠戴着一款双燕美甲出席回归活动现场,瞬间引爆全场,不少记者都为这位年轻的主要负责人拍下无数组特写镜头。   她本就拥有一定话题度,全身穿搭都被扒出品牌款式,自然也包括那份穿戴甲。   现在因为一些被拒品牌暗地里带起的争议,不少嫉妒的同行也泼了些莫须有的脏水,气愤的粉丝想要反驳,又不想平白无故的给对方增添热度,心里不免有些憋屈。   这次活动的穿戴甲一出,贺明珠特意艾特了怪物美甲店表示感谢,余城博物馆也紧随其后,发布了双燕图与甲片细节展示图,恨不得立马加入商城开始出售。   网上瞬间又沸腾起来,无数粉丝与路人闻讯赶往曾经的抹黑贴,好好展示一波什么叫扬眉吐气。   “哈哈哈哈头一次看见官号那么急!”   “余城博物馆:天杀的,谁敢动我财神爷!”   “笑死,你们也不看看给余城博物馆后续的周边售卖带了多少热度!”   “果然是怪物美甲店!这是参与两次文物活动了吧?”   “我看谁还说小牌大耍,就这技术,人家只打高端局!”   “合作都是双向选择,人家拒绝合作摆脱你们找找自己的原因!”   私信和邮箱里又多了些合作邀约,宁知夏倒也没急着接,将曲半青最近来整理的抹黑账号发给贺明珠推荐的律所,再在平台发布公告,硬气的态度引得粉丝们纷纷叫好。   多省心呐,宁老板有事自己上!   有了这几次的宣传,宁知夏成功转型升级,除了季节限定的穿戴甲,平日里挑着客人订单与其他合作来接单,反正还有其他位面的收入,他完全不缺钱。   “啧啧……没想到不缺钱三个字说出来这么爽!”   宁知夏吃着KFC单点的吮指原味鸡,发出心满意足的感慨。   “公子足智多谋,要不是您和贺小姐帮忙,我和小燕们不知要分隔多久。”瓷仙晚上特地过来吹波彩虹屁,这次身边还飞了两只眨着豆豆眼的小燕子。   小猫们看得目不转睛,咧着尖牙,嘴里的电报声发个不停,撅起屁股有些蠢蠢欲动。   “不客气不客气……”   宁知夏吓得连忙起身,按住麻将小队,招呼着奥德罗赶紧开通道把它们送回去。   要是这些燕子雀雀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让博物馆可怎么活。   瓷仙只能听话地带着双燕离开,长长的水袖从好奇转动的脑袋拂过,小笼包脑袋甩成滚筒洗衣机,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来做客的非人朋友们都知道,店里又养了只小狗。   白天在院子里晒太阳,到了晚上就趴在几团软绵绵猫圈旁边,任由曲半青给它梳毛,日子过得比上班打卡还准时。   起初小笼包还会因为看见这些奇怪的客人瑟瑟发抖,等它在半人马们的怀里轮了一圈后,又恢复了往常无欲无求的丧丧气质。   就连小三花时不时凑过来,用爪子调皮地拍拍它的黑鼻头,也只是呼噜一声,把小三花轻轻拱开,随后不停地舔舐前腿的毛毛。   “唉,今天的晚饭也没吃几口呢……”宁知夏看着小笼包的饭碗,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这只白土松最近胆子倒是大了点,可惜食欲不好,一直吃的不多,他和曲半青换着花样给它配餐也不见什么成效。   半挂似的胖橘竖起尾巴从他脚边开来开去,宁知夏抬起脚,将它轻轻挪开,嘴里嘀咕着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那一定是你们的食物不合口味!”   呼啦啦进门的半人马们听见了人类的抱怨声完全不以为然。   哈帕斯当即拿了块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猩红肉块出来,热情地要往小狗嘴里塞。   浓郁的血腥气四处弥漫,小笼包喉咙里发出呜咽:“呜呜……”   宁知夏吓了一跳:“诶你干嘛!”   奥德罗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血兮兮的肉块瞬间变成冰坨子,差点砸到了哈帕斯的马蹄。   红发半人马咬牙切齿:“嘿,看着点!你差点冻到我的手了!”   奥德罗淡淡地说道:“是吗?那你真幸运。”   血色的冰坨子被丢给屋外的植物,宁知夏刚松了口气,心道还是小奥靠谱。   然而一抬眼,就见奥德罗用银叉插了块巧克力奶油蛋糕,目标明确地喂过去。   “诶诶诶!你又干嘛!”   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宁知夏一把握住奥德罗的手腕转了个弯,张大了嘴,“啊呜”一口塞进自己嘴里。   他皱着眉头,严肃地边嚼边警告这些家伙:“不可以乱喂!”   奥德罗眨了眨眼,忽然又插了块蛋糕喂到了宁知夏嘴边。   “啊呜。”嚼嚼嚼……   青年的腮帮子变得鼓鼓囊囊。   奥德罗撑着脸,耐心地等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放置到瓷盘的银叉发出一声脆响。   冰凉的指腹力度温柔地按在唇瓣压了压,轻轻向左滑动,抹掉了那些黑漆漆的奶油。   哈帕斯和米利的表情刷地一下黑了个彻底,蹬了蹄子,小声嚷嚷:“他凭什么——”   摩琳翻了翻眼睛,发出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哼笑。   她将手掌盖在皮皮眼前,慢悠悠道:“就凭他这些伎俩你们一百年也学不会……”   修长的手指调转了个方向,那些甜腻的奶油很快被舔舐了个干净。   冰凉的触感久久不散,宁知夏脸色涨红地抓了抓头发,赶紧抽了张纸巾胡乱擦擦。   忽然,肩膀被人又拍了拍,宁知夏茫然转头。   米利把肉块撕得更小,像模像样地用银叉弄到人类面前,期待道:“来,张嘴,啊——”   啊你个头!   宁知夏颇为恼火,屈指敲了敲金发半人马的漂亮脑袋,无情拒绝:“爪巴!”   “哈。”   墨晖对着受挫的兄弟发出一声真心实意的嗤笑。   米利气鼓鼓地白他一眼,抱着手臂,轰隆一下屈腿卧倒。   “哎呀……”哈帕斯大马不依人地往青年身边挤挤,幽怨道,“怎么他给的就吃……”   “可真是磕到了呢。”赫卡特面容扭曲地开始阴阳怪气。   “磕?磕什么磕!”   群聊再次触发关键词,曲半青闻言脸色大变。   他踹了一脚结实的马屁股,没好气地发出毒唯的怒斥,“是饭吗?你就端上来。”   摩琳仰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间屋子里的成分真是好复杂。   她这次过来倒不是做美甲,而是催着宁知夏画下一期的款式图稿。   “怎么这么快又画……又画……”宁知夏哼哧哼哧画图,嘴里嘀咕道,“我记得那家报.社叫魔法周刊才对?”   摩琳笑眯眯地回答:“亲爱的,它也可以随时改名叫时尚芭莎。”   “你们还挺与时俱进的哈。”宁知夏啧啧感叹,笔尖动得飞快地画完一款。   这时,一张新的羊皮纸又暗戳戳地移了过来。   摩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你还接点其他的活吗?”   宁知夏一愣:“咋?”   “那个……哈哈哈……我看了一点你楼上的漫画……”   摩琳面露羞涩,手指绕着皮皮的耳朵尖拨来拨去,“最近给报.社送图稿时顺便产出了一点殷小姐她们的同人文。”   “???”宁知夏猛地抬头。   摩琳搓手道:“所以想约点插图,正经的,接吗?”   宁知夏:“……”   姐姐你赛道涉及得挺多啊。   他左看右看,也压低声音:“殷拂柳她们知道吗?”   摩琳一脸正色道:“圈地自萌,怎么可以舞到正主面前!”   宁知夏忍不住拍了拍手:“你最近对我们位面涉猎的有点多啊。”   “哪里哪里。”摩琳谦虚道,“学无止境,应该的。”   现实做饭一塌糊涂,赛博做饭大展宏图,有人起了头,宁知夏半推半就与摩琳达成协议,决定下次给狐狸们送点零食当素材库酬劳。   等约稿金主带着美甲图稿离开后,宁知夏嘿嘿一笑,闷头捏着蘸水笔画图。   唔……青梅青梅……   好磕!   笔尖游龙走蛇,软绵绵的狐狸球抱着小蛇在树下纳凉的景象浮现在纸页。   就在宁大厨激情产出时,细密的光点从眼前洒落,一个小小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好……你好……”   嗯?   宁知夏倏地抬头,看见桌边一个有蝴蝶翅膀的花裙子女孩朝他飞来,她个子不过七八厘米,细细的光点随着努力扇动的翅膀不停落下。   宁知夏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痒,仰头打了个畅快淋漓的喷嚏:“啊嚏——”   “哇哇哇——”   突如其来的大风迎面吹来,刮得女孩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失去平衡,像片树叶似的打着旋儿从桌沿掉下。   宁知夏吓得一愣,坏了,我喷飞了一个啥?   他惴惴不安地准备俯身去看,却见女孩安然无恙地坐在奶油色的绒毛里,惊喜地捧着脸升了上来。   小笼包后腿支地,把脑袋搁在桌面,等女孩像玩滑滑梯一样,顺着它的嘴筒子落地桌面后,摇了摇尾巴,咧嘴叫唤了一声——   “旺!” 第53章 赖账小精灵   “唔, 真是一股大风,还夹着雨,好险好险……”   小花仙踮起脚尖, 感激地在小狗脸颊亲了一口。   作为制作大风夹雨的元凶,宁知夏心虚地露出一抹假笑, 抽了张纸巾撕下一小块,叠成规整的正方形递给小花仙擦脸。   “噢!谢谢你!”小花仙接过纸巾, 往脸上擦了两下,嘴里惊喜地念叨, “唔好软好舒服……”   她的衣服是花瓣制作的小裙子,用细小结实的藤蔓穿缝固定, 精巧得像高定娃衣,不过被“大风”摧残之后有些凌乱褶皱。   这可不是淑女小仙子该有的形象,她捏着裙摆看了看, 朝宁知夏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宁知夏眨巴了一下眼睛, 忽然恍然大悟, 将手挪到她身旁朝内合拢, 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小花仙很感激地小声道谢,举起小手哗啦啦释放咒语, 细碎的光点闪闪发光,绕过凌乱的头发与裙摆跃动不停。   宁知夏仰头看着天花板,没过多久, 就感觉到手心被人戳了戳。   “好了吗?”   “好啦!”   宁知夏“唔”了一声, 小心移开手,贴着桌面翻开掌心。   小花仙又扇动翅膀飞舞起来, 稳稳地落在青年软和温暖的手心。   除了多了一对蝴蝶般的半透明翅膀,对方就像个缩小版的人类少女, 优雅地捻起裙角屈膝行礼,长长的白金色麻花辫顺着颈侧垂落,发梢在掌心像羽毛飘过般挠了一下。   宁知夏想起了小时候上电脑课时,自己哼哧哼哧专心用放勾子抓猪,同班的女孩们就玩类似的网页游戏,操纵着这些小不点种花卖钱换漂亮衣服。   “你真可爱嘿嘿嘿……”他一个没忍住,用指尖戳了戳她的小脑袋。   小花仙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手里,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有点傻气地笑起来。   宁知夏不敢再戳了,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她精致的麻花辫,瞬间懂了自己变小时为什么大家都爱逗着自己玩了。   因为是真好玩啊!   “啰啰你笑什么呢,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人在说话?”   曲半青把打牌打红温的半人马们赶出门后,奇怪地环视四周,揉着耳朵嘀咕道,“难道没吃拼好饭也会产生幻觉?”   “不是幻觉!”   宁知夏打开手掌,用气音欢呼,“锵锵!迷你花仙子!”   “旺!”   趴着腿边的小笼包也跟着抬起脑袋,那对缓缓张开又合拢的翅膀映照入黑亮的眼瞳。   小花仙仰着小脸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桃乐丝,是来自密林之森的花精灵。”   曲半青受宠若惊秒变夹子音:“你好你好……”   个子小小的花精灵很有礼貌,抱住曲半青伸来的手指上下摇了摇。   曲半青心都化了,悄声道:“妈呀,哪儿来的?这小东西还真可爱。”   “是啊,都是精灵……”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客厅处传来。   曲半青顿时脸黑了一瞬,恨不得对方是条哑巴鱼。   工作台过于明亮的灯光逐渐镀上那头丝滑的银灰色长发,奥德罗坐过来,半眯着眼审视着坐在青年手心的小姑娘。   宁知夏献宝似的把手朝他眼前凑近了点:“看!”   奥德罗用手托着脸,慵懒道:“看见了,一只未成年的花精灵。”   宁知夏挑了挑眉:“可爱吧?”   奥德罗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还行。”   桃乐丝被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看得不敢抬头,大着胆子嗅了嗅,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转身抱住宁知夏的大拇指使劲摇晃,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好多血好臭好臭……他不好闻……”   奥德罗压低了眉眼,看她越是想躲,越要用指尖敲她脑壳,冷冷地改口道:“你也不好看。”   桃乐丝双手捧脸,眼圈红红的发出一声泣音。   宁知夏一脸疑惑,不懂他们怎么突然气场不合了,随手拍开那根凉悠悠的指尖,带着桃乐丝闪躲开来。   一旁的曲半青倒是清楚,花精灵亲近自然草木,喜欢一切纯净的事物,当然能一眼嗅到对方浸染在灵魂里的血腥。   桃乐丝抿紧了嘴唇,牢牢地抱住安全感来源的大拇指,警惕地看了奥德罗好几眼。   发现对方似乎很听香香人类的话,没有撕烂自己翅膀的打算后,这才挺直了腰杆飞落在桌面。   她再次行了个礼,客人们用来搭手腕的手枕被当做了沙发,坐下后仔仔细细地抚平了花瓣裙摆,小手放在膝盖,细声细气地说明了来意。   原来,在密林之森雨后初晴出现彩虹的日子里,这些爱漂亮的小仙子们会穿着花苞裙,拎着藤蔓编织的包包,聚在一起参加举办舞会,享用花蜜饮料,分享自己的新裙子。   桃乐丝穿着鸢尾花瓣做的小裙子前往舞会,却发现与自己不对付的小仙子穿了同款,还被说成小学人精。   “我才不会模仿她呢!”桃乐丝气鼓鼓地抱着手臂哼了一声,没一会儿又低落下来,翅膀也不扇动了,“可是我好难过哦……”   难过的花精灵挎着小包飞呀飞,不小心闯进了密林深处的陌生山洞,然后……   “哦,这个我熟。”   宁知夏摸着下巴点点头,“初极狭才通人,复……飞数十步,豁然开朗。”   曲半青啪啪鼓掌,立马举着手机拍视频,又是欣慰又是骄傲道:“我们家啰啰口条就是顺溜!”   宁知夏扬起下巴:“哼哼~”   桃乐丝不明觉厉,也跟着拍了拍小手。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家连接许多位面的美甲店,你误闯了而已。”   宁知夏陶冶了一下情操,又摆正了脸色,正经说道,“不过如果你想有些特别的装扮,不如试试装饰一下指甲?”   “我用花汁试过呢,可是有点怪怪的。”桃乐丝举起自己的手,芝麻粒还小的指尖又红又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嗦辣条嗦出来的。   她仰头期待道:“好心的香香人类,你能帮帮我吗?”   宁知夏放下放大镜,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有点为难:“你的手指可真小,不然我可以给你画……”   “有办法呀!”   桃乐丝飞起来开心地转个不停,最后停在小笼包的头顶,拍着胸脯欢快道,“我可以把你和你的工具变小呀!”   “啊?”   宁知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指着自己愣道,“我、我吗?”   桃乐丝:“嗯嗯!”   “为什么不能把你自己变大?”   “因为我还没学会。”   宁知夏喉头一哽,怎么是个半吊子小花仙?   桃乐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拢了拢小狗的脑袋毛遮掩住半个身子,声若蚊蝇道:“别担心,过了时效就能恢复唷!”   “不错不错,可真是个好主意。”   曲半青简直笑出了声,颇为期待地点了点头,随时准备抱住当初做的一箱子娃衣跃跃欲试。   宁知夏苦哈哈地扭头看向奥德罗:“小奥……”   奥德罗眨了眨眼,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随便帮他回忆:“说过的,我不擅长咒语。”   宁知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选择认命。   他收拾好工具盒,把半人马送的不需要插电的光疗机也放进去。   随着桃乐灵在空中舞动,无数细闪的仙尘随风落下,亮晶晶的光点逐渐消散在青年四周。   很快,桌面上多了个盘腿端坐的小人。   曲半青笑眯眯地挥手:“嗨~”   宁知夏:“……”真是好熟悉的视角。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奥德罗坐在桌边托着下巴,绕有兴味地伸出指尖,将缩小的工具盒推到青年身边。   “谢谢!”   宁知夏也学着桃乐丝先才的模样,抱着他的手指摇了摇,随后扭头对缩在台灯后面的小仙子招呼:“来来,我们快点开始吧!”   桃乐丝怯懦地看向青年身后的那一位,小步小步地移了过去。   两个只有手指高的家伙坐在香膏罐子上,中间倒放的抽纸盒很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材料,如果用曲半青的那些食玩家具好好布置一下,还颇有点茶话会的氛围。   桃乐丝看什么都稀奇,翻动着色卡什么都想往指尖招呼,于是宁知夏小手一挥,决定为了满足她的心愿干脆全给用上。   当然啦,颜色用得多就不能乱来,宁知夏选了透白底色,握住变得比牙签还袖珍的刷子微微倾斜。   因为白色甲油特别显刷痕,想要甲面平滑,就得将笔刷取到快与甲面平行的角度,再轻柔地耐心刷匀。   随后笔尖取石膏胶,像抹奶油似左右横扫刷涂,呈现油画的肌理感,只是白色的打底太过素净,这时候就需要蓝粉紫这些明亮的水彩做晕染,看起来就像各种口味的棉花糖凑在了一起。   “好像果汁倒在了指甲上哦……”   桃乐丝张开了小嘴悄声念叨,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好在声音很小,没有人听见。   只是水彩晕染还不够精致,因为等干透后的模样和粉笔糊糊黏在上面没什么两样。   于是老演员珠光水彩就要上场啦。   宁知夏用了薄荷色与淡金色的珠光水彩,沿着不停色块的交界处慢慢涂抹连接,很快即将变成粉笔糊糊的图案瞬间质感升级,如同映照在指尖的梦幻星云。   “哇!”   桃乐丝激动地跺了跺脚丫,桌面被脚尖轻点着发出“哒哒”声响,引得小猫们蹲坐到周围的座椅探头探脑。   然而这只是一根手指,其余的指甲不再选用肌理感与立体感都比较重的石膏胶了。   宁知夏指甲用平头刷,沿着指甲边缘从做到右横涂,粉红、月红、薄绿、蓝色……越来越多的色块在笔刷来回涂抹,铺出朦胧的层次感。   桃乐丝换着角度歪头歪脑,看晕了眼都不知道他要画什么时,宁知夏又换了极细的万能笔刷,从上到下横拉出一些蓝绿线条。   待到笔尖又换了颜色,立起来点缀了明亮度最高的色点后,出现在桃乐丝眼前的,是一副池塘碎花。   反正油画缩小之后的莲花也很抽象,宁知夏按照三点为一簇的方式点缀了不少。   看着出现的效果,还算满意地点点头,脑袋忽然就被压了个熊猫毛线帽。   宁知夏木着脸抬头:“……”   “聪明宝贝都戴这个。”曲半青心虚地哄了哄。   最后封层之前,星云图案的无名指还被镶嵌了颗蝴蝶形状的华子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桃乐丝举着手怎么看怎么喜欢。   天呐天呐!这才叫美甲嘛!之间用花汁瞎涂的简直不忍直视!   “谢谢你,香香人类!”   小花仙转着圈圈飞舞不停,胖橘再也忍不住了,朝着会发光会出声的小蝴蝶扑去,巨大的阴影逐渐笼罩到另一个小人的头顶。   宁知夏仰着脑袋,瞳孔微微一缩。   “不可以。”   一只长臂伸来,及时揪住胖橘的后颈皮。   四个爪爪在空中扑腾两下,绿莹莹的圆眼睛对上奥德罗淡漠的双眼,无辜地夹起嗓子:“喵……”   奥德罗将它丢到桌下,朝着险些被胖橘泰山压顶的青年摊开手心。   “呼……吓死我了……”宁知夏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掀起毛线帽抹了抹溢出的冷汗,又重新戴好扶着正了正。   他扯着奥德罗衣服的褶皱,像勇登高峰一样,哼哧哼哧爬到人家肩膀站好,背着小手气势十足地俯瞰江山(工作台)与臣民(猫猫狗狗)嘴里不停念叨着要扣橘爱卿的罐头。   橘爱卿翘了翘胡须,叛逆地舔舐前爪。   “对了,桃乐丝呢?”宁知夏享受够了188的视角,坐在奥德罗肩头,抱住一缕银灰色的长发轻轻扯了扯。   “这里呢……”   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小笼包的肚皮底下传来。   众人垂眼看去,就见她不好意思地飞出来,远离那些坏猫们,直接停到了小狗头顶,警惕地抱住了一只焦糖色耳朵。   小笼包摇了摇尾巴,也不敢仰头,乌溜溜的眼珠子不停朝上看。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笼包这么开心……”曲半青蹲下身,手指挠了挠它下巴,轻笑道,“要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就好了。”   宁知夏愣了一下,目光定格在小狗的前腿内侧,那里的毛毛不知何时,被它啃得湿漉漉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他忧心忡忡地看了一阵,扭过头,像撩窗帘似的分开那些顺滑如绸缎的发丝,凑在奥德罗耳边问:“小奥你有办法知道小笼包为什么不开心吗?”   随着叽叽咕咕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   奥德罗微微偏头,想用手指将那颗小脑袋稍稍戳开一点,但又发现很容易把人给戳摔下去,垂眼抿了抿唇,尽量忽略耳朵传来的痒意。   如果他的耳鳍还在,一定会敏感得像小扇子似的扇动不停。   “没有办法。”   奥德罗又声音很轻的小声补充,“这个真没有……”   宁知夏有点失望地叹气:“好吧。”   奥德罗:“但是也不难。”   宁知夏精神一震:“真哒?”   奥德罗放轻了声音,和快贴到自己脸颊的青年说着话,两人的视线逐渐落向不远处的桃乐丝身上。   此时通道快要关闭了,桃乐丝扇动翅膀准备就要打道回府,却被曲半青叫住。   他朝二维码的方向指了一下:“小姐,你好像还没给钱。”   “钱……?”   桃乐丝小小双眼出现一片茫然。   “精灵是不用钱的吗?”曲半青奇怪到打量着她,“你不会要当赖账小精灵吧?”   “赖账?啊不不不!”   桃乐丝涨红了脸,从小包里掏了掏,捧了一朵米粒大小的花朵准备交换。   然而她一抬头,发现店里的作为摆设干花鲜花都很漂亮,她低头看看手里蔫哒哒的小花,窘迫得快要把头埋进小狗的毛毛里。   “没关系,你不用付钱。”   刚说完悄悄话,宁知夏端正地坐到奥德罗肩膀,晃了晃小腿说道,“你只需要帮我们一个小忙就行。”   桃乐丝眨巴眨巴眼,小声问道:“什么忙呀?”   “听说花精灵能通晓动物心声与过去……”   宁知夏指了指她身下毛发蓬松的白土松小狗,“我们想知道——狗狗的小脑袋都在想什么!” 第54章 福福   “它自从被我们捡来, 一直不太精神……”宁知夏示意她看向小笼包的前腿内侧,凌乱的毛毛湿得打络,里面的皮肤舔舐得有些红肿。   他声音闷闷道, “大家都很担心它。”   半透明的蝴蝶翅膀扑簌簌扇动,桃乐丝飞快地凑到小笼包的前腿绕个不停, 小脸难过地蹙起眉,哎呀哎呀地小声抽气。   小笼包呜咽着退后几步, 用热烘烘的鼻子拱了拱漂亮的花精灵,干脆像条白绒绒的毛毛虫卧趴在地毯, 借着丰厚的毛量将两只前爪努力藏住。   “好吧,我应该回报好心的香香人类。”   虽然使用这种魔法会有点累, 桃乐丝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她原地转了个圈,靠着小狗的嘴筒子斜坐在地毯,小小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 随着背后翅膀缓慢地扇动, 无数光点如星辰般跃起, 缓缓凝结成一团朦胧的星云。   所有人抬头看去, 星云里的景象逐渐清晰,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我叫福福, 是主人给我起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时有点狼狈,同窝的兄弟姐妹个头好大,踩着我的脑袋去嗅那根陌生气味的手指。   我挨了好几脚, 急得只知道呜呜嘤嘤, 结果一只暖烘烘的手把我举了起来。   有个响亮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老板我要这只!”   妈呀,好高!   我的四只爪爪害怕得缩起来, 哥哥姐姐们大声取笑我像个白土豆。   呜呜,我不想当白土豆, 还好在我呜咽着小声反驳时,那个男孩笑呵呵地说——   “你就叫福福吧,要做一只有福气的小狗!”   福福比白土豆好听,我激动地摇了摇粗粗短短的尾巴。   瞧,我有名字啦,也有主人啦!简直是狗生赢家!   主人用背篓装着我走了好远的路,那是一座很大很漂亮的山林,里面有个小木屋,心里有道声音说那里就是福福和主人的家!   木屋太小了,不好玩。但是主人说等我长大一点,就可以陪他去外面玩。   我认真吃饭,呼呼睡觉,主人穿好他的小褂子,拎着背包和黑匣子出门工作,他好忙,一直到了太阳不见的时候才会回来,叫醒睡在门口的我起来吃饭。   饭好吃,饭真香,我吃到肚皮鼓鼓的才会停下,哼哼唧唧地趴到主人胸口,他一边拍嗝,一边捏着带有我牙印的笔写写画画。   就在有一天,我咬坏了桌腿的时候,主人叉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给我套了个圆圈圈,带我去了外面。   汪汪汪!   第一次出门有点兴奋,我一个劲儿往前冲,主人吓得磕磕绊绊地骂我是坏狗。   什么狗?福福听不见!   没过多久,我就不需要圆圈圈了,乖乖地陪在主人身边踏遍山间的每一寸土地。   我累了他背我,他累了我背不动他,但是会趴在原地乖乖等他。   结束工作后,主人会带我去附近的山谷,那里有好多好多的蝴蝶。   主人说要保护好这些小漂亮,不能让那些坏网兜捕捉到手。   那些蝴蝶在阳光里飞起来又落下,停在花朵,停在主人的肩膀,停在福福的黑鼻头。   主人说只要不弄伤它们,小狗也可以扑蝴蝶,我的尾巴摇个不停,乐颠颠地在林里奔来跑去,有时脚滑吃了一嘴泥,主人就会举起黑匣子对准我。   我越长越大,变成了一只大狗,叫起来特别凶,赶跑了好多坏网兜。   主人呼哧呼哧追上来,笑个不停,夸奖我很厉害,比有编制的小狗还厉害。   我用脑袋顶起他的手心蹭蹭,福福不知道什么是编制,福福只需要主人摸摸头就好啦!   就在有一天,我和主人照常巡逻领地的时候,有刺鼻的浓烟窜起,我不舒服地打了个喷嚏大叫起来。   风声呼啸,灼热的气浪像怪兽一样咆哮嘶吼,空中飘荡着旋转的火花,主人催着我像发疯一样跑。   平日里安静的小路多了许多突突车,一波又一波的人冲了进去。   主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炼狱般的山林哭得很难过,炙热的火舌快要吞没他们常去的山谷,他说他可能再也看不见那些漂亮蝴蝶了。   我舔舐着他的手背,不停地叫嚷。   没关系,有福福陪着主人,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看小蝴蝶。   主人没有说话,他捡起了根树枝,向平常做游戏那样丢了出去——   “汪汪!”   我看见了越过头顶的树枝,四条腿不受控制地追了几步,追得离身后的那道身影越来越远,跃起来一口咬住。   有个戴着奇怪头盔的人突然将我抱起来,我吓了一跳,杀猪般地挣扎叫唤,朝着远处的主人求救。   “福福不哭哈,爸爸爱你!”   他没来救我,呲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转身随着好多人冲进了滚烫的光影里。   树枝从嘴里掉落在滚烫的地面。   不是要做游戏吗?   别走,回来!回来!   我不明白,只能焦灼不安地低吼,他听不见,就在我想追上去时,被人猛地塞进了背篓里。   那辆车只有两个轮子,穿过枯树、穿过黑烟、穿过逆向而来的车队,又黑又黄的泥沙扬起来,吹得耳朵翻了过去。   我被颠得想吐,但是主人知道了一定会说福福是没礼貌的小狗。   我有礼貌,我忍住了,而且努力地咽了回去。   轰隆隆的大蜻蜓飞过山顶,车轮子扬起碎石泥沙,很多人来来往往大声呼喝,嘈杂吵闹得不停。   我被丢到了乱糟糟的小棚子里,立着耳朵坐得很端正,保证主人回来可以第一眼就看见福福!   “这狗是谁的?一直不吃不喝坐在这儿多危险呐!”   “护林员的…你别说了…”   “啊……”   过了好久,久到我快要晕倒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肆虐的火龙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尾巴。   “福福?福福你来。”   带我下山的男人把我领去了一间临时搭建的小屋子,旁边停的大车转悠着晃眼睛的灯光。   我看见了主人,他和好多人都躺在一起,安静得动也不动。   湿漉漉的水珠吧嗒吧嗒落下,砸在焦黑的手背。我用爪子碰了碰,又用鼻子拱了拱,主人睡得好熟,怎么还不起来摸一摸福福的脑袋?   滚烫的夜风吹过我耳尖的毛毛,吹过面前的白布,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雀跃,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他们夸主人是英雄,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福福只是主人的小狗,福福不想当英雄的小狗!   画面里的小狗跑出了男人居住的高楼,一路走走停停,去了曾经的山林,那里已经是一片焦土,仍有嫩绿的新芽从枯树周围冒出。   它低头用鼻子碰了碰嫩芽,转身离去,漫无目的走下山,身边的景象从村落到城市,渐渐出现了一栋种满花植的小房子。   香气浓郁的花朵被几只小蝴蝶包围,小狗停下脚步看了许久,垂着尾巴走进去,选了窗台下的位置团好。   好累,不走了,就在这里睡一觉,希望今天也能梦见主人带福福去看小蝴蝶。   金色的星云化为光点消散,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我……我……”   桃乐丝红着眼眶抽抽噎噎,倏地飞起来,在福福的眼前舞动不停,似乎想让它看个过瘾。   曲半青用小翅膀盖住眼睛,盲人摸象般挪去厨房翻找冰袋。   泪珠大颗大颗从宁知夏眼里涌出,他用力吸了吸酸溜溜的鼻子,随手抓住一缕银灰色的发丝胡乱擦拭了两下。   随后衣领一紧,被奥德罗拎到手里,有些无奈地用指腹抹掉他脸上残余的泪痕。   “原来你叫福福,这个名字真好听……”   宁知夏被送到了小狗身边,他垫起脚,小小的身体全趴在它的嘴筒子上,划动四肢努力摸摸,“你的主人很了不起,他很爱福福,我们也很爱福福,他说得没错,你是最有福气的小狗。”   他话刚说完,身体不收平衡地滑向一边,“啪叽”摔到地毯。   地毯很软,一点也不疼,宁知夏爬起来拍了拍衣服。   福福掀开眼皮,专注地盯着小人许久,忽然凑近了些,黑黑的圆鼻头顶住他的肚皮,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噜。   通道关闭前,宁知夏让福福跟着桃乐丝进入密林之森的位面。   也许在那里会让福福的心情变好一些。   作为管理局局长的奥德罗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桃乐丝记得明天通道开启时把它送回来。   “嗯嗯,我知道了!”   桃乐丝飞起来坐了小狗的头顶,手里捧起亮晶晶的光点,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浓厚的雾气里出现一条如丝缕般的小路。   福福摇了摇尾巴,冲屋里的众人与小猫叫了一声,与桃乐丝沿着小路渐渐消失与浓雾之中……   “好了,不哭了,眼圈肿得都要睁不开了。”恢复正常的青年仰躺在沙发,乖乖地让曲半青给他更换冰袋。   连敷了好几次,宁知夏早早地上楼洗漱,打开了空调爬上床。   空调的冷风吹得骨头发酸,不吹又觉得热,所以当奥德罗抱着枕头敲响门框时,宁知夏没纠结几秒,就自觉地为人形空调腾开了位置。   路过的曲半青冷笑连连,翻了个白眼就走开,抓紧时间得意吧,等冬天来了不把你踹出来才怪。   银灰色的长发在软枕散开,奥德罗侧过身,一言不发地戳了戳青年的脸蛋,又很轻地捏了捏耳朵。   房间里的温度顿时变得凉爽适宜,下巴磨蹭在软被边缘,宁知夏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困意。   微凉的指尖捏住下巴缓慢摩挲,忽而抬起来,扭向一边。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浅色的眼瞳,宁知夏迷茫地眨了下眼,听见奥德罗轻声问:“想什么?”   “福福和他的主人。”宁知夏也朝他侧过身,小声回道。   “难过?”   “嗯,有点……”过了一会儿,宁知夏小声说,“好吧,其实是超级难过。”   奥德罗不太理解,他并没有人类那么强烈的共情能力,但是身旁的青年耷拉着眼皮,很不愉快的样子看得他微微蹙眉。   他伸手贴在宁知夏身后,像哄小孩似的抚摸着他躬起的脊背:“不难过。”   宁知夏将被子向上拉了拉,闷声闷气地说:“奥德罗,我有时候真不敢相信,有人会义无反顾地就去拯救热爱的世界……”   奥德罗问道:“你会吗?”   “我可能做不到,只会扛着福福快点跑……”宁知夏沮丧地埋低了头,“我怕疼,如果要死,我希望能死得好看一点。”   在背脊抚摸的大手一顿,往上轻轻地揉了揉后脑乱蓬蓬的黑发。   奥德罗:“很多人也做不到。”   温柔的话语总是令人心生平静,宁知夏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呢?”   “你指什么?”   “唔……去拯救世界当个英雄之类的。”   奥德罗没有说话,将那颗不停乱拱的脑袋往颈窝靠,浅色的瞳孔凝望着窗外月亮,直到均匀的呼吸喷洒在颈侧,他才声音沉沉地说出自己的回答。   人鱼是灾祸的源头,配不上如此高尚的称谓。   *   自从桃乐丝出现后,福福心情好转了许多。   每天晚上准点蹲在门口,等花精灵的仙尘出现后,冲宁知夏叫了一声,摇着尾巴去了密林玩。   