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拘魂
　　作者：木笙
　　文案
　　戚家家主戚怀麟帮人驱邪出了意外。
　　一只名叫虞野的男鬼，被驱逐出来后，转附到了他身上。而且，他竟是无法将男鬼驱逐出自己的身体。
　　于是，戚怀麟的噩梦开始了。
　　他醒着的时候，虞野在他脑子里制造噪音。
　　他熟睡或是精神松懈的时候，虞野就会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到处瞎跑。
　　戚怀麟：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离开我的身体？
　　虞野：等我找到自己的身体，我自然会离开。
　　一个星期后，戚怀麟找到了虞野身体——的一部分，一团小小的不规则肉干。
　　戚怀麟捏着那团肉干，沉默良久。
　　戚怀麟：这是什么？
　　虞野：我的身体。
　　戚怀麟：你的身体是一具干尸？
　　虞野：它失去我这朵灵魂后缩水了。
　　戚怀麟：然后干枯碎裂了？
　　虞野：唔，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戚怀麟：然后这肉干是你身体的哪部分？
　　虞野：……是我兄弟。
　　戚怀麟：…………（反手扔回盒子）
　　虞野：嘶——你轻点！我兄弟可经不住你这么玩。
　　戚怀麟：我消毒液放哪里了？
　　【入坑提要】
　　◆本文架空背景，灵异神怪，纯属虚构。相信科学，不要迷信。
　　◆CP【拼尸组】虞野（攻）X戚怀麟（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甜文 都市异闻 玄学 正剧
　　主角视角戚怀麟互动虞野
　　一句话简介：我那碎得稀里哗啦的对象
　　立意：即便身不由己，也不能放弃抗争！


第001章 驱邪01
　　早春时节，惊蛰刚过，D市就迎来了连绵的雨天。
　　细若牛毛的雨丝，带着料峭的春寒，一场接着一场，接连下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清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天清早，6点出头，天色将明未明。
　　马路上车辆稀疏，行人寥寥，蒙蒙细雨笼罩着老城区，显得分外静谧。就在这个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黑色私家车，突兀地打破了这份清晨的静谧。
　　黑色的私家车，好似好似火烧屁股一般，火急火燎地冲进老城区，直奔老城区的东南方向。
　　在老城区的东南角，有一座年代久远的三进老宅。
　　老宅是典型的江南古建筑，白墙黑瓦，雅致秀丽。它迎着朦胧的烟雨，背着黛青色的远山，临河而立，便是一幅江南烟雨的水墨画。
　　黑色私家车的到来，就好似在一幅宁静缥缈的水墨画中，意外落了一滴墨点，给秀丽的名画染上了一份不和谐。
　　然而，黑色私家车的司机并未意识到这点，或者说即便意识到了也无暇去在意。车子抵达老城区的东南角后，放缓了车速，自老宅侧面的小道驶入，随后转入老宅前的临河小道，在老宅的大门一侧停下，正好让“墨点”落在了画面正中间。
　　车子堪堪停稳，驾驶座车门就被人推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神色匆匆地自车上下来。
　　男人没有驻步赏景，也没有打伞，他径直穿过蒙蒙细雨，三步并作两步，踏上门楼檐下的青石板台阶，在黑漆大门前止步，随后抬手扣了两下门环。
　　等扣完门环，男人才发现边上石壁上装着门铃。他微微一愣，又赶忙过去摁了两下门铃。
　　没等多久，就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老者，六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面容严肃，有些不苟言笑，但并不显刻薄。
　　老者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年，身量不高，穿在身上的高中校服松松垮垮的，性格十分活泼，在老者身后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我是戚家管家，戚衷良。”老者肃着脸，率先开口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戚管家，您好。”男人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失了礼数，他客客气气地跟老者问了好，随后表明身份，“我叫周峤，是市书法家协会会长的秘书。”
　　“你好，我是戚管家的小孙子，我叫戚泉！”戚管家身后的少年踮起脚，十分热情地朝周峤挥手致意。
　　“有你什么事？”戚管家回头瞪了一眼戚泉，才重新开口问周峤，“周秘书有什么事吗？”
　　“我是受会长嘱托，前来请戚家高人帮忙驱邪的。”周峤从戚泉身上收回视线，赶紧细说来意，“我们市里近期要举办一个‘书画江南’的交流活动，我们会长请了书法大家吴老过来当嘉宾。却不想，吴老前日刚到D市，人就撞了邪。”
　　“你们昨日不是已经请了岑青岚过去吗？”老者问道。
　　对于老者知晓他们请了岑先生，周峤不是很意外。他本身对玄术圈并不了解，但关于戚家的一些事情，在他过来之前，岑先生特意提点过他。
　　据说玄术圈流派众多，能人辈出，百家争鸣，但能凭借着绝对的实力，站在顶层屹立不倒近百年的，唯有四大家族——戚家便是其中之一。
　　戚家世代居住于D市，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按照玄术圈的势力划分，D市就是戚家的地盘。只要在D市，跟玄术圈相关的消息，基本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岑先生在玄术圈也是颇有实力的术士，他在D市被请去为吴老驱邪，戚家会知道也很正常。
　　“我们昨日是请了岑先生过去帮吴老看事，但是岑先生失手了。”周峤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岑先生昨晚算好时辰，等到今日凌晨3点，就动手为吴老驱邪。但是，岑先生做法驱邪后，那邪祟没被驱逐出来，还当场控制着吴老的身体，动手把岑先生给打伤了！岑先生不是那邪祟的对手，会长这才让我来戚家请人。”
　　“我知道了。”戚管家点了点头，对周峤说道，“你在此稍等，我安排人跟你跑一趟。”
　　“那个，戚管家……”周峤上前半步，喊住转身要往屋里走的戚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请戚三爷，或是戚家家主出手。”
　　“岑青岚给的提议？”戚管家顿住脚步，板着脸回身看来。
　　“正是。岑先生说那邪祟很不一般，请戚三爷或是戚家家主出手会比较稳妥。”周峤说完，微微一顿，又顶着戚管家沉沉的目光，硬着头皮补充道，“还有——要是戚三爷或是戚家家主愿意出手，还希望能立即动身跟我走，我们必须在上午8点前赶到吴老那边。”
　　“为什么必须在8点前赶到？”戚泉一脸好奇地问道。
　　“附身吴老的邪祟放话说，让我们要找高人就抓紧时间，上午8点他还要出门，过了8点他就不等我们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会长也不会这么不讲究，挑在这个扰人清梦的时间，让他登门请人。
　　“他一个邪祟，8点出门干嘛去？上班去吗？”戚泉一脸困惑地道。
　　“这个原因我也不清楚。”周峤讪笑道。
　　“你少添乱。”戚管家拍了一下戚泉的后背，转头对周峤说道，“你要请三爷或是家主，这事我没法做主，需得问过才能给你答复。”
　　“这是自然的。”周峤忙点头附和。
　　“阿泉，你去主院问一声。”戚管家扭头对戚泉说道。
　　“问谁？”戚泉歪头问道，“问怀麟哥，还是问三爷爷？”
　　“先找家主问问，家主若是不愿去，你再去问三爷。问完来偏厅找我。”
　　戚泉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戚管家收回视线，看向门外的周峤，“外面风冷，你随我去偏厅等吧。”
　　周峤应了一声，抬脚跟着戚管家进了门。
　　周峤跟着戚管家，绕过影壁，穿过一道垂花门后，步入了一条长廊。
　　长廊的外边，是一片草木葱茏的园林。
　　天色昏暗，但借着长廊檐下的照明灯，可以看到园中有青石小道蜿蜒曲折，林木掩映藏而不露。莲花池上架着精巧的八角凉亭，莲花池内似有鱼儿跃出水面，拍出几声水花。
　　周峤只是匆匆一瞥，没有细看，他很快就跟着戚管家穿过了长廊，转进了前院的偏厅。
　　相比于老宅外面的古色古香，屋内的装点却是跟上了时代的脚步。没有追求一味保留古风，而是选择了怎么便利怎么来——电灯、电视、空调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咖啡机和饮水机。
　　“请坐。”戚管家说着，给周峤端了杯热茶。
　　“谢谢。”周峤接过茶杯，顺道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时间刚过6点半，距离8点还有一个半小时。从老城区这边开车到吴老那边，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钟。若是路上不出意外，时间上是肯定有富余的。
　　只是今日是个雨天，道路情况不好，上班上学的可能会提早出门，早高峰就可能会提前。要是撞上早高峰，那点富余的时间可就不太够了。
　　想到这里，周峤不由生出些许焦虑。他双手捧着茶杯，频频侧头往偏厅门口看，恨不得下一秒，就看到戚泉带着戚三爷或是戚家家主出现。
　　周峤捧着茶杯，在焦虑中等待了十余分钟，终于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当即挺直腰身，扭头朝门口看去。
　　随着脚步声渐近，他很快看到一个陌生青年出现在门口。
　　那青年看起来十分年轻，大概才二十出头，差不多大学刚毕业的年纪。
　　长相是出挑的清俊，气质却是这个年纪少有的温润沉静。像是出身书香门第，教养极好的世家少爷，跟他们这几天接待那些书画名家有些相似。即便只是穿着一身简单的米白色连帽风衣，也能给人一种君子如玉的温雅。
　　看着青年走进偏厅，戚管家走过去跟他低声说话。周峤猜测青年可能是戚家的客人，反正不像是他要等的人。
　　周峤正要收回视线，却见那青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周秘书，你好。”青年在周峤面前站定，朝他伸出一只手。
　　周峤有些茫然，虽然他觉得这青年教养极好，但是他们彼此又不相干，有必要特意过来跟他打招呼吗？
　　不过，茫然归茫然，他还是赶忙放下茶杯，起身跟对方握手。
　　跟这青年面对面，周峤才发现，他的眸色比常人要浅。在灯光下看起来似乎比棕褐色还有浅一些，像清透的茶色琉璃。嘴角没有明显的上扬，但却感觉噙着浅浅的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叫戚怀麟，是戚家现任家主。”跟周峤握完手，青年收回手，自我介绍道。
　　“什……”周峤猛然抬头，瞪大眼睛——这人竟是戚家家主？戚家家主竟然这么年轻？这一身温雅的气质，竟然不是搞文学或者学术的，而是玄术世家的家主？
　　“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戚怀麟见周峤露出一脸震惊，微微偏头问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戚家家主竟然如此年轻。”周峤干笑了两声，随后问道，“戚管家让戚泉小同学去请人，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过来？”
　　“戚泉他去吃早饭了。他等会儿还要去上学，再不早吃就要来不及了。”戚怀麟说完戚泉，又接着道，“事情我已经听戚泉说了。我三爷爷这两天有点感冒，不方便出门，所以就由我跟你走一趟。”
　　“那就麻烦戚家主了。”周峤面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
　　“不麻烦。”戚怀麟说道，“我们走吧。”
　　“现在就走？”周峤一愣，迟疑地看着两手空空的戚怀麟，“恕我冒昧，戚家主不需要带点什么法器吗？岑先生说那邪祟不好对付。”
　　“放心。”戚怀麟从风衣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只五寸长的竹筒给周峤看，“需要的东西我都带齐了。”
　　“是我瞎操心了。”周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戚家主，那我们这就走？”
　　戚怀麟点了点头，跟着周峤往外走去。
　　走到戚家大门口的时候，外面的雨还在下。
　　戚怀麟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转身看向送出来的戚管家。
　　“良叔公，我出门了。”
　　“注意安全。”戚管家肃着脸，叮嘱道，
　　“我会的。”戚怀麟说完，撑开雨伞，朝着停在大门一侧的黑色私家车走去。
　　周峤已经撑着伞候在车边了，见戚怀麟过来，他赶忙打开后车座车门。
　　等戚怀麟收起伞，坐进车内后，周峤关好车门，又转身朝站在门口屋檐下的戚管家躬身道别，随后才匆匆上车发动车子，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赶。


第002章 驱邪02
　　车子驶出老城区后，雨势渐大，牛毛细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打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戚怀麟偏过头，看着雨滴斜打在车窗上，又很快贴着窗户玻璃滑落。车窗上水迹斑驳，透过车窗看到的景色，也变得扭曲模糊。看了一会儿，半点不提神不说，早起未消的困意倒是给看上来了。
　　戚怀麟正要收回视线，突然感觉右眼皮突兀地跳了两下。
　　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这话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基本做不得准，但放在术士身上，却是一句很容易应验的老话。
　　戚怀麟抬起手，指尖轻点了一下右眼皮——这是在预示此行不平顺？
　　不过，会出现这个预示也很正常。岑青岚都觉得棘手的邪祟，这趟驱邪会平顺才奇怪。
　　戚怀麟从车窗外收回视线，放松了身体，靠坐着闭目养神。
　　他们这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撞上周峤忧心的早高峰大堵车，只是在路过市中心的时候被堵了片刻，之后便一路畅通。
　　7点42分，周峤在一家民宿门口停了车。
　　这是一家位于城东古镇附近的民宿。“书画江南”的活动就在城东古镇举办，为了方便起见，D市书法协会就在这边包了一家民宿，用于接待活动相关人员。吴老作为活动嘉宾，也住在这家民宿。
　　民宿的院门边上的墙头，趴着一棵开得艳丽茂盛的花树。戚怀麟撑着伞，跟垂落的花枝擦肩而过，跟着周峤走进民宿院门。
　　这家民宿建筑仿的是江南老宅，但只仿了一个白墙黑瓦的外观。进了院门后，看到基本都是现代化的设计。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新潮的欧式照明灯，待客大厅甚至还有用于迎客的智能机器人。
　　不过，戚怀麟和周峤走进待客大厅后，率先迎上来的并不是智能机器人，而是一位身形微胖，约摸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他们刚踏进待客大厅，就见那中年男人从休息区的沙发上弹跳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越过行动缓慢的智能机器人，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
　　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带着褶皱，眼底挂着明显的青黑，下巴还带着些许胡渣。这憔悴颓丧的模样，一看就是熬了一个通宵没睡。
　　一旁的周峤开口介绍道，“戚家主，这位是我们书法家协会的会长……”
　　周峤还没介绍完，就感觉鞋尖被什么轻磕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刚刚被他们会长“超车”的智能机器人。
　　这智能机器人半人高，外形是圆筒状，脸是一面方形的显示屏。此时它的显示屏上跳动着一张简笔画的笑脸，用带着电子音色的童音，欢快冲他们喊道：“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迎宾机器人，算是这家民宿的特色。”中年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智能机器人，随后笑着朝戚怀麟伸手，补充介绍道，“我叫孙渐邈，戚家主你能过来真是太好了！”
　　戚怀麟跟孙渐邈握了握手，“孙会长好，我叫戚怀麟。”
　　智能机器人扑闪着大眼睛，“孙会长再见，欢迎下次光临。”
　　孙渐邈推开智能机器人，“我还没打算走——这智能机器人设定的是，对进来的人说‘欢迎光临’，对往外走的人说‘欢迎下次光临’，反应比较死板，不是很灵光。”
　　智能机器人的显示屏上跳出大哭的表情，“你骂宝宝不灵光，小拳拳捶你胸口！”
　　孙渐邈：“……”
　　周峤：“……”
　　戚怀麟：“……”
　　——这玩意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倒是很灵光。
　　不过，现下可不是跟智能机器人抬杠的时候。
　　戚怀麟收回视线，开口问道，“孙会长，吴老先生在哪里？”
　　孙渐邈回过神，猛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我熬夜熬得脑子都不灵光了——对，得赶紧去吴老那边，要来不及了！吴老住在后面二楼房间。戚家主，请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绕过喋喋不休的智能机器人，步履匆匆地朝待客大厅后面的客房走去。
　　从待客大厅走到吴老住的房间，不到两分钟时间。孙渐邈趁着这个间隙，简短把吴老的情况跟戚怀麟说了一遍。
　　昨天上午，吴老乘飞机抵达D市，孙渐邈亲自去机场，将人接到这边民宿入住。这个过程中，吴老没有任何异常。吴老出现异常，是中午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陪同吴老一起过来的，吴老的小女儿吴艳，发现她父亲在席间吃了醉虾。
　　醉虾在江南一带的做法是，用黄酒浸泡活河虾，吃的是醉晕的活虾。但吴老是不吃生食的，活虾属于生食，按理来说，他是不会去碰那道醉虾的。然而在席间，吴老不止碰了那道醉虾，而且还吃了不少。吴艳当时就感觉很奇怪，她父亲怎么突然改了饮食习惯，于是饭后直接去问了吴老。
　　吴老当时的回答是想尝个鲜。要是换个人这么回答，吴艳也就信了，但听她父亲这么回答，她就更觉怪异了。她父亲在其他方面很好说话，但在自己吃食上却是顽固又讲究，没有冲击性的变故，根本不可能让他突然想尝个鲜，就吃起了自己以前从来不碰的生食。
　　下午孙渐邈带吴老他们逛古镇时，吴艳又发现不少她父亲的反常行为，让她看着逐渐生出一种荒谬的陌生感来——就好像那是一个跟她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这个感觉让吴艳感到恐慌，于是傍晚回到民宿，就私下找孙渐邈说了这事。
　　孙渐邈年长吴艳一轮，而且曾经也遇到过类似的诡异事件，当下便怀疑吴老是撞邪了。他跟吴艳商讨了之后，就打电话请了他熟识的大师岑青岚过来一看。岑青岚赶到民宿，很快就确定吴老是撞邪了，并接下了为其驱邪的委托。
　　岑青岚推算出合适的驱邪时间后，又趁着晚饭时间，在吴老房间内做好驱邪布局，在今日凌晨3点，正式动手为吴老驱邪。谁想那邪祟要比岑青岚预计得厉害，岑青岚驱邪失败，还当场被邪祟附身的吴老，从房间里打了出来。
　　“到了，吴老就在这间客房里。”孙渐邈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客房前停下脚步。
　　戚怀麟顺着孙渐邈指着的房间看去。
　　房门是紧闭着的，看不到里面的景象。房间门口守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看起来年纪跟孙渐邈年纪相仿，长着一张周正的国字脸，只是左眼眼眶整一个都是青黑色的，看起来有些滑稽搞笑。女的三十来岁，脸上的淡妆已经有些浮粉，眼底隐隐透着熬夜的青色，双眼带着血丝。
　　“这是岑青岚，我昨天请来给吴老驱邪的大师。这位是吴艳，吴老的女儿。”孙渐邈给双方做介绍，“这位便是戚家家主戚怀麟。”
　　孙渐邈刚介绍完，见吴艳朝着戚怀麟冲上来两步，仓皇无措地抓住他的一只手，“戚家主，求你救救我父亲！”
　　戚怀麟安抚地拍了拍吴艳绷紧的肩膀，“我就是来为吴老驱邪的。”
　　吴艳抬眸看着戚怀麟。
　　戚怀麟的模样要比岑青岚年轻太多，即便顶着戚家家主的头衔，也不是能让她放心的年纪。但是，对上戚怀麟那双浅色的眸子，她却莫名感觉心安不少，绷紧的双肩也下意识地放松下来。
　　戚怀麟垂眸，看了一眼吴艳抓着他不放的手，缓声说道，“我现在要进房间去看吴老先生了。”
　　吴艳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戚怀麟的手，退到一旁，朝戚怀麟深鞠一躬，“那就拜托你了。”
　　戚怀麟点了点头，走到房间门口，又回身对走廊的人叮嘱道，“等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
　　走廊上四人当即点头表示明白。
　　“戚家主，当心点。那邪祟似乎会些功夫，我这眼眶就是被他一拳捣出来的。”岑青岚开口提醒道。
　　“多谢，我会当心的。”戚怀麟说完，抬手按下门把手，推开眼前的房门。
　　房间内窗帘拉得十分严实，但照明灯如数全开，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将房内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地毯上散落着糯米，墙边悬柜下落着一串铃铛，墙角倒着两根熄灭的蜡烛，空气中还残留着香烛燃过的味道——这应该是岑青岚先前驱邪残留下来的。
　　被窗帘遮挡严实的落地窗前，摆着茶几和沙发椅。
　　茶桌上放着一只装着水果的果盘，一只黑色的保温杯。沙发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面相和蔼儒雅的老者——这应该就是吴老了。
　　但是，这吴老此时的姿态，却是跟他满身儒雅的外表半点不符——他翘着二郎腿，慵懒地靠坐在沙发椅上，双手十指交扣在身前，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这般神情姿态，现下掌控身体的，显然不会是吴老，而是附身在吴老身上的邪祟。
　　这邪祟没个正形的模样，看着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不过，他是来驱邪，不是来相亲的，这邪祟什么德性，对他来说无关紧要，这照面第一眼看下来，唯一值得关注的，是吴老手腕上戴着佛珠手串。
　　佛珠是紫檀木打磨出来，颗颗饱满圆润，原本这种珠子表面是很容易出现反光的，但此刻在灯光通明的房间内，珠子表面却是灰蒙蒙的没有一丝光泽，好似蒙了一层落灰。
　　普通的饰品或者文玩手串，是不会出现这种诡异的现象的，只有正经开过光的佛珠，被阴煞之气压制时，才会出现这种不合常理的现象。
　　吴老戴着能辟邪的佛珠手串，这邪祟竟然还能成功附身，并打伤做法驱邪的岑青岚。看来，这邪祟要比他预计的更加棘手。
　　戚怀麟踏入房内，顺手合上身后的房门，面对着“吴老”。
　　“吴老”抬眸看向戚怀麟，“客房服务？”
　　戚怀麟从口袋中摸出竹筒，“算是，客房驱邪服务。”
　　“吴老”眉梢一挑，上下打量戚怀麟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轻浮散漫，“我让他们找驱邪高手，他们给我找来个奶娃娃？”


第003章 驱邪03
　　听着对方轻慢的评价，戚怀麟眼也没抬。他利落地拨开手中竹筒的盖子，扣住连着红绳垂落的竹筒盖，横过竹筒，从中抽出一叠符纸，夹于两指之间。
　　“使符的？”“吴老”调整了一下坐姿，单手虚握，支着一侧脸颊，摆出一副看戏的架势，饶有兴趣等着戚怀麟接下去的表演。
　　戚怀麟持符于眼前，手腕一个轻抖，那叠符纸便犹如利箭般，自他手中疾射而出。
　　这叠符纸共计十二道。
　　四道分别朝外散开，展开拍在房内四面墙壁——镇封四方，立地为牢，用以封锁房间，防止房内邪祟出逃。
　　剩下八道，排作两线，互相交错着，气势汹汹朝着“吴老”飞去——一线驱邪，一线定魄，图的是一气将邪祟从吴老身上驱逐出来。
　　八道符纸飞至“吴老”眼前，却见“吴老”一个抬手，那八道气势凌然的符纸，就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在“吴老”面前骤然顿住。
　　“呵。”“吴老”看了一眼面前排开的八道符纸，低笑一声，放下架着的那条腿，坐直身体，抬眸看向戚怀麟。他嘴角还噙着略带邪性的笑，但眼底却没了先前的轻慢，“你这小孩，长着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下手怎么如此凶残？这符要是打到我身上，我可是会很疼的。”
　　戚怀麟没搭理对方，他飞快地凝神掐诀，八道悬在空中的符纸随即一颤，随后好似挣扎一般剧烈震颤起来。
　　“小孩，是我小瞧你了，你要比之前只会摇铃铛的方脸男厉害得多。”“吴老”起身站起来，扭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可惜我还要出门办事，没时间陪你慢慢玩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悬于“吴老”面前的两排符纸，忽地齐齐自燃。自底端边角冒出的火苗，瞬间蹿起，将整张符纸吞没。
　　火光未消，纸灰未落，一股厚重的阴煞之气，陡然在房间内铺开。房间内的照明灯随即好似电压不稳一般，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一闪，“吴老”站在符纸燃烧的火光中，面容如鬼魅一般妖异森然。
　　再一闪，“吴老”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戚怀麟当即四下环顾。
　　吴老是个大活人，那邪祟不可能带着吴老的身体原地消失。房间已经被他用符封锁了起来，那邪祟就算离开吴老身体，也不可能毫无声息地从这个房间内逃出去。那邪祟必然还在这个房间内，这原地消失的景象，不过是那邪祟使的障眼法，过分关注才是上了对方的当。
　　在这种出逃困难的情况下，那邪祟使用障眼法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偷袭他！
　　果不其然，几息之后，戚怀麟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
　　戚怀麟反应极快，当即转身掐诀。戚怪麟动作不慢，但身后的人动作比他更快，他才刚侧过身，一只手裹挟着风声，自他身后擦过耳廓，用胳膊锁住他脖颈的同时，还一下抓住了他正欲掐诀的手。
　　闪烁不定的照明灯恢复正常，房内灯光大亮。
　　戚怀麟试图挣扎，却发现锁着他脖颈的胳膊好似铁箍，他完全掰不动分毫。
　　戚怀麟抿紧双唇。
　　岑青岚提醒过他，这邪祟会些功夫，所以他开始就跟对方保持了距离。但谁想这邪祟不止是会功夫，而且还是个崇尚动武的——一般鬼魅邪祟对上术士，哪会这么直接上来锁喉的！
　　“小孩，你输了。”“吴老”抓着戚怀麟，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道，“你别乱动，我保证一下就把你敲晕。你要是乱动，我敲不准位置，那我可能就要多敲几下，到时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戚怀麟放松了身体，低垂眼眸站着一动不动。
　　“吴老”：“真乖。”
　　戚怀麟：“缚。”
　　“吴老”：“嗯？”
　　细小的破空声自身后传来，“吴老”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四肢就被自背后射来的黑色细绳缠住，身体霎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吴老”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
　　定睛细看后，发现那并非是什么黑色细绳，而是一长串被拉伸扭曲的符文。顺着符文组成的黑绳侧眸看去，发现这些符文黑绳的尽头是在沙发椅前，正好是他刚刚烧掉符纸的位置。火光已灭，符纸的纸灰已经落地，但符纸上的符文却是没有跟着一起消失。此时，它们只剩下上面半截符文悬在空中，下面半截已经在怀中小孩的操纵下，化作细绳束缚在他身上。
　　这小孩用的符纸可当真不一般，符纸都被烧成灰烬了，符文居然还能凝而不散。
　　他不知道那八道符纸的特别，但这小孩应当是清楚的。符纸自燃之时，小孩没有第一时间操纵符文，直到他动手钳制住他，他才动手。这显然是跟他盘算到一起去了，完全是想着偷袭呢！
　　只是，他想偷袭放倒这小孩不成，反被这小孩将计就计偷袭成功了。
　　“吴老”收回视线，转动唯一还能动弹的眼珠子，看向戚怀麟。
　　戚怀麟从动弹不得的“吴老”怀里脱身出来，一个抬手，将剩下沙发椅那头剩下的半截符文化作黑绳，招来牵在手里扯紧，“形势逆转——是你输了。”
　　“吴老”：“……”这动作怎么看着那么像牵狗？
　　戚怀麟看着被他拴住的“吴老”，淡淡说道：“你别乱动，我保证一下就把你从吴老先生身上扯出来。你要是乱动，到时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吴老”低笑出声：“你这小孩，报复心还挺重的。”他刚用差不多的话威胁过他，这人扭头就照搬照抄地还给他了。
　　戚怀麟拽着黑绳一扯，语气冷冽地喝道，“从吴老先生身上下来！”
　　“啧，真凶。”“吴老”说完，嘴角一勾，“好好好，我这就从这位吴老先生身上下来，你可要好好接住我啊！”
　　“吴老”话音刚落，戚怀麟就看到一道虚影，被他手上的黑绳牵扯着，自吴老身上浮现出现。
　　那虚影墨发如瀑，面容英俊，可偏生眉眼间尽是压不住的桀骜孤冷，即便嘴角还带着散漫的笑，依旧压不住他身上那种令人颤栗的锋芒，感觉就好似一柄妖刀出鞘——危险邪异。
　　再看他穿着打扮——黑衣锦服，金线绣纹，不知具体是什么朝代的衣服，绝对不是近代的服饰。也就是说，这邪祟至少是几百年前的厉鬼，难怪这么不好对付。
　　戚怀麟想着，谨慎地后退半步，盯着那魂体凝实的厉鬼，再次扯紧手中符文黑绳。
　　厉鬼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浮动收紧的黑绳，低笑了一声，随后顺着力道朝着戚怀麟扑了过去，【小孩，接住了。】
　　戚怀麟听到厉鬼这么说着，看到的却是厉鬼离体后，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去的吴老。
　　戚怀麟很少说脏话，但这种情况下，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厉鬼分明就是故意的！这种情况他哪还顾得上他？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吴老这么倒下去，这种姿势倒下去，势必后脑勺着地，是个人都经不起这么个摔法！
　　戚怀麟慌忙上前，伸手拽住双眼紧闭的吴老。与此同时，厉鬼与他擦身而过，长发自他鼻尖扫过，他隐隐闻到了冰雪和血的味道。
　　待戚怀麟回过身来，扭头看去，厉鬼鬼魅的身影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他身形落地，抬手虚搭在门把手上，回头冲着戚怀麟笑道，【小孩，我叫虞野，回头有空再来找你玩。】
　　那叫虞野的厉鬼，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内的照明灯齐齐碎裂。戚怀麟缚在他身上的符文黑绳，也在他凶煞之气的裹挟下，跟着化作青烟消散。贴在房内四面墙壁上的符纸骤然亮起，却又很快黯淡下去，随后化作灰烬落在地上。
　　戚怀麟看到房间门被虞野打开，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露出吴艳的半道身影。
　　“我说过要放你走了吗？”戚怀麟放下吴老，飞快地捞起手中竹筒盖子，戳破内侧的蜡封。
　　【嗯？】虞野回头看向戚怀麟。
　　黑色的墨汁从蜡封内流出，在空中化出无数小字符文，眨眼构连成九条锁链，以龙游之势直冲虞野。
　　锁链拴住虞野的瞬间，戚怀麟拽紧往回扯的同时，指腹抹亮竹筒上隐藏的封印符文。
　　虞野僵着身形，不受控制地被他拉扯过来。戚怀麟翻过竹筒，将竹筒口对准了他。
　　正当戚怀麟准备一鼓作气，将虞野封入竹筒时，虞野身上的煞气却陡然变得浓烈得，犹如实质一般朝他袭来，冲得他拿着竹筒的手腕一麻，竹筒立时脱手掉落。
　　戚怀麟下意识地弯腰去捞竹筒，而被他扯过来的虞野却是冲势未减，于是就这么直直地撞到了他身上了。
　　戚怀麟只觉得身上一寒，眼前一暗，随后落日余晖、尸横遍野的画面，自他眼前一闪而过。等他视野恢复正常，眼前已经不见了虞野的身影。
　　房间门大开着，站在门口的吴艳四人，正满脸不解地望着他——他们没有见鬼的能力，看不到身为厉鬼的虞野，也听不见虞野说的话。因此，也完全不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戚怀麟现在顾不上跟门外四人解释，因为某只鬼此刻正在他脑中猖狂大笑。
　　虞野：【哈哈哈哈哈……小孩，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戚怀麟：“……”
　　虞野：【我现在在你身体里。】
　　戚怀麟：“不需要你告诉我。”
　　虽然意外被虞野附身，但戚怀麟并不慌张。
　　厉鬼附身活人，想要夺得活人身体控制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需得趁着活人罡火低、阳气弱的时候才有机会，虞野现在还夺不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戚家主？”孙渐邈抬步想要进来。
　　“等等！还没结束！”岑青岚伸手拦下孙渐邈。他没有凡眼见鬼的能力，但作为有点实力的术士，他大概能看出戚怀麟那边还没有结束。
　　戚怀麟屏息凝神，反手拍散了符文锁链，将其化作封印符文，沿着自己的经脉，从双手手腕蔓上身体。
　　虞野这样的厉鬼，放他自由必成祸患，是决计不能放他出去的。现在将虞野驱逐出自己的身体，他肯定就趁机跑了。不如顺势直接将其封在身体里，带回戚家，再行驱逐封印。
　　【你觉得这样封印能封住我？】虞野嗤笑一声，当即开始冲撞封印。
　　戚怀麟身上的封印符文，顿时开始浮动起来。
　　片刻之后，符文归于平静。
　　戚怀麟：“看来能封住。”
　　虞野：【……】
　　虞野在沉默片刻后，改口规劝道：【小孩，你跟谁学的玄术？怎么能随便把厉鬼往自己身上封呢？你应该将我驱逐出来，塞进那个竹筒里。】
　　听到虞野的规劝，戚怀麟顿时安心了——很好，封印很结实，虞野这厉鬼暂时是出不来了。
　　“这、这是怎么了？”吴老揉着额角，从地上坐起来，茫然地看着昏暗杂乱的房间。
　　“爸——”吴艳当即冲进来，哭着抱住吴老。
　　“邪祟已经从吴老先生身上驱逐出来了。”戚怀麟检查一番吴老的身体，对吴艳轻声说道，“之后静养两天就好。”
　　吴艳扶着吴老低泣了两声，又对着戚怀麟连声道谢。
　　孙渐邈也跟着谢过戚怀麟，然后和周峤手忙脚乱地扶起吴老，给他换了个干净的房间静养。
　　等孙渐邈他们安顿好吴老，戚怀麟便提出了告辞。
　　“戚家主还没吃早饭吧？不如跟我们一起吃了早饭再回去？”孙渐邈热情挽留道。
　　【对对对，吃了早饭再走，这家酒店的厨子手艺不错。】被封在戚怀麟身体里的虞野，跟着积极附和道，好似他也是吴老的亲友，而不是吴老撞的那个邪。
　　“抱歉，我还有事要办，就不留下吃早饭了。”戚怀麟摇头拒绝了孙渐邈的好意。
　　他需要赶紧回去，重新封印虞野这只厉鬼，以免夜长梦多。他对自己下的临时封印很有信心，一般厉鬼至少能稳妥地封住数月之久，但是——能在阳世滞留数百年的厉鬼绝对不一般，不能按照常理定论，谨慎行事总是没错的。
　　孙渐邈没有勉强，再次感谢了一番戚怀麟后，便嘱咐周峤好好地把人送回去。


第004章 驱邪04
　　“欢迎下次光临，欢迎下次光临——”待客大厅的智能机器人，追在戚怀麟身后，十分热情地送他走出大厅。
　　【这小圆筒还挺有趣的，我们跟它玩一会儿再走吧？】虞野一边在戚怀麟脑子里提着充满闲情雅致的建议，一边再次尝试冲撞戚怀麟身上的封印。
　　戚怀麟回头制止了孙会长和吴艳继续相送，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再次浮动起来的封印符文，旋即撑开手中的雨伞，快步穿过庭院，往民宿外走去。
　　【别走那么急，雨天路滑，当心摔跤。】虞野十分“贴心”地提醒道。
　　戚怀麟走出民宿大门，周峤匆匆追上来，替他打开后车座的车门。
　　“谢谢。”戚怀麟收起伞，坐进车内。
　　【沿着这条道出去，古镇入口有家早餐店，听说他家小馄饨味道十分鲜美。雨天阴冷，早起吃碗热腾腾的小馄饨，那也是极好的。】虞野变着法地试图拖延时间。
　　戚怀麟抬眸看向坐进驾驶座的周峤，开口唤道，“周秘书。”
　　周峤应了一声，回头问道，“戚家主，有什么事吗？”
　　【你是要去吃小馄饨吗？】虞野以为戚怀麟被他说动了，好似那家早餐店的死忠粉一般，又卖力地跟他推荐起来，【除了小馄饨，他家的水饺也很不错。肉馅鲜香滑嫩，用料扎实，咬一口满口留香。】
　　戚怀麟看着周峤温声说道：“我回去有急事，麻烦你路上稍微开快点。”
　　周峤朝戚怀麟比了个OK：“不麻烦，小事一桩。”
　　虞野：【……】
　　半个小时后，周峤的车停在了戚家老宅的大门前。
　　戚怀麟撑着伞从周峤车上下来，双脚踏在厚实的青石板地面上，却依旧感觉有些许头重脚轻的眩晕。
　　万万没想到，周秘书这么一个斯文干练的都市精英，竟然还有当飞车手的潜质。
　　回来这一路上，周峤压着道路限速，在车流中左冲右突，硬生生地将车程缩短了十多分钟。只是车速，完全牺牲了乘坐的舒适度。戚怀麟这个坐过山车都不怎么晕的人，愣是在平地上，被周峤车技给晃晕了。
　　孙会长今早派周峤来戚家接人，肯定是看中了周峤这超凡脱俗的开车技术。
　　【这是你家？看着还挺大的。】虞野在戚怀麟脑子里，对眼前的戚家老宅做出评价。
　　戚怀麟没搭理他，闭了闭眼睛，缓解了一下眼前的眩晕感，转身谢过送他回来的周峤。
　　“不用客气，应该的。”周峤说着，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戚家主，我送你进屋。”
　　“不必麻烦。下雨天，你早些回去吧。”戚怀麟说完，朝着周峤摆了摆手，随后转身进了老宅大门。
　　戚怀麟刚进大门，还没走到前院回廊，迎面就撞见了戚管家。
　　“良叔公。”戚怀麟开口唤道。
　　“回来了？”戚管家上前问道，“吴老身上的邪祟驱逐出来了？”
　　“嗯，驱逐出来了。”戚怀麟点头回道，“驱邪的报酬，晚些时候，吴老的家属会打到戚家公账上。”
　　“我知道了。”戚管家对报酬的事并不在意，随意应了一句，又问道，“吃早饭吗？厨房还温着一份，没吃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早饭我晚点再吃。”戚怀麟捏了捏手腕上浮动的符文，“今早驱邪稍稍出了点岔子，我需要先去处理一下。”
　　“岔子？”戚管家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出了什么岔子？”
　　“驱邪的过程中，那邪祟意外附身到了我身上，我便顺势将他封在体内带回来了。”
　　“胡闹！”戚管家听完，顿时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戚怀麟。
　　【就是，胡闹。还不赶紧放我出来，不然你家叔公可要骂你了。】虞野赶紧附和道。
　　“这事纯属意外。”戚怀麟温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再将其驱逐出来，重新封印即可。”
　　戚管家闻言，便没有继续跟戚怀麟闲谈。他赶忙侧身让出过道，好让戚怀麟赶紧回主院处理邪祟。
　　戚怀麟也没有浪费时间，穿过回廊，径直去了主院。他走进自己住的院子，随后去了二楼书房隔壁的小房间。
　　这小房间约摸只有十余平米。进门正对面，是一扇双开门的雕花木窗，开窗可见院中景色。左手边是博古架和书柜，两者并在一起，占据了一整面的墙。右手边是一套红木桌椅，宽敞厚实的桌面上，摆着文房四宝和朱砂黄纸。
　　整个房间的装修，透着一股古韵的风雅，不过在一座老宅里面，有这样的房间，并不算多叫人意外的事。引起虞野惊异警觉的是，当戚怀麟走进屋内，关上房门，落下门栓时，房间内的门框、窗棂和梁柱上，霎时浮现出层层叠叠的金色符文。
　　金色的符文瞬间浮起，又很快隐匿不见，仿佛根本不曾出现。但是，在符文消失后，虞野感觉整个房间的氛围都变了。即便他此时附身在戚怀麟身上，也依旧能感受到那隐隐的压迫感。
　　虞野顿时感觉有些不妙。
　　【那些金色的符文是什么？】虞野开口问戚怀麟。
　　“戚家祖上传下来的锁魂符阵，附在这个房间的建筑木材上。一旦这个房间落了门栓后，被关在房间内的厉鬼阴魂，就绝无可能凭借自身的力量逃脱出去。”戚怀麟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左手边的博古架走去。
　　【意思是说，我离开你的身体后，不可能像在民宿那般，直接冲破符阵逃出去？】
　　“就是这个意思。”
　　【这符阵当真如此厉害？我当真没可能逃出去？】
　　“你可以试试。”戚怀麟屈膝蹲下，打开博古架底下的矮柜一扇门，展露出里面成排的封印法器。
　　【……】虞野看着柜子里数量壮观的封印法器，沉默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家底如此丰厚，看来你们戚家来头不小？】
　　“玄术圈四大家族之一，擅长符术，外面人称飞符戚家。”戚怀麟修长的食指，虚划过最上面的一排封印法器，最后落在一件玄龟造型的铜制法器上。
　　虞野还没来得及对“玄术圈四大家族之一”发表什么感想，就见戚怀麟那素白的指尖，点在了玄龟的龟壳上，顿时就淡定不起来了。
　　【小孩，你不会是要将我封进这只乌龟里吧？】
　　“显然是。”
　　【我觉得下面那只玉雕白虎，与我更为相配。】
　　“我认为这只乌龟与你最为相配。”戚怀麟说完，取出玄龟法器，关上柜门，起身走到房间另一侧，拉开圈椅，立于的红木书桌前。
　　【虽然我们不久之前刚交过手，但那只是立场造就的矛盾冲突，你我应当没有其他深层次的仇怨吧？】虞野沉吟片刻后，问道。
　　“没有。”戚怀麟将玄龟放在桌面上，取了黄纸朱砂，开始提笔画驱邪符。
　　【那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封印进乌龟里？】虞野微微一顿，又试探着问道，【你讨厌我？】
　　“嗯，没错。”
　　【小孩，你给我换那只白虎法器，你讨厌我什么，我可以改。】
　　“我讨厌你叫我小孩。”
　　【……那现在开始，我唤你‘戚家主’？】
　　“晚了。”戚怀麟凝神落笔，将一道驱邪符一气呵成。
　　【你这小孩，驱邪怎么还带私人情绪的？】
　　“因为小孩子心眼小。”
　　【……】
　　戚怀麟不搭理他，很快画完三道驱邪符。
　　【你将我封印之后，准备如何？】虞野看着桌上三张罡气凛然的驱邪符，重新开口问道。
　　“送去道观或者寺庙超度。”
　　【我还有心愿未了，还不能被超度。】
　　“滞留阳间的厉鬼阴魂，哪个不是有心愿未了？”戚怀麟淡淡道。
　　【小孩，你明明长着一张温柔可人的脸，怎么说出来的话如此无情？】
　　“你我阴阳相隔，谈情属实没必要。”戚怀麟道，“还有——你活了几百年，还不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吗？我从来不是一个性情温柔的人。”
　　【等等！】眼见着戚怀麟搁下笔，拈起三张驱邪符，虞野语气终于带上了些许认真，【你放了我，我帮你做一件事。】
　　“不需要。”
　　【我可以加码——我帮你做三件事，如何？】
　　“我没有需要亡魂帮忙做的事，而你现在只能等着被我封印，我完全没有跟你协商的必要。”
　　【真没有商量的余地？】虞野问道。
　　“没有。”戚怀麟抹去身上的封印符文，指尖点着三张新画的驱邪符，垂眸低念咒文，“驱邪伏魔，灵神清明。”
　　驱邪符上的符文应咒亮起，在戚怀麟面前绷紧竖立起来。
　　符纸浮空而起，绕着戚怀麟转了一圈，随后轻飘飘的落回了桌面上，之后便没了动静。驱邪符明明有反应，但他既没有看到虞野被驱逐出来，也没有感受到驱邪效果。
　　戚怀麟看着桌面上的三张驱邪符，神情怔愣。
　　驱邪符上的一笔一划都没有问题，符纸上符文的符力也没有消散，驱邪符对邪祟也有反应，但却是没有起到丝毫驱邪的效果。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虞野静等片刻后，没有等来被强制驱逐封印，不禁发出了困惑的轻咦声。
　　虞野：【你刚才用驱邪符了吗？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戚怀麟抿紧唇角，又重新画了三张驱邪符，随后再次拈符驱邪。然而，结果跟上一次一模一样，完全不起效果。
　　戚怀麟皱眉沉思。
　　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画的符出了问题。戚三爷选他接任戚家家主，是看中他在玄术上拥有过人的天赋。他不敢说自己是玄术奇才，但在画符方面，他还是有点自信在的。
　　自他接任戚家家主以来，画过的驱邪符，没有上万张，也有大几千张。他画的驱邪符，在邪祟面前不起效果，这还是第一次。
　　戚怀麟垂眸扣住桌面上的六张驱邪符，垂眸问虞野：“你做了什么？”问题不在他画的驱邪符，有可能是虞野这只厉鬼做了什么。百年厉鬼，终归是跟普通厉鬼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会点超出常识的能耐也是正常的。
　　【我什么都没做。】虞野说完，微微一顿，旋即恍然，【小孩，你该不会是——无法将我从身体里驱逐出来了吧？】
　　戚怀麟沉默。
　　虞野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戚怀麟抿嘴：“从我身上出来。”
　　虞野轻哼一声：【出去等着被你封进乌龟吗？】
　　戚怀麟想了想，看着对面的矮柜，许以好处：“我可以把封印法器换成你中意的白虎玉雕。”
　　虞野低笑了一声：【你这哄人的话一点都不动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的情况是——你无法将我驱逐出来了对吧？也就是说——形势逆转，主动权又回到了我手上。】
　　戚怀麟蹙眉问道：“你想怎样？”
　　虞野趾高气扬：【说几句好听话来听听，不然——】
　　戚怀麟：“不然如何？”
　　虞野：【不然我就在你身体里待到你寿终正寝。】
　　戚怀麟：“我说了你会马上出来？”
　　虞野：【我听完可以考虑一下。】


第005章 驱邪05
　　“你还想不想协商？”戚怀麟皱眉。
　　【是你压根没打算跟我协商吧？】虞野懒洋洋地轻哼了一声，【这房间门栓未起，我从你身上出来，也逃不出这房间。还有，从刚才开始，你的右手就一直挨着桌上那只乌龟，你这是想把我骗出来，然后趁机将我封印起来吧。】
　　戚怀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他凭借本事抓的厉鬼，哪有轻易放走的道理？再则，这百年厉鬼，也不是能随便放出去的角色。
　　【你这小家伙，当真坏得很。】虞野这么评价着，语气却不见恼怒，反倒有些饶有兴趣的味道。
　　他生前死后，一路走来，他遇见过太多的术士。有位高权重的名门正派，也有来路不明的市井之徒，有趣的无趣的都有，但像戚怀麟这般，敢这么设计他、报复他、欺骗他的，还真没有。
　　在民宿与戚怀麟初次交锋，他只觉得这小孩是个胆大且有趣的术士。被戚怀麟带回戚家老宅后，对方给他挑了一个乌龟法器来封印，还企图骗他出来封印他，却让他突然对这小孩来了兴致。
　　他想，他大概是死了太久，有点寂寞疯了，闲着没事开始找虐受。明知这小孩记仇，他还想着变着法子逗对方，就想看看他如何反击自己。
　　【小孩，你要是实在想不出好听话，要不就叫我一声爷爷？】虞野建议道，【我听得高兴了，说不定就离开你身体了。】
　　戚怀麟没有搭理虞野。
　　欺诈的意图已经被虞野看穿了，他还得重新想法子将虞野驱逐出来，暂时没闲心搭理对方的撩闲。
　　戚怀麟伸手从湿巾盒里抽了一张湿巾，一点一点的，将指尖沾到的朱砂擦干净。
　　经过方才的假意协商，虽然没能成功将虞野骗出来，但大致可以推断出，他无法将虞野驱逐出来，多半不是虞野做了什么。
　　若真是虞野做了什么，那他提出的要求必然目的明确，快速有效的，而不会是好似拿人逗趣般的“说几句好听话来听听”。
　　如果虞野有手段拿捏他，他根本不会有闲心跟他瞎扯。毕竟——虞野可是一只今早8点有事要出门的厉鬼。虽然现在已经过了8点，但能让他定好时间出门去办的事，多半是重要的，即便过了点，也不可能直接放弃。
　　当然——也不完全排除真是虞野做了什么，只是效果达不到立竿见影地胁迫他妥协，于是故作悠闲地跟自己瞎扯，实则是在伺机而动。只是，他直觉上感觉这个可能性很小。他感觉对虞野驱邪失败，不是他画的驱邪符的原因，也不是虞野做了什么，而是另有原因。
　　具体什么原因，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不过，驱邪符对虞野失效，并不能代表其他驱邪方式也无效，或许他可以尝试一下其他驱邪方式。要是其他某种方式驱邪成功，说不定驱邪符对虞野驱邪失败的原因，也就跟着找到了。
　　【怎么又不理人了？】
　　“你是人吗？”戚怀麟忍不住反问。
　　【你说得是。】虞野闷笑一声，【我已经不当人几百年了。】
　　戚怀麟咬一下舌尖，制止自己继续跟虞野废话的冲动。他将擦过手的湿巾扔进垃圾桶，重新走到博古架前，随后伸手拉开一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内侧纹满“卍”字的银镯，戴着自己左手手腕上。
　　【嗯？你不是想把我驱逐出身体吗？怎么又拿法器给我封上了？】
　　戚怀麟不搭话，关上抽屉，走到门口，拉起门栓开门。
　　【哎，你这是要去哪儿？】
　　“你能闭嘴吗？”在虞野附到他身上前，戚怀麟只觉得他话有点多。现在虞野附身在他身上，在他脑子里说个没完，他就觉得这厉鬼有些过分聒噪了。
　　戚怀麟话音落下的同时，也拉开了房间门。房门外，戚管家提着保温饭盒，欲言又止地顿在那里。
　　戚怀麟：“……”
　　虞野闷笑一声：【既然有人替我闭嘴了，那我便不闭嘴了。】
　　戚怀麟：“……良叔公，我刚才不是在说你。”
　　戚管家在戚家老宅待了几十年，对这种事情也是熟门熟路的，他抬眸看了一眼戚怀麟，很快便反应过来，“是在跟那邪祟说话？”
　　戚怀麟点头道：“是。”
　　戚管家皱起眉头：“你还没将他驱逐出来？”
　　戚怀麟解释道：“不知什么原因，驱邪符对他不起效果。我现在打算去后面藏书楼，看看里面有没有书籍记载类似的案例，以及相关的破解之法。”
　　“你用驱邪符驱邪失败了？”戚管家听得也是一愣，冷肃的脸上露出明显意外的表情。自戚怀麟入住老宅以来，凡他经手的驱邪，从未有过失败。他沉吟片刻后，提议道，“要不找三爷看看？”
　　“三爷爷这两天感冒，精神不太好，我暂时不想打扰他。”戚怀麟说道，“这事也是特别紧急，我先去藏书楼找找法子，实在没办法我再找三爷爷说。”
　　见戚怀麟主意已定，戚管家也没有坚持。
　　“我给你拿了早饭，你带去藏书楼吃。”戚管家将手中的保温饭盒递给戚怀麟。
　　“藏书楼的规矩，不是让在里面吃东西么？我出来再吃。”这个规定，年前戚管家才跟戚泉强调过。
　　“那是用来约束戚泉那些毛头小子的，怕他们毛手毛脚把书页弄脏，你不在其列。”戚管家微微一顿，又补充道，“而且你是家主，这种鸡毛蒜皮的规矩，你不想遵守也没事。”
　　“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我这样容易带坏戚泉那些小孩。”戚怀麟说完，又朝戚管家笑了笑，“不过，现在戚泉去上学了，其他戚家小孩也不在老宅，这早饭我就带进去吃了。谢谢良叔公。”
　　戚怀麟说完，别过戚管家，转去了后院藏书楼。
　　戚家藏书楼是一座塔楼，也是年代久远的古建筑。
　　塔楼共四层，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地上三层是书楼，存放着玄术相关的老书。地下一层则是戚家卷宗室，放的是戚家祖上传下来的重要手记和物件。
　　进卷宗室，在进了藏书楼大门后，还需要用特殊符箓再开一道门。戚怀麟不去卷宗室，没那么麻烦。直接拿钥匙开了藏书楼大门，然后转去二楼存放驱邪书籍的区域。
　　【那么多书，你这要看到什么时候？】看到成排的实木书架，几乎每一排都严严实实地塞满了书，虞野忍不住开口说道。
　　“也许我抽到的第一本书里，就记载了有效的驱邪方式。”戚怀麟走到里侧最后一排，将提在手中的保温饭盒，放在临窗的小几实木上，随后从一个书架上，抽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老书。
　　戚怀麟低头翻书。
　　附身在他身上的虞野也跟着一起看。
　　这本老书上写的是毛笔小楷，字体相对较大，因此翻开起来也比较快。没一会儿，戚怀麟就将这本书翻到了后半本。
　　【找到有效的驱邪方法了吗？】虞野出声问道、
　　“闭嘴。”
　　【你在那位良叔公面前明明很乖巧，怎么对我就那么凶？】
　　“我尊老爱幼。”
　　【那你应当加倍尊敬我才是，我可是要比你那位良叔公要年长几百岁。】
　　“你从我身上出来，我也可以尊重一下你。”
　　【可以。】虞野爽利道，【你现在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了，我马上出来。】
　　戚怀麟不为所动，继续低头看书。
　　藏书楼里没有他小楼那间屋子的锁魂符阵，他现在摘下镯子，那跟直接放跑虞野没有区别。
　　【你不吃早饭吗？你的早饭要凉了。】
　　戚怀麟啪地合上书，转身去一面墙内的暗格取了黄纸毛笔，快速画了一道禁言符，贴在自己身上。
　　【这是什么符？】虞野问道，【那本书上找到的驱邪方法？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戚怀麟动了动嘴角，没说出话来。
　　这禁言符对他起了效果，但对附身在他身上的虞野，显然没有起到半分效果。
　　戚怀麟撕下禁言符，将其搓成团，扔到放保温饭盒的小几上，随后回到书架前继续翻书。
　　忍受着虞野的噪音骚扰，戚怀麟在藏书楼翻了一整天的书，只在中午傍晚出去吃了个饭。
　　深夜十点多，戚怀麟捧着书，忍不住开始打瞌睡。
　　他今天起了个大早，本就睡眠不足。加之虞野好一会儿没说话，藏书楼内变得十分安静，他的困意也就涌了上来。
　　暖色的灯光下，戚怀麟呼吸变得低缓匀长，他低着头睡了过去。
　　数分钟后，戚怀麟呼吸倏然一顿，双眼缓缓睁开，浅色的双眸已然不复先前的温润透彻，而是幽深中透着冷傲桀骜的锋芒。


第006章 驱邪06
　　戚怀麟依旧是原先的姿势，手里捧着书，靠坐在书架前的圈椅上。但是，此时的他，整个人的气场却是跟先前截然不同。只是坐在那里，就有一种叫人不敢直视的锋芒。
　　很显然，此时掌控戚怀麟身体的，已经不再是戚怀麟本尊，而是附身在他身上的虞野。
　　虞野先是动了动手指，然后试着抬起手，看着戚怀麟漂亮的五指在眼前张开，展露出纹路清晰的掌纹，他眼底露出一丝惊诧和意外。
　　普通的厉鬼阴魂，是很难附身在一个健康的活人身上的。他们想要附身活人，就需得趁着活人身体虚弱，身上阳火不盛、罡火过低之时。而附身活人后，想要控制使用活人身体，没点本事的厉鬼阴魂根本做不到。
　　他不在普通厉鬼之列，附身在健康的活人身上，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但想要控制使用对方的身体，那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了。因此，他想要借用活人的身体，也基本是挑着阳火不盛的人。
　　他会试着控制戚怀麟的身体，是见他睡熟了，穷极无聊之下的心血来潮，他并没想过能够成功。然而，意外就这么发生了。他不但轻松控制住了戚怀麟的身体，而且这控制感还十分舒畅，毫无滞涩感。
　　但是，戚怀麟毫无疑问是一个健康的大活人，身上阳气旺盛。
　　这事就显得很异常了。
　　不过，这种异常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生的可能。
　　就他所知，在两种情况下，不论活人身上阳气旺盛与否，厉鬼阴魂都能轻松附身控制活人的身体。一是利用术法与活人缔结契约；二则是活人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玄阴体。
　　虞野摸着下巴思忖：他跟戚怀麟肯定是没有缔结过这种契约的，所以——原因难道就是戚怀麟是玄阴体？
　　这他也不知道戚怀麟的生辰，暂时也没法验证猜测。
　　但是，假设戚怀麟真是玄阴体，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无论是缔结契约，还是玄阴体，只要做法驱邪，还会对附身的厉鬼阴魂产生效果的。而戚怀麟的驱邪符，却是对他完全不起效果。
　　“在这人间晃荡久了，当真是什么怪事都能够遇上。”虞野掸了一下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弃了继续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琢磨不透的事上。
　　既然成功控制了戚怀麟的身体，那就顺势借戚怀麟的身体，走一遭今早没去成的地方。虽然现在早已过了预定的时间，过去多半是见不到他想见的人，也办了不了他想办的事，但至少可以确认一下，他想找的东西还在不在那个地方。
　　虞野站起来，将手中的书放在身后的椅子上，穿上戚怀麟随手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随后迈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他往前走了没两步，很快又折了回来，转到装有暗格的那面墙壁前。
　　这面墙上的暗格，装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有戚怀麟之前取过的毛笔黄纸，有金银挂件，还有小孩子的玩具，像个杂货铺子似的。
　　虞野一通翻找，从一个暗格里翻出一只布袋，又从另一个暗格里找到一堆一元硬币。
　　“不好意思，出门在外，身无长物，我就擅作主张，暂借一笔车马费。”虞野说着，动作利落硬币全部倒进布袋里后，又写了一张欠条放进装硬币的暗格，随后才提着一袋沉甸甸的硬币往楼下走去。
　　他要去的地方有些远，需要打车过去。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多用手机付钱的，戚怀麟口袋里倒是装着手机，只是他不知道密码，也不怎么会用。所幸戚怀麟之前翻毛笔黄纸时，他记得有一个暗格装满了硬币，正好可以借来一用。
　　外面的雨下午就已经停了，地面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水汽，迎面吹来的风湿冷湿冷的。
　　虞野走出藏书楼大门，在这湿冷的风中，脚步稍稍一顿，随后阔步往老宅大门方向走去。
　　戚家的老宅很大，内里庭院的园林设计，让走道有些蜿蜒曲折。不过，之前被戚怀麟带进来的时候，他留心记下了路线，倒也不担心迷路。
　　夜深人静，戚家老宅里的人似乎都睡了。从后院出来，穿过主院，走到前院，一路走到大门口，虞野都没撞见一个人。
　　虞野走出戚家大门，顺手关上大门后，走到离戚家老宅稍远的马路边等车。他在冷风中等了半天，才拦到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虞野坐进后车座，前面的司机熟练地按下空车灯，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问道，“小哥，去哪儿啊？”
　　虞野关上车门，身体往后一靠，“市博物馆。”
　　“博物馆？”司机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扭过头来，“这个点博物馆早关门了。你要想参观博物馆，得白天过去才行。”
　　“我去看博物馆的夜景。”虞野随口敷衍道。
　　“大半夜的，打车跑去看博物馆的夜景？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司机摇了摇头，拉起手刹，发动了车子。
　　半小时后，出租车抵达D市博物馆前。
　　虞野打开布袋，数出一小堆硬币给司机。
　　司机捧着冰凉的硬币，呆愣了好一会儿，等虞野下了车，他才从车窗探出头去，朝虞野喊道：“你这是偷了家里弟弟妹妹存的零花钱吧？”
　　虞野含糊地笑了一声，“不是弟弟妹妹，我偷的是我小孙子的零花钱。”
　　司机：“……”
　　虞野信步穿过博物馆前的空地，径直走到博物馆的大门前。
　　博物馆大门紧闭，沉寂在黑夜中，只能看到绿化带的路灯，和大厅内隐约的应急灯亮着。
　　博物馆的玻璃大门，倒映出戚怀麟那张脸，神情漠然而冷肃。
　　现在肯定是见不到博物馆的负责人了，至于他要找的那东西——
　　虞野闭眼，仔细感觉了一下。
　　“看来是已经不在这博物馆内了。”虞野吐出一口气，低头拨了一下戴在手腕上的银镯，低喃着谴责根本听不到的戚怀麟，“你这小孩，可真会坏我的事……嗯？这镯子——”
　　这银镯是戚怀麟用来封困他的法器，使他无法从他身上逃脱出去。这银镯可要比之前戚怀麟临时画的封印符文厉害多了，他之前尝试过突破这封印，跟撞在一面厚实的城墙上似的。因此，他之后就没再尝试破除银镯的封印。
　　意外控制戚怀麟的身体后，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无法破除银镯封印，加之出门走得匆忙，也去研究这银镯。现在拨弄了一下这银镯，他感觉他似乎……好像……可以将这银镯取下来？
　　法器基本都是针对阴魂炼制的，因此使用中的法器，是对厉鬼阴魂是有天然禁制的。他们自身无法解除法器，即便借用活人身体，也不例外。
　　现在这银镯显然也属于使用中的法器，按理来说，作为厉鬼阴魂的一份子，他即使借用着戚怀麟的身体，也应当无法将这只银镯摘下来才对，但是——
　　虞野目光一凝，捏着银镯，尝试着往外褪。
　　然后——
　　银镯就被他轻松摘下来了。
　　虞野：“……”这小孩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法器的禁制都能给他屏蔽了？
　　这银镯摘下来了，只要扔了这银镯，他岂不是可以轻松离开这小孩的身体了么？
　　虞野捏着银镯，用手指勾着，在手中把玩了一圈，随后又将银镯反手戴了回去。
　　这小孩坏了他的事，就这么放过他，那他岂不是吃大亏了？
　　既然这小孩害他追丢了东西，那么作为赔偿，就把身体暂且借他一用，助他查清楚那东西的去向。
　　他要找的东西，光靠他的感知，过于被动不便。在阳世间找东西，果然还是要借用活人的身份更为方便。
　　他也懒得再去寻其他合适的活人，正巧这小孩的身体还能够屏蔽符箓法器的对他的效果，可以让他像一个活人一样在阳间活动，不必担心被厉害的术士驱逐出来。


第007章 戚三爷01
　　虞野调整了一下手上的银镯，重新抬眸，看向倒映在玻璃门上的戚怀麟。
　　“小孩，看来你我缘分未尽，接下来，我们还得再朝夕相处一些时日。”虞野说完，冲着戚怀麟的倒影咧嘴一笑。
　　戚怀麟要是醒着，听到他这么说，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这小孩是个爱生气的，却又不爱在面上表露出来。
　　民宿初见时，他唤了戚怀麟一声奶娃娃。戚怀麟当时分明就是不高兴了，却还抿着嘴装作毫不在意。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还要硬憋着不吭声的小动物，还挺有趣的。当然——戚家主可没有小动物那般无害，不管是动手驱邪，还是反手报复方面，他都凶得很。
　　想到这里，虞野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对着玻璃门，学起戚怀麟不高兴时的模样，抿着双唇绷紧唇线。
　　然而，他站在博物馆的玻璃门前，抿了半天的嘴，但就是抿不出怀麟的那种味道——那种清雅中带着倔强的味道。最后只能一脸嫌弃地一扯嘴角，就此作罢。
　　算了，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还是等戚怀麟醒了，让他亲自来摆这个表情。
　　“哎，你站那儿干什么呢？这博物馆上午9点开门，下午5点关门，现在进不去的。”虞野身后传来一声高声呼喝。
　　虞野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荧光马甲的环卫大妈，手里拿着扫把，正站在博物馆前的空地处，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大半夜的，博物馆内黑灯瞎火的，一个人站在大门紧闭的博物馆门口，还老半天不走，任谁看到都会感觉古怪可疑。
　　虞野转过身来，环卫大妈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大概是觉得这长相不像坏人，环卫大妈再开口，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小伙子，你要是想参观博物馆，明天白天再来。现在都快12点了，这外面还冷，没事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我这就回去了。”虞野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顺着大门口的台阶走下来，穿过博物馆前的空地，走到路边等出租车。
　　博物馆距离市中心不远，相比戚家老宅所在的老城区，要繁华许多。即便是接近午夜，马路上的来往车辆也要比老城区多。因此，虞野等了没一会儿，就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在环卫大妈的注视下，他利落地上车，离开博物馆，重返戚家老宅。
　　虞野出去的时候，只是虚掩了老宅大门，没让大门落上锁，所以他一推门，就顺利进了戚家老宅。
　　然而，这次虞野没像出门时那般，好运地没撞见一个人。他刚将大门锁上，转过身就看到从左手边的矮屋门被人打开，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探身出来。
　　这青年虞野自然是不认识的，但他探身出来的房间，在很多古宅中都是属于门房的住处。虞野猜，这青年应该也是负责看门的。之前他出门时，这青年可能是睡着了，或者是暂时出去了，所以没撞见。
　　“咦？家主？你什么时候出去的？”青年探身看了一眼，发现是戚怀麟后，便从屋内走出来问道。
　　“不久前出去的。”虞野镇定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青年，学着戚怀麟的语气说道。
　　“大晚上的，你出去做什么？”青年又问道。
　　“睡不着，出去散步。”虞野随口糊弄完这个问题，赶在青年再次开口提问前，抢先开口道，“我现在有点睡意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睡觉了。”
　　“哦，好。那家主你早点休息。”青年没想明白散步为什么要出去，老宅那么大庭院还不够溜达吗？但他没再多问，挠了挠头便让到了一旁。
　　虞野点了点头，随后大大方方地穿过前院，走过垂花门，踏入通往后院的长廊。
　　这戚家看门的年轻人也太好糊弄了，要是有其他的厉鬼阴魂混进戚家，岂不是随便挑个戚家人附身就可以了？
　　虞野这想法在脑子里刚转过一圈，突然停下脚步，眯起双眼抬头看去。
　　只见长廊廊顶底下的横梁上，雕刻着一串古朴的驱邪退魔符文，乍一看好似木梁纹理，不是很明显，需得仔细辨认才能看出。
　　虞野看着长廊的廊顶底下继续往前走，发现这符文不止一处。廊顶木梁上，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串。而且越往老宅深处，这符文就越是密集。
　　行吧，是他想多了，玄术世家在对付邪祟方面，考虑得还是比他这个邪祟周到的。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他附身在戚怀麟身上，驱邪的符文法器对他没什么效果，他依旧能感受到上面的威慑力，但是这些雕刻在长廊廊顶底下的符文，他完全感受不到上面的威慑力，不然他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这些符文的存在。
　　这些符文不会是失效了吧？
　　虞野再次停下脚步，在腕上银镯的震颤中，泄出一丝阴气。几乎同一瞬间，长廊廊顶底下毫无生机的符文，就好似活了过来，犹如剑客拔剑，杀气迸射。
　　虞野当即收敛了阴气。符文又重新沉寂下去，变回死气沉沉的样子。
　　“看来只有被封印起来的厉鬼阴魂，才能顺顺当当地踏进戚家。”他当时进戚家的时候，就是被戚怀麟的临时封印封着的。
　　这戚家不愧当今玄术圈四大家族之一，手段和底蕴确实不是一般术士能够比拟的。
　　虞野一边感叹着，一边像游园似的继续往前走。之前进出匆忙，他没有闲暇观察戚家老宅。现在夜深人静，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多逛逛。
　　不过，大半夜的，虞野并没有把戚家老宅全部游览一遍，他也就把通往后院藏书楼路上的周边大致看了一圈，就回到了藏书楼二楼。
　　他明早还要借用戚怀麟的身体，去找博物馆负责人，得让戚怀麟的身体休息一段时间，要是累垮生病了可不好。
　　之前以姓吴的那位老先生的身份，是不难约见约见到博物馆负责人的，不知道戚家家主的身份，在博物馆那边好不好使？虞野在书架前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寻思着这个问题，一边放开对戚怀麟身体的控制，让其陷入沉睡。
　　次日清早，7点出头，戚怀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睁眼看到的不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而是藏书楼的书架时，他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昨晚在藏书楼看书的时候睡着了。
　　戚怀麟坐直身体，抬手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但是，这个哈欠还没打完，戚怀麟就突然变了脸色。
　　藏书楼内有空调，他昨晚嫌热把外套脱了，随手挂在了椅背上。他清楚的记得，他昨晚捧着书睡过去之前，并没有把外套穿回去。然而，现在一觉醒来，身上却好端端地穿着外套。
　　这外套肯定不是戚家人帮他穿的。
　　他是坐在椅子上睡着的，想要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帮他穿上外套，这基本没有可能。他这件外套是中长款的风衣，现在他坐在椅子上，衣摆是有些许被压坐在底下的。所以，穿上这件风衣外套的时候，他必然是站着的。他即便睡得再沉，不可能被人架着站起来穿衣服，还半点知觉都没有。
　　他没有梦游的毛病，也不可能自己在睡梦中站起来穿衣服。
　　能够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让他站起来穿上外套，再重新坐回椅子上的，多半是虞野——虞野附身借位控制了他的身体！
　　“虞野。”戚怀麟沉着脸问道，“你借位了我的身体？”
　　【没错，昨晚我借你身体出去了一趟。】虞野坦然承认，顺便催促戚怀麟，【你赶紧去吃早饭，我等会儿还要借你身体出去一趟。】
　　戚怀麟险些被气笑了。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厉鬼拥有他身体一半产权呢！
　　戚怀麟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决定，在吃早饭之前，先去找戚三爷驱个邪。


第008章 戚三爷02
　　戚怀麟原本是不着急驱逐虞野的。
　　虽然他对虞野驱邪失败了，但虞野被困在他身体里，除了聒噪烦人了一些，也做不了什么。事态并不紧急，他完全可以尝试自己找办法解决，尽量不去麻烦戚三爷的。
　　但是，谁知道，这虞野竟是能借位使用他的身体！这情况就打破了他的预期，虞野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他威胁到了自己对身体的绝对控制权。事态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中，那驱逐虞野也就变成了刻不容缓的事。
　　阴雨连绵了数天的D市，今天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晴天。
　　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悄悄探头。藏书楼前的地面已经干透，露出石砖原本的色泽。花坛中花枝挂着露珠，摇曳折射着清晨的阳光。
　　藏书楼前一片春光明媚。
　　戚怀麟却没有任何停留欣赏的心情。他踏出藏书楼大门，脚下一转，径直朝着戚三爷住的院子走去。
　　【嗯？这不是去饭厅的路。】从藏书楼出来不过片刻，虞野便发现，戚怀麟走的是他陌生的路线，【小孩，你这是要哪儿？】
　　戚怀麟没做声，自顾自地往前走。
　　【你不会是打算找你三爷爷驱邪吧？】虞野不傻，联想刚才他跟戚怀麟的对话内容，心念一转，很快就猜出了答案。
　　昨日邪失败后，戚管家就提议戚怀麟去找戚三爷帮忙。当时戚怀麟拒绝了，因为他没有实质性的威胁，让戚怀麟觉得事态并不紧急。但刚才他承认了借位使用戚怀麟的身体，就一下子将戚怀麟逼到了紧迫的境地，让他不得不采取备用手段。
　　他刚才会痛快承认借位使用戚怀麟的身体，是因为这事根本瞒不住。
　　他顶着戚怀麟的身体在戚家进出，迟早会被戚家人觉察出异样。
　　身体也不是身外死物，被人借用过后，身上的一些变化，身体主人是最能直观感受到的。就算身体的主人迟钝，发现异样也只是时间问题。再说，戚怀麟也不迟钝，甚至可以说敏锐得很。
　　他没想到的是，戚怀麟在得知他能借用他身体后，竟会当机立断地去找戚三爷。
　　他还以为昨天戚怀麟拒绝戚管家的提议，多少有点年轻人的自尊好强在里面，遇到困难不想立即向长辈求助。若是那样，戚怀麟就算知道他借用他身体的事，多半也会再逞强一些时日。没想到是他猜错了，戚怀麟还真是单纯不想麻烦戚三爷。
　　那事情就麻烦了，他现在还不想去见那位戚三爷。
　　就目前的观察来看，戚怀麟的身体能够帮他屏蔽法器符咒的效力。使用法器符咒，是无法将他从戚怀麟身上驱逐出来的。但是，在戚怀麟对他驱邪失败后，戚管家就建议戚怀麟去找戚三爷，那戚三爷想必是有点本事的，或许会有什么不寻常的手段，能够将他驱逐出来。
　　他还想借着戚怀麟的身体找东西，怎能这么快就被驱逐出来？
　　【不好意思，小孩，我暂时还不想见你三爷爷。】那位戚三爷若真有手段驱逐他，他迟早会被驱逐出来，但是——在此之前，他要争取借着戚怀麟的身体，把他的事情办妥了。【我现在就要借你身体一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身体，出门前一定先去饭厅帮你把早饭吃了。】
　　戚怀麟当即顿住脚步，绷紧身体，冷声拒绝：“我不借！”
　　虞野轻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戚怀麟站在原地，脸色十分难看。
　　然而——
　　一阵凉风吹过，卷着初春的柳絮，像一阵细雪，自戚怀麟眼前飘然而过。
　　戚怀麟眨了眨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张开又握紧——身体还在他的控制中，身体的控制权并没有被虞野夺走。
　　一时间，戚怀麟和虞野一同陷入了困惑的沉默，但很快两人就大概推测出了其中缘由。
　　虞野无疑是能够夺取戚怀麟身体的控制权的，昨晚发生的事实就足以证明这点，但他并不是随时都能夺走戚怀麟身体的控制权。想要成功夺取身体控制权，前提大概是需要在戚怀麟这原主精神松懈的时候，就比如——当戚怀麟陷入沉睡的时候。
　　戚怀麟冷笑一声，“由不得我？”
　　虞野：【……】
　　戚怀麟：“看来应当是由不得你不想见我三爷爷了。”
　　虞野：【戚家主，讲道理，你这身体就应当借与我用。】
　　“你这讲的是哪门子道理？”虞野无法随时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让戚怀麟稍稍松了口气，勉强愿意搭理一下虞野。
　　【你将我带回戚家，坏了我要办的事。作为赔偿，你不是理当将身体借与我用？】
　　“理当？我们阳间的道理，是厉鬼阴魂理当早日送去超度。”戚怀麟冷声道，“你的鬼道理，留着去阴间讲……”
　　戚怀麟话未说完，突然瞥见回廊前面的转角处，有个少年在那里探头探脑。
　　“戚泉。”戚怀麟认出是戚管家的小孙子，缓和了一下表情，扬声唤道。
　　“怀麟哥。”躲在转角处的少年，听到戚怀麟喊他，当即颠颠地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怀麟哥，你刚才在跟谁说话？脸上表情哇凉哇凉的，我都不敢过来了。”
　　“什么叫脸上表情哇凉哇凉的？”戚怀麟伸手弹了一下戚泉的脑门，“我是在教训一只新抓的小鬼。”
　　虞野：【嗯？你说谁是小鬼？】
　　“什么样的小鬼？在哪里？”戚泉扯了一下往下滑的书包带，转着脑袋左看右看。
　　“被封印在我身体里。”
　　“哇！小鬼还能封印在身体里的？能让我看看吗？”
　　“你确定要看？”戚怀麟的视线，从戚泉单肩背着的书包，转到他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上，“你上学又快要迟到了吧？”
　　戚泉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当即大叫一声，顿时顾不上看小鬼了，叼着包子就一阵风地往外冲。
　　虞野还在戚怀麟脑子里念叨，【小孩，你怎么能跟人胡说呢？我是小鬼吗？】
　　戚怀麟这次没有搭理虞野，目送戚泉跑远后，便继续往戚三爷的院子走。
　　在他清醒的时候，虞野无法夺走他身体的控制权，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但驱逐虞野这事还是不能托。人是需要睡眠的，他不可能永远不睡觉，保持意识清醒，所以还是要尽快将虞野驱逐出来。
　　数分钟后，戚怀麟踏入了戚三爷的院内。
　　穿过庭院，走进堂前，戚怀麟唤了一声“三爷爷”。听到堂屋隔壁偏厅传来应声，戚怀麟脚下一转，朝着偏厅走去。
　　偏厅的门窗都大开着，走到门口，就能看到进门的左边墙上挂着字画，字画正对下来是一张紫檀平角条桌，条桌两侧各摆着一张铺了坐垫的圈椅。
　　在离门稍远的圈椅上，坐着一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他的面容极为削瘦，颧骨高高耸起，像一个拉长的倒三角。两只眼睛瞎了一只，瞎的那只带着疤痕的眼皮黏连在一起，没瞎的那只死气沉沉的，透着一股子阴翳的味道。他脸上的表情冰冷阴沉，给人的感觉有些孤僻阴冷。
　　这老人便是戚怀麟口中是“三爷爷”，戚家的戚三爷，也是戚家的上任家主。
　　“三爷爷。”戚怀麟走进偏厅，又温和地唤了一声。
　　戚三爷抬起眼皮，用没瞎那只眼睛瞥了一眼戚怀麟，随后端起桌边的青瓷茶杯，把放在桌上的感冒药吃了，才用低哑的声音开口问，“什么事？”
　　“我昨日替人驱邪，被那只驱逐出来的厉鬼意外附身。我将他封在身上带回来后，发现无法将其驱逐出来。今早又发现，我昨晚睡着后，那厉鬼借位控制了我的身体。”戚怀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我过来是想请三爷爷看看，有无办法将这厉鬼驱逐出来。”
　　戚三爷盯着戚怀麟看了一会儿，对他说道，“过来。”
　　戚怀麟依言走到戚三爷跟前。
　　戚三爷又道，“把手给我。”
　　戚怀麟把左手伸到戚三爷面前。
　　戚三爷伸出枯槁的手，两指指腹搭在戚怀的脉上。
　　这并不是在诊脉，而是在探鬼门。虞野被封印在体内，外人无法直接感知到他的存在，因此需要通过鬼门查探。
　　“有点来头。”戚三爷沉默地搭了一会儿脉后，收回手，偏头看向偏厅角落的矮柜，对戚怀麟说道，“关好门窗，再去柜子里取纸符，先给这屋子上两道封印。”
　　戚怀麟应了一声，按照戚三爷的吩咐，将整个屋子封印起来，防止厉鬼外逃。
　　在戚怀麟给偏厅上封印间隙，戚三爷起身取了黄纸笔墨，站在紫檀平角条桌，连画了九道符。
　　戚怀麟给屋子上完封印，戚三爷也正好画完符。
　　“摘了镯子，站那里去。”戚三爷回身，指着偏厅中央的位置，示意戚怀麟过去站着。
　　戚怀麟依言照办。
　　戚怀麟站定，戚三爷捻起桌上的九张符纸，随手一扬。符纸在空中分位而立，符文浮起，虚实相应，声势迫人。
　　然而，这阵仗不过片刻，就跟戚怀麟的驱邪符一样，浮起的符文消失，符纸好似断气一般飘然落地，之后再无动静。
　　戚三爷用他没瞎那只眼睛，看了两眼落在地上的符纸，随后将手上的毛笔一扔，重新坐回椅子上，“驱逐不了。”
　　【你三爷爷这阵仗可真吓人，我刚才还以为我要被驱逐出来了。】从进偏厅后，一直没出声的虞野，此时语气松快地开了口，【好了，你三爷爷我也见过了，我们去吃早饭吧。吃完早饭，你去补个觉，我出门办个事，我们分头行动。】
　　“……”谁要跟你分头行动？戚怀麟轻蹙了一下眉头，看着戚三爷问道，“三爷爷，您不试试其他办法？”
　　“晚点我找个东西再试。”戚三爷沉默片刻后，给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就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没事别出门瞎转。”
　　戚怀麟：“……”他也不是爱出门瞎转的人，有必要特别叮嘱他吗？
　　戚怀麟无语地应了一声，收拾好东西，离开戚三爷院里。他前脚刚走，后脚戚管家过来了。
　　戚管家是给戚三爷端茶过来的，他人刚走进偏厅，就对上了戚三爷阴冷的目光。
　　“三爷？”戚管家放下手上端着的茶，询问地看向戚三爷。
　　“戚怀麟被厉鬼附身了。”戚三爷沉着脸说道。
　　“家主来找过你了？”戚管家一愣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戚怀麟来找过戚三爷了。
　　“你早知道这事，却没告诉我？”戚三爷斜眼看向戚管家，语气不善。


第009章 戚三爷03
　　戚管家出身戚家旁系，是跟戚三爷的同辈堂兄弟。在戚三爷刚成年不久，他就被安排跟着戚三爷做事。
　　他跟在戚三爷身边将近五十年，对戚三爷这阴晴不定的脾气，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对于戚三爷的喜怒，他还是拿捏得准的。
　　比如现在，戚三爷这语气神态，在旁人看来必然觉得他是在发怒，但戚管家却知道，他并没有生气。
　　“家主说你身体不适，不想打扰你静养，想先自己试着解决，让我暂时别告诉你。”戚管家一边说着，一边给戚三爷倒了一杯新茶。
　　“你听他的？”戚三爷盯着戚管家，眼神阴冷。
　　“将家主之位正式交出去时，你说过，戚家以后一切以家主命令为先。”戚管家用平淡无波的语气，复述了一遍戚三爷两年前说过的话。
　　戚三爷撇过脸，冷哼了一声，却并未反驳。
　　戚管家看了一眼戚三爷，随后转入正题，“三爷，家主身上那邪祟，驱逐出来了么？”
　　“没有。”戚三爷冷着声，扔出两个字。
　　“你出手也没能将那邪祟驱逐出来？”戚管家严肃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讶异。
　　“嗯。”
　　戚管家皱起眉头。
　　在得知戚怀麟驱邪失败时，他就知道那邪祟绝不一般，但他没想到连戚三爷也会失手。
　　戚怀麟在玄术上的天赋极高，但在经验和知识上，却要差戚三爷一截，所以目前的戚家第一人，依旧是戚三爷。戚三爷没有办法，那想要驱邪，就只能从外面请人帮忙了。
　　只是，他们戚家家主被邪祟附身，并不是一件能大肆宣扬出去的事。
　　暂且不说外人得知，会如何利用戚家这点破绽，就说戚家族内，恐怕就会率先生乱。戚怀麟继任家主之位，在戚家族内，原本就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服气。而且，连戚三爷都束手无策的事，玄术圈估计也找不出几个真能帮上忙的。
　　但是，戚怀麟是他们戚家家主，决不能任由一只邪祟长期待附身。
　　“三爷，要从其他家族请人吗？”戚管家垂眸问道。
　　“先不忙。”戚三爷指尖轻扣了两下桌面，“说不定请谁来都没用。”
　　“那邪祟有如此厉害？”戚管家吃惊道。
　　“跟那邪祟厉不厉害没有关系，是情况可能有点特殊。”戚三爷扯了一下嘴角，“那邪祟能在戚怀麟睡着时，借位使用他的身体。”
　　“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戚三爷斜了一眼戚管家，“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三爷，你是说……家主要也是那种，事情就麻烦了。”
　　“还不确定，不过晚点我去验证一下就知道了。”戚三爷说道，“用来验证我猜测的符，画起来比较麻烦，我需要两天准备。你先去族里找些年轻人，让他们过来守着戚怀麟。”
　　戚管家应了一声，匆匆转身出去，去安排看守戚怀麟的人手了。
　　戚怀麟并不知道，戚三爷说的晚点再试，试的不是驱邪，而是验证他猜测的特殊情况。而戚三爷口中的那个“晚点”，也“晚”得有点过分，不是在“晚”到当天晚上，而是直接“晚”到了两天后——这是他等到天黑，没等来戚三爷，他上门去寻戚三爷，发现对方出门后，从戚管家口中问到的。
　　戚怀麟：“……”他知道他跟戚三爷之间有代沟，但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的代沟能有这么大！
　　虞野看着倒映在窗户玻璃上，戚怀麟郁闷的表情，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你三爷爷还挺有趣的。】
　　戚怀麟没搭理他，别过戚管家，便转身往回走。
　　虞野：【天色不早了，你去洗漱一下，我们就寝吧。】
　　戚怀麟：“要睡你睡。”知道虞野能在他睡着时，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在将虞野驱逐出身体前，他又怎敢轻易入睡？
　　虞野拖着音调说道：【没有你，我孤枕难眠。】
　　戚怀麟：“那你也别睡了。”
　　戚怀麟说着，人已经走到了藏书楼门前。他伸手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虽然前两天没睡好，身体感觉有些困乏，但再熬两天，熬到戚三爷回来，应该勉强能撑住。顺道再翻翻藏书楼中驱邪的书籍，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戚三爷回来前，翻到有效的驱邪方法。
　　戚怀麟窝在藏书楼，喝了两天的咖啡，熬了两天一夜没合眼。在第三天的凌晨时分，身体似乎开始对咖啡的效果免疫了，他终究没能扛住汹涌而来的困意，阖上强撑的眼皮睡了过去。
　　戚怀麟双眼阖上没多久，又缓缓睁开了。
　　虞野再次掌控了戚怀麟的身体。
　　“瞎逞强。”虞野揉了一下酸涩的双眼，伸手捞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凉透的咖啡，“啧！这什么难喝的玩意？”
　　虞野嫌弃地放下戚怀麟的咖啡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稍稍舒缓了一下筋骨，语气轻快对已经陷入沉睡的戚怀麟说道，“我就稍稍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走之前，虞野又去暗格翻打车费了。
　　只是，把全部暗格翻了一遍，也只翻到他上次打车剩下的一把零钱，再没找到其他现金。
　　虞野只能先将那把零钱塞进口袋，剩下的等出去再想办法。
　　从楼上下来，打开藏书楼大门，刚踏出门外，虞野就停下了脚步。
　　今晚是多云天气，云层虚掩着皎月，天光有些昏暗。但是，虞野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在藏书楼前庭院树下，站着的一个老人。
　　树下的人见到虞野，缓步自阴影处走出。那有些佝偻的身影，阴翳的独眼，手里拄着一支拐杖的老人，赫然就是出门两天未归的戚三爷。
　　“去哪儿？”戚三爷背着双手，看了一眼虞野，开口道。
　　“三爷爷。”虞野飞快回忆了一下戚怀麟在戚三爷面前的模样，学着戚怀麟微微垂眸，温声说道，“我睡不着，随便走走。”
　　“三爷爷？”戚三爷冷哼一声，独眼透出冷锐慑人的光，“我可当不起你的三爷爷。”
　　“我学得很不像吗？这就暴.露了？”见被戚三爷看出来了，虞野也就不装了，双手插着外套口袋，笑容散漫地抬眸看向戚三爷。
　　“回藏书楼去。”戚三爷冷冷地看着虞野。
　　“我要是不回去呢？”虞野挑眉反问道。
　　戚三爷没有回答，但手上却有了动作。只见他手腕一抖，朝着虞野射出一道符纸。
　　“老人家，有话好好说。”虞野嘴上讨着饶，却是飞快侧身伸手，轻松用双指夹住飞射而来的符纸，“这驱邪符对我没有……嗯？”
　　虞野定睛看清符纸上的符文，顿时微微一愣。被他夹在两指间的符纸，并不是什么驱邪符，而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符。上面用五颜六色的颜料，花里胡哨地画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还透着奇异的香味。
　　而就在虞野愣神的一瞬间，符纸上五颜六色的笔画，迅速从纸面上攀爬出来。那些笔画浮在空中，飞快勾连成两只似虎非虎的小兽，朝着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又很快化作青烟消散。
　　“果然如此……”戚三爷看着消散的青烟，脸色不是太好。
　　“唔……”虞野仔细感受了一下，并未感觉到身上有任何不妥。那张不知什么用途的符，好像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戚三爷又不是老年痴呆，用符必然有目的。“老人家，那是张符是做什么的？”
　　戚三爷没有回答虞野的问题，而是直直地盯着他，语气森冷道，“你今天出不了我戚家大门，回去待着。”
　　虞野一挑眉头，懒洋洋道，“老人家，我想出去，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戚三爷冷哼一声，一跺拐杖，藏书楼庭院内的照明大灯，霎时悉数亮起。紧接着，两侧走廊冲出十余名年轻人，将整个庭院团团围住。
　　跟在后面的戚管家，拿着外套走到戚三爷身旁。
　　戚三爷摆手，拒绝了戚管家给他拿来的外套，对冲出来的戚家族人下令道，“拿下。”
　　距离虞野最近的两个戚家人，当即冲上。
　　虞野飞快闪开，余光扫过周边包围过来的戚家族人。看到他们有条不紊的行动，感觉事情有点棘手了。
　　这些戚家族人多半是练过一些拳脚的，出手动作利落而有条理。关键还是他们人多却不见散乱的阵势，让他很难找到突围的空档。
　　虞野躲开来自后侧的偷袭，反手抓住偷袭者的手肘一扯，一脚踹在对方膝弯上，将人放倒在地。
　　如果他用的是自己的身体，那这些人他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但他现在用的是戚怀麟的身体，他只能悠着点。戚怀麟的身体虽说并不柔弱，但毕竟没有习过武，他要是放开了动手，戚怀麟也得跟着受伤。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脱身。他可以离开戚怀麟的身体，以原本的魂体姿态逃出去，就像之前在民宿跟戚怀麟交手时那般。戚家老宅虽然不少地方画了驱邪符文，但以他的本事，想逃出去还是不难的。只是，他还想借着戚怀麟的身体办事，多少有些舍不得就这么撒手放弃，还有就是——
　　虞野匆忙避开一个戚家族人，视线穿过他肩头空隙，看向不远处的戚三爷。
　　戚三爷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手上没拿法器，也没拿符纸。
　　按理来说，他能想到脱离戚怀麟的身体出逃，戚三爷应该也能想到。然而，戚三爷双手只拄着拐杖，完全没有防备他脱离戚怀麟身体的准备，让他不禁心底生疑。
　　这是因为他手上戴着的银镯封印，对方坚信他逃不出戚怀麟的身体？还是说，对方准备了什么陷阱，就是在等着他脱离戚怀麟的身体？
　　虞野拿捏不准这戚三爷是什么意思，当即决定就赖在戚怀麟身体里不走。
　　他待在戚怀麟身体里，最多就是被戚家族人抓住，之后他们又没法将他驱逐出来，也就没法真将他怎样。要是脱离戚怀麟的身体，又踩中了戚三爷的陷阱，那说不定就要被送去超度了。
　　虞野感觉戚家族人棘手，戚家族人也同样觉得附身在家主身上的厉鬼不好对付。
　　这厉鬼明显是个会武的，身手还相当厉害。而他又附身在他们家主身上，他们怕真伤到家主，也不敢下手太重。
　　戚家族人的束手束脚，虞野也很快察觉到了，他当即利用这点开始往外突围。
　　“这可是你们家主的身体，你想好了再打。”
　　虞野一边喊着，一边往外冲。正要出拳来阻拦的戚家族人，顿时动作一顿。虞野瞅准时机，从他身旁晃了过去。
　　眼见着虞野就要冲出庭院，踏入走廊，戚三爷掀了一下眼皮，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尽管动手，打伤了，找医生看就是。”
　　戚家族人闻言，动作当即凌厉了起来。
　　从走廊台阶上被逼退下来的虞野，扭身冲着戚三爷谴责道：“哎，有你这么当爷爷的吗？”
　　戚三爷面无表情道：“是戚怀麟运气不好，摊上我这么一个爷爷。”
　　虞野：“……”他竟是无言以对。
　　而就在这时，从隔壁院里走出来一个少年。他满脸困意地揉着眼睛走到走廊上，就距离虞野不过三步远。
　　“大晚上的，你们在干嘛呢？”少年哈欠连天地问道。
　　“戚泉，退出去！”站在戚三爷身旁的戚管家，当即高声喝道。
　　但是——来不及了！
　　虞野在看到戚泉的瞬间，立即掀翻了面前拦路的戚家族人，随即冲上通往走廊的台阶，转眼就将戚泉抓在身前，用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
　　“怀麟哥？你这是在做什么？”戚泉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问道。
　　“他不是家主！他是附身在家主身上的厉鬼！”站在最近的一个戚家族人，急急跟戚泉说明情况。
　　“哟，又见面了，上学老迟到的小鬼。”虞野笑着跟戚泉打招呼。
　　“你是前两天怀麟哥在院子里教训的那只小鬼！”戚泉睁大双眼，飞快反应道。附身在怀麟哥身上的厉鬼，之前见过他，还知道他上学迟到，那多半就是前两天挨怀麟哥训的那只小鬼！
　　“你这小鬼，说谁是小鬼呢？嗯？”虞野指了指刚才出声提醒戚泉的戚家族人，“你哥刚才不是告诉过你，我是附身在你怀麟哥身上的厉鬼。”
　　“他不是我哥，他是我堂侄。”戚泉缩了缩脖子，纠正虞野。
　　“……小堂叔，这不是重点。”戚泉的堂侄无语凝噎。
　　“啊？那重点是什么？”戚泉问道。
　　“重点是你被我挟持了，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虞野十分友好亲切地为戚泉解答疑惑。


第010章 戚三爷04
　　戚泉是起来上厕所的。
　　他住的院子距离藏书楼不远，就跟藏书楼隔了一个院落。从二楼卧室的洗手间窗户望出去，能够看到藏书楼大半个庭院。
　　他迷迷糊糊地上完厕所后，不经意地往洗手间窗外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藏书楼的整个庭院灯光大亮。他又好奇地推开窗户，探头往外张望，看到有不少人在庭院跑动，还听到动静不小的喧闹声。
　　戚泉就忍不住好奇，这是在做什么？
　　戚家老宅的夜晚一向都很安静，也只有在过年和祭祖的时节，才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看到这种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景象。现在这时间不年不节的，他也没听爷爷提起老宅最近要办事。
　　所以，这大晚上的到底在做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戚泉回房套了一件外套，就跑去看热闹了。
　　走进藏书楼走廊，被冲过来的虞野勾住脖子时，戚泉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不是他没有危机意识，而是这里是戚家老宅，一个对他来说很安全的地方。庭院里站的都是戚家人，身后站着的是跟他关系很好的怀麟哥，他根本无所畏惧！
　　虽然他觉得他怀麟哥勾住他脖子的手臂收得有点紧，这勾脖子的动作，跟他认知的怀麟哥相比，也有些过于热情了，但他困意未褪的脑子并未深入思考，再加上虞野说话的语调轻慢懒散，叫人提不起紧张感，他就把这当做兄弟间友好的勾肩搭背了。
　　直到虞野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被挟持了，他才陡然惊醒，惊悚地瞪大双眼。
　　虞野看着戚泉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小子终于明白自己眼下是个什么处境了。
　　“放开戚泉！”戚管家冲着虞野喝道。
　　“你们放我出去，我就放了他。”虞野说着，抬手扣住戚泉的咽喉，“不然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你敢！”戚三爷一跺拐杖，上前一步。
　　“我有什么不敢的？”虞野一改之前慵懒的姿态，眉宇间积聚起煞气，“厉鬼索命，我取人性命，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藏书楼的庭院内，霎时间鸦雀无声，气氛骤然紧绷了起来。
　　世间厉鬼皆是为复仇而来，仇恨偏执早已入骨，血债血偿是他们所求，即便表现得再像人，那也是极其危险的凶煞。
　　这厉鬼之前没有伤人，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阳间活人尚有律法约束，阴魂厉鬼就只能看他们自身的良知道德了。但是，良知道德这种东西，即便是活人都充满着不确定性，更何况是枉死的厉鬼了。
　　“留我，还是留他的命？”虞野收紧了扣着戚泉咽喉的手。
　　“爷爷……”戚泉扒着虞野的胳膊，小声呜咽着望向戚管家。
　　戚管家嘴角抖了一下，偏头看向脸色阴沉的戚三爷。
　　戚三爷看着虞野，沉默许久之后，抬手示意戚家族人退开，“放他出去。”
　　戚家族人闻言，迟疑一瞬后，这才退开让出去路。
　　虞野嘴角一勾，挟持着戚泉，大步往外走去。
　　“三爷，是我的失误。”看着虞野带着戚泉走出藏书楼庭院后，戚管家低头自责道。他怕戚泉好奇凑热闹，就没把戚怀麟被厉鬼附身的事告诉他，才使得今晚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安排人盯着那邪祟的行踪。”戚三爷看了一眼戚管家，摩挲了一下拐杖说道。
　　“我马上安排。”
　　“然后再去联系戚陆，让他把之前挑好的两个人送过来。”戚三爷又说道。
　　“我知道了。”戚管家微微一愣后，才点头应声，最后看了一眼虞野带着戚泉离开的方向，才匆匆离开，去安排戚三爷交代的事了。
　　虞野一路走到大门口，发现戚家安排了不止一拨人看守。他们每隔一个院子，都安排了人手，在大门口也守了不少人。要是没有戚泉这个人质，他即便成功从藏书楼突围，也很难逃出戚家老宅。
　　戚三爷那句“你今天出不了我戚家大门”，竟然不是虚张声势。
　　走出戚家大门，虞野像撸狗头一般，撸了一把戚泉的脑袋。
　　“干嘛啊？”戚泉嗷了一声，扭头瞪向虞野，但很快想起对方不是他的怀麟哥，又飞快地缩成一只鹌鹑。虽说已经知道戚怀麟被厉鬼附身控制了，但当对方收起满身煞气，又顶着他熟悉的戚怀麟那张脸，他真的很容易遗忘这个现实。
　　“多谢你送上门来给我当人质。”虞野说完，无视戚泉的怒目而视，又回过头，朝站在戚家老宅门口的戚家人摆了摆手，“诸位留步，无须远送。”
　　虞野跟戚家族人道完别，又勾着戚泉的脖子走到马路边，在戚家族人的虎视眈眈中，嚣张地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今天的虞野运气很好，等了不过几分钟，就等来了一辆空车。
　　虞野拦下出租车，拉开后车座车门，拍了一下戚泉的肩膀，示意他坐进去。戚泉这个人质他现在还不能放，放了他戚家人就能毫无顾忌地追上来了。
　　戚泉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作利落地钻进车里。
　　虞野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头，他以为戚泉即便不反抗，也会迟疑，但他完全没有。
　　戚泉在车里坐好，扭头看向还站在车外的虞野，小声问道：“你不上车吗？”
　　虞野坐进车内，关上车门，示意司机开车后，偏头将目光转到身旁的戚泉身上，“没想到你还挺配合的？”
　　戚泉往一旁挪了挪，跟虞野稍稍拉开距离，一脸义正辞严嘀咕道，“我得盯着你，不能让你带着我怀麟哥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
　　虞野身体往后一靠，反问道，“我要是带你怀麟哥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你打算怎么办？”
　　戚泉一脸毅然决然，“我会死死地拖住你！”
　　虞野打量着他的小身板，发出一声嗤笑。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帮忙出谋划策，“小同学，你可以喊你怀麟哥的家里人过来帮忙。”
　　戚泉沮丧道：“家里人暂时帮不上。”只要他还在这厉鬼手里，家里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司机想了想，又道：“那你要不报警求助警察？”
　　戚泉摆了摆手，“警察就更帮不上了。”他们整个家族专业对口，一时间都没能拿下这厉鬼，警察专业都不对口，那不是为难人吗？
　　司机想了想，又说道：“那……要不大叔帮你劝他两句？”
　　戚泉叹了口气：“谢谢大叔，但是不用了。”他们玄术世家都没能摆平的厉鬼，更没道理让普通人一个的出租车司机上了。
　　不过司机很是热心，“小同学，你别担心，我跟这小伙子说两句——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人生还很漫长，找点有意义的事做，别做带坏人的缺德事。”
　　虞野觉得这两人也是有意思，明明说的不是一件事，却能聊得有来有回。不过，也仅限于有意思，他还是比较喜欢像戚怀麟那种聪明人，不太喜欢脑子缺根弦的。
　　虞野拍了拍司机的椅背，学着戚怀麟样子，浅笑了一下，“叔，你看我像是坏人吗？”
　　戚怀麟那张脸温润如玉，眉眼间透着七分清雅，三分贵气，虽说眼底带着些许掩藏不住的桀骜，但横竖怎么看，都很难将他跟坏人联系起来。
　　司机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十分诚实地否定道，“不像。”
　　虞野又道：“我要是坏人，这天还没亮的时间，这小孩能跟我跑出来？他家里能不反对？”
　　“也是，这小同学看着也不是不懂事的年纪了。”司机说完，又奇怪地问道，“那这天都没亮的，你们出去做什么？”
　　“是这样的，这小鬼他哥为情所困，离家出走了，约我出来借酒消愁。这小孩知道后就非要跟我一起出来，想借机带他哥回家。”虞野闭眼瞎编道。
　　戚泉坐直身体，瞪着满嘴胡话的虞野，要不是还记得对方是厉鬼，他早跳起来起挠他了：这是对他怀麟哥赤果果的污蔑啊！
　　虞野凉凉地瞥了一眼戚泉。
　　戚泉哼唧了一声，又缩了回去：对不起，怀麟哥，我不是故意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污蔑的，是我真的打不过这厉鬼。
　　司机恍然，随后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会了。这小同学说的乱七八糟的地方，是喝酒的地方啊！哈哈哈哈……”
　　“不过酒还是不兴多喝的，稍微喝点就好。真要借酒浇愁的话，最好还是在家里喝，外面喝大了给人添麻烦。之前有个客人送喝得烂醉的朋友回家，拖了半天没能把他朋友拖上车，还是我下车帮忙的。路上他朋友在吐我车里了……”
　　虞野敷衍地应了两句说得兴致勃勃的司机，随后回头往后看了一眼。透过后车窗看去，后面的马路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辆车。看来戚家是没有派车跟上来。
　　但是，没有派车跟着，并不代表戚家没有追踪他。玄术世家，有的是让人难以觉察的追踪手段。
　　“对了，小伙子，我还没问，你们是要去哪里啊？”开出一段路后，司机又开口问道。
　　虞野看了一眼车窗外，窗外的天色还没有要亮起的意思。虽然从戚家跑出来了，但这个时间博物馆还没开门，去了也只能在外面吹冷风。还是先想办法，把戚家的追踪甩掉吧。
　　“去市区最热闹的酒吧。”虞野的指尖在膝盖上点了两下，对前面的司机说道。


第011章 协议01
　　约摸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市区酒吧一条街的入口。
　　“这是市区最热闹的地方——酒吧一条街。不过具体哪家酒吧最热闹，我就不清楚了，你们自己找找。”司机停稳车后，扭头对虞野说道，“小伙子，你带着小朋友别在酒吧喝酒了。找到他哥后，就早点回去吧。”
　　司机说完，又将车费告知他们，示意他们付钱。
　　虞野一手探进口袋，捏着一枚硬币，在手心翻了个面。他出门带出来的这把硬币，明显不够支付这次车费。
　　虞野扭头看向身旁的戚泉。
　　戚泉对上虞野的目光，有些害怕地往边上缩了缩，“干嘛？你看我干嘛？”
　　虞野：“带手机了吗？”
　　戚泉：“带了……”他回房套上外套后，顺势就把放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揣兜里了。
　　虞野：“把车费付了。”
　　戚泉嘟哝着抗议：“你打的车，凭什么让我付车费？”
　　虞野：“你不付就把你抵押在这里。”
　　虞野说完，直接开门下了车。
　　戚泉十分憋屈地拿出手机，扫码付钱。
　　付完钱戚泉赶忙下车。
　　下车抬头没看到虞野，他以为虞野顶着他怀麟哥的身体跑了，慌里慌张地转了一圈后，才发现虞野正站在出租车车尾后面，刚才是弯腰在出租车车尾上揭什么东西，才让他第一眼没看到人。
　　出租车重新启动离去，虞野站在原地，手里捻着从出租车车尾揭下来的黄纸，抬眸看向朝他走来的戚泉。
　　戚泉慢吞吞地走过去，在距离虞野两步远的位置站定，伸着脖子看他手里拿着的黄纸。
　　“这是什么？”戚泉小声问道。
　　“你们戚家的追踪符。”虞野两指夹着追踪符，在戚泉眼前晃了一下，“你不也是戚家人吗？这你都不认识？家里人没给你好好上课？”
　　“戚家人也不是人人都会学玄术的。”戚泉撇嘴道，“有些人没天赋，学不了。有些人不想学，就不学。”
　　“哦？”虞野将追踪符塞进外套口袋，转身沿着街道往前走，“你属于哪种情况？”
　　“我不想不告诉你。”戚泉说完，还哼了一声，给自己增添完气势，匆匆跟上虞野的脚步。
　　虞野对这问题的答案兴趣不大，戚泉不说，他也就没继续追问。
　　“小鬼，你还真不跑啊？”虞野回头，看着还跟着他的戚泉，挑了挑眉。
　　虞野原本是打算离开戚家后，就放了戚泉的。他刚才把戚泉扔在车上，就是在给他逃跑的机会的。戚泉只需要跟司机说一声，那位热心的司机必然会载着他离开。他没想到是，戚泉非但没跑，竟然还真帮忙付了车费跟上来了。
　　“我说过，我会盯着你的，不会让你顶着我怀麟哥的身体乱来的！”戚泉说话声音不大，眼底还带着些许胆怯，但眼神却很坚定。
　　“行吧，那你就别走了。”虞野摸着下巴说道，“我突然发现带着你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可以帮我付车费。”
　　戚泉：“……”
　　虞野扫了一眼戚泉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朝他露出异常和善的微笑，“事先提醒你，跟着我可以，但别想着跟戚家通风报信，不然我可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戚泉当即松开抓着手机的手，飞快地将手抽出口袋。
　　虞野：“跟上，别跟丢了。”
　　虞野说完，大步往前走去。
　　戚泉见状，赶忙加快脚步，磕磕绊绊地跟上虞野。
　　戚泉是半夜出来看热闹的，虽然外面套了外套，但里面穿着的是睡衣裤，脚上踩着的是毛绒拖鞋，走得慢还行，一走快，拖鞋就容易甩出去。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保住拖鞋，又跟住虞野。
　　凌晨的城市是沉默的，但酒吧一条街是例外，这里多得是彻夜狂欢的年轻人。酒吧里音乐混着欢呼，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虞野走出一段路，跟一群年轻人擦肩而过，顺手就将从出租车上撕下来的追踪符，贴在了一个年轻人背后。
　　接着，他又动作迅速地转进一条巷子，抓住急急跟上来的两只小麻雀。他朝两只毛茸茸的小麻雀笑了一声，顺手捞过垃圾桶上喝空的奶茶杯，无情地将两只麻雀塞进去盖上盖子，在戚泉的瞪视下扔进垃圾桶里。
　　最后，在接近酒吧一条街出口的位置，他又抓住两条沿着墙角阴影游走的折纸蛇，将其绑在行道树的枝头。
　　“好了，差不多处理干净了。”虞野拍干净手上的灰，回头对慢一步跟上来的戚泉说道，“走了，我们再去打个车。”
　　戚泉看着在行道树上疯狂扭动的折纸蛇，沉默片刻后，开口问虞野，“你要去哪里？”
　　虞野是准备带着戚泉给他付车费的，所以他没有避而不答，反正到了目的地，戚泉也会知道，“去博物馆。”
　　戚泉试探着问道：“你去博物馆做什么？博物馆现在又没开门。”
　　虞野转身往路口走去，“我要见博物馆馆长。没开门我们就在博物馆附近找个休息的地方，等他们开门。”
　　“可是就算等到他们开门，你今天也不一定能见到馆长，馆长又不是天天在博物馆蹲着的。”戚泉说道，“你可以先给博物馆打个电话，问问他们馆长在不在，省得白跑一趟。”
　　“我并不知晓博物馆的电话。”虞野说道。
　　“这种东西网上查一下就知道啊！这你都不知道？”戚泉拿出手机，在虞野面前晃了晃。
　　“网上就能查到？”虞野面露意外。
　　“对啊，现在网上什么查不到？”
　　“那你帮我查一下博物馆馆长家住何处，我直接去他家。”虞野双手插兜，吩咐戚泉道。
　　“……不是，这种私人的东西网上查不到。”
　　“啧！你不是说什么都能查到吗？”虞野谴责地看着戚泉。
　　“私人信息网上查不到，查到也不一定是真的！”
　　“行吧，那你就先帮我给博物馆打电话，问问他们馆长今天在不在。”
　　“现在打？”戚泉不太确定看着虞野。
　　“不然呢？”虞野反问道。
　　“现在还没到他们上班时间，打不通的。”
　　“所以还得先等他们上班？”
　　“嗯。”戚泉点头。
　　虞野看着戚泉，静默不语。
　　戚泉看着虞野明显不快的表情，冷汗差点下来。但是，这个时间点，博物馆的电话打不通就是打不通，掐死他也没用啊！
　　静默片刻后，虞野转身继续往路口走，“在附近找个地方的休息，等他们上班。”
　　戚怀麟这个身体，连着熬了几晚没睡，他今晚又顶着戚怀麟的身体跟戚家族人动了手，着实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明显的疲惫感。他只是想借用戚怀麟的身体，并不想损害戚怀麟的身体。
　　戚泉哒哒地踩着拖鞋，跟上虞野的脚步，“去哪里休息？”
　　虞野看了一眼音乐震得人心脏狂跳的酒吧，“找个安静点的……”
　　虞野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吵嚷声打断了。
　　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男人追着一个女人从旁边一家酒吧跑出来，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酒吧客人。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能不能别来找我了？”女人甩开纠缠上来的男人，快步朝着路口走去。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分手？我不同意！”男人又伸手去拉女人。
　　“你都有新女友了，还赖着我干嘛？”女人停下脚步，怒视男人。
　　“我跟可可只是朋友。”
　　“情人节一起开房的朋友？”女人冷笑一声，再次甩开男人的手。
　　“我那天喝醉了……”
　　“滚！”女人气冲冲地转身就走，没注意撞到了站在路边的虞野身上，她抬头看到虞野那张脸，先是一愣，随后低声道歉，“啊，不好意思……”
　　“你非要跟我分手，是不是因为有其他男人了！”男人再次冲上来，抓住女人的肩膀，随后指着虞野大声质问，“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勾引的你？”
　　虞野：“……”
　　戚泉：“……”
　　“你抢我女朋友，我跟你拼了！”男人喊完，双目赤红，满身酒气地提拳朝朝虞野冲来。
　　“你别乱来！我都不认识他！”女人慌忙去拉男人，但没能拉住，反而被男人的蛮力带到在地。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虞野抬手抓住男人的手腕，一扭一转，将人放倒在地。
　　“哪来的兔崽子？敢动我们兄弟？”几个社会青年拨开酒吧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操着酒瓶冲了出来。
　　酒气冲天的社会青年很快将虞野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就动了手。
　　“啊啊啊啊——你们不要打我怀麟哥！那是我怀麟哥的身体！”戚泉急得在包围圈外面急得上蹿下跳。
　　酒吧门口看热闹群众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妙，原本以为只是两个人的感情纠纷，没想到发展到了打群架，而且还是一群人打一个人！
　　“我去！怎么就打起来了？！”
　　“这么打不会出人命吧？”
　　“快报警啊！”
　　“我来我来！喂？喂？你好，我要报警，这里是酒吧一条街，有人在打架！好几个混混摁着一个小帅哥打……呃，不对，形势逆转了，现在是那个小帅哥按着那几个混混揍！”报警人激情解说，“哦！天哪！那几个混混被打趴了……我去！这个小帅哥好强！”
　　五分钟后，警车赶到现场，将闹感情纠纷的一男一女，和满地哀嚎的社会青年，以及虞野、戚泉，一个不落地全部带回派出所。
　　外面天光微凉，城区派出所的接待大厅内却是闹哄哄的，跟清早的宁静毫不相干。
　　戚泉和虞野并排坐在接待大厅的椅子上，对面是之前被虞野打趴的社会青年。
　　戚泉看了一眼对面的社会青年，又扭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虞野，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之前还在出租车上跟司机说，警察没法帮忙对付厉鬼，结果一扭头，这厉鬼就被警察逮进派出所了。虽然没法驱逐厉鬼，但是真的抓住了厉鬼。
　　“小鬼，你在看什么？”虞野闭着眼睛问道。
　　“我的名字叫戚泉，不叫小鬼，你才是小鬼呢！”人在派出所，戚泉忽然感觉浑身充满了胆气，十分勇敢地怼了回去。
　　“我可不是什么小鬼，我是千年厉鬼，你别听戚怀麟这小孩造谣。”虞野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戚泉后，又重新闭上。
　　戚泉撇了撇嘴。
　　要说不是小鬼，他信，但要说是千年厉鬼，他是不信的。玄术圈唯一一只千年厉鬼，是耿家那只祖传厉鬼，其他千年厉鬼，他可没听说过。从这厉鬼对网络的陌生认知来看，这厉鬼最多是一只有些年份的厉鬼。
　　“警察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跑？”戚泉问道。这厉鬼能挟持他从戚家逃出来，再挟持他逃一次应该也不是问题，怎么就乖乖束手就擒了呢？
　　“你怀麟哥的身体撑不住了，我得找个地方休息。”虞野懒洋洋回道。
　　“你可以从我怀麟哥的身体出来啊！”
　　“我才不出来。”虞野忽然勾唇一笑。
　　“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你们戚家应该没人能将我驱逐出来了。”
　　戚家族人在藏书楼围堵他，戚三爷手上却没有任何封印准备，他当时以为戚三爷故意留了空档的陷阱，是想诱使他离开戚怀麟的身体后封印他。但换个思路去想，戚三爷若是有办法将他驱逐出来，又何需留空档诱使他？直接使出驱邪手段，将他驱逐出戚怀麟的身体再封印，岂不是更加直接有效？
　　戚三爷没有那么做，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没有能够将他驱逐出来的办法。
　　戚家人无法将他驱逐，那他完全可以留在戚怀麟身体里，慢慢找他的东西。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虞野打了个哈欠，问身旁的戚泉。戚怀麟的身体需要休息，要是今天能见到博物馆馆长，他就赶紧见完人回去休息。见不到的话，也好趁早回去躺着。
　　“做完笔录，等你们家里人来接才可以走。”路过的女警给出了答案，随后又问，“你们联系家里人了没？没有就赶紧联系，不然一会儿做完笔录还得等。”


第012章 协议02
　　女警刚提醒完，就听到有同事喊她过去。
　　“你们赶紧联系家里人过来，要是没带手机，可以去前台找那位警官帮忙联系。”女警说完，匆匆朝着调解室门的同事走去。
　　戚泉目送女警跟同事离开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征询地看向虞野，“我打电话让我爷爷来接？”
　　虞野：“……”他刚甩掉戚家追踪没多久，博物馆那边也还没打电话联系，现在却要他主动联系戚家人来接他？那他这趟是出来做什么的？
　　但是，如果不联系戚家人来接，他估计走不出这派出所。
　　不说戚怀麟的体力快到极限了，很难支撑他从派出所逃出去。就算他从这派出所逃出去，后续估计会变得很麻烦。
　　他在这个时代醒来将近两年，虽然还没有完全了解这个时代，但是“派出所”是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派出所就相当于他那个时代的衙门，也可以说是官府，任何时代惹上官府事情都会变得复杂。他是厉鬼，本身是不受官府制约的，但戚怀麟并不是，而他后续还要借用戚怀麟的身体，现在给戚怀麟惹上麻烦并不是明智之举。
　　也罢，今日就这样吧。
　　反正戚家没法将他从戚怀麟身上驱逐出来，他之后有得是机会再出来，没必要急于一时。
　　戚泉见虞野闭着眼睛久久没有开口，还以为他睡着了，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打电话了。”
　　虞野抬了一下眼皮，“打吧。”
　　戚泉有些意外，这厉鬼居然这么干脆就同意他联系戚家了，但他没有询问原因，立刻键指如飞地解锁手机，给他爷爷拨了电话，生怕下一秒这厉鬼就反悔了。
　　等他爷爷来了，就可以把怀麟哥带回去，让戚三爷把这厉鬼驱逐出来封印，然后他就能见到正常的怀麟哥了。
　　至于这厉鬼刚才说的，戚家没人能将他驱逐出来的话，他听到了，但他才不信嘞！他们戚家可是玄术圈的四大家族之一，拥有数百年的传承，一时没能拿下这厉鬼，可不代表没人能拿下这厉鬼！
　　戚家，前院堂屋。
　　戚三爷坐在主位，沉着脸看着一位戚家族人推算戚怀麟和戚泉去向。
　　半个小时前，戚家族人放出去的追踪术追丢了戚怀麟，于是赶紧去找来擅长推算的族人，前来推算戚怀麟所在方位。
　　然而，戚家是以符术见长，推算并不是他们的祖传绝学，这位戚家族人虽说擅长推算，但在这个领域却算不上精通，算了半天，还是拿捏不住精准的位置。
　　他们的追踪术跟丢戚怀麟的位置是在城区，城区人口密集，要是推算不够精准，那找起人来就费劲了。
　　堂屋内一片安静，只有那位戚家族人推算发出的响动。而就在这片安静中，戚管家的手机陡然响了起来。
　　戚三爷阴沉的目光当即扫了过来。
　　“抱歉。”戚管家拿出手机，正要走出去接，却在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倏然顿住脚步。
　　戚管家顾不上发呆，接起响个不停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从手机里听到了戚泉的嚷嚷声。
　　“我马上过去，你别乱跑。”戚管家挂断电话，转身对还在推算的戚家族人说，“不用算了，他们被抓进城区派出所了。”
　　在场戚家族人：“……”
　　在现场所有人一言难尽的沉默中，戚三爷开了口，“衷良，你带人去接回来。”
　　戚管家应了一声，匆匆转身出门。
　　二十分钟后，戚家五辆私家车，一字排开，停在派出所前的停车场。
　　戚管家点了两个族人跟他一同进去，剩下在外面候着负责接应，以防那厉鬼再生事端。
　　戚管家带着人走进派出所大门，虞野和那群社会青年刚从调解室出来不久。虞野靠着戚泉，兀自闭目养神。那群社会青年犹有不服，背着警察在旁挑衅虞野。
　　“干什么？刚签完调解书就又想生事了？怎么着？是想在派出所多待几天再走？”一位民警扭头瞥见社会青年的小动作，拍着桌子上的调解书呵斥道。
　　社会青年当即收起挑衅的小动作，看日光灯的看日光灯，看地砖的看地砖。
　　民警正要再说他们几句，看到戚管家走到了自己面前，这才将教育的话咽回去，询问眼前老者的来意。
　　“我是他俩的家属，是过来接他们的。”戚管家表明身份。
　　“爷爷！”戚泉叫了一声，就想往戚管家那边跑，但被虞野摁着肩膀没能动弹。
　　民警回头看了一眼戚泉，确定了老者的身份，随后开口跟他说明情况。
　　“是那几个青年先动的手，戚怀麟属于自卫，所幸双方伤势不重……”
　　“张警官，什么叫双方伤势不重？我们伤得可重了！看看我哥们这鼻青脸肿的，我还被打出了鼻血！腰上还青了一块！”一旁的社会青年愤愤抗议，指着戚怀麟嚷嚷道，“这家伙可是分毫未伤！”
　　“谁说的？”戚泉抓起虞野的右手，心疼的不行，这可是他怀麟哥的身体，“我怀麟哥的手受伤了！还流血了！”
　　“他那就是擦破了点油皮！还是因为揍我们揍得太用力了！”社会青年大声反驳道，“谁让他细皮嫩肉的，还下手那么重……”
　　“吵什么吵？你们不找事，人家会反抗？”民警点了点那嚷嚷的社会青年，对方闭嘴后，才继续跟戚管家说明，“所幸双方伤势都……嗯，都只是皮外伤，也都同意了调解，打架这事也就此了结了。”
　　“双方都签了调解书，本来这事也没必要特意通知家属。但你们这边因为戚泉是未成年人，这天都没亮，就让他跟着他哥在酒吧一条街晃荡，这事我们觉得有必要找个靠谱的家长聊几句……”
　　民警跟戚管家聊了近十分钟，这才让戚管家带人离开。
　　戚管家走在前面，虞野勾着戚泉的脖子，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最后面缀着的是两名戚家族人。
　　刚走出派出所大门，虞野身形晃悠了一下，忽然顿住脚步。
　　戚管家当即转身，跟后面的两名族人一同戒备地盯着虞野，留在外面警戒的戚家族人也纷纷围拢过来。
　　虞野感受着身体里另一个魂魄的压制感，只感觉眼前阵阵眩晕。这是戚怀麟醒了，正在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虞野低着头，半捂着脸，低笑了一声，“乖，再睡一会儿。”
　　回应虞野，是来自的戚怀麟强烈压制感，他几乎没多少有效抵抗，就被戚怀麟夺走了身体控制权。
　　虞野：【这么着急做什么？我马上就带你回去了。】
　　戚怀麟冷声低喝：“滚！”
　　虞野：【小孩，你真是越来越凶了。】
　　戚怀麟缓过眼前的眩晕，站直身体，顶着清晨的阳光，抬眸四顾，看到身后派出所几个大字，陡然愣住，随即冷声质问虞野，“我为什么会在派出所？”
　　戚管家上前一步，试探着唤道；“家主？”
　　戚怀麟转头，看着戚管家，语气缓和下来，温声唤道：“良叔公。”
　　戚管家和周围戚家族人，同时松了口气。
　　戚管家：“家主，你醒了就好。”
　　戚怀麟安抚了戚管家两句，再次开口问道，“我为什么会在派出所？”
　　戚泉和虞野几乎同时开口。
　　戚泉：“那厉鬼跟人打架，害你被抓进去了。”
　　虞野：【那些警察蛮不讲理，乱抓好人。】
　　戚怀麟抬手按了按眉心，“你俩闭嘴。”
　　戚泉：“那厉鬼又在瞎说什么？”
　　虞野：【啧！这小鬼话真多。】
　　戚怀麟：“闭嘴。”
　　戚泉和虞野一起闭了嘴。
　　戚管家看了一眼派出所内往外张望的人，对戚怀麟说道；“先上车，车上我跟你细说。”
　　戚泉当即凑过去扶着戚怀麟，“怀麟哥，我扶着你。”
　　虞野在戚怀麟脑子里出声嘲讽，【呵，马屁精。】
　　戚怀麟没搭理虞野，揉了揉戚泉的脑袋，“没事，我自己能走。”他的身体疲倦中还带着肌肉过度使用的酸痛，但还不至于走不了路。
　　派出所大厅内，被虞野揍趴的几个社会青年，扒着派出所的玻璃门，看着戚怀麟被一群人簇拥上车，忍不住纷纷咋舌。
　　“出个派出所，五辆车来接，这排场……”
　　“没想到那俩小子还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啊！早知道咱们就不调解了，直接跟他们索赔。”
　　“对，肯定能赔不少钱！”
　　“你们这点皮外伤，顶多赔个几百块。”走过来的民警听到，敲了敲玻璃，警告道，“而且还是你们先动的手，索要高额赔偿，对方完全可以告你们敲诈勒索，你们还真想进来蹲两天啊？”
　　“嘿嘿，随便说说，开玩笑的。”
　　“你们没事赶紧走，别在大门口堵着。”民警再次拍了一下玻璃门，提醒这群社会青年们，这是派出所的大门，他们围观富家少爷可以，但堵着大门可不行。
　　社会青年跟民警打了个哈哈，随后推开派出所大门，离开了派出所。
　　民警站在门口，看着戚家那五辆私家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戚家这么大排场来接人，接待大厅里大部分人都忍不住往外看，他也不例外。不过，他关注的不是戚家排场，而是戚怀麟这个人。
　　那戚怀麟之前在调解室，虽然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但身上隐隐的气势和锋芒却是连他看着都有些发憷，那些社会青年敢招惹他，纯属喝多了脑子不好使。
　　然而，就在刚才，戚怀麟走出派出所大门之后，在回头看来时，就好似换了一个人，气场变得跟之前截然不同。之前是戚怀麟犹如舔过血的刀锋，带着血腥的危险，而走出派出所后的戚怀麟却好似江南春雪，清冷中带着温柔。
　　一个人有多面性，每一面之间存在反差是正常的，但能反差得像经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难道是人格分裂？”民警嘀咕了一句，随后摇了摇头把这个问题甩到了一边。戚怀麟又不是嫌疑人，他费这个时间琢磨他干嘛？
　　戚家的一辆私家车内。
　　一名戚家族人负责开车，戚管家坐在副驾室，戚怀麟和戚泉并肩坐在后排。
　　戚怀麟垂着眼眸靠坐着，听着戚管家简洁明了的讲述，戚泉不时调油加醋地告状，以及虞野偶尔的辩解，他只是时而开口问追问两句，就基本将昨晚他睡着后发生的事了解清楚了。
　　他把所有事情在脑子里仔细捋了一遍，第一时间就意识了虞野在派出所后知后觉的事——戚三爷没有办法驱逐虞野，戚家已经没人能够将虞野驱逐出来了。
　　他比虞野熟悉戚三爷，戚三爷的行为虞野拿捏不准，他却是能立即看透戚三爷没有驱邪动作意味着什么。
　　“那厉鬼还说，我们戚家没人能将他驱逐出来了。我们回去就找三爷爷驱逐给他看，让他知道我们戚家的厉害！”戚泉在一旁给戚怀麟比划着说道。
　　戚怀麟抬眸看了一眼前面两人，这车里都是戚家老宅的自己人，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说得没错。”戚怀麟缓声说道，“戚家确实没人能将他驱逐出来了。”
　　戚泉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看向前面的戚管家，“爷爷？”
　　戚管家没有反驳。
　　戚泉顿时泄了气势，一脸担忧地望着戚怀麟。
　　戚怀麟抬手摸了摸戚泉的脑袋，安抚他的情绪。
　　【小孩，你也别太紧张。我只是想借你身体一用，我保证每次用完，都会毫发无伤地把身体还给你……】
　　戚怀麟抬起搭在腿上的手，让手背上的擦伤完全展露在眼前。
　　【……咳！这是意外。】虞野懒散的语调中，难得透出一丝心虚，【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戚怀麟闭上双眼。
　　虞野：【小孩……】
　　戚怀麟：“闭嘴。”
　　虞野：【……行。】
　　戚怀麟闭幕养神没多久，车子便抵达了戚家老宅门口。
　　戚怀麟下车，跟着戚管家往里走。
　　戚管家一边走，一边对戚怀麟说道，“家主，你先去休息。你放心，我会让人在你房间门口守着。三爷熬了一夜，也需要休息，事情我们晚点再说……”
　　戚怀麟点头道：“好。”
　　就在这时，一名戚家人匆匆走了过来，对戚怀麟说道，“家主，吴老登门拜访，说是来感谢你上次帮忙驱邪，现在人在花厅。”
　　“吴老？”戚泉听着感觉耳熟，脑子稍稍一转，很快就想起来了，随后忍不住小声猜测，“附身在怀麟哥身上的厉鬼，不会就是那只早上8点有事出门的厉鬼吧？”


第013章 协议03
　　“爷爷，我猜的对吗？是那只早上8点有事出门的厉鬼吗？”戚泉询问地看向戚管家，见他爷爷不理他，他又扭头去看戚怀麟。
　　戚怀麟对上戚泉求证的目光，点了点头，“嗯，是他。”
　　戚泉又摸着下巴，一脸破案的表情，“所以那厉鬼8点出门，不是去上班的，而是为了去博物馆见馆长……”
　　“别在这里打岔。”戚管家伸手将戚泉拨到一旁，走到戚怀麟身旁，“家主，我去见吴老，你先去休息吧。”
　　戚怀麟摇了摇头，“吴老特地上门感谢，我既然在家，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戚管家皱起眉头，不太赞同地看着戚怀麟，“但是，你都熬了好几晚没睡了……”
　　“也不差见吴老这点时间了。”戚怀麟打断戚管家的话，又对他说道，“良叔公你也跟着一起熬夜了，现在暂时没什么事，你也回屋补个觉。我见完吴老，就回去休息。”
　　戚怀麟说完，没有给戚管家再劝的机会，转身就跟着来通知的戚家族人，前往花厅见吴老了。
　　戚管家目送戚怀麟走远后，收回视线，看向还站在一旁的戚泉。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戚管家身后拍了一下戚泉的后背，顺势大致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见他身上没什么伤，顿时松了口气，“回房睡觉去。”
　　“我不！”戚泉拒绝道，“等怀麟回房休息，我要帮他守门，防止那厉鬼再用怀麟哥的身体出去乱跑。”
　　戚管家背着双手，冷肃着脸，看着戚泉上下打量了一番，“就你这小身板，找你守门，我不如找你姑姑家养的柯基。”
　　戚泉：“……爷爷，你这属于人身攻击。”
　　戚管家：“我要真想人身攻击你，我会直接找你爸。”
　　戚泉顿时不敢作声了。他爷爷最多语言攻击他，他爸可是会物理攻击他的。
　　戚管家：“昨晚的事我晚点找你谈。你现在要么去睡觉，要么去上学，自己选。”
　　戚泉垂头丧气道：“我去睡觉。爷爷，你记得帮我跟裴老师请假。”
　　吴老是由小女儿吴艳陪着一起过来的。戚怀麟一走进花厅，等在花厅的吴老和吴艳当即起身相迎。
　　双方不是第一次见面，也就省略了互相介绍的流程，相互打了招呼之后，便相继落座。
　　“我前两天一直在忙活动，抽不开身，所以直到今天才登门致谢，希望戚家主不要介怀。”一番寒暄之后，吴老取过放在手边的木匣子，“谢礼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好送什么，就自己写了一幅字，还请莫要嫌弃。”
　　“当代书法大家的作品，我怎么可能嫌弃？”戚怀麟连忙起身接过吴老手中的木匣子，“只是觉得这礼物实在有点过于贵重了。”
　　“不贵不贵。”吴老哈哈一笑，摆手道，“只是费了点纸墨。若非要说贵重，那也就我这点心意贵重点。”
　　戚怀麟失笑。这位吴老，还真是半点没把自己当书法界的泰斗看。
　　“原本想跟你多聊一会儿，不过我看你这黑眼圈——”吴老抬眸看着戚怀麟，点了点自己的眼底，“昨晚熬夜了吧？”
　　戚怀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底。
　　他何止是昨晚熬夜了，他是一连熬了好几夜晚。他并不是容易出现黑眼圈的体质，偶尔熬个通宵，眼底几乎看不出黑眼圈，只有连着几晚不睡的高强度熬夜，眼底才会浮现淡淡的黑眼圈。
　　戚怀麟放下手，朝吴老笑了笑，“昨晚有点事，睡得晚了些。”
　　戚怀麟没有告诉吴老，是从他身上驱逐出来的厉鬼，转附在他身上，这才闹得他连着几天没法睡。这话说出来，除了徒增对方忧愁外，没有任何好处。再说，他没法睡觉这事，这主要责任在虞野，跟吴老并没有关系。
　　“年轻人，没事别总熬夜。”吴老站起身来，拍了拍戚怀麟的肩膀，随后提出告辞，“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久留了，你也好赶紧休息去。”
　　吴艳跟着起身，和戚怀麟道别后，跟着吴老一起往花厅外走。
　　戚怀麟抱着吴老送的字，刚送他们走出花厅大门，就被吴老拦了下来。
　　“戚家主，你就别送了，我们跟着这位小兄弟出去就成。”吴老指了指之前带他们进来的戚家族人，说完之后，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望着戚怀麟，面露迟疑。
　　“吴老先生，您有话尽管直说。”戚怀麟温声说道。
　　吴老摩挲了一下手指，这才开口问道，“之前从我身上驱逐出来的邪祟，是被送去超度了吗？”
　　戚怀麟垂眸道，“对，已经送去超度了。”他之前没把虞野在他身上的事告诉吴老，现在自然也不会说。
　　虞野在戚怀麟脑中嘀咕，【这老头管得还挺宽，还管我有没有被超度？】
　　邪祟的去向已经问出口了，吴老再继续往下说，语气间也就没了迟疑，“是这样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那邪祟烧些元宝佛经。只是不知该去哪里烧，他才能收到？”
　　戚怀麟面露诧异，没想到吴老提起虞野，竟是想给虞野烧元宝佛经。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曾经附身在自己身上的邪祟烧供奉？戚怀麟有些难以理解。
　　“被那邪祟附身后的事，我是不记得了，但是在被他附身前发生的事，我还隐约记得。”吴老回忆道，“那天我刚到D市，下了飞机后，去了一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走得太急，险些滑倒，是那邪祟拉了我一把。”
　　“年轻人摔一跤，或许无甚大碍，但我这个年纪的人，真摔上一跤，怕是就这么去了。”
　　“爸！”吴艳不赞同地喊了一声吴老。
　　“我说的是实话。”吴老朝吴艳摆了摆手，“我站稳后，回头道谢，却没看到人，但隐隐听到有人说，让我借他身体一用。我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应当就是那邪祟。之后我便被他附身了。但无论如何，那邪祟也算是救过我，我给他烧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戚怀麟沉默不语。
　　吴老等了片刻之后，没见戚怀麟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戚家主，不好意思，要是不方便，你就当我没说过。我和小艳就此别过，你……”
　　“不必烧元宝佛经。”戚怀麟缓缓开口，“他名叫虞野，您回家后，心里默念他的名字，上一炷香即可。”
　　虞野是滞留在阳间的厉鬼，比起在阳世根本不用不上的元宝佛经，还不如受人一份香火。
　　“一炷香即可？那这香我应该在什么时间烧？有什么讲究吗？”吴老追问道。
　　“没什么讲究，挑您方便的时候就可以了。”戚怀麟回道。
　　吴老谢过戚怀麟，随后带着吴艳告辞离开。
　　戚怀麟目送两人走远后，这才抱着吴老送的那幅字，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你怎么能将我的名讳随意告诉他人？】虞野在戚怀麟的脑中谴责他，【我的名讳可不是谁都能知道，你家那缺心眼的小鬼我就没告诉他。】
　　“哦，是吗？”戚怀麟没什么感情地回了一句。
　　【你不是想超度我去投胎么？怎么还让那老头供我香火？】
　　“你要是愿意立马去投胎，我可以马上通知打电话吴老先生，不必给你上香了。”戚怀麟走进自己住的院子，上楼朝着起居室走去。
　　【我还以为你是被我的善行感动了。】虞野有些遗憾道。
　　戚怀麟在起居室门口停下脚步，跟守门的戚家族人打完招呼，推门走进屋内。
　　“善行？”戚怀麟将吴老送的字妥善放好，随后穿过客厅，走进卧室，关上房门，“你说你扶个老人，就要借人身体补偿的行为，那叫善行？”
　　【你说不算便不算。】虞野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道，【赶紧睡吧，再不睡，身体可是会撑不住的。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动你身体。我只是想借你身体用用，可没想搞垮你的身体。】
　　戚怀麟走到床边，却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虞野。”戚怀麟叫了一声虞野名字。
　　【嗯？】虞野还是第一次听到，戚怀麟用这么严肃正经的语气喊他的名字，不禁也跟着认真了一些，【怎么了？】
　　戚怀麟：“我从身上出去。”
　　虞野：【很遗憾，我目前没这个打算。】
　　戚怀麟：“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离开我的身体？”
　　虞野：【唔，等我找到自己的身体，我自然会离开。】
　　戚怀麟抿嘴不语。
　　虞野：【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们来定个协议。”戚怀麟站起身，“我帮你找到遗体，你离开我的身体。”
　　虞野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原本打算找到博物馆追丢那件东西后，就离开戚怀麟的身体的。找到他的身体不过是随口一说，就等后面戚怀麟跟他讨价还价。没想到戚怀麟一口价没还，直接给应下了。
　　【小孩，你是认真的？】戚怀麟之前企图诈骗他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有些怀疑戚怀麟又准备坑他。
　　“当然。”戚怀麟回道，“你不是说，要找到你身体后，你才会从我身体离开么？”
　　他在回来路上，就有了跟虞野协议的打算。
　　戚家已经没人能够驱逐虞野，玄术圈也未必能找到有办法的人，除了跟虞野协议，他也没有多余的选择了。
　　尽管如此，他对这个选择还是有所迟疑的。厉鬼阴魂并不是可以完全掌控的存在，他本身也无法完全信任厉鬼阴魂。只是，刚才听吴老说虞野曾经出手救过他，他又想到虞野这两次借用他的身体，却也用得小心，并未真正伤到他的身体，这才让他放下迟疑，决定跟虞野协议。
　　当然，厉鬼偶然出手救人，以及用心护着借来的身体，并不能代表他就心地善良了，只能说他品性还不算过于糟糕，勉强值得他交付些许信任而已。