等到了位面快关闭时,又叼着一篮子鲜花呼哧呼哧地回来。   “好玩吗?”   “旺!”   宁知夏嘿嘿笑了一声,把花束擦进玻璃瓶摆好。   不知道和那些花精灵们玩了些什么,疯得四只爪爪都是泥,还好福福是懂事的小狗,知道蹲坐在门口不乱动,乖乖地等着宁知夏来帮忙擦爪子。   “哎呀,臭脚丫。”宁知夏擦完闻了闻,把它赶去曲半青的方向,嘀咕道,“去给你二干爹闻闻。”   福福又叫了一声,摇着尾巴跑去厨房,爪子踩在地板发出一串啪嗒啪嗒的声音。   因为福福主人的地位不可动摇,宁知夏与曲半青退居二线,拿到了干爹的名号。   至于奥德罗……   奥德罗淡漠地表示人鱼不需要认一条狗当幼崽。   不过说归说,偶尔还是会慢条斯理地剥几条零食小鱼塞进狗嘴里面,气得胖橘幽怨不已,仿佛像引狼入室的深宫怨妇。   而另一边,桃乐丝骑着小狗神气地出现在密林舞会,炫耀地展示了一圈精美的指甲,收获了无数花精灵羡慕的惊叹。   她被大家簇拥在一起,抱着手臂骄傲得直哼哼,掀起眼皮瞅了眼当时说自己是学人精的花精灵,冷哼一声,下巴扬得更高。   哎呀,爽歪歪。   桃乐丝过足瘾,带着交好的姐妹们穿过山洞,来到了美甲店。   “哟,带朋友来了?”   被一圈花精灵围在身边亲昵地嗅嗅,宁知夏习以为常,热情地打招呼,用指尖和她们挨个碰碰。   “对呢!她们也想做美甲!”桃乐丝快乐地飞舞不停,她显然是和女伴们商量过的,决定用附着在翅膀的仙尘付款。   花精灵没有货币,亮晶晶的仙尘对于她们来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而且仙尘需要定期清理,脱离身体后没有力量,只要宁知夏喜欢,将是她们唯一拿得出手的交换品。   宁知夏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这笔交易,拿了空罐子拧开放到桌上。   曲半青提醒:“小心啊,弄到地板很不好扫。”   “嗯嗯!”   花精灵们欢喜地笑起来,排着队飞到罐子边,背过身扇动翅膀,细细的仙尘如流金般落下,不少小猫都蹲到桌边,伏低脑袋看得专注无比。   只是再怎么小心,还是地板还是沾染了不少亮晶晶的光点。   曲半青拿起扫帚哼哧哼哧清理干净,又撒一点,扫帚又动一动。   那夜路过身边时的嘀咕犹在耳边,就在曲半青准备完工时,奥德罗不经意地扫了眼地板,手指一推,快要装满的罐子直接推到了胖橘面前。   胖橘眯起眼,耸了耸鼻子:“啊嚏!!!”   曲半青拎起扫帚两眼一抹黑,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 第55章 仙尘   “他是不是海里游久了脑子有泡……”一地的亮晶晶闪烁不停, 曲半青气得跳脚,攥紧了扫帚就想帮那条坏鱼手动排水。   冷静,不能动手, 因为被反揍很丢面儿!   曲半青很怂地背过身扫地,幽怨的背影像极了被资本压迫的无产阶级人士。   “不要欺负半青。”   宁知夏见势过来, 不赞同地砸了奥德罗一拳。   奥德罗不吭声,握住他的腕骨, 抬起来凑在嘴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宁知夏脖子一缩, 瞧见奥德罗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有些不太服气的模样, 旁边的扫地声扫得呼呼飞起。   “哎呀,又不是小朋友,怎么还闹别扭呢……”   宁知夏颇为苦恼, 叉腰看着他们两个, 忽然灵光乍现, 握拳砸在手心激动提议, “这样吧,我来做小鱼饼干请你们吃, 吃完大家还是好朋友!”   话音一落,不知是打通了哪路关窍,奥德罗与曲半青就像被激活了似的, 迅速面无表情地握了握手, 连洒落的仙尘都悉数飘起来回到罐子里。   “不用了。”   他们飞快丢下了句话,一人去屏风后的客厅看动画片, 一人去阳台晾衣服,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   花精灵们面面相觑, 互相摊开了手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小饼干是什么?难道是香香人类的终极秘密武器?   各种各样的猜测里,宁知夏愣愣地僵立在原地,脸色渐红,恼羞成怒地用力吸了吸鼻子。   *   花精灵翅膀的仙尘很漂亮,而且每一位精灵的仙尘颜色都不相同,宁知夏本想收集到透明小瓶子里当摆件,隔天闲着没事,突发奇想抹到了甲片,发现效果还挺不错。   普通的极光粉包含里云母、氧化铁、金属箔等材料混合制作,在不同底色能展现不同效果,也就意味着在保持珍珠的光泽感中又增添了宝石折射的偏光质感。   一些足够细腻的极光粉可以与透明色胶调和,制作成细闪胶,避免了蹭粉不均带来的斑驳粗糙风险。   宁知夏用得最多的几瓶细闪胶断货已久,网上已经把仅有的库存炒出来天价,这下手里的仙尘无异于雪中送炭。   新的季节意味着新的捞钱产品陆陆续续出现在众人视野,平台很快推出了秋季限定活动,就在粉丝们讨论怪物美甲店又会出什么款式时,勤劳的宁老师已经吭哧吭哧开始动工啦!   一场秋雨后,隔壁店的桂花树开得茂盛,醉人的桂花香铺天盖地弥漫整条长街,轻飘飘地透过了半掩的玻璃窗。   宁知夏坐在窗边,对着甲托苦恼地挤眉弄眼。   这次的甲型是圆方型,圆弧的棱角可以弥补手指根部较粗的不足,达到整根手指匀称的既视感。   甲片长度没有很长,总体来说是比较方便办公和打游戏的款式。   宁知夏拿了笔刷用奶黄色的色胶给甲面打底,既然甲型比较圆润柔和,那就不能再选用张扬的风格了,不过该用的亮点还是得有。   银白的仙尘粉与透明色胶调和后变得波光粼粼,不必贪多,只需要用一点如流痕般铺在指尖的位置即可。   之后绘制的图案便是金秋最茂盛的桂花,只是底色不再是清透的裸色,具有透明感的水彩不再适合上色,宁知夏换成了鸡蛋黄与蟹壳红的晕染色。   就着先才用仙尘涂抹的位置,笔尖勾勒出四个“U”连接为一朵,又以不同角度凑成为一组呈伞状放射的花穗,鸡蛋黄为底色,蟹壳红点缀花蕊,虽如针尖大小,每朵厚实圆润的花瓣都展现得灵动可爱,恍如秋月笼罩。   一阵带着香甜花果香气的秋风吹过,宁知夏停笔,侧目看向窗外,那些米粒般的小花打着旋儿飘向拂动的银灰色发丝。   院子里陆陆续续种了些能结果的花植,这时有不少争气的盆栽已经硕果累累。   奥德罗的背影修长,袖口挽到手肘前,露出一截线条结实的小臂,慢条斯理地修剪枝条。   随着剪刀“咔嚓”一声,仿佛他指尖托起的不是浆果串,而是一朵优雅绽放的玫瑰。   成熟的浆果还挂着露珠,奥德罗摘下一粒慢慢地含进嘴里,锋利的尖牙刺破表皮——   “!”   宁知夏愣了一瞬,视野里的身影竟然轻轻地颤了颤。   奥德罗举起那串浆果面露不悦,身后的福福摇着尾巴过来,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嘴果子,歪着小脑袋,困惑地眨了眨眼,看着对方拎起剪刀大刀阔斧地摧残那株盆栽。   宁知夏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见到,倏地低下头。   过了半晌,肩头抖动,青年嘿嘿嘿地露出个笑,又拿出了一枚杏仁型长甲片,用银光猫眼胶刷刷涂抹。   猫眼胶吸光的效果很多,宁知夏没有用最常见的宽光,左右晃动磁条吸出侧光,又打圈似的使磁粒集中成一轮圆光落下甲面正中。   封层后蹭冷蓝偏光的仙尘,虽没用色胶调和,但这些仙尘没有丝毫颗粒感,如雾般丝滑,指腹一抹便与甲片贴合,宛如月下冷泉般清透自然。   之后再上磨砂封层,笔尖蘸蓝绿、紫黛交替绘制落花,不需要精心勾勒,越是随性越好。   等到最后再抹一层仙尘粉,整个甲面便成了流泉得月光,与花、与月、与水、与雾,融合成一副空灵幽静之色。   两个款式一冷一暖,放到店铺预售链接后很快引起掀起热潮。   极光粉这些工具粉越来越贵,各个品牌商家取的名头也混杂起来,粉质粗了显廉价,太轻薄又闪粒分散斑驳。   而宁知夏的实拍图里,光泽如月透薄纱般灵动自然,整个款式的质感一下子被拉高,这下粉丝们夸赞的同时,许多同行惊叹他真是大手笔,居然高价买下了濒临断货的进口细闪胶。   宁知夏可不敢说自己的材料来自于那些花精灵,不停地给同行们回复对对对,认下了自己人傻钱多的名声。   他布置完预售页面后,又去美甲话题区逛了一圈,话题区最近举办了新一轮的款式展示大赛,平台官方也发来链接,欢迎优质博主投稿。   宁知夏倒是挺感兴趣,不过他没有马上思考款式,因为他今天还有别的日程。   吃过午饭后,他朝还在舔饭盆的福福叫了一声。   “旺?”   毛茸茸的脑袋升起两个焦糖色的尖耳朵,软乎乎的,还轻轻地抖了抖。   “过来过来,我们要出去一趟。”   宁知夏捏了把又软又弹的小耳朵,给它套了牵引绳带上车。   奥德罗似乎知道他们要哪儿,倚靠在门前想了一阵,还是摇头拒绝:“我不去了。”   “为啥?”宁知夏问道。   奥德罗坦然道:“我不喜欢那类地方。”   “哦……”   对方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他也不会刨根问底,宁知夏倒也不强求,只是莫名觉得奥德罗的模样看起来比往常还要淡漠几分。   他踮起脚,第一次学着对方最喜欢的互动方式,笨拙地偏头与他蹭了蹭脸。   奥德罗蓦然露出个笑,表情变得柔软起来:“记得给我带蛋挞。”   “没问题!”   宁知夏点点头,答应得飞快,转身上车和曲半青一起开车出了城。   即使已经入秋,郊区一座公墓的树林仿佛与长眠的英灵有关,依旧朝气蓬勃。   庄严的大理石门口,有个高大的男人看了眼手机,又看向宽阔的行人道,总算看见那道白乎乎的身影出现在视野。   “你就是宁先生吧?你好,我是卢晓。”男人自我介绍,与两个青年握了握手。   宁知夏点头:“你好你好。”   蹲坐在旁的小狗似乎还记得他把自己带下山,也记得他收养了自己,摇摇尾巴仰着脑袋叫了一声。   “福福啊……”卢晓似乎看见它就看见了从前的好友,抹了把脸,整理好情绪带路,“走吧,我和这边的管理员说过了。”   自从得知了福福的来历,两人很快得知了那位护林员的身份,辗转打听联系到了卢晓。   “这家伙在我家时一直不太开心,溜达时突然挣脱绳子跑没了影儿,不愧是方明辉养的狗,四驱跑起来我蹬自行车都追不上……”卢晓大抵是没想到还能看见福福,心里很开心,一路上话也多起来。   谈话间,宁知夏知道了那位方先生和他是高中好友,家里人都走得早,无牵无挂地去了深山当护林员,重点保护山谷里的一群濒危蝴蝶。   “他挺了不起的,我们打心眼儿里佩服他……”一行人挺在了一处墓碑前,看着黑白照片,卢晓抽了只烟,又点了三柱香插到香炉前,喃喃道,“小方,你儿子来看你了啊,晚上可别托梦骂我没看好福福,它精得很,饿不着。”   宁知夏笑了一声,与曲半青也上了香,把从院子里带来的蝴蝶兰花束放了过去。   随后他们都默契地退到了一边。   白毛蓬松的小狗蹲坐在墓碑前,对着印在照片的青年哼哼唧唧,仿佛要把最近的经历一股脑儿的说给主人听。   卢晓抽几口烟,抹了把眼睛,又叼着烟继续抽。   似有清风拂过两道树梢,沙沙作响仿佛故人魂归。   宁知夏有点难过,背过身使劲擦了擦眼睛,肩膀被人轻轻地撞了一下。   “别哭了,傻啰啰。”曲半青安慰道,“主神喜欢这样的灵魂,他说不定已经带着小光球在某个位面做任务呢。”   宁知夏不哭了,声音有点哽咽:“真的吗?”   “额……有可能。”曲半青尴尬地抠了抠脸。   宁知夏嘴巴一撇,水汪汪的眼睛又要抖成荷包蛋。   “旺旺旺!”   这时,手背传来湿润的触感,福福用黑鼻头碰了碰他。   宁知夏用力吸了下鼻子,问道:“说好了吗?”   福福没有吭声,只是摇着尾巴回头看,喉咙里轻轻地“呜”了一声。   “那走吧。”   宁知夏重新牵起绳子,卢晓熄灭了烟头,深深凝望着墓碑,手插兜里跟在了两个青年身后。   福福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就像从前在山林里那样,走啊走,它小小的脑袋坚信自己有一天能与睡着的主人再次重逢。   烈士陵园门口,他们告别了卢晓,带着福福回家吃饭。   低温慢煮的肉块鲜嫩多汁,猫猫狗狗们吃得肚儿溜圆,全都瘫在客厅的地毯呼噜不停。   “这是新的款式,波波你只需要打底就好,其余的我们来做。”   宁知夏给优秀员工波波库拉安排着下阶段的工作,波波库拉挥舞出一根触手抵在光滑的大脑门前,开心道:“波波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很好。”宁知夏背着小手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过完了大领导的瘾,捧着两盒蛋挞,哗啦啦往它的樱桃巨嘴里倒。   曲半青挤挤眼睛:“甜吧?”   “甜!”   波波库拉嚼完了这些小糖豆,又张大了嘴巴,一根触手往里面点了点示意还想要。   “行嘞。”曲半青又拆了四盒继续倒。   他们两人借口说工作室团建,把那家店剩下的蛋挞全部打包回来,堆满了整个后备箱,虽说不能填饱海怪的肚子,过个嘴瘾还是可以的。   宁知夏拍了拍它果冻似的大脑袋,余光瞥见客厅里也正热闹。   花精灵们不停飞舞,小篮子里的鲜花往猫狗的毛毛里插了不少。   胖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带着麻将小队颠颠跑开,只剩福福吐着舌头傻乐。   失去装扮对象的花精灵们原地转悠了一圈,又瞄准了靠在沙发看电视的奥德罗。   几次相处下来,桃乐丝对他的惧意稍褪,小手一挥,挎着花篮的花精灵簌簌飞了过去。   顺滑柔软的长发浮现月色般的光泽,三位小精灵嘿咻一声,各自托举起一缕发丝上下左右地有序舞动,又有其他精灵飞来,不停地在篮子里挑挑拣拣,选出绚烂幽香的花朵使劲往发丝缝隙里插。   半晌后,一集动画片放完。   奥德罗终于回过神,察觉到了头发的变动。   修长的手指拎起垂在胸前插满鲜花的麻花辫,他眉头紧蹙,似乎陷入了沉思。   “噗。”   一声笑音传来,奥德罗倏地抬头。   淡漠冰冷的人鱼此时被这群花精灵们打扮得像个精灵王子,郁闷的神情就要呼之欲出。   宁知夏可不敢再笑了,赶紧抿着笑意夸夸:“小奥超级好看!”   奥德罗从发间取下一朵紫罗兰,插到青年的黑发里,似笑非笑地说:“你也好看。”   “哦……哦我、我知道……”   宁知夏瞎几把乱答,在对方低低的笑声里仓皇地挪开眼,心口跳得飞快。 第56章 宠物美甲   几场秋雨落下, 天气转凉,余城向来湿冷,曲半青都把拖鞋全部换成了毛绒的, 踩起来很舒服,偶尔还有小猫用脸蹭来蹭去呼噜不停。   宁知夏也换了套厚被子, 委婉地表达了夜里不太需要人形空调的必要。   奥德罗倒也没说什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抱着枕头噔噔噔下楼。   没过几天,他从管理局回来时, 手指上多了枚玉石戒指,周身冰凉的气息尽数压制, 竟和常人无异,甚至多了股柔和的暖意,引得猫猫狗狗们没皮没脸地贴了过去。   “你哪儿搞的玉戒?”曲半青一眼就看出那东西不是俗物。   “找祂要的。”   奥德罗举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冲他比划。   曲半青惊叫:“什么!”   奥德罗不再理会, 夹着枕头重新往楼上走。   好一个鱼生易如反掌!   曲半青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整个人气得阴暗扭曲, 他妈的,主神这个偏心眼儿的家伙!   宁知夏倒是不知道奥德罗搞了什么名堂, 捏着他又软又滑的长发,睡眠质量好得不得了。   于是隔天李小姐上门来订穿戴甲时,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 愣道:“宁老板, 你皮肤是怎么保养的给我也说说呗?”   能有什么保养法子,总不能把人鱼安眠枕推销出去吧。   宁知夏只能不要脸地嘿嘿笑:“天生丽质。”   李小姐撇撇嘴:“哼。”   她最近行程不少, 等会儿还要坐飞机去国外看秀,想先量好甲片尺寸把款式定了做成穿戴甲。   “那也行, 你想做什么样的?”宁知夏咬着笔盖,捧着小本本专心记录尺寸。   除了记录指甲宽度还要测量拱形高低,她甲面的弧度要比平常人更高一些,到时候甲片不贴合,留了中空的部位一旦进水就很容易感染绿脓杆菌。   “最近不是又流行油画风嘛……我想把养的宠物画上去,一只手就挑一个指头就行!”李小姐腾出只手给他发照片,那是只漂亮的银虎斑缅因,威风凛凛像个骄傲的小国王。   果然是富家猫,不用想都知道画出来能把屁股坐平,还是定制穿戴甲节约时间。   宁知夏瞄了图片一眼,开店这么久他还没画过这样的款式,心里也来了兴趣,点头答应道:“照片发我吧,我晚上试试。”   “行呢。”李小姐开心地应了一声,拎着新包同他挥挥。   送走VIP大客户,宁知夏干劲儿满满,提起笔就要开工。   窗外日头西斜,照射在桌角的光线逐渐偏移流转,宁知夏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最后像团流体似的软绵绵趴桌上不吭声。   啊……好难……怎么会这么难……   工具笔“吧嗒”一声落在桌面,彩色墨点溅花了快要成型的甲面图案。   乱得像鸡窝的发丝被风吹得一翘一翘,宁知夏托着脸,相当艰难地叹了一口气。   油画讲究色彩冷暖,明暗强度,薄厚层次,笔触构图稍有差距,创造的光感效果也就不同。   宁知夏没有正经接触过油画,仗着有点画技,原以为用水彩丙烯也能搞定,可惜呈现的效果不好,就像他能画出一只小猫,但缺少神韵,至少现在看来和图片的差别还是挺大。   用这样的作品交差,就算李小姐不介意,他可不好意思收人家几千块的酬劳。   他像遇到了一道数学题,做不出来就不罢休的模样,吃完饭后闷不吭声地又回到了工作台,在脑海里捋了一遍顺序,又扯了张练习纸挑灯夜战。   曲半青明早天不亮就要去郊外找农户们收山货土鸡蛋,准备早点休息,上楼时看他不停地擦了重画,就知道这傻子犯轴了。   他背着手过去,想拎笔潇洒地指导一下,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画笔游龙走蛇般刷个不停,宁知夏抑制不住虚心求教的心情,凑过去定睛一看,一只像从火场奔出的潦草小猫映入眼帘。   两人对视片刻,齐齐陷入略微尴尬的沉默。   曲半青废了半天劲,走了个自取其辱的流程,故作平静地咳了一声,留了句:“好好参悟爸爸的墨宝。”背着手走了两步,随后提速嗖嗖离开。   “唔……”   宁知夏抿住唇,目光幽幽地看向对方消失在楼道的背影,埋头重新捏起了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奥德罗从储物间出来时,脚边围来一串小猫,他俯身随手挑了只抱怀里轻抚背毛,视线越过屏风,追寻着那道半遮半掩的身影。   夜里的灯光过于明亮,笼罩着青年的背脊,额前发丝自然垂落,半掩着专注的神情,几缕阴影投在了他挺翘的鼻梁。   宁知夏心里莫名的烦躁,揉了画废的纸团丢到一旁,想着要不给李小姐退款算了,突然听见耳边一个声音问:“烦什么?嘴撅那么高。”   他吓了一跳,抬眼瞧见奥德罗丢开了奶牛猫,慢悠悠朝这边走来。   “你没看海绵宝宝吗?”宁知夏话一说出来,才意识到今晚电视都没开,即便是先才来做客的狐狸崽和塞壬们,大家似乎都默契地保持安静。   “去抓螃蟹了,明天看。”   奥德罗似乎很有规划,哪天去管理局工作,哪天看动画,哪天又会水池里泡尾巴……所有日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雷打不动。   他拉开青年旁边的椅子坐下,托着半边脸,扭头看向桌面少见的狼藉景象:“画不出来?”   在向来擅长的领域受挫,宁知夏垂眼不吭声,沉默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奥德罗问:“画废了多少?”   “也没……”宁知夏声音含糊,手指暗戳戳地在桌面像毛毛虫似的扭动几下,将一堆废甲片拢到手心里盖住,眼不见为净地嘀咕,“也没多少。”   “这样啊……那一定是这只猫长得太难画,你才烦得抓乱头发给燕子当小窝。”   奥德罗慵懒的声音里染上几分笑意,歪头看了一阵平板屏幕里放大的照片,从宁知夏手里抽出了笔。   眼前的练习纸还印着宁知夏用铅笔勾勒的轮廓,他将就着笔沾了点熟褐色勾勒轮廓五官。   宁知夏有些意外,发现他没有一开始就铺色,反而从眼部开始点睛,就像女孩子化妆先绘制眼妆再涂抹其他妆面一样。   最困扰的五官定点完成,随着笔刷揉涂,逐渐浮现出油画特有的立体感,宁知夏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发现对方是真的善于此道。   宁知夏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萎靡许久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声音也跟着扬起来:“小奥你居然会油画?”   奥德罗“嗯”了一声,浅色的眼瞳如往常般淡漠而又平静:“我的父亲教过一阵。”   面对青年疑惑的目光,奥德罗很懂他想问什么,又补充道,“他不是人鱼。”   宁知夏还是头一次听见他说起自己的家人,不过对方没有要深入多说的意思,他也就不问,只是嘴里忍不住赞扬:“如果在这个世界,那他一定是个大画家!”   真可惜,他已经是骨头了。   奥德罗当然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口,飞快画完那只令青年苦恼大半天的猫咪,笔在指尖转了个圈,随手隔在了一旁。   “哇!你画得简直和照片一模一样!”   宁知夏蹭到他身侧,细细地观摩了许久,嘴里叽里呱啦地夸奖这里也好看,那里的笔触也很厉害。   嘴里就像吃了无数块小蛋糕,蹦出来的字眼儿没有哪一个是让人不爱听的。   奥德罗没有说话,手肘支桌边撑脸瞧他,手指拨了下他翘起的发丝,慢慢别到耳后。   时间已经太晚了,本想让人上楼洗洗入睡,余光瞥见青年的动作,眼里的笑意凝固了下,渐渐被疑惑取代。   宁知夏把那枚甲片放到甲托,当做样品般摆在一旁,重新取了枚新的,一步步开始打磨涂底色,摆出一副准备继续绘制的架势。   奥德罗蹙眉:“太晚了,直接用我画的交付订单吧。”   “不不不……”宁知夏揉了揉犯困得快要耷拉的眼睛,努力保持清醒振奋的状态,扭头同他说道,“那不是我画的,不一样。”   事实上如果利用非人朋友们的魔法在技巧上偷懒也不是不行,但宁知夏不太愿意。   就像一场游戏,自己打出来的道具和破译版得来的道具,到手都很爽,但是感觉不一样,得来太容易,满足的阀值也跟着变高。   这些空洞的成就感,或许会让他早早地对这个爱好失去兴趣。   宁知夏一五一十地和奥德罗说了,又嘿嘿笑起来,不好意思地嘀咕,“而且我想用这个款式参与比赛活动,为了公平起见,更不能用你画的啦!”   之前的联名款式太多都是水彩技法,宁知夏画了上百份,技艺变得纯熟是好事,但也连带着许多笔触技法成为固定习惯。   或许他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会接下不擅长的精细油画绘制。   可惜就算是刚才认真观看了一遍,自己画起来仍有点磕磕绊绊,摆明就是眼睛会了,脑子和手改不掉习惯性的毛病。   奥德罗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错了,你落笔不对。”   宁知夏本就被他盯得莫名紧张,听他一说,低低地“唔”了声,脑袋瓜子嗡嗡作响,死手别停,画啊,怎么又画错啦!   奥德罗靠过去,直接握住了那只手,指腹滑过手背牢牢包裹,领着他落到空白的练习纸,顺着笔杆压住微微发颤的指尖,在纸页模拟色块笔触。   油画就像不同色块由深到浅的图层叠加,铺色下笔利落,不再是水彩时的轻提按压,宁知夏抿着唇,任由对方带着自己感受了几次,心里有了数。   等奥德罗松了手,宁知夏专心试了几次,一幅图被拆分成几个图层,混沌的脑袋一时间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他又换了色胶在甲片上尝试,果然效果好了许多。   因为是在甲面操作,不可能选用真的油画材料,宁知夏手感来了,连忙换了黏稠度较高的色胶开始拿了甲片操作。   清透裸灰底胶与仙尘调和打底,底层深色铺色,由深到浅逐层覆盖,五官点睛后,毛发色块以枯笔飞丝覆盖,厚重凝练的立体感渐渐凸显,就开始换了拉线笔。   一笔一画根据缅因丰厚毛量的长度和方向调整笔触,层次少的地方加高光,相反的部分涂抹阴影,展现出猫咪丝柔般的毛发效果,叫人一看就知道是被养得油光水滑的健康猫猫!   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宁知夏越画越顺手,最细的拉线笔贴和甲面,拉出耳尖的聪明毛和胡须。   看着与照片里端坐的国王小猫差不多的图案,宁知夏松了口气。   他对自己的杰作还算满意,很有好胜心地扬了扬下巴:“虽说比不上你的,等我再练习几次说不定就赶得上啦!”   “学习同样的时间你未必比谁差,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你成为我的学生。”奥德罗托着半边脸侧头看,青年不胜欢喜的模样映刻入眼底,或许是煜煜灯光闪烁,浅色的眼瞳里微微发亮。   “我是不是还要付学费?”   “确实。”   “那请你吃小饼干?”宁知夏搓搓手,大有一副马上就奔进厨房的念头。   奥德罗蹙眉盯着他:“……你不能恩将仇报。”   “嘿嘿……逗你的。”宁知夏拿起甲片和笔,边画边嘀咕道,“我再练一个,等会儿去吃你捞的大螃蟹?”   奥德罗欣然同意:“这个可以。”   轻轻的笑声里,吊灯摇曳着发出明亮的光芒,两道身影在地面拉得老长,蹲在桌角的小猫们歪头看了看,摇摇晃晃的影子交汇之时,翘起尾巴兴奋地扑踩不停……   有了一位专业的人鱼老师殷殷教诲纠正笔触,宁知夏进步神速,没几天就把成品寄给了李小姐,随后发布展示图参加了话题区的比赛。   果然,他一出手,本就是神仙打架的赛区顿时火爆起来。   “天呐,老师的手是打印机吗?还原度简直百分百!”   “太好了,我也想把家里的宝贝画在指甲,这样随时随地都能看见它们!”   “老师能不能再出个宠物系列的穿戴甲啊!把店里的麻将小队画出来我一定买!”   “我看买家姐姐返图啦!25张票票!好耶,美术生找到了就业新方向!”   “别卷了别卷了呜呜呜……”   宁知夏笑眯眯地翻动李小姐发来的彩虹屁,屁股要是长了根尾巴早就翘得老高。   对方付了款还介绍了一位留子大顾客,说晚点回来定制几套穿戴甲,等去学校后给土著们开开眼,宁知夏自然表示没问题。   秋风卷走了最后几丝残影的燥热,桂花如同坠落的繁星铺满一地碎金,屋檐有水珠淌下来,淅淅沥沥跳动在青砖,厨房里咕嘟咕嘟的土鸡汤飘出香味,宁知夏深深地吸了一口。   哎呀,这样的日子不用坐在逼仄的办公室可真爽。   曲半青心满意足地买到了几只肥肥的土鸡,老了太柴,七八个月刚好,塞在砂锅文火慢炖,金灿灿的油珠飘了一层,被汤勺左右撇开,舀起还未放盐的清亮鸡汤。   几只小猫翘首以盼,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   “别急别急,能把你们舌头都烫掉……”曲半青嘟囔着,用开罐器撬了个地雷罐头分完餐,这才盛了热汤出来,往不同颜色的饭碗里都舀了一勺用来拌罐头。   他嘴里念叨着外面的小猫哪里有这个条件,垂眼搜寻了一圈,愣道:“福福呢?跑哪儿去了?”   “昨天追着桃乐丝去密林之森了,他们新发现了处花林,说那里的花比狐狸崽带来的好看,非要去摘了……”   宁知夏摇头晃脑地叹道孩子大了要出去闯闯,半掩的大门被人推开敲了敲,走进一个穿卫衣的女孩。   “你好,是宁老板吗?”舒少清晃了晃手机,“我有预约的,想来订几副穿戴甲。”   “噢噢请进!”   宁知夏没想到李小姐介绍的客人这么早就到了,连忙招呼她坐下,这时候正是午饭时间,曲半青见客人来了干脆给她端了碗土鸡汤。   舒少清倒是头一次见有美甲店用煲汤招待客人的,浓郁的香味随滚滚热气扑来,她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周身湿漉漉的阴雨气息尽数消散,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慰:“真想回校前吃个十来只鸡再走。”   宁知夏面露惊恐,你们留子是什么饕餮转世吗!   女孩喝完整碗汤还有些意犹未尽,擦了擦嘴,才记起正事。   “我要做个六副,这些是款式……”她把款式图发给宁知夏,最后又发了张照片,“另外我也想订宠物美甲,就像李李的那一副。”   宁知夏点开照片,看着屏幕里的小狗,有些惊讶地挑起一边眉。   唔,一只白土松,长得和福福还挺像。 第57章 小猫甲   白土松这类小狗就像微微烤焦的大吐司, 小时候胖嘟嘟的一团跑起来猪里猪气,长大了倒是会稳重许多。   像福福这么标志好看的土松,宁知夏还是头一次见, 这下在舒少清手机里也看见了,不免有些惊讶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舒少清问。   “前不久店里捡到一只白土松, 叫福福。”宁知夏指了下照片,“你家这只如果不是粉鼻头, 和福福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这样啊,还真巧……”舒少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照片, 眼里流露出几分落寞,“我家这只叫米花糖, 是我奶奶送我的,不过上个月……已经去世了。”   宁知夏错愕地“啊”了一声,视线慌乱地搜寻了一圈, 捞起三花猫塞进舒少清怀里以示安慰。   “没关系。”   舒少清挠了挠小三花的下巴, 轻轻地笑了一下, 只是笑容有几分苦涩和无奈“人的寿命比猫狗长太多了, 养的时候就注定就会有那么一天,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难挨。”   这样的话题是养宠人不愿面对的事实, 宁知夏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声,又赶紧拍胸脯保证把每款穿戴甲画得让她绝对满意。   宁知夏的技术早有耳闻,舒少清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按每款千元的价格付了一千二当做定金约好了取货时间就先离开了。   女孩有些孤单的身影步入雨中, 或许她曾经的身旁有一只小狗,从摇摇晃晃的胖毛团, 再到威风凛凛的骑士,又变成迟暮的老友……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她手插着风衣兜里,用另一只手遮挡着前额往轿车跑去,逐渐消失在宁知夏的视野之中。   六款穿戴甲除了宠物款,其余的被曲半青接手了,之前秋季限定款在波波库拉和摩琳的帮助下已经快要完工。   趁着狐狸崽们过来哼哧哼哧打包的时候,宁知夏忙里偷闲,拿起一枚中T形方甲,埋头捣鼓。   倒不是他变得劳模,而是评论区对麻将小队的呼声高到超出想象,嚷着要出小猫美甲。   “你说你一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横冲直撞地到处闯祸,怎么有那么姨姨喜欢你呢?”宁知夏蹲下身,撑着半边脸歪头看着朝他开来的半挂橘猫。   胖橘慢悠悠地走了两步,就像转弯的大卡车般身体倾斜,哼唧一声就地瘫倒,四只爪爪开花拉成满弓,翻出肚皮倒着对他眨了眨眼。   果然猫是不能粘橘色的,利落精干的狸花猫也不例外,全身金灿灿的毛毛蓬松好闻,简直像只小金猪。   宁知夏盯着它几秒,猛地把脸埋进肚皮乱蹭,习以为常的胖橘打了个哈欠,偏头含着爪爪舔得咂吧响,仿佛用行动回答了主人刚才的问题。   贴了一嘴猫毛,宁知夏又是嫌弃又是满足地去洗手间清理干净,继续回工作台磨甲片。   搞都搞了,就不能整得太乏味。   宁知夏给甲片贴了月牙形的法式贴,海绵蘸乳白色胶拍打上色,有了辅助贴就不需要考虑ab点是否对齐,比手绘要省事得多。   又拍又扑的动静吸引来了小三花,最近天气降温,它的毛毛也变长了,刚喝完盆盆奶,胡须还粘着奶味,蹲坐在桌边舔爪梳毛。   “嘬嘬嘬……”   宁知夏笑眯眯地喊它。   小三花抬起头细声细气地“咪咪”两声,叼起自己的小耗子玩具,拱到宁知夏腿上团成猫球自娱自乐。   “轻点咬哦,半青给你们缝的小玩具可没剩多少了……”宁知夏低声嘀咕着,开始在甲片指尖的左右两端拍了灰黑与浅橘的色块。   三花猫毛发的色块分明界限清晰,但如果在甲片也这样呈现就会过于死板,于是宁知夏在点了胶珠之后,照旧用小海绵拍匀与底色衔接。   当他用勾线笔画完猫眼的标志性竖瞳后,整个甲面就像个方脑壳三花。   宁知夏觉得有些滑稽,嘿嘿笑了两声,拿起打磨钻头抵在甲尖边缘,一点一点往里打磨出月牙弧度,留下的两个并不尖锐小角就变成了猫咪耳朵。   这类款式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宁知夏一鼓作气接连画了几套,胖橘,奶牛猫,恶霸狸花,还有一只暹罗挖煤工……等他过完了瘾,才想起要拍照片。   他打算去专门堆放拍摄道具的箱子找背景布,翻找到一半又突然停下,目光渐渐游移,一旁的胖橘正抱着鸡肉干啃得吧唧吧唧响。   “吃我这么多罐头,起来干点儿活吧您嘞!”   胖橘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捞起,强行按趴到灯光下,圆溜溜的猫眼瞪得发直,宛如过年时躺在木板无力挣扎的年猪,面露凄凄地仰头哼唧。   又是吃鱼油,又是营养配比慢炖原切肉,一身皮毛浓密油量,灯光下金丝绒般的毛毛拉高质感,顿时胜过背景布百倍。   宁知夏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把拍好了的实拍图放到账号店铺,等秋季限定全部发货后再开售。   不同于以往的杏仁或方形甲,这次的小猫头甲片别出心裁,仅仅是随意拍摄的展示视频,转发量瞬间破万。   视频里的甲片如精致可爱的小巧摆件,安静地呈现于金灿灿的皮草背景里,随着光影轮转,镜头逐渐拉远,瞬间露出胖橘一张“本来上班就烦”的幽怨胖脸。   “什么!真的是小猫甲耶!”   “哈哈哈哈胖橘和我周一进入公司的表情一模一样诶!”   “懂了,亲子相,我就说这种小猫一看就是我亲生哒!”   “好消息,宁老板有求必应;坏消息,这家伙没开商品链接!”   “这家店的质量是出了名的少而精,也不知道能不能抢到啊!”   “区区限量……这一次,我失去的都要夺回来!”   虽说拿到其他美甲店也能做,但是不同类型的小猫个个憨态可掬,尤其是每一副款式还心机地附带了对应的小猫照片。   大部分人突然有了收集癖,非要等待原版开售才肯罢休。   宁知夏看了一圈评论,眉头一皱,当即给视频文案添加了一句[猫不卖!],这才放心地去丢开手机去客厅陪猫猫球们玩逗猫棒。   晚上的时候,曲半青做了红烧冬瓜排骨,冬瓜软烂入味,排骨咸香扑鼻,他特意多留了汤汁,等着下一顿吃的时候,就能烧点嫩豆腐和莴笋块。   宁知夏偷尝了两块奥德罗的生鱼片,冰凉滑嫩的口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叫唤,几人偏头看去,原来是福福从密林之森回来了。   最近也不知道和桃乐丝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经常滚得一身草屑回来。   他抖了抖毛,踌躇地在门口小踏步,有些心虚地瞄了眼曲半青的方向。   “你、你你你……”昨天刚洗的澡,今天爆改挖煤小脏狗,曲半青气得牙痒痒,朝它屁股拍了几巴掌,赶进了卫生间。   宁知夏处理着一地黑爪印,没多久就听见曲半青被甩了满脸水珠的崩溃声音。   奥德罗半眯着眼,悠闲地吃着生鱼片,耳边一阵阵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他洗干净一块排骨,朝着福福的饭盆里丢了进去。   宁知夏:“……”你们果然积怨很深。   为了尊重曲半青的辛勤劳动,宁知夏盘腿坐着一边往福福嘴里塞鸡腿肉,一边同它讲道理,让它这几天先乖乖看店。   福福:“呜……”   宁知夏摸着狗头:“没事,等我开售小猫穿戴甲的时候,他忙起来就没空管你啦!”   福福:“旺旺旺!”   曲半青被一圈猫咪围着,捏着破烂的小耗子缝缝补补,闻言倏地抬头。   果然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好一个黑心的资本家!   过了几天,六款穿戴甲全部完工,舒少清如约来店里取货交尾款。   福福很尽职地充当迎客门童,摇着尾巴颠颠儿凑上前,没有注意到对方瞬间瞪大的目光。   “喏,这是所有的穿戴甲,卸甲时不要太暴力,只要你没看腻,绝对够你戴满整个学期。”宁知夏把礼品盒递给她,却发现女孩没有接。   舒少清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摇尾巴的小狗,嘴里喃喃着:“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确实,不过鼻头颜色还是不一样的。”宁知夏观察着她的神色,朝客厅抛出个小球,福福瞬间被吸引了注意,乐颠颠地追了过去。   舒少清看了许久,有些落寞地收回视线,接过礼盒准备出门的时候,脚步忽而一顿,犹豫着开口:“宁老板,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宁知夏一愣:“?”   “所以……”   夜里,曲半青继续缝补再次被咬坏的小耗子玩具,穿针引线的手法逐渐暴躁,干脆停下动作蹙眉问道,“你是说舒小姐想要领养福福?”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宁知夏点了点头,余光瞥见桃乐丝有些紧张地趴在福福头顶,揪住了它的一撮毛毛。   桃乐丝眼睛都不敢与他对视了,像个等待考试成绩的小学生,怯生生地问:“那你怎么说?”   “我说考虑一下,事实上……”宁知夏停顿了下,偏头转向乖巧蹲坐的小狗,“我更想尊重福福的意见。”   舒少清家境很好,未来也有留居国外的打算,准备了奢华的庄园,富裕的条件足够福福撒欢享乐,但她显然是将对去世宠物的情感加之在福福身上。   宁知夏能理解,但不太赞同,这样对福福来说不太公平。   不过出于尊重,是留在这里,还是跟着富家小姐去当狗上狗,应该交给福福自己决定。   福福歪着脑袋,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只是听见不停地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宁知夏。   桃乐丝当然不想福福离开,不过还是如实转达了宁知夏的意思。   她凑到那只焦糖色的三角耳旁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小狗语,随后扇动翅膀,轻盈地飞到小狗面前,不安地搓着手等待它的决定。   福福看看她,又扭头看了眼宁知夏,仰头“旺”了一声,亲昵地碰了碰面前长着蝴蝶翅膀的女孩。   “真的吗?真的吗?”   桃乐丝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像是被惊喜砸晕了般嗖嗖飞舞不停,从小篮子簌簌撒花“福福说想和我去密林之森!”   “什么?”众人皆是一愣。   福福摇了摇尾巴,又叫了一声。   “最近我们发现了一处山谷,和应该和福福以前居住的地方很棒,现在我们正在帮忙还原小木屋呢!”桃乐丝说出了他们这段时间在忙活什么,声音激动得还有点发抖。   “原来是这样……”宁知夏哭笑不得,怪不得经常滚一圈草泥回来。   不过小狗和花精灵修建的屋子……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象了一下,嗯,完全想象不出是花苞房还是小狗窝!   宁知夏轻轻地抚摸着小狗毛茸茸的脑袋,最近他不再舔舐前腿,那些泛红的皮肤已经消肿,情况好了许多。   他犹豫片刻,转头看向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奥德罗。   胖橘趴在他怀里,舒服地呼噜不停,好像知道怎么做才最可爱,甚至挤出了几声奶猫般的夹子音。   奥德罗捏住了小猫的嘴巴,非常平静地淡声说道:“他是这个位面的生物……”   “唉……”   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大家叹息了一声,失望地垂下脑袋。   很久,那道慢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等它寿终正寝的那一天,记得要把尸体带回来。”   奥德罗看着他们沮丧的表情,说完了刚刚莫名其妙被打断的话。   众人楞楞地盯着他许久,发现他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条件了,像礼花筒绽放一边,发出震破屋顶的欢呼。   虽说中途也能回店里看看,但现在福福和花精灵们一看就处于发现山谷的兴奋中,肯定顾不上常来。   曲半青各种冻干零食酸奶块塞满了背包,一时间充满感慨地摸着狗头:“福福,你要记得常回家看看啊。”   “旺!”   福福叫了一声,拖着背包随桃乐丝走进了门外的白光处。   随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曲半青用手帕揩了揩眼角:“真是儿大不中留,我突然想起来当年上大学,和你在高铁站分别的时候了。”   他这么说着,宁知夏也记起来了,幽幽道:“你在我行李箱里塞了十斤腊肉……”   浓厚的烟熏味染满了整个行李箱的衣服,导致他很久之后都觉得自己像块行走的二刀腊肉。   两人吵吵嚷嚷不停,到没有注意窝在沙发里的奥德罗撑着脸发呆思索着什么。   隔天上午,他难得准点去了管理局,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找一堆厚重的资料册。   “先生,你找我?”   陆槐敲了敲门,推开半掩的房门进来。   不同位面的资料卷轴有些凌乱地在桌面散开,修长的手指翻动了一页又一页,总算停驻在印有山谷图案的资料页。   陆槐错愕道:“您找什么呢?”   奥德罗没答,从册子里取下了那一页,随口问道:“新一批管理员培训好了?”   “好了。”   向来热衷于摸鱼翘班的领导总算主动问起了工作,陆槐颇为欣慰地回道,“这批管理员里面,有个叫方明辉的新人还不错,可以随时配备系统投放位面。”   “嗯。”   奥德罗应了一声,将手里的资料丢给他,“套个种田系统,送去密林之森吧。”   “得嘞!”   陆槐领命抱着资料册走出办公室,关门的瞬间,余光不经意地朝里面瞥了一眼。   有颗金灿灿的小光球凭空浮现,碰了碰奥德罗的脑袋,好像在慈爱地夸奖他。   嗯嗯,真是个好孩子。 第58章 美甲接力(一更)   秋雨绵绵, 几阵大风刮过,街边铺满了落叶,来往行人踩得沙沙作响。   曲半青买菜回来径直往厨房去, 中午通常吃得简单,于是端出砂锅, 切了些五花肉放进去煸炒出油,打算做锅辣白菜豆腐对付一下。   热气腾腾的红汤咕噜冒泡, 嫩嫩的豆腐块泡在里面颤动不停,葱白和小米辣洒进去, 足够浸得满身湿气的身体暖和起来。   “鸡腿鸡腿鸡腿……”   宁知夏帮忙把十来个鸡腿放进冷水泡出血水,等着卤好了, 晚上拿给狐狸崽们吃,当然,在他们来吃之前, 自己也能提前分一个解解馋。   “可以了, 出去玩吧你。”   曲半青见他还想帮着熬卤水, 捏住围裙搓干了手, 把人半哄半推地赶了出去。   一腔热情无处释放,宁知夏撇撇嘴, 抬眼就见窗栏前,女孩撑着低调的黑伞,逗猫逗得嘎嘎嘎乱笑。   和对方有些日子没见, 宁知夏欣喜招呼:“鹿瑶光!”   “诶嘿, 宁老板!”   鹿瑶光闻声倏地一抬眼,伞布内侧印着五六个笑颜如花的男人, 齐刷刷随她看来。   嚯!   宁知夏喃喃道:“你的伞,好特别。”   “是吧, 我也觉得。”鹿瑶光穿着烟黑色的洛丽塔裙,收了伞进来,得意道,“抢了好久才买到呢!”   她这次带着稳定器和手机,一看就知道是要来拍素材了,宁知夏心领神会地去工作台招呼她坐下。   “想做什么款式的?”宁知夏一边问着,一边看向她的手,发现她手上已经做好了八个甲片,还留了对食指没有完工。   “嘿嘿……”鹿瑶光摆好了稳定器,解释道,“最近不是美甲接力嘛,还差两个我实在找不到美甲店了,来你这里补上。”   “也行。”   宁知夏爽快答应。   鹿瑶光开心地欢呼一声,刚把手摆上来,笑容有些狡黠:“你技术太好,不如给你上点难度?”   宁知夏挑眉,听她一说完,完全不在意哼笑了声,撸起袖子就开工。   她手上完成的穿戴甲画面图案不一,但一眼看过去都属于共同的“名画”主题,或是池塘睡莲,或是干草堆,又或是花园少女……   宁知夏分到的是咏紫鸢和水上桥,想要在小小的甲片展示名家风范并不是易事,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像是考试抽到了练习题般淡定自若。   他对照着原画图片,色彩斑驳被视线一寸寸扫过,随即拆分成合适的色系印入脑海,他不再多看一眼,手指捏紧了工具笔,就在亚克力板调和出需要的颜色。   好快!   看着青年提笔涂抹的速度,鹿瑶光不由咂舌,她一路做着美甲过来,不少美甲师都不愿费事还要担下出丑的风险,要么委婉拒绝,要么也是思量规划许久才开始动笔。   整手甲片虽说图案不同,但也必须有一定的主次才能显得融洽,宁知夏现在负责的这只手大多是朦胧远景,那么他的紫鸢尾就不能成片摇曳了。   淡紫般的薄云覆盖底胶,构图里取两束高低不同的鸢尾落于左下侧,再由斑驳光影从右洒落。   左暗右明的光影错落,笔触点落质感鲜明,近处刻画细节,远处打柔晕染,不同色块层层叠加,细腻笔锋下的鸢尾呈现出原画的独特韵味。   而另一幅水上桥也很快完成,配合着另一只手左右两边的花瓶,朦胧而又充满诗意。   鹿瑶光看傻了眼,甚至觉得面前的青年轻松得都没有使出全力。   裹满色胶的拉线笔刻画完细节之后,被放到一旁。   宁知夏涂着封层,心里已经吹响了小口哨,多亏他上完人鱼老师的1对1大师课后勤练习,要是放着前些天他可是画不了那么悠闲。   “好了,收工!”   鹿瑶光不停地赞叹中,宁知夏拍了拍手,风轻云淡地收拾工具。   “你也太厉害了,是去哪里培训了吗?”鹿瑶光欣赏着手指,感叹道,“比以前画得更好了诶!”   进步被客人发现,宁知夏脸上的笑意更大了,谦虚地说着哪里哪里,等把人送出门,才兴奋地跑去和曲半青炫耀。   美甲接力也是平台新的热点话题,鹿瑶光屁股都快坐得没知觉了,总算凑够了素材,剪辑完发布出来。   她的镜头都没有露脸,主要集中在美甲师的操作上,十来分钟的视频放完,评论区各种讨论不停,最多的还是不免比较哪个美甲师的技术最好。   “紫鸢尾真是绝了!这笔触氛围和原图最接近!”   “真的诶,请问小鹿是哪位老师啊?感觉不管是远看近看,都能完全顶住镜头!”   “明明其他的也很好看啊,为什么都夸这两款,不会是自己请的水军吧?”   “还有哪款能经得住和紫鸢尾对打,你倒是说说啊?”   “确实,这两款是最后做的,明显在构图上还配合上其他的甲片,不然就这么争奇斗艳下去,花里花俏一会儿就能看腻。”   一时间评论区争来争去谁都不服气,甚至还有视频里参与的商家装成路人自夸,很快就有不嫌事大的人直接搞了投票。   结果很没悬念,宁知夏画的两款甲片直接断层,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一波酸浪被人掀起。   “看桌面摆设和美甲师的手……我猜是怪物美甲店吧?”   “其他都是普通店,色胶和工具怎么能和这种随便就千八百一款的网红店比。”   “博主不是宁的亲友吗?借机捧人家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我猜肯定早就透露给人家要画什么了,你看视频里装都不装一下就动笔,演得也太假了吧?”   这下连鹿瑶光也坐不住了,别人不清楚,她体验完全过程还能看不出不同美甲师的实力吗?   毕竟,加起来坐了快十来个小时候的屁股就是见证!   鹿瑶光:[票数最多的两款确实是宁老师做的,不过我给他上了难度哦!]   新放出来的剪辑画面里,鹿瑶光直接掏了罐三原色拼盘色胶出来,贼笑着推到青年手边。   然而对方也只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蘸取颜料就开始调和。   随着笔刷搅拌,一整排色块依次落下,整块亚克力板就成了他的色板,从开始到结束,没有在中途多调一种颜色,并且色板里每种颜色尽数用上。   最好笑的是等完工后,鹿瑶光拿起那罐没用完的三原色罐子,从宁知夏眼皮底下摸进兜里,笑呵呵地直接带走。   “笑死,小鹿你也太节约了吧!”   “他又卷!又卷!”   “妈也,宁老师的眼睛比色卡还准!”   “这就是美术生的固定技能嘛!懂了!我要去找我学美术的好朋友帮我画!”   视频一出,先才叫嚣的人没了声音,不过记仇的观众们很快摸出对方是家连锁店,将对方从美甲备选名单里直接划为雷区。   “哼哼,还想泼我脏水,一点用都没有!”   宁知夏身披橘黄毛毯,得意地转了一圈,狐狸崽们捧着花篮,嘴里又软又甜地叫着“哥哥好棒”,小手捏起花瓣配合撒花。   趁着曲半青还在厨房忙活,宁知夏抖了抖毛毯披风,踩着用纸箱堆成的宝座就要登基。   当他威风凛凛甩着毛毯就要回过身时,奥德罗刚好推门进来,极为费解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挑了挑眉。   啊!   一股羞耻感油然而生,宁知夏像屁股着火似的弹射起飞,脚下一滑,上半身直接扑了过去,让人张开双臂接了个满怀。   宁知夏捏紧他手臂的衣服,痛苦闭眼。   啊,好丢撵……   青年的嘟囔声在耳边响起,奥德罗没忍住,喉咙里溢出一点笑声。   他抱着宁知夏像抱猫似的转了一圈,放下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学着他的语气低声道:“不丢撵。”   尴尬对于厚脸皮的家伙来说,来的快也去的快,收拾好客厅,就抛下奥德罗奔进厨房。   这个季节就是贴秋膘的时候,宁知夏满足地吃完了两个鸡腿,懒洋洋地瘫在沙发,用几包进口水果糖使唤狐狸崽们打包礼盒。   “起来,今天说好要骑动感单车的……”曲半青走来,就见他一副压榨童工的宁扒皮模样。   他往楼上看了一眼,那辆健身器材都快成了晾衣架,不由蹙眉道,“你几天没骑了?”   “不记得了。”   宁知夏抱着小三花又贴又蹭,含糊道,“唔……而且骑车有点枯燥……”   “我揍你一顿就不枯燥了。”   曲半青打算明天就把那挡道的玩意儿挂上二手商城出掉,又气又笑地在电视捣鼓,调了个健身跟练视频出来,“来来来,自己跟着人家蹦着玩会儿。”   他念叨着养人类真是一刻都不能省心,像猪圈赶猪遛弯似的,把这家伙从沙发推起来。   宁知夏无奈地起身,等人走后,探头看了两眼,就摸着遥控器丢到胖橘面前,胖橘在主人挤眉弄眼的疯狂暗示下,抬爪按下了暂停。   嘿嘿!   宁知夏满意地摸摸小猫头,正准备抱住猫去楼上看漫画。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又关,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过来。   “我陪你。”   奥德罗从储物间出来,嘴里叼着头绳,随意地将长发拢成高马尾束好。   黑亮的瞳孔微微一缩,宁知夏迟疑不过一秒,倒回来点开健身视频,果断道:“走起。”   真是想要小猪跑两步,就得面前吊颗大白菜,曲半青翻了个白眼,摇头晃脑地上楼给他们腾地。   具有节奏感音乐响个不停,宁知夏听着倒计时的电子音恍如度秒如年,不停抱怨人为什么要长两条腿,直接啪叽一下,软绵绵地瘫倒在沙发摇起小白旗。   强度愈来愈高的动作对于奥德罗来说,似乎没什么挑战性,比起宁知夏脱力的模样,全身清爽,连汗都没出一滴。   他穿着居家薄衫,俯身做俯卧撑,手臂绷紧的肌肉线条富有张力,动作又稳又快,比屏幕里汗流浃背的肌肉男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嗒、嗒、嗒……”   随着起伏的动作,卫裤的绳头时起时落,勾得几只小猫耳朵立得笔直,乐颠颠地拱进去。   小扫帚似的尾巴来回拂动,它们瞄准目标似的,一口扑咬住衣摆,半眯着眼呼呼拉扯。   随着衣角掀起,露出缺少日晒的苍白皮肤,一截爆发力极强的窄腰明晃晃地暴露在视野。   宁知夏仓皇移开视线,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很突兀,刷地一下又把脑袋扭回来。   看!为什么不看!赤身鱼尾的模样都看过来,有什么好害羞的!   看得越久,奥德罗轻松自如的模样越是勾得宁知夏泛酸。   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他坏心眼地从猫窝里挖出了还在打哈欠的小三花,随后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   很快,精壮的背部多了只半趴的三花猫,像小船在海浪似的上下起伏,新鲜的体验使它“喵喵”叫个不停。   一只毛乎乎的小爪子调皮地拍了拍的脸颊,奥德罗动作没停,游刃有余地单手撑着,腾了只手出来,屈指弹了下颈侧的猫脑袋。   宁知夏歪头看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重吗重吗?”   奥德罗倏地停下动作,眼皮轻轻眨了两下,嘴角牵出一点笑容:“你坐上来也行。”   “唔!”   白皙的皮肤渐渐爬满薄红,宁知夏支吾着疯狂摇头。   “不坐吗?”   浅色眼瞳里的目光舔过青年每一寸肌肤,奥德罗声音里带了丝笑意,体贴地给出第二个选择——   “踩我,也可以。”   宁知夏的眼睛骤然瞪大,一朵粉红的蘑菇云从头顶轰隆迸发。   天呐!一条天天看动画片的鱼,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第59章 不速之客(二更)   这几天管理局出奇地悠闲, 死缠烂打的胖橘窝在奥德罗怀里去上班,整张猫脸都洋溢着又幸福了的表情。   奥德罗带着外面的潮湿气息进来,路过休息室时, 余光瞥见不少管理员女士们围坐在一起。   光屏里的人类女子温柔抚摸鳞片,奥德罗挑了挑眉, 走过去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耸,所有人纷纷抬头, 发现对方注意力落向了那道光屏。   有人回答道:“一部奇幻恋爱电视剧,讲述人类公主和魔龙的故事!”   这时, 光屏里刚好出现巨龙鳞片的特写镜头,引得女士们捧脸惊叫起来。   奥德罗疑惑:“人类不是喜欢带毛的?”   向来冷淡的领导难道插入娱乐话题, 有下属赶紧解释:“人类的xp分很多种,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毛茸茸,其实鳞片的触感也不错嘛, 您看这部剧的女主角就爱的死去活来!”   爱的死去活来……   浅色的眼瞳渐渐眯起, 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   “……你说得很对。”奥德罗冷不丁低喃着, 要走了电视剧的名字, 夹住胖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走开。   与此同时——   快乐的走调小曲儿从嘴里哼出,宁知夏正在专心地看着为手里的甲片封层。   等会儿西格大陆将要举行一场拍卖会, 摩琳邀请他带着拍卖款式出席,有了神秘魔法师的名气加成,价格一定会再创新高。   两个奸商一拍即合, 又是商量款式和魔法图案, 又是输送魔力附魔,细细捣鼓了好几天才算完工。   摩琳还有事, 今晚先去了拍卖现场,留宁知夏在店里完成最后的工序。   这款甲片是符合贵族们审美的华丽式样, 大拇指镶嵌整颗透明鸽子蛋,周围堆砌碎钻和蝴蝶雕花做装饰以此衬托主石。   其余四枚甲片,两指是以珐琅雕花的技法,鎏金线条与色彩斑斓交织,描摹出花碟缠绕的图案。   另外两指是蹭了浅金色的仙尘,蘸拉丝胶做出布契拉提的质感,细线全部由下往上,一根接一根,速度又快又稳,每根线条干净利落没有半分倾斜,之后再以马眼钻镶嵌,在左右对角拼凑出麦穗纹样。   这类起源于17世纪的切割工艺似得尖端闪亮度极高,荒芜之砂的形状多是如此,省了不少重新打磨的功夫。   既然是要拿去拍卖的东西,那就不能再用寻常包装盒了。   曲半青买了点木材自己敲敲打打,给他做了个精巧的小木匣,顶部是用木条嵌好固定的整块玫瑰纹玻璃,甲片底下铺了层纯白毛皮,精致得像是珠宝盒。   充足的附魔为两种咒语充能,一种是装饰魔法,适合女孩子们跳舞时,另一种则是攻击魔法。   可惜摩琳说得太快,宁知夏只记得单词较短的那一句,就在他疯狂回忆时,半掩的门缝里探出了对抖来抖去的尖耳朵。   “宁宁我来接你啦!”   灰扑扑的大尾巴摇个不停,皮皮从门口欢呼着蹦过来。   他踮起脚,透过匣子顶部的玻璃瞧见了那套甲片,一时间眸光闪动,“真是好漂亮哦……”   他突然理解了那些不缺骑士保护的贵族为什么热衷于附魔穿戴甲,谁能拒绝眼前的漂亮小玩意儿呢!   “好啦,我们快走吧。”   宁知夏披好摩琳送来的魔法袍,全身都被遮掩起来,戴上兜帽,只留下白皙的小下半张脸,很符合西格大陆吟游诗人传颂的形象。   裹挟着烈焰的黑马打了个响鼻,随着车轮压过,雪地留下一串消融的水痕。   西格大陆的上城区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仿佛无论日夜如何轮转,充斥在不同宫殿庄园的悠扬乐曲永远不会停歇。   “好了,我们到啦!”   马车停在了华灯闪烁的拍卖会门口,金光四射的大门恍如皇宫般奢靡,许多贵族富商摇着羽毛扇徐徐进入。   皮皮仔细检查了一番宁知夏的兜帽,像个合格的使魔般先一步下车,绕到另一边踮脚,准备替他打开车门。   宁知夏正在车厢里手忙脚乱研究门锁怎么开,外面的皮皮声音超大地喊道:“请贵客下车!”   车门咔哒一声开了。   沃日,居然还是声控的?   他倏地停下动作,眼疾手快地握住内侧把手避免飞扑,自然无比地微微俯身出来。   脚刚一落地,遮掩在兜帽里的脸色瞬间凝固。   凛冽的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拍卖会门口的达官贵人们不由侧目。   只见这位看不清面容的神秘魔法师身姿挺立,对着周围华丽的陈设看也不看,步履不疾不徐地沿着台阶走来,步调优雅自如得像极了一位教养良好的大贵族。   啊,救命救命……好滑啊我的天……   鞋底沾染了雪水,简直就像穿了双滑板鞋,宁知夏低着脑袋,内心疯狂呐喊。   他恨不得脚趾抓紧了走路,生怕一个不小心当众滋溜出去。   皮皮拉住青年的手,仰头崇拜地望着他摇摇尾巴,宁宁真厉害呀,简直和那些讲究排场的大魔法师一模一样!   拍卖会的内场热闹无比,皮皮向侍从报了摩琳的名字,牵着宁知夏继续往里走,过了好半天,总算来到了包厢。   包厢就像个小型茶厅,绕过舒适的沙发,茶桌摆满了热茶与精致的点心,透过正对着的落地玻璃窗,宽阔的视野足够看清会场拍卖台的一举一动。   难怪都想往金字塔尖上走,谁不想享用特权待遇呢。   宁知夏放下怀里的木匣,端起热茶小口小口得喝。   皮皮往嘴里塞了两块小蛋糕,含糊不清地说:“宁宁你等一等,我去叫主人过来!”   想必摩琳还在和拍卖会的主办方讨论等会儿的安排,宁知夏点了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哦!”   皮皮舔干净嘴边的奶油,一蹦一跳地就要出门,忽然记起自己的使魔身份,又强行板起小脸做出稳住的模样,只是身后的大尾巴止不住地扫来扫去。   没人陪自己说话,宁知夏安静地喝了半杯茶,视线又开始在茶桌搜寻,看看哪个小蛋糕不听话,适合进肚子里面壁思过。   就当他挑中一个果酱夹心的小蛋糕时,包厢门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宁知夏以为是摩琳来了,回头却发现是个衣着精致的贵族男人。   “男爵……男爵……”一旁的侍从迎上前去,伸手要拦,“这是摩琳女士的包厢……”   “一个魔女而已,她的包厢就不能进了?”   每位贵族都有高薪聘请魔法师与骑士保护的习惯,男爵仗着丰厚的家底肆意惯了,不屑地将侍从挥开。   “你就是那位大魔法师?”男人眯眼打量面前的青年,虽看不清脸,但露出的下巴莫名勾起了兴趣,伸手想要捏着抬起,直接被一把挥手挡开。   男人也不恼,大魔法师嘛,有点脾气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玩起来才更有意思。   宁知夏冷笑了声,还能不知道这种人起了什么龌龊心思,就在对方要喊随从进来绑人时,捞起桌上的盒子打开,先下手为强地飞快念动咒语。   “轰隆——”   男人脸色忽变,还来不及呼喊随从,就被一股力量重重地击飞出屋外。   巨大的动静引得走廊震动,其他包厢的宾客纷纷开门,惊呼不已地看向宁知夏的方向。   他手里的匣子如同潘多拉魔盒,无数黑紫色的蝴蝶密密麻麻飞舞而出,争先恐后地蹿进男人惊叫的嘴里。   “先生,饶、饶了我!啊——”   震动的翅膀一扑一扇,喉咙连着肚子发出剧烈的灼热痛感,男人疯狂惨叫,捂住喉咙滚个不停,不顾侍从们的搀扶,痛苦万分地奔出蝶群,直直地从楼梯摔了下去。   随着那人摔到底的动静,走廊摇摇欲坠的烛台哐当掉落,视线越过轰得破烂的包厢门,宁知夏默默地关上了木匣,蝶群消失不见。   他一言不发地坐回沙发,眸光颤动不已。   啊,我画了个什么咒语,威力居然这么大。   此时没有人胆敢上前问话,也没有那位贵族的随从过来维护主人的尊严。   长久的沉默充满众人对这位大魔法师的深深敬意,哪怕就是路过破烂的包厢门,也会朝着对方的背影恭敬鞠躬。   一旁的侍从心惊胆战,贵客没有用魔法复原包厢,显然余怒未消,对会场的服务充满意见,于是赶紧请了其他魔法师前来修复,又为他换了更精致的点心与水果。   摩琳牵起皮皮过来时,瞥见侍从们正在收拾打斗后的残局,心头一跳,暗道大宝珠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能直接长眠不起。   她加快了脚步赶到包厢时,看见对方翘起二郎腿吃蛋糕时,徒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用长眠了。   了解完刚才的经过,摩琳不屑道:“胆敢用圈养的猎犬相提并论,能捡回条命真是便宜他了。”   听她的语气,想来不算招惹上什么麻烦,宁知夏放松下来,摸了摸皮皮的脑袋   皮皮耷拉着耳朵一脸沮丧:“我没有保护好宁宁……”   “不怪你,我能保护自己的。”宁知夏按住木匣,指尖“嗒嗒”轻点顶部的玻璃,得意道,“我可是大魔法师呢。”   “嘿……”   又软又弹的大耳朵从发顶升了起来,皮皮破涕为笑拱进他怀里,亲昵地抱住他脖子蹭蹭。   此时的会场灯火通明,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个无人在意的小插曲,不过许多人对于等会儿这间包厢要出售的货物,显得兴趣更高。   西格大陆皇权与魔法并存,拍卖的东西有珍奇珠宝,也要稀有的魔法材料,金银铜三种货币都是一比一百的兑换汇率,能拍出上千金币的,大多是佣兵团或者魔法师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魔法材料。   又一块魔法水晶拍出了两千金币的高价,摩琳眼馋地看着那块水晶被人撤走,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买吗?”宁知夏好奇问道。   “我自己也能去秘境森林里找,再说一口气花那么多钱,我这不是白来了吗?”摩琳露出一脸舍不得的表情,两千金币都够小贵族一年的开销了,哪里经得住她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   宁知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专心看拍卖,流水般的拍品之后,很快轮到了他们带来的那盒附魔穿戴甲。   “上次起拍价是五百金……”   摩琳的话音刚落,会场的拍卖师打开盒盖,兴奋地叫价:“附魔穿戴甲,那位魔法师的新作,起拍价——八百金!”   嚯!   摩琳瞪直了眼睛,没想到拍卖会的奸商们直接抬高了价格。   然而随着灯光下如同珠宝般精美的穿戴甲逐一展示,众人的惊呼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尤其是貌美的模特念动装饰魔法的咒语后,轻盈彩蝶环绕飞舞,每走一步,脚下甚至有盈盈莲花绽放。   呼喊声里顿时多了许多女士的叫喊。   “一千金!”   “一千五百金!”   “三千金!”   一声出价打破了刚才魔法水晶的价格,比起甲片的装饰作用,许多目睹了包厢全过程的贵族们对它的杀伤力充满了兴趣。   那位大魔法师亲手制作的附魔甲片向来都是孤品,况且比起需要旁人保护,自己念叨咒语折磨敌人的快感更具吸引力。   这声呼喊没有成为最终赢家,仿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会场内充斥着令人心惊的叫价。   宁知夏还在脑内换算,摩琳已经捂着心口站起身,如施法般不停喊道:“继续继续,再来高点!”   “四千八百金一次!”   “四千八百金两次!”   “很好,五千八百金!”   随着贵族们狂热地追捧,拍卖师的声音越来越高,木锤啪嗒一声落下,这套附魔甲片最后被拍出七千六百金的高价,成为了一位女公爵的战利品。   “啧啧……早知道我就买下那块魔法水晶了……”摩琳遗憾地感叹道。   拍卖会要黑心地抽走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剩余的部分他们两人对半分,宁知夏相当于一晚上就有三百万的进账。   沃日,我又暴富了!   宁知夏计划明天就把KFC单点个遍。   “我打算召集一批魔法师学徒开家附魔美甲店。”摩琳亲眼目睹了贵族们的雄厚财力,眼里瞅着这些金灿灿的家伙,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高级魔法师都热衷于为贵族效力,资历中等的魔法师也有固定收入,初出茅庐的魔法师总是要磋磨许久,才能立足。   摩琳思虑许久,倒不如拉着这群人一起稳定赚钱。   宁知夏就知道她请自己来,不是单纯地参观拍卖会,端起茶杯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一位经验丰富的技术指导老师。”摩琳笑眯眯地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   盛满热茶的瓷杯在茶桌上方一碰,发出“铛”的一声清响。   宁知夏嘿嘿一笑:“成交。”   选择合适的学徒还需要时间,宁知夏表示不着急,欢迎随时过来报道,相当嘚瑟地返回了自己的位面。   回来时位面通道已经临近关闭,工作台放了盒沉甸甸的荒芜之砂,想来半人马们一定来过。   宁知夏噔噔噔上楼去洗了澡,可惜吹风机坏了不能用,他用毛巾边撸脑袋边下楼,客厅里的电视正播放着最近大火的电视剧。   他不在意地路过,余光随意瞥了一眼,顿住脚步,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   难以置信,坐在沙发看魔幻偶像剧的居然是奥德罗,而且神情格外专注,仿佛看的是什么科研教学视频。   奥德罗瞧见了他,主动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宁知夏坐过去,乐道:“这龙的特效还做得挺好看的。你怎么突然看电视剧了?”   奥德罗没答,倒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他的神色:“它不是毛茸茸的,你也喜欢吗?”   “龙嘛,嗖嗖嗖飞上天,又帅气又拉风嘛。”宁知夏摸着下巴说道。   奥德罗不言不语地挑起一边眉。   宁知夏心领神会,连忙补充:“当然,人鱼也非常好看!”   奥德罗满意地“嗯”了声,抬手想摸他头发,却发现发丝有些潮湿。   “哦,是楼上的吹风机坏了,我到楼下来吹。”   他说着就起身,直接板正地平躺在地,把脑袋塞进了猫咪烘干机里,手指交叉安详地放到肚皮。   “……”   奥德罗的表情有些凝固,似乎震惊青年熟练自然的动作。   半晌后,他拿起吹风机拍了两巴掌,把人捞起来:“修好了,我帮你吹。”   “啊,也行,记得不要逆风吹哦。”有人主动服务,宁知夏自然乐意,满心欢喜地盘腿坐在沙发,侧身扭了扭,方便他吹毛。   舒服地暖风吹得宁知夏像猫一样眯起眼,嘴里喃喃道:“话说……你不能用魔法之类的直接把头发一下哄干吗?”   穿插在发丝里的手指顿了顿,奥德罗面不改色道:“不会。”   “哦……好吧。”宁知夏继续眯起眼享受,似乎全然忘记对方每次从储物间出来时,那头长发永远柔顺飘逸的模样。   奥德罗自然不会故意帮他回忆,随着指缝里的发丝渐渐驱散湿气,吹风机的动静跟着停下。   噪音消失,一群躲远的小猫们重新围了过来。   宁知夏舒服得不行,往后一倒,磕到了对方的肩头,低低地“唔”了一声,反手揉着脑袋。   奥德罗眨了眨眼,同蹲坐在脚边的猫猫们展示——   瞧,可爱吧?   宁知夏撸了把自己柔顺的头发,很满意地窝进沙发,翻开穿戴甲的售卖情况。   小猫甲的价格是268一副,搭配香膏与海藻泥当做礼盒,每款只售一百份,从开售起不过一分钟,胖橘和小三花的款式最先售罄。   三花花魁的魅力无人可挡,没想到胖橘也朝着销冠迈进,宁知夏乐得捧着它的胖脸揉搓。   胖橘幽怨地眯着眼睛,冲身旁看电视的人求救似的“喵喵”叫唤。   你看他啊……脸又不是汤圆……   奥德罗慵懒地掀起眼皮,对视半秒后当没听见,将注意力落回跳动黄色方块的屏幕。   “砰!”   忽然一声巨响,整个屋子如地震般颤了颤,机警的猫科动物们团在窝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宁知夏刚想起身去看怎么回事,大门被人哐当一声拍开,有道身影逆光出现在门口。   十五六岁少年拖着长长的绿鳞龙尾,一双金灿灿的眼里竖着菱形的黑瞳仁,锋芒毕露地从鼻腔里哼了声,叉起腰在诸多目光中大喊——   “打劫!