第014章 协议04
　　戚怀麟等了片刻，没等到虞野的回答，不禁皱起眉头，“你对这协议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可以直说。”
　　【我没有不满的地方。】就是这便宜占大了，有点回不过神。虞野微微一顿，随后反问道，【不过，你这么信任一个厉鬼真的好吗？你不怕帮我找到身体后，我却拒绝从你身体离开吗？】
　　“放心，我并没有信任你。”戚怀麟温声低语，“我帮你找到身体后，你若敢撕毁协议，我就毁了你的身体。”
　　遗体之于亡者，就像身体对于活人，几乎是同等重要的存在。亡者的遗体残缺受损，就会神魂难安；活人的身体残缺受损，便会遭受残疾之苦。
　　【嘶，真凶。】虞野感叹了一句，又继续问道，【那待你帮我找到身体，我从你身体出来之后呢？】
　　“协议达成之后，那就各凭本事——看是我送你去超度投胎，还你从我手中逃脱出去。”
　　【可以。】虞野没有意见。
　　“那就这么约定了。”
　　戚怀麟说完，转去衣帽间换了睡衣。他换完睡衣，回来刚掀开床上的被子，脑中又响起了虞野的声音。
　　【小孩，你若真帮我找到身体，除了离开你身体之外，我可以再额外帮你做一件事——】虞野的语调听着有些缥缈，语气却是格外的郑重，【无论什么事，只要你提出来，我将不计代价帮你办到。】
　　他原先只是想借戚怀麟的身体用一段时间，并没打算一直赖着不走的，但是戚怀麟不知道，这才提出了这般亏本的协议。到了这步，他不可能再跟戚怀麟坦白原本的打算。他需要找到自己的身体，因为有人在等他。不过，他也不能真叫这小孩吃亏，于是郑重许诺帮他做一件事。
　　戚怀麟扯着被角的动作一顿，眼底浮起微光，“我送你去超度，你也会跟我去接受超度？”
　　虞野：【……】
　　戚怀麟：“怎么不说话？”
　　虞野：【……超度的事，我们之前不是约好了各凭本事么？超度不行，超度以外的事都可以。】
　　戚怀麟当即就把虞野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充耳不闻地拉开被子，躺进被窝。
　　虞野：【你听到了吗？超度不行。】
　　戚怀麟闭上双眼。
　　虞野：【还有——在你找到我身体之前，有需要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借用你的身体。】
　　戚怀麟又刷地睁开双眼，“我反对。”
　　虞野：【很遗憾，反对无效。】
　　戚怀麟皱起眉头，却没法反驳虞野的话。
　　在他熟睡后，虞野就能轻松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他根本没有办法限制虞野借用他的身体。也正是因为他没办法限制虞野，他才不得不跟虞野定下协议。
　　戚怀麟抿了抿嘴，随后徐徐开口：“你借用我的身体可以，但是我有要求。”
　　虞野：【说来听听。】
　　戚怀麟：“借用我身体前，你必须提前跟我报备。”
　　虞野：【可以，但紧急情况除外。】
　　戚怀麟：“我不喜欢抽烟、喝酒。”
　　虞野：【不能碰烟酒，我记下了。少爷，还有呢？】
　　戚怀麟：“我不吃香菜！”
　　虞野：【……】
　　戚怀麟说完，愤愤闭上了双眼。
　　虞野：【少爷，你还挑食……】
　　戚怀麟：“睡了，闭嘴。”
　　虞野没敢再招戚怀麟。再说下去，他觉得戚怀麟就要跟他拼命了。
　　戚怀麟睡前的心情并不好，只是连着几晚没睡，他的身体实在过于疲乏，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戚怀麟睡了黑沉的一觉，醒来时已是下午3点多。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算长，但因为睡得足够沉，连熬几晚的疲惫感已经缓和了不少。
　　戚怀麟没有继续再睡，他还有事要做，不能再继续躺下去了。
　　戚怀麟从床上坐起来，仔细检查了身上的衣物，以及床边的拖鞋。检查完发现没有异样后，这才去洗漱换衣服。
　　【我说过，这次不会趁你睡着动你身体，而且我还答应了在借用身体前，跟你报备，你就这么信不过我？】虞野不满道。
　　“嗯，信不过。”戚怀麟说得十分坦诚。
　　【小孩，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我也没打算跟你交朋友。”戚怀麟换好鞋子，整理了一下袖口，便朝着起居室外走去。
　　戚怀麟打开起居室大门，门口守着两名戚家族人，齐齐抬眸盯着他，脸上满是警惕。
　　“我没有被厉鬼借用身体。”戚怀麟温声安抚道。
　　“抱歉，家主，以防万一，我们需要验证一下。”一位戚家族人开口说道。
　　“怎么验证？”戚怀麟一愣，随后问道。
　　“你二伯叫什么名字？”另一位戚家族人问道。
　　“……”好吧，这个问题，换作虞野确实答不上来，“戚陆。”
　　这个验证办法，简单，但直观有效。而且，戚家族人不少，轮换着可以用上好一段时间。不过，他很快就会离开戚家，大概是等不到戚家族人全部轮换完了。
　　守门的戚家族人听到回答，顿时松了口气。
　　“辛苦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戚怀麟笑着说道。
　　“家主，你早饭和午饭都没吃，一定饿了吧。正好我们也感觉有点饿了，一起去饭厅吃点东西垫垫？”一位戚家族人邀请道。
　　“你们去吃吧，我晚点再过去。”戚怀麟婉拒了邀约。
　　戚怀麟跟帮他守门的两位戚家族人一同下楼，然后在院门外分作两路。那两位戚家族人往饭厅方向走，戚怀麟则往戚三爷的住处走。
　　【怎么不去吃饭？你这是要去做什么？】虞野在戚怀麟的脑子里问道。
　　“去辞职。”戚怀麟淡淡回道。
　　他要去找戚三爷，辞掉这家主之位。
　　虞野附身在他身上，在他熟睡之时，便可随意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虽然他已经跟虞野定下协议，但他对自己的身体依旧没有绝对的控制权。一个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家主，对一个家族来说，无异于一颗不定时炸.弹，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危险。
　　他这种情况，不适合再继续担任戚家家主。因此，他需要辞去这家主之位。
　　【辞职？辞什么职？】虞野问完，看着眼前逐渐熟悉的路线，很快明白过来，【你要去找你三爷爷，辞去家主之位？】
　　“没错。”
　　【小孩，你没必要辞去家主之位，我保证不会用你的身体乱来。】虞野劝道。
　　“我不相信厉鬼的保证。”没有约束的空口白话，人话都没有多少可信度，更何况他目前根本无可奈何的厉鬼说的话。
　　【你这样我会内疚。】
　　“虽然我也不相信厉鬼的内疚，但是没必要。”戚怀麟踏入戚三爷院内，“担任戚家家主，对我来说，原本就只是一份工作，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现在只是需要辞职这份工作，换一份新的工作而已。”
　　【你要是不想工作也行。】虞野沉片刻后，说道，【我养你。】
　　“打个车都需要戚泉付钱，你养我？”戚怀麟的声线干净柔软，但也掩不住其中嘲讽的意味。
　　【……我只是手上暂时没钱。】
　　前面就是戚三爷院子了，戚怀麟没有再搭理虞野。
　　戚管家从堂屋出来，正好看到戚怀麟踏入院内。他脚下微微一顿，随即迎了上去。
　　“睡醒了？”戚管家走近戚怀麟，开口说道，“你来得正好。你二伯过来了，人也就刚到。三爷正在堂屋里跟他说你身上厉鬼的事。你现在进去一起听，也省得三爷回头再找你说一遍。”
　　“好。”戚怀麟点了点头。
　　“我去接两个人，你先进去吧。”戚管家说完，匆匆走出院子。
　　戚怀麟走进堂屋，只见戚三爷坐在上首位置，他的下首右手边位置，则坐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这人便是戚怀麟的二伯戚陆。
　　说是二伯，但要是排起族谱，戚怀麟跟戚陆关系其实并不近。严格来说，戚怀麟应该叫戚陆“堂二伯”。
　　戚怀麟其实并非现在戚家的嫡系子孙，他是戚三爷的六祖父的直系后人。他家这一支早已远离了戚家嫡系一脉，几乎快出五服了。要不是因缘巧合，他原本与戚家是搭不上边，最多只能算是戚家的远房小辈。
　　戚三爷这代嫡系，是三兄弟，老大是他大哥，老二是他二姐。而从戚三爷父亲接任家主之位的，是戚三爷的大哥戚盛，原本戚盛一脉才是戚家嫡系传承。
　　然而，6年前，当时的戚家家主戚盛，想要兴盛戚家，竟是勾结魔魂，妄图混淆阴阳。戚盛最终惨死在那场混淆阴阳的混战中，戚盛一脉也就此被踢出戚家族谱。
　　戚三爷二姐早早过世，戚三爷这一辈就剩戚三爷一人。戚盛死后，戚三爷接过摇摇欲坠的戚家，继任了家主之位。
　　戚三爷一生未婚，膝下无儿无女，机缘巧合，他在一场丧礼上，遇见了戚怀麟，挑中了他当继承人。这才让原本快出戚家五服的戚怀麟，成为了现任戚家家主。
　　再说回被戚怀麟唤作“二伯”的戚陆，他是戚三爷二姐的独子。如果说戚管家是负责戚家老宅内的事务，那戚陆便是负责戚家老宅对外的一切事项——对外的各类俗事，以及对接管理旁系在外经营公司的财务。
　　“三爷爷。”戚怀麟上前，唤了一声上首的戚三爷，又转身跟戚陆问好，“二伯。”
　　“怀麟来了。”戚陆朝戚怀麟和蔼地笑了笑，“快坐。三叔刚讲完你身上那只厉鬼的由来，正说到不能驱逐的原因，你来了正好一起听。”
　　戚怀麟满眼惊诧地看向戚三爷。他只知道戚三爷无法驱逐虞野，却没想到戚三爷竟然还知道无法驱逐的原因。


第015章 龙凤胎01
　　“愣在那做什么？”戚三爷瞥了一眼戚怀麟，“你是要站着听我说？”
　　戚怀麟回过神，转身走到戚三爷左手下首的位置，落座后抬头重新看向戚三爷。
　　“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同样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戚三爷缓缓开口。
　　戚怀麟的眼皮轻眨了一下。
　　戚陆看了一眼对面的戚怀麟，见他眼神略带迷茫，便扭头看向戚三爷，笑着帮忙开口问道：“三叔，您这讲的是哲学还是玄学？”
　　“你说呢？”戚三爷凉凉地斜了他一眼。
　　“我觉得应该是玄学。”戚陆笑着道。
　　“他听不懂自己会问，要你操什么心？”
　　“家主也没听懂吗？我以为只有我没听懂。”戚陆面不改色地接话道。
　　“哼！”戚三爷冷哼了一声，收回视线，没再搭理戚陆，阴着脸继续往下讲，“一个人的组成，简单来说就是‘身体’和‘魂魄’。每个魂魄都拥有不同的命格和魂相，只能匹配一具身体，这才构成了独一无二的人。”
　　“也是因为如此，无论是生魂和亡灵，想要占用他人身体，都需要用上一些手段。而且，即便是成功占用，也很容易被驱逐出去，因为魂魄本身就跟身体不契合。”
　　“一个人的身体和魂魄是互为‘唯一’的存在，但是——”戚三爷转动他没瞎的那只眼睛，将目光定在戚怀麟身上，“极其偶然的，也会出现一些特例。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但他们的魂魄却拥有相同印记，也就是相同的命格和魂相。他们契合自己身体的同时，还能契合对方的身体，我们称其为共生命格。”
　　“你跟那厉鬼就是这种极其偶然的情况。那厉鬼附身在你身上，驱邪的符纸和法器有反应，是因为厉鬼是亡灵。无法驱逐出去，则是他魂魄的命格和魂相与你相同，与你的身体契合，你的身体在保护他。”
　　戚怀麟大致上是听明白了。
　　类比一下，就是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一个家，每个家装的门锁都各不相同，但是极其偶然的，装锁师傅出了错，给他和虞野两户人家装了相同的门锁。然后虞野拿着自家的钥匙，开了他家的门，赖在他家不走，还反锁了他家门，不让警察进来赶他出去。
　　【难怪我附身过程会如此顺利，只是撞在了你身上，却直接附身了。】虞野一副“受教了”的语气，【原来是你的身体，做了一个违背主人的决定。】
　　戚怀麟：“……”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玄阴体，是容易被厉鬼阴魂附身的体质，还想找机会问问你生辰。】虞野说道，【后来想想，觉得这应当不可能。】
　　戚怀麟可是玄术世家的家主，是不是玄阴体，就算他自己没数，家里长辈还能没数吗？既然有数，那必然会有所防备，反而不可能叫厉鬼阴魂轻易附身。
　　戚怀麟没有搭理虞野，但虞野的话给了他新的思路。容易被厉鬼附身的情况不止一种，那无法驱逐附身厉鬼的情况，也有可能不止一种。也许是戚三爷搞错了，他跟虞野并不是命格契合，这种听着就很棘手的情况。
　　“三爷爷，你确定原因就是我跟附身的厉鬼命格契合？”戚怀麟开口问道，“无法驱逐附身厉鬼的原因，只有这一种情况吗？”
　　“我所知道的就这一种情况，不代表只有这种情况。”
　　“那我会不会不是……”
　　“但你就是这种情况。”戚三爷无情地掐灭戚怀麟侥幸的想法，“我六祖母——你是她直系后人，你应唤作高祖母，也曾遇到过相同的情况。我六祖父，你的高祖父为此创作了验证的符箓。我已经用那符箓，在你身上验证过了，你就是这种情况。”
　　【原来那张花里胡哨的符纸，是用来验证你我命格是否契合的。】
　　“我高祖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戚怀麟蹙眉问道，“附身厉鬼无法驱逐，那厉鬼就这么跟了她一辈子？”
　　“那倒没有。”戚陆开口说道，“我从家史记载中看到，那厉鬼在你高祖母身上附身了不到一年，就被你高祖父感化离体了。”
　　“感化？”戚怀麟听完一怔，竟然不是跟厉鬼协议，而是感化？
　　【你要不也试试感化我？】虞野低笑着说道。
　　“……”戚怀麟一脸漠然。说得好像自己是跟感化沾边的玩意似的。
　　“家史上还说，那厉鬼被你高祖父感化，离开你高祖母身体后，还一直侍奉在侧。”戚陆继续道，“你高祖父、高祖母过世时，那厉鬼还给披麻戴孝了。”
　　戚怀麟霎时面露震惊，这是直接给感化成了孝子？
　　戚怀麟不敢置信地看向戚三眼，向戚三爷求证事实。
　　家史记载，有些事情是会偏离事实的。他和戚陆都没见过他高祖父，只能从家史上了解，无法得知真实情况，但是戚三爷不一样，戚三爷年幼时候是见过他高祖父的。
　　戚怀麟的视线落在戚三爷脸上，只见戚三爷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后不自然地撇开了目光。
　　，这态度，显然是家史记载将他高祖父的行为美化了，那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的感化。但正不正常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厉鬼“感化”成孝子。
　　“三爷爷，我高祖父是怎么感化那厉鬼的？”戚怀麟感兴趣地问道。
　　【咳！你我都定了协议，就没必要学这些旁门左道了。】虞野在戚怀麟的脑子里规劝道，语气循循善诱。
　　“三叔，说实话，我也一直很好奇这个。”戚陆也跟着看向戚三爷。
　　戚三爷瞪了一眼戚陆，干咳了一声，重新看向戚怀麟，“你高祖父的法子，你学不来。”
　　戚怀麟不愿意放弃，“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性格的问题！”戚三爷说道，“你高祖父那个性子，鬼神都要敬他三分，你觉得你可以？”
　　戚怀麟沉默了。如果说靠性格的话，那确实不是旁人能学会的东西。
　　“你的话，可以尝试与那厉鬼做个协议，或许能让他从你身上离开。”戚三爷又接着说道。
　　“我已经跟虞野——我身上这只厉鬼定好了协议，我帮他找到身体，他就会从我身上离开。”戚怀麟收起眼底的失落，开始向戚三爷说明他这趟过来的目的。
　　“虽然定了协议，但是这协议内容，我应该无法在短期内达成。也就是说，短期内肯定无法让虞野离开我的身体，总会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因此，我觉得我不合适再继续担任戚家家主，我想辞去家主……”
　　戚怀麟话音未落，堂屋的敲门声就先响了起来。大门被人敲了两下后，戚管家就带着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
　　男孩穿着牛仔裤，迷彩外套，头上戴着一顶渔夫帽，顶着一脸索然无趣的表情。
　　女孩穿着一身潮牌卫衣，留着一头微卷的咖色短发，脖子上挂着一副头戴式的无限耳机，青春靓丽的脸上，挂着一对明显的熊猫眼，一看就是深度熬夜人士。
　　这两人戚怀麟都认识。
　　他们是戚陆的一双儿女，是一对龙凤胎兄妹。哥哥叫戚归洲，妹妹叫戚归涵。逢年过节都会跟着戚陆过来老宅，戚怀麟对他们不算熟悉，但也并不陌生。
　　两人在玄术上的天赋都很高，是戚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对兄妹今年22岁，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从玄术天赋和年纪来讲，两人都是适合接任戚家家主的人选。
　　他这边辞去家主之位，就需要有人接任家主。原本他以为辞去家主之位后，还需要在戚家老宅待上一段时间，等到挑选出合适的继承人，没想到戚三爷已经先一步安排好了。
　　戚怀麟正要跟这对龙凤胎打招呼，却听上首的戚三爷语气阴沉地开了口，“戚怀麟，你刚才说什么？”
　　戚怀麟回过头，看着戚三爷极其不善的脸色，拿捏不准他这是真生气了，还是习惯性的阴着脸。他迟疑了一瞬，才缓声重复之前说的话，“我是说，我想辞去家主之位。”
　　“你辞去家主之位，谁来当家主？”戚三爷冷声问道。
　　“您不是已经帮我找好继承人了么？”戚怀麟重新看向站在堂屋中.央的龙凤胎兄妹。
　　“谁说他们是你的继承人？你想要继承人，要么自己找人生一个，要么自己去领养一个——”戚三爷说到这里，想起戚怀麟的来历，又补充道，“再不济自己出去拐一个回来，少打别人儿女的主意。”
　　戚怀麟：“……”
　　虞野闷笑了一声，提议道：【小孩，你要不出去拐一个继承人回来？我觉得出去拐一个回来最省时省力。】
　　“怀麟，你误会了。”戚陆忍笑道，“归洲和归涵不是来继承家主之位的。”
　　戚怀麟疑惑地看向戚陆。
　　“三叔没告诉过你吗？戚家每位嫡系身边，都会安排有能力的旁系当助手，就像良叔和三叔这样。”戚陆看着戚管家和戚三爷说完，“原本在你成为戚家继承人的时候，就该给你安排了。只是那时戚家太过混乱，一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其实过年的时候，我已经帮你挑了几个不错的人选，本想等清明祭祖后，让你见见他们，让你自己选的，只是没想到你竟被命格契合的厉鬼附身了。你眼下这种情况，比起一个能力均衡的家主助手，你更需要是在你被厉鬼夺取身体控制权后，有能力看住你，把控意外情况的近身保镖。”
　　“我挑来挑去，也就我这对儿女勉强符合要求。反正他俩快大学毕业了，还整天不务正业，不想出去工作，我就索性送来给你当保镖。”戚陆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龙凤胎兄妹，然后一脸和煦地继续跟戚怀麟说，“你先用着试试，要不是不满意就退货，二伯可以重新帮你挑人。”
　　“谁不想出去工作啊？”戚归洲推了一下渔夫帽的帽檐，对戚陆的说法提出异议。
　　“还不是你不同意我们的职业规划。”戚归涵跟着撇嘴道。
　　“你们那叫职业规划吗？”说到这个，戚陆顿时就来了气，他指着戚归洲，“你什么职业规划？当河长？”
　　“河长不好吗？四舍五入也算是个公务员了。”戚归洲说道。
　　“你是想当河长吗？你分明是想整天守着河钓鱼！”戚陆瞪着戚归洲怒道，“迟早给我整出个玩忽职守！”
　　“钓鱼佬，没救了。”戚归涵摊手叹气，摇着头附和她爸。
　　“你好意思说你哥？”戚陆看向戚归涵，“职业规划是开网是吧？你那是想经营网吧吗？你只想抱着电脑没日没夜地打游戏而已！”
　　“网瘾少女，人菜瘾大。”戚归洲抱着胳膊，侧身嘲讽他妹妹。
　　“空军佬，你说谁菜？”戚归涵顿时柳眉倒竖，顶着一对熊猫眼，脸色不善地瞪向她哥。


第016章 龙凤胎02
　　“是谁刚刚蹲水榭，玩手游连跪三把的？”戚归洲轻飘飘的问道。
　　“那是因为对方用挂了！”戚归涵替自己辩驳完，还不忘嘲回去，“刚在莲花池，对着一池子的傻锦鲤，一条都钓不上来，也不知道是哪个菜鸡空军佬？”
　　“我那是杆子不称手！”戚归洲抬了一下右手，但很快又垂了下去。
　　戚归洲那动作有些生硬不自然，戚怀麟下意识地就跟着他的动作，将目光落在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只见他右手袖口露出一小截圆柱状把手，被他虚拢着五指托在掌心里，手臂袖管还有不正常鼓起。
　　戚怀麟：“……”那袖口里面，藏的该不会就是戚归洲说的一支不称手的钓竿吧？
　　戚怀麟正琢磨着戚归洲袖管里的东西，就听到对面的戚陆一拍桌子，彻底没有了原先儒雅的模样，整一个被气得心肌梗塞的老父亲。
　　“我就说你俩怎么放个行李那么久不回来，还要良叔去找你们！”戚陆指着龙凤胎兄妹说道，“原来是一个沉迷玩游戏，一个跑去钓鱼去了！我带你们过来是玩游戏和钓鱼的吗？”
　　“但也没说不能钓鱼……”戚归洲小声道。
　　“也没说不能玩游戏……”戚归涵跟着嘀咕。
　　【保镖是指护卫吧？】虞野在戚怀麟脑子里说道，【你这两个护卫看起来不太靠谱。】
　　戚陆也跟虞野生出了同样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尴尬地看向对面的戚怀麟，“怀麟，要不你再等两天，二伯给你换两个人过来？”
　　戚归洲：“要我们来的是你。”
　　戚归涵：“要换掉我们的也是你。”
　　戚归洲、戚归涵：“爸，你好任性哦！”
　　戚怀麟：“……”不愧是双胞胎，这可真有默契。
　　戚陆：“你俩给我闭嘴！我……”
　　吧嗒一声，戚三爷将喝空的茶杯，重重地叩在桌上。堂屋内霎时安静了下来，戚陆父子三人终于想起，戚三爷还在上首坐着呢！
　　“戚怀麟。”戚三爷没搭理戚陆父子三人，而是看向了端在在另一侧的戚怀麟，“这是给你挑的人，是走是留，你自己拿主意。”
　　戚归洲和戚归涵的齐齐扭头，看向一旁的戚怀麟。
　　戚怀麟：“……”他明明是来辞职的，怎么就当场变成面试官了？
　　不过，他辞去家主的申请，刚才已经被戚三爷驳回。以戚三爷的脾性，即便他再提辞任，回答也不可能改变，只是白费口舌而已。
　　他也不能就这么直接走人。虽说在他眼中，戚家家主就是一份工作，但是戚家又不是黑心公司，他也不是那种毫无责任心的人，做不出这种不管不顾的事。
　　而且，戚家旁系还有刺头，一旦家主之位悬空，怕是立马跳起来夺权。戚三爷刚才的话说得冲，但他若要辞去家主，确实需要有一个能力足够的继承人，至少也在要在玄术方面能够够力压旁系。
　　他辞去家主之前，确实需要拐一个……不对，是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戚怀麟偏过头，看向站在堂屋中央的龙凤胎兄妹。
　　他暂时无法辞去家主之位，那确实需要找人看着他，防止虞野占用他身体时乱来。戚归洲和戚归涵在玄术上天赋很高，而且听说还学过格斗术，确实很适合留下来看管他的身体，最重要的是——这两人还是合适当继承人的苗子。
　　虽说戚三爷目前还不太认同这两兄妹，但两人还年轻，还能继续成长，他觉得还是很未来可期的。他要是真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完全可以培养这两兄妹。
　　当然，前提是这两兄妹愿意留下来。
　　“我很希望你们能够留下来。”戚怀麟笑望龙凤胎兄妹，这可是上等的继承人备胎，不留下来可惜了。“不过，这还要看你们愿不愿意留下。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
　　“我愿意！”戚归涵当即举手道。
　　“你上课回答问题的小学生吗？”戚归洲朝他妹妹翻了个白眼，随即跟着回道，“我人都来了，那肯定是想留下的嘛！”
　　三人达成共识后，齐齐扭头看向上首的戚三爷。
　　“那就留下。”戚三爷没什么情绪地说完，又给了戚陆一个眼神，“你把戚怀麟的情况给他们细说一遍。”
　　戚陆应了一声，将戚怀麟被厉鬼附身的情况，简洁明了地给龙凤胎兄妹讲了一遍，重点强调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看住被厉鬼借位时的戚怀麟。又说了戚怀麟跟厉鬼的协议内容，要求帮忙协助戚怀麟尽快找到厉鬼身体。
　　说完这些，戚陆又再三叮嘱两人不许不务正业后，这才让两人跟着戚怀麟回去了。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吞吞往外走。
　　“感谢家主收留。”戚归洲朝戚怀麟抱了个拳。
　　“不客气。”戚怀麟眼疾手快地接住从戚归洲袖口里滑出来的折叠钓竿，不动声色地继续道，“我之前还以为你们不是很情愿留下来。”
　　“要是能当河长的话，我肯定是不愿意留下的。”戚归洲感激地看了一眼戚怀麟，这钓竿要是掉地上，他爸看到了肯定又要拖他回去训一通。他飞快将钓竿藏进怀里，语气间顿时对戚怀麟亲近了不少，“但是我们要是不能进老宅，回去就该被老爸逼着去找工作了。”
　　“现在的工作996，大小周，自愿加班，那可真是太令人绝望了。”走在戚怀麟另一侧的戚归涵叹了口气，“进那种公司上班，我就完全没有玩游戏的时间，还不如进老宅上班——对了，在老宅上班能玩游戏吗？”
　　“能钓鱼吗？”戚归洲也跟着关心道。
　　“这两个逆子！”戚陆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他刚刚再三叮嘱不许不务正业，结果呢？这还没走出他眼皮底下，就开始飘了。
　　三人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身后动静，戚归洲和戚归涵迅速架着戚怀麟闪出堂屋大门。
　　“玩游戏和钓鱼都可以，不过虞野借用我身体时，你们记得就近看着我。”戚怀麟的温和清亮声音从外面传来。
　　“谢谢老板！”龙凤胎兄妹齐声欢呼。
　　“怎么叫老板？真要算的话，我应该勉强能算个总经理吧？”戚怀麟说道。
　　“谢谢戚总！”龙凤胎兄妹齐声说道。
　　三人聊着不着边际的天，很快出了院子，说话的内容也就听不分明了。
　　“哼！一个两个的，都把戚家当做公司，不当家了。”戚三爷不满地冷哼道，“好好的家主，居然自称总经理？”
　　戚陆和戚管家扭头看向戚三爷。
　　戚陆欲言又止。
　　戚管家却是直接开了口，“归洲和归涵另说，但家主把戚家当公司，这是三爷您的责任。”
　　戚三爷斜眼看来。
　　戚管家不为所动地继续往下说，“当年你拐家主的时候，跟他说，来戚家当继承人，就当做是兼职。两年前，家主正式继任，你又跟他说，就当是正式入职。你这么反复强调是工作，他自然就把戚家当公司了。”
　　戚三爷转开视线，看向戚陆，“戚怀麟被厉鬼附身这事，尽量不要声张出去。”
　　这算是转移话题吧？戚陆看了一眼戚三爷，随后点头道，“我知道。”
　　戚三爷又接着说道，“戚怀麟要帮那厉鬼找身体，你也帮着点。”
　　戚陆：“这是自然。”
　　戚三爷：“还有——那厉鬼名叫虞野，你想办法查查他生前是个什么来历。”
　　戚陆：“我会尽力去查。”只知道那厉鬼生前是古时的人，名叫虞野，具体是什么朝代都不知道，想要查清楚恐怕很难。他也不敢保证能查到什么，只能尽力去查。
　　戚陆是在傍晚的时候，离开戚家老宅的。临走前他再次敲打了一番龙凤胎兄妹，但是效果并不理想，所以走得不是很开心。
　　龙凤胎兄妹担任是类似贴身保镖的角色，所以他们被安排住在戚怀麟起居室隔壁的两个房间。
　　这天晚饭过后，兄妹两人就主动找上了戚怀麟。
　　戚怀麟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人，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来得正好。】戚怀麟还没开口，虞野却是先开口了，【小孩，你把身体借我，我帮你试试你这两个护卫的能耐。】
　　戚怀麟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借。”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他可没打算将身体借给虞野使用。只要他意识清醒，虞野也奈何不了他。
　　戚归洲维持着敲门的动作，一脸懵逼地看着戚怀麟，“啊？我们不是来借东西的……”
　　戚怀麟抬手捂了一下脸，“抱歉，我刚才是在跟那厉鬼说话。你们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戚归洲朝着戚怀麟咧嘴一笑，“当然是你来找你了解那厉鬼的情况，好帮忙找他身体的下落。”
　　这下戚怀麟是真的意外了。
　　进老宅给他当助手，是戚归洲兄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以为两人对工作的积极性不会很高，能帮他看护身体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没想到两人会主动提出帮忙寻找虞野身体。
　　戚归涵抱着笔记本，打了个哈欠，“家主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戚怀麟连忙退开，让兄妹两人进屋，“就是有些意外你们的积极性。”
　　虞野：【这积极性确实值得表扬。】
　　戚怀麟没搭理虞野，将两人引到鞋柜前，取了拖鞋给他们。
　　两兄妹在门口换完鞋，跟着戚怀麟走进起居室的客厅。
　　“这事我们肯定要积极点。”戚归洲说道，“早日帮那厉鬼找到身体，完成协议，他才能早日从你身体离开。”
　　“等到厉鬼离开你的身体后，我们就不用整日守着你了。”戚归涵接话道，“那我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打游戏了。”
　　“我也可以尽情地约钓友出去野钓了。”戚归洲刚说完，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他扭头看去，就看到戚泉坐在客厅一侧的书桌前，扭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这不是戚泉吗？你这么盯着我们干嘛？”
　　“等你们不务正业，被赶出戚家老宅后，我就可以趁虚而入，给怀麟哥当助手了。”戚泉幻想着龙凤胎被赶出戚家老宅的情景，脸上露出美滋滋的表情。
　　戚归洲：“你这描述听着真像小三上位。”
　　戚归涵：“表情像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么算来，当家主母应当是我。】虞野也跟着编故事，【这两兄妹意图赶走我这个当家主母，夺得正妻之位。不想大事未成，竟有外室虎视眈眈，等着他俩年老色衰……】
　　戚怀麟：“……”这都什么跟什么？
　　戚怀麟这边刚听完虞野的胡说八道，那边两兄妹已经跟戚泉掐起来——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左一右摁着戚泉，揉搓他的脑袋，戚泉挥舞着双手，艰难反抗。
　　戚怀麟：差点忘了，这对龙凤胎跟戚泉不太对付。但是，因为双方差着7岁，一掐起来就是戚泉被单方面蹂.躏。
　　戚泉是来他这边写作业的，顺便求个辅导。戚泉今天虽然请假没去上学，但他热心的同学放学后帮他把作业捎了回来。课堂作业加上课后作业，数量不少，今天没上课的戚泉做得十分痛苦。
　　然而，此刻深陷作业痛苦的戚泉，又迎来了龙凤胎毫不客气的摧残。
　　龙凤胎一边搓戚泉的脑袋，还一边精神攻击他。
　　戚归洲：“一二三四五，五张试卷！”
　　戚归涵：“可怜的高中生。”
　　戚归洲：“这道题是这样解的吗？你解错了吧。”
　　戚归涵：“我觉得是对的，不过这里建议你重新算一遍呢。”
　　戚泉顿时疯了：“啊啊啊啊啊啊——”
　　戚怀麟走过去，把戚泉从龙凤胎手里解救出来。
　　被解救出来的戚泉，顶着鸡窝头，委屈巴巴地盯着试卷，纠结着要不要重算上一题。龙凤胎兄妹则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落座，悠闲地喝着戚怀麟泡的花茶，吃着茶几上的糕点。
　　“咦？家族史？”戚归洲放下茶杯后，顺手翻了一下糕点盘后面的书，发现竟是戚家家族史。
　　“还是六高祖父那部分的……”戚归涵跟着凑过去翻了两页，随后看向安抚完戚泉，朝他们走来的戚怀麟，“家主，你这是在研究六高祖父感化厉鬼的方法？”
　　“没错。”戚怀麟说着，挨着戚归洲坐下。
　　“研究出什么了吗？”戚归洲感兴趣地问道。
　　“没有。”戚怀麟摊手无奈道，“家族史上写得太含糊了，完全没写到具体方法。”
　　“唉，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帮那厉鬼找身体了。”戚归涵坐回原来的位置，“开会开会。”
　　“戚泉，我们这边要商量事，可能会打扰你，你要不去隔壁小房间写。”戚怀麟朝着还在扒自己头发的戚泉说道。
　　“不，我也要参加会议。”
　　戚泉不肯走，戚怀麟也就没有勉强。
　　“家主，那厉鬼既然要你帮他找身体，那他有提到过什么相关线索吗？”戚归洲放下茶杯，单刀直入主题。
　　“他近期追查到的一条线索，说是在市博物馆的一件文物内。”戚怀麟说道。
　　之前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戚泉就告诉过他，虞野跑出去的目的，是想找博物馆馆长。他原先以为，虞野跟那博物馆馆长有仇，这才执着地要找对方。
　　在跟虞野定下协议后，虞野才告诉他，他找博物馆馆长，是为了拿到一件藏在文物里面的东西，获得他身体下落的线索。而藏在那件文物内的东西，也正是虞野一直说的，他追丢的东西。
　　“不过，他之前借我身体，去过一趟博物馆，那件东西就已经不在博物馆了。”戚怀麟接着说道，“所以需要先跟博物馆那边，打听那件文物的去向。”


第017章 龙凤胎03
　　“我明天去一趟博物馆，找他们负责人问一下，那件文物是被送去哪里了。”戚怀麟说道。
　　“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盘腿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戚归涵，开口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戚怀麟点了点头，温声道谢。
　　“不麻烦。”戚归涵说着拿出手机，开始给打字，“我马上给老爸发条信息，让他明天找博物馆问问，那件文物被送去哪里了。”
　　戚怀麟：“……？”不是你自己去吗？
　　戚怀麟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手指在手机上敲出残影的戚归涵，眼底透出些许迷茫。
　　虞野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着的戚怀麟，觉得这呆滞的表情比他生气时还要有趣几分，让他有种想上手在这张脸上捏一下的冲动。只是，他要是动手捏了这张脸，这位小气的戚家主估计下一瞬就能翻脸，不过——想象一下，翻脸好像也挺有趣的？
　　“万一博物馆不方便告知，想要得到答案，还得找关系。这种麻烦事，还是扔给我老爸这种老江湖办比较方便。”戚归涵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地说完，才抬头问道，“对了，那件文物叫什么来着？”
　　戚怀麟从呆愣中回神，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虞野的回答。
　　虽说他没将身体借给虞野，但这并不影响虞野的视听，他应当能听到戚归涵的问题才对。但这家伙怎么聋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也被戚归涵的操作给闪失神了？
　　戚怀麟低声唤道：“虞野？”
　　虞野回神，在戚怀麟脑中开口道：【叫释迦坐佛像，一尊半人高的鎏金佛像。】
　　戚怀麟将虞野的回答转述给戚归涵，随后问虞野，“你在走什么神？”
　　虞野懒洋洋道：【没什么，就是很想借你的身体，捏一下你的脸。】
　　戚怀麟：“……”
　　“家主，查到那佛像的去向后呢？跟博物馆买下那件文物？”戚归洲挠了挠头，“这好像不行吧？”
　　“买卖文物犯法，我们也没必要为一只厉鬼花那么多钱。”戚怀麟没有搭理不知犯什么病的虞野，徐徐开口说道，“线索物件就藏在文物里面，但这文物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够直接触碰的，博物馆也不可能让我们打开文物取东西，这事还需要跟特殊刑案局那边通个气。”
　　特殊刑案局，是处理玄术圈刑事案件的国家部门，同时也会负责玄门中人跟各种国家部门之间的协调，比如帮忙通过一些个人申请不下来的请求。
　　博物馆就属于国家单位，想要打开博物馆一件文物，取出内藏的东西，显然是需要经过上级审批的，这种要求跟博物馆说了也没用，就需要通过特殊刑案局了。
　　“我知道了。”戚归洲点了点，“这事交给我办。”
　　戚怀麟正要道谢，想起之前戚归涵的“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开口顿时慢了两秒。
　　也幸好慢了两秒，因为很快他就看到戚归洲也拿出手机，开始哒哒地发信息。戚怀麟侧眸扫了一眼戚归洲的手机屏幕，聊天界面的顶上果不其然备注着“老爸”。
　　“跟国家部门打交道麻烦死了，这种事就让我老爸去办好了。”戚归洲说完，又对戚怀麟说道，“你是家主，这类小事你没必要亲力亲为，尽管吩咐我们去办。”
　　戚怀麟：“……”我吩咐你们去办，然后你们转手甩给你们老父亲，对吧？
　　“啊！我房间阳台的花今天还没浇水，顺便让老爸帮我浇个水。”戚归涵继续给戚陆发信息。
　　“我也让老爸帮我喂一下鱼，我钓回来的那些战绩可不能死。”戚归洲说着也接着给戚陆发消息。
　　“你们两个不孝子，二伯真惨。”戚泉回头吐槽道。
　　“你懂什么？”戚归涵给了戚泉一个白眼。
　　“这叫父尽其用。”戚归洲理直气壮道。
　　“有你那么乱改成语的吗？”戚泉大声谴责。
　　“苦逼高中生，写你的作业去。”戚归洲这边刚说完，他的手机就跳出了戚陆发来的视频通话。
　　戚归洲接起视频，对面的戚陆不等他问好，当即拍着桌子开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我是你们的遥控人，还是工具人，什么事都使唤我做？”
　　戚归洲捂着一只耳朵，将手机拉远，“爸，我们明明是两个人犯事，你怎么就打我手机骂人呢？”
　　戚陆震声道：“因为我上次骂你们打的是你妹妹的电话！”
　　戚归涵凑到镜头前说道，“我们老爸还是很公平的，真的棒棒哒！”
　　戚怀麟看着戚陆在视频通话里，跟两兄妹嚷嚷，垂眸无声地笑了一下。
　　虽说这父子三人吵吵闹闹的，但毫无疑问，他们的父子关系是十分亲近的。这种亲近的父子关系，是他这辈子都羡慕不来的。
　　虞野看到玻璃窗上的戚怀麟在笑，但神情却是立足荒芜的寂然落寞，看着叫人有些莫名心疼……
　　心疼？虞野微微怔愣，他竟然会觉得心疼？
　　错觉吧。
　　虞野在心底嗤笑一声。他枉死化煞，怀着仇恨在这阳世辗转煎熬数百年，内心早已失去了那种鲜活柔软的感情，只剩一片苍白冰冷，怎么可能会心疼人？
　　不过，戚怀麟这小孩此刻的神情，确实让他瞧着不是很顺心。
　　虞野：【小孩，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戚怀麟瞬间换上虚假的微笑，低声回道：“你眼瞎。”
　　虞野：【……】虽然笑得很假，说的还不是好话，但这凶人的模样倒是比之前的笑顺眼多了。
　　“老爸，你注意点形象，家主也在呢！”戚归洲觉得今天挨得骂差不多了，将手机一转，让坐在一旁的戚怀麟入镜。
　　“你不早说……”戚陆顿了一下，嘀咕了一句，随后朝戚怀麟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
　　“二伯。”戚怀麟坐直身体，跟戚陆问了声好。
　　戚陆笑着应了一声，随后正色说正事，“博物馆和特殊刑案局我会联系，你们今晚早点睡，我明早给你们电话。”
　　戚陆挂了电话后，戚归洲和戚归涵在戚怀麟这边坐了半小时。等戚归涵打完帮战，戚泉眼冒金星地做完作业，三人才吵吵闹闹地离开戚怀麟这边，各自回房休息。
　　戚怀麟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便去了卧室洗浴室洗澡。
　　戚怀麟站在洗浴室外间的落地镜前脱衣服，刚脱完上半身最后一件衣服，就听虞野在他脑中咋舌。
　　【啧啧啧，这细皮嫩肉的……】
　　戚怀麟正要脱裤子的动作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他之前以为很快就能将虞野驱逐封印，送去超度，对于洗澡上厕所多出虞野这个旁观者，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只是暂时的。但是，现在他跟虞野定了协议，要等到找到对方的身体，对方才会离开他的身体。而帮虞野找到身体，多半不是短期内能够完成的事，这也就意味着，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做任何事情虞野都会跟他待在一起，包括洗澡上厕所这种事。
　　他是南方人，没去过北方的澡堂子，从小到大也没旁人一起洗过澡，这让他很难接受，今后洗澡的空间里，会一直有另一个人旁观——另一个鬼也不行！
　　戚怀麟撇下嘴角，“虞野。”
　　虞野懒洋洋地问道：【戚家主有何吩咐？】
　　戚怀麟：“我要洗澡了，你把眼睛闭上。”
　　虞野：【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看看怎么了？】
　　戚怀麟眉头又紧了紧，“你闭不闭眼？”
　　虞野拒绝地干脆果断，【不闭。】
　　戚怀麟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啪地关上了洗浴室的灯，然后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脱裤子。
　　虞野默不作声，等着戚怀麟脱完裤子，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戚家主，你是不是忘了，厉鬼阴魂是能够夜视的。】
　　戚怀麟动作一顿，扯了台面上的浴巾围在腰上，随后重新打开洗浴室的灯，光脚走进淋浴间。
　　虞野闷笑了两声，问道：【你该不会是担心我对你的身体有想法吧？】
　　戚怀麟不搭理他，打开花洒，开始调温度。
　　虞野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道：【戚家主，你觉得我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戚怀麟面无表情道：“我不想知道你的性取向。”
　　他跟虞野现在无法分离，而洗澡上厕所这种事情根本避免不了。万一虞野喜欢男人，他知道了反而膈应，不如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
　　虞野低笑了一声，没有继续逗戚怀麟，【放心，我喜欢女人。我就算吃错药了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你这种的，身体不够壮实，抱起来没手感。】
　　虽然虞野话语间是在贬低他，但听到这个答案，戚怀麟委实松了口气。
　　戚怀麟撤掉浴巾，开始冲澡。
　　虞野还在他脑子里说话，【不过，要是能有弟弟，我想要你这样的。我学武，一直想要一个学文的弟弟。温雅清俊，但又好胜倔强，还喜欢凶人，就挺好玩的。】
　　戚怀麟反驳：“我不喜欢凶人。”
　　虞野：【也是，你应该是喜欢凶鬼，你对其他人都好的，只会逮着我凶。】
　　戚怀麟将打湿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你没有兄弟？家里只有你一个？”虞野竟然有谈兴，那就试着问问他的来历。
　　虞野一眼就看穿了戚怀麟的目的，轻笑一声，【戚家主，你这是想套我的来历？】
　　戚怀麟语气淡淡道：“我要帮你找身体，知道你的身份，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线索，早日找到你的身体。”
　　虞野：【我的身份提供不了线索，我的身体又不在墓里。】
　　虞野的身体不在墓里，戚怀麟并不意外。他的身体要是好好地躺在墓里，就不需要他帮忙寻找了。
　　戚怀麟略一思索后，问道：“你的墓被人盗了？”
　　虞野：【不，是根本就没有葬进墓里。】
　　戚怀麟垂眸沉思。
　　没有葬进墓里。这话意思是有墓，但遗体没有入葬。这是家人当时寻不到遗体，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戚怀麟再问，虞野就不回答了。
　　戚怀麟洗完澡，换好睡衣，琢磨着虞野的墓会在哪里，漫不经心地走到床边。
　　在床边坐下后，手上银镯滑落下来的触感，让戚怀麟回过神来。
　　戚怀麟抬手看着手腕上的银镯，这是用来将虞野封印在他身体里的法器。但下午的时候，戚三爷跟他说了，只要虞野在他身体里，符纸和法器对虞野就不起作用，那他还有必要戴这银镯吗？虽然这银镯能够封住虞野，但若是虞野借用他的身体，应当能直接把镯子摘下来吧？
　　“你借我的身体，是不是能摘下这银镯？”戚怀麟直接问虞野。
　　虞野从戚怀麟这话里，听出他是打算摘了这银镯。这银镯也就戚怀麟醒着的时候能够困住他，一旦戚怀麟睡着，他借用戚怀麟的身体，就能轻松将银镯摘下来，其实继续戴着的意义也不大。
　　只是——
　　戚怀麟白皙的手腕，套着素银的手镯，在这暖色的灯光下，看着有种叫他移不开眼的美感，他就不想让戚怀麟摘了这银镯。
　　但他要是跟戚怀麟说，你戴着这银镯好看，就别摘了。那戚怀麟只会当场摘了银镯，而不是继续戴着银镯。
　　【我摘不下这镯子。】虞野寻思了片刻，开始骗人，【我要是能摘下这镯子，我早先就摘了。我最初借你身体出去的时候，可不知道你我是共生命格，无人能将我驱逐出来。】


第018章 云上隧道01
　　“你没骗我？”戚怀麟捏着银镯，对虞野的话将信将疑。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虞野反问道。
　　戚怀麟一想也是，虞野骗他戴着银镯，能得到什么好处？等着下次借用他身体时，偷走这只银镯吗？这银镯卖不了几个钱，作为法器厉鬼也用不了，虞野偷走图个什么？吃饱了撑着吗？
　　但是，戚怀麟还是感觉有点可疑。
　　“骗我戴着银镯，确实对你没有好处……”戚怀麟缓缓说道，“但是，你又为什么不骗我摘了银镯呢？摘了银镯才对你有好处吧？”他摘了银镯封印，虞野就随时能够离开了，那就半点不必受制于他了。
　　虞野被戚怀麟这反向思绪，噎到了一瞬，但他很快给自己圆上了谎言，【你摘了银镯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指着你帮我找身体，可不敢轻易从你身上出来。万一我从身上离开，你趁机戴上厉害的辟邪法器，我不就没法回你身体了吗？】
　　“有道理。”戚怀麟认可了这个解释。虞野要是离开他的身体，他确实会立即采取防止被再次附身的措施。“不过，按理来说，你借用我身体的时候，法器对你不起作用，你应该是能够摘下银镯才对……”
　　【可能只是无法对我无效，但无法破解你身上佩戴的法器？】虞野用猜测的语气说道。
　　“是这样么？”戚怀麟摩挲着银镯沉思道。
　　共生命格千万人中才出一对，而且即便是出现，双方也不一定能够相遇，所以有记载的案例极少。最详细的记载，恐怕就是戚家家族史上那段了。他的高祖父是当时戚家的家主，家族史对他的记载也偏多一些。但是，尽管如此，那些记载也还是有没能涉及的部分，比如共生命格的阴魂借用宿主身体时，能否直接破解宿主佩戴的法器。
　　如果虞野说的是真的，那可以算是共生命格的一个新发现了。
　　戚怀麟松开银镯，让其自然滑落在手腕间。虽然他跟虞野定了协议，但他可没放弃送他去超度，能困住对方的方法他没道理放弃，所以——他就暂且信了虞野的话，继续戴着这银镯。
　　戚怀麟拉过被子，躺下睡觉。
　　看着戚怀麟将戴着银镯的手，藏进被子，虞野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
　　次日清早，戚怀麟起床不久，戚归涵这个夜猫子还在睡觉，戚泉刚出门上学，他跟早起钓鱼的戚归洲早饭吃到一半，戚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戚陆对自己那双儿女的作息十分了解，他打的是戚归洲的手机。
　　戚归洲接起电话，听戚陆说是从博物馆和特殊刑案局，得到了释迦坐佛像消息后，当即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他和戚怀麟中间的位置。
　　“那尊释迦坐佛像，来自一位收藏家的捐赠，是在半个月前进入D市博物馆公开展出的。但是，展出了不到一个星期，那尊释迦坐佛像身上的鎏金层，突然出现了几道裂纹。”戚陆说道，“五天前，那尊释迦坐佛像通过审批，被送去相关部门修补了。”
　　戚怀麟垂眸看着手边的手机。
　　五天前，正好是他将虞野封进身体带回来的时间。那尊释迦坐佛像大概是在那天白天就被送出去了，所以当晚虞野接他身体去博物馆，就发现佛像不在博物馆内了。
　　“那尊佛像在昨天完成了修补，下午2点装车运往D市博物馆。”戚禄接着说道，“但是，下午5点12分，那辆装载着佛像的转运车，在通过云上公路隧道的时候，凭空消失了。”
　　“咳！”戚归洲被刚吃进嘴里的馄饨呛了一下，“整一辆车都消失了？连人带车带佛像一起？”
　　“没错。”戚陆给了肯定的回答。
　　“是鬼打墙吗？”戚怀麟问道。
　　普通的鬼打墙一般是使被困者迷失方向，但厉害的鬼打墙却是能够影响到现实，直接让被困者凭空消失。
　　“应该不是。”戚陆说道，“文物转运车失联后，博物馆当即就报了警。文物转运车在云上公路隧道消失，是警方调查后发现的。因为情况诡异，这事又报给了特殊刑案局，特殊刑案局队长侦察队队长丁明，昨晚就带人去了现场调查，根据他们的判断，那并不是鬼打墙，但确实属于玄术领域的事件。”
　　“二伯，麻烦你跟丁队说一声，我要过去现场。”戚怀麟开口说道。
　　“是我们才对吧？”戚归洲一把勾住戚怀麟的脖子，笑着说道，“我们可是贴身保镖，你走哪里我们都必须贴着。”
　　【小孩，你这保镖不行。对主子动手动脚，太没规矩。】虞野语气中透着不快，【开除他。】
　　戚怀麟装作没听到虞野的胡言乱语，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怀麟，你直接带着归洲和归涵过去就行，我已经跟丁队打过招呼了。”戚陆对说道，“注意安全，情况棘手就先撤出来。”
　　“我明白。”戚怀麟颔首道。
　　【哎，小孩，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戚怀麟没有在听，只听着戚陆又叮嘱了两句，随后挂断了电话。
　　戚怀麟和戚归洲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回到主院住处。戚归洲去喊戚归涵戚床，戚怀麟回房收拾要带的东西。
　　云上公路隧道就在D市，戚怀麟也就没带换洗衣物，只是简单收拾了笔墨、符纸和一些需要的零碎小东西，装进一个斜挎的背包里。
　　戚怀麟一边往包里装东西，一边问虞野，“你说那尊释迦坐佛像内，装的是找你身体的线索，那线索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文物转运车凭空消失，跟那件东西有关吗？”
　　戚怀麟问完，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虞野出声。
　　“虞野？”戚怀麟奇怪地喊了一声虞野的名字。
　　【你不是不愿搭理我么？现在唤我做什么？】虞野轻哼了一声，但听着戚怀麟唤他，刚才的不快就散了，又起了逗人的兴趣，【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你之前不是想当我爷爷吗？”戚怀麟面无表情道。
　　【我现在想当你兄长。】虞野说道，【我昨晚不是跟你说过，我就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弟弟。】
　　“虞野，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为了帮你找身体。”戚怀麟皱起眉头。
　　【也是。】虞野瞧着戚怀麟完全不打算喊哥哥的态度，就暂时放弃了哄骗。
　　“那文物转运车在隧道消失的原因是……”戚怀麟拉上挎包的拉链，静等虞野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虞野看着戚怀麟被气得瞪眼，语气不禁带上了一丝愉悦，【我们要找的那件东西确实有些邪性，但没到现场看过，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戚怀麟背上挎包，疾步走出到屋外，用力甩上房门。
　　戚归洲正在隔壁房门口，像敲木鱼似的敲戚归涵的房门，被骤然响起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动作一顿，扭头看向站在门口，被气得嘴角紧抿的戚怀麟。
　　“抱歉。”对上戚归洲看过来的目光，戚怀麟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解释道，“刚跟虞野聊得不太愉快……”
　　“明白。”虽然给戚怀麟当保镖还不到一天，但戚归洲已经知道附身在对方身上的厉鬼性格是相当的欠，戚怀麟这向来对情绪表现含蓄矜持的人，也偶尔会被气得失态。
　　戚归洲理解并同情地朝戚怀麟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对着他妹妹的房间“敲木鱼”，“戚归涵，快起床！你没听到那摔门声吗？家主等得不耐烦了。”
　　戚怀麟：“……？”
　　虞野：【戚家主，他造你谣，开除他。】


第019章 云上隧道02
　　半个多小时后，戚怀麟和收拾妥当的戚归洲兄妹，一同走出老宅大门。
　　大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SUV，那是戚管家为他们前往云上隧道准备的。
　　戚怀麟站在一旁，一边跟送他们出来的戚管家说话，一边看着戚归洲兄妹往车子后备箱放行李。
　　相比于戚怀麟只装了一只小挎包的行李，戚归洲兄妹的行李可就算不上精简了——两人各自背了一只登山包。
　　戚归洲那只登山包，包口露着一截细长的钓竿包，戚怀麟猜他包里其他物件，也多半是钓鱼相关的。
　　至于戚归涵的登山包里装了什么，戚怀麟就有些猜不透了。戚归涵的包看起来比戚归洲的还要鼓一些，笔记本电脑容易被压坏，不适合塞在这种鼓鼓囊囊的包里，所以里面应该没装笔记本电脑。有什么跟游戏相关的物件，能把一只登山包装得那么满？总不能带了一台主机吧？
　　戚怀麟看着戚归洲兄妹放完行李，后备箱还没关上，两人不知聊了什么，突然就打起来了。一个出拳，一个出脚，堪比武侠片现场。
　　“……家主，需要我再去找个族人跟你们一起去？”戚管家看着闹腾的龙凤胎，忍不住向戚怀麟开口建议。
　　不是他信不过家主和龙凤胎的实力。这三人虽说年轻，但毫无疑问是如今戚家的拔尖人物。只是龙凤胎的表现让他看着感觉有些不太靠谱。
　　就在当地看事，还要带两大包行李不说，里面装的还不是正经东西。而且这闹腾劲，一点也不稳重，明明是去办正事的，这俩却整得像是去春游，让他忍不住想给他们找个长辈当领队。
　　“不用，我们三个去就可以了。”戚怀麟朝着戚管家笑了笑，安抚道：“您放心，真有事的时候，他们会靠谱的。”
　　戚怀麟话音刚落，就见戚归涵抬手架住戚归洲飞踢过来的一只脚，伸手脱了他脚上的鞋，扭身一个飞掷，将那只鞋扔出去老远。
　　戚管家：“……”
　　戚怀麟：“……”
　　戚管家：“你确定？”
　　戚怀麟：“……应该确定吧？”
　　虞野：【呵，靠谱。】
　　戚怀麟沉默一瞬，换了个角度替龙凤胎说话，“……至少他们身手确实很不错。”
　　虞野不屑一顾，【花拳绣腿。】
　　戚怀麟：“你闭嘴。”
　　虞野：【小孩，要不就别带这两人了，有我陪你去还不够吗？】
　　戚怀麟没搭理虞野，走向单腿蹦跶着去捡鞋子的戚归洲。戚怀麟走到戚归洲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在原地稍等后，走到不远处帮他把鞋子捡了回来。
　　“多谢家主。”戚归洲穿好鞋子，笑嘻嘻地道了谢，随后揽着戚怀麟的肩膀往车那边走，“走了走了，出发，去云上隧道。”
　　跟站在门口的戚管家道完别，三人上车出发，前往云上隧道。戚归洲负责开车，戚怀麟选了副驾室，将后车座留给昨晚熬夜的戚归涵补眠。
　　云上公路虽然是在D市境内，但却是在接近与C市交接的位置，距离戚家老宅所在的老城区还是有些远的。
　　戚归洲开车行驶了将近两小时，才正式驶入云上公路。
　　云上公路是由东往西，贯穿一片丘陵地带的公路。车子行驶在公路上，两侧的近处可以看到大片的农田和村落，远处则是连成片的丘陵矮山。
　　戚归洲开车在云上公路上跑了近十分钟，在距离云上隧道500米的交叉路口，跟着前面的车一同放缓了车速。
　　路口被设置了卡点，前方有交通管制，提示前方道路正在抢修。几名交警正守在路口，指挥着车辆改道绕行。
　　“靠！搞什么啊？那段路我昨天中午出来时还好好的，怎么就需要抢修了呢？”停在戚怀麟他们旁边的一辆私家车摇下车窗，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从驾驶座探出头，语气颇为烦躁跟过来拦下他的交警抱怨道，“昨晚开始就封路管制了，到现在还没解封，这什么抢修效率啊！我家就在前面的村子，这是连家都不让我回了吗？”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交警安抚青年，“但是前面路面损坏严重，确实没法通行，还需要再等等。”
　　“那么宽的路，就不能先修一条道出来让车辆通行吗？”青年不满道。
　　戚怀麟他们正听着隔壁青年的抱怨，一名交警走过来，轻扣了两下他们的车窗。
　　戚归洲摇下驾驶座的车窗。
　　“前面路面受损，交通管制了。”交警弯腰对戚归洲说道，“掉头回去往这边开，改道绕行走那边。”
　　“我们要进云上隧道。”戚归洲说完，在交警开口前又补充道，“我姓戚，你们领导应该跟你们打过招呼了吧？”
　　交警一愣，早上他们领导确实说过，遇到三个姓戚的过来就放行。他往车内扫了一眼，确认人数吻合后，又朝戚归洲伸手道，“你好，请出示一下驾驶证。”
　　戚归洲拿出驾驶证给交警，交警确认来人确实姓戚后，很快让开放行。
　　看到戚怀麟他们的车，缓缓从交警让出来的路开出去，隔壁被拦下的青年顿时炸了，“他们为什么可以进去？就因为他们姓戚？皇亲国戚的‘戚’吗？”
　　戚怀麟：“……”
　　戚归洲：“……”
　　虞野：【小孩，你只要喊我一声哥哥，你就是皇亲国戚的“戚”。】
　　戚怀麟：“你竟然还是个皇族？”
　　虞野：【……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叫哥哥。】
　　戚怀麟拿出手机，给戚陆发信息，告诉对方，虞野身份疑似皇族。
　　虞野：“……”
　　已经从他们车子右侧位置，变成后方位置的青年还在炸。
　　戚归涵打开车窗探头朝后面喊道：“我们是工程队的！”
　　青年静了一瞬，随后又嚷嚷道，“你少糊弄我？你们几个小屁孩还工程队的？”
　　戚归涵打补丁，“我们是实习生！”
　　青年：“挂着耳机像Rapper的工程队实习生吗？我呸！”
　　戚归涵：“……”
　　戚归洲大笑出声。
　　交警急急忙忙追上来，“你们别说了，赶紧进去。”
　　戚归洲开车通过卡点后，周遭很快安静了下来。
　　卡点距离隧道口不到500米，这个距离很短，一脚油门就能到，但在这段路上却设有两个特警的岗哨，护栏两侧还贴满了驱邪符。
　　戚归洲开着SUV驶过隧道前的这一小段路，将车停在隧道洞口一侧。
　　戚怀麟刚从车上下来，就见一个留着胡渣、叼着半根烟的青年阔步朝他走来。
　　“戚家主？”青年在戚怀麟面前站定，掐掉烟后，一边打量戚怀麟，一边朝他伸手，“我是丁明，特殊刑案局侦查队队长。”
　　“你好，我叫戚怀麟。”戚怀麟跟丁明握了握手，随后给丁明介绍身后的龙凤胎，“戚归洲，戚归涵。”
　　丁明跟随后下车的戚归洲兄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随后指着云上隧道，询问戚怀麟的意思，“你们是直接进去看文物转运车消失的现场？”
　　戚怀麟偏头看了一眼隧道洞口，站在外面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便点头道：“嗯，直接看现场吧。”
　　戚归洲兄妹去后备箱取了自己的登山包，随后跟上戚怀麟和丁明的脚步。
　　丁明一边领着戚怀麟一行人往隧道里走，一边跟他们说明情况，“我们刑案局的人是昨天晚上8点到的，我们当时对整个隧道做了仔细的检查，除了发现文物转运车消失的位置阴气极重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发现，所以我们当时就排除的鬼打墙的可能性。”
　　厉害的鬼打墙确实能让消失中的被困者消失，但鬼打墙产生的阴气往往是分散占据一片区域，或者一条路段，不可能聚集在一个位置点上。
　　“昨晚时间过了午夜12点，发生过一阵异象。”丁明接着说道，“附近大量的阴魂被吸引过来，争先恐后地朝着隧道内汇聚。”
　　“你们在外面公路护栏上贴驱邪符，就是为了不让阴魂汇聚过来？”戚归洲问道。
　　“没错。”丁明点头道，“因为那阵仗看着有点吓人，感觉不阻止不行。”
　　“那些进隧道的阴魂呢？”戚怀麟踏入隧道洞口，他能感受到隧道内阴魂残留的阴气，却完全没有看到阴魂的影子，“你们是封印起来了，还是驱逐出去了？”
　　“都没有。”丁明摇头道，“那些阴魂进了隧道后，全部朝着转运车消失的位置去了，然后他们就在转运车消失的位置消失了……”
　　四人之间霎时一静。
　　丁明摸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叼在嘴里吐出一口气，“就好像转运车消失的位置，有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将那些阴魂吞了个一干二净……”
　　说话间，丁明已经带着戚怀麟三人，走到了转运车消失的位置前。这个位置的周边，贴着黄色的警戒条，浓烈的阴气像旋涡一样，在警戒条内缓慢地贴地盘旋。
　　“丁队。”守在警戒线周边的几个特殊刑案局成员出声道。
　　丁明点了点头，指着被警戒线圈出来的位置，对戚怀麟说道，“这就是转运车消失的位置。”
　　阴气汇聚的位置，接近马路中间，占地只有半台私家车大小。
　　戚怀麟绕着这个阴气汇聚点走了一圈，随后垂眸沉思。
　　“戚家主，有头绪了吗？”丁明看着戚怀麟问道。
　　“有个猜想，但不太确定，需要进去看过才知道。”戚怀麟说道。
　　“进、进去？”丁明叼着的烟差点从嘴里掉出来，“这怎么进去？”
　　“顺着阴魂走过的路进去。”戚怀麟说着，从自己的挎包中取出一根线香点燃，随后对丁明和戚归洲兄妹说道，“要是日落之前我没有出来，你们就叫支援。”
　　戚怀麟说完，低念咒文，“阴路迢迢，显路在阳。”
　　线香上的火光乍然亮起，飘荡出一缕青烟。青烟飘出去，在警戒条圈出的那块地上，游荡出一条蜿蜒曲折的烟线后，线香随后熄灭。
　　戚怀麟一脚踏上青烟的起始点。
　　迈出第一步，他的身形开始变淡。
　　走出第二步，他的身形消失在众人视野当中。
　　戚怀麟踩的是狭窄泥泞的黄土小路，周遭望不出两步远的浓雾。他仔细看着脚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步都不敢踏错。
　　这是阴魂走的路，活人不可轻易涉足，一旦走错一步，就有可能迷失在这浓重的迷雾当中。
　　戚怀麟感觉走了很久，又感觉只是片刻，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伴随着一阵刺骨的冷风，一家纺织工厂出现在他眼前。
　　“果然是鬼念障……”脚下黄土小路消失，周遭迷雾散去，戚怀麟看着眼前的工厂，低声呢喃道。


第020章 纺织厂01
　　纺织厂上空的天色是黑沉沉，在寒风的呜咽声中，仿佛即将倾塌下来，逼仄压抑的扑面而来，叫人心神难安。
　　戚怀麟在寒风的哭嚎声中，听到虞野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确实是鬼念障。不过，你居然知道鬼念障……】
　　“阿嚏——”突兀的喷嚏声从戚怀麟身后传来，打断了虞野的话。
　　戚怀麟当即按着挎包，警惕地转身看去。看到的并不是什么魑魅魍魉，而是背着登山包的戚归洲和戚归涵，让他面露惊诧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戚归涵正揉着鼻子，眼角犹带水光，刚才那个喷嚏显然是她打的。
　　“外面春暖花开，这里面怎么是冬天啊？”戚归洲缩着脖子，搓了搓双手，“一秒入冬，刺激。”
　　“你们怎么跟进来了？”戚怀麟因警惕绷紧的表情缓和下来，随后很是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本来我们是应该在外面等你的，但是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不行。”戚归洲一脸深沉道，“我们是你的贴身保镖，不跟着你算什么贴身保镖？再说，万一你在这里面出了什么事，被那厉鬼占了身子怎么办？”
　　戚怀麟一愣，这他当时确实没考虑到。一方面是他习惯了单独行事，另一方面是他还没有适应自己现在需要他人随行看护的情况，下意识就照着以前的习惯行动了。
　　戚归洲兄妹的顾虑是对的，万一他在这里面被虞野借用了身体，身旁没人看着他，确实不太妥当。只是在这鬼念障里面，说不好是虞野比较危险，还是鬼念障比较危险。
　　“什么叫占了身子？那叫错身借位好么？”戚归涵朝戚归洲翻了个白眼，随后看向戚怀麟，“别说得好像那厉鬼随时准备玷污家主清白似的。”
　　戚怀麟：“……”
　　戚归涵不开口纠正，他只觉得戚归洲那词只是用得随性了一点，但被戚归涵这么一纠正，他也感觉戚归洲说的词怪怪的了。
　　【戚家主，我占过你两次身子，你的清白已经被我玷污，这该如何是好？】虞野发出一声促狭的笑声，【要不我娶你为妻？正好我尚未娶妻，我以正妻之位相待，也不算委屈你。】
　　戚怀麟和虞野相处有些时日了，对虞野也算是有些了解，这家伙就是热衷于戏弄自己，喜欢像逗猫一般逗他玩。越是搭理他，他就越来劲。面对虞野这种没有接话价值的骚话，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装聋作哑。
　　戚怀麟假装没听到虞野的话，但凡他对虞野的话有所反应，就是在配合他戏弄自己而已。他没这个兴趣，也没这个爱好。
　　“说起来这还真不是鬼打墙。”戚归洲推开戚归涵，看向不远处的纺织工厂。
　　鬼打墙也是可以追着阴魂走过的路，进到里面，将被困者带出来，但鬼打墙里是不可能出现如此开阔的景象的。
　　戚归洲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戚怀麟，“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刚进来时，听你在说‘鬼念障’什么的……”
　　戚怀麟从装聋作哑中回神，“对，这里是鬼念障……”
　　“阿——”戚归涵突然扭过头，面向戚归洲的侧脸，“——嚏！”
　　被戚归涵喷嚏的唾沫糊了半张脸的戚归洲：“……”
　　戚归涵：“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戚怀麟：“……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再说？”
　　戚归洲抹了把脸，“赞同。”
　　这里也没有其他能够避风的地方，唯一的建筑物就是十余米开外的纺织厂。工厂周围是纵横的马路和绿化带，再往外便是一圈重重的灰色迷雾，看不到任何景物了。
　　三人顶着寒风，快步朝纺织厂走去。
　　这家纺织厂并不大，总共只两幢三层的厂房。进门左边的厂房，是车间和仓库；右边的厂房，则是办公区和食堂。
　　左边厂房内，车间正在工作中，机械运行的响动，不必靠近都能听到。仓库前还停着一辆货车，几个工人正在忙碌装货，时而发出几声呼喝。
　　嘈杂的声音混作一团，不扯着嗓子喊话，估计都没法交流。
　　左边厂房的环境，显然不适合交谈商讨。
　　戚怀麟三人毫不犹豫地右转，折向了较为安静的右边厂房。
　　三人走到右侧厂房前，随后转进了工厂食堂。
　　食堂是很普通的食堂，
　　一侧是用餐区，整齐摆放着蓝白色的一体餐桌椅，顶上悬着几排日光灯，大概可容纳近百人同时用餐。另一侧是打菜区，7个打菜窗口后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挂在打菜窗口一侧的圆形时钟，显示11点18分。还没到工厂的用餐时间，食堂内还没有用餐的员工，只有打菜窗口后面的食堂阿姨在忙碌。
　　戚怀麟三人走进食堂，有两个食堂阿姨抬头看向他们。
　　戚归洲和戚归涵同时脚下一顿。
　　“没事，他们不会主动搭理我们。”戚怀麟回头说道。
　　戚怀麟话音刚落，那两个阿姨果然就重新低头，又自顾自地忙开了。
　　戚怀麟领着戚归洲兄妹，走到食堂用餐区，找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
　　空气中饭香浮动，戚归洲兄妹并排坐在一侧，看着对面的戚怀麟，等待着他开口解释“鬼念障”。
　　“沉积着阴煞之气的物件，我们称之为重阴之物。重阴之物克阳助阴——活人会被催弱阳气，导致心神恍惚；厉鬼阴魂则能受其阴气庇护，在阳世待得更加长久。”戚怀麟开口说道，“因此，只要重阴之物现世，必会引来厉鬼阴魂的争夺。”
　　戚归洲和戚归涵都不是外行，对于重阴之物他们都是了解的，戚怀麟只是简单提了一下，便继续往后说了。
　　“重阴之物沉寂的阴煞之气无论多少，它们的本质都不会改变，但当阴煞之气盈满之时，重阴之物就会发生质变，成为至阴之物，这是极少发生的特例。”戚怀麟说道，“至阴之物一样会吸引厉鬼阴魂的争夺，不一样的是，它无论是落在活人手里，还是亡者手中，都会形成鬼念障……”
　　“所谓障，便是业障，也可以解释为绕不过去的执念。无论活人和鬼魂，只要拥有自我意识，就都会有执念。至阴之物会将持有者的执念具现化，形成一个游离在阴阳之间的独立世界，只可进，不可出，这便是鬼念障。”
　　“鬼念障形成后，持有至阴之物的障主，会邀请附近的厉鬼阴魂，进入鬼念障中。”
　　“昨晚午夜，大量阴魂往云上隧道汇聚，就是障主在发出邀请？”戚归洲恍然，随后呲了一下牙，“这障主还挺讲究，新房建成，庆贺乔迁之喜，还会邀请客人来暖房哈！”
　　戚怀麟抬眸看向喧闹起来的食堂门口，继续说道：“当厉鬼阴魂进入鬼念障后，就会被障主控制，在鬼念障中逐渐迷失自我，同化成鬼念障的一部分……”
　　戚归洲和戚归涵扭头，顺着戚怀麟的视线，看向食堂门口。
　　工厂的午饭时间到了，食堂门口有员工陆续进来。戚归洲和戚归涵凝神细看，发现他们有些只是单纯的幻象，但有的却是带着阴气的阴魂。那些阴魂好似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一般，十分自然地跟幻象同事说笑着，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对劲。
　　戚归涵扯了一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耳机，回头重新看向戚怀麟，问道：“那闯入鬼念障的活人呢？”
　　戚怀麟：“活人有阳气护体，不会马上被障主控制同化。”
　　戚归涵：“不会马上？”
　　戚归洲：“也就是说，时间久了，活人也一样会被控制同化？”
　　戚怀麟点头，“没错。”
　　他之前没有考虑带其他人进来，除了没适应自己被虞野附身的情况外，还有他猜测可能会是鬼念障的原因。
　　戚归涵消化了一下戚怀麟之前的话，轻蹙着眉头问道，“我们多久会被同化？”
　　戚怀麟说道：“障主力量和个人的抵抗力不同，被同化的时间也不一样。障主若是力量强大，活人又对鬼念障有所共鸣，那就会同化得很快。”
　　戚归涵抱着她的登山包，小声嘀咕，“我不想当纺织女工。”
　　戚归洲看了一眼打菜区，发现有个阿姨也是阴魂，于是说道：“你可以当打菜阿姨。”
　　戚归涵没理会戚归洲，继续问戚怀麟，“家主你既然知道鬼念障是什么，是不是也知道鬼念障该怎么破解？”
　　戚怀麟点头，“知道。”
　　戚归涵精神一振，“怎么破解？”
　　戚怀麟：“很简单，就是找出障主，将他手中的至阴之物封印起来。”
　　戚归洲和戚归涵环顾四周。
　　短短数分钟，食堂的打菜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穿着蓝色制服的工厂员工，黑压压地挤在一起，伸着脖子等着打菜。
　　虽然这些工厂员工中，有些是幻象，但刨除幻象，阴魂数量还是叫人头皮发麻。
　　这还不是在鬼念障中的所有阴魂。
　　要在这么多阴魂中，找出拥有至阴之物的障主，虽然比不上大海捞针，但大概跟在一碗红豆中找枸杞差不多。
　　这么多阴魂，哪个才是障主？
　　破解鬼念障的办法，只是听起来简单，执行起来跟简单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们一个个试过去……”戚归涵看着食堂越来越多的员工，顿时感觉眼前一黑，“肯定是来不及的吧？”
　　“对了，至阴之物哪来的？”戚归洲忽然说道，“进入隧道后消失的文物转运车，上面装的是被修补完成的释迦坐佛像……”
　　“虞野。”戚怀麟出声唤道。
　　【没错，至阴之物就是藏在佛像里面，我要找的那件东西。】虞野回道。
　　“你之前没说你要找的东西是一件至阴之物。”戚怀麟冷声道。
　　【之前那件东西被封印着，并不会对外界有影响，我也不知道上面的封印竟然破了。】虞野解释道，【现在看来，之前佛像上的鎏金之所以会裂开，应该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封印破了。】
　　“那至阴之物既然就是虞野要找的东西，不是可以让他感知一下，那东西在哪里？”戚归涵也领会到了戚归洲问起至阴之物的原因，“他不是说过，他能感知到那件东西吗？”
　　【很遗憾，在鬼念障内，障主才是唯一的主人，所以我现在无法感知那件东西的所在。】虞野当场打碎戚归涵的希望。


第021章 纺织厂02
　　“虞野说, 他不中用，派不上用场。”戚怀麟转述虞野的话——经过精加工的转述。
　　“啊，没关系……”戚归涵下意识地回道。
　　“嗯, 虽然派不上用场，但是没关系。”戚归洲看了一眼戚怀麟，品出了一些添油加醋的味道, 于是一本正经地附和道。
　　【……我是这么说的吗？我曾几何时说过我不中用了？小孩，你这纯属污蔑。】虞野说完, 问道, 【你之前虽然会诈骗, 可不会污蔑人, 你这是跟哪个不三不四的人学的。】
　　“自然是跟你学的。”戚怀麟稍稍偏过头，让戚归洲兄妹能看出他是在跟虞野说话。
　　【我什么时候污蔑过人？】
　　“前天。”
　　【前天……】前天他干什么了？
　　哦，对了，他借了戚怀麟的身体, 被戚三爷带人围堵, 然后他挟持了戚泉, 之后在出租车上, 他跟司机说, 戚怀麟为情所困、离家出走了……嗯，他那种行为确实是污蔑来着。
　　这小孩可真是——能记的仇, 一件都不会落下。
　　不过, 戚怀麟虽说总爱斤斤计较地报复他，却莫名的不招他烦，甚至让他感觉有种一本正经的可爱。
　　想到这里, 虞野就还想再逗戚怀麟几句。
　　然而，戚怀麟已经转过头去, 继续跟戚归洲兄妹说话了。那态度，显然是不打算继续搭理他了。戚怀麟跟戚归洲兄妹说的又是正事，他只能暂且按下逗弄戚怀麟的心思。
　　戚怀麟这次倒不是有意报复，眼下人在鬼念障中，他并没有这个心情，跟虞野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
　　戚归洲兄妹是为了看护他，才跟着他进的鬼念障，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带他们出去。但是，鬼念障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这让他不免有些焦虑。听到虞野说他无法帮忙找至阴之物后，他在失望的同时，没忍住夹带了些许嫌弃的个人情绪，这才添油加醋地转述了他的话。
　　换作其他人，在此时说帮不上忙，他可能还会安慰对方几句。但这不是其他人，这是虞野。
　　也许是因为初遇虞野时，就已经在对方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又或许是因为他认为虞野早晚会被他送去超度，反正他觉得没必要费劲地对着虞野装温柔——当然，他对着虞野也装不出温柔。
　　不过，小小欺负了一下虞野后，突然感觉轻松不少。
　　看来虞野也不是完全不中用，至少能解压。
　　“想要从鬼念障中出去，还是需要找到障主。”戚怀麟放置了虞野后，开始温声跟戚归洲兄妹解说寻找障主的方法，“这个世界是障主执念的具现化，所以——首先障主必然是跟这个世界有关联的人。”
　　“跟这个世界有关联的人？那不是除了我们三个，还有文物转运车上的人——假设他们也进来了，在这个厂里的全都可能是障主吗？”戚归洲说道。
　　“没错，基本可以肯定，障主应该是这家工厂的人。”戚怀麟肯定完戚归洲的说法，继续道，“然后是根据这鬼念障里发生的事，以及一些细致清晰的幻象人物或者物件，来确认障主的身份。”
　　“我明白了。”戚归涵说道，“鬼念障既然是障主执念的具现化，那这个世界就是障主的视角，也就是说，只有障主印象深刻的人物、事件、物品，才会在这个世界表现得格外清晰。”
　　“就是这个意思。”戚怀麟点头道。
　　“原来如此。”戚归洲扭头，看向坐在隔壁桌吃饭的工厂员工，“难怪这人的五官长得这么潦草，我之前还以为是障主故意设计成这样，用来吓唬人的。原来是因为障主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就随便糊弄了一下”
　　“就跟密室逃脱类的游戏差不多，障主相当于出去的钥匙，找到钥匙我们就能出去了。”戚归涵拿游戏的思维一套，完全理解了破解鬼念障的方法，并且开始兴致勃勃.起来。
　　戚怀麟对戚归涵说的游戏不是很了解，但破解的方法他差不多已经说明白了，于是继续往后说明。
　　“打断障主的行事，或者毁坏障主认为重要的物品，会刺激障主发狂，届时整个鬼念障会跟着扭曲，会开始吞噬身在其中的生灵。”戚怀麟郑重道，“所以，要是发现疑似障主的目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的目标不是打败障主，而是夺取他手上的至阴之物加以封印。”
　　“明白。”戚归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重新背上她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那我们抓紧时间，现在就开始找线索，圈定有障主嫌疑的目标？”
　　戚怀麟没有意见。
　　戚归洲也赞同，跟着站起来，“我们三人分头行动，先划分一下调查范围……”
　　戚归涵反对，“不用特意划分范围吧？这地图也不算大，不如按照各自思路进行调查，到时再整合线索。”
　　戚归洲吐槽，“这就地图上了？你还真把这当游戏了——行，那就按照各自思路分头行动。”
　　戚归涵随即说道，“我觉得障主是纺织厂老板的可能性比较大，我选楼上办公区开始调查。”
　　戚归洲：“那我就去对面的车间和仓库看看。”
　　戚怀麟：“我直接从食堂入手吧。”
　　三人各自定好入手地点，约好之后在食堂汇合后，戚归涵第一个跑了出去。
　　戚归洲看着戚归涵跑出食堂后，才背上自己的登山包，看向戚怀麟，“家主，你别太着急，咱们慢慢来吧。”
　　戚怀麟惊讶地看向戚归洲，有些意外他的敏锐。他自认为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着急和焦虑，没想到戚归洲心思倒是意外的细致，居然看出来了。
　　“我可是当哥哥的人，细心温柔可是必备品质。”看到戚怀麟眼底的惊讶，戚归洲顿时一脸得意洋洋，“家主，你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当哥哥。”
　　戚怀麟：“谢谢，但你是我堂弟来着。”
　　虞野：【先来后到，你哥哥应当由我来当。】
　　戚怀麟：“……”这一个两个的，什么毛病？都想给他当哥哥。还有——他并没有举办排队领取“哥哥”头衔的活动。
　　戚归洲哈哈一笑，略过这个话题，问道：“你对鬼念障知道这么多，以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鬼念障？”
　　戚怀麟不自然地一顿，随后垂眸点头，“我曾经意外进过一次鬼念障，那次破解鬼念障的不是我。我对鬼念障的了解，大多是后来查找资料知道的。”
　　“原来如此。”戚归洲点了点，最后说道，“总之，你也别太过焦虑了。就算我们没法破解这鬼念障，我们还可以等支援。我们进来之前，跟丁队强调过，日落之前喊支援。丁队跟我们兄妹不一样，他可是一个靠谱的成年人。”
　　“……”原来你还知道你们兄妹不靠谱吗？戚怀麟沉默一瞬，随后抬眸正色道，“戚归涵走得急，我话还没说完。鬼念障内的时间跟现实不一致，鬼念障内一年，现实也许才过去一天。我们可能需要等很久，才能等来支援。”
　　“那情况有够糟糕的哈！”戚归洲把包往肩上颠了一下，随后回头笑着看向戚怀麟，眼底却透出难得的认真，“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放轻松，不是吗？我走了，找线索去。”
　　虞野看着戚归洲走远的背影，嗤笑一声，【装模作样。】
　　戚怀麟却是看着戚归洲的背影，沉吟道：“比起戚归涵，看来是戚归洲比较有当家主的资质。”
　　虞野沉默一瞬，【……你不是在着急破解鬼念障吗？怎么还审查起这对龙凤胎当家主的资质了？】
　　戚怀麟：“这两者又不矛盾，我一边可以着急，一边审查……”
　　戚怀麟话音未落，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哐当一声，是不锈钢餐盘落地的声音。
　　戚怀麟循声看去。
　　是一个刚吃完饭，起身去放盘子的男人，跟一个刚打了菜过来吃饭女工撞在了一起。女工手上端着的餐盘，连菜带盘掉在了地上。
　　“你眼瞎啊？走路不看着点？”男人当即指着女工嚷嚷道。
　　“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看路。”女工僵着脸，抽了一下嘴角，瞥一眼男人衣领上的牌子，压着脾气十分敷衍地道歉。
　　戚怀麟顺着那女工的目光，看向男人的衣领。男人虽然穿着跟大家一样的蓝色工服，但他衣领上别的牌子，写的却是车间主任。
　　“你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你说怎么办……”男人犹自不满，指着袖子上沾到的油渍，高声数落对方。
　　“哎，刘主任，我新买的洗衣液除油效果特别好，就放在休息室，你跟我来，我拿给你用。”一旁一个面相机灵的年轻小伙，笑嘻嘻地站起来，对那刘主任讨好道。
　　刘主任环视了一圈，看到食堂吃饭的员工都在看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识相地顺着那年轻小伙的台阶下去了，“行，那我给你个面子，就借你的洗衣液用用。”
　　刘主任跟着那年轻小伙走了。女工的朋友帮着女工收拾好打翻的饭菜，又去窗口重新打菜。
　　见刘主任走了，食堂其他桌吃饭的工厂员工，顿时跟同桌人议论起刚才的事。
　　“明明是他自己没看路，把人饭菜撞翻了，竟然还不道歉，还摆谱。”
　　“也不赔人饭菜，就这么走了。”
　　“人家是领导嘛！”
　　“领导？借着王经理的关系进来的空降主任，什么事都不会，就会摆架子而已。真当自己是什么大领导？真是大领导，自己外面吃饭店去啊！怎么还跟我们挤食堂？”
　　很快，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路，那桌人又开始吃饭。
　　戚怀麟站起来，环视了一圈，朝着面目清晰的几桌员工走去。
　　戚怀麟的脚步，在一桌女工旁停下。
　　这桌女工一共四个人，都四十来岁的模样，正在讨论年底红包的事。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厂里也差不多快发过年红包了吧？你们说今年老板会给多少红包？”
　　“我多的不想，就想跟去年一样，发个几百的红包就好。别跟隔壁工厂那样，去年就给每个员工发了一箱砂糖橘，还是小箱的，真的抠死了。”
　　“我听人说，老板今年可能发不出过年红包了。老板跟他老婆正在闹离婚，要分家产，我们这厂老丈人有投资，老板娘能分钱的！老板娘要是分钱走人，老板手上可就没钱了！”
　　“老板跟他老婆的孩子都上初中了吧？这好好的，怎么就要离婚了？”
　　“听说是老板出柜了……”
　　“出轨了？跟外面的小三有孩子了吗？”
　　“不是不是，是出柜，就是老板喜欢男人，是外面有小男孩了……”
　　“哦豁！”
　　之后四个女工，就老板跟小男孩的故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虞野：【这故事还挺精彩的。】
　　戚怀麟：“原来你喜欢听这种中年大叔跟小男孩的爱情故事。”
　　虞野：【我喜欢的是原配手撕外室的情节。】
　　虞野刚说完，戚怀麟听到隔壁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他扭头看去。很快，他看到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摸出口袋里的智能手机，不太熟练地接起电话。
　　“你哪位啊？哦哦，沈经理啊！货已经装车了，我刚吃完饭，再等会儿我就开车出发了。”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端起空了的餐盘，往食堂门口走去。
　　戚怀麟跟着中年男人走了两步。
　　“哎，您说。楼梯口的铁树？好，我知道了，不麻烦不麻烦，顺路的事。”中年男人说完，就挂了电话，将空餐盘放到回收处，随后快步走出食堂。
　　戚怀麟看了一眼消失在食堂门口的中年男人，转回到员工面目清晰的那一片餐桌。
　　不过，他没有听到这些面目清晰的员工再聊什么八卦，反而听到隔壁面目模糊的一桌，压着声音聊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王经理打算开了老杨——”说话的男人，朝着刚才中年男人离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然后安排他侄子进来送货。”
　　“他安排一个车间主任不够，还想安排一个送货司机？这是打算带着整个家族搬进工厂发达吗？”
　　“沈经理肯定不会同意。之前沈经理想安排他小舅子进来，就当那车间主任的，结果被王经理截了胡。这次王经理想安排侄子，沈经理肯定不会让他得逞。”
　　“这可不好说。老杨年纪也大了，开不了几年了，老板一直想招个年轻的送货司机，好换掉老杨，还能顺道降一下给司机的薪水。只要老板同意，沈经理不同意也没用！”
　　戚怀麟听完这桌的职场风云，又听了两段家长里短的闲谈，午饭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食堂用餐的员工陆续离开后，食堂阿姨开始打扫卫生。
　　等到食堂阿姨打扫得差不多，戚归洲和戚归涵也先后回到了食堂。
　　三人在食堂重新汇合，在之前的老位置落座，开始交流调查到信息。
　　戚怀麟没有离开食堂，他的信息全部来自食堂用餐员工的聊天。他把听到的聊天和八卦，简要说了一遍。
　　戚怀麟说完，戚归洲就开了口。
　　“我在车间和仓库，发现了三个活人，他们应该就是文物转运车上的人。”戚归洲说道，“他们一个在仓库做仓管，两个在车间工作。我跟他们搭话，他们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这家工厂的员工，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
　　虽然戚怀麟开始就说过，活人也会被鬼念障同化，但真正看到听到，还是有些叫人震动。
　　不过，戚怀麟已经在戚家老宅待了6年，戚归洲兄妹又是出身玄术世家，玄术圈的诡事三人没少见，这种程度距离让他们惊心动魄还远。
　　三人只是安静了片刻，很快戚归洲就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刚好是吃饭时间，车间那边没多少人，除了这三个被同化的活人外，就没有其他特别的发现了。”戚归洲说完，看向身旁的戚归涵，“你那边呢？”
　　“我也发现了一个活人，应该也是文物转运车上的，是个帅小伙，他在扫厕所。”戚归涵说道，“女厕所有人，我让他先别进去，但他非要进去，然后我跟他在女厕所门口对峙了半天。”
　　戚归洲：“……”
　　戚归涵：“……”
　　虞野：【她是去干嘛的？】
　　戚归洲搓了搓脸，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着戚归涵问道，“你就发现了这个？”
　　“怎么可能？”戚归涵很快继续往下，“等女厕所那女员工出来后，我就去别的地方看了。”
　　“办公室一，锁着，门打不开。办公室二，一男一女两个文员，正在吃外卖聊天，说老板今天约了一家西餐厅，肯定又跟小男孩吃饭去了。”
　　“办公室三，我看到有个略秃顶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拿了一个小提包出来。这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家主刚才提到的，送货司机老杨。”戚归涵说道，“我本来想进办公室三看看的，但他把门锁了，我进不去。”
　　“然后是三楼会议室，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员工，似乎在跟她朋友打电话，哭着说想死之类的话。”
　　外面响起两声货车的鸣笛，三人朝食堂窗户看去，只见一辆装满布料的货车，缓缓驶出了纺织厂大门。
　　“这应该是那老杨送货去了吧？”戚归涵收回视线，继续说道，“我在楼上办公区发现的就这些。你们觉得谁像是障主？”
　　“我觉得你遇到的几个人都挺像。”戚归洲说道，“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工厂内其他人。”
　　“那两个上锁的办公室，我觉得有必要想办法进去看看。”戚归涵说道，“一般上锁的地方，都是重要的地方。而在密室解密游戏中，进入下一阶段的钥匙，也一般都藏在上锁的房间。”
　　“我们上去看看那两个办公室。”戚怀麟站起来，“想办法……”
　　戚怀麟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挂在打菜窗口边上的时钟，最短的那根时针飞快地旋转起来。
　　时针速度极快地转了两圈，窗外的天色迅速变黑，又迅速亮起。
　　等到时针停下，时钟显示的时间定格在了11点02分，他们进入食堂的前12分钟。


第022章 纺织厂03
　　戚怀麟看着打菜窗口边上的时钟, 还未收回视线，就先感受到了一阵异常的饥饿感。
　　戚怀麟转眸看向戚归洲和戚归涵。
　　只见两人直勾勾地盯着打菜窗口。
　　戚归洲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看着打菜窗口不断摆出来的菜色, 咽了咽口水。
　　戚归涵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中浮动的饭菜香味，神思恍惚地呢喃：“好饿……”
　　戚怀麟当即神色一凛。
　　“戚归洲！戚归涵！”戚怀麟掐着手心, 忽略来自饭菜香味的诱惑，站起来低喝两人的名字。
　　戚归洲和戚归涵齐齐一震, 随即回过神来。两人都不是迟钝的人, 不用戚戚怀麟多说, 也立即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为什么会突然感觉好饿, 特别想吃食堂的饭菜……”戚归涵摸着自己的饥饿的胃，强迫自己从打菜窗口收回视线。
　　他们进来鬼念障还不到一个小时，但是胃里的烧灼感，让她感觉自己像是饿了一天一夜。而且, 之前感觉毫无食欲的食堂大锅菜, 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珍馐佳肴, 诱得她想立即去打一份过来吃。
　　“家主……”戚归洲看着戚怀麟, 脸上也没了轻松的笑意。
　　戚怀麟拿出手机看时间。手机上显示的是现实的时间,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现实才过去不到十分钟。
　　“这个鬼念障的时间流速, 会扰乱身体的真实感知！”戚怀麟神情凝重, 语速却比平常快了许多，“刚才那边的时钟转了将近两圈，应该是代表鬼念障内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天, 鬼念障就让我们身体产生了一天没吃饭的错觉。”
　　鬼念障内的时间流速，跟外面现实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但活人的生理机能，并不会受鬼念障内的时间流速影响，还是按照现实的时间流速运转的。也就是说，不管鬼念障内过去多少时间，只要现实中过去的时间饿不死人，活人在鬼念障内就不会被饿死。
　　现在现实才过去十分钟，他们却感觉像是被饿了一天，这显然是被鬼念障扰乱的了身体的真实感知。
　　“也就是说，我肚子并不饿，这只是错觉，但是这个饥饿感，真的好真实……”戚归涵说着，忍不住又扭头看向食堂的打菜窗口，“那些菜我们应该是不能吃的吧？”
　　“这还用问？”戚归洲伸手推着戚归涵的脸，强迫她把头转回来。
　　“吃了多半会被鬼念障同化。”戚怀麟说道。
　　“那我可以吃自己带进来的东西能吃吗？”戚归涵问道。
　　“自己带进来的当然可以吃……”戚怀麟话未说完，就见戚归洲和戚归涵一起打开了登山包，开始往外掏东西。
　　戚归洲从包里掏出：钓竿，抄网，五瓶装着不同饵料的塑料瓶，毛巾，折叠凳，饵料盆，然后是数包方便面、面包、火腿肠和一堆卤味零食等等。
　　戚怀麟：“……”可以说毫无意外的行李内容。
　　戚归涵从包里掏出：便携式手摇发电机，近十只充电宝，数跟数据线，Switch，一叠游戏卡带，以及一堆膨化零食和饮料等等。
　　戚怀麟：“……”这行李内容也不知道该说意料之中，还意料之外，但带了那么多充电宝，还带发电机，这他确实没想到，这是多怕没电玩游戏啊！
　　戚归洲兄妹一边动作利索地往嘴里塞吃的，一边还不忘给戚怀麟分零食。
　　“少吃点，这只是错觉，并不是真的肚子饿。吃多了，出去可能会被撑吐。”戚怀麟一边说，一边拆了一包鸡蛋干，动作优雅却快速地吃完。
　　戚归洲和戚归涵大快朵颐的动作顿住。
　　【真像两只傻狍子。】虞野在戚怀麟脑中，嘲笑戚归洲兄妹。
　　戚怀麟看了一眼双手抓着零食，腮帮鼓鼓的兄妹俩，心说：哪里像傻狍子？分明是像两只呆住的仓鼠，比傻狍子可爱多了。
　　这时食堂门口传来喧闹声，工厂的午饭时间到了，工厂员工开始陆续进入食堂。
　　戚怀麟三人看向食堂门口。
　　“这一幕我怎么感觉似曾相似？”戚归洲看着勾肩搭背，打头进来的两个男员工，开口说道。
　　“跟先前食堂开饭时的情形一样。”戚归涵确定这一幕之前发生过。
　　“鬼念障内发生的事情，是不断重复循环的。”戚怀麟想了想，说道，“刚才时针转过两圈，天色重新亮起时，应该就是一个循环的结束。”
　　鬼念障是对障主执念的具现化，而执念之所以是执念，是因为它永远不可能跟随时间前进，它是停留在原地徘徊，叫人裹足不前的念想。因此，鬼念障具现出来的，就是对一段时间的反复循环。这一段时间可长可短，可以漫长到几年，也可以短暂到数分钟。
　　“这个鬼念障一个循环应该是一天时间，但是时间流逝不规律。跟障主执念有关的时间，应该是吃饭那段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剩下无关的时间被快进了。”戚怀麟沉声说道，“我们要抓紧时间了，这个鬼念障不宜久留。”
　　这个鬼念障时间流速不但快，而且还自行压缩了。现实过去十分钟，鬼念障内过去的一天直接压缩成一小时。
　　这样下去，不考虑出去后被撑吐的问题，戚归洲兄妹带的零食，用不了几次循环就会耗尽。之后，在逐渐累计的饥饿感下，他们可能会率先扛不住食堂饭菜的诱惑，忍不住去吃食堂的饭菜。要是没扛住诱惑被鬼念障同化，那就真的只能完全被动地等待外面救援了。
　　而且，这个鬼念障的内外时间差，他们被同化后，不知道要循环这一天多少次，才能等来救援。
　　境况比他们更糟的是转运车上的四个人。那四人比他们进来早，也不知道已经循环这一天多少次了。
　　在鬼念障内循环久了，对活人和阴魂都不是好事，他们会在一次次的循环中，被障主的思念浸染，逐级忘却自我。当他们彻底忘却自我后，即便从鬼念障出去了，他们也只会像没有灵魂的提线娃娃一样，不断重复在鬼念障内的行为。
　　所以，时间可以说是迫在眉睫了。
　　戚归洲和戚归涵也知道时间紧迫，必须赶快想办法找出障主。两人适当吃了一点零食缓解饥饿感后，很快就将剩下的东西收进包内。
　　“这次怎么办？”戚归涵问道。
　　“按照你之前说的，先去楼上办公区，想办法打开那两间上锁的办公室看看。”戚怀麟说道。
　　“赞同。”戚归洲没有意见。
　　三人当即一同去了二楼办公区。
　　他们先去了走廊底端的办公室一。
　　“怎么开？撞开吗？”戚归涵拧了一下办公室一的把手，跟她之前上来时一样，门是上锁的。
　　“这门有点厚实，我先试试能不能开锁……”戚归洲说着，从包里摸出一截铁丝，然后有模有样地拧着铁丝往锁眼里捅。
　　“你什么时候学会溜门撬锁了？”戚归涵看了一眼戚归洲问道，“打算改行去当小偷吗？”
　　“之前在外面租的房子，丢了钥匙，我网上查了一下铁丝开锁。不过那次没成功，最后还是叫了锁匠师傅。这次我也是随便试试……咦？”戚归洲说完，听到轻微的一声咔哒，他拧着门把手，轻轻一推，门就被推开了，“竟然打开了……”
　　三人也没耽搁，当即走进办公室，开始调查。
　　这间办公室内，除了办公室的基本标配——办公桌椅和书柜，还有一张沙发。
　　三人一通翻箱倒柜后，发现各种文件书籍上的字都是模糊的，能看清字的，只有办公桌上写着“总经理”的铭牌，以及一张请假单。
　　请假单上的字也不是全部都能看清，只能看清请假理由是“身体不适”，请假人姓名只能看清一个“沈”字。
　　“这应该是老板的办公室吧？”戚归洲拿着“总经理”的铭牌说道。
　　“这个姓‘沈’是谁？”戚归涵问道。
　　“可能是沈经理。”戚怀麟猜测。
　　上个循环，在食堂老杨接到了“沈经理”的电话，还有一桌面目模糊的人聊到了“沈经理”和“王经理”之争，所以这个显示清晰的“沈”字，很可能是指“沈经理”。
　　办公室一基本搜查完毕后，三人没有久留，立即转去隔壁办公室三。
　　站在办公室三前，戚归洲故技重施，拧着铁丝去捅锁眼。然而，一回生，这二回熟竟然失败了。
　　戚归洲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成功打开办公室三的门，最后跟戚怀麟一合计，决定暴力撞门。
　　不过，两人撞了一下，就放弃了。这办公室的门，跟它表面看起来的一样厚实，完全撞不动。
　　【小孩，转身往后看。】虞野在戚怀麟脑中提醒道。
　　戚怀麟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身后的墙上，嵌着消防栓箱，里面挂着一柄消防斧。
　　戚怀麟动手取下消防斧。
　　然而，戚怀麟和戚归洲两人轮流用消防斧，也没能在办公室三的门上留下一道痕迹。
　　戚归涵：“我仿佛亲眼目睹了两个吴刚砍月桂……”
　　戚怀麟：“……”
　　戚归洲：“……”


第023章 纺织厂04
　　戚归洲掂了掂手中提着的消防斧, 随手朝着办公室一的门板劈了下去。
　　二楼办公室装的都是同款的门，办公室一和办公室三的门自然也是一样的。
　　戚归洲手起斧落。
　　只听咔擦一声。
　　消防斧的斧刃，轻松没入门板。
　　“看来这斧头只是劈不开办公室三的门。”戚归洲松手, 消防斧就这么嵌在了办公室一的门板上。
　　“这办公室三的门，可能需要特定方法才能打开。”戚归涵沉吟道。
　　“什么特定的方法？”戚归洲问道。
　　“还没想到。”戚归涵回道。
　　“也许我们根本没必要执着于开门。”戚怀麟看着办公室三平整无痕的门板，缓缓开口。
　　戚归洲和戚归涵齐齐看向他。
　　“我们的目的的进入这间办公室, 并不是打开这间办公室的门。”戚怀麟说道，“进入这间办公室不一定要走门……”
　　“还可以翻窗！”戚归洲和戚归涵齐声说道。
　　戚怀麟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转身重新走进隔壁办公室一的门。
　　办公室一和办公室三是两间相邻的办公室, 它们的窗户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而且相距不远, 可以尝试从办公室一的窗户翻到隔壁办公室三的窗户，从而进入办公室三。
　　半分钟后，戚怀麟三人沉默着从办公室一退出来，重新回到办公室三门口——办公室一的窗户打不开。
　　戚归洲：“看来还是得想法子开门。”
　　戚归涵：“用什么法子才能把门打开呢？”
　　戚归洲：“用钥匙？”
　　戚归涵：“钥匙在哪里？”
　　对面办公室内, 两个文员吃着外卖, 说着老板又跟男小三出去吃饭了。转角洗手间内, 传来争执的声音。楼上一阵来回踱步后, 响起女孩歇斯底里的哭声。乱七八糟的声响中, 夹带着略显拖拉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钥匙……”戚怀麟皱着眉头低喃, 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他们遗漏了, 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腹中的饥饿感还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送钥匙的人来了。】虞野出声提醒道。
　　戚怀麟回头看去，只见工厂的送货司机老杨站在楼梯口, 往通往三楼的楼道看了一眼，同情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迈步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看到杨师傅的刹那，戚怀麟顿时就明白他们遗漏了什么——戚归涵先前提过，老杨从办公室三拿出来一个小提包，然后用钥匙锁了门。也就是说，老杨手里有办公室三的钥匙！
　　“老杨拿钥匙过来了。”戚怀麟开口对戚归洲兄妹说道。
　　“老杨是谁？”戚归涵说着，回头顺着戚怀麟的视线看去，看到即将走到他们跟前的谢顶中年男人时，霎时恍然大悟，略带激动地拍着戚归洲的胳膊说道，“对，我想起来了，他手里有钥匙！”
　　“嘶，你下手轻点！”戚归洲抓住戚归涵拍打他的手，将她扯到一旁，“让一下，让老杨帮我们开门。”
　　三人退开，给老让让出门前的位置。
　　老杨在办公室三门口站定，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牌，在身上的工厂制服上擦了擦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看着有些簇新的钥匙，将钥匙插.入锁眼一扭，办公室三的门就被打开了。
　　“我们赶紧进去，他拿完包很快就会出来。”戚归涵说着，率先走进办公室。
　　“你留在外面。”戚怀麟拦下正要跟着进去的戚归洲，“万一老杨关上门后，在里面打不开门，我们就全被困在里面了。”
　　被困在办公室内，倒不至于永远出不去。只要等到下一个循环，老杨拿着钥匙来拿包，他们就能借机出去了。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会浪费一个循环的时间，而这个鬼念障并没有富余的时间给他们浪费。
　　戚归洲点了点头，在门外止步。
　　戚怀麟转身走进办公室三。
　　先一步进办公室的老杨环视了一圈，才走到角落一个文件柜前，拉开柜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黑色的小提包，然后便走出房间，锁上了门。
　　等老杨锁完门后，戚怀麟便走到门口，按了一下门把锁。
　　咔擦一声，门顺便被打开了。
　　“看来从里面能打开这门。”站在门外的戚归洲朝戚怀麟笑了笑，随后也进了办公室三。
　　三人又是一通翻箱倒柜。
　　一左一右两张办公桌上，分别摆着一个职位铭牌，一个上面写着“王经理”，另一个上面写着“沈经理”，表明这个办公室是这两人共用的。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能看出信息的东西了。
　　“根据家主之前听到的员工八卦，这沈经理和王经理明显不对付，他们竟然还用一个办公室，他们真不会打起来吗？”戚归洲摸着下巴说道。
　　“我比较好奇老杨在这个办公室拿了什么？”戚归涵说道。
　　“我们追上去，从老杨手里把包抢过来看看。”戚怀麟略一思索后说道。
　　戚归洲和戚归涵齐齐一愣。
　　“万一老杨是障主，我们抢他东西不会刺激到他？”戚归涵问道。
　　“这样一点一点调查，进度太慢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戚怀麟说道，“所以稍稍激进一点吧。”
　　戚归洲摸了摸自己的胃，零食的缓解效果似乎已经消失了，饥饿感正在他胃里一阵阵地烧灼。
　　“那就激进一点吧。”戚归洲说道。
　　“老杨进仓库了！”戚归涵从办公室三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看到老杨绕过货车，进了对面厂房一楼的仓库，“快点下去，不然老杨就要开车送货去了。”
　　三人当即转身往办公室外跑。
　　跑出办公室，从楼梯下去，奔出食堂门前的走廊，就见老杨从对面仓库走了出来，坐进了货车驾驶座。
　　三人跑到两侧厂房的空地中.央，货车发出两声鸣笛，随后朝着纺织厂门口驶去。
　　——赶不上了！
　　三人停下脚步，喘着气，看着红色的货车，载着满满当当的布匹，驶出纺织厂大门。
　　没等三人喘匀气，头顶的天色就开始发生变化。先是迅速变暗，然后再迅速变亮。
　　等到天色亮到熟悉的灰蒙蒙，身后的食堂飘来阵阵饭香，戚怀麟他们就知道第三个循环开始了。
　　“我快饿死了……”戚归洲从登山包里摸出一袋果冻，一口气嗦完，才给皱着眉头的戚怀麟也递了一包，“没截住老杨，我们要等等老杨去拿包吗？还是说找找其他线索？”
　　【你们可以去抢了老杨的钥匙，直接去开办公室三的门。】虞野提议道。
　　“我们现在就去办公室三，赶在老杨过去前，看看老杨拿走的包里装了什么。”戚怀麟咽下最后一口果冻，对戚归洲说道。
　　“怎么进办公室三？直接从老杨身上抢钥匙吗？”戚归洲问道。
　　“不，钥匙可能不在老杨身上。”戚怀麟仔细回忆了一下跟老杨相关的情节，“办公室三是沈经理和王经理的办公室，老杨手上不应该有钥匙。沈经理给老杨打电话时，我听他提到了‘楼梯口的铁树’，我在想会不会……”
　　“沈经理把钥匙放在铁树底下，让老杨去铁树下拿钥匙进办公室拿包？”戚归洲飞快地接话道，“那我们先去楼梯口的铁树下看看，戚归涵你怎么看……”
　　戚归洲说着，扭头去看戚归涵，却没看到戚归涵的身影。
　　“在那边！”戚怀麟转眸环视了一圈，发现戚归涵不知什么开始往回走了，此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那幢厂房的门口。
　　戚归涵背着登山包，拖着脚步，纤细的身影好似魂游一般，走进厂房。
　　戚归涵不是我行我素的人，她不会这么一声不吭地往回走。戚归涵走路也从不拖脚步，走路的姿态更不会这么飘忽。
　　戚怀麟和戚归涵几乎是同时意识到了戚归涵不对劲，两人当即拔腿追了上去。
　　两人跑进厂房，跑到食堂门口时，就见戚归涵正端着餐盘，站在打菜窗口前，让食堂阿姨给她打菜。
　　“我要红烧鸡腿，番茄炒蛋……”
　　“戚归涵！”戚归洲大喊了一声，冲上去拽住戚归涵往后拖。
　　“放开我，我要吃饭，我饿了，我要吃饭……”戚归涵使劲挣扎，手里舞着不锈钢餐盘就往戚归洲脑袋上拍。
　　哐哐哐——
　　【嘶，看得我脑子嗡嗡作响。】
　　虞野说话间，戚怀麟已经跑到了戚归涵面前。他伸手抓住她拿着不锈钢餐盘的手，同时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巧克力是昨晚戚泉塞给他的，他出来的时候顺手放进了包里。
　　戚归涵嚼着巧克力咽下去后，无神的双眼开始慢慢恢复清明。
　　“我这是怎么了？”戚归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怎么了？饿疯了呗！”戚归洲揉着自己的头顶，摸出两包鸡蛋干塞给戚归涵，“我们现在去办公室三，看看老杨拿走的包里藏了什么。”
　　戚归涵一边吃鸡蛋干，一边跟着戚怀麟他们往外走。
　　一楼的楼道口，摆着两盆半人高的铁树。三人走到楼道口，将两盆铁树翻腾了一遍，在其中一盆铁树底下，找到了一枚簇新的钥匙。
　　“这应该就是老杨用来开办公室三的那把钥匙吧？”戚归洲看着戚怀麟捡起来的钥匙，仔细端详。
　　“上去试试。”戚怀麟收起钥匙，率先往楼上走。
　　戚归洲推了一把戚归涵，让她先跟上，自己殿后。
　　来到办公室三门口，戚怀麟将钥匙插.入锁眼一转，办公室的门顺利被打开。
　　“这还真是办公室三的钥匙。”戚归涵说着，走进办公室，直奔老杨拿包的文件柜。
　　戚归涵打开抽屉，取出里面的黑色提包，拉开拉链，看清里面的东西，微微一愣。
　　“里面装了什么？”戚怀麟朝着戚归涵走去。
　　“是现金。”戚归涵把包一翻，将里面簇新整齐的一摞红色纸币，展露给先后进来的戚怀麟和戚归洲看。
　　“这厚度，少说有十万……”戚归洲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看向办公室门口，只见原本还要好一会儿才会上来的老杨，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办公室门口。
　　老杨扶着门框，抬起带着血丝的双眼，看向戚归涵手中装着现金的提包，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两下，随后整张脸好似烂泥一般扭曲起来。
　　“嗬嗬嗬——呜呜——啊啊啊啊啊啊——”老杨抱着脑袋，发出凄厉的吼声。
　　而随着老杨的嘶吼，戚怀麟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了起来。
　　“他是障主！”戚怀麟神色一凛，当即从挎包里抽出一叠符纸。


第024章 纺织厂05
　　老杨是障主, 戚怀麟并没有特别意外，他原本就是嫌疑最大的一个。他没想到的是，老杨会提前上楼, 还因为见到他们拿了手提包，直接发了狂。
　　障主被刺激发了狂，整个鬼念障跟着开始摇晃。
　　戚归洲和戚归涵卸了身上的登山包, 动作利落地从身上摸出符纸，上前站在戚怀麟身侧。
　　破除鬼念障的办法, 不是打败障主, 而是封印至阴之物。至阴之物为障主所持有, 必然是在障主身上。
　　因此, 眼下的重点，便是从障主身上找出至阴之物。
　　戚怀麟压紧指尖的符纸，稳住身形，一双浅色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老杨。
　　老杨抱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地揉搓, 那揉搓的劲道, 仿佛揉的不是自个儿的脑袋, 而是一团醒好的面团。
　　咔擦一声。
　　老杨把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
　　戚怀麟三人对此无动于衷, 视线依旧钉在老杨身上, 来回仔细巡视。
　　老杨像抱皮球一样抱着自己的脑袋，双目圆睁着, 神情扭曲着, 凝成黑雾的煞气，自他七窍汹涌而出。
　　煞气蔓延中，戚怀麟看到老杨的脑袋上, 影影绰绰露出几缕鎏金。
　　藏着至阴之物的坐佛像，表面就是鎏金的！
　　戚归涵：“是脑袋！”
　　戚归洲：“还用你说？”
　　两人反应相当快。
　　说话间, 人已经齐齐冲了出去，手中的符也跟着疾射而出，直冲老杨手中的脑袋！
　　两道符，一左一右，同时贴上老杨的脑门。
　　然而，两道符纸刚沾到老杨的脑袋，顷刻间便被煞气侵噬，化作黑灰飘落。
　　戚怀麟上前的速度没有戚归洲兄妹快，但出手的动作并不慢。戚归洲兄妹的两张符纸化成灰的瞬间，他出手的那道符就已经到了。
　　第三道符正中老杨的脑门，符文乍然浮起，从七窍往外溢出的煞气骤然一凝。
　　戚归涵正要往回撤的动作当即一顿，矮身躲开老杨朝她抓过来的手，紧接着一个滑步，伏身，双手撑地，飞起一脚，踢飞老杨捧在手中的脑袋。
　　老杨的脑袋飞至半空中。
　　戚归洲回头看去。
　　戚归涵那一脚，角度有点偏了。老杨的脑袋没往戚怀麟那边飞，反而跟戚怀麟拉开距离，朝着他这边来了。他能够看到，戚怀麟打在上面那封印符纸，边缘已经开始泛黑，撑不了多久了，需要尽快再次封印。
　　脑袋在空中飞着，地面的摇晃变得更加剧烈。
　　戚怀麟盯着在空中回旋的脑袋，一手捏着符纸，一手撑着办公桌，艰难地往脑袋坠落的方向挪动。昨日身体被虞野过度使用，现在每一个绷紧的动作，都能带起一阵肌肉酸痛，让他在这个地震般的震荡中举步维艰。
　　他刚迈出两步，斜滑过来的椅子撞在他背上，那酸痛感让他冷汗都下来了。
　　戚怀麟咬牙切齿：“虞野……”
　　虞野：【别怕，我在。】
　　戚怀麟：“去死。”
　　虞野：【那你得先复活我才行。】
　　“你站那里！”戚归洲看出戚怀麟身体不适，一边吼着，一边扭身朝着脑袋伸出双手。下坠的脑袋距离他很近，他打算直接接住，给戚怀麟送过去。
　　而就在老杨的脑袋即将落入戚归洲手中时，贴在脑门上的封印符纸骤然自燃，随后那脑袋张大了嘴巴，浓烈的煞气汹涌而出。
　　戚归洲在千钧一发收手，没让那要命的煞气沾着自己。
　　戚怀麟同时跟着出手，朝着即将落地的脑袋，连飞三道符纸。
　　戚怀麟的准头控制得很好，但是——没中！
　　脑袋在落地的之前，突然一个急转，飞回老杨手中。
　　【当心！】
　　虞野话音落下的瞬间，脑袋也落入了老杨手中。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地面以老杨为中心，陡然往外坍塌湮灭。
　　戚怀麟三人感觉脚下一空，身体骤然失重，底下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漆黑，就好似无尽深渊。
　　戚怀麟和戚归洲胡乱动作之下，堪堪攀住了边缘地面，但是距离老杨最近的戚归涵，却是什么都没能抓住，当即朝着底下那片无尽漆黑坠落下去。
　　大概是因为戚归涵踢飞了老杨的脑袋，又或者是因为戚归涵动了那装钱的手提包，老杨果断抱着脑袋冲入漆黑，追着戚归涵去了。
　　“归涵！”戚归洲伸着没能抓住戚归涵的手，失态大喊。
　　“我来。”戚怀麟冷静地开口。
　　“什么？”戚归洲还没理解那句“我来”是什么意思，就见戚怀麟松了手，跟着坠入了那片漆黑。
　　戚归洲看得脑子发懵，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下坠中的戚怀麟手腕一转，将手中一瓶墨汁全部倾倒出来。
　　黑色的墨汁在空中凝滞一刹，旋即环绕上戚怀麟的指尖，在他飞快的掐诀动作中，瞬间化出无数的符文，符文又结成密密麻麻的锁链。
　　那些锁链，一端飞快上升，攀上洞口尚未湮灭的地板边缘，另一端急速俯冲，延伸至戚归涵下方，互相勾缠连结，转眼便成了一张法阵纹样的大网。
　　“泼墨成符，聚形成阵，戚家绝学……”戚归洲看得神情恍惚，险些要攀不住地板。
　　他知道戚怀麟是符文领域的奇才，对方会泼墨成符他最多只是惊讶，但是能结符成阵，还是那么夸张的大阵，他简直要被震得怀疑人生了。
　　那真的是戚怀麟，不是戚三爷？不，就算是戚三爷来了，以老爷子现在的精力，想要做到如此游刃有余，估计也差点意思。
　　戚归洲被震得恍惚，但悬起的心却没有落下。
　　符阵没有实体，好比虚影，能够抓住阴间鬼物，但根本兜不住实物和活人。
　　戚怀麟和戚归涵都会直接穿过那张符阵，只有老杨会被暂且挡住。当戚怀麟继续坠落，因远离失去对符阵的控制时，老杨就会重获自由。如果是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或者，戚怀麟是打算在老杨被符阵困住，他还能控制符阵的那短暂瞬间，直接封印掉至阴之物？不行，一般的符咒没法强行封印至阴之物，时间太短了，做不到的……
　　戚归洲脑子里思绪杂乱翻腾着，手却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符纸——假如戚怀麟真的打算在短暂的瞬间动手，他必须尽全力提供协助，因为除此以外，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就在戚归洲紧张得冷汗即将淌下来时，戚怀麟咬破手指，拽住了一根符文锁链。指尖溢出的鲜血没入符文锁链，瞬间消失无踪。与此同时，锁链倏然变得黑亮凝实。
　　“祭血，赋实……”戚归洲感觉已经麻了。
　　赋予符阵实体，这是戚家符咒的最高境界。戚家整本族谱，真能使出来的，也仅有五人，而且都过世已久。戚家近两代人中，就出过一个踏入赋实境界的人！戚怀麟这天赋，堪比他六高祖，也就是戚怀麟那位直系高祖父，戚家史上最为传奇的戚家家主。
　　戚归涵率先落在符阵当中，符阵稳稳地兜住了她。老杨袭来，戚归涵在符阵上翻身闪避。
　　戚怀麟落在符阵边缘，脚踏着符阵上的实体锁链，抬手一挥。九条符文锁链飞射出去，缠上老杨手中的脑袋。随后又反手一扯，将其扯落到符阵中.央，借用符阵将其制住。
　　“带封印法器了吗？”戚怀麟紧盯着符阵上的老杨，扬声问戚归涵。
　　“带了！”戚归涵扯出藏在衣服内的玉挂坠。
　　“我封完至阴之物，你立刻封印老杨。”
　　听到戚归涵应声后，戚怀麟控制符文锁链的手一翻。锁链缠住老杨的脑袋，开始分解成封印符文，一点点地往老杨脑袋上蔓延。
　　封印符文遭遇了老杨的疯狂抵抗。戚怀麟需要一边维持符阵的实体，一边封印至阴之物，封印进行得缓慢而艰难。
　　封印进行到一半，老杨突然放开了自己的脑袋，借着煞气的激荡腾空扑向戚怀麟。
　　戚归洲、戚归涵：“家主！”
　　戚怀麟额角渗出冷汗，正要伸手去摸驱邪符，突然感觉身上乍然一寒，腕间的素银手镯震颤嘶鸣，随后看到虞野的虚影自他身上浮出。
　　【滚！】虞野垂眸冷觑了一眼老杨，出声呵斥。
　　老杨伸出的手，还未触及戚怀麟，就被虞野的煞气掀飞了出去。
　　至阴之物也是这一瞬间封印完成，戚归涵抓准时机，随即封印被掀飞过来的老杨。
　　戚怀麟一扯锁链，布满封印咒文的脑袋落到了他手中。
　　“成了！”戚归涵捏着封印法器，话刚说完，黑洞内嘈杂的人声铺天盖地响起。
　　——出什么事了？厂里怎么来警察了？
　　——厂里用来发过年红包的钱被偷了！十万块钱！王经理昨天锁在办公室，下午回来就发现钱不见了！
　　——啊？怎么被偷的？谁偷的？
　　——送货的老杨偷的！昨天沈经理身体不适，早上请假回去了。王经理中午陪客户去外面吃饭，不方便带那么多钱出去，就把钱反锁在办公室。结果下午回来，就发现钱不见了。据说是老杨偷偷配了备份钥匙，趁着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跑去楼上办公室偷的。
　　——怎么会是老杨？老杨那么老实巴交的人……
　　——也就看着老实吧。这年头，哪有什么老实人？
　　——我听说老杨他老婆病了，需要一大笔钱治病。她女儿刚上大学，也需要不少钱，老板又打算辞退老杨，换年轻的送货司机。老杨这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就想着走前干那么一票。
　　——话说老杨偷了这笔钱，我们今年的过年红包，还发得下来吗？
　　——就是说。虽然就几百块钱，但今年我姐生了二胎，压岁钱又得多包一个，能拿几百我也舒坦点。
　　——都是老杨的错……
　　戚怀麟抬起头，看到头顶出现了隧道的灯光。在天旋地转中，他感到手上突然一沉。再睁眼，他发现自己双手抱着一尊半人高的鎏金佛像，站在云上隧道内。


第025章 纺织厂06
　　鎏金坐佛像是空心的, 手上突如其来的一沉，把戚怀麟坠得弯了一下腰。
　　戚怀麟慌忙稳住身形，但没等他直起腰板, 隧道内又是一声巨响，惊得他险些把佛像扔出去。
　　戚怀麟险险地抱紧佛像，抬眸看去。只见之前被困在鬼念障内的阴魂和活人, 全部出现在隧道内。整个隧道跟炸了锅一样，乱做一团。
　　大群的阴魂尖啸着, 混乱流窜。
　　亮着车灯的白色转运车, 一落在路面上, 就横冲直撞地穿过人群, 跃上马路牙子，轰然撞在隧道墙上。
　　戚归洲兄妹跌坐在前面不远处，被空中落下的登山包砸得头晕眼花。
　　负责转运文物的四名工作人员，表情呆滞地绕着戚归洲兄妹打转。
　　特殊刑案局侦查队队长丁明, 被这场凭空冒出来的混乱打得措手不及。他嘶吼着指挥手底下的人, 企图控制场面, 但是收效甚微。
　　虞野：【弟弟, 站远点, 小心被波及到。】
　　戚怀麟难得听了虞野的话，谨慎地往外围退了几步。
　　眼前这景象虽然乱, 但情况并不危急, 只是出手帮忙也只有被卷进去的份。他手上还捧着一尊文物，可禁不起被谁撞上一下。
　　不过——
　　“你喊谁弟弟？”戚怀麟抿嘴蹙眉。
　　【自然是喊你。除了你，又没人能听到我说话。】
　　“谁是你弟弟？我什么时候认你当哥了？”
　　【刚在鬼念障内, 我可是出手救过你，你就不能认我当个哥哥吗？】
　　说起这事, 戚怀麟就更不高兴了，清润的嗓音霎时低了好几度，“要不是你昨天过度使用的我身体，戚归涵踢飞老杨脑袋的时候，我根本不会被身体拖累，导致错失封印时机。”
　　【我错了。】虞野诚恳道歉，旋即又道，【那看在我认错的份上，你能认我当哥哥吗？】
　　什么道理？你嘴上认个错，就能给人当哥了？
　　“不能。”戚怀麟说完，便不再搭理虞野的废话。
　　一刻钟后，隧道的混乱终于平定下来。
　　特殊刑案局没能封印完的阴魂，清醒过来后就地四散。
　　转运文物的四名工作人员，被戚归洲分别拍上安神符后，便陷入了昏睡。特殊刑案局的人将他们妥善安置在临时休息点，只等救护车来接人。
　　而刚才被卷入混乱，从晕头转向中回神的戚归洲和戚归涵，终于能揉着肚子，在路边消会儿食了——在鬼念障内零食吃太多，回到现实感觉撑得慌。
　　文物转运车被人从马路牙子上开下来，妥当停靠在路边。丁明指挥着人，将车里专门装佛像的箱子抬下来，放在路边。
　　戚怀麟将坠得他指尖发麻的鎏金释迦坐佛像，小心翼翼地放进文物专用箱内。
　　忙得满头大汗，但依旧一头雾水的丁明丁大队长，等戚怀麟放好佛像后，也终于有时间询问，这隧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戚怀麟简单把事情给丁明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这尊佛内封着一件至阴之物，不知什么原因封印失效，才导致佛像表层鎏金出现裂纹。博物馆的人不知其中缘由，把佛像送去文保单位修复。结果在被修复完后的送归路上，佛像连同里面的至阴之物，落入了枉死的阴魂手中，这才在隧道内引发了鬼念障，导致文物转运车连车带人一起消失——”
　　丁明看着箱子里的佛像说完，重新扭头看向戚怀麟，“戚家主，事情的起因经过就是这样，对吗？”
　　戚怀麟：“对。”
　　丁明抬手一挥，对站在他身旁的年轻女孩吩咐道，“小林，记下来，回去报告就这么写。”
　　小林抱着平板点头道，“明白。”
　　丁明的捻了一下手指，视线又转到箱内的佛像上。
　　佛像鎏金表层之前被修复了，但因为里面至阴之物未被封印，导致运送途中佛像表面又布满了裂纹。
　　丁明：“现在至阴之物的封印没问题了吧？”
　　戚怀麟跟着看向佛像，“放心，我亲手下的封印，暂时不会再出意外。”
　　小林探头看了一眼佛像，“这是封印了吗？封印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佛像上除了蛛网一般的裂纹，并没有其他类似封印的痕迹。
　　戚怀麟低声给她解释，“封印没落在外面的佛像上，我让封印符文渗入佛像内，落在里面的至阴之物上。”
　　小林忍不住惊叹，“符文竟然还能渗入佛像内进行封印？！我第一次见到。”
　　丁明笑了一声，“飞符戚家——戚家使符可是玄术圈一绝，非常人能够比拟。”
　　戚怀麟谦让了两句，随后看着丁明正色道，“丁队，实不相瞒，我这一趟，是专程为佛像内的至阴之物来的。”
　　专程为至阴之物来的，换句话说，就是佛像内的至阴之物他要带走。这话说得委婉，但话里并没有商量的意思。
　　丁明抬了抬眼皮，心下顿悟。原来是为了这件至阴之物，难怪他们这边还没申请援助，戚家就主动来人了，而且来的还是戚家家主。
　　丁明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点，“容我先问一句，你们戚家要那至阴之物做什么？”
　　“这件至阴之物，不是戚家要，是我个人索要。原因是受一厉鬼所托。”戚怀麟含糊了原因，没有将自己被厉鬼附身的事告知丁明。这事不宜宣扬，特殊刑案局人多口杂，更不宜让他们知道。
　　“至阴之物这种招邪的玩意，我们特殊刑案局留着也没用，但是也不是能随便给出去东西。”丁明微微一顿，“不过你要的话，我回去帮你跟上面申请一下，备案后应该能给你吧。”
　　虞野冷哼一声，【当这是他们特殊刑案局的东西吗？还要跟他们上级申请？】
　　戚怀麟微微蹙眉，觉得虞野话有点多，却又不方便开口让他闭嘴。
　　丁明见戚怀麟这表情，以为他是因为不能马上带走至阴之物，不高兴了，当即解释道，“戚家主，就算不走备案申请的流程，你也需要等上几天。
　　“那至阴之物被封在佛像内，这佛像是文物，旁人不能随意损坏，即便是我们特殊刑案局也不能随意乱动。这需要送去文保单位，让他们的专业人员打开佛像，才能将至阴之物取出来。”
　　虞野叹了口气，【早知道之前在鬼念障内，直接砸碎了这佛像，把东西取出来。】
　　在鬼念障内哪有时间砸佛像？而且这是文物，砸了后果最轻也得赔钱。他有钱，但是如果没有必要，他不想给虞野这个张狂肆意的封建特权花。
　　戚怀麟无视掉虞野的聒噪，对丁明说道，“我知道，那就麻烦丁队帮我申请了。”
　　他比虞野了解这个时代的规则。之前抱着佛像的时候，他就发现佛像是密封的，只在底座下面有个封孔的痕迹。他当时就想到了，想要取出里面的东西，多半还要过一遍文保单位的手。
　　“审批通过后，我马上让人给你送过去。”谈完佛像的问题，丁明又提起引发鬼念障的老杨，“对了，还有那老杨的阴魂……”
　　“我们会处理。”戚怀麟说道，“等帮他完成未了的心愿后，就送去寺庙超度。”
　　戚怀麟这话刚说完，虞野当场就发难了。
　　【嗯？帮他完成未了的心愿，再送去寺庙超度？】虞野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声音沉沉地质问，【凭什么对杨老头你就贴心帮忙完成心愿，再送去超度，对我却是暴力封印，强行扭送超度？】
　　戚怀麟：“……”


第026章 清明01
　　虞野十分不满。
　　他原以为戚怀麟对所有厉鬼阴魂一视同仁, 都是平等的暴力封印后扭送超度。没想到竟然不是，戚怀麟竟是搞区别对待的。
　　【戚怀麟，你不公平。凭什么对杨老头就如春风般和煦, 对我却似寒冬般酷烈？】虞野语气没了平时的散漫，言之凿凿好似债主讨债，【论才貌, 我当胜过杨老头千万。】
　　戚怀麟：“……”虽然说的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听着总感觉这厉鬼好不要脸。
　　【论品德——杨老头劣迹斑斑, 他用鬼念障困住过无数阴魂和四个活人——阴魂不论, 那个四个活人可是阴气入体尚在昏迷中。而我曾经虽然附身吴老, 但并未伤他分毫, 此前还扶过老爷爷出厕所。】
　　“噗。”戚怀麟没憋住笑，偏过头去。
　　什么扶老爷爷出厕所？明明是吴老从厕所出来没站稳，虞野伸手扶了一把而已，说得好似扶老奶奶过马路似的, 全程相随。
　　丁明和小林顿时齐齐看向戚怀麟。
　　丁明：“戚家主……？”
　　“没事, 被风呛到了。”戚怀麟赶忙又轻咳了两声, 掩饰那声突兀的笑。
　　他怀疑虞野那奇葩的遣词造句是故意的。故意引他发笑, 让他没法好好跟丁明的接着聊, 好赶紧结束谈话给他一个交代。
　　虞野这么闹，他也确实没办法继续跟丁明交谈下去了。
　　“丁队, 还有其他事吗？”戚怀麟问道。
　　“哦, 关于老杨到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调查完，记得跟我们反馈一下, 我们打报告要用。”
　　“好，我记下了。”
　　“其他就没什么事了, 你们先回去吧。”该了解的，丁明都已经了解完了，他们这边也要赶紧撤离，“我们收拾完了也要快些走。这隧道的管控时间有点长了，再拖下去，后面靠这条路进出的村民就要闹起来了。”
　　戚怀麟跟丁明简单道了别，随后朝着隧道一头走去。
　　他先是朝着等在路边的戚归洲兄妹走了两步，随后脚下一转，走到了空无一人的角落。
　　【所以，论品德——】虞野慢条斯理地接上之前没说完的话，【我也应当胜过杨老头一筹。】
　　隧道后面的村民没闹起来，虞野倒是在他脑子里闹得欢实。
　　放在平时，虞野这么打扰他与人交谈，即便吵得他脑仁疼，他不会马上去搭理他。怎么也要晾他晾到回去，等有心情了再给他一个说法。
　　他活了二十五年，即便是小时候，也不曾这么幼稚地跟人计较过。一点无关紧要的事都要逐一反击，不但幼稚，而且累人。但大概是虞野这鬼太欠了，他即便是自己忍着难受，也不想顺他心意。
　　不过，这一次他不打算跟虞野计较。
　　因为虞野在鬼念障内救了他。
　　当时至阴之物尚未完全封印，要是老杨裹挟着阴煞之气撞到他，虽不至死，但他必然会病上好些日子。虽然虞野在借此事，无理取闹让他认哥哥的时候，他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但这恩情他是认的。
　　他记仇，却也知道感恩。
　　【我才貌品德皆胜于杨老头，凭什么杨老头能得你优待？】虞野幽幽指控，【戚怀麟，你偏心，你针对我。】
　　“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针对你。”戚怀麟难得心平气和地对虞野说道。
　　【怎么说？】虞野意外不会马上得到解释，听到戚怀麟开口后，有些意外一顿，才开口追问。
　　“我对厉鬼阴魂的行事原则是——对于近年新死的，若能帮其完成心愿，便等他了结心愿后，送去超度，要是帮不上，就直接送去超度。对于死去很多年的，那就不必多问，直接送去超度。”
　　在鬼念障内，他在沈经理的请假条上看到过日期，是去年年底。也就是说，老杨肯定是新死的，所以他会尝试帮其完成心愿。
　　【戚怀麟，你歧视老鬼？】
　　“并没有。”
　　【那凭什么不帮老鬼完成心愿？】
　　“那些老鬼……那些死去很多年的阴魂，他们在阳世飘了十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没能了结的心愿，你觉得我有这个能耐帮他们完成？指不定待我寿终正寝，都没法帮他们完成心愿。既然帮不上忙，就别给予希望，不如简单粗暴些，直接送他们超度去。”
　　【……】有理有据，无可反驳。
　　这么一解释，戚怀麟倒确实没有针对他。他只是将他划分在老鬼群里中，一视同仁而已。
　　戚怀麟很公平，虞野觉得自己应该满意了，但他并没有感受到应有的爽利，反而隐隐觉得有些憋闷。
　　戚怀麟不公平，他不满自己被针对。戚怀麟公平了，他又觉得还不如被特别针对。
　　虞野觉得自己有病，得治。
　　正当虞野试图强行修正自己错误的思想时，他又听戚怀麟开了口。
　　“而且……”
　　【而且什么？】虞野的错误思想顿时汹涌决堤，他满心期待地竖起耳朵，期许戚怀麟告诉他，他跟其他老鬼不一样。
　　“而且，像无根浮萍一般，漂在这阳世间，无处可归，求而不得，实在太过煎熬了……”
　　戚怀麟的声音很轻，几乎要飘散中风中，但虞野却是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
　　戚怀麟表面看着温和，其实脾气还挺凶，然而——内里却是比他外貌更为温和柔软。这什么夹心饼似的性格？
　　虞野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虞野说完，又接着问——他还没听到他想要的回答，【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那‘而且’这就说完了？没有了吗？】
　　“……不如早些送去投胎。”
　　【再然后呢？】
　　“说完了。还能有什么然后？”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虞野满心失落。
　　“你还想听什么？”戚怀麟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他想听戚怀麟说，他是最特别的。但是，这想法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开口告诉戚怀麟？在戚怀麟那里成为最特别的，然后呢？意义何在？他又图什么？他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明明有什么。”戚怀麟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追问道，“到底是什么？”
　　【小孩，你话真多。】虞野有些别扭道。
　　“……”戚怀麟当即转身朝戚归涵兄妹走去。
　　跟两兄妹汇合后，三人一道走出隧道，驱车返回戚家。一路上，戚怀麟就没再开口搭理过虞野。
　　虞野开始没觉得不对，因为戚怀麟不搭理他，那是经常有的事。
　　回到戚家老宅，戚怀麟跟戚归洲兄妹一起吃完午饭，又将老杨的阴魂，交给戚家近日空闲的族人处理，戚怀麟还是没搭理他。
　　之后连着两天，戚怀麟都没跟他说一句话，虞野这才觉出不对。戚怀麟时不时会不搭理他，但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理他。
　　他问戚怀麟怎么了，戚怀麟也不回答他，虞野只能自己琢磨原因。这原因也不难琢磨，虞野回忆了一下，戚怀麟什么时候开始不搭理他的，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是他说戚怀麟话多，惹得人不高兴了，生气了，就不搭理他了。
　　但是，知道了原因，戚怀麟还是不理他。
　　虞野最后选择了卖惨。
　　虞野他自己就是邪祟，但他觉得自己是中邪了。他生前死后数百年，几时又服软又卖惨地去哄过一个人？但是对着戚怀麟，他又觉得卖惨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戚怀麟。】虞野酝酿了一下情绪，幽幽开口道，【我只能同你说话，你若是不理我，便没人理我了。】
　　听到虞野这话，戚怀麟抬眸，看了一眼飘在荷花池上的浮漂。红色的胖锦鲤绕着浮漂游了一圈，完全没有咬钩的意思。
　　戚归洲兄妹这两个保镖分了早晚班。戚归洲负责白天的看护，戚归涵负责晚上的看护。
　　此时下午三点多，戚归涵在房间补眠，戚归洲在水榭钓鱼，戚怀麟闲着没事，借了戚归洲的钓竿陪着一起钓鱼。
　　【也罢，几十年没与人说上话，我也不是没经历过……】虞野想要再接再厉，却不想说完这句，他就卡词了。
　　虞野自出生至今就没跟人说过软话，卖过惨，实属业务生疏。而就在他一边假装深沉，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词时，却听戚怀麟开口了。
　　“你不是嫌我话多么？”
　　虞野一怔。
　　他才说了两句话，这就搭理他了？戚怀麟这小孩，内里比他想象得还要心软，而且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你可终于愿意搭理我了。】虞野半真半假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赔礼道歉，【没嫌你话多，是我说错话了，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
　　戚怀麟垂眸摩挲了一下鱼竿。其实他也不太说得清楚，自己到底是在跟虞野赌哪门子气。
　　虞野那话虽然有嫌弃的意思，但语气并不重。而且谁都有不想回答的问题，追问被拒绝也是常有的事，换作拒绝回答的旁人，他根本可能不会放在心上。
　　可能是自己难得好声好气地给虞野解释，自己并没有对他不公，结果虞野不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嫌弃他话多。
　　也可能是虞野附身在他身上，距离他太近了。物理上的接近，让他在情感上产生了亲近的错觉，而人这种生物总是热衷于对亲近的人耍性子的。
　　应当是他魔怔了。虞野算什么亲近的人？对他耍什么莫名其妙的性子？不过是附身在他身上，赶不走的一只鬼魂野鬼罢了。不高兴了，晾着他，或者怼回去都可以，何必真将他的话往心里放？
　　戚怀麟吐出一口气，出声应了一声虞野。
　　【你不生气了？】虞野试探着问道。应了他的道歉，这算是哄好了？
　　“嗯。”戚怀麟给了明确的回答。
　　这也太好哄了吧？虞野觉得，他要是早些卖惨，根本不至于被戚怀麟冷落两天。
　　【戚怀麟，我觉得你这动不动不搭理人的习惯，不太好。】哄完了人，虞野决定小小提一下意见，【我曾看电视上说，你这种行为叫做冷暴力。】
　　“我这难道不应该叫识趣么？你嫌我话多，我便识趣闭嘴。”戚怀麟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觉得你应当向我学习。”
　　【嘶，这一页不是揭过了吗？戚怀麟，你怎么还有当场翻旧账的习惯？】虞野说道，【我没嫌你话多的时候，你也不是时常不搭理我？】
　　“你若是每次都能好好说话，我又怎会不搭理你？”戚怀麟拉起钓竿。上面没鱼，但鱼饵已经不见踪影。
　　【我没有好好说话吗？】虞野说着，顺势回忆了一下。
　　不回忆不知道，真回忆起来，突然发现，每次戚怀麟不理他的时候，不是他在逗对方，就是他在胡说八道，就没一次是正经的。
　　忽然感觉自己被“冷暴力”挺合理的。
　　但是，他不想改。
　　逗戚怀麟这件有趣的事，可是他当初留在戚家，迟迟不走的理由之一，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快看，那不是小明吗？】生怕戚怀麟要求他改正这个坏习惯，虞野当即决定转移话题，【小明回来了，看来杨老头的事情应该调查清楚了。】