把你们这里亮晶晶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   喧嚣的风声后,回答他的是屋内众人的一片沉默。   奥德罗长腿交叠,揽住身边吓傻的青年,发出一声凉悠悠的嗤笑。   真是绝了,为什么还有傻子往冰山撞?   宁知夏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歪头看向面前的龙角少年,从心底生出如此疑问。 第60章 龙岛   “你说你们这些傻大个, 要打劫也不挑准地方,这下舒坦了吧?”   曲半青费劲地用热水浸泡一根冻得梆硬的龙尾,嘴里念叨不停, 把吓傻的少年说得愈发无地自容,抽噎着抹了把辛酸泪。   头一次出远门找亮晶晶, 谁会知道运气背到极点,遇上了个坏脾气人鱼, 差点就变龙肉刺身了呜呜……   始作俑者懒懒搭着青年的肩,往沙发仰倒, 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一副你能把我怎么办的表情。   “你们也不早说这里不是珠宝店……”少年吸了吸鼻子。   没有人能阻挡龙族对珠宝金币的热爱, 越闪耀珍贵越好,每一龙巨龙最幸福的梦想就是从金子宝石堆砌的大床醒来,清点自己洞窟的财富。   翠影作为一头刚被赶出父母洞穴的亚成年龙, 好不容易在龙岛选了个心仪的住处, 毛坯变精装的唯一方式, 就是用大量的财富填满洞窟!   他每天起得比鸡早, 吭哧吭哧到处搜寻珍宝,但是与兄长姐姐的洞窟相比还是差之甚远, 被嘲笑了的小龙气不打一处来,听从了巫师的建议,跨越峡谷, 飞往了新的地界。   光搜寻遗迹的速度实在太慢, 于是翠影恶胆向边生,干脆学习其他巨龙的方式打劫, 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就动身,飞了半天好不容易看见巨树顶端一栋小房子, 原以为是妖精们的珠宝店,没想到妖精没有,凶神恶煞的大鱼倒有一条!   小龙出师不利惨遭滑铁卢,蔫头耷脑地同众人说了经过,想到又要空手而归被兄弟姐妹们嘲笑,绿丝绸般的头发都变得黯淡了些。   “唔……”   宁知夏神情专注,一根手指落到人家向后弯曲的龙角,从底端滑到尖尖。   不愧是魔幻生物,一对龙角长得和翡翠似的,要是桃乐丝在,岂不是能享受一下帝王绿的滑滑梯!   翠影被玩着龙角也敢怒不敢言,从鼻腔里喷出口龙息,不远处冷冰冰的视线袭来,火星子蔫巴似的化为一口熄灭的黑烟圈。   “就算是珠宝店也不能抢,这是不对的。”宁知夏玩够了龙角,板起脸教育小龙不要投机取巧。   翠影闭上眼睛点头:“嗯嗯嗯……”   宁知夏摸着下巴,又拖长了调子:“不过……”   翠影掀起一只眼皮:“不过?”   “哎呀呀,不就是想要在你的兄姐面前好好炫耀一波吗?”   宁知夏牢牢抓住未成年龙的求异心理,挤眉弄眼地手肘捅了捅他,“我能帮你做美甲,你懂美甲吗?就是把指甲变得亮晶晶,保准让你回去后只有让他们羡慕的份儿!”   翠影抬头瞅他,狐疑地眨了下眼:“美甲?”   龙不懂,但龙很好奇。   “喏,就是这些。”   宁知夏翻了一溜串买家返图给他看,或华丽或精美或酷炫的款式看得头次进城的乡巴佬龙瞪圆了眼睛,就差喊出声“俺也想搞搞哩”。   既然指甲上的装饰后,能让自己看起来更酷炫,这感觉好像也不错。   翠影捂住颤动的心口,恨不得那些亮晶晶的荒芜之砂在指甲堆成高楼大厦,糟糕的审美令众人嫌弃不已。   “哼,那你说,怎么弄。”翠影随他走到工作台,抱住尾巴哼声哼气,声音低低地嘟囔,“我可不要那些粉粉的蕾丝装饰……”   知道往指甲壳上做蕾丝效果有多麻烦吗,你想要我还不给呢。   宁知夏也跟着哼了一声,抓住少年的手扯过来打磨。   或许是受本体影响,他人形的甲片有些尖锐,不过没有奥德罗的长,稍微把尖端修得圆润一点就行。   现在来做美甲的男性也有不少,大多是潮酷方向的,宁知夏也接待过几次小爱豆,对于这类款式还算驾驭得住。   他给甲片都涂完黑色甲油胶后,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端详起少年的脸庞。   青年不笑的时候有些冷淡,翠影不太自在的红了脸,想要偏过头去,又被人钳住下巴扭回来,尾巴倏地卷成了个圈,结结巴巴地说:“你看什么看。”   宁知夏不答,松了手转身去柜子里翻找色胶,选了个接近他眼睛底色的猫眼胶。   事实上他可以直接涂胶,不过选了黑色为底色,更能接近瞳光折射的质感。   当流金般的甲油涂满中指,翠影眼睛都亮了起来,尾巴摇晃不停,勾得小猫们抬起爪子跃跃欲扑,曲半青忍不住怀疑对方是条狗狗龙。   “亮晶晶……亮晶晶……”少年嘴里兴奋地喊个不停,就目前的效果来说已经相当满意。   不过宁知夏显然不是想要做寻常的猫眼效果,吸出宽光后,挥舞小磁块,将所有磁粒全部集中的中间,其余区域瞬间变得黯淡。   翠影尾巴不摇了,想把那些光点抠回来,刚一伸手,手背就挨了一巴掌,鼻腔里发出不服气的哼哼声,又很怂地把手缩了回去。   “再动就把你冻住哦!”宁知夏人假鱼威地发出警告。   尾巴刚刚回暖,翠影回头看向屏风后的身影,嘴里拖起长调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照灯固定后,宁知夏取了雕花胶,用楔形硅胶笔像铺面皮一样,将甲片除了猫眼光聚集的地方全部铺匀。   做完这些,他不许翠影乱动,起身咚咚咚地往楼上跑,没过一会儿手里拿了个还没用的浴花回来。   翠影果真一动不动,眼珠子追随着青年的身影重新落到甲面。   只见宁知夏随意剪下一截浴花的网状片,直接像给小饼干压形状似的,压到了那些雕花胶上面,手一移开,甲面周围很快出现龙鳞一般的花纹。   尾巴的鳞片接近墨绿色,但这一些光线下又会变得发黑,看来还是得分层晕染。   宁知夏捏着笔刷涂完了一层墨绿色,又换了喷枪,让曲半青帮忙在对角处喷了一点黑色色胶覆盖,交界处再换回笔刷晕染,使得渐变过渡自然。   翠影已经看出他是在做自己的眼睛了,激动地摆动尾巴,当对方要再看眼睛做参考时,不由分说地把眼睛瞪得比胖橘还圆溜。   看,尽管看!   巨龙的竖瞳并非是简单的一根线,而是接近黑色菱形,甚至中间还有一点墨绿竖痕,看起来瑰丽又神秘。   这对于宁知夏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当即提笔画完,涂完封层后,呈现的巨龙之眼甚至比面前这头未成年龙的更显威严。   单涂完中指,其余指甲不再使用猫眼胶,直接用雕花胶压出龙鳞作为背景,染涂为相同的墨绿色后,换了流动性稍强的造型胶,一笔一画勾勒出荆棘,蹭上银色仙尘粉末。   当然不能所有指甲都是差不多的花纹,于是当做到另一只手时,宁知夏换了花样,用造型胶顺着甲面中线描摹,制造出巨龙背脊凸起的龙鳞。   简直太酷啦!   翠影雀跃地喷了口火星子,差点撩到了宁知夏的头发。   宁知夏撸了把脑袋发现没有焦味,这次放心下来,笑容甜甜地朝对方摊手:“好了,付钱吧。”   翠影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过这个步骤:“钱?”   又是一个想赖账的家伙吗?   曲半青拎起他的尾巴,吸尘器嗡嗡滑过地毯,吸完了又丢开,带着机器换到别地,嘴里嘲笑:“哦哟,原来是穷鬼小龙啊,怪不得打算珠宝店当小偷。”   “偷,巨龙的事能叫偷吗?”涉及尊严,翠影脖子一横,理直气壮地喊,“我那是明抢!”   宁知夏失望至极:“你没有钱吗?”   翠影幽幽道:“谁出门打劫还带钱呢?”   空气安静两秒,他与曲半青两人面面相觑,好像……是这个道理。   宁知夏像被扎破的充气玩偶,失望地瘫软到沙发,就差被奥德罗叠吧叠吧收进怀里揣好。   “唉,你别,你别……”   翠影手忙脚乱,纠结得仿佛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咽了口唾沫大手一挥,“要不你随我去我的洞窟,想要什么你自己选吧!”   什么?龙窟诶……   宁知夏脑海里不禁想像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垂死病中惊坐起,疯狂点头:“去去去!”   又要去陌生位面,还是一群体型超乎想象的家伙,曲半青有点不放心,但宁知夏扬言不如龙穴焉得龙宝,叛逆地告别曲相父就要远航。   于是当大门打开后,翠影蹦了进去,回头喊了一声,宁知夏当即乐颠颠地紧随其后。   “我去去就回!”   宁知夏踏出门外就要潇洒走一回,随后一脚踩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直溜溜地栽下去。   “我的啰!”   曲半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妈的都说了通道是座树屋,这死孩子咋看都不看就往外冲呢!   然而下一秒,他被人大力推开,裹挟着冰凉气息的长发从眼前掠过,瞬间消失在门口。   “哇啊啊啊啊——”   峡谷的冷风没有给宁一点心里准备,呼啦啦往喉咙里灌,一张小脸血色尽褪,就在他以为自己快死定了时,有人一把将他拽进怀里。   随着一抹苍翠的身影袭来,奥德罗搂住怀里的青年,稳稳落于覆满龙鳞的脊背。   山风破开,一条威风凛凛的巨龙扇动强壮有力的翅膀,日光下的鳞片如同翠玉般漂亮,每一次匀长的吐息伴随着浓厚的魔法气息,足以让峡谷的生灵望而生畏。   “呜呼!”   选择性失忆的青年忘记了刚才狼狈尖叫的场面,盘腿坐在龙脊,发出畅快地呼喊。   眼前山峰起伏连绵,排列整齐的飞鸟发出清亮的鸣叫,甚至有些胆大的小家伙停驻在龙背,偷懒搭个顺风龙。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在骑龙诶!”宁知夏享受着龙骑士的待遇,心里美得不行,往身后靠去,仿佛感受到对方胸膛的震动。   草木香气的山风猎猎吹过长发,奥德罗低笑了几声,将下巴压在柔软的黑发里蹭蹭:“让他多飞几圈好了。”   “那是另外的价钱……”   翠影仰头发出一声郁闷的龙啸,用力一扇加快了速度,拖着长长的尾巴朝着龙岛飞去。   越过峡谷,越过瀑布,越过荆棘密布的丛林,高峰林立的岛屿很快出现在视野。   宁知夏用手遮挡刺眼的光线,惊喜道:“龙岛好大呀!”   “当然,毕竟我们的个子也很大!”这里是大陆面积最大的龙岛,可以容纳四五十头巨龙,还有多余的山头供刚孵化的幼龙玩耍。   翠影像个合格的导游,不停介绍着自己的家乡,绕着龙岛盘旋了好几圈,徐徐落到一处繁盛山林。   不同颜色的巨龙有对居住地有不同偏好,翠龙喜欢绿植,于是翠影的洞窟外到处都树林香花,漂亮得像是梦幻雨林。   宁知夏顺着他的尾巴滑溜下来,好奇地仰头张望。   翠影追着尾巴绕了几圈,像小狗睡前的热身活动一样找到了感觉变回人形,他扬了扬下巴,骄傲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给他们带路:“进来吧,我家到了,待会儿可要尖叫声小一点哦!”   随着长满毒刺水火不侵的藤蔓嗖嗖推开,眼前豁然开朗,金光如水波般晃动不停。   虽说早有准备,但当他看见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时,还是很没出息地发出一声感叹:“翠影你好有钱哦!”   “当然啦,我可是巨龙嘛。没有一头巨龙会穷得只剩下一枚金币,你想要什么就自己挑吧。”   翠影跳到一堆金山坐下,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抬眼看见青年的笑容逐渐扩大,连忙补充,“只许选一样!”   他见证过人类如同蝗虫过境的贪婪,可不想自己轮为一枚金币都没有的贫穷龙。   “当然,当然。”   宁知夏满口答应,事实上只要他表露丁点想要包圆的心思,身后的人鱼不介意展示什么叫做真正的打劫。   海底的财富是这里的千万倍,一枚金币从修长的手指间来回翻动,奥德罗闲散地靠着像是从哪儿啃下来的金柱子,安静地望向洞窟里堆积最高的金山。   “呼呼呼呼……”   宁知夏简直像被捕水母的海绵宝宝附身,欢脱地撒丫子在金山狂奔,当他费劲力气爬到最高处,又倏地坐下来,举起双臂敞快滑到底。   除了屁股有点膈得慌,可以说是相当过瘾啦!   “小奥快来玩呀!”宁知夏完全忘记选择报酬的事,热情挥舞手臂让奥德罗加入金山滑梯小游戏。   奥德罗走来,轻车熟路抱起他,随着几个起落,动作轻盈地站到了金山顶端。   翠影没想到还能这么玩,也吭哧吭哧爬上去,兴奋搓搓手也想试试。   金币堆再次骨碌碌响个不停。   “呜呼!小奥这次好快!”   “啊,那我下次慢点。”   当少年抱住尾巴簌簌滑落下坡,旁边蜜糖般的欢笑声莫名衬得他很想汪汪两声。   宁知夏小脸红扑扑的,扭头问他:“好玩吧?”   翠影幽怨地鼓起腮帮子,一拳砸得金币哗啦作响。   不好玩!非常不好玩!   宁知夏才不管他,痛快地过足了瘾,抱住瀑布般的金币天女散花,这才记起自己应该选个值钱的带走。   挑什么好呢?宁知夏低头思考着,发现不管捡哪一个,翠影都露出肉痛的表情,真是一头小气龙。   “就要这个吧!”宁知夏洗麻将似的翻开无数宝石,挑了个扇形的宝石小盒。   那些用来镶嵌的宝石都很细碎,翠影松了口气,爽快道:“你拿走吧。”   “为什么选它?”奥德罗接过小盒子看了两眼,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我现在又不缺钱,当然要选用得上的呀。”宁知夏拿过小盒子,高高抛起又落于手心,他像是对这份酬劳越看越满意,欢喜道,“你瞧,用来装你送我的鳞片刚刚好!”   奥德罗微微一愣,仿佛空荡荡的心口被什么砸中,竟然攥紧青年后腰的衣物,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嘴角缓缓勾起。   就在这时,尖堆的一枚金币骨碌碌滚落到脚边。   宁知夏低头,地面的宝石随着地面震动如石子般颤动不停。   “翠影……翠影……”   洞窟外忽然传来几声呼喊,翠影面色一沉,撇了撇嘴巴发出声不情不愿的冷哼。   烦人的兄姐们就跟闻见骨头香味的大狗似的,一窝蜂地朝他的洞窟跑来,喊了几声见无人答应,拔高了声音又叫唤——   “翠翠儿……翠翠儿……”   啊烦死了!   在没有丝毫掩饰的偷笑声中,翠影朝两人瞪了一眼,宁知夏顿时笑得更欢,缩到奥德罗背后小声模仿:“翠翠儿,有人找你哩!”   面色涨红的少年咚咚咚跺着脚跑到洞窟门口,深吸口气,扯着嗓子大喊:“克鲁波ber你烦不烦!”   明亮的光线如日食般被遮挡,几个布满鳞片的龙脑袋探进来占据洞口,有龙压不住好奇心,试探性问道:   “翠翠儿,听说你抢到公主啦?”   “没有的事,不要乱传!”   翠影气势汹汹地怒吼,叉腰死死挡住洞口,眼神里莫名带有几分闪烁。   “真的?”   “真的!”   “放你的龙屁,刚刚三姐说她在峡谷亲眼看见你背上有人,而且你尾巴摇得比狗还欢!”   另一头红龙挤过来,伸出一个指甲尖把翠影拨开,“少废话,让我看看你抢的公主……噢噢噢!”   逐层递进的高昂惊呼里,搂抱在一起的两个漂亮人类映入巨龙们亮晶晶的眼瞳。   小小的,软软的,真是好可爱!   更为庞大的生物出现,宁知夏被盯得浑身不自然,干巴巴地举起手:“嗨?”   “哇哦!不得了!”   几个你挤我我挤你的龙脑袋顿时僵住,异口同声地大喊,“翠翠儿居然还抢到了两个公主!”   话音刚落,翠影从凝滞的气氛里感受到某种熟悉的危机感,麻利抱住尾巴,像螃蟹似的一步一步挪开,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和这群傻子不熟。   奥德罗不动声色地盯着它们,半晌后,露出尖牙,冷冷一笑。   “呼——”   “呼——”   凛冽的冰雪席卷而来,盘旋在死一般寂静的龙岛久久回荡,宁知夏用金币给新堆的雪人点好眼睛,嘚瑟地展示给奥德罗瞧。   翠影仰头,看着洞口的几个大冰坨子,幸灾乐祸地感叹——   哈,真是世道好轮回! 第61章 巨龙   白雪顺着树梢叶片滑落, 吧嗒一声掉向覆满坚硬甲片,化为一滩冰水,湿漉漉地沿着亮晶晶的龙瞳中间留下一弯水痕。   “二哥你们瞧!”翠影笑容猖狂地举起手。   他的手并非与人类完全相同, 似乎是受本体影响,指尖皮肤呈渐变的深黑色, 甚至有细金的纹路刻画于每根手指中部,但即使是再诡魅, 也不及指甲上凸显凛然龙威的装饰吸引眼球。   巨龙们半眯起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从鼻腔里喷出口滚烫的龙息, 在冰雪里变成很没气势的一溜白雾。   “知道这是什么吗?美甲!没听说过吧?来我仔细给你们瞧瞧……”   翠影的手摆得像雨刷一样晃来晃去,不等他们细看清楚又嗖地下躲开, 嬉皮笑脸地说,“诶嘿,你看不着!”   这种行为的恶劣程度不亚于从站军姿的新生前嗦着冰棍啃着西瓜路过, 几头巨龙看得心里来气, 可偏偏又被冻得动弹不得, 牙齿咬得嘎吱嘎吱作响, 就等着待会儿解冻了教臭弟弟做条礼貌龙。   不过几番逗弄,他们的注意力确实被吸引, 见惯了珍宝的巨龙们还没有接触过这些新鲜玩意儿,心里被勾得直痒痒。   其中有头黑龙忍不住问道:“这些是谁给你弄的?”   翠影就等他们发问了,漫不经心地看天看地, 直到拽过瘾了, 才在一众催促的鼻息声中骄傲地扬起下巴,朝身后一指:“喏, 当然是这个人类啊!”   此时,提前感受冬趣的宁知夏欢快地推着雪球从翠影身后路过, 猝不及防被几道视线牢牢锁定,停下动作疑惑地歪头:“?”   唔,可爱。   巨龙们缓缓眯起眼睛,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灼热。   “不过你们可别想打他主意。”翠影叉腰拦在青年面前,“这可是我的专属美甲师!”   突然拥有了个新头衔,宁知夏一派茫然:“我吗?”   “没错!专属!恕不外借!”翠影尾巴一甩,单手撑着哥哥的大鼻头颔首,嘴里就差嘚瑟地叼根狗尾巴草。   少年肆意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不知是哪个字眼儿冒犯了坏脾气的人鱼,奥德罗挑高了眉,在毫不知觉的少年背后,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清脆的响指声后,很快冰雪消融。   这些总算能自由活动的庞然大物们变化出人形,迫不及待向宁知夏抛出消费意愿。   “啊!救命!我错了嘛!”   隔着翠影被几个暴脾气兄姐用龙息燎屁股的惨叫背景音里,宁知夏爽快地收下一枚古金币作为定金,欢迎他们随时来店里做客。   巨龙们的要求稀奇古怪,有的要求整手镶满荒芜之砂和华子钻,有的要用金色的珠光水彩往甲面画满金币图案……怎么富贵怎么来,简直像山窝窝里的暴发户,与宁知夏的审美完全背道而驰。   甚至有巨龙趁着他来龙岛选取报酬时,用鼻子触了触小人类的后腰,声音轰隆隆地商量着:“能不能把我的龙鳞也镶满那些亮晶晶的宝石?”   “怎么可能做得到!”宁知夏发出尖叫。   巨龙的鳞片比他脑袋都大,先不说工程量有多艰巨,光是消耗的材料……清库存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宁知夏为了打消巨龙们的疯狂想法,换了另外的款式转移注意。   原本的龙瞳款式保留,其他甲片压了一层金箔,用木棒推推戳戳按压平整。之后他不再使用雕花胶了,直接用黑黄金红四色不断晕染叠加,甲面很快就宛如一块高透琥珀。   这种与金箔搭配的晕染方式能随巨龙们的颜色灵活改变,既可灿如金红火焰,也可沉寂于幽蓝,很快受到巨龙们的一致好评。   有条雌性雪龙并不执着于龙鳞或眼瞳的花纹,她钟爱那些饱满圆润的珍珠,宁知夏自然会满足客人的这点小要求。   于是他改用了白色底胶铺匀甲面,立体石膏胶勾勒鸢尾花纹,沿着中缝部位粘贴大小相同的珍珠代替龙脊凸起的骨刺。   其余甲片虽用珍珠胶晕染,不过换了不同的配饰点缀,要么是蕾丝,要么是荒芜之砂的钻球,细致重工的效果让雪龙满意至极,送了一束永不融化的冰花给宁知夏。   宁知夏欣然收下,把它放入客厅的花瓶,几只小猫不会放过摧残花朵的机会,可惜被冰了几次鼻子之后,也只能安静学乖。   有了这些富有的大客户,宁知夏赚得盆满钵满,一枚古金币就是两万块,还能享受不同颜色巨龙们的飞行服务,而摩琳听说巨龙也成为店里的常客后,顿时震惊不已,眼睛精光四射。   在西格大陆,龙这类传说级生物简直想见一面都难,更不用提这些大家伙会老老实实地背着人飞一圈,再伸出手不吵不闹地任由对方捯饬指甲。   于是在巨龙离开的某个夜晚,被魔法袍包裹周身的魔女悄然而至,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要的货到了吗?”   “到了。”   宁知夏左看右看,一个小盒子被他从工作台底下小心翼翼地端出来。   就在摩琳伸手想来拿时,宁知夏忽然按住盒子,指尖“嗒嗒”敲击了两下盒面,语气充满暗示,“慢着,这可是我一点一点收集的,你想一口气都拿走……”   他食指和大拇指贴在一起,互相捻了捻,“得加钱。”   魔女的红唇勾起一抹笑意:“加多少?”   宁知夏板起脸比了个数。   “哼,胆子很大嘛。”摩琳挑起细眉冷笑一声,挥了挥魔杖,青年手下的盒子飞速移动抵住了她的掌心,“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先验货!”   宁知夏毫不怯懦地拍桌:“验就验,保准除了我找不到第二个供货商!”   端了小蛋糕走来的曲半青顿住脚步,只觉自己仿佛误入□□交易现场,目光不断在宁知夏和摩琳身上游移,忍不住想看看这两个家伙搞什么邪恶交易。   随着盒子缓缓打开,曲半青探头看去,嘴边微微张开——   啊!真是好大堆……指甲壳?   内心激动不已的持续性尖叫徒然拐了个弯,曲半青眉头蹙起,原地静立片刻,翻了个白眼端起小蛋糕直接转身就走。   “嗯嗯,果然很不错。”魔女摸着下巴,把一袋金币留在桌上。   宁知夏像过冬的松鼠找到了粮仓般心满意足,手伸袋子里感受金钱的触感,又压不住好奇心地问:“你要巨龙们的指甲有什么用呀?”   修剪下来的指甲壳一般都当垃圾清理掉,可摩琳自从听说巨龙们来做客后,就千叮万嘱一定要把这些玩意儿留下。   “你不懂,这可是上好的魔素材料!能做魔杖能熬制魔药,威力强大的媒介可是很难找的。”   摩琳一边解释,一边将新到手的异世珍宝级材料揣入口袋。   “噢噢,也能熬制魔药……”   宁知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脸色刷白,不可置信地抬头瞪圆了眼,“你用指甲壳熬药?”   “对啊。”摩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摆手道,“哎呀,只要富含魔素,万物都可熬药!”   “那、那我当时喝的……”   宁知夏嘴唇颤抖,回想起当时喝下的魔药,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摩琳摸着他的脑袋,面露微笑地安慰:“乖,喝了就别问。”   “yue——”   宁知夏发出一声干呕。   等到摩琳哼着小曲儿满载而归后,宁知夏去倒了杯蜂蜜水暖胃,又蔫蔫地滚回工作台,捯饬新的穿戴甲。   巨龙们的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璀璨的珠宝还要漂亮,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参考素材。   他埋头吭哧吭哧搓了好些甲片,提笔要画,听见身边传来椅子拉开的声响。   下意识调转视线,就见奥德罗撑着脸偏头瞧他,嘴里淡淡地提醒:“该运动了。”   长时间坐着干活费腰费肩颈,曲半青看他待久了会提醒几次,后来发现这人光答应不挪屁股,干脆交给了奥德罗监督,毕竟对方叫完三声不动就会失去耐心地直接把人扛走。   宁知夏生怕又被拎起来,软乎乎嘟囔:“马上马上,最后一个。”   他整个人缩到台灯下,眼睫随目光垂落,脸颊皮肤泛出细瓷般的光泽,奥德罗心情不错,耐心地决定再等五分钟。   握于指尖的磁块摇晃,磁粒沦为一弯月牙宽光,宁知夏满足地欣赏那些折射出的漂亮光线,衣袖忽然被人拽了拽。   嗯?   宁知夏停下动作,眨了眨眼:“怎么啦?”五分钟还没有到哦。   “我的眼睛,你也能画吗?”奥德罗漫不经心地扫过桌面已经完成的甲片,目光重新落向青年。   他的眼睛比任何稀有的宝石都要漂亮,可惜危险与美丽并存,就像与猫科动物对视太久会被视为挑衅,没有人喜欢主动与人鱼对视,因为激起人鱼的兴趣往往与自投罗网没有分别。   宁知夏知道,奥德罗很喜欢盯着自己看,尤其是当空灵的歌声响起时,那双浅色眼瞳会变成月色里波光粼粼的水,引诱着人沦陷。   如果对视是精神层面的接吻,那估计他们已经吻得死去活来了。   宁知夏被脑海里突然蹦出的想法逗笑,摇了摇头:“我画不出来,因为你的眼睛实在太漂亮了。”   充满真诚的回答带来一种飘忽忽的感觉,奥德罗奇迹般地感到满足,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托起脸颊轻轻摩挲:   “你一定是吃了很多小蛋糕,才会说这种甜蜜的话。”   宁知夏眨了眨眼,有点得意地嘿嘿傻笑:“我不吃也挺甜的。” 第62章 佩莱格   “摩、摩琳姐姐……我送花花来了……”   毛毛越发蓬松的狐狸崽捧了新剪下的花束送来, 怯生生地放到桌面就跑,生怕被对方薅住玩耳朵。   摩琳面上不在意地笑了笑,清理多余的叶片和尖刺, 慢条斯理地插入花瓶,打算一会儿忙完就把这些软乎乎的小家伙撸秃。   踩着秋天的尾巴, 宁知夏又去了碧落山看红枫,临走前被周边排起长队的糍粑小店勾出了馋瘾, 回来就嚷嚷着要吃,于是今晚的美甲店格外热闹。   哈帕斯和米利揽下了打糍粑的工作, 围着石舀屈腿俯卧成两座小山,一人砸锤, 一人翻动热烘烘的糯米团——   “咚!”   “哎呀!”   “咚!”   “哎呀!”   “咚!”   “嘶——你眼睛瞎了!”   被敲糍粑的木锤连续精准砸手,哈帕斯忍无可忍,捂住通红的手背怒气冲冲大吼, “脑子被福福吃啦?砸十次你能砸对一次都算多!”   正在和花精灵玩耍的福福扭过头, 迷茫地眨眨眼:“?”   金发半人马目光游移, 心虚地哼哼两声又横着脖子反驳:“不就被砸几下嘛, 谁让你动作那么慢!要是人类把这事只交给我,大家早就吃上糍粑了!”   “好好好……锤子给我。”哈帕斯给气笑了, 当即要求,“你行你来呗!”   米利冷哼一声就同意,两匹半人马飞快地交换了分工, 哈帕斯举起木锤, 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咚!”   “哎呀!”   米利痛得飙出眼泪:“可恶,你故意报复!”   “哎呀, 怎么会呢,不就是被砸几下嘛。”哈帕斯原话奉还, 阴测测地笑起来。   空气静默一瞬,马背鬃毛燎出个火星子,像煤气罐炸了似的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石舀里的糯米团半天没挨得上一锤,宁知夏手里“berber”掐着菜叶,嘴巴撅得老高:“我们什么时候才吃得上糍粑嘛……”   “可别抱怨了,是你自己要交给他们的……”曲半青端了汤锅出来放在电磁炉,里面的脊骨汤熬得泛白,还飘了点油珠,等会儿烫萝卜小菜绝对好吃。   人多就是热闹,饿了十分钟之久的宁知夏舔干净嘴边的薯片渣,无助地摸摸肚皮。   这时候,门口咔哒两声开了又关上,用爪垫扒拉宁知夏的胖橘抖了抖耳朵,夹起嗓子扭头娇俏地喵喵叫。   一个甜品盒子若有似无地擦过发顶翘起的头发,被放到了宁知夏眼前。   宁知夏拍开胖橘努力来掏掏的小爪子,仿佛已经闻见了那个特有的烘烤香气,几下拆开包装惊喜道:“哇,是烤麻薯!”   “芋泥和豆乳,两种味的。”   奥德罗靠到他身边坐下,显然很满意青年惊喜的模样,掀起眼皮扫了眼吵吵嚷嚷的半人马们和注定浪费的糯米团,仿佛确信了养人类这类事果然还是交到自己手里最好。   ……好个屁!   一水儿的甜品零食丝毫不节制,要什么给什么,还真就是照着大宝珠的模样盘圆溜了。   曲半青正计划着等会儿多给宁知夏碗里塞两颗小白菜,就见奥德罗摸了枚漆黑的菱形晶石放到桌面。   那枚晶石腾空浮起,徒自转动切面,随着金属般冰冷的拼接声响,铺展成一页信纸,银光闪烁的文字逐渐浮现。   曲半青咽了咽唾沫,一目十行地扫完文字内容,活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一口气哽在胸膛半天呼不出来。   像是嗅到气氛的微妙,除了宠物们还在撒欢舔毛,屋内原本的吵嚷声一下子就停止了。   “那是什么?”   “佩莱格的家人给他的信。”   “谁是佩莱格?”   “还能是谁……”   满嘴都是点心渣的宁知夏抬起眼,顺着众人的目光落向曲半青的方向。   “这是暗影岛的王室宴会函,所有王室成员必须出席。”仿佛感知到青年眼中的疑问,曲半青苦哈哈地笑了一下,将晶石收好,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除非他想被王室彻底除名。”   宁知夏不可置信地上下扫描一番:“你居然是王室成员!”   “是的!”曲半青挺直了腰杆,“如果我争气点第一个破壳,那你就是暗影岛的长孙殿下。”   宁知夏抖动着嘴唇,半晌才回神般说道:“原来你们精灵是卵生!”   其余人:“……”   奥德罗低沉地轻笑几声。   宁知夏意识到重点跑偏,尴尬地咳了咳,凑近些关心好友:“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唔……老实说不太想,就像离家出走十几年再回去,我不敢想象我爸爸会不会把我揍个半死。”   曲半青垮着张脸,语气倒是异常平静地嘟囔,“毕竟他一直都不喜欢我。”   暗影岛的精灵狰狞强悍,与荒芜之域一样崇尚力量,不过他们的力量来源除了本身,更倚靠于机械武器。   但是作为领主的小儿子,曲半青完全就是个例外,武器没做过多少,倒是可爱摆件做了一大堆,从小到大没少遭到训斥。   离家多年现在要回去参加宴会,况且曲半青不喜欢自己的原型,整个人像是被一团阴云笼罩,缩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叹气。   “不就是宴会嘛,有什么好担心的。”作为常年红毯焦点的女明星不屑地撇了撇嘴,拍着胸口道,“有我们在还不放心吗?保准让你艳压全场,一看就知道你在外面混得人模狗样!”   曲半青不是很相信,但此话一出众人兴致高涨,像是收到了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般积极,把想要抽身离开的曲半青从沙发抓了起来。   宁知夏嘿嘿笑起来,抱了一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小山似的把沙发堆了满满当当。   奥德罗懒洋洋地坐在沙发,抱起怀里的胖橘挡住脸,捏住它的前爪动来动去唱双簧:[你们的好友即将前往暗影岛赴宴,请搭配师为快碎掉的颓废精灵搭配出合适的穿搭吧。]   宁知夏领命:“收到!”   “谁是快碎掉的颓废精灵!”   猝不及防进入穿搭小游戏,曲半青露出了耳后的金属翅膀与蝎尾,气急败坏地没嚎两声,一件件衣服就被不靠谱的朋友们往身上套。   宁知夏刚选了西装小马甲,就被苏秋水拎了件大氅挤开   喜欢亮晶晶珠宝的半人马们往他头顶戴上,又在小翅膀里套耳饰,狐狸崽见地方都被占满了急得呜呜叫,和皮皮还有花精灵们一起瞄准了那根冷冰冰的蝎尾,撅起屁股见缝插针般往空隙插花花。   半小时后,诸位各忙各的造型师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完美收工。   曲半青如同梦游般站在镜子前,愕然地张了张嘴,都不知道里面出现的蛋糕塔是谁。   殷拂柳倚靠在窗边,就着苏秋水的手吸了口烟嘴,风情万种地笑出了声:“这打扮,仿佛看见乱穿衣服过关卡的粉头发女儿。”   宁知夏配合举起标有金色字母的纸板:“S+!”   ……你们还玩上瘾了!   曲半青如梦初醒,扭过头来怒目而视。   “好了好了不玩了……”宁知夏赶紧哄人,他同曲半青撞了撞肩膀,小声道,“其实你还是想回去看看的吧?”   回去看看……   曲半青摘弄掉花瓣的手指一顿,心里涌上些说不清的情绪。   他不知道父母兄姐如何,不知道离开前还是几颗蛋的侄儿侄女长成什么样,不知道这封信只是走个过场还是真的希望自己回去……他越是想越是紧张,耳旁的小翅膀没有精神地“扑扑”扇动。   宁知夏背着手凑到他面前追问:“想的吧?想的吧?”   曲半青把他脑袋推开,偏过头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唔……”   “那就大大方方的把原型露出来吧。”   “什么?”   “露出来,没什么不好看的。”宁知夏收敛了玩笑的表情,帮他把身上快闪瞎眼的珠宝取下来,“我不觉得有什么难看的,超过一米八的大高个呢,就算你觉得不好看,我也能帮你重新捯饬!”   曲半青抽了抽鼻子,抬眼看他:“正儿八经的?”   “正儿八经的!”宁知夏笑嘿嘿地拍胸口保证。   曲半青点头同意了。   随着骨骼咔吱咔吱作响的动静,灰皮肤的精灵遵循本心显现出本来面貌,机械质感的蝎尾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在众人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卷曲起尾巴。   “曲哥哥好帅呀!”狐狸们眼瞳闪烁,鼓足了劲儿把拼命鼓掌,又高兴地拉着苏秋水她们的袖子扯扯,“姐姐你们看,好高好大哦!”   曲半青咧嘴“嘿嘿”了声,余光瞥向镜子,愣了愣,神情又低落了下来,嘟囔着:“哪里好看啦……”   “好看的。”宁知夏咚咚咚转身抱住自己的工具盒晃晃,一脸得意地说,“我能让你更好看!”   曲半青睁大了眼,在青年灿烂的笑容里,小翅膀耷拉的金属羽毛一根根重新支棱起来。   当宁知夏把他的爪子握住手里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开店那么久这还是都一次享受了次客人待遇,身后的尾巴顿时如游蛇般晃悠起来。   暗影精灵的指甲色如黑玉,顶端微尖,与常人不同的是,狭长的甲床中部微微隆起。   宁知夏可不想再用其它颜色掩盖掉这样浓郁的天然底色,清理干净后用透色底胶打底,再刷了层银色猫眼,左右磁块吸出宽光后。   但他并不是打算做个普通猫眼,涂了一层磨砂封层遮掩盖了那些绚烂的磁粒,提笔描摹出魔法阵般的图案。   太过繁复会显得甲面拥挤,通常来讲需要提前想好,但宁知夏不用。   画过太多次的图案已经铭记于心,况且他知道曲半青的喜好,也知道他适合什么,从小到大的默契让他底气十足,笔尖贴在甲面勾勒,鎏金色的珠光顺着极细的毛刷徐徐留下,一气呵成地收笔,又有条不絮地挪到下一个甲片。   灯光下的青年微微弓着身,身上穿着米色的家居服,浅色柔和的色调显得他干净温暖。   奥德罗喜欢极了青年专注的模样,坐在一旁静静地看,谁要是敢伸直了脑袋挡住了视线,手一抬,打个响指就是座冰雕。   米利不满地小声嘟囔:“他烦不烦,看两眼甲片都不行,这么霸道……”   苏秋水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殷拂柳翻了个白眼,扭头问摩琳:“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眼睛的使用方法?”   摩琳还没有回答,一旁的哈帕斯嘶嘶搓着没有消肿的手背,没好气地插话:“眼睛?压根就没有的东西吧。”   安静的房间又闹腾起来,宁知夏完成了所有甲面还没有就此消停的意思,用金色固体胶填涂进带有格式齿轮的模具,照灯凝固后取出。   或大或小的齿轮与链条,一个叠一个地拼接到甲面。曲半青的目光凝聚,脑海中渐渐浮现起浮空岛屿底部精密滚动、永不停歇的机械。   咔咔转动的圆饼状齿轮可以出现在产生动能的装置里,可以出现在威力强悍的武器,就是不会出现在发出音乐的发条玩偶里。   曲半青的目光又渐渐黯淡下去,忽然之间,一只造型胶与色粉做出黑渡鸦贴合在了齿轮最上层。   它收敛羽毛仰头而望,猩红的眼睛光芒折射,比起幼小的团雀,已经变成了独立独行又无所畏惧的大鸟。   宁知夏笑起来:“嘿嘿,好看吧!”   曲半青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放学后秋千,自由自在越飞越高的小小身影映入眼瞳,他沉默良久,跟着他一起笑出来:“好看。”   这还未结束,宁知夏打算一步到位,调和了珠光色胶,顺着尾巴一节一节的金属骨骼描画,古董金的蜻蜓与黄铜玫瑰的图纹交缠,再在空隙点缀如繁星般璀璨的荒芜之砂,精密繁复的美感粗暴地直击眼球。   宁知夏刚一收手,就朝摩琳点了点头。   摩琳心领神会地挥了挥魔杖,甲面那些齿轮竟然咔咔转动起来,天马行空的幻想在此刻得以实现,朋友们的脑袋凑在一起围成个圈,睁大眼睛发出赞叹。   “哇哇哇!”狐狸崽们涨红着脸,捧起那根酷炫无比的尾巴高声叫个不停。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奥德罗微微蹙眉,抬手捂住了耳朵。   “唔……我真好看!”   曲半青试探性地往镜子前瞄了一眼,往常最抵触瞧见自己原型模样,此时却呆呆地愣住,倏地冲到了镜子正面,甩着尾巴转来转去,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原型能这么顺眼。   一通忙活下来,曲半青重拾信心,隔天穿好了修改过的礼服长靴,准备要回去赴宴。   “诶等等,我也要去。”宁知夏思来想去怕他一去就被他爸打断腿,打算跟着一起去。   曲半青一愣:“你去做什么?”   “十几年不回去,万一你爸要揍你,我一个外人在,他估计动手会含蓄一点吧?”宁知夏挤挤眼睛,觉得自己简直绝顶聪明精通人情世故。   曲半青沉默半晌,硬是没敢说很可能拉着你一起揍的大实话。   不过宁知夏显然心意已决缠得又紧,他只能妥协:“可以是可以了,不过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啊,我的位面可能有点不美妙……”   再不美妙赶得上满地魔物和残骸的荒芜之域?   宁知夏摆了摆手:“不怕,有什么脏东西我一枪一个。”   曲半青扫了眼他鼓鼓囊囊的背包,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嘲笑道:“你有枪吗?”   宁知夏神情严肃,伸出手指缓缓比了个八。   曲半青被他幼稚的模样逗笑,不断上涌情绪弄得他心里暖暖,心道友谊的魔力真他妈伟大。   他豪情万丈地一把拉开门,剧烈的雷响冲击耳膜,吓得刚刚迈步的青年惊恐万分地停住脚步。   天空黑紫闪电如蛛网般一闪一现,皲裂般的云层笼罩着远方一处浮空岛屿,精密的机械随着白色蒸汽转动不停,黑夜里桥梁高楼交错的建筑闪烁荧红灯光,构成一副诡魅雄浑的画面。   “来吧!我的挚友!让我们一起出发!”   曲半青伸手向后一掏,掏了半天没掏到人,狐疑地回头看去,就见宁知夏怯生生地缩着门口,像个机警的小动物般转着眼珠打量。   曲半青愣愣地催促:“走呗?”   “等一下哦。”   宁知夏紧紧拉住奥德罗的手走出来,颤颤巍巍道,“路上太危险啦,我觉得还、还是带上小奥吧。”   曲半青刷地一下变脸,心里冷笑连连,觉得脑袋亮得发光,暗道果然是一人忌单,两人为伴,三人不欢。   奥德罗勾了勾唇角,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挑衅:“不行吗?”   曲半青气得邦邦甩尾,重重地哼了一声,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身就走。   真讨厌,我们毒唯也是有尊严的! 第63章 暗影岛   没有蓝天白云, 触目是无尽的黑向远方延续,小巧的黄铜飞鸟掠过喷薄的蒸汽,穿进冷硬金属构件的塔尖停住于灯光闪烁的窗台。   它收敛气翅膀微微侧头, 用猩红的宝石眼睛注视礼堂里摇晃的鎏金铃铛。   忽然间,风声破开, 一柄短箭穿破金属制成的胸膛。   飞鸟无力地拍打了两下翅膀从高处坠落,哐当一声摔出零碎的齿轮与金属薄片, 骨碌碌转动几圈,很快停下。   “嘿, 你弄坏了佩莱格做的小玩具。”   “等会儿父亲瞧见了会发火,还不如早点解决。”   佩戴王室徽章的精灵将箭筒丢给仆人, 嘴里叹息道,“不知道那些小崽子从哪里翻到的,明明都被收进了父亲的储藏楼……”   “这个年纪的精灵幼崽就是皮猴子,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能蹦跶到哪儿去, 倒是佩莱格小时候乖巧, 要么在无尽海摘花瓣, 要么就在房间里捣鼓他的小玩意儿。”   “如果他真的乖巧,就不会惹父亲生气了。”   两位相貌相似的殿下是颗双黄蛋里诞生的龙凤胎, 此时说起他们的小弟弟,不由头碰头靠在一起长叹了声气。   格莉缇:“但愿这次回来他能够取得父亲的原谅。”   “前提是他真的会来。”利诺回想起印象里永远沉默胆怯的弟弟,不在意地耸耸肩, 眼睛却不知今晚多少次地往大门的方向瞄去。   格莉缇仍然有些担心, 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宾客贵族们到得差不多了, 就连作为领主的父亲也踏上了礼堂中央的台阶。   触及到对方居高临下的视线,她赶紧低头躲闪, 把飞鸟的残骸一脚扫开:“比起这个,你还是快些让人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要不然……”   话音刚落,几个追来礼堂的精灵幼崽已经留意到了她的动作,看着坏掉的机械鸟面面相觑,眼底很快水光涌现,耳后的小翅膀和嘴唇一起抖啊抖。   格莉缇与利诺慌张摆手:“别、别哭别哭!”   就在一阵极具威力的四重奏响起时,古铜色皮质斗篷的一角映入水光弥漫的视野,顺着挺括的身姿往上,便瞧见对方胸前那枚象征王室煜煜生辉的晶石勋章。   幼崽们仿佛忘了要哭什么,小手扯了扯叔叔姨姨的衣摆,却半天没等到反应。   小脑袋们仰头看去,两位刚才还在闲聊的大人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喊着:“佩、佩莱格?”   宴会里激昂的音乐不知何时停止,被贵族们环绕的领主将手里的酒杯放回了托盘,发出咔哒一声清响,无数人的视线追顺着他一起越过走来走去的机械仆从,向门口方向的那几道身影望过去。   金棕色的地毯在他脚底铺开,暗影精灵没有打扮的爱好,所有礼服都是低调厚重的颜色,他的衣服也是如此,但当灯光如张开的弓逐渐将来人全身笼罩,流光溢彩的蝎尾在诸多视线里划破沉闷的氛围。   许久不见的小殿下抬手覆于胸前,微微朝着礼堂中央躬身行礼。   精密复古的齿轮再指尖咔咔转动,没有任何珠宝的堆砌,当他再次挺直背脊,周身独特的优雅与奢华足以让众人流露出一抹惊艳。   幼崽们看失了神,没来得及摸那根浮光跃金的尾巴,又被他指尖的黑渡鸦吸引了注意,小手一伸,不经意地拉住了他身后一人的衣摆。   柔软的衣料触及手心,他们没忍住捏了捏。   “嘿嘿,半青这是你哥哥姐姐的小孩儿吗?”笑得很好看的人类青年俯下身,揉搓着幼崽傻愣愣的脸蛋,“丑萌丑萌的,还挺可爱。”   “丑?”   幼崽们互相看看,回过头委屈地扇了扇小翅膀,小嘴一撇,抽噎两声就要掉泪珠子。   “错了错了,不丑不丑……”宁知夏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手忙脚乱地赶紧哄。   礼堂里唯一吵嚷的动静让众人的目光朝曲半青身后落去,很快随着青年又摸头又拍背的熟练安抚,幼崽们嘤嘤呜呜的撒娇声随之响起。   “是个人类……”格莉缇拢起手,偏头在利诺耳边小声说道。   面前的人类青年五官清朗精致,越是生活于黑暗,越是很难拒绝那股柔和的气息,向来就喜欢洁净灵魂的暗影精灵们很难不对他生出好感。   利诺眨了眨眼,心头竟涌现了个念头:“早知道佩莱格去的是人类世界,我就该一起去……”   格莉缇扬起耳后一扇翅膀,结实地拍向他的嘴巴,避免不靠谱的哥哥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   “那就是小殿下?他身后的是谁?”   “人类,一个人类!我的天,他看起来又软又亮,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人类居然这么可爱!”   “等等,你们看小殿下的指甲和尾巴……”   “这是什么装饰?”   “不知道,没见过,不过出现在他身上也不稀奇……你们懂的,他永远喜欢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察觉到礼堂里的窃窃私语,居于高处的领主投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投向众人的焦距点。   然而,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无比熟练地将宁知夏往身后塞。   银灰色的长发拂过光影,领主与身边的贵族家主神情一惊。   “这股力量……领主阁下,那位大人是谁?”   别人不知道,但领主很清楚对方的身份,毕竟是他将那枚晶石请求他转交,只是不曾想到奥德罗会一同造访。   好在奥德罗牵着青年不再向前,冷淡的神情仿佛只是跟着离家出走多年的精灵,来宴会见证父子重逢的戏码。   礼堂识趣般地奏响了雄浑的交响乐,曲半青恭敬地再次躬身行礼:“爸爸,我……”   领主不再关注多余的来客,淡声命令道:“过来吧,佩莱格。”   曲半青抬头,站在高处的父亲与从前并无变化,端庄矜贵披着暗色的斗篷,一如既往的冷淡垂眼俯视。   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下去,顺从地走上通往他身旁的台阶,脚步踩在地毯,如压在心口似的发出沉闷的声响。   头顶那道视线一直不曾移开,尾巴的精心描画的图案折射出闪烁的光线,领主微微蹙眉,唤来仆人让他们到曲半青身边去   很快,曲半青就听见他说道:“去掉这些无用的装饰再过来吧。”   “爸爸?”曲半青心口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了眼同样惊讶的宁知夏。   宁知夏怕他为难,比划着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他并不想气氛变得太僵,虽说自己弄了许久,不过为了避免吵起来上演全武行,曲半青就算选择卸掉也没什么。   谁料曲半青深吸了口气,避开仆从们来搀扶他离开的手,摇头拒绝道:“不要。”   “你已经不是可以随意任性的年纪了。”   领主声音无波无澜,只是比往常更加冷硬,“现在就去掉,别让我再说一次。”   熟悉的命令不知从小到大听过多少次,曲半青低头注视着地毯,或许是早已料到的反应在脑海里上演过无数次,心里竟是如此平静的时候。   “抱歉,这是我的人类朋友做的,我很喜欢,它们就应该留在我身上。”   曲半青用力挥开仆从,抬起头对上领主凌厉的脸庞,耳旁的翅膀还在微微颤动,声音却意外地镇静,“除、除非是我自己乐意,否则没有人可以随意抹除这些漂亮的痕迹,也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   宁知夏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尤其是在对方提到自己时,腰杆挺得笔直,迫不及待地就要向众人宣布:对,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奥德罗低沉的笑声传至耳畔,将人拉回身边,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还不是他们掺和的时候。   宁知夏冷静下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高台之上的气氛仿佛凝滞一般令人窒息。   曲半青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兄姐与贵族听得一清二楚。   利诺的尾巴抖得咔咔作响,余光瞥向一旁的妹妹,发现格莉缇神情专注无比,甚至拦住了想要上前打圆场的其他人。   领主的眉心皱起一道竖痕,上位者的威压如降落的巨石压在肩头。   几次吐息之后,曲半青的小翅膀不再颤动,他擦过仆从们的肩膀从容地又迈了一步台阶,无比坦然道:“我在人类的世界过得很好,读了书交了朋友,每天做着喜欢的工作,又无数同样爱好的人类为我制作的小玩意儿感到满足,不会有任何人告诉我,你做得不对你做得不够好……”   他的脚步迈上最后一步台阶,站定于领主跟前,将漂亮的尾巴弯出一抹优雅的弧度,有些骄傲道,“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模样,我觉得我就该是这样。”   “但这不是这些东西该存在的场合。”领主淡淡地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只是听见了自以为热血沸腾实际幼稚可笑的话音,“当走出宫室的第一秒,所有的民众都会向你投来视线。”   曲半青抿紧了唇,半晌才说:“因为我代表王室,尽管是最无用的存在……”   “不用觉得委屈,佩莱格。你痛恨王室给予你的繁文缛节与压抑,但你存在的每一秒都受臣民敬仰,你使用的每一厘财富都由臣民供奉,尊荣与自由从来无法对等,没有人希望看见一个醉心闲杂之物的王室成员……”   领主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要浪费天赋与才能,佩莱格,我以为你在外过了这么多年,会变得成熟稳重一点。”   话很现实,或许是太久没见,或许是还不想在宴会闹得太难看,领主难得表现出的耐心足以使人惊叹。   若换做从前,佩莱格会哭兮兮地照做,丢掉亲手制作的玩偶,擦拭用花汁染色的尾巴,努力按照他期待的模样压抑那些微不足道的爱好。   但此刻,曲半青已经不再是佩莱格了。   他站在了灯光下,从前传闻中的小殿下总是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大多时候像个透明人自娱自乐。   明亮的灯光镀满全身,曲半青转身走下高台,身后的尾巴卷起残破的机械鸟捧到手中,从容挺拔的身姿映入每个人的眼帘。   领主意识到他似乎变了很多,而这样的变化又是从何而来,他想要寻求一个答案,转头看向了角落里的人类青年。   然而这次,是曲半青挡住了他的视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里是从未见过的决绝。   曲半青取下胸前的晶石徽章,用力朝高台抛去,那枚作为王室象征的信物骨碌碌滚到了沉闷的袍角。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哗然,连充当背景音的交响乐也戛然而止。   “我永远无法按您的标准活一辈子,作为一件残次品为王室的荣誉抹黑,不如脱离这些枷锁来得痛快。”   曲半青的背脊挺得笔直,就像孩童时不曾出现过的勇气此刻在心口尽情喷发,他无比平静地说道,“所以我选择了离开,从前是,等会儿也是。”   他的声音清晰得让领主听清了每一个字,领主没有理会脚边的徽章,再也无法克制住情绪地沉下脸:“佩莱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曲半青出发时就有了这个念头,对方说出的那些熟悉说辞,不过是想柄勾子,将埋在心底的念头一点点勾了出来。   这样也好,他也不觉得亏欠。   曲半青从惊呆了的兄姐与贵族们的面容一一扫过,扬了扬下巴,重新对上领主的目光,最后一次躬身行礼,“我想您从来没有给予过我期望,而我也注定不能获得您的认可,我也不稀罕了,现在不需要齿轮的转动,我想怎么飞怎么飞。”   无尽的沉默袭来,曲半青将手里的黄铜飞鸟几下修理好放置窗台,随着飞鸟振翅而去,他也转过身,由友人精心装扮的尾巴甩出一抹弧度。   “啪!”   一声拍击声在此刻突兀的响起。   众人仿佛被惊醒了似的,朝着声源处看去——   宁知夏举起手“啪啪啪”地疯狂鼓掌,明亮的光线为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见到曲半青从面前走过,生怕人听不见似的,把手心拍得更响。   “可以了可以了……”   曲半青觉得脸颊烫得慌,走到一半又倒回来拉着宁知夏,宁知夏嘿嘿笑着,又扭头拉起奥德罗,几人像极了交好的小团雀,连成一串地走出了礼堂。   “父、父亲……请您不要在意佩莱格说的傻话……”   “是啊是啊,就算成年也会有叛逆期嘛……”   利诺飞快地捡起那枚徽章,和格莉缇一起凑到领主身旁,其余的贵族们也不停地打起圆场,而更多人还在讨论那些奇特又足够吸引人的漂亮装饰到底是什么。   礼堂里吵吵嚷嚷,然而领主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凝望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仿佛在大门重新关闭的刹那,心口也空落了一瞬。   *   “呜呜呜……呜呜呜……”   刚才掷地有声的灰皮肤精灵扑进自己卧室的大床,把脸埋进枕头里,甩着尾巴崩溃大哭,嘴里念叨着“爸爸为什么不理解我”,又或是“念叨这下好了就算自己第一个破壳,宁知夏也不能成为长孙殿下了”之类的话   时隔多年,这间卧室依旧每天有人打扫保持原状,此时被他折腾的乱七八糟。   奥德罗纠结片刻,压制住了想要把他冻住闭麦的想法,耷拉下肩,走到还算顺眼的沙发翘腿坐下。   “不哭不哭,你说出来是好事,心里别闷着事才不容易长结节……”   宁知夏从背包里抽了张纸巾给他,想了想,又顺口问道,“不过话说……精灵会长结节吗?”   曲半青倏地抬起脑袋,泪水幽怨地哗哗流,闷不吭声地推了他一把。   “哎呀……”   宁知夏就着那点儿力道在床铺滚了半圈,随手抓住了床头一个灰扑扑的布偶。   “别哭了半青,是你们这里的精灵古板没审美。”宁知夏捏了捏布偶凑到他眼前,“你看,连玩具都做得这样丑,要是你来做肯定就不一样。”   曲半青盯着玩偶看了片刻眼底水光更盛,悲伤抹泪道:“这玩偶是照着我小时候的样子做的……”   啊。   宁知夏尴尬地把玩偶拿走。   奥德罗撑着一边脸,好心情道:“倒是做得很像,好手艺。”   曲半青猛地将脸埋向枕头,呜呜哭得更加大声。   眼看着刚刚失去王室身份的好友还要哭一会儿,宁知夏知道他需要发泄情绪,拉着奥德罗说出门转转。   飞空艇缓缓浮过上空,隔着花窗留下一轮阴影,走廊的灯管散发着暖色光晕,映照得周围的机械仆从的外壳锃光发亮。   宁知夏随机拦住一只,好奇地拨弄它胸口的齿轮,奥德罗抱臂靠在窗前,半眯着眼安静地看他玩。   刚没玩几下,宁知夏余光就见一抹高挺的身影朝这边的方向走来,他立马缩回手,捏紧了背包带子。 第64章 变化   脚步声渐进, 宁知夏讷讷地主动打招呼:“你好,领主先生……”   “你好,人类。”   领主朝着他身后的那道身影看了一眼, 也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而来,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宁知夏两人, 一时间沉默地站在原地,垂眼看向有些紧张的人类。   常年身处高位的精灵领主自带一股凌厉的气势, 大抵是在好朋友的家长面前总会变得紧张不自在,宁知夏好像很忙似的抓抓脑袋, 抠抠脸,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将自己的背包打开,窸窸窣窣地翻找什么。   “这个给您……”   一本厚厚的相册被他拿出,鼓鼓囊囊的背包一下子蔫巴下来。   宁知夏双手递到领主面前, 小声道, “不管怎么说, 我希望您收下, 至少可以看看他没在您身边时度过的时光。”   领主缓缓说道:“精灵的寿命很长,缺失的这段时间不算什么。”   “是吗?”   宁知夏眨了眨眼, “您真的不在意,就不会邀请他回家看看了。”   领主再次沉默,半晌之后, 他接过了相册转身离开。   王室过于死板的规则束缚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居于高位的精灵领主像座完美的雕像,任由一道道灯光晃过那身沉闷的黑袍。   黄铜飞鸟的振翅声划过天际, 他抬头看去,一群精灵幼崽仰着脑袋好奇打量, 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嚷着“金属咕咕”之类的奇怪词汇。   曾几何时,那个孩子也是如此,只是要安静得多,逃掉每日的课程,浑身插满了颜色鲜亮的花草,抱住长尾巴缩到树荫底下,一个人给尾巴尖染色。   到了每年的庆典之时,其他孩子向臣民们展示着各种武器,又或是便利的辅助机械,个头小小的佩莱格踮起脚,举高了一盆黄铜片拼接的花束,努力让众人看清自己的作品。   “有什么用?”领主记得自己是这样问道。   佩莱格垂着脑袋细声细气地回答:“没、没有用……就是摆着好看……”   他一说完,也意识到众人与兄姐的偷笑偷笑声,扭头看了一圈,最后老实巴交地抱着花盆从人群离开。   “小殿下好像又要走了……”   “不是才回来吗?就不多待几天?”   “看起来是的,宴会闹腾得不太愉快,不过也正常,没什么力量也不参与政事,大家对他的印像一向不太好……”   “其实我还挺喜欢他做的小玩具哈哈,如果把这份心思用在机械武器上,说不定比其他几位殿下更厉害。”   “我倒不觉得,今天瞧见他的模样,你别说,还真是怪好看的……”   巡逻的卫兵埋头窃窃私语,余光瞥见精灵幼崽们因为抢夺飞鸟玩偶起了冲突,赶紧歇了闲聊的意思跑去拉架。   领主收回了视线,攥紧了那本相册徐徐向前,翻滚的袍角很快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   曲半青耷拉着耳边的小翅膀,收拾了玩偶和小摆件,左牵啰,右擎鱼,闷不吭声地回了美甲店。   几人回到店里照旧过着如往常那般的悠闲日子,电视里每天准点播放着大热的偶像剧,随着男女主进入了情敌介入阶段,奥德罗活像被拆了CP似的,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看得眉头紧蹙。   曲半青本来蔫哒哒的没精神,一见他不开心,顿时满血复活,晚饭之后挽起袖子,准备清理收纳柜。   几个柜子里放什么的都有,曲半青哐当哐当摆弄几下,忽然喊道:“知夏啊,好像少了一本相册。”   “哦在这里。”宁知夏举起平板。   “不是,我没说这个。”   “充电器和数据线也在。”宁知夏手里又换了物件。   “……我是在说相册!”   “唔……”宁知夏心里敲起小鼓,想着要不要老实说出来,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敲响。   “你好?”   两个容貌有些相似的脑袋探了进来,格莉缇与利诺看见宁知夏的瞬间,眼睛迥迥发亮,耳侧的小翅膀同时扑愣出来扇了扇。   曲半青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们都是从领主用力量供养的精灵树里诞生,只是他与其他精灵诞生的时间间距太久,一直不算亲密。不过小时候被其他哥哥欺负嘲笑时,这两位双黄蛋兄姐总会替他出头。   “嗐,其实吧,就是呢……”格莉缇面露微笑地表示,“我们想来看看你……”   “顺便问问你宴会时的装扮是找谁做的。”利诺飞快接话。   曲半青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你们想干嘛?”   不会是回过味儿了,要开始问责他搅乱宴会顺便搞波连坐吧。   “放宽心。”格莉缇摆摆手,与利诺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们其实也想试试嘛……”   宁知夏闻言,立马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曲半青接收到他高调至极的信号,无奈道:“喏,就是他。”   “哈!果然是你!”   两位精灵顿时兴奋起来,一左一右地夹住宁知夏快乐摇摆。   奥德罗余光斜斜看来,又看向电视屏幕里男小三搂住女主的嘚瑟嘴脸,目光不断在现实与屏幕游移,渐渐掀起一抹冷笑。   曲半青宛如在看三个智障,没等他提醒不要亲近得太过火,一根冰锥擦过利诺小翅膀的金属羽翎,死死地钉在墙壁。   不是说人类世界很安全吗?天杀的怎么还搞暗杀啊!   利诺面露惊恐,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后脑,脊背冷不丁窜上了股凉意,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格莉缇倒是比他聪明些,松开了揽住宁知夏肩膀的手,小声问曲半青:“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也未免太小气了吧!   曲半青满脸都是“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由衷地劝告:“别问,会破防。”   格莉缇:“……”   利诺:“……”   宁知夏歪头:“唔?”   “佩莱格,你辛苦了……”格莉缇低声感叹了一句,随宁知夏去了工作台。   这里的装潢温暖明亮,身后柜子摆放的东西虽多,却不觉得杂乱,甚至莫名有种温馨的感觉。   格莉缇的黑甲相较于男性精灵更加尖锐,不过对于宁知夏来说,就有了更多可发挥的空间。   他照旧以透色打底,带有胶珠的笔尖一点,如同墨水般扩散,两指灰白,三指血红,不同色系的晕染渐次开来。   晕染的技法看似随性而为,想要表现的花纹却各有不同,大理石纹,云雾纹,山峦纹……用晕染液、用水彩、甚至就用底胶……不同的材料能呈现不同的效果,看似简单,但很多时候画出的效果与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完全不同。   通常来讲,会先在对角处抹色,只是换做窄长的甲面就会有些尴尬,指尖的地方如果处理不好,就会显得像蛋糕层一样没有扩散感。   于是宁知夏提笔侧峰顺着甲尖划了一抹痕迹,以三角结构定点,先是灰色,再是透白,一色一笔绝不混用,或是打圈,或是揉和,由深至浅的色块逐渐细腻融合。   银色魔镜粉与酒精混着,颗粒感随重,却足够在深邃的颜色里凸显亮点,宁知夏用拉线笔滚玩一圈,抖动着笔尖轻柔连接,很快就呈现Z字型裂纹,就像升起如丝如雾的袅袅白烟将黑曜石般的甲面缓缓包裹。   格莉缇惊呼不已,本想整手都选同色晕染,只是曲半青却坚持宁知夏的想法,决定还是用血红色胶晕染剩余的两枚甲片。   利诺歪头看来看去,嘀咕道:“会丑吧?”   “你懂个屁。”不容审美被质疑,曲半青一头将他顶开。   摧枯拉朽的灼红缠绕指尖,顺着宁知夏的笔锋,零落空山烟雨中的艳色山茶隐入黑甲,一层斑驳的银色流痕蜿蜒穿过,更显血色的诡魅与优雅,搭配上尖锐的甲型,仿佛要将暴力美学进行到底。   格莉缇久久不能回神,随着心脏的鼓动,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而曲半青为了节约时间,拉住格莉娜另一只手加入进来。   “天呐,这是什么?”   “还能镶嵌饰品吗?饰品是哪儿来的?”   “哇,这个珍珠好看,等等,那个亮晶晶的石头也好看!”   两位整天就知道打斗和制作武器的精灵哪里见过这些,每看他们做一步,嘴里就要忍不住哇一声。   感叹到最后,就连胖橘都嫌吵,抖了抖耳朵,趁两人再张嘴时,抬起小爪子直接塞进嘴里。   “呸呸呸!”利诺扭头痛苦地吐毛毛。   到了最后的镶嵌步骤,宁知夏选了颗透灰的   而曲半青则是剪断银链,两端固定在中指与无名指的甲面底部,挂了米粒大小的精巧银铃,随着手指摆动,悦耳的铃铛声随之响起。   “我去……”利诺感叹着越凑越近,忽然察觉背后幽幽发凉,又变了脸色,忌惮地离宁知夏挪远了一步。   格莉缇不理会哥哥的蠢样,专注地盯着灯光下大变样的指甲,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戴上这些装饰。   事实上,她和利诺此行的目的,更想委婉表达一下不管父亲和其余人怎么看,他们还是挺支持佩莱格的,现在看来……哦我们是来做啥的?嗯,是来做美甲哒!   利诺没有来得及做款式,不过他打算之后再来,两人留了把小巧的机械箭筒作为报酬,欢喜地与他们告别。   那柄箭筒威力不小,携带又方便,宁知夏舍不得放进二维码里交换,打算留在店里当做收藏。   然而很快,每晚都有精灵悄摸找上门来,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说明来意。   那些作为收藏的机械武器不再稀奇,甚至随着数量的增多,莫名有种向着军火武器库的趋势发展。   而与此同时,暗影岛由王室到贵族,刮起一阵奇特的潮流风向。   一些老古板的贵族们发现许多年轻精灵们总是凑在一起,伸着手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一旦走进,这些家伙就将手拢进袖子里揣好,怎么看怎么滑稽。   就在一天,某个得意忘形的王室精灵在城外猎杀入侵的恶兽时,被附近的民众瞧见了甲面可以转动的圆盘时钟,小巧精致的程度令众人一时间惊奇不已,甚至还以为是制作出的新武器。   这下直接传开,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之余,这位暴露的精灵被格莉缇等人围在墙角一顿乱打。   “所以那种贵族长老们把利诺好一顿臭骂,不过他脸皮厚倒也不介意……”格莉缇抱着三花猫,小心地用手掌抚摸,她的手很大,能将整个猫屁股团进手里捏捏。   曲半青和宁知夏正捏着画笔,蘸取摩琳新调配的珠光颜料仔细地在她的金属羽翎勾勒鸢尾花纹。   听她絮絮叨叨地说完,曲半青笔尖一顿,抿着嘴思量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爸爸怎么说?”   “不知道,反正好久都没看见他了。”格莉缇怕他忧心被责骂,大咧咧地宽慰道,“你怕什么,难道他还会追到这里来教训你吗?”   “为什么不可以?”   随着精灵姑娘的话音刚落,另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缓缓响起,三人同时一愣,如同僵硬的木偶娃娃,咔咔咔地转头看向门口的身影。   沉闷的黑色斗篷裹挟着精灵领主高挺修长的身躯,房间温暖明亮,充满纯净无害的气息,仿佛一踏入此地,身心都能得到放松。   他扫视着周围的陈设一圈后,视线停留在曲半青的头顶,人类形态的模样显得比较乖顺。   然而曲半青不是乖顺,而是吓傻了眼,他比旁边的格莉缇还要紧张,毕竟没有想过争吵过后会这么快碰面,脸色充满了尴尬与不自在。   “你爸爸来了诶……”宁知夏就像放学途中遇到了来接回家搭子的家长,用手肘捅了捅他。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精灵耳中与语音外放没有什么区别,曲半青默默地捏住了他的嘴巴,手动闭麦。   宁知夏:“呜呜。”   “过来吧,佩莱格,我们需要好好谈谈。”领主打了个手势让假装埋头抹猫屁股的格莉缇让开,缓缓走了过来。   “我、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谈的……”曲半青攥紧衣角,尽量平静道,“也肯定不会和您回去的!”   领主垂眼看着一脸倔强的青年,缓缓抬起手,宽大的手掌盖住了他的发顶,有些生疏地揉了揉。   “那并非我此行的目的。”领主举起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相册,淡声说道,“同我说说你在人类世界的日子吧,我很想知道。”   话音一落,曲半青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花鸟纹的屏风掩盖住了两道身影,不多时,从夹缝里缓缓地探出了个黑毛脑袋。   宁知夏不太放心,半眯着眼像侦察兵似的又是观察又是探听,忙活得不行,身后忽然有人贴了过来。   “看什么?”   “我担心等会儿吵起来,半青被揍。”   “不会的。”格莉缇对着镜子不停地欣赏自己的小翅膀,漫不经心地插话道,“要揍早动手,还会捎带上我。”   她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经验丰富的感慨,竟然让宁知夏莫名生出点同情,看来精灵们的童年应该过得相当完整。   “那、那就好。”宁知夏低声应了一句,稍微放下心来。   随着颈侧滑过一丝痒意,他拨了拨滑落在肩头的银灰色长发,随即话锋一转,“话说……小奥你能把脑袋挪开吗?”   奥德罗淡声问道:“为什么?”   宁知夏努力抬眼想往上看,尽量委婉道:“有一点重,快点挪挪。”   奥德罗用下巴蹭了蹭青年的发顶,惬意地拒绝:“不要。” 第65章 高塔烟火   灯光将趴在屏风旁的两道身影拉得老长, 曲半青尽量装没看见,正襟危坐的模样像是被班主任约谈的刺头学生崽。   他瞄向领主手里厚厚的相册,那些相片基本出自于宁知夏和他爷爷。   有骑着大白鹅充气垫, 指挥身后的小孩拍水前行的,也有戴着小王冠鼓起腮帮子吹蜡烛的……   相片里拥有人类拟态的精灵起初还表情僵硬, 木楞愣地瞪着眼比划出两根指头,后来愈发松弛自然, 拍了各种手工绘画的获奖照片,得到的小红花和奖状贴满了整面墙。   奥德罗默不作声地回顾着自己来这里的日子, 惊觉竟然一张都没有,不悦地往宁知夏后腰戳了一下, 转身就要走。   “欸,回来回来。”宁知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感知到对方的小情绪,追着他屁股后面哄道, “我刚买了个新相机, 晚点就给你拍, 想拍多少拍多少……”   拉拉扯扯的两人从格莉缇面前走过, 她瞪直了眼,心道原来这就是会哭的鱼有糖吃。   而屏风后的曲半青边翻照片, 边低声说着那段时间的生活,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说了许久,斜觑着偷偷打量身旁一言不发的领主。   他没有打断, 仿佛是一个认真的倾听者, 直到曲半青声音渐止,沉寂多时的领主缓缓开口道:“我很抱歉, 佩莱格。”   事实上,曲半青并不期望从父亲嘴里收到一份道歉, 就像人类的父母在家庭里有种自然而然的权威感,打压与命令成为满足权欲的形式,自然也不会奢求共情与同理心,更别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一层归属于王室的枷锁。   