第027章 清明02
　　听到虞野的话, 戚怀麟下意识抬眸四顾。
　　斜对面的回廊上，一位年轻的戚家族人正在与戚管家说话。这位戚家族人不是别人，正是接手处理老杨后续事宜的那位。
　　戚怀麟：“……”什么小明？人家叫戚砚明。小明这称呼, 乍一听到，还以为在喊哪个小朋友呢！
　　戚怀麟的视线刚落在戚砚明身上，就见戚管家抬手朝他们这边指了一下, 然后戚砚明便转身朝这边水榭过来了。
　　戚砚明穿过回廊，走进水榭时, 池塘内响起一阵水花, 戚归洲正好钓上来一条黑色锦鲤。
　　戚砚明见状, 顿时脚下一转, 凑到戚归洲身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取下黑色锦鲤，往鱼护里放鱼。
　　鱼护挂在水榭的护栏边，底端沉在水里。戚归洲刚把鱼护扯上来一截, 鱼护周边的水花就翻腾了起来。
　　“嚯, 钓了这么多！”戚砚明看着被拉出水面的鱼护内, 装着层层叠叠的胖锦鲤, 忍不住惊叹。
　　“池塘养的不太聪明, 很容易钓，一点挑战都没有。”戚归洲将新钓上来的黑锦鲤扔进鱼护, 扭头看向戚怀麟, “对吧，家……”
　　看到戚怀麟还放在护栏上，未曾下过水的干燥鱼护, 戚归洲的话戛然而止。
　　鱼护没下水，也就是说, 戚怀麟在这里钓了两个小时，愣是一条鱼也没钓上来。这个池塘里养的锦鲤，对他来说十分好钓，他就一直忙着拉鱼，根本没注意旁边戚怀麟情况。
　　虞野轻呵一声，【看给他能的。一会儿换我来，我帮你钓赢他。】
　　戚怀麟：“……”他并不打算跟戚归洲进行钓鱼比赛，谢谢。
　　戚归洲避开戚怀麟的目光，扭头望着戚砚明，强行为戚怀麟挽尊，“是这样的，我这边的鱼比较愚钝贪吃，但家主那边的鱼就特别聪明。”
　　戚怀麟：“……”一个池塘的鱼，哪有那么大的智商差别。
　　戚砚明非常捧场，飞快接住戚归洲的话，“那必须是啊！你看着就容易吸引蠢鱼的体质。”
　　戚归洲：“喂，你这就说得有点过了……”
　　戚砚明笑嘻嘻地拍了一下戚归洲的后背，带着一身占到便宜的快乐，走到戚怀麟面前，开口说明来意。
　　戚砚明的来意，就跟虞野之前随口预料的一样，他是处理完了老杨的后续事宜，回来跟戚怀麟汇报对老杨的调查结果的。
　　戚怀麟从旁边拎了一把钓鱼的折叠椅，让戚砚明坐下说。
　　“老杨是一家纺织厂的送货司机。”戚砚明一边说，一边将椅子展开，然后落座，“在去年年底，他过世的前一天，下午出去送货前，因病请假的沈经理打电话给他，托他帮忙把他落在办公室的手提包带给他。”
　　“老杨就按照沈经理说的，在办公楼一楼铁树花盆底下，取了备用钥匙，去上面办公室拿了手提包，送货出去时，顺路带给了沈经理。”
　　“那只手提包里装的是十万块钱，是王经理当天早上取出来的，准备分装好红包后，次日发给厂里员工的过年红包。老杨没有打开过那只手提包，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钱。他是第二天一早到纺织厂，才知道厂里丢了十万块钱，就装在他昨天帮沈经理带出去的手提包里。”
　　“工厂同事对老杨议论纷纷，大多认为是他偷了钱。警方调了工厂监控，确定是老杨从办公室拿走的手提包，就打算按照流程，先带他回派出所询问调查。”
　　“老杨看到警察的当时就慌了神，只想着自己不能被关起来，当场就开着货车跑了。然后——就在云上隧道出了车祸。”
　　“根据交警部门后续调查，车祸原因是货车撞在了隧道口导致翻车。老杨在车祸中扭断了脖子，在救护车上抢救无效死亡。”
　　“难怪在鬼念障中，老杨会把自己的脖子扭下来，原来是因为车祸的时候扭断了脖子。”戚归洲转了一下手中的饵料盆，“然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这些说的都是老杨生前发生的事，故事内容基本都在鬼念障中有所体现，并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知道的部分。
　　“是沈经理借老杨之手，偷盗了工厂的十万块？”戚怀麟问道。
　　“没错。”戚砚明点头道，“不过，偷钱只是沈经理的目的之一。”
　　“只是目的之一？他还有什么目的？”戚归洲面露惊诧。
　　“目的之二——”戚砚明竖起两根手指，“十万块钱丢失，是王经理工作失误，王经理再想游说老板，安排他侄子进厂当货车司机，也就没戏了。沈经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安排他表弟，来争取这个职位。”
　　虞野：【从鬼念障里工厂员工的议论来看，这两位经理对安排亲戚进厂确实都很积极。】
　　“目的之三——”戚砚明又加上一根手指，“老杨偷了钱，替他背锅的同时，肯定会丢失工作。这样厂里货车司机的职位，也就能顺利空置出来了。”
　　“目的之四——”戚归洲看着戚砚明竖着三根手指的手，替戚砚明说台词。
　　“没目的之四了。”戚砚明放下手，“就这三个目的。”
　　“好家伙，别人一箭双雕，这位沈经理偷个钱搞出一石三鸟。”戚归洲感叹完了，又问道，“这沈经理被抓没？”
　　“当然被抓了。”戚砚明说道，“这才两天时间，靠我可查不清案件的真相。沈经理也不可能主动告诉我，他那一二三个目的是什么。这些我都是从警方那边了解到的。在老杨车祸过世没两天，这起偷窃案就水落石出了。”
　　“这位沈经理在图谋上确实面面俱到，但他这粗糙的作案手法——他觉得警方查不出来？”戚怀麟问道。
　　“他当天请假了，有不在场证明。去拿手提包的时候，也全副武装了。他觉得做到这种程度，警方肯定查不出来。”戚砚明摊手道，“总之就是很自信。”
　　“想法倒是挺缜密，就是有点瞧不起警察的破案能力。”戚归洲开始动手挂鱼饵。
　　“我带老杨去见了被关押的沈经理，又带他见了家人，了结了他的执念心结，之后就送去了寺庙。”戚砚明说着站起来，“家主，这事我处理得可算妥当？”
　　“很妥当。”戚怀麟点头道，“麻烦你了。”
　　“那我能要一罐可乐当奖赏吗？”戚砚明指着戚怀麟旁边矮几上的可乐，笑嘻嘻道，“话说太多，渴了。”
　　“一罐够吗？”戚怀麟给戚砚明拿了一听可乐。
　　“够了够了。”戚砚明打开喝了两口可乐，便别过戚怀麟和戚归洲，转身往水榭外走。只是刚走到水榭入口，他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戚怀麟，“我差点给忘了——家主，有个人要见你，就等在老宅门口。”
　　“是谁？”戚怀麟问道。
　　“男的女的？”戚归洲跟着问道。
　　“是个男的——戚归洲，没想到你还挺八卦。”戚砚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戚归洲，他还以为这人除了钓鱼，对其他事情就像他日常的表情一样索然无趣，没想到竟然还对家主的八卦感兴趣。
　　“之前戚三爷让家主自己找人生继承人，我还以为他已经付出行动了。”戚归洲解释道。
　　“咦？”戚砚明看向戚怀麟，“家主你要找人结婚吗？需要我帮你介绍吗？”
　　【他兼职是媒婆吗？】虞野咋舌道。
　　“……你跑题了。”戚怀麟提醒戚砚明。
　　“啊，不好意思。”戚砚明嘿嘿一下，继续道，“我说到哪儿了？对了，来人是个男的，他没告诉我名字，我让他进来等他也拒绝了。就说你出去见到他，就知道是谁了。”
　　“会这么说的，应该是熟人。”戚怀麟收了鱼竿站起来，“我出去看看。”
　　【也可能是仇人。】虞野说道，【你最好多带几个护卫。】
　　“什么人神神秘秘的？我跟你一起出去。”戚归洲也跟着站起来，“万一是什么奇怪的人呢？”
　　“那人看着挺正气的。不过也不好说，毕竟这年头，神经病有时候深沉起来也跟个学者似的。”戚砚明握紧可乐，决定道，“那我也一起去。我带的话，我得负责。”
　　戚怀麟无语，“……你们能盼着点我好吗？”仇人、奇怪的人、神经病，怎么净往坏处猜？
　　戚归洲催促道，“家主，快走啦！我最近好无聊，这一池塘的傻鱼，钓得一点激情也没有，我们去看看那个神秘人身上能不能找点乐子。”
　　戚怀麟无奈跟着外面走，“这才是你跟着出去的真正目的吧？”
　　戚归洲：“戚砚明也是这目的。”
　　戚砚明：“我不是，我是认真想保护家主的。”
　　戚归洲没有反驳戚砚明，转而遗憾道，“可惜来的是个男的，不是妹子。”
　　戚砚明跟着感叹，“是妹子的话，就不能找乐子了，但可以看热闹。”
　　戚归洲当即看向戚怀麟，“家主，你看，我就说戚砚明也是去找乐子的。”
　　虞野：【你们这天聊的，我差点以为你们是要去逛青楼。】
　　戚怀麟当即借用虞野的话，“你们别说的好像是去逛青楼似的。”
　　最后，戚归洲和戚砚明高举保护我方家主的大旗，跟着戚怀麟一起去老宅门口逛青楼——啊不，是找乐子了。
　　刚走到老宅门口，戚归洲和戚砚明就快步越过戚怀麟，齐步跨出大门，对着背对戚家大门的高壮男人开口了口。
　　戚归洲单手叉腰，“来者何人？”
　　戚砚明双手抱臂，“报上名来。”
　　戚怀麟：“……”他怀疑这两人就是想玩这出，才跟着他出来的。
　　门外的男人转过身来。
　　这人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眼底带着常人难有的锋芒，穿着一身休闲的夹克，却浑身透着一股疑似悍匪的气质。
　　他看到站在门内的戚怀麟时，当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戚少，好久不见。”
　　【这人是谁？看着像个土匪头子。】虞野心里其实觉得对方更像他熟悉的悍将风采，只是看着这人朝戚怀麟笑得那么灿烂，叫他莫名看得不太顺眼，赞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戚怀麟没有回答虞野的话。他看清外面男人的面容，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出戚家大门，走到男人面前，望着对方，眼底带笑，“晏哥，好久不见。”
　　听到戚怀麟的话，男人笑容又灿烂了几分，虞野却是倏然冷下了脸。
　　虞野之前只是看这男人有些不爽，听到戚怀麟这声“晏哥”叫出来，却叫他陡然生出了妒意。
　　戚怀麟这声“晏哥”语气，并未显得多么兴高采烈，但却带着一丝平时少有的随性和亲近。戚怀麟是真的将这人当做哥哥，才会表现出这份独特的亲近，而他妒忌这个男人能得到这份亲近。
　　妒意翻腾间，虞野突然想明白了，他之前想从戚怀麟那里得到的“特别”到底是什么。他想要的就是戚怀麟这份特别的亲近，他也想跟这个男人一样当戚怀麟的哥哥——不，是比这个男人更加亲近戚怀麟的哥哥，跟亲生哥哥一样那种。


第028章 清明03
　　虞野感觉思路豁然开朗。
　　他先前就对戚怀麟说过, 他想要一个像他这样的弟弟。只是说的时候净想着逗人了，包括让戚怀麟喊他哥哥时候也是，没能意识自己是真想当戚怀麟的哥哥。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 戚怀麟高兴的时候，他会琢磨着惹恼对方，戚怀麟生气的时候, 他会急着哄对方开心，这不正是当哥的心态。
　　说远的, 当年廉侯爷家的大公子, 对他弟弟也是这般。说近的, 戚归洲对他双生妹妹戚归涵, 不也是类似状态？
　　想明白的虞野心情好了一些，开始琢磨怎么让戚怀麟认他当哥哥。他之前跟戚怀麟讨了好几次哥哥，都没听他叫过一声，真让他认哥哥那就更不容易了。
　　戚怀麟一边跟人打着招呼, 一边分神等着虞野的胡说八道。
　　就虞野那嘴欠的性格, 绝对不可能就一句“看着像土匪头子”就完事了。
　　戚怀麟等着虞野接着聒噪, 然而脑子里静悄悄一片, 虞野别说聒噪了, 连吭都没吭一声。戚怀麟觉得很奇怪，这根本不像虞野的作风。要不是眼下情况不合适, 他都想开口问问虞野, 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戚怀麟这边没听到虞野吭声，打着保护他的旗号，出来找乐子的戚归洲倒是先开了口。
　　“家主, 这是谁？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戚归洲上前两步，站在戚怀麟身侧, 打量着被戚怀麟称作“晏哥”的男人。
　　“你俩可能没见过他，但应该听过他。”戚怀麟偏头，看了一眼跟着凑上前的戚砚明，开口介绍面前的高壮男人，“褚晏，我发小，特殊刑案局现代武装科的。”
　　戚归洲和戚砚明一听到褚晏这个名字，脑子里当即就翻腾出了与其相关的信息。
　　正如戚怀麟所说，他们听过褚晏。而且第一次听说这人，还要追溯到六年前。
　　那时他们戚家上任家主过世不久，戚三爷刚接任家主之位，戚怀麟还不是戚家继承人，还未被拐来戚家老宅。
　　同一时期，特殊刑案局刚成立没几年。由于玄术圈势力早已固化，厉害的术士早有归属，特殊刑案局在招聘专业人才上陷入了困局，不得不转变战略，寻求外部合作。盘踞与玄术圈顶层的四大家族，便成为了特殊刑案局的合作目标。
　　当时，特殊刑案局派出四名代表，分别前往四大家族商谈合作。其中被派来戚家的代表，正是褚晏。
　　褚晏，部队出身，转入特殊刑案局后，任职现代武装科队长。这人体术枪术是满级，但没有任何玄术天赋。
　　听说这人脸皮比城墙厚，当年能说服戚三爷答应合作，靠的就是死皮赖脸和死缠烂打。听说这人很不按理出牌，谈着合作还试图挖他们戚家族人去特殊刑案局当“壮丁”。听说这人谈完合作后，还想企图赖在戚家老宅工作，要不是戚三爷拐回来的戚怀麟出手，险些就赶不走了。
　　“前面基本属实，但企图赖在戚家工作是谣言。”戚怀麟出声帮褚晏澄清，“那时我刚来戚家，人生地不熟，晏哥他只是赖在戚家陪了我一段时间。”
　　“倒也不完全是，我那时确实很想留在戚家工作的。”褚晏摸着下巴说道，“戚家老宅的薪资待遇方面特别好，我真的超心动的。”
　　戚归洲、戚砚明：“……”工资待遇能不好吗？在戚家老宅工作的基本都是戚家族人，只要不是吃里扒外，薪资上的事怎么可能亏待？
　　“不过，我们特殊刑案局的薪资待遇也不错。”褚晏说着话锋一转，长臂一伸，十分自来熟地勾住戚归洲的脖子，又侧目看向戚砚明，“你们两位一看就是戚家的青年才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特殊刑案局工作？”
　　“不，我暂时没有跳槽的打算……”戚砚明看着挣扎了两下，却没能从褚晏臂弯中挣脱出来的戚归洲，干笑着退后一步，对戚怀麟说道，“家主，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戚砚明说完，也不给戚怀麟回答的机会，扭头就跑。
　　他可不想被一个大男人，像抓小鸡一样抓在怀里。褚晏那怪力，戚归洲那练过的人都挣脱不出来，他就更别说了。什么？找乐子？戚归洲眨眼间就成了褚晏的乐子，他继续待下去只能跟戚归洲双双沦陷。
　　“诶，你跑什么？”褚晏一只手锁着戚归洲，一只手朝着戚砚明的背影尔康手，“我又不吃人，我只是想跟你们探讨一下职业规划而已。”
　　“来了不给我打电话，也不进门，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戚怀麟一边说着，一边动手解救被褚晏锁喉的戚归洲——戚归洲挣脱不出来，已经开始翻着白眼装死了。“是专门来戚家挖墙脚的吗？”
　　“哈哈，当然不是。”褚晏说着，顺着戚怀麟的力道松开戚归洲。
　　戚归洲一脱身，当即动如脱兔，飞一般地蹿进了老宅大门。戚怀麟只听隐隐听到，戚归洲说是门房处等他，后面一句话就听不清了。
　　“没提前告诉你我要过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褚晏接着说道，“刚才纯属意外。听这两位小青年说，只听说过我当年在戚家抓壮丁，但没见识过，我就没忍住想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确实很惊喜。”戚怀麟的视线从老宅大门收回，无语地看向褚晏，“但是，看完你复刻完当年在戚家抓壮丁的情景后，那惊喜就没有了。”
　　“你这惊喜维持的时间也太稍纵即逝了！”
　　“这是谁害的！”戚怀麟轻哼一声，“然后，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褚晏很忙，现在任职的城市距离D市也不近。他不可能就为了给他制造一个久别重逢的惊喜，就大老远地跑来戚家。
　　“我昨天出完任务回来，听丁明说，你前两天进了鬼念障。我有点担心你，就过来看看。”褚晏收敛起笑容，仔细打量戚怀麟。
　　他第一次见到戚怀麟时，正好撞见戚怀麟意外进入鬼念障。
　　那是褚晏十岁那年。那天暑假的午后，外面阴云密布，他在家里穷极无聊，听他母亲说隔壁来了一个漂亮弟弟。他当即扔了啃了一半的西瓜，兴冲冲地跑去看隔壁看。
　　他刚走到自家前院门口，就看到隔壁别墅跑出一个小男孩，追在一辆开出去的私家车后面，拼命奔跑。
　　在小区的道路上，那辆私家车开得不快，但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八岁的戚怀麟跑得再怎么拼命，很快就被远远甩开了，但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眼看着就要下雨，他觉得戚怀麟这么跑下去不是事，当即踹开自家大门，拔腿追了上去。然而，没等他追上戚怀麟，在风声呼号中，戚怀麟那小小的身影，忽然就消失在了前面的路口。
　　他当时被吓傻了，呆立在原地。
　　很快，隔壁的戚婆婆追了出来，也跟着消失在戚怀麟消失的位置。他回过神后，回家拿了一把伞出来，在原地等了将近两小时，终于看戚婆婆抱着戚怀麟重新出现在路口。
　　他再次见到戚怀麟，对方脸上没了之前追车时倔强，黑白分明的双眼满是空洞，宛如一尊没有灵魂的青瓷娃娃。
　　他在那个夏日的午后，被颠覆了世界观。在家缓了两天，才跑去隔壁满足自己跟着缓过来的好奇心。
　　在他的死缠烂打下，戚婆婆才告诉他，那是鬼念障，里面是执念的轮回。进入其中，亡者和活人心神会被吞噬，继而同化成鬼念障的一部分。活人一旦被鬼念障同化，即便活着救出来了，也只能一辈子当一尊行尸走肉，而戚怀麟那天就险些被鬼念障同化。
　　“这不是勾起我心理阴影了嘛！虽然丁明说你没事，但不过来亲眼看看，总感觉放心不下。”他不打招呼就过来，其实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惊喜，就是想看看戚怀麟的真实状态。
　　“我现在是二十五岁，不是五岁，我现在有自保能力。”戚怀麟这么说着，神色却是软和了下来，笑着说道，“你放心，我很好。”
　　“嗯，看出来了。对了——”褚晏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随手扔给戚怀麟，“我顺道把这玩意给你带过来了。”
　　“什么？”戚怀麟手忙脚乱地接住木匣子。
　　“就是那尊佛像里面取出来的至阴之物。”褚晏指着戚怀麟手里的木匣子，“取出来后，发现这玩意比我想象的要小。”


第029章 清明04
　　戚怀麟转了一下手中的木匣子。
　　这个大小的至阴之物, 不止褚晏觉得意外，戚怀麟也有些没想到。八边形的木匣子，不过巴掌大小, 能装在这匣子里面的至阴之物，必然比要这木匣子更小。那尊佛像足有半人高，没想到封装在里面的, 却是这么小小的一件至阴之物。
　　褚晏没有久留，将至阴之物交给戚怀麟后, 又跟他闲扯了几句, 就提出了告辞。他明天还要出任务, 今天必须赶回去。
　　目送褚晏走远后, 戚怀麟才拿着木匣子，转身走进戚家大门。
　　“这就是从那尊佛像里取出来的至阴之物？”坐在门口椅子上的戚归洲站起来，凑到戚怀麟身旁，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木匣子, “是个什么玩意？打开看看？”
　　“去我去院里的符阵房看吧。”戚怀麟说道。虽然他上的封印很稳妥, 但毕竟是至阴之物, 随便在外面打开观摩, 总感觉有些不太谨慎。
　　“行, 那我去把戚归涵叫起来一起看。”
　　戚怀麟说的符阵房，就是他抓到虞野的第一天, 将其带进去实行驱邪封印的小房间。房间不大, 但法器符箓齐全，梁柱布满戚家祖宗留下来的锁魂符阵，无论是处理还是存放阴物都很适合, 可以说是术士的理想工房。
　　到了院内，戚归洲转去戚归涵房间喊人, 戚怀麟则带着木匣子直接往符阵房走。
　　进了符阵房，戚怀麟将木匣子放在红木书桌上，随后拉开圈椅落座，等着戚归洲兄妹过来。
　　戚怀麟坐在圈椅上，外面不时传来一阵清亮的鸟鸣，但他脑中却依旧一片安静——虞野还是没出声。
　　戚怀麟不禁有些奇怪，虞野这是怎么了？
　　从褚晏手中拿到等待已久的至阴之物时，虞野没出声；故地重游踏入这间符阵房，虞野还是没出声。要不是他有视鬼通阴的能力，确定虞野还在他身上，他都要怀疑虞野偷偷出走了。
　　一向聒噪的家伙，突然安静下来，还挺让人不习惯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虞野？”戚怀麟开口唤道。
　　【嗯？】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在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怎样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认我当哥哥。】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虞野静悄悄，多半想找事——他也是想不开，才会去关心这家伙突如其来的沉默是怎么了。
　　【戚怀麟，你说，要怎么样你才会认我当哥哥？】虞野被戚怀麟从沉思中唤回了神，一开口这话匣子就直接打开了，【不是那种随口一叫的哥哥，是那种正经的兄长。】
　　“闭上眼睛，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戚怀麟一边无情地拒绝虞野的突发奇想，一边偏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门外没有动静，戚归洲兄妹尚未过来。
　　【戚怀麟，你严肃一点。】虞野说道。
　　“……”明明是他这个要求提得无理取闹，却说得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戚怀麟捏了捏眉心，他有些后悔把虞野唤回神了。就让他独自沉浸在沉思中，自己好好享受难得的清净不好吗？
　　【我可是认真的，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认真不打算认你当哥。”
　　【有个兄长不好吗？】
　　“有个兄长很好，但你就算了。”认一个噪音制造机当哥哥有什么好的？听对方在自己脑子里聒噪不够，还要给他抬个身份，给他在他脑子里蹦迪的地位，然后全天候独享类似广场舞的热闹吗？
　　【你认我当兄长，今后我自当护你疼你。】
　　“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
　　【认我当兄长，你还可以继承我的墓葬。】虞野又诱之以利，【我的陪葬品还算丰厚。你要是不喜欢我的陪葬品，我还有十余箱的黄金。其中有五箱是马蹄金和磷纸金，你卖了换钱，也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鬼大抵是在凡尔赛。这叫还算丰厚？马蹄金和磷纸金可是非常稀有珍贵的黄金，刨除它的历史附加值，单就本身的价值，光这五箱，大概就够一个人挥霍好几辈子了。
　　不过，戚怀麟对着泼天的财富兴趣不大。若是要让他为此认虞野当哥哥，那他就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了。
　　“我不缺钱用。”
　　【你可以拿着玩。】
　　“你生前到底是什么身份？”比起虞野的财宝，戚怀麟对虞野的身份更感兴趣。五箱马蹄金和磷纸金，这陪葬规格，可不是一般皇亲国戚能拥有的。
　　【你认我当兄长，我就告诉你。】相比于之前毫无犹豫地回避，这次虞野只是微微一顿之后，便把答案当好处扔了出来——可以说十分想当戚怀麟的哥哥了。
　　“……我真的不需要哥哥。”
　　【你考虑一下。】虞野宛如一个上门推销的销售，【认我当兄长，你认不了吃亏，认不了上当。】
　　戚怀麟觉得，虞野这次真的不是一般的难缠。只要他不答应认他当哥，他就准备这么没完没了下去了。
　　戚怀麟沉默半晌后，决定先敷衍虞野一下。等他这个兴趣过去了，应该就不会再闹了。
　　“行，我知道了，我考虑一下。”
　　【什么时候给我答案？明天？】
　　“两个月后。”拖两个月，虞野说不定能忘记他这个突发奇想。
　　【不行。】虞野想也不想地拒绝，【两个月太久了，清明过后你就给我答案。】
　　“行吧。”戚怀麟想了想，同意了。再过两天就是清明，等清明过后，也就三四天，时间有点短。不过他主打的是个拖延策略，要是不管用，等虞野再提起来时，他就再拖一次。
　　虞野终于不闹了。
　　戚怀麟又看了一眼房间门口，依旧没有听到戚归洲兄妹过来的动静。他倒不是觉得戚归洲兄妹动作慢，他等的这点时间并不够起床洗漱的，只是他对木匣子里的至阴之物是什么有点好奇，就等得有点焦心了。
　　戚怀麟指尖在木匣子上点了点，便决定先打开看看。
　　【你不等那两兄妹了？】
　　“又不是必须一起的看的东西。”
　　戚怀麟拨开木匣子的小锁，打开盖子，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至阴之物的真容，而是写满经文的黄绸布的部分。大概是不放心封印，特殊刑案局又加了一层保险，给至阴之物裹上了一块镇邪的经文绸布。
　　戚怀麟从木匣子中取出裹着绸布的至阴之物，托在手心，展开绸布。
　　很快，至阴之物的模样便展现了他眼前。
　　褐色的一团，像一个不规则的球体，上面布满了褶皱。用指尖直接触摸的感觉，有点像枯木，又有点像风干的肉团。
　　戚怀麟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认出这是个什么玩意，于是开口问虞野，“这是什么？”


第030章 清明05
　　虞野先是微妙的一顿, 才开口回答戚怀麟的问题。
　　【这是我的身体。】
　　“你的身体是一具干尸？”
　　【它失去我这朵灵魂后，缩水了。】虞野进入对答如流模式。
　　“还碎成了很多块？”戚怀麟捏着“肉干”皱起了眉头。
　　【唔，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然后, 这块肉干是你身体的哪部分？”
　　【是我兄弟。】虞野语气沉稳。
　　“什么？”戚怀麟没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下意识地追问。
　　【我的子孙根。】虞野有问必答。
　　戚怀麟的脸色瞬间青了，想也不想地将手中的“肉干”拍回木匣子。
　　【嘶——你轻点, 我兄弟可禁不住你这么玩。】虞野倒吸一口冷气，看到戚怀麟那动作, 他在一瞬间产生了蛋疼的错觉。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是你那玩意？”戚怀麟脸色青中泛黑。
　　他没有洁癖, 他不介意触碰干尸, 并不代表他不介意触碰别人的这玩意。
　　【你又没问。】虞野语气十分无辜。
　　“……你都不介意别人碰这你东西的？”戚怀麟绷着脸起身, 开始对面博古架旁的矮柜。
　　【我不介意你碰。】虞野看着戚怀麟翻箱倒柜的动作，又问道，【你在找什么？】
　　“消毒液。”他记得之前在这个房间放了一瓶消毒液，不知怎么就找不到了。
　　【至于吗？】
　　“至于。”
　　戚怀麟话音刚落, 房间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戚归洲兄妹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什么至于？”戚怀麟那句掷地有声的“至于”, 戚归洲在门外听到了, 于是一进门就问了出来。
　　“没什么, 我在跟虞野说话。”
　　戚怀麟刚说完，就见戚归涵叼着半片吐司, 越过戚归洲, 走到了红木书桌旁。
　　“让我看看，云上隧道的那至阴之物长什么样。”戚归涵说着，伸手就要去掀虚阖的木匣盖子。
　　“等等, 你不能看。”戚怀麟转身三两步走到书桌前，抢在戚归涵摸到木匣子前, 按住了盖子。
　　“啊？”戚归涵把剩下一点吐司塞进嘴里，一脸困惑地望着戚怀麟，“为什么我不能看？喊我起床，不就是让我来看至阴之物的吗？”
　　“……里面的东西我刚才看过了，不适合给女孩子看。”
　　“你这么说我就更好奇了。”戚归涵低头看着戚怀麟按在木匣上的手背，忍不住伸手扒拉了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适合给女孩子看？”
　　“是虞野身体的一部分。”戚怀麟将木匣子收到手边。
　　“哪部分？”戚归涵追问。
　　“嗯，就不适合给女孩子看的部分……”戚怀麟有些尴尬地转开视线，却和戚归洲对上了目光。
　　戚归洲眨了眨眼。
　　戚怀麟的视线，从他双眼往下移。
　　“哦，我明白了。”戚归洲秒懂，“那确实不合适给女孩子看——虽然戚归涵也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哈哈……”
　　戚归涵看看戚怀麟，又看看戚归洲，随后福至心灵，“嗯，我也明白了，是小兄弟啊！”
　　戚怀麟：“……”
　　戚归洲捂脸，“你明白就明白了，干嘛还说出来？”
　　戚归涵轻哼一声，完全不尴尬，“你们光对视，不说话，我当然要说出来跟你们对一下答案。”
　　虞野难得赞同了戚归洲的观点，【确实没个女孩子的样子。】
　　戚归涵越是坦然，戚怀麟和戚归洲就越是别扭。两人在尴尬中对视了一眼，一致认为不能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了。
　　“咳！虞野不是说这件至阴之物，是寻找他身体的线索么？怎么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戚归洲起了个新话题，跟上个话题跨度不大，但也算是个严肃的话题。
　　戚怀麟之前也想了这个问题，只是在听到手上的至阴之物是虞野的小兄弟时，被冲击到了，没来得及为此质问虞野。
　　“虞野。”
　　【我怕你知道我身体碎了很多块，嫌弃麻烦不想找，才骗你佛像里面藏的是找我身体的线索。总之，就是想先哄着你，帮我拿到佛像里面的部分。】
　　“真话？”戚怀麟报以怀疑。
　　【当然是真话。】虞野说道，【你手里捏着我的小兄弟，我能不说真话吗？】
　　戚怀麟转眸看向木匣子，发现自己的手还按上木匣盖子上。
　　“我只是按着盖子，没有捏你那玩意。”戚怀麟收回手，咬牙道。
　　虞野低笑了一声，在惹恼戚怀麟前，又迅速端正了态度。
　　【是我错了。】
　　“你身体碎成了几块？”戚怀麟吐出一口气，比起跟虞野生气，这个问题更为重要。需要找多少块“肉干”，才能找齐虞野的身体，他需要心里有个底。
　　【不知道。】虞野说完，又接着道，【但我觉得，要找齐我身体难度不小，我们可以修改一下协议的内容——只要你认我当兄长，我就离开你的身体。】
　　“虞野也不知道他身体具体碎成了几块，可能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找齐他的身体。”戚怀麟对戚归洲兄妹说道。
　　【戚怀麟，只要你认我当兄长……】
　　“在一定距离内，虞野能够感知到他的身体，但依靠他的感知去找，线索太少，效率太低。”戚怀麟继续说道，“我觉得可以关注一下至阴之物的消息，根据这个来找。”
　　“这个可行。”戚归洲点头道，“还可以对外悬赏至阴之物，让玄术圈缺钱的术士帮着一起找。找到的不一定是虞野的身体，但还是有一定概率中奖的。”
　　戚归洲说完，就跟戚归涵拿出手机，开始支使他们老爸干活。
　　【戚怀麟，你听到我刚才的提议了吗？】
　　“听到了，不考虑。”戚怀麟将装着虞野的小兄弟的木匣子盖好，放进房间暗格内锁起来。
　　【为什么？认我当兄长可要比找齐我的身体简单多了。】
　　“我喜欢挑战。”戚怀麟随口敷衍。
　　“说起挑战，两天后的清明，戚家旁支都会来老宅参与祭祖。戚朔那家伙也会来，他肯定又要向你挑战，你要做好准……”戚归涵视线落在戚怀麟脸上，陡然想起鬼念障内最后的情形，话头突然顿住，随后木着脸继续道，“哦，你不需要做准备，你会戚家符术的最高境界赋实了，戚朔必输无疑。”
　　先前也说过，戚家族内，并不是所有人都服气戚怀麟当家主的。其中中坚的反对派，便是戚朔那一支。
　　戚朔那一支，是他们三高祖爷爷的后人，也是旁支中最有实力的。在戚怀麟被戚三爷带回来前，戚家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人便是戚朔。要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戚怀麟，单论实力，戚朔原本是最有资格当继承人的。


第031章 清明06
　　而且, 戚朔本人对家主之位也是很有想法的。
　　他大学没毕业，就接手了他家那一分支的管理。在他的带领下，他家那一分支的人在玄术圈的活动十分积极, 一度赶超戚家嫡系在圈内存在感。他还曾多次向戚三爷自荐，想要入主老宅，成为戚家继承人。
　　在戚朔看来, 他就是继承戚家的最佳人选。
　　当戚三爷将戚怀麟带进老宅，在正月的家宴上, 正式宣布戚怀麟为戚家继承人时, 戚朔当场就表示了反对。戚朔开了这个口, 戚家支持戚朔的, 又或者是单纯不认同戚怀麟的，也当即跟着提出反对。
　　反对的人不少，其中还辈分不比戚三爷低的。那种情形下，即便是戚三爷也不好强行叫人闭嘴。
　　不过, 戚三爷带戚怀麟回来, 本就是为了压制戚朔。
　　他不擅长精细的勾心斗角, 他更喜欢简单粗暴一些手段。正好戚朔先前一直宣扬要以实力为尊, 而反对的人中大部分也认可这个观点, 于是他就接着这个机会，顺势提出——谁在符术上胜过戚怀麟, 他就换谁当继承人。
　　那晚, 以戚朔为首，戚家自认有实力当继承人的年轻一代，都向戚怀麟提出了挑战。
　　戚三爷挑中戚怀麟当继承人, 最初的根本原因，就是戚怀麟在符术上拥有的天赋和才能, 要比戚家年轻一辈出众得多。所以，最后的结果，也完全在戚三爷的意料之中，当晚闹剧以戚怀麟力压群雄结束。
　　当然，戚家的年轻人没有那么脆弱，他们是坚韧不拔的，那晚一次的败北并不能让他们服气。所以，戚怀麟初入戚家老宅的前三个月，招待他的是戚家年轻一代接二连三的挑战——这也是当时褚晏赖在戚家不走主要的原因。
　　不过，在三个月后，那些输了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者们，就彻底偃旗息鼓了，但戚朔却是唯一的例外。他不再每月来挑战戚怀麟，但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他会在每年清明来老宅祭祖时，向戚怀麟提出挑战。即便戚怀麟已经在两年前正式继任家主，戚朔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不过，家主你就不能直接对戚朔开大吗？”戚归涵坐在圈椅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戚怀麟，“比如给戚朔露一手赋实，让他看明白你们的实力差距，早点放弃这无谓的挑战。”
　　“没用的。”戚怀麟摇头道，“戚朔是不会放弃的。”
　　“为什么？”戚归涵不解。
　　“你看他输了又输，就没赢过一次，戚朔又不是智障，他能看不出实力差距吗？但他还是没放弃。”戚归洲看向戚归涵，“这你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总不能是爱上了被家主虐的感觉吧？”
　　“啊，是我未成设想过的道路……”戚归涵微微睁大双眼。
　　“……没让你往这边设想！”戚归洲弹了一下戚归涵的脑门，却被戚归涵反手拽住手指，“嗷嗷嗷！疼疼疼……”
　　“我也没让你嘲讽我，更没让你弹我脑门！”
　　“我是在引导你思考！”
　　“有翻着白眼引导人的吗？”
　　“快松手，我手指要被你折断了！”
　　眼看的兄妹两人就要掐起来，戚怀麟赶紧开了口，“戚朔没有放弃挑战，是为了维持戚家族内不和的局势——或者说，是为了不让反对族内反对我当家主的声音消失。”
　　戚朔的挑战行为，其实更像是一面反对的旗帜。即便是戚朔一直赢不了，但只要他没有停下挑战，那原本反对的人自有追随的阵营，就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就类似于一根火柴容易熄灭，一堆篝火却能燃烧许久。
　　“他维持这个局势有什么用？”戚归涵放开戚归洲的手指，偏头看向戚怀麟，“他又赢不了你。”
　　“有可能是他藏着什么后招，也可能是他等家主露出破绽的时机，好一口气将家主拉下家主之位——”戚归洲揉着手指看向戚怀麟，“而且还真差点就让他等到了，家主之前不就因为虞野，找戚三爷辞职去了吗？”
　　“家主，附在你身上的虞野可不能让戚朔他们发现。”戚归涵神色一凛，望着戚怀麟，“虞野，你这两天自己注意点。”
　　【啧，小丫头片子，叮嘱起我来了。】虞野轻哼一声。
　　虞野的身体碎片已经被戚怀麟收好，三人留在符阵房也没其他事了，聊完戚朔后，便一起离开房间。
　　走出房间后，戚怀麟给这间符阵房落了锁。这个房间平时没事不怎么上锁，现在里面放了虞野的身体碎片，那算是重要的东西，作为至阴之物也是危险物品，所以还是锁上比较保险。
　　两天后，清明。
　　戚家老宅内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为这天的祭祖做准备。
　　戚怀麟作为家主，不需要参与祭祖的准备工作，他的职责是带领族人祭祖。
　　戚怀麟在房间内收拾妥当后，等到时间差不多，才出门往祠堂那边走。
　　今日祭祖，戚家族人都在前院帮忙。戚怀麟走在后院通往前院的长廊，周遭没有旁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虞野聊着。
　　戚怀麟和虞野没有仇，纯粹只是立场相对。只要虞野好好说话，戚怀麟还是愿意跟他交谈的。
　　他们聊着聊着，就提到了戚朔。
　　关于戚朔的事，那天离开符阵房后，戚怀麟给虞野介绍过。戚朔在符术上的实力，在戚归洲兄妹之上，是戚家年轻一代中最厉害的，这是戚三爷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既然那戚朔本事不差，那位老爷子为何就是不选他当继承人呢？】虞野问道，【那戚朔得罪过你老爷子？】
　　“三爷爷不赞同戚朔的发展理念。”戚怀麟低声说道，“如今玄术圈四大家族，论实力和影响力，戚家是垫底的。戚家很多人都想不甘心，想要重复往日辉煌，戚三爷之前的上任家主，便是为此走了邪道，落得惨死的下场。戚朔也一样想要壮大戚家，但是他追求的发展方式，并不在玄术领域，而是在商业领域。”
　　【商业领域？】
　　“戚朔想把戚家发展成一家公司。他打算将戚家做成一个加盟品牌，进行连锁经营，从而实现效益规模化。”
　　【嗯？加盟品牌？连锁经营？】虞野没听明白。
　　“简单来说，只要给戚家加盟费，就可以打着戚家的旗号，成立戚家分号，接手各种玄学事件委托。”戚怀麟解释道，“理想的情况下，可以将戚家分号铺满每座城市，就像连锁超市一样。”
　　【就这经商思路来讲，他是个人才。】虞野惊叹了一句，又问道，【不过，要将戚家分号铺满每座城市，玄术圈有那么多术士吗？】
　　“玄术圈当然没那么多术士。”要是术士像大学生一样泛滥，特殊刑案局就不愁招不到人了。“只要给加盟费，能够按照他定制的模式经营，普通人也可以加盟。”
　　【普通人怎么驱邪？】虞野难以理解。
　　“给他们法器符纸，小问题就随便应对一下。真遇上大事了，就抽调术士过去。”
　　【这不会没事整出事吗？】
　　“让外行动手驱邪，真遇到大事，那是肯定会出事的。”戚怀麟说道，“但是，戚朔并不在乎这些。他要的是广泛的知名度和庞大的商业体，依托这些来挤压玄术圈其他家族的影响力。”
　　【想法很有意思，只是——让那么多外人，甚至普通人都用上戚家名号，这戚家还是戚家吗？戚家这数百年传承不会就此断了？】虞野说道，【而且，让普通人上手驱邪，这很容易坏事。坏事的多了，戚家这招牌也就不矜贵了。】
　　“这就是戚三爷不赞同他的主要原因。按照戚朔经商的思路发展戚家，不用几年，戚家便可能名存实亡。”戚怀麟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就像很多百年老字号，顺着生意的路子走久了，就忘了初心，最终荒废了手艺传承。”
　　“再则，玄术世家拥有非常人能够拥有的能力，要是忘了初心走了歪路，就很可能酝酿出一场灾难。”
　　【原来如此，也难怪老爷子不同意他当继承人。】
　　说话间，戚怀麟已经步入中庭园林内。
　　沿着蜿蜒的青石小道，走进林木掩映中。在即将抵达园外走廊时，前面传来了说话声。
　　前方的走廊转角处，林木枝叶的遮掩后站着两个男人，正在碰头交谈。
　　“一会儿祭祖结束，戚朔又要挑战戚怀麟了吧？”一个人说道。
　　“那是肯定的。戚朔跟戚怀麟的符术对决，现在都成老宅清明的固定节目了。”另一个人接话道。
　　“也不知道戚三爷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不在族里挑继承人，偏去外面挑了堂四奶奶收养的孤儿，一个算不上戚家人的外人。”
　　“也不算是外人吧？不是说戚怀麟是我们六高祖的后人？”
　　“这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六高祖那支后人，销声匿迹都有近百年了吧……”


第032章 清明07
　　这两人应当是过来参加祭祖的旁支, 而且应该还是戚朔的支持者。
　　戚怀麟这么想着，却是在莲花池旁的假山后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
　　虞野听着那两人的话, 起初是惊诧——他没想到戚怀麟竟是孤儿。仔细回想起来，他确实从未听戚怀麟提起过自己的双亲。而且，之前戚归洲兄妹跟他们父亲吵闹时, 戚怀麟曾露出过寂寥和艳羡的表情。
　　随即便是心头火起。他平日虽喜欢逗着戚怀麟跟他生气，但从不曾辱没过他分毫, 这两人却敢这么说三道四地欺辱戚怀麟。
　　【别傻站着, 过去教训一下这俩胡说八道的小子。】虞野冷声道。
　　戚怀麟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他并不是被虞野冷厉的声音冻到的, 而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寒冷。虞野说话的时候不小心阴气外泄, 阴冷的气息在他身上周游了一圈，让他感觉好似一脚踏入冰库，骤然被寒意侵袭了全身。
　　“虞野，收敛好你的阴气。”短暂的阴气侵袭对身体没什么大碍, 就是这股子阴冷叫人感觉不太舒服。戚怀麟提醒完虞野别乱放阴气, 随后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在生什么气？”
　　刚才那情形, 虞野显然不是故意放阴气冻他的, 而是因为情绪波动导致的阴气起伏。但是，那两人是在说他, 跟虞野又没半分关系, 他怎么就情绪波动了呢？
　　【他们言语之间都在欺辱你，我还不能生气了？】
　　“他们说的是我，并不是你……”
　　虞野收敛好阴气, 轻哼一声，【我虞野未来的弟弟, 岂容这些宵小蔑视？】
　　戚怀麟：“……”你哪来的自信我未来会认你当哥的？
　　不过，这理由虽然有虞野过分自信膨胀的成分，但会在这种小事上，为他生气不满的，是一份纯粹的心意，值得他认真感谢。
　　“……谢谢。”戚怀麟认真跟虞野道谢。
　　虞野虽是厉鬼，但本性大抵不坏，在知晓他扶过吴老时，他就曾这么想过。阴阳陌路，自他明白这个道理起，他就很少会生出跟阴魂厉鬼交朋友的想法，但如果虞野平日能少嘴欠招惹他，再打消给他当哥的奇怪念头，他或许会很乐意这个会真心维护他的厉鬼交个朋友。当然——即便他真跟虞野成了朋友，该送超度的时候，他还是一样会送他去超度。
　　【戚怀麟，你听到说的话了吗？】虞野催促道，【快过去给两个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不去。”戚怀麟拒绝。
　　【那你把身体借我，我帮你教训他们。】虞野又道。
　　前面的两人还在继续聊。
　　“不是说戚怀麟跟六高祖长得很像？这还不能证明他是六高祖后人？”
　　“嗤，我们又没见过六高祖，像不像的，还不是戚三爷说了算。”
　　“卷宗室里好像就珍藏着六高祖的画像？”
　　“那我们也看不到啊！卷宗室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哈哈，说得也是。时间快到，得赶紧过去祠堂了。”
　　“快走快走……”
　　两人说着，没再继续停留，动身往祠堂方向走去。
　　【戚怀麟，他们要跑了。】虞野说道。
　　“跑了便跑了。”戚怀麟一点不在意。
　　【他们对家主出言不逊，你应当给他们一个教训。】虞野不赞同道。
　　“教训什么？他们说的也不全是错的。”戚怀麟听着那两人走远后，这才继续往前走。
　　【怎么没错？你是戚家之主，他们竟然说你是外人？你是外人，那他们算什么？】虞野没敢提“孤儿”，于是挑了“外人”来说事。
　　“外人”这词本身并不带褒贬色彩，但从那两人嘴里说出来，却是带着分明的排挤，以及不把戚怀麟当回事的轻蔑。
　　“我确实算不上真正的戚家人。”戚怀麟听着那两人走远后，从林木掩映间走出来，也朝着戚家祠堂方向走去。
　　【嗯？你不是六高祖的后人？戚老爷子真骗人了？】
　　“三爷爷没骗人，我确实是六高祖的后人。”戚怀麟一边往祠堂走，一边低声说道，“只是六高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曾祖父，自从分家出后，就跟戚家断了往来。曾祖父之后的子孙也没进戚家族谱，到了我这代，不提祖宗，跟D市的戚家基本是没什么关系了。”
　　【但你现在是戚家家主。】
　　“我是戚家家主，也不代表我跟戚家人是家人。”戚怀麟嘴角微抿了一下，抬眸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戚家祖祠，“三爷爷跟我说，当戚家继承人是兼职，当戚家家主是一份工作，我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压制戚朔。他从未邀请我来戚家当家人，我自然跟他们不算一家人。”
　　虞野愣住，旋即恍悟。
　　难怪戚怀麟当着这戚家家主，却对戚家没有归属感，在发现无法将他从身上驱逐出去后，当即就决定了辞去家主之位。因为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工作。
　　难怪戚怀麟对戚家人总是客客气气的，尽管是一家之主，却从不主动拿主意做决定。因为他自觉是外人，不能做戚家的主。
　　戚怀麟只是被请来工作的，所以这戚家并不是他的家。
　　虞野又想起先前在云上隧道内，戚怀麟说过的话。他说，厉鬼阴魂飘在这阳世间，就像无根的浮萍，无处可归，实在太过煎熬。
　　他原本以为那份怜悯，单纯只是戚怀麟内里的温柔，但是现在想来，那应当并不仅是戚怀麟的温柔，还有他对在阳世间徘徊的厉鬼阴魂的共鸣。戚怀麟作为孤儿，在这世上无处为家，是跟那些厉鬼阴魂在阳世间一样的漂泊无依。
　　不过，刚才那两个戚家旁支提到，戚怀麟是被一个戚家长辈收养了，似乎不应该无处为才对？
　　【收养你的那位堂四奶奶……】虞野试探着开口。
　　“你是说戚婆婆？她在我来戚家老宅前，便已经过世了。她若还在世，我应当也不会来这戚家老宅。”
　　戚三爷开口让他来戚家老宅当继承人，正是在戚婆婆的丧礼上。
　　戚怀麟低声说完，便示意虞野停止交谈。祠堂已经近在眼前了，可以看到陆续过来的戚家族人，他不方便继续跟虞野闲聊。
　　虞野正好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聊下去了。他好像一不小心，戳到了戚怀麟的伤口。这让他感觉心里有点堵，要是能够安慰戚怀麟几句，他心里的堵塞或许能够缓解些许。但是，戚怀麟的语气却一直淡淡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让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开口安慰。
　　虞野在心里叹息着照顾弟弟真不容易时，戚怀麟也踏入了戚家祠堂。
　　戚怀麟抵达祠堂没多久，祭祖仪式便开始了。
　　戚家祭祖的流程有些繁琐，但戚怀麟也不是第一次参与。他跟在戚三爷身旁，带领身后的戚家族人，轻车熟路地走完祭祖的整个过程。
　　祭祖结束，正当晌午，戚家族人陆续前往祠堂后面的堂屋吃饭。
　　戚怀麟也跟着往后面的堂屋走。他刚踏入堂屋的前院，就被一只戴着京八棱小核桃手串的手拦了一下。
　　戚怀麟顿住脚步，视线在深色的小核桃手串上微微一顿，随后顺着戴着手串的那只手，偏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手串的主人，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男人，长相十分普通。他身上穿着对襟长衫，腰间缀着玉佩，衣襟处挂着古铜怀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他望着戚怀麟，面上笑得温和无害，眼底却藏着暗沉的锋芒。
　　“戚怀麟。”男人看着戚怀麟，直呼其名。
　　“戚朔。”戚怀麟也不客气地喊了对方的名字。
　　【他就是戚朔？】虞野上下打量了两眼戚朔，随后困惑道，【奇怪。这人明明长得平平无奇，我却感觉他有点花里胡哨的。】
　　戚怀麟：“……”那是因为戚朔讲究穿着打扮，但似乎总是用力过猛，身上戴的配饰总是又多又杂。
　　戚朔的视线落在戚怀麟的手腕上，戚怀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他用来封印虞野的那只银镯。
　　戚怀麟心里微微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手上的银镯挺别致的。”戚朔看着戚怀麟手腕上的银镯，不疾不徐地开口，“不过，我记得你不习惯戴饰品，也不太喜欢带法器，怎么突然戴上了这银镯？”
　　“想戴便戴了。”戚怀麟没有躲避戚朔打探的目光，甚至抬手转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没有规定我不能戴饰品。”
　　“我还以为是你之前在云上隧道中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这才让你戴起了法器。”
　　“算是吧。”戚怀麟顺势承认。只要不往虞野身上猜，戚朔猜什么，他都会告诉他，他猜的是对的。
　　“今年你打算让出家主之位吗？”戚朔微笑着询问戚怀麟。
　　“暂时没这个打算。”戚怀麟回道。
　　“那下午议事堂见。”
　　他们每年清明的符术对决，便是在议事堂是。
　　“好。”戚怀麟点头道。
　　戚朔下完战书，便转身往堂屋里面走去。
　　“家主。”戚归涵从戚怀麟身后绕道他身旁。
　　戚归洲兄妹虽然负责看护戚怀麟，但主要是在晚上戚怀麟入睡后。白天戚怀麟清醒的时候，虞野无法借用戚怀麟的身体，所以他们并不会时刻盯着他。
　　“戚朔那个花里胡哨的首饰架找你说什么呢？”戚归涵望着戚朔走远的背影问道。


第033章 清明08
　　【确实像个首饰架, 还挂得挺琳琅满目的。】虞野对戚归涵取的绰号表示了赞同和欣赏。
　　“戚朔找我自然是下战书。”堂前院里人多口杂，戚怀麟没有接虞野的话，只是回了戚归涵的问题。
　　“他还真是输不腻啊！”戚归涵撇嘴, 随后拍了一下戚怀麟的肩膀，“走了走了，吃饭去。”
　　吃完午饭, 稍作休息后，见戚朔从堂屋离开后, 戚怀麟便跟着起身, 带着戚归涵前往议事堂应战。
　　“对了, 戚归洲去哪儿？”戚怀麟一路穿过堂屋, 走出院门，都没看到戚归洲的身影，开口询问走在他身旁的戚归涵。
　　“他还能去哪儿？在水榭钓鱼呗！”戚归涵说道，“刚吃完午饭就奔水榭去了。他昨天把菜市场买回来的两条鲫鱼放荷花池里了, 说要挑战把那两条鲫鱼钓起来, 结果昨天钓了一下午, 一条没钓起来。今早起来就念叨着那两条鲫鱼, 要不是上午要祭祖, 他一早就蹲水榭那边去了。”
　　“这还能钓起来吗？”戚怀麟忍不住问道。
　　戚归洲的钓鱼水平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从荷花池里钓起菜市场买回来的两条鲫鱼, 这难度着实有点离谱了。那荷花池不小不说, 里面还养着不少鲤鱼，想从里面捞那两条鲫鱼，上抽水机还差不多。
　　“反正他现在肯定还没钓起来。”戚归涵狡黠一笑, 随后拉着戚怀麟就往水榭方向跑，“走水榭那边也能去议事堂。趁着戚归洲还没把鲫鱼钓上来, 我们先过去嘲笑一下他。”
　　【我也要嘲笑他。】虞野兴致勃勃地跟着凑热闹，【戚怀麟，一会儿帮我转达我的嘲笑。】
　　戚怀麟：“……”
　　戚怀麟被戚归涵拉着，一口气就跑了跟水榭相连的长廊内。他一边平缓呼吸，一边跟着戚归涵往前走。
　　绕过前的转角，前面便是水榭。
　　然而，两人刚走到转角处，就听到前面传来了戚朔的说话声。
　　“……归洲，以你的能力跟在戚怀麟身边，不觉得可惜了吗？”戚朔语调不疾不徐，“你是我们戚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原本应当是振兴戚家的中坚力量，而你现在却只能在戚怀麟身边当个跟班。你要是愿意来我这边，我保证不会浪费你的才能。我会让你当我的左右臂膀，我名下所有公司的分红，你都能占一份……”
　　戚怀麟和戚归涵停住脚步。
　　虞野：【首饰架在你挖你墙角。】
　　戚怀麟：“……我听到了。你这是打算以后都管戚朔叫“首饰架”了吗？”
　　虞野：【这名字跟他很是相称。】
　　戚怀麟：“……”这不是名字，是绰号。
　　“这么大方？”听完戚朔许诺的好处，戚归洲语气惊叹道。
　　“对于有能力的人，我一向慷慨。”戚朔接着说道，“听说你喜欢钓鱼？你要是来我这边，不必日日跟在我身边，我会给你足够的自由，让你钓遍五湖四海。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还可以资助你承包鱼塘，广开钓场。”
　　“你说得我有点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
　　“行动你妹！”戚归涵没忍住，跳了出去，“谁要去你那边？”
　　戚怀麟见状，也跟着从转角走了出来。
　　戚朔回头，看到戚怀麟和戚归涵，不但没有被听到挖墙脚的尴尬，甚至当着戚怀麟的面挖起了戚归涵，“归涵，我也很看好你。你要是来我这边，我也必然不会吝啬。”
　　戚归涵双手插兜，看向戚朔，“归涵是你叫的吗？少套近乎。”
　　戚朔温和地笑了笑，“你不愿意我就不叫了。你要是愿意来我这边，游戏可以尽情玩。我名下有一家做游戏的公司，只要那家公司出的游戏，游戏里的时装装备你随便拿。”
　　戚归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戚朔，“你以为我什么垃圾游戏都玩的吗？时装装备？姐是技术流，对这些不感兴趣。”
　　戚朔：“你对什么感兴趣？只要我拿得出的，我都可以给你。”
　　戚归涵朝戚朔翻了个白眼，“我对你给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你要是哪天对我手上的东西感兴趣了，随时可以联系我。我的承诺永远有效。”戚朔转了一下手腕上的核桃串，又转过身，拍了拍戚归洲的肩膀，“归洲，我的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会考虑的。”戚归洲说着抚开戚朔的手，“别拍我，我手上拿着杆，鱼要被惊走了。”
　　“戚怀麟。”戚朔笑着收回手，看向一言不发的戚怀麟，“走吧，一起去议事堂。”
　　戚怀麟看向戚归涵。
　　戚归涵盯着戚归洲，“我等会儿跟我哥一起过去。”
　　戚怀麟点了点头，便跟着戚朔一起往议事堂方向走。
　　戚怀麟和戚朔走远后，戚归涵走到戚归洲身旁站定。
　　“我不去看符术对决。”戚归洲对戚归涵说道，“家主稳赢，一点悬念都没有的对决，我提起不兴致。”
　　“戚归洲。”戚归涵看着戚归洲的双眼。
　　“刚才还叫哥，这扭头又直呼我大名？”戚归洲将单手撑着脸回望戚归涵，“叫我哥。”
　　“你刚才为什么不拒绝戚朔？”戚归涵无视戚归洲的抗议，面无表情地质问道。
　　“我没答应，不算拒绝了吗？”戚归洲一脸无辜。
　　“你要是没兴趣，你会直接拒绝。你没拒绝，说明你对他说的感兴趣了。”戚归涵说完，眯眼威胁道，“你要是敢糊弄我，我会动手把你推到湖里去。”
　　“好吧，我是有点感兴趣。”戚归洲承认道。
　　“你没听说过戚朔的发展理念吗？”戚归涵问道。
　　“听说过，就是把戚家发展成连锁加盟公司。”
　　“你知道戚朔还接黑活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对他感兴趣？”戚归涵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戚归洲。
　　“因为戚怀麟明显对当戚家家主不是很感兴趣。”戚归洲叹了口气，“他要是哪天不想当家主了，我这跟班不就失业了吗？”
　　“然后——你下家就找了戚朔那玩意？”
　　“你当初来老宅那么不情不愿的，这就成戚怀麟的铁杆党了？”戚归洲低笑了一声。
　　“戚怀麟在鬼念障里救过我，他当时松手坠落的时候松得毫不犹豫。戚怀麟笑起来比戚朔那玩意好看，不像戚朔那么虚伪。我铁杆他怎么了？戚怀麟要是不当家主了，我进厂拧螺丝都不会跟着戚朔混的。”戚归涵踢了一下戚归洲的脚，“你少转移话题——我问你，你是不是真把戚朔当下家吗？”
　　“没有。”戚归洲拍了一下被戚归涵踢脏的球鞋，“你放心，我跟你一样不认可戚朔当我们戚家的家主。”
　　戚归涵松了口气，随后又忍不住质问，“那你对他乱感兴趣做什么？”
　　“他说让我‘钓遍五湖四海’，这我很难不心动，拒绝的话就突然说不出口了。”戚归洲摊手道，“我只是感兴趣一下也不行吗？你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跟着戚朔跑的。”
　　“哼！记住你的保证。”
　　戚归涵说完，过去翻了一下戚归洲的鱼护，里面没有一条是鲫鱼。戚归涵不客气地嘲笑了一通戚归洲后，便转身奔议事堂去了。
　　戚归洲看着戚归涵跑远的背影，拉起空钩的钓竿，一边重新往上面挂饵，一边用自创的调子，不伦不类地低声哼唱，“我可爱又纯真的妹妹哟喂……”
　　戚怀麟和戚朔抵达议事堂时，议事堂门口已经聚满了戚家族人，都是等着看他们今年的符术对决的。
　　【这首饰架竟敢当着你的面，挖你的护卫，一点不把你放在眼里，一会儿给他点颜色看看。】虞野在戚怀麟脑中说道，【拿出点家主威仪来。】


第034章 清明09
　　家主威仪什么的, 戚怀麟并不是很在意，但是戚朔刚才的行为，确实让他不太高兴。
　　不是因为戚朔当着他的面挖戚归洲兄妹。戚归洲兄妹愿意跟着谁, 那是他们的自由，戚朔要是挖得动人，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让他不高兴的原因, 是戚朔惹戚归涵不高兴了。
　　戚朔在利诱戚归涵的时候，开口第一句还算有诚意, 之后却是完全在借机挑衅的他。他不介意被戚朔挑衅, 他看不惯的是, 戚归涵已经不高兴了, 戚朔还一再借其挑衅。
　　他对戚家老宅没有归属感，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身边的人护短。
　　议事堂内，上座坐着戚三爷，戚三爷身旁站着戚管家。
　　堂内正中的两侧位置, 放着两张相对的长桌。桌面上, 笔墨纸砚一应画符用具, 整齐摆放在其上。
　　戚怀麟和戚朔排开门口众人, 走进议事堂, 先跟上座戚三爷问了好，随后分别走到左右两侧的长桌后站定。
　　议事堂门口旁观的戚家族人, 分别开始给两人鼓劲。年轻一辈中, 戚朔的支持者占多，其中年纪不大的都不太讲究，纷纷出声给戚朔加油。清明学校放假的戚泉也在场, 最近刚进入变声期的他，也不甘示弱地操着公鸭嗓给戚怀麟声援。
　　戚泉正喊得起劲, 肩膀突然被旁边的年长他几岁的小青年撞了一下。
　　“你干什么？”戚泉扭头怒瞪那小青年。
　　“戚泉，你这破锣嗓子难听死了，又喊不过我们，还是歇着吧。”这小青年明显是戚朔的支持者，对戚泉嘲讽得十分不客气。
　　“你们喊倒是响亮，但戚朔赢得了吗？应该歇着的是你们才对。”戚归涵挤进人群，在戚泉身旁站定，毫不客气地反嘲回去。
　　“你……”青年指着戚归涵怒目而视。
　　“指着我干嘛？”戚归涵把耳机挂戚泉脖子上，动手挽起袖子，“想打架吗？”
　　“你……你野蛮！”青年知道戚归涵是个能打的，当即放下指着她的手，嘴上却依旧不甘示弱。
　　“啊对对对，没你贤良淑德。”戚归涵轻哼一声。
　　“也没你秀外慧中。”戚泉毫不含糊地跟上戚归涵的节奏。
　　“你……你们……”
　　见青年被噎住，他同伴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向戚归涵，“至少戚朔每年都在进步，比拼时间一直都在拉长，他迟早有一天会打败戚怀麟的。”
　　戚归涵翻了个白眼，正要怼回去，余光突然瞥戚三爷抬眸看了过来，当即闭嘴装娴静。
　　门外围观的其他人，也很快发现了来自戚三爷的凝视，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戚三爷收回视线，视线在堂内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后伸手端起桌角的茶杯，语气冷淡道，“那就开始吧。”
　　符术对决，拼的是符文的力量，同时也拼画符的速度。所以比拼规则是——双方先同时祭出第一道符，在两道符开始对抗后，便可动手自由追加新符。一方对抗的有效符纸耗尽，追加的新符没能及时跟上，那便算是输了。
　　戚怀麟偏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戚归涵，随后提笔画符。
　　【唔，你这道符画得——】虞野看着戚怀麟画完符文的最后一笔，忍不住开口说道，【杀气很重啊！】
　　什么杀气很重？他不过是认真地完成了这道符而已。
　　戚怀麟提腕，搁下毛笔。
　　之前在跟戚朔的比拼中，他都是有所保留的。一是戚朔到底是戚家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多少给他留几分面子。二是在他看来符应当是对邪祟用的，他不习惯对着人用，所以对着活人他总是会收着力。
　　但是，今天情况有变。戚朔惹了戚归涵不高兴，他便也不想让戚朔高兴了。
　　戚怀麟和戚朔几乎同时画完第一道符。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后，又在同时祭出手中的符纸。
　　戚朔在画完第一道符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今天状态极好，刚完成的这道符，可以说是他有史以来画得最好的一张。输赢暂且不论，但拖长今日的比拼时间，问题应该不大。
　　虽说他坚持挑战戚怀麟，输赢只是其次，主要图的是维持反对戚怀麟当家主的声音，但是如果能有一些亮眼的表现，那将会是振奋士气的一剂有力强心剂。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容易动摇的，支持他的人也一样。他们可以接受他输，但偶尔也需要让他们看到一些希望，这样他们的想法才能坚定下去。
　　戚朔自信满满地祭出了第一道符，然而在跟戚怀麟那道符相撞的那一瞬间，他又突然生出了不妙的预感，而这不妙的预感，在下一瞬间就成为了现实——两张符纸符力相撞的下个瞬间，刚令他自得意满的那张符纸便焦黑了一半。
　　戚朔脸色陡然一变。
　　按照这个消耗速度，用手上的毛笔画第二道符肯定来不及，在他完成第二道符之前，他这第一张符纸早就化成灰烬了。
　　戚朔当机立断，扔了手中的毛笔，端起砚台将墨泼了出去——戚家绝学，泼墨成符！
　　墨水在空中瞬间化出十道符文，在他第一道符纸化为灰烬的瞬间，接力撞上戚怀麟那道来势汹汹的符。
　　“泼墨成符！戚朔厉害！”站在戚泉身旁的青年，激动地挥了一下拳头。
　　然而，青年的话音未落，戚朔泼墨而成的十道符就先一步消散干净，新的符也没能跟上追加。
　　戚朔落败仅在眨眼之间。
　　议事堂内外一片寂静。
　　戚三爷看了一眼端在手中，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茶，又重新将茶杯搁回桌上，在一片寂静中开口宣布胜负，“这场符术比拼，戚怀麟获胜。”
　　屋内外的寂静被戚三爷打破，门口刚被惊得没声的围观众人，人声又再次嘈杂了起来。表面基本都在表达惊讶意外，但更深层的情绪根，据立场就各不相同了。比如戚泉身旁的两位戚朔党，那可是相当受打击。
　　戚归涵见状，赶紧抓住机会阴阳怪气。
　　戚归涵：“泼墨成符，戚朔厉害？”
　　戚泉：“但他秒输了哎！”
　　戚归涵：“至少戚朔每年都在进步，比拼时间一直都在拉长？”
　　戚泉：“但他秒输了哎！”
　　戚归涵扭头看戚泉：“你这捧哏就一个词的吗？”
　　戚泉：“词不在多，好用就行。”
　　戚归涵：“有道理，那咱继续——他迟早有一天会打败戚怀麟的？”
　　戚泉：“但他秒输了哎！”
　　两个戚朔党被气得脸色泛青，挨着戚泉那个青年没绷住，当即口不择言，高声道：“这事一定有蹊跷！”
　　戚归涵：“有什么蹊跷？”
　　青年：“说不定戚怀麟他作弊了！”
　　议事堂内外再次一静。
　　哐当一声，戚三爷把刚端起了的茶杯扔回了桌上，阴翳的独眼直直朝口不择言的青年看来。


第035章 姑姑01
　　青年在话说出口的瞬间, 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戚朔和戚怀麟的符术比拼，因为已经是每年的惯例项目，早已失去了最初的严肃感, 从他们可以站在门口大声鼓劲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这符术比拼的结果，毕竟事关家主之位, 自然需要有监督公平和判定胜负的裁判。而在场担任的裁判，除了坐在堂内上座的戚三爷外, 还有站在门口两男一女的三位族老。这三位族老跟戚三爷平辈堂兄弟, 跟戚怀麟同辈的戚家子孙, 分别要唤他们为四姑婆、五叔公和七叔公。其中那位白发平头的七叔公, 还是坚定站在戚朔这边的族老。
　　在场当裁判的族老都没说什么，他却张口质疑戚怀麟作弊，这跟一口气抽了这三位族中大长辈的脸有什么区别？
　　“你的意思是，我剩下的一只眼睛终于也瞎了, 竟然没看出戚怀麟作弊了？”戚三爷看着门口的青年, 声音低哑, 语调平静。
　　“不、不是的……”青年额角渗出冷汗。
　　“那是在说, 站在门口的那三个老家伙, 都老眼昏花了？”
　　站在围观人群最前面的三位族老，回头看向青年。
　　“哦, 那只能是我们四个老不死, 包庇戚怀麟作弊。”戚三爷接着说道。
　　“戚嵘，你想顶着‘老不死’的头衔就请自便，别拉上我们。”梳着精致发髻两鬓斑白的老太太, 在场族老中的唯一一位女性，一边对戚三爷表达着不满, 一边看着青年神色不虞。
　　“我没有……”青年无助地看向议事堂内的戚朔。
　　戚朔嘴角还挂着习惯性的微笑，但仔细看可以看出唇线弧度有些僵硬，在看到青年看过来时，他这僵硬的笑容险些都要维持不住。
　　戚朔狠狠捏了一下手串上的小核桃，这才从桌后绕出来，对上座的戚三爷和三位族老说道，“各位长辈，戚泽年纪小不懂事，说话有时不过脑，我替他给各位道歉，这次就请各位长辈不要跟他计较了。”
　　青年——戚泽赶紧跟着认错，“是我不懂事。”
　　戚泉撇嘴，小声嘀咕，“我这小你五岁的都不好意说自己不懂事，你倒是好意思。”
　　平头白发的族老回头看了一眼戚朔，背着手淡淡开口，“戚泽这孩子性子跳脱，应当是有口无心，这次我们就不计较了，但下不为例。”
　　戚朔：“多谢七叔公大度。”
　　戚泽：“多谢七叔公。”
　　“行吧，我们这边你们七叔公帮我们大度完了。家主那边我们可就不方便帮忙大度了，做长辈的不能太欺负小辈，一家之主也不是能随便吃人冤枉的。”两鬓斑白的老太太偏过头，瞥了一眼平头白发的族老，“老七，你看我这话没说错吧？”
　　这位四姑婆说话的语气听着有商有量的，但话里话外大有你七叔公要敢替戚怀麟大度了，她也就不给面子不认你七叔公“代表”的大度。
　　【这老太太人不错。】虞野对明显站在戚怀麟这边的四姑婆表示赞赏。
　　“你想怎样？”七叔公问道。
　　“什么叫我想怎样？这不该问做错事的人打算怎样吗？”四姑婆的视线先是落在斜后方的戚泽身上，随即又若有似无地转到堂内戚朔身上。
　　戚朔深吸一口气，对着戚怀麟躬身说道，“家主并未作弊，是我输了，我输得心服口服。”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对戚怀麟服输。
　　戚怀麟点了点头，“不服我们也可以再比一次。”
　　戚朔：“这显然没必要。”
　　戚朔说完，又看向外面的戚泽，“给家主道歉。”
　　戚泽抽了一下嘴角，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
　　【之前在长廊转角说你坏话，就是这叫戚泽吧？这小子刚才紧张得声音发紧，我险些没听出来。】虞野自顾自说着，又多看了几眼戚泽，记下对方长相。
　　堂内戚朔又看向四姑婆，“四姑婆？”
　　四姑婆：“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受害者。”
　　戚朔只得看向戚怀麟，“家主，还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说。”
　　戚怀麟原本只是打算给戚归涵出口气，完全没预料到这场节外生枝的闹剧，不过戚朔今天又是符术比拼惨败，又是被迫给他低头认输，够他不高兴几天了，他就不打算继续借题发挥了。
　　戚怀麟：“我没有要求。”
　　戚怀麟没有要求，这事也就到此为止。戚朔跟上座的戚三爷告辞后，便跟着七叔公，先行离开了戚家老宅。
　　戚三爷随后也起身往外走，在走到戚怀麟面前时，脚下一顿，开口说道，“今天的符术比拼，做的不错。”
　　戚三爷说完，也不等戚怀麟回话，便和戚管家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戚三爷走后，四姑婆一巴掌拍醒站着打瞌睡五叔公，两人也相携往外走去。
　　“我知道家主平日有些藏拙，但没想到他竟能以一张符纸败退戚朔。”走到僻静处，四姑婆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五叔公，“家主今天的表现，可以算是有几分锐气吧？老五？”
　　“也就那样。作为六祖父的后人，跟六祖父相比，他还差得远。”五叔公半眯着双眼，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你这个六祖父脑残粉。”
　　“你别跟你孙女学些奇奇怪怪的词。一把年纪了，那些新奇的词跟不合适你。”五叔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们想支持戚怀麟，那就尽管去支持，我反正就是两不相帮，你们就别拉我了。”
　　“但是，你若是能支持戚怀麟，戚家这场内部的对立就能更快结束。”
　　在戚家嫡系一脉被废之后，在戚家新生代中，最有名望的人是戚朔，但在戚家上两代人中，最有名望的却是这位五叔公。戚三爷虽是仅剩的嫡系，实力当属戚家第一人，还曾担任过几年戚家家主，大家是认可他，但他那孤僻阴翳的脾气，却是很难叫人喜欢亲近，所以反而是这位五叔公更加受人敬仰。
　　“但我还没有认可戚怀麟。”
　　“又没让你认可他，只是让你支持他而已。”
　　“……四姐，你能不胡说八道吗？”五叔公无语片刻，“我不认可戚怀麟，两不相帮已经很顾忌戚家内部对立形势了。你要我支持戚怀麟，至少要先让我认可他吧？”
　　“那你要怎样才能认可他？”
　　“我不认可戚怀麟，那是因为他的行事作风就不适合当一家之主。他若是能有六祖父一半的霸道张扬，不顾敌人死活的横行无忌，那我立马就认可他。”
　　“脑残粉，没救了。”四姑婆揉着额角叹息。
　　“就算他不学六祖父，也应该学一下戚三爷，在行事上强势一些。”
　　“除了改行事作风外，还有其他让你认可的方法吗？”
　　“打开戚家祠堂供着的万福箱。”
　　“要是能打开万福箱，哪还有你的事？”四姑婆停下脚步。
　　戚家万福箱，也叫戚家万符箱，里面用了近万道符，封着戚家祖传法器。只要能将那些符全部破解，拿到戚家祖传法器，那这人便是戚家谁也不能质疑的家主——这是戚家祖训。
　　但是，戚家这个万福箱，已经有百余年不曾有人打开过了。最后一个打开万福箱的正是他们的六祖父，在其过世前再度封印后，戚家就再没人打开过。
　　“反正就这两个方法。”五叔公停下脚步，又转过身补充道，“对了，要是戚朔能打开万福箱，我也一样会支持他。”
　　清明祭祖结束的次日，戚怀麟给戚归洲兄妹放了一天假。戚归洲兄妹来老宅那么多天，还没回过家，正好目前也没有至阴之物的线索，就让两人回家看看，顺道休息。
　　送戚归洲兄妹和他们的亲爹戚陆离开戚家老宅后，虞野便又在戚怀麟脑中念叨开了。
　　【戚怀麟，你接下来应当没什么事了吧？】
　　“你有什么事吗？”戚怀麟问道。
　　【你要是没什么事了，我们来谈谈认我当兄长一事。认我当兄长这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虞野问道，【你答应清明过后就给我回复的。】
　　戚怀麟脚下一顿。
　　他之前以为虞野死缠烂打想给他当哥，只是对方心血来潮之举，等他那份兴头过去了，自然也就忘了这茬。于是敷衍他等清明过后再给答案，想拖延时间让他打消念头。
　　然而，情况却跟他预计的不太一样。
　　这才清明过后的第二天，虞野就迫不及待地重提了这事。很显然，这几天虞野不仅没遗忘想给他当哥的事，还把这事认真放在心上了，而且——他还不接受拒绝的答案。
　　但是，虞野莫名其妙闹着想给他当哥，他总不能这这么莫名其妙地认个哥回来吧？
　　拒绝无用，又不能接受，那就只能接着拖。
　　“这事我们过两天再谈，今天我还有事。”
　　【你不是找借口拖延时间吧？】虞野警觉道。
　　“不是。”
　　【你要去做什么？】
　　“去扫墓。”
　　【戚怀麟，你骗鬼呢！】虞野提出质疑，【昨日来祭祖的戚家族人，昨日下午就基本走干净了。你们戚管家今早也很是悠闲，并未见他做扫墓准备。难不成，这戚家给老祖宗扫墓，就出家主一人？】
　　“戚家只祭祖，不扫墓。我不是去给戚家祖宗扫墓，我是去给戚婆婆扫墓。”


第036章 姑姑02
　　清明当天是戚家祭祖的日子, 戚怀麟的身份走不开，所以给戚婆婆扫墓时间，就被他安排在了清明的后一天。
　　【既是给戚婆婆扫墓, 那理当优先。】
　　虞野展示出了他的通情达理，戚怀麟觉得自己也应当表现一下友好。
　　“等会儿我给你供炷香。”
　　给虞野供奉，并不是戚怀麟临时决定的。
　　清明鬼节, 亡者受供，虞野死得太久, 就算原本有人祭祀供奉, 现在也多半是没了。外面的孤魂野鬼他管不过来, 但虞野就在他身上, 出于朝夕相处出来那点情谊，他清明前就想好给他简单供奉一下。只是清明当天，戚家旁支聚集老宅，人多口杂不方便行事, 这才延后到了今日。
　　【你要给我供香？】虞野听完, 受宠若惊, 【自我醒来, 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供香。】
　　“吴老回去后还没给你上香？”戚怀麟奇怪道。按照吴老之前询问虞野的态度, 没有意外的话，应当一回去就会给虞野上香才对。
　　【上过了。】
　　“……那你说什么第一次有人给你供香？”
　　【我未来的弟弟, 在我这里, 自然是做什么都排在首位。】
　　“……谢谢，但我并不想插队。”也不想当你未来的弟弟。
　　【好好好，那我们就不插队。】
　　“……”这什么哄三岁小孩的语气？
　　戚怀麟还要赶着出门扫墓, 继续跟虞野掰扯只会没完没了，于是没有接茬虞野那句哄孩子的话, 直接转身往自己院里走。
　　戚怀麟回到院里，给虞野上完香后，便拿上提前备好的香烛纸钱，去车库取了辆车，便一个人开车出门扫墓了。
　　戚怀麟没有直接去戚婆婆墓地所在的陵园，而是先去了一趟戚婆婆生前的住处。
　　戚婆婆生前的住处，就在D市的一处临湖别墅小区，距离戚家老宅不到一小时的车程。
　　别墅小区人口密度低，进到里面后，几乎听不到太多的人声。
　　小区里面很安静，但戚怀麟的脑子里却是“人声鼎沸”。
　　虞野似乎对这里充满了好奇，见着什么都要问上一句。一路从小区大门口，问到戚婆婆的别墅门口，在戚怀麟打开大门走进别墅后，也不见他有半点消停的意思。
　　搁平时，戚怀麟大概又要开始嫌弃虞野聒噪了，但今天他却是感谢虞野的。
　　戚怀麟每次回来这边，看着熟悉的旧宅内熟悉的人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屋内一片寂寥，他的心底也就跟着一起空落落的。此时在空无一人的屋内听虞野说着话，让他感觉屋内的死寂被驱散了大半，让他心情松快不少。
　　【这房子看着挺大，只是好像无人居住？戚婆婆的子女不住这里？】虞野环视了一圈之后问道。
　　“戚婆婆并无子女。”戚怀麟微微一顿，随后主动跟虞野聊起了戚婆婆的事。
　　戚婆婆是戚怀麟失去家人后，重新得到的家人，不过在戚婆婆过世后，他就很少跟人提起戚婆婆。不是他不愿提起，只是提起之时难免悲切，他不想感伤，而且他也不是喜欢轻易与人袒露内心的性格。
　　然而，现在对着虞野，他竟是没什么犹豫就开口了。
　　如果说虞野是他亲近信任之人，他与他聊起自己珍惜的家人，那也无可厚非，但虞野不是。
　　要说亲近，他跟虞野大概只有物理距离上算近的。要说信任，他跟虞野刚认识就互相诈骗过。虽说之后他对虞野有所改观，撇开对方胡说八道、胡搅蛮缠的部分，剩下的感官都很正面，但绝对没有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戚怀麟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对虞野开口了。如果非要他给个答案的话，就是对着虞野他感到很放松。
　　戚怀麟先是说起这套别墅的由来。
　　戚婆婆在过世前，将名下所有资产都过户给了戚怀麟，包括这套别墅。这套别墅现在在戚怀麟名下，但在最初其实是戚婆婆和她丈夫的婚房。
　　戚婆婆的丈夫是云氏玉行的传人，也是玉雕界极为有名的玉雕师傅，而立之年与朋友来D市谈生意，偶然认识了戚婆婆。而在认识一年后，两人相恋了，之后没多久便结婚了。在结婚前，戚婆婆的丈夫买下了这套别墅作为婚房。
　　婚后，戚婆婆跟他丈夫的感情很好。只是好景不长，婚后不到十年，戚婆婆的丈夫就病倒了。他的病情时好时坏，缠绵了近十年，最终在49岁那年病逝。那年戚婆婆51岁。
　　戚婆婆的丈夫过世两年后，戚婆婆收养了被人送过来的戚怀麟。
　　戚婆婆跟戚怀麟算是远亲，论辈分是跟戚怀麟爷爷同辈，但关系排起来过于复杂，于是戚婆婆就让他直接喊“戚婆婆”了。
　　戚婆婆并不慈祥和蔼，她性子偏于冷傲，但作为家人该给的温情，她半点不少地给了戚怀麟。因此，在戚婆婆过世后，戚怀麟便再一次感觉自己没有家了——没有家人的家不能算是家。
　　在戚婆婆的丧礼，戚三爷提出让他去戚家老宅兼职当继承人时，戚怀麟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他并不是缺钱用。戚婆婆给他留下的资产，不止有戚婆婆自己的财产，还有戚婆婆丈夫留下的云氏玉行的股份，即便他一辈子不工作也饿不死。即便没有这些资产，他自己混玄术圈也不会缺钱。就算不混玄术圈，他还可以去上班，当时其实已经接到了两家大公司的工作邀约。
　　戚怀麟当时觉得去哪里都可以，他不想继续留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接受戚三爷提出的兼职，是能够最快离开的选择，于是他选择了戚三爷的邀请。
　　【你和戚婆婆在着房子里一同生活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开心。】
　　“嗯，很开心，因此一时间难以接受现实。”所以他抗拒留在这个会不断提醒他现实的地方，逃去了戚家老宅。
　　戚怀麟上楼进了戚婆婆生前住的卧室，将床头柜上戚婆婆和她丈夫合照仔细擦拭了一遍，随后便准备下来。
　　【你以前住哪个房间？】
　　“那间。”戚怀麟在楼梯口停下脚步，指了一下前面朝南的一个房间。
　　【你不进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但是我想看。】
　　“你想看我就要给你看吗？”戚怀麟抬步往楼下。
　　【为什么不可以？】
　　“我又不是带你来参观的。”
　　【顺道参观一下也无妨啊！】
　　“不去。”
　　戚怀麟下楼后去了地下室，从储物间里取了园艺剪刀，去前院一角盛开的桃树上，剪下数支桃花。
　　今年清明只飘了一场牛毛细雨，这一树开得繁盛的桃花未被打落，几乎每个枝头都是花团锦簇，戚怀麟很快就找到了几支长得令他满意的。
　　【你剪桃花做什么？】
　　“戚婆婆喜欢桃花。这棵桃花树是戚婆婆丈夫生前为她种的，我每年扫墓，都会给戚婆婆带几支过去。”他绕路来这里，为的就是这几支桃花。
　　剪完桃花，戚怀麟将其小心放入车里小花篮里，又把园艺剪刀放回去，重新关好别墅大门，这才驱车离开小区，前往安葬戚婆婆的陵园。
　　抵达陵园后，戚怀麟抱着装香烛纸钱的纸箱，提上放桃花的花篮，往陵园深处走。还未走近戚婆婆的墓，他就远远看到看到，有一名女子正蹲在戚婆婆的墓碑前。
　　那女子戴着一卡其色遮阳帽，一头大波浪扎成的低马尾伏在后背，身上穿着黑色的套裙，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是谁？戚怀麟怀着困惑往前走。
　　女子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后，扭头看来。
　　在看清来人后，女子当即站起来，摘下墨镜，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怀麟，你来了。”
　　戚怀麟视线落在女子脸上，先是一愣，随后出声唤道，“姑姑？”


第037章 姑姑03
　　戚怀麟唤的这位姑姑, 其实跟他并无血缘关系，她是戚婆婆丈夫唯一在世的血亲弟弟，现任云氏玉行当家人的独女, 名叫云佩瑜。
　　瑜，有美玉的意思。云佩瑜的父亲给她取这名，显然是期盼她长大成人后, 能够接手云氏玉行。
　　不过，云佩瑜并没有顺应其父的殷殷期盼, 投身玉器行发光发热, 她大学偷报了电影学院, 又在大二那年出道娱乐圈, 为影视行业的发展添砖加瓦去了。云佩瑜如今出道已有十二年，是近年当红的女演员，去年年底还喜提多项金奖，终于荣获“影后”称号。
　　云佩瑜这身遮头遮脸, 让戚怀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的打扮, 就是为了防止被粉丝认出来。
　　戚怀麟跟云佩瑜父母不算熟络, 但跟云佩瑜这位姑姑关系却还算亲近。
　　当年戚婆婆在丈夫过世后, 整个人就完全消沉了下去, 险些就跟着一起去了。远在B市的云佩瑜父母得知后，每逢节假日, 便会将云佩瑜送来D市陪戚婆婆。
　　戚怀麟被送来戚婆婆家时, 正值暑假，云佩瑜照例被送来戚婆婆这边度假。在被戚婆婆收养的第二天，他就认识了这位姑姑。云佩瑜只比他大五岁, 又是开朗外向的性格，在辈分上虽是他长辈, 但当年相处跟姐弟差不多。
　　“发什么愣呢？”云佩瑜将墨镜挂在领口，上前接过戚怀麟怀里的一纸箱香烛纸钱，蹲下轻放在墓前。
　　“我只是看到你有些意外。”戚怀麟说着，走过去在云佩瑜身旁蹲下，顺便放下手中的一篮桃花，“你昨天不是跟叔公叔婆一起来扫过墓了吗？”
　　戚婆婆和她丈夫在世的亲人不多，每年清明会过来扫墓的，也就戚怀麟和云佩瑜一家。云佩瑜每年都是跟着父母，固定在清明当天过来扫墓的。
　　“我爸妈今年没法过来扫墓。”云佩瑜说道。
　　戚怀麟一愣，看向戚婆婆的墓碑。
　　戚婆婆的墓是夫妻合葬墓。墓碑上贴着戚婆婆和她丈夫两人的照片，照片下面是两人名讳和生卒年月的刻字，在刻字下方，靠着一捧白菊。白菊花叶舒张招展，一看就是云佩瑜今天带过来的。除了白菊花之外，果然没有看到云佩瑜父母每年都会带来的供品。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约你今天一起扫墓时，不是跟你说过这事了吗？”云佩瑜一脸困惑地看着戚怀麟。
　　“我昨天没有接到任何人的电话。”戚怀麟看向云佩瑜的眼神，比云佩瑜还困惑。
　　“我昨天明明……呃，不是，等等，我先看一下手机。”云佩瑜跟戚怀麟对视了片刻后，扭身拿起放在地上的手包，取出手机翻看通讯记录。
　　戚怀麟凑过去，跟云佩瑜一起她手机上通讯记录。
　　云佩瑜把昨天的通讯记录翻了两遍，确实没找到给戚怀麟打电话的记录。
　　【难道发生了灵异事件？】灵异世界的居民虞野，饶有兴趣地猜测道。
　　“呃，看来我确实没给你打电话，是我记错了。”云佩瑜抬眸，有些尴尬地对戚怀麟笑了笑，解释道，“我最近晚上总是睡不好，脑子有点不好使，总是记错记漏事情。”
　　戚怀麟目光落在云佩瑜的眼底下。
　　云佩瑜化了淡妆，远看看不出来什么，但凑近了仔细看，就能看到她眼底下淡淡的青色。
　　“我爸妈今年没能来扫墓，是因为我爸前天摔断了腿，住院了。”云佩瑜把手机放回去，接着说道，“我一个人过来扫墓，就感觉有点孤单，所以想着今天跟你一起。我昨天记着晚上给你打电话的，但可能是想了太多遍，还以为自己打过了。”
　　“你晚上睡不好，是因为最近工作很忙吗？”戚怀麟对云佩瑜的乌龙并不在意，他比较在意对方的身体情况。
　　“那倒没有。”云佩瑜摆了摆手，“我现在是新晋影后，我经纪人对剧本把关得很严苛，目前还没挑到她认为合格的剧本。我现在手上的工作，只有一个传统文化相关的综艺，一周录制两天，特别轻松。”
　　“那怎么还会睡不好？”
　　“不知道啊！”云佩瑜无奈摊手，“而且我最近还特别倒霉，除了睡不好，还总出小状况。比如今天来扫墓，我其实前天就按照我妈说的，买好了香烛纸钱和供品。但是今早从住宅楼出来，路过小区景观湖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装在纸箱里的香烛纸钱和供品，全给抛进湖里面了。”
　　云佩瑜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说，“我急忙回去换了衣服，开车去香烛店重新买，结果我要的东西那家店竟然都卖光了。之后我看跟你约好的时间——我错误记忆中跟你约好的时间快到了，这才匆匆买了白菊花赶过来。”
　　云佩瑜：“可能我最近水逆……”
　　云佩瑜话音未落，戚怀麟和虞野几乎同时开口——
　　【你这小姑姑应该不是水逆。】
　　“你应该不是水逆。”
　　【我们这默契，不当兄弟说不过去。】
　　“……”只是发现了同一个事实而已，这也能不必牵强到默契去？
　　“不是水逆那是什么？”云佩瑜追问道。
　　“你身上沾染了阴气，导致运势低迷。”云佩瑜跟戚婆婆生活过，对这种事情并不算陌生，戚怀麟就直接明说了。
　　“我撞邪了？”云佩瑜惊呼。
　　“不是撞邪。你身上沾染的阴气很少，应该只是碰过什么邪性的东西。”陵园本就是阴气重的地方，要不是挨得近，他险些没觉出云佩瑜身上沾染的阴气。“不是什么大问题，等扫完墓我画道辟邪符给你，你随身带两天就没事了。”
　　“有大侄子你在，大问题我也不慌。”云佩瑜笑着说道。
　　扫墓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戚婆婆的阴魂早已不在阳世，扫墓不过是他们怀念的一种方式。等纸钱烧尽，戚怀麟将特地剪来的桃花枝条摆在墓前，便和云佩瑜将香烛纸灰收拾干净，随后一同起身往陵园外走。
　　“等会儿一起吃个饭？”走到陵园外的停车场，云佩瑜一边找自己的车，一边对戚怀麟说道，“我们很久没聚了。”
　　戚怀麟正要张口答应，虞野却先一步表示了反对。
　　【不行。】虞野说道，【我们暂时还不能离开这个陵园。】
　　戚怀麟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云佩瑜，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
　　【刚才入园的时候，我感觉到附近有我身体的碎块。】
　　戚怀麟猛地停住脚步，蹙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第038章 姑姑04
　　【我身体的碎块不见移动的迹象, 暂且不急，不如先让你安心扫完墓。】
　　戚怀麟闻言一愣。
　　对于寻回虞野的身体，他和虞野都很重视, 但他是为了完成跟虞野之间的协议，虞野则是为了寻回自己的身体，论起重视程度, 他是绝对不能跟虞野相比的。却不想，虞野竟是将他的扫墓事宜, 排在了寻回发现的身体碎块之前。
　　这是站在他角度替他想过后的体贴, 戚怀麟不禁心生感动。
　　【我如此贴心, 你有没有觉得很感动？很想认我当兄长？】虞野紧接问道。
　　戚怀麟：“……”忽然之间就不想感动了。
　　走在前面的云佩瑜没听到回应, 以为戚怀麟没听到自己约他吃饭的话，于是停下脚步，回头又重新问了一遍。
　　“抱歉，我今天还有事, 改天我请你。”戚怀麟歉然道。
　　“行吧, 那就改天再约。”
　　“我们先找个地方, 我把辟邪符画给你。”戚怀麟说着, 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黄纸和墨盒。
　　停车场是一个视野开阔的场所, 却并不是一个适合画符的地方。
　　这几天正是扫墓的高峰期，陵园的停车场车进车出最是频繁的时候, 站停车场的过道上画符, 很容易被人一眼瞧见。先不说云佩瑜是明星，被人看到她求符，传出去对他影响不好。就说戚怀麟身上带的画符用品只是精简的应急品, 仅有纸墨，没有毛笔, 画符只能施展泼墨成符，那不科学的现象就不适合叫普通人看到。
　　“去我车里画。”云佩瑜当即说道。
　　“你找到你的车了吗？”戚怀麟问她。
　　“正在找。”云佩瑜说着又开始四下张望，“我平时出门用的都是公司的车，今天扫墓开了自己的车，以前没开过几次，不太熟……”
　　“你停车的时候没记位置？”
　　“我不是这段时间一直没睡好，脑子总昏昏沉沉的，记忆力也跟着变差了，我大概记得应该是停在这个区……”云佩瑜嘟哝到一半，突然语气惊喜得仿佛发现了宝藏，“啊！找到了！”
　　戚怀麟跟着云佩瑜走到她的车边。
　　云佩瑜坐进驾驶座，戚怀麟随后坐副驾座。泼墨成符画符的速度很快，云佩瑜刚将没关严实的车门重新关好，戚怀麟已经画完了三道辟邪符。
　　“随身带一张，剩下两张备用。”戚怀麟将辟邪符递给云佩瑜，“带个四五天，你身上沾染的阴气应该就能驱干净了。”
　　云佩瑜笑着接过辟邪符，“多谢大侄子。”
　　戚怀麟收回手，手肘不小心擦过放在中.央扶手处的礼盒，一阵异样的凉意自接触位置传来。
　　戚怀麟扭头看向那礼盒。
　　胡桃色的长方体木制礼盒，比保温杯略高，外面用绸带绑了一朵蝴蝶结。
　　戚怀麟伸手触摸礼盒，刚才的那阵异样的凉意并不是他的错觉，确实有极淡的阴气自这礼盒内散发出来。
　　“姑姑，这是谁送你的？”戚怀麟开口询问云佩瑜。
　　“不是谁送我的，是我买来准备送给我爸的礼物，里面装的是红珊瑚。”云佩瑜回道。
　　“我能打开看看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云佩瑜说着，三下五除二地抽掉蝴蝶结，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那尊红珊瑚，递给戚怀麟，“顺便帮我鉴定一下，是宝石级的红珊瑚吧？”
　　戚怀麟在古玩珍宝的鉴定上，不比专业的鉴定人差。
　　戚婆婆的丈夫是有名的传统玉雕师，传统工艺之间有共通点，所以他不但对玉石有研究，对古玩珍宝也涉猎颇深。他人虽早已过世，但他生前收藏的古玩珍宝以及相关的鉴定书籍，却一直被戚婆婆收在家中，给了戚怀麟一个不错的学习鉴定的环境，正巧戚怀麟在这方面也挺有天赋，也就自学成了一套鉴定的本事。
　　戚怀麟将红珊瑚托在手中，定眼细看。
　　这尊红珊瑚摆件不大，色泽红如牛血，表面蜡质光滑，戚怀麟险些就要以为这是一件品相极好的宝石级红珊瑚，在最后摸到底盘时，才察觉出一丝端倪。
　　“是赝品。”戚怀麟说道。
　　“怎么会是赝品？”云佩瑜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
　　“仿得很好，但你看这里，应该是后期拼接上去的。拼接的手艺很高明，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云佩瑜虽然毅然决然地进了娱乐圈，没有跟自己父亲学玉雕，但到底是在玉行长大的，从小受到熏陶，还是有点鉴定能力的。
　　“还真是赝品。”云佩瑜凑过去看完，随即一脸惊险地拍了拍胸口，“好悬！这尊红珊瑚要是送到我爸手里，我不得挨一顿训？”不是因为花钱买了假货，而是作为玉行大佬的女儿，竟然看货看走眼。
　　“这尊红珊瑚还透着阴气。”红珊瑚入手，他就确定了阴气确实来自这尊珊瑚，排除了礼盒内藏了其他阴物。
　　“珊瑚虫死了也会阴魂不散？”云佩瑜惊讶捂嘴。
　　“……”戚怀麟险些被云佩瑜这角度刁钻的推论噎住，“我想应该不是珊瑚虫的怨魂，只是这尊珊瑚本身就是阴物。你身上沾染的阴气，应该就是来自这尊珊瑚。姑姑，你这尊珊瑚是哪里买来的？”
　　“我最近不是在拍一个传统文化相关的综艺嘛！上周的主题的非遗绒花，我们去了非遗绒花传人李老师家录节目……”云佩瑜将红珊瑚的来历，仔细说给戚怀麟听。
　　住在李老师家隔壁的独居老人，在两个月前过世了。这老人生前是一位民间珊瑚收藏家，收藏了不少珊瑚工艺品。老人的儿子最近生意资金紧张，急需一笔钱，那几天回来整理他老爹的藏品，打算出手部分应急。
　　云佩瑜刚跟李老师买了绒花给她妈当礼物，正愁她爸那份礼物该送什么，就听说隔壁那户人家正在出手珊瑚。录完节目，她便拜托李老师带她过去看看，然后就一眼相中了这件珊瑚摆件。
　　“那位卖珊瑚的大叔给我打了八折，我当时还以为自己赚到了。没想到这尊珊瑚不但是赝品，还是一件阴物。”云佩瑜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不过，那位大叔应该不知道这尊珊瑚有问题。我看中这尊珊瑚的时，他还在给我推更适合女士的珊瑚，所以我也不打算去找那大叔退货了。”
　　“但是这尊珊瑚你不能就这样留着。”
　　“我知道。阴物嘛，一般的处理方法就是送去寺庙镇个邪。”云佩瑜微微抬起下巴，“我小时候陪伯母住了那么些年，驱邪的真本事我是没学到，但玄学理论我还是记得一些的。”
　　“你要是想留着，其实也不用送去寺庙，我可以直接帮你镇封……”
　　【戚怀麟。】虞野突然出声打断戚怀麟的话，【你得把这尊珊瑚要过来。】
　　戚怀麟：“？”
　　【我之前感应到的身体碎块，就在这尊珊瑚里面。】
　　戚怀麟：“……”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你一定在心里质问我为什么不早说。】虞野低笑了一声，【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戚怀麟捧着珊瑚的手倏然收紧：惊喜意外到想打鬼。
　　【哎，别生气，我开个玩笑。】虞野赶忙端正态度，【你上车的时候，我发现我身体碎块竟然就是这车上，我也是被惊得一时没能回神。之后你跟你姑姑聊起了这珊瑚，我想着听完这珊瑚的来历再告诉不迟……】
　　云佩瑜见戚怀麟突然静默之后，神色就变得不对，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戚怀麟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调整好情绪，这才开口对云佩瑜说道，“姑姑，你这尊珊瑚可以卖给我吗？”
　　“你想要这尊珊瑚？”云佩瑜面露意外。
　　“是，我想买这尊珊瑚。你多少钱买的，我照价给你。”
　　“你就想要直接拿去啊！买什么买？那么见外。”云佩瑜说道，“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只是因为这东西是阴物，就算处理好了也不能随便扔给别人。你要的话那就完全没问题。”
　　戚怀麟：“谢谢。”
　　虞野：【你姑姑人真好。】
　　“这有什么好谢的？”云佩瑜摆了摆手，随后问道，“对了，你这周周末有空吗？”
　　“应该是有空的。”虞野新发现的身体碎块已经到手，只要不像今天又突然发现新的碎块，他最近几天基本没什么事。
　　“那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戚怀麟问道。
　　“拜托你跟我参加下期综艺录制。”云佩瑜双手合十，满脸真诚地发出请求。


第039章 综艺01
　　见戚怀麟面露不解, 云佩瑜当即跟他详细说明。
　　“事情是这样的，下期综艺录制，节目组要求我们嘉宾带素人参加。我原本是打算我爸妈清明过来扫完墓, 软磨硬泡一个陪我出节目的。谁想我爸摔伤了腿，两人都没法过来陪我上节目。”云佩瑜说道，“我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圈内人, 圈外的亲友，现在只有你有时间——你可以陪我去录节目吗？”
　　“可以是可以……”戚怀麟略带迟疑道, “但是我从来没上过节目, 在这方面完全没有经验。”
　　“这完全不是问题, 素人没经验那多正常。你就当是去玩的。”
　　“行, 我陪你去。”戚怀麟当即爽快地点头应下。
　　云佩瑜开口请他帮忙，他能帮的基本不会推辞，更何况云佩瑜今天还帮他找到了虞野的身体碎块。虽说是机缘巧合，但毫无疑问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虞野的身体碎块到手, 戚怀麟接下来也就没有需要忙的事了。他跟云佩瑜一起在市区吃了午饭, 第二天一早又同她一道去了一趟, 去探望她摔伤的老父亲。
　　探望完云佩瑜的父亲, 云佩瑜要在家住一晚再走, 戚怀麟则是当天傍晚赶飞机折回D市。因为虞野附身在他身上，没有戚归洲兄妹跟着他, 他一个人不方便在外留宿。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虞野语气幽幽, 【我们相识那么久，我可曾加害过你？】
　　虞野不会伤害无辜者性命，在跟对方定下协议前, 戚怀麟就意识到了。从他两次被虞野借用身体，到戚泉被虞野挟持为人质, 但最终大家都安然无恙，就能看出虞野并不是会轻易伤人性命的厉鬼。
　　也正是因为如此，戚怀麟才会跟他签订协议，才会毫不犹豫地决定辞去戚家家主之位。他虽说对戚家没有归属感，但也是知道惜命的，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性命。”走出机场大门的戚怀麟，对虞野这点自我评价给予肯定。
　　【既然如此，今后你我之间就不需要那对龙凤胎的存在了。咱们回去就革了那对龙凤胎的职？】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说的就虞野这厉鬼！“我只是信你不会害我性命，但并不信你不会借我的身体乱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派出所的经历，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
　　戚归洲兄妹的看护，打从一开始就不包括从虞野手里保护他的性命。虞野若真要杀他，戚归洲兄妹就算每时每刻跟他绑在一起，也赶不上虞野的动手速度。戚归洲兄妹的作用，只是防止虞野借用他的身体瞎跑之后，他不会一睁眼闹不明白眼前闹哪出。
　　【戚怀麟，我保证借你身体时不随便乱来。】虞野誓言旦旦。
　　“嗯。”戚怀麟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对虞野的信任有，但是不多，目前暂时不支持相信他的口空保证。
　　【你不信我的保证？】
　　“你有前科。”一只有前科的厉鬼，就很难让人相信。
　　【你要给我痛改前非的机会。】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去把握的。”
　　戚怀麟站在微凉的夜风中，一边跟虞野扯着不着边际的瞎话，一边拿出手机叫车回戚家老宅。
　　周六早上，云佩瑜来接戚怀麟录节目。
　　这次出门，戚怀麟只带了戚归洲。戚归涵吃坏了肚子，被他留在了老宅修养。
　　云佩瑜让司机把保姆车开到戚家老宅门口，和助理小夏两人热情地把戚怀麟和戚归洲迎上车，便兴致高昂地出发了。
　　节目的录制城市，每期都不一样，这期是S市。S市就在D市隔壁，开车大约三个多小时后，他们就抵达了S市的拍摄地。
　　拍摄地是在一座有数百年历史的村子里。这村里有数十座保存完好、修缮妥当的古时民宅，时常有剧组过来租用于拍摄。云佩瑜他们的节目组，这次就租用了其中一座。
　　这边的古宅建筑风格跟戚家老宅类似，但不是戚家那种大户人家，没有园林荷塘，像云佩瑜他们节目组租的三进院的宅子，已经算是村中名列前茅的大宅子了。
　　节目组租用的这套民宅，平时也作民宿整套出租，里面的房间都是能够住人的。酒店距离村子有点远，来回倒腾耽误拍摄，节目组就直接安排大家住在了这里。两三人挤一间正好住下所有人，反正只住一晚而已。
　　戚怀麟和戚归洲住一间，云佩瑜和助理小夏住一间，司机老袁跟节目组两位工作人员挤一间。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边跟说着房间的安排，一边领着他们一行人进了最后一进院内。
　　司机老袁的房间在一楼，先一步离开他们的部队。剩下戚怀麟四人的房间在二楼，还要继续走一段。
　　戚怀麟一行人刚上二楼，楼梯右手边的房间门就打开了，一名妆容精致的女人探身出来。
　　“阿瑜，你可算来了。”那女子看到云佩瑜，当即迎了上来。
　　“阿宁，这么想念我啊？”云佩瑜笑着拥了一下对方，半开玩笑。
　　“一半是想念你，另一半是好奇你带来参加节目的素人——昨天在微信上问你，你那关子卖的，可好奇死我了！”女子说着探头看向云佩瑜身后，视线掠过认识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和助理小夏，落在戚怀麟和戚归洲脸上，“你哪儿找来的两个大帅哥？是你弟弟吗？”
　　“咳！给你介绍一下。”云佩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这是我的侄子戚怀麟，这是我另一个侄子戚归洲。”
　　“侄子？？？”
　　“对，就是我的大侄子！”
　　“你这辈分还挺高。”
　　“还行。”云佩瑜说着，又给戚怀麟和戚归洲介绍了自己面前的女人，“这是我的十年好姐妹姜易宁，也是我们节目四位常驻嘉宾之一。”
　　双方互相问了好，姜易宁又问云佩瑜，“他们哪个跟你上节目？”
　　“戚怀麟。”云佩瑜说完，往姜易宁刚走出来的房间望了一眼，“你带了谁来录节目？”
　　姜易宁回头朝房间内喊了一声，随后一个跟姜易宁五官十分相似的女孩走了出来，“我青春靓丽18岁的妹妹，姜易可。”
　　“易可都那么大了，我上次见她好像才刚上初中？”
　　“云老师，要不咱们先去放好行李再聊？”眼见着云佩瑜要拉姜易可回顾往昔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赶紧开口提醒道。
　　“行。”云佩瑜爽快同意，随后对姜易宁摆了摆手，“阿宁，那我们晚点聊。”
　　一行人在楼梯口分开，分别去安排好的房间放置行李。
　　等他们一行人安顿好，差不多就到午饭时间了。节目组雇村民做了两桌菜，大家聚在民宅庭院一起吃了午饭。
　　吃完午饭，稍作休息后，就开始正式录制节目了。
　　这个综艺节目叫《一起来学艺》，是以宣传传统手艺文化为主题的节目。
　　《一起来学艺》一共请了四位明星作为常驻嘉宾。分别是新晋影后云佩瑜，女演员姜易宁，歌坛天王叶承，以及新秀歌手李樵。
　　戚怀麟昨天抽空看过几期《一起来学艺》，了解过节目的大致流程——先是四位常驻明星嘉宾跟老师傅学习手艺，介绍手艺背后的文化底蕴；接着是娱乐性的游戏环节；然后由四位嘉宾自主完成作品，以某种方式进行比拼排名。
　　主厅内，嘉宾、主持人就位后，拍摄正式开始。
　　主持人秦阅说完开场白，随后开始挨个点嘉宾上去，介绍他们带来的素人亲友。
　　云佩瑜带的是她侄子戚怀麟，姜易宁带的是她妹妹姜易可，两位带的人身份还算比较常规，剩下两位男嘉宾带来的亲友身份多少带点清奇——歌坛天王叶承带的是他公司老总的小儿子宋蒙，新秀歌手李樵带的是他的小学老师何远亮。


第040章 综艺02
　　“学习传统手艺文化, 领略千年文名风华——各位观众朋友们好，欢迎收看我们新一期的《一起来学艺》，我们是你们和蔼可亲的主持人秦阅。”
　　秦阅三十来岁, 是主持人中年轻的一辈。他背对着敞开的主厅大门活泼地说完开场白，又简单说了几句逗趣的话，便引着镜头, 从主厅前的院子，进入提前布置妥当的主厅内。
　　四四方方的主厅被布置成私塾教室的模样。
　　上首中堂挂着国画桃李图, 桃李图前落着一张翘头长桌, 作为讲台。讲台下面是四套两人座的课桌椅, 跟讲台一样的中式古典款式, 被两两分作两列。每张课桌上又分别摆着编号立牌，上面写着甲乙丙丁。
　　镜头跟着秦阅，从两列课桌间穿行而过，在讲台前落定。
　　“这里就是我们今天学习新手艺的地方, 布置是不是很有古时候私塾的感觉？”
　　镜头随着秦阅的描述, 给整个主厅来了一个全景。
　　“今天我们学什么手艺, 我先不说, 我们先来请出我们今天的学员们。”秦阅说道, “我们今天的学员跟往期相比有些变动，除了我们熟悉的四位常驻嘉宾, 我们节目组又让他们各自带了一位素人亲友来体验学艺的过程。”
　　“好的, 废话不多说，现在就让我们有请常驻嘉宾带上他们的亲友闪亮登场——”
　　主厅隔壁有休息的小厅，节目嘉宾和他们的亲友就在房间待机。
　　首先被秦阅叫到的是姜易宁。
　　姜易宁调整了一下衣襟上的麦, 就带着姜易可走进主厅。
　　秦阅：“足智多谋姜易宁，我们都很熟悉, 就不用介绍了。”
　　姜易宁：“大家好。”
　　秦阅：“这位青春靓丽的小妹妹我们还不知道是谁，还请我们的姜易宁学员给我们的介绍一下。”
　　姜易宁：“这是我妹妹姜易可，今年18岁，是大二的学生。”
　　姜易可：“大家好。”
　　秦阅：“原来是妹妹！我就说你俩怎么长得那么像！姜易宁，姜易可，那么又规律的名字，我猜你们肯定是亲姐妹！”
　　姜易可：“是的，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秦阅：“姜易宁，你会选择带你妹妹来节目的理由是什么？因为妹妹周末没作业？”
　　姜易宁：“不是。是因为我妹妹学民乐的，跟我们在学习的非遗手艺一样，都属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我就像带她来体验一下不同领域的传统文化。”
　　秦阅：“这答案这么正经的吗？”
　　姜易宁：“正经怎么了？”
　　秦阅：“不怎么，就是显得猜‘妹妹周末没作业’的我有点不太正经。”
　　姜易宁：“那没办法，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
　　秦阅跟姜易宁姐妹聊完，就请她们在摆着“甲”字立牌的课桌落座，然后朝小厅那边请云佩瑜。
　　虞野：【到你们了。】
　　闻言，戚怀麟跟着云佩瑜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虞野：【……知道了，我会在你录制节目期间闭嘴的。】
　　戚怀麟这才重新迈步跟上云佩瑜。
　　在节目开始录制前，戚怀麟跟虞野做了约定——虞野在他录制节目期间保持沉默，他明早闲暇时就将身体借给虞野，让他出来活动一番。
　　戚怀麟是第一次参加综艺录制，完全没有经验，不免有些紧张。《一起来学艺》这档综艺，有些环节有剧本，但有些却是需现场发挥的。拍摄现场人又多，到时互动起来必然会出现不少不确定的混乱。大部分人戚怀麟又不熟悉，他怕拍摄时虞野跟他说话，自己错当其他嘉宾的问题给回了，索性就让虞野在拍摄期间闭麦。
　　戚怀麟跟着云佩瑜走到秦阅身旁，秦阅照例让他们先简单自我介绍，然后开始逗趣嘉宾的素人亲友。
　　秦阅：“侄子，你好啊！”
　　云佩瑜：“哎，少占人便宜，叫弟弟。”
　　秦阅：“不是，佩瑜姐，我叫戚怀麟弟弟，我跟他平辈，那我不就得跟着喊你姑姑了？”
　　云佩瑜：“可以啊，我不介意再多一个侄子。”
　　秦阅：“你劝我少占人便宜，你反手就占我便宜，有你这样的吗？”
　　云佩瑜：“不能这样吗？”
　　秦阅：“必须不能啊！”
　　云佩瑜：“好吧，那咱们就各论各的。怀麟你喊弟弟，我你还是喊姐，成么？”
　　秦阅：“成。”
　　秦阅：“我们言归正传，佩瑜姐你怎么会选这位弟弟来节目的？”
　　云佩瑜：“长得帅，适合拿出来炫耀。”
　　秦阅：“有道理，我赞成！”
　　秦阅：“那弟弟你又是怎么会答应来节目的？”
　　戚怀麟：“正好有空。”
　　秦阅：“这么朴实无华的吗？既然如此，我也想问一个朴实无华的问题——弟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云佩瑜：“什么叫既然如此？你这两个问题挨着吗？”
　　秦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好奇，弟弟这种芝兰玉树的人物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戚怀麟：“唔，民俗文化相关行业。”
　　秦阅：“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工作，但听着挺有内涵的样子。”
　　秦阅没有进一步探究，又跟戚怀麟说笑了两句，便请他和云佩瑜在“乙”字立牌那桌落座，随后请了叶承和宋蒙亮相。
　　叶承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在歌坛当了十年的天王了。叶承身姿挺拔，长相英俊，举手投足间又给人一种随和大气的感觉。
　　宋蒙比叶天王小两岁，个子不比叶天王矮多少，奈何身上脂肪贴得略厚，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珠圆玉润的感觉。宋蒙这人讨喜还很接地气，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富二代。叶承所属的华易娱乐董事长，就是宋蒙他亲爹。
　　宋蒙是华易娱乐的二少爷，节目开拍前就说好会点明，所以叶承和宋蒙一上来，秦阅就揭晓了宋蒙的身份。
　　秦阅：“叶天王，你是怎么想到请宋二少来节目的。”
　　叶承：“他主动求我的。”
　　秦阅：“哦？竟然是宋二少求着来的？宋二少，你是我们节目的死忠粉？”
　　宋蒙：“不是。”
　　秦阅：“那是……？”
　　宋蒙：“我最近手头紧，上节目有片酬，我就是来打工赚钱的。”
　　秦阅：“二少，你骗我呢！我们这点片酬估计还比不上你爸给你零花钱的零头。”
　　宋蒙：“并没有，我爸给我的零花钱，还没你们片酬的零头多。”
　　秦阅：“我不信。你爸给你零花钱一般给多少？”
　　宋蒙：“要一次给一百，一个星期里要第二次不给。”
　　秦阅：“你骗我的吧？”
　　宋蒙：“真的。我爸说，我不在家里公司打工，所以他不给发钱。”
　　秦阅：“那你妈呢？你妈也不给钱？”
　　宋蒙：“我妈给，给得还很大方，但她给的零花钱不是能随便拿的。”
　　秦阅：“怎么？”
　　宋蒙：“拿了我妈给的零花钱，就要见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秦阅：“懂了，拿人手软。”
　　叶承和宋蒙在“丙”字立牌的课桌坐下后，最后一位嘉宾也就带着他的素人亲友登场了。
　　新秀歌手李樵，带着他的小学老师何远亮，站到了秦阅身旁。
　　李樵二十出头的年纪，阳光帅气还有点跳脱。何远亮何老师四十来岁，长相周正中带着一丝文气。
　　秦阅：“李樵，你是怎么想到请何老师参加我们节目的？”
　　李樵：“何老师就住我家隔壁，而且他年轻时候跟他爷爷学过竹编手艺。”
　　秦阅：“啊？什么意思？”
　　李樵：“竹编也是非遗手艺之一。我们学了那么多期手艺了，但竹编还没学过，我猜这次该轮到竹编了。”
　　秦阅：“哦，你这是拿何老师押我们这期节目的题呢！”
　　李樵：“对啊！”
　　秦阅：“我真是万万没想到，我们四位学员中，抓住请亲友机会押题的，竟然是一直不靠谱的李樵同学。”
　　李樵：“所以我押对了吗？”
　　秦阅：“恭喜你……”
　　李樵：“欧耶！”
　　秦阅：“押错了。”
　　李樵：“……”
　　秦阅请李樵和何远亮入座，随后扬声道，“我们这期要学的传统手艺，其实已经摆在大家桌子上了。”
　　下面的嘉宾当即跟他们的亲友开始搜寻桌面。其实也不必搜寻，因为每张桌子上，除了立牌之外，什么都没有。
　　八人不约而同地拿起立牌研究起来。
　　“我知道这期我们要学什么了。”李樵举手道。
　　“你说。”秦阅抬手示意。
　　“是剪纸。”桌上“甲乙丙丁”四个字，正是用纸张剪出来的。
　　“没错，我们这次要学的就是剪纸。”秦阅肯定了李樵的回答。
　　“我还真的押错题了？”李樵叹了口气。
　　“我还会骗你不成？”秦阅笑道。
　　“秦哥，你骗我的还少吗？上一期……”
　　“好的，现在学员已经全部就位，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剪纸老师登场！”秦阅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高声打断李樵幽怨的控诉。


第041章 综艺03
　　云佩瑜等一干学员, 一边乐不可支地取笑满脸哀怨的李樵，一边热烈鼓掌欢迎剪纸老师粉墨登场。
　　剪纸老师名叫黎珍霞，是剪纸非遗传承人之一。
　　黎珍霞老师六十出头, 是一位两鬓略带斑白，身量不高，面容和蔼的小老太太。她刚从小厅走出来, 秦阅就赶忙迎上去，将人接到讲台前, 向在场的学员们隆重介绍这位剪纸老师。
　　黎珍霞老师跟现场八位学员互相问完好后, 跟着秦阅在讲台后入座, 开始了今天的剪纸课程。
　　黎老师首先讲述了剪纸的文化知识。
　　“剪纸是一种用剪刀或者刻刀, 在纸上剪刻各种花纹的民间艺术。”
　　“早起剪纸大约跟道家祀神、招魂、祭灵有关，少陵野老杜甫诗中就有‘暖汤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的明确记载。以至于到现在苗族仍有年节时，剪鬼神之形贴于牛栏或门上的巫术习俗。”
　　“随着剪纸艺术的发展, 剪纸的题材也逐渐变得多样起来, 不再只与鬼神相关, 更多的是与我们生活相关的表达, 具有认知、教化、表意、抒情、娱乐、交往等多重社会价值……”
　　大致讲完剪纸的文化知识, 黎珍霞老师便开始了实操教学。
　　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将剪纸需要的工具材料分发到课桌和讲台上, 又将一面移动黑板推到讲台旁, 供黎珍霞老师教学使用。
　　“剪纸这门手艺，其实大部分都是多少都学过一点，有点基础的。”黎珍霞说道, “像小红花、五角星之类的，都是属于剪纸工艺。”
　　“我幼儿园的时候经常帮老师剪小红花。”李樵举手说道。
　　“我小时候剪过雪花的窗花。”宋蒙跟着亮出自己的基础。
　　“我小学学过剪‘囍’字。”姜易可开口说道。
　　“哇！你这个高难度啊！”李樵看着斜前方的姜易可发出叹服。
　　“高手啊！”宋蒙夸赞道。
　　“没有的, 是我小学的手工课内容，剪纸就只上了两节课，我也只学了一个‘囍’字。”姜易可回头解释完，又接着问道，“你们小学没上过剪纸课吗？”
　　其他七名学员纷纷出声，表示没学过。
　　“我们那时除文化课外，只有劳动课，学的是养猪，呵呵。”何远亮说完没学过剪纸，又补充说道。
　　“老师，我感受到了时代的鸿沟。”李樵回头，对何远亮养猪的学生时代发表感想。
　　其余人纷纷点头附和。
　　“我小时候也养过猪……”讲台上的黎珍霞也兴致勃勃地加入话题。
　　“咳！黎老师……”秦阅一呆，随后哭笑不得地开口唤道。
　　“哎！”黎珍霞应了一声，不解地看向自己身旁的主持人。
　　“咱们这堂课先学剪纸，下堂课再学养猪，您看成么？”秦阅委婉地提醒她，现在不是关心猪猪的时候。
　　“哎哟，瞧我，给讲跑题了。咱们接着讲剪纸……”黎珍霞说完，重新讲回剪纸。
　　“我们先来学剪一朵八折团花剪纸中的莲花。首先将一张正方形的纸，按对角对折，再对折……”黎珍霞说着挑了一张红色的纸张，一边讲解折叠方式，一边将纸张折叠成一个小三角，“然后我们在上面画出要剪的线稿。简单的图样熟练之后不需要线稿也能剪，但初学时，画线稿能够帮助我们更顺利的剪出想要的花纹……”
　　黎珍霞画完线稿后，就拿起剪刀剪了起来。
　　“黎老师，您慢点，你刚刚画的线稿我都还没记住！”李樵焦急道。
　　“别担心，线稿一会儿我会画在黑板上，你们可以照着画。”黎珍霞笑着安抚道。
　　“哦哦，那就好。”李樵顿时松了口气。
　　“好了，这样莲花就完成了。”黎珍霞说着放下剪刀，打开手中镂空的小三角，一朵轴对称的八瓣莲花就展现了大家眼前。
　　“好快啊！”李樵瞪大双眼。
　　“好漂亮！”云佩瑜赞叹道。
　　“好神奇！像变魔术一样。”宋蒙跟着感叹。
　　“这便是剪纸的美——纸上生花，千刻不落，万剪不断，浑然一体。”秦阅跟着拉进的镜头，在一旁解说。
　　“好了，现在大家也动手试一试吧。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尽管问我。”黎珍霞一边说着，一边将莲花放大的图样，画在一旁的黑板上。
　　等黎珍霞画完纸样，下面八名学员也开始动手剪莲花了。
　　黎珍霞稍等了一会儿，随后就像老师巡查课堂作业一样，带着秦阅走到课桌见，挨个查看学员的情况，也好方便学员向她提问。
　　姜家姐妹动作挺快，黎珍霞走到她们甲组的课桌前时，两人已经在折叠好的三角纸上画好了线稿。
　　“黎老师，你觉得她们画得怎么样？”秦阅在一旁问道。
　　“画得很棒啊！这线稿熟手画也就这样。”
　　“心灵手巧。”秦阅竖起大拇指夸奖姜家姐妹。
　　“谢谢。”姜易可礼貌道谢。
　　“我感到很欣慰。”秦阅一副长辈口味。
　　“去你的！”姜易宁伸手去打占她们辈分便宜的秦阅。
　　“诶嘿，没打到。”秦阅敏捷地跳开，然后跟上黎珍霞，去看下一组乙组的情况。
　　秦阅刚在黎珍霞身旁站定，就看到了云佩瑜完成的线稿，然后被震慑到了——
　　“佩瑜姐，你这画得——不能说跟黎老师样稿的一模一样，只能说跟黎老师的样稿毫无关系啊！”那歪七扭八的画线，跟前面姜家姐妹干净利落的线条一比，简直是辣眼睛。
　　“我不太擅长画画。”云佩瑜那张俏丽的脸微微一红。
　　“这不能吧？你爸可是知名玉雕师，我记得玉雕有时也要画线稿辅助的……”
　　“嗯哼，你猜我为什么没跟我爹学玉雕？”云佩瑜的不好意思很短暂，听完秦阅第二句话，她就破罐破摔、无所畏惧了。
　　“好吧，我懂了。”
　　“懂了就好。”
　　“但你线稿画成这样，你准备怎么剪出一朵莲花？”
　　“唔……”云佩瑜陷入沉默。
　　“没事，我给你画样板，你放在手边照着描。”黎珍霞说着，取了一张纸飞快折成三角形，然后在上面画出线稿，“这弧线要是实在画不好，也可以借助一下尺子。”
　　“谢谢黎老师。”云佩瑜感动道。
　　帮云佩瑜画完线稿，秦阅跟着黎珍霞走到了戚怀麟跟前。在戚怀麟桌上，他们没看到完成的线稿，而是直接看到了一朵完成的莲花。
　　“弟弟，你动作那么快的吗？这一转眼你就剪完了？”秦阅一脸惊讶道。
　　“你这是没画线稿，直接上手剪的吧？”黎珍霞拿起戚怀麟剪的莲花细看，“而且还剪得相当好啊！”
　　黎珍霞这句夸赞下去，其他学员纷纷围过来看戚怀麟的作品。
　　“兄弟，你是天才吗？”李樵看着戚怀麟的成品，忍不住说道，“不画线稿都能剪那么好！”
　　“不是，是我本来就会剪纸。”戚怀麟解释道。剪纸的起源跟祭祀、招魂有关，所以在玄术上也自然有所应用，广为人知的像纸人、纸幡之类，都是需要剪纸的术法。
　　“你竟然会剪纸！”云佩瑜第一个惊讶出声。
　　“这不是你带来的侄子吗？为什么你比我们还惊讶？”秦阅在一旁吐槽道。
　　“因为我不知道啊！”云佩瑜理直气壮地说完，后知后觉回忆起戚怀麟曾经施展术法用过小纸人，又恍然道，“哦对，你确实是应该会剪纸的。”
　　“你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秦阅无语。
　　“你都会剪哪些图样？”宋蒙在后面伸着脖子问道。
　　“十二生肖，花鸟鱼虫之类都会一些。”戚怀麟回头回答道。
　　“完蛋，我们要输。”宋蒙跟叶承说道。
　　“啊啊啊啊啊——佩瑜姐一无所知竟然还押对题了！！！”很有心机地事先押了题，但押错题的李樵在一旁嚎道。
　　“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秦阅在一旁乐道。


第042章 综艺04
　　“好了, 别看了，再看戚怀麟也不会变成你的队友。”秦阅推着眼巴巴望着戚怀麟的李樵，回到他们丁组的座位, “想在最后的比拼中获得胜利，不能总想着让队友带飞，自己努力才是硬道理。我说的对吧, 何老师？”
　　“要是今天学竹编，我一定支持你的说法。”何远亮背着双手, 回到座位, 语气惆怅道, “我也好想赢！”
　　“……”秦阅看着好胜心一点不比李樵少的何远亮, 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还好黎珍霞上前查看李樵和何远亮的作品，开口温声低语地点评，解了秦阅一时间找不到词的困境。
　　黎珍霞在前面检查了两组的剪纸情况，花费了一些时间, 所以李樵和何远亮已经剪完了莲花。他们这组线稿画得没有姜家姐妹细致, 但也没有云佩瑜的“鬼斧神工”, 完成的作品是剪纸初学者的一般水平——有点粗糙, 但没有大问题, 算是合格了。
　　“接下来我们去看看最后一组——丙组的情况。”
　　秦阅引着黎珍霞往隔壁丙组走，还没走近, 就见宋蒙飞快将右手藏进卫衣前兜, 他身旁的叶承正伸手去扯他藏起来的手。
　　“你俩这拉拉扯扯……是在干嘛呢？”秦阅发出疑问。
　　“没干嘛！”宋蒙抢在叶承开口前，大声回道。
　　“你把手从兜里拿出来让我瞧瞧，我就信你没干嘛。”秦阅直指宋蒙藏在兜里一点也不自然的那只手。
　　“真没干嘛。”宋蒙那双长在圆润的大脸盘上有些显小的眼睛, 闪着机智的眸光滴溜溜地一转，随后慢吞吞地将右手从兜里拿出来, 手上拿着的是一把样式精巧的银剪刀，“我跟叶承正剪刀呢！他想用这把小剪刀，我也想用这把小剪刀。”
　　“……你俩是小学生吗？一把剪刀也要争？想用这种小剪刀，可以跟其他小组借啊！再不济也可以跟我们节目组要一把啊！”秦阅无语道。
　　为了方便学员挑选顺手的剪刀，节目组为每组学员准备的工具里，是有六把款式大小各不相同的剪刀。虽然给学员准备的剪刀，总数加起来十分可观，但并不是说节目组没有剩下的备份剪刀了，想要小剪刀直接开就是了。
　　“叶天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叶天王……”回头看热闹的云佩瑜感到很震惊。眼前发生的事情可不是剧本内容，她没想到叶天王看着这么稳重的一男人，竟然会在节目上，跟自己带来的亲友，东家的二少爷争一把小剪刀，幼稚得让人震撼。
　　“不是啊……”叶承哭笑不得地摆手，“你们误会了！”
　　“是宋蒙的手指被剪刀的把环卡住了。”戚怀麟开口说道。
　　“没有！我没卡住！”宋蒙飞快反驳。
　　“但你大拇指都已经被蹭红了。”不知什么时候凑近宋蒙的李樵，盯着他拿着剪刀的手说道。
　　“我的大拇指就是这么细腻红润有光泽的！”
　　“他就是被卡住了，觉得社死不肯说，也不让我说，说自己会想办法挣脱出来。”叶承迅速拆台，摊手道，“结果他努力了半天，看完了戚怀麟的作品，都没能把手指拔出来。”
　　“我去！你那么早就被卡住了？”秦阅难以置信。
　　“二少，你手指被剪刀卡着，还有心思跑去看戚怀麟的热闹？”姜易宁也忍不住吐槽。
　　“不，我没卡住。”宋蒙语气明显底气不足，但是还在嘴硬。
　　“你现在把剪刀放下，我就信你没卡住。”秦阅指着桌面，示意宋蒙把剪刀放在桌上。
　　“……”宋蒙望着秦阅。
　　“……”秦阅回望着宋蒙。
　　“我等会儿再放。”宋蒙在秦阅的视线下撇开脸。
　　“……”所以果然是卡住了，就是要面子死活不肯承认。
　　“这么一直卡着，血液长时间不流通会导致手指肿胀，严重的可能致使手指坏死，需要切除治疗。”戚怀麟看着宋蒙的后脑勺，用温润清透的声音，说出十分可怖的后果。
　　“不会吧？”宋蒙刷地回头，望着戚怀麟面露惊恐。
　　“会的。”戚怀麟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肯定。其实看宋蒙那手指的色泽，距离坏死还远着，他就是故意说来吓唬宋蒙的。
　　看着戚怀麟那张纯良温厚的脸，宋蒙信了，然后他慌了。
　　“可、可可可我现在真的拔不出来啊！”
　　“打120，送医院，让医生做手术！”李樵当即拉着宋蒙说道。
　　“这就要做手术了？”宋蒙脸上的表情更惊恐了。
　　“也不一定要去医院，找消防也可以。”何远亮一旁插话道，“之前我们有个二年级的小朋友脑袋卡椅子里，校工不敢动手，我们就带他去隔壁街道找消防队帮忙的。到消防大队后，有消防员正在帮人取卡手指上的戒指，就成功取下来了。那个情况就跟宋蒙差不多嘛！”
　　“那赶紧打119……不，还是我们自己开车过去。”云佩瑜说着，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导演，“黄导……”
　　黄导听到召唤，赶紧小跑过来。
　　“是真卡住了啊？你们这卡住了，没卡住的，扯得跟说相声似的，我以为你们在给我整喜剧效果呢！”黄导凑近看了一眼宋蒙卡着剪刀的手，回头喊了一声场务，“快去安排一辆车来。”
　　黄导说完，众人兵荒马乱地就要拥着宋蒙往外走。
　　“哎，不忙去消防队，可以先弄点肥皂水来，看看能不能把剪刀取下来。”黎珍霞温声开口说道。
　　“哦对！可以用肥皂水！”黄导一拍脑袋，“被你们120、119嚷的，我都忘了还有这种常规办法。”
　　黄导赶紧让人去找肥皂水。
　　黄导这边刚说完，一位化妆师走了过来，“黎老师，您看护手霜能用吗？”
　　黎珍霞接过化妆师递过来的护手霜，“先试试看。”
　　围观的众人稍稍退开，黎珍霞上前给宋蒙卡着剪刀的手指抹上护手霜，然后捏着他的大拇指关节，旋转了几下剪刀，开始尝试往外褪。尝试了两次之后，那把精巧的小剪刀，就从宋蒙的大拇指上褪了下来。
　　“好了。”黎珍霞将取下来的剪刀放到一旁，“活动一下手指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蒙活动了一下他那根油皮都没擦破的大拇指，除了一开始感觉有些麻木的顿感外，很快就活动如常，完全没有半点不适。
　　在场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二少，下次挑剪刀，就不要挑这种看着就跟你的手不匹配的了。”秦阅替宋蒙总结完经验教训，在黄导的指示下，又重新开始拍摄。
　　在甲乙丙丁四组学员，完成的莲花剪纸，获得黎珍霞的合格认证后，节目进入下一个环节。
　　下一个环节是“你画我猜”小游戏的改编——“你剪我猜”。
　　由黎珍霞来剪，剪完的作品保持折叠的状态，让现场四组学员分别在答题板上写下剪的是什么纹样。一共8道题，答对小组得1分，答错小组不得分，最后按照得分排名。
　　戚怀麟作为剪纸的熟练工，在这个“你剪我猜”的游戏中如鱼得水，8题全对。
　　云佩瑜的乙组理所当然地夺得第一名，李樵的丁组第二名，姜家姐妹的甲组第三名，叶承的丙组垫底
　　小游戏前两名的每位学员喜获黎珍霞老师的剪纸作品一件，后两名的每位学员获得才艺表演机会一次。
　　游戏环节结束后，进入下一个“技艺精进”环节，这个环节学员将会跟老师稍稍难一些的剪纸技术。
　　“每组桌上都有一本小册子，大家可以从总选择想要学习的图样，黎老师会根据你们的选择分别教学。”秦阅说完微微一笑，“不过在开始学习前，我要先公布我们这次比拼的方式。”
　　“笑得那么不怀好意，你又要坑我们！”李樵一脸警惕地看着秦阅。
　　“说什么傻话，这是节目组要坑你们，我最多就是个看热闹的。”秦阅顿时笑得更加不怀好意，“废话不多说，我现在就对本次学艺比拼方式进行说明——”
　　“节目组在百花广场上租了四个临街摊位，四组学员在‘技艺精进’环节中完成的剪纸作品，将用来出摊售卖，最后销售额最高的小组便是本期《一起来学艺》冠军。”
　　“这次规则是不是不太公平？”姜易宁开口说道。
　　“哪里不公平？”秦阅问道。
　　“比销售额的话，那肯定粉丝多的人会高。”
　　“对哦！这不公平啊！”李樵附和道，“这就不是比剪纸技术，而是比我们的粉丝号召力了。”
　　“是的，要是明星身份的你们出摊，那就是在比粉丝号召力了，所以出摊卖货的是你们带来的素人亲友，作为明星的你们只能在幕后提供帮助。”秦阅笑着道，“现在知道我们节目组为什么让你们带素人亲友了吧？因为我们节目组很讲究公平。”
　　秦阅公布完本期学艺比拼的方式后，便正式进入“技艺精进”环节。拍完“技艺精进”的内容后，周六的拍摄任务就结束了，学艺比拼环节被放在周日拍摄。
　　晚上大家一起吃完饭，在院子里闲聊到九点，便各自回房休息了。明天的拍摄涉及户外，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大家早点休息，也好养精蓄锐。
　　周日清晨，六点不到，戚怀麟便睁开了双眼。不过，醒来的并非真正的戚怀麟，而是借用了戚怀麟身体的虞野。
　　昨日戚怀麟跟虞野约好，只要虞野在拍摄期间保持沉默，戚怀麟就借他身体出来活动一下。
　　虞野不需要睡眠，不过戚怀麟的身体需要休息，所以他一直等到将近六点，才借用戚怀麟的身体。
　　虞野从床上坐起，看向旁边另一张床上的戚归洲。戚归洲缩在被窝里毫无动静，看样子还在沉睡当中。
　　虞野收回视线，穿好衣服，便转去洗手间洗漱。
　　照着戚怀麟平时洗漱习惯，收拾妥当后，虞野看着镜子中的戚怀麟，又忍不住学了一下戚怀麟不高兴的模样。比起第一次模仿，这次他感觉学得像多了，但还是没有戚怀麟那种能勾得他心痒、忍不住招他的感觉。
　　虞野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突发奇想，戚怀麟不愿意叫他哥哥，但现在他可以用戚怀麟的身体叫一声“哥哥”，满足一下内心的渴望。
　　“哥哥。”虞野望着镜子，学着戚怀麟喊褚晏的语气喊了一声。
　　感觉有点奇怪……
　　“虞哥……”虞野换了个叫法。
　　好像更奇怪了……
　　虞野正琢磨着，再换一种叫法，忽然感觉洗手间门口有人。
　　虞野扭头看去，只见戚归洲套着一件外套站在洗手间门口，正目光幽幽地望着他。
　　虞野：“……你什么过来的。”
　　戚归洲：“你对着镜子喊‘哥哥’的时候。”
　　虞野：“……”
　　戚归洲：“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偏门的爱好，但能不能别拿我们家主的身体做这种奇怪的事？后面我跟家主报告起来会很尴尬的。”


第043章 综艺05
　　虞野轻嗤一声。他才不管戚归洲汇报时会不会尴尬, 也不在意他拿这事跟戚怀麟告状。
　　他想当戚怀麟的兄长，那是光明正大的事，还会怕他戚归洲告状？
　　不过, 虞野也没再继续对着镜子喊“哥哥”了。这感觉一点不对不说，还显得他有点傻。现在又有戚归洲在一旁看着他，他会闲着没事给对方表演笑话看吗？
　　虞野排开戚归洲, 走出洗手间，朝着房间外走去。
　　戚归洲匆忙穿好衣服, 跟上那位出来放风的大爷。
　　六点出头的天色还未亮透, 两人踏着略显黯淡的天光, 从后院走到前院, 然后走出古宅大门，转入门前那条古朴的石板小道。
　　戚归洲兄妹来到戚家老宅后，虞野就再没借用过戚怀麟的身体。之前虞野说的话，他们都是通过戚怀麟的转达知晓的, 这还是戚归洲第一次直接接触到虞野。
　　戚归洲一边走着, 一边用余光暗中观察虞野。
　　他在洗手间见着虞野对镜喊“哥哥”, 第一印象是——这厉鬼怕脑子不太正常。不过, 在跟对方搭话间, 他很快明白过来，虞野其实是摆弄戚怀麟的身体逗趣。于是, 他对虞野的第二印象是——这个厉鬼真是恶趣味。
　　反正两个印象, 没一个是正面的。
　　之前戚怀麟根据虞野的话推断，对方可能出身皇族，不过他现在暗中观察也没观察出这方面的特质, 只能看出一些流于表面的东西——随性散漫，像个游戏人间的纨绔。
　　但是, 作为厉鬼，那必然是身负深层的仇怨执念，又怎么可能是来游戏人间的？
　　“盯着我看做什么？”虞野侧眸对上戚归洲斜扫过来的余光。
　　“你这是要去哪里？”戚归洲开口问道。
　　从房间出来，虞野的脚步就没见停顿过，明显不像是随便走走。
　　“去买点东西。”虞野回道。
　　“买东西？这一大早的你要买什么？”戚归洲问完，又追加一问，“你有钱吗？”
　　戚归洲的最后一问命中了关键，虞野听完当即脚下一顿。
　　虞野停下脚步，伸手摸了一下口袋，只摸到手机，没有摸到现金。于是，他转身朝戚归洲伸出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开口说道：“借我点钱。”
　　戚归洲低头看着伸到他眼皮底下的手，掌心向上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慢吞吞道，“我记得你放在藏书楼的欠条还没还上。”
　　“你借我钱，我也可以给你写张欠条。”虞野十分大方道。
　　“但我并不想收你的欠条。”戚归洲摊手道。
　　“哦？不要欠条？你准备直接借给我的？这么信任我吗？”
　　“不，我只是在委婉地拒绝借钱给你。”他是来监督虞野的，不是来给虞野当随身提款机的，再说——谁会把轻易把钱借给跟自己相看两厌的对象？
　　没错，他不喜欢虞野，而虞野也不喜欢他。他不喜欢虞野，是因为虞野附身在他们家主身上，至于虞野为什么反感他，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啧，这么小气？小心我让戚怀麟开除你。”
　　“你平时也没少怂恿家主开除我吧？”虽然这事他只听戚怀麟提过一回，但听虞野张嘴就来的“开除威胁”，他就猜这厉鬼肯定没少给戚怀麟念叨类似的话。
　　“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会借钱给我吗？”虞野反问。
　　“……”你这问话方式已经说明你有了，戚归洲翻了个白眼，果断拒绝，“不借。”
　　“唔，那你身上有现金吗？”虞野略作思考后，询问道。
　　“你想干嘛？”戚归洲问道。
　　“打劫你。”虞野微笑着看着戚归洲。
　　“……” 去特么的皇族纨绔！借不到钱随后反应就是打劫，这厉鬼的出身应该是个土匪流氓吧！
　　就在这时，旁边的院子突然发出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随后有人发出痛呼的声音。
　　虞野和戚归洲齐齐扭头，视线落在发出响动的院落大门上。双扇的红漆木门上贴着门神画像，巨响之后又有细碎的敲击声，断断续续从门缝中传出。
　　虞野踏上台阶，抬手叩门。结果门是虚掩着的，敲了两下就直接开了一半。虞野索性直接推开门往里看，戚归洲也跟着探身看去。
　　只见方方正正的院落内，两侧摆着兵器架，兵器架上陈列着各种刀剑枪棍，但东面那个兵器架却是倒在了地上，上面还趴着一个身穿短袖、运动裤的年轻男子，正在奋力挣扎。
　　虞野：“……”
　　戚归洲：“……”
　　那一声巨响应该就是兵器架倒地的声音，而细碎的敲击声则是年轻男子挣扎与兵器碰撞发出的。
　　年轻男子趴在兵器架上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没成功起身，却是先看到了门口两个围观群众。
　　年轻男子：“……”
　　虞野：“你这是被兵器架卡住了吗？”
　　戚归洲：“要帮忙吗？”
　　年轻男子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但还是坚定的点头，“要！”
　　他这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虞野和戚归洲走进院子，走到年轻男子身旁，这才看清情况。
　　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长枪，长枪横插在了兵器架的护栏中，将长枪压在地上，而护栏又压着男子的手背，就这么跟长枪的枪杆一起卡住了他的手。
　　要是能起身，只要将长枪抽出，手自然就能挣脱出来，问题是男子是趴在倒地的兵器架上，架子底座还顶着他的肚子，这个姿势让他没法发力，更别说带着沉重的兵器架一起站起来。
　　戚归洲：“……”这环环相扣的局面到底是怎么摔出来的？
　　戚归洲过去扶人，虞野帮忙抬兵器架，很快就将年轻男子救了出来。
　　“太谢谢你们，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起来。”
　　年轻男子连声道完谢后，便跟虞野和戚归洲简单认识了一下。
　　年轻男子名叫陆骞，是一名出道两年的演员。他参演的一部民国剧最近正在热映中，虽然饰演的只是剧中的一个配角，但出色的演技让他收获了许多好评，算是小火了一把。陆骞眼下正在这个村里拍戏，他所在的这座古宅就是他们剧组租的。
　　虞野和戚归洲都不是关心娱乐圈的人，对陆骞演员这个身份没多大感觉，反倒是陆骞得知两人是隔壁剧组的，兴致勃勃地问了两句影后云佩瑜和天王叶承。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摔成那样的？”戚归洲还是把他好奇的问题问了出来。
　　“今天有打斗戏，我在练枪，握着枪杆这么横刺过去的时候——”陆骞比划了一下动作，“没把握好角度，就这么刺进了兵器架，人也跟着惯性扑了过去，然后就变成那样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练个枪人能跟着长枪一起飞出去的。”虞野拿着把陆骞带飞的长枪，指腹抚过枪头刀锋，演戏用的道具枪，枪头没开锋，是钝的。随后他又拿在手里舞了两招，对他来说手感太轻，舞得不是很顺手。
　　虞野嫌弃地收起长枪，将其放回兵器架上，结果一转身就见陆骞两眼放光地望着他。
　　“你刚才舞的两招真漂亮！你是不是学过长枪？”陆骞看着虞野问道。
　　“嗯，学过。”
　　“你能不能教教我？”陆骞说着解释道，“我昨天跟着武指学的两招，动作怎么都做不到位，今天下午就要拍这段了，所以我才提早起来练习的。但是练了半天，感觉还是不太对。”
　　“你要练的是哪两招？”虞野问道。
　　“你等等，我相机拍了武指的教学视频，我去拿来给你看。”陆骞说完，转身跑向廊下。
　　陆骞的相机就架在对着院子的廊下。院子里没有镜子，他看不到自己舞枪的画面，所以就把相机架在廊下拍摄，方便舞完招后回看。相机里又有武指的教学视频，也好方便他翻出来观摩学习。
　　不过，观摩视频学习，到底不及真人指导效果好。现在时间还早，包括武指在内的大部分剧组工作人员都还没起床，他也找不到真人指导。而且因为昨天他怎么都学不好那两招，把武指整得有些崩溃了，就算晚点可以再去请教武指，陆骞也有点心虚。于是，在看到虞野熟练的舞枪动作，他就厚着脸皮请对方教他了。