但他真正听见领主表露的歉意时,眼睛瞪得溜圆,心底压抑的无限委屈仿佛总算找到了宣泄口,可以肆无忌惮地表露出来。   曲半青有些仓皇地撇开脸,抬手抹了抹脸颊的湿润。   枯萎的花可以盛放,囚禁在黄金笼的飞鸟可以振翅高飞,从人类青年给予的相片里,领主见证了他最开朗自信的样子,一时间,就居高位的领主竟然充满无限感慨,他的佩莱格就该活成这幅模样。   “你的天赋在所有人中最为出众,不管是长老们还是我,考虑到隐藏在暗影岛云雾之下的威胁,都更希望这些耐心精力可以用于武器,只是你与我期望成长的路线一直出现偏离。”   “后来我想了很久,佩莱格。”领主沉默片刻,平静道,“我期望看见的是现在的你,哪怕不是走在为你规划的路上。”   曲半青缓缓抬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所以,您觉得我没有错了吗?”曲半青语气带着几分紧张小声地问。   “是的,因为错的我,是困于规则的精灵领主。”领主按住他的脑袋揉了揉,“而向你承认这一点,是作为父亲应有的责任。”   总算等到了这份迟到多年的理解与歉意,曲半青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猛地扑进领主的怀里呜呜痛哭。   旁观已久的胖橘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个哈气,仿佛自带连环反应,其余的小猫一个接一个地打,就连奥德罗也加入其中。   尖尖牙齿在灯光下细闪寒光,宁知夏看过去,暗道真是一溜串儿的赖皮蛇。   这般想着,奥德罗半眯着眼凝望过来,他仿佛被激活似的,也情不自禁地仰头张开了嘴:“啊呜——”   一番交谈之后,领主同意了曲半青继续留在人类世界,只是希望偶尔也能抽空回去看看,并把那枚晶石徽章还给了他。   有了冰雪消融的苗头,格莉缇见父亲没有理会他们在暗影岛掀起的风潮,大着胆子在之后的烟火庆典邀请宁知夏一行人过来相聚。   这是暗影岛除了与云雾底下的恶兽斗争之余少有的欢庆活动,精灵们正对美甲的兴趣狂热,宁知夏乐颠颠地拎起工具箱拉上奥德罗一起过去。   格莉缇专门为他准备了个庆典摊位,拉了彩色横幅,热情地邀请宁老师入驻。   难得有人类出现,围了不少精灵过来,这些善于制作的能工巧匠,对他的工具十分感兴趣,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甚至还有几个精灵幼崽,仗着自己个头矮,从长腿间努力挤到最里面,扑扇着小翅膀,扒拉到桌边可劲儿踮脚看。   宁知夏答应了格莉缇要做一款庆典纪念甲,于是随机挑了位女性精灵做模特,给一群兴致勃勃的精灵们展示。   模特精灵没有想到他还会为平民服务,当即欢喜地坐到他面前。   这次宁知夏不再保留精灵们固有的黑甲,选择了具有覆盖力的色胶,笔刷一抹,是沉稳的丹宁蓝。   这种蓝不偏绿不偏紫,根据深浅层次具有极强的搭配性,覆盖于黑甲成为一抹亮色,但出乎模特精灵的意料,并不会显得突兀。   当然,宁知夏不会只单纯的涂色,他捏着毛毛杂乱笔刷准备描画,其余精灵都是一愣。   笔刷看起来凌乱混杂,简直就像临近报废的工具,精灵们“哎呀”一声,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有热心的精灵连忙说道:“人类,用我们的笔吧?”   “不用不用。”宁知夏摇摇头,两根指腹捏了捏扫扫笔的毛刷,然后蘸取白色彩绘胶横向竖向来回划拉,笔刷虽然很乱,却使得甲面很快出现贴近牛仔的磨毛纹理。   蒸汽朋克与牛仔元素具有强烈的搭配性,宁知夏照旧不打算只做单一的全色,另一只手则选了带细闪的金棕色作为底色,改成了双手AB款。   到了配饰装饰的时候,宁知夏换了镊子,在工具盒子里翻找出各式各样的小齿轮。   作为配饰的零件太小,精灵们擅长精细化的工作,只是不曾想到人类也是如此。   不过两三毫米的零件随着他手起手落,逐渐拼凑成半扇蝴蝶翅膀,而另外一半则是由白色彩绘胶描摹完成。   本是脆弱的生物有了坚韧金属的加持,闪烁的霓虹灯光之下,科幻与浪漫重叠的作品仿佛振翅欲飞。   宁知夏每一步操作都出乎精灵们意料之外,他们从未想过,看似毫不相干的元素组合在一起能够如此融洽。   主甲镶嵌好机械蝴蝶之后,其余甲面则是按照模特精灵的喜好,用珍珠贴出斜线或者法式的图案。   到了另一只手时,精灵们还等着看他再做一只机械蝴蝶,但他却没有再碰那些小零件。   过于暗沉的金棕色与齿轮颜色相近,这样就无法起到饰品的点缀效果。   于是宁知夏决定玩点新花样,拿出了曲半青的滴胶模具。   那是一排宝石形状的模具,他添了一点UV胶之后放了不少贝壳纸碎片,再用淡金色的色胶调和,随着牙签的搅拌逐渐变得均匀,待到照光凝固以后,变成一块绚烂奢华的欧珀。   精灵们制作武器时,总会对工具千挑万选,不曾想到人类的工具是一个比一个不起眼,等他放下后,好奇地捏起来,打起手电光细细观察。   宁知夏大方地随他们打量,将滴胶欧珀镶嵌到精灵的中指底部,她身后尾巴摇来摇去,觉得被人类选中成为模特简直是最幸运的事。   等到整个款式完成,宁知夏心满意足地欣赏起自己的成功,再一抬眼,便是围观的精灵们包含期待的眼神。   模特精灵已经被朋友们团团围住,而其他的精灵顿时向看见早高峰的地铁空位般,你挤来挤去地想要占据下一个位置。   宁知夏精力有限,只能做了一些滴胶欧珀送给那些吚吚呜呜撒娇的幼崽们拿着玩。   这时,空灵的钟声敲响,预示着烟火表演即将开场。   宁知夏等手里的欧珀一做完,只能拒绝精灵们热情的挽留,窸窸窣窣地收拾工具。   机会难得,他得找个好位置沉浸式欣赏,许多精灵幼崽一听他要走,围到他身边又拉又扯,嘴里奶声奶气地问“香香人类要去哪里呀”,含糊不清的吐词变成交响乐。   宁知夏抱住工具箱原地慌张地转了一圈,生怕踩到那些游蛇般灵活的小尾巴。   “需要我陪您去吗?”一直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位身材格外高大挺拔的精灵,“我知道哪里是看烟火的好位置。”   有现成的导游送上门,宁知夏眼里瞬时亮起了光。   “用不着。”   从街角处出现的男人神情淡漠,周身带着不可冒犯的气势徐徐走来,靠近他们时,拎开两个企图往青年身上拱的自来熟幼崽,将手里的糖果袋丢到他们怀里。   奥德罗压低的眉眼扫过男性精灵开屏般扑扇的羽翎,锃亮的金属晃过浅色瞳孔里蕴藏的警告,“所以,你还有事吗?”   数秒沉寂之后,对方尴尬地低头,后腿几步让开了位置。   奥德罗满意精灵的识趣,牵着青年转身去往另一个方向。   “小奥我想看烟火……”   “曲半青说了高塔是最佳视角。”奥德罗轻声细语,借着侧脸和青年说话的角度,余光瞥向身后仿佛任不死心的精灵。   精灵如同堕入冰山裂缝,情不自禁打了个颤。   奥德罗蹭了蹭柔软的黑发,好心情道,“我们现在过去刚好来得及。”   宁知夏满心欢喜地被带到了高塔的露台,那几乎是暗影岛的最高处,塔楼的机械时钟咔哒咔哒走动雕花分针,仿佛垫一垫脚,就能摸到缓缓驶过的飞天艇。   “哇哦!你看你看,是半青和他的家人诶!”   站在高处,大半个塔楼林立的岛城一览无余,顺着青年手指的方向,包括领主的几个王室成员正在请曲半青展示他制作的烟火炮筒。   从未成为过家族焦点的精灵还有些不适应,直到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覆在身后推了推,他笑了一声,大步向前,启动了炮筒装置   “砰!”   金银般绚烂的光芒点亮了暗沉的天空,一簇簇绽放的花朵如花海般笼罩整座岛屿。   宁知夏仰头看得太入神,差点没站稳朝后倒去,还在有只手托住了后脑勺,没让他摔个四仰八叉。   “哈哈,谢谢小奥。”黑亮的眼瞳仿佛被烟火点缀得更加明亮,宁知夏兴奋地张嘴,一团白雾从嘴里哈了出来。   没办法,这个地方有些阴冷,尤其是到了高处,气温更低,宁知夏无比庆幸自己穿的是加厚的冬装,虽说远看像个球,总归有先见之明不是。   奥德罗略微垂眼,瞧见了他冻红的手背,条件反射地伸手想去牵,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堪堪止住了动作。   “怎么了?”宁知夏问道。   奥德罗似乎陷入一种矛盾的死局,紧绷着脸沉默地盯着他的手,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电视剧里的这个时候,要拉手一起哈气塞衣兜。”   宁知夏歪头,迷茫地眨了眨眼:“嗯?”   “但是我忘了戴戒指,手是冰的。”奥德罗面无表情,破坏破摔地一口气说完,语气竟然有些像忘带准考证的考生般充满遗憾。   “哈,这有什么!”   宁知夏合拢双手,哼哧哼哧地使劲手搓搓,待到掌心微微发热,一把拉住奥德罗的手拉住晃晃,然后踹进自己厚实衣服口袋。   羽绒服绝佳的温暖效果裹满他们的手,宁知夏满不在乎道,“不要在意,那是电视剧小情侣才有的恋爱情节。”   “哦……”   奥德罗一怔,沉默半晌后低低应了一声,忽然挣脱了他的手反手从衣兜里带了出来。   他捏住对方的手,微微俯身弯腰,银灰色的长发从肩头倾斜,虔诚地在柔软温热的掌心里印下一吻。   呼呼的冷风袭来,宁知夏却觉得灼热的火花从掌心流窜一路烧到了鼓胀的心口。   他听见奥德罗声音轻轻地问——   “我们不可以吗?” 第66章 文创街   不可以什么?他到底什么意思?   宁知夏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整个都陷入迷茫,迷迷糊糊地看完了烟火,迷迷糊糊地返回了自己的位面。   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开始有事无事就偷瞄起奥德罗,却发现这家伙只是因为管理局的事变得更忙碌了些, 除此之外行为一切如常。   宁知夏的小动作偶尔被对方发现了,奥德罗也不在意, 偏头与老是傻呆呆盯着自己发呆的青年蹭了蹭脸。   过于自然的接触让宁知夏陷入沉思,这些非人生物是否存在人类定义的爱情。   “不知道, 波波虽然身体很大,但是对于海怪来说还是个宝宝!”作为第一位被采访者, 粉色大章鱼咕叽咕叽搅弄起触手,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对不起哦, 波波好像帮不上宁宁。”   “没关系, 玩去吧。”宁知夏把狐狸崽们全部塞给它, 让它自己去一边尽情享受撸毛茸茸的八倍快乐。   看起来应该找成年的参考对象才行呐……   于是他很快在搓美甲时, 问起了那些塞壬们。   “爱情?”   这些漂亮妩媚的海妖笑嘻嘻道,“不需要那种东西, 玩弄男人的□□尽情欢愉就好啦!宁老板需要吗?最近航线的水手体格健壮,胸肌也特别大哦!”   “不不不……”宁知夏红着脸,埋头努力工作。   他借着对方照灯的间隙, 又细细观察其他非人朋友。   苏秋水正阴阳怪气地调侃和殷拂柳闹出绯闻的小鲜肉, 而那位向来气势凌人的女明星也用狐狸丰富的单相思情史还击。   “你那些书生薄情郎,啧啧, 我简直都不想说。”   苏秋水恼羞成怒,叭叭吸了两口烟, 幼稚地往蛇妖脸上吐白雾,很快又响起了被揪耳朵的气恼抱怨声。   魔女避免新送来的色胶遭殃,干笑着熟练劝架,倒是皮皮主动凑过来,垫起脚悄咪咪地在宁知夏耳边说:“以、以后……我长大了要成为主人的伴侣!”   好小狼,好志气,就是不知道那位魔女得知后,心里是觉得养狼为患还是养成年下。   宁知夏叹了一口气,缓缓又撇向了别处。   那些大个子的半人马们俯卧在桌边,从斗地主到掼蛋再到麻将,手边堆起代表筹码的瓜子花生,完全玩得忘乎所以。   要是能拥有人类身份,早就咚咚咚地踏步去报名麻将公开赛了。   唔……   宁知夏默默地收回视线,牌佬没有爱情,问也是白问。   一圈人问玩居然没个靠谱的回答,宁知夏稍稍郁闷了几天,很快又被网上最近流行的漆扇吸引了注意。   大漆是从生漆树皮割出的天然汁液,利用这类材料以刷涂泼漆的方式对诸多器物进行装饰,例如“曲水流觞”里用的羽觞就是由此装饰。   而近来随着非遗文化的推广,漆扇并不属非遗,却成为贴近民众的载体,使得“大漆”这种非遗文化更好的进入大众视野。   所谓漆扇就要简单得多了,至于要选择喜欢的彩漆颜料飘于水上,小竹竿随意拨弄几下,再用空白扇子入水拓印即可。   这种模式贴近于漂漆与水拓画的结合,做出来的成品具有随机性,就像开盲盒一样,让人就算是看相关的视频越觉得过瘾。   曲半青一刷就刷好半天,嘴里喃喃道:“真漂亮,做到美甲上应该很好看吧?”   美甲这类行业,必须要紧跟潮流热度的风向标,毕竟也许前几个月还爆火的款式,过不了多久就无人问津。   听他这么一说,宁知夏想也不想道:“可以啊。”   “我是说这类拓印,和晕染应该是不同的。”曲半青怕他以为是用晕染液制作,补充了句,有些狐疑道,“你确定可以做出这类效果?”   宁知夏点点头:“真的可以,不过是用指甲油。”   指甲油这类产品因为晾干和气味等种种因素,现在喜欢使用的人越来越少,实际上玩法非常多。   宁知夏甚至记得自己小时候陪妈妈做指甲时,美甲师姐姐技术并不比现在差,再简单的工具都能变着花样做款式,当然价格也是不便宜。   其中有一种最好玩的技法就是水染美甲,只需要一杯清水,利用覆盖性强的油性指甲油点在水面,借助它能够成膜的特性,直接将手指甲面朝下贴进水中,就能将图案印入甲面。   这类方法多用于指甲油,因为甲油胶会下沉,在甲油胶盛行之后再用的店铺越来越少,因为在更多的功能胶与绘制材料的加持之下,玩出的花样足够满足当下人的审美。   听宁知夏这样一描述,曲半青顿时来了兴趣,当即下单了十来瓶高级指甲油,等到货后就迫不及待地让他玩一次试试看。   宁知夏选了几种纯色指甲油,取了一点甲油轻点水面,颜料就像油珠般散开,米白为底,再点出几种不同深浅的紫色,用尖头点钻笔像咖啡拉花般来回划拉几下。   “看着啊……”宁知夏旋转着甲片顺着扩散的指甲油往下压,再拿起来时,晕出来的图案就像云雾里的紫藤。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平时里费时费力的晕染半天,结果水面压一压直接拓印成型,曲半青看得舒适至极,推推他的手不停催促。   宁知夏加大了难度,用青蓝色与透明顶油配合着间次滴入,绕着最中心的色块拉花,将图案变成四叶花时,甲面从两朵花瓣之间压入。   因为扩散的缘故,颜色有深有浅,加之粗犷的手法,随意得到的花纹竟然就像青花瓷中苏麻离青的呈现效果。   “嘿嘿,我也来试试……”   两人越玩越起劲,桌面摆出的指甲油瓶变得更多,不知不觉中,宁知夏和几个脑袋“砰”的一下撞在了一起。   他一抬眼,才发现来做美甲的鹿瑶光举着手机拍得起劲儿,亮晶晶的眼睛简直就像那些瞧见新玩具的猫猫。   鹿瑶光觉得宁知夏的这间美甲店简直像个自动生成宝贝的的大宝箱,没事来逛一逛,就能开启新素材。   于是在一众漆扇短视频中,鹿瑶光和宁知夏联合发布的水染美甲视频让逐渐审美疲劳的观众眼前一亮。   “天呐水染美甲,简直是文艺复兴!好怀念呀!”   “这可是修马蹄出现之前的最爱呢,外网的视频都刷腻了,期待宁老师做一次合集呢!”   “你们怎么都知道,妈呀我第一次见,感觉好有趣,请问甲油胶可以这样玩吗?”   “不可以哦,必须要油性指甲油,而且水温也有要求,不过绝对很好玩,那种做出来不知道是什么鬼样的惊喜感简直令人着迷!”   随着网上的讨论越来越多,宁知夏非常宠粉的把自己和曲半青玩甲油的过程剪辑出来,就在他边玩边剪时,余城旅游局又联系了他。   最近新城开发需要带动人流,美食节这类活动太常见,于是紧跟博物馆残余的热度,打算搞个文创街,特意邀请宁知夏带着他的水染美甲过去添点人气。   宁知夏一听,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又购买了些指甲油,带着各种布置装备,和曲半青开车过去。   到了场地之后发现自己的摊位在中心地段,甚至不需要他们动手布置,休息椅,米色雨棚,中式雕花小灯笼全部配备齐全。   主办方有了政府支持,将每个摊位都弄得各具风格,力求一定要让消费者有置身于千百年前繁华上元的感觉,当然啦,能掏空钱包就更美妙了!   因为是旅游局特邀,连摊位费都不需要支付,宁知夏脸上的笑意更大,兴高采烈地把小灯笼挂到显眼的招牌位置。   “咦?那不是碧落山的道士们吗?”曲半青往休息椅丢了个靠垫,余光随意扫了眼街对面,扯了下身旁的青年示意他瞧。   大约也是旅游局邀请,道士们正忙着布置,有个老道还挺眼熟,宁知夏想了想,貌似是之前上山抽签的那一位。   老道也注意到了他们,捏着胡须上下扫了眼宁知夏,手指掐着决,忽而愣了一下,朝着他缓缓走来:“又和福主见面了。”   宁知夏也跟着问好:“道长真是好巧,碧落山这是扩展业务啦?”   道长和蔼一笑:“没办法,道观也是有KPI的,况且隔壁山头的佛寺也来了。”   两人闻言,齐齐往街口望去,果然见到了红袍袈裟的和尚与他身后十八个精壮的年轻弟子。   又是拿棍又是拿颜料,看模样是有备而来,宁知夏严重怀疑这住持打算用美好□□留住游客。   他本想嘀咕一句老奸巨猾,回过头来,瞥见道长身后的小道士个个眉清目秀,甚至有人额心中间点了通红的朱砂痣,顿时深吸一口气。   这些修道之人果然是能一眼看穿凡人欲望的本质,一个两个把XP拿捏得如此到位。   宁知夏感叹着好卷,却见老道士甩了一下拂尘搭在手肘,笑问道:“福主以后长留在余城吗?”   那是当然的啦!   宁知夏点头:“要的要的!”   道长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宁知夏不明所以,却见对方只是什么也不再说,笑而不语地转身回去。   “唔……”宁知夏知道这些修道之人总是要保持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感,他并不在意,专心把准备好的指甲油和玻璃杯摆出来。   到时候二十五元一位,可以自助也可以请他和曲半青帮忙,宁知夏倒也不期望赚什么钱,只要能帮文创街抬高点人气就行。   一切准备就绪,等到第二天,不少被官方宣传引来的游客都来凑热闹。   主办方引进的商家不少,这些客人们边吃边逛,很快注意到宁知夏“水染美甲”的招牌。   众人只见过摆个大水缸玩漆扇的,还没见过也是通过水面拓印的水染美甲,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倒是有年轻的女孩子刷到过他们的视频,一下子认出来了,兴致勃勃地凑上去问:“是怪物美甲店的两位老师吗?”   宁知夏点点头:“对哦!”   “呀!”   女孩发出惊喜的叫声,自从宁知夏宣布财务自由以后,接的预约和定制都凭心情,一群客人又爱又恨,能在这里遇见属实出乎意料。   眼前的项目很吸引人,只是女孩却又有些犹豫:“我想试试,只是我没有涂过指甲油,而且不太会……”   眼看着大多客人都还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宁知夏连忙道:“没关系,我能帮忙,你只需要挑你喜欢的颜色就行。”   女孩看向他身边,曲半青把几十瓶指甲油摆放得像阅兵方阵般整齐,还立起了清晰明了的色板。   她看得过瘾,可惜陷入了选择困难症,只能说道:“我待会儿要去租一套襦裙,要不你们帮我看看什么配色合适吧。”   宁知夏看了她要穿的襦裙照片,是盛世特有的明艳张扬,他只想了几秒,就抽出几瓶说道:“就选敦煌色系吧,配着绝对好看。”   女孩自然相信他的审美,其余人见宁知夏似乎要开始往水里滴甲油了,凑热闹似的都围了过来。   所谓敦煌色系,大多是以红黄蓝绿黑白主调变换明暗深浅,色彩鲜明浓厚又富有张力,只是美甲只是为了装点襦裙的配饰,太过饱和会喧宾夺主。   宁知夏选了雌黄、石绿、金红等五六种颜色,选得虽多,每根手指只混三种颜色足够。   玻璃杯里的水是温度在十几度即可,带着甲油的毛刷轻点水面,颜料珠就像被水面吸吮似的逐渐散开,看似厚重的颜色也跟着变淡。   女孩一愣:“会不会太淡了呀?”   宁知夏摇头:“不会的。”   第一层颜色在水面扩散的范围广,等到之后的颜色逐一点入,颜色就与原色别无二致,这也是为什么要选浓郁且具有覆盖力的指甲油的原因。   照旧是用点珠笔,就像是作画一样拨弄水面,再放入手指转印,只是这样的花纹整手制作会变得有些无趣。   众人以为他要向漆扇那样,让指尖晃动着从色块中间沉下去,然而经过这几天熟练度增加,宁知夏不再拘泥于单一的取色模式。   他让女孩把手从干净的水面插进去,女孩闻言依言照做,这可比从色块里面插进去要没有心理负担多了。   水温越冷,凝固得就越快,宁知夏时机把握得很准,用细细的不锈钢棍牵动出竖形褶皱时,指甲油刚好凝成了薄膜,捏住埋在水下的手指移动到色块下方,直接跃然而起。   待到浮出水面的一刹那,女孩都还没反应过来,丝绸般飘逸的细带花纹就已经呈现于甲面。   看起来简单,其实手指稍稍抖动就很容易破坏薄膜,也就宁知夏这种手臂像自带稳定器的家伙做得轻松随意。   不过就算成功了,也不代表大功告成,为了覆色均匀,扩散的范围一点要足够大,这就导致甲面周围也会糊满颜色。   这些多余的指甲油膜当然可以用棉签一点点清理,不过宁知夏很清楚地知道她们想看什么。   只见他用拉线笔沿着甲缝轻扫一圈后,直接用镊子夹住膜边一提一扯,多余的油膜撕拉而起,被利落完整地剥离。   周围的游客果然有种脏乱被一键清空的舒爽感,纷纷大呼过瘾。   宁知夏连续做了几次,其中有两根手指还特别加入带金色细闪的甲油,当整手做完后,众人瞬间觉得自己也会了,自己也能行了,自己马上就能动手实操了!   这些被勾出瘾的观众们早就按捺不住,纷纷掏钱要开始体验。   每个人选取的配色不同,划拉图案的方式,有成功也有失败,重点是除非是熟练工,否则完全不知道出现在甲面的花纹是美是丑。   很快大家就发现只要配色和谐,再丑也丑不到哪儿去,当然也有故意整活的人非要弄出小马宝莉的七彩配色成为最亮眼的崽。   可玩性比众人想象得还要强,新来的游客就算是路过不玩,也会忍不住瞧上一阵,整条街望过去,就属他的摊位最热闹。   这种限定活动最怕的就是过于大同小异,没亮点没水花,有宁知夏带起的这一阵风,或是视频传遍,又或是口口相传,不管是同城的还是异地旅行的,都会来文创街来看一看。   一时间人流量比主办方预估的多了不少,整日笑得合不拢嘴,连夜加配了各类服务设施,绝不放过一丝流量。   宁知夏的摊位被扩大了一圈,不管街对面的清冷道长与大胸肌和尚如何打擂台,反正他这边的收款提示音就没有停过。   许多游客陷入自娱自乐的狂欢中,他和曲半青偶尔帮着选选配色,大多时候捧着碗热桃油,乐呵呵地看隔壁摊位的帅气姐姐用飞叶扎气球。   和谐的气氛到了临近收摊时,宁知夏听见隔壁传来几道争吵声,原来是几个男人看飞叶表演时对着摊主的相貌品头论足,对方也没惯着,直接拌起了嘴。   “说两句又不犯法,男的搞美甲女的玩飞到,真是娘炮和男人婆凑一堆,好好的文创街被弄得乌烟瘴气还不让人说吗?”   领头的男生声音洪亮,宁知夏两人侧头看去,刚好对上视线。   “靠,这不是小学时经常骂咱们是小娘娘腔的那个张斌吗?”曲半青一眼就认出了烦人的小学同学,不高兴地在宁知夏耳边嘀咕。   很对方不停地朝这边瞄,很显然是认出了他们,怪不得声音说那么大声。   “放你的屁!”摊主连同助手也只是几个女生,气势分毫不输,只是张斌身边的同伴借着回嘴吵架的机会不停往对方身边凑,手也有些不老实。   曲半青蹙眉,就要上前去帮忙,身边的人却先他一步走过去,顺手从桌边摸了个东西。   张斌脸皮厚实,被女孩们骂几句还自觉得意,不经意地朝旁边瞥了一眼,却见宁知夏气势汹汹而来,手里拿了个喝空饮料的玻璃瓶。   平日里温和开朗的青年冷脸时有些,尤其是被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张斌竟然被盯得心里发虚。   就当他要横着脖子再嘴贱几句时,只听“砰”的一声,玻璃瓶在脚底炸响。   “你、你想干什么!”   张斌被猛得吓了一跳,抬眼看见宁知夏拾起碎片,目光沉沉地朝自己走来。   越是乖顺的人突然爆发,越是让人胆颤心惊,围观地众人都倒吸一口气,开始想要上前阻拦。   张斌见状连忙慌张地往旁人身后躲,却不经意地听见几声嘲笑。   “你们瞧,装得再阳刚粗犷有什么用?”   宁知夏忽然笑起来,与女孩们还有曲半青一起冷冷地审视着他,将他狼狈闪躲,把旁人拉来当挡箭牌的姿态尽收眼底。   周围的人们听出了青年的言外之意,纷纷哄笑起来,被围在中间的张斌和他的兄弟面红耳赤的模样倒是像极了跳梁小丑。   “笑什么笑,滚开滚开,别拍了!”   他竖起衣领,推搡着身边的人就要逃跑。   宁知夏笑嘻嘻道:“只会用性别的范畴去框定一个人,这辈子你也就活成这狗比模样儿了。”   耳边听见宁知夏学着他刚刚的语气可以放大的音量,张斌又羞又气地瞪了一眼,脚下逃离的速度倒是变得更快了。   宁知夏拍了拍手,嘚瑟地哼着小曲儿回到了自己摊位,没过多久收到了隔壁摊主送来的小蛋糕,几人心照不宣地嘿嘿笑起来,举起手里的杯子蛋糕,凌空碰了碰——   “干杯!”   狐狸崽们抱住装满果汁的玻璃杯,仰头吨吨吨,打了个充满葡萄味的嗝儿,拍拍肚皮满足地“欸”了一声。   趁着宁知夏他们还没回来,波波把可折叠浴缸搬到客厅,往里面滴着魔女制作的彩色颜料,卷起小棒划拉,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一条触手放进去。   “锵锵!奥德罗先生,你快看!”波波举起自己变得五彩斑斓的触手,伸到奥德罗眼前扭来扭去,“是不是很好看!”   狐狸崽们捧场地发出一阵哇声。   奥德罗抓住那根扭动不停的触手,淡声问道:“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波波捏得心颤,生怕他一口咬,一边抽回触手,一边嘀咕道:“因为好看呀,而且最近人类的世界很流行这么玩。”   “是吗……”奥德罗垂眼看着水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奥德罗先生也试试吧?”   “我?”   波波一直羡慕其他非人朋友们身上各种绚烂的色彩,搓着两条触手热情推荐:“那尾巴也弄一弄吧,多点颜色更漂亮,这样不容易看腻!”   浅色的眼瞳骤然一缩。   看腻!   原来颜色太单一是会被看腻的吗!   还在犹豫的大脑瞬间被这个词汇横冲而入,奥德罗执行力很强,变出了自己强壮的鱼尾倚靠在沙发椅背。   等到波波库拉给他殷勤地倒入了颜料,就要将鱼尾徐徐没入水面。   然而就在这时——   “我回来啦!”   奥德罗动作一顿,向来平静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害怕大家寂寞的宁知夏拎着小蛋糕冲冲卡点赶回,兴奋地推门而入的瞬间,银白的鱼尾倏地扬起,一不小心将扒拉在缸边的狐狸崽扫个正着。   “扑通!”   霎时间水花四溅,白竹一头栽了进去。   宁知夏听见动静连忙快步绕过屏风,就见客厅突兀地摆了个折叠浴缸,奥德罗端坐沙发翻食谱教程,波波库拉努力吸水渍充当智能拖布,而缸边挂了一簇不停摇摆的狐狸尾巴。   “这、这是玩什么呢?”宁知夏看着仿佛完全互不相干的几人,错愕地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染个色而已啦……”   水声哗啦啦搅动,白竹抬起小脑袋,略微僵硬地缓缓转过头,借着昏暗的灯光,扬起他那张五颜六色的小脸露出羞涩一笑。   “啊!”   宁知夏惊恐地瞪圆了眼,熟练往人中用力按下去。 第67章 相亲?   “哗啦……哗啦……”   浴室的花洒响了许久才停, 门口蹲坐着好几只小猫,等到包裹着毛巾的狐狸球被宁知夏抱出来时,一双双溜圆的猫眼里充满了敬佩之意。   白竹洗得香喷喷, 烘干了毛毛简直像颗蓬松的球,宁知夏去拿新梳子, 他就哼哼唧唧地跟在青年身后,小爪垫在地毯踩得噗噗响。   他的毛量太过丰厚, 到底是烘干机风力有限,毛毛摸起来还有点润, 宁知夏就让他窝进软垫团好,连狐带垫端到取暖器面前。   白竹在山里野惯了, 到了寒冬腊月或是阴雨绵绵的季节也就是缩在洞府里,和其他兄弟姐妹挤成一堆小毛团,哪里享受过这种能发热的电器。   “呜…小太阳…舒服舒服……”   暖烘烘的气息传遍每一根毛毛, 温润无燥仿佛一瞬入春, 狐狸崽咂咂嘴, 闭眼沉沉睡去。   客厅还要收拾, 坏鱼和坏海怪还要教育检讨,等到宁知夏记起来要叫他时已经为时晚矣。   他匆匆赶到卧室, 只见白乎乎的毛团屁股出现一大块黄斑,放眼看去简直就像被烤糊的棉花糖。   曲半青从他身后探头:“噗。”   “哇哇我的毛毛……我、我变成杂毛狐狸啦!”白竹仰头哇一声哭出来,大滴大滴的泪珠滚个不停。   “不哭啊, 换毛以后就能变回来了, 而且也不丑,就、就像小三花一样!”宁知夏慌慌张张地抱着爆哭的狐狸崽解释。   “唔?三花猫猫……”   白竹靠在他肩头去看小三花, 不停对比自己和它的毛毛,逐渐收了哭声, 时不时抽噎了下。   被勉强哄好的狐狸崽带了好大包零食,垂头丧气地回自己位面好几天不来,宁知夏有点遗憾缺个暖手宝。   等到文创街的活动圆满结束的那一天,他带着主办方送的“优秀商家”锦旗收摊回来,寻思在往墙上挂,耳旁听见储物间开门的动静。   立冬之后气温骤降,奥德罗虽不怕冷,平日里还是换上了浅驼色毛衣开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质也跟着降低不少。   那双浅色的眼瞳往屋里扫视了一圈,奥德罗照旧去了最常去的沙发坐下。   等到猫咪们翘着尾巴靠过来,他打开电视看起更新的偶像剧,最近男主和小三雄竞激烈,一集也不能落下。   屏幕里竹马与天降狭路相逢,阴阳怪气斗得面红耳赤,宁知夏挂好了横幅走过来时,就见奥德罗看得眉头紧蹙。   奥德罗察觉他过来,移开了个位置,熟练地拍了拍。   为了通风,窗口拉了纱窗,丝丝凉气往屋里冒,宁知夏拎起毛毯在他身边坐下来,余光不经意地朝身边瞄了一眼。   奥德罗身上挂满了谄媚的猫球球,领口被它们胡乱蹭得往下敞开了些。   矜持被抛之脑后,秉承“我就看看”的原则,宁知夏越凑越近眼珠子都往掉进去。   带着玉戒的手轻轻抬起,守株待兔般捏住了他的脸颊,把他给吓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怎么了?”奥德罗微微低头,等着被抓包的小色鬼回答。   “领、领口敞这么开,一点都不检点。”   宁知夏眼神飘忽故作淡定把他开衫猛地合拢,嘴里结结巴巴地又憋了句,“你冷不冷啊……”   话刚说完,宁知夏就痛苦闭眼。作为在水里游来游去动不动就把人变冰雕的人鱼,怎么可能会觉得冷。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奥德罗倒是凑得更近,屏幕晃动的光影将宁知夏变来变去的表情暴露无余,全都尽收眼底。   他声音轻哑地说:“冷啊。”   话头被捡起来,宁知夏连忙起身:“那我去开空调。”   奥德罗懒洋洋道:“干。”   “哦……”宁知夏无措地应声,刚坐了回来,厚实宽大毛毯被奥德罗分了大半,将他整个人都裹进了怀里继续看电视。   清幽的气息袭来,宁知夏顿时大脑宕机,觉得后背烫得厉害直接硬成一块板,死活不敢往对方怀里靠。   “我、我要去睡觉啦!”   他再也受不了般大喊一声,穿着拖鞋咚咚咚地跑上楼缩进被窝。   自然,太自然了!   难道奥德罗真的是想和自己谈恋爱,虽说自己又能赚钱又好看,嘴巴不挑食好养活,可是……可是……   宁知夏盯着天花板迷茫地眨眨眼,快要失去焦距时猛地想到一点——   可是和人鱼应该有物种差异吧!   眼前仿佛浮现出对方那截强健紧实的窄腰,挺动起来摆动鱼尾,那力道,能一下窜出好远……   阅读量甚广的脑海开始自动加载,从跨物种性行为可能性的科学思考逐渐跑偏,不受控制地放起了自带马赛克的幻灯片。   刚刚可是什么来着?哦不重要了。   宁知夏难为情地绞着软被,害羞得快要冒气,隔了好一阵蓦地反应过来,那家伙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告白!   小猫蹭来蹭去,他也蹭来蹭去,万一人家与人类感情认知不一样……岂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坏鱼讨厌讨厌讨厌……哇哇哇……”   宁知夏烦恼地大喊了一声,连手带脚地把被窝顶起来嗖嗖扑腾,就差在卧室里阴暗爬行,直到被曲半青踹门警告,才裹成条长虫,软绵绵地在床铺中央挺尸。   当晚,奥德罗丧失了去二楼卧室睡觉的权利,拧了拧反锁的卧室,沉默半晌,从破门而入与精神操纵中选择了转身下楼。   最近位面管理局很忙,有的位面在历劫飞升杀妻证道,也有位面正在逆袭重生,反正大事发生总会闹腾出不少事。   奥德罗忙碌加班,一直到隔天傍晚才带着满身冷雨回来,难得透露着一丝疲倦靠在沙发闭目养神。   “爸爸?哈哈你刷到我们摊位的视频啦?”   奥德罗下意识地掀起眼皮,朝声源处瞥了眼。   宁知夏哼哧哼哧搓着甲片,歪头夹着手机和老宁打电话。   本以为儿子就是躺平玩玩,没想到真的搞出了名气,老宁倍感欣慰之余转了两百万过来让他和曲半青放松放松别太累。   就在宁知夏喜笑颜开查收款信息时,又听金山亲爹缓缓说出重点来意:“你也年纪不小了,该谈个对象了吧?”   果然,老奸巨猾的家长不会突然爆金币。   宁知夏随口敷衍:“不急不急……”   “要急要急……”   老宁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担忧,“你饭不会做菜不会买,已经输在了余城择偶的起跑线上了。况且去了社交场所就知道和贺家姑娘闷声干饭,自己不主动点,难道会有对象主动找上门吗?”   来自亲爹的灵魂拷问训得宁知夏一愣一愣,听到最后一句,心里莫名有了点底气,目光游移向了不远处的沙发。   奥德罗转过头来,陷于灯影里的五官格外深邃。   宁知夏喉结上下动了动,又倏地移开眼,嘴里含糊着应了一声:“知道知道……”   闪躲的动作太过明显,奥德罗半眯起眼,视线如火舌般一寸一寸描过青年的表情。   “光知道是没有用的。”老宁受够了他只表态不行动,早有准备地说,“我这里有几户人家的姑娘,年轻人嘛,可以多接触试试哈。”   “可、可是……”宁知夏抠着桌面的皮垫,闭眼鼓起勇气打断爸爸,“我喜欢的是男人。”   “……”   呼……电话那头果然如他所料,出现了一阵格外长久的沉默。   “真、真的?”老宁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传来。   宁知夏咽了咽唾沫:“唔,真的。”   “没事啊,咱不急啊,心里别有负担啊……”老宁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听筒里还夹杂纸张揉碎又展开的声响。   宁知夏微微蹙眉,暗道不妙。   “唉,男的就男的吧,但是要求就得高一点。”   老父亲抖了抖纸页,淡声说道,“那我们就来看看名单B!”   宁知夏瞳孔猛地一震。   余光看见奥德罗起身朝自己开始走来,耳边充斥着浓浓父爱的声音还在沉浸式播报一号男嘉宾的身高三围。   宁知夏心口一慌,顿时像只兔子似的飞快往楼上蹿,只剩怔愣的奥德罗独自站在原地,任由青年的背影消失在沉沉目光之中。   “188,108,77,96……”奥德罗复述着刚刚听见的数字,声音落在最后一个数字时带上了几分不屑,“19?”   第二天,宁知夏下楼吃早饭时,特意留意了一下被猫猫信徒团团围住的人鱼先生。   后者表现如常,甚至都没有问昨晚自己为什么突然跑走,只是没有要出门上班的意思,开了超前点播观看电视剧。   