第044章 综艺06
　　陆骞捧着相机, 颠颠地跑到虞野身旁，翻出武指的教学视频，播放给虞野看。
　　只是两招舞枪的动作, 即便武指刻意放慢了动作，整个视频也不到两分钟，很快就播放完毕。
　　“花里胡哨。”虞野点评了视频中武指耍的两招。
　　“哈哈, 电视剧里的武打动作，就是主要追求好看上镜的。”陆骞笑着给虞野解释道。
　　“就这两招, 对吧？”虞野说着, 转身抽出刚搁回兵器架上的长枪。
　　“啊对……”陆骞愣愣地看着虞野提枪走到院中开阔处, “你不看视频了？”
　　“不是看完了吗？”
　　“但是才放了一遍——”陆骞微微一顿, 震惊地瞪大双眼，“看一遍你就会了？！”
　　虞野没有说话，双手握着长枪一抖，银色的枪头挑起, 随后凌然起舞。
　　陆骞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他没正经学过武术, 武术的内涵技术他分析不清, 但同一招式的孰优孰劣他还是能看出来的——好吧, 主要是武指老师跟虞野的差距太大了, 他想看不出优劣都难。
　　假设虞野这舞枪的算标准武术，那武指老师舞得最好的一次也几乎要沦为广播体操了！虞野这长枪舞的, 犹如银蛟出海, 出枪苍劲有力，翻转沉稳流畅，横扫气势凛然, 不止动作好看，而且不失其本质——用于战场杀敌的本质。
　　他原本以为虞野只是普普通通学过长枪,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个使枪高手！
　　陆骞受到了震撼。那边虞野舞完收枪，他这边还没回神。
　　“是这两招吧？”虞野拄着长枪偏头看来。
　　“对对对，就是这两招！”陆骞重重点头肯定。
　　这两招他昨天看武指给他示范了无数遍，之后又反复看武指的教学视频，招式在他脑子里早已是滚瓜烂熟，他一眼看就能看出虞野舞得一点不差。他的问题只是身体节奏跟不上脑子认知，这才一直没能学到位。
　　“你来舞一遍我看看。”虞野让出空地，示意陆骞过去。
　　“好的。”陆骞说完，捧着相机左右张望一圈，最后落在一旁的戚归洲身上，“兄弟，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帮我录像吗？就把我舞枪的过程拍下来。”
　　“可以，小事一桩。”戚归洲从陆骞手中接过相机。
　　陆骞交过相机后，去兵器架上重新挑了一支长枪，走到虞野让开的那块空地。
　　戚归洲把手里的相机调到录像模式，横向走了两步，将陆骞纳入镜头内。
　　虞野站的位置距离陆骞不远，也跟陆骞一同入了镜。看着镜头角落的虞野，戚归洲不禁有些怔然恍惚。虞野是借戚怀麟的身体出来放风的，而他是来监督虞野放风过程的，结果放风的正在教小鲜肉舞枪，他这个监督在一旁帮忙录像。
　　这发展多少带了点离奇。
　　但是——管他呢！
　　虞野能留在这里给小鲜肉当长枪教练，可比出去瞎溜达让他省心多了，至少不用担心对方惹出什么大乱子。
　　戚怀麟差不多七点左右会醒，也就是说再消磨个半个多小时，他这次的监督任务就可以圆满结束了。所以——希望陆小鲜肉不要太快学会那两招长枪，可以帮他拖着虞野直到戚怀麟醒来。
　　戚归洲一边朝陆骞比了一个动作，示意录制开始，一边不太厚道地祈祷，陆骞学习过程不要太顺利。
　　陆骞照着虞野的要求，将那两招长枪的招式舞了一遍。虞野看完什么都没说，直接让他舞第二遍。
　　第二遍的时候，陆骞一舞到动作不对的地方，虞野便伸出枪杆，往他身体不对的位置轻敲一下纠正。第三遍也是如此，第四遍也是一样，到了第五遍，陆骞感觉自己好似被虞野敲的那几下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套动作流畅自如地完成到了最后。
　　“我这次是不是舞对了！”第五遍收招后，陆骞一脸激动地问虞野。
　　不过，不需要虞野回答，陆骞也能肯定自己这次是舞对了。不光是因为他自己感觉对了，更是因为虞野这次没用枪杆敲他！
　　“啧，五遍才舞对，学得真慢。”虞野一脸嫌弃。
　　“我终于舞对了！”陆骞听完了肯定，完全不在乎被嫌弃，兴奋地冲到手持相机的戚归洲面前，“快让我看看我刚才舞的那段视频，我终于能看到我舞对的视频的！”
　　戚归洲有些遗憾地把相机递给陆骞——竟然五遍就舞对了，这也学得太快了，十分钟都没拖到。
　　“我是真的舞对了，没有错了。”陆骞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随后又把相机交到戚归洲手中，“麻烦你再帮我拍两段，我趁着感觉还在，再舞两遍。”
　　陆骞交出相机，又去把那两招舞了两遍。这两遍他一次都没出错，确实是把两个招式真正学会了。
　　“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们了！”陆骞收起长枪，随后热情邀请，“这么早你们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们吃早饭吧！”
　　戚归洲侧眸看向虞野。作为虞野的随行监督人员，吃不吃陆骞这顿早饭不是他能决定的。
　　“早饭就免了。”虞野说完，看着陆骞问道，“你有现金吗？”
　　“呃，我外套口袋里应该有……”虞野的问话过于跳跃，陆骞险些跟不上节奏。
　　“借我一点。”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一个不熟的人你也好意思开口借钱？”戚归洲小声吐槽。
　　“好意思啊！”虞野嘴角微勾，“现在就看你好不好意思拦住一个你不熟的人借钱给我了。”
　　“……”
　　陆骞说完，扭头就跑去了廊下，很快就提着扔在三脚架旁的外套回来了。
　　“我身上现金不多，只有70多块……”陆骞把外套口袋里的现金全掏了出来，“你要借多少？不够我手机转你。”
　　“我就借50。”虞野略一思索后，从陆骞手中抽走了那张50的纸币。
　　虞野成功借到了钱，心情十分愉悦地跟陆骞提出告辞。
　　“这就走了啊？”陆骞依依不舍对虞野说道，“我本来还想请你们吃完早饭，再跟你讨教几招好学帅气的长枪招式。我刚学会的那两招是跟主角对打时用的，剩下当背景板的时候武指没教招，只能我自由发挥。”
　　“你学得太慢，我没这个闲暇慢慢教你。”虞野将手里的50块钱塞进口袋，垂落的视线落在陆骞挂在手腕上的相机上，“不过，走之前我可以给你舞一套枪法，你用这玩意录下来。至于能学会多少，看你自己本事。”
　　“好主意！”陆骞听完双眼一亮。
　　虞野留下一套枪法视频后，没再继续逗留，转身离开了陆骞剧组的小院，然后沿着石板小路，继续往村口走去。
　　虞野想方设法借钱，结果却只借了区区50块。戚归洲不禁有些好奇，现在的物价，50块钱根本买不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虞野打算拿这50块钱做什么。
　　不过没等戚归洲开口问虞野，虞野就先用行动把答案亮了出来。
　　两三分钟后，虞野走到了村口一家早餐店门口，朝着忙得热火朝天的老板娘高声说道，“老板娘，要一个荷叶饭，一杯现磨豆浆。”
　　戚归洲：“……”所以你借钱只是为了买早餐？？？陆小鲜肉请你吃早餐你不吃，就非要自己借钱买？这什么毛病啊？
　　“你想吃自己买，我是不会给你买的。”察觉到戚归洲的视线，虞野偏头看来。
　　“……我不想吃。”
　　“打包带走还是在店里吃？”老板娘收完一个顾客的钱，扭头问虞野。
　　“打包。”
　　虞野付完钱，便提着热乎的早饭往回走。他这荷叶饭并不是买来自己吃的，而是特地买给戚怀麟的，只因昨日进村时，云佩瑜指着这家早餐店的菜单，提了一句戚怀麟小时候很爱吃荷叶饭。


第045章 综艺07
　　关于如何才能让戚怀麟认自己当兄长, 虞野在这两天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思考。
　　他总结得出——想要成为戚怀麟的兄长，光靠死皮赖脸的游说对方是没有用的，戚怀麟只会为了回避他没完没了的纠缠, 拿考虑当借口无限拖延下去。
　　当然，他可以死缠烂打地让戚怀麟给出回复，只是到时会得到的回复必然是拒绝。所以, 在戚怀麟第二次施展拖延战术后，他就没再紧迫要求戚怀麟给出答案了。
　　既然游说行不通, 那就只好改换战术。
　　他的新战术就是讨戚怀麟欢心, 刷戚怀麟的好感度。
　　一般来说, 想要与人建立亲近的关系, 新战术才是应该首先尝试的。只是他当哥心切，嫌弃这徐徐图之的方法太慢了，这才先选择尝试死皮赖脸式的纠缠游说。他当时选择的时候，多少是抱有一点侥幸心理, 想着万一戚怀麟被他烦得不行, 一个暴躁就答应了呢？
　　然而, 事实证明, 戚怀麟要比他预计的更有原则, 并不是那种随地认哥的人。
　　讨人欢心这种事，光靠嘴上说是不够的, 重点还是在于确切的行动上。
　　新的战术早已想好了, 但具体实行却让虞野苦恼了很久。
　　戚怀麟对财富不感兴趣，他没法直接拿自己墓葬出来讨好人。戚怀麟的兴趣爱好大概是符术和看书，前者作为一个厉鬼, 他根本没法研究，后者完全是个人活动, 不需要第二个人共同参与。
　　他甚至想过端茶倒水的方案，问题是他魂体附在戚怀麟身上，要做这种事就得先跟戚怀麟借用身体，而他能借用到身体的时候，戚怀麟正在沉睡中，他那茶倒给谁喝？他也不能随意离开戚怀麟的身体。他之前为了让戚怀麟不摘银镯，可是骗戚怀麟说自己被银镯封印在其体内不得而出，这种讨人欢心的关键时刻，可不能让谎言先一步暴露了。
　　当然，他或许可以在戚怀麟醒来前，提前为他倒好茶水。只是倒一次茶大概刷不到多少好感，至于每天早上给戚怀麟倒茶——谁愿意为每天早上一口可有可无的茶水，被厉鬼频繁借用身体啊？
　　好感刷不出来，恶感倒是很可能被刷出来。
　　虞野就这么等了两天，愣是没找到讨戚怀麟欢心的机会。直到昨日戚怀麟跟着云佩瑜进节目组，进村前，云佩瑜指着村口一家早餐店的招牌菜单，提起戚怀麟小时候特别爱吃荷叶饭，虞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机会。
　　刻意赶早帮戚怀麟买一顿合心意的早餐，那必然要比端茶倒水更能打动人。
　　虞野虽然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但他其实没多少讨人欢心的经验。
　　他出身金贵，以他生前的身份地位，从来都只有别人讨他欢心，没有他去讨别人欢心的。能让他低头讨欢心的人有，但是屈指可数，而且也不需要他这般挖空心思。待他死后，他就更不需要去讨谁欢心了。
　　虞野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还会这般费尽心思地去讨一个人欢心。而且第一次如此用心地讨人欢心，干的还是跑腿买早饭这种活计。
　　不过——感觉还不赖。
　　虞野垂眸看了一眼提在手里晃荡的荷叶饭——新奇之外是全然的愉悦，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了。
　　戚归洲看着浑身透着愉快的虞野，忍不住又开始怀疑他的精神状态——买个荷叶饭需要那么高兴？这厉鬼的精神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虞野没管戚归洲盯着他在想些什么，踏入节目组租用古宅的前院时，隐隐感觉戚怀麟快醒了，于是加快脚步，回到他们入住的房间。
　　“戚怀麟快醒了。”虞野进了房间，将荷叶饭和豆浆放在窗边小圆桌上，又顺势在小圆桌旁的椅子上落座。
　　“那可太好了。”戚归洲关好房门，转身入内。
　　“这早餐是给戚怀麟买的，你不许吃。”虞野点着桌面，警告戚归洲。
　　“……谁稀罕！”戚归洲无语地抽了一下嘴角，同时有些意外，虞野这大费周章买来的早餐，竟然是给戚怀麟的。
　　“那就好。”虞野说完，阖上了双眼。
　　戚怀麟在糯米和荷叶的清香中转醒，睁开双眼后，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戚归洲就站在他面前，而他手边的圆桌上，则放着一个荷叶饭和一杯豆奶。
　　戚怀麟：“？”
　　“家主？”戚归洲试探着出声唤道。
　　“嗯，是我。”戚怀麟点了点头，随后指着手边那份散发着诱人清香的早饭，思索片刻问道，“虞野支使你跑腿给他买早饭了？”
　　戚归洲沉默片刻，随后才将虞野借身后的所作所为，一一说给戚怀麟听。
　　戚怀麟听完虞野今早的活动项目，感想一言难尽。庆幸的是虞野还算安分，没有惹出乱子，但是——对着镜子喊“哥哥”又是什么鬼操作？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戚归洲摊手道，“不过，虞野又是对着镜子喊‘哥哥’，又给你买早饭，他这到底图什么？”
　　“……他想让我认他当哥。”戚怀麟捏着眉心道。
　　“原来如此。”戚归洲恍然大悟，随后眼珠子一转，开始跟戚怀麟告黑状，“认哥哥可以，但也不能随便认，我觉得至少品行得好好把关。家主，你知道吗？我不愿意借钱给虞野，他就威胁我，说要怂恿你开除我。”
　　【我随口说着玩的。】虞野飞快为自己辩解，【我很清楚你是原则的人，根本不会听我怂恿，不然他戚归洲早被开除八百回了。】
　　“我不吃虞野的威胁，之后他竟然准备动手打劫我。”
　　【我根本没动手。】
　　“虞野是不是跟你说他没动手？那是正好被陆骞发出的响动打断了，不然他肯定动手。”
　　【他血口喷人。】
　　“我句句属实。”
　　戚怀麟：“……”
　　戚怀麟：“……你俩真有默契。”隔着一个他，一个看不到吵架对手，一个听不到吵架对手，这都能吵得有来有回的。
　　戚归洲：“谁跟他有默契！”
　　虞野：【谁跟他有默契！】
　　戚怀麟：“你都俩异口同声了。”
　　戚归州：“……”
　　虞野：【……】
　　一人一鬼被噎得消停了。
　　“家主，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去补个眠。”戚归洲说着打了个哈欠。他负责看护戚怀麟，只要戚怀麟睡沉了，他就需要保持警醒。因此他昨晚虽然躺在床上，但并没有真正入睡。
　　“辛苦你了。没事了，你去睡觉吧。”戚怀麟说着，伸手取过小圆桌上打包的早饭，取出里面的荷叶饭。
　　“你要吃这荷叶饭？”戚归洲惊讶出声。
　　“还是热的，能吃。”戚怀麟回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打算认虞野当哥？”
　　“没有，我打算光吃不认。”戚怀麟说道，“浪费粮食可耻。”
　　虞野：【……】
　　“哈哈，这打算不错。”戚归洲赞赏了一句，随后就躺下睡觉了。
　　戚怀麟收回视线，动手打开荷叶饭。
　　他会选择吃掉虞野买回来的早饭，不想浪费粮食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一份来自他人的好意，不能辜负。
　　荷叶饭有很多种，不同地方做出来的都不太一样。虞野买的这份荷叶包饭，糯米被卤肉汁浸透，里面裹着肥瘦相间的卤肉和汁水饱满的香菇，吃起来鲜香软糯，一口下去就勾得人食欲大增。
　　【好吃吗？】虞野问道。
　　“很好吃。”戚怀麟诚实回道。
　　【比你小时候爱吃的荷叶包饭如何？】
　　“用料不太一样，不好比较。”戚怀麟说着又咬了一口，“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尝尝我的小时候吃过的那种。不过，那家店老板换人了，虽然也卖荷叶饭，就是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我可记下了，不许赖账。】虞野心情十分愉快，看来这次是成功讨到了戚怀麟的欢心。虽然距离让戚怀麟认他当兄长还远，但他已经大致掌握了讨戚怀麟欢心的诀窍，相信成功只是时间的问题。


第046章 综艺08
　　虞野买的荷叶饭不止好吃, 而且分量十足，之后剧组的早饭，戚怀麟没吃多少就彻底饱了。差点让云佩瑜误会他身体不适, 以至于胃口不佳。
　　吃完早饭后，节目组便展开了新一天的拍摄工作。
　　上午的任务比较轻松，只是补拍一些昨天拍摄中的缺漏。下午是这期节目的最终比拼环节, 拍摄将会分作室内和室外两组。室外组是四位素人学员，负责去百花广场摆摊售卖自制剪纸；室内组是留在古宅的四位明星学员, 他们会观看队友售卖的实况转播, 根据情况出谋划策, 提供助力。
　　下午一点刚过, 戚怀麟四位素人学员便跟着节目组室外拍摄小组，一同前往百花广场的摊位就位。
　　百花广场的摊位，有南北两个区。南区集市卖的是吃食饮品，北区集市卖的是百货文创, 节目组租的就是北区的摊位。
　　摊位都是百花广场提供的统一款式, 带有遮阳棚和台面的摊位, 面对面整齐地分列两侧, 中间是行人走道。
　　这些摊位平时都是有人长期租用的, 节目组提前找了摊主协商借租，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置。
　　在节目组的车上, 戚怀麟等四名素人学员, 抽签定下各自的摊位后，便带上他们要售卖的剪纸作品，跟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分头低调进入百花广场北区。
　　戚怀麟跟着一位工作人员，来到属于他的摊位, 在摊位隐蔽处装好两个固定摄像头后，又对戚怀麟说道，“开拍后，还会有两个摄影师混在人群中机动拍摄，你看到了也不要暴露他们，拍摄期间我们要保持低调。”
　　戚怀麟：“明白。”
　　工作人员：“快到开拍时间了，我先撤了，祝你生意兴隆。”
　　下午一点半，节目正式开拍。
　　古宅主厅，秦阅对着镜头再次说明比拼环节的规则。
　　“这场比拼，由素人学员进行售卖，明星学员在场外出谋划策，提供场外支援。售卖剪纸自由定价，只要能够卖出去。售卖将会在下午五点准时结束，总计销售额最高的获得胜利，成为本期优秀学员。”
　　秦阅完成规则解说后，走到坐成一排的四位明星学员身旁，挨着黎珍霞老师坐下，跟他们一起看向讲台后边新装的大屏幕上。
　　大屏幕上正转播着百花广场北区集市的情况，整齐热闹的摊位，川流不息的人群。
　　“北区的集市上人不少啊！”秦阅说道。
　　“周末休息，出来逛街的人比较多。而且百花广场也算是S市的一个旅游打卡点，那边卖的东西很实惠，很多过来玩的游客都喜欢过去逛逛，买些本地纪念品。”黎珍霞是S市本地人，对百花广场也十分熟悉，于是在一旁介绍道。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摊位生意看起来都很不错。”秦阅说道，“我们在现场的四位素人学员不知道生意如何？会不会已经卖完断货了呢？让我们来连线现场，一起来看看情况吧。”
　　大屏幕上画面切换，分作“田”字状的四格，四名素人学员的摊位分别出现在四个方框中。画面是从侧面拍摄的，素人学员、摊位以及街上游人均在镜头内。四个画面的情况几乎相同，一半的画面游人川流不息，另一半的画面是摊位冷冷清清，摊主无所事事。
　　四格画面的左上角，还标注了销售额，四名素人学员都是零。
　　“看来我们四队的摊位都还没开张……”秦阅叹气道。
　　“这才刚刚开始，没开张很正常。”李樵十分乐观道。
　　“但也不能一直没有顾客光顾。”云佩瑜说道。
　　“所以现在急需我们出谋划策。”叶承接话道。
　　“我已经想好办法了。”姜易宁微笑道。
　　“看来我们甲组学员将先一步展开行动了。”秦阅兴奋道，“让我们来看看甲组的策略。”
　　姜易宁的主意就是让姜易可演奏琵琶，以此来吸引顾客。姜易可民乐学的正是琵琶，这次来录节目她也带了惯用的琵琶。姜易宁主意一出，节目组工作人员就帮忙把琵琶送到了姜易可手中。
　　姜易宁的主意一出，其余三人也不甘示弱，很快接二连三地跟自己的队友讨论起了促销手段。
　　叶承参考了姜易宁的方案，打电话跟宋蒙商量之后，决定由他唱歌来吸引顾客。叶承不愧是天王级别的歌手，宋蒙跟隔壁卖音箱的摊主借了个小音响给手机接上，叶承的歌手通过手机信号传播，再由那音质绝对不能算好的小音箱扩音，声线竟然也没有太崩。
　　李樵原本也想唱歌帮忙招揽生意，但有叶承这位前辈珠玉在前，他就有点羞于开口了。于是在电话跟何远亮一番讨论后，决定由何远亮用纸条编制竹编小物件，作为买剪纸的赠品，进行促销。
　　云佩瑜作为一名演员和新晋影后，最有号召力的是她的脸，遗憾的是她不能通过视频连线，在视频中给集市上的游人演一段。不说游人很难注意到视频是实时连线的是真人，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是好事，那会暴露他们在录制节目，违反比拼规则了。云佩瑜跟戚怀麟电话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由戚怀麟剪一个剪纸的招牌，挂出去招揽生意。
　　四组学员各施手段，一番忙碌之后，都招揽到了生意，销售额终于不再是零，但也只是不再是零。他们的招揽手段有效果，但效果并不是很大。
　　下午三点，销售额排在第一的是李樵和何远亮的丁组，其次是云佩瑜和戚怀麟的乙组，第三是姜易宁和姜易可的甲组，垫底的是叶承和宋蒙的丙组。
　　要说促销效果最好的办法，其实当属丙组的叶承和宋蒙，只是他们的促销效果都给了隔壁摊位的小音箱老板。叶承的歌声帮那位音箱老板狠狠拉了一波顾客，他们自己摊位的剪纸才卖出去五张，其中两张还是隔壁音箱摊老板作为感谢买的。
　　下午五点整，比拼结束。
　　戚怀麟在最后遇到一位女儿即将出嫁的老父亲，凭借着高于其他学员的剪纸技艺，卖出了一打“囍”字。云佩瑜和戚怀麟的丙组，销售额以微弱的优势，超过李樵和何远亮的丁组，夺得第一，成为本期《一起来学艺》的优秀学员。
　　秦阅公布获得“优秀学员”称号的小组后，这期《一起来学艺》的拍摄也正式宣告结束。戚怀麟四位素人学员，收拾了各自摊位后，就跟着节目组工作人员回到了古宅。稍作休息后，便跟着云佩瑜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转回D市。
　　“累不累？累的话我们今晚住S市，明天再回D市。”云佩瑜一边沿着楼梯往上走，一边回头问戚怀麟。
　　“不累。”戚怀麟回道，“这节目还挺有趣的。”
　　“真意外，这节目竟然能让我们戚少感觉有趣。”云佩瑜笑着调侃了一句，随后问道，“然后你觉得哪里有趣？”
　　“宋蒙。”
　　“哈哈哈哈哈……”云佩瑜听完忍不住笑出了声，“叶天王和宋二少真的太搞笑了，忙了半天结果顾客全招揽给隔壁的音箱老板。这期播出后，李樵搞笑担当的角色怕是要保不住了。”
　　云佩瑜说完更是乐得不行，险些被最后一级台阶绊倒，幸好戚怀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云佩瑜。
　　“呼，好险。”云佩瑜惊魂未定顺着戚怀麟的力道站直。
　　“小心点……”戚怀麟话说到一半，忽然闻到一股隐约的纸灰味，是他熟悉的符纸焚烧的味道，似乎是从云佩瑜身上散发出来的。“姑姑……”
　　“嗯？怎么了？”
　　“我之前给你画的辟邪符，你还带在身上吗？”戚怀麟低声问道。
　　“带着呢！你给的符效果很好，我带了两天就没再精神恍惚的，但以防万一，我还是一直带着。”云佩瑜小声说完，不解望着戚怀麟，“怎么了？”
　　“你把符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云佩瑜看戚怀麟脸色不对，没有再问，直接从外套口袋拿出手机，打开放辟邪符的手机壳。辟邪符刚露出来，云佩瑜就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辟邪符的边缘已经变得焦黑，符文的第一个字墨迹不正常地扭曲变形。
　　“怎么会……昨天白天我打开看还好好的……”云佩瑜捏着被阴气侵蚀的辟邪符，左右张望一下，小声问道，“这古宅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应该是。”戚怀麟点头道。他们昨天住进这古宅后，云佩瑜就没出去过。昨天辟邪符还是好好的，今天辟邪符就被阴气侵染了，那问题只能出在这古宅里。“我找一下……”
　　【我的感觉没错的话，应该在你姑姑住的房间。】虞野开口说道，【非常微弱的阴气，你要是离那房间再远一些，我估计就没法感知到。】
　　戚怀麟和云佩瑜走三两步走到她和助理住的房间门口，云佩瑜按着门把手推开房门。
　　“瑜姐，你回来了？行李我已经都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吗？”云佩瑜的助理小夏将两人的行李箱推到门口，开口询问云佩瑜。
　　“我等戚怀麟他们收拾好了一起下去，小夏先去楼下等我吧。”云佩瑜对小夏说道。
　　“好的。”小夏没有意见，“那我先把行李箱拿下去。”
　　“行李箱放着吧，戚怀麟他们会帮我们拿的。”
　　“就两个行李箱，也不重，我能拿……”
　　“不用不用，你收拾东西也累了，这种体力活就交给精力充沛的男士们吧。”云佩瑜说着，便推着小夏出了房间。
　　小夏没再坚持拿行李箱，笑着跟戚怀麟道了声谢，就转身下楼了。
　　小夏的脚步声远去后，戚怀麟跟着云佩瑜走进房间。
　　“要先检查行李箱吗？”云佩瑜顺势关上房门，看向戚怀麟。
　　【在靠窗那张床的床尾位置。】虞野直接给出了答案。进了房间后，能够感知到的阴气就明显了不少，足以让他辨别出阴气的具体源头。


第047章 综艺09
　　“东西不在行李箱里。”戚怀麟对云佩瑜说完, 径直走向靠窗那张床，走到床尾处。
　　在进入房间后，戚怀麟也能感知到那隐约的阴气了。等走到床尾旁站定后, 他感觉这股阴气就像被抽出一根线的毛线球。大部分阴气在床尾位置盘旋成团，有一缕阴气自其中抽出，就像受到牵引一般, 朝着云佩瑜方向飘荡出去。
　　戚怀麟掀开床单没有发现，又掀起床垫, 底下露出一抹红色。
　　“这个是……香囊？”云佩瑜走近戚怀麟, 看着他从床垫下取出后, 拿在手中的红色饰品。
　　香囊外观是扁平的正圆状的, 里面填充着棉絮，中间微微鼓起。布料的主色调是正红，一面绣着金色的“福”字，另一面绣着金鸡报晓, 底下缀着红色的流苏。
　　这香囊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传统配饰, 就跟中国结那类物件一样, 是生活中常见的工艺品, 在哪里看到都不会显得奇怪, 出现在跟古风沾边的场所，比如这座古代民宅当中, 就更是显得理所当然。
　　香囊出现在这座古宅当中很正常, 但出现在床垫底下，就显得十分异样古怪了。看着就不像是古宅主人拿来装饰的，也不像是之前的住客遗落的, 更像是有人刻意藏在这里的。
　　“这个香囊就是阴气的源头。”戚怀麟摩挲着香囊，仔细感知着上面普通人感知不到的阴气。
　　“这个香囊就是阴气的源头？”云佩瑜凑近戚怀麟, 有些失望地嘟哝道，“你给我的辟邪符出现焦黑，就是因为这个香囊？我还以为源头会是什么封印着阴魂的法器，或者来路不详的古董……”
　　“如果是那些东西，这个宅子早就闹出事了，你们节目组也不会租用。”戚怀麟说完，眉头慢慢皱起。
　　他之前发现有一缕阴气往云佩瑜那边飘荡，并不是偶然现象。这香囊上汇聚的阴气，在云佩瑜靠近后，开始更加活跃往其身上缠绕，显而易见的是针对云佩瑜。
　　“怎么了？”云佩瑜见戚怀麟神色不对，开口问道。
　　“这个香囊多半是有人刻意藏在床垫底下，用来害你的。”戚怀麟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香囊里面藏着的，应该是专门针对你的诅咒。”
　　“什么？！”云佩瑜面露错愕，“专门用来害我的？”
　　戚怀麟走到床头柜旁，拿起放在上面的小剪刀，三两下剪开手中的香囊，取出藏在填充棉絮中的一张黄纸。正如他所猜测的，这张黄纸的正面画的是诅咒符文，背面则写着云佩瑜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
　　“确实是诅咒，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也都在上面……”戚怀麟说着，想到了之前云佩瑜被阴气沾染一事，忽然惊觉不对，“姑姑，你之前身上沾染的阴气，不是来自那尊红珊瑚。”
　　【嗯？】虞野疑惑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哦对，我在红珊瑚中那身体碎块，封印没破。】
　　是的，封印没破。
　　那尊红珊瑚中的身体碎块封印是完好的，阴煞之气被封得一丝不漏，他当初拿在手里都没有感知到一丝阴气。要不是虞野开口点破，他根本不会知道里面藏着虞野的身体碎块。既然红珊瑚中的阴煞之气没有泄露，那又谈何被其沾染阴气？
　　而且，虞野的身体碎块是至阴之物，沾染到上面的阴煞之气，云佩瑜身上的阴气不会浅淡得近乎感知不到。但是，要是像这个香囊中藏的小诅咒，汇聚的阴气极少，往人身上缠绕的阴气也极淡，就很符合云佩瑜之前的情况。
　　这原本对玄术圈的人来说，是十分基础的常识。但大概是他们对之前封印失效的碎块印象太深，乍然知晓云佩瑜买的红珊瑚里藏着碎块，他和虞野就下意识地认为，她身上的阴气来自那身体碎块，以至于步入思维误区，犯了这种低级的错误。
　　“这个诅咒是能够汇聚阴气，然后将阴气缠绕在靠近的诅咒对象身上，但效果并不会直接知名，只会让被诅咒的人精神不济。姑姑，你之前身上沾染的阴气，很可能也是来自这种诅咒。”戚怀麟说道，“节目组租下了这个古宅，拍摄期间无关人家进不来。这个香囊如果不是古宅主人提前藏在这里，那很可能就是这个节目组里的人干的。”
　　“节目组里的人给我下的诅咒？怎么会……”云佩瑜有些不敢相信，她不是不相信戚怀麟判断，而是不敢相信竟有人恨她恨到给她下诅咒。
　　她一向奉行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因此在娱乐圈内人缘一直很好。当然并不是说人人都喜欢她，看她不顺眼的也有。要是看到有人在私下对她激情辱骂，或者跟她恶意竞争，她都不会那么惊讶，但将诅咒付之行动，她真的不记得跟人结过这样的深仇大恨。
　　“你仔细想想，你之前出现心神恍惚的症状前，有没有在节目组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物品？就像这个香囊，正常情况它不应该被藏在床垫底下。”
　　“时间太久了，当时没有刻意留意，现在再重新回忆，我也不能确定记忆没出错……”云佩瑜过了最初的震惊，大脑迅速冷静下来，开始飞快转动。
　　她不知道谁那么恨她，但她可以撇开主观情感，从谁能往她床垫下塞香囊的角度理性反推。
　　首先，排除古宅主人。
　　她根本没见过，基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而且，房间是节目组的人分配的，古宅主人根本无从知道她会睡哪个房间，不可能将香囊精准地放在她睡的床垫底下。
　　其次，排除从没进过这个房间的人。
　　节目组的男性为了避嫌，包括戚怀麟他们在内，都没进过这个房间。剩下的女性中，可能进过这个房间的，一个是昨天领她们来房间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她是给节目组所有人分发房间钥匙的。确定进过这个房间的，除了跟她住一间的助理小夏，就是昨晚来串门的姜家姐妹。她跟姜易宁是多年好友，一起拍节目的时候经常去对方房间互相串门。
　　最后，从这四人中筛选出最可疑的。
　　分发钥匙的工作人员，昨天只是将他们带到房门口，并没有跟着进房间。而且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查看过手机壳中的辟邪符，当时辟邪符并没有异样，所以应该不是在她们住进来之前，工作人员提前放的香囊。再者，工作人员只管分发房间钥匙，并没有具体安排哪个人睡哪张床，房间内一共两张床，在她们抵达之前，工作人员根本不知道她会挑哪张床，不可能将香囊准确放在她睡的那张床的床垫底下。
　　小夏是她的助理，还跟她住一个房间，是偷放香囊最容易的人。但是，小夏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不信乱神怪力，就算要加害她，也不会采取下诅咒方法。而且，戚怀麟给的辟邪符出现焦黑，说明这个诅咒是找有真本事的术士画的。给活人下咒术法容易反噬，对术士来说风险不小，因此收费也不低。小夏没有找术士的人脉，也没有这个财力。
　　姜家姐妹中，妹妹姜易可还在读大学，也没有找术士的人脉和财力。
　　姐姐姜易宁，跟她同期出道娱乐圈，毫无疑问拥有足以找术士出手的财力，也很可能拥有认识术士的门路，还有——她清楚地记得，昨晚姜易宁来串门时，就坐在她那张床的床尾位置……


第048章 综艺10
　　云佩瑜双臂环抱着自己, 感觉身上阵阵发寒。她跟姜易宁相识于大学时期，相交十年的感情，姜易宁竟然如此恨她？
　　不, 不可能是姜易宁。
　　这推论虽然在逻辑上没有什么错误，但归根结底只是推断，没有实证。
　　她跟姜易宁的十年交情, 可从来不是嘴上说说的表面的姐妹。每次姜易宁需要帮忙，能帮的她从来没含糊过。去年年底, 姜易宁与人竞争一个一线大牌代言, 她多方周璇帮忙促成。等到今年六月, 品牌方就会正式跟姜易宁签合同。
　　姜易宁不可能害她。
　　从推理上看, 姜易宁确实是嫌疑最大，但并不代表不可能是其他人干的。
　　古宅主人不知道房间安排，但可以在每个房间都放香囊；分发钥匙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她会选择哪张床，但也许就是随机挑了一张床, 正好放在她睡的床垫底下就是一个巧合；小夏不迷信不认识术士, 但有可能是受人利用；节目组其他人也可能趁着她抵达之前, 偷偷将香包放进房间；又或许是外面消息灵通的偏激黑粉, 在他们拍摄期间偷偷溜了进来……
　　总之不是完全没有其他可能。
　　“姑姑, 你是想到了什么可疑的人吗？”见云佩瑜久不作声，戚怀麟不禁出声问道。
　　“什么？”云佩瑜仿佛从梦中被惊醒一般, 茫然抬头。
　　“我是问,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可疑的人？”戚怀麟又重新问了一遍，顺便补充道，“实在想不到也没关系, 我可以借这个香囊做法寻人，来找到这个香囊的所属者。”
　　“抱歉, 我完全没头绪。”云佩瑜看着戚怀麟笑了笑，无奈摊手道。
　　【你姑姑在说谎，她分明是想到了什么。】虞野说道，【你姑姑不是影后吗？演技不至于那么差吧？】
　　戚怀麟捏了一下香囊。他比虞野更熟悉云佩瑜，他自然也看出云佩瑜没说实话。
　　“只能麻烦你帮我做法寻人了。”云佩瑜微微一顿后，继续说道。她不会逃避真相，只是在有切实证据之前，她不愿意亲口给姜易宁定罪。
　　“我知道了。”戚怀麟没有回虞野的话，转身打开床头柜翻找纸笔，“不过，这法子只能找在附近的人。要是那人已经离开这个村子，就只能另外找人尝试占卜了，我不擅长卜算。”
　　【看来你姑姑怀疑的人，是她不想怀疑的人。】戚怀麟不方便接话，虞野只能自己寂寞无趣地把话补全。
　　“没事，你先试着找一下。”云佩瑜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找出纸笔，递给戚怀麟，“只有签字笔和普通的笔记本，能用吗？”
　　“可以用。”
　　戚怀麟接过纸笔，蹲在床头柜前，先用签字笔在那张画着诅咒的黄纸上添了两笔，废掉上面的诅咒效果后，暂时塞回香囊里。随后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用剪刀剪出小狗纹样的剪纸，在其额头画上一道符，最后持剪纸小狗念咒。
　　咒语念完，剪纸小狗在戚怀麟指间一阵抖动后，落在床上，抬头看着蹲坐。
　　戚怀麟把香囊递到剪纸小狗面前，剪纸小狗像一只真正的小狗一样低头嗅闻，不过它嗅的不是上面的气味，而是与物件牵扯最深之人残留的魂气，通常便是物件的主人。
　　剪纸小狗嗅完，很快扭头从床上飘了下去，越过云佩瑜，飘到玄关，从门底下的缝隙钻了出去。
　　戚怀麟和云佩瑜赶忙跟上。
　　两人开门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只见剪纸小狗已经停在了隔壁房间门口。见两人出来后，剪纸小狗如法炮制，从门地缝隙悄然钻进隔壁房间。
　　挨着云佩瑜住的隔壁房间，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姜易宁和姜易可。
　　云佩瑜站在门前，里面隐隐传来姜易宁说话的声音，戚怀麟站在她身后没有催促。
　　云佩瑜踌躇片刻后，深吸了口气，抬手敲响房门。
　　来开门的是姜易可，看到站在门口的云佩瑜先招呼了一声，随后转身朝房间内喊，“姐，佩瑜姐来找你了。”
　　房间内，姜易宁正指挥助理收拾行李，她正背对着门口，让助理把她桌上的东西也都塞进行李箱里。
　　“阿瑜，你过来了？”姜易宁回头，笑意盈盈地看向门口的云佩瑜，“你们都收拾好了？小夏的动作就是利落。不过我也快好了，你稍等我一下，我们一起下去。”
　　云佩瑜没有看姜易宁，她的视线落在姜易宁白色的短靴上，剪纸小狗正死死地贴在上面，指认着下诅咒加害她的人。
　　证据确凿了。
　　她想了无数假设想要帮忙洗脱嫌疑的人，真的就是加害她的人。
　　云佩瑜闭了闭眼睛，朝身旁的戚怀麟伸手，“香囊给我。”
　　戚怀麟将香囊放在云佩瑜手中。
　　“姜易宁，我想和你谈谈——”云佩瑜拎着香囊直直地看着姜易宁，“关于这个香囊的事。”
　　姜易宁先是一愣，随后姜易可和助理说道，“你们先拿着行李下去，我跟阿瑜聊完就下来。”
　　姜易可和助理对视了一眼，收拾完东西，便带着行李下楼了。
　　“怀麟，你在门口等我。”云佩瑜说完，拿着香囊走进只剩姜易宁一人的房间，随后将房门虚掩上。
　　虚掩的房门隔音效果不太好，站在门口里面的说话内容大致都能听清。
　　相比于之前怀疑时的回避迟疑，看到实证后的云佩瑜一点废话都没说，单刀直入地质问了姜易能为什么要给她下诅咒。
　　姜易宁开始完全不承认，直到云佩瑜指出，她短靴上正覆着戚怀麟做法寻人的剪纸小狗。
　　“你那侄子是术士？！”姜易宁惊恐地尖叫一声，随后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大声指责云佩瑜，“不对，戚怀麟根本不是你的什么侄子，而是你专门请来查我的术士！我们十年交情，你竟然这么不信任我，专门找术士来查我？”
　　【嘶，这女人怎么回事？她能害人，受害的人还不能查她了？】虞野听得叹为观止。
　　“十年交情，你害我的时候也没见手软。”云佩瑜冷笑一声，“这还不是第一次，半个月前那次也是你吧。”
　　“是我又怎样？”话说到这里，姜易宁没有再为自己辩解，直接承认道。
　　“为什么？”云佩瑜不能理解，“我自认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需要帮助的地方我能帮的必然义不容辞，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因为你抢了我本该属于我的影后！《良夜》的女主本来选的是我，如果我能出演，去年评选的最佳女主就是我，影后就是我！”姜易宁尖声道，“你不是我需要帮助的地方必然义不容辞吗？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拒演《良夜》？为什么要抢我属于的影后？”
　　《良夜》就是让云佩瑜荣获影后之位的电影，该剧组在选角期间，女主最初选的是姜易宁，但是——
　　“当初《良夜》剧组找上你的时候，你明确拒绝了对方，并且很快签了一个同档期的剧本。事后半个月，《良夜》剧组来找我。在签合同前，我还曾打电话问你为什么拒绝，你说那部电影要去沙漠拍摄吃不消。”
　　“但是，只要你拒绝出演《良夜》的女主，他们就还会再来找我的！”
　　“在我跟《良夜》签合同前，你就已经签了另外的戏……”
　　“我可以推掉那部戏！”
　　“你不会，那部戏的违约金很高，你经纪人不会同意，而且你当初很看好那部戏……”
　　“只要你不接《良夜》那部戏，我就肯定能出演！”姜易宁完全不听云佩瑜说的事实。
　　【戚怀麟，我去给那女人送口阴气，替你姑姑报仇如何？】虞野说道。
　　厉鬼的一口阴气，能让活人倒霉上很长一段时间，本身罡火低的，还会大病一场。
　　“可以。”戚怀麟瞥了一眼旁边虚掩的房门，低声开口应道。
　　【咦？】
　　“你在惊讶什么？我没能想得那么善良。”
　　【这倒是。】虞野笑了一声，想起戚家清明祭祖时，戚怀麟护短戚归涵，在符术比拼上，让戚朔颜面扫地，【你凶得很。】
　　“不过很可惜，我姑姑不会同意旁人帮她报仇的。”
　　【嗯？为什么？】
　　“她一向奉行——自己的仇自己报。”
　　戚怀麟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行李箱滑轮滚动的声音，他偏头循声看去，只见戚归洲左右两手分别推着两只行李箱，就跟拄着两根拐杖似的朝他走来。
　　“家主，你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要是不是我往门口张望了一眼，看到你站在走廊里，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你的行李箱我帮你带出来了。”戚归洲在戚怀麟面前站定，瞥了一眼一旁的房门，“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是那个姓姜的女明星的房间……”
　　戚归洲话音未落，里面又传来一阵姜易宁歇斯底里的辱骂。
　　戚归洲：“？？？”
　　“行了，我就是来问清楚你害我的原因的，不是来看你发疯的。”云佩瑜喝断姜易宁骂声，“现在原因我知道了，错不在我，我问心无愧。从今往后，你我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不，阿瑜，给你下诅咒这事算我错了。”听到云佩瑜要跟自己分道扬镳，姜易宁又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我给你下的诅咒又不致死，只是会让你运势低迷一段时间。我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你也不是没犯过错……”
　　“我没犯过这种下咒害人的错。”
　　“你不知道，我最近得了抑郁症，不小心就钻了牛角尖，你要理解我……”
　　“得了抑郁症就去医院看医生，杀好友祭天是治不好的。”
　　戚归洲看向戚怀麟，指着虚掩着的房门问道，“这是在拍戏还是在录相声？”
　　房间门刷地被拉开，云佩瑜左手搭着门把手回答道，“是在决裂。”
　　姜易宁追了出来，拉住云佩瑜的衣袖，“阿瑜，我在娱乐圈只有你一个好友，你不能这样对我……”
　　戚归洲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符，夹在指间晃了一下，看着姜易宁问云佩瑜，“姑姑，需要帮忙吗？”
　　戚怀麟要录节目，身上不方便带符纸，戚归洲不需要出境，身上就照惯例备着几张常用纸符。
　　看到符纸，姜易宁飞快松开云佩瑜，满脸惊恐地后退了两步。
　　“你放心，我报复人就喜欢自己亲自动手。”云佩瑜回头对姜易宁说道，“你给我下咒这笔账我会亲自跟你算，用我们圈内的做法。”


第049章 水鬼01
　　云佩瑜说完, 扭头便走。
　　戚怀麟转去云佩瑜住的房间，提起小夏收拾好的两个行李箱，和戚归洲随后跟上。
　　戚怀麟三人下楼, 走到前院的时候，司机老袁已经将保姆车开到了古宅门外，正跟助理小夏站在门口张望。见到三人下来, 当即上前帮忙搬行李上车。
　　在老袁和小夏的协助下，戚怀麟和戚归洲将四只行李箱放进保姆车的后备箱。关上后备箱, 老袁第一个上了车, 小夏和戚归洲紧随其后。戚怀麟回头寻云佩瑜, 却见她还站在古宅门口, 偏头看着远处坠落的夕阳，眼中没了之前向姜易宁宣扬会亲自报复时的张扬高傲，只剩下黯。黯然和沮丧。
　　【你姑姑不会是要哭吧？】尽管云佩瑜不可能听到他说话，但在这种氛围下, 虞野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姑姑……”戚怀麟走到云佩瑜面前, 低声唤道。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云佩瑜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收回视线, 看向面前的戚怀麟, “我可没有哭。”
　　“嗯。”
　　“戚怀麟，你说姜易宁演技是不是比我好？”云佩瑜问道, “我跟姜易宁相识十年, 但她那么恨我，我却完全没有看出来。”
　　“她只是擅长用演技欺骗亲近的人，但在银幕上的演技根本比不上你。”戚怀麟道。
　　“你说得对。”云佩瑜一愣之后, 点头赞同，“她要是能拿骗我演技去认真演戏, 说不定早在我之前就拿到影后了。这么一想我更气了，我拿她当最好的姐妹，她却拿最好的演技骗我！”
　　“我帮你出气？”虽然知道云佩瑜一向主张自己的仇自己报，但戚怀麟还是试探着开口询问。
　　“不用。”云佩瑜撩了一下耳边垂落的长发，朝着保姆车走去，“我自己的仇自己报。如果不能亲自报仇，我咽不下这口气。”
　　毫不意外的回答。
　　戚怀麟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跟着云佩瑜一起上了保姆车。
　　戚怀麟一行人回到D市时，已经是晚上将近九点。
　　云佩瑜的保姆车停在戚家老宅门口，戚怀麟和戚归洲下车去后备箱里的行李后，又折回车边。
　　“姑姑，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拿样东西给你。”戚怀麟说完，转身快步往老宅大门走去。
　　“什么？你要拿什么给我？”云佩瑜从车窗探头，话还没问完，戚怀麟已经提着行李箱，闪身进了老宅大门。
　　戚怀麟进了老宅，转进门房值守的小屋，跟负责值守的戚家族人要了笔墨和黄纸，随后俯身画符。戚归洲跟着进来时，戚怀麟这道符已经画到了尾声。
　　“你跑那么急做什么？”戚归洲将手里的行李箱往旁边一放，就凑到戚怀麟身旁，伸着脖子看他手底下的符，顺便传达云佩瑜的问话，“咱姑姑问你，你要给她拿什么？”
　　“我给她画道护身符。”
　　“咱姑姑确实需要一道护身符应对诅咒。”戚归洲话说完，也看清了戚怀麟画的符文，顿时一默，“家主，你管这叫护身符？这不是雷霆反转符吗？”
　　雷霆反转符，是用来反转术法的。持有这道符的人，能将他人施加的术法反转给施术者。通俗点解释，就是这道符是用来反弹术法的。当然，雷霆反转符也不是一道能百分百反弹所有术法的万事大吉符，要是术法强劲到能冲破雷霆反转符的符力，那别说反弹术法了，它连术法的攻击效果都拦不住。
　　不过，这道符对云佩瑜的情况来说，大概足以算是万事大吉符了。
　　这道雷霆反转符出自戚怀麟之手，一般的诅咒术法基本是没可能突破的，除非对方请高人开坛做法。但开坛做法诅咒无辜之人，那实属伤天害理，对施术者风险极大，脑子没病的术士，都不会为单为那么几个钱去冒生命危险。凭姜易宁的能耐，根本请不动术士出手。
　　“能护住人的，怎么不能算护身符？”戚怀麟将画完的符放在桌上晾干，又拉开抽屉开始翻找装纸符的小锦囊。
　　戚家在玄术圈以符术见长，平日上门求符的人不少，像平安福、安神符之类的普通护符，门房这边会直接画给求符人，因此这处门房值守的小屋里，备了不少用来装护符的小锦囊。
　　戚怀麟挑了一个绣着“平安喜乐”，带有挂绳的素色锦囊，将雷霆反转符折叠放进其中，便拿着新出炉的护符转身往外走。
　　“这种反手打人的符不能算是护身符吧？”戚归洲摸着下巴，跟今日担任门房的戚家族人认真探讨。
　　“收到攻击后反击也是一种保护，我觉得可以算作护身符。”
　　“不能吧？哪有护身符那么凶的？”
　　“但也没规定护身符不能这么凶吧？”
　　戚怀麟将护身符交给云佩瑜后，回来和戚归洲简单吃了个晚饭，便直接回房休息了。因此，他在第二天早上，才从戚归涵那边得知，他出门录节目这段时间，老宅这边收到了两件至阴之物。
　　在得知虞野的身体不知道碎成几块后，戚怀麟就跟戚归洲兄妹商量决定，对外悬赏至阴之物，以这种广撒网的方式，来加快虞野身体碎块的收集速度。
　　“就是这两件。”戚归涵将两个带封印的木匣，放在刚收拾了早饭碗筷的餐桌上，“有虞野的身体碎块吗？”
　　“很遗憾，没有。”戚怀麟听了虞野的回答后，开口转达道。
　　这事落空的情况很正常。
　　因为除了虞野，旁人也辨认不出虞野的身体碎块，他们只能对外悬赏至阴之物，而不是虞野的身体碎块。如此一来，收集来的至阴之物，就有可能不是虞野的身体碎块。
　　戚归涵也明白这个道理，稍稍失望了一下，又对戚怀麟说道，“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有个快递到了，我给你放在院里书房了。”
　　戚怀麟谢过戚归涵，起身回院里书房拿了快递，随后转去隔壁符阵房。
　　【你这是买了什么？】虞野问道。
　　“清除红珊瑚的工具和药水。”戚怀麟将快递放在书桌上，转身从矮柜中取出从云佩瑜那里得到的红珊瑚。
　　这尊红珊瑚拿回来后，就被戚怀麟敲碎了。只是敲碎后发现，珊瑚黏连着里面虞野的身体碎块，没有专门的工具和药水根本清除不干净。于是，戚怀麟在出门前找人买了工具和药水，让对方邮寄过来。
　　戚怀麟坐在书桌前，从快递盒中拆出工具和药水，开始动手清理黏连的红珊瑚碎片。
　　约摸花了将近一小时，虞野身体碎块上的红珊瑚终于清理干净，戚怀麟也终于看清了这个碎块的模样。这个碎块很好辨认，不需要虞野告知，戚怀麟就认出了这碎块是虞野身体的哪部分。
　　这是虞野的右手。
　　干尸化的右手皮肤枯槁如树皮，却也掩藏不住骨相的漂亮。掌骨宽大，五指修长，是力量和优美融合的成年男人的手。
　　枯槁如树皮的皮肤并非全然是褐色的，红色、金色、黑色和白色的文字，在上面密密麻麻地纵横交错在一起，属于皮肤的褐色反而只是占了一小部分。
　　最初得到的碎块上也有类似的文字，只是那肉团不大，上面文字零碎，介于那属于虞野的隐私部位，戚怀麟也不愿意盯着研究，就一直不知道那些文字是什么。现在拿到的右手，相比那块肉团大了不少，上面的文字在手背、手掌的平坦位置也比较容易辨认。
　　戚怀麟仔细辨认了片刻，很快认出那些文字都是符文。上面的符文十分古老，他不是每条都认识，但能够辨认出来的符文大致可分两类——诅咒和诛杀，每一道都充斥着浓烈的杀意。


第050章 水鬼02
　　戚怀麟垂眸看着虞野右手上的符文, 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他所辨认出来的这些符文，明显是针对阴煞的。这说明至少他认识的这些符文，都是在虞野身死, 又发生起尸后打上去的。这些符文所展现的意图，几乎都是灭其神魂，咒其永不超生。
　　他不知道虞野生前是什么人, 又做过什么，为何而死, 又为何起尸,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 他对虞野也算是有所了解。虞野或许并非善类, 但也绝非是那种罪恶滔天的存在。他不明白，为何虞野身死之后，不仅无人度其亡魂，反而被打上层层叠叠的诅咒, 阴毒地咒其永不超生, 仿佛他存于世间就罪不容恕。
　　“你为什么会被打上这么多诅咒？”戚怀麟近乎低喃地问道。
　　虞野沉默半晌后, 忽然寡淡地笑了一声。
　　【你盯着我的手看了半天, 原是在辨认上面的符文。】虞野微微一顿后, 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会被打上这些诅咒, 自然是因为我为祸人间，十恶不赦。】
　　“我是在认真问你。”
　　【你怎知我不是在认真回答？】
　　“你为什么要为祸人间？”戚怀麟眉头皱得更紧了。
　　从虞野的语气中，他分辨不出这话是真是假。但是, 或许是因为自认识虞野至今，他从未见虞野伤过人性命, 又或许是因为昨日虞野费劲心思，就为给他买一个热腾腾的荷叶饭，让他不太愿意相信虞野这话，并且近乎下意识地想要偏袒他，于是忍不住追问缘由。
　　【没有原因，无缘无故。】虞野语气染上阴霾。他眼眸低垂，看着戚怀麟手中那只干枯的右手，仿佛又看见了那漫天火光，于是戾气横生。
　　戚怀麟沉默。
　　如果说对虞野先头那句，他听了是将信将疑，那这句明显带了恶劣情绪的话，他是半点不信的。
　　【怎么不说话？害怕了？】虞野感觉眼前的火光化作了血红，他低笑一声，语气变得恶劣起来，【想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我又是怎么让他们一个个都死在我手下……】
　　“抱歉。”戚怀麟打断虞野的话，开口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追问。”
　　他大概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触碰到了属于厉鬼的执念。
　　厉鬼因执念而痛苦，因执念而扭曲，因执念而化身成煞。那是厉鬼最深处永不愈合的伤口，不可轻易提起，一旦提及，多会致其他们被那暗沉的情绪吞没，失去理智。活人被戳到痛处，尚且不会给好脸色，更何况因执念成狂的厉鬼。
　　这种情绪失控，很多时候厉鬼自身很难自控，虞野没有伤他，只是语气恶劣，已经是最大的克制了。他并非有意虞野的执念，但确实对虞野造成了一定伤害，所以是他不对。
　　“你……还好吗？”没听到虞野的声音，戚怀麟迟疑了一下，又低声询问，“需要静心符吗？”
　　静心符符文，望之静心，可用于摒除杂念，恢复冷静，就是不知道对附身在他身上的虞野，还有没有效果。
　　虞野听着戚怀麟的轻声低语，感觉眼前的血色开始逐渐褪去，视野中重新出现他那只干枯的右手。那只右手被戚怀麟用双手拿在手中，看着就好似对方担忧地牵着他的手。虞野卷曲了一下右手手指，想象着回握住那双素白的手，仿佛感受到了戚怀麟指尖的暖意，横生的戾气忽地就跟着散了。
　　【是我没控制住。】虞野骤然醒神，闭了一下眼睛，从阴暗晦涩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还是第一次在失控后，那么迅速地平静下来。【你不是故意的，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吓唬你。】
　　“这个问题我以后不会再问了。”戚怀麟松了口气，随后动手将虞野的右手封存进匣子，起身走到矮柜前，跟之前的碎块放在一起。
　　【我确实给人间带去过灾难，但并非无缘无故。】虞野思忖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你可以问，但这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听了反而是污了你的耳朵。】
　　“我知道不是无缘无故就够了。”戚怀麟关上矮柜的门，回到书桌边收拾杂物。
　　【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
　　【我刚才吓唬你了。】
　　“是我冒犯在先，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不一样。】虞野微微一顿，【你是我想要认作弟弟的人，我即便控制不住，也不该对你展露恶意，你可以对我发脾气的。】
　　“我没被你吓到。”
　　【那也应当跟我发脾气，这是当弟弟的权利。】
　　“……我也不是你弟弟。”
　　【你迟早会是我虞野的弟弟。】虞野说完，催促道，【戚怀麟，快对我发脾气。】
　　“……”长期附身是会让厉鬼阴魂精神变得不正常么？比如做出这种没事找骂的要求。
　　戚怀麟不再搭理虞野，将书桌收拾干净后，便走出符阵房，转去洗手间洗手。然而，一路走到洗手间，虞野的催他发脾气的话就没断过，就跟念咒似的，念得他整个脑子嗡嗡作响。
　　洗完手后，戚怀麟终于忍无可忍。
　　“闭嘴，烦人！”戚怀麟瞪着镜子，出声呵斥。
　　虞野舒坦了。
　　相比于戚怀麟好声好气地跟他道歉，他还是更喜欢戚怀麟毫不客气地跟他生气。戚怀麟很少跟旁人生气呛声，能被他这么呵斥，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别样的亲近。
　　戚怀麟拍摄节目回来一周后，又至周日。
　　傍晚时分，夕阳在天边留下漫天绯红，戚怀麟、戚归洲、戚归涵以及戚泉一行四人，一字排开站在觅春湖畔的码头。
　　他们的左右两侧，是两座卖船票的售票亭，一座屋顶是明黄色的，一座屋顶是黛青色的。两座亭内的工作人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他们的面前，是映着晚霞泛着波光的湖面，岸边停着四艘单层画舫，远处湖心飘着两艘双层画舫，一艘船顶是明黄色的，一艘船顶是黛青色的，正一前一后朝着这边码头驶来。
　　这个临近下班的时间，戚怀麟一行自然不是来游湖的，他们是受戚泉所托，来帮戚泉一位同学家里驱邪的。
　　戚泉的这位同学名叫张月，是他们班上的学习委员，家里是经营觅春湖的画舫游湖生意的。
　　早些年，这觅春湖畔的画舫做的是水上餐厅的生意，后来为了整治环境、保护水质，觅春湖的水上餐厅被勒令禁止。
　　通知下来后，水上餐厅老板们相继离开，另谋生计。当时张、李两家老板留到了最后，恰巧赶上了觅春湖周边景区搞联合。景区方决定开辟一条水上路线，用来缩短两岸景区间的路程，又能顺带欣赏觅春湖湖上美景。张、李两家老板就顺势争取了一下，成功拿下了景区外包画舫运营的两个名额。
　　其中的张家老板就是张月的父亲。这段时间张老板家的画舫出了一些怪事，想要找靠谱的大师看看。家里有事，张月也跟着发愁。戚泉跟张月是前后桌，平时关系很好，见她连着几天心事重重的模样，就忍不住问了一嘴。知道张月家要找大师驱邪后，放学回家就找戚怀麟问能不能帮忙。戚怀麟近日无事，也就应了下来，约了周日傍晚，画舫停运后，过来看情况。
　　“不是说好来码头接我们吗？你同学人呢？”戚归洲目送售票亭的工作人员下班离开后，拿胳膊撞了一下身旁的戚泉。
　　“马上就来了！”刚跟张月发完微信的戚泉，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张月发来的新消息，随即兴奋地指着湖上打头的那艘双层画舫道，“张月她爸开船过来的，说那艘明黄色船顶的双层画舫就是。”
　　那两艘双层画舫的速度要比想象的快，刚刚还远远飘在湖中心，此刻已然驶近，已经能够看到明黄色船顶的画舫船头，有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正在朝他们用力挥手。
　　“张月！”戚泉看到后，立刻摇手回应那高马尾的小姑娘。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马达声，两艘双层画舫相继抵岸。


第051章 水鬼03
　　明黄船顶的画舫一停稳, 张月就从船头蹦下来，朝着戚泉这边小跑过来。一个留着平头的中年男人，也随后从船舱出来, 快步跟上张月，走到戚怀麟一行人面前，也就落后张月两三步。
　　“我叫张月, 是戚泉的同班同学。”张月先跟戚泉打了招呼，随后面向戚怀麟三人, 介绍完自己, 又介绍自己身旁的中年男人, “这是我爸, 张建楼。”
　　“张老板好。”戚怀麟开口招呼道。
　　“你们喊我老张就可以了。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们刚才开船送最后一批游客去对岸，被对面景区领导喊去开了个临时小会，过来晚了。”老张解释完自己迟来原因, 略过明显就是张月同学的戚泉, 看着剩下三位分外年轻的俊男美女, 越看越迟疑, “你们……哪位是大师？”
　　老张嘴上这么问着, 心里却觉得，这三位哪位看着都不像是大师, 更像是明星偶像。他甚至猜想大师可能还没到, 拿余光环顾了一圈周遭。
　　“戚怀麟——我怀麟哥主事。”戚泉帮忙介绍道，“戚归洲，戚归涵, 算是我怀麟哥的助手。”
　　“这行现在这么年轻化……”
　　“老张，这就是你请的大师？”老张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从黛青色船顶的画舫上走了下来，朝着他们这边走来，“看着像刚从学校出来的，这么年轻，靠谱吗？”
　　“这谁？”戚泉小声问身边的张月。
　　“这是李叔，经营觅春湖画舫的另一家老板。他人不坏，就是跟我爸是损友，他们两个碰着就喜欢互呛。”张月说着叹了口气，小声嘀咕，“就特别幼稚。”
　　“老李，问这话你就肤浅了。”这老李没出声前，老张也在心里嘀咕，这么年轻的大师靠不靠谱，但听到老李这么一说，那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就必须反驳，“英雄出少年没听说过吗？年轻怎么了？年轻人就不能有大本事了？”
　　“哦？是吗？”老李趿着拖鞋走到老张面前。
　　“你过来干嘛？我忙着迎接大师，没空搭理你。”老张一脸嫌弃。
　　“你当我乐意搭理你啊？我也请了大师，专程来这里接人的。”老李说着，朝连着这边码头的沿湖柳岸看了一眼，随即双眼一亮，“我请的大师来了。”
　　老李说着，朝着柳岸那边迎了上去。
　　戚怀麟一行人跟着转身，看向柳岸那边的来人。
　　来人是两名三十左右的青年，一前一后绕过垂岸杨柳，朝着这边码头走来。走在前头的青年，穿着一身改良款的唐装，脖子上叠戴的小叶紫檀佛珠和长命银锁，右手腕上戴着一串玛瑙手串，左手拇指套着一个碧色的翡翠扳指，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琳琅满目的感觉。
　　虞野：【这不是首饰架吗？】
　　戚归涵：“哦，原来请的是首饰架。”
　　戚泉：“首饰架这个形容还怪贴切的。”
　　戚怀麟：“……”你们还真打算把“首饰架”这个绰号钉死在戚朔身上了，是吧？
　　没错，打头走在前面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在清明祭祖上跟戚怀麟比拼符术败北，戚怀麟当家主的中坚反对派领头人——戚朔。
　　戚归洲调整了一下肩上渔具包的带子，开口道：“你们就只看得到戚朔吗？”
　　戚归涵撇嘴：“哦，还有首饰架的助理戚桐。”
　　跟在戚朔身后的人，也是戚家旁支的人，名叫戚桐，今年31岁，比戚朔年长两岁。戚桐为人沉稳，在符术天赋上不下于戚朔，在戚怀麟成为戚家继承人前，他也曾是戚家继承人的热门热选。然而，在戚三爷正式宣布选择戚怀麟当戚家继承人后，戚桐就跟了戚朔，成了戚朔的助理兼左右手。
　　戚桐属于自身对戚家家主之位兴趣不大，但反对戚怀麟继承戚家的戚家人。
　　戚归涵：“我记得清明祭祖的时候，他没回老宅。”
　　戚归洲：“是没回，听说是出门给戚朔办事去了。”
　　戚怀麟：“你们特地去调查的？”
　　戚归涵：“没有，是听我们老爸说的。”
　　戚归洲：“老爸放着不用，是一种浪费。”
　　戚泉：“……你俩还是一如既往的‘孝顺’。”
　　戚怀麟一行人说话间，那边老李已经迎上戚朔和戚桐，同他们热情寒暄了一番后，就领着令人重新回到了码头。
　　“老李，这两位就是你请的大师？”老张看了一眼老李身后的两人，咧嘴一笑，“看着很年轻啊！靠谱吗？”
　　“我请的大师姓戚。”老李一脸得意，“D市戚家没听说过？在我们D市，驱邪方面的事，再没有比戚家更靠谱的了。老张，我看你就别折腾了，就等我好消息吧！”
　　老张顿时哑火。作为本地人，D市戚家他当然是听过的，要不是他女儿帮他找了人，他也是打算想办法请戚家人来看的。
　　“我们也是D市戚家的。”戚泉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说道。
　　“咦？”老张惊诧回头。
　　“我请的可不是一般的戚家人。”老李说道。
　　“我觉得我们比他们不一般。”戚泉说道，“我们嫡系的，他们旁支的。”
　　“厉不厉害可不是看嫡系还是旁支。”戚朔盘着腕上的手串，看着戚怀麟开口说道。
　　“那我们回忆一下清明的符术比拼，你是不是秒输给我怀麟哥了？”
　　戚朔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戚泉对上他阴沉沉的视线，一个哆嗦，闪身躲到戚怀麟身后，“我说的是事实。”
　　“动手驱邪和符术比拼也不一样，符术厉害可不代表驱邪就厉害了。”戚朔看向戚怀麟，脸上重新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不如我们比比，看谁先解决觅春湖的问题。”
　　“我是来驱邪的。”戚怀麟对比拼没什么兴趣。
　　“你们那边四人，我们这边才两人，这都不敢比吗？”
　　“这个基本没学过符术的也能算一人？”戚归洲把躲在戚怀麟身后的戚泉拎出来，向戚朔提出异议。
　　“好吧，那就算三对二。”戚朔修正说法。
　　“不，是二对二。”戚归洲侧身亮了一下背在肩上的钓具包，“我是来钓鱼的，不是来驱邪的。”
　　“好，那就晚点再见。”戚朔说完，转身跟着老李，朝黛青色船顶的画舫走去。
　　戚桐朝着戚怀麟他们点了点头，随后跟上戚朔的脚步。
　　戚朔和戚桐跟着老李前脚上了画舫，后脚戚归洲、戚归涵和戚泉三人就掐了起来。
　　“没学过符术怎么了？没学过符术我也能当战力！”戚泉转身去挠戚归洲。
　　“去死吧！钓鱼佬！”戚归涵抬脚就朝戚归洲踹了过去。
　　“你们两个冷静一点。”戚归洲闪身避开，“我这是为了不让戚朔输了，说我们人多欺负人少。”
　　“我呸！你带了钓具，不就是来钓鱼的嘛！”
　　【哎，那首饰架只跟你约了比斗，没约赌注，这赢了多没趣。】虞野说着，怂恿道，【快追上去问他赌注是什么。】
　　戚怀麟：“……”就你凑热闹积极。
　　戚怀麟没搭理虞野，转头看向老张，“我们去哪里详谈？”
　　“就去画舫上谈。”老张说完，指着不远处闹作一团的三人，“他们……”
　　“不用管他们，他们闹完了就会跟上。”戚怀麟说道。戚归洲兄妹和戚泉三人碰在一起就容易掐架斗嘴，他都已经习惯了。
　　老张带着戚怀麟上了他家明黄色船顶的画舫没多久，戚归洲三人也随后跟了上来。
　　老张带人上了画舫后，也不忙说事。他先让画舫上的工作人员都回去，只他和张月留下。他原本是想让张月也回家去的，驱邪这种事他自然不想女儿参与进来，只是考虑到戚泉跟张月的同学，戚泉还留在画舫，他也不好让张月走。
　　画舫上无关人员走完后，老张又从酒店叫了一桌菜，让戚怀麟一行一同吃完晚饭后，才围坐在船舱圆桌边，开口细说怪事。
　　“事情是这样的……”老张捧着茶杯开口道，“前段时间，有个乘客跟我们反映，说我们的画舫船底有咚咚咚的怪声。当时我们以为乘客说的是船上小孩跑动的声音，没太放在心上。后来又有乘客跟我们这么说，不止是我家的几艘画舫，老李家的画舫也有乘客听到了，而且笃定不是小孩跑动的声音。咚咚声响起的时间没有规律，画舫所在之处也并不固定，有的时候是停在岸边，有的时候是在行船中。”
　　“我们先是怀疑船底撞到了湖面漂浮东西，但觅春湖是有工作人员定期清理的，湖面一向干净，我们的工作人员也留心观察了湖面，没看到过什么漂浮物。”
　　“之后我们又怀疑是不是船出了什么故障，找了维修人员来检查。我和老李的所有画舫都让人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
　　“之后就是一个星期前——”老张喝了口茶，接着说，“因为觅春湖是开放场所，所以我们晚上会安排人看守画舫。那画舫守夜的工作人员，在半夜的时候也听到了咚咚声。我听说后，第二天留在画舫跟他们一起守夜，然后也听到了那声音。”
　　“跟乘客说的一样，那声音就是从船底传来的，咚咚咚的，跟人敲门一样，一阵阵的。我们一伙人当时拿了竹竿，在船底来回划了好几遍，但完全没发现船底下有东西。”老张咽了咽口水，“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拍打我们的船底。”


第052章 水鬼04
　　“咳！当然, 到底是不是撞邪，我们这些普通人也闹不明白。就是一直查不清那咚咚声的来历，感觉有些邪门。画舫上的工作人员害怕不说, 乘客乘坐画舫的体验也不太好。”老张忧心忡忡地念叨道，“而且这咚咚声，在晚上的动静要比白天大上许多。最近觅春湖湖心岛上的戏楼已经修缮完工, 五一将会重新开放。那戏楼有夜戏，到时我们的画舫要送看客上湖心岛, 还有一个环湖夜游的活动项目, 这怪声怕是会吓到游客……”
　　“哎哟, 不好意思, 我最近为这事真的愁得不行，跟人念叨起来就刹不住话，把不相干也啰嗦给你们听了。”老张不好意思地道，“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 麻烦几位帮忙看看到底是不是撞邪了。”
　　“唔, 会不会是画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戚泉十分积极地提出猜想。
　　“不是。”戚怀麟摇头道, “画舫内我都检查过了, 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
　　“咦？你什么时候检查的？我们上船的时候, 老张订的饭菜已经到了，我们不是直接入座吃饭了吗？”戚归洲问道。
　　“你们三个在岸上打架的时候。”戚怀麟视线扫过三人。
　　戚归洲：“……”
　　戚归涵：“……”
　　戚泉：“……”
　　张月：“噗！”
　　“咳！”戚归涵干咳一声, “假设真是邪物作祟, 问题不在画舫上，那就应该是在湖里面了，这情况听着也很像水鬼闹出的动静。问题是我们不知水鬼来历, 没法招魂。这觅春湖又那么大，水里本身又阴气浑浊, 寻阴符估计也不好使。”
　　“嗯，只能等那水鬼自己现身再看。”戚怀麟说道。
　　“等那咚咚声出现吗？”老张问道。
　　“就是这个意思。”戚归洲说着站起身来，“那咚咚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闲来无事，我先去甲板上钓会儿鱼。”
　　“等等，我之前忘了告诉你，在这觅春湖钓鱼是要钓鱼证的。”老张提醒道。
　　“我有这里的钓鱼证啊！”戚归洲拎起放在一旁的钓鱼包，回头朝着老张比了一个“没问题”的动作。
　　“D市几个景区湖的钓鱼证他都集齐了。”戚归涵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集邮呢！”
　　【戚归洲这属于玩忽职守，开除他。】虞野看着戚归洲拎着钓鱼包往船舱外，开口完成每日怂恿的任务。
　　戚怀麟没理会虞野的日常怂恿，开口提出去外面甲板上等动静。船舱内虽然有窗户，但窗户距离水面太高，要观测湖里的情况，还是在外面甲板上比较方便。
　　数分钟后，所有人都去了甲板上，围坐在老张搬出去的八仙桌旁，围观坐在船头的戚归洲钓鱼。因为已经入夜，外面天色已经全暗，老张还贴心在桌上果盘旁，摆了一盏露营灯照明。
　　又数分钟后，前面不远处老李的画舫上，戚朔和戚桐也搬了椅子来到甲板上，闲着无事也开始围观戚归洲钓鱼。
　　戚归洲：“……”他们两拨人今天是来看事驱邪的吧？
　　大家都在看戚归洲钓鱼，戚泉却发现自己身旁的张月在不时地往戚怀麟那边偷瞄。
　　“你一直看我怀麟哥干嘛？”戚泉碰了一下张月的胳膊，小声问道。
　　“我感觉你怀麟哥有点眼熟，好像最近在哪里见过……”
　　“你记错了吧？我怀麟哥今年还是第一次来觅春湖这边。你最近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里，能在哪里见过我怀麟哥？”
　　跟每天回家的走读生戚泉不一样，张月是住校生，每周末才回家。这个月月底要期中考试，最近老师留的周末作业比较多，张月都是出了学校直接回家，而她回家的方向是去戚家老宅的反方向，在路上偶然遇见戚怀麟的概率也非常低。
　　“我就是感觉很眼熟……”张月嘀咕到一半，猛地扭头看向戚泉，“我想起来了！是在电视上！”
　　“什、什么电视上？”戚泉被张月猝不及防发扭头吓了一跳，在椅子上弹了一下，磕巴着问道。
　　“就是电视上啊！一部叫《一起来学艺》的综艺，我妈最近在看。”张月解释道，“我昨晚做完作业，去客厅转了一圈，那综艺正好播到你怀麟哥的画面。因为你怀麟长得太好看了，我就多看了两眼。不过说真的，你怀麟哥不上镜哎！他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不然我早认出来了。”
　　“哦对，怀麟哥上周末确实跟他姑姑去录综艺了，已经播出了吗？我没看到啊啊啊……”
　　“你别叫了。”张月说着，摸出手机搜索《一起来学艺》，“那部昨天电视上播了，今天网络版应该放上来了。你想看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
　　“看看看！”
　　约摸半个小时后，在戚归洲钓上一条鲫鱼没多久，在综艺主持人的妙语连珠中，他们所在的这艘船底响起了敲击声。
　　咚咚咚——
　　敲击的声音来自没入水面的船底，但声音却诡异的半点不沉闷，那音色就好似在空旷的街道上敲打梆子一样。
　　“就是这个声音！”老张猛地站起来，压着嗓门说道。
　　随后，戚怀麟和戚归涵同时朝着船头右侧跑去。几乎同时，老李画舫上的戚朔和戚桐也有了动作。
　　“我来我来。”戚归涵说着，一手摸出一张锁魂符，一手抬起旁边戚归洲手中的鱼竿，抓住晃过来的鱼线，清掉鱼钩上的鱼饵，迅速将锁魂符挂在鱼钩上。
　　戚归洲：“？？？”
　　“天门动，地门开，千里童子拘魂来。”戚归涵念完符咒，一掌拍在戚归洲背上，“老哥，上！”
　　“你嚷嚷着你来你来，结果你让我上？”戚归洲嘴里吐槽着，手上动作却一点没迟疑，说话间，已经挥着鱼竿，将鱼钩上的锁魂符，甩向了船底声响处。
　　锁魂符火光一亮，霎时化作一缕青烟，拽住鱼钩坠入湖中。
　　与此同时，老李画舫上的戚朔，也朝这边甩出了一道锁魂符。符纸无火自燃，贴着湖面化作一线青烟，冲着戚归洲的浮漂处抢去。
　　当青烟掠至浮漂处，那浮漂陡然往下一沉，鱼线骤然绷紧，戚归洲手中的鱼竿跟着吃力弯曲。
　　“中鱼了！”戚归洲熟练地稳住鱼竿，“啊不对，是中鬼了……”
　　戚怀麟：“……”
　　戚归洲提竿，将钓到的鬼提出水面。
　　戚归涵的锁魂符化出的青烟，将一团普通人不可见的灰雾，整个捆绑在鱼钩上。戚朔捏着锁魂符化出的青烟一端，不甘放弃地去缠灰雾的脚。戚归洲一扯鱼竿，避开戚朔的抢夺，将那团灰雾钓上甲板。
　　老张睁大双眼，瞪着悬在空中的鱼钩。在他看来，鱼钩上面是什么都没有的，但是鱼线笔直绷紧的，戚归洲手中的鱼竿也弯出了一个不小的弧度，这些迹象又分明是有东西坠在鱼钩上。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情形，老张先是打了个哆嗦，细想之后又是心头一松——他女儿帮忙请来的大师是有真本事的，怪声的事肯定能顺利解决了。
　　“让我看看是什么。”戚泉兴冲冲地凑过来。
　　“你又看不到阴魂，一边待着去。”戚归涵把凑过来的戚泉拨到一旁，和戚怀麟、戚归洲三人将挂在鱼钩上的灰雾围起来。
　　灰雾逐渐散去，露出掩藏在底下的东西。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毛衣的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模样，身形是半透明的，面色青灰，浑身湿漉漉的，身上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这明显是溺死鬼——也就是水鬼的特征。
　　戚归洲晃了晃鱼竿，开口问道：“小鬼，你敲船做什么？”
　　男孩透着死气的双眼看向戚归洲：【妈……妈……】
　　戚归洲：“……看清楚，我不是你妈，我是男的。”
　　男孩：【救救……】
　　戚归洲：“我也不是你舅舅，别乱认亲戚。”


第053章 水鬼05
　　“你是让我们救救你妈妈？”戚怀麟略一思索后问道。
　　水鬼男孩转头看着戚怀麟, 用力点了点头。
　　戚归洲兄妹齐齐看向戚怀麟。
　　戚归涵：“你是怎么猜出出这个意思的？”
　　戚归洲：“你怎么知道不是‘舅舅’的舅，而是‘救人’的救？”
　　“老张刚才告诉我们，船底的敲击声响了有一段时间, 但他并提到期间有人遭遇意外。”戚怀麟说道。
　　“啊对，确实只听到了咚咚声，但没有人发生意外。”老张开口肯定戚怀麟的说法。
　　“水鬼作祟, 多是为了找替死，或是借活人上岸。既然没有人发生意外, 那说明这水鬼并没有害人的意思。他除了敲击船底外, 也没有其他行为, 看着也不像恶作剧。”戚怀麟解释道, “再结合他刚才说的话，基本可以肯定他的目的就是求救。他能持续不断地跑来敲击船底，看着不像遭遇危险的样子，那遇难的就只能是他提到的妈妈了。”
　　“我也不是你舅舅, 别乱认亲戚——”戚泉在一旁学舌戚归洲刚才的话, “哈哈哈哈哈到底是谁乱认亲戚哦？”
　　戚归洲抬脚去踹戚泉的屁.股, 戚泉十分灵活地躲到了远处。
　　“你妈妈在哪里？”戚怀麟没有理会戚归洲和戚泉的打闹, 继续眼前的正经事。
　　【在那座岛的附近。】水鬼男孩看向远处的湖心岛。
　　觅春湖的湖心岛距离岸边码头有些远, 白天站在岸边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一不留神就会看漏, 但到了晚上湖心岛却变得十分显眼。湖心岛上的建筑会入夜后亮起灯光，即便今晚的月色黯淡朦胧，也能在一片漆黑的湖面上, 一眼找到湖心岛所在。
　　“她遇到了什么事？”戚怀麟接着问道。
　　【她被抓住了，没办法从那座岛附近离开。】
　　戚怀麟再追问详情, 但水鬼男孩就知道他妈妈是被湖里其他水鬼抓住了，至于什么原因就不清楚了。
　　“老张，你这里有小船吗？”戚怀麟偏头询问老张，他决定先过去湖心岛附近看看情况。
　　“冲锋舟可以吗？我船舱里有救援用的冲锋舟。”老张问道。
　　“可以。”戚怀麟点头。
　　“是要去湖心岛？其实我们可以直接开这艘画舫过去的。”
　　“我要查探湖里的情况，画舫离湖面太高，不太合适。”水鬼男孩说他妈妈在湖心岛附近，那显然是指在水中，能接触到湖面的小船会比较容易搜寻。
　　戚怀麟带着戚泉，跟老张去船舱，一起把冲锋舟抬出来，放入湖中。
　　冲锋舟下水后，戚怀麟就跟着老张上了冲锋舟。戚归洲正要将钓着小鬼的鱼竿塞给戚归涵，跟着戚怀麟上冲锋舟，却见戚归涵先一步跳上了冲锋舟。
　　“你留着画舫上看小孩，我跟家主去去就回。”戚归涵说完，扭头瞪向前面站在老李家画舫船头的戚朔，戚朔旁边是正在协力往下放冲锋舟的老李和戚桐——他们显然是听到了戚怀麟对水鬼男孩的问话，也准备去湖心岛看情况，“偷听我们的情报，要不要脸？”
　　“我是光明正大听的，谁让你们不好好做保密工作，挑在甲板上问话。要知道我们的画舫离着并不远。”戚朔悠然道。
　　“你不会回避吗？”
　　“你们也没说要回避。”
　　见戚归涵忙着跟戚朔吵嘴，根本没空搭理自己，戚归洲默默地咽回了让戚归涵留下，自己跟戚怀麟去湖心岛的话。
　　算了，反正戚归涵水性也不差，他们谁跟着去都一样。
　　“这小鬼要带上吗？”戚归洲扭头询问戚怀麟。
　　“湖心岛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就不带他了，有需要我会打电话给你。”
　　“OK。”
　　马达声自湖面上响起，两艘冲锋舟划开平静的湖面，朝着湖心岛方向驶去。
　　约摸一刻钟后，冲锋舟抵近湖心岛，戚怀麟感受到了湖面上若隐若现的怨气。老张带了两盏露营灯，戚怀麟当即取了一盏，悬在水面上，观察水里的情形。
　　戚归涵和戚朔、戚桐也随即感受到了那股子怨气，也跟着取灯开始观察水中情况。
　　一条黑影自戚归涵灯下划过，戚归涵先是一惊，随即拿灯朝那黑影游走的方向照去，但是慢了一步，什么都没看到。
　　“老张，停一下船。”戚归涵说完，扭头问戚怀麟。“家主，刚才水里有个将近一人长的黑影过去，你看到没？”
　　戚怀麟摇了摇头。戚归涵在船头，他在船尾，戚归涵说的黑影并未从他视野中经过。
　　“可、可能是鱼吧。”老张伸着脖子看着水面，干巴巴地道，“觅春湖里有不少草鱼和黑鱼，养得久了体型都不小，我见过几次一米多的草鱼上来换气。”
　　“不是鱼。”戚归涵说道。
　　“嗯，有阴气，应该是水鬼。”戚怀麟虽然没看到黑影，但感知到了属于阴魂的气息。
　　“那黑影好像也不是全黑色的，我似乎还看到了一点红。”戚归涵来回照着水面，又补充道，“会不会是那小水鬼的妈妈……”
　　“我想应该不是。”戚怀麟提着灯站起，示意戚归涵看前面。
　　在前面不远处的湖面上，一个身影半透的女子，自水中浮出。她就像一个在水中浮游的人，只在湖面上露出脑袋和肩膀，随着水波沉浮。她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头上梳着古代的发髻，带着古代的发饰，脖子上红色的对襟领口，看着像是古代的喜服。
　　水鬼男孩身上穿的是现代的服饰，明显是个现代人，没有特殊情况，他的妈妈穿古制婚服就有些不太合理。最重要的是年纪对不上，现代社会，十四五岁的女孩，不可能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看来不是草鱼，也不是黑鱼，而是美人鱼。”前面冲锋舟上的戚朔扬声说道。
　　戚怀麟他们的冲锋舟停下后，戚朔他们的冲锋舟也很快跟着停了，就停在前方不远处。
　　戚朔话音刚落，湖面上又接二连三地浮出身影半透的女子，均是身着喜服，作古代新娘打扮，年纪也都在十四五岁的模样。水鬼新娘一下子从一位，变成了六位。
　　她们沉浮在水中，跟最初出现的那位水鬼新娘一样，没有其他举动，只是用乌沉沉的双眸，安静地盯着冲锋舟上的人。但在月光黯淡的夜晚，在湖上看到这样的画面，却也足够阴森渗人。
　　幸而能看到的戚家四人，都是习惯跟阴物打交道的老手，只要阴物没表现出攻击性，他们都能保持镇定。看不到的老张和老李，虽然知道似乎出现了什么，但因为看不到，又见自己请的大师十分镇定，情绪也还算稳定。
　　戚归涵从船头退到船尾，靠近戚怀麟，小声说道，“这些水鬼新娘，这恐怕是……”
　　戚怀麟微微点头，“嗯，是活祭。”
　　活祭，顾名思义，向鬼神供奉活物的祭祀。这不是正统的祭祀，属于邪祭。这种祭祀多是以活的家畜为供品，但是极端的朝代，也曾发展成以活人做供品。向鬼神供奉新娘，或是童男童女，在不少古籍中都有记载。
　　“这些跟水鬼新娘跟小水鬼不一样，她们身上缠绕着怨气，显然是含恨而死。”戚归涵说道，“她们至今冤魂不散我能理解，我不明白的是她们这么聚在一起，这觅春湖竟然还一直没人出事？这种怨气不散的水鬼不是都会找替死么？这么多怨气缠身的水鬼聚在一起，按理来说这觅春湖早该出事了。现在她们那么老实没攻击性也很不正常。”
　　戚怀麟微微皱起眉头，他隐隐有点头绪，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是因为镇封。】虞野缓缓开口。


第054章 水鬼06
　　【我当年曾游至一山村, 有饿死鬼在村里作祟，就见一法师以山石炼作镇物，将饿死鬼之名刻于镇物之上, 埋于山间。用此法镇封的饿死鬼，可镇其凶性，并将其拘在镇物周遭, 不得入村作祟。】虞野说道，【我也曾见有人用此镇法, 圈禁跟数十亡魂, 就跟眼下这些水鬼新娘的情形十分类似。】
　　经虞野这么一点, 戚怀麟隐约的头绪倏然变得分明。
　　他曾在老宅的藏书楼中, 看到过类似眼下情况的文章。文章大致是说，有个村子频发水患，村中巫祝认为是河中龙王在发怒，需要给龙王祭祀新娘, 才能让龙王息怒, 平息水患。于是村中每年水患, 都会挑选一名妙龄少女, 让其穿上喜服, 跳入水流湍急的河中，美其名曰嫁龙王, 其实就是邪祭中的活祭。
　　这些少女溺亡在水中, 心有不甘冤魂不散，之后那条河中就经常发生水鬼找替死的事件。村中巫祝无力解决，村民就从外面找法师镇封。
　　法师将水鬼新娘的名字刻于镇物上, 然后将镇物沉入河底，将水鬼新娘拘禁在河底, 她们就无法伤到河面上活动的村民了。
　　觅春湖的这些水鬼新娘，可能就跟文章所写水鬼新娘一个遭遇。
　　“这是旧时的一种镇封方式，能阴魂拘禁在镇物周遭。”戚怀麟对戚归涵说道。
　　“就这样就将阴魂镇封在原地不管了？不送去寺庙道观超度？”戚归涵问道。
　　“我们现在常用的镇封方式，是将阴魂封入法器，送去寺庙道观超度，但旧时车马慢，要送镇封的阴魂送去寺庙道观太过费时费力，很多法师就不会为亡魂考虑，所以往往会采取这种方式原地镇封。”戚怀麟说完，眼底又露出些许疑惑，“不过，一般镇封水鬼会将镇物沉入水中，将其拘禁在水底才对，这些水鬼新娘不应该出现在湖面上才对……”
　　【镇物本身并不一定是用山石炼制的，有不少镇物用的是木头，因为重量轻于山石，便于携带。】虞野说道，【也许镇住这些水鬼新娘的镇物用的就是木头，然后用石块将其包裹后沉底，但经历漫长的时间后，石头受损，于是里面的镇物就浮了上来。】
　　戚怀麟觉得虞野说得有道理。
　　如果这些水鬼新娘是最近才浮上水面的，那就能解释，之前这些水鬼新娘为什么一直没人发现。觅春湖上乘船往来的游客不少，即便其中没有玄术圈的人，偶尔也应该会有身上罡火低能见鬼的人，就不可能那么多年都没人发现这些水鬼新娘。
　　“先不管水鬼新娘为什么会在湖面上，我们是先处理这些水鬼新娘，还是先去找小水鬼的妈妈？”戚归涵看到前面的冲锋上，戚朔取出法器动手镇封水鬼新娘，顿时急了，“我们不能输给戚朔！”
　　“要先解除原本的镇封，才能重新镇封。”戚怀麟话刚说完，果然就见戚朔那边镇封失败了。“先处理水鬼新娘吧。小水鬼说他妈妈被抓住了，抓她妈妈的可能就是这些水鬼新娘。要解除镇封，就要先找到镇物，镇物应该就在附近湖面上。”
　　戚怀麟说完，感知了一下湖面上的怨气聚散情况，随后喊老张开船，顺时针绕着湖心岛转一圈。
　　这湖中的水鬼新娘并不止他们看到的六位，从怨气聚散情况看，环岛各处都有水鬼新娘，镇物应当就在水鬼新娘分布的范围内。这镇物拘禁的范围不是一般的大，可能是当年设下镇物的法师实力不济，也可能是年头太久，镇物威力消减了。
　　老张这边冲锋舟开出去不远，老李的冲锋舟就跟了上来。
　　“别跟着我们！”戚归涵十分不爽地冲着后面冲锋舟上的戚朔喊道。
　　“什么叫跟着你们？我们也是去找镇物的。”戚朔回道。
　　“啧！他们居然也知道要找镇物。”戚归涵咋舌道。
　　“戚怀麟，说起来我们还没约定过，这次驱邪具体怎么算输赢。”戚朔扬声道，“不如就谁先找到镇物，就算谁胜出？”
　　“可以。”戚怀麟应下。
　　“老张，开快点，我们不能输！”戚归涵催促完老张，扭头就提着灯站到船侧，和戚怀麟一起仔细查看湖面上的漂浮物。
　　“包在我身上！”老张拍着胸口，加速行驶。
　　数分钟后，老李的冲锋舟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侧后方。
　　戚归涵：“怎么还没甩掉他们？”
　　老张：“……我忘记老李买的冲锋舟跟我同款，我们马力一样，开最快速度也一样。”
　　戚归涵：“……”
　　两艘冲锋舟环岛行驶了近二十分钟，绕了湖心岛大半环线，双方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正如老张之前在画舫上说的，这觅春湖有人定期清理，湖面一向干净，他们冲锋舟一路开过来，都没看到有漂浮物。
　　戚归涵提着灯的胳膊开始泛酸，她稍稍活动了一下胳膊，正要换个位置查看，就听到戚怀麟开了口。
　　“老张，前面往右靠一下。”
　　“好嘞！”
　　老张调整方向，冲锋舟往右前方行驶了一段后，戚归涵就看到前面湖面上，沉浮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暗红色物体。几乎同时，戚朔他们也发现了前面暗红色的漂浮物，正让老张调整冲锋舟方向，一副打算跟戚怀麟他们争夺架势。
　　“我来取！”戚归涵说着挽起袖子，冲到船头，俯身准备。
　　老张的冲锋舟以略微领先的优势，率先靠近漂浮物。
　　戚归涵眼疾手快，伸手捞起。随后，两艘冲锋舟侧面船舷撞在了一起，戚归涵被晃得一个踉跄，隔壁船上的戚桐一声不吭地靠近，趁机伸手来夺她手上的漂浮物。
　　“小心！”戚怀麟出声提醒。
　　“戚桐，你阴险！”戚归涵险险躲开，扔了手上的灯，又顺手将漂浮物塞给过来扶她的戚怀麟，旋即扭身跟不肯罢手的戚桐打了起来。
　　两人都学过格斗，戚归涵动作灵巧，戚桐出招有力，暂时打成平手。
　　戚怀麟拿着戚归涵给的漂浮物，那是一个暗红色的木雕人偶，不过他暂时没闲暇研究，他正紧张地盯着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他对打斗技能没有涉猎，在打架上帮不了戚归涵。
　　【往前一步，快！】虞野语气短促地提醒。
　　戚怀麟下意识地照做。
　　【往后看。】
　　戚怀麟转身往后看，只见戚朔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在他之前斜后方的位置。戚怀麟稍一思索，便明白戚朔是在做什么。那动作、那位置，要是他没有在虞野的提醒下上前一步，他手中的木雕人偶，应该已经被戚朔偷袭夺走了。
　　“戚朔，你卑鄙无耻！有种冲我来！”戚归涵也发现了戚朔的动作，当即破口骂道。
　　戚朔根本不理会戚归涵，见偷袭不成，就直接跳上老张的冲锋舟，冲上来明抢了。
　　戚朔身手跟戚归涵他们没法比，但明显也是学过一些的，戚怀麟躲了两下之后，就被逼到了船尾边上，再退就要掉进湖里了。
　　【右手格挡！】
　　“什……”戚怀麟茫然一顿，旋即却感觉右手自己动了。他看到自己的右手抬手横档，架住了戚朔迎面而来的攻击。
　　“藏得够深啊！”戚朔眉头一挑，被戚怀麟这招熟练的格挡惊了一下。据他所知，戚怀麟应该从未学过任何打斗技能才对。
　　戚朔被戚怀麟这招格挡惊了一下，戚怀麟却是比他更惊。虞野原本只有在他沉睡后，才能借用他的身体，但刚才那下格挡，分明就是虞野动的手！他明明是清醒状态，虞野却成功控制了他的身体，虽然只是一瞬，虽然只控制了他的右手。
　　戚怀麟还在惊疑不定中，戚朔已经回神，他迅速伸手敲在戚怀麟左手手肘处。戚怀麟感觉手臂一麻，木雕人偶当即脱手，戚朔伸手接住。
　　木雕人偶一得手，戚朔立即返身撤回老李的冲锋舟上。


第055章 水鬼07
　　戚归涵见状, 扭身就要去抓戚朔，却被戚桐反手拦住去路。
　　“归涵，算了。”戚怀麟捏着发麻感刚缓和的左手, 叫停又要跟戚桐打起来的戚归涵。
　　戚归涵动作一顿，戚朔借着这空隙，当即催促老李开船。
　　马达声重新响起, 在激烈晃动的水花声中，两艘船舷挨在一起的冲锋舟很快分离。
　　“那木雕明明是我们先拿到的, 我努力一下也许就抢回来了。”戚归涵看着老李的冲锋舟逐渐远去, 十分不甘心道, “就这么认输吗？”
　　“还没输。”戚怀麟现在其实更在意虞野控制他右手的事, 但是老张就在一旁，眼下并不适合开口直接质问虞野。“那木雕不是镇物。”
　　“不是镇物？”戚归涵惊讶地扭头看来。
　　“我刚才拿在手里的时候，摸到了摸到木雕的底座，是塑胶材质”塑胶是近现代产物, 百年前还尚未被发明出现。镇封百年前水鬼的镇物, 自然也是百年前的物件, 上面就不可能出现塑胶。
　　“所以那个木雕就是个现代工艺品？”戚归涵呆住。
　　“对啊！”刚才因为激烈的打斗, 冲锋舟不但重心偏离, 还起伏晃荡得厉害，老张害怕冲锋舟翻了, 就一直趴在冲锋舟的另一侧船舷上, 帮助稳定重心。现在冲锋舟恢复平稳，老张也终于爬起来，并且找到了插话的机会。“那木雕是湖心岛上戏楼卖的纪念品, 用红木雕的。你们捞到那个是一个老生的角色，你捞上来的时候, 我就认出来了。”
　　戚归涵心情有点炸裂：“……你怎么不早说？”早点说，她也不至于白打一场。
　　老张委屈道：“我没来得及说啊！我刚认出来，老李那冲锋舟就哐地撞上来了，我差点没被震到湖里去。再回头，你们已经打起来了，我怕冲锋舟侧翻了，忙着压船舷呢！”
　　“……”貌似确实是这么个情况。戚归涵尴尬地沉默了一瞬，转移话题道，“戏楼的纪念品怎么会飘在湖里？”
　　“可能是今天船上哪个游客不小心掉的吧？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清理，这才飘在湖里。”老张猜测道。
　　戚归涵又扭头去看老李的冲锋舟，刚才忙着跟他们拉开距离的冲锋舟，此刻在不远处的湖面上停了下来，显然是戚朔他们也发现那木雕不是镇物了。
　　戚归涵郁闷的心情顿时舒爽了。
　　虽然她白打了一架，但是想到戚朔他们不但白打一架，兴冲冲抢回去的木雕却是戏楼纪念品，生生经历了一场空欢喜，就叫她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眉开眼笑。
　　“老张，赶紧开船，我们接着找镇物。”戚归涵对老张说道。既然那木雕不是镇物，胜负未分，这场比拼就又回到了起点，想要赢就得抓紧时间。
　　“我说你们刚才打那么凶，你们跟老李请的那两位关系不好啊？”老张发动冲锋舟，继续环岛绕行。
　　“傍晚在码头的时候，我们之间的硝.烟味你没看出来吗？”戚归涵一边盯着湖面，一边问道。
　　“我以为你们跟我和老李一样，是损友关系——你们不是一家的吗？”
　　“远房亲戚罢了。”戚归涵摆了摆手，“这湖心岛快绕完了吧？要是我们前面没看漏，镇物也该出现了。”
　　“老张，这觅春湖一般多久清理一次？”戚怀麟忽然问道。
　　“清理水草之类的，一般一个月一次，打捞湖面漂浮物基本隔天一次。”老张说道，“游湖的游客有些素质欠缺，会往湖里扔饮料瓶什么的。我们觅春湖湖景是一个卖点，清理工作就比较勤快。”
　　“你突然问这做什么？”戚归涵不解道。
　　“镇物必然是在水鬼新娘环绕的区域内，而这环绕的区域不止有环岛沿岸的湖面，其实还包括了湖心岛本身。我之前只想着水底浮上来的镇物会出现在湖面上，没考虑到镇物也可能被人捞上了岸。”戚怀麟解释道，“按照觅春湖湖面清理的频率，如果镇物没在湖中，就很可能早就被捞上岸了。”
　　“也就是说，镇物很可能是在湖心岛上？”戚归涵看向湖心岛。
　　“嗯，如果是在湖心岛上，那就比较棘手了。”戚怀麟说着，皱起了眉头。相比于视野简洁开阔的湖面，岛上的情况就要复杂太多，想找东西就要麻烦许多。
　　“最近负责清理湖面的工作人员，有把什么特别的东西捞上岛吗？”戚归涵扭头问老张。
　　“这我也没太清楚。”老张挠了挠头，眼看着环岛线就要绕完，他摸出手机道，“我有个朋友在湖心岛上当保安，我记得今晚他值班，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老张很快拨通了他保安朋友的电话，简单问候了两句，就直奔主题。
　　“哦哦，这样啊……”老张应了两声，当即跟戚怀麟和戚归涵转达听到的消息，“清理湖面的工作人员最近没捞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修缮戏楼的施工队倒是捞上来一些东西，就堆在湖心岛码头附近的空地上，你们要去看看吗？”
　　“去看看。”戚怀麟点头道。
　　此时正好环岛一圈结束，老张挂了电话，当即调转冲锋舟方向，朝着湖心岛码头驶去。
　　距离湖心岛码头不远，就是湖心岛的游客中心，游客中心边上，就是保安室。戚怀麟一行刚上岸，就见一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子，从游客中心方向跑了过来。
　　老张迎上去跟他的保安朋友打了声招呼，便引着对方走到戚怀麟他们面前。
　　“这是我请来看事的大师。这是我朋友，老刘。”老张给双方简单做了介绍。
　　“施工队从湖底捞上来的东西都堆在那边空地，你们跟我来。”老刘好奇地看了两眼戚怀麟和戚归涵，但并没说什么，而是十分干脆地领着三人，往着码头东面的空地走去。
　　“施工队好好的，怎么干起打捞的活了？”老张奇怪道。
　　“上周清明后一天不是下雨了嘛！正巧那天有一批建材运到，天气不好，工人从船上卸建材下来的时候也匆忙，不小心把堆在船边的一组小石雕撞湖里去了。”老刘双手比划着对三人说道，“第二天天气放晴，施工队就组织了打捞，捞小石雕的过程中，就把一些沉在湖底的东西也一起捞上来了。”
　　老刘领着人走到一处类似小广场，周遭立着路灯的空地，指着堆在角落的一堆东西说道，“到了，那天湖底捞上来的东西全在这里了，你们自己看吧。”
　　堆在角落的东西，大多都是建筑废材，剩下看起来像废品，有长着青苔的玻璃瓶、变形的搪瓷盆、锈迹斑斑的饼干盒子等乱七八糟的物件。
　　戚怀麟翻开搪瓷盆，在下面看到了一个损坏的听诊器，以及一个跟啤酒瓶差不多大小，似鹿非鹿的石雕。
　　戚怀麟伸手拿起那件石雕，从脚边捡了一截铁片，刮掉部分青苔后，便露出了几行排布密集的人名。
　　“就是这个。”戚怀麟确定道。
　　【那些水鬼新娘会浮上湖面，原来不是因为镇物浮上来了，而是因为镇物被人捞上了岸。】虞野恍然道。
　　“我要买这石雕的话，需要和谁说？”戚怀麟拿着镇物站起，询问站在一旁的老刘。
　　“哎，哪能让你买？”老张赶忙对老刘说道，“我出钱，我买。”
　　“买什么啊？不用招呼，直接拿走就好了。这堆东西本来就跟垃圾差不多，等戏楼修缮完毕，施工队就打算清理掉了。”老刘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这东西是不是不对啊？刚捞上来的时候，有个年轻人还说可以砌戏楼屋脊上，代替坏掉的那个脊兽。来打小工的几个老人就说使不得，湖底上来的东西阴，不兴当镇宅护屋的脊兽……”
　　“嗯，是这个道理。”戚怀麟点头道。
　　老刘还想再聊两句，就听一阵脚步声自空地入口传来。
　　几人转头循声看去，只见戚朔三人匆匆赶来。
　　戚归涵走到戚怀麟身旁，看着戚朔抱臂道，“你们来晚了，我们先拿到到了镇物，我们赢了。或者，你们还想动手抢一次？”
　　戚朔脸上挂起无害的笑容，“怎么会？我又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又没有约定赌注，说得好似他输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似的。】
　　“老李，看到了吧？我们比你请的大师厉害吧？”戚归涵朝着老李高声道。
　　戚朔脸色瞬间阴了下去。
　　老李瞄了一眼身旁的戚朔，也不敢应话，只能尴尬地笑了两声。
　　【戚归涵这话说得妙。】虞野笑了一声，【这下首饰架算是输了点东西出来——彻底在事主面前失了脸面。】
　　镇物被戚怀麟他们找到，后续也就没戚朔的事了，他直接向老李提出了告辞。
　　所有人都重新回到湖心岛码头。
　　戚怀麟去码头重新镇封水鬼新娘，老李要送戚朔和戚桐回湖岸码头。
　　戚怀麟站在码头做镇封准备，戚归涵和老张、老刘站在稍远处旁观。
　　戚桐跟着老李上了冲锋舟，戚朔跟着戚桐后面，在路过戚怀麟时，却的脚下一转，走至戚怀麟跟前。
　　“有事？”戚怀麟偏头询问。
　　“我听说，你最近在搜寻至阴之物。”戚朔不疾不徐地说道。


第056章 我的将军啊01
　　“嗯, 是有这回事。”戚怀麟坦然承认。
　　他对戚朔会知道这事并不感到意外。
　　从对外发布悬赏开始，他在搜寻至阴之物这事就不再是秘密，玄术圈有点门路的人, 只要有心去打探，都能知晓这件事，更何况对他的动向一向盯得紧的戚朔。
　　“需要我提供帮助吗？”戚朔问道。
　　“你愿意帮忙的话, 我自然是欢迎的。”戚怀麟说道。
　　“是吗？”戚朔微微眯眼，戚怀麟的反应过于平淡, 他拿捏不准对方是真不在意他掺和, 还是故作姿态, “想我帮忙是没问题, 不过我需要知道，你搜寻至阴之物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首饰架找你搭话的目的吧。没试探出你的态度，竟然直接问了，真不讲究。】
　　“闲来无事, 找点事做。”戚怀麟回道。
　　“你要是不想告诉我原因, 可以不说, 没必要这么敷衍我。”戚朔半点不信。
　　【唔, 摸着良心说, 你这说法有点随便……】
　　“我接任戚家家主之位，差不多也有两年了, 但这期间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实绩。”戚怀麟看着泛着波光的湖面, 缓缓说道，“前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作为家主, 我还是应该有所作为。正巧在那期间，我刚处理完一起因至阴之物封印失效引发的鬼念障, 这才想到了搜寻散落在外的至阴之物，也好减少一些灵异事故的发生。作为玄术圈四大家族，这也算戚家对社会的责任所在。”
　　“有戚三爷为你保驾护航，没有作为又如何？”
　　“戚家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听三爷爷的话的，我也不能总给三爷爷他老人家添麻烦。作为戚家家主却没有实绩，即便我能在符术比拼上一直胜过你，也是会被戚家族人诟病，不如尽自己所能去做些什么。”戚怀麟偏头看向戚朔，“你说是吧？”
　　“……”
　　戚朔虽然每年都会向戚怀麟发起符术比拼，但他并不爱听人说他在符术比拼上从未赢过戚怀麟。前不久的清明祭祖上他又刚被戚怀麟打了个“秒杀”，最近更是不愿意听旁人说这类话，而此刻他却是从戚怀麟这个获胜者口中听到了这话。
　　被戚怀麟的话扎了心的戚朔嘴角抽动了两下，最终没能维持住面上的假笑，同时也没了心情继续刺探戚怀麟搜寻至阴之物的原因。
　　“一直看你在人前装乖小孩，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面。那你就为你的实绩好好努力去吧。”戚朔冷着脸说完，转身就走。
　　【你刚才是在一本正经地忽悠他，还是在一本正经地嘲讽他？】虞野看向跳上冲锋舟的戚朔背影，礼貌同情了对方一秒，随后开口问道，【还是说两者都是？】
　　“两者都不是，我只是在尽快打发他。”戚怀麟目送老李开着冲锋舟，驶离湖心岛码头，“我还有要紧事，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什么要紧事？】
　　“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
　　“聊关于之前在冲锋舟上，右手格挡的事。”
　　等到老李的冲锋舟驶远后，戚怀麟动手解除了水鬼新娘原先的镇封，将她们重新封入新的法器。
　　镇封完成后，戚怀麟尝试着询问水鬼新娘当初被镇封的原因。然而，这些水鬼新娘跟虞野不同，神魂不够强大。经历了百余年的镇封，她们魂魄已经濒临消散，神志模糊，已经无法与诉说当年的怨愤。唯一值得慰藉的是，之后她们将会被送去超度，而不是无声无息地消亡在冰冷的湖水中。
　　镇封完水鬼新娘后，戚怀麟和戚归涵稍一搜寻，很快在码头附近的湖水中，找到了小水鬼的妈妈。小水鬼的妈妈和小水鬼一样都是新死，她神志清晰，拥有正常成年人的表述能力。从她口中，戚怀麟等人知道了水鬼新娘出现在觅春湖来龙去脉。
　　镇封水鬼新娘的镇物，原本是沉在觅春湖上游水库的。在一个多月前，持续性的降雨，导致觅春湖上游水库沿岸山坡土壤松动，沿岸的山道发生了一场塌方。小水鬼一家三口，当时就开车行驶在那条山道上，不幸被泥石连车带人冲入水库。
　　山道附近村民报警后，救援很快抵达现场，但是因为水库水深，车沉入了水底，最终得救的只有会水的丈夫一人，妻子和儿子不幸溺亡。
　　因为那场救援，水库底下原本被河泥覆盖的镇物被搅和了出来，被水流带着冲到了觅春湖。而因溺亡化作水鬼的妻子，被那群水鬼新娘当做同伴，裹挟着随镇物来到了觅春湖。儿子见妈妈被带走，追着来到了觅春湖，却又带不回妈妈，无奈只能求助他人，然后老张和老李的画舫，就开始出现诡异的咚咚声……
　　小水鬼和他的妈妈的去处，并不需要戚怀麟他们额外操心。他们是死于意外，身上没有怨气，他们的家人又已为他们做了法事，立了牌位，妥善下葬。他们能自己找回家去，见过亲人后，会自行踏上亡者该走的路。
　　完成老张家的委托，时间已经不早，老张给他们订了附近的酒店，热情地挽留他们住一晚再回去。
　　从觅春湖开车回戚家老宅，其实也就半个多小时，只是戚归洲想留下来夜钓，戚怀麟则是想尽快跟虞野谈谈身体控制的事，也就顺了老张的意思，在附近酒店住一晚再回去。
　　进了酒店房间，戚怀麟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窗边位置。
　　“虞野，我们来聊聊。”戚怀麟倚着窗框，看着外面的夜景，缓缓开口，“冲锋舟上戚朔跟我动手的时候，是你控制了我的右手？”
　　【没错，是我。】
　　“我明明是在清醒的状态，你为什么能控制我的身体？”戚怀麟蹙起眉头。
　　【可能是我护弟心切？眼见着那首饰架就要打到你，一时情急，就强势控制了你的身体？】
　　“我们定下协议前，在我去找戚三爷驱邪路上，你曾在我清醒状态下试图夺取我的身体，但是并没有成功。”戚怀麟说道，“你当时难道没有逃跑心切？”
　　【不是逃跑，我当时只是暂时不想去见那位老爷子。】虞野纠正完，微微一顿，才补充道，【不过我当时确实挺心急的。】
　　“为什么当时没有成功？这次却成功了？”
　　【唔，或许是因为你信任我？】
　　“我信任你？”
　　【没错！就是因为你信任我！】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我为什么要信任一只附身在我身上的厉鬼？”戚怀麟反问。
　　【可能是我给你买荷叶饭，打动了你？】虞野略一思索后，说道。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会被一个荷叶饭拐跑？”戚怀麟说完，不满道，“我是在跟你认真讨论，你能严肃点吗？”
　　【我很严肃。】虞野说着，振振有词地给戚怀麟分析，【你想，你沉睡后，我就能控制你的身体，原因归根结底就是你意识放松，对我失去警戒心。同理，你清醒着，之前你不信任我，对我有警戒心，我就没法控制你的身体，但现在你信任我，对我自然也没什么警戒心，因此我也能控制你的身体了。】
　　【而且——你若不信任我，你开始就该直接质问我，之前在你清醒时控制不了你的身体，是不是在演戏骗你，而不是以讨论的态度，来跟我探讨其中的原因；你若不信任，我那天给你买的荷叶饭，你应该怀疑我有没有给你下毒，再不济怀疑一下我是不是别有用心，而不是趁热吃掉那个荷叶饭；你若不信任我，在冲锋舟上，你就不会下意识地照我说的闪避戚朔的攻击，你会在戚朔出手的第一时间就被打中。】虞野越说越自信，越说越笃定，心情整个飞扬起来，感觉飘飘然的，就跟喝了一坛陈年佳酿一样，语气也不自觉地愉悦上扬，【你就是信任我。】
　　“……”找虞野探讨清醒时身体被他控制的原因，大概从最初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还是明天回老宅后去藏书楼查记载吧。
　　戚怀麟喝了两口水，无视虞野想跟他彻夜长谈的打算，转去洗手间洗漱了一番，躺在了酒店床上，然后——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戚怀麟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头发，面无表情地抱着被子坐起来。
　　戚怀麟：“……”昨晚刚在清醒的状态下，被虞野操纵了身体，他竟然就这么毫不设防地睡熟了？


第057章 我的将军啊02
　　【早上好。】虞野心情还持续着昨晚的愉悦, 语调带着明显的上扬，【怎么不说话？昨晚没睡好？有起床气了？】
　　昨晚睡得太好的戚怀麟，并不想搭理过于愉快的虞野, 他沉默着起床起洗漱，然后去酒店楼下跟戚归洲他们汇合。
　　今天是周一，戚泉和张月要上学, 两人一大早被张月妈妈送去了学校了。戚怀麟和戚归洲兄妹三人，跟老张一起吃了早饭, 便别过老张, 驾车折返戚家老宅。
　　戚归洲负责开车, 戚怀麟和戚归涵一同坐在后车座。戚归涵上车后就沉浸在了手游世界, 戚怀麟翻了一下微信，给云佩瑜昨晚发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后，便单手托着下颚，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开始深思关于信任这个问题。
　　想要信任一个人, 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虞野是连人都不是的厉鬼。
　　他跟虞野的初遇, 是在民宿房间内大打出手, 之后的相处也没平和到哪里去。他们之间的关系跟融洽沾边，还是最近才开始的事, 原因是虞野莫名其妙想给他当哥。
　　虞野的性格也不是他愿意亲近的类型, 表面看着散漫轻浮，实则强势霸道充满攻击性。
　　对虞野产生信任，他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然而, 信任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很容易偏离常理。
　　有些人相处一辈子, 彼此间也未必能拥有多少信任，但有些人只一言仅一语，就能互相交托性命。
　　信任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单凭着一种感觉就给予了认可。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他确实对虞野存有一定的信任。否则昨晚他必然是睡不着的，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入睡，就如当初得知虞野能在他沉睡后借用他的身体一般。
　　不过，他对虞野的信任，倒并不毫无道理，没有踪迹可循的。
　　如果真要细究起来，那原因大概就是在在鬼念障中遇险的时候，虞野毫不迟疑地护过他；在戚家族人轻慢的讨论他时，虞野为他生过怒；在云佩瑜随口提到他爱吃荷叶饭后，虞野用心记了下来。
　　他并不是一个感情热烈的人，但唯独对纯粹的好意没有抵抗力。
　　路口红灯，戚归洲停车等候。
　　戚怀麟回过神来。
　　车里十分热闹，但戚怀麟靠坐着听了一会儿，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前面的戚归洲跟着车载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身旁的戚归涵沉迷在游戏中，正嚷嚷着让队友挺住。唯独没有听到虞野说话的声音。
　　虞野一向话多，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让戚怀麟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虞野？”戚怀麟低声唤道。
　　【什么？】虞野被骤然惊醒，匆忙应道。
　　“你想什么想那么专心？”那匆忙应答的语气，明显是之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了。戚怀麟有些意外，他很少见虞野这么走神。
　　【咳！没什么。】虞野略带心虚地敷衍了一句，又忍不住侧眸看了一眼车窗上戚怀麟的倒影。
　　戚怀麟敛眸沉思的时候，虞野无意间瞥见车窗上戚怀麟的倒影，然后就挪不开眼了。
　　戚怀麟无疑是属于长得好看的人，他不是属于那种刀削斧凿的英武，而是属于青山远黛青的俊秀。清早的阳光洒落在戚怀麟的面颊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微光，他低垂着眼眸，就好似温润无暇的白玉。
　　虞野以前很少会注意男子长相，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长得好看。也许，这就是哥哥看弟弟的顺眼。
　　虞野就这么看着戚怀麟的倒影，无意识地沉浸其中，直到被戚怀麟出声惊醒。
　　听到戚怀麟问他在想什么，虞野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心虚，根本不敢说自己是看戚怀麟的侧脸看入迷了。之前他觉得自己那是哥哥看弟弟看得顺眼，现在回过神来，总感觉有些微妙的不对劲，原本自觉正大光明的理由到了嘴边，又心慌得咽了回去。
　　【我们到家了？】虞野赶忙转移话题。
　　“还没有。”这到底是走神想了些什么，连有没到家都不知道。
　　戚怀麟对虞野少见的走神稍稍好奇了一下，见他不愿意说，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归洲。”戚怀麟身体微微前倾，对前面的戚归洲说道，“过了前面的路口停一下。”
　　“你有事？”戚归洲问道。
　　“那边有个银行，我下去取点现金。”
　　“取现金做什么？”
　　“给虞野当零花钱，避免他没钱打劫归洲。”戚怀麟半开玩笑道。之前虞野给他买荷叶饭，可不就是险些打劫了戚归洲。
　　“我是不可能让他打劫成功的。”过了路口，戚归洲靠边停车。
　　【让他等着，我下次真动手打劫他，看我能不能成功。】
　　戚怀麟拒绝帮虞野传达挑衅，推开车门下车。
　　“为什么不教虞野手机支付呢？”刚结束一局游戏的戚归涵探头问道。
　　“我怕他被电信诈骗。”戚怀麟回道。
　　“有道理，老年人确实是很容易被诈骗。”戚归洲当即大声赞同。
　　【戚怀麟，你偏心……】虞野幽幽道。
　　“我确实担心你被电信诈骗。”戚怀麟关上车门，朝着银行方向走去，“你借用我身体的时候，记得陌生电话不要接，现在的骗子花样很多的。”
　　【……】
　　戚怀麟从银行ATM取了两千的现金，清点完之后便往外走。
　　“这些钱我回去放床头柜里，你想买什么自己取。”之前是信不过虞野，怕他拿钱乱来，光拿钱打车乱跑就够给人添乱的。现在他们相处逐渐和谐，戚怀麟还是愿意给虞野一些日常用的零花钱的，也省得他为一点小钱瞎折腾。“用完了我会再给你放……”
　　【戚怀麟，往南走一点。】虞野忽然开口打断戚怀麟的话。
　　“怎么？”戚怀麟一边问着，一边往南面走过去一段路。
　　【我感知到附近有我的身体碎块。】
　　“什么？”戚怀麟精神一振，当即追问到，“在哪里？”
　　【往正南方向直走。】
　　戚怀麟加快脚步，朝着正南方向走去，很快看到了一座木雕红漆牌坊，上面用金漆写着“古玩雅集”。
　　这是附近有名的古玩街，据说出过不少真品。D市对古董有点研究的人，没事都喜欢来这条街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捡漏。
　　戚怀麟朝着正南方向直走，直接步入了这条古玩街。
　　今天是周一，上午不到九点，古玩街上游人并不拥挤，多是住在附近的老人在闲逛。
　　戚怀麟小跑着穿过稀疏的人.流，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古玩街的中后段。
　　【前面右边，放着梨花木矮柜的摊位。】
　　戚怀麟照着虞野的描述，很快找到了他所说的摊位。
　　那个摊位前，蹲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头上戴着深灰色的渔夫帽，下颚留着有些潦草的黑色短须，正在低头摆弄手机。中年秃顶的摊位的老板，穿着一身文化衫，站在摊位后，正抻着懒腰跟隔壁摊位老板闲聊。
　　戚怀麟在摊位前停下脚步，微喘着看向摊位上的物件。
　　“哎哟，这位帅小哥，想买什么？”老板热情招呼道。
　　【那只婴戏图青花瓷枕。】
　　“这只青花瓷枕多少钱？”戚怀麟当即指着那瓷枕询问老板。
　　戚怀麟话音尚未落下，机械的女声播报音忽然响起——
　　“支付宝到账，800元。”
　　“呃，800块，但是……”老板朝戚怀麟尴尬一笑，低头看向蹲在摊位前戴着渔夫帽的中年男人。
　　“不好意思，这只青花瓷枕已经被我买下了。”戴着渔夫帽的中年男人站起来，把手机的支付界面亮给戚怀麟看，“你挑个别的吧。”


第058章 我的将军啊03
　　中年男人站起来后, 戚怀麟也看清了他的全貌。
　　这中年男人看起来约摸四十来岁，个子比戚怀麟略矮，身形微胖, 五官端正，只是一脸的胡渣和眼底挂着淡青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丧。
　　“老板——”中年男人对戚怀麟说完, 便收起手机，看向穿着文化衫的老板, “帮我把瓷枕包起来。多包几层啊, 我怕一会儿在车上给震碎了。”
　　“哎, 放心, 我给你装泡沫箱里。”老板应道。
　　“这位先生……”戚怀麟从听说瓷枕已经被人买下的呆愣中回神，赶忙对中年男人说道，“这只瓷枕能不能割爱转卖给我？”
　　“哦？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还挺有眼光的？”中年男人眉头一挑，眼底露出几许赞赏, “这只瓷枕虽说年份算不上久远, 还是个瑕疵品, 但确实是难得的真品。”
　　戚怀麟：“……”跟他的眼光其实完全没关系, 他刚才跑得太急, 开口问价的时候气还没喘匀，连瓷枕上的花纹都没看清, 他买瓷枕单纯是因为里面藏着虞野的身体碎块。
　　“不过呢——”中年男人话锋一转, “这瓷枕我既然看中买下了，自然是喜欢的，没有转卖的打算。君子不夺人所好, 小哥你还是淘淘别的吧。”
　　“抱歉，能请你再考虑一下转卖吗？”戚怀麟诚恳道, “价钱可以商量。”
　　“我不缺钱。”中年男人皱起眉头，有些不耐起来道，“看在同好的份上，我对你客气几分，但我都说了不卖，你别不依不饶的。”
　　“小哥，你要真喜欢这样的瓷枕，我可以找人帮你收一下。”老板一边说，一边用绸布裹好瓷枕，塞进泡沫箱，再拿胶带封起来后，放进一只装白酒礼盒的无纺布袋中，递给中年男人，“这只瓷枕人家已经买下了，你就放弃吧。”
　　“我要的就是这只瓷枕。”虞野的身体碎块在瓷枕里面，戚怀麟自然不能放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中年男人交涉，“先生，你要是喜欢青花瓷，我手上有几件收藏，可以与你交换这只瓷枕。”
　　“你烦不烦啊？我不卖！”中年男人提上装着瓷枕的布袋，转身就走。
　　“这里还有你其他的身体碎块吗？”戚怀麟小声询问虞野。
　　【没有了，就那一块，在那瓷枕里面。】
　　既然这条古玩街上没有虞野的身体碎块了，戚怀麟当即不在停留，快步追上还未走远的中年男人，继续尝试对方出手。
　　“别跟着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卖的，你死心吧！”中年男人加快脚步，往街口方向走去。
　　“先生，我实话跟你说，这瓷枕中藏着至阴之物，不是能拿来收藏的物件。”
　　“你花样还挺多？我不卖，你就开始装神棍吓我了是吧？”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告诉你，老子不信邪！就算这瓷枕真有邪，老子也会自己找寺庙驱邪，就是不卖给你！”
　　“请问你打算找哪家寺庙驱邪？”戚怀麟略一思索后问道。
　　作为玄术圈的人，他也认识一些宗教人士，要是提前知道中年男人会找哪家寺庙驱邪，他可以提前跟人打招呼，让寺庙方帮忙劝说中年男人放弃瓷枕。当然，不认识问题也不大，瓷枕内藏着至阴之物是事实，就算封印没破，寺庙方知晓这情况后，也绝不会赞同普通人继续持有。
　　“哈？你打听我去哪个寺庙干嘛？”
　　中年男人以为，接下来小神棍就该开始鼓吹自己的驱邪能力，好让自己把瓷枕交给他，却没想到他反而打听起自己打算找哪家寺庙驱邪了，一时间被这始料未及的问话问懵了，思绪卡顿了一下，有点接不上来话——当然，就算没被问懵，他也接不上话，找寺庙驱邪是他随口说来怼人的，他压根就没打算去寺庙驱邪。
　　“你去了寺庙，自然会知道我没骗你，这瓷枕中确实藏有至阴之物，不是普通人该持有的。”戚怀麟认真说道，“如果你不是信仰佛教，也可以考虑找道观驱邪，我们D市的白云观还是挺不错的。”
　　“……”不是，你一神棍，一个劲地给我安利道观做什么？那什么白云观跟你什么关系啊？
　　中年男人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那白云观怕不是这神棍的同伙吧？这么一想，他顿时感觉这个长相出挑的小青年，不止可疑，还危险了起来。
　　“我不去道观！”中年男人狠狠拒绝道。
　　“你信佛？”
　　“我不信佛！”说话间，中年男人已经走出了古玩街，看到了停在不远处商场停车场的黑色商务车，当即将瓷枕抱在怀里，加快脚步朝着商务车奔去。
　　戚怀麟也跟着加快脚步追上去。
　　前面的商务车后车门被人打开，一名约摸三十来岁的青年男人从车上下来。
　　青年男人身形高挑，身上穿着一身黑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遮了将近半张脸的墨镜，他长腿一迈，便上前拦住了戚怀麟的去路。
　　“你追我们老板做什么？”青年男人仗着比戚怀麟略高的身高，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俯视戚怀麟，给与压迫感，“我是我们老板的保镖，有事跟我说。”
　　在青年男人拦停戚怀麟后，中年男人一个急速冲刺，动作敏捷地蹿上商务车，随即又探身出来，冲着自称保镖的青年男人嚷嚷道，“你下车做什么？快走快走，不用理他。”
　　青年男人看了一眼戚怀麟，随后回转上车。
　　戚怀麟还想跟上去，却被虞野出声阻止。
　　【算了，别追了。】虞野说道，【改天再去要那瓷枕吧。】
　　青年男人上车后，商务车很快发动，倒出停车位，驶入车道。
　　“你有办法要到瓷枕？”戚怀麟看着远去的商务车，低声问虞野。
　　【当然。】
　　“什么办法？”
　　【我去跟着那男人，吓唬一下他，你再上门，他必然不敢再留那瓷枕。】
　　“你打算从我身体离开了？”
　　【……】虞野沉默一瞬，【我从你身体离开后，就回不来了吧？】
　　“当然。”谁会愿意被厉鬼一直附身啊？
　　【那还是你招阴魂去吓唬那人吧。】
　　“不行。”戚怀麟否决道，“招阴魂作弄活人，不道德。”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采用这种方式的。
　　【那我就没办法了。】虞野选择躺平。
　　戚怀麟转身往回走。这边是古玩街的南街口，他是从北街口进来的，戚归洲停车的位置也在北街口外面，回去还得重新穿过古玩街。
　　戚怀麟刚踏入古玩街，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戚归洲打来的。
　　戚怀麟说了去取钱，却久去不归，戚归洲他们觉得有些奇怪，便打电话来问情况。
　　“我在古玩街发现了虞野的身体碎块。”戚怀麟将刚发生的事情大致跟戚归洲说了一遍，“那瓷枕对方不肯卖，我想过两天再找他谈谈。我记下了他们的车牌号，你帮我查查对方是谁……”
　　与此同时，在刚开出去黑色商务车上——
　　“我说你下车做什么？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中年男人将装着瓷枕的布袋放在身边座位上，摘了头上的渔夫帽，没好气地看向身旁的青年男人，“你对自己的知名度，心里没点子数吗？”
　　“这不是看你被人追得落荒而逃，我还以为来者不善，就先下车装保镖吓唬一下对方，总之先把人镇住再说。”青年男人摘下墨镜，露出深邃英挺的眉眼。
　　但凡有一个对娱乐圈不陌生的人在这，就能认出这青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今娱乐圈当红的三金影帝谭稚钦。
　　“所以，钟导，那小哥是谁？为什么追着你跑？”谭稚钦偏头看着中年男人，一脸好奇地问道。
　　这中年男人是圈内知名的大导演钟岩，认识他脸的人不多，但知道他名字的却绝对不少。
　　“他想买我淘到的瓷枕，好像还是一个有团伙的神棍。”钟岩说着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白云观”，“他的同伙还开了一个叫白云观的野鸡道观……”


第059章 我的将军啊04
　　钟岩的手机跳出白云观相关内容, 谭稚钦偏头凑过去看。
　　“白云观百度百科，白云观旅游攻略，白云观门票售价……”谭稚钦看着钟岩手机上的内容, 说道，“这看着是一座有名有号的正规道观，民宗局和旅游局都有登记。”
　　“看来白云观不是那小子同伙开的……”钟岩嘟哝道, “都怪那小子突然那么积极地给我推荐道观，害我一不小心想多了。”
　　“钟导, 既然对方给你推荐的是正规道观, 你淘的瓷枕不会真有问题吧？”
　　“瓷枕我买的时候仔细看过, 不是明器制式的, 能有什么问题？而且，你看——”钟岩说着摸出一道符，拍在装着瓷枕的袋子上，“投资人送我的辟邪符, 这么挨着瓷枕都没反应。白云观多半就是那小子随口扯来忽悠我的, 哄我把瓷枕卖给他呢！”
　　“看来我也想多了。”谭稚钦见辟邪符没反应, 也就放心了。投资人送钟导的辟邪符那是绝对的货真价实, 既然辟邪符没反应, 就足以说明瓷枕没问题。
　　“不说那糟心的小子了，有这闲暇我还不如祈祷一下, 这次试戏能把我的将军定下来吧。”钟岩收好辟邪符, 翻出今天要来试戏的演员资料，拿在手里翻看了起来，“D市这边的拍摄结束之后, 就要拍到玉面将军的剧情了，这将军的演员必须尽快要定下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
　　钟岩最近正在拍一部片名叫做《寒锋》的古装电影，男主角正是坐在他身旁的谭稚钦。这部电影从投资到拍摄都挺顺利，唯一出问题的就是选角——有个将军的角色，至今没能定下来。
　　将军这个角色是个配角，戏份不算多，但在剧情的转折点起到主要的推动作用。钟砚本人对这个角色要求也颇高，因此在选角上尤为挑剔。
　　有意愿出演将军的演员，在开拍前钟岩就见了不少，但没一个能够令他满意的。钟岩这个人性格里是执拗的，特别是在拍戏方面，他不愿意将就录用没达到他要求的演员，于是决定一边拍一边继续找。
　　然而，找演员的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如今这部电影已经开拍两个多月，进度已经过了大半，眼见着就要拍到将军的戏份了，饰演将军的演员却还没定下来，钟岩这几天急得天天在朋友圈发癫。
　　上天不负发癫人，前两天钟岩圈内的朋友联系他说，有两个演员还不错，想试试将军这个角色。钟岩最近在D市拍摄，便让对方今天来D市找他试戏。
　　《寒锋》剧组昨晚拍了夜戏，钟岩通宵到早上五点。他想着今天有演员来试戏将军，就也没心思补眠，吃完早饭，就拉着他的男主角，提前赶往试戏的酒店。
　　约好的试戏时间是上午十点，钟岩赶到酒店附近时，时间还太早。钟岩也不急着进酒店，坐在车里跟开车的助理闲聊。钟岩的助理是D市本地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D市的风土人情，顺嘴提到附近有条不错的古玩街。
　　钟岩除了喜欢拍戏，还有一个古玩收藏的爱好，他听到古玩街就坐不住了，就把谭稚钦扔在车里补眠，自己跑去逛古玩街。然后他在古玩街淘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瓷枕，接着遇见了戚怀麟……
　　“这两个演员学过舞蹈，表现应该会比之前的好一些吧。”谭稚钦跟着看了两眼试戏演员的资料，安慰焦虑的钟大导演。
　　“学过舞蹈也不见得能拍好将军的武打戏……”钟岩说着，皱着眉头，极度不乐意道，“这两个再不行，我就真的只能用萧原了。”
　　“萧原的武打动作很出色啊！你之前怎么没有直接定下他，而是把他划备用里去了？”谭稚钦问道。
　　“因为他长得不够好看。”钟岩面无表情道。
　　“啊？”
　　“我那是玉面将军啊！长相必须出挑！”
　　“……”
　　“钟导，谭哥，酒店到了。”钟岩的助理停完车，出声提醒道。
　　钟岩这边抵达试戏酒店不久后，戚怀麟一行也回到了戚家老宅。
　　戚怀麟将镇封着水鬼新娘的法器，交给戚砚明做善后工作。
　　戚家老宅有专门负责善后的族人，像从送阴魂去超度、处理阴物之类的，都是他们的工作范围。戚砚明原本也是其中一员，他之前帮忙处理了引发鬼念障的阴魂老杨，处理得很不错。考虑到戚怀麟在寻找虞野身体碎块的过程中，会不断收到不相关的至阴之物，戚归洲就建议将戚砚明调出来，专门负责他们这边的阴物、阴魂善后处理。
　　古玩街买走瓷枕的中年男人身份还没查出结果，戚怀麟跟戚砚明交接完后，便先去藏书楼调查自己清醒状态被虞野操纵身体的原因了。
　　关于共生命格的记载不多，大部分内容都是戚怀麟的高祖父撰写的。戚怀麟差不多把所有相关内容翻看了一遍，还真找到了答案。不过，这答案并不是写在他高祖父的手稿中，而是在他高祖母的日常杂记中。
　　戚怀麟高祖母的杂记写得相当随性，写的都是一些生活趣事，偶尔提及附身于她的阴魂。就是在跟那阴魂相关的其中一篇章中，提到了她在清醒的状态下，被那阴魂错身借位了。纸面上寥寥数语，所总结出来的原因就是——信任。
　　正如昨晚虞野随口猜测的那般，身体原主因为信任，对附身的阴魂放下警戒心时，在原主清醒状态下，阴魂也能顺利借用身体。
　　【戚怀麟……】
　　“你闭嘴。”戚怀麟现在完全不想听到虞野开口。
　　【你信任我。】虞野的得意掩饰不住地从语气中透露出来。
　　“……”烦人。
　　【我就说是因为你信任我，你就是不肯承认。】虞野低笑一声，【现在如何？】
　　“不如何。”
　　【戚怀麟，说一句‘我最信任的就是虞野哥了’来听听。】戚怀麟越是无动于衷，虞野就越是想逗他，尤其是刚得知戚怀麟对他存有信任后，乍然生出的欣喜在心间激荡，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头蠢蠢欲动，让他忽然特别想听戚怀麟跟他说话。
　　“……”这什么见鬼的台词？戚怀麟拒绝接话。
　　【戚怀麟，戚怀麟……】虞野拖着音调，一句一顿地唤起戚怀麟的名字。
　　“……你当我的名字是紧箍咒吗？”这就是他在意识到自己对虞野确实存有信任后，完全没想过告知虞野的原因，一个得意忘形的厉鬼会比平日加倍烦人。戚怀麟啪地合上手中的杂记，“在我清醒的状态下，你也就能控制我一只手而已。就算是因为我对你有信任，也只有一只手的信任而已。”
　　虞野忽然安静了下来。
　　戚怀麟将手中高祖母的杂记重新归置到书架上，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他只是不想虞野太过得意，适当给他泼点冷水，并没有想令对方伤心的意思。
　　“你……”
　　【戚怀麟，你承认你信任我了。】虞野的语气中得意更甚。
　　“……只有一只手而已。”以为虞野会伤心的他真是想多了，这家伙已经是飘得完全镇不住了。
　　【你果然是因为荷叶饭才信任我的。】
　　“不是！”
　　【有了一只手的信任，全身心的信任还会远吗？】虞野说着，提议道，【我明早想借用你的身体，我要给你买早饭。】
　　“不借。我也不需要你买早饭。”
　　戚怀麟被虞野烦了一天，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感觉自己脑海中隐隐残留着昨日虞野闹妖的余音。
　　戚怀麟：“……”这是传说中的余音袅袅绕梁三日吗？
　　戚怀麟今天起得早，他起来的时候戚归洲兄妹还在睡，所以跟他一起吃早饭的是要早起上学的戚泉。
　　戚泉一边吃早饭，一边刷手机，动作流畅而熟练。他流畅的动作持续了几分钟后，忽然顿住，随后抬头看向戚怀麟。
　　“怀麟哥，你上热搜了！”
　　“嗯？什么热搜？”戚怀麟疑惑内容。
　　【什么是热搜？】虞野困惑词意。
　　“你看！”戚泉转过手机，递给戚怀麟，“#盛世美颜戚怀麟#，热搜排名第七。”
　　“这热搜标题也太夸张了……”戚怀麟点进去看了一下，是《一起来学艺》播出后顶起的话题。疑惑得到解答后，戚怀麟就将手机还给了戚泉。
　　“可恶，这宋二少的热搜凭什么排在怀麟哥前面？”戚泉拿回手机后又看到了上面宋蒙的热搜，#剪刀卡手宋二少#，热搜排名第五，只比戚怀麟高两位，却看到得戚泉攀比心激荡，“不就是一个被剪刀卡住手的沙雕吗？有什么好看的？”
　　戚怀麟对热搜排名完全没感觉，不过——“宋蒙确实挺有趣的。”
　　戚泉不服：“不行，我要去号召兄弟们帮我刷怀麟哥的热度，把这沙雕压下去……”
　　虞野赞同道：【正是，那宋胖子凭什么压你上头？】
　　戚怀麟：“……”
　　就在戚泉手机敲得热火朝天时，戚归洲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家主，昨天在古玩街买走瓷枕的中年男人查到了。”戚归洲拉开椅子在戚怀麟身旁坐下，“钟岩，43岁，知名导演。”
　　“知名导演？”戚怀麟微微蹙眉。导演这身份，直接找上去可能见不着人，想要约见还需要找人帮忙引见。
　　戚怀麟正要开口让戚归洲帮忙找关系约一下钟岩，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姑姑？”电话是云佩瑜打来的。云佩瑜那么早给他打电话，戚怀麟感到有些奇怪，随后想到云佩瑜之前被诅咒的事，顿时心头一紧，“是出什么事了吗？”
　　“大侄子，你想出道吗？”云佩瑜没有回答戚怀麟的话，反而是热情洋溢地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声音这么精神，看来并没有出什么出事。戚怀麟松了口气，随后问道，“什么出道？”


第060章 我的将军啊05
　　“怀麟哥, 是不是因为你上热搜了，有娱乐公司想签你？”戚泉在一旁猜测道。
　　戚怀麟想了一下，觉得戚泉这个猜测还挺合理的, 也就这么问云佩瑜了。
　　“不是。”云佩瑜果断否定了这个猜想，“是有位导演想找你拍戏。”
　　“拍戏？”戚怀麟一愣，这他完全没想到。
　　“那位导演现在正在拍的一部电影, 里面有一个将军的角色，一直没找到合他心意的演员。”云佩瑜给戚怀麟解释缘由, “据说昨天又见了两个朋友介绍过去的演员, 他还是一个没看上, 晚上拉着过来看他的黄导大倒苦水——黄导就是之前我们录制《一起来学艺》时, 隔壁剧组的导演，也就是陆骞在的那个剧组，你指点过对方舞枪……”
　　“我什么时候……”
　　【咳！】虞野出声打断戚怀麟下意识地询问，【是我指点的, 就是买荷叶饭那天早上。】
　　虞野这么一说, 戚怀麟顿时想起来了。
　　戚归洲给他汇报虞野借用他身体后的所作所为中, 确实提到过这件事, 说是虞野借用他身体出去后, 指点了一位小鲜肉舞枪，得到了小鲜肉感谢费, 才有了买荷叶饭的钱。只是这件事他听戚归洲转述的, 加上戚归洲大部分的叙述中，都称呼陆骞为小鲜肉，以至于他对陆骞这个名字过于陌生, 没能及时联想到这件事。
　　“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戚怀麟急忙改口道。
　　“你年纪轻轻的, 怎么也开始健忘了？”云佩瑜自己有时候也会往东往西的，也就没觉得戚怀麟这改口有什么不对劲的，但她对戚怀麟会舞枪这件事感到很惊奇，“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舞枪，你什么时候学的舞枪？”
　　“在戚家跟人学过一段时间……”戚怀麟含糊道。
　　“好吧。”云佩瑜好奇完了，继续之前的话题，“陆骞当时拍了你舞枪的视频，黄导跟他要了那两段视频，昨晚拿给那位导演看了。那位导演看完就相中了你，通过黄导联系到我，让我转达你，他希望你能出演将军那个角色。”
　　“……那个将军的角色，要求演员会舞枪？”
　　“是要求长相出挑，会舞枪或舞棍，还要气势凌厉——你完美符合了那位导演的要求。”云佩瑜笑着说道，“怎么样？有兴趣出演吗？”
　　“抱歉，我对演戏方面什么兴趣。”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回答。”云佩瑜一点也不意外戚怀麟的拒绝，戚怀麟要是有兴趣，早在十年前就跟她一起进军演艺圈了，还需要等到现在？“我跟黄导关系不错，他托我问你，我才打电话给你的。本来也该是由你做主的事，也该让你知道。既然你没兴趣，我这边就帮你回绝了。”
　　“嗯，回绝吧。”
　　“你要是想出道，这可算得上是绝好的机会。”云佩瑜笑着说道，“这可是钟岩钟导执导的电影，上映后大概率会火，对演员的口碑特别友好。不说了，我这边给黄导……”
　　“等等！钟岩钟导？”他准备约见的导演叫钟岩，想找他拍戏的导演也叫钟岩，事情过于巧合，戚怀麟愣了一下，才想起询问云佩瑜，“导演名字叫钟岩？时钟的钟，岩石的岩？今年43岁？”
　　“啊？名字是这个写法，具体年龄我不太清楚，我网上查一下……”云佩瑜手忙脚乱地去查钟岩的年纪，稍一停顿后，给了确定的回复，“是43岁。”
　　“他现在人在D市？”戚怀麟接着问道。
　　“对，他现在正在D市拍摄。”
　　名字、年纪、职业和当前所在地都一致，戚怀麟基本可以肯定，找他拍戏的那位钟导，就是他想要约见的钟导。
　　戚怀麟想了想，又让戚归洲在网上搜了钟岩的照片，截图发给云佩瑜看，完全确定了他们说的同一个钟岩。
　　“姑姑，拍戏的事先不忙拒绝，你先帮我约一下钟导，我想见他见一面。”戚怀麟对云佩瑜说道。
　　“没问题。”云佩瑜一口应下，随后又忍不住说道，“我是预想到你不会愿意拍戏，就觉得没必要跟你介绍不会跟你产生交集的钟导。没想到你竟然是钟导的粉丝！你这是要为钟导而出道了吗？”
　　“我不是钟导的粉丝，也没打算去拍戏。”他也拍不了钟导的戏，会舞枪的那是虞野，不是他。“我想见钟导，是有些私事想跟他谈谈。”
　　“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给你约钟导去，晚点给你消息。”云佩瑜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云佩瑜发来了消息。
　　钟岩同意了见面，地方约在城东古镇一家酒店一楼的咖啡厅，时间是下午三点。
　　只是白天的短暂出行，戚怀麟就没带戚归洲兄妹。下午两点一到，他便独自驱车前往城东古镇。
　　城东古镇对戚怀麟和虞野来说都不陌生，他们初次见面就是在城东古镇的一家民宿。
　　戚怀麟驱车驶入城东古镇的小道，刚放缓车速，便听虞野开了口。
　　【故地重游，有没有感觉很怀念？】
　　“怀念什么？”
　　【我们的初遇。】
　　“你是说你叫我奶娃娃，还是喊小孩？”
　　【你可真记仇。】虞野叹了口气，【你就只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吗？】
　　“剩下就是我们打了一架。”戚怀麟还真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有其他的吗？”
　　【……】似乎除了这些确实没其他的了，但虞野对自己跟戚怀麟的初遇没有留下好的回忆，感觉有些不甘心，一番搜肠刮肚后，试图蹭一个沾边的。【你不觉得那天的江南烟雨很美吗？】
　　“那场雨连着下了三天，看不到太阳，还湿漉漉的，挺烦人的。”
　　【你不觉得那民宿的迎宾机器人很可爱吗？】
　　“有点傻。”戚怀麟认真评价道。
　　【……】
　　“还有呢？”见虞野被自己说得没了声，戚怀麟反而来了兴致，主动开口追问道。
　　【戚怀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解风情。】虞野慵懒的音调里带了些许郁闷。
　　“没有。”戚怀麟说完，反问道，“而且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风情？”
　　【那你想跟谁解风情？】
　　“反正不是你。”
　　【戚怀麟，戚怀麟，戚怀麟……】戚怀麟回的话明明没有问题，但虞野却听得莫名有些气闷。原因他说不上来，心情却闷得难受，于是他就拖着调子，一声一声低唤戚怀麟的名字。
　　“……”这厉鬼又犯病了。
　　戚怀麟这一趟算是故地重游，但又并不是完全的故地重游。
　　城东古镇其实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半被称为老镇，有居民居住生活的，到处可见的是人间烟火和柴米油盐，吴老之前来参加活动便是在这边；另一半被称作新镇，是老房子荒废倒塌后重建的，带有现代商业和旅游的性质，偶尔也会被剧组选做拍摄地。
　　戚怀麟要去的是新镇，而不是之前跟虞野相遇的老镇。
　　钟岩给的酒店地址就在新镇这边，因为他们剧组就在新镇拍戏。
　　这家酒店不算大，是一座带前院的仿古风建筑。酒店一共三层，二三楼是客房，一楼是餐厅、酒吧、咖啡厅和休闲室。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钟岩就已经等在了酒店一楼的咖啡厅了。
　　酒店被剧组包下来了，没有外人入住。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片场，正在拍摄副导演执导的部分。因此，咖啡厅里，除了店员，就只坐着钟岩一个人。
　　钟岩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是万万没想到，前脚刚他跟戚怀麟发生了一段不太愉快的纠缠，后脚他就挑中了戚怀麟出演他的玉面将军。
　　找戚怀麟拍戏，从个人情感来讲，钟岩是拒绝的。在古玩街他好不容易费劲摆脱了戚怀麟，现在又巴巴地回头找人来拍戏，就感觉很没面子。
　　但是，站在导演的立场，站在想拍出他预想效果的角度，他又没办法拒绝。看过戚怀麟那两段舞枪视频后，他就再也看不上其他人了。
　　拍那两段视频的相机不错，但拍摄技术很普通。尽管如此，依旧掩藏不住那两段舞枪的精彩，以及——银枪破空，叫人头皮发麻的凛然杀意。长枪招式的精彩，或许可以让演员努力，再配以专业的拍摄技术来呈现，但令人胆寒的气势，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了，而恰恰是那股子气势，才是一个将军枪法中该有的灵魂。
　　钟岩的内心挣扎了又挣扎，最终还是没法放弃戚怀麟，昨晚大半夜又把黄导喊起来，让他帮忙联系戚怀麟。


第061章 我的将军啊06
　　下午三点差十分, 戚怀麟抵达跟钟岩约见的酒店。
　　钟岩提前跟酒店方打过招呼，戚怀麟跟前台报了名字后，酒店保安便领着他去了一楼咖啡厅。
　　“来了？”钟岩神情复杂地看着戚怀麟走进咖啡厅, 走到他面前，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位置，“坐吧。”
　　戚怀麟落座后, 钟岩叫来店员，给戚怀麟点了杯咖啡。
　　等店员确认完点单, 走开折回吧台后, 戚怀麟重新抬眸看向对面的钟岩。
　　钟岩的眼底依旧带着淡青色的黑眼圈, 但脸上的胡渣却是收拾得很干净, 跟他昨天在古玩街见到模样相比，看起来要精神不少。
　　“我们就不需要自我介绍了吧？”钟岩率先开口说道。
　　“嗯，不需要。”戚怀麟点头道。
　　虽然他们本人没有互通过姓名，但从间接的渠道, 他们都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名字, 并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戚怀麟, 在进入正题之前, 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钟导, 您问。”
　　“你有双胞胎兄弟吗？”钟岩对戚怀麟的感想十分丰富，但是思来想去, 他还是忍不住先问了这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 钟岩之前已经让黄导问过云佩瑜了，答案他早已知晓，之所以再问一遍, 只是因为他真的很希望戚怀麟有个双胞胎兄弟——昨天在古玩街遇到的是戚怀麟，视频中舞枪的戚怀麟的双胞胎兄弟, 他就不用心情那么复杂了。
　　“没有。”戚怀麟微微一愣后，摇头说道，
　　“真的没有吗？”钟岩有些不甘心，拿出手机，给戚怀麟播放黄导发给他的舞枪视频，“你确定这不是你双胞胎兄弟，而是你本人？你跟视频里的人，在气质上完全不一样啊！”
　　钟岩会觉得戚怀麟有双胞胎兄弟，并不完全是出于私人感情的无的放矢，毫无根据的。视频中舞枪的戚怀麟，跟戚怀麟本人的气质实在相差太大。视频中的戚怀麟锋利桀骜，戚怀麟本人却是温和内敛，只要不是对他人感官特别迟钝的人，都能看出亮着区别，更别说是对人物情感气质比常人更为敏锐的导演。
　　【啧！这人还挺敏锐。】
　　“总不能是你一握枪杆就会性情大变吧？”钟岩点了一下屏幕，视频播放暂停，画面停留在戚怀麟一个眼神冷锐的抬眸上，随后看向对面的戚怀麟，“从小绵羊变身雪原孤狼？”
　　“……”戚怀麟在钟岩的逼视下沉默片刻，随后微微点头，回道：“是的。”
　　他跟视频中的自己，气质上确实区别极大，这无可辩驳，但他不能告诉钟岩他是被厉鬼附身了，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说辞，索性就顺着钟岩给的话直接承认了。反正他确实没有双胞胎兄弟，视频拍到的也确实是他，这些都是事实。
　　“你不会有双重人格吧？”钟岩呆愣了一声，想到了一个极为合理的解释。
　　戚怀麟这情况虽然看起来确实很像双重人格，但他不能给自己贴上这个标签。像钟岩这种普通人可能会无障碍接受这个说法，但戚家人多半只会往玄学方面猜测，而他被厉鬼附身的事，并不方便戚家某些人知道。
　　“不是。”戚怀麟否认后，又解释道，“这是我的舞枪习惯，我觉得舞枪就该表现出这样的凌厉。”
　　“所以是我想多了？”钟岩盯着手机屏幕嘟哝道。
　　“嗯，是您想多了。”
　　“行吧，那就让我们言归正传——”钟岩关掉手机，正色道，“你约我见面，是准备接下我电影中将军那个角色吗？”
　　“抱歉，钟导。”戚怀麟歉然望着钟岩，“我约你见面，是想跟您买那只瓷枕。”
　　“靠！我就知道你是奔瓷枕来的！”钟岩对此真的一点也不意外。戚怀麟是新晋影后云佩瑜的侄子，颜值又是能打的，他要是对演戏感兴趣，有逐梦演艺圈的想法，早八百年就出道了，还能以素人身份上综艺？
　　“钟导，那个瓷枕真的不能卖给我吗？价钱好商量。”
　　“不卖。”
　　“我也可以用其他有收藏价值的瓷器跟你换。”
　　“不换。”
　　“请您考虑一下，我真的很想要那只瓷枕。”考虑到之前钟岩把他当神棍看的态度，戚怀麟觉得对方可能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所以这次就不再提瓷枕藏有至阴之物，免得认知冲突加剧钟岩对抗意识，更加没法谈。
　　“这么喜欢那只瓷枕？”钟岩提醒自己正事要紧，戚怀麟见他是奔瓷枕来的，他见戚怀麟却是奔说服对方接戏去的。他深吸了口气，按下自己的小暴脾气，看着戚怀麟提议道，“这样，你来出演我电影里的将军，我可以在方便的时候，让你来我家赏玩那只瓷枕。”
　　“钟导，我还是希望你能将瓷枕转让给我。”戚怀麟说道，“你可以提交换条件，但拍戏除外。”
　　“你来拍戏我也不可能把瓷枕让给你。”钟岩轻哼一声，“你要怎样才肯来拍戏？你提个条件，瓷枕除外。”
　　双方谈判就这么走进了死胡同，但两人谁都没有离席的打算，他们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目的。
　　“你的咖啡。”店员端来热腾腾的咖啡，放在戚怀麟面前，“小心烫口。”
　　店员抱着托盘走开，新的一轮谈判再次开始。
　　“你要是能来拍戏，条件好说，除了让我转让瓷枕。”
　　“您若是能把瓷枕转让给我，我一样条件好说，除了拍戏。”
　　【……】这是什么死亡谈判局？
　　这边咖啡厅内戚怀麟和钟岩陷入了车轱辘式谈判僵局，那边片场却是迎来了一位投资人的探班。
　　《寒锋》这部电影一共有三个投资人，今天来的这位投资人名叫戚洋，29岁，占了总投资额的百分之八十，是剧组当之无愧的金主爸爸。
　　戚洋一进片场，制片主任立刻迎了上去。
　　“戚总，您怎么有空过来？”
　　“我今天在D市跟人谈事。”戚洋说道，“上午谈完事，下午跟几个朋友一起去果园摘了樱桃。摘完樱桃忽然想起你们剧组在D市拍戏，我看着那果园的樱桃不错，就顺道买了几箱，送过来慰问一下你们。”
　　“多谢戚总。”制片主任眉开眼笑地道谢。
　　“樱桃在外面大路边停着的车上，你找些人去搬。我自己转转，不用管我。”
　　戚洋不是第一次来片场探班，不是会在片场乱跑的人，制片主任放心应了一声，就喊了几个场务就去外面搬樱桃。
　　戚洋环视了一圈了小桥流水江南人家的片场，最后视线落在了桥脚边的杨柳树下。
　　戚洋扯一下衬衣袖子，随后脚一抬，就朝着谭稚钦走去。
　　“谭影帝，休息呢？”戚洋拍了一下谭稚钦的肩膀，招呼道。
　　“戚总，你又来探班了？”谭稚钦回头，笑着说道。
　　“给你们送点樱桃过来。”戚洋往前面拍摄现场张望了两眼，随后问道，“你们钟导呢？上哪儿躲懒去了？”
　　戚洋跟钟岩合作多次，因此私下关系不错。戚洋每次来剧组探班，都会找钟岩聊两句。
　　“钟导找到他心目中的玉面将军了，今天约了人见面，刚出去不久。”
　　“哦？他终于找到能演他玉面将军的人了？”戚洋眉头一挑，“是哪个演员那么厉害？竟然能叫你们挑剔的钟导摧眉折腰？”
　　“不是演员，是个素人。”谭稚钦说道，“听说是影后云佩瑜的侄子。”
　　“素人也行，能把玉面将军的演员定下来就好。我可真怕他找不到附和他要求的将军，再给我搞出个暂停拍摄。”钟岩之前就有过这样的前科。
　　“还没定下来，钟导说不一定能谈拢。”谭稚钦叹了口气，“钟导出去有段时间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估计谈得不太顺利。”
　　“云佩瑜的侄子有那么难搞？”戚洋问道，“他们约在哪里谈？我去给你们钟导助个力。”


第062章 我的将军啊07
　　“就在我们住的酒店一楼咖啡厅。”钟岩和戚怀麟谈话的地方并不是秘密, 剧组不少人都知道，谭稚钦就直接告诉了戚洋。
　　“我去去就回，看我怎么分分钟拿下云佩瑜她侄子。”戚洋说完, 转身就往片场外面走。
　　剧组包下的酒店距离片场不远，步行大约十分钟就能到。
　　戚洋倒也没有一声不吭直接杀到现场。他在过去的路上，给钟岩发了消息, 告诉他自己即将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钟岩收到戚洋的消息时候，刚跟戚怀麟结束第三轮车轱辘式的无效谈判, 正萎靡不振地瘫在椅子上。当他看完戚洋的消息后, 顿时精神一振, 一个咸鱼翻身就坐了起来, 并双手打字快速回复戚洋的消息，热烈欢迎对方前来助阵。
　　他是一个导演，拍戏他是专业的，古董鉴定他偶尔也能客串一下, 但谈判他是真的不行。戚洋就不一样, 他是商人, 做生意的人就算不是专业谈判选手, 在谈判方面的经验也绝对不会少。
　　而且, 戚洋还是他们剧组的最大投资人，他亲自下场, 还能直接做主开出更加优越的条件, 他就不信没有条件能打动戚怀麟。
　　戚洋下场，局势二对一，优势在他, 胜利在望。
　　钟岩对于谈下戚怀麟，霎时间充满了信心。
　　戚洋对谈下玉面将军的演员也很有信心。
　　对方只是一个素人, 能有什么难谈的？这人既然来了，那就是对演戏有兴趣，没谈下来只是条件没开到位而已。素人会要的条件能有多过分？他私以为怎么都不可能比那些爱耍大牌的明星过分。
　　戚洋自信潇洒地走进咖啡厅，大踏步朝唯一坐着客人的那桌走去，然后他越走越迟疑，越走越潇洒不起来。等他走到钟岩身旁，直面钟岩对面坐着的人时，整个人已经石化，浑身的自信也随风而去。
　　戚洋：“……”这不是他们戚家家主戚怀麟是谁？
　　戚洋整个人陷入迷幻——没人告诉他云佩瑜的侄子就是他们戚家家主啊！
　　“这是我们电影的投资人……”钟岩起身，开口给戚怀麟介绍，“戚总戚……”
　　“我叫戚洋。”戚洋可不敢让他们家主喊他戚总，赶紧从石化中回神，打断钟岩的介绍，笑容可掬道，“喊我名字就好。”
　　钟岩不禁侧眸。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戚总那么平易近人。
　　戚家背景不一般，戚洋的父亲在商界又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平时可是只有旁人对他客客气气的份。戚洋的性子倒不至于嚣张跋扈，但自有几分张扬和自傲，根本不是一个谦虚温顺的人。他只见过戚洋跟他姐姐打电话的时候有几分乖顺，此外就没见过他对谁那么亲切过。
　　不过转念他又想到，戚洋是来帮他谈判的，表现得平易近人可能就是他的谈判策略。他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跟人拉近距离能够有效促成谈判的成功，就跟国人的套近乎一个道理。
　　戚怀麟抬眸看向戚洋。
　　只见这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灰蓝色衬衣，五官英挺，一头深褐色略带凌乱的发型，让他看着有几分肆意张扬。
　　“你好，我叫戚怀麟。”戚怀麟说着，朝戚洋伸出一只手。
　　“你客气了。”戚洋双手握了一下伸到他面前的手，在戚怀麟的招呼下顺势落座。
　　【这人是不是对你有点过分热情了？】被戚怀麟和钟岩的车轱辘谈判，催得昏昏欲睡的虞野陡然睁眼，视线落在戚怀麟被戚洋握过的那只手上。
　　“这里的咖啡不怎样，不够香醇。”戚洋坐下后，看向戚怀麟面前的半杯咖啡，殷勤道，“我知道D市有几家不错的咖啡店，我让人去给你重新买一杯？”
　　戚怀麟：“谢谢，不用了，喝着还行。”戚怀麟一愣后，客气地拒绝道。
　　戚洋：“这杯咖啡看着有点凉了，需要我让店员给你重新做一杯？”
　　戚怀麟：“不凉，还温着。”
　　钟岩：“……”
　　虽然说套近乎是一种谈判策略，但是这是不是有点太过殷勤了？
　　虞野微微眯起双眼，冷声道：【这么殷勤，非奸即盗。】
　　戚怀麟：“……”
　　说非奸即盗是有点过了，但他也感觉这戚洋有点过分热情了，就跟他们认识似的。不过，戚洋姓戚，难道他是戚家族人？只是这戚洋看着眼生，他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戚家族人众多，就算见过，他也并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记住。
　　“抱歉，我们之前是在哪里见过吗？”戚怀麟试探着问道。
　　“我们没见过啊！”戚洋说完，发现戚怀麟眼神愈发奇怪，终于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爸叫戚泰生，我姐叫戚蔓。我们之前没见过，我是在我爸手机上看到过你的照片，这才认得你的。”
　　戚洋这么一说，戚怀麟顿时就对他的身份有了清晰的概念。
　　跟其他的玄术世家一样，戚家除了做玄术方面的生意，同时也经营公司做普通的商贸生意。而商贸生意的总负责人，便是出身戚家旁支的戚泰生。戚蔓则是戚泰生的接班人，将会在戚泰生退下来后，接任戚泰生的位置。
　　老宅办事戚泰生也会登门，只是每次带的都是戚蔓，没见他带过戚洋。因此戚怀麟只知道戚泰生还有个小儿子，却并未见过对方。
　　虞野跟着反应过来，【这家伙是戚家族人？】
　　戚怀麟在桌子底下比了个肯定的手势。
　　虞野顿时心情一片明亮，【跟我们是一家人啊！那他人不错，挺热情的。】
　　戚怀麟：“……”刚刚还说人非奸即盗呢！还有——谁跟你“我们”？谁跟你一家人了？
　　一旁钟岩听完有些意外。
　　他以为戚洋在跟戚怀麟套近乎，没想到他们是真有点近乎在——戚怀麟居然跟戚洋的父亲和姐姐认识！
　　不过，不能再让戚洋跟戚怀麟这么闲话下去了，他一会儿还有回片场拍戏呢！
　　“戚总，我们是不是该说正事了？”钟岩开口提醒。
　　“是该聊正事了。”戚洋看了一眼戚怀麟。既然是他们家主有兴趣拍戏，自然是什么条件都好说，他要给不起就回去跟他亲爹要。只是他们家主想要什么是戚家给不起，落到要跟钟岩谈条件谈到僵持不下的？他先听听怎么回事吧。“你们聊，我先听听。”
　　戚洋决定静观其变。
　　钟岩：“瓷枕我不卖，你要怎样来愿意来拍戏？”
　　戚怀麟：“我不拍戏，我只希望你能将瓷枕卖给我。”
　　戚洋：“……”你们搁这儿给我出难题呢？
　　钟岩收藏古董就是纯粹的爱好，他的藏品绝不可能轻易出手转让。他们家主这么想要瓷枕，他也不好劝他放弃。
　　戚洋沉默片刻，决定还是从钟岩入手。
　　“是个什么样的瓷枕？”戚洋询问钟岩。
　　“婴戏图青花瓷枕，我昨天在古玩街淘的。”钟岩回道。
　　“多少钱买的？”
　　“800。”
　　“才800，也不是多好的货色吧？”
　　“只要我喜欢，8块钱在我这也可以是无价之宝。”钟岩迷惑地看着戚洋——他怎么感觉戚洋说的话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这样——瓷枕你割爱转让给戚怀麟，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部文艺片，我投了。”
　　“……”这戚洋果然不对劲！钟岩站起来，“戚总，借一步说话。”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我先跟钟导聊两句。”戚杨对戚怀麟说完，起身跟钟岩往咖啡厅外走。
　　【我看这戚洋能不能说服钟石头，让他把你瓷枕卖给你了。】看着戚洋和钟岩往外走的背影，虞野说道。
　　“你不要随便给人取绰号。”戚怀麟这么说着，却也对戚洋报以期待。、
　　咖啡厅外的走廊上，钟岩跟戚洋面对面——
　　“戚总，你到底是站哪边的？你怎么净帮着戚怀麟说话？”钟岩压着声音质问道，“你到底是来给我助力的，还是来给我反向助力的？”
　　“来之前我不知道对方是戚怀麟啊！”戚杨有些歉意看着钟岩，是他积极主动来助阵的，结果临场叛变了。“不好意思，但是没办法，谈判这事我帮不上你了，我是站戚怀麟那边的。”
　　“为什么啊？”钟岩盯着戚洋片刻，突然问道，“你喜欢男人？看上戚怀麟了？”
　　戚洋明明跟戚怀麟是第一次见面，却能临场叛变，又对戚怀麟殷勤有礼，连之前完全不看好的文艺片也能当初说投就投，就算戚怀麟跟戚洋家里人认识，也不至于让他做到这种地步。除了戚洋看上戚怀麟了，他暂时想不出其他原因。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喜欢女人！”戚洋朝钟岩翻了个白眼，“我跟戚怀麟是一家的，你没见我们都姓戚吗？”
　　“呃，戚怀麟也是你们戚家人？”钟岩惊诧睁大双眼。他知道两人都姓戚，但可能是因为先知道了戚怀麟是云佩瑜的侄子，云佩瑜跟戚洋又没什么交集，他就下意识地没往两人是同一个“戚”这边想。
　　戚洋看了一眼咖啡厅的玻璃门，戚怀麟的身份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跟钟岩说了也无妨。
　　“他不止是戚家人，而且身份在我之上。”戚洋抱着胳膊背靠着走廊墙壁，“在我们戚家，在玄术圈的旁支，要比像我这种不会玄术的地位高。”
　　“他是戚家在玄术圈的旁支？”
　　“而戚家的嫡系，又比在玄术圈的旁支身份高。”戚洋没有回答，继续往下说。
　　“嘶——”钟岩倒吸一口冷气，“他是嫡系的？”
　　“是嫡系，但身份又比一般嫡系高——”戚洋看着钟岩震惊的表情，满意地解开最后的答案，“他是我们戚家家主。”
　　钟岩：“！！！”
　　戚洋：舒坦了！他刚才推门走进咖啡厅，见到他们家主坐在那里，可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现在终于有人陪他一起受惊了。
　　“所以你就把瓷枕卖给我们家主吧，顺便还能买个人情。”戚洋拍着钟岩的肩膀，循循善诱，“你总是为拍实景到处跑，时不时的就要遇到点怪事，有我们戚家家主这个人情在，等于是给你上了一道强力的保险啊！800块钱的瓷枕换这么一个保险，多划算啊！”
　　“所以，戚怀麟并不是神棍……”钟岩低头喃喃道。
　　“当然不是！”戚洋用拳头捶了一下钟岩的肩膀，“钟导，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戚总。”钟岩抬头看着戚洋，“要是你给我的辟邪符没反应，但戚怀麟说那东西里藏着至阴之物，我应该信哪个？”
　　“当然信我们家主，这还有问？一道符还能比得上我们戚家家主？”
　　“说得也是……”
　　戚洋正要问钟岩为什么那么问，却见钟岩已经自顾自地嘟哝着走进了咖啡厅。


第063章 我的将军啊08
　　钟岩和戚洋重新回到咖啡厅, 在戚怀麟对面的落座。
　　“戚家主。”钟岩看着戚怀麟，一脸郑重道，“我先前不知道你是戚家家主, 把你当做神棍，冒犯到你。这事我在这里郑重给你道歉，对不住。”
　　“我刚把你的身份告诉他了。”戚洋对上戚怀麟投来的目光, 解释道，“我想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戚怀麟戚家家主的身份, 当然并没有保密的要求。戚怀麟没告诉钟岩, 是考虑到之前他提到驱邪, 钟岩完全不相信的反应, 想着他是个多半是个唯物主义者，而他这跟玄术沾边的身份，容易引起对方抵触，导致谈判不不顺利。
　　——虽然即便没提那层身份, 谈判也没跟顺利沾到边。
　　不过, 钟岩看着似乎对他这层身份并不怎么抵触？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 那是正常的警惕性。”戚怀麟笑着道。
　　“我买的那个瓷枕里面, 真的藏着什么至阴之物？”钟岩紧接着问道, “但为什么戚家的辟邪符没反应呢？”
　　戚怀麟轻眨了一下眼睛。
　　听钟岩这话，他非但不是唯物主义者, 而且还很信任他们戚家出品的符。
　　“至阴之物目前封印完好, 未有煞气泄露，所以辟邪符不会有反应。”戚怀麟耐心给钟岩解释，“但是, 一旦出现意外，封印损毁, 那至阴之物就会给你带来危险灾难。”
　　“所以你想跟我买那只瓷枕，其实并不是因为你喜欢那只瓷枕，而是因为瓷枕里藏着至阴之物？”钟岩琢磨了一下，问道。
　　“没错。”起怀麟承认道。
　　钟岩：“我明白了。”
　　虞野：【看来这钟石头还是能说通的。】
　　戚洋：“你能明白就好。”不枉他刚才跟他在走廊里说了那么一大堆。
　　钟岩望着戚怀麟认真说道，“戚家主，你来拍戏，我就把瓷枕交给你驱邪。”
　　戚怀麟：“……”
　　虞野：【……】
　　戚洋：“……”
　　你刚才到底是明白了什么？
　　“钟导，你是清醒的吗？”戚洋扭头看着钟岩，“我们家主给你的破瓷枕驱邪，还要给你拍戏？我们家主出工出力，好处还全是你的？”
　　“戚家主，只要你来拍戏，有要求尽管提。”钟岩不搭理戚洋，已经叛变的战友更合适拿来背刺，“我们剧组的金主爸爸就坐在这里，你不用跟他客气。”
　　“我靠，你还当我是金主爸爸呢？我在走廊上跟你说的话，你是一句没听进去是吧？”让你卖个人情，你还一个劲地想着谈判，还越谈越不要脸了。“来来来，我们再出去好好聊聊……”
　　“等一下。”戚怀麟出声打断戚洋伸手去拉扯钟岩的动作，“钟导，你那个瓷枕驱邪不管用，而是需要将至阴之物从瓷枕中取出，进行重新封存。”
　　“从瓷枕中取出？”钟岩一愣，随后问道，“瓷枕上的小孔还没五毛硬币大，要怎么把东西从里面取出来？”
　　“将瓷枕切割开，或者打碎。”戚怀麟回道。
　　“切割开和打碎，那瓷枕不就变废品吗？”钟岩霎时拔高了嗓音。
　　“正因为如此，我才提出跟你买那只瓷枕，否则我也不想夺人所好。”
　　“你们玄术圈没有什么神奇玄妙的方法，能在不破坏瓷枕的前提下，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吗？”钟岩不死心地问道。
　　“很遗憾，没有这种方法。”戚怀麟摇头。
　　钟岩委顿在椅子上。
　　“好东西以后还会有机会淘到的，但这种危险的东西还是别留着了。”戚杨拍着钟岩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自身的安危肯定是要摆在藏品前面的。”
　　“我知道了。”钟岩沉默良久之后，沉痛开口，“戚家主，你来拍戏，瓷枕……瓷枕我送给你！”
　　戚洋：“……”
　　戚洋：“我们家主要是不来拍戏，你就准备留着那只瓷枕了？你没听说那只瓷枕很危险吗？”
　　钟岩：“戚家主要不是来拍戏，我就找其他高人处理那只瓷枕。偷偷的，不给你们知道。”
　　他不是人精，但也不傻，而且还有活了40多年的阅历在。戚怀麟跟他在咖啡厅耗了那么久，既然不是为了瓷枕，那多半就是为了藏在瓷枕中的至阴之物。戚怀麟为什么想要至阴之物他不管，那只瓷枕既然留不得，他可以送出去，但是他满足了戚怀麟的要求，他希望戚怀麟也能满足他的需求。
　　当然，他知道戚怀麟应该还存着担心他被邪物伤到的心思，他这样要求多少有些不知好歹还趁火打劫的嫌疑，但是他现在都是快火烧眉毛的境况了，找不到将军的出演者，他们剧组就要停工了。而且看过戚怀麟的舞枪视频，他的真的没法再回头去用备用名单里的演员了。
　　“你把瓷枕给我们家主，我给你加投两部文艺片。”戚洋尝试说动钟岩。
　　“但我现在就只想要我的玉面将军。”钟岩半点不买账，“反正就这样，戚家主来拍戏，我就送瓷枕。要是其他要求，我能办到的，我也尽量给办到。”
　　钟岩没有让戚怀麟马上答复，给了他两天时间考虑，随后就匆匆赶回片场了——他今天还有两场落日时分要拍，再不赶回去太阳就要下班了！
　　戚怀麟婉拒了戚洋相送，走出酒店大门后，往隔壁街道走去。
　　古镇的路大多比较窄，即便是重新时修整过的新镇，道路也没宽到哪里去，所以戚怀麟来时就没把车开进来，而是停在隔壁街道挨着大路的停车场了。
　　没拿到瓷枕，戚怀麟心情有些郁闷。虞野从戚怀麟沉闷的脚步中，看出他了不佳的心情。
　　【等钟石头把瓷枕送出去了，我们再去找他挑中的高人要瓷枕。】
　　“那不知道要等多久。”戚怀麟说完，问道，“你都不着急的吗？”
　　【我都等了几百年了，不差这点时间。】虞野说道，【不过空手而归确实叫人不爽，要不我们回去把瓷枕偷出来？根据我的感知，那只瓷枕是在咖啡厅右上方的房间。】
　　戚怀麟没搭虞野这话。
　　虞野这话明显不是认真，他要是真想怂恿他偷，何必等出了酒店才说。
　　“假如我学长枪，要练到跟你视频中差不多，需要多长时间？”戚怀麟开始考虑拍戏的可行性。
　　【只学点架势，有点天赋的话，大概十天半月吧。】虞野说道，【要真当武学练，有天赋也需要两三年。】
　　“只学架势应该是不够的……”钟岩看中的应该是武学的锋芒，而不是架势，不然早就找到能让他满意的演员了。
　　【你想答应钟石头的条件去拍戏？】虞野道，【若是只为了拍钟石头的戏，何必如此麻烦，直接让我借用你的身体不就成了？】
　　“我也想过……”戚怀麟道，“但是你借用我的身体，需要等我沉睡后。总不能让整个剧组跟着我的生物钟走，等我睡着了再开拍的吧？而且也不是我想睡沉就睡沉的，我要是中途醒来，开拍还得中断。不说这太为难剧组，旁人看着也会感觉不对劲。”
　　【让我借用你的身体，也不一定需要你沉睡，只要你能够全身心地信任我。】
　　“……目前我对你只有一只手的信任，你能用一只手拍戏？”
　　【信任最难的是最初的建立，但有了信任之后，每一天都会飞速增长。】
　　“你哪里看来的理论？”
　　【我自己总结的。】虞野说道，【不如我们现在就来试试，你对我的信任还是不是只有一只手？】
　　说话间，戚怀麟已经穿过了古镇小吃一条街，走到了停车场。
　　【试试也没什么损失。】虞野接着劝说，【要是成功了，我们就能去拍戏，然后让钟石头交出那个瓷枕了。】
　　“怎么试？”戚怀麟走到自己的车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你放轻松，不要对我生出警惕。】
　　“这是想做就能做到的吗？”戚怀麟这么说着，却还是往后靠着椅背，尝试着放松。
　　车内变得安静，外面小吃街上的人声变得清晰起来。
　　“你有在尝试借身吗？”戚怀麟安静坐了数分钟后，都没感受到一丝异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有。】虞野说道，【我在看镜子里的你，你表情好认真。】
　　“……”戚怀麟气得坐起来，“你到底想不想试？”
　　【当然想。】虞野笑着道，【乖，不生气。我就是觉得你为一件事认真努力的样子，真的很适合给我的当弟弟。】
　　“我是为了早日找全你的身体碎块，早日送走你，不是为了……”当你弟弟。
　　戚怀麟话未说完，忽然感觉神魂一寒，像是自己的生魂被虞野的阴魂揽了一下，随后眼前一花，他看到自己抬起两只手，在眼前轻握了两下。
　　“咦？成功了？”虞野控制着戚怀麟的身体开口说道，“戚怀麟，你还醒着吗？”
　　【……醒着。】戚怀麟有点懵，没想到那么轻易就成功了。
　　虞野推开车门，下车活动了一下身体，确定是自己是完全控制了戚怀麟的身体，就跟戚怀麟沉睡时没什么两样。
　　“我知道你很快会完全信任我，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的那么快。”
　　【我并没有完全信任你。】戚怀麟下意识地反驳，说得却也是事实。
　　在他清醒的状态下，需要完全信任才能借用身体，这本来是虞野自己编造的设定，在他六祖母的杂记上也并没有如此描述。现在被虞野借用了身体，他差不多明白了达成这种状态的条件——需要的是一定程度的信任，以及放下警戒心。
　　完全信任是没有的，但也足以让戚怀麟懊恼，他现在确实对虞野过于不设防了。
　　戚怀麟正懊恼着，却见虞野关上车门，快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戚怀麟体验了一番虞野平日的视野，有点像在玩第一视角的游戏，只是行动受身体限制，视角不受身体限制，可以自由调整。他不晕3D，适应良好。
　　【你要去哪儿？】戚怀麟开口问虞野。
　　“回酒店偷瓷枕。”
　　【……】
　　数分钟后，虞野站在小吃街上一家冰淇淋店前，用戚怀麟备着付停车费的现金，买了一只三球的冰淇淋。
　　“我看这家店那么多人排队，想必东西不错，就想买给你尝尝。”
　　戚怀麟不太熟练地从虞野手中拿回身体控制权，险些让手里的冰淇淋脱手。
　　【尝尝。】虞野催促道。
　　戚怀麟举着冰淇淋咬了一口，冰凉的甜味在口腔中散开，但味道只能算是普通。这家冰淇淋店今天生意会好，主要是因为今天比较热，游客逛得热了自然就会想买点冰凉的吃食。


第064章 我的01
　　【好吃吗？】虞野出声问道。
　　“还不错。”戚怀麟说完, 又咬了一口，“你刚才怎么不自己尝一口？”
　　【吃过的东西怎么能拿来送人？多不礼貌。】
　　平时也没见你有多礼貌，就在刚才还给钟导取了绰号, 戚怀麟在心里嘀咕道。
　　【这条街上那么多人，是在办什么庙会吗？】
　　“不是庙会，都是游客。”戚怀麟举着冰淇淋从排队的人群中绕出来, “在过几天就是五一假期了，假期前后景区的游客都是这样满谷满坑的。你不是说你在这个时代醒来有两年了, 之前没见过吗？”
　　【活人碰着我容易遭罪, 我一般不往人多的地方跑。】虞野说道, 【吴老那次我是跟着坐佛原先的主人去机场的, 想上他身，借着他的身份，把他捐给博物馆的坐佛要回来。结果机场人太多，不小心给跟丢了。】
　　“捐给博物馆的东西, 捐赠前都已经签好协议了, 就算是原主人, 也基本没可能要回来。”戚怀麟说完, 垂眸看了一眼手中被咬了个缺的冰淇淋, 又开口问道，“虽然不是庙会, 你想逛逛吗？”
　　今天的安排在跟钟岩道别后, 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他不介意带着虞野古镇这边转一圈。而且, 自从戚婆婆过世后，他就再没跟人一起在景区游玩过, 现在站在这个古镇的街道上，看着一点不新奇的景色风貌，却是生出了些许兴致。
　　虞野欣然同意。
　　戚怀麟在古镇小街上走着，虞野在他脑海里给他讲，他在不同朝代听闻过的庙会趣事。
　　“听起来你像是经历过很多朝代，但你不是说你在这个时代醒来才两年？”虞野的叙述听着像是他曾在不同的朝代活动过，戚怀麟听着有些理解不透，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算是都经历过这些朝代，因为我在这些朝代都醒来过。】
　　“什么意思？”
　　【我第一次醒来，大概是在700多年前。我离开墓地，出去寻找我的身体碎块，然后遇到了高僧，被对方封印了，找到的身体碎块也被对方处理了。】虞野说道，【等高僧的封印失效后，我再次苏醒，重新开始寻找身体碎块，然后又遇到术士，再被封印，再失去被找到的身体碎块。差不多就是不断重复这样的经历，我断断续续地经历了不同的朝代，身体也一直没能拼凑完整。】
　　“……”虽然虞野说得轻描淡写，但依旧听着很惨，戚怀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
　　【我可太惨了。】虞野叹了口气，【戚怀麟，看在我那么惨的份上，不如你就认了我这个兄长？你不能让我既没有身体，也没有弟弟。】
　　“……这两者挨着吗？”戚怀麟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将包装扔进垃圾桶，走进一旁的公厕洗了个手。
　　【怎么不挨着？这都是我想拥有的。】
　　“这次我会帮你找齐身体的，了结你对身体的执念。”戚怀麟擦干手，看着西沉的太阳，“然后亲自送你去超度。”
　　【……】
　　戚怀麟回去后，又尝试了几次在清醒状态下，让虞野借用他的身体，也对这种状态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在他清醒的状态下，他作为身体的拥有者，身体健康的情况下，魂魄天然强于虞野，是身体控制权的强势方，需要在他许可的情况下，虞野才能顺利拿到身体控制权。而在虞野控制身体的时候，只要他想，就能随时夺回控制权。
　　戚怀麟在完全熟悉跟虞野交接身体控制权，确定这种状态能够顺利让虞野参与拍戏后，在第二天下午，就给钟岩打了电话，同意了出演玉面将军。
　　劳动节当天，剧组结束在D市的全部拍摄后，钟岩就带着投资人戚洋以及相关负责人，跟戚怀麟签订了表演合同，并在合同签署后，将藏着虞野身体碎块的瓷枕，当场交给了戚怀麟。
　　《寒锋》剩下的剧情，将会在N市影视城，和同在N市的一处草原上拍摄。玉面将军的戏份被排在最后，正常大概需要一周的拍摄时间。不过，考虑到戚怀麟是素人，完全没有演戏经验，前期需要适应和学习，所以钟岩要求他提前一周进组，也就是在五月十日，戚怀麟就需要前往N市了。
　　在前往N市之前，戚怀麟将钟岩给的瓷枕切割开，从里面取出了虞野的一段颈骨。然后又寻了一位知名的古瓷器修复师，请对方帮忙修复瓷枕。
　　五月十日下午两点，戚怀麟和戚归洲兄妹跟着《寒锋》剧组的生活制片，在酒店安顿妥当后，便带着修复完成的瓷枕，赶到影视城的将军府。在将军府的前院休息区，跟刚吃完午饭的钟岩报道，并交还瓷枕。
　　“钟导，我找人修复了瓷枕，你看你还要吗？”戚怀麟说着，将装着瓷枕的手提箱递给钟岩。
　　钟岩接过手提箱，小心取出里面的瓷枕，仔细查看。
　　“修复师的手艺很好，但还是能看出裂痕。”钟岩摸着修复过的痕迹，心痛道，“本来只有这里一点瑕疵的……”
　　“这位导演，这瓷枕你到底还要不要？”戚归涵推了一下头上的棒球帽，就朝钟岩伸出两只手，“不要还给我们。”
　　“我要！”钟岩当即抱住瓷枕，避开戚归涵伸过来的双手，“谁说我不要了？我就随口惋惜两句都不行吗？”
　　钟岩收下瓷枕后，便叫人带戚怀麟去妆发组试妆。等定下妆容服饰后，他会亲自给戚怀麟讲解人设剧情，以及学习怎么拍戏。
　　戚怀麟忙忙碌碌地学习了将近一周，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正式拍摄。
　　《寒锋》的主角叫傅铎，他的兄长便是玉面将军傅环。
　　傅环是一个从长相到才能，各方面都十分优异的人。傅铎小时候不服气，一直想要超越兄长。然而，经过几年的努力后，傅铎放弃了，有一个过分优秀的兄长，作为弟弟就注定只能活在他的光环下。
　　傅铎十七岁那年，他的父亲和兄长被一同派去驻守边城，他跟母亲随军一同来到边城生活。两年征战，傅环成了边城赫赫有名的玉面将军，傅铎则成了边城同样有名的纨绔少爷。
　　后来傅环战死沙场，傅铎跟父母扶兄长的棺椁回乡。从前线退下来的父亲，每天为查明傅环的死因奔走，他坚信傅环战死是遭人暗算。失去长子的母亲，每天以泪洗面，活得浑浑噩噩。
　　傅铎在酒楼醉生梦死了一段日子后，听到一名官家子弟跟人诋毁傅环后，骤然暴怒。他冲出去，一个人跟对方一群人打了一架，带着一身伤，淋了一路雨到家后，忽然醒悟——自己从来都不是不喜兄长，他只是懊恼自己追赶不上兄长，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对方的回头。其实只要他开口，他兄长随时都会回头看他。
　　之后傅铎重走了傅环的路，回到边城，找出暗算兄长的歹人，率军打败在战场上杀死中毒兄长的敌军将领，成就一代战神。
　　“这个故事内容你了解个大概就好，大部分剧情跟你无关，你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弟弟无比崇拜的将军。”钟岩对戚怀麟说道，“比如说这场戏，你只要潇洒帅气的打败上门挑衅的军中小将领，给弟弟给下一个高大的形象，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只要跟宋鹏切磋武艺就行吗？”戚怀麟坐在钟岩身旁，看着他手上的剧本解说问道。
　　“要打得漂亮，赢得漂亮，把宋鹏从不服打到五体投地，从此视傅环为偶像。”钟岩说道，“因为电影开场傅环就没了，他只会出现在傅铎的回忆中，没有正面的描述，每一个画面都需要尽可能地有冲击力。差不多就这样，你先跟宋鹏的演员张烨套一下招，然后我们预演几遍，熟悉一下走位，正式开始拍摄。”
　　“张烨是……”
　　钟岩环视了一圈片场，也没找到张烨，皱眉拿起喇叭就喊，“张烨人呢？半小时后就要开始走戏了，还不就位？”
　　钟岩喊完，张烨的小助理一溜烟就跑了过来，“钟导，张哥刚去洗手间了，马上就回来。”
　　“让他赶紧。”钟岩不太高兴地皱眉，“我让他早两天过来，结果他给我迟到一天，都没时间跟戚怀麟对戏。这都快开拍了，还不抓紧跟人套招？怎么？等着一会儿站着挨打啊？”
　　“钟导别担心，我们张哥有武术底子，而且昨天下午也跟武指练了大半天了。这位戚哥也是有底子的，他们上手套招肯定很快。”
　　“他最好是！”钟岩想着张烨确实学过两年武术，也跟武指学好招了，再跟戚怀麟套一下招确实也不会花费多少时间，也就暂且不说什么了。


第065章 我的02
　　跟张烨的助理说完话, 钟岩就跑去看拍摄现场的布置了。
　　戚怀麟捧着剧本，坐在原处等张烨回来。
　　他身上穿着黑色暗纹的束袖劲装，束袖外箍着带绳结的银环——因为戚怀麟不方便取下用来封印虞野的银镯, 所以服装师给他另一只手也加了个类似的银镯，缠上绳结，让两只银镯看起来宛如一对。
　　拍摄的地点是在将军府练武场内, 也就是说戚怀麟的傅环是在自己家中，所以头发并未束成发髻, 而是小辫和头发扎成一束高马尾, 用银色发冠扣在头顶。玉面银冠的少年将军妆造, 很是深层地挖掘了一番戚怀麟的颜值。
　　戚怀麟坐等了将近二十分钟, 才看到一位身穿石青色骑装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进来。张烨的小助理看到对方，随即就迎了上去。
　　戚怀麟猜测，那位身穿石青色骑装的男子, 多半就是他今天对手戏的演员张烨。
　　按照原本的计划, 戚怀麟其实应该和张烨一起跟武指老师学习招式的, 学完还能顺道一起套招, 两人本该早早见过面才对。
　　但是张烨晚到了一天, 他是昨天才到的。戚怀麟早一天就跟武指老师学完了招式，第二天张烨去学的时候, 钟岩对他的妆发又不满意了, 于是戚怀麟就被化妆组拉去改妆发了。等戚怀麟改完妆发，当天没有戏份的张烨，人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因此, 戚怀麟之前没见过张烨，自然也不认识张烨。
　　距离开拍只剩十多分钟, 这点时间也就够套两三回招，戚怀麟没有浪费时间，带着自己的猜测，起身朝疑似想也的男子走去。
　　戚怀麟走近后，从男子身上闻到一股明显的烟味，显然是刚刚抽完烟，残留了身上的味道。
　　戚怀麟不喜欢烟味，在距离对方两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朝张烨助理微微一点头，随后看向助理身旁的男子。
　　“你好，请问是张烨吗？”戚怀麟不太确定地问道。
　　“这谁啊？”张烨没有回应戚怀麟的问好，也没有回答戚怀麟的问题，而是一个偏头，拿眼角下垂的目光看着戚怀麟，询问自己身旁的助理。
　　态度是显而易见的不友好。
　　戚怀麟有些莫名，这不友好是针对他的，还是说这人就是这德性？
　　【什么玩意？】虞野却不管那么多，他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人身攻击。
　　“张哥，他就是戚怀麟，饰演玉面将军傅环的那位素人演员。”小助理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戚怀麟，才开口对张烨说道。
　　【这助理也不是个好东西。】
　　“哦，你就是戚怀麟啊！钟导亲自挑选的玉面将军。”张烨上下打量了一圈戚怀麟，随后嗤笑一声，“也就这样。”
　　“……”这回戚怀麟听出来了，这人的不友善是针对他的。
　　没错，张烨就是在针对戚怀麟。
　　张烨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戚怀麟，但在此之前他就认识了戚怀麟，并且单方面看戚怀麟不爽。
　　上个月月初，他参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开播。播到他登场的剧集那天，工作室给他买了热搜，夸他当代神颜小鲜肉。结果戚怀麟那条盛世美颜的热搜紧随其后，热度排名一路扶摇直上，高高压在他上面不说，还有网友发评论嘲笑他，让他抬头看看什么叫神颜。
　　他最初来《寒锋》试戏的时候，目标角色其实是玉面将军傅环，并不是现在这个小将宋鹏。傅环的戏份其实没有宋鹏多，宋鹏除了在傅铎变成记忆中出现，后期还有在军中协助傅铎调查的戏份，但要论给人留下的印象，自然是不如玉面将军傅环深刻的，毕竟那是主角敬仰并为之前进的存在。他是试戏玉面将军落选后，这才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宋鹏。
　　他被戚怀麟压了热搜还被嘲讽后没几天，又从剧组得到消息，钟岩挑中的玉面将军饰演者又是压他热搜的戚怀麟。这新仇旧恨，让他气得当场砸了房间所有摆件。于是，之后钟岩要求他提早两天去剧组跟戚怀麟熟悉，也被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无视，并且推迟了一天才到剧组报道。
　　《寒锋》有三个投资人，其中一个就是张烨他亲爹，占总投资额的12%，所以张烨其实是带资进组的。但是，钟岩作为电影总导演，在拍戏方面几乎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就算投资人本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让钟岩换掉一个演员。所以，张烨决定另辟蹊径，搞戚怀麟的心态，尽可能让他拍摄时多出错，这样钟岩就很可能会选择换人。
　　他故意不跟戚怀麟套招，这样正式拍摄的时候，戚怀麟就更容易出错。
　　他故意表现得不友善，或者说他一点也不想对戚怀麟友善，戚怀麟是个没有经验的素人演员，一个对他不友善的对手戏演员，可以扩大他在拍摄时内心的不安。
　　戚怀麟是不知道张烨为什么针对他，他没兴趣也没时间探究。他又不是来跟张烨交朋友的，而是来完成工作的，从助理的称呼确定对方是张烨后，便单刀直入说明来意。
　　“张烨，钟导让我们开拍前套一下招，快没时间了。”
　　“张烨是你叫的吗？”张烨抬起下巴，“叫张哥。”
　　【他也配？】虞野怒了。戚怀麟都没叫过他哥哥，这玩意凭什么让戚怀麟喊他哥？
　　“你今年几岁？”戚怀麟平静问道。
　　“什么？”问题过于跳跃，张烨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烨，男，22岁。”戚怀麟拿出压在剧本下的手机，直接上网搜到了答案，“我今年25岁，比你大，要叫哥的话，应该是你叫我哥。”
　　戚怀麟也不是没脾气的人，看出对方恶意不配合后，也就不跟他客气了。
　　“你……”
　　“干嘛呢？”张烨正要发怒，就听到钟岩不满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从不远处传来，“我让你们套招，你们搁那儿聊天呢？什么事聊那么开心？说出来也让我开心一下啊！”
　　“钟导，我们马上就去套招。”张烨不敢跟钟岩这个片场霸.权正面对抗，赶紧顺着对方的意思说道。
　　“还套什么套？这边摄影组都就位了，谭影帝和其他演员也搁这等着了，让大家这么干等你们啊？”钟岩说着你们，但这恼火基本是冲着张烨去的，毕竟该套招时不见踪影的是张烨不是戚怀麟，“过来！一边走戏一边套招，不要浪费时间！”
　　傅环一家刚来边城，宋鹏对傅环不服，但和傅铎却是很快交上了朋友。这一幕要拍的是，宋鹏得知傅铎买到一匹好马，登门来看马。戚铎带着宋鹏去后面马场时，路过练武场，碰见了正在练武的傅环。宋鹏看傅环不顺眼，嘴上挑衅不见对方有反应后，便向对方提出了切磋。
　　傅铎引着宋鹏进将军府这段，昨天已经拍完了。谭稚钦在这里，主要是来当画面背景的。
　　戚怀麟需要先去练武场就位，他从谭稚钦身旁路过时，谭稚钦双手握拳作少女状，夹着嗓子道，“哥哥，要加油哦！”
　　戚怀麟：“……”
　　虞野：【……】
　　谭稚钦：“哈哈，开个玩笑，想让你别太紧张。下面我认真点——兄长，加油。”
　　戚怀麟：“谢谢。”
　　戚怀麟在练武场内就位后，便将身体控制权交给虞野。
　　“要不要给那个姓张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虞野看了一眼站在练武场边上的张烨，低声对戚怀麟说道。
　　【这是工作时间，别给大家添乱。】
　　“啧。”
　　片场各组就位，开始走戏。
　　先是戚怀麟一个人在练武场舞一段长枪，随后是谭稚钦带着张烨走到练武场，张烨进练武场挑衅，然后跟戚怀麟切磋。
　　走戏一共走了三遍，除了第一遍戚怀麟和张烨过招出了点错，之后两遍一切顺利。
　　钟岩宣布正式开拍。
　　前半段拍摄很顺利，很快就进展到虞野和张烨各自握着一柄长枪，在练武场上拉开架势。
　　设计好的打斗招式，让虞野感觉很没劲，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真打需要实力相当的对手，才能打出好看的连招，张烨是学过武术，但水平也只是花架子，虞野让着他也没法当对手。而且，真打很容易造成演员受伤，拖慢剧组进度。钟岩倒是不怕拖慢进度，也有追求更好的想法，但不敢去挑战先在的舆论。要是演员受伤，网上分分钟就能把他喷成筛子。
　　不过，刚才走戏时，切磋部分他还是满意的，在他预期之上，傅环接招的动作几乎看不出套招的流畅。现在看来，之前他死皮赖脸地强行请来戚怀麟，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练武场内，切磋正式开始。
　　虞野照着设计好的动作，跟张烨过完两招，刚侧身准备出下招，余光却瞥见张烨手中的长枪，快半拍挥到了他肩膀处。虞野被迫闪避，没接上张烨的招。
　　“卡！”钟岩喊停，“重来。”
　　第二次，张烨又在微妙的地方快了半拍，引得虞野走出了拍摄画面。
　　“卡！戚怀麟，注意走位！”
　　第三次，张烨又跟第一次一样，快了半拍，迫使虞野闪避。
　　“卡！”钟岩喊了停，怀疑皱眉看了一眼张烨，看向一旁的武指，“又这招没套上，这谁的问题？”
　　“好像是张烨快了半拍？”武指不太确定地挠了挠头，“也可能是戚怀麟慢了半拍？”
　　“你搁这儿跟我废话呢？”
　　“这真说不好。”
　　武指不确定谁的问题，钟岩也就没说什么，让大家重新就位，准备第四轮。
　　虞野握着长枪，看着张烨往练武场外走的背影，眯起双眼，低声说道，“看来我不给对方点颜色看，对方却打定主意给我点颜色看看了。”
　　第一次的时候，虞野还以为可能是张烨失误了，但第二次第三次后，他完全可以肯定对方的故意的。
　　第四次拍摄开始。
　　又是两招过后，张烨的长枪再次快了半拍，并且银色的枪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戚怀麟的眼睛划了过去。
　　拍戏用的兵器，都是没开刃的道具，但是兵器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像长枪这种毫无疑问的长兵器，抡圆了往人皮肤上招呼，就算枪头是没有开刃的钝器，也能让人皮肉见血，更别说是脆弱的眼睛。
　　张烨的恶意显而易见，他前几次的失误，就是在试这个角度，企图废了戚怀麟的一双眼睛。
　　虞野眸色转深，戾气陡生。
　　他连根寒毛都舍不得碰的人，这人竟然冲着见血伤残的目的下手了。
　　虞野这次没有闪躲，他提枪倏然变招，横杆狠撞在张烨的枪杆上。张烨感觉双手一麻，手中的长枪断做两节，他人也被震感逼退两步后，跌坐在地上。
　　张烨悚然抬眸，只见面前提枪的人眸色暗不透光，宛如地狱修罗。他单手持枪一抖，一点银光，带着破空的嗡鸣声和骇人的杀气，直朝他门面刺来。
　　张烨瞳孔一缩。
　　——他会死！
　　“卡卡卡！”钟岩吓得连声大喊。
　　银色的枪头嗡地一声，在距离张烨咽喉毫米见停滞。银枪带来的劲风，擦过他脖子两侧，让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虞野单手持枪对着张烨的咽喉，偏头看向钟岩。
　　片场一片寂静，钟岩也被虞野那冰冷的一眼看得后背生寒，僵立在原地。
　　“有、有话好好说……”钟岩扯着嘴角小声说道。
　　【虞野。】戚怀麟也被虞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慢了半拍才回神。
　　虞野握枪的手一转，将长枪收了回来。
　　“他不好好拍戏，我吓唬他一下。”虞野是在跟戚怀麟解释，但现场其他人也听到了他的话，顿时松了口气，“钟石头……”
　　戚怀麟看着朝他走来钟岩，干净利落地挤掉虞野，拿回身体控制权。
　　“他不好好拍戏，你跟我说，干嘛突然吓人。”钟岩走过来拿走虞野手中的长枪，看着地上脸上惨白的张烨，嘀咕道，“你跟我说，我随随便便能收拾他，你突然这样我收场好麻烦……”
　　钟岩之前就感觉张烨有点问题，他觉得张烨似乎在阴戚怀麟出错。有经验的演员，引诱新人演员犯错，引来导演骂新人，这种事情经常出现在两个不对付的演员中，他见多了。但是他自己不是很确定，武指也不确定，他也不好盖棺定论，只能接着拍。
　　第四轮拍摄的时候，在监视器上看到张烨挥舞长枪往戚怀麟的双眼而去时候，他才惊愕发现，张烨压根不是在阴戚怀麟对戏犯错，而是真想让戚怀麟见血！
　　钟岩以为张烨就是坑人的玩法，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阴险狠毒，惊得他当场站起来，就想冲过去救戚怀麟。先不说戚怀麟作为戚家家主，在他片场出事，他这不电影就直接没了，就说戚怀麟是他亲自请来的，他就必须对人负责！
　　不过，钟岩还没冲出去一步，眼前场面又陡然一变，戚怀麟手握长枪直刺张烨咽喉要害，那杀气腾腾的模样，钟岩险些要以为张烨要交代了。幸好，戚怀麟只是吓唬张烨。
　　这事纯属张烨先行挑事，戚怀麟反手吓唬报复，明理的人都知道错在张烨，但是张烨毫无疑问不是明理的人。
　　“钟导，你看到他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吗？他想用长枪杀了我！”张烨将暖完手的茶杯塞到身旁的助理手中，指着一旁的戚怀麟，对钟岩控诉道。
　　“戚怀麟只是吓唬你，是你先往戚怀麟眼睛呼长枪的。”钟岩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句话，试图让张掖正视这个事实。要是戚怀麟真想伤张烨，他那几声“卡”又不是远程魔法炮，根本喊不住戚怀麟那么快的长枪去势。
　　“我这不是没能呼到他眼睛嘛！”
　　“你还挺可惜？”钟岩黑着脸说道。
　　“钟导，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张烨气愤道。
　　“你要什么说法？”钟岩感觉自己耐心即将告罄。
　　“你把戚怀麟赶出剧组，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张烨说完，威胁道，“不然我就给我爸打电话，让我爸撤资！”
　　“你打啊！赶紧打！不打不是人！”钟岩愤怒地掀翻了面前的小方桌，他最讨厌别人用撤资威胁！他不给戚怀麟瓷枕的时候，戚洋都没敢拿撤资威胁他，这小子倒是张口就来。
　　“你等着！”张烨拿着手机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给他爸拨电话。
　　“呵！就你会打电话啊？我也会打！”钟岩说完，当即拿出手机也拨了个电话出去。
　　戚怀麟就站在钟岩身旁，看到他打的号码备注是“戚总”。
　　“我的金主爸爸哎！出大事了！”电话接通后，钟岩立刻冲着电话那头大声说道，“戚怀麟被人欺负了，我罩不住，还被人威胁撤资了！”
　　戚怀麟：“……”
　　戚洋人就是在N市，而且住的酒店距离影视城不远。
　　戚怀麟来拍戏，他本来是想跟来片场看着的，可又担心自己招人烦，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住在片场附近的酒店。这样不用担心自己招人烦，万一有什么事，他也能迅速赶到现场。
　　当然，戚洋是一点也不希望戚怀麟出事的，只是做个预防措施。万万没想到，就真的出事了，还不是小事，他们家主差点被人伤了！
　　戚洋衣服也来不及换，火急火燎地跑到片场。他一脚踏进影视城将军府的大门，就看到戚归洲兄妹坐在院中的一口水缸旁，哥哥戚归洲正在钓水缸里的鱼，妹妹戚归涵正在看哥哥钓鱼，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第066章 我的03
　　看到戚归洲兄妹, 戚洋停下脚步，快速整理完衣服和头发，正要过去打招呼时, 却见张烨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快步自回廊绕出来。张烨的注意力似乎全在电话上，根本没注意看路, 转进院子，险些撞在戚归涵的椅背上。
　　张烨急急停下脚步, 低咒了一声, 抬眼在戚归洲兄妹脸上扫了一圈, 然后看向两人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两人的职务都是演员助理, 一个叫戚归洲，一个叫戚归涵，那相似的五官，不是姐弟就是兄妹。
　　张烨是今天才见的戚怀麟, 但关于戚怀麟的一些事, 他的助理却在昨天就帮他打探过了。他知道戚怀麟带了两个助理, 据说是戚怀麟的堂兄妹。所以, 看完两人的工作证, 张烨当即就知晓了这两人是戚怀麟的助理。
　　戚怀麟有钟岩护着，在他爸来之前他拿对方没办法, 但眼前这两个小助理可没人护着, 张烨当即决定拿这两人先出口恶气。
　　“哪来的拦路狗？”张烨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戚归洲兄妹，“还是一公一母。”
　　戚归洲和戚归涵正盯着鱼缸里的鱼昏昏欲睡, 骤然听到来自陌生人的辱骂，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特别是对方正在讲电话, 更让人不确定这话是对他们说的，还是对手机那天的人说的。
　　不远处神思清醒的戚洋，听到张烨这话，却是整张脸都木了。
　　他们戚家嫡系共三支，分别是戚三爷兄妹三人。
　　行一戚大爷，上上任家主，因犯重大错误死亡，他这一脉已被族谱除名。
　　行二戚二奶奶过逝早，有一独子戚陆，戚陆有一对龙凤胎子女，便是眼前的戚归洲和戚归涵。
　　行三戚三爷，上任家主，只有一个过继的孙子，便是现任家主戚怀麟。
　　他们戚家现有的嫡系，满打满算也就这么五个人，而这张烨却在半小时内直接得罪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他们戚家现任家主。
　　戚洋想，要是张烨是他儿子，那他肯定赶紧生二胎，这个儿子不能要了。
　　张烨辱骂了两句戚归洲兄妹，却见两人一脸的昏沉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辱骂，让他十分没有成就感。他看着两兄妹冷哼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便继续跟他爸讲电话。
　　“爸，你到底什么时候到啊？钟岩简直欺人太甚！要不是我后退得快够快，脖子就被那狗比素人的长枪扎穿了，钟岩不把人踢出剧组，竟然还护着他！”张烨满腔委屈地跟他爸颠倒是非，“爸，你差点就没儿子了，你知道吗？”
　　这是张烨打给他爸的第二个电话。之前跟钟岩谈崩，他就给他爸打了第一个电话。只是等了二十来分钟，见他爸还没来，他又忍不住打了第二个电话催他爸，顺带再煽风点火一下，力求他爸到了之后，给戚怀麟一顿狠狠的教训。
　　张烨打完电话，正幻想着被戚怀麟踢出剧组后痛哭流涕的模样，一个不经意地抬头，却看到了站在这前院影壁边上的戚洋。
　　早上的太阳才升起不久，斜射的阳光落在影壁上，仅在影壁西侧落下一道窄窄的阴影。戚洋就站在影壁的阴影中，张烨站在院中光亮阳光下，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
　　“戚叔！”张烨当即挂上一脸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他爸跟戚洋平辈而交，所以他虽然只跟戚洋相差7岁，却要喊戚洋一声戚叔。“戚叔，你怎么有空过来？”
　　钟岩给戚洋打电话的时候，张烨已经出去给他爸打电话了。况且他也没看到钟岩的手机屏幕，并不知道是钟岩打了电话喊戚洋过来的。
　　张烨快步走到戚洋面前，热情的笑容底下，藏着隐隐的骄傲和自得。
　　戚家这种背景深厚的大家族，一般人很难结交上，而他家却结交上了戚洋。虽说只是戚家旁支，但戚洋的父亲可是戚家商务贸易的掌权人，毫无疑问的商界大佬。
　　戚洋压根不搭理张烨，自顾自绕过对方，走到戚归洲兄妹面前，十分谦和礼貌地跟两人打招呼。
　　戚归洲兄妹的父亲戚陆掌管戚家老宅外务，跟戚洋的父亲戚泰生来往频繁，所以两人对戚洋都不陌生。
　　“这不是戚洋吗？”戚归洲收起钓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戚洋，你认识那个穿古装的家伙？”戚归涵指着茫然呆立在不远处的张烨，“你去帮我问问，他刚才那句拦路狗是在骂我们吗？”
　　“……不用问，我确定他是在骂你们。”戚归洲兄妹围坐在水缸边昏昏沉沉的时，他可是在一旁看了个清楚明白。原因他也基本能猜到，多半是因为戚怀麟产生的迁怒。
　　戚归洲和戚归涵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站了起来。
　　戚归洲：“你就在此地……”
　　戚归涵：“不要走动。”
　　戚洋：“……”你们要去给我买橘子吗？
　　戚洋默默看着戚归洲兄妹走到张烨面前，揪住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张烨学过武术，但他那点花架子水平，根本不是戚归洲兄妹对手，很快就被两人摁在地上，揍了个结实。当然，戚归洲兄妹也就给张烨一个教训，并没有动真格，只是让张烨身上的皮肉青了几块，听到对方哭嚎着求饶后，也就收手了。
　　两人揍完嘴贱的张烨，因为太过无聊的昏沉感消失殆尽，神清气爽地折回水缸旁。
　　“戚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戚归洲开口问戚洋。
　　“钟岩给我打电话，说戚怀麟在片场被人欺负了。”戚洋说完，问道，“你们都还不知道？”
　　戚归洲和戚归涵确实还不知道。
　　他们虽然是以戚怀麟的助理身份进剧组的，但戚怀麟并没有让他们承担助理工作，除了戚怀麟入睡那几小时需要他们轮班看护外，其余时间戚怀麟是让他们自行安排的。
　　两人初进剧组的前两天，还对拍电影有点好奇心，但是跟着戚怀麟在片场呆了两天就腻了，就开始自由安排了。
　　然而，N市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影视城周边更是大片的草原，戚归洲找不到合适钓鱼的河流，戚归涵也找不到游戏丰富的网吧。穷极无聊之下，戚归洲跑去花鸟市场买了十来条观赏金鱼，放在将军府前院的水缸里钓着玩。戚归涵带来的游戏卡带玩腻后，也每天跑来看戚归洲水缸钓金鱼。
　　他们待的这个前院距离今天的片场有点远，是完全听不到片场的动静。他们也没加剧组的工作群，没法从群里得到消息。片场的事件现在还没落幕，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等着后续，基本没有往外跑的，他们自然也听不到工作人员的八卦。最重要的是，戚怀麟也没给他们消息。
　　听戚洋说戚怀麟被欺负了，戚归洲和戚归涵感到很震惊。现在的戚怀麟可是能够和虞野随时转换身体控制权的，有虞野提供武力保障，戚怀麟可以说是文武双全了，这样还能被人欺负？
　　不过震惊归震惊，戚归洲兄妹却是半点没耽搁，当即就往片场赶，戚洋也很快跟上两人的脚步。
　　至于张烨——
　　他不是已经打电话告状了吗？晚点他爸自然会带着他找过来。
　　戚洋抵达片场不到半小时，张烨他爸张谦也随后赶到。
　　张谦昨天送儿子进剧组，原本定了今天中午回去的机票，结果今早他人还没走出酒店，就接到了张烨的告状电话，只能改道往影视城赶。
　　张烨在电话里把事情说得很严重，但张谦知道自己儿子一贯有小题大做的毛病，在赶去影视城的路上情绪还算稳定。直到他踏进将军府大门，看到坐在廊下鼻青脸肿的张烨，这才真正动了怒。他之前还不太相信张烨说的脖子差点被人扎穿，现在看到张烨这副模样，哪还有半分不信的。
　　张谦怒气冲冲地踏进片场，在练武场边找到钟岩的时候，发现戚洋竟然也在。不等张谦上前跟戚洋打招呼，张烨已经开口再次告状。
　　“戚叔旁边的那个穿黑衣服的叫戚怀麟，就是差点把我脖子扎穿的素人演员。”张烨说道，“站戚怀麟身后的一男一女，一个叫戚归洲，一个戚归涵，是戚怀麟的助理，就是他俩把我打成这样的。”
　　都姓戚？
　　张谦一愣，被怒火冲昏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一些。
　　三人都跟戚洋一样姓戚，是单纯的巧合同姓，还是说跟戚洋是一家的？
　　不过，就算是戚家人，也多半只是戚家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托了戚洋的关系才进的剧组。戚家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哪有这个闲暇出来演戏？就算有个演员梦，也绝对不可能来演这种小配角。虽说《寒锋》是有大导演名编剧参与的大制作，带资进组都不好进，但戚家不一样，只要戚家愿意，想在有大导演名编剧的大制作当主角也不是难事。
　　张谦走到练武场边上，先戚洋打了招呼，随后便向钟岩发难。
　　“钟导，我来跟你讨个说法。”
　　“老张，今天怕是你要给我一个说法。”戚洋开口说道，“你先过来看看这事的起因经过，到底谁对谁错。到时别说我仗势欺人。”
　　戚洋说完，钟岩就把张谦请到了一台电脑前，戚怀麟和张烨拍废的四条视频全在上面，钟岩直接打开了让张谦自己看。
　　张谦看完视频，也明白了真相。
　　是他儿子意图出手伤人，却被对方反制，错在他儿子。这种事换作其他人，就算无理他也要帮他儿子争三分，但是现在看戚洋这护犊子的架势，基本可以肯定，那三个姓戚的就是他们戚家人。
　　张谦一点也不想得罪戚家人。
　　幸好这三人应该只是戚家的边缘人物，态度好点应该能挽回。
　　“这事是我儿子的错。”张谦干净利落地认错。
　　“爸！”张烨不敢置信道。
　　“你闭嘴！”张谦挥开张烨的手，“戚总，是我儿子不懂事，我替他认错。不过，我儿子已经挨了一顿打，他也知道错了，你看这事就此扯平如何？”
　　“他挨打是因为他骂人拦路狗。”戚洋指了指戚归洲兄妹，“别说我污蔑他，他当时正跟你打电话，骂人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
　　张谦回头瞪了一眼张烨。
　　“戚总，这样，中午我请客吃饭，再让张烨给那两位赔礼道歉，要是还不解气，可以再打他一顿。”张谦赔笑着看向戚归洲兄妹。
　　“请客吃饭？”戚归洲看着张谦问道，“打算请我们吃什么牌子的狗粮啊？”
　　“拦路狗还想吃狗粮？想得美。”戚归涵跟着阴阳怪气。
　　张谦被噎住。
　　“吃饭就免了，打人我们也不感兴趣。”戚洋说道，“但是《寒锋》这部电影张烨就别拍了把，你一会儿直接把他带走。还有，既然你儿子不拍了，这部电影你就撤资吧。”
　　“等等，戚总。”戚洋这冷淡的态度让张谦感觉大事不妙，“我儿子不知道他们是你戚家小辈……”
　　“老张，给你介绍一下。”戚洋淡淡地瞥了一眼张谦，侧身介绍身后三人，“戚归洲、戚归涵，我戚家嫡系。这位是我戚家家主，戚怀麟。”
　　张谦脸色霎时一片惨白。
　　张谦明白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他跟戚洋之后的合作也没戏了，但他一句话也没敢再多说，他怕戚家跟他较真。张谦押着张烨跟戚怀麟道了个歉后，就带着张烨离开了剧组。
　　“呼，舒坦了。”钟岩吐出一口浊气。张烨带资进组的时候，说会完全听从他指挥，结果扭头就威胁他撤资。幸好张烨的戏份才拍了一条，现在换人也不影响什么，只是——“又要重新找宋鹏的演员，烦死了。”
　　“你别扯着我嚎。”戚洋嫌弃地推开钟岩，“你之前不是有那什么玉面将军的备选演员名单吗？从名单里挑挑？”
　　“要联系人，要跟人谈合同，等人过来又要好几天，我想要现成的打戏演员。”
　　“哪来现成的打戏演员？现成的你只能找你家武指。”戚洋指着一旁武指说道。
　　“武指不行，年纪太大了。”钟岩看了一眼武指，视线一转落在了戚归洲身上，“张烨被打成那副模样，这戚归洲是个会武的吧？”
　　“喂！你别尽盯着我们戚家人……”
　　戚洋话还没说完，钟岩人已经奔着戚归洲去了。
　　在钟岩死缠烂打下，戚归洲接了宋鹏的戏。
　　之后的几天，钟岩从傅环和宋鹏的练武场交手，拍到草原上骑马交战，可以说是钟岩从业生涯拍过最爽的打戏。不需要武指设计详细动作，只要有个情节概要，戚怀麟和戚归洲两人自由发挥，就能展现出叫人惊艳的打戏。
　　虞野拍完一段马背上的打戏，戚怀麟拿回身体控制权，走到钟岩身边。
　　钟岩正在监视器上回看刚拍完的打戏。
　　“这段还需要重拍吗？”戚怀麟询问道。
　　“不用，这段长枪舞得很漂亮。就是——”钟岩扭头看向戚怀麟，“你拍戏时的模样跟你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啊！你真的没有人格分裂吗？”
　　“没有。”这个问题钟岩不是第一次问了，戚怀麟回答得十分娴熟。
　　“行吧。”回放的打戏播放到了傅环和宋鹏交手的画面，钟岩又指着监视器问，“打那么激烈，你跟戚归洲真没有私人恩怨吗？”
　　“没有。”只是虞野跟戚归洲不对付而已。
　　戚怀麟的戏份在月底前就结束了拍摄，但是因为戚归洲的戏份还没拍完，戚怀麟和戚归涵也就跟着留在剧组跟他拍完。
　　戚归洲杀青当天，剧组也跟着一起杀青了。
　　当天晚上，戚洋在剧组酒店设宴，犒劳剧组全体，也庆祝《寒锋》杀青。
　　在杀青宴上，《寒锋》的另一位投资人也到场了。
　　那位投资人名叫季繁，十分年轻，才24岁，比戚怀麟还小一岁。他的身量不算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圆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白净又斯文。
　　季繁是钟岩参加活动时拉来的投资人，出资后没在剧组露过面，连戚洋在此之前都是只知其名、不知其人。
　　杀青宴结束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戚怀麟跟戚归洲兄妹住在同一层，一起下楼后，才在酒店走廊分开，各自回房。
　　戚怀麟刷了房卡，走进房间，转身关上房门后，动作忽然顿住。
　　【怎么了？】
　　“有股香水的味道。”戚怀麟低声说道。
　　这香水味是一种浅淡的幽香，并不难闻，但是他不用香水，经常来他房间的戚归洲和戚归涵也没有用香水的习惯，按理来说他房间里不该有香水的味道才对。
　　戚怀麟转身打开房间的灯，暖色的灯光将整个房间照亮，他看到房内床边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头发半干，似乎刚刚洗完澡。身上穿着真丝深V吊带睡裙，白色的睡裙微透，皮肤在底下若隐若现。裙摆只到腿.根处，堪堪遮住底.裤。一双修长白皙的长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光泽。
　　“戚、戚怀麟，你回来了。”女人含羞带怯地望着戚怀麟。


第067章 我的04
　　在开灯之前, 戚怀麟以为那香水味是酒店工作人员留下的，再离谱就是他房间进小偷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开灯后会看到这么一幅充满旖旎色彩的场景。
　　戚怀麟不知道坐在他床上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但他也并不是完全陌生。
　　眼前这女人在《寒锋》中饰演将军府的一个小丫鬟，戚怀麟跟她没有对手戏，但因为在一个场地拍摄, 他在片场见过对方几次。
　　戚怀麟感觉脑子有些发懵，并不是因为他对眼前的情况不明所以。
　　他知道自己是遇上所谓的娱乐圈潜规则了, 这女人是主动送上门给他潜的。会找上他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那天在处理张烨的闹剧时, 为了尽快解决麻烦, 以及避免之后再被莫名其妙的人找茬，经他授意，戚洋在片场高调公布了他戚家家主的身份。
　　普通人大概并不知道，戚家家主具体代表的是什么身份, 但他们从戚洋的伏低做小的态度中, 咂摸出了他的地位, 于是将他当做了发展事业的捷径。
　　无论是现状还是背后的原因, 戚怀麟都能迅速推理得一清二楚, 但是——对于应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他一时间却是毫无头绪。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潜规则, 根本没有应对的经验。
　　戚怀麟保持着开灯的姿势, 呆愣在原地。坐在床边的女人红着脸拢了一下头发，却是起身赤脚踩在地上，打算往戚怀麟这边走。
　　女人身量不算特别高挑, 但身材极好，站起来后身形更显玲珑有致, 起伏在微透的睡裙下若隐若现。
　　“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出去。”戚怀麟回过神，皱起眉头对女人说道。
　　“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让你满意的。”女人撩了一下裙摆，朝戚怀麟迈步。
　　然而，女人刚朝戚怀麟踏出一步，房间内的照明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女人抬头看向头顶闪烁的照明灯。
　　她莫名感觉这灯光闪得有些诡异，不太像是电压不稳的那种闪烁。而且，这个房间明明没有开空调，墙上挂的夜光温度计完全变化，她却感觉身上越来越冷。
　　“戚、戚怀麟……”女人心底生出一阵恐慌，下意识地就想往戚怀麟那边跑。
　　在女人朝戚怀麟踏出第二步的瞬间，照明灯霎时齐齐碎裂，房间内阴风大作。
　　女子惊恐地张嘴尖叫，然而尖叫声溢出喉间就被瞬间掐断。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她的脖颈，带着她整个人往后倒去，后仰着跌坐在地板上，后背狠狠地撞在床边，后脑勺陷入床上的被褥。
　　“虞野！”戚怀麟惊愕一瞬之后，赶紧捏住在腕间嗡鸣不止的封印银镯，低声喝道。
　　眼前这闹鬼的景象，完全就是虞野的手笔。
　　最初照明灯闪烁的时候，戚怀麟就知道是虞野动的手。他原以为虞野是想帮他将女人吓跑，也就没有立即出声制止。谁想，下个瞬间，虞野就对那女人展露了杀意。
　　戚怀麟没有听到虞野的回应，虞野向外散发的阴煞之气，冻得他手脚发僵，但他暂时顾不上自己，因为坐在地板上的那女人快被虞野掐死了！
　　女人的脸色开始变得灰白，蹬腿的动作也逐渐迟缓。戚怀麟叫了两声虞野，没听到回应，哆嗦着拿出身上备的符纸，想先帮女人挣脱钳制。虽说女人的所作所为令他不喜，但对方罪不至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虞野掐死。
　　然而，符纸尚未离手，便先被煞气浸透，成了几张废纸。
　　“虞……阿嚏！”戚怀麟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下一瞬间，身上的阴寒感陡然收拢消失，仿佛不曾出现过。
　　【……戚怀麟，你没事吧？】虞野仿佛从梦中惊醒，语气略显慌张询问道。
　　“……”叫了那么多声“虞野”没反应，没想到一声喷嚏倒让他有了回应。戚怀麟搓了搓僵冷的胳膊，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没事。”
　　他感觉就像穿短袖进了一趟冷藏室，在冷藏库内感觉很冷，但走出来就没事了。
　　戚怀麟抬眸看向靠床坐在地板上的女人。
　　那女人单手扶着床沿，弓着背一阵呛咳之后，就开始大口喘气。
　　借着房内唯一没有碎裂的床头灯，戚怀麟扫了一眼女人的脖子后，就飞快转开了视线。
　　女人脖颈上有一圈淡青色，那是被掐过留下的淤痕，属于外伤。这女人只是普通人，没有抵御阴气的能力，加之心神失守之下，被厉鬼的煞气冲到，身上阳火不可避免地虚弱了下去，之后大概还会大病一场，或是倒霉一段时间。
　　不过，女人身上的伤，整体来说问题不大。
　　戚怀麟转眸环视了一圈昏暗的房间。
　　几乎全部破碎的照明灯，掉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倒得乱七八糟的屋内摆件，还有一个穿着清凉，脖子上带着淤青的年轻女人。
　　平时让特别能说的虞野，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却是一声不吭。
　　戚怀麟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戚洋打电话。
　　现场这闹过鬼的情景，让剧组的人看到，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他一点也不想亲自解释。剧组的女演员还在他房间，又需要一个能做主处理女演员的人。所以，身为戚家人兼电影投资人的戚洋，就是最佳的善后人选。
　　戚怀麟刚给戚洋打完电话，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戚归洲兄妹的声音。
　　戚怀麟收起手机，转身出去开门。
　　戚归洲兄妹的房间就在戚怀麟隔壁，房间的隔音不错，但普通的墙壁显然无法隔绝阴气，戚归洲兄妹是被虞野的阴气惊动过来的。
　　戚怀麟把事情简单给两人讲了一遍，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爬床找金主，真刺激。”戚归涵评价道。
　　“不过，被爬床的是家主，虞野乱激动什么？”戚归洲摸着下巴大胆猜测，“他不会是被爬床的人害死的吧？然后看到类似的场景，应激了？”
　　“应该不是。”戚怀麟摇头道。
　　厉鬼对自己的死因最是忌讳，虞野要真是被爬床的人害死的，听到戚归洲那么说，不可能毫无反应。不过，虞野一贯跟戚归洲不对付，戚归洲这么诋毁他，他还保持沉默，感觉也挺奇怪的。
　　“那他激动什么？”戚归涵也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他。”
　　戚归涵正要催戚怀麟问虞野，戚洋赶到了现场。
　　戚洋在杀青宴上喝了酒，下楼后没有马上走，坐在酒店大厅等代驾过来。没想到代驾还没等到，戚怀麟的电话先打过来了。戚洋赶忙取消代驾，急急忙忙往戚怀麟住的楼层跑。
　　具体情况戚怀麟在电话里告诉过戚洋了，不需要戚怀麟再次说明。
　　“事情我知道了，后面我来处理。”戚洋说完，又道，“这个房间是不能住了。家主，你们是想换个酒店住，还是在这家酒店换个房间？”
　　“直接换房间吧。”戚怀麟说道，“太晚了，换酒店太折腾了。”
　　戚怀麟三人带着行李，离开了事发楼层，跟着酒店经理转去楼上的房间。
　　住进新换的房间，戚怀麟简单冲了个澡后，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在睡意朦胧间，戚怀麟又想起自己还没问虞野失控的原因。
　　在认识虞野以来，戚怀麟还没见过虞野对活人真正动过杀意。哪怕是他们初遇之时，他几乎毫不留情跟虞野动手，虞野也不曾展露过真正的杀意。附身在他身上后，虞野更是一向注意收敛阴气，不会轻易泄露阴气叫他难受。
　　今晚在房间见到那女演员时，虞野的反应确实极为反常。要是虞野只是催动阴气，制造一些恐怖的氛围，戚怀麟还能当他是在帮自己吓跑那女演员，但是之后虞野却掐住了女演员的脖子。虞野虽是厉鬼，却并没有滥杀的嗜好，那种毫无疑问的敌意，背后必当是有原因的。
　　“虞野。”戚怀麟开口唤道。
　　【嗯？】
　　“为什么攻击那个女演员？你跟她有仇？”


第068章 我的05
　　虞野陷入长久的沉默, 似乎在进行一场慎而重之的思考。
　　戚怀麟等得几乎快睡过去了，才听到虞野出声回他。
　　【嗯，有仇。】
　　“什么仇？”戚怀麟下意识地追问道。
　　【她抢我的宝贝。】虞野的声音轻柔而低缓, 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什么，又似乎是确凿了什么。
　　难怪虞野会掐那女演员的脖子。厉鬼的东西，岂是旁人能够随意沾染的？
　　而且, 能被虞野称之为宝贝，并且动手伤人的, 肯定不是单纯值钱的东西, 应当是他极为珍视的物品。
　　虞野对一般的身外之物并不看重。之前虞野为了当他兄长, 墓葬里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 可是张口就送，半点不带迟疑的。
　　任何一个亡者都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遗体，虞野对他的身体自然也是十分重视。然而，之前钟岩扣着虞野的身体碎块不给, 虞野也不曾对钟岩动过手, 只是给人取了一个“钟石头”的绰号而已。
　　所以, 那件宝物对虞野来说, 其重要性甚至是在他的身体之上。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戚怀麟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
　　他之前跟那女演员在片场见过好几次, 虞野今晚可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在片场虞野没有动手，应该是考虑到现场人多, 怕动手对他影响不好, 所以才等到今晚那女演员落单。但是，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虞野被抢了那么终于的宝物, 他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无理取闹的事他确实不爱搭理虞野，但在合理的正经事上, 他还是愿意出手相助的。
　　“你被那女演员抢走的宝物是什么？长什么样？”戚怀麟披上衣服，准备下床，“我去帮你要回来。”
　　【什么？】虞野被戚怀麟这个误解思路打得措手不及，愣了一下，戚怀麟已经穿上拖鞋站起来了。
　　“我是问你被那女演员抢走的宝物是件什么东西。”
　　【……他可没被抢走。】虞野低笑道。
　　闹了个乌龙的戚怀麟，踩着拖鞋尴尬地静立片刻，随后一声不吭地重新躺回被窝。
　　【我怎么可能让那种女人抢走我的宝贝？】
　　“……”是啊，他怎么那么会觉得虞野的东西很容易抢？而且，要是虞野的宝物真被那女演员抢走了，虞野掐住那女演员脖子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说松手就松手。他一定是太困了，脑子转不动了，才会觉得虞野柔弱可欺。
　　【戚怀麟……】
　　“我要睡了。”戚怀麟觉得下一句就要开始嘲笑他了，当机立断选择终止话题。
　　【晚安。】虞野难得顺服，没有继续闹戚怀麟，道了晚安后便安静了下来。
　　戚怀麟闭上眼睛，安静了片刻，复又睁开双眼。
　　“虞野，以后除了找你身体碎块外，你要是有需要帮助的事，也可以告诉我。只要是合理的事，我能帮到的，我不会置之不理。”戚怀麟说完，随即又补充道，“认你当兄长这事不在合理范围内。”
　　【好。】虞野应完，笑了一声。他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想当戚怀麟的兄长。
　　“睡了。”戚怀麟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
　　戚怀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只是在面对将他真真切切放在心上的人时，他很难做到冷漠无视。
　　虞野掐住女演员脖子的时候，明显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他喊虞野名字都没能制止他，但虞野却会因为他一声喷嚏停下手。
　　这个世上会这样毫无缘由地对他上心的人很少。除了已经不在世上的戚婆婆，如今就只剩下褚晏和云佩瑜了。
　　戚家人现在跟他算一家人，但除去那些闲杂人等，算得上亲近的也就戚三爷、戚管家、戚泉以及戚归洲一家。但是，他们的亲近从最开始并不是毫无缘由的，戚三爷想借他打压戚朔，剩下的几位大抵是寄希望他振兴戚家。戚泉大概没想那么多，他的亲近基本源于对他的崇拜，可以说的戚家人中对他最纯粹的。
　　所以，遇见虞野这种毫无缘由的上心，他忍不住捡起来，捧在手心小心珍藏。
　　不对，虞野对他的上心好像也不算毫无缘由，他的初心就是想要给他当兄长。只是，这初心本身是出于一种偏爱，跟明码标价的东西不一样，就格外讨他喜欢。
　　如果虞野不是厉鬼，他大概会愿意认他当兄长。
　　可惜虞野是厉鬼。
　　留在阳间对厉鬼阴魂来说是一种折磨，等找齐虞野的身体碎片，他终将会送他好好上路。
　　他讨厌离别。
　　既然注定不久之后便会离别，就没必要加深羁绊，最终徒增伤悲。
　　在上涌的困顿中，戚怀麟的意识缓缓下沉，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凌晨时分，戚怀麟完全睡沉之后，虞野控制着戚怀麟的身体，褪下他腕间的封印银镯，魂体自他身上离开，无声地飘落在床边。
　　虞野身上穿着绣纹繁复的黑色锦衣，没有束发的长发垂至腰际，散漫的姿态间却透着宛如妖刀的锋芒，一如当初戚怀麟见过的那般模样。只是，垂眸落下来的目光，却是戚怀麟全然不曾见过的温柔。
　　但那并不是哥哥看弟弟的眼神，而是男人看心仪之人的眼神，带着更为浓烈缱绻情感，以及强烈的独占欲。
　　虞野侧坐在床边，双手撑在戚怀麟脸颊两侧。
　　他从最初就搞错了。
　　他从最初对戚怀麟生出的就不是兄弟之情。当初听戚怀麟喊褚晏哥哥，他心生嫉妒，就以为自己是想跟褚晏一样当戚怀麟的兄长。但其实并非如此，他嫉妒的不是那声哥哥，而是两人间的那份亲近。
　　他在感情方面没什么经验，只对人生出过好感，但也止步于好感的程度，从未真正的喜欢过一个人，所以错误地解读了自己的感情。直到今晚在戚怀麟房内见到那个爬床的女人，那一瞬间失去理智的怒火，才让他陡然明白，自己并非是想当戚怀麟的兄长。
　　如果他是一个促狭的兄长，他可能会调侃一下弟弟艳遇；如果他是一个傲慢的兄长，他也许会讥嘲那女人配不上他弟弟。
　　但是，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兄长，都是是不会对爬弟弟床的普通女人，生出想要杀了对方的愤怒。更不会满脑子想着戚怀麟是他的，他绝不允许旁人染指戚怀麟。
　　作为厉鬼，他的情绪有时总会踏入极端阴暗的扭曲，但不管怎么扭曲，本质都是他并未将戚怀麟看做弟弟。
　　如来如此，也理应如此。
　　如今已是五月底，立夏已过，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戚怀麟身上盖着薄被，似乎在睡梦中觉得热了，感受到虞野身上的凉意，就下意识地往虞野身边靠了靠。
　　【戚怀麟，我的……】虞野俯身凑近戚怀麟。
　　熟睡中的戚怀麟，看起来柔顺而乖巧，似乎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抗拒。
　　戚怀麟清浅的呼吸打在他唇间，虞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并不需要呼吸，但这么一屏息之后，他感觉脑子有些眩晕，明明知道不应该，却控制不住地往戚怀麟唇瓣凑近。
　　就在这时，戚怀麟忽然睁开了双眼，跟虞野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戚怀麟眼神迷蒙了一瞬，下一瞬间就抬手摸出了枕头底下的墨水。
　　装墨水的是两指大小的瓷瓶，瓷瓶的封口被戚怀麟用拇指推开，里面的墨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飞快地在空中勾画出符文。
　　虞野扫了一眼尚未完全成形的符文。
　　五雷护身符。
　　这道符明显不是攻击他的，而是戚怀麟用于自身的。一旦这道符打在戚怀麟身上，他就无法再附身到戚怀麟身上了。
　　虞野几乎是连滚带爬，在那道护身符完成的同时，险险地扑进了戚怀麟的身体。
　　回到戚怀麟身上后，虞野才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好险，差点就被戚怀麟逐出“家”门了。


第069章 我的06
　　戚怀麟睁眼的时候, 人是醒了的，但脑子尚未完全清醒，他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
　　他也很难不往做梦这个情况想。
　　现实中虞野是被封印在他身上的, 他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虞野。
　　而且——
　　昏暗的房间，跟虞野贴脸相对，不正是当初他在民宿与虞野交手, 他拿符文锁链拉扯回虞野后，在意外被其附身前一瞬间的情形么？
　　戚怀麟用他尚未清醒的脑子, 进行了简单粗暴的单线思考——已知虞野即将附身在他身上, 那他就要阻止虞野附身。
　　当初是他意外失手, 才会被虞野附身。这次在梦中场景重现, 他必不可能失手。
　　戚怀麟这么想着，抬手就去摸画符用的墨汁。
　　让他感觉奇怪的是，抬手这个动作有种非常真实的滞涩感，就像在床上躺了许久没动过一般, 完全不像在动作只在一思一念间的梦中。
　　在困惑间, 戚怀麟泼墨成符的动作不免迟疑, 没等他将完成的五雷护身符打自己机身上, 虞野就手脚并用地扑进了他的身体。
　　戚怀麟感觉身上一寒, 这次他没觉得是梦境重现了，而是被彻底被冻清醒了。
　　戚怀麟：“……”不是梦, 所以是虞野真从他身体里跑出来到了。
　　戚怀麟沉默了片刻, 打开床头灯，从床上坐起来。
　　【咳！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虞野开口, 试图哄戚怀麟再睡一觉，能够忘记睁眼看到的一幕。
　　“我有话要问你。”戚怀麟缓缓开口。
　　【……你问。】虞野一边心虚, 一边疯狂大脑风暴。
　　戚怀麟肯定要问他刚才是想对他做什么，那么他又该如何回答？
　　照实说，告诉戚怀麟他其实并不是想跟他当兄弟，而是想跟他做夫妻，刚才是看着他的睡颜情难自禁，忍不住想要亲吻他？
　　这大实话大抵只是会惹恼戚怀麟。他不知道戚怀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他知道现阶段的戚怀麟，对他是绝对没有半分旖旎的想法的。他的情难自禁，只会让戚怀麟觉得冒犯。即便戚怀麟大度，不与他计较冒犯之举，但他的感情也必然会惨遭拒绝，而这已经是他在此刻坦白心迹的最好结局了。
　　眼下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他绝对不能照实说，他得想一个合理得能让戚怀麟接受的说法。
　　就在虞野思绪百转千回之时，戚怀麟却是转头看向枕边。床头枕边的位置放着一只银镯，这是用来封印虞野的，之前一直戴在戚怀麟的右手腕间。
　　“你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即便你借用我的身体，也没法将这银镯取下来。”戚怀麟伸手，露出空荡荡的右手手腕，拿起枕边的银镯，“这银镯是怎么被取下来的吗？”
　　【……】糟了，忘记还有银镯这回事了。虞野觉得自己要是还活着，现在估计冷汗都要下来了。【会不会是你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滑出了手腕？】
　　“你觉得可能吗？”戚怀麟冷笑一声。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虞野当即改口。银镯戴上后，戚怀麟就收过口，要是不将环口调大，根本没可能从手腕滑脱出去。
　　“所以这银镯到底是谁摘的？”戚怀麟将银镯拍在床上，“你最好说实话。”
　　戚怀麟威胁的话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威胁内容，不老实交代最多也就是让戚怀麟更加生气而已，但虞野听完却是感觉头皮一紧，当即就怂了。
　　【是我摘的。】虞野不敢再糊弄，开口老实交代。【我借你的身体能将这银镯摘下来，之前说摘不下来是我骗你。】
　　“为什么骗我？”
　　【因为你戴这镯子好看。】虞野说完，然后又跟戚怀麟小意认错，【我错了，你别生气，生气伤身。】
　　戚怀麟是有点生气，但并没有特别生气。
　　当初虞野说这银镯他摘不下来时，他心里本就是将信将疑，是抱着信了也没什么损失的心理才戴着的。所以现在发现虞野骗他，他有一半是被骗后的生气，剩下另一半其实是果然如此的心情。而且，相比于生气，戚怀麟现在更多是惊讶——虞野竟然没继续跟他胡说八道，真就这么跟他认错道歉了，这还是那个热衷于招惹他的虞野吗？
　　戚怀麟甚至有点想问问虞野，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他要是开口这么问，眼下这兴师问罪的氛围就全崩了，他这还没问完罪呢！
　　“你刚才凑那么近盯着我，又是在做什么？”戚怀麟又接着质问道。
　　虞野陷入沉默。
　　他原本是打算编一个说法哄骗过去的，但刚刚一个谎言才东窗事发，让他有点不敢再对戚怀麟说谎了。
　　他生前就不是一个多正直的人，阴谋算计、尔虞我诈他也没少参与其中，单纯的撒谎根本不叫事儿。然而，现在他忽然发现，他竟然有点害怕戚怀麟跟他生气。
　　之前他招惹戚怀麟生气，是他跟戚怀麟关系并不亲密，戚怀麟根本不会真往心里去，也就摆一下脸色，不会真正动怒。现在他跟戚怀麟撒这个谎，以后他们在一起后东窗事发，那情况肯定可就跟现在不一样，指不定戚怀麟就真生气了。
　　不成，这谎不能撒。
　　不能照实说，也不能撒谎，虞野决定保持沉默。
　　“虞野？”等了许久没听到虞野开口，戚怀麟奇怪地叫了一声虞野的名字。
　　然而，虞野依旧悄无声息，就好似他根本不存在。
　　这次戚怀麟明白是什么情况了，虞野这是不想回答，准备跟他装死到底了。
　　戚怀麟又叫了一声虞野后，毫不意外还是没有回应，只好放弃追问。
　　虞野的反应看着多半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但他并未从虞野身上感受到恶意，所以并没有过分在意。
　　再说封印银镯封不住虞野，也就意味着虞野能够随意离开他的身体，不过想必虞野也不敢乱跑。虞野要敢乱跑，他迟早抓住机会，给自己贴上五雷护身符，让虞野再也上不了身。他们之间协议的一方条件消失，协议基本作废，虞野不得哭着求他帮忙找身体？
　　当然，戚怀麟知道虞野不可能哭着求他，但是想象一下，就是莫名让他感觉神清气爽。
　　戚怀麟不打算睡回笼觉，起床洗漱完了，画了几张五雷护身符，被虞野骗了的那点气愤也就差不多消了。
　　等到天色亮起，戚怀麟和戚归洲兄妹一起下楼酒店餐厅吃早饭，顺道把银镯封不住虞野，以及昨晚虞野跑出来的事告知两人。虽然他认为虞野不会伤害他，但戚归洲兄妹是为虞野可能引起的突发情况留在他身边的，这事就应当让两人知晓。
　　戚归洲兄妹停下筷子，消化了一下戚怀麟告知的事，才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后，戚归涵继续低头喝粥，戚归洲漫不经心低吃了一个汤包后，又停了下来。
　　“家主，你说虞野昨晚跑出来了，却又不肯告诉你他做什么去了。”戚归洲望着戚怀麟，捏着筷子点了两下空碗，“他不会是跑去私会情人了吧？”
　　“哥，你这猜测有点不靠谱。”戚归涵说着放下勺子，也跟着看向戚怀麟，“就是听着有点合理。”
　　看着戚归洲兄妹两脸听八卦的表情，戚怀麟想说这应该不可能。
　　虞野：【唔，算是吧。】
　　戚怀麟：“……”
　　戚怀麟是万万没想到，他问了一早上没问出来的事，在戚归洲一个离谱的猜测下，竟然让答案浮出了水面。


第070章 身份01
　　“虞野怎么说？”戚归涵盯着戚怀麟追问, “他到底是不是去私会情人了？”
　　【准确来说，是心上人。】虞野纠正戚归洲兄妹问题中不恰当的用词。
　　“……他说是去见了心上人。”戚怀麟给戚归洲兄妹转述虞野的回答。
　　兄妹两人顿时来了精神。
　　戚归洲：“你再问问虞野，他私会的情人是活人还是亡者？”
　　戚归涵：“是男的还是女的？”
　　虞野：【活人, 男的。】
　　戚怀麟：“……”问的人兴致勃勃他能理解，但这回答的鬼为什么那么积极配合？
　　虞野这有问必答的架势，怎么看怎么古怪。
　　就算是脾气好的人, 在配合旁人八卦自己上也不会那么积极，更何况虞野这个平日跟亲切友好根本不沾边的主。再者, 八卦的人还是戚归洲兄妹。戚归涵暂且不说, 戚归洲可是一直跟他不对付。
　　戚怀麟合理怀疑虞野是在逗戚归洲兄妹玩。
　　戚怀麟一边怀疑, 一边帮虞野转述。
　　戚归洲：“对方什么年纪？”
　　戚归涵：“我们认识吗？”
　　戚归洲：“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们这人是谁。”
　　戚归涵：“我还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
　　虞野：【这些就属于保密范围了。】
　　之后, 戚归洲兄妹换了其他问题再问，虞野都不再作答。
　　虞野会选择回答戚归洲兄妹最初的问题，其实就是为了炫耀，炫耀一下自己有心上人了。
　　虞野就不是低调的性子。确定自己喜欢戚怀麟后, 他就忍不住想找个人炫耀一下。正巧戚归洲提到一个沾边的猜测, 于是他就顺水推舟, 隐晦地炫耀了一波。戚归洲兄妹之后的问题, 他其实也挺想回答的, 只可惜再答就跟戚怀麟表白没区别了，而现下并不是表白的好时机。
　　明知会被拒绝, 却还开口表白, 这不是傻子，就是莽夫。他若开口表白，必定要找一个至少不会被直接拒绝的时机。
　　虞野透露自己有心上人, 除了炫耀之外，顺带还想试探一下戚怀麟的反应。结果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期望的吃醋是半点没有，有的只是被戚归洲兄妹带动起来的八卦之心。
　　虞野感觉很是惆怅和失落，可惜姓戚的三人完全体会不到他的忧愁，还在继续八卦他的心上人。
　　戚归涵正吐槽着，说他不道德，八卦只八一半，戚归洲忽然开口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对戚怀麟说了一句话。
　　虞野收起满心惆怅，询问戚怀麟：【嗯？戚归洲这小子说了什么？】
　　戚归洲说了什么？戚归洲用英语问了戚怀麟一句，虞野听不听得懂英语。
　　虞野这反应，明显是听不懂英语的，而戚归洲刻意换了语言，显然是想进行加密通话。
　　“……可能不太方便告诉你。”戚怀麟迟疑了一瞬，先低声回了虞野一句，随后用英语告诉戚归洲，[他听不懂。]
　　戚归洲双手十字相扣，支着下巴望着戚怀麟，用英语提出自己刚想到猜测道，[你说，他喜欢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有道理。]戚归涵也跟着加入加密通讯。
　　她觉得她哥这个猜测不算离谱。
　　活人，男人，符合这条件的范围很广。但是，要说他们认识的人中，符合这条件，同时又跟虞野相处时间最长的，那就只有戚怀麟了。当然，也不排除虞野的心上人是他们不认识的人。
　　[没可能。]戚怀麟用英语回道，语气十分肯定。
　　[你怎么知道没可能？]戚归涵追问。
　　[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肌肉男。]戚怀麟慢吞吞地说道，[他亲口告诉我的。]
　　他记得虞野当时的原话是——我就算吃错药了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像他这种的，身体不够壮实，抱起来没手感。
　　戚归洲兄妹沉默。
　　戚怀麟并非骨瘦如柴的身材，只是属于清瘦的身形，但确实跟肌肉男完全不沾边。如果要论身上的肌肉量，还不如多年练武的戚归洲。
　　不过，真没想到虞野竟然会喜欢肌肉男。不知道在男同圈内这审美如何，但在他们看来，这口味着实有点重。
　　虞野的模样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只听戚怀麟大致描述过。兄妹两人根据戚怀麟的描述，想象了一下虞野跟肌肉男在一起的画面，随后当场展现了一下龙凤胎的默契——齐齐打了冷战。不是他们歧视肌肉男，可能因为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圈外人，不太能欣赏这种美感。
　　戚归洲刚打完冷战，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开始震颤。
　　是戚砚明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们新发现一件至阴之物引发的事件，地点就在他们所在的N市隔壁，问他们是想亲自过去看看，还是他另外安排人过去。
　　“离着不远，我们过去看看吧。”戚怀麟说道。
　　剧组昨天杀青了，但又没能完全杀青。因为昨晚那女演员引发事故，钟岩这两天还有补拍几段剧情。不过，那几段剧情没有戚怀麟和戚归洲的戏份，他们是完全结束了拍摄任务，随时可以离开剧组。
　　三人随后改签了下午回D市的飞机票，吃完早饭后便离开酒店，乘坐高铁前往N市隔壁的城市。
　　戚怀麟三人离开剧组的这天，D市下了六月的第一场雨。
　　这场雨的雨势不小，天地间就像拉了一层水帘。戚朔却是在这天下午，带着戚桐出门，去了D市的一家临湖茶楼，要了一个包间。
　　戚朔要的是一间湖景包间，里面是新中式的装修，推开仿古玻璃窗，就能看到外面的湖光水色。不过，因为外面下大雨，戚朔也就没有开窗，只是坐在实木茶桌一侧的沙发椅上，听着闷闷的雨声，盘着挂在脖子上的核桃串。戚桐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泡茶。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包间外面响起敲门声。
　　戚朔应答了一声，外面的人推门进来。
　　来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身量不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圆框的眼镜，身上穿着极为简洁的衬衣西裤，整个人白净又斯文。
　　如果戚怀麟也在这里，对这人不能算是熟悉，但绝对不陌生。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寒锋》杀青宴上，那位比戚怀麟还年轻的投资人季繁。
　　戚怀麟不知道的是，这季繁并不是一位单纯的电影投资人，同时也是玄术圈的一个世家的家主。
　　季家擅长诅咒，放几百年前，在玄术圈也是一个人口众多大家族。只是后来后人急剧减少，到了现如今，季家族人凋零，嫡系和旁支加起来不足十人，属于玄术圈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
　　季繁跟戚朔相识，是在两年前的一起风水事件中。两人一番交流之后，发现彼此三观相近，于是延续了往来，在一些见不得光的方面，达成了合作。
　　“来了。”戚朔抬眼看向季繁。
　　“不好意思。我下了飞机后，回家取了点东西，来晚了。”季繁关上包间门，提着一只十寸大小的手提皮箱，走向茶桌。
　　“也没晚多久。”戚朔说着，茶桌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季繁将手上的手提箱放在茶桌边上，一点不客气地在戚朔对面位置落座。
　　“你篡夺家主的事业，进展如何了？”季繁一边卷着被雨水打湿的袖子，一边闲闲地问道。
　　“还是老局面，没什么进展。”戚朔叹了口气，“族内长辈的支持上，上任家主戚三爷是完全支持戚怀麟的，剩下三位族老，只有七叔公是表明支持我的，四姑婆倾向戚怀麟，五叔公保持中立。在外部，戚怀麟还有刑案局的人脉，让我轻易动他不得。”
　　“我觉得你也可以尝试寻求外部支持。”季繁挽好袖子，端起戚桐给他倒的热茶。
　　“怎么寻求外部支持？”戚朔问道。
　　“找人联姻。”季繁微笑道。


第071章 身份02
　　“联姻？找谁联姻？”戚朔挑眉问道。
　　“自然是找跟你们戚家齐名的另外三大家族。”季繁端着杯子轻晃着, 慢条斯理道，“现今立于玄术圈顶层便是你们四大家族，你若想通过联姻得到助力, 层次不够的家族可使不上劲，我觉得也就与你们戚家齐名的另外三大家族，有能力祝你一臂之力。”
　　“但并不是从三大家族中随便挑一个人联姻, 就能得到她背后家族的支持的。”戚朔开始认真思考季繁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这是自然。”毕竟是要插手戚家内务，帮戚朔争夺戚家家主之位。“你这联姻的对象, 需得是他们家族权力中心的人物。”
　　“你觉得谁比较合适？”戚朔问道。
　　“顾家家主顾寅和耿家家主方夏都有对象, 而且基本没有分手的可能, 首先排除。任家家主任少泽倒还是单身, 但他这人比较危险，你找他帮忙争夺家主之位，他指不定能借你吞了戚家，所以也排除。”季繁说道, “剩下合适的联姻人选, 顾家就顾寅的两个亲弟弟——顾文清和顾文凯。两人都是嫡系出身, 在家族内的地位, 也就仅次于顾寅这个家主。
　　耿家的话, 可以选他们家主方夏的左右手——耿立杰和耿朝林。两人虽是旁支出身，但现在已经接管了耿家大部分事务, 在家族内话语权不低。剩下的任家, 深得他们老祖宗信赖的任游……”
　　“等一下！”戚朔抬手叫停道，“你说的这些人选，全都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季繁问道。
　　“我喜欢女人。”戚朔木着脸说道。
　　“男人不行？”
　　“我只喜欢女人！”戚朔强调完, 用一脸消化不良的表情看着季繁，问道, “男人你也行？我记得你有女朋友。”
　　“我又不需要联姻，对男人不行也没影响。”季繁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笑着说道。
　　“……”所以你是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对吧？戚朔怀疑季繁根本不是在给他出谋划策，而是来消遣他的。
　　“你要是不行，或者你可以让戚桐上。”季繁将喝空的茶杯放在桌上，侧眸看向站在一旁的戚桐。
　　“我是直的。”正准备给季繁倒茶的戚桐，漠然停下动作，一滴水没倒，就将茶壶收了回去。
　　“戚朔，你要是不喜欢男人，那能选的就只有任家的任巧巧了。”季繁将空茶杯往戚桐那边推了推，重新将联姻话题转回到戚朔身上，“任巧巧也是任家嫡系出身，是任家家主任少泽多年的左膀右臂，除了年纪比你大了几岁外，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对我们四大家族的人倒是了解颇多。”戚朔对季繁最后推荐的联姻人选不置可否，只是捏着空茶杯淡淡地看了一眼季繁。
　　“哪里，只是这些人本身在圈内比较有名而已。”季繁笑了笑，“我能说得上来的也就这么几个，你要是想要其他的联姻人选，我就只能让你自己去调查了。”
　　“言归正传——”戚朔身体往后一靠，双手交叠在身前，看着季繁说道，“你今天约我见面，不是为了给我一个联姻的建议吧。”
　　“自然不是。”季繁自己动手倒了杯茶，“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们季家人都活不过三十岁的事吗？”
　　“记得。”戚朔点头，“你跟我说，八百年前，你们季家祖先曾以你们季家后世子孙的寿命为代价，给一个邪祟下了诅咒。只要那邪祟尚存于世间，你们季家血脉的子孙就活不过三十岁。你找我合作，就是因为那邪祟至今尚存于世间，你想借我之力，助你找到那邪祟，并将其从这世上彻底祛除。”
　　“没错。”季繁接着说道，“我也曾跟你说过，那邪祟的身体在八百年前就碎做了无数块，他每次醒来都会寻找他的身体碎块。他的身体碎块属于至阴之物，所以我让你帮我注意至阴之物的动向。前段时间，你告诉我你们戚家家主在收集至阴之物，我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对方，然而——前天我找人算了一卦寻那邪祟，昨天顺着卦象示意去了一趟N市，恰巧就在N市遇见你们戚家家主戚怀麟。”
　　“你的意思是，你要寻的那邪祟就跟在戚怀麟身边？戚怀麟收集至阴之物是为了替那邪祟找身体碎块？”戚朔惊讶地坐直身体，随后又否定道，“不对。我前不久刚见过戚怀麟，没在他身边发现有邪祟跟着迹象。当然，这有可能是戚怀麟将那邪祟封印，又或者是那邪祟刻意敛去了气息。但是，听你的说法，那邪祟应当很是厉害。戚怀麟身边要是出现了这样的邪祟，戚三爷不会坐视不理，老宅那边也不可能没动静。”
　　“但最近老宅那边也不能说是没动静。”戚桐忽然开口道。
　　“什么意思？”戚朔偏头看向戚桐。
　　“你不觉得，戚归洲兄妹被送到戚怀麟身边，就是一个挺大的动静么？”
　　“有道理。但是戚三爷年前就在为戚怀麟找助手了，戚归洲兄妹被送过去也算不得突然。”戚朔沉思片刻后，扣了两下桌子，重新看向季繁，“你有能够证实那邪祟跟在戚怀麟身边的确凿证据吗？”
　　季繁抬起手，隔着衬衣布料，按住自己锁骨下方的位置，底下那块皮肤上是一道诅咒反噬留下的痕迹。季家子孙每个人身上都有，只是所在不同的位置。
　　“我感觉靠近戚怀麟时，我身上诅咒反噬的印记似乎在隐隐作痛。”
　　“真疼还是幻疼？”戚朔盯着季繁问道。
　　“……幻疼。”
　　“那就是没有证据。”戚朔说道，“我不能因为你幻疼就去质问戚怀麟。戚怀麟现在还在家主之位上坐着，我拿无凭无据的事去质问戚怀麟，戚三爷知道了责骂倒没什么，主要会影响我在族内的声望。”
　　“我们可以试探一下。”
　　“之前见着戚怀麟，我就试探过他收集至阴之物做什么了，但什么都没试探出来。”戚朔轻哼一声，“你别看戚怀麟表面看着一副乖顺样，内里对人的警戒心高着呢！没那么容易试探出来。”
　　“我不是让你直接去找戚怀麟试探，而是想让你想办法，将这件东西不着痕迹地送到戚怀麟手中。”季繁将他带来的手提箱挪到自己面前，打开箱盖，露出装在里面的一只木匣子，又在戚朔和戚桐的注视下，打开木匣子。
　　木匣子内装着一件小小的杆状物件，大小形状跟半支笔差不多，被封印符箓密密包裹着。
　　“这是什么？”戚朔问道。
　　“至阴之物，是那邪祟的一根手指。”季繁解释道，“我记得你说过，戚怀麟会把收集到的至阴之物重新镇封，再送去寺庙道观净化。你把这根手指送去给戚怀麟，看他会不会送出去。若是他没有送出去，那基本可以肯定，他是在收集那邪祟的身体碎块，而那邪祟就跟在他身边。”
　　“等等，为什么确定戚怀麟在收集邪祟的身体碎块，就能肯定邪祟就跟在戚怀麟身边？”戚朔不解道。
　　“邪祟的身体碎块，只有邪祟可以精准辨认。我能确定这根手指属于那邪祟，也是因为这根手指是我曾祖父冒险，从帮那邪祟收集身体碎片的人手上夺得的。”
　　“我知道了，我会把这东西送到戚怀麟手中的。”戚朔的视线，在包裹着手指的封印符箓上停留片刻后，点头应了下来。


第072章 身份03
　　季繁约戚朔见面, 就是为了请他帮忙试探戚怀麟。将特地从家里取来的至阴之物交给戚朔后，季繁也就准备离开了。
　　“对了，你说你在N市见到了戚怀麟——”戚朔叫住已经起身的季繁, “他在N市做什么？”
　　“他在N市拍戏。”
　　“拍戏？拍什么戏？”戚朔感觉这个答案有些不可思议，让他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就有耳背的毛病了。
　　“是一部叫《寒锋》的电影，影帝谭稚钦领衔主演, 著名导演钟岩执导，最大投资人是你们戚家人。我想着这部电影多半能大赚, 就也跟着投了点钱进去。”季繁说道。“戚怀麟在电影里饰演一个将军角色, 虽说只是小配角, 但得到了钟大导演的高度认可。”
　　“……”这消息过于清奇, 戚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这位戚家家主是不是有个演员梦？这是打算出道当演员了？”季繁好奇地问戚朔。
　　“我还想知道呢！”戚怀麟这是在搞什么？整什么乱七八糟事。
　　“你还有其他想问的吗？”季繁侧眸看了一眼被他拉开的椅子，如果戚朔还有问题，他打算重新坐回去。
　　“暂时没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未来的戚家家主。”季繁说完, 转身朝包间外走去。
　　季繁离开茶楼后, 戚朔将季繁放在他面前的手提箱递给戚桐。
　　“找个可靠的人送老宅, 注意别让人看出是我们这边送过去的。”
　　“明白。”戚桐接过手提箱, 点头应道。
　　“戚桐, 你说——戚怀麟收集至阴之物，会真如季繁猜测的, 是在帮一个邪祟收集身体碎块么？”比起季繁提到的邪祟, 戚朔自然是更在意戚怀麟本身的。
　　“季繁应该不会拿这事跟你开玩笑。”
　　破除诅咒反噬，是季家的头等大事。其他不说，这诅咒反噬不破, 季繁这辈子就活不过三十岁，他根本不敢拿这事开玩笑。至于季家人是否真有身中诅咒反噬一事, 戚朔早就让人调查过，是确有其事。季家这事并非人尽皆知，但也算不上绝密，毕竟季家几百年没有三十岁以上的族人，根本就不是能够藏得住的秘密。
　　“我不是怀疑季繁骗我。”戚朔捏着手腕上的珊瑚珠子，说道：“我就是感觉，就算季繁的猜测成立，戚怀麟的行事还有说不通地方。”
　　“哪里说不通？”戚桐问道。
　　“假设戚怀麟真如季繁所说，在帮邪祟收集身体碎块，那他为什么要隐瞒？玄术圈的人帮邪祟齐全遗体，那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任家还拿这事跟亡魂做生意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往外说的？”
　　“这确实有点奇怪。”
　　“戚怀麟收集至阴之物，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我再想办法调查一下？”戚桐说道。
　　之前得知戚怀麟在玄术圈悬赏收集至阴之物，他们就调查过原因，只是一无所获。
　　“不用查。”戚朔哼笑一声，“接下来我们也来收集至阴之物。只要找对了东西，戚怀麟迟早会自己找上我们，到时候自然会知道他到底藏了什么猫腻。”
　　……
　　戚怀麟一行人在N市隔壁待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下午才乘飞机回D市。
　　N市隔壁的至阴之物引发的事件不算严重，单纯只是处理起来比较费时间。但是，叫人遗憾的是，耗费了整整三天，最后拿到的至阴之物，却并非是虞野的身体碎块。这让戚怀麟一行回程的时候，情绪多少有些低落。直到飞机起飞，三人都没怎么说话。
　　飞机进入平飞阶段后，戚怀麟拿出戚归洲在N市旧书店淘来的地方志，拿在手里翻看了起来。
　　虞野闲着无聊，四处乱看。
　　一个不经意的转眸，他看到隔着过道另一侧靠窗的位置，一对年轻的小情侣亲密地靠坐在一起，正在看窗外的白云。男生指着窗外的云，跟女生比划了两下，女生就笑着伸手去勾他的手指，男生反手抓住女生的手，跟她十指相扣。
　　这两人实在过于黏糊，让虞野看得羡慕不已。
　　【戚怀麟——】虞野开口唤戚怀麟的名字。
　　戚怀麟翻书的动作一顿。
　　戚归洲兄妹坐在他前排的位置，他身旁坐的是陌生人，并不方便他开口跟虞野说话。戚怀麟想了想，点了一下书页上的三个字——什么事。
　　【窗外白云甚美，来一同赏云如何？】
　　戚怀麟坐的也是靠窗的位置，只需稍一偏头，就能看到窗外的白云。
　　“……”想看云自己看不行吗？又不是小孩子，高龄几百岁的鬼，看个云还要找人陪的吗？戚怀麟不是很理解虞野这个矫情的要求，而且他现在只想看地方志，对看云完全没兴趣。
　　戚怀麟垂眸在书页找到回复虞野的文字，然后一个个戳给虞野看——你自己看，我要看书。
　　【无人作陪，纵使良辰美景也是虚设。】虞野叹息道。
　　“……”这是抽哪门子疯？
　　戚怀麟还没在书页上找齐回复虞野的字，后排先传来了一对母子的说话声。
　　“妈妈，那朵云云像修狗狗。”大概三四岁的男童奶声奶气地说道。
　　“是只小狗狗呢！”男童的妈妈低声附和道。
　　“白色的修狗狗，它还会飞。”
　　“会飞的小狗狗，真厉害。”
　　戚怀麟翻了两页书，找齐回复虞野的文字——你可以跟后面的小孩一起赏云。
　　【……】虞野沉默一瞬，终于不再瞎扯词，只是幽幽道，【我想跟你一起看。】
　　戚怀麟戳字——没兴趣。
　　【戚怀麟——戚怀麟——我们一起来看云吧。】
　　戚怀麟眉头一挑，抖了一下手腕，将腕上的封印银镯露出来。
　　当初戴上这银镯，是引跟虞野较着劲，不想轻易将其放跑，想要亲手处置他，这才戴上银镯将虞野封印在身上。但自从那天凌晨睁眼见到虞野后，戚怀麟知道了这只银镯根本无法封印虞野。他现在之所以还戴在手上，是因为他发现了这只银镯另一种用途——对虞野专用的消音器。
　　当虞野作妖闹他的时候——就比如现在，他一亮银镯，虞野当即就没了声。
　　虞野对骗他戴银镯一事，是出乎戚怀麟意料的心虚，只要见着这银镯，就不敢跟他造次。
　　戚怀麟觉得，虞野是真的很想当他兄长了，换作刚认识虞野那会儿，虞野对骗他这种事，别说心虚，甚至眼都不会眨一下。
　　说起虞野想当他兄长这事，他感觉虞野最近有些反常。之前虞野几乎每天都会跟他提一下，不是分析认他当兄长的好处，就是言辞间以兄长自居，但这几天他都没听虞野说起过类似的话。虞野这是打算放弃洗脑式劝说了？还是改策略了？或者是干脆放弃当让他认兄长了？
　　不过，戚怀麟虽然觉得虞野有些反常，却没打算开口问虞野。万一虞野只是暂时忘记提了，他开口一问，反而让虞野想起来了呢？
　　虞野安静了，戚怀麟便收起银镯，继续垂眸看地方志。
　　然而，戚怀麟刚翻了两页书，却又听到虞野开了口。
　　【戚怀麟，看云你没兴趣，那你对什么有兴趣？】虞野看着隔壁黏糊糊的小情侣，还是不甘心，想要找点能跟戚怀麟一起做的事。【除了看书以外。】
　　虞野正常的问话，戚怀麟是愿意搭理他的。
　　戚怀麟捻着书角凝神思索。
　　他有兴趣的事物其实不少，但要说最近有兴趣的，那毫无疑问是虞野口中的心上人。
　　他起初以为虞野说自己私会心上人，是在逗戚归洲兄长玩，但虞野对那位心上人的一切避而不谈，这根本达不到逗人的效果，他就感觉虞野可能真的有一位心上人了。
　　戚怀麟当即翻了数页，戳出一行字——聊你的心上人。
　　他是真的很好奇，虞野那位身材壮实的心上人是谁。
　　他之前还假设虞野的心上人是他认识的人，把自己认识的、见过的壮汉型男人都推测了一遍，最后感觉褚晏最可疑，还给褚晏发了短信，问他在不在N市。虞野离开他的身体的时长最多几小时，他心上人可以不在他们住的酒店，但要是不在N市，虞野根本不够时间去见对方。
　　可惜褚晏回复他，他人不在N市，推翻了他的猜测。
　　戚怀麟在书页上戳完字，虞野是彻底没声了。
　　戚怀麟：“……”
　　傍晚六点出头，戚怀麟一行人抵达D市。三人走出机场，就见到了开车来接他们的戚家人。来接他们的是许久未见的戚陆，也就是戚怀麟的二伯，戚归洲兄妹的亲爹。
　　上了车之后，戚陆跟自己的一双龙凤胎儿女，进行了一场“父慈子孝”的交流后，这才正色看向身旁副驾座上戚怀麟。
　　“我查到虞野的身份了。”戚陆对戚怀麟说道。


第073章 身份04
　　戚怀麟和后排的戚归洲兄妹齐齐看向戚陆, 三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诧。
　　“爸，你光凭一个名字和疑似皇族中人两条线索，就查到了虞野的身份？”戚归涵双手攀着驾驶座的椅背, 凑到戚陆身旁，“你这么厉害的吗？”
　　“爸，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戚归洲坐着没动, 却也跟着发出感叹。
　　“我也是，我也是。”戚归涵举手附和道。
　　“我用得着你俩刮目相看？”戚陆说着, 抬手把戚归涵搁在他肩头的脑袋往后推。这不孝女贴着他耳边说话, 嚷得他耳朵疼。
　　“我掌握的可不止名字和疑似皇族中人这两条线索。”戚陆掸了一下肩膀, 摆脱女儿挂件的他重新恢复一派儒雅, “根据怀麟对虞野身上服饰的描述，可以大致推断出他生于哪个朝代。从怀麟对虞野年纪的估算，可以知晓虞野过世时的大致年岁。再加上最近你们去拍戏知晓的，虞野擅使长枪, 精通骑射, 可以推测其生前可能是武将, 即便不是也可作个人特点参考。这加起来就是五条线索。”
　　“古代皇室中人, 基本都能在史书上留下点记载。我从史料入手, 根据这些线索划定范围，就查到了关于虞野的记载。”戚陆说着, 从车内的置物盒中取出一个文件夹, 递给身旁的戚怀麟，文件夹里面夹着的是他打印出来的相关记载。“这些就是我目前查到的内容，你先看了一下。我觉得我调查的方向没什么问题, 但内容我就不敢保证一定正确了。”
　　戚怀麟表示理解。
　　一是线索实在太少，二是他都不敢保证虞野给的是真线索, 就算查出的结果不对，那也无可厚非。
　　【你们还真去查了？】虞野看着戚怀麟从戚陆手中接过文件夹打开，开口说道。
　　戚怀麟没有搭理虞野。
　　被来历不明的厉鬼附身，只要不是个心大的，都会想办法去查。
　　这个文件夹里内容，是戚陆花了不短的时间，能在史料中找到的所有记载，却只有寥寥三张A4纸。上面的内容是单面打印的，打印在上面的文字，史料原文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是戚陆特意加上去的注释。而即便如此，依旧没能将三张A4纸完全填满。
　　戚怀麟刻意放缓速度，字斟句酌地去仔细阅读，却也只花费三四分钟，就看完了全部内容。
　　三张A4纸介绍了虞野的生平。
　　虞野，是距今800多年前，长兴年间的长公主之子，亦是当时西北的一员名将。他一生领兵作战72次，大胜68次，最后的一场战役，是护长兴帝南逃之战。
　　当时虞野驻守西北边疆，敌军使诈自东南入侵，直取国都。虞野连夜回都护君，以三百精兵对战六千敌军，战死国都，成功保护长兴帝南逃，享年27岁。长兴帝之后自江南起兵收付旧土，追封虞野为宣远侯。
　　“虞野，这写的是你吗？”看完A4纸上的内容，戚怀麟沉默片刻后，开口低声问道。
　　【这个么……】
　　“说实话。”
　　【是真的。你这位二伯还挺厉害的，这他都能查出来。】
　　得到虞野肯定的回答后，戚怀麟将手中文件夹，转递给后排等着看的戚归洲兄妹。
　　戚归洲兄妹翻开文件夹开始嘀嘀咕咕，戚陆开车驶出停车场，戚怀麟靠在座椅上嘴角紧抿。
　　戚怀麟的心情不太好。
　　虞野的那份史料，表面看着满是荣耀，但深究起来，窥见的却是一片惨烈，让他感觉心口发闷。
　　虞野是厉鬼，尸身上还打着诅咒和符文，他曾预想过虞野的死必然惨烈，然而现实的残酷却远超预想。
　　史料写虞野是名将，但相关的战役却只是草草带过。
　　史料写虞野护君战亡，但言辞间却几乎都是对帝王的溢美。
　　史料写虞野出身尊荣，战功赫赫，最终为忠君护国而死，死后荣耀加身。然而虞野却死无全尸，身化厉鬼，在阳世游荡了八百余年，都未能化解他的仇怨。他该是死得多么不甘和怨愤！
　　戚怀麟对历史的兴趣不大，假如虞野只是素不相识的历史人物，看完这些内容，戚怀麟大概只会生出一些遗憾和惋惜，过后便不会在意和深究。
　　但是，虞野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历史人物。
　　人是情感动物，一旦又了交集，情感上便会生出羁绊。若是得了对方的善意，那就会将对方视为与自己的相关人物。看与自己相关人的史料，就必然会去深究史料底下的真相，然后忍不住为之难过，为之不甘，为之愤懑。
　　戚归洲兄妹虞野的史料，又将文件夹递给前面的戚怀麟，想让戚怀麟放回前面的置物箱内。
　　戚怀麟却没将文件夹放回去，而是揣着发闷的情绪，再次翻开关于虞野的史料。
　　虞野看着车内的后视镜，望着镜子里面的戚怀麟。
　　嘴角抿得那么紧，这肯定是不高兴了。至于不高兴的原因，也不难猜到，多半是那份史料闹的。那份表面看着光鲜亮丽的史料，其下掩藏的晦暗，也就缺心眼的戚归涵看不出来，看完只想着他的墓葬在哪里。
　　他喜欢心思细腻的戚怀麟，但眼下他却希望戚怀麟能跟戚归涵那样，缺心眼一点，别什么都往心里去。去关心一下他的墓葬也好，只要别净对着一份史料难受。
　　【戚怀麟，别看了。】看到戚怀麟再次将史料翻到第一页，虞野忍不住出声道，【这些内容无趣得很，没什么好看的。】
　　戚怀麟垂眸捻着纸页的一角。
　　是啊，确实无趣得很。这大概就是虞野一直不表明身份的原因，他应该是不想跟这些无趣的史料扯上关系，因为上面记载的荣耀，就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戚怀麟，你把这文件夹搁一边去，我给唱首小曲听。】
　　虞野也不等戚怀麟同意，直接开嗓唱了起来。
　　虞野唱的是古时的民间小曲，有些用词戚怀麟不太听得懂，但不妨碍他觉得曲调很好听。戚怀麟听了一会儿，便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
　　虞野唱完三首小曲，戚怀麟心情好了不少，他们一行人也到了戚家老宅门口。
　　戚陆去停车，戚怀麟和戚归洲兄妹站在门口等他。
　　“虞野，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的吗？”戚怀麟看着聊着天又打闹起来的戚归洲兄妹，忽然开口问道。
　　【嗯？唱曲的打赏吗？】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那段史料他看着尚且难受，虞野想必更不好受。但虞野却什么都没说，只想着哄他高兴，那他也想做些什么哄一下虞野。
　　【我要什么你都给？】虞野来了精神。
　　“你要是提过分的要求，那你的打赏就没了。”戚怀麟警惕道。
　　【你堂堂戚家家主，怎能如此小气？】
　　“我堂堂戚家家主，说话算话。”戚怀麟说道，“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唉。】虞野叹了口气，在各种恋人间的活动中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个可以安全过关的，【我想你跟我一起去逛街。】
　　在这个时代，恋人一起逛街，就是约会。虽然他跟戚怀麟现在还不是恋人，但他不介意四舍五入算作约会。
　　“逛街？”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抽点时间去街上转转而已。只要没有至阴之物的消息，他基本没什么要忙的。“可以。”
　　【就我俩一起逛街，不带其他人。】约会没有带第三人的道理。
　　“好。”
　　戚陆停完车回来，和戚怀麟两人一同进了老宅。
　　正是晚饭时间，一行人直接往饭厅方向走。
　　在饭厅门口，他们遇见了戚砚明，得知在他们出去拍戏这段时间，又收到两件至阴之物。戚怀麟便没进饭厅，转道跟着戚砚明去看至阴之物。
　　经过虞野的鉴别，两件至阴之物中，有一件是他左手的食指。听到这个结果，戚怀麟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次日早饭过后，戚怀麟就开车带虞野出门了。
　　他昨天答应了陪虞野逛街，今天天气不错，他也没什么事，于是便选在了今天。
　　戚怀麟在路上和虞野一番商量后，最后决定去逛市中心最大的商场。


第074章 山村大酒店01
　　今天是工作日, 又是大白天，商场里人很少，显得有些冷清。
　　戚怀麟走在商场内, 偶尔低声给虞野介绍他不认识的东西。
　　戚怀麟自己不怎么逛街，跟人逛街的经验也只有两种。
　　一种是陪戚婆婆和云佩瑜逛街，出门没有明确的目的, 但逛起来后自然会目的，他只需要跟着帮忙提购物袋就好。另一种则是跟班上男生一起逛街, 往往在出门前就有明确的目的, 而且行动效率极高, 看电影就直奔电影院, 吃饭就直奔饭馆，他只需要跟着一起行动即可。
　　但是虞野跟他熟悉的两种情况都不一样。
　　虞野只说逛街，没说具体要做什么。戚怀麟带着他在商场里转了一圈，净给他解释不认识的东西了。这个商场逛的, 让戚怀麟感觉像在逛景区, 而他就是个导游。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买给你。”戚怀麟停在三楼的商场导向牌前, 低声对虞野说道。
　　虽然说逛街不一定要买东西, 但他是特地带虞野出来逛商场, 要是什么都不买，总感觉逛了个寂寞。
　　【侯爷我没什么想要的。】虞野提出逛街, 就是打算给戚怀麟买东西, 只是这一路观察下来，他就没看出戚怀麟喜欢什么。【不过，你要是有喜欢什么, 侯爷可以给你买。你侯爷我现在有钱，】
　　虞野说的钱, 并不是指戚怀麟之前给他备的零花钱，而是演戏的片酬。
　　因着戚怀麟戚家家主的身份，戚洋对他的片酬很是上心，特地吩咐了人早早打钱。戚怀麟人还没离开N市，片酬就已经到账了。戚怀麟觉得戏是虞野演的，他只是借了身体给虞野，他就没要片酬。在离开N市前，他去银行专门给虞野开了一张卡，将片酬全部转了进去。
　　戚怀麟面前的导向牌旁，立着一只一人高的充气卡通猴，这是商场之前六一活动留下的摆件。那卡通猴原本看着并没有多特别，但听着虞野一口一个侯爷，戚怀麟的视线就忍不住往旁边的猴子身上去了，最后还伸手戳了一下那猴子的鼻子。
　　【……家里有我这位侯爷不够，你还要招惹外面的猴爷？】虞野沉默一瞬后，幽幽说道。
　　“侯爷”这谐音梗，戚怀麟在心里想着时，只是觉得有点可乐，但被虞野这个当事人一说破，就忽然感觉很好笑了。戚怀麟一个没忍住，偏头笑出了声。
　　【喜欢这位猴爷？我给你买回去？】难得见到戚怀麟笑得那么欢，虞野便等戚怀麟笑够了，才开口说道。
　　“这是非卖品，我也不想要。”他单纯只是觉得谐音梗好笑，对充气的卡通猴子那是完全没有爱的。“你不用给我买东西，我没什么想要的。”
　　【那我给我心上人买东西。】虞野想了想说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你不知道你心上人喜欢什么吗？”
　　【不太清楚。我还没跟他在一起，还在追求阶段。】虞野说道，【不过他跟你一般年纪，喜好应该跟你接近。】
　　“那可不一定。”
　　【反正你肯定比我了解送他的喜好。你看着给点建议，我看着买。】
　　这倒也是。
　　虞野跟现代社会可是隔着八百年的时光，对当代年轻的喜好自然是把握不住的。
　　“那我就照着我的理解给建议，你斟酌着买。”
　　虞野的心上人既然是个壮汉，平时应该是有健身的，那送他一些运动健身用品应该挺合适的。戚怀麟这么想着，便动身前往五楼运动健身产品的专卖区。
　　戚怀麟先进了一家健身器材专卖店，一边看里面成列的各种健身器材，一边小声跟虞野闲聊。
　　【戚怀麟，你对人鬼相恋怎么看？】虞野试探着问道。
　　“这要分情况。”戚怀麟说道，“如果活人只是普通人，我不太赞同双方在一起。普通人没有应对阴魂的能力，也没办法保护自己不受阴气影响，双方在一起容易悲剧收场。如果活人是玄术圈中的人，那人自然懂得其中利害，愿不愿意就是他们双方的事，我没必要瞎操心。”
　　【你这是作为旁观者的态度，如果是作为当事人呢？】虞野没按捺住自己，问了一个比较容易暴露的问题，【你能接受与鬼相恋吗？】
　　“应该是能接受的吧。”戚怀麟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回答道。说完，他又问道，“你心上人是玄术圈的人？”
　　【没错。】
　　“他见到你，就没想过送你去超度吗？”
　　【没有。】虞野大声撒谎，【你能不能别整天想着送我去超度？哪天我跟他在一起了，你也要棒打鸳鸯超度我吗？】
　　“我才不做这个恶人。既然你心上人是玄术圈的人，你跟他在一起了，要不要超度你是他的事，我才不管呢！”戚怀麟放下从货架上拿起来的哑铃，“再说，你要是对人情比金坚，就算你执念已了，超度也送不走你。就像耿家的符堇先生。”
　　【这是谁？】
　　“耿家的祖传厉鬼，他跟耿家家主方夏是一对。”戚怀麟说完，指着面前的哑铃说道，“你觉得这哑铃怎么样？”
　　虞野：【这一排都买了。】
　　戚怀麟：“……”
　　戚怀麟没听虞野的。他本身对健身器材也不太了解，他是参考褚晏用的哑铃重量，再根据店员推荐，最后挑选了一款应该不会出错的哑铃。
　　之后，戚怀麟又跟虞野在对面的体育用品店里买了一个篮球。就他所知，大部分爱运动的男生都挺喜欢打篮球，即便是对体育运动没多大爱好的他，大学时也会跟同学约着一起去篮球馆打球。
　　买了篮球出来，戚怀麟看到斜对面的搏击用品店，有一位十六七岁的混血儿正在试用拳套。他挽着双拳，交错着脚步，然后出拳重重地打在沙包上，动作帅气又利落。
　　【再买个沙包和拳套。】见戚怀麟视线停留在打拳的混血儿身上，虞野当即说道，【这东西我心上人肯定喜欢。】
　　“你确定？”虞野的心上人难道不是健身达人，而是一位搏击爱好者？要是搏击爱好者，他这哑铃会不会买轻了？
　　【嗯，我确定。】
　　“那行吧。”既然虞野确定，那自然是要帮他买的。
　　戚怀麟一边往搏击用品店走，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玄术圈内身材壮实且有搏击爱好的年轻男人，结果一无所获。
　　戚怀麟买完沙包和拳套，搏击用品店的店员帮他东西送到他车上后备箱，结束了今天逛街的购物环节。
　　中午，戚怀麟在虞野的建议下，吃了一顿烤鱼，然后带着虞野给他买的奶茶，打道回府。
　　“你心上人住哪儿？我帮你把今天买的东西给他寄过去？”回到戚家老宅，戚怀麟把车停进车库后，询问虞野。
　　虞野：【这些东西你留着用，你用着觉得好，我再重新买了给他送过去。】
　　戚怀麟：“……”他不爱健身，也不爱搏击，他试用的感受有用吗？
　　但是，虞野不说心上人的地址，戚怀麟想寄也寄不出去。既然寄不出去，东西也就不能暂时留着车里了。戚怀麟只能找人，帮他一起把虞野买的东西搬去他房间，塞进外间的储物间。
　　虞野：【……】
　　虞野看着戚怀麟关上储物间的门，侧眸看了一眼旁边桌上喝空的奶茶杯。他今天买的东西，竟然只有这杯奶茶入了戚怀麟的眼。感觉戚怀麟似乎对小吃零食的东西比较偏爱，无论是荷叶饭还是冰淇淋，还有今天的奶茶，都没有被戚怀麟拒绝过。
　　六月底的周三，戚家老宅收到了一位族人的求助。那位族人在半个月前接了一起委托，折腾了两个星期，依旧没能解决。
　　委托人是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是一家食品公司的员工。五一放假期间，他带女朋友去K市的一个山村玩，住进了山村里根本不存在的一家酒店。之后每到周末，他和女朋友就会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个山村，住进那家不存在的酒店。
　　六月初的时候，委托人经人推荐，找了一位戚家族人，帮忙解决这个诡异的情况。戚家族人跟着委托人进了两次不存在的酒店，发现事情棘手程度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便向戚家老宅提出了求助。
　　不存在的酒店，听着跟之前老杨的纺织厂情况有些类似，戚怀麟怀疑也是至阴之物引发的鬼念障，所以决定亲自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周四傍晚，戚怀麟便带着戚归洲兄妹，乘坐飞机赶往K市。