只是看一会儿余光就要落到宁知夏身上,仿佛有了强迫症般一直让青年处于视线范围。   古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下午,陆槐打电话来说之前杀妻证道飞升的无情道修士后悔了,要毁天灭地让整个世界为他爱妻陪葬。   “……”   奥德罗难得骂了声神经,在陆槐的阵阵哭嚎中关了电视起身,临走前看了眼安静做穿戴甲的大宝珠,这才推门出去。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好半天,等他披着夜色回来时,只有曲半青在家给小猫缝玩具,没有瞧见其他身影。   “宁知夏呢?”奥德罗关门进屋,声音淡淡地问道。   “哦,他呀……”   曲半青顺手将做好的碎花球球抛给小猫们,拍了拍手道,“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奥德罗淡漠的眉眼骤然冷下。   曲半青一愣,心道这人又怎么了,抱着针线盒惴惴不安地圆润滚开,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宁知夏出门向来都会拉着曲半青一起,这次单独出门,是做什么去了简直不言而喻。   奥德罗拉开椅子坐下,心底咕噜噜冒柠檬汁。   只要他愿意,这个位面任何想看见的画面都能出现在眼前。   只是奥德罗刚升起这样的念头,就立马想到如果让青年知道一定会生气,然后涨着红扑扑的脸蛋怒斥他是不尊重个人隐私的坏鱼。   桌面被屈起的指尖轻轻敲击出一声声脆响,昨晚手机话筒里的内容再次在脑内重播,经过多部偶像剧的课件学习,他已经掌握了“相亲”这个词汇所包含的意义。   先吃饭再聊天,聊得合拍就要逛街看电影,他的大宝珠又好看又好骗,难保对方不起什么龌龊心思……之后再经过几次坑蒙拐骗死缠烂打就要谈婚论嫁生小宝珠。   不对,宁知夏是男性人类,生不出小宝珠。   奥德罗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一想到但是可以做生小宝珠的事,脸色愈发阴沉地低声道——   “才19?他就满足了?” 第68章 恋人   温暖的灯影将影子拖得斜长, 宁知夏提了一大包零食,挎包鼓鼓囊囊贴满十几个吧唧,啜着奶茶满载而归。   客厅里, 曲半青大约是回了房间,除了小猫叼着玩具球跑来跑去的动静显得有几分冷清。   屏幕晃动的光影落在奥德罗眉眼, 他单手托着一边脸,安静专注的神情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   听见动静, 沉静的眼瞳有如实质地盯了过来,一路追随着青年的身影靠近。   “小奥你还在看电视啊。”宁知夏对后颈承受的目光毫无察觉, 把包丢到一边,提着零食坐过去, “快来尝尝我买的蛋糕和龙头藕粉羹,可好吃啦!”   东西分量不少,把桌面占了大半位置, 奥德罗皱起眉, 困惑的语气略带了一丝不悦:“你那个相亲对象还没让你吃饱?”   “相亲对象?”宁知夏一愣, 低头窸窸窣窣解开包装袋, 含糊道,“你说什么呀, 我是和鹿瑶光去买漫画了。”   “哦……”   奥德罗抿了抿唇,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沉默了几秒, 才抬手接过宁知夏递来的纸碗。   热腾腾的雾气随着塑料勺搅拌不断飘出, 他的心思显然没有在这份甜品上面,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什么做的?”   “是这个。”   宁知夏给他看照片, 那是存储开水的龙头铜壶,往藕粉里直接冲水搅拌后加入各种小料搅拌就行, 又暖又甜,冬日里吃着最舒服。   “我特别喜欢吃这个,还好有小鹿一起,要不是她熟悉老街,还不一定吃得上呢,对了对了,下次她还说要带我去……”   见他主动问起来,宁知夏小嘴叭叭说着,没有注意到那双浅色眼瞳微微眯起。   搅拌的塑料勺丢回碗里,奥德罗忽然道:“龙口水拌哪吒粉。”   宁知夏一愣:“啊?”   奥德罗面无表情:“所以我不吃了。”   宁知夏:“啊???”   看见对方突然把碗一放,辛苦的零食搬运工怒火攻心,又把碗给他端回手里。   “不行!”宁知夏板起小脸凶巴巴道,“买都买了,你还吃了一口,现在必须给我全部吃完!”   奥德罗被训得安静至极,就算是很少碰的热食,这时却出乎意料地听话喝完。   宁知夏见状神色稍缓,准备起身离开,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直接拽进了怀里。   明明沙发又宽又长,宁知夏却被可怜地挤到了角落,整个人都快要像个大号玩偶似的,任由对方紧紧搂进怀里。   脸颊传来微凉的触感,那是奥德罗高挺的鼻尖如恋人耳鬓厮磨般蹭过,浅色的眼瞳微微眯起,足够近的距离能够让他看清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眼里闪躲的情绪。   “你在不开心。”奥德罗轻声在他耳畔说道。   宁知夏觉得今晚的人鱼先生危险极了,浑身都散发着令人心颤的暧昧气息,垂眼含糊地哼哼两声想要挣脱。   奥德罗自然不会让他如意,追问道:“为什么?”   宁知夏不肯承认,别扭道:“有吗?没有啊,我吃好喝好玩好哪有什么……”   “撒谎。”   奥德罗捏过他的下巴,若有所思道,“今天的宁知夏闻起来苦苦的。”   “你才苦,我用的是香草味沐浴露,又甜又香!”   被说成大苦瓜,宁知夏一把将人推开,想起身离开又气恼地坐回来,闷声闷气道,“好吧,我是不开心,因为有人惹到我了!”   奥德罗压下眉眼,声音沉了下来:“谁?”   还好意思问是谁,真是一条大笨鱼!   宁知夏扭头,气哄哄地说:“你。”   奥德罗收了声,略带迷茫地眨了眨眼。   “那天在暗影岛,明明是你主动的……”宁知夏气闷地抿起嘴唇,怼到手心响亮地“叭”了一声,又定定地看向奥德罗,“可是后来就没了!”   如果这只是人鱼们对友人的相处模式,宁知夏打定主意以后就要与奥德罗保持距离,免、免得他自作多情心烦得猜来猜去。   只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会产生这种烦恼的源头,本就是心底那股像软糖夹心的爱意源源不断填满整颗心脏。   “啊……”听见青年羞恼的控诉,奥德罗再次茫然地眨了下眼,“我以为人类会更喜欢循序渐进的方式。”   “什么?”宁知夏傻眼。   奥德罗抱紧了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虽然我不想承认,人鱼答应就□□,不答应也□□的求偶方式过于简单粗暴。”   宁知夏被他的直白噎了一下。   “这些剧幕是我能接触到最直观的学习模式,相识暧昧纠缠告白定情……”奥德罗解释起自己计划的进度,“只是最近好忙,我还没有学完。”   宁知夏快要被对方眼里温柔的笑意迷晕,傻乎乎地接话:“学、学完什么?”   奥德罗不说话,只是弯了弯唇角,随后搂住了他的腰往身上一拉。   宁知夏整个人分开双腿被放到了他腿上,带着玉戒的大手托住了后脑,就像是阻断了逃离的退路。   “当然是学习……”   宁知夏目光闪烁,感觉到对方缓缓下压的脸近在咫尺,那股清冽的气息绕过颤动不停的眼睫。   “怎么请你成为我的,恋人。”   轻哑的声音掠过耳膜,他抚摸着青年微微发烫的脸颊,轻笑了声,垂眼深深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被覆盖碾压,堪称完美温柔的挑逗勾出呼之欲出的欲望。   宁知夏呜咽了声,就在背脊放松下来,缓缓张开了湿润的嘴唇,奥德罗却绅士得体地停下亲吻,一言不发注视着青年眼里动情地盛满了水光的模样。   他们保持着暧昧却又恰当的距离,奥德罗慢条斯理地抹去青年嘴上唇釉般的痕迹,他不再说话,像是等待着一个回答。   “其实……”   宁知夏心跳得厉害,缠绕许久的烦恼消失不见,他嘿嘿笑了声,嘴里故作妥协般嘟囔,“不参考电视剧的进度也可以。”   话音刚落,一双手将他按住因为扭捏乱动的腰,如寒潭深邃的眼睛一瞬间变成竖瞳,目光幽深地盯着面前害羞的青年。   宁知夏恐怕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副软乎乎的好心模样有多招人疼爱。   “啊,这样更好。”   奥德罗低低地笑出来,抬高了腿踩到茶几边沿,伴随着一声惊呼,宁知夏向他滑去,紧紧的,密不可分地贴向了紧实的胸膛。   右手按住宁知夏的后脑用力下压,唇舌交缠吻得又急又凶,就像沙漠徒行的旅人贪婪饥渴地吸吮着泉水。   “唔唔!”   空气被尽数掠夺,宁知夏像颗快融化的小熊软糖,环住他脖子的手渐渐下移,无力地推了推他,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做什么?不让亲?”   奥德罗浅色的眼瞳定定地注视怀中人,如果不是嘴唇覆着晶亮的水渍,全然看不出他扯着人在做什么,不等宁知夏在开口,又凑上去吻住了他。   他吻得更凶了,彼此的鼻息急促地喘个不停,向来淡漠的眼里浸染情欲,推着人徐徐后倒,又从沙发滚到了地毯。   宁知夏被按得塌下身,光洁瓷白的胸膛贴到地毯,像春日里的母猫,像不知廉耻的野狗,那些略显粗糙的磨毛激起他一阵哆嗦,恨不得卷缩成一团棉花糖。   宁知夏听见背后的呼吸瞬间变重了。   “你干嘛!”宁知夏撑起身,咬唇羞愤地死死捏住裤腰,心里涌上一股很不妙的预感。   “下一个步骤。”   笔刷蘸取了浓艳的红,沿着风吹就颤动不停的宣纸轻提重捻,笔尖提起,绽放出一簇簇樱花。   奥德罗垂眼凝视着画作,耳朵一点一点泛红,呼吸喷洒在皮肤淡声提醒,“你说的可以。”   “这个不可以!”宁知夏欲哭无泪,哀哀地叫唤着要坚守底线。   “为什么?”   “我刚答应……你也太快啦!”   “你看剧也开二倍速。”奥德罗无情拒绝,“换个理由。”   宁知夏睫毛乱颤,嗫喏着嘴唇不吭声了。   奥德罗大手环过他的腰,吓得脸皮薄如宣纸的青年又是几声惊叫,又担心惊扰到楼上的人,自己乖乖把嘴捂好。   虽不是雨水丰厚的春日,悄然探出土壤的小蘑菇挂满了露珠,被采摘的猎手抓个正着。   露水沿着指腹滑落,他分开手指,凑到宁知夏面前,另一只手挑起下颚示意他看,“瞧,明明你也想。”   宁知夏臊得慌,哪里想到平常冷淡寡言的人会变得这般可怕。   他嘴里呜呜叫唤:“不行就是不行,因、因为小猫在看!”   客厅里几只暖烘烘的毛团歪着脑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快叠在一起的主人。   真好,不用小猫表演也能双折叠!   奥德罗与它们对视了几秒,缓缓起身:“行吧。”   宁知夏心底松了口气,心里夸赞小奥真是“能屈能伸”,刚麻利地穿好裤子爬起来,却猛地被奥德罗抱起,直接回了储物间。   那张作为摆设的大床今晚可算有了用处,奥德罗笑得温柔,就是让宁知夏心里发毛,嘴里不可置信地念叨:“小奥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怕。”奥德罗亲了亲他。   宁知夏很白,但不是毫无生机的惨白,月光底下光溜溜的肌肤瓷白温润,美好得叫人移不开眼,奥德罗喜欢,但更喜欢把那抹纯欲的白弄成艳艳的红色。   只是再玩下去会把人羞死,于是那只手将被撩拨得意识迷离的面团翻了个面,奥德罗跪跨在他身上脱去衣服。   流畅紧实的肌肉看得宁知夏小脸通红,直到对方压下来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偏过脸。   “看着我,宁知夏,你要一直看着我。”奥德罗不满地往下捏了捏,宁知夏颤抖了一下,宽大温暖的手心里多出一滩水渍。   奥德罗不在意地舔干净,拉起对方的手,示意新时代好青年应该礼尚往来。   画画人的手就是灵巧,就算是螺旋纹的弯刀也玩得转,过高的温度也让常年喜欢泡在水里的生物眉头紧簇,仰头低低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人鱼果真是主神的宠儿,那副嗓子发出的任何声音都足以让人沉溺。   。。。   先是床上,浴室里起了瘾又闹一次,抱着瘫软无力的青年出来,房间里的那扇窗映照出的夜色很美,宁知夏没想到他初次就玩得这么开,伏在窗台又哭又叫,大约是叫得太可怜,倒是被放了点水。   “夹不住就换地方。”   奥德罗暗示地抚摸变得红肿的唇,又低头安抚地轻吻了许久。   宁知夏怕极了今晚的小奥,像个好学生般努力照做。   玻璃的白雾消了又起,危险的海浪卷着小船摇摇晃晃,宁知夏低头看了眼硕大的红蛇脑袋,心里悲愤地念道,真是畜生啊……   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身后的人只停了一瞬,唇齿覆上了可怜的后颈,宁知夏猝不及防地往前一耸,撞到了贴在玻璃的手心。   “不哭了。”奥德罗颁过他的脸,偏头印下一个吻,在释放之时徐徐说道,“畜生才有劲干.你。”   宁知夏:“呜呜!”   门口的小猫不停挠门,过了许久,房门打开,被赤裸上身出来的人屈指弹了个脑瓜崩,幽怨地喵喵跑开。   奥德罗重新关门,回头看向大床中央。   床上的青年分不清是睡熟了还是被爽晕过去,裹着被子也一声哼哼都发不出来。   奥德罗不需要睡觉,一个人的时候通常会在水里无聊地飘着玩,来了这里之后倒是很少如此。   他掀开被子,安静地在宁知夏身边躺下,过了一会儿翻身将人抱住。   人类的心跳是最好的催眠曲,奥德罗亲了亲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满足地抱住恋人缓缓闭眼……   曲半青第二天醒来,整天都没瞧见宁知夏,直到看见奥德罗拿着狐狸崽送来的药膏,宛如雷击般僵硬在原地。   “佩莱格,你这是怎么了?”   格莉缇兄妹来找曲半青时,就见他一个人盘腿坐在沙发,托着脑袋看电视,浑身充斥着一种“劝分一百次,还得屁颠屁颠上台送戒指”的无力感。   “没什么,养的小猪被拱下水了而已。”他精神恍惚地喃喃,又问道,“你们来做美甲吗?”   格莉缇听不懂,只能回答后半句:“不不不……我们是想和你们谈合作的!”   曲半青疑惑:“合作?”   “我来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想法在暗影岛开一家分店?”格莉缇说明来意,又觉得今天的小屋过于冷清,朝周围张望了一圈问道,“对了,宁先生呢?”   “别问了。”   曲半青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状态,没好气道,“被拱着呢。” 第69章 学习   人类的双腿真是绝妙, 扛着肩膀挂在臂弯,或是并拢,又或者折成M型让哭唧唧的青年自己抱好。   起初宁知夏还知道反抗几下, 可惜听不得人鱼的几声轻喘,就软绵绵地败下阵来, 坚守的原则一退再退,最后溃不成军。   奥德罗最喜欢正面, 舔吻着他的喉结一寸寸侵入,爽飞了的青年眼泪汪汪牙齿都在打着颤, 害怕真的会死在床上,红着鼻头一抽一抽, 可怜巴巴地细声细气求饶。   “水真多。”   奥德罗抹开脸颊的泪痕,餍足地俯身接吻。   宁知夏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会被彻底玩坏,睡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人还没下床就被扯入怀里。   “不要了不要了……我已经出不来了……”腰眼一阵阵酸疼让他慌张摆手。   奥德罗大约也知道把人做狠了, 边亲边道歉, 手掌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抚, 把挨草后的蜜枣喂得很足。   宁知夏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润喉,任由对方帮忙穿好了暖和的家居服, 抱出门透透气。   现在的青年好闻极了,小猫们亲昵地围过来贴贴蹭蹭,宁知夏随手抓住一只揉了揉, 仿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唉……唉……”曲半青看他一副被日傻的模样就叹气, 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安慰大宝珠。   “好清淡哦……”宁知夏噘嘴。   “难不成你还想吃火锅吗?”曲半青瞪他一眼,没好气道, “想去肛肠科报道我现在就做。”   宁知夏哼哼两声埋头喝粥,生无可恋的样子看得曲半青又心疼起来, 弄了盘白灼血蛤让他蘸点带了辣味的米醋将就吃。   这玩意儿看着吓人,味道却很鲜甜多汁,像曲半青这种喜欢吃的人能吃上一斤还意犹未尽。   宁知夏还是头次吃,剥了两口尝出了鲜味,吸溜不停吃得很欢,余光扫过身旁,发现奥德罗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不吃吗?”宁知夏问他。   奥德罗帮他揉着腰,抬头扫了一眼:“不吃。”   宁知夏:“为啥,这个不烫呀?”   “倒不是烫不烫的问题。”   奥德罗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有看见过它活着的样子吗?”   宁知夏迷茫地摇了摇头,被勾起了好奇心,低头翻出手机搜索,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放下了血蛤。   奥德罗问:“还吃吗?”   头一次从贝类身上看见了如此形象的猥琐,宁知夏面无表情:“不了。”   吃饱喝足之后,曲半青说起了格莉缇的提议,这和摩琳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在其他位面的收益可不是这里能比的,宁知夏立马来了精神:“说起来摩琳应该拟定了魔法学徒的名单,我们不如先搞个培训班,以后开分店也不至于服务降级。”   曲半青一怔:“这么说……你同意了?”   宁知夏点头:“当然!”   等以后分店开起来,还能去其他位面转一转,更重要的是,哪怕以后曲半青留居人类位面的期限到了,回了暗影岛也能继续专注喜欢的工作。   他们分工合作,各自联系了暗影岛和西格大陆,店面选址之类的问题完全不用他们操心,主要就是确定好学徒名单   想要系统学习光靠每晚那点位面开启的时候有点太紧凑,于是宁知夏把主意打到了身边这位位面管理局的局长先生身上。   夜里,奥德罗埋在他颈侧低哑粗喘,腰腹逐渐绷紧收缩了几下。   宁知夏自己也是男人,很懂什么时候提要求最合适,大着胆子用腿勾住他的腰,期期艾艾地问可不可以给学徒们多一点时间的临时通行证。   奥德罗单手撑在他颈侧,一言不发地盯着宁知夏,眼里令人心惊的欲望看得青年一阵发虚时,忽而弯了弯唇角:“可以。”   宁知夏大喜过望:“好耶,小奥好棒!”   “嗯,吃吧。”奥德罗摸着他的后脑。   宁知夏脸色涨红,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为、为啥?”   奥德罗眨了眨眼,脸色一派平静:“就当是贿赂。”   “呜呜……”   黏糊的鼻音响起,宁知夏行贿到云隐天光涌现在对方的臂弯里沉沉入睡。   无力地合上眼皮时才记起来,他很懂男人,却不懂人鱼的坏心眼。   两个位面各派了三人,暗影岛的精灵们都是格莉缇亲近的下属,学习能力很强,居然为了争夺这三个学习位已经筛选了好几轮。   而摩琳那边是从西格大陆的偏远地区选了三位半兽人,初来乍到的使魔们在魔法协会只是学徒的职阶,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因为附魔美甲的盛行,贵族疯狂地爱上了这种华丽的指尖魔法阵,不惜花高价请魔法师帮忙绘制。   平民女孩也想拥有,不需要附魔,哪怕是普通美甲足够令她们满足,然而魔法师更乐意接受贵族的生意。   这些看似廉价的需求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可小觑的商机,摩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奥德罗很快为他们颁发了临时通行证,效率快得让宁知夏严重怀疑这家伙早有这个打算。   学习机会难得,白日里六位学徒专心听讲练习,到了晚上就统一通过位面通道各回各家。   宁知夏再次忙碌起来,他刚和奥德罗正式谈起了恋爱,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难免担心会冷落了对方。   “别担心了,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曲半青翻了个白眼,往二楼的方向指了指。   淡橘色的懒人沙发出现凹陷的弧度,花花绿绿的书籍躺在交叠的长腿,有人屈起手指,缓慢地在阅读痕迹最多的纸页轻轻滑动。   奥德罗不再热衷于看动画片和偶像剧,活动区域从客厅转移到了二楼的公共区域,慢悠悠地阅读宁知夏那些漂洋过海的小漫画。   XP需要精准狙击,到了晚上隔天一次的烤五花时间,身穿正装的人鱼先生花样百出,把快被烤熟的青年钓得五迷三道。   *   学徒们动手能力很强,很快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宁知夏干脆开始接受客人预约上门,让他们正式接待客人练手,当然了,价格自然要便宜一些。   美甲店的粉丝们可高兴坏了,然而看完公告却有些发愣。   “额……什么意思?这是招新人了?”   “美甲又苦又累,人家赚够了钱当然是请员工干活了,自己当个招牌不就好了。”   “新人是学徒价,两位老师也在接委托,想黑看清楚再黑好吗?”   “实话实说而已,居然还有绿油油的韭菜自己要送上门。”   “是是是,就你清醒就你最懂。”   不管网上如何讨论,宁知夏都不在意,当晚结束教学后挨个鼓励,安抚大家不要紧张。   学徒们感激不已,香香人类温柔又宽和,只是这里的人类可是做美甲的常客,要是没有让人家满意,岂不是影响了店里的口碑。   大家惴惴不安,好在隔天除了一位客人临时取消了预约,其余客人都来了。   刚一上门,众人发现新员工们男帅女美,强烈的冲击简直堪称颜狗盛宴。   学徒们自然不能用本来面貌见人,半兽人使魔们用魔咒隐藏了耳朵尾巴,精灵们只能借助管理局的捏脸系统自己重新捏个新的。   “这家店也算是玩不出新花样了,居然请网红作秀,美甲那么辛苦,能做得明白吗?”   一些服装店有过类似营销手段,有吃过亏的客人不免有些担心,和同伴小声嘀咕。   然而来都来了,就算是看着宁知夏的面子也没好意思转身就走。   学徒们严格地对工具消毒,不管是修甲步骤还是辅助客人选色都相当专业,更不会用她们拿来的参考图有滤镜效果做不出来的借口进行敷衍。   几位结伴而来的客人相视一眼,表情逐渐缓和许多。   被剩下空出来的是位垂耳兔半兽人,发现自己没有事做,女孩想了想,帮忙做起了后勤工作。   气泡饮料鲜榨果汁又或是咖啡花茶,甚至还有现熬的养颜甜汤,摆得满满当当任由客人们选择。   送完了饮品又收拾工具,顺带监督狡诈的胖橘不许它偷抓客人的包包,总之干劲满满,眼里有活完全不带停歇。   客人们嘴巴里吃着小甜点,怀里趴着爆毛的胖猫,不到半小时,神情恍惚只觉得飞升到了天堂。   学徒们嘴巴又甜,和谐的气氛里大家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手上的款式陆陆续续收尾,由于服务太好,大家想着就算有瑕疵也没关系,学徒嘛,要对新人宽容一点。   然而凑到灯光下一看,十指甲面涂色均匀,封层牢固,华丽繁复的图案精致得就像打印出来的一样,与想要的款式简直如出一辙。   “天呐,你们真的只是学徒吗?”客人们互相看看对方的手,齐齐发出惊叹。   学徒们纷纷点头:“嗯嗯,还在和两位老师学习中!”   客人们啧啧感叹出声,这些人拿出去随便都能成为王牌美甲师,居然还谦虚地说在学习,真不愧是传闻中的卷王店铺。   就在她们拍了些返图准备离开时,胖橘扑到了垂耳兔学徒的身上,随着一声惊呼,众人看去时发现对方头顶有对软趴趴的大耳朵,看起来十分软和好摸。   垂耳兔学徒吓到崩溃,嘴里只知道啊吧啊吧啊吧。   被客人看见兽型特征了怎么办?不造啊,老师没教!   客人愣道:“这是?”   “兽、兽装……”宁知夏灵机一动,干笑着摆手解释。   好在现在的手工大佬不少,还有曲半青响亮的名号在,大家没有怀疑,觉得能来这里做美甲一份钱买几份服务真是太值了!   大家和紧张的垂耳兔小姐合影后满意离开,网上很快出现了各种好评反馈。   “许久没有去了,服务态度一流,养眼一流,卷王程度也是一流!”   “名师出高徒,真的绝!”   “喜欢兽装的宝宝有福了,店里有位垂耳兔姐妹真的超可爱!”   “一直往我盘里塞小点心,随口夸了句曲奇好吃,临走时还给我装了一袋!”   因为没有约到宁知夏,就临时取消预约的客人看见这些好评顿时悔得捶胸顿足,等她再想预约时,整月的日期单全都变得爆红无空位。   该死,那么快!你们是长了八只手嘛!   到了傍晚收工之后,宁知夏大声念出客人们的好评成了学徒们最爱的日程。   暗影精灵们被夸得满足:“可以带一只人类女孩子走吗?”   宁知夏一怔,不是,你们当是土特产吗?   倒是身旁的局长先生微微笑:“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大家不想被冻冰雕,只能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可是人类真的好可爱呀……”有人遗憾地叹气。   “废话。”   奥德罗斜觑他们一眼,将青年拉到沙发圈进怀里,手指揉捻着对方一点一点变红的耳垂,嗤道,“还需要你说?”   学徒们:“……”他好烦啊!   由于预约不断加上每天的意见收集,学徒们逐渐发现垂耳兔小姐的人气名列前茅。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无意暴露的耳朵吗?   仿佛悟出了答案,到了第二天,精灵们发现另外两个半兽人使魔心机无比,一个放出了薮猫尾巴,一个立起来耳廓狐的大耳朵,吸引得人类女孩子惊喜叫唤。   被宁知夏逮住一问,就是眼神飘忽地嘀咕,学艺不精隐藏魔咒失效啦!   精灵咬牙切齿,只恨自己没有毛茸茸,三人头碰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隔天直接放出来金属小翅膀和尾巴,凭着立体深邃的完美捏脸走起了赛博科幻风。   这下客人们有福了,不仅能做美甲还能看各种异装老师斗法,无数人的XP在此圆满,加上展柜里琳琅满目的珍珠饰品和香膏手膜,这和谷子店有什么区别!   随着客人的满意度越来越高,起了竞争心思的两波学徒哪里还有最初不安的模样,客人们是花心大萝卜,这个爱哪个也爱,眼见从她们那里分不出胜负,又把目光瞄准了宁知夏。   到了晚上不需要宁知夏念好评了,一个接一个地叭叭汇报学习进度,又或者是拉着他虚心请教各种技法。   “老师好棒!”   “老师画出来的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哎呀,哪里的话,随手一画。”   宁知夏被哄得找不着北,嘴边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   奥德罗专门把水池捣腾成温泉,叫了宁知夏好几声也没把人等来。   他推门出去,抱臂冷冷地注视着客厅里师徒情深的画面,神情极度不快。   鲨了!把他们都鲨了! 第70章 海域   冬日里下起雨来简直了不得, 湿气一阵接一阵往屋里窜。   两个位面的分店已经开始布置,暗影岛擅长精细机械的制作,做了一批美甲笔刷特别好用, 摩琳将笔杆换成水晶或是稀有木材,扬言合格的附魔美甲师都该拥有与身份适配的工具, 狠狠地宰了一笔那些只为贵族效力的魔法师。   而半人马们听说宁知夏的分店计划,总算是靠谱了一次, 用萤石制作不少光疗机投入分店使用。   这天曲半青也回了暗影岛帮忙,家里难得有些清净, 只有窗外冷雨滴落的声音敲打窗台。   宁知夏开了地暖,人和猫都舒坦了, 猫猫翻开肚皮呼呼大睡,他畅快地喝着冰可乐看漫画。   “今天不忙了?”   懒人沙发紧挨着青年身边的位置凹陷了一块,奥德罗环住他的腰, 随手抽了本漫画过来翻动书页。   “嗯嗯, 休息一天。”宁知夏嘟囔着, 抬眼不经意地扫过奥德罗挑中的漫画封面——《沦为玩物的我与人鱼先生的日日夜夜》   嗬!   宁知夏心头一紧, 气血直冲太阳穴,在他翻动第一页时猛地将书夺回来。   奥德罗眼睛微眯, 略带不满的目光调转到宁知夏身上。   宁知夏装没看见,一个劲儿地赶他:“去客厅看动画片,这里不是你的教材库!”   奥德罗赖着不走:“腻了, 不想看。”   宁知夏前天被煎得滋滋冒水, 小声嘟囔道:“反正你不能看漫画。”   奥德罗沉默片刻,说道:“也行。”   这么爽快又搞什么花样?   宁知夏心里犯起了嘀咕, 合上书狐疑地偏头看去。   奥德罗眉毛轻轻挑着:“看书好闷,去不去我的位面玩会儿?”   宁知夏蹙眉不语, 像是在思索。   奥德罗适当加码:“不冷,而且有粉色海豚。”   啥?粉色的!   宁知夏立马举手:“我我我!我要去!”   宁知夏除了那次梦游就没有进入过那片神秘的海域,当他被奥德罗再次带入时,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惊呼。   与回忆里中阴暗可怕的暴雨夜不同,温暖日光下的海面是柔和的浅蓝,平静地翻动水花。   远处海岸仿佛经历过战火摧残有些残破,见不到半个人影,倒是有几个粉色的小脑袋探出水面暗中观察。   空灵美妙的曲调响起,那些小家伙似乎得到人鱼的同意,欢喜地游过来围着宁知夏转了一圈,其中一只小心凑近,用吻部试探地碰触他的手臂。   宁知夏很懂地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得到回应的海豚们愉悦至极,仰头应和着人鱼的哼唱,围着宁知夏转了一圈,又呼啦啦去追捕被歌声引来的鱼群。   “你怎么知道它们在这儿?”宁知夏完全没想到能一次性看见这么多粉色海豚。   “不止它们,还有几头巨鲸,不过现在去捕猎了。”奥德罗解释道,“它们的职责是守护海底的洞穴,不会离开太远。”   宁知夏来了兴趣:“是宝藏吗?”   奥德罗想了想,决定带着他直接去看。   浅色的鱼尾划破水流,奥德罗的上半身是完美的倒三角,却不是健身房那种肌肉鼓胀的身材,肌理分明,腰腹紧实,动起来力道很大。   宁知夏用力搓了搓脸,他不太敢和人鱼形态的奥德罗对视,总觉得多两眼,背脊就会蹿出种被野兽盯上的激颤感。   随着下潜的距离越来越深,奥德罗以为他害怕,将他搂得更紧,轻轻地吟唱起来。   无数自带光点的小鱼聚了过来,像漫天繁星点燃幽静的深海,宁知夏仰头欣赏着从未见过的景色,逐渐开始放松。   因为有奥德罗的能力庇佑,宁知夏没有觉得半分不适,很快被带进了一处隐蔽的洞穴。   星光小鱼们停驻在洞外不再上前,不过现在也不需要它们照明了。   蓝莹莹的光芒涨满整个洞穴,宁知夏随着奥德罗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一缩:“这是什么?”   如明灯般悬浮在洞穴半空的光团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力量,离得近了,仿佛能看清不断收缩的脉络。   宁知夏看得失神,宽厚冰凉的胸膛紧贴向后背,奥德罗环住他,平静无比道:“我的心脏。”   “什么!”   宁知夏回头,手心贴向他的胸口,不管怎么摸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   奥德罗被他摸得喘了一声,扇了扇耳鳍,攥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警告似的轻咬了一下。   “呜呜……”宁知夏心疼极了,植物人都有动静呢,他家的鱼居然还缺零少件的,当即怒道,“咋搞的?说,谁把你心给挖了!”   奥德罗摆动着鱼尾,沉默片刻,轻声道:“我自己。”   出乎意外的答案让宁知夏一怔,第一反应就是那得多疼呀,一想到他的小奥承受过这种痛楚,更加心疼地拱进他怀里,扬起小脸追问:“为什么呀?主神不是很喜欢你吗?”   奥德罗像是已经完全不在意了,抱住宁知夏转了圈,鱼尾在水里搅出一串气泡,追溯着这片海域久远的记忆。   他的母亲是条强大的人鱼,从同族厮杀中得到了海域的权柄成为唯一的统治者。到了可以寻找伴侣的年纪,她用歌声引诱了陆面皇室的航船,带走了一位英俊的王子。   人鱼从未想过自己抓来的王子会不吵不闹,安心地待在小岛,听自己唱歌,陪自己晒月亮,分不清谁被谁俘获,很快她生下了一枚蛋。   破壳之后的小人鱼精致得像个玩偶,整日躺在作为摇篮的砗磲,随着小岛岸边的海浪飘浮,有时朝着父母咕噜噜吐个泡泡,有时谁也不理,离开砗磲,扭动起短短的尾巴学着母亲征服海浪的模样,独自在浅水区闷声蛄蛹。   人鱼害怕她的恋人无聊,搜罗来各种奇珍异宝给他解闷,甚至弄来了他最爱的油画材料。   随着一幅又一幅画作完成,小人鱼也掌握了这门属于人类的娱乐方式。   直到有一天,王子拒绝人鱼送来的食物,神情变得越来越哀愁。   “你想回去了吗?”   “是的,我想回去看看我的父亲。”   “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   人鱼消失了一天一夜,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时,她请海浪推来了一艘装满金银的大船。   “谢谢你。”王子欢喜起来,抱住他们爱怜地看着吻了吻银灰色的头发,驾驶着大船去往陆岸。   小人鱼此后多了一项固定日常,就是陪着母亲去一片礁石林,安静地眺望遥远的皇城。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陆面敲响了新皇继位的钟声,也传来了与邻国公主的结亲的消息。   消失许久的男人带领着武装精锐的战艇出现在海域,他要带走海底的财宝,也要俘获恋慕他的人鱼。   “你骗了我,人类!”   愤怒的巨浪掀起几十米高的水幕,连炮火都没发射的战船被劈得四分五裂,人鱼抓住了她的猎物,从背后搂住不断嘶吼的男人,慢慢沉入猩红的水面。   人鱼不后悔爱上人类,她只恨自己没有按照本能将他永远囚禁在身边。   最为精良的海军战队无一生还,人鱼的能力让陆面的皇室贵族生出了危机感,连绵的战火拉开了序幕,整个海陆混战死伤无数。   小人鱼也被迫加入了这场漫长的战争,直到在成年的那一天,他看见了残破不堪的陆面,平民的哀嚎比风暴还要令人绝望。   过多的海啸与声浪使整个世界仿佛陷入黑暗的恐慌,他有些迟疑了,返回深海找到了已经陷入疯魔的母亲,淡声道:“收手吧。”   人鱼拒绝了,她痛恨陆面的一切生灵与文明,仿佛这才是夺走恋人的根源。   奥德罗再次浮出海面,追随他的海豚与巨鲸炸成了碎块飘浮在周围,他抬起自己的手蹼看了看,尖锐的指甲还残存着撕裂骨肉的触感,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息。   他厌倦了,他想要结束这一切,于是向母亲提出了挑战夺取海域的权柄。   那是一场激烈残酷的战斗,以他穿透母亲的胸膛落幕。   “奥德罗,人类的爱意消散得太快,如果你遇见了,一定要死死地抓住不放!”   