第075章 山村大酒店02
　　周四晚上九点, 戚怀麟一行抵达K市。
　　三人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去租了一辆私家车，在市里吃完午饭后, 开车前往委托人撞邪的山村——马安村。
　　戚怀麟他们跟求助的戚家族人，约好了下午三点在马安村村口碰面，到时他会带着委托人一起, 当面跟他们说明情况，然后将委托转交给他们。
　　马安村位于K市大吉古城边上的马安山上, 通往马安村的山路如龙蛇盘旋。
　　戚归洲开着车一圈一圈地往上绕, 戚怀麟坐在副驾驶帮戚归洲留意路况, 后排的戚归涵闲着没事, 正在跟人聊微信。
　　一开始戚归涵是靠着椅背单手打字的，中途不知聊到了什么，她突然一脸振奋地坐直身体，双手险些在手机键盘上敲出残影。
　　过了山路的中段后, 接近马安山的后半段, 道路变得开阔平缓起来, 戚归洲分神从后视镜扫了一眼戚归涵。
　　“你跟人吵架呢？”戚归洲开口道, “你指甲在机屏幕上磕出的声音, 我在前面都听到了。”
　　“我在跟戚颂姐聊八卦。”戚颂是戚家旁支族人，比戚归涵大两岁, 两人关系不错, 经常在网上闲聊。
　　“什么八卦？”戚怀麟偏头往后看。
　　“你们猜猜看。”戚归涵眨了一下眼睛，露出卖关子的神秘微笑，“大胆猜。”
　　“猜什么猜？我们不猜。不说拉倒, 憋死你。”戚归洲瞥了一眼正低头思索的戚怀麟，“家主, 你别惯着她，越惯她越来劲。”
　　“家主，你别听戚归洲的。”戚归涵紧接着说道，“你就随便猜一下。”
　　“我猜不出来。”戚怀麟摇头。
　　戚归涵此时诉说欲望爆棚，戚怀麟表示猜不出来后，她就没继续卖关子，当即就公布了答案。
　　“戚颂姐告诉我，戚朔最近正追求任家的任巧巧！”
　　“我记得任巧巧要比戚朔大好几岁。”戚归洲愣了一下，挑眉道，“没想到戚朔竟然喜欢任巧巧那种类型的。”
　　【任巧巧是谁？】虞野问道。
　　“玄术圈四大家族中的任家人，是任家家主任少泽的左右手。”戚怀麟跟虞野解释道。
　　“哼！他哪是喜欢任巧巧？他这摆明了是想跟任家联姻，借任家的助力争夺家主之位。”戚归涵抱臂道。
　　“然后呢？戚朔追到人没？”戚归洲接着问道。
　　“他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能追到才怪。”戚归涵翻了个白眼，嘲笑道，“第一次约人吃饭，就被任巧巧当场拒绝了。”
　　“只是拒绝了一次而已，最后可不好说。”戚归洲不认为戚朔完全没希望。
　　“任巧巧可是出了名的爽利人。”戚归涵持反对意见，“她当场拒绝，那就代表戚朔已经Game Over了。”
　　“烈女怕缠郎。”
　　“丑男没戏。”
　　戚怀麟：“……”为什么听个八卦也能吵起来？
　　车子驶过一段平坦开阔的沥青路，驶入了村口停车场，抵达戚怀麟他们跟求助族人的约定地点。
　　戚归洲停好车，继续跟戚归涵争论，戚朔到底能不能追到任巧巧。
　　戚怀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因为对路况不熟，他们出发得比较早。此时才刚过两点，距离约定的三点有还有将近一小时。
　　无论求助的族人还是委托人，都尚未抵达。
　　“戚归洲，你就这么希望戚朔追到任巧巧吗？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戚归涵，我可没说我希望戚朔追到任巧巧。我只是合理分析，认为戚朔并不是完全没希望追到任巧巧。还有，我当然是家主这边的人。”
　　“我说了，戚朔没戏。”
　　“你说了不算。”
　　“我是女人，我比你懂任巧巧。”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母胎单身的小丫头懂个屁。”
　　戚怀麟：“……”
　　戚归洲兄妹还在激烈争论中，一副不争出个结果绝不罢休的架势。虞野似乎对戚朔的八卦完全不感兴趣，这次倒是令他意外的安静。
　　“我记得这马安村好像是个景点。”戚怀麟趁着两兄妹争论的间隙，开口说道。
　　“啊对，马安村是个景点。”戚归洲愣了一下，转头回答道。
　　马安村内有一条古道支线遗址，也算是K市的一处旅游景点。来K市旅游的游客，往往会在逛完下面的大吉古城后，坐专线大巴进马安村逛一圈，一睹古道风采。
　　“时间还早，我们先行解散，进村逛逛。等七叔和委托人到了，我们再行汇合。”求助的戚家族人，排辈分，是他们的七叔。
　　“啊？为什么要解散？我们可以一起进村逛啊！”戚归涵不是很理解戚怀麟的安排。
　　“分开逛比较便利。”戚怀麟朝戚归涵笑了笑，没等她再次开口，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戚归洲兄妹坐在车内，目送戚怀麟朝着村子方向走远后，互相对视了一眼，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家主他可能不是想逛村子，而是嫌弃我俩太吵了。”戚归洲一脸深沉道。
　　“都是你的错，这下把家主闹跑了吧？”戚归涵当即说道。
　　“喂，你少趁乱推卸责任。”
　　“我们也进村逛逛去？”戚归涵转开视线，迅速转移话题。
　　“哦？你不跟我争辩戚朔能不能追到任巧巧了？”
　　“我们可以一边逛一边继续争辩。”
　　马安村的村子就建在马安村的山坡上。
　　村子下面是连片的梯田，田里种的稻谷稻穗已经开始泛黄。村子极具特色的房屋也像建在台阶上一般，一排排地拾级而上，簇拥在一起，有种鳞次栉比的层次感。
　　戚怀麟顺着石板小道，进了村子。
　　小道两侧都是房屋，房屋并不是都住人，大部分都在改建成了商铺，售卖吃食和当地特产，感觉有些景区商业街的味道，但也不失当地特色。
　　周末来旅游的人不少，戚怀麟一边看特产，一边跟着人流往上走。
　　【戚怀麟。】虞野忽然开口。
　　“嗯？”戚怀麟应道。
　　【你会去联姻吗？】
　　“我为什么要联姻？”戚怀麟奇怪地反问。
　　【自然是跟首饰架争夺家主之位。】虞野忧心忡忡道。
　　“……”戚怀麟无语——所以你听完戚朔的八卦没反应，是因为关注点跑偏了，跑去忧心我联不联姻了是吧？
　　【戚怀麟？】
　　“我没打算为家主之位牺牲到这种地步。”
　　【那就好。】虞野松了口气。
　　“你关心我联不联姻做什么？”戚怀麟总感觉虞野这关注点有些怪怪的。
　　【你的婚姻大事，我自然要关心。】
　　戚怀麟以为虞野后面又该提“认兄长”的之类的话了，毕竟他这句话后面接这话题，可以说是相当顺嘴。
　　然而，戚怀麟村子的下面，走到上面的一个小广场，都没听虞野说起认兄长之类的话。
　　仔细回忆起来，虞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跟他提起认兄长的话题了。所以，虞野想当他兄长，果然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便失去兴趣了么？
　　戚怀麟莫名感觉有些失落。
　　小广场上，被人群围着的一角，传来古琴的拨弦声，戚怀麟在走神间，被跑去围观的游客带进了人群中。
　　现场是一位玩古琴的网红在搞活动。
　　网红演奏古琴，现场观众抢答曲名，猜对的可以获得一个竹编玩偶。或者现场观众上去演奏古琴，网红来猜曲名，猜不出来就送演奏者一个竹编玩偶。
　　此时坐在古琴后边，背对梯田，面向人群的演奏者，是一位自告奋勇上去演奏的年轻男人。
　　这位演奏者演奏的，是一曲传唱度挺高的流行音乐，网红听完前奏便已经对曲名了然于胸，但还是礼貌地等到演奏者演奏结束。
　　“这答案太简单了！”网红青年整了一下身上的汉服，一脸轻松地对刚演奏完的年轻男人说道，“你演奏的是《今天你要嫁给我》，我猜的对不对？”


第076章 山村大酒店03
　　“恭喜, 猜对了。”刚演奏完的年轻男人，起身握了一下网红青年的双手，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你这选曲太简单了。不过, 还是感谢你的热情参与，下次努力争取难倒我。”
　　网红青年话刚说完，就见年轻男人转身往台下走,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一位梳着丸子头的女孩面前，单膝跪下, 拿出戒指盒。
　　“丽丽, 你、你愿意嫁给我吗？”年轻男人红着脸, 仰头望着自己的女朋友。
　　“我愿意。”丸子头女孩笑盈盈的望着年轻男人, 矜持地将手放入对方的掌心。
　　“啊？”正在想接下来的说辞的年轻男人呆住，“你、你这就答应了？还有你都不惊讶的吗？”
　　“你提出要上去演奏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你要做什么了，因为跟你平时的画风太不一样了。”丸子头女孩说道, “听你弹完前奏, 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
　　这时, 现在围观群众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求婚哇！”
　　“有情人终成眷属。”
　　“恭喜你们。”
　　围观群众发出友善的祝福, 紧接着鼓掌恭喜两人。
　　难得撞见求婚场面, 戚怀麟也跟着一同鼓掌祝福。
　　“这、这戒戒指应该戴你左手还是右手？”年轻男人本身有点社恐，当众求婚他就很紧张, 现在听到热烈的掌声, 慌张地往预习过的求婚知识全忘光了。
　　“镇定点，我都答应你求婚了，不会跑的。”丸子头女孩抓紧年轻男人的手, 将人从地上拉起来，随后笑着将左手伸到对方面前, “不着急，咱们慢慢来。”
　　年轻男人在女朋友的低声安抚中镇定下来，郑重地给她带上求婚戒指，然后一脸欣喜地牵住她戴着戒指的手。
　　“我说这位哥们刚才怎么跑那么快，原来是急着去跟台下女朋友求婚呐！”网红青年在台上调侃了一句，随后送了两人一对竹编的熊猫，祝福两人白头偕老。
　　送走那对情侣后，网红青年继续之前的活动。
　　“竹编玩偶还剩不少，还有谁想上来演奏让我猜曲名的？”网红青年拿着话筒说道，“没有人上来的话，那就换我来演奏考你们了哦！”
　　【戚怀麟，我想上去演奏一曲。】虞野开口说道。
　　“你还会古琴？”戚怀麟惊讶道。
　　【君子六艺，我学的还算不错。】虞野的语气矜持中带着些许夸耀，暗暗向戚怀麟展示自己的优秀。
　　“我忘了你们要学六艺。”不是每个古人都会学六艺，但虞野这种皇族出身的，那必然是要学的。
　　戚怀麟完全没意识到虞野在跟他秀才华，说着便抬步朝台上走去。参与景点活动这种小事，他还是很乐意满足虞野的。
　　戚怀麟上台后，跟网红青年说了两句话后，便在一旁的古琴后落座，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虞野。
　　虞野稍稍调试一下古琴，随即开始拨弦弹奏。
　　戚怀麟原以为虞野会弹奏的曲子会是豪迈激昂的类型，不想听到的却是清冷到缠绵的深沉。
　　“如何？”曲毕，虞野勾唇问戚怀麟。
　　戚怀麟在书画上很有天赋，但在音乐品鉴方面，说一般都是在夸奖他。他根本听不出虞野弹的是什么曲子，更别说对虞野的琴艺说上一二了。
　　【很好听。】戚怀麟干巴巴地回道——他能听出的也就这点感受了。
　　“弹得太好了！”网红青年不知虞野是在问戚怀麟，从怔愣中回神，当即对着虞野一通夸赞，夸完又对着观众说道，“这位帅哥古琴弹得比他人还帅，怕是至少有十年功底。好险，幸好我们这个活动不是比琴技，不然我就稳输了哇！”
　　“好的，接下来让我们进入猜曲环节，让我来猜猜这位帅哥弹奏的是曲子——”网红青年说完逗趣话，旋即转入正题，他偏过身子看着虞野说道，“虽然跟我熟知的琴谱有些出入，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弹奏的应该是《凤求凰》——我猜的对吗？”
　　“猜对了。”虞野懒洋洋地回道。
　　“再冒昧地问一句，你不会也要跟谁求婚吧？”有弹奏《今天你要嫁给我》求婚的上一位演奏者在前，听完《凤求凰》的网红青年，很难不往这个路子上想。
　　【你心上人在现场？】戚怀麟当即警觉地看向台下，搜寻台□□型壮实的青年，同时警告虞野，【不许借我身体跟人表白。】就他所知，虞野跟他心上人还不到求婚那步，所以更可能发生的应该是当众表白这种事。
　　“……我只是提前练习一下。”他就算要当众表白也不能借着戚怀麟的身体，那在旁人看来就是戚怀麟自己跟自己表白，没有半点情调不说，反而显得戚怀麟十分智障。他单纯只是想在给戚怀麟秀一波才艺，可惜戚怀麟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用意。
　　“那我提前祝你实战成功。”网红青年哈哈一笑，大声对虞野送上祝福。
　　虞野在观众的掌声中走下舞台，转去舞台另一侧的洗手台洗手。
　　洗手台是天然湖石凿的水盆，引的是山上泉水，入手清凉。
　　“忘记赢了能拿竹编玩偶了。”虞野一边洗手，一边对戚怀麟说道，“我再上去弹奏一曲，给你赢个竹编玩偶回来？”
　　【我要竹编玩偶做什么？】戚怀麟没什么兴趣。
　　“是，你不喜欢玩偶，你喜欢的是零食小吃。”虞野撑着水台低笑一声，正要问戚怀麟想吃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戚家主，你方才那曲《凤求凰》，弹得真是相当不错。”
　　虞野转过身。
　　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名容貌极为出挑的男子。
　　一个清冷端方，面上神色冷淡，右手手腕戴着一条红绳，红绳上缀着两枚五帝钱；另一个虽然也是男子，但容貌却堪称艳丽，脸上带着笑，左手手腕也戴着一条红绳，但红绳上缀着的三枚五帝钱。
　　虞野：“……”这是把一套五帝钱，拆成了两份？
　　眼前这两人，戚怀麟不熟，却也并不陌生。神色冷淡的那位，是现今四大家族之一任家的老祖宗任朝澜。面上带笑的那位，则是曾经的神算世家杨家的老祖宗杨纪清。
　　两人本是四百多年前的人，因缘际会于两年前复活。如今任朝澜是任家上下供着的老祖宗，杨纪清则是在特殊刑案局当顾问。又因这两人是一对，经常待在一起，戚怀麟去特殊刑案局找褚晏时，跟两人有过几面之缘。
　　戚怀麟原是打算将身体借给虞野闲逛的，但遇见了这两位，这个打算就只能暂且搁置了。这两位可不是一般人，虞野继续借用他的身体，即便他们不熟，也难保对方不会看出端倪。
　　戚怀麟赶在虞野开口前，赶紧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任家祖宗，杨顾问。”戚怀麟温声跟两人问好，本想握手，却虞野刚洗的手还滴着水，手伸到一半都收了回去。
　　“给，前面小吃店送的纸巾。”杨纪清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递给戚怀麟。
　　“谢谢。”戚怀麟接过纸巾道谢。
　　“戚家主是来这旅游，还是说接了委托？”杨纪清笑着问道。
　　“算是接了委托。”戚怀麟擦干手回道。
　　“不存在的豪华大酒店？”
　　“你怎么知道？”戚怀麟话刚问完，就想到了答案，“你们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没错。”杨纪清捻了一下腕间的五帝钱，说道，“特殊刑案局上个月就派人来处理过两次，都没能解决，就让我们过来看看。”
　　杨纪清这边正说着，就见戚归洲兄妹找了过来。
　　“时间还早，我们打算再逛一圈。”杨纪清看了一眼手机，跟戚怀麟摆了摆手，“我们晚点再见。”


第077章 山村大酒店04
　　杨纪清大概就是看到认识的人, 顺道过来打个招呼，说完便转身走了。
　　“那两人是谁？”戚归涵走到戚怀麟身旁，看着杨纪清和任朝澜走远的背影问道。
　　戚怀麟大致介绍了一下两人的来历背景。
　　杨纪清和任朝澜在玄术圈知名度不低, 戚归洲兄妹只是没见过两人，一听到名字就心里有数了。戚怀麟这番介绍，主要是说给虞野听的。
　　【任朝澜……】虞野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任朝澜的名字。
　　“任朝澜怎么了？”戚怀麟有些意外, 没想到虞野会关注刚才几乎没怎么说话的任朝澜，“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唔, 与其说是对名字有印象, 不如说我对他这个人似乎有点印象。】虞野略带迟疑地说道, 【我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他。】
　　“他是四百多年前的任家家主, 你可能当年偶遇过他。”戚怀麟推测道。
　　【或许——当年追着我封印的术士中就有他。】虞野半开玩笑猜测道。
　　“……”戚怀麟觉得一点也不好笑，“要是这样，那事情就麻烦了。”
　　杨纪清和任朝澜也是来处理“不存在的大酒店”事件的，而两人的能力在玄术圈是毋庸置疑的顶尖水准, 自然也最有可能拿到引发事件的至阴之物的。假如任朝澜也是当年追着虞野封印的术士, 引发事件的至阴之物又恰巧是虞野的身体碎块, 落在任朝澜手中, 他们会很难以和平的方式要回来。
　　【先别急。】虞野安慰戚怀麟, 【我只是随便一说。】
　　“……你到底是在哪里、什么情况下见过任朝澜的？”戚怀麟没法不着急。
　　任朝澜背后是四大家族之一的任家，杨纪清在国家特殊刑案局地位超然。要是虞野的身体碎块落在他们手中, 两人打定主意不放手, 那就算他们采用不那么和平的方式，也很难要回虞野的身体碎块。
　　【我真的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他了。】虞野说着，又换了个说法宽慰戚怀麟, 【不过，既然我想不起来, 说明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追着你封印的术士中，有你觉得是紧要的角色吗？”戚怀麟反问。
　　【有。】
　　“谁？”
　　【你。】
　　“……”
　　【宝，你也无需太过忧心。也许我跟那任朝澜之间的关系，并没你想得那么糟。】
　　戚怀麟：“……”根本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人家的鬼说这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而且，就算任朝澜不是追着虞野封印的术士一员，就虞野这欠得慌的性格，见过面就很有可能得罪过对方——他甚至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更高。
　　总之，如果虞野真跟任朝澜认识，双方关系友好的可能性很低就是了。
　　戚怀麟将虞野跟任朝澜的情况跟戚归洲兄妹说了一下，随后说道，“这次事件的至阴之物，我们要尽量抢在杨纪清和任朝澜之前拿到手。”
　　说完，想到戚归洲兄妹好强的性子，戚怀麟微微一顿后，又加了一句，“但也不要太过勉强，万一失手了，我们可以……”
　　戚归涵：“坑蒙拐骗。”
　　戚归洲：“偷抢劫掠。”
　　虞野：【绑架杨纪清要挟他。】
　　戚怀麟：“……都不是，我想说的是——我们可以再从长计议。”
　　戚归涵：“具体从长计议些什么？”
　　戚怀麟：“……尽量不要做反派才会做的事。”
　　戚怀麟跟戚归洲兄妹汇合后，一起逛了附近的两家小吃店，借机跟小吃店的老板打听了一下村里的住宿情况。
　　因为马安村不大，个把小时就能逛完，一般游客都是当天逛完就走，不会选择在村里留宿。但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游客，想在村里过夜，所以村里开了两家民宿。
　　至于酒店，别说豪华大酒店，普通的酒店也是一家没有。用老板的话说，就是——从古至今，他们马安村就没有出现过酒店。
　　戚怀麟三人跟小吃店老板聊得差不多，这次求援的戚家族人——七叔就带着委托人赶到了。
　　六人在马安村的一家茶水铺里碰了面。
　　委托人名叫曹继，他女朋友名叫林晓梅，两人看着都是平时不缺锻炼的人，但眼下都是一脸憔悴。
　　七叔给双方做了介绍后，开始细说不存在的酒店相关情况。
　　“马安村背后有一片竹林，进了竹林后会遇到一片迷雾。只有拿着酒店房卡的人，或是持有酒店房卡的人带路，才能在穿过迷雾后，抵达会出现酒店的空地。”七叔低声说道，“其他人穿过迷雾，只会抵达一片普通的林中空地。”
　　曹继和林晓海分别拿出自己的房卡，放在桌上给戚怀麟三人看。
　　房卡底色是纯黑的，上面印着金色的山岳剪影，右下角烫着同是金色的房间号1216。
　　戚怀麟三人轮流将房卡拿在手中查看了一遍，感觉就是一张普通的房卡，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拿着这种酒店房卡的人，每到周五就会不由自主地往马安村这边跑，并在晚上八点酒店出现后，入住酒店。”七叔接着说道，“那酒店周五晚上八点出现，强制房卡持有人入住，周六上午九点后可以离开酒店。周六晚上八点再次出现，再次强制房卡持有人入住，周日上午九点可以离开酒店，自行离去。总之房卡持有人，每周都会被强制召去这个酒店住两晚。”
　　“我们尝试过扔掉和毁掉这房卡，但无论怎么处理，房卡最后还是会完好地回到我们手里。”曹继一脸烦躁道，“然后我们就算再怎么不想去酒店，时间到了就会不受控制地往这边赶，可他妈邪门了！”
　　“有人试过周末让家人把他绑在家里，结果他跟疯了一样地挣扎。虽然最后确实成功制止了他入住酒店，但他挣扎了两天把自己伤得不轻。”林晓梅补充道，“这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来酒店，因为他觉得每周那么绑一次，用不了几次，他大概就会因自残而死了。”
　　“然后是关于酒店里面——”七叔抬了一下打着石膏的右手——他上周在不存在的酒店里摔断了右手，不太习惯地换了左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往下说。
　　“吃了酒店里饭食的阴魂，会成为酒店的员工，但活人在里面吃喝玩乐什么的，基本没什么影响。而且酒店内一点都不阴森，感觉就跟正常的豪华大酒店差不多。我开始听曹先生说起时，也跟家主一样，觉得像是鬼念障。进了里面又感觉不太像鬼念障，可说不像有时又感觉它像……”七叔说着叹了口气，“是我能力不足，这酒店到底是什么，我现在也拿不准，还需要家主你们进去后亲自辨别。”
　　戚怀麟六人一起在村里吃了晚饭，七叔就先行下山离开了。他摔断了右手，行动受限，要是跟着戚怀麟他们进酒店，帮不上忙不说，说不定还会拖后腿，也就不跟着掺和了。
　　晚上七点出头，戚怀麟三人跟着曹继和林晓梅，打着手电筒，一同前往马安村背后的竹林。
　　在前往竹林途中，曹继翻来覆去地盘问戚怀麟三人，有没有把握帮他们解决问题。
　　戚怀麟三人看着实在太过年轻，跟大学生没什么两样，和五十多岁两鬓泛白的七叔比起来，曹继觉得他们不太靠谱。尽管晚饭期间，七叔反复跟他保证，戚怀麟三人比他厉害得多，但曹继还是认为，年岁大的人更像是会捉鬼驱邪的高人，这三个好看的小年轻，说是网红还差不多。
　　今晚月色朦胧，月光黯淡，山路并不好走。戚怀麟一行五人，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抵达了竹林。
　　进了竹林，走至看到迷雾后，曹继让戚怀麟和戚归洲拽紧他的背包，让林晓梅牵着戚归涵的手，带着三人踏入迷雾当中。
　　迷雾当中一片寂静，听不到身旁人说话的声音，仿佛置身于荒山当中，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人。
　　这与其说是迷雾，不如说是迷障。
　　不过，这片寂静只持续了两三分钟。
　　很快迷雾散尽，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就像从安静的自习室，一脚踏入了热闹的菜市场。
　　走出竹林，眼前的林间空地上，聚集了有五六十个人，男女老少皆有，有独自一人站着的，也有三五人聚作一堆的。
　　不知是谁带了几盏大功率的露营灯，将这片竹林间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戚怀麟松开曹继的背包后，一眼看去，发现大部分应该是跟曹继他们相同遭遇的游客，剩下的一小部分都是玄术圈的同行。这些同行中面熟的还不少，下午偶遇的杨纪清和任朝澜也在其中。
　　“这是玄术圈开年会的节奏？”戚归洲摸着下巴说道。
　　“我觉得是高级玩家齐聚抢野图BOSS。”戚归涵说道。
　　能让他们觉得面熟的同行，那基本都是在玄术圈有名有姓有本事的，在戚归涵看来，完全可以类比网游中的高级玩家。


第078章 山村大酒店05
　　戚怀麟三人正打量着这片林间空地上的人群, 忽然听到身后的竹林内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这是又有人穿过外面的迷雾，朝着这方空地来了。
　　戚怀麟三人偏头看去。
　　随着说话声由远及近，他们很快看到三男两女, 自不远处的竹林间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两名女性，一个年轻甜美，一个飒爽干练。
　　“啊, 是任巧巧……”戚归涵的视线停在那位飒爽干练的女性身上。
　　“还有戚朔。”戚归洲示意戚归涵往后看。在任巧巧她们身后，走在一位中年男人身边的两名青年, 正是戚朔和戚桐。他们听到的说话声, 就是戚朔在跟任巧巧搭话。“今天刚听完这两位的八卦, 没想到晚上就见着这两位正主了。”
　　“他怎么也来了？”戚归涵看着戚朔, 撇了一下嘴，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起事件受害人比较多，有相关委托人正好找上戚朔也很正常。”戚归洲说道，“不过, 就算没有委托人找上门, 戚朔多半也会主动掺和到这起事件中。”
　　“为什么？”戚归涵不理解。
　　“你只知道听戚朔的八卦, 不知道关注他的动向的吗？”戚归洲斜觑了戚归涵一眼, “戚朔最近也开始收集至阴之物了, 这种很可能是由至阴之物引起的事件，他当然不会错过。”
　　戚归涵心虚了一瞬, 扭头看向戚怀麟。
　　“家主, 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归洲早几天跟我提过了。”戚怀麟看着不远处，不疾不徐地说道, “不过暂时也不用太担忧，虽然是个麻烦, 但落在戚朔手里，应当会比落在任家老祖宗手里好处理。”
　　“有道理。”戚归涵点了点头，却发现戚怀麟一直盯着十点钟方向看，“家主，你在看什么？”
　　戚归涵顺着戚怀麟的视线看去。
　　她发现戚怀麟看的既不是戚朔，也不是任巧巧，更不是杨纪清和任朝澜，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那陌生男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端正，身形健壮，即便穿着略显宽松的短袖，也能隐约看出衣服底下隆起的肌肉线条。他的腰间挂着一串枣木雕的五雷牌，这是源自道教的一种法器，这人显然也是混玄术圈的。
　　“这男的是谁？你认识？”戚归洲也看到了戚怀麟看着的男人。
　　“不认识。”戚怀麟说道。
　　“不认识你盯着他看做什么？”戚归涵紧接着问道。
　　戚怀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怀疑那个男人是虞野的心上人。
　　身形壮实，玄术圈内的人，又是他不认识的，符合虞野心上人的已知条件。加之今天下午虞野还弹奏了《凤求凰》，他不觉得虞野会无缘无故去弹奏那么一首情意绵绵的曲子，要是虞野的心上人就在马安村，那就很合理了。
　　但是，这个猜测他直接说出口，虞野也能听到。猜对也就算了，猜错了就多少有点尴尬，还可能被虞野嘲笑。
　　“我觉得他身材很好。”戚怀麟说着，意有所指地跟戚归洲兄妹对视了一眼。
　　戚归洲兄妹跟戚怀麟相处时间也不短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两人怔愣了一瞬后，便是心领神会。
　　戚归涵眨了一下眼睛，用眼神询问——所以虞野的心上人是这人吗？
　　【你在看那腰间挂着五雷牌的男人？】虞野警觉道。
　　他附身在戚怀麟身上，视角只能知道戚怀麟看的方向，看不出视线的具体着落点。要是现场只有那男人，虞野自然能第一时间发现戚怀麟是在看谁，但在放眼看去都是人的情况下，他之前还以为戚怀麟只是在辨认人群中的同行。万万没想到，戚怀麟竟是在盯着一个陌生男人看，原因还是因为对方身材好！
　　【身材好？】虞野嗤笑一声，【一个傻大个而已。】
　　戚怀麟：“……”这想也不想的诋毁，看来是他猜错了，对方并不是虞野的心上人。
　　戚怀麟朝等答案的戚归洲兄妹无奈一笑，转达了否定答案。
　　戚怀麟他们这边观看健壮的同行时，任巧巧那边却是被戚朔缠得烦不胜烦。
　　任巧巧特地跟任游交换工作，将D市的事情交给任游，跟着自家老祖宗跑这马安村来，就是为了避开戚朔，谁想戚朔竟然阴魂不散地追到马安村来了。
　　她是代替任游来给老祖宗当助手的，暂时没法离开马安村，在听说戚朔接了委托要进不存在的酒店，她又特地跟老祖宗申请留在村里接应。就是没想到在村里遇到一个被不存在的酒店吓得直哭的妹子，她一时心软接了对方的委托，还晦气地在竹林外撞见了戚朔一行。
　　任巧巧一边用视线在人群中搜寻老祖宗，一边寻思着，她动手揍戚朔一顿，会不会影响任、戚两家的关系时，杨纪清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巧巧，你家老祖宗找你。”杨纪清招呼了一声，给任巧巧指了一个方向。
　　“我这就过去。”任巧巧松了口气，带着委托人妹子，头也不回往任朝澜那边走。
　　戚朔看着任巧巧的背影，迟疑着要不要跟上去。
　　任家那位老祖宗，虽然话不多，但绝不是容易相处的角色。
　　“你们家主在那边。”就在戚朔犹豫间，杨纪清又笑着指了一下戚怀麟他们所在的位置。
　　戚朔和戚桐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戚怀麟和戚归洲兄妹。
　　“戚桐，我们过去打个招呼。”戚朔说完，别过杨纪清，带着戚桐和委托人，朝着戚怀麟那边走去。
　　戚朔跟戚怀麟一行打完一个并不受欢迎的招呼，空地正北方位的竹林边缘，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幻化出一幢与山林格格不入的酒店建筑。
　　十三层的高楼，大面积玻璃覆盖，极具现代摩登风格的酒店。
　　晚上八点整，酒店大门大开，穿着制服的一队迎宾员鱼贯而出，分列大门两侧，迎接房客入住。
　　戚怀麟一行跟着人群，一同走进酒店。
　　酒店的接待大厅富丽堂皇，头顶悬着主次分明水晶吊灯，透着纸醉金迷的奢华外，还照得整个大厅流光溢彩。
　　这个酒店不止没有一般鬼念障该有的阴沉和晦暗，反而亮堂华丽得好似皇家宫殿，但是无论是酒店的迎宾员，还是前台的服务员，所有的工作人人员又确实都是被同化的阴魂。
　　正如七叔对他们所描述的，像是鬼念障，又不像是鬼念障。
　　所有人都进入酒店后，迎宾员关上酒店大门。
　　“唉，又进来了……”
　　“来都来了，我先去泡个澡。”
　　“反正不要钱，我这次就先去做个spa好了。”
　　“我要去吃海胆刺身。”
　　大厅内的人群在短暂的沉默后，大部分人互相说着计划，开始熟门熟路地四散开去。这些人没有正常应该出现的恐慌压抑，氛围松弛得好似度假出游。
　　戚怀麟：“……”
　　戚归洲：“……”
　　戚归涵：“……那么欢快的吗？脑子坏掉了，真当这是度假来了？忘记自己进的是什么酒店了吗？”
　　“那些人基本都是最早住进酒店的两批，经历的次数多了，有些人是麻木躺平了，有些是苦衷作乐。”林晓梅开口跟戚怀麟他们解释道，“这酒店我们只有第一次进来时正常付过费，之后所有项目都是免费的，就算参与了对自身也不会有影响，加之不少人请了大师却一直不见成效，他们多少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出这种心态的——”
　　也有不少人神情或沉郁，或焦躁，亦或是惊惧的，总之各人情况不尽相同。


第079章 山村大酒店06
　　“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我们管不着, 反正我们是希望能够尽快摆脱这个邪门的酒店。”曹继抓了把自己的短发，“我跟我女朋友居住工作的城市，距离这边比较远, 来回的路费贵不说，每周五还得跟公司请假，不然就赶不上进酒店的时间。再这样下去, 我们早晚会被公司辞退……”
　　“这你尽管放心，这起事件应该很快就会解决。”戚归洲开口说道。
　　这次到场的术士, 大部分都是玄术圈有真本事的人, 其中除了他们戚家人, 还有任家老祖宗任朝澜, 特殊刑案局顾问杨纪清。这阵容要是再搞不定这酒店，那就是这酒店不讲道理了。
　　“重点是我们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解决这起事件。”戚归涵接话道，“绝对不能输给戚朔和任家人。”
　　“呃，你们好胜心那么强的吗？”曹继被两兄妹这争做第一架势惊了一下, 但很快回过神, 语气生硬地鼓励道, “有、有好胜心很好, 我相信你们可以的。”
　　“大哥, 你一脸不信任的表情，就不要勉强自己说这种话了。”戚归洲拍了一下曹继的肩膀, 回头看向戚怀麟, “家主，我们怎么行动？”
　　破罐破摔的那部分房客离开后，大厅内剩下房客都是请了大师高人的。在他们交谈期间, 请了大师高人的房客又分成了两波，一波留在大厅, 一波离开往电梯间走去。留下的一波显然是准备从大厅入手调查，离开的一波应当另有打算。杨纪清和戚朔两行人此时已经不在大厅，他们也属于另做打算的一波。
　　“这大厅内除了工作人员都是阴魂外，我暂时看不出其他特别的地方。”在戚归洲兄妹跟曹继他们交谈时，戚怀麟已经将大厅仔细观察了一遍，他略作思考后，再次开口道，“我们先把整个酒店巡查一遍。”
　　戚怀麟做出决定后，一行人便朝着电梯间走去。
　　曹继和林晓梅手上拿着的是印着1216的房卡，他们入住的是这座酒店12楼的房间，就在顶楼的下面一层，所以戚怀麟决定从上往下地依次巡查酒店。
　　曹继和林晓梅去房间放了行李，然后带着戚怀麟三人上楼。
　　“这酒店从二楼开始就是客房，然后每隔三层客房就有一层集餐厅、健身、娱乐为一体的综合休闲中心，像我们上面的顶楼13楼就是休闲中心。再上面的天台，有一个很大的露天游泳池，还有空中花园。”在等电梯的间隙，曹继给戚怀麟三人大致介绍了一下酒店的布局。
　　戚怀麟三人听完，决定从酒店的天台开始，来个彻底的自上而下的巡查。
　　天台上的泳池和空中花园是正常开放的，不过戚怀麟他们上去的时候，并没有正在使用的客人，只有数名阴魂工作人员正在工作。
　　天台上的照明很到位，将所有设施照得一览无余，但因为是夜晚，远眺外面的风景，只能看到夜色笼罩的漆黑。抬头倒是能看到朦胧的弯月，就是不能确定跟外面是不是同一轮月亮。
　　“白天从这里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吗？”戚怀麟询问曹继。
　　“能看到。”曹继点头。
　　“什么样的风景？”
　　“山林之类的——”曹继回忆了一下说道，“不过应该不是马安山的山林，山势走向要比马安山的低缓开阔，而且从酒店正面方向能看到很大一片湖泊。”
　　马安山也有湖泊，但湖泊面积不大，又位于山林掩映间，在高处根本看不到，必须走近了才能发现。
　　“也就是在酒店看到的风景，并不是真实的风景。”戚归涵说道。
　　“但应该是跟这酒店相关的风景——”戚归洲补充完了，也看向曹继，“除了山林湖泊，还有什么有标志性的景物吗？能够看出具体是在什么地方的。”
　　“没有。”曹继摇头道，“只有山林和湖泊。”
　　戚怀麟三人略感失望。
　　不过，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跟外界相关的线索，这酒店事件早被解决了，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
　　查看完天台，戚怀麟一行开始一层一层往下走。
　　往下三层都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连活人房客都没遇到一个。到了10楼，才开始遇见活人房客。
　　“住进这里的房客，身上带伤的人好多。”戚归涵目送一位右手打着石膏的房客从身边走过。
　　“因为很多人开始都不信邪，有些是像那位让家人把自己绑家里的人一样，拼死挣扎受的伤，也有是扛到最后被强制控制赶过来，因为神智不清，很多都在走山路的时候摔了——阿继之前就扭伤过。虽然没有因此丧命的，但大多数人身上多少都有点伤，只有严不严重的区别。”林晓梅解释道。
　　戚怀麟三人一边听林晓梅说，一边往前走，在转入一条客房走廊时，看到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他身形削瘦，双腿盖着毛毯。
　　“那人一定是伤得最严重的了吧！”戚归涵小声说道，“腿都摔断了……”
　　“不止摔断了腿，还是高位瘫痪了。”曹继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之前遇见过他两次，聊过两句。”
　　“好惨。”戚归涵面露同情。
　　【那么重的伤，还没来得及恢复，他身上阳火虚得都快熄灭了。】虞野咋舌。
　　“他是一个人住进来的？没有家人朋友陪同吗？”戚怀麟问道。
　　“不清楚。”林晓梅摇头，“好像是没人陪同，我们见过他两次，他都是一个人。”
　　“那他是怎么进酒店的？”戚归洲奇怪道，“轮椅没法走山路吧？”
　　戚归洲刚问完，就见轮椅男前面的客房门打开，戚怀麟他们之前在外面注目过的，腰间挂着五雷牌的健壮青年从房间内走出来，他走到轮椅男面前，弯腰跟他说了两句话，然后就推着对方的轮椅，朝前面电梯间走去。
　　“原来那壮汉是他请的术士。”戚归涵恍然道。他们当时盯着肌肉男看的时候，并没有在他身旁看到这位轮椅男。不过，当时空地上那么多人，他们看漏了也正常。“有这么一位术士陪着，他走山路倒是完全不成问题。”
　　“确实。”曹继点头赞同，“我觉得那位壮士能轻松扛起两个我。”
　　戚怀麟一行说完，跟在轮椅男和壮汉术士身后，走到了电梯间。他们已经检查完了10楼，正好也要坐电梯去下面9楼。
　　壮汉术士率先推着轮椅男进了电梯，戚怀麟见他按了7楼，电梯是顺路下行的，便打算跟着进电梯。
　　【等一下。】虞野忽然开口叫住戚怀麟，沉声说道，【我们坐下一趟电梯。】
　　戚怀麟停下脚步，警觉地看向电梯内——是这电梯里有问题？还是这两人有问题？
　　【我不跟傻大个坐同一趟电梯。】
　　戚怀麟：“……”所以电梯和电梯里的人都没问题，只是你单方面的看人不爽。
　　戚怀麟停下脚步后，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戚归洲靠近戚怀麟，小声问道。
　　“你们也去楼下吗？去楼下就进来啊！”壮汉术士按着电梯里的开门键，热情招呼，“这电梯宽敞得很，你们都上来也绰绰有余。”
　　“没事。”戚怀麟拍了一下戚归洲的肩膀，无视虞野的无理取闹，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壮汉术士不但为人热情，还是个自来熟。
　　戚怀麟一行跟他在电梯同行了短短一层，就已经知道了这位壮汉术士名叫沈路，是个纯正的北方人。戚怀麟觉得，若是跟他同行两层，大概连他父母高就，家中兄弟姐妹几何也都知道了。
　　到了9楼，戚怀麟一行走出电梯后，沈路爽朗的声音还犹在耳边。
　　【聒噪。】虞野冷嘲道。
　　戚怀麟：“……”看得出来，虞野真的很讨厌沈路，但是——你有资格人家吗？
　　9楼是综合休闲区，相对热闹许多。
　　戚怀麟一行从电梯间出来，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两名房客。那两名房客碰头说了两句话后，就转身往餐厅后面的走廊跑去。在那两名房客跑过去没多久，又有三名房客朝着同一方向跑去。
　　“嗨，帅哥，你们跑去那边做什么？”戚归洲拦下又一名往餐厅后边走廊跑的房客问道。
　　“你们不知道吗？有大师找到破解这邪门酒店的关键了！”
　　戚怀麟怔住。
　　这才进酒店不到一小时，他们还什么都没发现，就有人找到破解关键了？这人是谁？是杨纪清一行，还是戚朔？
　　戚怀麟跟戚归洲兄妹对视了一眼，随即也跟着往餐厅后边的走廊跑去。


第080章 山村大酒店07
　　戚怀麟一行刚拐进餐厅后边的走廊, 就看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围聚着不少人。很显然，那位据说已经找到酒店事件关键的大师, 就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戚怀麟三人着急知晓找到关键的大师是谁，以及引发酒店事件的至阴之物，是否是虞野的身体碎块, 因此顾不上讲究礼貌和素质，直接从人群外围硬挤了进去。
　　挤进房间, 占据前排, 开阔无遮掩的视野, 让他们第一时间看到了站在房间中央的大师。
　　戚归洲：“这人……是谁？”
　　戚归涵：“不认识。”
　　虞野：【他这跳的是广场舞吗？】
　　戚怀麟：“……不是。”
　　房间中央站在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 他身上穿着蓝布衫，手里拿着铜制摇铃，虽然身量不高，但精气神十足。老者此时正摆开了架势, 半阖着眼, 摇着铜铃来回踱步, 嘴里还念念有词。
　　很显然, 房间内的这位大师, 既不是杨纪清一行当中的一员，也不是戚朔, 甚至都不是戚怀麟他们认识的圈内人。
　　“没有错, 这个房间便是破解邪门酒店的关键。”老者停下动作，睁开双眼，笃定地说道。
　　戚怀麟抬眸扫视了一圈房间。
　　这个房间不算大, 只他们所站位置有一道门，没有窗户, 侧面墙上固定着两个金属支架，除此之外，房间内空无一物。看起来有点像空置的仓库，但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怎么会是破解酒店的关键？
　　“大师，这个房间有哪里不对吗？”穿着一身潮牌的青年，愣愣地开口问道。这青年跟老者同在房间内，就站在老者不远处，看起来应当就是老者的委托人。
　　“知道什么房间是没有窗户的吗？”老者用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死人住的房间，墓室是没有窗户的。”
　　戚怀麟身后的两位女生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房间一身潮牌的青年捏着手机，惊疑不定地环顾了一圈房间，颤声开口，“大、大师，你是意思是……”
　　“没错，这个房间其实是一个墓室。”老者肯定了潮牌青年未尽之语，“这邪门的酒店，就是因这墓主人而起。”
　　戚怀麟：“……”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是个神棍骗子。
　　“这墓主人生前死得不安详，在此作祟是想要拉人陪葬。”老者压着嗓子继续道，“等这墓主人找齐九九八十一位殉葬者，大家的死期也就……”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戚归洲举手说道，“老爷子，关于你之前提出的问题，我有不同的答案。”
　　“什么问题？”被打断的老者，一脸不悦地看向戚归洲。
　　“什么房间是没有窗户的——”戚归洲重复了一遍老者的问题，然后放下手回答道，“普通的小区车库也都是没有窗户的。”
　　戚归洲好似学霸答题的从容轻松，打断了现场神神叨叨的气氛，围观群众回过神来，之前被老者忽悠瘸了的思路又重新站了起来，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地交谈起来。
　　“对啊，车库可不就是没有窗户的房间，反正我家小区的车库都是没有窗户。”
　　“我老家的地窖也妹窗。”
　　“还有酒窖也是。”
　　“暗厨暗卫也没窗。去年我跟我老公去看房，就遇到这么一套房。便宜确实便宜不少，但厨房卫生间没窗户是真不舒服。”
　　“有些宾馆特价房就是无窗房，你们住过吗？”
　　围观群众踊跃回答，一时间仿佛是在参与什么答题有奖的现场活动。
　　戚归涵：“机房也没窗户。”
　　虞野：【还有地牢。】
　　戚怀麟：“……”你俩也要参与这个答题活动吗？
　　“还有冷库！”没能跟着戚怀麟他们挤上前的委托人曹继，站在人群外围大声说道，“我在食品公司上班，我们生产厂有冷库，都是没有窗户的。”
　　虞野：【戚怀麟，你也来答一个？】
　　戚怀麟：“……不了。”他对无奖答题没兴趣。
　　“等等！冷库？”一个男人接话道，“我说这房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虽然没有制冷机，但这就是个冷库啊！你们看那边墙上的铁架子，那是装制冷机的地方。我工作是装制冷机的，那铁架子我再熟悉不过了。”
　　“之前没注意看，这门好像就是冷库专用的门吧？”站在门前的妇女往边上让了让，示意大家看那扇厚实的钢板门。
　　“这个房间应该是冷库没错了。这里是酒店后厨，配备一个冷库也挺合理的。”
　　话说到这里，没有窗户的房间是墓室的说法，显然已经无法让众人认可了，连带着也开始质疑老者的本事。
　　“这房间就是一个墓室，只不过被幻化成了冷库的样子。”在围观群众质疑的目光中，老者坚持道，“你们是普通人，所以才看不出来。”
　　“那你从开始就这么说好了，为什么要说没有窗户的房间就是墓室？”
　　“就是，直说不就好了。”
　　老者噎住。
　　“话说，你真的是大师吗？”有人看向老者的委托人，“小哥，你哪里请的人？他真的是有本领的大师吗？”
　　“我路上遇到的，他说我撞邪了，我就请了他帮忙……”一身潮牌的委托人越说越小声。
　　“江湖骗子也都喜欢这么说。”
　　“你求我的时候，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帮你，你现在觉得我是江湖骗子了？”老者转身诘问委托人。
　　“我没有……”委托人摇摆不定。
　　“你别为难人小哥。是不是江湖骗子，在这酒店其实很容易验证。”有人开口说道，“这酒店的工作人员都不是人，你只要随便封印一个，就能证明您是有真本事的大师了。”
　　“对，之前好几个大师都是这么证明的。”
　　“我们也是骗子见多了，您见谅啊！”
　　围观群众开始怂恿老者自证，戚怀麟却是带着戚归洲兄妹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他们已经确定了这老者是骗子，也根本没找到破解酒店事件的关键，至于后续结果，他们现在可没闲心去关心。
　　“啊？现在就走？不看那老头自证了吗？”曹继依依不舍地跟上戚怀麟三人的脚步。
　　“我们是来驱邪的，不是来吃瓜的。”戚归洲无语道，“哥，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撞邪的事了？”
　　“我就是有些好奇那老头到底是不是骗子……”曹继干笑道。
　　“那就是个骗子。”戚归涵给出答案，“好了，答案告诉你了，我们抓紧时间继续巡查，可不能让别人赶在我们前面解决这个酒店。”
　　之后的巡查没再遇到突发事件。
　　戚怀麟一行人一路顺畅的查探到了1楼，坏消息是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1楼的他们在上楼前大致看过，并没有感知到特别的地方，但基于一路巡查下来收获不大，这次戚怀麟便把1楼完整地查探了一遍。
　　1 楼有一条临窗的走廊，墙上挂着一排画作，有油画，水彩，水墨，化作风格不拘一格，主题也五花八门。
　　在路过一幅鱼拓画的时候，戚归洲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
　　“这拍不下来吧？”戚怀麟见状说道。
　　像鬼念障、鬼打墙不是真实存在于阳世现实的，都属于异象之地。虽然尚不知这酒店是什么，但本质也是异象之地。在这类地方拍照，要不就是什么都拍不下来，要不就是会拍出一些或惊悚恐怖，或莫名其妙的画面——总之跟眼睛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很正常地拍下来了。”戚归洲也很惊讶。他拿出手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想到了这酒店里面应该没法正常拍照，按下快门也是顺势而为，完全没想到会十分正常地把鱼拓画拍下来。
　　戚怀麟和戚归涵闻言，当即凑上前去看戚归洲的手机。
　　三人凑在一起再三翻看之后，发现拍下来的照片确实正常极了，跟在外面拍照完全没区别。
　　“这是为什么啊？”戚归涵难以理解地发问。


第081章 山村大酒店08
　　“不好意思, 关于拍照的事，是我们忘记告诉你们了。”林晓梅开口说道。
　　戚怀麟三人转头看向林晓梅。
　　“在酒店里是能拍出正常的视频和照片的，但是从酒店出去后, 拍到的内容就会发生变化。”林晓梅说道，“离开这酒店后，只有活人会留在视频照片中, 这里的工作人员和酒店的场景，会变成一片漆黑。”
　　“就像用特别高级的抠图软件, 单把活人的画面抠下来了一样。”曹继帮忙打了个比方, “我们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拍了照片, 出去后发现照片变成了那种渗人的样子, 就全部删掉了。先前请戚先生帮忙，他没在酒店用手机拍照，我们也就一直没想起这茬。”
　　戚怀麟微微蹙眉。
　　这酒店看着应当是灵异现象，却总在微妙地偏离正常的灵异常识。比如这酒店内像正常灵异现场一样聚集着阴魂, 但偏偏没有正常灵异现象那般充斥着阴气, 再比如跟正常灵异现象一样拍摄下来的照片视频会发生变化, 但偏偏在酒店内却能够正常拍摄和显示。
　　这种微妙的偏离正灵异常识的原因, 戚怀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原因, 于是暂且收敛思绪，接着询问曹继和林晓梅。
　　“除了拍照的事, 你们还有其他忘记告诉我们的事吗？只要是你们感觉不太对劲的, 或者过于正常的事都可以说一下。”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曹继沉思片刻后说道，“在这酒店内能正常打电话和上网。”
　　“没错。”林晓梅点头附和道，“这也是我们第一次住进来没发现异常的原因之一, 当时的体验就跟入住正常酒店没什么两样。”
　　听曹继和林晓梅说完，戚归洲当即给外面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戚归涵同时上网登录游戏论坛，两人几乎同时验证了曹继和林晓梅的话。
　　灵异现象生出的异象之地可没办法打电话和上网，又是微妙地偏离了正常灵异现象的常识。
　　曹继和林晓梅暂时想不到其他异常的地方，戚怀麟三人便琢磨着现有的线索，继续往前走。
　　走完这条挂满画像的走廊，戚怀麟一行基本把整个酒店查探完了，正当在他们准备交换彼此看法时，忽然看到之前跟他们在电梯同行过一层楼的北方壮汉沈路，被一群房客簇拥着斜对面的小厅走出来——沈路那大高个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戚怀麟几人一眼便瞧见了。
　　虞野：【啧！怎么又是这傻大个？真是阴魂不散。】
　　戚怀麟：“……”就这么讨厌沈路吗？还有——你跟沈路，你才是阴魂。
　　这群人距离戚怀麟他们不算远，从个别大嗓门房客的话语间，可以大致推测出发生了什么。简单来说，就是沈路用令牌封印了一位酒店工作人员，成功证明了自己并非神棍骗子。
　　沈路应该是被围着他的房客们分散了注意力，没有看到戚怀麟一行人，很快被簇拥着转去了电梯间。不然以他那热情的性子，至少得过来打个两分钟的招呼。
　　“那些没请高人的房客，看到行为高调的高人，就喜欢让他们证明自己，简直闲得慌。”曹继看着沈路那群人离开的方向吐槽道。
　　“你请了高人，但好像也挺喜欢看高人证明自己的。”戚归洲回头揶揄曹继。之前他们在9楼围观神棍老头，曹继没看到老头证明自己的本事，那可是一脸的舍不得走。
　　曹继在女友看着他好笑的眼神中，干咳了一声，转开脸不说话了。
　　戚怀麟将话题重新带入正题，“这酒店的情况，你们怎么看？”
　　戚归洲：“很像是鬼念障。”
　　戚归涵：“但也有点像术士布下的幻境。”
　　戚怀麟点头赞同，“感觉就像两者结合的产物……”
　　虞野：【戚怀麟。】
　　戚怀麟：“嗯？”
　　虞野：【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戚怀麟：“……”他们在认真讨论正事，虞野这个时候出声，他还以为虞野有什么高见，结果这鬼竟然是在关心他的性取向？
　　“怎么了？突然一脸想打人的表情？”戚归涵看着忽然沉默的戚怀麟问道。
　　“不是想打人，我是想打鬼。”戚怀麟面无表情道。
　　戚归洲兄妹顿时一脸明了，曹继和林晓梅互相交换了一个满是问号的眼神。
　　【不生气不生气，你怎么那么爱生气呢？】虞野赶紧哄人，【我知道这酒店是怎么回事了，你别着急。】
　　戚怀麟看了一眼满脸困惑的曹继和林晓梅，示意戚归洲兄妹随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借着两兄妹的掩饰，低声追问虞野，“所以这个酒店到底是什么？”
　　【唔，在我告诉你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如果恋爱的话，你会选择男人还是女人？】虞野还在执着地追问戚怀麟的性取向。
　　戚怀麟不作声。
　　【唉，真拿你没办法。那就我先告诉你，你再告诉我，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虞野微微一顿后，揭露答案，【这也是鬼念障，只不过障主是活人。】
　　“这是由活人引发的鬼念障？”戚怀麟微微一愣。
　　他知道无论是阴魂还是活人，只要心里有迈不过去的执念，持有至阴之物便都可能引发鬼念障。只是相比于活人，阴魂更容易引发鬼念障。
　　活人有阳气护体，不容易被至阴之物影响，而且很多时候人活着本身就代表着一线希望，天然拥有挣脱执念的生路。更重要的活人是需要阳气需要到一定程度，且拥有不低的玄学资质，才有可能引发鬼念障。阴魂则就活人相反，他们更容易受至阴之物影响，也更容易被执念逼入绝境。
　　活人引发鬼念障因为前置条件过多，本身就是极少数的事。戚怀麟之前也只在一些书籍中看到过活人引发的鬼念障，并未在现实中真正见过。
　　“这竟然是活人引发的鬼念障。”戚归涵惊讶道。
　　“如果障主是活人，那跟一般鬼念障微妙的偏差感，也就解释得通了。”戚归洲略带新奇地环顾四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障主是活人的鬼念障。”
　　“既然知道是鬼念障，那事情也就简单了——只要找出障主，夺下他手中的至阴之物就可以了。”戚归涵说道。
　　“难题是要怎样才能找到障主。”戚怀麟垂眸思索。
　　在鬼念障中，障主是唯一的主人。他们就算再有本事，也感应不到障主手上的至阴之物。目前还不知促使这个鬼念障形成的至阴之物，是否是虞野的身体碎块，但即便是虞野的身体碎块，只要身处鬼念障，虞野这个主人也一样无法去感知。
　　【戚怀麟，我们之前约定好的，我告诉你这酒店是什么，你要告诉我，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虞野语气幽怨，仿佛戚怀麟是个抛妻弃子的陈世美。
　　戚怀麟：“……”谁跟你约定好的？还有——你就非得在这种时候着重关心我的性取向吗？
　　戚怀麟觉得，今天的虞野行为多少有点怪，特别是在见过沈路之后。
　　在见到沈路之前，虞野的行为有些像是在跟他示好，虽然在虞野疯狂想给他当哥的时候，虞野就也总跟他示好，但最近这种示好总感觉跟之前的不太一样。而在见过沈路后，虞野对沈路莫名的敌意就很奇怪，不合眼缘讨厌一个人很正常，但敌视一个什么都没做的人就古怪了。除了对沈路的敌视外，虞野似乎还在焦虑什么，对找自己身体碎块都能从容不迫的虞野，他实在想不出能让他焦虑的。
　　说起来，虞野到底为什么会敌视沈路？沈路为人热情爽朗，一般人就算不喜欢他，应该也不会讨厌他才对。还有，虞野到底是在焦虑什么……
　　不对，现在不是关心研究虞野情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破解鬼念障，拿到障主手中的至阴之物。


第082章 雨01
　　戚怀麟按了按眉心, 强行夺回被虞野带跑的思绪。
　　他大概也有点不正常。
　　虞野这种突发奇想的问题，像以前那般无视或让他闭嘴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去深入思考？
　　他最近似乎很容易地就被虞野干扰心神。平时闲着无事也就罢了, 但现在正事当前，他竟然也走神去关注虞野莫名奇妙的小情绪了。
　　诚然，他现在对虞野怀有信任, 还没能扛住对方的偏爱不小心将其放在了心上，并且因为他生前往事对他抱有一些怜惜的感情, 总的来说, 他现在大概是将虞野放在类似褚晏的位置, 似朋友又似兄长。但是, 即便是褚晏，他也不可能在要事当前的时候，听完对方一点不正经的提问，还分神去关心对方小情绪的。
　　【戚怀麟……】
　　戚怀麟收敛心神, 总之先给个回答让虞野别闹他。
　　“女人。”戚怀麟不带感情地说道。
　　“什么女人？”戚归涵闻言问道, “这鬼念障的障主是女人吗？”
　　“不是, 我跟虞野说的另外的话题, 跟这鬼念障无关。”戚怀麟说完, 就看到戚归涵眼底浮现出好奇，他赶紧抢在她追问“另外的话题”前, 将话题转回正事, “关于如何找出障主，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障主会不会是这酒店的老板？”戚归涵容易生出好奇心，但也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很快便将心思转回了正事上，“目前已知障主是活人, 其执念跟鬼念障具现的酒店有关，我们可以从房客中找出经营酒店的人。”
　　“那也并未。”戚归洲说道，“之前我们破除的鬼念障，具现的是纺织厂，但障主却货车司机老杨，可不是纺织厂厂长。”
　　“嗯，只能说是跟酒店有关的人物，他可能是酒店工作的人，也可能是入住过这家酒店的房客。”戚怀麟道，“还有找障主的范围，我觉得还是划定为所有活人比较妥当，障主也有可能混在房客找来的术士中。”
　　话说到这里，找障主的大致思路算是基本明确。随后，戚怀麟三人根据这条思路，很快确定了具体的行动方案。
　　他们分作两组行动。
　　戚归洲兄妹带上林晓梅，先去找酒店内的活人攀谈，排查可疑人物。戚怀麟则带着曹继去找酒店前台的阴魂工作人员，打探酒店的情况以及酒店老板是谁——他们并未排除障主是酒店老板的可能，如若障主真是酒店老板，又顺利从阴魂工作人员口中问出酒店老板是谁，那就再好不过了。
　　“对了，在跟活人攀谈的时候，想办法给他们拍个照或者录个视频。”在跟戚归洲兄妹分别之前，戚怀麟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戚归涵问道。
　　“曹先生他们不是说，在这鬼念障内拍的照片，出去后照片上的内容就只剩下活人。”戚怀麟解释道，“我就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照片留不住鬼念障的内容？那障主又算不算是鬼念障的一部分？”
　　戚怀麟说到这里，戚归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接话道：“也就是假设照片留不住是鬼念障的内容，障主又算是鬼念障一部分的话，那我们出去后，拍到障主的照片就会显现异常。”
　　“当然，要是可以，最好还是在明日离开酒店前找到障主。”戚怀麟眼底露出笑意。
　　“那就祝我们好运吧。”戚归洲耸肩道。
　　“祝我们好运。”戚怀麟回完，便就此跟戚归洲分别，各自按照计划行动。
　　他们的考虑必然不够全面，计划也并不够周全，但他们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因为时间有限。
　　这鬼念障一周只有周末两天能进入，晚上8点进入，次日上午9点离开，连续两天，满打满算也才26小时。如果无法在这26小时内找到障主，破除鬼念障，就要等到下个周末了。但他们未必能有下个周末的机会，毕竟现场有真本事的术士不止他们，特别是杨纪清一行和戚朔。
　　戚怀麟带着曹继找酒店前台和经理盘问了一遍，但并未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这些阴魂不知道酒店叫什么，也不知道酒店老板是谁，问到他们是怎么进酒店的，得到的是通过正常面试进来的。
　　很显然，这些阴魂被这鬼念障同化得十分彻底。
　　这个结果也在戚怀麟的预料之内。
　　要是能从酒店的阴魂口中，直接问出有用的线索，这鬼念障早就被破除了，不至于拖到现在。他会过来询问，也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结束对阴魂的盘问后，戚怀麟就加入了戚归洲兄妹的工作，开始排查酒店内的活人。戚归洲兄妹是带着林晓梅从顶楼往下排查，戚怀麟就跟曹继从一楼往上排查。
　　酒店内所有活人，房客加上术士，约摸有七十来人，而酒店共有13层，这七十来人分布在不同楼层，还会随机走动，要一个不漏的排查到，那是一项比巡查酒店本身更大的工程。
　　戚怀麟也考虑过把所有活人召集起来，只是这方法不见得能得到所有人的配合，还有可能打草惊蛇到障主，琢磨了一番后，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在戚怀麟忙碌的过程中，虞野一直保持着安静。确切来说，是在戚怀麟回答完性取向的问题后，虞野就再没吱过声。
　　戚怀麟起初对虞野这难得的乖巧感到很欣慰，但当他在三楼再次遇到沈路，跟对方搭话聊天时，依旧没听到虞野吭声，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忍不住开始琢磨虞野这是怎么了。要不是曹继跟着他，戚怀麟都想找个角落问问虞野。
　　虞野这是怎么了？
　　他此刻是心情大概类似生无可恋，不过介于他死人身份，或许应该说“死无可恋”？
　　在开口询问戚怀麟性取向之前，虞野对沈路是充满了嫉妒和敌意，以及对戚怀麟可能对沈路有意的焦虑——因为戚怀麟初见沈路，就夸他身材好。
　　戚怀麟不会特意关注他人外表，更不会随意开口评价他人外貌，所以戚怀麟一句“我觉得他身材很好”，直接让虞野对沈路拉响了警报。
　　虞野自认并不缺乏耐性和定力，但在面对疑似情敌的沈路时，他的耐性和定力都喂了狗，焦虑和不安让他等不到戚怀麟办完正事，不合时宜地缠着戚怀麟问性取向。
　　他成功缠得戚怀麟给了答案。
　　戚怀麟喜欢女人，所以他并不是对沈路有意，这个答案叫他安心的同时，也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都凉透了——他死了那么多年，都没凉得那么透彻过。
　　虞野最初发现自己对戚怀麟的想法时，也不是没设想过戚怀麟喜欢女人的情况，但这并不妨碍他得到确定回答的瞬间被打击到自闭。
　　不过，虞野并不是容易陷入消沉的性子，他自闭也只是片刻的事。他之所以一直没出声，是因为被翻滚的欲念，促使他生出了一个个强行占有戚怀麟的想法，他需要专心将这些晦暗糟糕的想法一个不留地按下去。
　　像他这种死不瞑目的亡者，七情六欲总是容易走入极端，曾经他觉得无所谓，他对这个世间毫无留恋，只待心愿了结之后彻底消散，再次之前他肆意放纵又如何？
　　但是，他遇到了戚怀麟。
　　他不想让戚怀麟看到他阴暗的一面，也不想因此伤到戚怀麟。
　　戚怀麟一行人中途休息了近一个小时，之后一口气排查完了酒店内的所有活人。只是好运并没有降临，在次日上午9点离开酒店，他们也没找到障主。
　　戚怀麟一行人忙了一夜未睡，从鬼念障出来后感觉又困又饿，自马安村后山下来后，便直接去了曹继提前抢到的民宿，简单吃了东西，便各自回房补眠。
　　戚怀麟临睡前，还没忘记虞野之前反常的安静，躺在床上撑着沉重的眼皮问虞野是怎么了。
　　【我帮不上忙，便不想打扰你工作。】
　　“你什么时候那么通情达理了？”戚怀麟不是很相信虞野的回答。
　　【我不仅通情达理，还体贴贤惠。】
　　“……”要脸吗？
　　【我都那么通情达理、体贴贤惠了，你不给点奖励吗？】
　　“我睡了。”戚怀麟闭上眼睛。
　　【晚安。】虞野知道戚怀麟有些累了，便没再闹他。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后，戚怀麟又开了口。
　　“你想要什么奖励？”
　　【你给我弹首凤求凰？】虞野思索片刻后说道。
　　“我不会乐器。”
　　【我教你。】
　　“可以，换首简单的曲子——不，曲子我来定……”戚怀麟说完，没等到虞野回答，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戚怀麟一行人睡到下午两点多，吃了一顿迟到的午饭后，便聚在戚怀麟的房间内，查看在鬼念障内拍的照片。
　　在鬼念障内拍的照片，果然如同曹继和林晓梅说的，只有活人留着上面，其他都变成了一片漆黑。
　　五人围坐在一张矮几前，分别翻看自己手机上的“变异”照片，大约翻了十来分钟，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张异常的照片。
　　“你们快看这张照片。”戚归涵将手机平放在中间，让大家看她手机上那张异常的照片。


第083章 雨02
　　戚怀麟身体微微前倾, 视线落在戚归涵的手机上。
　　戚归涵手机上全屏打开的那张照片，是显而易见的怪异。
　　照片上有两名年轻男子，正站在一起说话。他们身旁放着一张空置的轮椅, 轮椅的椅座上盖着一张毛毯，明显是有人使用的。但是，那两名男子腿脚健全, 根本不像是需要使用轮椅的样子。
　　再仔细观察，会发现两名男子都侧着身子, 虽然没有正面对着轮椅的, 但却是将轮椅纳入交谈范围的姿态。其中一人的视焦还落在轮椅上方的位置, 就好似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而他只是在说话的时候自然地看向了轮椅上的人。
　　“这张照片我当时拍到的是三个人。”戚归涵点出照片信息。
　　她在鬼念障内拍的照片都经过了重命名，在文件名的最后，用数字标注出了照片上的名字。像这张照片文件名的最后，就标注着阿拉伯数字“3”。
　　“第三人就坐在这轮椅上——”戚归涵关闭照片信息, 指着照片上空荡荡的轮椅, “但他现在却从照片上消失了。”
　　“这张照片我记得, 归涵拍下来的时候, 轮椅上确实是坐着人的。”戚归洲会记得, 并不是因为他记忆力超群，而是坐轮椅的拍摄对象过于特别。他们拍了一个通宵的活人, 也就这一位是坐轮椅的。而且——“坐轮椅这人, 我们也不算陌生。”
　　“沈路的委托人。”戚怀麟不在戚归涵的拍摄现场，但他认得照片上的轮椅，以及轮椅上的毛毯。
　　昨晚进入酒店, 第一次遇见沈路时，看到的便是沈路推着坐着轮椅的委托人进电梯。他们跟沈路乘电梯同行了一层楼, 时间虽短，但戚怀麟也是近距离见过沈路委托人坐的轮椅，和膝盖上盖的毛毯。在看到照片上眼熟的轮椅和毛毯时，戚怀麟其实就已经想到了，那位坐在轮椅上身形削瘦的男人。
　　“所以那鬼念障的障主就是沈路的委托人？”戚归涵感觉有些恍惚，他们昨晚忙了一个通宵没能找出障主，结果今天一觉睡醒，才翻了十来分钟的照片，就轻松把障主给找到了？
　　“没有意外，就是这人了。”戚归洲说着看向戚怀麟，“家主昨晚对照片变化的猜测完全正确。”
　　离开鬼念障后，照片视频留不住是鬼念障相关的内容，障主也是属于鬼念障的一部分，所以酒店景物、阴魂工作人员以及沈路的委托人，这些都会从照片上消失。从外面进去的活人和活人带进去的物品，则不算鬼念障的一部分，所以活人和活人带进去的阳间物品，包括沈路委托人的轮椅，都好好地留在了照片内。
　　虽然基本可以确定，障主就是沈路的委托人，戚怀麟五人还是认真将剩下的照片逐一看完，确定找不到其他异常后，才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障主在鬼念障内，他们现在人在外面，肯定是找不到对方的，不过可以退而求其次，先找沈路了解一下障主的情况——譬如障主的身份背景；再譬如身在鬼念障内的障主又是如何找上沈路下委托的，曹继和林晓梅算是接近元老级别的鬼念障受害者，他俩都对沈路眼生，表明沈路应该是最近才接了委托进鬼念障的……
　　“问题是沈路在哪里？”戚归洲灵魂提问。
　　房内五人面面相觑。
　　沈路人肯定是在马安村的，具体在哪里就不清楚了。马安村说是小山村，但从村头走到村尾也要将近一小时，而他们都没有沈路的联系方式，要是靠人力去村里找沈路能累死他们。
　　戚怀麟觉得没必要这么折腾，“等晚上进了鬼念障，找障主的时候顺便找沈路吧。”鬼念障构建的酒店虽然有13层，但好歹只有一栋建筑，搜寻范围要比整个山村小多了。
　　然而，戚怀麟他们没打算找的沈路，却是他们刚吃完晚饭的时候，自己撞了上来。
　　傍晚六点多，戚怀麟一行在一家餐馆刚吃完晚饭，外面阴沉了一个下午的天终于落下雨来时候，沈路提着一大兜零食从外面跑了进来。
　　“靠！这雨怎么说下就下？”沈路一边拍着衣服上的水珠，一边往里走。
　　“沈路！”正对着门坐的戚归涵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戚怀麟等人闻言，齐齐扭头看向沈路。
　　“做什么？”沈路先是被吓了一跳，警惕地后跳了一步，随后认出戚怀麟一行人，旋即笑着就朝戚怀麟他们一桌走去，“是你们啊！这是怎么了？看到我这么大反应，吓我一跳。”
　　【你们要找的傻大个自己冒出来了。】知道戚怀麟对沈路没意思，虞野对他的敌意倒是没那重了，但是要他看沈路顺眼那是不可能的，戚怀麟都没夸过他身材好，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却得了这句夸奖。
　　虞野的语调一如往常的欠抽，但他没像昨晚那般安静，却叫戚怀麟莫名安心，让他能够将踏实地将注意力放在沈路身上。
　　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沈路，戚怀麟也就不等进鬼念障了，直截了当地向沈路询问了轮椅男人的事。
　　“啊？那位坐轮椅的先生？我不认识他啊！”沈路被问得一脸莫名。
　　“他不是你的委托人吗？”戚归涵比沈路更莫名，怎么会有人不认识自己的委托人的呢？
　　“他不是我的委托人啊！”沈路解释道，“我就是从房间出来，正好看到他坐着轮椅倒腾得挺费劲，就过去搭了把手，帮他把轮椅推进电梯而已。之后我在8楼下了电梯，就跟他分开了，后面就没见过他。”
　　戚怀麟几人陷入沉默。
　　确实，沈路从未说过坐轮椅的男人是他的委托人。而且，二话不说帮陌生人推轮椅的事，也完全是沈路这个热心的北方汉子能做出来的操作。
　　“我的委托人，真要算的话，就是那边三个小崽子。”沈路完全没注意到戚怀麟几人尴尬的沉默，说着抬手就指向了戚怀麟他们斜后方的一桌客人。
　　戚怀麟五人顺着沈路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个身形高瘦，但脸上稚气未脱的少年人，挤在一起朝着沈路摇手。
　　“中间那个骚包地用发胶把额头几根毛竖起来的，是我表弟，边上两个男孩是他同班同学。他们半个月前高考完，结伴跑来这里玩，结果不小心进了那个邪门的酒店，就请我过来帮忙。”
　　总之，沈路是完全不认识坐轮椅的男人，而且只见过对方一次面，还不如曹继和林晓梅见过的次数多。
　　沈路跟戚怀麟几人聊完，便朝他表弟那桌走去，然后被三个少年人叽叽喳喳地围了起来。
　　“路哥，你买个零食怎么买那么久？”
　　“因为我顺道在隔壁街吃了碗牛杂汤。”
　　“大表哥，你竟然吃独食！”
　　“我就吃独食怎么了？”
　　“你应该让我们请你吃独食。”
　　沈路这边刚走开，餐馆又进来两人，也是戚怀麟他们认识的，但不在戚怀麟他们的待见范围。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戚朔和戚桐。
　　两人收起打湿的雨伞，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不讨喜，径直朝戚怀麟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这首饰架，还是一点没有眼力见。】
　　“你们过来做什么？之前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就算了，现在过来是想挨揍吗？”戚归涵横眉冷对。
　　从鬼念障出来，戚朔和戚桐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一直明里暗里跟着他们。
　　“我是来问问，那酒店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戚朔不疾不徐地开口。
　　“无可奉告。”戚归涵翻了个白眼。
　　“你们要是现在还没有眉目，我们可就要先一步解决这起事件，赢下这一局了。”
　　“哦？你们是在比赛谁先解决这起事件吗？”
　　戚怀麟还未开口，就听到餐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抬眸看去，只见杨纪清一行人鱼贯而入——刚才接戚朔话的人，正是杨纪清。
　　“比赛的话，也算我一个。”杨纪清施施然地走过来，一点不见外地加入戚怀麟他们的话局，“我觉得最后会赢的应该是我，因为我有优势。”
　　“什么优势？”戚归涵问道。
　　“我擅长卜卦算命。”杨纪清微笑道。
　　卜卦算命在驱邪破魔上基本无用，但在获取信息上却有着绝对的优势，比如寻人寻物方面就尤为好使。而好巧不巧，破除鬼念障的主要难题，就在于找到障主。
　　戚怀麟、戚归洲、戚归涵：“……”擅长卜卦算命，确实是好大一个优势。
　　杨纪清他们是来这家餐馆买糕点的，买完之后便动身前往后山了。
　　下雨的夜晚山路更加不好走，戚怀麟他们也选择了提前出发去后山。
　　结完账，走到餐馆门口，戚怀麟刚撑开雨伞，就听虞野忽然开口说道；【戚怀麟，我感觉到了我的身体碎块，现在正在快速接近马安村。】


第084章 雨03
　　戚怀麟倏然收住脚步, 停在了餐馆门口。
　　“怎么了？有东西落下了？”走在戚怀麟身后的戚归涵，跟着停下脚步。
　　“虞野感知到他的身体碎块。”戚怀麟瞥了一眼坐在稍远处的戚朔和戚桐，小声说道。
　　“后山的障主跑出来了？”戚归洲拦了一下正要走过来的曹继和林晓梅, 凑到戚怀麟跟前，压低声音问道。
　　“不是，跟后山那边没关系, 是新出现的碎块，从马安村外过来的。”虞野同他说的是碎块正在接近马安村, 那碎块显然是从村外过来的, 而不是来自属于马安村一部分的后山。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去找这正在接近的碎块, 还是依旧去后山？”戚归涵皱起眉头。
　　“兵分两路吧。”戚怀麟很快做出决定。
　　正在接近中的碎块已经确定是虞野身体的一部分, 他自然不能错过。后山障主手中的至阴之物虽然尚未确定，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是虞野的身体碎块，也不好轻易放手，更重要的是处理后山鬼念障是他们主动接下的委托, 他们不能突然中途鸽了委托人。
　　“虞野能感知到他的身体碎块, 我去找那正在接近的碎块。”戚怀麟快速安排道, “归洲, 你和归涵跟委托人去后山。”
　　“后山那边情况我们昨晚摸得差不多了, 但正在接近的碎块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我或者归涵，你挑一个人陪你一起去。”戚归洲提议道。
　　“不用。”戚怀麟摇头道, “委托人有两位, 要有个什么意外，一个人容易看顾不来。我这边真遇到情况，还有虞野在。”
　　“虽然这虞野生前不算坏人, 但你这也太信任他了一点吧？他现在可是一个厉鬼。”戚归洲小声嘀咕道。
　　【啧啧啧，戚归洲这嫉妒的嘴脸, 真是丑陋。】虞野用胜利者的口吻，得意洋洋地嘲讽戚归洲。
　　“……”戚归洲嫉妒你什么了？戚怀麟无语地无视虞野的嘚瑟，低声询问虞野身体碎块的动向，“那正在接近的碎块现在在哪里了？”
　　【已经进了马安村，目前停留在村口停车场。】
　　那身体碎块应该是被人开车带过来的，难怪被接近速度那么快。不知道那身体碎块会被携带者怎么处理，不过既然对方有车，考虑到对方开车带走身体碎块的可能，他最好提前准备好应对的条件。
　　想到这里，戚怀麟开口跟戚归洲要了车钥匙。这样若是对方真开车带走虞野的身体碎块，他也可以直接驾驶他们同样停在村口停车场的车追上去。
　　拿到车钥匙后，戚怀麟跟曹继和林晓梅道了个歉，表示自己临时有急事需要离开，便撑着伞匆匆离开餐馆，奔着村口停车场去了。
　　戚归洲兄妹目送戚怀麟走远后，也没再耽搁时间，带着曹继和林晓梅走向跟戚怀麟相反的方向，前往后山竹林。
　　戚归洲兄妹带委托人离开后，戚朔扭头从窗户看了一眼戚怀麟离去的方向，放下茶杯给人发了一条微信语音。
　　“戚怀麟应该过去了。”
　　发完语音，戚朔环视了一圈餐馆。
　　今天天气不好，来马安村的游客不多，在这餐馆吃晚饭的，基本上不是遭遇酒店事件的游客，就是游客请来的术士，而现在餐馆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发去后山了。”戚朔收起手机，起身站起来，对戚桐说道，“走吧，我们去接一下委托人。”
　　戚怀麟撑着伞一边疾行，一边猜测着在停车场那位碎块携带者的身份。
　　应该不是来马安村游玩的游客。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早就过了进村游玩的时段，一般游客不会选择这个时间进村，何况今天从下午开始天色就一直不好。排除游客，他能想到就是回村的马安村村民，或者是在马安村经营店铺的人……
　　戚怀麟在雨中快走了十余分钟，正当透过朦胧的雨丝，能够遥遥望见村口停车场的灯光时，他听到虞野开了口。
　　【我的身体碎块开始移动了。】
　　戚怀麟赶紧加快脚步，但没等他走出多远，就远远看到一辆私家车驶出停车场，车头大灯的光线划过停车场出口的广告牌，随即便闪着尾灯朝山下驶去。
　　【我的身体碎块就在刚开出去的那辆车上。】这个距离，虞野已经能够准确感知他身体碎块的具体位置了。
　　戚怀麟试想过碎块携带者开车带走碎块的可能，但没想到这事还真发生了，幸好他提前跟戚归洲要了车钥匙。
　　戚怀麟收起雨伞，迎着雨丝快跑进村口的停车场，随后驾驶着他们租来的私家车，朝着山下追去。
　　下山的车道只有一条，戚怀麟不需要分析，也不需要虞野的提醒，他只要顺着路直接往下开就行，碎块携带者的车肯定就在前面。问题是对方比他早走好几分钟，这雨天开快车也不安全，所以除非对方在前面停车，否则他很难追上对方。
　　“虞野。”戚怀麟拐过一道弯后，开口对虞野说道，“等过了前面的弯道，你就离开我的身体，先追上去看看，拿着你身体碎块的是什么人。”
　　他开车是肯定追不上前面的碎块携带者的，但阴魂走阴路却是能够抄近路追上。之前没让虞野先追上去，是因为马安村现在聚集着不少术士，还有戚朔也在，他担心虞野附身在他身上的事被人发现，就没敢放虞野出来。但是，现在已经出了马安村，他又开车在路上，就暂时不用担心会暴露了。
　　【我现在出去，回来后你不会身上贴满了符，不让我附身吧？】虞野迟疑地问道。
　　“你就算不附身在我身上，我也会帮你找齐身体碎块的。”戚怀麟之前就决定了，无论如何都会帮虞野找齐身体碎块，只是没有如此正式跟虞野承诺过。
　　【跟你帮不帮我找身体碎块无关，我就是喜欢附身在你身上。】
　　“你是附身上瘾了吗？”
　　【我喜欢被你囚禁的感觉。】
　　“……你到底去不去看是谁拿着你的身体碎块？”
　　【去去去，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弯道入弯的位置。
　　戚怀麟减速入弯，而就在他刚拐过弯的瞬间，前面一阵强光朝他脸上照了过来。
　　戚怀麟下意识眯起双眼，几乎同一时间，他感觉到车轮打滑，随后车子就往前冲了出去，在一声巨响中撞断护栏，自公路边缘侧翻了下去。
　　【戚怀麟！】


第085章 雨04
　　车子撞上护栏, 戚怀麟先是被冲击力震得脏腑发麻，旋即感觉左手手腕传来一阵剧痛——自方向盘上脱手的左手，撞在了仪表盘上, 继而折到了手腕。
　　不等戚怀麟从手腕的剧痛中缓过神，车子已经撞断护栏，冲出公路边缘, 往外侧翻下去。
　　车子翻转，中控台上的摆件被抛起, 而恰巧就在这个瞬间, 车内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招财猫的摆件被弹开的气囊击中, 弹射向戚怀麟的门面。
　　戚怀麟完全来不及躲闪, 额头被摆件砸中，直冲脑髓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随后意识开始涣散。
　　【戚怀麟！】
　　脑海中响起虞野的声音。
　　声嘶力竭中带着令人心颤的恐慌。
　　戚怀麟还从未见过虞野如此慌张。
　　意识朦胧间，他忽然想起了虞野的模样——身姿挺拔, 锦衣华贵, 墨发如瀑, 眉眼如刻。长成那般模样, 他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神态, 桀骜孤冷也好，散漫戏谑也罢, 出现在虞野身上都是极好看的, 但唯独惊恐慌张，与他极不相衬。
　　在彻底前失去意识前，戚怀麟混乱又不着边际地想道：若是他现在能开口说话, 他大概会告诉虞野，恐慌的姿态一点也不适合他。
　　戚怀麟开的车子, 翻出路沿后，在斜坡上滚了一圈，然后轰然撞在树上，在树枝震颤中停了下来。
　　【戚怀麟。】虞野又唤了一声戚怀麟的名字。
　　戚怀麟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虞野感觉恐惧如潮水将他淹没，他慌忙占据戚怀麟身体的控制权，去感知和查探戚怀麟的情况。
　　他感觉戚怀麟身上到处都疼，但疼痛最明显的是左手手腕和右眼上方的额角。
　　左手是脱臼，可能还有些骨裂。额角是被摆件砸的，出血量不大，只是感觉脑子感觉有些眩晕恶心。其他地方基本都是擦伤和磕碰，都是皮外伤。
　　身上没有致命伤，生魂也没有要离体的迹象，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暂时的昏迷。
　　虞野垂眸按着戚怀麟跳动的心脏，长长吐出一口气，黑沉的恐惧缓缓褪去。
　　幸好，只是昏迷。
　　短暂的庆幸之后，再抬眸，虞野的杀意已然浸透戚怀麟浅色的瞳眸，凝结成一片化不开的冰冷。
　　戚怀麟会发生车祸，并非意外，而是完全的人祸。
　　当时的情况，戚怀麟或许没来得及看清，但他却是看了个分明。
　　转入弯道的瞬间，迎面照过来的强光，并非对向有车驶来，而是有人站在路中间，冲着驾驶座打开了强光灯。
　　戚怀麟的车会打滑，撞向外侧的护栏，也并非戚怀麟操作失误，而是因为那段路面结了一层冰。现在已是入夏，即便是马安山上夜间气温偏低，也绝无可能达不到结冰的程度。那结冰的弯道，毫无疑问是人为制造的。
　　虞野解开安全带，一边思索着对方制造这场车祸的目的，一边小心护着戚怀麟脱臼的左手，尽量动作轻巧地往副驾室挪。
　　他打算带戚怀麟从车里出去。
　　左边驾驶座的车门被树干抵着，完全没法打开，想要下车只能去开右侧副驾室的车门。
　　外面还在下雨，身上沾了雨水，即便是在夏天，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但是继续留在车内并不是一个稳妥的选择。
　　他对这个时代的汽车并不了解，但他曾见过两台汽车相撞后发生爆炸。这台车子撞断了护栏，又从山坡滚了下来，他不知道这台车子是否会爆炸，只是现在他已经闻到了一股子汽油味，自然不敢让戚怀麟继续待在车内。
　　而且，这台车子是靠着两棵树的支撑，才没从斜坡继续往下翻滚。那支撑车子的树干，看起来并不粗壮，一旦树干被车子压折，这车子就会再次带着戚怀麟翻滚下去，对戚怀麟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虞野推开车门，撑着伞下车，借着车灯的光亮，往视野较好的高处走了两步。这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上山道上又很少有车辆来往，他打算先在附近找个能避雨的地方，然后想办法求援。
　　就在虞野扫见前面不远处一幢荒废民房的轮廓时，一道强光自上面的公路照了过来。
　　虞野倏然回头。
　　只见在被撞断的护栏缺口处，有个人正提着强光手电，朝戚怀麟的汽车附近来回地照看，而那束光很快就停在了他身上。
　　虞野眯起双眼，眼底一片森寒。
　　这道强光他并不陌生，正是之前照在戚怀麟脸上，导致他发生车祸的那道光。而提着强光手电的人，这个时间孤身一人出现在路边，上面公路又不见停靠任何车辆，毫无疑问就是制造戚怀麟这场车祸的罪魁祸首了。
　　他之前还以为车祸的始作俑者早就跑了，没想到这人竟是胆大包天，竟然还敢留在现场确认戚怀麟的生死。
　　既然刚才不跑，那现在就别想走了。
　　虞野在附近找了一棵枝叶较为密集的树，小心控制着戚怀麟的身体，靠坐在树根处，然后用雨伞将他遮掩严实。
　　“戚怀麟，你在这等我一下。”虞野对还在昏迷中的戚怀麟低声说道。
　　就在虞野找地方安置戚怀麟身体这会儿功夫，提着手电那人在略一迟疑后，便从护栏缺口处下了斜坡，此时正朝着戚怀麟这边走来。
　　虞野从戚怀麟的身体浮现而出，长身立于雨帘当中，漠然看向提着手电那人的瞬间，周身的煞气铺天盖地蔓延开去。
　　煞气浸透周遭雨水，将其染成不祥的漆黑，坠入泥土之后，使地面瞬间结出剔透阴寒的冰层。
　　提着手电那人脚步骤然顿住，随即惊惶地转身往回跑。
　　虞野抬手。
　　那人才跑出一步，身体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瞬间将他拽至虞野面前。
　　虞野掐住这人脖子，将其提起。
　　这是一个男人，长相普通，中等身材，身上穿着黑色雨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不对，这不是一个活人。
　　【是谁派你来的？】虞野开口问道。
　　男人不说话，挣扎着摸出一张符纸，就想往虞野门面上拍。
　　虞野掐着男人脖子的手陡然收紧，漆黑的煞气瞬间如烈焰般蹿起，呼啸着吞噬男人。男人的五官很快变得模糊，旋即化作一张燃着明火的纸人，扬着纸灰飘然落地。悬空的雨衣和手电，也跟掉落在煞气凝成的冰面上。
　　这男人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制作精良的纸人傀儡。
　　虞野垂眸看着纸人的明火熄灭后，偏头看向山下方向。术法会朝着施术者所在方向散去，而这傀儡术是朝山下方向散去的。
　　山下这个方向，也是他和戚怀麟追的身体碎块的去向，现在因为距离过远，他已经感知不到那枚身体碎块，但在方向上却大差不差。
　　施术者多半就是他那枚身体碎块的携带者。
　　现在细想，那枚身体碎块出现得突兀，离去得也怪异，简直就跟引诱他们去追的诱饵一般。
　　……
　　戚怀麟恢复意识时，发现他身在一间老屋的大堂内，身后靠着一捆稻草，面前燃着一堆篝火，他的外套晾在篝火边上，而他右手拿着手机，正动作生疏谨慎地单手翻着通讯录。
　　【虞野？】戚怀麟略带茫然地出声唤道。
　　“你醒了？”虞野翻通讯录的动作一顿，“你出了车祸，还记得吗？”
　　【记得。】
　　“你的左手手腕脱臼，我帮你接上了，但可能还有些骨裂。额头被摆件砸中，现在还有些眩晕。身上还有不少擦伤和磕碰。这里是车祸附近一处荒废的民房，我带你过来避雨，然后找人过来帮忙。”
　　虞野跟戚怀麟解释完当前的情况后，晃了一下手中的手机，“我现在正准备给戚归洲兄妹打电话，让他们过来送你去医院。”
　　【戚归洲他们还要进鬼念障，你别叫他们，我叫救护车就可以。】


第086章 雨05
　　“那鬼念障也不是非进不可。”虞野并不赞同戚怀麟只叫救护车的决定, 他认为救护车要叫，戚归洲兄妹也要叫。
　　【那鬼念障内的至阴之物，很有可能就是你的身体碎块。】戚怀麟提醒道。他这边已经追丢了虞野的身体碎块, 可不想因为没必要的原因，错过马安山后山有可能是虞野身体碎块的至阴之物。
　　“那也不是很重要。”
　　【……你是清醒的吗？】戚怀麟怀疑虞野脑子不太清醒。
　　死无全尸，这个词对活人来说有多恶毒, 那遗体的周全对亡者来说就有多重要。遗体不全，神魂难安。虞野却轻描淡写地说那不重要, 就好似在说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
　　难道是他被车内摆件砸了脑袋, 导致现在借用他身体的虞野脑子不清醒？但他从未听说活人身体脑袋受伤, 还能影响到附身阴魂的脑子的——阴魂附身又不是靠神经元连接身体的！
　　“一堆枯骨碎肉罢了。”虞野低声说道, “对我来说，自然不及你重要。”
　　戚怀麟心头一颤。
　　他蓦然想起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虞野曾声嘶力竭地呼唤他的名字，声音中浸透了恐慌。
　　他知道虞野对他有所偏爱, 还曾经一度闹着要当他兄长, 所以他从不怀疑那是对兄弟的偏爱。但是, 他现在忽然感觉虞野对他的这份偏爱, 似乎超过兄长对弟弟该有的分量。不对, 让他感觉异样的，与其说是感情的分量, 不如说是感情的性质。
　　虞野说他的遗体尸身不及他重要, 这是将他的生死凌驾于他自己本身之上；虞野生前为王侯名将，死后化厉鬼历世八百年，本当无惧无畏, 却因他惊惧恐慌，这是把他放在了不可失去的位置。
　　这般灼人心魄的感情, 感觉不太像是单纯的兄弟间会有的。
　　虞野不会使用手机通讯录的检索功能，戚怀麟的通讯录上大部分又是戚家人，在一溜“戚”字打头的联系人中，找戚归洲兄妹的名字就有些费劲，但也只是稍稍慢了一些，虞野终究还是找到了戚归洲兄妹的手机号。
　　眼看着虞野就要拨打戚归洲的号码，戚怀麟赶忙按下纷乱的思绪，当即准备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阻止虞野给戚归洲兄妹打电话。他不希望虞野为了他，错过有可能是他身体碎块的至阴之物。
　　然而，意外发生了。
　　戚怀麟的夺取行动只让虞野动作微微一顿，本当能够轻易夺回的身体控制权，却未能顺利回到他手中。
　　戚怀麟惊愕了一瞬，旋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是因为他的身体在车祸中受伤了。
　　活人的身体和生魂是休戚与共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被共生命格的附身，也不能斩断这种联系。他的身体在车祸中受伤，他的生魂也跟着虚弱，魂魄在力量上输给了虞野。只要虞野不让他，他就没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戚归洲他们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夺不回身体的控制权，戚怀麟只能赶紧换个理由说服虞野，【能做的急救措施，你已经帮忙做完了，戚归洲他们又不是医生，你是要喊他们过来陪我一起等救护车？】
　　虞野动作一顿。
　　确实，戚归洲兄妹在打架方面还算有天赋，但他们并不懂医术，人过来也毫无用途。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救护车怎么叫？”戚怀麟的理由成功说服了虞野，虞野放弃了叫戚归洲兄妹过来。
　　【你把身体还给我，我自己叫。】
　　“我帮你叫。”虞野拒绝道，“我还从未叫过救护车。”
　　【……】行吧，这也算是机会难得了。
　　戚怀麟指导着虞野打完救护车的电话，又让他将车祸报给交警。
　　【好了，现在可以把身体还给我了吧。】他不但让虞野体验了叫救护车，还买一送一，让他体验了一把给交警报交通事务，也差不多该把身体控制权还给他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你可以把身体还给我了再说。】戚怀麟感觉虞野是在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就是不想把身体还给他，但他又不太理解虞野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设计的。”
　　【什么？】
　　虞野将傀儡纸人的事，详细给戚怀麟讲了一遍。
　　【这看着像是借你的身体碎片，诱我出来害我性命。】
　　“你有怀疑对象吗？”
　　【我暂时想不出来。】戚怀麟沉思片刻后说道。
　　“会是戚朔吗？”
　　【就个人恩怨上来讲，戚朔有嫌疑，但是没有明确指向他的证据，而且有说不通的地方——】戚怀麟说道，【戚朔应该还不知道我在找你的身体碎块。就算戚朔知道了，他又是怎么分辨哪个至阴之物是你的身体碎块，确保引我出来的诱饵是有效的？】
　　他们分辨虞野的身体碎块，靠的是虞野的感知，戚朔可没有虞野的帮助。
　　戚怀麟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最后让虞野给戚归洲兄妹的父亲戚陆打哥电话，拜托他安排人过来调查一下车祸现场。要是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或许就能找出背后的凶手了。
　　【虞野，把身体还给我。】等虞野结束跟戚陆的通话，戚怀麟再次要求道。
　　“我想玩手机。”虞野捏着戚怀麟的手机，拒绝交还身体。
　　【……你会玩吗？】戚怀麟反问道。
　　“我自然会玩。”虞野说着，就开始研究戚怀麟的手机，“我看看你手机上有什么游戏……”
　　戚怀麟皱起眉头。
　　虞野根本就是在找借口，不想把身体还给他，问题是虞野为什么不想把身体还给他。
　　戚怀麟正思索着，就见虞野似乎打算挪动一下身体，但动作到一半，身体却是不自然地顿了一下，随后才慢慢摆正。
　　戚怀麟忽然福至心灵。
　　对了，他身上现在有伤，跟着车子滚下来的伤，现在身上肯定到处都疼。虞野是不想让他遭受疼痛的罪，这才拒绝把身体还给他的。
　　【因为我身上很疼，所以你才不把身体还给我？】
　　“不疼……”
　　【你刚才挪动身体的时候，中途僵了一下。】
　　“是有点疼。”被看出来了，虞野只能承认，“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虞野，把身体还给我。】
　　“不还。”虞野哼笑一声，“你说几次我都不还。我跟你不一样，我就喜欢听你跟我说话，不嫌你闹腾的。”
　　【……】
　　“唉，怎么就不说话了？”虞野叹了口气，“那我玩手机了。”
　　虞野说着点进了手机浏览器，又在浏览器中打开了翻译界面，设定好英译中，然后点开输入法的语音输入，开始一句一句地说英语。
　　虞野说到第二句的时候，戚怀麟豁然明白了虞野在翻译什么——虞野翻译的是他跟戚归洲兄妹，当初针对他心上人的英语加密讨论。
　　虞野的记性极好，而且语言天赋也极高，他们当初只说了一遍的英语，虞野竟是近乎无误地复述了出来。
　　而互联网强大的翻译功能，也尽心尽力地为虞野提供了周到的服务，将虞野说的内容准确翻译了出来——
　　虞野听得懂英语吗？
　　他听不懂。
　　你说，他喜欢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有道理。
　　没可能。
　　你怎么知道没可能？
　　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肌肉男。他亲口告诉我的。
　　戚怀麟：【……】
　　“我喜欢肌肉男？”虞野盯着最后一句话的翻译，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第087章 雨06
　　虞野怀疑自己认错字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变迁文字，是他从封印中醒来后新学的。
　　所以，在自行读完翻译显示的文字后, 虞野又点了边上小喇叭的标志，让智能语音给他读一遍。
　　虞野跟智能语音对完答案，确定他一个没认错。
　　那么, 他是什么时候说过他喜欢肌肉男的？
　　看着虞野反复研读自己说过的话，戚怀麟感觉很尴尬。不止是因为八卦内容被虞野这个当事人知道了, 还是因为被虞野发现了他不太正经的行为。
　　他平时并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但在虞野面前, 他总忍不住端起正经人的形象。
　　可能是因为他要是不正经, 便不好在虞野不正经的时候阻止他，就像班干部要本身不遵守纪律，便不好去管违反纪律的同学。但是，又似乎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你跟谁学的用手机翻译？】戚怀麟的思绪在尴尬中飘了一会儿, 看着手机屏幕开口问道。
　　他日常生活中可没有需要借用手机翻译的情况, 至少在遇到虞野以来没有, 虞野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现代技能？
　　“跟戚泉学的。”虞野回答道, “戚泉做外语课业时, 有时会用这法子查翻译。”
　　虞野这么一说，戚怀麟想起来了。
　　戚泉各门学科成绩都很好, 但唯独英语是例外。戚泉不喜欢英语, 更讨厌做英语作业，其中对英语作业中的中译英、英译中题目，尤为深恶痛绝。遇到英语作业的翻译题目, 戚泉有时就会摆烂作弊，直接用手机上网查。手里拿着笔, 戚泉就懒得打字，查翻译时就直接用输入法的语音转文字功能。
　　不过，自从戚归洲兄妹住进戚家老宅后，戚泉倒是很少这么作弊了。无他，只因戚归洲兄妹跟戚泉不对付，他们曾吓唬过戚泉，说要把他做作业偷懒的事告诉他爹。在那之后，戚泉拿手机查翻译的事，戚怀麟印象中也就见过两三次。
　　戚怀麟没想到虞野就看戚泉操作了两三次，就学会了如何上网查翻译。
　　而就在戚怀麟恍然间，虞野又点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语音标志。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AI老师用毫无感情的声线，又把翻译内容重读了一遍——
　　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肌肉男。他亲口告诉我的。
　　戚怀麟：【……】
　　“我什么时候亲口告诉过你，我喜欢肌肉男的？”虞野的语气充满了疑惑。
　　【戚归洲兄妹来的那天，在我洗澡的时候。】戚怀麟给出精准的时间，并且重复了虞野当时的原话，【你说，你就算吃错药了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我这种的，身体不够壮实，抱起来没手感。】
　　“我有这么说过吗？”
　　【你就是这么说的。】戚怀麟坚决不给虞野否认的机会。
　　“唔，当时是我肤浅了。我现在严肃跟你纠正一下——”虞野微微一顿，语气认真道，“戚怀麟，我不喜欢肌肉男。”
　　戚怀麟听得心头一跳。
　　虞野当初说到喜欢的类型，可能只是随口一说的无心之言，但如今虞野有了心仪之人，说的这话就有了具体指向。
　　——虞野心仪之人，并不是一个壮汉。
　　戚怀麟的思绪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之前他对虞野心上人的猜测和想象，都是基于对方是个壮汉的前提，先去掉这个被误导的前置条件，再回首看虞野做的事、说的话，一切似乎都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寒锋》杀青宴当晚，对企图爬他床的女演员，虞野表现了异常的敌意；
　　在他因史料上关于虞野的记载沉郁难解时，虞野唱着小曲，小意哄他；
　　虞野说是买给心上人的礼物，最终却全部躺进了他的储藏室；
　　在马安村活动舞台上奏罢一曲凤求凰，虞野最先关注的是他的想法；
　　在鬼念障内虞野执着地追问他的性取向，以及听到答案后异样的沉默；
　　还有——
　　自从虞野表明自己有心上人来，再也没提过给他当兄长，以及出车祸时的虞野的恐慌，那份叫他感觉灼人的情感……
　　纷乱的思绪中，有个隐约的猜测，逐渐浮上戚怀麟心头——虞野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他吧？
　　【嗯，知道了，难怪你会说沈路是傻大个……】戚怀麟说完，心不在焉地想道：要是虞野喜欢的人真是个壮汉，他就算再怎么看沈路不顺眼，也不会开口说是对方傻大个，他应该早点察觉到这个误会的。
　　“嗯？有那傻大个什么事？”
　　【我之前怀疑他就是你喜欢的人。】
　　“所以你之前盯着那傻大个，是在研究他是不是我喜欢的人？”虞野恍然道。
　　【嗯……】戚怀麟想着虞野喜欢他的猜测，想得神思不属，纠结了几息后，决定稍稍试探一下，【戚归洲兄妹来的那天，你还说过，你要是能有个弟弟，你想要我这样的。你之前一直想让我认你当兄长，我没答应，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认你当兄长。】
　　戚怀麟这话是试探，但也是真话。
　　他之前就动过认虞野当兄长的心思，只是他讨厌离别，怕到时虞野了却执念，该送走对方时他割舍不下，于是胆怯退缩了。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如今的虞野对他来说，终归与旁人是不一样的，不管他是否认虞野为兄长，分别之时都注定不舍，那不如现在就满足虞野的心愿。
　　“我现在不想当你兄长了。”虞野不等戚怀麟接话，便继续往下说，“戚怀麟，我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当兄弟，只想与你结百年之好。”
　　戚怀麟懵了。
　　他只是想稍稍试探一下，用以验证自己的猜测，没想到虞野直接就把底牌掀了。他做好了猜测成真的准备，但并没有做好直面表白的准备，霎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088章 背叛01
　　在严肃申明自己不喜欢肌肉男后, 戚怀麟说话间就带上了些许的心不在焉，虞野便觉出戚怀麟多半是猜到他心思了。
　　虞野一点也不意外戚怀麟能猜到。
　　一是他对戚怀麟的心思，本身就没藏严实。
　　他自诩定力不差, 但对着戚怀麟，他觉得自己根本毫无定力，虽然努力掩饰, 但日常的言行举止却依旧处处透着端倪。要不是他骗戚怀麟戴银镯的事东窗事发，自己又险些在失神间吻上戚怀麟, 近期的表白时机过于糟糕, 他早就举手投降, 放弃掩饰, 跟戚怀麟表明心迹了。
　　再则，戚怀麟也并非迟钝的人。
　　若不是戚怀麟记性实在太好，一直记着他的一句戏言，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喜欢的是壮实男人, 他的心思早就被看穿了。
　　现下戚怀麟既然已经猜到他心思, 继续遮掩也没有意义, 不如顺势表白。
　　不过, 戚怀麟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趁势表白, 一时间被惊得没了声响。
　　虞野低笑了一声，抬起手腕, 竖起手中的手机。黑掉的手机屏幕, 照出戚怀麟浅勾着嘴角的脸。
　　虞野叹了口气，倍感遗憾——可惜了，现在占用身体的是他, 看不到戚怀麟被惊呆的表情。
　　“我这表白是不是有点太平淡了？”虞野放下手机，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后, 探身从戚怀麟晾着的外套口袋中，摸出一张驱邪符，“戚怀麟，看好了，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
　　虞野指尖夹着符纸，转着手腕画了个圈。纸符随即无火自燃，化作一团明黄的火焰，自虞野指间飘入篝火堆。
　　戚怀麟：【……】神特么魔术！不就是用阴气废掉驱邪符吗？法术表演还差不多！用的驱邪符还是他画的……
　　戚怀麟看着跳动的篝火。
　　他就说他身上也没带打火机和火柴，这老房子就算留有点火工具，多半也会因年代久远无法使用，虞野是怎么点的篝火，敢情用的是他随身备着的驱邪符。
　　“好看吗？”虞野说着，兴致勃勃地又探身去摸驱邪符，“我再给你表演一遍。”
　　【……谢谢，不用了。】托虞野这手“魔术表演”，戚怀麟终于从被表白的发懵中回过神，有些不自在地小声问道，【为什么？我是说……我有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他性格有些别扭，又爱生闷气，对人还能收着脾气，倒是算得上和善，但对虞野他很少和颜悦色，最开始更是半点不跟他客气。
　　要说他的优点，大概也就长得还算不错，但虞野不会因颜值就动心，而且他最初应该也不在虞野对男人的审美范围内。虞野先前说过，他要是喜欢男人，他会喜欢身体壮实的男人，虽说那是一句戏言，但多少代表了一些虞野对男人的审美取向。
　　“我对你一见钟情，没有为什么。”虞野毫不犹豫道，“你看，要不是对你一见钟情，我第一次见到你，应该会直接把你打出去，而不是跟你友好聊天。”
　　戚怀麟：【……】当初在他前头驱邪的岑先生，确实是被打出去的，眼眶还被打出了一个硕大的黑眼圈，但是——初次见面就唤他“奶娃娃”，那也叫友好聊天？
　　“你若是非得要个原因，大概是你能令情绪鲜活，有种活着的感觉。”虞野抬头看着屋顶梁柱间蜘蛛网，低声如呢喃，“我死后，在漫长时间里，一直在不断重复被封印和苏醒。很多时候，我感知不到除了憎恶以外的情绪。就遇见你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真正的开心了。”
　　戚怀麟是知道的。
　　滞留在阳间的厉鬼阴魂，很少是能真正快乐的，所以他一向主张尽快超度他们。
　　他知道，他也曾听许多厉鬼阴魂为此痛哭过，他不知道的是，听着虞野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心脏会像被揪住一般疼。
　　【虞野……】戚怀麟闷闷地唤了一声虞野，感觉有什么堵在心口，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总之，我看着你就感觉很开心。”虞野舍不得戚怀麟难过，语调上扬，半带调笑地会说道。
　　【……你觉得我像喜剧演员？】戚怀麟闷声道。
　　“比起喜剧演员，我觉得你更像小河豚。”虞野轻笑道，“逗一下就会气鼓鼓的，特别可爱。”
　　【……】
　　“哎，你是不是又气成小河豚了？”
　　【……你之前明明一直说要当我兄长的。】戚怀麟拒绝跟虞野讨论河豚，言归正传道。
　　“那是我以前没有喜欢过谁，没有经验，不小心会错意了。”虞野说道，“我听你唤那褚晏哥哥，我心生嫉妒，便以为自己是嫉妒他能当你一声哥哥。其实不然，我当时嫉妒的纯粹是你对褚晏的亲近，并不是嫉妒你们的兄弟关系。”
　　【虞野……】戚怀麟不知道该如此措辞拒绝，只是拒绝的话无论说得多委婉温和，都会伤到人。他低唤了一声虞野后，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害怕看到虞野难过、失落。
　　他想好了跟虞野当兄弟，没想到虞野想要的是恋人关系，这并不是能随便应允的关系。不是抱有同样的喜欢，去承诺缔结恋人关系，也是一种伤害。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女人。刚知道的时候，我真的被打击得不轻。”但打击归打击，要他就此放弃那是不可能。覆水难收，感情也是一样，何况他完全没有想要收回的打算。“不过，做人不要太死板，你也可以尝试一下喜欢男人。性别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感情——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咱们可以先在一起试试，也许试着试着就喜欢了。”
　　戚怀麟：【……】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小心翼翼想要照顾虞野情绪的纠结，都白搭了。
　　“你看过先婚后爱的小说吗？听戚归涵说网上不少这类小说。”虞野说道，“我们也可以先婚后爱。”
　　【没看过！】
　　“我教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戚怀麟闭了闭眼睛，开始装死。
　　累了，不想说话了。
　　在虞野积极游说戚怀麟“先婚后爱”的念叨中，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很快抵达车祸点。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找到戚怀麟，刚将他抬上救护车，交警也抵达了现场。
　　虞野把发生事故的大致情形，简单跟交警做了说明——当然，只说了普通人能理解的内容，傀儡纸人之类的并没有说，然后将租车的车行联系方式告知交警，好方便他们后续处理。
　　戚怀麟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一系列检查下来，伤势跟虞野之前的结论基本一致。身上多处擦伤和磕伤，但都不算严重，比较严重的是左手手腕轻微骨裂，以及额头被摆件砸到的伤口。
　　因为虞野一直跟医生说头晕，在处理完戚怀麟身上的伤口后，医生安排了住院观察，以防出现脑震荡的可能。
　　幸运的是戚怀麟没出现脑震荡，但大概是车祸受了惊吓，又淋了些雨的关系，戚怀麟在半夜的时候低烧了。
　　虞野吃完退烧药，为了让戚怀麟的身体得到休息，又不让戚怀麟夺走身体控制权，他让自己进入浅眠。
　　戚怀麟身体低烧，他的生魂也跟着感觉有些昏沉。在迷迷糊糊间，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团白雾。他在迷雾中往前走了几步，很快迷雾散尽，显露出一片肃杀苍茫的景象——
　　落日余晖下，戈壁古道上，黄沙漫天，尸横遍野，有一人身穿银甲、手持长枪，立于尸骸之间。


第089章 背叛02
　　眼前的这幅画面, 戚怀麟是有印象的。
　　虞野当初撞在他身上，意外附身的刹那，他就曾经见过眼前这画面一闪而逝。
　　这是属于虞野的记忆画面。
　　当初虞野是附身得措手不及, 没有防备，让记忆画面渗入他的身体，展露了一刹那的画面。而眼下应该是虞野陷入浅眠, 对他没有设防，让记忆透过他的身体逸散了出来。
　　戚怀麟极目远眺, 望向远处立于尸骸间的男人。他的神魂跟随他的意志, 朝着男人飘荡过去。
　　夹着黄沙的风从耳边急速掠过, 戚怀麟很快飘到了银甲男人面前。他在男人五步开外的位置落地, 略一迟疑后，一步一步朝着男人走近，走至男人跟前。
　　虽然远远看到的时候，已经猜到这身穿银甲的男人应该就是虞野, 但现下抬眸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时, 戚怀麟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
　　这里是战场。
　　数以千计的尸骸, 说明刚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惨烈厮杀。因此即便是虞野, 在这样的战场上, 也不可能保证自己完好无损。
　　戚怀麟记忆中虞野的模样，是散漫而华贵的, 但眼前的虞野, 却叫他几乎无法同记忆中的虞野联系在一起。
　　虞野单手持着长枪，跨步而立。
　　鲜血已经渗透了他的衣服，在盔甲的缝隙间不断滴落, 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在本该银亮的盔甲染上深褐色的斑驳。脸上满是血污，侧颈皮肉外翻，被砍进去将近三分之一，是毋庸置疑的致命伤。
　　眼前站着的虞野，已然绝了气息。
　　但是，他依旧仰头直视前方，已经失去光亮的双眸，依旧透着灼人的愤怒和凌厉的杀意。
　　看着眼前的虞野，戚怀麟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他见过不少厉鬼阴魂，其中死得惨烈的也并非没有，但从未有谁叫他如此难受。这种心头闷痛的感觉，他只在医生宣告戚婆婆死亡时感受过。
　　虞野。
　　戚怀麟无声唤道。
　　伫立在他面前的虞野毫无反应。
　　戚怀麟轻眨了一下眼睛，仰头看向天空。
　　炎热的天气蒸着空气微微扭曲，天空被夕阳染出大片火红，看起来好像变成了大片流淌的鲜血。
　　戚怀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却看到天空积聚起了大片的乌云，很快盖过天空的血色，黑沉沉的布满整片天空。
　　风停了，乘风飞舞的黄沙落地蛰伏，天地在倏忽间变得一片寂静，而就在这片寂静中，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自天空飘落下来。
　　戚怀麟抬手接住一片雪白。
　　雪白入手便化作水滴，只留下寒凉刺骨的触感。
　　下雪了？
　　戚怀麟一愣，再抬头看天，星星点点的雪花，已经转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无声无息却声势浩荡。
　　天上的白雪落下，地上的怨气却是冲天而起。
　　戚怀麟忽然听到了混乱嘈杂的说话声——
　　将军，消息走漏了，前面是敌方主力大军。
　　将军，我们被包抄了。
　　我们杀出去！
　　将军快走！
　　将军！快走！快走啊！
　　将军，你要活着出去！你不能死在这里！
　　将军，只要你活下去，我们死得值当！
　　将军啊……
　　将军……
　　嘈杂的说话声重叠在一起，变成了哭嚎和怒吼，震得戚怀麟额角刺痛。
　　戚怀麟抬手按住刺痛的额角，看向眼前的虞野。
　　虞野失去光亮的双眼流出两道血泪，双眸开始染上猩红。
　　积雪漫过戚怀麟的脚踝，天空闷雷作响。
　　就是这时，戚怀麟感觉到一阵不自然的冷风自身后袭来，他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一道冰冷的身影自身后抱住。对方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捂住他双眼，带着他迅速往后飘荡开去。
　　戚怀麟自未捂严实的指缝间，看到翻飞的锦衣袖角，划过脸颊在眼角飘过的黑色长发，然后是惊雷声中将一身银甲的虞野吞没的闪电——
　　之后，对方便将他的双眼捂了个严实，眼前变成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偷看我记忆。】低沉的话语，带着无奈的叹息，【偷看就算了，你这挑的什么乌七八糟的场景，不知道挑点好看的？嗯？】
　　【虞野……】戚怀麟哑声唤道。
　　【嗯，是我。】
　　戚怀麟抬手去扯虞野捂住他眼睛的手。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虞野看着前方一道道落下的惊雷，低头在戚怀麟耳边轻蹭了一下，【我带你去看点好看的。】
　　戚怀麟感觉环着他腰身的手臂微微收紧，旋即哭嚎、怒吼和惊雷声骤然消失，耳边出现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虞野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戚怀麟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到了一处戏楼的雅间，处于二楼视野最好的位置，珠帘勾在两侧，可以看到下面戏台上，正在唱戏的优伶。
　　戚怀麟回头看向虞野。
　　身后的虞野，乌发锦衣，满身华贵。五官英挺，面容干净，不沾半点血污。
　　【这是当年风靡我国国都的戏曲，喜欢吗？】虞野笑着低头问道。
　　【不喜欢。】戚怀麟垂眸，推了一下虞野还环着他的腰身的手臂，却没能推动。
　　【那我们再换个去处。】
　　咿咿呀呀的唱曲声消失，人头攒动的戏楼不见，眼前变成了行人如织的街头。
　　戚怀麟和虞野站在茶楼窗边，外面的街头的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群人，穿着不知具体什么朝代的服饰，对着圈内空地上表演吞剑的艺人轰然叫好。
　　【街头杂耍，喜欢吗？】
　　戚怀麟回头无声地望着虞野。
　　【好吧，这也不喜欢。】虞野偏头沉思片刻后，【我想到了，有一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眼前画面再转。
　　戚怀麟只觉得一晃眼，眼前的场景变成了大片盛开的桃花林。林间人影晃动，佩环轻响，有身穿春衫的文人雅客，在其间交谈走动。
　　虞野没有看那些高谈阔论的文人，他的手臂松开戚怀麟的腰，转而伸手牵住戚怀麟的手，带着他阔步朝着桃园深处的凉亭走去。
　　戚怀麟被虞野带着走至凉亭内，只见一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提笔挥毫，在展开的转轴上笔走龙蛇，一群文人在边上安静围观。
　　【我记得你喜欢书法。】虞野偏头对戚怀麟，指着正在专注题诗的老者说道，【这老头脾气不好，但字写得倒是不错。】
　　戚怀麟扫了一眼老者笔下走势狂放的墨字，挣脱虞野牵着他的手，转而拽住虞野的衣袖，偏头望着他，低声说道，【虞野，我不想看这些。】
　　他想知道的是虞野因何而死，死后又为何滞留阳间。他并非是有意想揭虞野的伤口，而是忽然迫切地想要了解虞野的全部，无论生前死后。他想要知道虞野所思所求，想要竭尽全力在虞野需要的地方帮到他。
　　【你这么看着我，让我怎么拒绝你？】虞野在戚怀麟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正好，我也想跟你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但是——】
　　【但是……？】
　　【那些记忆没什么好看的，我就不带你看记忆了，我直接讲给你听。】
　　虞野说着，抬手一挥，凉亭内的文人和老者尽数消失。虞野带着戚怀麟在凉亭内的椅子上落座，霸占整座凉亭的使用权。
　　【关于我的史料你之前已经看过了，我母亲是长兴年间的长公主，我生父名叫虞靳。】
　　戚怀麟点头。
　　虞野的生父虞靳也是一名将军，但史料上记载极少，基本只是一笔带过。因此，戚怀麟对虞野的生父，只能算是知道个名字。
　　【事情就从虞靳说起——】
　　虞靳最开始只是护都卫的一员小将，但他成功追求到了当时先帝最疼爱的大公主，成为了大公主的驸马，于是一路平步青云当上了将军。
　　虞野五岁那年，因着先帝对大公主的宠爱，破格封为世子，成为当朝年龄最小的世子爷。
　　虞野十三岁那年，大公主难产过世，一尸两命，先帝悲痛不已，破格追封大公主为长公主。
　　虞野十五岁上了战场，十七岁靠军功当上少将军。
　　虞野十八岁那年，先帝驾崩，他三皇舅长兴帝登基。
　　因着长公主在生前备受先帝宠爱，虞野幼年又经先帝亲自教导，先帝还曾一度动过立虞野为储君的念头，长兴帝就一直怀疑先帝爱屋及乌，暗中留了传位圣旨给虞野，因此对虞野猜忌颇深。
　　虞野生父在虞靳，在长公主过世后，跟外面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因其不愿放弃驸马身份，无法给私生子名分。本想让虞野代母认其为义子，让私生子认祖归宗，却被虞野断然拒绝。于是，虞靳便接了长兴帝的招揽，与长兴帝联手对付虞野。
　　长兴九年夏，敌国奇袭成功，攻破国都大门，虞野自西北连夜赶回国都，护长兴帝出逃。


第090章 背叛03
　　在虞野护送长兴帝逃出国都之后, 发生的事就跟史书记载的有了出入。
　　虞野并未如史书记载的那般，在跟随长兴帝南逃途中战死。在送长兴帝到陪都后，虞野将大半西北军留下, 用以护送长兴帝南下，自己则带了三百精兵，暗中折返国都, 杀敌方一个回马枪。
　　这是虞野自西北出发前就做好的计划。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弃国都，而是准备救出长兴帝后, 带三百精兵折返偷袭敌军后营, 到时晚一步出发的西北大军, 会同时向国都发起正面强攻。两方形成包夹之势, 趁着敌方刚占据国都不久，尚未完善防御，一气夺回国都。
　　然而，有人泄露了虞野的行军路线, 在抵达国都前, 他们遭遇了敌方三千大军的拦截。
　　七月十五, 戈壁古道上, 虞野率三百精兵对上了敌方三千大军。
　　这场敌众我寡的厮杀中, 敌方士兵死伤过半，主将被虞野斩杀, 而虞野这边——虞野手下三百精兵, 包括虞野在内，尽数战死在戈壁古道上。
　　戚怀麟之前看到的记忆画面，便是这场厮杀残留的战场。
　　【敌方主将被我斩杀后, 剩下残兵被完全吓破了胆，跑的时候都没看清, 我们这边除了只剩一口气的我，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不然我的脑袋怕是会被他们砍回去邀功。】虞野看着神情凝重的戚怀麟，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语气轻快得好似在说砍柴。
　　然而，轻快的语气没能让戚怀麟的神情舒展半分，反而叫他眉头拧得更紧。
　　【是谁泄露了你们的行军路线？】戚怀麟绷着嘴角问道。
　　【长兴帝授意，虞靳派人暗中尾随我们，并向敌方透露我们的行踪。】
　　戚怀麟放在椅子把手上虚握的手，陡然收紧。
　　虞靳，虞野的生父，他竟然亲手将虞野推向了死亡。
　　【自我发现虞堇背着我母亲在外面养女人，违背他对我母亲的婚前誓言起，我跟虞靳的关系便疏远了，我没你想得那么在意他。】虞野将戚怀麟握成拳的手捧在手中，慢慢拨开他的手指，牵在自己手里，才继续往下讲。
　　虞野死于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
　　虞野的三百精兵死得不甘，死得怨愤，他们在七月的鹅毛大雪中怨气化煞，虞野便在那尸山血海中，活尸化妖，就地成魃。
　　【你是……旱魃？】戚怀麟微微一愣，随即恍然想起戈壁古道上，惊雷落下的一幕——当时雷电打在了虞野的尸身上，那种情形比起魂化厉鬼，确实更像是活尸成魃。
　　旱魃，与耿家那位天煞之魂的符堇类似，已经脱离邪祟的范畴，而是天降罪罚的一种天灾。
　　而虞野对应的罪人，应当就是长兴帝。长兴帝不惜百姓子民，构陷忠良，只因猜忌虞野，让保卫疆土的千百将士冤死战场。
　　【我原本是旱魃，只是现在丢了身体，跟厉鬼也没多大区别。】
　　【你的身体怎么会丢的？】戚怀麟皱起眉头。让旱魃的身体和魂魄分家，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一个秃驴……】
　　旱魃现世，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天降大旱是因长兴帝为帝不仁的说法，也随之甚嚣尘上。
　　长兴帝为了安抚身化旱魃的虞野，安抚因虞野的死而愤怒的西北边军，稳住自己皇位，时隔三年，终于向外宣告虞野护君南逃之功，追封虞野为宣远侯，特赐国葬之礼，并且拿虞靳活祭虞野。
　　然而，大旱依然没有结束。
　　长兴帝恼羞成怒，大肆召集能人异士对付虞野。
　　戚怀麟在虞野身体碎块上看到的诅咒符文，便是跟长兴帝找来的能人异士交手所留下的，但那些人也只是在虞野身上留下了诅咒符文，并没能成功封印或是灭杀虞野。直到临近年关的某一天，有个高僧找到了虞野——
　　【那秃驴跪在我面前求我，他说黎民百姓受不住了，他说他会超度戈壁古道上的三百怨魂，带他们魂归故里……】
　　虞野从未想过让黎民受苦，只是想要结束旱灾，长兴帝和他必须有一个从这世上小时。虞野对这世间并无太多留恋，他唯一放不下的执念，是跟他出生入死的三百将士，他们的冤魂还游荡在戈壁古道上日夜哭嚎怒吼，他们怨难消、意难平，他才在这世上徘徊不去。
　　老和尚答应帮他超度三百将士的怨魂，虞野便应了老和尚所求。
　　老和尚带着三千弟子，封印了放弃抵抗的虞野，长兴帝本想借机销毁虞野的身体，但没能成功，最后让人肢解了虞野的身体，为了防止他再次复苏，又将他的身体碎块散到全国各地。
　　【那三百将士的怨魂被成功超度了吗？】戚怀麟低声问道。
　　【没有。】虞野摇头，【那老秃驴失败了。不过，那老和尚也算有点骨气，超度失败后，他自刎在了戈壁古道上，算作给我的交代。】
　　只是，他并不想要这样的交代。
　　虞野执念未了，神魂难安。他的魂魄自老和尚封印中苏醒后，阳间早已改朝换代，但他三百将士的怨魂却依旧飘荡在古道上。
　　【我滞留在阳世的执念，便是让我那三百将士的亡魂得以安息。】虞野摊开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我将士的亡魂安宁。】
　　【我给他们带去过家人的消息，也给他们带去虞靳尸首，还给他们带去过敌军主将的首级，都没能让他们的亡魂安息。我也试图把长兴帝带到他们面前，只是长兴帝身边的能人异士太多，我没能得手。我第一次从封印中醒来，长兴帝早已入土，我这消息带给我的将士，可他们对此也毫无反应。】
　　【你有问过他们想要什么吗？】戚怀麟问道。
　　【自然是问过的。】虞野说道，【但是他们一直浑浑噩噩，很难沟通，只会哭喊着让我快走，让我活着……】
　　但是——
　　那场战争早已结束，他已经不需要逃走，他也早已死去，不可能再活着。
　　【不过，我还是打算再去问一下他们，如何才能让他们安息。只是在去找他们之前，我需要先找齐我的身体碎块。】虞野说着叹了口气，【我第一次从封印中醒来，以魂体的模样去戈壁古道见他们，让他们狂暴好久。他们好像见不得我魂体的模样，所以我得带着我的身体一起过去。】
　　【我的过去大概就是这样。】虞野看向戚怀麟，却见他抿着嘴不说话，赶紧换上轻松的口吻，【都是陈年往事，你听过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戚怀麟偏过头，身影在椅子上迅速淡去，旋即消失不见。
　　【戚怀麟？】
　　虞野怔愣地看着对面空了椅子，确定戚怀麟从他的记忆场景中跑了，但是怎么好好说着话人就跑了？
　　虞野从戚怀麟身体醒来，睁开双眼，偏头看向窗户。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透进一丝亮光，外面天色已经亮起。
　　虞野自窗户收回视线，正准备伸手开灯，却忽然感觉眼眶干涩，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虞野一愣，抬手摸上脸颊。
　　冰凉湿润的触感，确实是眼泪，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完全没有想哭的感觉，所以这是戚怀麟在难过，影响到了身体的反应。
　　虞野忽然明白了，戚怀麟刚听完他的过往，就一声不吭地自他记忆场景中逃跑，是不想让他看到难过的表情，只是他的情绪最终还是被他的身体出卖了。
　　“戚怀麟，你别哭……”虞野捻着指尖的濡湿，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哭。】戚怀麟在虞野脑子里否认得飞快。
　　“我摸到你的眼泪了……”
　　【现在是你在用我的身体。】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栽赃眼泪的。


第091章 背叛04
　　虞野叹了口气。
　　他不让戚怀麟看自己过往的记忆, 就是不想看到戚怀麟为他难过。他已经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过往轻描淡写地说给戚怀麟听，没想到最终还是惹人落了泪。
　　“戚怀麟，你难过我会心疼的。”
　　【我没难过, 也没有哭。】戚怀麟语气淡淡道。
　　“……好吧，是我难过地哭了。”戚怀麟坚决不承认，虞野只能无奈背锅。
　　【你别难过。】戚怀麟反过来安慰虞野, 【等找齐你的身体，我陪你一起想办法, 让那三百将士的亡魂安息。】
　　“好。”
　　虞野打开电灯, 抬手摸了一下额头, 触手温热, 基本已经退烧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时代的退烧药相当管用，还好戚怀麟生在这个时代。
　　虞野捂眼笑了一下，护着戚怀麟骨裂的左手，小心从床上坐起来, 然后下床朝卫生间走去。
　　他们住的是单人病房, 病房内配有独立的卫生间。
　　【你做什么去？】戚怀麟开口问道。
　　“解手。”虞野说完, 人已经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等一下！】戚怀麟赶忙叫住虞野, 【你把身体还给我, 在自己来。】
　　“我帮你也一样。”
　　【不一样！】
　　“好好好，你自己来。”感觉到戚怀麟急得开始挤他了, 虞野也不想真把人给惹毛了, 应完后便将身体还给了戚怀麟。
　　戚怀麟拿回身体控制权后，先是松了口气，庆幸虞野没有坚持帮他解手, 随后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
　　身上还是有点疼，但痛感已经不像刚受伤时那般尖锐。身体有点虚软, 这是发烧的后遗症，修养两天就能好。比较麻烦的是左手手腕的骨裂，伤势不算严重，但需要养上好些日子，在日常生活上会有些许不便。
　　戚怀麟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腕上扎着固定夹板，原本戴着的封印银镯被虞野取下了，好像放在了病床的枕头下面。戚怀麟放下左手，伸出右手握住卫生间的门把手，正要往下按的时候，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突然顿住。
　　“虞野……”
　　【嗯？怎么了？】
　　“……你出来，在外面等我。”戚怀麟压着嗓子说完后，感觉自己耳根子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这些日子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虞野的附身状态，洗澡上厕所也没开始那么尴尬了，甚至知道虞野喜欢男人时都没想太多。但是，自从昨天知道虞野喜欢的人是自己后，虞野的存在感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先前好不容易适应出来的习惯消失了，他又不能接受洗澡上厕所的时候虞野在现场了。
　　【为什么？我之前又不是没跟你进过卫生间。】
　　戚怀麟原本略带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映在卫生间的玻璃门上，看得虞野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咳，我从来没乱看过，我发誓。】
　　“……不行，你在外面等我。”
　　【万一你摔倒了……】
　　“我伤的不是腿。”
　　看着戚怀麟大有他不留在外面，他就不进卫生间的架势，虞野只能顺着戚怀麟的意思，从他身上离开。
　　戚怀麟没戴封印银镯，虞野直接从他身上飘了出来。
　　【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喊我。】
　　戚怀麟含糊地应了一声，动作迅速地进了卫生间。
　　【唔，刚刚那脸红是不好意思了，还是着急解手憋着的……】虞野看着卫生间紧闭的门，抱着手臂做沉思状。
　　戚怀麟解决完个人问题，顺便简单洗漱了一番，才从卫生间出来。
　　戚怀麟刚打开卫生间的门，就见虞野对他张开双臂。他停下脚步微一怔愣，虞野已上前收拢双臂，将他环抱在怀中。短暂的一个拥抱后，戚怀麟感觉身上一凉，虞野就着拥抱的姿势，重新附身到了他身上，并且飞快夺走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戚怀麟；【……你在做什么？】
　　虞野：“给你一个早安的拥抱。”
　　戚怀麟：【……】
　　虞野：“早上好。”
　　戚怀麟：【把身体还给我。】
　　虞野：“等你康复后。”
　　戚怀麟：【我刚刚感觉身上已经不太疼了。】
　　“还是有点疼的。”虞野拉开窗帘，让亮起没多久的天光照进病房内，低声说道，“我现在没有身体，除了替你养伤，也做不了其他能照顾你的事了。”
　　戚怀麟没再做声。
　　虞野说到这份上，他再继续拒绝，感觉就会让虞野难过了。
　　虞野回到病床，靠坐在床头，正打算跟戚怀麟讨论一下早饭吃什么，戚怀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虞野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是戚归洲的号码。虞野接起电话，戚归洲刚出了个声，就被戚归涵的声音盖过去了。
　　“家主，我们刚下山到酒店了。你在酒店房间吗？我们在外面敲了半天门，都没听到你出声。”
　　戚怀麟怕戚归洲兄妹担心，昨晚没让虞野告诉他们自己出车祸的事，而是让虞野给戚归洲兄妹发消息，骗他们说自己追丢了虞野的身体碎块，晚上不回山上，直接住山下还没退房的酒店了。原本打算等戚归洲兄妹从鬼念障出来，再打电话告诉他们车祸的事，没想到他们先一步打电话过来了。
　　鬼念障的酒店要上午9点才能出来，现在7点不到戚归洲兄妹却已经下山到了酒店，这是说鬼念障被破解了？那鬼念障内的至阴之物是虞野的身体碎块吗？戚归洲兄妹拿到了吗？
　　戚怀麟这边想着鬼念障内至阴之物的去向，虞野那边已经干净利落地把医院地址报给了戚归洲兄妹，还顺便点了个早餐。
　　酒店距离医院不远，约摸半个多小时后，戚归洲兄妹就带着早餐到了戚怀麟的病房。
　　戚归洲兄妹聚在戚怀麟病房卧室内，一边吃早饭，一边跟戚怀麟讲昨晚在鬼念障发生的事。
　　“那轮椅男果然就是障主。”戚归涵一边拧豆奶盖子，一边说道，“两年前，轮椅男在C市开了一家酒店，开业经营不到半年，因为施工方偷工减料，酒店在一场地震中塌了。轮椅男当时也在酒店内，他在坍塌受了重伤，才导致了现在的高位瘫痪。”
　　“他在B市救治疗养了将近一年，在半年前搬回这边老家的马安村。”戚归涵喝了口豆奶，继续道，“他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出事后就有点抑郁倾向，不让家人跟着，就一个人回来住。他家人雇了村里人，每天给他送饭，还嘱咐了尽量别打扰他。”
　　“他住在家里的老房子里，就在马安山后山那边，那至阴之物是他在家里发现的。之后就是他拿到了至阴之物，引发了鬼念障。鬼念障折射出他的执念，构建了那幢豪华大酒店。”
　　“他双腿都不能走了，执念竟然是酒店？”虞野吃早饭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可思议道。
　　“因为他是梦想是开酒店。”戚归涵说道。
　　“鬼念障构建的那就点，就是他在C市开过的那家酒店？”虞野问道。
　　“不是，他在C市开过的那家酒店，是只有五层的小酒店。”戚归涵回道，“鬼念障构建出来的豪华大酒店，是他的终极梦想。”
　　“这人挺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折射梦想的鬼念障。”虞野饶有兴趣道。
　　【至阴之物呢？】比起轮椅男的梦想，戚怀麟更关心轮椅男手中至阴之物的去向。
　　在戚怀麟的催促下，虞野暂时放下对轮椅男的兴趣，开口询问至阴之物的去向。
　　“今天凌晨一点多，杨纪清抢在我们前面破了鬼念障，轮椅男手上的至阴之物也被他拿走了。”戚归涵一脸懊恼地说完，抬眸看了一眼虞野，“至于那至阴之物是不是你的身体碎片，我们就不知道了，你不在现场，我们没办法分辨。”


第092章 背叛05
　　戚怀麟早就有所预料, 戚归洲兄妹多半没拿到至阴之物。要是没有失手，他们早在之前的电话里告诉他了。甚至可能更早，在凌晨从鬼念障出来时, 他们就会给他消息。
　　虽说早有预料，但在听到切实回答时，戚怀麟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一阵失落。昨晚他这边追丢碎块后, 就不自觉地对戚归洲他们那边生出了更多的期待。
　　“看来只能去打劫那个姓杨的了。”虞野吃掉最后一个小笼包，兴致勃勃地说道。
　　【……先确认杨纪清手上的至阴之物是不是你的身体碎块, 然后再做打算。】虞野的语气满是对打劫的期待, 让戚怀麟不得不明确地提醒一句。
　　“明白, 先确认, 再打劫。”
　　【……】对打劫这么感兴趣，上辈子是当土匪的吗？【让戚归洲帮忙联系一下杨纪清，想办法让我们尽快跟对方见上一面。最好能在他离开这K市前，至阴之物还带在身上的这段时间。】
　　虞野将戚怀麟的话转述给戚归洲。
　　“不用联系。杨纪清他们明天上午8点的航班, 我们到时直接去机场堵他们就行。要是杨纪清手上的至阴之物是你的身体碎块, 那他一进机场, 你应该就能感知到了。”戚归洲说完, 看着虞野皱起眉头, “现在能说说说车祸是怎么回事了吗？还有——为什么是你在用家主的身体？”
　　戚归洲兄妹进了病房后，虞野刚跟他们说完戚怀麟的伤势情况, 就被戚怀麟催着问鬼念障的事了, 还没来得及说明车祸的事，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虞野在用戚怀麟的身体。
　　“我用戚怀麟的身体，是因为……”
　　【你别乱说话。】戚怀麟有些紧张地提醒虞野, 怕他一不小心，就把他喜欢自己的事暴露给了戚归洲兄妹。
　　戚怀麟并不是觉得, 虞野喜欢他这件事不可告人。只是想到他当初信誓旦旦地告诉戚归洲兄妹，虞野喜欢肌肉男，狠狠地误导了一番龙凤胎，若是这打脸的真相暴露，他就在戚归洲兄妹面前直接社死了。当然，也许未来某一天真相还是会暴露，但他还是希望这一天，能晚一天是一天。至少眼下别给他暴露了，他还想再逃避一段时间，来做面对社死的心理准备。
　　“我用戚怀麟的身体，是因为怕你们照顾伤员不周到，戚怀麟又不好意思说你们。换我就不会跟你们客气——”虞野闭眼瞎扯完了，又身体力行道，“戚归洲，给我倒杯水。”
　　戚怀麟：【……】
　　起归洲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动手给虞野倒了杯水。
　　虞野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随后将车祸的来龙去脉，仔细说给戚归洲兄妹听。
　　“纸人傀儡？所以车祸是人为制造的，而且凶手也是玄术圈内的人。”戚归洲从虞野的叙述中总结出重点，“疑点是对方怎么知道家主在找虞野的身体碎块，并且知道能用虞野的身体碎块引走家主。”
　　“所以凶手戚朔！”戚归涵紧接着说道。
　　“无凭无据的，凶手怎么就是戚朔了？”戚归洲无语地看向戚归涵。
　　“戚朔难道不是最有动机这么做的人吗？”戚归涵反问道。
　　“你是不是忘了，戚朔昨晚跟我们一起进了鬼念障？”戚归洲说道，“戚朔当时人在山上，但纸人傀儡的术法指向的施术者可是在山脚，足以说明纸人傀儡的施术者跟戚朔不是同一个人。”
　　“你们是亲眼看到戚朔昨晚进了鬼念障？”虞野看着戚归洲问道。
　　“自然是亲眼看到的，不然我也不会说得那么笃定。”戚归洲道，“昨晚跟家主分开后，我们一共见过戚朔两次。一次是在进鬼念障前，大家聚集的竹林空地上；第二次是在鬼念障内，我们跟戚朔交过手。对了，戚桐一直跟着戚朔身边，没有跟他分开行动。”
　　“看来纸人傀儡的施术者，确实不是戚朔。”虞野指尖轻点着玻璃茶杯的外壁说道。
　　“这只能说明直接动手的不是戚朔本人，但戚朔完全可以指派他人动手。”戚归涵抱臂道。
　　“根据虞野的描述，那纸人傀儡能够使用符术的，那并不是一般术士能够施展的法术。”戚归洲说道，“戚朔身边拥有这种能力的术士，就我所知也就戚桐一人，而戚桐昨晚是跟戚朔一起行动的。”
　　“你为什么要帮戚朔说话？”戚归涵不满地瞪向戚归洲。
　　“我不是帮戚朔说话，但凡事要讲求证据，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车祸是戚朔动的手。”戚归洲摊手道。
　　“我觉得家主车祸就是戚朔干的，就算不是他也跟他脱不了关系。”戚归涵大声道。
　　“所以说不能光靠感觉，得有证据。”
　　“你等着，我会找到证据的。”
　　“那我不抱希望地等着了。”
　　“戚归洲，你是想跟我打架吗？”
　　虞野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戚归洲兄妹吵架。而就在戚归涵撸起袖子，拽住戚归洲衣襟时，虞野喝茶的动作忽然一顿，发出一声轻咦。
　　【怎么了？】戚怀麟当即问道。
　　“你‘咦’什么？”戚归涵拽着戚归洲的衣襟，扭头看向病床上的虞野。
　　“我感觉到我的身体碎块正在接近。”虞野看着病房窗外说道。
　　“什么？！”戚归洲兄妹齐声惊讶道。
　　“哪个方向？大概距离大概多远？”戚归涵松开戚归洲，快速问道。
　　“知道方向距离也不够，白天外面人多，靠我们很难确定虞野身体碎块的携带者。”戚归洲抚平衣襟，看向虞野，“虞野，你从家主身上出来，跟我们一起去。”
　　“这个距离——”虞野没应戚归洲的话，看着窗外稍等了片刻后说道，“带着我身体碎块这人，进了这家医院。”
　　戚归洲和戚归洲齐齐愣住。
　　“现在应该是上了电梯，往楼上来了。”过了数分后，虞野又开口说道。
　　【感觉像是在有意接近我们。】这情形让戚怀麟想起了昨晚引诱他追出去的碎块携带者，【昨晚的碎块携带者？那人确实很有可能还没离开这K市。如果对方目的的取我性命，我现在安然无恙，对方再次找上门来也很合理。】
　　“那来得正好。”虞野语气骤冷，“要真是昨晚那人，我必叫他有来无回。”
　　“是昨晚引家主出去那人？”戚归涵瞥了一眼虞野，看向身旁的戚归洲。
　　“很有可能。身上带着虞野的身体碎块，人在K市，还再次接近家主，是昨晚那人的可能性很大。”戚归洲检查了一遍身上的符纸，将法器扣在左手手心，又拆了病床上的点滴杆提在手中。
　　“这人在我们这层楼下了电梯，现在正朝这病房过来。”虞野说着，看向病房门口。
　　“我去门口，你负责接应。”戚归洲对戚归涵说道。
　　“明白。”戚归涵捏着一叠符纸，朝戚归洲点了点头。
　　戚归洲走到病房门口，站在房门背后，一手捏着法器，一手提着点滴杆，侧着身子听外面走廊上的动静。
　　这层楼是单人病房，相比普通病房要安静许多，但现在正是早上查房时间，走廊上有不少来回走动的护士医生，因此走廊上的动静听起来有些繁杂。
　　护士和医生会在需要查房的病房停留，不会笔直朝着他们所在的病房走来，会径直不停留地朝他们病房走的人，多半就是碎块携带者。
　　戚归洲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终于捕捉到了径直朝他们病房走来的脚步声，他先是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朝病房内的戚归涵和虞野比了个动作，意思是——来人不止一个。
　　“到了。”虞野看着病房门口，低声说道。
　　戚归洲和戚归涵同时绷紧神经。
　　笃笃笃。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戚归洲按下门把手，旋即猛然拉开。正待动手，但在抬眸看清来人的瞬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险些拉上手臂肌肉。
　　“杨纪清？任朝澜？怎么是你们？”戚归洲一向藏得住情绪，但此刻看着站在病房门口的两人，也忍不住面露错愕。
　　“怎么不能是我们？”杨纪清轻挑了眉头，目光从戚归洲脸上，转到他手上的点滴杆，再画向病房内正要往外冲的戚归涵，最后落在病床上一脸沉静的虞野脸上，笑着道，“你们这杀气腾腾的，是有仇人预约上门？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是……”戚归洲尴尬地笑了笑。
　　他们是猜测有仇人上门，结果猜错了。身上带着虞野的身体碎块，人在K市的人物，还有可能不是昨晚引走戚怀麟制造车祸的元凶，而是杨纪清。
　　他也想到了杨纪清就是昨晚制造车祸元凶的可能，但在想到的瞬间就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首先杨纪清跟戚怀麟根本没有仇怨，其次杨纪清昨晚人就在鬼念障内。杨纪清若是指派他人动手，那倒是能支使动不少厉害的术士，他跟任家老祖宗任朝澜是玄术圈众所周知的一对，任家的人才储备那是戚朔完全无法比拟的。问题是——杨纪清有这般能量，直接多支使点人动手，那要比大费周章地制造车祸，更容易害死戚怀麟。
　　话说回来，虞野既然在杨纪清身上感知到了身体碎块，也就是说，杨纪清昨晚从轮椅男那里拿到的至阴之物，还真是虞野的身体碎块。
　　“杨顾问，任家祖宗，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戚归洲恢复一贯的淡定，将手中的点滴杆靠放在门边，礼貌地笑着问道。
　　“我们自然是来探病的。”杨纪清提起手中的果篮，将他带的探病礼物亮给戚归洲看。


第093章 背叛06
　　探病？
　　戚怀麟昨晚车祸入院的事, 目前只告知了他们的父亲戚陆，他和戚归涵还是今早打了电话才知道的，杨纪清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戚归洲的疑惑还没问出口, 杨纪清却是一点都不知道见外，说完探病后，就提着果篮, 施施然地进了病房。
　　任朝澜朝戚归洲略一颔首，提着一个像是滋补品的礼盒, 也随后跟着杨纪清进了病房。
　　戚归洲：“……”
　　在戚归洲打开门, 看到来人是杨纪清和任朝澜时, 戚怀麟就赶紧跟虞野要回了身体控制权。
　　戚怀麟坐在病床上, 看着杨纪清走进病房，环视了一圈后，将手中的果篮放在了病床边上的床头柜。任朝澜提着礼盒站在一旁，暂时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任朝澜提着的礼盒, 里面装着我的身体碎块。】虞野开口说道。
　　“我们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水果, 就让老板每种水果都装了一点。”杨纪清对戚怀麟说道。
　　“谢谢。”戚怀麟视线从任朝澜手中的礼盒掠过, 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搭配格外华丽的果篮, 偏头跟杨纪清道谢。
　　“不客气。”杨纪清拨了一下果篮上装点的鲜花, 视线落在戚怀麟脸上，“伤势严重吗？”
　　“不算严重, 基本都是皮外伤, 只是手腕的骨裂需要养上一段时间。”
　　“那就好。”
　　“等一下，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家主受伤住院的？”站在病床床尾的戚归涵，开口问出了戚归洲刚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我起卦算到的。”杨纪清转过头, 抬手朝戚归涵晃了一下腕间红绳系着的五帝钱。
　　关门折回病房内的戚归洲闻言恍然——差点忘了，这杨纪清是四百多年前神算世家的杨家第一人, 卜卦算命那是看家本事。
　　“我们家主住在这家医院也是算出来的？”戚归涵继续问道。作为玄术圈的一员，她对卜卦算命倒不是一无所知，她只是好奇神算杨纪清能神到什么程度。
　　“当然。”
　　“在哪间病房也能算出来？”
　　“能算出来。就是太具体的内容，算起来比较麻烦，所以我就偷了点懒——”杨纪清捏着五帝钱笑着说道，“病房是我到了医院后，跟护士站的护士打听的。”
　　戚归洲、戚归涵：“……”看来这位杨家祖宗对新时代适应得特别良好，都能有效利用医院护士站了。
　　“嗯，多谢夸奖。”杨纪清目光在戚归涵脸上微微一顿，随后说道。
　　“什么？”戚归涵茫然地望着杨纪清。
　　“你们不是在心里夸我知道利用护士吗？”
　　“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也能算出来？”戚归洲也被惊得忍不住开口了。
　　“当然……”
　　“当然不是。”戚怀麟打断杨纪清的话，不让他继续忽悠戚归洲兄妹，他掩唇轻咳了一声，抬眸看向戚归涵，“是归涵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他是看表情猜的。”
　　“戚家主的观察力还真是敏锐过人。”杨纪清夸赞了一句戚怀麟，变相承认自己是看戚归涵表情猜的。
　　“有那么明显吗？”戚归涵抬手摸了一下脸，小声嘟哝。
　　“是挺明显的。”戚归洲侧眸说道。
　　“心里想什么几乎都写在脸上了，就跟我家小曾孙似的。”杨纪清对戚归洲兄妹说道，“不好意思，在家逗小曾孙逗习惯了。”
　　杨纪清并无恶意，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戚归洲兄妹自然也没往心里去。
　　“杨顾问，任家祖宗，你们今天过来，应该不止是为了探病吧？”说笑寒暄告一段落，戚怀麟开门见山地问道。
　　戚家跟杨家和任家都没有太深的私交，戚怀麟跟杨纪清和任朝澜也并不相熟。即便现下正巧在同一个城市，他们仅限于认识的交情，还不至于让人提着果篮来医院探病。而且，杨纪清还是先起卦算了他在哪里后，特地找过来的。
　　所以，杨纪清和任朝澜这次登门，与其说是来探病的，不如说是有事找他。
　　“这事我们想私下跟你说。”杨纪清视线扫过戚归洲兄妹，随后望着戚怀麟说道。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戚归洲兄妹能够回避。
　　戚归洲和戚归涵闻言，齐齐看向戚怀麟，用眼神询问戚怀麟的意思。
　　“归洲，归涵，麻烦你们回避一下。”戚怀麟略一思索后，开口说道。
　　戚归洲兄妹应了一声，动手收拾掉吃完早餐的包装袋，撤掉戚怀麟床上的小桌，这才转身往病房外走。
　　“我们就在病房门口，有事喊我们。”戚归洲说完，跟着戚归涵走出病房。
　　病房门被带上，病房内只剩下戚怀麟、杨纪清和任朝澜三人。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了吗？”戚怀麟从病房门口收回视线，看向站在他病床边上的杨纪清和任朝澜。
　　“戚家主，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见宣远侯。”任朝澜略带清冷的嗓音，在病房内响起。
　　【嗯？冲我来的？】虞野有些意外道，【这任朝澜——难道真是当年追着我封印的术士之一？】
　　“宣远侯？”戚怀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任朝澜，随后面露不解，“宣远侯是谁？我没听过这个名字，我觉得我应该不认识这人。”
　　“戚家主好演技，不愧是能出演大导电影的人。要不是我事先多次起卦，确定宣远侯就跟你在一起，我现在可能就信了你的话。”杨纪清失笑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戚怀麟藏在被子下的右手收紧，面上却是一脸困惑地皱起眉头，“但我确实不认识宣远侯。”
　　“前日我起卦寻宣远侯，顺着卦象指向，我们在马安村遇见了你。昨日傍晚我再次起卦寻宣远侯，我们就在马安村的小餐馆遇见了你。”杨纪清慢条斯理说道，“今早日出前，我起了第三卦，依旧是寻宣远侯，结果指向了这家医院。之后我又顺道算了你的去向，卦象显示你出了车祸，而且人也在这家医院。”
　　【难怪我们总能遇见他们，原是这姓杨的起卦追着我跑。】虞野恍然。
　　“我就奇怪，为什么每次宣远侯在的地方，都有你在。所以我又把你跟宣远侯放在一起，算了一卦——”杨纪清捏着五帝钱，看着戚怀麟眼角一弯，“结果我算到宣远侯就附身在你身上。”
　　戚怀麟的手心起了冷汗。
　　但是，他决不能暴露虞野。他跟虞野约好了的，要帮他找齐身体，然后去戈壁古道让那三百将士怨魂安息，了却他八百年来的执念。他不能、也不想看到虞野被人封印
　　“我并没有被阴魂附身。”戚怀麟抬眸直视杨纪清，“不信你可以动手对我驱邪试试。”
　　虞野跟他是共生命格，虞野附身在他身上，他的身体会庇护虞野，再厉害的术士也感知不到，也无法使用驱邪术法将虞野从他身上驱逐出来。这是最初认识虞野时，他跟戚三爷反复验证过的，所以戚怀麟让对方动手驱邪的话，说得相当有底气。
　　“你身上确实感知不到有被阴魂附身的迹象，但我的卦象理应不会出错。”杨纪清弯腰凑近戚怀麟仔细观察。
　　【这姓杨的凑这么近做什么？】虞野不爽道，“戚怀麟，推开他。”
　　“你这种情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跟宣远侯应该是共生命格。”杨纪清看到戚怀麟瞳孔骤然紧缩，挑眉轻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任朝澜伸手拉了一下杨纪清的胳膊。
　　杨纪清顺着任朝澜的力道站直身体，“不过，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动手对你驱邪？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什么？”戚怀麟也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我们对你和宣远侯都没有恶意。”杨纪清说道，“我们不会暴露你被宣远侯附身的事，所以提前让跟着你的那对兄妹回避了。至于宣远侯，我们更不会对他做什么了……”
　　“我欠宣远侯一份大恩，这次过来是想当面感谢的。”任朝澜接话道，“希望宣远侯能现身一见。”
　　“什么大恩？”戚怀麟有些反应不过来。虞野明明说任朝澜是来封印他的术士，怎么就变成虞野对任朝澜有大恩了？
　　“四百多年前，在双顶峰上，我向宣远侯索要他墓地的一处疑冢，幸得宣远侯慷慨相赠。”任朝澜徐徐说道，“只因在四百年前，我施展的术法未能救活杨纪清，为了能在死后离杨纪清入葬的样家祖坟近一些，我挑中了宣远侯的一处疑冢。而正是因为那处疑冢，使我在四百年后得了地脉气运，促使了四百年前的术法生效，这才让我跟杨纪清能在这个时代复生。”


第094章 背叛07
　　所谓疑冢, 即为迷惑人而虚设的墓地，为的是隐蔽真正的墓址，是一种古代陵墓常用的反盗墓手段。
　　疑冢一般都设于正墓周遭。
　　如果任朝澜说的是真的, 虞野的疑冢在双顶峰上，那虞野的正墓应该也在双顶峰。即便不在双顶峰，距离双顶峰应该也不会太远。
　　戚怀麟没有当即相信任朝澜的说辞, 他微微垂眸作思考状，等待虞野的回答。
　　【疑冢——】虞野顺着这个关键词, 仔细回忆了一下, 终于从繁杂的记忆深处, 找出了一段相关的内容, 【确实有个人，曾在双顶峰上跟我求过一处疑冢。】
　　他之前就觉得任朝澜眼熟，只是猜想的方向跑偏了，所以完全没想起相关记忆。
　　虞野视线落在任朝澜身上, 自上而下地打量。
　　记忆中, 跟他求取疑冢的人, 模样也逐渐清晰起来——五官, 身量, 穿着以及手上戴着的银纹象牙扳指，那人确实是任朝澜没错。
　　【我想起来了, 当年找我求取疑冢的人, 确实是任朝澜。】虞野给出肯定的答案后，微微一顿，又说道, 【咳！你不会生气吧？我不是故意误导你的，我是真没想起来, 这任朝澜给人的感觉，跟当年我见到时的完全不一样。】
　　任朝澜的外表变化不大，但整个人氛围却跟当年大不相同。
　　当年找上他的任朝澜，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眼底是万念俱灰，透不出一丝光亮，看着比他还像一个死人。而眼前的任朝澜，人看着有些疏冷，但并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冷，他的眼底带着生机，在看向杨纪清时还会透出暖色的光亮。
　　戚怀麟：“……”他是那种动不动就生气的吗？虞野要是故意误导，他确实会生气，但虞野是真没想起来，他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怎么可能会生气？
　　戚怀麟在心里对虞野翻了个白眼，重新抬眸迎上杨纪清和任朝澜的目光，顿时感觉尴尬得头皮发麻。
　　任朝澜是来感谢虞野当年的恩情的，杨纪清和任朝澜两人是友非敌，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但接下来要向两人坦白，虞野确实附身在他身上，也确实是大写的尴尬。
　　刚才他骗人说不认识虞野说得有多笃定，现在坦白虞野的存在就让他感觉有多尴尬，
　　但是，他不能因此就隐瞒虞野的存在。
　　戚怀麟的视线落在任朝澜手中滋养品的礼盒上。
　　那礼盒里面装的是虞野的身体碎块，任朝澜带着过来了，却又一直拎在手中没放下，恐怕就是在等确定虞野的存在。
　　“抱歉，我刚才撒谎了。”戚怀麟语气还算镇定，只是脸上忍不住有些微微发烫，“虞野确实附身在我身上。”
　　“我就说我不可能算错。”杨纪清弯了一下眼睛，看着戚怀麟笑道，“是我们没有事先说明来意，让你误解了，你没必要如此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戚怀麟抿了一下嘴，只觉得脸上更烫了。
　　“你骗人的时候明明能够面不改色，怎么脸皮这么薄？”杨纪清看着戚怀麟调侃道。
　　杨纪清话音未落，就见戚怀麟身上浮出一道虚影，阴冷的气息逼得他倒退一步后，随后虚影凝实成一名黑衣墨发的男子，将戚怀麟整个人挡了个严实。
　　杨纪清眼皮一挑，视线落在忽然现身的阴魂脸上——锋利的眉眼，嘴角勾着散漫的弧度，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好。
　　如果他没猜错，眼前这阴魂应当就是他们要找的宣远侯了。
　　【戚怀麟脸红是因为尚未退烧。】虞野开口先维护戚怀麟的颜面，随后很不客气地指责对方，【来前未曾向我府上递拜帖，说明来意，让戚怀麟误解，是你们的过错。】
　　戚怀麟：“……”你府上在哪儿啊？戚家是你府上吗？
　　戚怀麟没感觉自己的颜面被维护到了，反而感觉更丢人了。
　　“是我们的不是。”杨纪清一点不计较地认错，随后侧眸看向身旁的任朝澜。
　　任朝澜看着虞野上前一步。
　　杨纪清了然收回视线，跟任朝澜并肩向虞野拱手弯腰，深深揖了一礼。
　　“多谢宣远侯四百年前出让疑冢。”任朝澜郑重向虞野道谢。
　　【不必如此，不过是一处疑冢，算不上什么大恩。】虞野微微侧身，让了半礼。
　　他的遗体没进正墓，陵墓只是一处衣冠冢，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更别说陵墓附属的疑冢了。
　　“宣远侯或许不在意那一处疑冢，但于我来说却是恩重如山。”任朝澜直起身子，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滋补品礼盒，放在床头柜上，对虞野说道，“四百年前宣远侯赠我寄身之地，如今我愿回宣远侯寄魂之身。我和杨纪清会一起帮忙，助你寻回所有身体碎块。这是今日凌晨得到的一部分。”
　　【多谢。】虞野一愣之后，点头道谢。
　　“我们手上还有四块宣远侯的身体碎块，放在B市任家老宅保存，因为不确定是否能找到宣远侯你，所以这次出行没带过来。”杨纪清对虞野说道，“你们给个地址，晚点我让人送过去。”
　　“就送来戚家老宅吧。”戚怀麟从忽然得到杨纪清和任朝澜这两大帮手的晕乎中回神，随后又面露困惑，“你们手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虞野的身体碎块？”
　　不算刚刚任朝澜送的那块，他手中一共也才三块虞野的身体碎块。
　　“我们半年前意外拿到一件至阴之物，发现是宣远侯的身体碎块后，便开始有意搜寻了。”杨纪清回道。
　　“你们是怎么分辨出虞野的身体碎块的？”戚怀麟更奇怪了。杨纪清和任朝澜没有虞野跟着，是怎么精准断定虞野身体碎块的。
　　“自然是靠卜算。”
　　“这也能算得出来？”
　　“一般情况是算不出来的。不过，宣远侯于我们有恩，从命理上来讲，我们欠着宣远侯的因果。”杨纪清给戚怀麟解释道，“这种情况下，不管是算宣远侯身体碎块的去向，还是算到手的至阴之物是否为宣远侯身体碎块，都能算出来。只是，大概是受宣远侯身体上面诅咒的影响，卜算有时会出现偏差，无法保证百分百正确——”
　　杨纪清转眸看向虞野，“我们留在B市的四件至阴之物，我也不敢保证全部都是宣远侯的身体碎块，到时还需要宣远侯亲自确定。”
　　闻言，戚怀麟也没觉得失望。
　　任朝澜刚送来的至阴之物就是虞野的身体碎块，说明杨纪清的卜算还是有准头的，无论如何都比他们满世界地瞎找至阴之物强多了。
　　杨纪清和任朝澜还有事，说完会帮忙一起找虞野身体碎块后，便告辞走出病房。
　　虞野重新附身到戚怀麟身上，夺走戚怀麟的身体控制权。守在病房门口的戚归涵转进病房，戚归洲负责送杨纪清和任朝澜下楼。
　　再次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戚怀麟沉默片刻后，对虞野说道，【我帮你跟任家定一具阴尸，你就可以不必附在我身上，也方便你在阳间走动。】
　　任家炼制的阴尸，可以庇护阴魂免受阳气侵蚀。当然，虞野自己完全能够抵御阳气侵蚀，并不是特别需要这层庇护，主要是知道虞野喜欢他后，他开始觉得虞野附身在他身上不是很方便。
　　“不要。”虞野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
　　“我有分离焦虑症。”虞野说道，“离开你身上我就会焦虑。”
　　【……】分离焦虑症……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词？
　　“分离焦虑症？你是婴幼儿，还是小宠物啊？”戚归涵毫不客气地吐槽道，“都八百多岁的老鬼了，还分离焦虑症？”


第095章 背叛08
　　听完戚归涵不留情面的吐槽, 戚怀麟以为虞野会犀利的反击回去，却不想虞野往床头一靠，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健康宣传手册, 手腕一转，遮住下半张脸，压低了声音, 很不正经地问他：“戚怀麟，你想我当你的小宝贝, 还是小宠物？嗯？”
　　戚怀麟：【……】他昨晚应该阻止虞野表白的, 感觉表白过后, 虞野就无缝切入了没脸没皮的状态。他这个被表白还在别扭中, 虞野这个表白已经自由奔放得完全不知害臊为何物了。
　　戚怀麟半点接不住虞野的骚话，当即切入装死模式——死不吭声。
　　“怎么不说话？太难抉择了？我不介意你选择两者都想要。”
　　“你嘟嘟哝哝的在说什么？不许欺负我们家主！”床头柜上摆着的果篮太过碍事，戚归涵走过来打算搬走，听到虞野隐约的说话声, 当即开口警告虞野。
　　“没什么, 我在说你哥怎么还不回来。”虞野张口瞎编。
　　“这话需要说那么小声？”戚归涵在床头柜前站定, 偏头狐疑地盯着虞野。
　　“因为我在说你哥的坏话——我说你哥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么久不回来, 不会是在医院迷路了吧？”
　　“有可能，我哥长得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脸的蠢样。”戚归涵当即附和, 加入说戚归洲坏话的队伍。
　　“你说谁一脸的蠢样？”戚归洲从外面推开病房门，单手撑着门框质问道。
　　“当然是你。”戚归涵一点也不怵戚归洲，直面病房门口, 大声回答。
　　“众所周知，我长得像咱爸——”戚归洲说着, 扭头对病房外的戚陆告状，“爸，戚归涵说你一脸蠢样。”
　　戚陆昨晚接完戚怀麟的电话后，便动身往K市赶。他刚刚赶到戚怀麟所在的医院，就在一楼碰见了送杨纪清和任朝澜下来的戚归洲，于是顺路跟着儿子上楼。
　　结果才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病房里的女儿在说儿子坏话，而他儿子听完，反手将坏话扣到了他头上。
　　戚陆深吸了口气，想维持住风度，结果越想越气。最后还是没忍住，一脚踹在戚归洲的膝弯上。他将人从病房门口踹开，随后迅速恢复一派儒雅模样，踱步走进病房。
　　戚归涵见到戚陆进门，缩了缩脖子，迅速给戚怀麟挑了几个水果放床头后，便将果篮提到边上长桌上，跟绷着脸的戚陆拉开距离。
　　“没一个省心的。”戚陆瞪了一眼戚归涵，随后走到病床边上，一脸关切地询问戚怀麟的伤势。
　　戚怀麟的伤势，在上楼途中，戚归洲已经大致跟他讲过了。只是戚陆不放心，就又问了一遍戚怀麟。
　　虞野在戚怀麟的警告下，不敢夸大事实，被迫据实以告。
　　“等会儿给额头的伤换完药，没有特殊情况，就可以出院了。”
　　戚陆过来，一是因为戚怀麟受伤住院了，二是为了调查戚怀麟车祸。
　　虞野说完戚怀麟的伤势，又将车祸的经过，仔细给戚陆讲了一遍。
　　等戚陆记下后，虞野顺道又提了杨纪清和任朝澜会帮忙寻找身体碎块的事。戚陆父子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杨纪清和任朝澜会帮忙的事，就没必要特意瞒着他们。
　　“我带来的人已经过去你说的车祸现场了，既然你没大碍，我就过去现场看情况了，归洲、归涵留下照顾你。”戚陆对戚怀麟说完，转身便要往病房外走。
　　“爸。”戚归洲出声喊住戚陆，“我跟你去车祸现场。”
　　戚陆没应，而转头看向戚怀麟，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戚怀麟：【归洲想去就让他去吧，我没什么大碍，其实也不需要人照顾。】
　　虞野朝戚归洲抬了抬下巴，转达道：“允了。”
　　戚怀麟：【……】
　　同一时间。
　　K市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内。
　　戚朔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他身上穿着短袖衬衣，一手拿着折扇给自己扇风，一手托着平板看视频。平板上正在播放内容，是《寒锋》中戚怀麟舞枪的花絮视频。
　　戚朔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季繁仰头靠坐着，他整个人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双眼横覆着一张符纸。
　　“这舞枪的毫无疑问不是戚怀麟本人，戚怀麟根本没学过武术。这花絮中的枪法，可不是不懂武的人，能照猫画虎随便做出来的动作。”
　　戚朔看完两段戚怀麟的舞枪花絮，放下平板，偏头看向单人沙发上的季繁，“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八百年前被你们季家祖先下过诅咒，之后被碎尸了，却依旧让你们季家后人遭受诅咒反噬的邪祟，就附身在戚怀麟身上。而戚怀麟这段时间寻找至阴之物，就是在帮那邪祟找身体碎块？”
　　“没错。昨晚我让纸人傀儡，带着那邪祟的身体碎块前去试探，戚怀麟不就被引出来了吗？”季繁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开口说道，“除了那邪祟，没人能感应到那邪祟的身体碎块。而且，我还通过纸人傀儡，亲眼看到了自戚怀麟身上浮现出来的邪祟，那模样跟我们季家祖先留下的画像一般无二。”
　　季繁说话间，盖着双眼的符纸渗出点点猩红，上面复杂的符文如挣扎般闪烁了起来，又很快失去动静，被血一般的红色完全浸染，成了一张废符。
　　“我原以为，那邪祟是被戚怀麟藏在能遮蔽气息的法器中，没想到他竟是附身在戚怀麟身上。我没有防备，在借纸人傀儡双眼去查看戚怀麟死活时，让纸人傀儡直接跟那邪祟撞上了，就被那邪祟攻击傀儡的煞气波及到了。”
　　季繁摘掉盖着眼睛的废符，露出一双可怖的眼睛。
　　他的两个眼球充斥着不详的猩红，眼眶周围爬满如蛛网般的红色纹路。这就是被虞野透过纸人傀儡的煞气扫到，所留下的痕迹。
　　这痕迹看着狰狞，但并不是虞野煞气给予的主要伤害。主要伤害是渗入季繁魂魄的煞气，给他身体带来犹如针扎的阴寒。
　　今天K市最高气温超过了30度，阳光自大面积的落地窗，照进高层酒店房间。即便是早上太阳升起没多久，依旧让房间内温度上升了不少。
　　房间里没开空调，戚朔穿着短袖都被热得摇扇子，季繁抱着厚实的棉被却依旧被冻得浑身刺痛。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邪祟就附身在戚怀麟身上，我却完全没有感知到他的存在。”季繁皱起眉头，“之前在《寒锋》杀青宴上，我接近戚怀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次我的纸人傀儡接近戚怀麟，在那邪祟自己现身前，我也没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
　　就算戚怀麟用了什么法子，将那邪祟封印在自己身上，以他的能力也不应该察觉不到。阴阳相冲，阴魂附身在活人身上，即便再高明的封印手段，也不可能将阴魂的气息藏得一丝不漏才对。
　　“那邪祟跟戚怀麟大概是共生命格。被共生命格的阴魂附身，旁人无法感知，也无法驱逐。我戚家先祖就有人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戚朔摇着扇子，语气中透着愉快，“这是极其少见的情况，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在戚怀麟身上。”
　　要是让戚家族人知晓，戚怀麟身上附着一只无法驱逐的阴魂，他的家主之位多半难保。毕竟，身上附着一只不受控制的阴魂，就跟怀里揣着一颗炸.弹没什么两样。一个随时可能会引发变故的家主，足以让戚家绝大多数族人不安。
　　只是没人能驱逐那邪祟，又要证明戚怀麟身上附身着阴魂，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戚朔的心思，在怎么利用戚怀麟被阴魂附身的把柄上转了一圈，又侧眸看向季繁，“话说回来，那邪祟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的煞气只是通过纸人傀儡间接扫到你，就把你搞成了这样？你这都用了三张退煞符了，身上的煞气还没有要退的迹象。”
　　季繁在找那邪祟他早知道，只是季家找了几代人还一直没找到，他觉得季繁找到的可能性极小，也就没深入过问。
　　季繁将手中废掉的退煞符扔进垃圾桶，从面前茶几的木匣中，取了第四张戚朔给他的退煞符，仰头贴在双眼上，“他名叫虞野，史料上记载的宣远侯，生前就是个人物，死后化出的邪祟自然厉害得很。”
　　季繁话说一半留一半。
　　他透露了邪祟生前的身份，却没说邪祟原本是旱魃，现在没有身体的阴魂的状态，还不是他最可怕的姿态。
　　戚朔要是知道虞野是旱魃，是很可能会退缩的，而他现在还不想失去戚朔这个得力帮手。


第096章 背叛09
　　“宣远侯虞野……”戚朔记下这个名字, 摇了两下扇子，又看向裹着被子缩脖子打颤的季繁，“车祸收尾你都收干净了？”
　　“你放心, 都收干净了，查不到我们头上。”
　　当覆在季繁眼睛上的退煞符再次作废时，玄关处传来了动静。
　　“戚桐回来了。”戚朔扯了一下领口, 看向客厅门口。
　　果不其然，在关门声响过不久, 就看到戚桐出现在客厅门口。
　　“戚怀麟那边情况如何？”戚朔摇着扇子, 开口问戚桐, “伤得重吗？”
　　从鬼念障里出来后, 戚朔就让戚桐暗中跟着戚归洲兄妹，去查探戚怀麟车祸的伤情。戚朔跟季繁说完事，还待在这个热死人的房间不走，就是在等戚桐回来。
　　“伤势应该不严重。”戚桐说道, “戚归洲兄妹进医院后, 我不方便跟着进去, 就一直蹲在外面, 正好看到杨纪清和任朝澜拎着果篮和滋补品进了医院。两人下来的时候, 是戚归洲陪着下来的。杨纪清和任朝澜应该是去探望戚怀麟的，他们下来后跟戚归洲之间的氛围很轻松, 所以我推测戚怀麟多半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啊——”戚朔十分失望。
　　戚家老宅那边, 昨晚没传来戚三爷有特别的动静。今早季繁又告诉他，戚怀麟开的车只是侧翻出了马路护栏，受损并不严重。戚朔就知道, 他寄希望戚怀麟死于车祸，基本上是没戏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希望戚怀麟能伤得严重点，最好是能摔得半身不遂，缺胳膊少腿也行，没想到结果竟是没有大碍。
　　戚朔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将注意力转到了戚桐讲述中叫他分外意外的两个角色上。
　　“杨纪清和任朝澜怎么会跑去探望戚怀麟的？我们戚家跟杨家、任家都没那么深的交情。”戚朔蹙眉道，“是戚怀麟跟这两人有私交？但在鬼念障中，这两人跟戚归洲兄妹交手时，可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会不会是因为杨纪清和褚晏有私交？”戚桐想了想，提出自己的猜想。
　　“这倒是有可能。”戚朔点头道。
　　杨纪清是特殊刑案局的顾问，褚晏也是特殊刑案局的人，这两人算是同事，有交情很正常。戚怀麟跟褚晏是发小兄弟，杨纪清因为褚晏的关系，去医院探望戚怀麟那就不奇怪了——隔着一个褚晏，关系算不上亲近，所以鬼念障内杨纪清对戚归洲兄妹没有留手；又因为跟褚晏有交情，戚怀麟出车祸主院，杨纪清正好同在K市，顺势探望也是正常。
　　“还有——戚陆已经赶到了。”戚桐又说道。
　　“我想他差不多也该到了。”戚朔说着，收起折扇站起来，“走吧，我们也该回D市了，我可不想跟戚陆撞上。”
　　戚陆那人看着儒雅温和，但他要是较真起来，可是难缠得很。
　　戚朔绕过茶几，看了一眼茶几上的一沓退煞符，对季繁说道，“你身上的煞气，靠这几张退煞符估计退不干净，回头我让人再给你送两件祛煞的法器过来。”
　　“麻烦你了。”季繁颔首道谢。
　　“我先走了，晚点再联系。”戚朔又打开折扇，一边用力给自己扇风，一边带着戚桐往外走，“这破房间，热死我了。”
　　七月，小暑。
　　戚怀麟出院后，回到D市戚家老宅，已经一周有余。
　　在这一周里，戚陆将戚怀麟遭遇车祸一事，仔仔细细调查了一遍，但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戚怀麟那晚尾随的黑色私家车，一路上的监控都没拍到车中人的脸。车牌倒是被拍到了，可惜是作假的套牌，并非有效线索。戚陆也查了现场的施术痕迹，但也没找到有指向性的内容。
　　总而言之，这场车祸收尾收得相当干净，叫人根本无从查起。
　　戚陆表示会继续追查下去。
　　但是，时间是掩盖一切的最佳利器，随着时间的推移，查出结果的概率只会越来越渺茫。除非制造车祸的凶手，再次对戚怀麟出手。
　　戚怀麟在戚家老宅静养了一周，他身上已经不怎么疼了。擦伤也结痂良好，额头的绷带早两天就拆了。只有左手手腕的固定板，还尚需一段时间才能拆除。
　　戚怀麟的魂魄状态也已经恢复，终于挤开了执意照顾他的虞野，拿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现在已经能够在户外随意走动了。
　　今天戚怀麟心情很好。
　　今早，他收到了杨纪清和任朝澜让人送来的四件至阴之物。
　　杨纪清卜算的正确率比他想象的要高都铎，经过虞野辨别，这四件中有三件是虞野的身体碎块。
　　虞野的身体碎块他之前手上有三块，在K市医院任朝澜又送来一块，加上今早拿到的三块，现在一共有七块了。
　　午饭过后，戚怀麟坐在临湖的水榭内吹风。他手里拿着手机，翻开日历找到跟虞野相遇的日子，估算帮虞野找身体碎块的时长。
　　“四个月，已经找到了七块，虽然拼起来还不到你整具身体的五分之一，但感觉找齐你的身体，应该会比我预估得要快上许多。”戚怀麟语气轻快地对虞野说道。
　　【我以前四个月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块。】这个速度对戚怀麟来说，只是比他预想的要快，但是对虞野来说，却是超越了他的想象。【我破除封印后，找得最久的一次是十年，我找了十年也只找到十块。】
　　“这次不一样，这次你不用等十年，我们就会全部找齐。”戚怀麟忍不住心疼虞野，于是把这话说得异常坚决，郑重其事、犹如许下承诺。
　　说完，为了表明自己并非信口开河，戚怀麟又罗列出他敢这么说的依据，“这个时代的交通很发达，一两天就可以跨越一个国家；这个时代信息传递很快，电话、网络可以转瞬即达；还有杨纪清和任朝澜也会帮忙一起找，杨纪清有神算之能，我们能够有方向性地去找，任朝澜背后有任家，也是一大助力。”
　　【戚怀麟，对我来说，最大的助力是你。】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别又跟我不正经。”
　　【我说的也是认真的。没有你，我根本不会让旁人相助，因为不是谁都能让我信任的。】虞野缓缓道，【我以前遇到过不少心思不纯的骗子，说是要帮我寻身体碎块，不是暗中找机会封印我换取悬赏的，就是就想收服我当鬼使的。即便是任朝澜这种说我于他有恩的，我也不会找其相助，只会在他找到我身体碎块后，直接抢过来。】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无法驱逐你的附身，没有受制于你，你也不会让我帮你找身体碎块。”
　　【最初确实因为如此。而且，我也没打算让你找全我的身体碎块，我是准备在你找得差不多的时候，抢了你的收集成果就跑。】
　　“……”
　　【后来，我觉得就算被你骗了，我也心甘情愿。】虞野微微一顿，压低声音补充道，【最好是骗心骗身那种。】
　　“……”好的，这肯定不是正经话了。
　　戚怀麟觉得，再给他一段时间，他应该就能适应这个不正经的虞野了。
　　无视掉虞野骗心骗身的邀请，戚怀麟重新打开手机，点进日历中后两天的标注，发现再过两天，就是戚归洲兄妹的生日了。
　　这是戚归洲兄妹来到他身边的第一个生日，他跟两人相处也很不错，应当有所表示才行。
　　戚怀麟将手机塞进口袋，准备出门给戚归洲兄妹买生日礼物。
　　戚怀麟刚走到大门附近，就听到一道嘶哑的声音，在大声宣告道，“我不回家，我要留在老宅跟怀麟哥学画符，然后继承爷爷的管家之位。”
　　虞野：【这还没过年，就开始杀年猪了？】
　　戚怀麟：“……”
　　这变声期的公鸭嗓，不用听话里的内容，也能猜到是戚泉。
　　戚泉早几天就开始放暑假，戚怀麟记得戚管家说过，戚泉父亲这两天会过来接他回去过暑假，眼下应该是戚泉父亲到了。
　　戚怀麟快走几步，走到大门口，然后就看到扒着门框的戚泉。戚泉身后门内是背着双手的戚管家，身前门外是瞪着他、神情跟戚管家如出一辙严肃的中年男子，也就是戚管家的独子，戚泉的父亲戚霆。
　　“我是管家之位置不用你来继承。”戚管家无情拒绝戚泉的志愿。
　　“你可以继承我的公司。”戚泉父亲面无表情提供新的志愿。
　　“你们不要干涉我的择业自主权！”戚泉抗议着，余光就瞥见了戚怀麟，当即朝戚怀麟呼喊，“啊啊啊啊怀麟哥，救救我！”
　　戚霆看过来，朝戚怀麟点了点头，算作招呼，随后对戚泉说，“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现在乖乖跟我回家，二是我喊你妈过来接你。”
　　戚泉顿时没了声。
　　戚霆；“你选哪个？”
　　戚泉：“我选一。”
　　戚泉不敢惹亲妈。
　　他松开门框，回头依依不舍地朝戚怀麟挥了挥手，然后背着书包，耸拉着脑袋，跟戚霆上了停在门口的车。
　　【说起来，戚泉父母为何不赞同他学玄术？】虞野问道。
　　“戚泉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他教过戚泉两道基础的符，戚泉至今都画不好。
　　【他知道自己没天赋吗？】
　　“知道，但是不甘心。”戚怀麟说道，“他父母不想他学，是不想他将来在玄术圈当个藉藉无名的术士。”
　　【溺爱。】
　　“或许吧。”却是他羡慕不来的东西。
　　【戚怀麟，我也可以溺爱你。】
　　“你要给我当父亲？”
　　【当夫君也可以溺爱你。】
　　“谢谢，不用了。”
　　目送戚霆的车离开后，戚怀麟跟戚管家打了声招呼，然后打车去市中心商场买生日礼物。
　　戚归洲兄妹的爱好都是明摆着的，所以生日礼物也很好选。
　　戚怀麟给戚归洲买了一根钓竿，给戚归涵买了新款的头戴式耳机。
　　戚怀麟买完生日礼物，打车回到戚家老宅，发现大门口边上停着一辆私家车。不是戚霆又折返回来了，但是车牌看着有点熟悉。
　　戚怀麟提着购物袋，从网约车上下来。他的视线越过停在大门口的私家车，看到戚归洲兄妹在门口台阶处对峙着。
　　“戚归洲，你这是要背叛家主？”戚归涵等着戚归洲，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别说得那么严重，我只是换个人支持而已。”戚归洲拄着行李箱，不疾不徐道。
　　戚怀麟轻蹙了一下眉头，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戚归洲回头，还没开口回答，停在一旁的私家车先打开了车门，戚朔从驾驶座走了下来。
　　【首饰架怎么在这？】
　　“没什么，就是戚归洲打算以后跟着我了。”戚朔替戚归洲回答完，摘下墨镜，单手支在车门上边，笑着看向戚归洲，“是吧，戚归洲？”
　　“没错。”戚归洲转过身，望着戚怀麟，脸上挂着初见时如出一辙的百无聊赖，“整天跟着你到处找至阴之物，感觉像是浪费人生。别看我这样，我也在戚家也是有点抱负的，我想追随协助的是有心壮大戚家的人。”
　　戚归洲说完，不等戚怀麟开口，随意朝他摆了摆手算是告别，将行李箱塞进戚朔的后备箱，随后就坐进了戚朔的副驾座。
　　戚朔戴上墨镜，走近戚怀麟，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代我向宣远侯虞野问好。”
　　戚怀麟瞳孔陡然一缩，戚朔是怎么知道虞野的存在的？
　　戚朔轻笑一声，“这是戚归洲给我的投名状。”


第097章 收养旧事01
　　“你在符术天赋上确实比我强上一些, 该说不愧是六高祖的血脉后人。”戚朔后退半步，拨着自己手腕上折了三圈的翡翠珠串，笑望着戚怀麟, “可惜你家祖辈没有留在戚家，使你没能在戚家族内出生长大，即便戚婆婆收养了你, 戚三爷扶你当上戚家家主，在大部分戚家人眼中, 你也仍旧只能算是个外人。”
　　戚怀麟抿嘴不语。
　　“比起外人, 大部分人都会更愿意支持自家人。”戚朔回头, 看了一眼已经坐进副驾座的戚归洲, 一脸得意地跟戚怀麟感慨道，“戚归洲在戚家年轻一辈里，算是个有主见，可惜在这方面也不能免俗啊！”
　　【小人得志。】虞野轻嗤一声。
　　“不过笼络到区区一个戚归洲, 有什么好得意的？”戚归涵走过来, 对着戚朔冷嘲道, “有本事去拿下五叔公的支持。”
　　戚朔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 眼底透出几分阴翳。
　　戚家有三位族老——四姑婆, 五叔公，七叔公。
　　四姑婆支持的是戚怀麟, 七叔公支持的是戚朔, 五叔公保持中立。
　　然而，偏偏这五叔公是戚家族人中声望最高的大长辈，只要得到他的支持, 即便没有其他两位族老的支持，也能获得戚家过半族人的支持, 基本能够一锤定音地当上戚家家主。当年戚家大乱，力推戚三爷当家主的便是这位五叔公。
　　若是两年前戚三爷退位时，这位五叔公愿意支持戚朔，或者单推一人继任家主，那戚怀麟根本当不了家主。
　　但是，这位五叔公这次偏偏选择了中立。
　　戚朔曾经多次尝试拉拢这位五叔公，甚至请了早已不管事的祖父出面，也没能说动对方。
　　戚朔承认，他被戚归涵的话刺到了痛处。不过，想到刚挖到的戚归洲，他的笑容又恢复了常态。
　　“火气这么大？是跟你哥分开不开心了？”戚朔偏头对上戚归涵的目光，“你要是不想跟你哥分开，你求我一声，我可以考虑带你一起走。”
　　“谁要跟你走？戚归洲喜欢啃狗屎，我可不喜欢。”戚归涵走到戚怀麟身边，面朝着戚朔抬了抬下巴，“替我转告戚归洲，走了就别回来了，家主身边不给啃狗屎的人留位置。”
　　戚朔脸上重新挂起的假笑，被戚归涵这话里行间的“狗屎”糊得没能绷住，最终还是压平了嘴角。
　　“粗俗。”戚朔冲着戚归涵冷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车上。
　　他下车是来看戚怀麟被自己挖了墙角后的反应的，可不是来跟戚归涵这个不讲究的女人斗嘴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必要久留。
　　发动机响起，戚朔的车子在老宅门口调了个头，随后扬长而去。
　　看着戚朔车消失在街道转角后，戚归涵暂且压下情绪，回头看向戚怀麟。
　　“戚朔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反正对我来说你不是外人。还有——就算戚归洲跟了戚朔，他戚朔也当不了家主。戚朔要是最后真当了戚家家主，我就退圈出去当社畜，就算996我也不会跟着戚朔混。”
　　“我没放在心上……”戚怀麟紧锁着眉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刚刚戚朔还跟你说了什么？”戚归涵见自己的安慰不见效，想了想又问道。
　　“戚朔知道虞野的存在了……”戚朔的那番言论，他这些年听多，早已没太多感觉，他真正在意的是虞野的村在，在戚朔那里暴露了。
　　“是戚归洲那个叛徒透露出去的？！”戚归涵愤怒地拔高了声音。
　　“戚朔说那是戚归洲给的投名状——”戚怀麟看了一眼戚归涵，“但这只是戚朔单方面的说辞，事实如何还不清楚。”
　　“你不用安慰我。”戚归涵咬牙道，“那个骗子死叛徒！”
　　“戚朔已经知道了虞野的存在，究竟是怎么知道的现在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之后的应对。”戚怀麟看了一眼晒人的太阳，对戚归涵说道，“进去吧，外面太阳大。”
　　戚归涵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戚怀麟神思不属的模样，便没再开口，转身跟着戚怀麟进了老宅大门。
　　穿过前院后，戚归涵转去花厅找戚砚明，戚怀麟当即加快脚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赶。
　　【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虞野正想着，就戚归洲背叛一事，他该怎么安慰戚怀麟，就见戚怀麟忽然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我要去符阵房。”
　　【去符阵房需要那么急？】虞野话刚问出口，就想到了戚怀麟着急的原因——符阵房放着他的身体碎块，【你是担心戚归洲还偷走了我的身体碎块？】
　　“嗯。”
　　戚怀麟手里提着给戚归洲兄妹买的生日礼物，步履匆匆走进小院，台阶两级踩作一级地上了二楼后，直奔书房隔壁的符阵房。
　　戚怀麟先检查了门锁，确定门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后，动作利落地开锁进屋。
　　他都没顾得上放下手中的购物袋，径直走到锁着虞野身体碎块的柜子前，用钥匙打开柜门，“假如戚归洲跟戚朔透露了你的存在，那戚朔肯定会知道我在收集你的身体碎块，他要想给我找麻烦，就可能会指使戚归洲，把我们收集到的碎块偷出去。”
　　戚怀麟把虞野的身体碎块全部从柜子里取出来，自己清点了一遍后，又让虞野逐一确认真伪。
　　【没有被掉包的。】
　　戚怀麟顿时松了口气，戚归洲没有动虞野的身体碎块。
　　【戚归洲可能只是想追随首饰架，但对你并没有那么大恶意。】
　　“或许。”戚怀麟将虞野的身体碎块重新锁紧柜子，“重点还是戚朔知晓了你的存在。”
　　【别担心。】虞野安抚道，【我会从你身体离开，不会让首饰架拿你被附身的事，动摇你家主之位。】
　　“你不能离开！”戚怀麟下意识地去抓左手手腕上的封印银镯，但他忘了，在手腕受伤，后封印银镯就一直没戴回手上，一伸手只抓到了固定手腕的夹板。
　　【你小心点！】虞野被戚怀麟这个不知轻重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手上的伤还没好！】
　　“你不能从我身上离开。”戚怀麟没理会虞野提醒，紧锁着眉头再次重申道，“你从身上离开，要是戚朔找人封印你怎么办？”
　　虞野感觉整颗心脏被欢喜和幸福涨满了。
　　戚归洲背叛，戚怀麟率先担心的却是他的身体碎块，忧心的是他的阴魂被人封印。
　　【不用担心，一般厉害的术士可封印不了我。】
　　“但这并不代表没人可以封印你。”戚怀麟严肃道，“事实上，你也曾被人封印过很多次。”
　　【……】为什么忽然扎心？
　　“你我是共生命格，没有人能从我身上驱逐你，也就没人能将你封印。你就待在我身上，哪儿都不要去，戚朔就找不到我被阴魂附身的证据，也就无法就此借题发挥。”
　　戚怀麟微微一顿，垂眸低声说道，“而且，就算我当不了戚家家主也没关系。我原本也没把戚家人当家人，对这里也从未有过归属感。戚三爷他们对我很好，但并不是对家人纯粹的好，所以我也没有必须留戚家的理由……”
　　虞野收敛了笑容。
　　戚怀麟这话听着略显傲慢和挑剔，当着戚家的家主却没把戚家人当家人，挑剔戚三爷他们对他好得不够纯粹，但他知道戚怀麟并不是这样的人。
　　一个渴望家人，别人的点滴好意都会小心珍惜的人，又怎会因人对他好得不够纯粹就不放在眼里？
　　傲慢和挑剔只是戚怀麟故作坚强的表象，底下藏的是戚怀麟对家人的渴望，以及因对方态度不够明确的畏缩。
　　戚怀麟是被戚婆婆收养的孤儿，他没有常人缔结家人关系的自信，他需要有人能够紧紧牵住他的手不放开，他会敢承认对方是家人。态度不够明确，中间夹杂太多目的性的内容，都会叫他不安，继而退缩。
　　戚怀麟的这份傲慢和挑剔，就像河豚膨胀成刺球，都不过的鼓足了架势的虚张声势而已。
　　戚怀麟生气时，情态如河豚，虞野会觉得他可爱，但此刻小心保护自己胆怯的戚怀麟，虞野只觉得心疼难过。


第098章 收养旧事02
　　【你要是真不喜欢戚家, 没必要勉强自己加入戚家，戚家那些不能让你满意的人，你也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
　　【戚怀麟, 并不是只有加入一个家庭，才能够拥有一个家。】虞野没有去戳穿戚怀麟深藏起来的胆怯，仿佛只是随口给与一个建议般, 缓声开口，【你还可以自己建立一个家, 然后自己去挑选让你心仪的家人。】
　　戚怀麟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缓缓抬眸。
　　【要是哪天你想要自己成立一个家了, 挑选家人的时候, 我希望我能在你的必选名单上。】虞野看着柜门上戚怀麟的影子，在捕捉到睫毛细碎的颤动后，心里跟着痒了一下，嘴上就跟着不要脸地要求道, 【我这个家人的具体身份, 我希望是你的戚夫人, 你记一下。】
　　戚怀麟：“……”这鬼说着说着又开始不正经了。
　　【要三书六礼, 明媒正娶……】
　　“我觉得戚夫人不合适你。”戚怀麟打断虞野对“戚夫人”身份的畅想, “不过我可以认你当兄长。”
　　【我才不想当你兄长，我觉得没有比戚夫人更合适我的身份了。】
　　“你之前不是一直闹着想当我兄长吗？”戚怀麟勾着嘴角, 从矮柜前站起来, “我现在满足你的心愿，你怎么又不愿意了？”
　　【好吧，也不是不行。】虞野低笑了一声, 压着嗓子如呢喃般地蛊惑道，【你若终身不娶, 我就给你当一辈子情哥哥。】
　　戚怀麟听着虞野缱绻低语，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
　　拼骚话，他果然是一点拼不过虞野。
　　“总之，你就待在我身上，别跑出去叫人给封印了。”戚怀麟把跑偏的话题拉回去，“你听到没？”
　　【听到了，记住了，我就待你身上，哪儿也不去。】
　　“你保证。”
　　【我保证。】
　　听到虞野的保证，戚怀麟稍稍安心了不少。只要虞野不乱跑，那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虞野，戚朔估计都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招。
　　【戚怀麟，你是想要情哥哥，还是戚夫人？】虞野严肃了不到一分钟，又回到了之前跑偏的话题，【我都可以的。】
　　戚怀麟假装没听到，转身去书桌画符。他要给这个房间上几道封门符，用以防盗。
　　戚朔知晓了虞野的存在，虞野的阴魂能藏在他身上不被戚朔发现，但是虞野的身体碎块他没法随身携带，暂时也没有比符阵房更安全地方，只能先给符阵房上几道封门符以作保险。
　　【我若当你情哥哥，我是不是需要瞒着其他人，每晚偷偷找你私会？】
　　戚怀麟手一抖，画废了一张符。
　　“……你闭嘴。”戚怀麟提着笔，勒令虞野闭麦。
　　【好好好，哥哥什么都听你的。】
　　“……”莫名感觉被占了便宜。
　　戚怀麟在锁着虞野身体碎块的矮柜门上，以及符阵房的大门内侧，都加了封门符，随后拿了锁妥当锁好后，这才提着给戚归洲兄妹的生日礼物，离开符阵房。
　　戚怀麟提着购物袋往自己的起居室走，途中路过戚归涵的房间，发现房门开着，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嗯？戚归涵的房间进贼了？】
　　戚怀麟：“……”怎么可能？戚家可不是能让外人轻易偷溜进来的地方，而且哪有贼大白天敞着门作案的？
　　戚怀麟这么想着，脚步在戚归涵房间门口停住。
　　他先探头往里面张望了一眼，没看到戚归涵的身影，便伸手敲了一下开着的房门。
　　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停了一下，很快就见戚归涵抱着一摞键盘走了出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戚归涵怀里数量可观的键盘，看得戚怀麟一愣。
　　“戚归洲不在了，以后协助你的工作都需要我来做，应该没什么时间玩游戏了，我打算把用不上的设备收起来。”
　　虞野；【我没记错的话，戚归洲只是跟着首饰架跑了，而不是过世了。】
　　戚怀麟：“……”
　　戚归涵话的内容没什么问题，就是那沉重的语气，说着“戚归洲不在了”，听着让人以为是“戚归洲不在人世了”。
　　“家主，你找我有事吗？”戚归涵把怀里的一摞键盘放在玄关置物柜上，踩着拖鞋走到门口。
　　“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你到时应该要回家里过吧？我就先把生日礼物给你。”戚怀麟把其中一只购物袋递给戚归涵。“我买的耳机，给你玩游戏用的。游戏你愿意玩就玩，不愿意就放着。”
　　“谢谢家主。”戚归涵抱着装着耳机的购物袋，视线落在戚怀麟手里剩下的那只购物袋上，“那是给戚归洲买的生日礼物？”
　　“嗯。”戚怀麟点头。
　　“烧了吧，反正他也用不上了。”戚归涵幽幽道。
　　“……”不至于如此。
　　戚怀麟自然不会听戚归涵的话，把原本打算送给戚归洲的生日礼物烧掉，他提着剩下的一只购物袋，回到自己的起居室，打算将其存放在储物间。
　　戚怀麟的储物间原本没放什么东西，后来被他建议虞野买给“壮汉心上人”的礼物占去了一半空间。
　　打开储物间，看到琳琅满目的健身器材，戚怀麟表情凝滞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当初他以为虞野没能把礼物送给心上人，没想到真相是一件不落地全送到了心上人手中。这些礼物几乎每一件都是戚怀麟自己挑选的，就是没一件是在他爱好范围的，这结果也是神奇又滑稽。
　　戚怀麟闭了闭眼睛，正要把手里的购物袋往储物间里挂，就听虞野冷哼一声，嫌弃道：【这什么玩意，也配跟我的礼物放在一起？】
　　戚怀麟：“……”
　　不过，虞野说得也有道理。
　　他手上没能送给戚归洲的生日礼物，跟储物间虞野送的礼物，两者对他来说，意义截然不同，确实不太适合放在一起。
　　戚怀麟动作一顿之后，将购物袋收了回来。他关上储物间的门，随后找了一个空置的柜子，将装着生日礼物的购物袋放了进去。
　　戚归洲离开戚家老宅一周后，夏季进入了三伏天，下午老宅庭院里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仿佛在怒骂这热死人的天气。
　　老宅东边的议事厅内，戚归涵正在学着帮戚怀麟分类各种戚家事务。
　　戚怀麟坐在议事厅临湖的窗边，戚砚明拿了平板给他看。
　　“这是昨天刚收到的关于至阴之物的消息，前两条我已经安排人去核查处理了，还剩下第三条没做安排——”
　　“还剩下的一条消息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没做安排？”戚归涵从书桌后站起来，走到戚怀麟身旁，探头看平板上的内容，“B市有一户人家从海外淘到一件艺术品，疑似内藏至阴之物——这消息内容不是很普通吗？直接安排人去跟这户人家接触核查不就行了？还是说里面藏的东西已经引发事故了？一般人处理不来？”
　　“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引发事故，就是这户人家——”戚砚明看了戚怀麟一眼，伸手将平板上的页面往下拉，展露出这户人家的家庭成员。
　　父亲：戚茂平，初中老师。
　　母亲：林珂蓝，内科医生。
　　儿子：戚航，大二学生。
　　“这情况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普通的一家三口吗？就是男主人正好跟咱们一个姓。”戚归涵还是不明白。
　　戚砚明又看了一眼戚归涵，欲言又止。
　　“你看我做什么？还吞吞吐吐的。”戚归涵不高兴看着戚砚明，“如果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你可以直接让我出去。”
　　“也没什么不能听的。”戚怀麟开了口，“这一家三口是我的亲生父母和弟弟。”


第099章 收养旧事03
　　“等等！你有亲生父母？”戚归涵惊讶地瞪大双眼, “你还有一个弟弟？”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戚砚明忍不住吐槽道，“是个人都有亲生父母。”
　　“不是，我的意思是家主不是父母双亡了吗？”戚归涵摆着手赶紧解释道。
　　【你父母还健在？】虞野的语气也充满了意外。戚怀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双亲, 又是年幼被戚婆婆收养的，他一直以为戚怀麟是孤儿。
　　“家主父母健在，那为什么会被戚婆婆收养的？”戚归涵不能理解。
　　从资料上看, 戚怀麟的父母和弟弟是住在一个家里的，看着就不是支离破碎的家庭。戚怀麟的父母职业收入也不差, 而且能在首都B市有一套房, 那绝对跟经济困难扯不上关系, 不存在养不起一个孩子的可能。
　　“难道是因为家主父母不通玄术, 这才送到戚婆婆那里，让戚婆婆帮忙教导玄学知识？”戚归涵说完，顿时觉得这个猜测很在理。
　　拥有玄术的天赋的小孩，本来就很容易招来阴魂侵扰。而且小孩的认知懵懂, 身边若没有玄术圈的人指导保护, 是很容易陷入危险境地的。
　　这样的小孩, 若是出生在玄术圈的家庭, 那自有家中长辈庇护, 但若是出生在普通家庭，那就需要家里人找玄术圈的人出手相助了。
　　那些不通玄术的家庭, 有些家长会选择请人封了小孩的通阴能力, 让其作为普通孩子长大。也有些会送小孩拜师学习玄术，或者请玄术圈的人庇护指导。
　　戚怀麟的玄术天赋极高，他被戚婆婆收养, 很可能是为了方便戚婆婆的庇护指导。戚怀麟是高六祖的后人，他们家跟戚婆婆也算是有点血缘关系的亲戚, 找戚婆婆帮忙也很合理。
　　“我猜对了吗？”戚归涵一脸期待看向戚怀麟。
　　“猜错了。”
　　戚归涵的猜想很美好，可惜现实却并不像她猜测的那般美好。
　　戚怀麟将平板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微微一顿后，平淡地说道，“我会被戚婆婆收养，是因为我父母不要我了。他们笃信科学，不信乱神怪力，只觉得我精神上有问题。他们带我看了两年心理医生，也没见到成效，之后便对我厌弃了。”
　　而恰巧在那个时间节点上，他的母亲怀孕了，他的父母即将拥有新的孩子，于是他就被他们彻底放弃，将他送去了戚婆婆那里。
　　虞野缓缓抬眸。
　　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为什么戚怀麟身为戚家家主，会不敢擅自将有血缘关系的戚家人当做家人，会怯于戚家当做自己的家。并非因为戚怀麟是孤儿，而是因为他在年幼时候曾经被双亲抛弃。
　　戚怀麟被父母取名“怀麟”，“怀”字寓意善良宽厚、高瞻远瞩，“麟”自寓意前程似锦、祥瑞富贵，说明他是在父母的期盼中降生的。然后，又因为先天的玄术天赋，被父母无情抛弃。
　　血亲父母都能如此不讲道理地将他抛弃，所以他才会在与他人建立家人关系时，远超常人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虞野带着疼惜，轻轻拥住戚怀麟的生魂。
　　记忆的阴霾正在心间起伏，戚怀麟忽然感觉身上微微一凉，是他的生魂被虞野极为轻柔地环抱一下，很快便被松开。
　　阴魂的怀抱是冰冷的，戚怀麟却感觉有一阵暖意，自接触的冰凉中涌向心脏，将他心间浮动的阴霾驱散殆尽。
　　戚怀麟抬手按在心口位置。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平日里最能让他情绪不稳定的就是虞野，光靠一张嘴就能叫他生出脾气，但是他每次生出消极情绪，能轻易帮他驱散阴霾也是虞野。比如之前去给戚婆婆扫墓，比如眼下，也不需要虞野做什么特别的事，只要他的一个动作，些许啰嗦，有时甚至只需要他的存在，便能让他感受到安定。
　　戚怀麟放下手，再抬眸，发现议事厅内没了声，只剩下窗外知了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对不起。”见戚怀麟抬眸后，戚归涵一脸懊悔地低头道歉，“我不该问的。”
　　“不用道歉，你也没做错什么。”戚归涵对他父母的事毫不知情，也不是故意问起他父母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事。”
　　“但是让你难受了……”
　　“也没那么难过，毕竟是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我以后说话前会记得过一下脑子的。”戚归涵自我反省。
　　见戚归涵还是一脸的沮丧，戚怀麟索性换了一个话题，“话说回来，我很好奇，到底是谁跟你说我父母双亡的？”
　　如果是戚归涵自己误会他父母双亡，这不算奇怪，他的情况确实很容易叫人生出这种猜想。但是，有人跟戚归涵说他父母双亡，这就很奇怪了。
　　能让戚归涵如此确定，对方应当说得相当笃定，而那份笃定也应该有所根据才对。不然闲着没事造谣吗？造谣他父母双亡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
　　“是戚三爷跟我说的。”戚归涵回道，“我以前问过戚三爷，家主父母怎么了，戚三爷跟我说死了，我就以为家主父母双亡了。现在想想，戚三爷那话根本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戚三爷的意思，应该是说戚怀麟的父母跟死了没两样。
　　【戚老头还挺会阴阳怪气的。】虞野开口说道。
　　戚怀麟：“……”这话算是夸人还是损人？
　　“你竟然敢去问戚三爷？”戚砚明敬佩地朝戚归涵竖起大拇指，“勇士。”
　　“咳！”戚归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那时刚成年，过年的时候就喝了点酒，听人跟戚三爷提起家主父母，就跟着问了一句。”
　　“哦，原来是酒壮怂人胆啊！”戚砚明摇头晃脑说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戚砚明！”戚归涵瞪向戚砚明。
　　戚怀麟也跟着偏头笑了一声。
　　戚归涵：“……”
　　议事厅内的气氛重新松弛下来，话题也回到了戚怀麟父母手上至阴之物的核查上。
　　核查至阴之物的消息以及后续处理，基本是由戚砚明全权负责安排的，一般遇到棘手的情况才会告知戚怀麟。
　　核查戚怀麟父母手上的至阴之物，这事不算棘手。只是需要接触戚怀麟的父母，戚砚明觉得越过戚怀麟直接处理不太合适，便在安排前跟戚怀麟说一声。
　　“去B市的人你有要求吗？要是没有要求，我便就近安排人去核查了。”戚砚明开口征询戚怀麟的意见。
　　戚怀麟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的平板，斟酌片刻后，说道，“不用安排人了，我自己过去一趟。”
　　戚砚明愣了一下，随后点头道，“那也行。”
　　戚归涵看向戚怀麟，“我陪你一起去？”
　　戚怀麟摇头拒绝，“不用，我想一个人去。”
　　当周周六中午，戚怀麟乘坐飞机抵达B市。
　　入住预定的酒店，稍作休息后，戚怀麟叫了一份外卖。
　　天气太热，戚怀麟有些苦夏，即便待在酒店空调房里，胃口也不是很好。一份外卖，他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
　　【先睡个午觉，起来再点份水果吃。】虞野提议道。
　　“不了，先办正事。”
　　戚怀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便翻出戚砚明给的手机号码，给他的父亲戚茂平打电话。
　　戚怀麟连拨了三通电话，前两通没人接，最后一通被直接挂断了。
　　【啧，怎么不接电话？】
　　“大概因为是陌生号码。”戚怀麟收起手机，吐出一口，“看来只能上门一趟了。”
　　戚茂平一家的住址，戚砚明给的资料上有。不过，到了戚茂平家的小区附近，戚怀麟不需要资料，也能顺着小时候的记忆，准确找到戚茂平他们家。
　　戚怀麟照着记忆，走过他小时候读过一年的小学，穿过翻新过的商业街，走进有些年头的小区，找到6号楼，最后乘坐电梯来到9层，走到东侧的一户的门口前停下。
　　戚怀麟站在门口，看着门上贴着的福字，感觉熟悉又陌生。
　　这里也曾经是他的家，记忆中门上也总贴着福字，只是并非眼前他看到的这款福字。
　　【我来跟他们交涉？】虞野见戚怀麟迟迟没动作，试着开口询问。
　　“不用。”戚怀麟说完，再次确认，“确定里面的至阴之物是你的身体碎块？”
　　【确定。】在走进小区时，虞野就感知到了，只是当时在外面，对位置感知没那么精确。
　　那这件至阴之物他就志在必得了。
　　轻拨了一下戴在右手手腕上的封印银镯，戚怀麟抬手按了门铃——封印银镯是他担心虞野乱跑重新戴回去的，他左手骨裂还未痊愈，所以暂时戴在了右手上。
　　按完门铃没一会儿，面前的门被人打开，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
　　男生身量跟戚怀麟相仿，五官跟戚怀麟的高度相似，只是眉眼比戚怀麟更显棱角，没有戚怀麟精致温润。
　　只一照面，虞野便知，这男生就是戚怀麟同父同母的弟弟戚航。
　　“你是……”戚航看到门外的戚怀麟，愣了好一会儿神，才迟疑着开口。


第100章 收养旧事04
　　戚怀麟正琢磨着该怎么回答戚航的问题, 就听屋里传来一道女声。
　　“航航，是你同学来找你打篮球了么？你让人进屋吹会儿空调，我切个西瓜, 你们吃了再走……”
　　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身影就出现在了玄关处。
　　戚航侧身回望，露出门口一半空当, 让戚怀麟跟刚在玄关站定的中年女人，直直地打了个照面。
　　女人五十出头的年纪, 身上穿着居家连衣裙, 新烫的法式梨花烫, 让她看起来温婉而年轻。她脸上原本挂着亲切温和的笑容, 但在看到站在门口的戚怀麟时，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不是我同学……”
　　戚航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他的母亲林珂蓝一把扯到了身后。
　　“怎么是你？”林珂蓝将戚航护在身后，一脸戒备地盯着戚怀麟, 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戚怀麟面上没多大反应, 虞野却没能压制住怒火, 起伏的阴气激得戚怀麟腕上的银镯发出一阵嗡鸣。
　　戚怀麟垂眸按住震颤的银镯。
　　“妈, 你认识他？”戚航开口问道。
　　“戚茂平。”林珂蓝没有回答戚航的问题, 盯着戚怀麟，绷着声音喊她丈夫戚茂平, “你出来一下。”
　　“怎么了？”戚茂平端着水杯从屋里走出来, 当看到站在门外的戚怀麟时，顿时动作一顿。
　　戚茂平将手里的水杯放在玄关柜上，示意林珂蓝和戚航进屋后, 走到门口，皱着眉头看门外的戚怀麟。
　　“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你手上有一口从国外淘来的铜鎏金台钟？”戚怀麟抬眸对上戚茂平的目光, 淡声问道。
　　“是，我确实从国外的中古市场淘回来一口台钟。”戚茂平沉默片刻后，开口回答道。
　　“你该不会又要跟我们说，那口钟‘在冒黑烟’或者‘有女人的哭声’之类的疯话了吧？”刚进屋的林珂蓝又走了出来，看着戚怀麟不耐道，“你从小就喜欢这样，那么多年了还这样。我不管你是故意骗人，还是精神不正常，我真的是受够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戚怀麟扣着震颤银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八岁被父亲送走，不算十三岁那次偶遇，他已经跟自己父母分离有将近十八年了。他以为再见面时，他可以毫不在意父母的冷言冷语。
　　然而，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
　　戚平茂和林珂蓝的言行举止，跟年幼时的记忆交叠在一起，从早该结疤的伤口丝丝渗入，扎出一阵绵密的疼痛。
　　【戚怀麟。】虞野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低声哄劝，【我们回去吧。这碎块让其他人帮忙来取，或者不要也无所谓。】
　　戚怀麟垂眸抚过冰凉的银镯。
　　虞野的身体碎块他志在必得，而且他都已经站在门口了，这一趟他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打算。
　　戚怀麟视线从林珂蓝身上转开，越过戚平茂的肩膀，看向台钟所在的方向。
　　戚怀麟所站的位置，并不能直接看到台钟，但他能够感知到台钟散发的阴气。
　　这口台钟内的至阴之物，封印大概已经磨损了，无法将至阴之物镇封严实，因此有丝丝缕缕的阴气飘荡出来。在小区外他感知不到，但站在门口这么近的位置，足够他感知清晰。
　　“我想跟你们买那口台钟。”戚怀麟开口说道，“你们开个价。”
　　“我们不卖。”林珂蓝当即拒绝。
　　戚茂平顺着戚怀麟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伸手轻推了一下林珂蓝的肩膀，“你先进屋，我来跟他说。”
　　林珂蓝冷冷地瞥了一眼戚怀麟，转身进了屋。
　　“你想要那口台钟来的？”戚茂平重新看向戚怀麟。
　　“没错。”
　　“我知道了。”戚茂平说道，“你去小区对面的咖啡店等我，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好，我去咖啡店等你。”戚怀麟怔愣了一下后，点头应下。
　　戚茂平答应得那么干菜，让戚怀麟感到十分意外。
　　他想过戚茂平会跟林珂蓝一样直接拒绝，也想过被他质问要台钟的原因，再不济也会故意抬价吓退他。但是，戚茂平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甚至转卖的价格都没提，而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戚怀麟乘坐电梯下楼，走出小区，走进戚茂平说的咖啡店，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戚茂平为什么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既然见他们会难受，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虞野低叹了一声，【我说过，我的身体碎块没你重要，你不必勉强自己的。】
　　“他们是过去，是我早该放下的。”戚怀麟垂眸道，“你是现下，是我所重视的。”
　　【你是说，对你来说，我才是最重要的？】虞野安静片刻后，语气轻快道。
　　戚怀麟父母的态度，让虞野很不高兴，但戚怀麟对他表露的在意，他不想带一点负面的情绪去应答。
　　“……我没说你是最重要的，别添油加醋。”
　　【嗯？有谁比我还重要？】虞野一本正经道，【报上他的名字，我今夜就去暗杀他。】
　　“你生前不是将军吗？对当刺客也有心得？”
　　【我可以学。】
　　“跟谁学？”
　　【我可以自学成才。】
　　戚怀麟小声跟虞野瞎扯了几句，心情松快了不少。
　　戚怀麟在咖啡店等了十来分钟，他点的冰美式刚送过来没一会儿，戚茂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咖啡店外。
　　戚茂平手里提着一个手提袋，推门走进咖啡店。
　　戚怀麟的视线落在戚茂平的手提袋上。
　　台钟应该是被装在了盒子里，帆布的手提袋勾勒里面的物件的轮廓，是长方体的形状，一提牛奶的大小，能感受到上面隐隐飘散出来的阴气。
　　戚茂平走到戚怀麟所在的位置，将装着台钟的手提袋放在戚怀麟面前。
　　“这是你要的台钟。”戚茂平开口说道。
　　“多少钱，给个账号，我转给你。”戚怀麟装着台钟的手提袋挪到手边，开口问道。
　　“不用。”戚茂平语气冷淡道，“我只希望你拿了这台钟后，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
　　“好。”如果不是为了虞野的身体碎块，他本来也不会来找他们。
　　戚怀麟应完后，发现戚茂平还站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你还有事吗？”戚怀麟抬头看向戚茂平。
　　戚茂平沉默地站着，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台钟……对活人有影响吗？”
　　戚怀麟虚扶着咖啡杯的手，倏然收紧。
　　“你问这话的意思是……？”戚怀麟直直地盯着戚茂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句问话。
　　“你特地上门跟我要这台钟，难道不就是因为这台钟邪门吗？”戚茂平皱眉问道。
　　“所以……你是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的？”
　　“那又如何？”戚茂平偏头避开戚怀麟的视线。
　　戚怀麟握着咖啡杯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难怪戚茂平会如此干脆地同意把台钟给他，原来他根本不是笃信科学的人，相反还相信、确信那些魑魅魍魉的存在。
　　原来是因为如此。
　　竟然是因为如此。
　　“所以……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并没有说谎，也不是精神有问题……”戚怀麟继续问道，“你知道我确实看到，也知道我没有说谎。”
　　戚茂平吐出一口气，随后在戚怀麟对面的位置落座，抬眸看向戚怀麟，“没错，我都知道。我知道亡灵阴魂是真实存在的，也知道玄术圈的存在。”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他？
　　“为什么？”戚茂平扯了一下嘴角，“因为我厌恶玄术圈，也厌恶拥有玄术天赋的人。”


第101章 收养旧事05
　　“既然你问了, 我就趁着这次跟你说清楚吧。”戚茂平抬眸看向对面的戚怀麟，“你进D市戚家那么多年，应该知道, 我们一脉有位祖宗曾是戚家家主，还是当时玄术圈的风云人物。”
　　戚怀麟知道。
　　这说的是他那位高祖父。
　　“那位祖宗在玄术上天赋出众，可惜他的独子——我的祖父, 却没能继承他这份天资。在那位祖宗过世后，就成了戚家的边缘人物。”
　　“我的祖父生了我父亲, 在得知我父亲跟他一样, 在玄术上天赋平平后, 我祖父便选择脱离戚家, 彻底离开玄术圈。”戚茂平继续往下说，“我祖父离开戚家的时候，是抱着再也不回玄术圈的心，然而他的唯一的儿子——我的父亲, 却是一心想要重回玄术圈, 重回戚家。”
　　“他在玄术上没有太多天赋, 偏偏他又很自信, 认为通过后天努力也能在玄术圈闯出一片天地。”说到这里, 戚茂平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我十岁那年, 我父亲为了他重回戚家的梦想, 抛下年幼的我和病弱的母亲，跟着几个所谓的朋友，去玄术圈闯荡了, 然后一去不回。”
　　“我母亲重病弥留之际，他没有回来；我靠着邻居接济度日的时候, 他也没有回来；最后，在我人生不好容易踏上正轨的时候，终于等来他的消息——在荒山野岭横死的消息。”
　　戚平茂眼底露出愤恨。
　　“我憎恶抛妻弃子的父亲，也同样憎恶让我父亲抛妻弃子的玄术圈，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玄术圈牵扯上关系。我选择将你送走，就是因为你生来就拥有极高的玄术天赋，若是留下你，我就必须跟玄术圈打交道，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虞野看着戚茂平冷笑一声。
　　说着憎恶抛妻弃子的父亲，自己还不是一样抛弃了亲子，他的所作所为，跟他所憎恶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戚茂平跟他父亲本质上就是一类人，毫无担当、自私自利罢了。
　　虞野厌恶地转开视线，看向旁边窗户。
　　窗户的玻璃上，倒映着戚怀麟浅淡的面容。
　　戚怀麟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平淡无波，却让虞野看得心头密密匝匝地直犯疼，只恨不能将戚茂平这个男人从戚怀麟生命中抹去。
　　“戚怀麟，就当是我们对不起你吧。”戚茂平深吸了口气，收起外露的情绪，“我们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想沾染玄术圈的事，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们了。”
　　冰美式的冰块倾倒，发出一声轻响。
　　戚怀麟贴在咖啡杯上的指尖，擦过杯壁上的冷凝水，小幅度地蜷缩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戚怀麟起身站起来，他提起桌上装着台钟的手提袋，转身往外走了两步，想起对方之前提出的问题，又回头看向戚茂平，“这台钟在你家放的时间不长，还没到对活人产生影响的程度。”
　　戚茂平闻言，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戚怀麟收回视线，转身往咖啡店外走，这次他再没回头。
　　【戚怀麟。】虞野低声唤道。
　　“嗯。”
　　【他不值得你难过。】
　　“我知道。”
　　【你要是难受，我回去帮你出气。】
　　“不用。”
　　【那我们回D市，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先回酒店，把藏在台钟里的身体碎块取出来，我重新上完封印，我们就回D市。”台钟原本的封印破损，里面虞野身体碎块的阴气已经开始在往外渗透，不尽快处理，封印可能很快会被阴气侵蚀消失。
　　戚怀麟提着台钟，在盛夏的烈日下走了将近十分钟，回到他下榻的酒店房间。
　　关好房门后，戚怀麟走到床尾靠窗的圆桌前，放下手提袋，然后取出装在里面的铜鎏金台钟。
　　女神像造型的台钟，入手冰凉刺骨，这不是属于金属的冰冷感，而是属于阴气的寒冷。
　　阴气泄露得好像比刚才严重了一些？要赶紧重新封印才行。
　　戚怀麟正要放下台钟，去拿床头背包里的纸墨，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阵眩晕。
　　怎么感觉有些头晕？是中暑了吗？他刚刚在太阳下走了都不到十分钟。
　　戚怀麟单手抱着台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没摸出多少热度，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脑子也跟着变得昏沉起来。
　　【戚怀麟，封印在失效，要赶紧动手封印了。】虞野也察觉到台钟泄露的阴气在逐渐增多，出声提醒道。
　　对，要赶紧给台钟里虞野的身体碎块重新封印才行……
　　戚怀麟心里这么想着，但手里却没有任何动作。
　　见戚怀麟迟迟没有动作，虞野看向阴气愈发浓烈的台钟。
　　这一看却叫他心头一惊——从台钟泄露出来的阴气，已经聚集成了灰色的烟雾，正绕着戚怀麟的手腕，缓慢地朝他身上攀爬。
　　戚怀麟迟迟没有动静，正是受了这阴气的影响。
　　【戚怀麟，快醒醒！】
　　戚怀麟手腕上的银镯发出剧烈的震颤，然而戚怀麟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虞野闻到了符纸焚烧的味道，同时感知到台钟上的阴气如泄洪一般流出——这是封印被阴气侵蚀自燃，他的身体碎块即将完全失去约束。
　　缠绕在戚怀麟手腕上的灰色烟雾，转为了墨色，嚣张地攀上了戚怀麟的肩膀。
　　虞野瞳孔一缩。
　　这情形——是戚怀麟在借着至阴之物构建鬼念障？
　　怎么会？
　　至阴之物虽然阴气厚重，但活人有阳气护体，一般情况下，活人是很难那么快被影响到，更别说借其构建鬼念障，除非活人心神失守、陷入魔障……
　　是因为戚茂平！
　　是戚茂平那番话，让戚怀麟陷入了魔障！
　　【戚怀麟，放开台钟！】
　　终止跟至阴之物的接触，也能终止鬼念障从形成。
　　然而，戚怀麟已经完全听不到虞野的喊话了，他单手抱着台钟，双眼空茫地看着前方，在虞野焦急的喊话中一动不动。
　　虞野尝试夺取戚怀麟的身体控制权失败，只能转头冲击银镯的封印。
　　银镯发出尖锐的嗡鸣，在戚怀麟垂落的右手腕间震颤不止。
　　自台钟延伸出来的墨色阴气，已经缠住戚怀麟大半的身体，即将完全吞没戚怀麟。
　　哐当！
　　震颤的银镯从戚怀麟腕间脱落，磕撞在他脚边的地板上。
　　【戚怀麟！】失去银镯封印束缚的虞野，当即从戚怀麟身上浮出，伸手去拍戚怀麟环抱着台钟的左臂。
　　然而，虞野还是迟了一步。
　　在他触及戚怀麟的同一瞬间，墨色的阴气将戚怀麟彻底吞没，随后开始飞快消散。
　　虞野没有迟疑，当机立断，跟着冲入尚未消散的墨色阴气。
　　眼前的黑色散去，虞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酒店房间，而是站在一个十分眼熟的客厅中央。
　　虞野认识这里。
　　这里是戚婆婆的别墅客厅，也是戚怀麟的鬼念障内。


第102章 收养旧事06
　　虞野环视完客厅后, 看向窗外庭院内开得张扬肆意的桃花，那是戚婆婆丈夫生前为戚婆婆栽种的。
　　今年清明去给戚婆婆扫墓前，戚怀麟带他到访过戚婆婆生前住的别墅。
　　虽说他当时对戚怀麟起了心思犹不自知, 但在关注喜欢的人一事上，他的潜意识却是无师自通，他会下意识地着重关注跟戚怀麟有关的事。
　　戚婆婆是戚怀麟的收养人, 戚婆婆的别墅是戚怀麟曾经生活成长的家，他自然是记得用心仔细。别墅内戚怀麟带他看过的地方, 室内的布局摆设, 窗外能看到的景色, 他都记得清楚, 所以他一眼看到这客厅，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鬼念障是执念深重的人或鬼借助至阴之物具象出来的世界。要想破解鬼念障，首先是调查确认鬼念障的障主，然后找到障主, 将其与持有的至阴之物分离即可。
　　眼下这个鬼念障, 已经知晓障主是戚怀麟, 可以直接开始寻找障主。
　　虞野从窗外收回视线。
　　窗外庭院外是一片灰蒙, 说明鬼念障的范围只有这幢别墅, 戚怀麟应该就藏在这幢别墅内。
　　别墅悄然无声，不像有人的样子, 戚怀麟藏身的地方估计还有些特殊。
　　虞野在寻思间, 动身将别墅内所有房间找了一遍。结果跟他猜测一样，别说是戚怀麟，他连一个鬼影都没看到。
　　查找完别墅所有房间后, 虞野折回二楼戚怀麟的卧室。
　　先前给戚婆婆扫墓，虞野没能参观到戚怀麟的卧室, 这次在鬼念障中，他倒是二度光顾的戚怀麟的卧室。
　　虞野折回戚怀麟的卧室，并不是为了弥补现实中没能参观上的遗憾，而是这幢别墅内的所有房间，只有戚怀麟的卧室，让他隐约感知到一丝阳气。
　　戚怀麟这鬼念障，跟之前马安山后山的大酒店一样，同属活人鬼念障。不同的是，马安山的鬼念障出现有一段时间，已经纳入了太多活人，戚怀麟的鬼念障刚刚形成，目前还尚未有活人进入。
　　因此，他在戚怀麟卧室感知的阳气，就只可能属于戚怀麟这个障主。
　　戚怀麟的卧室收拾得十分整洁，床头桌面基本看不到零碎和杂物，整洁得就像是主人短期内不打算回来住一般。因此也一目了然，卧室内没有属于戚怀麟的身影。
　　不过，这里是鬼念障，藏身的方法是可以完全脱离阳间现实的。
　　虞野环视了一圈，走向床头。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相册，像是被人随手放在那里的，在这收拾整洁的房间内，显得略微有些不自然。
　　虞野拿起相册，翻看查看。
　　相册不厚，里面只放了16张照片，是戚怀麟5岁至20岁16年的照片。照片是右下角标注了年龄，正好一年一张。
　　虞野翻过一张张的照片，看着照片里的戚怀麟一年年长大，看得有些爱不释手的同时，也发现这相册便是卧室内隐约阳气的来源。
　　不过，找到了阳气的来源，并不代表很快就能找到戚怀麟。
　　戚怀麟这是藏身在照片之中，但是这16张照片被装在一本相册中，彼此紧挨着，还都沾染上了阳气，根本分辨不出具体藏在哪一张里。
　　“戚家主不止玄术天赋卓绝，在捉迷藏上也是绝伦逸群……”虞野低笑了一声，点了一下照片上5岁戚怀麟小小的鼻尖，小声夸赞了一句。
　　虞野指尖摩挲了一下相册的外封，决定照着年纪顺序，挨张找过去。
　　虞野抬手拂过照片上5岁的戚怀麟，眼前一暗后，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所幼儿园内。
　　他面前是幼儿园教学楼的门口走廊，身后是夕阳渲染的彩色小操场。已经放学有一段时间，幼儿园的小朋友差不多全被家长接走了。
　　5岁的戚怀麟背着小书包，手里抱着小熊水壶，乖巧地站在来接他的母亲林珂蓝身边，而林珂蓝正笑意盈盈跟一位女老师说话。
　　这里应该是戚怀麟其中一段记忆构建出来的小世界。
　　虞野猜测着，将目光落在5岁的戚怀麟身上。
　　只一眼，他就看出这个戚怀麟并非真身，而是记忆构建的幻象。站在戚怀麟身旁的林珂蓝和女老师倒不是幻象，而是被鬼念障同化后的阴魂扮演的。
　　——阴魂对鬼念障的感应，要比活人敏感许多，行动上也比活人迅捷，进入鬼念障的速度也自然要比活人快。
　　虞野重新将目光转到戚怀麟脸上。
　　5岁的戚怀麟，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粉雕玉琢的五官，看起来漂亮又可爱。
　　唔，想过去捏一下小怀麟的脸蛋。
　　虞野正要迈步走过去，却见小怀麟扭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随后飞快地收回视线，绷着小脸揪住林珂蓝的衣角。
　　林珂蓝跟女老师说完话，目送对方上楼后，转身问揪着他衣角的戚怀麟，“怎么了？”
　　“妈妈……”
　　“嗯？”
　　“外面有两个怪叔叔在看我。”
　　“在哪里？”
　　“就在外面小操场上……”
　　虞野看着戚怀麟抬起白嫩的小手，直直地指向自己，整一个石化在原地——他怎么就是怪叔叔了？
　　【呵呵，这小朋友真可爱。】
　　虞野缓缓转头，看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中年秃头男。
　　这秃头男形象倒是很贴合戚怀麟说的“怪叔叔”，但是——他跟这秃头男哪里像同款了？
　　虞野当即迁怒，一脚踹在那扮演秃头男的阴魂身上。
　　秃头男被踹得惊叫一声，随后连滚带爬地飘出幼儿园。
　　“啊，跑了一个怪叔叔，就剩一个怪叔叔了……”戚怀麟小声说道。
　　“哪里有怪叔叔？小操场上什么都没有啊！”林珂蓝说道。
　　“就在那里，他站在小操场的那个云朵图案上。”戚怀麟看着虞野说道。
　　虞野从云朵图案上走开，试图假装戚怀麟说的“怪叔叔”不是自己。
　　“他现在走到太阳公公脸上。”
　　虞野低头，看到脚下踩着一个微笑的太阳。
　　虞野：【……】
　　“戚怀麟，你又胡说八道。”林珂蓝的声音沉了下去，语气带上了明显的不悦，“小操场上哪里有人？”
　　虞野明白了。
　　他和方才的秃头男，在戚怀麟这段记忆中，扮演的是普通人看不到的阴魂。
　　尽管如此，林珂蓝的态度也让虞野忍不住皱眉。
　　“妈妈你真的没看到那个叔叔吗？他……”
　　林珂蓝拍开戚怀麟的手，转身就往幼儿园大门走去。
　　“他真的就在那里……”戚怀麟含着泪花，委屈地小声说完，然后喊着“妈妈”追了上去。
　　看着戚怀麟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幼儿园门口，虞野只觉得心头止不住地犯疼。
　　他听戚怀麟说过他林珂蓝笃定科学，也见过对方对戚怀麟的厌恶，但亲眼目睹这场景，他还是忍不住替心疼戚怀麟。
　　就这事林珂蓝的反应，在普通人看来或许不算错，但是他的心完全偏在戚怀麟身上，所以他只会心疼戚怀麟。
　　走廊上重新出现说话的声，虞野转身看去。
　　只见教学楼门口的走廊上，重新出现了5岁的戚怀麟，以及正和女老师交谈的林珂蓝。
　　场景回到了最初，戚怀麟这段记忆开始了新的循环。
　　虞野对朝他这边看来的戚怀麟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转身揪住从墙角飘出来的中年秃头男，抓着对方走出幼儿园大门。
　　他抓着秃头男，在幼儿园对面的便利店等了片刻。等看到戚怀麟牵着林珂蓝的手从幼儿园走出来，开开心心地放学回家，这才放开秃头男，从戚怀麟5岁的这段记忆中离开。


第103章 收养旧事07
　　从5岁戚怀麟的照片出来, 虞野看着照片上5岁的戚怀麟，用指腹轻抚了一下他略带婴儿肥的脸蛋，这才翻到下一张照片。
　　根据第一张照片的情况, 他见着照片里的戚怀麟，就能知晓对方是否为幻象。
　　如果所有照片内的记忆世界都遵循这一规则，那他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真正的戚怀麟。这本相册拢共也就16张, 他只要在确认戚怀麟是幻象后，直接离开去下一张照片, 不在那个照片世界中多做停留, 即便需要翻完整本相册, 整个过程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虞野这么想着, 进入了6岁戚怀麟的照片。
　　眼前画面一转，虞野发现自己站在蓝白配色的走廊上，面前是一处敞开的大门。他偏头往看向大门右侧的墙上，上面挂着两块牌子, 分别写着“精神科门诊”和“心理咨询室”。
　　显而易见, 这里是医院精神科门诊。
　　虞野记得, 戚怀麟说过, 他的父母曾带他看过两年的心理医生。所以, 这个世界是戚怀麟被带来看心理医生的记忆片段？
　　虞野皱了一下眉头，迈步走进门诊。
　　精神科门诊跟普通门诊布局一样, 外间是候诊室, 里间是各个医生诊疗室。不同的是，精神科候诊室的桌椅都是暖色调，边上置物架上还有一些有趣的小摆件。
　　相比于普通门诊挤满病人的候诊室, 这精神科的候诊室内，算上两名护士, 总共也就七个人，虞野一眼就找到了戚怀麟。
　　6岁的戚怀麟垂着头，安静地坐在叫号显示屏前位置。他母亲林珂蓝坐在他身旁的位置，手里翻着医院的刊物，不时抬头看叫号显示屏。
　　虞野视线在戚怀麟身上微微一顿，就辨别出这个戚怀麟也是幻象。
　　候诊室的广播叫到了戚怀麟的名字，林珂蓝起身带着戚怀麟往诊室走。
　　虞野目送戚怀麟走到诊室门口，正打算离开这张照片，就见戚怀麟忽然在诊室门口顿住脚步。
　　“站这做什么？赶紧进来，医生等着呢！”走进诊室的林珂蓝折回门口，压着声音催促道，“妈妈特地请假带你看病，别耍小脾气。”
　　虞野脚下一顿，回头重新看向戚怀麟。
　　戚怀麟小小的身影僵立在诊室门口，双眼警惕看着诊室内，一脸抗拒地不愿意往里走。
　　虞野当即转身，朝着戚怀麟所在的诊室走去。
　　走到能够瞧见诊室内情形的位置，虞野也明白了戚怀麟为什么不愿意进诊室——诊室里面除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外，还有四只穿着病号服在里面瞎逛的阴魂。
　　医院这种地方，向来是不缺阴魂出没的。
　　虞野走到戚怀麟身旁，戚怀麟看到他往边上躲了一下，林珂蓝则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很好，在这张照片里，他还是阴魂的角色。
　　虞野侧身从门边间隙飘进诊室，将诊室内瞎转的四只阴魂团在一起扔出窗外，随后掸了一下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飘然走出诊室。
　　戚怀麟回头，偷偷看向虞野。
　　虞野眉梢一挑，朝着戚怀麟露出一个自认温和的笑。
　　【不用谢，但以后别叫我叔叔。】5岁的戚怀麟管他叫叔叔，他还是很介意的。
　　6岁的戚怀麟带着被发现的惊吓和困惑收回视线，在林珂蓝忍不住发火前，跟着她走进诊室。
　　虞野抱着胳膊，靠在诊室门边的墙壁，看着对面墙上的心理科普，听着里面戚怀麟小声回答医生的问题。
　　他想，他高估了自己。
　　他根本做不到确认在戚怀麟是幻象后，果断离开当前的照片世界。
　　他见不得戚怀麟难过，他想看着戚怀麟高兴。
　　这个世界只是戚怀麟记忆的重现，无论他做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已经过去的现实，戚怀麟受过的伤，遭过的难，都不会因为他现下做了什么而改变。
　　尽管如此，他还是做不到熟视无睹。
　　他大概没办法很快找到戚怀麟了。
　　诊室内的戚怀麟结束问诊，场景重新回到最初，虞野这才从这张照片离开，进入7岁戚怀麟的照片。
　　7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在这个世界，虞野依旧是阴魂的角色。
　　半夜时分，戚怀麟的父母——戚茂平和林珂蓝，因为戚怀麟的心理治疗迟迟不见效果烦躁不已，两人在客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戚茂平和林珂蓝看不到虞野，虞野也无视两人，畅通无阻地穿过客厅，用穿门进出的方式，将所有房间找了一遍，在一个房间内找到了戚怀麟。
　　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底下的门缝透进来一线光亮。
　　7岁的戚怀麟穿着睡衣，抱着膝盖坐在门背后，安静地看着门底下的一线光。
　　虞野穿门而入，戚怀麟抬头看他。
　　虞野看到戚怀麟脸上挂着泪珠。
　　戚怀麟的模样明显已经哭了有一阵了，并不是被突然穿门而入的他吓到的——事实上，7岁的戚怀麟比5岁和6岁的戚怀麟要胆大得多，他看到他都没有任何躲闪的动作。
　　戚怀麟会缩在房门背后哭的原因，虞野大致也能猜得到，是因为外面戚茂平和林珂蓝的争执。
　　虞野脑中闪过几个处理戚茂平和林珂蓝的方式，但都不太合适。作为阴魂劝阻两人他是做不到的，闹出动静的恐吓大概只能把事情搅和得更糟。
　　思索片刻后，虞野走到戚怀麟身后，半蹲下来。
　　【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把他们话听进去。】虞野说完，伸手帮戚怀麟捂住两只耳朵。
　　被捂住耳朵的戚怀麟瑟缩了一下，最终也没有躲闪。
　　等到戚茂平和林珂蓝结束争执，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后，虞野哄着戚怀麟上床，又哼了两首小曲把人哄睡着了。
　　7岁的戚怀麟熟睡后，外面天色微微亮起，这段记忆也就此结束。
　　8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虞野还是阴魂的角色。
　　时间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天气是乌云密布、雷雨将至。
　　虞野飘在戚婆婆的别墅上空，看到一辆黑色的私家车从远处驶来。
　　私家车在戚婆婆的别墅门口停下，戚茂平带着8岁的戚怀麟下车，按响了别墅门铃。
　　没过一会儿，别墅的主人出来开了门。
　　那是一位五十出头的女人，她身形削瘦，身上穿着苍绿色调的香云纱中袖旗袍，一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她脸上的神情十分寡淡，但看人的眼神却带着凌厉的锋芒。
　　虞野一眼就认出这人便是戚婆婆。戚怀麟去给戚婆婆扫墓时，他在墓碑上见过她的照片。
　　戚茂平跟戚婆婆说了几句话，随后便将身旁的戚怀麟推给戚婆婆。
　　戚怀麟呆愣地站在戚婆婆身旁，看着戚茂平转身上车，然后调转车头。
　　待到车子完全掉过头去，戚怀麟似乎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真的被父亲送给了别人。
　　戚怀麟拔腿追了出去。
　　在小区内的道路上，戚茂平的车开得不快，但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8岁的戚怀麟很快就被远远地甩开了。但是，戚怀麟没有停下脚步，依旧追着远去的车子拼命奔跑。
　　虞野正要过去阻止，却见戚怀麟小小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前面的路口。
　　【鬼念障？】虞野瞬间抵达戚怀麟消失的位置，发现戚怀麟这是撞进了鬼念障中，但这是戚怀麟记忆中的鬼念障，可能是因为被记忆模糊处理了，他没办法进入眼前的鬼念障。
　　“让开！”
　　追上来的戚婆婆一声冷喝，虞野下意识地侧身退开。再回神，只看到一道苍绿色的身影，自他眼前一晃而过，旋即跟着消失在路口。


第104章 收养旧事08
　　乌云低垂, 惊雷炸响，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急坠而下，将天地间刷成一片水色。
　　虞野伫立在雨幕中, 从雨势汹涌等到云销雨霁，这才看到戚婆婆破开路口的鬼念障，抱着眼神空茫的戚怀麟出来。
　　年幼的戚怀麟还尚未拥有应对鬼念障的能力, 显然是在里面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虞野心疼地看着戚怀麟，下意识走上前去。
　　“再上前一步, 我便封印了你。”戚婆婆亮出夹在指间的符纸, 清凌凌地看向虞野, 态度并不友好。
　　虞野顿住脚步。
　　他忘了戚婆婆也是戚家术士, 是能够看到他的。
　　【戚怀麟还好吗？】换作其他术士，虞野必然懒得搭理，但戚婆婆是戚怀麟重要的人，所以即便对方只是记忆的重现, 他也愿意给予一定尊重。
　　“活着。”戚婆婆重新迈步往前走, 她抱着戚怀麟跟虞野擦身而过, “他以后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虞野一愣, 转身看向戚婆婆削瘦的背影。
　　戚婆婆：“你再跟上来, 别怪我不客气。”
　　虞野：【……】真凶，还凶得有点熟悉的味道。戚怀麟凶鬼的架势, 该不会就是跟戚婆婆学的吧？
　　戚婆婆抱着戚怀麟走到自家别墅门口时,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从隔壁院子蹿出来，跑到戚婆婆面前说了两句话，随后跟着戚婆婆进了大门。
　　虞野神色一凝。
　　那个从隔壁跑出来的男孩, 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虞野略一沉思，便从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人物——褚晏, 他见过的人中唯一被戚怀麟称为哥哥的男人。
　　啧，这家伙竟然就住在戚婆婆家隔壁。
　　虽然虞野现在不想给戚怀麟当兄长了，但依旧忍不住嫉妒褚晏和戚怀麟亲近的关系。
　　在虞野一阵泛酸的情绪中，戚怀麟8岁的记忆结束了。
　　在戚怀麟被戚婆婆收养，他8岁之后照片世界的记忆片段，也变得轻快起来。
　　9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褚晏抓了知了来找戚怀麟玩，戚怀麟被知了吓了一跳，虞野趁机绊了褚晏一跤，之后褚晏又被戚怀麟14岁的姑姑云佩瑜暴揍了一顿。
　　10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戚怀麟10岁生日，戚婆婆给他办了生日派对，邀请了褚晏、云佩瑜和戚怀麟的几个同学，戚怀麟过得十分开心。
　　11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戚怀麟吃多了零食，因为急性肠胃炎住院，被戚婆婆勒令不许吃规定份额外的零食。
　　12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戚怀麟第一次独自处理恶鬼作祟，过程磕磕绊绊，但最终成功了。作为奖励，戚婆婆带他去了北方城市的滑雪场滑雪。
　　13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戚怀麟中考结束，成功考上了重点高中，戚婆婆带他去了B市的主题游乐园。原本是十分快乐的一天，只是在中途看到了戚茂平和林珂蓝，两人带着5岁的小儿子戚航也来了游乐园。
　　曾经13岁的戚怀麟，在无意间看到父母和弟弟后，便失去了游玩的兴趣，但在这个记忆重现的世界中，虞野推了一把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让玩偶熊庞大的身体挡住了戚怀麟的视线。于是戚怀麟没有看到父母和弟弟，和褚晏、云佩瑜一起在游乐园度过了快乐的一天。
　　14岁、15岁、16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都是一些属于高中生的日常，忙碌而充实。
　　17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戚怀麟上了大学，戚婆婆参加了他的开学典礼。
　　18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戚怀麟收到许多女生的情书，虞野不甘示弱，也加入了写情书的队伍。
　　19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戚怀麟跟同学出去露营，虞野趁机混入其中，靠着阴魂的身份，引戚怀麟全程关注，让企图靠近戚怀麟的女生无从下手。
　　虞野翻过19岁戚怀麟的照片，翻到了20岁戚怀麟的照片，也是这本相册最后一张照片。
　　之前照片世界中的戚怀麟都是幻象，所以真身应当就藏在这最后一张照片里了。
　　虞野的指腹轻抚过照片上戚怀麟的眉眼。
　　20岁的戚怀麟眉眼已经完全长开，神态虽然还带着些许青涩，但抿着嘴生闷气的模样，跟他认识的戚怀麟已经没多大差别。
　　虞野五指张开，扣住照片，进入20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眼前重新亮起时，虞野先是闻到了香烛纸灰的味道，然后看到了黑色的棺椁，白色的帘布，立在门口的花圈，还有门外吹弹诵经的道士。
　　这是正在举办丧事的灵堂？是谁的灵堂？
　　虞野视线一转，就看到了一旁披麻戴孝的云佩瑜和戚怀麟。
　　云佩瑜垂头坐在棺椁边上，守着棺下明灯小声啜泣。戚怀麟站在白帘边上，给前来吊唁的亲友递线香。
　　再看这灵堂——在除去丧葬布置后，也正好跟戚婆婆家别墅前厅格局一致。
　　虞野回头看向身后，堂上长桌摆着一幅遗照，正是戚婆婆的照片。
　　无需再问，答案已是清楚明了——这是戚婆婆的灵堂，戚婆婆的丧礼。
　　这个世界的戚怀麟虽然是20岁的模样，却并非幻象，而是戚怀麟的真身，鬼念障的障主。
　　找到障主后，只要封印障主手中的至阴之物，便能破解鬼念障。
　　戚怀麟手上的阴之物，就是他今天拿到的那只台钟，但在鬼念障中至阴之物未必是原本的模样。不知道戚怀麟将那至阴之物化成了什么物件，又藏在身上哪处。
　　虞野转过身，重新将视线落在戚怀麟身上。
　　戚怀麟还在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道士的锣鼓丝管还未停歇，并不是方便上前打扰的场景。虞野便决定等戚怀麟空下来了，再过去找他聊聊，探探他将至阴之物藏在身上哪里。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道士散场后，灵堂只剩下守灵的戚怀麟和云佩瑜一家。云佩瑜一家坐在棺椁一侧，戚怀麟独自守着灵堂门口。
　　虞野走到戚怀麟身旁。
　　戚怀麟侧眸看来，神情漠然。
　　【我只是想找你聊会儿天。】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阴魂，但这个日子我不想动手。你要么自行离去，要么就去一旁安静待着，别来打扰我。”
　　戚怀麟的语气跟他神情一样漠然，而且听他这话，他明显不认识虞野。
　　虞野猜测，眼前的戚怀麟虽是真身，但大概因为扮演的是20岁的戚怀麟，只有20岁戚怀麟的记忆和认知。现实中20岁的戚怀麟跟他尚未相识，自然也不认识他。
　　【我知道你没心情，但我有不得已的原因……】
　　虞野话还没说完，就见戚怀麟一个抬手，上百道的符文霎时自他周身浮现，毫不留情地朝他席卷而来。
　　虞野没想到戚怀麟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疾风骤雨般的符文中，仓促地抵挡了两下，随即眼前暗了下去。
　　视野恢复光亮时，虞野发现自己坐在戚怀麟的卧室内，手上捧着戚怀麟的相册——他被打出了20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虞野：【……】20岁的戚怀麟真的好冷酷好残暴。
　　虞野看着照片上20岁的戚怀麟，在他的鼻尖上戳了两下以示报复后，将手覆在照片上，再次进入20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这次虞野没有等到半夜，趁着吊唁客人离开的间隙，便过去跟戚怀麟搭话。
　　戚怀麟的反应跟上一次并无区别，没听完虞野说第二句话，就直接动了手。
　　这回虞野有准备，没有被戚怀麟三下五除二打出来，但也只是在戚怀麟的符文抵抗了十余分钟，连人的衣角都没沾上，就被打出了照片世界。
　　虞野再次看到戚怀麟20岁的照片，恍然顿悟——
　　想要正面拿下戚怀麟，强行从他身上找出至阴之物，这对他来说是行不通的。
　　其原因有二。
　　其一，戚怀麟是鬼念障的障主，鬼念障就是他主导的世界，在这里戚怀麟的力量会得到增强，而作为外来者的他力量则会被限制。
　　其二，戚怀麟就是他动不得的死穴，他根本舍不得让戚怀麟受伤，与其交手会下意识地收着力，完全不敢动真格。
　　【这该如何是好呢？】
　　虞野右手搭在腿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膝盖。
　　少顷，指尖敲击的动作顿住。
　　或许……他可以尝试让自己吃点苦头？
　　虞野从纷繁的思绪中，抓到了一个也许能行的办法。
　　戚怀麟是在扮演20岁的自己，并不真成了20岁的戚怀麟。20岁的戚怀麟不认识他，但扮演20岁自己的戚怀麟其实应该是认识他。既然如此，那他或许可以使点苦肉计，赌一把戚怀麟会不会心疼他，看看能不能借此接近戚怀麟。


第105章 拜帖01
　　虞野第三次进入20岁戚怀麟的照片世界。
　　这次跟戚怀麟交手, 虞野抵抗了数分钟后，便故作躲闪不及，被一道符打中魂体。他当即闷哼一声, 转脸看向戚怀麟，让自己一脸痛苦的表情落在对方眼中。
　　戚怀麟在符文交错的间隙中，看到虞野痛苦回首, 动作霎时一顿，那漠然的双眸顿生波澜。
　　有效！
　　看来他还是很招戚怀麟心疼的。
　　虞野轻笑了一声, 趁着空中飞符的节奏被扰乱的间隙, 返身就朝戚怀麟掠去。
　　虞野速度很快, 但戚怀麟反应也不慢, 很快回神收拢空中的符文，随后几乎密不透风的符文挡在了虞野面前。
　　虞野被迫停下脚步，抬眸看向符文背后隐约的身影。
　　他刚才的苦肉计对戚怀麟是有效是有效，只是持续效果短了点, 那就加大剂量试试。
　　【戚怀麟。】
　　虞野出生呼唤戚怀麟的名字, 在确保他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后, 一个箭步撞上符文交织的墙面——
　　大片的符文闪出雷火, 瞬间将虞野笼罩其中。
　　雷火散尽, 虞野踉跄几步，半跪在地上, 原本束戚的黑发凌乱散开。他单手捂着胸口, 脸上是极力隐忍的痛苦，魂体也不再凝实，虚弱得若隐若现, 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魂飞魄散。
　　当然，实际上虞野伤得并没有那么重。
　　他这一半是真的, 一半是演的。
　　他不可能让自己受伤太过严重，他需要留着力量以防万一——万一他最终没法破除戚怀麟的鬼念障，他就需要出去找人来救戚怀麟，为此他必须留有足够出去求助的力量。
　　作为不久前刚出演过名导电影的鬼，虞野对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的，接下来就要看戚怀麟作何反应了，希望这次能将人扰乱得久一些。
　　虞野抬眸看向前方，视线捕捉到戚怀麟身影的瞬间，却叫他怔愣在了原地。
　　眼前原本交织成墙的符文，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慌乱溃散。没有符文的遮掩，戚怀麟的模样变得清晰分明。
　　于是，虞野看到戚怀麟脸上带着迷茫和慌张，跌撞着向他踏出了两步。
　　虞野知道自己在戚怀麟心中，多少有些分量，这才会想到对戚怀麟使用苦肉计。
　　第一次使用苦肉计时，戚怀麟的反应还在他的预料之内，但这一次戚怀麟的反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要比他预想的激烈的太多。
　　戚怀麟分明尚还沉沦在魔障当中，意识尚未清醒，但在见他重伤之时，身体违背意识地朝他踏出了两步。
　　虞野身上是符文引发的灼灼痛楚，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戚怀麟要比他想象的更加在意他。
　　他或许并未扎在戚怀麟的死穴上，但距离戚怀麟的死穴绝对不远，甚至可能是挨着的。
　　虞野快速起身，迎着戚怀麟冲去。
　　接近戚怀麟的途中，虞野发现自己身体开始不断在魂体和实体间切换。
　　在一瞬间的困惑后，虞野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是戚怀麟被他逐渐透明的模样刺激到了，从而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感，于是开始修改他在当前世界的角色，由阴魂改为活人。
　　戚怀麟是该鬼念障的障主，属于鬼念障的一切皆由他做主，但是他尚未被鬼念障同化，并不属于鬼念障的一部分，所以戚怀麟对他的修改相当艰难，才导致他身形在魂体和实体间来回切换。
　　在距离戚怀麟一步之遥时，虞野的身体终于稳定在了实体的上。虞野顺势张开双臂，直接将戚怀麟紧紧抱在怀中。
　　彻底抱住戚怀麟的瞬间，虞野感觉到一股悲伤的孤独感，自怀中人的身上传来。寂静无声的情感，却强烈地几乎要将他整个吞没。
　　这是戚怀麟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孤独。
　　年幼时被双亲抛弃后的孤独，因戚婆婆离世再次失去家人的孤独，在戚茂平揭露当年抛弃戚怀麟的真实原因后，情绪终于被扭曲坠入魔障。
　　戚怀麟的意识似乎又沉沦了下去，他开始用力挣扎，企图从虞野怀中挣脱出去。
　　“戚怀麟……”虞野收紧手臂，心疼地搂紧怀里的人，“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留下你一个人。我或许不是你期待的家人，那你就当是施舍我这个孤魂野鬼一个容身之处，让我留在你身边。”
　　戚怀麟挣扎的动作小了下去。
　　“你大概还不想离开这里。”虞野抬手轻揉了一下戚怀麟的后脑勺，“那我陪你再待一会儿，你跟戚婆婆好好道别，然后我们再离开。”
　　戚怀麟安静了下来。
　　“虞……野……”良久，戚怀麟低声开口。
　　“我在。”
　　戚怀麟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照片，交到虞野手中。
　　虞野垂眸看戚怀麟给他的照片，照片上戚婆婆站在别墅院中盛开的桃花树下，20岁的戚怀麟轻揽着她的肩膀浅笑。
　　戚怀麟、戚婆婆以及戚婆婆丈夫生前中的桃花，这应该算是一张全家福，是戚怀麟珍视的物件，同时——也是被隐藏起来的至阴之物。
　　照片落在虞野手中没一会儿，便化出了原本台钟模样。
　　虞野用阴气缠绕住台钟，强行将其散发的阴气包裹起来，切断跟戚怀麟的联系。
　　戚怀麟跟至阴之物失去联系，鬼念障被破除。灵堂崩塌消散，脚下化为一片漆黑，虞野抱紧戚怀麟往下急坠。
　　眼前漆黑数秒后，再骤然亮起，伴随着一声台钟落地的响声，他们回到了酒店的房间内。
　　时间已是傍晚时分，房间内满是霞光。
　　戚怀麟双脚踩到实地，脑海还残留着鬼念障内的迷乱，骤然出现亮光又闪得他眼晕，一时间没能站稳，身体失衡地往后倒去。
　　【小心！】
　　虞野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戚怀麟，但是他忘了在现实中他是魂体，自然没能将人扶住。
　　于是，戚怀麟往后踉跄了两步，膝盖弯撞在床边后，倒在了身后的床上，而虞野追着他往前冲两步，跟着他倒下趋势弯下腰后，又急急地停住动作。
　　戚怀麟眨了眨眼，脑中的眩晕感褪去，视野变得清晰，虞野近在咫尺的俊脸，看得他呼吸一窒。
　　虞野平时一直附身在他身上，虽然他们一直在一起，但他见到虞野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而那屈指可数的见面中，他都没有如此清晰、近距离地看过虞野。
　　立体的面部轮廓，深邃的眉眼，英俊又充满锋芒的感觉。
　　戚怀麟的视线描过虞野的五官，与他目光相接。
　　漆黑的双眸，不见曾经冷厉和散漫，看着他时是喜欢的情感衍生出来的专注和温柔，让他心脏不自觉地跳漏一拍，然后心跳加速。
　　戚怀麟有些慌乱地错开目光，落在虞野的肩颈处。
　　他想起在鬼念障中，虞野抱着他，他的下颌就搁在虞野的肩颈位置。突然就很想再听虞野说一遍，不会留下他一个人的话……
　　【你哪里不舒服？】虞野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戚怀麟回神。
　　【你脸很红，发烧了？】虞野蹙起眉头。
　　鬼念障对活人的影响不小，在鬼念障中待久了，多半人出来都要大病一场，常见的病症就是发烧呕吐。戚怀麟在鬼念障中的时间不久，但也不能保证完全没有影响。
　　“……我没事，只是有点热。”戚怀麟神情不自然地揉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忽而脸色一变，着急忙慌地看向虞野，“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你快起来，我帮你看一下。”
　　虞野在鬼念障中被他的符文击中，他记得伤得相当严重。
　　虞野起身，感知了一下戚怀麟的魂魄状态，发现神魂凝实，确实没有问题后，顿时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既然戚怀麟无碍，那就容他小小撒个娇。
　　【我感觉有点不舒服。】虞野坐到床边，虚弱地扶着额角让戚怀麟检查。
　　戚怀麟认真检查了两遍虞野的魂体状态，有点小损伤，但问题不大，修养一段时间便能自愈。不过虞野说感觉不太舒服，戚怀麟也不敢大意，赶紧在房间内仔细布置了两个叠加的聚阴阵，让虞野待在里面养魂。
　　成功骗到一通关心的虞野，身心舒畅地坐在聚阴阵中的椅子上。
　　将虞野安置妥当后，戚怀麟这才捡起掉在地上的台钟，动手重新封印。虞野用阴气包裹台钟的做法，只能算是临时封锁阴气的手段，不能算是正经封印。
　　戚怀麟从台钟内拆出的虞野身体碎块，是属于虞野的肝脏部分，仔细将其封印完毕后，又上网改签机票。
　　原本买的是今晚回去的机票，但虞野不舒服，戚怀麟就打算在酒店住一晚再回去。
　　深夜时分，戚怀麟在床上睡熟了。
　　虞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聚阴阵，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戚怀麟的睡脸，随后转身飘出窗外，朝着戚茂平家的方向急掠而去。
　　戚怀麟今日会陷入鬼念障，究其根本，还是戚茂平夫妇伤他太深。戚怀麟不想跟他们计较，但他可没法容忍他们岁月静好。


第106章 拜帖02
　　夜深人静, 戚茂平家也不例外。
　　虞野穿门而入后，在漆黑的客厅内略作停留，很快进了右手边的卧室。
　　在现实中, 虞野没进过戚茂平家的大门，但在戚怀麟的鬼念障中，他却是这套房子的所有房间都逛了一遍。所以, 对这套房子的布局，他并不陌生。
　　卧室内, 运行中的挂式空调, 亮着幽蓝的指示灯。空调对面的双人床上, 戚茂平和林珂蓝正在熟睡中。
　　虞野无声地飘至床边, 落在戚茂平一侧。
　　戚茂平平躺在床上，微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林柯蓝面朝戚茂平侧躺着，抱着毛毯呼吸均匀。
　　虞野看着熟睡的夫妻俩, 忍不住冷笑出声。
　　这两人明明今日刚见过戚怀麟, 戚茂平自述了当年抛弃幼子的自私理由, 如此晚上竟然还能安然入睡, 当真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虞野指尖点在戚茂平眉心, 一点一点地催弱他身上的阳火。
　　普通人双眼没有见鬼的能力，但有不少手段能够让其拥有这种能力, 比如在眼皮上涂抹牛眼泪、阴井水, 或者手持符咒、法器，再或者是催弱其身上阳火。最后一种会叫人身体虚弱，术士基本不会对活人使用, 一般是阴魂厉鬼才会使的手段。
　　虞野将戚茂平身上的阳火催弱到能见鬼的程度后，又往他身上埋了一团阴气进去, 保证他能够持续见鬼半年到一年的时长。
　　戚茂平不是厌恶玄术圈么？拿就希望他能坚持不去找法师，好好享受日常见鬼的生活。
　　至于林珂蓝，虞野不需要对他做什么，之后戚茂平的神神叨叨，足够让她难受的了。
　　一个突然能见鬼的丈夫，一个完全不信鬼神的妻子，这对夫妻今后生活中会发生什么鸡飞狗跳的事，他对此感到很期待。只可惜他是瞒着戚怀麟偷偷出来的，需要赶在天亮戚怀麟醒来前赶回去，不然他都想在戚茂平家住上一段时间，看看这对夫妻能闹成什么样。
　　虞野看着床上的夫妻俩，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身离开戚茂平家。
　　虞野从戚茂平家穿门而出，刚落在走廊上，就见走廊的照明灯闪烁了两下。
　　【嗯？】虞野抬头看灯。
　　一般情况，电灯闪烁不是灯泡有问题，就是电路电压有问题，至于不一般的情况么——那就是闹鬼了。
　　眼下的情况就属于闹鬼了，但始作俑者并非虞野，而是另有他鬼。
　　虞野很好奇，这是什么来头的鬼，闹鬼闹到他头上了？
　　在鬼念障中，阴魂受障主驱使，才敢在他面前开宴会，但在现实中，虞野这满身煞气，就算有意收敛着，一般阴魂厉鬼没事也不敢往他跟前凑。
　　虞野转眸看向电梯。
　　显示板上红色的数字跳动着，电梯正在一层一层地往上。虞野所在的楼层没有人按电梯，但电梯门却在这层楼电梯门徐徐打开。
　　里面没有人，只有一只鬼。
　　这鬼外表看着二十出头，嘻哈风的着装打扮，顶着一头染成稻草黄的头发，还淌着一脸的血，塌鼻斜眼，一副社会小流氓的模样。
　　流氓小鬼盘腿飘在电梯内，摆着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跟虞野直直地打了个照面。旋即流氓小鬼脸上的表情凝固粉碎，紧接着满面惊恐地手脚乱刨，扭头狂拍电梯按键。
　　虞野：【……】
　　这鬼看来像是个傻子，当鬼的跑路坐什么电梯，直接从电梯穿过去不比坐电梯快？但也不能说完全是傻的，至少还能看出他的危险性。
　　电梯内的照明灯疯狂闪烁，才开到一半的电梯门生生顿住，继而以不正常速度开始合拢。
　　在电梯内只剩下一掌宽的缝隙时，虞野手一抬，正在关闭的电梯门又被重新打开。虞野再手一收，流氓小鬼被他凭空拽到了面前。
　　【救命……】发现没法逃脱的流氓小鬼，一脸恐惧地瘫倒在虞野面前。
　　【你都死了，喊什么救命？】
　　【……】
　　【这层楼的灯是你闹的？】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怎么死的？】虞野居高临下地看着流氓小鬼，这鬼受到惊吓后，脸上的血流得更加汹涌了。
　　【交通事故……】流氓小鬼一股脑地交代道，【半个月前，晚上跟人飙机车，在路口跟货车撞了。下去两层就是我家，我就是闲着无聊，就在附近转转。走廊灯就是想吓唬人找点乐子，没人能看到我，我实在是太无聊了。放过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虞野算是明白这鬼行为什么看着那么智障了。
　　新死，还没习惯当鬼，所以逃跑的第一反应是坐电梯。家就住这里，有家里供奉，所以胆大心宽到处乱转。
　　【你这死相不错。】虞野对流氓小鬼的自我反省不感兴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他这张糊满血的脸。
　　【啊？】
　　【帮我办个事。】
　　【什么事？您说。】
　　【你去这户人家男主人床边守着，等他醒了，替我跟他说声“早安”。】这样戚茂平就能第一时间发现他送的“礼物”了。
　　这流氓小鬼算是误打误撞来得正好。一脸血的死相足够刺激，道德感低下做这种事应当也得心应手。
　　【就说句“早安”吗？】流氓小鬼问道。
　　【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在他面前跳个舞。】虞野说完，身影便消失在了走廊上。
　　虞野从戚茂平家的小区出来，路过小区对面咖啡店时，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虞野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没有继续往戚怀麟所在的酒店方向走，而是转入了咖啡店的后巷。
　　咖啡店的后巷路灯坏了，整个巷子一片漆黑。虞野穿着黑色的锦衣步入其中，就如黑珍珠没入墨水当中，当即没了踪影。
　　尾随在虞野身后的男人，见状立刻加快脚步，快步跑进巷子。
　　【你是什么人？跟着我做什么？】虞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男人身后，刚问完话，就发现了异样，【纸人傀儡？】
　　虞野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前不久，戚怀麟在马安山山道上，被纸人傀儡诱导出了车祸，就让虞野对纸人傀儡的感官差到了极点。而且，那么短的时间又遇见纸人傀儡，他也很难不将其跟戚怀麟的车祸联系起来。
　　“主人差我给您送张拜帖。”纸人傀儡似乎一点不在意自己跟踪被抓，从容转身面对虞野。
　　【是么？】
　　“是……”纸人傀儡平凡的脸上刚挂上笑容，就被虞野掐住了脖子。
　　【你主人如此讲究礼数，怎么不亲自给我送来？】
　　纸人傀儡在虞野手中挣扎了两下，很快便被虞野漆黑的煞气吞没，化作一张纸人，随后自燃化为纸灰，与一本拜帖先后落地。
　　而就在傀儡术被破除，法术朝着施术者方向散去的瞬间，虞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森寒。
　　这傀儡术的味道，跟戚怀麟车祸遇到的如出一辙。也就是说，今晚这纸人傀儡背后的主人，正是之前设计戚怀麟出车祸的幕后黑手。
　　傀儡术散去的方向，也指明了术士的所在。但是，那术士今晚并不打算跟虞野见面，早就远远地躲开了，单凭傀儡术散去的指向，虞野根本没可能抓到人。
　　阴风过巷，吹走地上的纸灰后，也吹开了地上的拜帖。
　　虞野垂眸去看拜帖上的内容——
　　宣远侯亲启：
　　7月23日（农历六月十八），中午12时，D市城西旧电缆厂见。
　　故人之后：季
　　虞野看着最后落款的“季”字，他想不起是曾经的哪位故人，但是从拜帖上邀约的对象来看，对方两次派纸人傀儡上门，都的冲他来的。
　　他可以不计较对方是冲他来的，但让戚怀麟受伤，他就没道理放过对方。
　　虞野仔细记下对方约见的时间地点，随后将拜帖烧了，就抓紧往戚怀麟所在的酒店赶去。
　　他要尽快回到戚怀麟身旁，确认他的安全。虽然拜帖内容表明对方是冲他来的，但并不能完全排除对方对戚怀麟下手的可能。
　　虞野回到酒店，看到戚怀麟还在熟睡中，戚怀麟身上和房间内都没有异样后，这才松了口气。
　　虞野弯下腰，用指尖轻抚了一下戚怀麟的面颊后，重新回到戚怀麟为他布置的聚阴阵内。
　　次日清早，戚怀麟中梦中醒来后，便坐在床上发呆。
　　平日里，戚怀麟早上醒来后很少会赖在床上，坐在床上发呆的事更是从来没有过。
　　虞野坐在聚阴阵中的椅子上，新奇地看着戚怀麟坐在床上发了五分钟呆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虽然你这样子看起来很可爱，但没睡醒的话，不妨躺下再睡个回笼觉。】
　　戚怀麟被突然出声的虞野吓了一跳，他在床上轻弹了一下，慢半天地转头看向虞野。
　　虞野对上戚怀麟的目光，正要张口说话，就见戚怀麟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虞野：【？】
　　“不用，我睡醒了。我去洗漱一下。”戚怀麟说完，迅速下床，急匆匆地进了洗手间。
　　戚怀麟进了洗手间，关上门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忍不住开始发呆。
　　他昨晚做了个梦，是被虞野从鬼念障中带出来后，情形的延续。
　　他仰面倒在床上，虞野弯腰撑在他上方。现实中，虞野很快就起身站到一旁，但在梦中——虞野是顺着那个姿势直接吻了下来，而他不止半点不抗拒，还积极回应了虞野。
　　这就是他醒来后发呆的原因。
　　以前他偶尔也会做这类绯色的梦，但他从来没梦到过那么具体的纠缠对象，所以他反思了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然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可能是真的很喜欢虞野那张脸，所以看到虞野那张脸凑近就失去抵抗力了。
　　戚怀麟木然地看着镜子里耳根发红的自己。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个颜控，而且还有见色起意的倾向。
　　如果单纯只是做梦也就罢了，大部分梦境都是没有逻辑和道理的，问题是——他刚刚看着现实中的虞野，也忍不住将其代入梦中的场景。
　　当然，他也想过自己是否喜欢虞野这个问题。
　　答案无疑是喜欢的。
　　无论是相识以来的发生的事，还是在鬼念障中虞野对那些“戚怀麟”的用心看护——鬼念障中每个“戚怀麟”身上发生的事，他都是有记忆，因此他很不去喜欢虞野。
　　但是，他不确定自己的这份喜欢，是否出于爱情的喜欢。如果是，这份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虞野对他的感情是认真的，所以他也不能糊弄了事，如果他回应虞野，那必然因为他能够笃定确信能够长久的喜欢。


第107章 拜贴03
　　戚怀麟洗漱完, 感觉自己的发散思维被洗去了不少，这才从洗手间走出来。
　　戚怀麟看了一眼聚阴阵内的虞野，很快转开视线, 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窗帘间隙，在窗边地板上落下一道亮光。
　　今天B市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戚怀麟正看着窗帘间隙的那道阳光，忽然眼前一暗, 虞野飘至他面前。
　　戚怀麟后退一步，视线微垂, “……你做什么？”
　　虞野凑近两步, 盯着戚怀麟, 【我脸上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吗？你为什么不看我？】
　　戚怀麟抬眸, 飞快否认，“没有。”是他脑子里有些不堪入目的想象。
　　虞野看到戚怀麟醒来后的异样，开始还以为他报复戚茂平的事被发现了。等戚怀麟进了洗手间后，他再仔细一想, 就觉得戚怀麟的反应不低。他背着戚怀麟搞事, 心虚的是他, 戚怀麟要是发现了, 应该理直气壮地盯着他质问才对, 但他躲闪的态度看着比他还心虚。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虞野看着戚怀麟眯起双眼。
　　“我没事看你做什么？”戚怀麟镇定下来，绕开挡在面前的虞野, 顺手拿起茶几上的B市旅游宣传册, 转移话题道，“B市有你想去游玩的地方吗？你要是有想去玩的地方，我再改签一下机票。”
　　虽然虞野确实很好奇戚怀麟在心虚什么, 但是戚怀麟不愿意说，他也不做追问到底这种吃力不讨喜的事。
　　【你没事也可以盯着我看, 我是不会介意的。】虞野转身坐在床尾，仰头看着戚怀麟笑得撩人。
　　“……我在问你想去哪里游玩。”戚怀麟翻开旅游宣传手册，单手扣着手册顶部，将手册内页怼到虞野面前，挡住他那张跟梦中重合的脸。
　　【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你有想去玩的地方吗？我陪你一起去。】虞野抬手，按在戚怀麟扣着旅游手册的手背上。
　　虞野是想按下戚怀麟的手，挪开挡住他视线的旅游手册。只是他不是实体，不凝聚阴气，没法触及戚怀麟身体，只能虚按在他手背上，意识其挪开手册。
　　然而，虞野的手刚搭在戚怀麟的手背，就见戚怀麟飞快把手收了回去。
　　虞野一愣，随后缓缓抬眸看向戚怀麟。
　　戚怀麟：“……”
　　虞野将还抬着的手翻转，将掌心展露给戚怀麟看，【我手不脏。】
　　戚怀麟：“……嗯，很干净。”
　　虞野：【那你躲什么？】
　　戚怀麟视线往虞野手上飘了一下，“……我不喜欢被人按住手背。”
　　虞野沉吟片刻后，笑着问道：【你有类似猫爪必须在上的习性？】
　　戚泉做作业间隙，有时候喜欢刷小视频摸鱼，虞野不止一次看到他刷“猫爪在上”的视频，然后抱着手机在那里傻乐。看到戚怀麟这闪躲架势，他一下就联想到了戚泉看的那些视频。
　　不过，虞野顺嘴调侃一句，并没有真以为戚怀麟有这习性。
　　戚怀麟捏着旅游手册，脑子飞转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合理的解释，索性眼一闭，承认了自己有“人爪在上”的习性。
　　“嗯，我有这个习性。”
　　【……你是认真的？】
　　“我就是有这个习性，不可以吗？”戚怀麟避开虞野的目光，低头装作认真翻看旅游手册。
　　【……】不是不可以，就是说瞎话的痕迹太明显了，真的很难让鬼信服。
　　总感觉今天的戚怀麟怪怪的。
　　虞野架起腿，单手支在腿上，撑着脸看戚怀麟。
　　旅游手册没几页，就算戚怀麟一张一张地翻，也很快翻完了整本手册。
　　“我也没有想去的地方。”戚怀麟合上手册，回答虞野之前的问题。
　　B市在戚怀麟记忆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他对这个城市的景点自然也提不起多大兴趣。他原本倒是想顺路拜访一下杨纪清和任朝澜的，两人就住在B市，只可惜他昨晚联系杨纪清，得知他和任朝澜一起出远门了，这计划也就被取消了。
　　【没有想去的地方，那我们就回去吧。等天气凉快些，我们再一同出游。】这次戚怀麟不打算在B市滞留，虞野是再乐意不过了。
　　他昨晚背着戚怀麟，给戚茂平开了阴眼，还给他安排了清晨的惊喜，他怕戚茂平不要脸地戚怀麟帮忙。他在戚茂平身上留的阴气，一般术士驱散不了，但对戚怀麟来说却是手到擒来，而他一点也不想戚茂平刚开启的新世界就此落幕。
　　还有昨夜姓季的差纸人傀儡给他送来的拜帖，约他在一周后见面，他是打算赴约的。戚怀麟险些命丧他手，他自然要对方付出代价，能将揪出来的任何机会他都不会放过——这事尚不明亮，他暂时还不打算说给戚怀麟听。戚怀麟若坚持要在B市游玩，那他过几天也是要哄戚怀麟回D市的。
　　没有在B市游玩的计划，戚怀麟便没有改签。他吃完早饭，便收集了行李，带着虞野飞回了D市。
　　下午1点出头，戚怀麟从D市机场打车回到戚家老宅。
　　戚怀麟刚拎着行李走进老宅大门，就见戚砚明从门房角屋冲了出来。
　　“戚朔来了。”戚砚明跑到戚怀麟面前，小喘气了两口气，低声说道。
　　“他来做什么？”戚怀麟停下脚步。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也没听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他实在想不出戚朔来做什么。
　　“不知道。”戚砚明摇头道，“戚朔还请了三位族老一同过来，总之来者不善。”
　　【首饰架怕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虞野附身在戚怀麟身上，看着戚怀麟手腕上戴着的封印银镯，想着要不要找个时间溜出去，给这首饰架找点麻烦，让他消停点。
　　“现在戚朔带着戚归洲，和三位族老，还有戚三爷都在西院花厅等着，就等你回来。”
　　“戚归洲也来了？”戚怀麟蹙起眉头，“戚归涵呢？”
　　“戚归涵听说戚归洲来了，早就冲去花厅了。”戚砚明无奈道，“不过，有戚三爷和三位族老在，戚归涵应该不会跟她哥闹太过。”
　　不会闹，但是会憋屈。
　　戚怀麟拖着行李箱往里面，“我去放一下行李，马上过去。”
　　戚怀麟回到自己的小院，随手将行李箱扔在卧室门口，之后将虞野的身体碎块妥善存入符阵房，这才匆匆赶往西院花厅。
　　西院花厅内，上首位置坐着戚三爷，堂下左手边是三位族老——五叔公、四姑婆和七叔公，右手边则是戚朔戚和戚归洲，戚归涵和戚砚明站在门口位置。
　　戚怀麟带着一身暑气踏入花厅内，身上的热意尚未被空调吹散，余光就瞥见一道纸符自从右侧飞射而来。
　　纸符飞射的速度很快，戚怀麟下意识地伸手，竟也凑巧将符纸夹在了指间。
　　符纸落入手中，戚怀麟定睛看去。
　　这是一道他从未见过的符。
　　黄表纸上用五颜六色的颜料，画着花里胡哨的图案，像符文又像图腾，上面还透着奇异的香味。
　　【这符……】
　　虞野话还未说完，符纸上五颜六色的笔画，已经从纸面上攀爬出来。彩色的笔画飞在空中，旋即勾勒出两只似虎非虎的小兽，朝着他发出尖锐的嘶吼。
　　戚怀麟当即从口袋摸出两道符，正打算反击，却见那两只小兽随即化作青烟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这符是用来验证是否被共生命格的阴魂附身的。】虞野把没能及时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你三爷爷之前就是用这符打我，验证我跟你是共生命格，我当初也是跟你这样接符的。】
　　戚怀麟知道这回事，但当初接符的虞野，他只听事后说过这道符，并未亲眼见过。
　　戚三爷早拿这符验证过他跟虞野是共生命格，今天这道符肯定不是出自戚三爷之手。
　　戚怀麟顺着这道符纸打来的方向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戚朔笑意盈盈的脸。
　　戚朔使的符，那目的必然不是检验共生命格，而是为了在戚家族老面前，揭穿他被共生命格的阴魂附身的事实。


第108章 拜帖04
　　“你对家主做什么？”戚归涵反应过来, 当即就要往戚朔那边冲。
　　戚归洲起身拦下戚归涵。
　　“戚归洲！”被迫停下脚步的戚归涵，对戚归洲怒目而视。
　　“归涵妹妹，稍安勿躁。那道符伤不了人。”
　　计划和预想的一样顺利, 让戚朔心情极好，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后，先自觉好心地安抚了戚归涵一句, 才将目光转向花厅内的四位长辈。
　　“这道符乃六高祖父所创，是用来查验附身阴魂跟宿主是否为共生命格的。若身上未被阴魂附身, 或是附身阴魂与宿主并非共生命格, 接触那道符便不会有任何反应。若身上所附阴魂, 正巧与宿主为共生命格, 接触那道符便会使其出现异兽咆哮之象——”戚朔说着，看向戚怀麟，“正如方才家主伸手接住那道符时，所浮现的景象。”
　　平时戚朔是不愿称戚怀麟为“家主”的, 但在这种自己占据上风的情况下, 他就很乐意喊上一声“家主”。
　　“也就是说, 家主现在处于被共生命格的阴魂附身的情况。”戚朔从戚怀麟身上收回视线, “不过, 我刚才出手太快，大家可能没看清我使的那道符, 如果怀疑我在那道符上弄虚作假, 我这多备了一张相同的符，大家可以检查后再对家主查验一次。”
　　戚朔从口袋里摸出一道与刚才相同的符纸，勾着嘴角看向戚怀麟。
　　戚怀麟此时已经平静下来。
　　戚朔当众揭露附身在他身上的虞野时, 最初的一瞬间他是慌的，害怕现场的戚家族老对虞野出手, 之后才想起共生命格的特点来——只要虞野待在他身上，那就没人能拿虞野如何。
　　戚怀麟转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淡然无视戚朔胜券在握的姿态。
　　花厅内安静了片刻，支持戚朔的五叔公率先开了口，“拿来我看看。”
　　五叔公开这个口，并非是怀疑戚朔在方才那道符上做了手脚，而是意在配合戚朔，堵死戚怀麟所有可能的争辩说辞。用经过他们检查确认的符再查验一遍，到时戚怀麟自当无话可说，可以现场钉死戚怀麟被阴魂附身的事实
　　戚朔走到末端靠近门口的位置，将手里的符递给五叔公。
　　五叔公接过符，拿在手里仔细检查了两遍后，点头说道，“这确实是查验共生命格的符没错。”
　　五叔公检查完，扭头将符递给左手边的七叔公，“你看看。”
　　“我就不看了，我又没怀疑方才那张符弄虚作假。”七叔公抬了一下睡意朦胧的双眼，没有伸手接五叔公递过来的符，“六祖父创的符我都熟，看那道符浮现景象，就知那符货真价实。”
　　“你不看，我还要看呢！”四姑婆一巴掌拍在七叔公胳膊上，把人生生惊了一跳。
　　“早知道我就不坐你俩中间了……”七叔公叹了口气，抬手接过符，帮忙递给另一边的四姑婆。
　　四姑婆看完符，什么都没说，直接起身将符送到了戚三爷手中。
　　“符没问题。”戚三爷扫了一眼符文，便将符让在了手边桌案上。
　　“那就用这张符，再帮家主查验一次？”戚朔转身面向戚三爷。
　　“不用。”戚三爷抬起独眼，冷淡地瞥了一眼戚朔，“老七说你刚才那张符货真价实，那就不必再验。”
　　戚三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回家去。”
　　【你三爷爷这装傻装的，简直能把人噎死。】虞野低笑道。
　　戚怀麟听到虞野的话，下意识地看向戚朔。
　　他站在戚朔斜后方，看不到戚朔脸上的表情，只能从他微微绷紧的背脊，猜测他大概是被噎得不轻。
　　戚朔确实被戚三爷这不按常理的话，堵得一时间没能接上话。
　　什么叫没事就回家去？当他是特地过来表演扔符的吗？
　　不过，这位戚三爷说话一贯不中听，而且他是来动摇戚怀麟的家主身份的，戚三爷不配合也正常。再仔细想想，戚三爷故意无视重点，说出这种近乎耍赖的话，想来也是没有应对之法了。
　　想到这里，戚朔的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
　　“既然戚三爷说我方才那道符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家主被阴魂附身是事实。”戚朔将话题重新拉回来，“若是被一般阴魂附身也就罢了，我戚家作为玄术圈四大家族之一，总有办法将其驱逐。但是不巧，附身在家主身上的阴魂与家主是共生命格。”
　　“这种情况极为少见，但我戚家祖上六高祖母曾遇到过，在座各位长辈对此应该也都有所了解。被共生命格阴魂附身的人，一旦意识松懈，比如入睡以后，身体就会被附身阴魂轻松操纵。”
　　“也就是说，家主现在的情况是——既无法将阴魂驱逐，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身体不被阴魂利用。”戚朔激情昂扬地解说完戚怀麟的情况，随后也展露了他今日这一趟的真正目的，“戚三爷，四姑婆，七叔公，五叔公，我认为戚怀麟眼下这种身不由己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担任家主，应当另选他人接任家主之位。”
　　“废话那么多，你就直说你想代替戚怀麟当家主呗！”戚归涵抱臂冷嘲。
　　“这怎么能叫废话？这叫铺垫，在演讲中常见的手法，没文化。”戚归洲回头反驳戚归涵。
　　“铺垫？铺的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吗？”
　　“你……”
　　“哎，别吵别吵。”戚砚明说着朝座上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戚三爷看过来了！”
　　戚归洲把想好的词吞回去，看向充当和事佬的戚砚明。人家和事佬和稀泥，戚砚明这和事佬拉偏架，故意挑着他开口时出声打断他的话。
　　戚归洲看着戚砚明，余光却瞥见戚怀麟走过来，将他的椅子搬给了戚归涵，“后面大概还有长篇大论，你坐着听吧。”
　　戚归涵看了一眼椅子，又看向戚归洲。
　　戚怀麟按着戚归涵坐下，抬眸朝戚归洲微微一笑，“女孩子身体弱，你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戚归洲：“……不介意。”
　　不过，戚朔大概会介意，戚怀麟这显然是在帮着戚归涵间接嘲讽戚朔废话连篇。
　　戚归洲转身看向戚朔，果然看到他脸色沉了下来。
　　戚怀麟顺着戚归洲的目光，对上了戚朔的视线，便也朝他微微一笑，“打扰，你继续说。”
　　戚朔深吸一口气，“总之，绝对不能再让戚怀麟继续担任家主。”
　　“你想换家主？”戚三爷独眼阴沉沉地看向戚朔。
　　“戚三爷，我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你想换谁当家主？”
　　“自然是能者居之。”
　　“家主你想换就换，这戚家你戚朔说了算。”戚三爷重重地放下手中茶杯。
　　“我不是这意思……”
　　“戚家自然不是他戚朔一个人说了算的，戚家每个族人都有话语权。”五叔公接话道，“戚怀麟如今身怀隐患，他是否适合继续担任家主，应当将其情况公开，然后交给族人来评判。”
　　“怎么评判？少数服从多数？”五姑婆问道，“要是让戚怀麟辞任家主之位，你们又打算让谁来接任？”
　　“若超过三分之二族人支持戚怀麟继续担任家主，那就让戚怀麟就继续担任家主。”五叔公说道，“若是支持者不到三分之二，那家主就换人，由我们四人各推荐一人进行符术比拼，胜者接任家主之位。”
　　“三分之二的支持要求太高了吧。”五姑婆皱眉表示反对。
　　“我觉得还行。”七叔公托着脸说道。
　　五姑婆扭头看向戚三爷。
　　戚三爷视线越过戚朔，看向戚怀麟，“你怎么看？”
　　“前半部分我没意见，关于后半部分家主继任上，我赞同戚朔说的——能者居之。”戚怀麟开口道，“不如不设推荐，凡是自认有能力的，皆可参与符术比试，最后胜者接任家主之位。”
　　戚朔：“……”他说的“能者居之”不是这个意思！
　　戚朔正要开口反驳，七叔公却抢先出声。
　　“我赞成戚怀麟的方案。”七叔公抬手表示完支持，又扭头对五叔公解释道，“你那挑人推荐的法子太麻烦了，不如直接让他们自己比试去，多省事啊！”
　　“那就照戚怀麟说的做。”五叔公抬眸扫了一眼戚怀麟，没有坚持自己的提案。
　　他这一趟主要目的就是让戚怀麟卸任家主，至于后家主的继任，只要没有戚怀麟，比拼符术戚朔赢面极大，他没必要一护到底。
　　“那就这么办吧。”戚三爷说道。
　　“你们三个都赞成了，我再反对好像也没什么用。”五姑婆轻哼了一声，“那就这样吧。”
　　在定下半个月后，召集戚家族人投票，决定戚怀麟是否继续担任家主后，花厅便散了场。
　　戚朔带着戚归洲，跟着三位族老离开后，戚怀麟和戚三爷打了声招呼，便和戚归涵、戚砚明一道往花厅外走。