人鱼说完她最后的劝诫,搂住那具白骨缓缓沉入深海里的砗磲,化做了孤寂的坟茔。   奥德罗仿佛也失去了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孤独地在海中徘徊许久。   人鱼的心脏像块寒冰不会跳动,因为拥有人类的血统,他拥有了心跳,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与母亲的不同。   他取出了心脏,维持快要崩坏的位面,无力地露出只剩血洞的胸膛瘫在礁石,眼前只有母亲抱着白骨绝望哭嚎的景象。   就在这时,天空伸下来一只金光灿灿的大手,奥德罗掀开沉重的眼皮,听见有道温柔和蔼的声音,询问他是否愿意离开。   奥德罗觉得有点累,于是很轻地点了下头,再一次闭上了眼。   “呜……呜呜呜……”   哭声越来越大,奥德罗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指腹抬起青年的下巴,俯身吻了吻他变得通红的眼睛:“不哭了。”   “我也不、不想哭的,可是有点收不住……”   宁知夏哭得一抽一抽,他无法想象那样孤独的场面,埋头贴在他空荡荡的心口,无比温柔地蹭了蹭:“你一定很疼。”   “可能吧,忘记了。”奥德罗轻飘飘的声音落在头顶,仿佛对这些旧事不在意。   此时,人鱼能够撕裂航船的宽大手掌尽数收敛起危险的攻击力,无比温柔地轻抚着青年的后背。   水流缓缓掠过,宁知夏听见奥德罗的声音贴在耳边询问:“如果换做是你,愿意和人鱼永远住进海域吗?”   “不愿意。”   果断的回答让慵懒摆动的鱼尾瞬间僵直。   宁知夏摸着下巴思索,“光吃海鲜不顶饱,而且一直泡水里我会得风湿吧?老了之后膝盖好疼哦。”   “你说得……很有道理。”奥德罗目光垂落,声音是少有的干涩,明明没有心脏,胸口还是抽痛得厉害,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然而很快,他又听见宁知夏继续说道:“所以我应该在海边建栋大房子,围个花圃,里面凿个大水池把你养起来!”   “养我?”   奥德罗茫然地眨了眨眼,鱼尾重新摆动起来。   “对的呀,人鱼有什么难养的嘛。”   宁知夏拉住他的手快乐摇晃,“然后咱们一周去海里玩一次,天气好时出海钓鱼,还能在岸边晒太阳!”   虽说是假设,宁知夏思维发散,絮絮叨叨地说上了瘾。   仿佛被青年甜甜的笑容感染,阴郁的各种念头从脑海中散去,奥德罗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好啊。”   海域的主人甩动漂亮硕长的鱼尾围在宁知夏转了个圈,薄纱般的尾鳍拂过小腿,随后一把揽住青年,头也不回地游向天光徘徊的水面。   傍晚的夕阳坠入地平线,投映出暖色调的光芒,看起来连海水也变得温暖。   宁知夏从水面破开,闭眼甩了甩水,和奥德罗坐在一处浅海沙滩,头碰头挨在一起,任由碎金般的水浪不停冲刷身体。   “小奥你的尾巴好长哦!”只没过腰的水流相当清澈,宁知夏看着水下的鱼尾忍不住发出赞叹。   “嗯,我很长。”   奥德罗被余晖晒得懒洋洋,掀起眼皮应了一声,扬起鱼尾拍向水面,将涌来的海浪拍了回去,溅起的浪花如碎珠般滴滴坠落。   人鱼的鳞片必须精心养护,那是抵御外敌的盔甲也是讨取伴侣欢心的有力武器。   宁知夏像个小乡巴佬一眼,“哎呀哎呀”叫个不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些如珠宝般的鱼鳞。   是谁家的小鱼这么漂亮啊?哈哈,当然是宁知夏家的!   曾经摘下被当做礼物赠送的鳞片已经重新长好,只是颜色要比周围的浅一些。   “以后不要再拔了,多疼啊!”   奥德罗偏头答应,顿了顿忽然说,“你亲亲就不疼了。”   “想得美吧你。”   宁知夏哪里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红着耳朵避开那道惹人心跳加速的注视,手指漫无目的地在鳞片表面抠来抠去。   当指腹不小心滑入一道鳞片之间明显的裂缝,摇摆的鱼尾瞬间绷紧。   宁知夏停顿了下,低头奇怪地“咦”了一声,伸手打算再抠抠,手腕被人紧紧握住。   “不用好奇。”   奥德罗微微笑,拉住他的手覆上去,暗示性地朝手心顶了一下,“你见过的。”   宁知夏呆愣地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惜道歉已经晚了,宁知夏被起了兴的人鱼拉入海中常去的礁石群,涌动的水流让他们上下起伏,连带着嘴唇也若即若离地碰触。   冰凉的螺纹擦过腿根,奥德罗面上一派冷静淡然,手上的动作却愈发亢奋,很快两岸山峦被大力分开,宁知夏直直地坠入唯一的支撑点,可怜地叫出声,只能夹紧海域唯一的小船飘飘摇摇。   。。。   一波接一波的水浪重重拍打礁石,两人都爽得停不下来。   陌生的语调如吟唱般在耳畔轻声低语,宁知夏被湿热的气息撩拨得又是轻轻一颤,抓紧了对方的手臂,追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双浅色眼瞳里涌动着汹涌的情愫,奥德罗没说话,喉间溢出几声轻笑,低头亲吻他水亮亮的嘴唇。   他想过如果宁知夏斩钉截铁说完那声“不愿意”后没有其他解释,自己会不会把他困在这个只有他的世界。   奥德罗想,应该是不会的。   人鱼的低吟被海风温柔地捎向远方无名的坟茔,整片海域都听见那声如誓言般的回答——   我渴求你的爱,更胜于得到你本身。 第71章 家长   曲半青从暗影岛回来时, 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等他给小猫们喂完罐头,储物间的门开了。   宁知夏软绵绵地缩在奥德罗怀里,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整个就像沉迷美色的昏庸小皇帝。   瞧见那道满脸餍足的身影从面前走过, 曲半青捶胸顿足地深深叹气,拱就拱吧, 谁让大宝珠水灵呢。   想通之后,曲半青无奈地去厨房炖只老母鸡给人补补。   宁知夏醒来后, 一想到奥德罗的那些往事,就心疼得不行, 大方地开放了漫画书架的权限,就连晚上羞人的姿势也红着脸乖乖配合。   “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端。”曲半青冷眼提醒,不过手上动作倒是没停, 给他们一人来了碗香气扑鼻的红豆年糕汤。   宁知夏老实巴交地表示自己的鱼要自己宠, 应该的, 都是应该的。   “我又不是人。”奥德罗专心致志地拨弄怀中人的头发, 语气平静无澜。   奥德罗理直气壮的模样看着就来气,一想到最近他动不动就捂胸口叹气的勾栏手段, 曲半青……重重哼了一声以示愤怒,并从他碗里减少一块年糕。   余城是靠连绵的雨水降温的,坏猫们占据了窗台的绝佳视角, 垂着尾巴像钟摆般摇动, 欣赏冷雨中愁眉苦脸去上班的人类。   这样的天气按理说应该窝在家里,裹着被子一起看电视吃点心, 不过分店生意火爆,宁知夏被曲半青押在工作台哭唧唧画图稿。   他计划设计一套十二星座的穿戴甲, 不管是用于哪个位面都足够给客人们带来新鲜感。   一直忙活到下午雨停,宁知夏伸了个懒腰,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书页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奥德罗的视线从营养学枯燥的专业词汇上移开,轻声问:“要出门?”   “嗯嗯,一起去新城的购物中心吧。”宁知夏戴好曲半青给自己新织的粗毛线帽子,眼睛又黑又亮,“我想给你买礼物。”   奥德罗唇边泛起微笑,啪地一声合上书起身朝他走去:“走吧。”   新开的购物中心位于余城新区,许多高奢店铺扎堆似的入驻,走进大厅,每一口气息都是纸醉金迷的味道。   “真瘠薄烦,还要排多久啊,这么大的店就不能一次多放几个人吗?”张斌和他母亲排在一家蓝血珠宝店外面,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了两眼,不耐烦地抱怨。   最近他和女友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虽说他装模装样立了个还算不错的好男人形象,不过女方家里人倒是不好敷衍,说是该有的彩礼仪式一样不能少。   市里财政紧张,不少项目都停工,他家是做供应商生意的,自然愁得焦头烂额。顾虑到女友家的条件,只能忍住不爽,来她喜欢的品牌买求婚戒指把人哄欢心。   “她爸妈都是规划局的,以后不得在多帮衬帮衬咱们,随便拉几个项目就回本了。”   张母宽慰了几句,想到等会儿要花的钱,就跟挖了块肉似的有些不痛快,“不过也是,现在的姑娘物欲真高,买点三金不就好了呀,还得单独要什么钻戒……”   他们来了才知道除非有预约,不然只能在外面排队等候,百无聊赖之际,余光撞入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张斌定睛一看,发现是宁知夏正朝着这边走来。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提着甜品盒的长发男人,微微弯腰和他说着什么。   或许是灯光太晃眼,总是看不清面容,但身姿与气质足以吊打广告屏幕里的当红明星,衬得一干人像是灰扑扑的鸡仔,张斌不爽地站直溜了点。   “那人谁啊,你认识?”张母扯着他往队伍前面走了几步,   张斌想起文创街的事就觉得晦气,没好气道:“还能是谁,宁知夏呗。”   “他啊。”张母有点印象,问了一嘴,“现在上哪里工作呢?”   “就开个什么美甲店混日子。”   张母哦了一声,撇了撇嘴,艺术生都是烧钱混日子的差生,能有什么出息。   见他和身边的男人结伴而来,张母拉住儿子往前面的人挤了挤,生怕宁知夏借着什么同学情谊寒暄插位。   玻璃门内走出妆容精致的销售经理,见到宁知夏客气地侧身引路:“宁先生这边,我们准备好了茶点。”   “哎呀,还有小点心!”   宁知夏乐了,拉着奥德罗快步从张母身边走过,跟在销售经理身后进去,张斌和他母亲神情恍惚,一路目送。   “他凭什么不排队?”张母错愕地喊出声。   不少安静等候的客人本就被她外放的短视频声音弄得烦躁,闻言转过头去想看傻子一样看了眼她。   “这还用问,人家有预约。”   不就是预约嘛,提前打个电话联系能费多少功夫,神气个什么劲儿。   张母低声嘀咕着,心里又有点堵得慌,预约确实不费功夫,可年消费上百万才有预约资格。   事实上宁知夏还没有那么豪气,这家店就是殷拂柳代言蓝血品牌的珠宝子系,有女明星搭线自然方便,贵宾级的货源足够他慢慢挑选。   宁知夏坐在沙发,往奥德罗手心塞了个小点心,趁着他慢悠悠品尝的功夫,转头给销售经理说:“唔……我想看看对戒,两个都是男士的那种……”   “好的,我马上拿来。”销售经理的视线从两人之间扫过,心领神会地笑起来,让人端着托盘过来。   此时张斌母子也进来了,瞅着几个初级款来回比较,又想要钻石显大,又想花钱少,巴心不得这些钻石被切得越薄越好。   余光看见有销售端着一盘限量对戒路过,满天星和大粒的方形钻足够闪瞎狗眼,张斌傻眼,开美甲店居然这么赚钱?   “那是什么体面工作吗?和这儿站着卖笑搞服务的有什么区别。”张母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听得面前的销售小姐低垂着眼不再吭声。   宁知夏挑挑拣拣,选了一对方形冰糖钻戒,左右两边嵌入窄版排钻,工艺精湛款式简单大气,自然也是价格不菲。   “好看吗?”宁知夏撞了撞身边的肩膀。   光线在他高挺的鼻梁打落下来,奥德罗歪头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   宁知夏无比爽快地准备掏钱刷卡:“行,那就买吧。”   张斌在一旁越看越泛酸,居然都潇洒得包养上小白脸,犹豫片刻,暗戳戳地朝他们的方向举起手机。   就在这时,一直看不清面容的长发男人仿佛背后长眼睛似的,忽而转过身来。冰冷的目光锋利如寒刃,张斌心虚得手一抖,按下了几声快门。   “张斌?你拍什么呢!”   宁知夏听见动静扭过头,就见他慌慌张张地放下手机,神色有些古怪。   “关、关你什么事,我和我女朋友视频呢……”张斌瞪他一眼扬声反驳,见不少人侧目看来,仿佛扳回一局般轻慢地笑起来,“我说你小时候怎么就和女生们凑一起,原来喜欢男的啊,真恶心,不仅是娘娘腔,还是个同性恋!”   他声音越说越大,露出被膈应的表情搓了搓手臂,生怕对方看上自己一样。   许多或是探究或是好奇的目光落了过来,宁知夏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挺了挺腰杆,仰头环视一周:“那咋了?我犯法了?”   他拉住奥德罗的手,目光直直停在张斌脸上嫌弃打量,“放宽心,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看得上的。”   余城本就是包容性极强的城市,众人往那道身影与张斌来回看了看,忍不住耸肩笑出声。   张斌脸上有些挂不住,脸色渐渐憋得通红,低头朝宁知夏脚边呸了一口,就要转身离开。   “他、他刚刚拍了您和您的恋人。”   这时一道声音重新响起来,刚才服务张斌母子的销售小姐忽然出声。   “你个小蹄子乱说什么!”张母一愣,反应过来大力推了女孩一把,女孩踉跄着快要撞到展柜时,被围观的另外几个女孩扶稳。   女孩道了谢,声音有些发抖但是愈发坚定:“就是拍了!还发到一个群里,你们不信可以查监控!”   “你少胡说!”张斌气急败坏,冲过去直接对她扬起手臂。   惊呼声中,宁知夏还没来得及拦住,就见几个女孩直接钳制住了张斌的手,反剪到背后,一人掏出他的手机丢给了宁知夏,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得不行。   宁知夏看着身板瘦小,气势倒很足,他知道自家小鱼人美心善不方便与人类动手,回头板着小脸豪气冲天地说:“小奥别怕,我保护你。”   奥德罗眨了眨眼,极为享受这种新奇的体验,礼貌退后一步伸出手无声示意:您请。   张斌羞恼地想抬起头,仿佛有道目光落过来,头顶顿时像压了千斤石僵硬得动不了,他惶惶不安暗道邪门,任由手机群里的照片和污言秽语被宁知夏全部录下来。   宁知夏看得直泛恶心,里面甚至还有各种地铁电梯偷拍的裙底照,一看就知道是惯犯。   销售经理大惊失色,听闻张斌的手机里还有许多裙底偷拍,甚至包括本店职工的,一想到这样恶心的事就发生在刚才,又叫来了安保限制住张斌的行动,准备报警。   张母急得团团转,推搡着安保,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难听的话:“报警啊!你们报啊!你们还侵犯隐私呢,等我找律师过来非要把你们一个个告上法庭!”   “不劳您费心了。”刚才那几个女孩出示了警官证,直接把张斌架起来冷笑道,“直接走一趟,去局子里坐坐吧。”   张斌母子顿时傻眼,脑子混乱不堪,不停地转着脸开始各种求饶,见没人答应,又开始不停挣扎扯着嗓子胡喊乱叫。   奥德罗难以置信如此聒噪的声音是人类能发出的,压低眉眼打了个响指,前面很快传来一阵口水呛咳声。   到了警察局,张母全然不当回事,公共场合拍几张照算得了什么,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卖惨说是被几个兔崽子污蔑。   直到一张张不堪入目的证据截图摆在面前,张母浑身无力抖动着嘴唇,后背一阵阵发凉。   她看着还在狡辩的儿子,又看向不远处两个长身而立的青年,黯然失色地跌坐回座位。   “拜拜,有空去我们店里坐坐,可以定制穿戴甲哦!”   宁知夏与警官们挥挥手,还不忘习惯性地推销一波。   从警察局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行人道的路灯投下一道道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原计划是在购物中心顶楼的空中花园请奥德罗吃顿生鱼片大餐,不过这个时间点已经错过了定位时间。   一想到计划被张斌的晦气事搅合泡汤,宁知夏丧气地□□肩,浑身都充满沮丧的气息。   奥德罗并不在意晚餐吃什么,打开手里拎着的甜品盒,给他嘴里喂了块小蛋糕,指腹轻轻抹去唇边的一点奶油。   现在的青年闻起来有点苦,需要快些甜起来。   宁知夏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轻眨了一下眼,将手摸进兜里的戒指盒:“奥德罗……”   “嗯?”   奥德罗停下脚步,眼睫随灯影在眼睛下方落了一层剪影,神情如冰雪消融,温柔得叫人心痒痒。   宁知夏打开戒指盒,给自己戴好一枚:“我知道你肯定见惯了好东西,这类珠宝与你海底的宝藏来比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他又将另一枚拿出来,举到奥德罗面前,继续说,“但我希望你能收下它,人类的承诺并非一文不值,至少……我的不是。”   青年竭力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奥德罗目光垂落,似乎因为仪式被抢先,蓦地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我以为你会觉得太快。”   “算快吗?可能吧。”宁知夏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可是我一想到每天睁眼都能看见你,就觉得很开心。”   笨拙而热烈的情话像丘比特的金箭击中胸口,难以形容的温柔笑意浮现在奥德罗浅色的眼睛里。   他将戒指戴在无名指,迎着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徒自欣赏了一阵,忽然偏头很有礼貌地问:“可以接吻吗?”   宁知夏一愣:“啊?现在?”   奥德罗点点头:“我很想亲亲你。”   不等他回答,一只大手拦过脖颈曲线,戒指微微冰凉的触感贴紧皮肤,宁知夏收起惊讶的神色,主动地扬起脸,扯住对方平整的衣领吻了上去——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空气里的呢喃暧昧。   对面路边的黑色轿车降下半扇车窗,里面的中年男人脸色涨红,怒不可揭地扒拉在玻璃边缘探头大吼。   宁知夏惊慌失措地扭头看去,一脸错愕:“爸爸?” 第72章 新年好   老宁捂住心口深呼吸, 没有什么比看见自己儿子与一个陌生男人当街接吻来得更刺激。   耷拉脑袋的宁知夏和奥德罗手拉手,像极了被抓住早恋的高中生站在路灯下听训。   “爸爸……他不是什么鬼火黄毛……”宁知夏往旁边撞撞,将奥德罗挤出了灯影, 仰头理直气壮地大声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他叫奥德罗!”   老宁把眼睛一瞪:“奥德罗,奥利奥也不行!”   他揉了揉眼睛, 总觉得无法看清这个男人的面容,没好气地叨叨, “安排了那么多精英海归,个个盘正条顺, 居然拉着底细不明不白的黄……额银毛鬼混!”   “宁总……”   这时,身后传来司机为难的声音。   老宁邦邦锤胸,扭头朝司机不耐摆手, “别劝我, 我有分寸, 用不着给他求情!”   “不是哩。”司机从车窗摇晃手机, “这里限停三分钟……收到了短信哩……”   “……啊!”   老宁大惊失色,整了整领带转身就缩回车里, 不停催促,“走走走!”   黑色轿车很快亮灯启动,刷地一下掐着点从面前蹿过——   “明天在家待着, 老子忙完生意再来收拾你!”   车窗突然降下, 中气十足的声音呼啦啦从左右耳道飘过,留下一截车尾气。   “好、好的……”   宁知夏目送远去的车屁股, 茫然地举起手摇动,“爸爸再见……”   “哎呀哎呀……”   等两人回去得知了此事, 曲半青顿时精神了,仿佛有了后台,摊在沙发翘脚嘚瑟,“等叔叔阿姨一来,看某些人怎么办!”   “阿姨?我妈也要来?”宁知夏愣道。   此时,奥德罗撑着一边脸,拉过宁知夏的手放在膝上,安静把玩那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   “当然。”   曲半青晃了晃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脑袋仰得更高,余光斜斜地瞄向另一脚沙发的方向,“丑媳妇也是要见公婆的。”   拨弄钻面的指腹忽而停顿,奥德罗掀起眼皮,目光冷冷地捕捉到那股幸灾乐祸的视线。   曲半青缩了缩脖子:“我可是在提醒你早做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嘛。”宁知夏不以为意,往旁边蹭了蹭,安抚道,“小奥别担心,他们不是偶像剧里的那种公婆。”   关键词出现在脑海,奥德罗垂眼盯了他一会儿,浅色的眼瞳因为思考变得有几些看不分明。   沉默片刻之后,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曲半青说的对,确实要做点准备。”   宁知夏一愣:“啥?”   奥德罗打了个响指,屋内出现一道光门。   “我出去一会儿,晚上你困了就先睡。”   他在懵圈的青年额心印上一吻,起身拎起外套穿好,在宁知夏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大衣的一角很快随光影消失在视野。   曲半青问:“他做什么去?”   “不知道……”宁知夏喃喃回答,只要别拖个砗磲回来给当二老的见面礼就行。   谁也没有想到这人一去就是大半晚,等宁知夏躺床上感觉被人搂住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他被翻了个面,掀起眼皮瞧见那颗银灰色的脑袋往他胸口埋,大方地挪开手捏住柔软的一缕发丝,再次陷入睡梦之中。   到了第二天,家里搞起了大扫除,就连几只小猫都刷了牙梳了毛,盘得油光水滑等待检阅似的被放到猫爬架团好。   “都快中午了,怎么还没来?”宁知夏收拾完自己见不得光的xx漫,全部换上文学名著空壳,看了眼手机时间。   奥德罗指了指窗外:“到了的。”   宁知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对面街边果然停了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走吧,老宁。”   气质高雅的路女士揉了揉太阳穴,相当无奈道,“在这里停再久你也不会看上去像电视剧里的霸总,只会让你多遭两百罚款。”   “不急不急……你不把态度端起来,怎么给人下马威。”老宁抱着手臂,靠着后座闭目养神。   路女士想了想,跟着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可是……”   司机忍不住开口,“我看少爷挺急的哩。”   “嗯?”   两人齐齐朝着车窗外看去,宁知夏站在小屋门口使劲儿招手。   路女士热泪盈眶:“呜呜,儿子好热情!”   “哼,还算有点良心。”老宁神色稍缓,打算应和两声,刚降下车窗,就听宁知夏喊得愈发大声——   “爸爸快挪车!交警要来啦!”   两人一愣,慌慌张张地下车从轿车后背箱拎出土鸡土鸭,就像赶集归来似的,哼哧哼哧过了马路来到小屋门口。   见到长辈到来,最高兴地莫过于曲半青。   他一把推开宁知夏和奥德罗,欢天喜地地迎上去:“叔叔阿姨你们终于来了,我可想死你们了!”   “小曲来姨姨这里。”路女士亲热地拉过曲半青,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儿子身边的男人小声问,“就他是宁宁的小男朋友啊?看着有点冷淡呢。”   “就是就是。”曲半青扒拉在路女士肩头,压低声音像个不停蛐蛐的奸臣,“您看他那个傲慢样子,可不得让您费心多教教!”   奥德罗没有再刻意模糊自己的面容,身姿笔挺站在他们面前,对某些人夹带私货的诋毁充耳不闻。   他今天将头发束好,身上浅色毛衣开衫衬得他气质干净柔和,微微躬身向两位长辈表示歉意:“您好,我叫奥德罗,是我考虑不周应该主动提出见面才对。”   曲半青见鬼似的看过去,严重怀疑这条鱼换了个芯子。   路女士眼神微动,突然很理解儿子为什么能栽他身上,这脸谁看谁不迷糊:“年轻人嘛,我都理解的。”   奥德罗摇了摇头:“不,您和宁叔叔匆忙赶来,一定是让您二位担心了。”   “没有的事,快过年了本来就要聚聚。”   路女士满意的笑容变得更明显,情不自禁地松开曲半青的臂弯朝人走过去,“小奥是混血吧?”   “嗯。”   “哦,快和姨姨说说你和知夏怎么认识的?”   路女士把土鸡随手丢给老宁,拉住奥德罗就往客厅里走,余光朝宁知夏和曲半青使了个眼色,让傻愣着的孩子们赶紧跟上。   宁知夏一怔:“那这些土货……”   “傻孩子。”路女士笑得和蔼,“你爸爸不是还长着两只手吗?”   “哦。”宁知夏也放下东西,与曲半青颠颠走开。   老宁冷哼了声,接过肥嘟嘟的鸡鸭放去厨房,拍干净一身毛回到客厅落座。   奥德罗倒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   老宁也不喝茶,目带审视地开始发难:“听说你吃住都在这里,是因为在国内还没有置办产业吧?”   “资产是有的,只是想天天看见知夏。”奥德罗起身回了储物间一趟,早有准备地拿了个文件盒出来,往桌面像发牌似的摆出一堆房产证和财产证明。   曲半青看傻了眼,宁知夏就知道奥德罗不打无准备的仗,乐呵呵地咕蛹到老宁身边撞了撞:“爹地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老宁恨铁不成钢,拍了一把他拐出天际的胳膊肘。   几人又聊了一阵,大多是两位长辈在问,奥德罗在答,似乎准备得相当充沛,竟然挑不出一点错处。   出身名门,就职外企,身体素质良好,甚至还会烤小饼干!   路女士越看越爱,老宁越看越心烦。   余光朝快笑成一朵花的路女士瞄了一眼,老宁暗道临时组队就是靠不住,不禁清了清嗓子,问起对方双亲:“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你同知夏的事有和他们提过吗?”   “啊,这个……”   话音一落,宁知夏抓耳挠腮,曲半青也跟着不再说话,奥德罗垂眼开始思考,挖骨头出来是不合适了,如果把那颗金球球找来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一瞬间,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沉默。   路女士从几人面色扫过,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夹起手肘疯狂捅前夫。   老宁揉着肚子嘶嘶抽气,瞧见她挤眉弄眼的表情,忽然接通脑电波,转眼凝望着垂眼不语的奥德罗起身去了卫生间。   借着冲水的动静,老宁抬手给了嘴巴响亮清脆的一巴掌。   啊,我可真该死啊!   从卫生间出来以后,老宁的态度明显和缓不少,入席吃饭时,喝了点酒,老宁开始拉着奥德罗说起各种婚姻话题。   “小奥啊,你们才谈恋爱肯定看对方哪里都好,可是两个人相爱容易相守难,以后多多包容多多理解……”   宁知夏知道老宁一喝多就变得感性唠叨,怕奥德罗不习惯,准备把人撕下来。   奥德罗睫毛微颤,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知道。我会好好爱宁知夏。”   宁知夏一怔,红着耳朵埋头哼哧哼哧扒饭。   路女士投来洞悉了一切的眼神,蓦地轻笑出声。   用过餐后两人又留了一阵,准备就要离开,宁知夏打算过年就留在余城,他们也不再勉强,只是临走前都抱了抱他。   路女士柔声道:“虽然爸爸妈妈没有在一起,但我们都很爱你。”   老宁抹了抹通红的眼圈:“没、没钱给爸爸说,别累着啊!”   “行,我知道啦!”宁知夏露出灿烂的笑容,送他们出去时,鼻尖落下一点冰凉,他不禁抬头看向天空缓缓降下的白点。   “看什么?”奥德罗走到他身边,往他头上带了顶毛线帽子。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到了下雪的时候了。”宁知夏顿了顿,扭头笑道,“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奥德罗偏头蹭他:“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年。”   宁知夏笑了一声,没有吭声,低头用脚拨了拨台阶的水痕。   之前过年时总是在父母两边轮着去,因为他们都有了新的家庭,不管在哪儿都没有小时候的归属感。   这次不同,宁知夏打算热热闹闹地在家里煮火锅,把其他位面的朋友们都邀请过来一起过年。   不过在此之前,宁知夏打算趁着年末香客还不算多的时候,拉着他们一起去碧落山上香。   那位老道士一见到他就捂住签筒,宁知夏嘿嘿一笑,倒不打算抽签。   老道士似乎很健忘,又问了一次:“留在余城吗?”   宁知夏点头:“嗯嗯。”   “那就好。”老道士点了点头,不再与他多聊,将签筒递给了身旁的香客   宁知夏也不多问,转身去财神殿无比虔诚地拜了又拜。   曲半青照旧去长街采购年货,宁知夏嫌人多,拉着奥德罗找了个僻静的树荫坐下一起吃小糍粑。   “像猫砂团。”奥德罗用牙签插起一坨,微微蹙眉打量。   宁知夏边嚼边用脑袋顶他:“你烦不烦,不吃给我。”   “那还是算了。”奥德罗塞进自己嘴里。   远处榕树挂满红绸木牌,被山风一吹,摇晃起来哗啦啦作响,清脆的敲击声里隐约夹杂交缠在一起的呻吟粗喘。   宁知夏咀嚼的动作一顿,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静心又听了一阵,顿时火烧屁股似地站起来,错愕地看向不远处颤动的树丛。   树叶簌簌摇晃,他面红耳赤地拽住奥德罗小跑离开。   停下脚步后,奥德罗轻轻拍着他的背问:“为什么脸红?”   “你没听见吗?”宁知夏喘了口气,压低声音比划,“刚刚有人在干那种事。”   奥德罗眉毛轻轻挑起:“哪种?我不懂。”   装?   宁知夏板起脸,冷哼一声:“你该不会想说要我示范一下吧?”   “那倒不用,我很聪明。”   奥德罗捏着他的脸凑近,俯身边哄边含糊道,“宁老师亲一个就行。”   最后,宁知夏顶着红润润的嘴唇与曲半青碰头,曲半青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开始往后备箱装货。   趁着还没有到高峰期,几人开着载满特产山货的小车嘟嘟下山。   只是回来后没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凉的缘故,宁知夏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生了场重病,整个人烧得脸色通红,吃药打针都不见好。   曲半青急得团团转,摩琳也打算配点魔药喂给他。   然而奥德罗却摇头拒绝了:“他的时间到了。”   “什么?”曲半青忽然间想到了他短命的运势,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死掉吗?”   “运势不可改。”   奥德罗表现得异常平静,垂眼扫过青年双目紧闭的面容,将人抱起来就要离开。   “你要带他去哪儿?”曲半青知道人鱼是执念过深的生物,与不能相伴一生的恋人殉情是常事,赶紧跑去拦住他。   奥德罗掀开眼皮,像看白痴一样瞥他一眼,闪身跨入一道光门离开。   宁知夏觉得自己像躺入一张飘飘摇摇的小船,眼前走马灯似地跑过无数画面,一直停留在某年夏天,爷爷牵着自己从道观回来神情低落的画面。   “知夏,以后记得要回来啊。”   “好呀!”   啃西瓜的男孩满口答应,爷爷摸着他的脑袋,也不知是喜是抽愁地叹了口气。   模糊的画面渐渐消失,空灵动听的歌声随海浪传来,宁知夏扶着船沿坐起来,又黑又沉的荒海散开浓雾。   海鸟雀跃鸣叫,粉色海豚露出脑袋,巨鲸摆出一阵温柔的浪花,将小船推送往一个方向。   月光轮转露出深邃俊美的面容,守候在礁石处的人鱼轻轻吟唱起低沉悠长的曲调。   海浪拍打着船身,宛如最轻柔的节拍,将宁知夏送往他身旁……   “呼——”   宁知夏睁开眼,熟悉的屋内陈设印入眼帘。   “醒了?”   坐在床边的人满眼温柔,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安抚地顺着脊背上下抚摸。   “我现在是死了吗?”宁知夏烧得迷迷糊糊时听见了他和曲半青的谈话,害怕奥德罗把房子一把火给自己烧下地府了。   奥德罗大抵猜得出他在想什么,轻眨了一下眼睛:“死了,又活了。”   宁知夏一愣:“啊?”   “作为人类的宁知夏会顺应运势死去。”   奥德罗顿了顿,又说道,“然后以19号主人的身份加入位面管理局继续存续。”   还能这样吗!   宁知夏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转念一想,乐道:“那岂不是我以后能去很多位面开店?”   “确实可以。”奥德罗点头,按照常理来说19号不一定再以人类世界为主位面,而是按照宁知夏的意志改变。   宁知夏失笑,不禁感叹留在余城居然枯木逢春。   “但你爷爷显然也不希望你和我们扯上关系。”   奥德罗压在他肩膀,低声问道,“永远和非人之物待一起再也逃不开,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宁知夏吧唧一口亲他脸上,对着有些发愣的恋人笑道,“不是都说了嘛,我这辈子会活得很精彩!”   奥德罗低低地笑起来,十指相扣牵住了他的手。   人鱼不喜欢分别,再过短暂也是折磨,奥德罗无比庆幸主神愿意成全,他才有此荣幸让宁知夏永远成为烙入他灵魂的印记。   墙上的挂钟再一次指向七点二十八分,楼下逐渐像炸开锅般喧闹。   狐狸崽们穿过半人马强健的马腿与福福追来追去,险些将花精灵甩飞。翠影将新剪下来的指甲碎交给摩琳,得到了一袋亮晶晶的金币。波波库拉照旧用八只触手撸猫,舒坦得软成大果冻,变成苏秋水和殷拂柳的专属靠垫。   曲半青端出火锅从厨房出来,被路过的半挂胖橘撞得一个踉跄,好在有几束枝条及时伸来将他扶稳。   “谢谢啊……”他朝满身班味的陆槐道了谢,对方礼貌地点点头,继续噼里啪啦对着笔记本打字。   这时,卧室门打开又合上,众人停下手里的动作,齐齐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   这栋楼的主人头发飞翘,站在恋人身旁冲他们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   曲半青知道,往后很多很多年,这对般配的身影将会一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啊,真烦人。   一想到这里,曲半青撇了撇嘴,举起汤勺招呼:“走红毯呢?这么慢!快点下来吃饭!”   温暖的灯影笼罩着他,宁知夏的笑眼比星辰更明亮,他拉着奥德罗马不停蹄地向好朋友们走去——   “来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