第109章 拜帖05
　　戚怀麟走在绿荫掩映的走廊上, 左边跟着戚归涵，右边走着戚砚明。
　　“你为什么要同意五叔公的提案？你不是在戚家长大的，在戚家的人缘和根基太浅了, 戚家三分之二族人的支持，你多半是拿不到的。”戚归涵一脸愁容地看着戚怀麟，“这下完了, 戚朔真的要上位当家主了。”
　　“那种情况下，我不同意也没用。”戚怀麟给戚归涵解释道, “虞野是当着三位族老的面暴露的, 他们不会像戚三爷那般替我隐瞒——至少五叔公肯定不会。我要是不同意, 之后戚家所有族人都会知道我被阴魂附身的事, 有族老现场见证，大家不会不信，接着就会有一大波戚家族人来反对我当家主，最后我也一样无法继续担任家主。”
　　“同意投票, 可以在民意调查后体面退任, 不同意投票, 就会被起义推翻。”戚砚明叹了口气, “这些怕都是戚朔提前算计好的。”
　　“阴险的首饰架。”戚归涵骂了一声戚朔, 又不甘心地对戚怀麟说道，“你要是不同意, 戚三爷说不定能帮你怼回去了, 刚刚戚朔不就被当成怼没声了嘛！”
　　“今天这结果，就算是戚三爷也没办法。”戚怀麟说道，“你没听戚三爷怼戚朔的话吗？戚家不是戚朔一个人说了算的, 同理，戚家也不是戚三爷一个人说了算的。”
　　“但是, 戚三爷说话要比戚朔有分量，他开口还是不一样的吧。当年戚三爷推你上位当继承人，不也是力排众议的嘛！”
　　“当年的情况可跟现在不一样。”戚砚明摇头道，“当年戚三爷还是戚家家主，戚怀麟实力让人无话可说，身上也没有不适合当继承人的破绽，就算让戚怀麟继承戚家，也不会损害戚家利益，因此很多人的立场就不是很坚定，戚三爷强势之下自然能让他们闭嘴。
　　“而现在戚怀麟的情况算是戚家的安全隐患，可能损害戚家利益。而一旦涉及利益，很多人的立场就会相当坚定了。戚三爷又已经退任家主多年，再强势恐怕也压不住反对的声音。
　　戚砚明最后总结道：“简单来说，其实就是当年戚三爷那样做占理，现在戚三爷这样做不占理。”
　　戚怀麟点头，“确实是这个情况。”
　　戚归涵幽怨地盯住戚怀麟，“你看起来好平静，一点都不像快被逼得下台的样子。”
　　戚怀麟感到有些无辜，“现在这情况，我们之前不是早就预想过吗？戚归洲在的时候，我们三个还一起讨论过。”
　　他被附身的事，最初就有不少族人知道，即便后来对外宣称驱邪成功，谎言也瞒不了太久，迟早会被戚朔知道。他只是仗着虞野跟他是共生命格，除非虞野自行从他身上离开，没有手段能将他驱逐出来，无法证明他被附身的事实，这才是一直没有东窗事发的关键。
　　“戚归洲跟戚朔走的时候，戚朔就已经知道我被附身的事，我也猜到他肯定会有所行动。”戚怀麟说道，“只是没有想到，戚朔会知道我跟虞野是共生命格，想出用这种方式揭露虞野的存在。”
　　“都是戚归洲那个叛徒告诉戚朔的！”戚归涵愤恨咬牙，“要不是戚归洲，戚朔不会知道你被阴魂附身，也不会知道你跟虞野是共生命格！”
　　“也不一定是戚归洲说的，我觉得他不像那种人……”戚砚明话说到一半，就在戚归涵的瞪视中闭上了嘴。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就算没有戚归洲，戚朔也迟早会知道。”戚怀麟试着劝戚归涵别太生气，“戚砚明之前也不知道虞野的事，跟我相处久了，后来不也觉察出来了嘛！”
　　“但我可没告诉戚朔！也没往外说！”戚砚明赶紧摆手澄清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虞野的存在，在老宅的人谁都可能察觉出来，不一定是戚归洲泄露给戚朔的。”戚怀麟也赶紧帮忙解释，“不管戚朔是怎么知道的，事情已经这样了，接下来就等投票结果出来。”
　　“但是等投票出来，你多半是没法继续当家主了。”戚归涵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戚怀麟不当家主了，那我还留在老宅做什么？等着戚朔上位看他作威作福吗？我是不是应该开始投简历找工作了？或者你们谁借我点钱，我开网吧去。趁着戚朔还没当上家主，赶紧跑路。”
　　“情况虽然糟糕，但应该还没到需要跑路的地步。”戚砚明干咳一声，说道。
　　“怎么？你有办法帮戚怀麟拉到戚家三分之二族人的支持？”戚归涵幽幽地看向戚砚明。
　　戚砚明将目光转向戚怀麟。
　　“家主会同意五叔公的投票提案，应该是有所谋划的吧。”若是自暴自弃，已经放弃挣扎，直接卸任家主即可，根本没必要同意投票，除非另有谋划。
　　戚归涵闻言，惊讶地将目光转到戚怀麟脸上。
　　“算不上什么谋划，只是不打算让戚朔顺风顺水而已。”戚怀麟想了想，给两人说了一下自己的大致想法，“我若能继续当家主，我打算清理门户，结束戚家的内部分裂。我若无法继续当家主，戚朔成功接任的家主，那我就自立门户，从外部帮着掣肘戚朔，助戚家迎来合适的家主。”
　　当年戚婆婆过世，他无处可去，是戚三爷给了他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处。所以，既然戚三爷不想让戚朔当家主，那无论如何，他都会帮着戚三爷压制戚朔。
　　戚怀麟说着停下脚步，回头笑着看向戚归涵和戚砚明，“当然，要是我没能继续担任戚家家主，你们能在符术比试上赢下戚朔，之后我也就不需要费事了。”
　　“有道理。”戚归涵想了想，点头认同道。
　　“不不不，我不行。”戚砚明慌忙摆手。
　　“男人不能说不行！”戚归涵一巴掌拍在戚砚明背上，把人拍得往前踉跄了两步。
　　戚砚明正摸着后背呲牙，就见戚管家绕过前面的回廊转角，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三人跟戚管家打了招呼，戚管家点了点头，对他们说道，“厨房刚切了西瓜，你们过去吃两块解解暑。”
　　“我就不吃了，我要去藏书楼练习符术，争取在符术比试上打哭戚朔！”戚归涵说完，就风风火火地朝藏书楼去了。
　　“我也不吃了，我马上要出门办事。”戚砚明说道。
　　“那就我一个人过去吃？”戚怀麟看向戚管家。他回来放下行李后，连口水都没喝，就赶忙去了花厅，现在正口渴。
　　“你去吧。”戚管家点了点头，“我去找戚三爷。”
　　戚怀麟别过戚管家和戚砚明，便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戚砚明看着戚怀麟逐渐走远的背影，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了？”戚管家偏头问道。
　　“家主这次回来，给人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感觉人比之前舒展了，也松弛了许多，大概还积极了许多——”反正以前的戚怀麟不会那么主动去谋划戚朔，基本是戚朔欺上门了才反击的。“差不多就这样的感觉，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等戚怀麟一个人走远后，虞野终于能顺利跟戚怀麟说上话了。
　　【戚怀麟，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让你继续当戚家家主。】
　　“什么办法？”
　　【只要我从你身上离开，你再当众让首饰架拿符查验一次，直接推翻他们今日见证的事实。】
　　“我不愿意。”戚怀麟直接拒绝采纳虞野的办法。


第110章 拜帖06
　　【什么？】虞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从戚怀麟身上离开, 这怎么想都是简单、轻松、快捷，又没有负面影响的办法，他实在想不出戚怀麟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我是说我不愿意那么做。”戚怀麟重复了一遍拒绝的话。
　　【为什么不愿意？】虞野问道, 【你对这个办法哪里不满意？】
　　虞野说的这个办法很好，完全是能够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戚怀麟也早就想到了。
　　戚归涵他们没有提出来, 是他们不了解虞野，但他是知道虞野的, 只要他开口, 虞野必然是会配合的。
　　但是——
　　让虞野从他身上离开, 来换取他继续担任家主的做法,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将虞野从戚家，甚至从他人生从剔除的做法，这跟他的愿望背道而驰，所以他不愿意。
　　“你之前跟我说过, 我如果想要一个归处, 可以自己建立一个家, 然后自己挑选心仪的家人。”
　　【嗯, 我说过。】
　　“所以, 我才想，这次若是继续留在戚家当家主, 那我就学着去当一个真正的家主, 去改变戚家，让戚家成为我喜欢的家。要是我无法继续担任戚家家主，那我便自立门户, 去挑选我心仪的家人，组建属于我的家。”
　　【我喜欢你这积极阳光的改变。】
　　他原以为, 在B市遭遇戚茂揭露的残酷真相，戚怀麟对自己在世间的容身之处会更加消沉，没想到竟是开始往积极的方向改变了。
　　他由衷地为戚怀麟这次改变感到欣喜。
　　【你既然有意继续当戚家家主，我这办法不正好能帮上你，为什么要拒绝？】
　　“之前在鬼念障中，你说你今后会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我创建的归处，自有你一席之地。我要你能光明正大地被大家知晓，我不愿意你为了让戚家族人认同我而隐藏自己的存在，将自己排除在外。”
　　戚怀麟在垂花门前停下脚步，站在树荫底下，抬手撩弄自墙边垂落下来的几支爬山虎枝条，“如果戚家族人不能接受你的存在，那戚家自然也不是我的归处。”
　　他在鬼念障中，坠入情绪深渊，虞野紧紧抱住他的时候，属于虞野的情感铺天盖地将他笼罩，那是无尽的温柔和许他永远的毅然决然，于是他方能从噩梦中惊醒，彻底地挣脱过去，拥有重新朝前走的勇气。
　　【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你的家人？】虞野静了片刻后，低声开口问道。
　　“就这意思，你不是外人，所以你别把自己排除在外。”
　　【唔……】虞野看着戚怀麟捏着爬山虎叶子的手，细碎的阳光在他白皙修长的指间落下光斑，情绪在心头胀满，叫他只想将其牵在手中，十指相扣，许他一世喜乐，【那……我是你的戚夫人吗？】
　　戚怀麟捏着爬山虎叶子的手一顿。
　　【我是你的戚夫人吧？】
　　“……不是。”戚怀麟松开爬山虎的叶子，带着微烫的耳根，穿过垂花门，继续往厨房方向走。
　　【那我什么时候能当你的戚夫人？】虞野带着笑意，低声问道。
　　“反正你那办法我不愿意，你别自作主张。”戚怀麟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好，听你的。】虞野没打算把人聊炸，见好就收，【你要是不能继续担任戚家家主，也不打算让首饰架上位，对吧？】
　　“我答应过戚三爷，帮忙压制戚朔，自然不能让他轻易当上戚家家主。”
　　【我有一计，能让首饰架当不成戚家家主。】
　　“什么？”
　　【我附身到首饰架上，让他失去竞选家主的资格，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虞野说道，【虽说我跟首饰架不是共生命格，但我若不想离身，也不是能够被轻易驱逐的。】
　　他是怨气化煞，活尸化妖，天降罪罚的旱魃，即便现在只有魂体，却也要比一般厉鬼高出几个段位。他若有心作祟，那就不是一般术士能对付的。
　　【你觉得这个计策如何？】
　　“你还真是一点不讲究，随便什么人都能往上附。”戚怀麟不高兴虞野往别人身上附，像碳酸饮料的气泡一般，一阵阵地往上冒。
　　【你这是吃醋了？】戚怀麟语气平淡得毫无起伏，虞野却从中品出了一丝不一般的味道。
　　“没有。”戚怀麟飞快否认。
　　【否认的那么快，你肯定你是吃醋了。】
　　“你想多了。”
　　戚怀麟说着，人也走到了厨房门口。
　　戚怀麟一进厨房就跟厨娘聊了起来，虞野就没法缠着戚怀麟继续话题。等到戚怀麟在外面客厅吃上厨娘切的西瓜时，也过了继续话题的机会，只能作罢。
　　同时作罢的还有他附身戚朔的计策。
　　虽然戚怀麟对这计策没有说反对，也没说赞同，但明显不太高兴他那么做，而且还疑似吃醋。他把握不准戚怀麟疑似吃醋的程度，所谓小醋怡情，大醋伤他，就他现在跟戚怀麟近似暧昧的状态，他是一点也不敢冒险。阻止戚朔当上戚家家主，可比不上他戚夫人的位置重要。
　　……
　　戚朔的动作很快。
　　不出两天，戚家所有人都知道了戚怀麟被阴魂附身的事。投票尚未开始，反对戚怀麟的声音，却已经初现声势。
　　于是，戚归涵更加勤奋地投入符术练习，比她先前熬夜打游戏还勤奋。
　　戚怀麟有空就陪戚归涵在藏书楼练习符术。
　　在戚归涵遇到疑难时，戚怀麟会与之交流探讨，提供些许帮助，更多的时候，则是在研究他在鬼念障中对虞野使用过的符术——符文列阵之术。他在鬼念障中，有障主力量的加持，能够自由使用符文列阵，但回到现实后就做不到了。
　　戚怀麟琢磨了几天，也没琢磨出有效的成功。
　　戚家绝学泼墨成符，可以让符文脱离符纸，浮空操作，但是符文脱离符纸能维持的时间太短，只能用来直接攻击，很难持续长久地维持住符文。
　　给符文祭血赋实，倒是能让符文维持时间加长许多，但戚怀麟不喜欢放血，他有点怕疼，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最近一次给符文祭血赋实，还是在老杨鬼念障中救戚归涵的时候。
　　【我出来陪你练练，让自己找找感觉？】虞野提议道。
　　“不是感觉的问题，大概是没有符纸的凭依，光靠墨水无法长久维持符文的问题。”戚怀麟微微一顿，看着砚台中的墨水，猜测道，“或许是墨水的问题？”
　　祭血赋实，是往墨水里加了血。在鬼念障中，墨水中是掺杂了为障主所用的阴气。
　　以此类推——
　　“墨水经过特别调配，也许可以达到我想要的状态。”戚怀麟猜测道。
　　“我听你描述的符文列阵之术，感觉跟我们戚家有几位老祖宗用过的符文巡游有点类似。”戚归涵从书架后面探头说道。
　　“符文巡游？”戚怀麟偏头看向戚归涵，他在藏书楼里没看到过类似的书籍，“你从哪里看到的记载？”
　　“文书记载好像没有，反正我是听我爸说的。”戚归涵道，“你家直系祖宗，六高祖父据说也会符文巡游。”
　　“那知道怎么施展符文巡游吗？”
　　“不知道。”戚归涵摊手道，“我要是会符文巡游，我早当上戚家家主了，还能让那首饰架有蹦跶的机会？”
　　【这小丫头专门过来说废话的？】
　　“不过，我可不是过来说废话的。”戚归涵紧接着说道。
　　【……】
　　“我爸说，符文巡游施展的时候是借助法器的。”戚归涵说完，对戚怀麟建议道，“你研究的符术，或许也可以考虑一下借助法器。”
　　“确实不是废话，很有参考意义。”戚怀麟忍笑道。
　　【是我话说早了，你想笑就笑，别忍着。】
　　“没有。”戚怀麟低声回完，在戚归涵走开去看书后，又忍不住偏头闷笑了一声。
　　【这么喜欢看我出糗？】
　　“咳，还行。”
　　【……】这明显忍着笑意的语调，回答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7月23日，B市拜帖主人约见的日子。
　　凌晨时分，戚怀麟陷入熟睡。
　　虞野借用着戚怀麟的身体，留书一封，告知他自己要出门一趟，大概会在今日晚上回来。随后褪下戚怀麟腕间的封印银镯，从他身上离开，化作一抹幽魂，趁着夜深人静，悄然离开戚家老宅。
　　他倒要看看，送拜帖约他见面的季某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第111章 万福箱01
　　天光亮起, 戚怀麟从睡梦中醒来。
　　他带着残留的睡意，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台上叽喳的麻雀, 心头浮起淡淡的疑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等到睡意完全褪尽，意识彻底清醒, 戚怀麟也终于知道少了什么——是少了虞野身上的阴冷感，还有虞野跟他说话的声音。
　　虞野目前的本质是阴魂, 尽管平日极力收敛着阴气, 但戚怀麟作为被附身者, 依旧能够感知到隐隐的阴冷感, 而现在他却感知不到那缕熟悉的阴冷了。
　　而且虞野在他这里，就不是一个安静的主。他每天早上醒来，虞野总要跟他说上好一会儿话，但今天他到现在都没听到虞野出声。
　　所以, 现在他感知的情况, 是虞野从他身上离开了。
　　戚怀麟环顾了一圈房内, 没找到虞野的身影。
　　“虞野？”
　　戚怀麟喊完虞野的名字, 稍等了片刻, 结果既没看到虞野现身，也没听到虞野应声。
　　这是跑出小院外面闲逛了吗？戚家老宅内的园景不错, 只是立柱横梁、斗拱椽飞上都刻驱邪符文, 并不是能让阴魂舒坦游园的地方。
　　戚怀麟这么想着，就准备下床换个衣服出去找虞野。
　　虞野的存在已经暴露，这些天戚家上下都已经知晓, 现在也不用顾忌被人看到会如何，所以戚怀麟动作间也不是很着急。
　　他挪转过身体, 双脚刚踩在床边的拖鞋上，擦过枕边的手指，忽然触碰到了属于纸张的触感。
　　什么东西？他睡前有在枕边放过纸张吗？
　　戚怀麟扭头看向枕边，看到一张对折的白纸。他微顿了一下，伸手拿过白纸展开，然后看到上面虞野用毛笔书写给他的留言。
　　——出门一趟，大概今日晚上回来。
　　戚怀麟看着白纸上虞野简短的留言，眉头微微拧起。
　　虞野确实跑出去了，跑得比他猜想的更远，都跑出戚家老宅去了，而且要到晚上才回来。
　　这么长时间，虞野显然不是出去散步闲逛的，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但是，具体去哪里，要办什么事，虞野完全没提到，戚怀麟也猜不出来。
　　戚怀麟不太开心。
　　他不喜欢这种虞野去向不明的情况，也不喜欢跟虞野失联的状态。
　　戚怀麟将虞野留言的白纸重新折好，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去洗漱吃早饭。
　　戚怀麟今天也没什么事。
　　上午，他照例陪着戚归涵在藏书楼研究符术。下午，他陪戚归涵在藏书楼院子里实战演练。
　　实战演练结束后，戚归涵点了两份炸鸡外卖，拉着戚怀麟躲进藏书楼隔壁的茶室，一起吹着空调，享受这份高热量的下午茶。
　　“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投票的日子，接着就是符术比试，你说我现在这水准，有希望赢过戚朔吗？”戚归涵拿着啃了一半的鸡腿，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戚怀麟。
　　“不要去想输赢，想多了心态容易受影响，你尽全力就好。”戚怀麟伸手拿了一只鸡翅，去蘸手边茶碗里的酱料。
　　“说得有道理，但是我有一个疑问——”戚归涵视线转落在戚怀麟手中的鸡翅上，来了一句跟前情内容毫不相干的问题，“可乐蘸鸡翅，这是一种新式吃法吗？”
　　戚怀麟跟着转动视线，然后看到自己手里的鸡翅，正被他捏着翅尖，在盛着可乐的茶碗里涮着。
　　“……我蘸错料了。”戚怀麟说着，赶紧把鸡翅从可乐中拿出来，将其放到隔壁小茶碗的甜辣酱中。
　　“这也能蘸错？”戚归涵不太能理解。
　　下午茶他们只点了两份炸鸡和小食，没点饮料，可乐是戚归涵去厨房抱来的大瓶装。拿可乐的时候，她光顾着取冰块，忘了拿杯子，于是就直接征用了茶室内的茶碗。
　　戚归涵取了一大一小两套茶碗，跟戚怀麟分着用，大的用来盛可乐，小的用来装蘸料。虽然两套茶碗都是紫砂的，但碗口大小差了一半，而且可乐和蘸料颜色一眼看就不一样，这也能蘸错？
　　“我有点走神。”戚怀麟解释道。
　　“你今天怎么总走神？上午在藏书楼跟你说话，你也走神了好几次。”戚归涵啃干净手里的鸡腿，晃着鸡腿骨猜道，“是虞野又在你脑子里瞎逼叨了？”
　　如果是，那今天的虞野可真是超乎寻常的烦人。
　　戚怀麟之前也会被虞野的话题带走神，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频频走神，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样。
　　“虞野不在，他出门了。”他今天脑子里是一片清净，但思绪却控制不住地总往虞野身上跑。想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又是什么事情不能明白告诉他的。
　　“你什么时候跟虞野关系那么好了？他竟然敢从你身上离开往外跑了？”戚归涵微微睁大的眼睛表露出惊讶，“他就不担心你毁约？”
　　“我答应过他，无论有没有约定，我都会帮他找齐身体碎块。”
　　“所以你们现在算朋友？”
　　“算是家人。”
　　“你们的关系真是突飞猛进啊！”戚归涵感叹完后，忽地双眼一亮，“等等！既然你们关系那么好，那要破戚朔的局，不是轻轻松松吗？你让虞野配合从你身上离开，然后找三位族老见证，你身上已经没有阴魂附身不就成了？”
　　“但我若继续担任戚家家主，我希望虞野也成为戚家的一份子。”
　　“啊这……”戚归涵一脸的兴奋戛然而止，“我是没意见，但戚家大部分人应该会反对。”
　　“嗯，到时跟现在的情况也没差。”不破不立，所以他选择先破后立。
　　戚归涵委顿地趴回桌子，默默吃掉一块无骨鸡块后，又抬头问戚怀麟，“虞野出门做什么去了？”
　　“不知道。”戚怀麟摇头道，“他只说了今天晚上回来，其他没说。”
　　“你说他会不会是——找他的心上人约会去了？”戚归涵朝戚怀麟眨了一下眼睛，“虞野不是有一位肌肉男心上人嘛！”
　　戚怀麟：“……”
　　差点忘了，他还没给戚归涵更新虞野心上人的版本，她还不知道虞野的心上人其实是他。
　　戚怀麟抬眸看向戚归涵清澈，随后在她清澈的目光中默默转开视线。
　　他开不了口。
　　当初说虞野喜欢肌肉男说得有多言之凿凿，现在就有多难开口纠正。而且，要告诉戚归涵，虞野喜欢的人是他，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羞涩感。
　　“嗯，可能是去约会了吧……”戚怀麟捏了一下微微发烫的耳朵，含糊地附和道。
　　还是暂时不给戚归涵更新版本了。
　　至于什么时候给她更新，顺其自然也是不错的选择。
　　戚怀麟觉得自己是有些不对劲的。
　　虞野不在，换作以前他必然会觉得耳根清净，现在他是对虞野没了当初那份嫌弃，但也不该想着虞野频频走神。虞野出门还不到一天，并不是出门一年未归。
　　诚然，虞野未交代去向和目的叫人在意，但正常情况下也不该勾走他大半的心神。
　　戚婆婆在世时，也经常出门，留他一人在家。很多时候也不曾向他交代去向和目的，有时甚至没有一个准确的归期，他也不会在戚婆婆离开不到一天，就开始满脑子都是戚婆婆。
　　倘若他真将虞野单纯地视作家人，他就今日就不该如此魂不守舍。这种一日不见便牵肠挂肚的感情，完全是跨过了暧昧那一线，踏入了名为爱恋的区域。
　　这是晚上戚怀麟在洗完澡后，彻底想明白的答案。
　　戚怀麟吹干干头发，看了一眼窗外深色的夜空，极其平常的夜晚，他却感到有些寂寞。
　　戚怀麟走到书桌前落座，随手取了一本书翻开，他打算等到虞野回来后再睡。


第112章 万福箱02
　　戚怀麟手上的这本书, 是他之前看了一半的推理小说。
　　他很喜欢这部小说，之前他看得几乎舍不得放下。从夹着书签这一页，再往后翻两页, 就能看到令人振奋的高.潮剧情了，但是现在书已经翻开许久，他却迟迟没有翻页。
　　他的视线落在书页上, 但书上的内容却一点看不进去，思绪总不由自主地飘到虞野身上去。
　　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虞野, 想要告诉他, 他喜欢他。
　　不过, 跟人表白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点什么？
　　他第一次喜欢人, 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是他以前在学校，他见过别人表白，也被不少人表白过。含蓄型的, 会送情书、送礼物；张扬型的, 会挑选有氛围感的地方送上花捧, 或者安排节目之类的, 主打一个仪式感拉满。
　　他或许可以参考一下？
　　戚怀麟把手里的小说合上, 抽了一本笔记本，开始写表白方案。
　　他的表白方式不能太过复杂费时, 因为他想尽快跟虞野表白。
　　是虞野先喜欢上他, 暗恋时的苦闷，表白前的忐忑，甚至被拒绝后的难过, 虞野已经全部替他经历了，才让他现在怀着喜欢只尝到甜。所以, 他想要尽可能快地回应虞野的感情，不想让虞野等太久。
　　戚怀麟等了虞野一整夜。
　　然而，等到东方露出鱼肚白，虞野依旧没有回来。
　　初次动心，翻腾了一夜的期盼逐渐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不安像气泡般不断上涌。
　　虞野虽然嘴上时常胡说八道，但他向来是信守承诺的，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事，也是言而有信的。比如他曾经借用藏书楼零钱打车的欠条，在拿到《寒锋》的片酬后，就让他把欠账还上了。所以，虞野既然在给他的留书上写了“今晚回来”，如果没有意外，他理当不会食言。
　　夏季天亮的早，此刻天色虽然露白，实际时间还不到5点。虽然已经比虞野留书的时间晚了几小时，但勉强能算在误差范围内。虞野或许只是办事花费了比预计更长的时间，又或许是在路上遇到一点小意外，耽搁了一点时间，再等等就回来了。
　　戚怀麟按下心头的焦虑，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他决定等到7点，要是7点虞野还没回来，他便作法招魂。
　　房间内的时针指向7点，虞野仍旧不见踪影。
　　戚怀麟等不下去了，他走出房间，朝着二楼尽头的书房走去。
　　在路过戚归涵的房间门口时，看到戚归涵打开房门，探身出来，“家主，你这匆匆忙忙的做什么去？”
　　戚归涵起床没多久，刚洗漱完就听到隔壁传来关门声，随后是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她当即扔下毛巾，头发都没扎就跑出来看情况，然后就看到了步履匆匆的戚怀麟。
　　“我去招魂。”戚怀麟停下脚步。
　　“招谁的魂？”
　　“虞野。”
　　“虞野不是给你留书，说晚上回——”戚归涵顿住，早起不太清醒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虞野还没回来？”
　　戚怀麟给了肯定了答复后，便迈步继续往书房方向走。
　　“是去书房招魂吗？我给你搭把手。”戚归涵一边扎头发，一边小跑着跟上戚怀麟。
　　戚怀麟院里的书房就在二楼符阵房隔壁。
　　这间书房跟普通书房相比，更像术士的工作室，电脑书籍只占了一个小角落，剩下的基本都是术法相关的用品。
　　到了二楼尽头，戚怀麟先进符阵房取虞野的身体碎块。
　　招魂需要能够准确指向所召魂魄的媒介，一般会借助生辰八字，但是戚怀麟并不知道虞野的生辰。虞野所生朝代又过于久远，史书资料上的记载只有年月，没有具体的生辰，因此也无法用于推算八字。
　　幸好，除了生辰八字，身体也能指向其所属魂魄，而虞野的身体碎块就在他手上。
　　戚怀麟取用虞野身体碎块的间隙，戚归涵先一步进了书房，利落帮他摆好了招魂台——香烛、符纸和招魂幡。
　　“招魂台我帮你搭好了，随时可以作法招魂。”见戚怀麟捧着虞野的身体碎块进来，戚归涵让到一旁，对他说道。
　　“谢谢。”
　　戚怀麟走到戚归涵搭成招魂台的桌案前，将虞野的身体碎块置于两面招魂幡之间，便开始作法招魂。
　　香灰烛火的味道在书房内袅袅升起，火光吞尽符纸，戚怀麟低唤着虞野的名字，抬眸看向招魂台的桌案。
　　香烛引路，符纸传声。
　　如果虞野应召，那他便会踏着香烛的青烟归来；如果虞野对招魂有所回应，那招魂幡便会鼓动起来。
　　然而，片刻过后，招魂台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状。既不见虞野应召归来，也不见招魂幡有任何异动。
　　戚怀麟眉心紧紧拧起。
　　虞野没有应召而归，那可能是有事要忙，暂时不方便回来，但虞野毫无回应，这情况就很不寻常了。虞野若是感应到他招魂，就绝对不可能不回应他，除非虞野现在处于无法感应招魂的情况。
　　“什么情况下阴魂会感应不到招魂？”戚怀麟看着招魂台低声问道。
　　“啊？大概是……”
　　“阴魂身处隔绝术法的特殊地方，阴魂被人封印，以及——阴魂已经消散于天地之间。”不等戚归涵回答，戚怀麟兀自回答了几种常见的情况。
　　“消散什么的，你别想得那么消极。虞野四舍五入也算是千老鬼了，哪那么容易消散？”最多就是被人封印，戚归涵看了一眼戚怀麟不太好的脸色，就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戚怀麟垂下眼帘。
　　他也不想那么消极，只是他似乎总是留不住重要的人，亲生父母、戚婆婆、戚归洲——他重视的人似乎总在离他而去，这种时候他就很难往积极的方向想。
　　但是，想法可以消极，他却是绝不能允许自己在行动上也跟着消极。
　　他还没告诉虞野他喜欢他，他还没跟虞野在一同走过春夏秋冬，他也还没完成对虞野许下的承诺，所以是什么情况，他都要找到虞野。
　　“我出去找虞野。”戚怀麟抬眸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戚归涵说道。
　　“你留在老宅，虞野要是回来了，你电话联系我。”戚怀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靠墙的斗柜前，拉开抽屉，挑选用于搜寻阴魂的法器。
　　“也行。”戚归涵点头应下，“招魂台就先留着，晚点我再帮你试试招魂，到时说不定虞野那边就有信号了，一下就把他给招回来了。”
　　“好，麻烦你了。”戚怀麟合上斗柜抽屉，转身谢过戚归涵。
　　戚怀麟离开戚家老宅后，驱车直奔戚朔家。
　　虞野之前想帮他保住戚家家主之位，曾提出过附身戚朔的办法，虽然他拒绝了，但虞野可能并没有放弃，他还是有可能去找戚朔的。目前他也想不出虞野去向的有效线索，所以就先戚朔那边看看。
　　而就在戚怀麟赶往戚朔家的途中，戚朔的左右手戚桐，开车驶入了城西一处别墅区，随后进入最深处一栋别墅的院内。
　　戚桐将车停在别墅门口，下车按响门铃。
　　很快别墅大门被打开，而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戚朔的盟友季繁。
　　“戚桐？”季繁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找我有什么事？”
　　“戚朔请你帮忙给人下个诅咒，要保证他以后乖乖听话。”戚桐回道。
　　“我昨日封印了宣远侯，戚朔跟我发了不小的脾气，说我破坏他的计划。我还以为你今日上门，是戚朔让你来揍我的。”
　　“宣远侯这个时候不在戚怀麟身上，确实对戚朔正在实行的计划有所影响，不过影响不了最终结果。”戚桐说的，“戚家族人的情绪已经被煽动起来了，就算戚怀麟身上没有阴魂附身，他还有隐瞒被阴魂附身的过错，不会影响戚家族人最终投他下台的结果。”
　　“那就好，我还真怕影响了戚朔争夺家主的计划。”季繁说完，这才问道，“戚朔让我给谁下诅咒？人在哪里？”
　　“人我带来了，就在车里。”
　　戚桐说着，引着季繁走到门口的车边。
　　季繁透过后车窗玻璃，看到了后车座上戚桐带来的人。
　　二十出头的青年，双手背反绑在背后，侧躺在后车座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右腿有些不自然地往外弯折，明显是被打折了腿。
　　“这位帅哥看着有点眼熟。”季繁视线落在青年脸上，摸着下巴说道。
　　“戚归洲。”
　　“哦，背叛戚怀麟，转投戚朔的那位。”季繁恍然，他之前在《寒锋》杀青宴上，在戚怀麟身边见过一次戚归洲，之后听戚朔这人转投了他，“他不是戚朔看重的人才吗？怎么被打成了这样，戚朔还让我给他下诅咒？”
　　“他是假意投诚，来当卧底接近调查戚朔的。”戚桐淡淡道，“戚朔原本就没完全信任他，就趁着最近动摇戚怀麟家主之位的时机，露了点破绽给他查，他就迫不及待地咬钩暴露了。”
　　“啧啧，真惨。”季繁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
　　很快，一个纸人傀儡从别墅出来，走到季繁身边。
　　“把这人扛进去，先扔在客厅，我一会儿过去处理。”季繁对纸人傀儡说道。
　　纸人傀儡领命，打开车门，扛起一声不吭的戚归洲，便进了别墅。
　　戚归洲并未昏迷，只是他伤得不轻，挣扎只会加重伤势，说话也无法脱困，索性便一声不吭地任由纸人傀儡摆布。
　　纸人傀儡一路扛着戚归洲，穿过门厅，进了客厅，虽然便将戚归洲随手扔在了客厅地上。
　　戚归洲摔在地上，痛得眼冒金星，忍不住咒骂了一声，“什么智障傀儡？不知道轻拿轻放吗？”
　　【嗯？戚归洲？】
　　戚归洲循声看去。
　　只见客厅中.央的位置，站着五个浑身画满符咒的纸人傀儡。四个纸人傀儡站在东西南北四角，剩下一个纸人傀儡站在正中间，怀里抱着一只钉纹铜壶。钉纹铜壶绘着色彩艳丽却又不可名状的图纹，充满了不详的味道。若是盯着上面的图纹看，甚至会叫人头晕目眩、神志模糊。
　　声音便是从那钉纹铜壶传出的，但戚归洲不敢盯着铜壶看，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你这是被人给抓了啊？真没用。】
　　戚归洲：“……”
　　声音听着很陌生，但这嘲讽的语气，这叫他熟悉的上火味，让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位故鬼——
　　“虞野？”
　　【是我。】
　　戚归洲冷哼一声：“你倒是厉害，但不也一样被抓了吗？你甚至还被人装进了瓶子。”那个钉纹铜壶明显是个封印法器，虞野显而易见就是被封印在了铜壶里。
　　虞野：【我是故意被抓的。】
　　戚归洲：“我也是故意被抓的。”
　　虞野：【我随时可以逃出去。】
　　戚归洲：“我也随时可以逃出去。”


第113章 万福箱03
　　季繁刚送走戚桐, 回到客厅就听到虞野和戚归洲在互呛。
　　“你俩聊得还挺愉快。”季繁抱臂，视线从封印着虞野的钉纹铜壶，转到趴在地上的戚归洲。
　　一个被他封进了他家祖传的封印法器, 一个浑身是伤还断了一条腿，就这还敢大言不惭地说随时能逃跑？
　　戚归洲瞥了一眼纸人傀儡捧着的钉纹铜壶，随后翻过身, 冷冷看向季繁，“季繁, 戚朔暗地里的生意合伙人, 主要负责黑活项目, 包括但不限于给人下诅咒、招邪、降灾、强借运势等。”
　　“这都被你查到了？”季繁挑了一下眉头, “这事要是往戚家老宅那边一说，戚家老宅必然彻查戚朔。等查出实证上报国家特殊刑案局，戚朔怕是要牢底坐穿。”
　　“说不好还会被判死刑。”戚归洲看着季繁说道，“你也一样。”
　　“可惜你没机会往外说了。”季繁推了一下眼镜, 垂眸看着地上的戚归洲, “你会按照戚朔的要求给你下诅咒, 今后你就只能乖乖听戚朔的话, 他让你往东, 你绝对不敢往西，当一条听话的狗。”
　　“你还会这么厉害的诅咒？”戚归洲扯了扯嘴角, 一副完全没把季繁放在眼里的模样。
　　“你很快就能亲身体验到了。”季繁说完, 朝一旁垂手站着的纸人傀儡摆了摆手，“把人带去地下室，顺便给他那条断腿固定一下, 毕竟戚朔还要留着你使唤，残废了可不好。”
　　季繁是不在乎戚归洲残不残疾的, 哪怕人死了他都无所谓，但是戚朔在乎。
　　戚归洲是戚家嫡系，有他跟在身边，戚朔就多一份争夺戚家家主的筹码，所以不能让戚归洲消失。
　　戚归洲是个成年人，他转投戚朔，他父亲戚陆不会说什么，但戚归洲要是突然残疾了，戚陆必然会深究到底，到时戚朔很难交代，所以不能让戚归洲变成残废。
　　撇开以上两点不谈，戚归洲无论是符术上的天赋，还是个人的办事能力，都是相当不错，能用的人戚朔自然也不想轻易放弃。
　　看着纸人傀儡扛着戚归洲离开客厅后，季繁便转去楼上准备下诅咒要用的法器用品。他打算尽快给戚归洲下完诅咒，然后就可以专注研究如何灭杀虞野神魂。只要虞野神魂消散，他们家族祖上传下来的诅咒反噬就会消失，季家血脉也就能摆脱近千年来活不过30岁的悲剧了。
　　没了诅咒的反噬，那他们季家再次繁盛便指日可待。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季家必将成为玄术圈不容小觑的大家族，比肩现今的玄术圈四大家族——不，应当是凌驾于现今玄术圈四大家族之上！
　　听到到季繁的脚步声离开客厅后，虞野就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跟戚归洲的纯粹嘴硬不同，他确实是故意被抓的。
　　昨日中午，他应邀前往城西废弃的旧电缆厂。
　　在跟季繁见面后，对方倾诉欲旺盛地洋洋洒洒跟他说了一大通。他不止确认了季繁就是致使戚怀麟车祸的元凶，还知晓了他跟季家的恩怨情仇。
　　如果季繁单纯只是冲他动手，那季家跟他的恩怨情仇，他最多嘲一句季家祖宗实力不济，但是动了戚怀麟，在他这里就是死罪。
　　最初动手的时候，他满腔杀意只想送季繁上路，但随后季繁魂魄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让他从杀意中陡然清醒。
　　季繁没动用术法时，他没感知出异样，一动用法术，他的魂魄就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这明显是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平日设法给遮掩起来了，只是一动用术法就掩盖不住了。
　　他想到季繁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一整个家族。季繁手沾人命，他身后的族人多半都非善茬，今天季繁可以因为他对戚怀麟动手，明天季家族人也可以因为他让戚怀麟陷入危险。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冷静一想之后，就决定先想办法将季家的底探明白。
　　季繁为了将他拿下，提前在旧电缆厂内做了布置。
　　覆盖整个旧电缆厂广场的阵法，特地挑选正午极阳的时辰，各种阴毒的诅咒令牌，还有季家祖传的封印法器——钉文铜壶。
　　他跟季繁交手数十回合后，不得不说，季繁确实有点能耐，一般厉鬼在他手下估计都走不过两招。
　　可惜，对他来说，这点能耐还不够看。
　　在摸清楚季繁的实力后，他就想到一个探底的好主意——可以让季繁抓住他，带他去季家的老巢。
　　于是，在跟季繁僵持数小时后，估摸着季繁不会生疑后，他便故作不敌，让季繁将他封入钉纹铜壶中。
　　之后的发展，就基本是在他预料之内。
　　季繁将他带回了这幢别墅。这幢别墅内到处埋藏着咒物，暗藏阵法，施法器具一应俱全，而且还存放着他的身体碎块，很显然就是季繁的老巢。他大致感应了一下别墅内身体碎块的数量，不得不说季家不愧是八百年前跟他结仇的家族，手上持有的碎块数量相当可观，估计有戚怀麟手上的两三倍。
　　不过，这幢别墅内并没有其他季家人——确切来说，是没有一个活人，只有满屋子的纸人傀儡。
　　这也不算奇怪。
　　专门用术法害人的家族，族人大多不会群居在一起，毕竟平日是做广结仇家的生意，群居容易被一窝端。这种家族只有在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才会召集族人。等到季繁发现自己无法灭杀他的神魂时，自然会召集族人帮忙，他的存亡可是关系着每个季家族人的寿数，完全值得季繁这个家主召集全族人员。
　　昨晚，季繁尝试灭杀他神魂，一整夜都在失败中度过。今早，季繁就如他所料地联系了族人过来。
　　只要再等两天，季家族人就会在这别墅集结，到时他就可以将季家斩草除根。然而，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戚归洲被抓了。
　　季繁马上就要给戚归洲下诅咒了，戚归洲是肯定等不了两天了。
　　如果戚归洲真出事了，戚怀麟多半是要难过的，毕竟曾经相处融洽，戚归洲也帮过他不少，即便后来戚归洲叛变了——更何况，戚归洲其实并没有叛变。
　　依照刚才戚归洲跟季繁的对话来看，戚归洲应当是假意转投戚朔，时则是去戚朔身边潜入调查了。
　　虽然他不喜欢戚归洲，但他更不愿意看到戚怀麟难过。
　　虞野叹了口气。
　　眼下情形，只能先救戚归洲了。
　　虞野站起来，在黑暗中摸上钉纹铜壶的内壁，随后如同敲门般屈指轻叩内壁。
　　咚咚两声闷响，铜制的钉纹铜壶，就好似遭遇重锤敲击的瓷器一般，瞬间碎作无数块，自纸人傀儡手上散落。
　　钉纹铜壶一碎裂，原本捧铜壶的纸人傀儡瞬间跟着反应，身上无数的符咒骤然亮起。拱卫在东西南北四角的纸人傀儡，也随即跟着掐诀呼应。
　　虞野身影浮现在正中间的纸人傀儡面前，抬眸对上纸人傀儡的视线，开口道：【早上好。】
　　话音未落，漆黑的煞气已经席卷五个纸人傀儡。纸人傀儡身上的符咒尚未发挥作用，身形便已溃散，化作燃烧的符纸自空中飘落。
　　不等燃着明火的符纸飘落，虞野的身影已经飘至客厅门口。
　　地下室好像是在左边？
　　虞野在客厅门口微微一顿，随后便转入了左手方向的走廊，很快找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地下室一共就两个房间，虞野下到地下室，很快就找到了戚归洲所在的房间。
　　虞野一道阴风吹开房门，便看到戚归洲。
　　戚归洲面朝房门侧躺在地上，双手反绑在身后，右腿小腿上了夹板，做了骨折的紧急处理。
　　【啧啧啧，你这模样可真像一只捆绑待宰的猪猡。】虞野打量完戚归洲的模样，挑眉嘲笑。
　　“你见过哪只猪双手能反绑的？”戚归洲朝虞野翻了个白眼。
　　【现在在我眼前这只不就是？】


第114章 万福箱04
　　“你是专门过来找我茬的吗？”戚归洲无语了。强词夺理也要按头他是猪, 这不算找茬什么算找茬？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那么想呢？】虞野踱步走到戚归洲边上的一把椅子前，一撩衣摆坐下, 【你刚才不是说，你随时都能逃出去吗？我就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妈的，这老鬼是特地跑来看他被打脸的！戚归洲深吸一口气, 稳住情绪，从容微笑道, “我现在还不想逃, 不行吗？”
　　【现在不逃, 是等着季繁过来给你下完诅咒再逃吗？】虞野架起腿看着戚归洲。
　　“我乐意, 你管不着”
　　【嘴硬并不能帮你从这里逃出去。你与其嘴硬，不如求我帮你。】
　　“那我还是嘴硬吧。”戚归洲翻了个白眼，在虞野刚进门的时候，他就设想过借助虞野逃跑的可行性, 结果就是行不通。
　　“你没见我断了一条腿吗？就算你帮我解开绳索, 我也基本没可能在季繁发现前, 用一条腿蹦出别墅大门。即便我侥幸逃出了别墅, 我手上没有手机, 要打车还得蹦着去这别墅区外，这个时间都够季繁抓我八百回了。”
　　戚归洲说着, 侧眸看向虞野, “你与其管我什么时候逃，不如趁着季繁还没发现你出逃，赶紧回去找戚怀麟, 省得又被抓回去。”
　　【你以为我出手就只是帮你解个绳索？】虞野对戚归洲贫瘠的想象力感到很失望，【我出手自然是去直接宰了季繁, 到时不管你是想单腿蹦着逃，还是想跟王八一样爬着逃，又或者是被捆着在地上蠕动着逃，我保证季繁都抓不住你。】
　　谁要蠕动啊！你当我是蠕虫吗？
　　“你就吹吧！”戚归洲仰头表示不信。
　　虽然虞野说过他是故意被抓的，但那只看着就不详的钉纹铜壶，阴魂被封印入内绝不会好受，他想不出虞野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吃这个苦。
　　其次，他调查过季繁，季家虽在这个时代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季繁实力却绝不对不容小觑。虞野能从季繁封印中跑出来确实厉害，但想要在这季家大本营的别墅内杀害季繁，他不觉得虞野能办到。
　　最后，他在个人主观情感上不想承认虞野是故意被抓。同样都是放话宣称自己是故意被抓的，结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嘴硬，那多丢人呐！
　　【我可没吹。】虞野陈述事实道。他本来打算留着季繁性命，等他集结季家所有人，好方便他斩草除根的。现在他既然等不到季家族人集结，那至少走之前把季繁先宰了，也不算空手而归。
　　戚归洲翻了个白眼，正要接着嘲讽两句，就听到楼上传来异样的动静，顿时脸色一变。
　　“快走！这动静应该是季繁发现你逃出来了。”戚归洲语速飞快地催促虞野。
　　虞野是阴魂，可以走阴路，季繁刚发现虞野逃脱，还没来得及有所布置，虞野就不难逃出去。
　　【这动静听着像是在挪动石像。】虞野抬头看着天花板猜测道。
　　“你别猜了，赶紧逃啊！出去后见到戚怀麟，记得帮我告诉他戚朔跟季繁勾结的事。”他之前在客厅故意提起戚朔和季繁勾结的事，就是故意说给虞野听的，希望能借他之口转达给戚怀麟知晓。
　　他当时并不知道虞野能自己逃出来，但虞野失踪，戚怀麟多半会来找他。他要马上会被季繁下诅咒，再见戚怀麟恐怕就说不出这些不利戚朔的话了，在场也只有虞野有机会帮他把消息传出去。
　　虞野能自己逃出来当然是好事，这意味着戚怀麟能更早知道戚朔的所作所为，就是他现在有点担心虞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得不重新强调一遍。
　　“还有——让戚怀麟去找一下他姑姑云佩瑜，她那里有一件我没来得及去取的东西。”这话之前当着季繁的面他没敢说，怕暴连累戚怀麟姑姑陷入危险，现在趁着季繁还没找过来，倒是可以趁机提一句。
　　【我又不是你的传令兵，你让我传话我就传话？】虞野不悦道。
　　“你就当是看在戚怀麟帮你找身体碎块的情分上。”戚归洲说完，发现楼上没了动静，“别废话了，快走！等季繁把所有阵法都开启了，你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我想他应该已经把所有阵法都开启了。】虞野坐着巍然不动，【我没告诉你过，在我逃出来的瞬间，季繁就已经知道了吗？他那么久没追过来，应该就是跑去开阵法了。行事尽量周全不莽撞，这季繁还挺会用脑子的。】
　　戚归洲顿时脸色一白，失声道，“什么叫你逃出来的瞬间季繁就已经知道了？你不是偷跑出来的吗？”他一直以为虞野是偷跑出来的，季繁尚未发现，还有时间余地，不然根本不会跟他斗嘴扯瞎话！
　　【当然不是，我是打碎了封印我的铜壶，烧了看守铜壶的五个纸人傀儡，正大光明地跑出来的。】
　　钉纹铜壶和纸人傀儡上都有季繁的术法，术法被打破，季繁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马上跑？为什么还要跑来跟我斗嘴？”戚归洲看着虞野架着腿悠闲坐在椅子上的模样，感觉整个心态崩了。
　　【在干掉季繁之前，想先找点乐子。】虞野偏头看向门外，有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季繁来了？”戚归洲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对，怎么听着像小孩的跑步？而且不止一个！”
　　【两个小孩，但不是活人。】虞野站起来，抬手一道阴风，切断戚归洲手腕上的绳索，随后朝着门口走去，【你想对戚怀麟说什么，自己跟他说去，我可不当你的传令兵。】
　　戚归洲拖着伤腿坐起来，看到虞野面朝门外，背对着自己站定。他走动间扬起的衣摆，随着他的站定落下的瞬间，那略显欢快的脚步声也近在门口。
　　来了！
　　戚归洲往一侧歪了一下身体，看到了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门口。
　　那是两个四五岁的孩童，通体墨黑，身上仅穿了一件鲜红的鬼面肚兜。他们一出现在门口，就尖叫着朝虞野扑去。与此同时，无数的诅咒符文自他们身上蒸腾出来，朝着虞野兜头罩去。
　　这是咒婴。
　　是将幼童咒杀后，再将其阴魂强行封在尸身，以无数诅咒炼制数年而成。这两小孩的漆黑并非肤色，而是诅咒层层覆盖出来的效果。活人阴魂触及他们的身体，都就会沾染诅咒，就跟行走的传染病源一样。
　　“小心！”戚归洲情不自禁地出声提醒。
　　戚归洲话音刚落，那两个咒婴，就被虞野一道阴风掀飞了出去。
　　然而，不等他松口气，一声沉闷的鼓响。无数的诅咒符文，就好似无数的黑蛇，在外面走廊应声汇成奔腾的河流，吞没跌坐在地上的两个咒婴，冲着虞野汹涌而来。
　　虞野抬手张开五指，化出漆黑的煞气，犹如烈焰般狠狠撞上诅咒的河流，随即以摧枯拉朽之势吞没诅咒，在别墅内四散开去。
　　咚！
　　二声鼓响。
　　戚归洲看到房内四周的墙壁，出现了无数张人脸。
　　这些人脸没有胡子和眉毛，脸色或青白、或灰白地挤在一起，他怨毒地盯着虞野，嘴巴一张一合念起诅咒。
　　诅咒声如浪涛般响起，戚归洲在这声浪中，只觉得心脏狂跳、阵阵眩晕。他身上没有法器符纸，也没有笔墨纸砚，只能咬住自己的舌尖，双手掐诀抵抗。
　　虞野煞气化成的黑色烈焰，朝着房内墙壁烧去，凶悍地吞噬墙上那一张张死人脸。
　　在无数哭嚎的人脸在烈焰般的煞气中消失的间隙，戚归洲余光瞥见虞野身后浅淡的人影涌动了一下。
　　虞野的影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不对！虞野一个阴魂哪来的影子？是那影子准备偷袭虞野！
　　戚归洲在一瞬间意识到影子里暗藏的杀机，当即咬破手指，掐着伤口将血甩出去，借自己的血液施展泼墨成符。
　　血符打在涌动的影子上，影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霎时化出原型，无力瘫倒在地上。是之前被虞野掀飞出去，淹没在诅咒河流中的咒婴，他竟然躲过了虞野那如烈焰般的煞气。
　　虞野倏然转身看向戚归洲，一个抬手，一道阴气犹如利剑般擦过戚归洲的脸颊，击中他身后一个黑色的脑袋。
　　戚归洲猛地回头，只见另一个咒婴，被虞野那道阴气击穿的脑袋，瞪着双眼倒在他身后。
　　【管好你自己。】
　　虞野说完，回头继续操纵着煞气在别墅内搜寻季繁。
　　他打碎了封印他的钉纹铜壶，似乎引起了季繁的忌惮，季繁没有亲自下来抓他，甚至在布阵躲藏了起来。
　　咚！
　　三声鼓响。
　　房间内凭空出现六尊小腿高的邪佛，牠们面朝虞野和戚归洲，将他们包围其中。六尊邪佛手中分别持不同咒物，分别代表六道轮回中的天道、修罗道、人道，畜牲道、饿鬼道与地狱道。
　　戚归洲看着六尊邪佛，不禁脸色发白。他不是外行人，看得出这六尊邪佛的厉害。他现在身上没有特制的法器护符，在这六尊邪佛的诅咒下，他估计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咒杀。
　　【你能撑多久？】虞野转身面向戚归洲，问道。
　　“五分钟。”戚归洲抬眸看向虞野，“你打算做什么？”
　　【在你被咒死前杀死季繁。】他已经找到季繁所在的位置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戚归洲咬牙说着，动手蘸取指尖残留的鲜血，飞快地在自己的T恤衣襟上画了三道护符。
　　在戚归洲落下护符最后一笔的瞬间，虞野的阴煞之气便开始蛮横冲撞别墅内的所有阵法。
　　戚归洲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意识陡然变得朦胧。
　　他忽而感觉自己在冰山雪岭上，忽而感觉自己在幽深海底，忽而是在沼泽腐水中，忽而又在火山岩浆下。整个混乱的感知让他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他感觉仿佛过了漫长的十余年，又仿佛只有一瞬间，眼前视野重新清晰的瞬间，他看到季繁朝他飞扑过来，而虞野阴煞化作手中长枪，一□□穿季繁咽喉。
　　“死、死了？”戚归洲看着瞪着双眼倒在地上的季繁，有些怔愣地问道。
　　【没有，被他跑了。】
　　虞野刚说完，地上季繁的身影散去，只留下一截带血的小拇指。
　　戚归洲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季繁以自己的断指施法当替身，骗过虞野，暗中逃了。
　　斗法结束，别墅内归于平静。
　　戚归洲跟着虞野身后，扶着墙，单腿蹦着往上走。
　　他一边蹦着上台阶，一边在复盘刚刚发生的事，之前没能意识到的事，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虞野没有吹牛，他确实有击杀季繁的能力，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跑。
　　虞野打破封印后，选择先跑来找他，也并不是闲得慌，而是为了能够确保他的安全。
　　如果没有他在，虞野可以毫无顾虑地动手，今天季繁多半是逃不掉的。
　　戚归洲跳上最后一级台阶，到了一楼楼梯口后，轻喘了口气，叫住正要往客厅走的虞野。
　　虞野回头，【蹦不动了就爬，别想我扶你。】
　　戚归洲低声道：“抱歉，是因为我，才让季繁跑了。”
　　虞野：【你知道就好。】
　　戚归洲：“我会想办法找到他，到时不会再让他逃了。”
　　虞野瞥了一眼戚归洲，随后继续往前走，【当然，他也只能逃这一次而已。】
　　戚归洲跟着虞野走到客厅。
　　客厅内散着六尊碎裂的邪佛石像，之前在地下室看的邪佛，便是这六尊邪佛石像的显像。因为法术被破除，这石像也就碎了。
　　客厅内的墙壁也有不同程度的裂纹。那是里面埋了布阵的咒物，在阵法被破除后，咒物被毁时发生了不同程度的震荡，导致了墙面开裂。
　　戚归洲环视了一圈略显凌乱的客厅后，实在站不住了，便蹦到沙发前坐下。
　　他刚一落座，还没来得及摆正伤腿，就见一只小鸟不知从何处飞了进来。
　　浅绿色的羽毛，眼睛周围长着一圈白眼圈，这是一只绣眼鸟。
　　绣眼鸟飞进客厅后，在虞野头顶盘旋了一圈，随后落在虞野肩头，张嘴细声细气地叫道，“虞野，虞野。”
　　【嗯？】虞野偏头看向肩头的绣眼鸟。
　　“这绣眼鸟是我们戚家的寻踪术，应该是戚怀麟用来找你的。”戚归洲开口说道。普通的绣眼鸟可没法落在阴魂身上。
　　虞野伸手将肩头的绣眼鸟架到手上，【这是相思鸟啊！】
　　戚归洲点头，“没错，绣眼鸟又俗称相思鸟。”
　　虞野低笑一声，【戚怀麟这是想我了。】
　　戚归洲：“？？？”


第115章 万福箱05
　　“不是, 一只相思鸟就能代表戚怀麟想你了？”戚归洲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它都叫相思鸟了，难道还不能代表思念？】虞野一边说着, 一边小心翼翼地逗着站在他手指上的相思鸟，
　　“相思鸟还代表爱情呢？你跟戚怀麟之间有爱情？”戚归洲说道，“而且, 我们戚家这寻踪术，固定具象就是相思鸟, 跟施术者的个人情感完全无关。我要是用这寻踪术找你, 飞出来的也只会是相思鸟, 而不会是杜鹃什么的。这绣眼鸟只是寻踪术的固定具象, 不能代表施术者在想你，只能说明施术者在找你。”
　　【你这是嫉妒我有人想念。】虞野点着绣眼鸟的小尖嘴说道。
　　“谁嫉妒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纠正你牵强附会的行为。”
　　【作为刚刚还在忏悔自己拖后腿，导致季繁逃跑的人, 你不觉得你说话太张扬了些？】虞野斜眼看向戚归洲。
　　“一码归一码。”戚归洲在沙发上给自己挪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我对导致季繁逃跑的事感到抱歉, 但对纠正你的妄想并不感到抱歉。”
　　【戚怀麟是想我了, 才会用寻踪术找我。你是被绑架了, 都没人找你。你就是嫉妒我有人想念。】虞野嗤笑一声，扭过头去, 不再搭理戚归洲。
　　戚归洲：“……”说话能不能讲点道理, 用点逻辑！他是一个自由的活人，距离他出事到现在不足两小时，还没人发现他被绑架很正常！他又不是整日附身在别人身上的阴魂, 一失踪就能知道！
　　戚归洲暗自无语片刻后，又重新看向虞野。
　　虽然他没打算言不由衷地附和虞野的妄想, 但他也确实很感激虞野救了他，便想着借此机会跟虞野缓和一下关系。
　　于是，戚归洲在沉默片刻后，又主动开口跟虞野搭话，“咳！戚怀麟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我上次去老宅，感觉他整个人的氛围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特别是他冲着我笑的时候，我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他上次去老宅，就是戚朔请了戚家三位族老，当场验证虞野存在的那次。那天的戚怀麟，不管是言语、神态还是气势，都跟他原本的印象不一样，舒展、随意又带着锋利的感觉。
　　他此刻提起戚怀麟，一是因为虞野应该会对戚怀麟相关的话题感兴趣，二则是因为戚怀麟的寻踪术已经找到了虞野，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见到戚怀麟，作为“背叛者”，他现在内心是有点忐忑的——虽然他是假意背叛，并没有出卖过戚怀麟，但情感上他大概还是伤到了戚怀麟。
　　听到戚怀麟的名字，虞野果然再次扭头看了过来。
　　虞野一脸不赞同，【戚怀麟笑起来多好看多可爱，怎么可能让人背后发凉？】
　　戚归洲满脸问号，“……好看我可以承认，但是可爱——你是认真的吗？”
　　虞野：【你真不懂欣赏。】
　　戚归洲：“你感知多少有点问题。”
　　双方无声地对视片刻后——
　　虞野：【我跟你是真的合不来。】
　　戚归洲：“赞同。”
　　至此，戚归洲试图跟虞野缓和关系的计划，宣告彻底失败。
　　时间倒退回半小时。
　　半小时前，戚怀麟从戚朔家的中式别院出来。
　　他在戚朔家中，暗中尝试了召魂术。若是虞野在戚朔手中，即便处于被封印状态，近距离的召魂术也是能有所感应的。然而，他试了好几次召魂术，完全没有得到一丝感应。也就是说，虞野不在戚朔家中。
　　走出戚朔家大门后，戚怀麟实在想不出该去哪里找虞野了。他茫然焦虑地车内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卜算。
　　戚怀麟对卜算卜算精通，但他认识堪比神算的杨纪清，便没有让自己做可能浪费的尝试，而是选择直接打电话请杨纪清卜算。
　　在马安村车祸住院的时候，戚怀麟就见识过杨纪清的卜算能力。当时杨纪清也是以占卜之术寻找虞野，在寻找过程中几次三番地找上他，就可以看出杨纪清神算之称绝非浪得虚名。
　　杨纪清接了电话后，当场就帮戚怀麟起了一卦，然后给出了两句话——
　　一是虞野并未遇险。
　　二是往东南方向寻虞野，必有结果。
　　听完杨纪清的卜算结果，戚怀麟顿时松了口气，焦虑的情绪和紧绷的神经被抚平了大半。
　　虽然还不知道虞野为什么不回应招魂，但是没有遇险就好。
　　谢过杨纪清，挂断电话后，戚怀麟就施展了戚家寻踪术。
　　将虞野的模样存念于术法中，然后往东南方向，放飞寻踪术具现出来的一群绣眼鸟，他也随后驱车朝东南方向驶去。
　　半小时后，戚怀麟感知到寻踪术有了回应，当即加速赶往寻踪术显示的地址。
　　一刻钟后，戚怀麟抵达季家别墅门口。
　　戚怀麟原本是打算按门铃的，但是整幢别墅残留着浓烈的阴煞之气，别墅大门大敞着，门把手上带着些许血迹，门外院子还有凌乱的车胎痕迹，看着好似有人从别墅内匆忙逃出，开车逃亡的迹象。
　　这让戚怀麟拿不准别墅内情况的同时，又心生警惕。他担心自己贸然按响门铃，会影响到里面的形势，可能会让虞野陷入麻烦。于是他放弃按门铃，按着口袋里的符纸，谨慎地往别墅内走。
　　寻踪术的感应来自客厅方向，戚怀麟放轻了脚步，尽量悄无声息地靠近客厅。
　　客厅的门一样敞开着，戚怀麟贴着墙壁靠近门口，然后小心往里面探看。
　　欧式设计客厅，没有什么隔断遮掩，他一眼就看清了客厅内的情况。
　　略显凌乱的客厅内，戚归洲靠坐在长沙发上，绑着夹板的右腿被他平放在沙发上。虞野站在长沙发对面，身上落满了他寻踪术具现的绣眼鸟，宛如一架挺拔的鸟架子。
　　戚怀麟：“……”
　　看这一人一鬼的松弛感，这别墅内应当是已经没有危险了。
　　戚怀麟吐出一口气，看着虞野逗鸟的模样，悬起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戚怀麟。】虞野抬手扶着落在他头顶的鸟，偏头朝客厅门口笑着唤道。
　　虞野早感知到有活人进入别墅，猜到多半是戚怀麟到了。他本想出去迎接，但他身上落了十余只绣眼鸟，他有点舍不得将它们惊跑，犹豫间戚怀麟便已经到了客厅门口。
　　戚怀麟抿着嘴角，迈步走进客厅。
　　他先是走到虞野面前，再次确认了他安然无恙，随后转身去查看戚归洲的伤势。
　　戚归洲右腿打了夹板，白色T恤的胸口位置还有一团触目惊心的血迹，虽然戚归洲一副放松的模样，戚怀麟也不免担心。
　　“我没事，身上都是皮外伤。胸口衣服上的血，是我咬破指尖画的符文，因为符文失效才晕成这么一团的。比较严重的就是右腿骨折而已。”戚归洲有些不好意思对戚怀麟说道。
　　戚怀麟蹲在沙发前，凑近细看戚归洲绑着夹板的右腿。
　　确实是骨折，但并不是开放性骨折，不是致命伤，但也是需要赶紧就医治疗的伤势。
　　【别担心，他死不了。】虞野站在戚怀麟背后说道。
　　“打过120了吗？”戚怀麟没有搭理虞野，看着戚归洲问道。
　　“我身上没手机，这别墅里好像也没座机。本来打算去找附近人家帮忙的，但刚好看到了你寻踪术的绣眼鸟，我就直接躺下等你来了。”别墅区的房子相隔都有些距离，单腿蹦跶着出去找人，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不说，可能还不如戚怀麟来得快。虞野又是个阴魂，普通人都看不到他，自然也没法喊人帮他打120.
　　“我帮你喊救护车。”戚怀麟说着，起身拿起手机拨电话。
　　虽然他是开车过来的，但戚归洲这骨折他不敢擅自移动，还是叫救护车稳妥。
　　戚怀麟叫完救护车，又给戚归洲的父亲戚陆，以及戚归洲的没有戚归涵打了电话，告知他们戚归洲受伤的事。戚陆不在D市，要晚点才能赶回来，戚归涵则是听完情况后，就动身往这边赶了。
　　【戚怀麟，你怎么不理我？】见戚怀麟电话联系完所有人后，虞野语气幽怨地开口。
　　戚怀麟走进客厅后，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要不是戚怀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都要以为戚怀麟看不到他了。
　　戚怀麟将手机放回口袋，倏然转身面对虞野。
　　虞野身上的绣眼鸟被惊得飞起，戚怀麟抬手解除寻踪术，让成群的绣眼鸟化作青烟消失。
　　虞野余光扫见，感觉十分不舍，但见戚怀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愣是没敢开口说话——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不是说你有分离焦虑症，从我身上离开就会焦虑？结果却走得神不知鬼不觉，你的分离焦虑症呢？”
　　戚怀麟上前一步。
　　虞野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觉得头皮发麻。
　　“你给我留了字条，说昨晚回来，你昨晚回了吗？”
　　戚怀麟再上前一步。
　　虞野又跟着后退一步，感觉背冒冷汗。
　　“我今早招魂，你又为什么不回应？”戚怀麟又上前一步。
　　【当时我在封印铜壶内……】虞野后退一步，小声回答道。
　　“你说你想当我家人，你出门的时候，为什么连去向都不肯告诉我？”寻不到虞野的惶恐，找到虞野后的安心，被隐瞒去向的气恼，在戚怀麟心头闷出从未有过的委屈。
　　【我错了。】虞野看着戚怀麟泛红的眼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低头认错。
　　“他下次还敢。”戚归洲躺在戚怀麟背后的沙发上，看不到戚怀麟的神情，只听到遭到谴责的虞野低声认错，当即煽风点火道。
　　【你别听戚归洲那小子胡说。】虞野慌忙承诺道，【我发誓，没有下次，我以后出门一定事先告知你去向。】


第116章 万福箱06
　　戚怀麟抿着嘴, 望着虞野。
　　虞野的失踪，只是虚惊一场，他却被困在了心有余悸当中。现在虞野就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但是回想起之前他请召虞野，招魂台上一片风平浪静的场景，他心头便是挥之不去的惊惶不定。
　　他大概要比他想象的更加害怕失去虞野。
　　他知道虞野的承诺是认真的, 也知道他会去认真遵守，但这依然很难让他感到踏实。他该怎么做才能抓住虞野, 才能不用担心虞野会忽然消失不见。
　　“虞野, 你之前说喜欢我的话, 现在还作数吗？”戚怀麟一错不错地望着虞野。
　　“什——嘶！”戚归洲被戚怀麟这话惊得弹坐起来, 又因不小心压到伤腿的骤痛被迫销声。
　　虞野微微一愣。
　　戚怀麟这个十分跳跃的问题，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眼下不是正批判他出门不作告知，留书写了归期却不按时回去，平白惹人担忧的罪行吗？怎么忽然就提起他告白的事了？
　　嘶, 难道因为这事, 戚怀麟气到不给他喜欢了？
　　他罪不至此吧？
　　一心想把季家斩草除根, 忘了留书的事, 没有按时回去, 让戚怀麟担心了，这是他的过错。他生前六亲缘浅, 母亲过世早, 父亲是不配为夫为父之人，他自幼出门都没有需要知会的人。而在他死后，他牵挂的将士已经早走一步, 他的陵墓是长兴帝用来安抚边军的手段，他根本无处可归, 更没有等他归去的人。因此种种，他从来没有出门告知于谁的习惯。
　　对于戚怀麟他还是有告知的意识的，所以临走前给他留了书信。只可惜他仅是意识到，当时尚未深刻认知，最后还是戚怀麟担心了。
　　不过，戚怀麟要是真气到不给他喜欢了，他可以改成偷偷喜欢。等到戚怀麟气消了，他再光明正大地喜欢。
　　虞野脑中不着边际的揣测纷乱闪过，很快回神垂眸凝视着戚怀麟，正色回答对方刚才的问题——那是一个跳跃突兀的问题，但也是他必须认真回答的问题。
　　【自然作数。】虞野抬手，虚抚上戚怀麟的脸颊，低声认真地回答，【只要我尚未从这世间消散，我就会一直喜欢你，即便你不喜欢我。不要小看我对你的执念。】
　　戚怀麟微微侧头，贴上虞野冰冷虚无的掌心，微仰着脸直视他，“那我们在一起吧。”
　　虞野倏然睁大双眼。
　　戚归洲正庆幸虞野只是单恋，还没来得及松出一口，闻言当场石化。
　　在一起……
　　虞野恍然地望着戚怀麟。
　　他在这个时代苏醒有两年多了，对这个时代的陌生文化接触时间也不短，爱情偶像剧他也偶然看过几集，他能够理解“在一起”在拥有感情纠缠的两人中代表的意思。
　　可是，戚怀麟这话说得太突然了，话题的走向更是风云变幻，叫人根本把握不住。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有些怀疑自己理解错了话里的意思。
　　但是，所有的怀疑和恍惚只在一瞬间。
　　下一瞬间，虞野果断放弃复杂的思考，火速答应，【好，我们在一起。】
　　当前不管他是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住其中可能，同时不给戚怀麟反悔的机会！
　　“你下次要是再敢出门不作告知，我就跟你分手。”戚怀麟望着虞野放话威胁。
　　分手……
　　虞野感觉自己陷入美梦成真的飘忽中。
　　分手这个词的出现，代表他没听错，也没有理解错，戚怀麟真的提出了跟他在一起的要求，而他反应迅速地抓住这个机会！
　　只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虞野看到戚怀麟还留着残红的眼底，忽然之间就明白了缘由——他这次的失联，不仅仅是让戚怀麟担忧了，更是让他陷入了深切的不安，害怕失去他的不安，所以想到通过建立更深刻的牵绊，紧紧地抓住他。
　　戚怀麟要比他想象的更加在乎他。
　　“我不是故意要威胁你，也不是想剥夺你的自由，我只是……不想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不见，而我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戚怀麟又低声解释了一句。
　　虞野垂眸望着戚怀麟，感觉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真是个小傻瓜，这算是什么威胁？他喜欢他，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听之从之，他若不喜欢他了，分手根本约束不了他。把主动权交给被威胁的人，这算哪门子的威胁？
　　当然，这威胁对他来说威慑效果十足，而且应该会持续他消散于天地之间，因为他发现他比想象的更加迷恋戚怀麟。
　　【可是，我就喜欢被你剥夺自由。我不是说过，我喜欢被你囚禁的感觉。】虞野低笑了一声，给戚怀麟出主意道，【我觉得光威胁不够，你应该对我施法结契，让我成为你的鬼使，也彻底成为你的囚徒。】
　　戚怀麟呆住。
　　虞野张开双臂，将戚怀麟整个人拥入怀中，满足地低声喟叹，【戚怀麟，从今往后，你就是独属于我的稀世珍宝了。】
　　虞野没有实体，他的拥抱也没有实感，但当周身被不同于空调的阴冷感密实覆盖，戚怀麟心底的不安在瞬间被抚平，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安定下来。
　　激荡失控的情绪平复下来，冷静重回大脑，害羞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浮上心头。
　　他就这么和虞野在一起？这么简单粗暴还霸道？而且在虞野答应之后，他还放话威胁？最重要的是——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没告诉虞野，他喜欢他。
　　戚怀麟：“……”他的表白跟计划中的浪漫毫无关系，而且连最重要的话都没跟对方说。
　　“我想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你。”戚怀麟小声在虞野耳边说道，努力修补自己差劲到极点的告白，至少把最重要的话说了。话一说完，戚怀麟耳朵已经红透。
　　【嗯，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虞野贴着戚怀麟艳红的耳廓，认真回应。
　　戚怀麟听着耳边低声深情的话语，脸上也跟着漫上红晕，抬手虚环住虞野的后背，没再说话。
　　虞野拥着戚怀麟，也没再开口。
　　一时间，客厅内陷入了一片安静，只剩下中央空调轻微的响声。
　　“我说，你们是不是过于旁若无人了？”从石化中回神的戚归洲，幽幽开口，打破客厅内安静。
　　听到戚归洲的声音，戚怀麟才陡然想起身后还有个戚归洲，慌忙松开虞野，后退两步离开虞野的怀抱。
　　他也是过于忘情，竟然忘了戚归洲的存在。
　　【我看你是过于没有眼色。】看了一眼空了怀抱，虞野放下双臂，不满地看向沙发上的戚归洲。
　　被戚怀麟和虞野两情相悦的事实刺激到的戚归洲，没有按照习惯怼回去，而是缓缓地转动视线看向戚怀麟，眼神中满是难以言说的幽怨。
　　“咳！”戚怀麟被戚归洲看得不自在，干咳了一声，转开视线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会在这别墅的？”
　　“这是季繁的别墅，我是卧底调查戚朔，被他发现后，被打断腿绑到这里的……”
　　戚归洲木着脸，毫无感情地交代自己的情况。
　　他去戚朔身边卧底，原本是为了调查戚朔是否跟戚怀麟车祸有关，结果调查到戚朔跟诅咒世家出身的季繁勾结，暗中接手诅咒、招邪、降灾等玄术圈黑活，手上沾了不少人命。
　　他知道戚朔并不信任他，所以调查得相当谨慎小心，但是最近附身戚怀麟的虞野被发现，戚怀麟家主地位被动摇，眼见着戚朔极有可能接任戚家家主，他就在调查中做了一些冒险的尝试，想要尽快拿到证据，杜绝戚朔当上家主的可能。结果过于冒进，戚朔现场捕获，暴露了卧底的身份。
　　“不过，我查到之前在综艺节目上，在你姑姑云佩瑜房间放招阴咒符的姜易宁，疑似戚朔他们黑活的客户，就让你姑姑帮忙留意身边的异常，看看能不能借此找出戚朔其他客户，从中拿到证据。”戚归洲说道，“上个月月底，我跟你姑姑在C市偶遇，听说她有个朋友最近精神很差，我过去帮忙看了，发现是有人操纵阴魂跟着他。”
　　“那阴魂提到了给他打上符印，控制他的是戚朔，但当时我是跟戚朔他们一起去的C市，怕被他们发现就没敢把阴魂带回去。我将那阴魂封印后放在你姑姑云佩瑜那里，你去取了那阴魂交给国家特殊刑案局，通过那阴魂作证，或许就能证实戚朔接黑活的事实了。”
　　戚归洲这边交代完，虞野也开口跟戚怀麟说明他此次出门的缘由。季家祖上跟他的恩怨，季繁企图抓他的原因，他故意被抓的计划，以及季繁是戚怀麟车祸的元凶，最后是这别墅内藏着他数量可观的身体碎块。
　　讲述过程中，虞野对季繁的表达了极其不屑的轻蔑，努力跟戚怀麟表明自己不曾涉险，涉险的只有季繁才对。他说的是八分真，可惜效果似乎并不好。
　　幸好，在戚怀麟跟他计较前，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戚怀麟打电话叫的救护车到了。


第117章 万福箱07
　　救护车到得快, 戚归涵来得也不慢。
　　戚怀麟刚领着医护人员进客厅，帮着一起把戚归洲抬上担架床，戚归涵就带着人赶到, 差不多是跟救护车前后脚。
　　戚归涵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了戚砚明和两名年轻的戚家族人。
　　戚怀麟给戚归涵打电话的时候，虽然已经确认别墅内危险已经解除, 但介于客厅现场残存的激烈斗法痕迹，他担心逃走的敌人或有杀回来的可能, 于是特意叮嘱了戚归涵带人过来, 以及出门前告知戚三爷。
　　戚归涵之前虽然跟因为戚归洲叛变的事, 跟她哥闹翻了, 但心里到底还是把戚归洲当哥哥的。她火急火燎地冲进客厅，刚靠近担架，就瞥见了戚归洲胸口那团血迹，再看他毫无生气地闭着双眼, 霎时脸色惨白。
　　“哥！”戚归涵惊声扑到担架床边上, 却不敢伸手去碰担架上的戚归洲。
　　“嗯？”戚归洲睁开眼睛。
　　“哥, 你别死……”戚归涵看着戚归洲胸口大片的血迹, 哑声道。
　　胡说什么呢？他并没有要死啊！
　　戚归洲偏头看向戚归涵, 随后顺着她的目光转落到自己胸口，旋即明白是这大团晕开的血迹让戚归涵误会了。
　　“你是不是游戏玩多了, 终于近视了？你看清楚点, 这不是胸口受伤渗出来的血迹。”戚归洲暗瞥了一眼边上的医护人员，没法明说这画血符留下的痕迹，只能含糊提醒, “这是手指受伤不小心擦上去的。”
　　戚归涵愣住。
　　她扭头盯着戚归洲看了数秒，随即毫无预兆地拽着戚归洲的T恤下摆往上扯。
　　戚归洲猝不及防, 还没反应过来，T恤下摆已经被戚归涵扯过了头顶，倒蒙住了整张脸。
　　“卧槽！你做什么！”感受到胸腹暴露在空气中的凉意后，戚归洲回神开始挣扎。
　　“别动，我检查一下。”戚归涵抓着衣角的手摁住戚归洲的脑门，目光飞快扫过他没有遮掩的上半身，发现除了腰腹有些青紫色的淤青外，确实没有破皮出血的伤口。
　　戚归涵松了口气，放过了戚归洲的衣角和脑门。
　　戚归洲把差点被扒掉的T恤拉扯回去，涨红着脸撑着坐起来，瞪向一旁的戚归涵。
　　“你能不能有个女孩子的样子！”随便动手扒男人衣服，像什么话！就算他们是双生的亲兄妹也不行！
　　“我只是扒了你上衣，又没扒你裤子，你别整得跟女孩似的。”戚归涵说着，目光扫向戚归洲的下半身。
　　“我只是右腿骨折，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严重的伤！”戚归洲警惕地按住裤腰，“不信你问医生！”
　　医护人员抵达后，随车医生就帮戚归洲做了检查，闻言好笑地开口帮忙证实。
　　“谁让你躺得一脸与世长辞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致命伤。”戚归涵撇嘴，正常人骨折躺在担架床上，会闭着眼睛、一脸安详吗？
　　“……”他那是被戚怀麟跟虞野变成恋人刺激到了，不想面对现实！但是这话他也没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只能憋屈道，“戚怀麟在电话里不是告诉过你，我只是骨折，你自己瞎想还怪我。”
　　“我以为戚怀麟是怕我过来路上太着急，故意没透露你重伤……”戚归涵转开视线。
　　“好了，你们有事晚些再说。这位帅哥虽然不是开放性骨折，但也要赶紧送去医院了。”救护车随车医生开口问道，“你们谁跟着去医院？”
　　戚归涵一行四人便没有马上回答医生，而是转头看向戚怀麟，等着他做出安排。
　　戚怀麟喊他们过来，本来不单是陪戚归洲就医，而且看客厅斗法残留的凌乱痕迹，也能知道现场需要留人处理。
　　戚怀麟略一斟酌后，让戚归涵和一名戚家族人跟车送戚归洲去医院。戚归涵是家属，自然是跟着去医院更好。戚归洲伤了一条腿，行动不便，需要搀扶的时候，有个男生跟着会比较方便。
　　待救护车离开后，戚怀麟将戚归洲调查到的事，以及这幢别墅里发生的事，大致跟戚砚明和另一名戚家族人大致说了一下，随后分别给两人安排任务。戚砚明负责把别墅内虞野的身体碎块，送回戚家老宅。剩下一名戚家族人留下，等特殊刑案局过来接手季繁的案子。
　　不提季繁的魂魄缠着怨煞血腥，他跟虞野承认自己是制造戚怀麟车祸的元凶，单单地下室那两个咒杀幼童得到的咒婴，足以证实季繁属于犯罪分子，而打击玄术圈的违法犯罪，本身就是由特殊刑案局负责的。
　　戚怀麟跟季繁之间有车祸的私怨，但是眼下季繁已经逃脱，而在追踪抓捕方面的能量，就算戚家倾巢而出，也比不上隶属国家部门的特殊刑案局。
　　特殊刑案局在玄术方面的高端人才，比不上玄术圈四大家族，但在抓捕在逃罪犯的方面，无疑是远远胜过四大家族的。作为国家部门，人手、经验、信息渠道、高端科技等各个方面，都是民间家族无法比拟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戚怀麟不可能动手杀人，他就算抓到季繁，最终还是要交给特殊刑案局处置。这事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不如提前跟特殊刑案局报案，也好早日抓到季繁。
　　戚怀麟借着虞野的感应，和戚砚明他们一起，将别墅内虞野的身体碎块全部找出来，确认封印完好后，妥善搬到戚砚明那辆车的后座。
　　等全部搬完虞野的身体碎块后，才让留下那位戚家族人打电话联系特殊刑案局。
　　虞野的身体碎块属于至阴之物，若是不提前搬走，到时肯定会被特殊刑案局暂扣，拿回来又要走流程，需要耗费一段不短的时间。
　　“季繁手上竟然有那么多虞野的身体碎块。”戚砚明看着摆满后车座的身体碎块，忍不住咋舌感叹道，“这拼起来能有半具身体了吧？”
　　“嗯。”戚怀麟微微点头，加上他们之前找到就是超过一半，“应该很快就能找齐虞野的身体了。”
　　“虞侯爷，你还有其他喜欢收集你身体碎块的仇家吗？”戚砚明关上车门，偏头看向站在戚怀麟身侧的虞野，半开玩笑道，“有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找你仇家，那不分分钟就把你的身体拼完整了。”
　　【我希望有，并且希望对方也能跟这姓季的一样，自己送上门来。】虞野勾唇接了戚砚明的玩笑。
　　“哈哈。”戚砚明觉得，这宣远侯虽然看着让人感觉隐带危险，但还是挺好相处的，就是他好像总喜欢挨着戚怀麟站，让他感觉哪里怪怪的。
　　戚砚明笑完之后，转眸看向戚怀麟，询问道，“家主，你跟我一起回老宅？”
　　戚怀麟摇头，“你先回去，我还要去见一下戚朔。”
　　戚砚明点了一下头，没有多问，转身坐进驾驶座，开车离开季繁的别墅。
　　戚怀麟目送戚砚明的车开出别墅前院后，转身上了自己那台车，载着虞野前往戚朔家。
　　戚归洲查到戚朔跟季繁暗地有合作，戚朔手上多半也是沾了人命的，只是目前没有切实的证据，没办法让特殊刑案局抓人。
　　戚怀麟这趟去见戚朔，目的有三。
　　一是戚朔跟季繁有合作关系，季繁逃跑说不定会找戚朔帮忙，运气好的话，他说不定能从戚朔那边发现一些季繁的线索。
　　二是戚朔手上可能有虞野的身体碎块。虞野的存在已经暴露，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戚朔索要虞野的身体碎块。这还是戚砚明那句玩笑话提醒了他，虞野那边是没有喜欢收集他身体碎块的仇家了，他这边却是有个跟着他手机至阴之物的戚朔。
　　三是去敲打恐吓戚朔。他要清楚地告知戚朔，他跟季繁的合作暴露了，给他制造不安和焦虑，而陷入不安和焦虑中的人，也总是更容易露出破绽。


第118章 万福箱08
　　半个小时后, 戚怀麟开车抵达戚朔的中式别院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到访此处。
　　将车停在别院大门边上后，戚怀麟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先行询问了虞野, 戚朔家别院内是否有他的身体碎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才解开安全带下车。
　　【这就是首饰架住的地方？】虞野跟着下车，飘到戚怀麟身旁, 看向别院大门，【这正门真小家子气, 若是三人并行过这门, 怕是胳膊都甩不开。】
　　戚怀麟视线落在别院大门上, 下意识地目测起这扇黑漆对开大门的尺寸。
　　客观来说, 这大门的尺寸并不算小。
　　D市这种规格的现代中式别院，住宅类的大门基本都是这个尺寸。虞野生前住的王府是古代高门大户中的顶流，戚家老宅是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建筑，让戚朔的中式别院跟这两者相比, 那根本就是在欺负人。
　　不过, 戚怀麟并不打算跟虞野讲这些客观道理, 因为他知道虞野根本不是在客观评价, 而是完全基于内心情感的主观诋毁, 只因这座别院的主人是戚朔。
　　如果房屋的主人换作是他，就算是一间茅草屋, 虞野估计能类比天上仙宫, 夸出“此屋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之类的，他完全能够想象出相应的场景。
　　虞野就是这么双标的鬼。
　　他喜欢虞野的这种双标。
　　至于戚朔喜不喜欢, 这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
　　“你说得很对，戚朔家这正门确实小家子气。”戚怀麟附和着虞野的评价, 缓声说道，“做的事情更小家子气。”
　　为了戚家家主之位，戚朔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以季繁合作，以玄术祸害他人性命；也可以不顾血缘亲情，打断戚归洲的腿，还让人给他下诅咒。
　　想到戚归洲被送上救护车的模样，戚怀麟就感觉愤怒不已。
　　但是，愤怒并不能让戚朔付出代价。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沉静下来。
　　戚怀麟紧抿了一下嘴角，压下翻腾的情绪，看向身旁的虞野，“戚朔别院内刻有驱邪退魔的符阵，你附我身上来。”
　　戚朔别院内的符阵虽然比不上戚家老宅里的，但虞野作为阴魂，直接进入别院必然不会好受。附于他身上，能够让虞野避免遭受符阵影响。
　　虞野没有拒绝。
　　在没有正在遇险的情况下，他很乐意满足戚怀麟对他的保护欲的。
　　等虞野上身后，戚怀麟上前两步，按下戚朔别院的门铃。
　　片刻之后，戚朔别院的管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出来开了门。
　　“啧！怎么又是你？”戚朔的管家看到戚怀麟先是一愣，随后皱起眉头，脸上神色是毫不掩饰的不耐，“你还有什么事？”
　　戚怀麟对此毫不意外，早上那次登门，对方也是类似态度。
　　戚朔的人，基本都看他不顺眼，也不认同他戚家家主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尊重他。
　　“我来见戚朔。”戚怀麟淡淡道。
　　“出门了，不在家。”戚朔的管家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让戚怀麟进门的意思。
　　可惜不巧，他话音刚落，戚怀麟的目光就越过他的肩头，看到戚朔带着戚桐，穿过树枝掩映的游廊，踏入了正对着大门的前院。
　　“这不是在家么？”
　　戚朔的管家闻言一愣，回头看去。
　　戚怀麟身体推开愣神的戚朔管家，不客气地踏进别院大门。
　　戚朔看到戚怀麟，脚下微微一顿，随后走进正门廊下，走近戚怀麟，“戚怀麟，你又来做什么？你要找我阴魂不在我这儿，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其他地方找找。”
　　“我已经找到虞野了。”戚怀麟的视线落在戚朔脸上。
　　“找到了便找到了，没必要特地跑来告诉我。”戚朔一脸冷淡道，“我对这事不敢兴趣，你我之间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我是在季繁的别墅内找到虞野的。”戚怀麟继续道，“你应该认识他。”
　　“季繁？这是谁？”戚朔拨了一下手腕上的金曜石手串，“我都没听说过这名字。”
　　“你今早不是才让戚桐去找过季繁，把被你们打断腿的戚归洲送过去，让季繁给他下诅咒。”
　　“戚桐今天就没出过门，而戚归洲是我的支持者，我怎么可能让人打断他的腿？这根本不合逻辑。”戚朔说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说？”
　　“戚归洲亲口对我说的。”戚怀麟回道。
　　“我不知道戚归洲为什么会这么跟你说，但是说话要讲证据，不能光凭他一面之词就给人定罪。”
　　“戚归洲还告诉我，你跟季繁合作接黑活。”戚怀麟继续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说话要讲证据。”
　　很显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戚朔完全不打算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戚怀麟嘴角轻勾，“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没有证据？”
　　戚朔右手背至身后，身体前倾凑近戚怀麟，“那你得先把证据拿出来再说这话——如果真的有所谓的证据。”
　　戚怀麟迎着戚朔的目光，说道，“我自然会在合适的时候拿出来。”
　　戚朔眸光微微一沉，随后重新站直身体，“除了这捕风捉影的事，你还有其他事吗？”
　　“把虞野的身体碎块交给我。”戚怀麟半点不客气地索要道。
　　“我找到的至阴之物，凭什么给你？”戚朔眼皮一跳，断然拒绝。
　　虽然虞野的身体碎块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但他当初收集至阴之物，是为了阻碍戚怀麟帮虞野找齐身体碎块，可不是为了助其成目的。现在把虞野的身体碎片交给戚怀麟，那他岂不成了替他人作嫁衣的笑话？
　　戚怀麟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戚朔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早有预料却依旧提出索要，自然是有信心让戚朔交出虞野的身体碎块。
　　“我只要虞野的身体碎块，其他至阴之物你不必给我。”戚怀麟说道，“虞野的身体碎块本就属于虞野，你若执意强行扣留，那我只能让特殊刑案局的人过来评评理了。”
　　特殊刑案局主管玄术圈各类案件，像阴魂寻找失物的事件一样可以找他们帮忙。
　　戚朔因为暗中接黑活的事，本身就不太愿意跟特殊刑案局深入接触。而且眼下戚朔的合伙人季繁暴露，戚归洲又不知道查到了具体什么证据，在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愿意看到特殊刑案局的人登门。
　　就算戚朔疯了，坚持不肯交出虞野的身体碎块，等特殊刑案局的人到了，他只会被强制交出。按照特殊刑案局办事条例，只要阴魂尚在人间，他就有权要回属于的他物件，更何况那是身体碎块，当事阴魂拥有绝对所有权。
　　戚朔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假笑，背在身后的手捏握成拳，随后缓缓松开，偏头吩咐身旁的戚桐，“去把那些至阴之物搬出来。”
　　戚桐应了一声，转身往主院方向走去。
　　戚怀麟没等太久，很快戚桐就带着两人，搬来了戚朔这段时间收集到的至阴之物。
　　九件封印的至阴之物，在门口空地上分作两排摆开。
　　戚怀麟照着虞野的示意，挑出了其中三件，这便是戚朔手上所有虞野的身体碎块了。
　　一下子拿到三件虞野的身体碎块，这收获不算小。只是对比季繁别墅找到的数量，戚怀麟总感觉有点少，觉得戚朔有点不给力。
　　戚怀麟收拾好三件至阴之物，他这趟来见戚朔的三个目的算是全部达成。他没有久留，留了一句并不真诚的“打扰”，便转身走出了别院大门。
　　戚朔目送戚怀麟开车离开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挥手让管家关门后，转身带着戚桐往里走。
　　“季繁那边怎么处理？”走到僻静无人处，戚桐开口问道。
　　在戚怀麟二次登门前，他们就已经接到了季繁的联系，大致知晓了他那边发生的事。
　　“季繁那个蠢货，我早跟他说了，暂时别动宣远侯，他非不听。”戚朔停下脚步，咒骂了一句季繁，随后才阴沉着脸吩咐戚桐，“找人暗中送季繁离开D市，速度要快。戚怀麟那边多半已经报给特殊刑案局了，一定不能让季繁被抓住。还有，跟季繁有合作的那些生意都停了，痕迹处理干净后，让参与的人员暂时躲去外地。”
　　“另外，找人盯着老宅那边的动静。戚怀麟做出的安排，尤其要注意。如果戚归洲真的拿到了什么具体的证据，戚怀麟肯定会安排人去取，到时让人提前截取那证据。”
　　说到这里，戚朔就感到十分后悔，后悔在抓到戚归洲的时候，没有立刻审问他查到的证据是什么。他当时想着只要给戚归洲下完诅咒，无论他查到了什么，他都没办法告诉任何人，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我必须尽快成为戚家家主。”戚朔看着游廊外晃动的花枝，神色凝重地喃喃自语，“就算戚归洲没有拿到我跟季繁合作的证据，只要他把这事跟老宅那边说了，老宅那边肯定会查我。我必须赶在老宅那边查出来前成为戚家家主，这才能阻止他们查下去。”
　　所以，不能等到投票让戚怀麟退任，再通过符术比试上位了，这个过程花费的时间太长了，他等不起。他必须想办法在这周内成为戚家家主，不然等到老宅那边展开调查，他就危险了。
　　“我去找五叔公商量一下，你先去把我说的那些是办妥，回头再来找我。”戚朔对戚桐说完，便转身往后院车库走去。


第119章 万福箱09
　　戚怀麟开车离开戚朔的别院后, 便朝着戚家老宅方向驶去，打算先把刚到手的虞野身体碎块带回去。
　　“季繁没过来找戚朔。”戚怀麟一边开口，一边对附在他身上的虞野说道。
　　【也是意料之中事。】虞野接话道, 【季繁没打赢我，他跟戚朔合作的事就注定会暴露。他就算长了个猪脑子，也能预见我们多半会顺着戚朔这条线追查, 明面上肯定不敢直接去找戚朔。】
　　“但在暗地里他应该已经联系过戚朔了，不然戚朔听到我提起季繁, 不可能那么镇定。”
　　现代通讯技术发达, 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就能即时完成消息的传达。他二次登门戚朔别院之前, 季繁逃脱已久, 他有足够的时间联系上戚朔，将事情告知对方。顺着戚朔这条线索，直接找到季繁的可能性本就不大，他提季繁的主要目的, 还是借此表面自己会彻查的态度, 恐吓戚朔, 令其产生焦虑。
　　【戚朔那边还是可以找人暗中盯一下。】
　　“我知道。”短期内戚朔肯定不会跟季繁有明面上的联系, 但时间拉长后就难说了。而且, 要查戚朔接黑活的生意，让人暗中盯着他, 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接下来是该如何瞒过戚朔, 尽快拿到戚归洲放在我姑姑那里的证据。”
　　这是为了保证证据本身和保管人云佩瑜的安全。
　　戚归洲是在卧底调查中暴露的，戚朔能够预想到戚归洲手上可能有证据，但他应当还不知道证据具体是什么, 又藏在什么地方。
　　戚朔如果知道证据所在，戚归洲应当会有所警觉地给出提醒, 他也没那么容易就要回虞野的身体碎块，云佩瑜那边也不会无事发生——在来过来找戚朔的路上，他给他姑姑打了个电话，已经确认过她一切安好。
　　如果寄存在云佩瑜那里的证据，能够证实戚朔和季繁合作接黑活，那就无需等到后续调查出结果，就可以直接送戚朔大结局。
　　问题在于该如何瞒过戚朔。
　　不能让戚家族人去拿回证据。戚朔肯定会让人盯着戚家老宅，戚家族人有什么动向、消息他都会知道，所以关于这份证据的事，他从戚归洲那里知晓后，一直没跟戚家其他人透露。
　　他也不能亲自跑一趟。他跟戚家族人一样，在戚朔的盯梢范围内，拿回证据的过程容易发生意外。
　　让云佩瑜把证据快递过来？这也不够稳妥，除了有丢件风险，还有那证据并非普通物件，而是被封印的阴魂，要是出现封印破损，情况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拜托云佩瑜送过来？这也不行，云佩瑜是影后，她的行踪更容易被人注意到，而且她要是这个时机赶来D市，戚朔必然也会注意到她。放在平时，云佩瑜作为姑姑来看望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云佩瑜只是正常看望，戚朔也会很敏感。
　　需要找一个不容易被戚朔盯上的人，又能稳妥保管证据的人，暗中将从云佩瑜那里将证据拿回来。
　　【我过去拿？】虞野提议道。
　　“你怎么拿？”戚怀麟回神一愣，问道。
　　【那证据不是一个阴魂吗？我过去破了那封印，直接押送那阴魂回来。】
　　“我姑姑看不到你。”
　　【我可以凝实魂体让她看到。】
　　“但她不认识你。”虞野现在是阴魂，就算凝实了魂体，也没法用照片拍下来，提前告知他姑姑。一个陌生鬼上门索要证据，他姑姑肯定是不会给的。“而且，你这跟上门闹鬼有什么两样？会吓到我姑姑的。”
　　【那我找个人附身——】虞野说着一顿，旋即自己否定，【差点忘了，不能随便找人附身，你会吃醋——我找条狗附身？】
　　戚怀麟被虞野这不讲究的办法震了一下。
　　【跟你开玩笑的。】看着后视镜中，戚怀麟严肃紧绷的表情消失，露出一脸震惊，虞野低笑了一声，【我堂堂侯爷，怎么能附身到狗身上？而且一条狗上门取证据，可能也会吓到你姑姑。】
　　戚怀麟顿时松了口气。
　　如果虞野真附身到狗上，他大概会有很一段时间没法正视虞野。
　　【放轻松点，有我在，你不必怕那首饰架。】虞野稍稍端正了些态度，【你尽管指派戚家族人去取证据，我会跟着一同前往。有我看着，不管是戚朔想耍手段，还是戚家族人中途叛变，都折腾不出来水花，你只管等着那证据全须全尾被取回来。】
　　其实他觉得事情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戚朔跟季繁同流合污，手上也是沾了人命的，他完全可以直接动手，送戚朔上路。
　　有些人值得动用谋略去对付，但有些人却是完全没必要。
　　只是，戚怀麟大概不会愿意他夺人性命，不止因为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法纪，还因为他跟戚朔间没有直接的仇怨，这般行事会容易沾上不好的因果。而且，这是戚怀麟主动构建自己落地生根之地的进程之一，理当由他亲自主导。
　　他可爱的一家之主正要清理门户了，他可不能强行抢他风头。
　　“不用那么麻烦。”戚怀麟在红灯路口停下，身体稍稍往后靠，听了虞野一通胡说八道，他精神放松了不少，“我已经想到让谁去那证据了。”
　　回到戚家老宅，戚怀麟先把今天到手的虞野身体碎块，全部锁进他院里的符阵房内，然后跟戚管家一起戚归洲的房间，帮他整理住院需要的日用品和换洗衣物。
　　戚归洲之前离开，没把东西全带走，还有不少衣物留在当时住的房间里。至于日用品，老宅的库存一向充足。
　　收拾好戚归洲的住院用品，戚怀麟便再次出门，开车赶往医院。
　　戚怀麟到了医院，车停在底下停车场，便拖着装有戚归洲住院用品的行李箱，往住院部走。
　　虞野从戚怀麟身上虚浮出来，想要帮戚怀麟拖行李箱，戚怀麟拒绝了他这无异于大白天闹鬼的要求。
　　没能如愿帮上忙的虞野，没有重新附身到戚怀麟身上，而是挤挤挨挨地走在戚怀麟身边。
　　戚归洲住的单人病房，这边住院部的病人整体较少，走廊上就相对比较安静，所以进了这边住院部后，戚怀麟就没再跟虞野搭话，免得别人听到感觉古怪。
　　穿过安静的走廊，走到戚归洲病房门口，戚怀麟抬手，正要敲虚掩着的病房门，却听里面传来戚归涵说话声。
　　“就是因为家主跟虞野在一起了，你之前才在担架车上躺出一脸安息的表情？”
　　戚怀麟敲门的动作顿住。
　　“现在你能理解我当时的感受了吗？”戚归洲语气蔫蔫地问道。
　　“你歧视同性恋？”戚归涵不答反问。
　　“没有。”
　　“那是歧视人鬼恋？”
　　“也不是。”
　　“那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感受。”
　　“不是，就是那种自家大白菜被猪拱了感受，你懂吗？”
　　戚怀麟：“……”
　　虞野：【呵。】
　　“醒醒，你是家主的堂兄弟，不是戚怀麟他爹。再说了，恋爱自由，家主是个成年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戚归涵轻哼一声，“你与其操心大白菜和猪的问题，不如好好反思一下背叛家主的事。”
　　“我又不是真背叛，那是去卧底调查的。”
　　“家主让你这么做了吗？事先知道你是假意背叛吗？”
　　“事先透露，我怕被戚朔看出端倪……”
　　“戚归洲。”戚归涵打断戚归洲的话，“我们去老宅是去给家主当副手的，知道什么是副手吗？副手是以家主的想法为主，提供相应辅助的人。你如果想当主导人，就别去给家主当副手，你应该直接去竞争当家主，就跟戚朔一样。”
　　戚归洲沉默。
　　“家主不需要自作主张的副手，就像将军不需要不听指挥的士兵。”戚归涵继续道，“你假意背叛是调查到了戚朔的问题，但你有想过那是家主想要的吗？不是，你是强塞给家主的。你开口说背叛时的伤害，你受伤险些被下诅咒的惊吓，这些也是你强塞给家主的。你要是丢了性命，你还想让家主强行让家主背负起这份沉重的愧疚。”
　　“这样，你还觉得你没错吗？”
　　戚归洲没有回答，病房内陷入安静。
　　【妹妹比哥哥明事理多了。】虞野轻笑一声，偏头对戚怀麟说道。
　　虞野的话普通人听不到，但戚归洲兄妹却是能听到，所以他话音刚落，戚归涵就从里面拉开了病房门。
　　“那是自然。我打游戏是跟人交往，能想明白人的感受，戚归洲那钓鱼佬整天跟鱼大眼瞪小眼，大概只能明白鱼的感受。”
　　“喂，戚归涵，你诋毁我就算了，不带这么诋毁我兴趣爱好的。”戚归洲没什么底气地对戚归涵抗议道。
　　戚归涵没搭理戚归洲，让到一边，让戚怀麟和虞野进屋。
　　“源哥刚出去买午饭了，还没回来。”戚归涵交代完一同来医院的那位戚家族人去向，又简单说了戚归洲的腿伤，“总之问题不大，医生先静养等骨头长好，然后根据情况复健，应该不会留什么后遗症。”
　　戚怀麟将行李箱放到一旁，看了一眼戚归洲打着石膏的右腿，对他说道，“戚朔的事我会处理，你就安心在医院养着。”
　　戚归洲点了点头，随后看了戚怀麟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家主，对不起，我错了。”
　　戚怀麟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虞野就上前一步，揽住戚怀麟的肩膀，看着戚归洲报复性落井下石，“他下次还敢。”
　　戚归洲：“……”


第120章 万福箱10
　　戚归洲面无表情地看向虞野, 虞野挑眉回看过去，一人一鬼视线在空中相撞，霎时间病房内硝烟四起。
　　这俩实属是冤冤相报不想了了。
　　戚怀麟按下想扶额的冲动, 正打算开口调停一下，就见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戚归洲兄妹的父亲, 风尘仆仆的戚陆。
　　戚陆进门后，视线最先落在戚归洲身上, 见他架着打石膏的腿, 安稳地靠坐在病床上, 明显松了口气, 随后才开口对戚归洲说，“既然知道错了，等腿伤养好后，就去祖祠跪一个月, 好好长长记性。”
　　戚陆会说这话, 显然是到了有一会儿, 在外面听到了戚归洲认错的话。
　　“这不是强制性的处罚, 你要是不服气, 也可以不去跪。”戚陆走到戚归洲床边。
　　“我没有不服气，祠堂我会去跪的。”戚归洲平静地接受并反省, “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你也未必会有下次再犯的机会。”戚陆一边说着, 一边抬眸看向戚归洲床位卡上信息。
　　“什么意思？”戚归洲没听明白。
　　戚怀麟先是一愣，但很快就理解了戚陆话里的意思。
　　戚家家主惯例会有两位主管人，一位负责管理老宅内部一切事宜, 一位负责打理戚家外部事务。目前前者是戚管家戚衷良，后者则是戚陆。这两个位置原本是会在家主交替之后, 交接给新任家主身边的两位副手，但是因为之前戚怀麟一直没定下副手，所以一直沿用着戚三爷时期的人手。
　　在戚归洲兄妹来到戚怀麟身边后，原本是打算等两人跟戚怀麟熟悉后，就逐步学习接手这两个主管人的位置。戚归洲的“叛变”，让其中一个位置空了出来，于是在老宅后勤帮忙的戚砚明顺势上位，顶替了戚归洲的位置。
　　现在戚砚明正跟着戚管家学习工作，就目前来说戚管家对他也很满意，已经将老宅内的一些日常琐事，交由戚砚明负责了。戚归涵也已经在学习如何处理戚家外部工作，只是内容上比老宅内部工作复杂，进度不及戚砚明。
　　只要没有意外，比如戚归涵和戚砚明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或者戚怀麟没能继续担任家主之位之类的，戚管家和戚陆的位置就将会由戚砚明和戚归涵接任。
　　戚陆话里的意思，就是戚归洲现在回来，可能也没机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去犯下相同的错误。
　　戚陆这话说得过于拐弯抹角，这段时间不在戚家老宅，不太清楚老宅人事变动的戚归洲，自然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听不明白的戚归洲开口询问后，戚陆却又把解释的话吞了回去。
　　戚怀麟看着转开视线，装作没听见戚归洲问话的戚陆，感觉有些好笑。
　　戚陆对戚归洲这次出事，大概是又生气又心疼。进入病房提出处罚后，顺势就想往下嘲讽，结果刚开了个头，这位老父亲又开始心疼儿子还是个伤患，于是硬生生把能创飞不孝子的后半段憋了回去。
　　戚怀麟准备帮一把戚陆。
　　他侧眸制止同样反应过来的虞野，正要转移话题，却听另一边的戚归涵抢先开了口。
　　“还能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失业了，没机会当回家主副手了。”戚归涵利索地给戚归洲解释道，“你投奔戚朔后，戚砚明就顶替了你的位置，跟我一起协助家主做事。戚砚明跟良叔学得很好，良叔对他很满意，已经把老宅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他负责了。”
　　“人家现在干得好好的，不可能你回来就给让位置。除非将来戚砚明出现重大过失，才有可能引咎辞职。不过，戚砚明可你稳妥多了，你基本是没机会等到他犯错的。至于我——我就更不可能把位置让给你了，提前提醒你不要对我抱有幻想哈！”
　　戚归洲如遭雷击。
　　戚怀麟：“……”戚归涵今天的反应不是一般的快，他堵住了虞野嘴，没来得及堵住戚归涵的嘴。
　　虞野凑到戚怀麟耳边，小声说道，【我觉得你还不如让我解释给他听。】
　　他跟戚归洲不对付，戚归洲应该更习惯来自他的打击。而且，他最多只能堵死戚砚明这一条路，戚归涵却是能丝滑小连招，可以气都不带喘地堵死自己和戚砚明这两条路，直接给戚归洲致命一击。
　　“咳”戚陆干咳一声，心虚地转移话题，对戚归洲说道，“你妈在外地出差，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大概晚上能到。”
　　“不是跟她说我没事，让她先忙工作吗？”遭遇致命打击的戚归洲，慢半拍才回神说道。
　　“她肯定是要亲眼看到你没事，才能安心的。”戚陆拍了一下戚归洲的肩膀，“我先去找一下你的主治医师。”
　　戚陆说完，抬眸看向戚怀麟。
　　戚怀麟会意点头，跟着戚陆走出病房，虞野随后跟上。
　　戚陆眼下最在意，除了戚归洲的伤势，毫无疑问就是戚朔。
　　戚归洲受伤的原因，他在电话里大致了解了一些，原本打算在确认戚归洲无碍后，再当面跟他询问详情的，然而刚刚被“失业”这个噩耗打击重伤了，于是他只能转向戚怀麟了解。
　　戚怀麟跟着戚陆走到楼道口，没等对方细问，就将季繁在马安村设计他车祸、戚朔和季繁勾结接黑活、以及他登门试探戚朔的情况，仔细讲了一遍。
　　“戚归洲找到的证据，我已经找人过去取了，应该很快就能拿到手。”戚怀麟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题，没有说明证据具体所在。
　　“证据安排妥当了就好，戚朔那边我会尽快安排人调查，季繁那边我也会安排人协助特殊刑案局追查。”戚陆没有追问证据的具体情况，“戚朔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应该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可能会有针对你做出过激的行为，你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戚怀麟点头道。
　　“这位想必就是宣远侯了。”戚陆偏头，视线落在戚怀麟身侧的虞野身上。
　　【有事？】虞野没想到戚陆的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向对方。
　　“想跟你说声谢谢。”戚陆面相虞野，郑重其事说道，“真的非常感谢你在季繁的别墅救了我儿子，没让他遭遇诅咒。”
　　【举手之劳罢了。】虞野微微一怔后，笑着回了戚陆一句，随后意有所指地看向戚怀麟，【毕竟——我跟戚归洲以后也勉强算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戚陆不解地重复道。
　　戚怀麟垂眸，看着虞野慢慢探向自己的手，眸光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主动伸出手，虚握住对方描金广袖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虞野顿时双眼一亮，垂眸调整手指，努力让两只手牵的更加契合。
　　戚陆顺着一人一鬼的目光看去，看到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后，目光一下子凝住。
　　牵手能代表的意义很多，但近几年玄术圈出了一对十分有名的人鬼恋，四大家族耿家家主方夏和耿家那位祖传的天煞厉鬼符堇，所以看到戚怀麟和虞野牵在一起的手，戚陆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耿家那两位。
　　戚怀麟也没戚陆太多犹疑不定的时间，很快抬眸给了出了确定的答案，“嗯，虞野跟我现在是恋爱关系，所以算是一家人。”
　　“啊，哦，挺好的……”戚陆恍惚着收回目光，“没什么事，我就现在去找戚归洲的主治医师了。”
　　【你就这么直接告诉他了？他看起来受到不小的冲击。】看着戚陆梦游般走远的背影，虞野低笑道。
　　“我们又不是地下恋，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戚怀麟抬起没被牵着手，揉了揉自己微烫的耳朵，侧眸看向虞野，“难道你不愿意吗？”
　　【我当然乐意之至。】虞野凑近戚怀麟，小声道，【我当着戚陆的面做小动作，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公开我‘戚夫人’的身份。要不是首饰架添乱，时机不合适，我早雇上几队小鬼，将我们的关系昭告整个玄术圈了。】
　　戚怀麟：“……”
　　戚怀麟和戚陆想到了戚朔近期肯定会有大动作，但是没想到戚朔的大动作来得比他们预想的快。
　　就在季繁出事逃亡的第二天，戚朔提出了开万福箱的要求。第三天午后，戚家在D市的族人齐聚老宅祠堂，等待见证万福箱被打开的瞬间。
　　戚家万福箱，也叫戚家万符箱，上面镌刻了近万道符箓，封印者戚家祖传的法器。戚家血脉只要能将万福箱上所有符箓破解，拿到里面的戚家祖传法器，那这人便是戚家谁也不能质疑的家主。
　　这是戚家祖训，也是能最快成为戚家家主的途径。
　　戚朔只要成功打开万福箱，就能立即成为最名正言顺的戚家家主，赶在被查出确实罪证前，动用权力去掩盖罪证，摆脱这场迫近的危机。


第121章 万福箱11
　　戚朔开万福箱这天是个阴天, 天色阴沉，不见阳光。
　　戚家老宅正门。
　　戚归洲从车上下来，拄着拐杖走过门前台阶, 跨过门槛，走进大门敞开的老宅。戚归涵从驾驶座上下来，将车钥匙交给门口负责停车的戚家族人后, 拎着戚归洲的折叠轮椅，紧跟着踏入老宅大门。
　　戚归洲刚在戚归涵的帮助下, 坐上轮椅, 收起拐杖, 就见老宅门口又停下一辆车。
　　兄妹俩扭头看去, 看到两名年轻的戚家族人从车上下来，随手将车钥匙扔给一旁迎客的族人后，便大踏步地走进老宅大门，走到了戚归洲兄妹面前。
　　这两人不是别人, 正是戚家年轻一辈里, 戚朔的铁杆支持者——戚泽和戚烨。
　　“这不是自作聪明去戚朔哥身边当卧底的大聪明吗？”戚泽说着, 目光就落在了戚归洲打着石膏伤腿上, “怎么断了一条腿？我们戚家以后不会要多出个瘸子了吧？”
　　一旁的戚烨当即大笑两声, 随后看着戚归洲虚情假意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等今天戚朔哥成功打开万福箱, 成为戚家新任家主后，他肯定会记得赏你一口饭吃，不会让你流落街头当乞丐的。”
　　“哪来的疯狗, 不拴绳还瞎叫唤。”戚归洲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道。
　　“养狗不牵绳, 等于狗养狗。”戚归涵跟着嘲讽。
　　“哼，你们也就现在嘴皮子利索了。”戚泽冷哼一声，“等戚朔打开万福箱当上家主，我看你们还怎么狂？”
　　“天还没黑，你们就开始做梦了？”戚归洲嘲笑道。
　　“符术比试戚朔都没赢过家主一次，就这实力还敢挑战开万福箱？我看他是想当跳梁小丑的吧？”戚归涵接话道。
　　“那我们就看看到时候谁才是小丑。”戚烨说完，不再跟戚归洲兄妹继续纠缠，转身就跟戚泽一同往老宅祠堂方向走去。
　　目送两人走远后，留在原地的兄妹俩好一会儿没说话。
　　别看他们怼人时猖狂不落半点下风，但对于戚朔打不开万福箱，他们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沉稳，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安的。
　　一般情况下，戚朔确实没能耐打开万福箱。戚朔早几年也曾尝试过打开万福箱，结果是以失败告终。但是，就在昨晚，他们听说戚朔拿到了金符令。
　　金符令是一件出自戚怀麟高祖父之手的法器，能破万福箱第二阶段所有符箓，可以让开箱者跳过第二阶段展开符箓的破解，被戚家人称之为万福箱的“金钥匙”。
　　只可惜金符令是一件一次性法器，使用一次便会作废。于是，金符令被交由老宅保管，并定下规矩，只有在开万福箱时只差临门一脚的戚家族人，方可申请使用金符令开箱。
　　然而，戚家近百年没出现过这般资质的后人，这金符令就一直被保留着，传到戚三爷的大哥戚盛手里。然后，在戚盛带着戚家偏激派引发的动荡中遗失不见。
　　戚朔是从哪里拿到的金符令，目前不得而知。可能是当年他家长辈偷藏了金符令，也可能是从戚家残留的激进派手中拿到的。
　　戚陆昨晚亲自找戚朔问过话，戚朔声称他手上的金符令，是他家曾祖父仿制的，并非当年遗失的那枚。这是毫无疑问的谎言，他家曾祖父都不曾突破过万福箱第二阶段，哪有仿制金符令的能力？
　　但是戚朔绝不可能承认，金符令是当年老宅遗失的那枚，他一旦承认，金符令将重归老宅所有，而他的实力是根本没法申请金符令的使用权的。戚朔不承认，老宅这边又拿不出证据，自然无法禁止戚朔使用那枚金符令。
　　依照戚朔的实力，原本是没有资格使用金符令的，但这并不是意味着他使用金符令就完全没有可能成功打开万福箱。
　　正是因为如此，戚归洲才会没到出院时间，就强行赶来老宅。假如戚朔成功打开万福箱，他就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控诉戚朔的各项罪行，包括打断他一条腿的事。虽然这他的控诉目前属于空口无凭，也不能阻止戚朔成为家主，但他作为族人看着长大的孩子，动用感情牌，还是能够动摇一部分族人对戚朔的支持，拖延之后戚朔掌控戚家的速度。
　　戚归洲兄妹没在门口久留。
　　他们来得有些晚了，已经快到戚朔开万福箱的时间。戚归涵收回视线后，就推着戚归洲的轮椅，风驰电掣地往祠堂方向跑。
　　再过两天，便是投票戚怀麟是否继续担任家主的日子，能回来的戚家族人，这几天已经陆续赶到D市。因此，赶来老宅旁观戚朔开万福箱的戚家族人，可以说是相当齐全，几乎可以赶上过年时候的祭祖了。
　　戚归涵推着戚归洲抵达祠堂时，祠堂外围已经挤满了旁观的族人。
　　戚归涵推着轮椅挤过外围人群，进入祠堂前用于祭拜的空地。空地的左右两侧摆了桌椅，是族中有分量的人物准备的座位，因此要比外围空旷许多。
　　两侧的座位已经坐满，最上首是戚三爷和戚怀麟，紧接着是嫡系代表戚陆、三位族老、两位大长辈，末位是几位旁支代表，其中包括戚朔。
　　戚归涵扫视了一圈之后，便推着戚归洲往戚怀麟那边走。
　　“戚归洲，腿伤好些了么？”轮椅经过戚朔面前，戚朔一脸关切地开口问道。
　　“你还真是矢志不渝地爱虚伪。”戚归涵停下轮椅，看向身上是配饰比平日更浮夸的戚朔，不客气地讥讽道。
　　“我只是单纯地关心堂兄弟。”戚朔一点不恼地回道。
　　“想知道我腿伤有没有好些，你可以打断自己的腿，再在床上躺两天，亲自体验一下。”戚归洲是过来打算当众控诉戚朔的，所以也不跟戚朔虚与委蛇了，他现在这态度会让在场长辈感官不好，但符合他之后的指控。
　　戚归洲说完，戚归涵便没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推着轮到走到戚怀麟身后，站在戚砚明的身旁。
　　“你伤没好，怎么也跑来了？”戚怀麟不太赞同地看向戚归洲。
　　“还能怎么的？听说戚朔拿到了金符令，慌得躺不住病床了呗！”戚砚明凑过来抢答。
　　“你才慌得躺不住病床！”戚归洲推开戚砚明的脸，“我镇定得很。”
　　“我昨晚确实慌得睡不着。”相比于戚归洲的嘴硬，戚砚明就十分坦诚，“半夜起来上厕所，甚至想去库房把万福箱偷出来藏起来。”
　　“咦？这是个好主意啊！”戚归涵惊喜了一瞬，随后失望道，“你为什么没那么做？”
　　“还能为什么？他没有库房的钥匙呗！”这次轮到戚归洲抢答。
　　万福箱平时被存放在库房中，而库房的钥匙在戚管家手中，想要偷出万福箱，首先要从戚管家手中拿到钥匙。
　　“可以找戚管家协助？他应该会帮家主……”戚归涵说着忽地一顿，“仔细一想，偷万福箱好像也不是一个好主意。”
　　“没错，时机不合适。”戚怀麟开口说道。
　　在戚朔申请开万福箱的后一天，万福箱突然失窃，除了老宅这边对外交代不了外，偷窃的嫌疑还会首当其冲地指向戚怀麟。戚怀麟跟戚朔的家主之争现今已处于白热化，万福箱失窃戚怀麟怎么看都是直接受益者。
　　“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就请万福箱吧。”
　　戚三爷话音落下，周遭很快安静下来。
　　戚三爷起身走到祠堂供桌前，先是对着戚家列祖列宗的神龛上了三炷香，告知戚朔申请开万福箱一事，然后上前端起放在神龛下方的万福箱——那是一只方形推光漆盒，底色是黑色，盖子上有金色和红色的折枝花团，妆奁一般大小。
　　戚三爷双手捧着万福箱，将其放到祭拜空地中.央的长桌上，用独眼看向戚朔。
　　“你可以开始了。”戚三爷说完，转身退回原座。
　　戚朔起身，一脸从容地走到摆着万福箱的长桌前。
　　长桌上除了万福箱，还准备好了画符用的笔墨纸砚，戚朔先检查了一遍画符用具，确认没有问题后，取下身上的法器，有序摆在桌上，最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枚两指宽的金牌，放在右手最顺手的位置。
　　那枚小巧的金牌一摆出来，周遭便响起阵阵私语。
　　“还真是金符令……”
　　“戚朔从哪里拿到的金符令？”
　　“听说是他曾祖父照着六高祖父那枚仿制的。”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
　　“有金符令助阵，戚朔成功打开万福箱的概率不小啊……”
　　“夸张。”四姑婆看着戚朔摆在长桌上的法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想当年，我六祖父开万福箱，可是只用了一碗墨汁。”一旁的七叔公叹了口气。
　　“如果借助一些法器能成功打开万福箱，也足够证明实力。”五叔公淡淡说道。
　　这边戚家三位族老刚发表完看法，站在长桌前的戚朔终于做完准备，开始动手开万福箱。


第122章 集齐01
　　戚朔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符纸, 拍在万福箱盒盖之上——这是万福箱的起始符，贴上这道符后，万福箱才会进入可开启状态。
　　随着起始符的符文在盒盖上亮起, 万福箱也迅速展现出变化。
　　箱体上的漆画犹如水墨般晕开，然后就像云烟散尽一样消失。当万福箱表面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色，便有一道接一道的符文, 自万福箱上浮起，戚朔当即泼墨成符, 凌空画出破解的符文。
　　戚怀麟没有开过戚家万福箱。
　　他当初跟着戚三爷来到戚家, 本身志不在家主之位, 接任戚家家主也是形势所迫下的顺水推舟, 自然也对开万福箱没什么兴趣。
　　戚怀麟来到戚家这些年，也没见过其他戚家族人开万福箱。据戚砚明说，是因为戚家族人跟他比拼符术，惨遭连输后信心崩塌, 这才导致这些年没人申请开万福箱了。戚砚明是开玩笑, 还是讲真的, 他不太清楚。
　　总而言之, 因此种种, 他在今日之前对戚家万福箱的了解相当浅薄。只知道万福箱内封着一件法器，成功打开万福箱拿到法器的戚家血脉, 便可依照祖训当上戚家家主, 戚家所有族人皆不得质疑。
　　昨晚戚砚明得知此事后，为他进行了一通科普，让他对万福箱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还现在知道, 万福箱上近万道符，拢共分作四个阶段, 难度逐级递增。
　　第一阶段，基础符箓。
　　符箓全部出自《戚家基础符学》，会以随机的方式一道接着一道出现。符箓浮现的速度不算快，但想要将破解符文画在纸面进行应对，多半是来不及的，因此基本都会采用泼墨成符。
　　第一阶段可以说是稳过的一关。
　　标准答案全写在书上了，破解符文对绘符人灵光的要求也不高，唯有泼墨成符是有点难度的戚家绝学，但是——你都敢挑战开万福箱了，不会泼墨成符说得过去吗？所以在这个阶段折戟的开箱者，能被族人耻笑一整年，而且纯属活该。
　　第二阶段，高级符箓。
　　跟第一阶段一样，高级符箓会一道接着一道出现，但速度相对较快。一旦应对失手，或是未赶在符文消失前破解，开箱变会失败。
　　第三阶段，随机成组符箓。
　　基础符箓、高级符箓、以及一些戚家先祖自创的符箓，随机成组出现。
　　第四阶段，也是最后一个阶段，出现是符阵。
　　符文回构建成不同的法阵，需要在符阵消失前破解。
　　四个阶段，整个过程，对开箱者的符术天赋是一种检验，对专注力、反应速度和精力能够支撑的时间，也同样是一种挑战。
　　至于万福箱内封着的法器是什么？戚砚明也不清楚。而且不止是他不清楚，戚家绝大部分人都不清楚。
　　戚砚明告诉他，因为近百年来，戚家一直无人能打开万福箱，所以这期间就没人见过那件法器。而封在万福箱内法器的最后持有者，是戚怀麟的高祖父，因此清楚法器是什么的，也就当年跟那位高祖父有过接触的戚家老人，比如戚三爷和三位族老。
　　但是，你要是去询问这些戚家老人，他们不会告诉你答案，只会说——万福箱放在那里，你自己去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利用好奇心去刺激小辈努力，是很有智慧的做法。只是对于怎么努力也够不到目标的人来说，就多少有些让人心梗了。
　　不过，在进一步了解万福箱后，他倒是有些好奇里面封印的法器是什么了。
　　戚怀麟回过神来，戚朔已经成功突破第一阶段，正要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能够借助金符令的阶段。
　　第二阶段的第一道符文一浮现，戚朔就伸手抄起金符令，低念咒文。
　　金符令应咒鸣动，旋即金色的符文从中流转而出，如金蛇般缠绕住整个万福箱。一阵金光大作后，金蛇般的符文破碎消失，而万福箱在桌上沉寂片刻后，开始浮现出搭配成组的符文——这是属于第三阶段会出现的符文。
　　也就是说，第二阶段已经结束了。
　　戚怀麟不禁面露惊诧。
　　从第一阶段基础符箓的数量来看，第二阶段高级符箓的数量必然少不了。但是，从戚朔催启金符令，到第三阶段的第一组符文出现，也就间隔了几个呼吸。那金符令竟在几个呼吸间，就突破了第二阶段？
　　戚砚明给他介绍金符令时说，金符令能够帮开箱者直接跳过第二阶段，他之前以为是夸张的说法，没想到竟然是一种朴实无华的形容，还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直接跳过。
　　戚家关于他高祖父的记载有很多，他之前看过不少，也曾多次惊叹于对方在符术上的才华，但那都只能算花隔云端的欣赏。今天戚朔手中的这枚金符令，却是让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自家高祖父的厉害。
　　【在想什么？】虞野出声问道。
　　“在想我高祖父真是厉害。”戚怀麟低声回道，“我要是能到达我高祖父这种程度，我最初遇见你的时候，肯定能成功封印你。”
　　【那次你不是成功把我封在了身体里吗？】
　　“不一样。那是失手后的意外，不能算成功。”
　　【我喜欢你的好胜心，你争强好胜的样子真迷人。】虞野趁乱表白。
　　“……反正我当初要是成功封印你，肯定能让你为叫我‘奶娃娃’后悔。”戚怀麟抬手捏了一下发烫的耳朵。
　　【我也喜欢你被你记仇，被你放进心里的感觉真美好。】
　　“……什么土味情话。”戚怀麟嘀咕道。
　　【我这是真心话。】虞野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你不爱听？】
　　“不跟你说了。”戚怀麟没有回答，红着脸单方面结束对话。
　　旁观戚怀麟小声嘀嘀咕咕，最后把自己嘀咕得满脸红霞的戚归洲三人：但凡戚朔在这里，大概会被这松弛感直接气死。
　　等到戚怀麟脸上的红晕褪尽，戚朔第三阶段的组合符文破解进度也突进到了一半——这是听族老七叔公说的。
　　戚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半的进度，并不是因为第三阶段符文数量偏少，而是因为这个阶段符文成组不但是组合出现的，而且浮现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令人目不暇接。
　　片刻之后，戚朔结束第三阶段，开始破解第四阶段的符阵。
　　此前在场围观的戚家族人，还有互相讨论私语的，此刻彻底安静了下来，全部凝神看着戚朔破解符阵。原本闲适地坐在椅子上的戚家长辈，也都坐直了身体，注意力完全放到了戚朔身上。
　　祠堂一片寂静，在一声声似有似无的蝉鸣声中，空气开始微妙地紧绷起来。
　　如果戚朔成功打开万福箱，那今天戚家家主就要换人了。
　　第四阶段的符阵一个接一个地被破解，戚朔手上报废的法器越来越多，他额头渗出冷汗，脸色也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苍白。这是精力过度消耗的表现，接下来就看戚朔能不能强撑到最后了。
　　一阵略带闷热暑气的风，自祠堂空地吹过，戚怀麟隐隐有人低叹了一声。他知道那声低叹是什么意思，是戚朔失误了。
　　果不其然，很快空中的符阵化作一缕青烟，缩回万福箱上，漆黑的万福箱重新浮现图样，昭示着此次开箱彻底失败。
　　戚朔站在万福箱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戚朔是在精力彻底耗竭之前，画错了一道符，才导致破解符阵失败。画错符在戚家属于低级错误，这是一种比精力耗竭更丢人的失败原因。
　　在一片沉寂中，戚三爷起身宣布，戚朔此次万福箱开箱失败，随后便要过去收起万福箱。
　　而就在这时，戚怀麟感觉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后，起身叫住了戚三爷，“三爷爷，我申请开万福箱。”
　　戚三爷回头，阴翳的独眼看向戚怀麟，“你想什么时候开？”
　　“这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开吧。”戚怀麟回道，“趁着万福箱还没放回去，省事点。”
　　“可以。”戚三爷点头后，重新折回座位。
　　“你要开万福箱？但你什么准备都没做啊！”戚归涵惊诧地看着戚怀麟。
　　“临时起意，不用特别准备。”戚怀麟回头对戚归洲三人说道，“我就是想试试，万福箱上的符文，我能破解到什么程度。要是能成功打开万福箱最好，我还是有些好奇里面封着的法器的。”
　　戚怀麟说完，示意虞野从他身上离开。
　　虽然虞野附身他身上，基本不受外界符箓影响，但他要去应对近万道符箓，以防万一还是先让虞野出来。
　　虞野浮现出来，站在戚怀麟面前后，周遭先是响起一阵哗然，随后是嘈杂的议论声。
　　戚家族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直接看到阴魂，但他们不缺让自己看到阴魂的手段。虞野的现身，让原本在听闻得知戚怀麟被附身的人，亲眼确认了事实，同时又惊异于戚怀麟完全不加掩饰的态度。
　　“虞野，你坐在这里等我。”戚怀麟无视周遭的喧闹，示意虞野坐在自己空出来的座位上，随后摸出一枚小巧的白玉印章，放在自己座位旁的小桌上。这印章是一件法器，可以护住周边阴魂不受各种符箓影响。
　　【玩得开心点。】虞野笑着抬手拂过戚怀麟面颊。
　　戚怀麟转身走向摆着万福箱的长桌，戚朔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虞野一撩衣摆悠然落座，随后抬手虚环着小桌上的白玉印章，偏头向站在他身旁的戚归洲三人轻挑了一下眉梢，炫耀意味颇为明显。
　　戚归洲三人：“……”有什么可炫耀的？我们都是活人，并不需要特别的法器庇护，根本不会羡慕你有白玉印章好么？


第123章 集齐02
　　虞野炫耀完戚怀麟给他留的白玉印章, 强行将跟戚归洲三人的沉默当做羡慕后，坦然坐在红木圈椅上，享受起来自在场戚家所有族人的注目礼。
　　但是, 很快虞野就被看烦了。
　　他身体往后一靠，迎着一道道意味纷杂的目光，抬眸看了回去。
　　戚家族人一接触到虞野的目光, 当即噤声转开视线，不敢再继续盯着看。虞野的目光未见明显恶意, 只是冷淡中带着几分散漫, 但压迫感十足, 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等到没人再敢盯着他瞧, 虞野这才惬意地将目光转到戚怀麟身上。
　　戚怀麟正候在长桌一旁，等待一位戚家族人将桌上的残局收拾干净。
　　除了万福箱外的其他杂物很快收走，然后重新摆上新的笔墨纸砚等物件，就跟戚朔开箱前完全一致的布置。
　　“我收拾好了。”收拾完长桌的族人, 后退两步后, 又给戚怀麟握拳鼓舞道, “加油！”
　　“谢谢。”戚怀麟浅笑着道谢。
　　“不客气, 我主要是好奇万福箱里的法器, 希望有生之年能看上一眼。然后我觉得如果你能成功开箱，那就很完美。”
　　那族人说完, 嘿嘿一笑, 转身跑回了原来围观的位置。
　　戚怀麟走到长桌前，面朝祠堂，垂眸看着眼前的万福箱, 略感新奇地上手摸了一下。
　　光滑厚重的触感，跟普通漆器没什么区别, 完全看不出这还是一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法器。这是有人实践证实过的——戚家曾有过一任不靠谱的家主，尝试过暴力开箱，结果也没能如愿打开万福箱。
　　满足新奇感后，戚怀麟收回手，拿提起手边的毛笔，敛神在黄表纸上画万福箱的开启符。
　　挑战开万福箱是他临时起意，自然没有像戚朔那般，提前准备好开启符。幸而昨天跟戚砚明了解万福箱时，顺势问了开启符的符文，不然他现在还得找个人帮他画开启符。
　　画完开启符，戚怀麟学着戚朔的操作，将符纸拍在万福箱盒盖上。
　　万福箱上金红的图样消失，万福箱开启，戚怀麟施展泼墨成符。
　　万福箱的每一次开启，出现的符箓都不尽相同。它就像一个题量庞大的随机出题库，而且限时作答，注定挑战者不可能提前准备好“答案”符箓，只能现场作答。
　　庞大的题量，很难有人记下所有题目，即便有记忆超群的人记下来，随机出题和作答时间，也根本来不及找到相应的“答案”符箓。
　　所以，即便戚怀麟刚看完戚朔开箱的过程，也没有得到多少助益。戚朔连历年真题都算不上，他最多只能算个去年真题，而且还是缺了大题的去年真题——戚朔第四阶段符箓并未破解完。
　　第一阶段的基础符箓。
　　第二阶段的高级符箓。
　　第三阶段的随机符组。
　　最后——第四阶段的符阵！
　　戚怀麟看着眼前的符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不知过去了多久，眼前不再有符阵聚集，戚怀麟泼墨成符的动作一顿，旋即在一片寂静中，听到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开锁的声音？
　　不，这就是开锁的声音！
　　长桌上原本浑然一体的万福箱，在那声响过后，盒盖当即往后弹开。
　　万福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了！
　　戚怀麟完全没有防备，愣了一瞬，才探身往万福箱里面看。
　　万福箱箱内也是纯黑的涂层，戚怀麟乍一看去，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看到，让他险些以为这是个空箱子。
　　待他眯眼细看，这才看出黑色箱子内，悬空浮着一枚黑色饱满的珠子，看着像是一枚黑珍珠。因为和箱内高度一致的颜色，形成了迷彩隐形，让人乍一看去，没能发现这枚黑珍珠的存在。
　　这就是被封在万福箱中的法器？
　　一枚黑珍珠？
　　戚怀麟正琢磨着这件法器是做什么用的，祠堂外围原本安静的戚家族人，忽然躁动了起来。
　　起初是小声私语，随后人声逐渐嘈杂，紧接着戚怀麟就听到左侧走廊忽然有人高喊：“哎，戚怀麟，你别光顾着自己一个人看啊！赶紧把万福箱里的法器拿出来，也让我们开开眼！”
　　戚怀麟还没来得及扭头，就听到右侧走廊上有人紧跟着大喊。
　　“呵！想看法器却喊人戚怀麟，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右侧走廊的人嘲讽完之后，随即气沉丹田，“家主家主看这边！有礼貌的孩子想要一个先睹为快的机会！”
　　“我靠？你说的礼貌就这？这谁不会啊！”左侧走廊的人扯着嗓子就喊，“家主家主看这边！我哭着喊着就想抢先长个见识！”
　　戚怀麟：“……”
　　“学人精，你要不要脸啊？”右侧走廊的人说完，带着自己身边的人一起发出嘘声。
　　“你一个奔四的人了还敢自称孩子，到底是谁不要脸啊？”左侧走廊说完稍一停顿，又朝戚怀麟喊道，“家主家主看这边！我家闺女想超想看法器的！给真正的孩子一个率先长见识的机会吧！”
　　戚怀麟转头向左侧走廊看去，并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朝他喊话的男人。只见那男人双手举着一个三四岁模样、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女童。
　　“我靠！”右侧走廊上的人说不出话来了。
　　被亲爹举出走廊护栏的女童，看着戚怀麟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回头对她亲爹奶声奶气道，“爸爸，囡囡不想长见识呀！”
　　女童亲爹：“……”
　　看到女童亲爹尴尬把拆台的闺女收回去，在场的戚家族人安静了一瞬，随后哄堂大笑。当然，其中并不包括戚朔支持者，戚怀麟打开了万福箱，他们现在是看到再搞笑的事也笑不出来。
　　戚怀麟环视了一圈后，决定让左侧走廊的人先看一眼法器——毕竟人家连亲闺女都拿出来当借口了。
　　万福箱内的黑珍珠不大，只有玻璃弹珠大小，若是站在原地，就算把这颗黑珍珠举起来，站在那祠堂外围的人也很难看得清。
　　戚怀麟准备把黑珍珠取出来，拿过去让他们看。
　　然而，戚怀麟伸手刚捏住万福箱内的黑珍珠，就感觉出了不对。指尖的触感并不是预想中的圆润坚硬，而是微凉濡湿的液体！
　　这法器不是黑珍珠，而是一滴墨汁！
　　戚怀麟意识到的瞬间，手指已经捏了下去。
　　那滴墨汁陡然溅开、雾化，转眼间就化出层层叠叠的符文。数量庞大的符文环绕了戚怀麟一圈，随后以他为中心，如同浪潮般，声势浩荡地朝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出。
　　戚怀麟人就站在原地，哪里都没有去。
　　但是，很神奇的，他却能感知到这些符文跑去了哪里。
　　那数不清的符文，犹如奔腾的江流，流淌着跑遍了整个戚家老宅。它们有的在空中打转，有的飘过池塘，有的撞在横梁立柱上，在上面撞出一道道符文刻印。
　　戚怀麟也在这个时候，忽然明白了，戚家老宅横梁立柱上的那些古朴的符文是怎么来的。那并不是戚家先祖在建造房屋时刻意雕刻，而是被这件墨汁状的法器打出来的！
　　与此同时，戚怀麟也抓住了这件法器的控制诀窍，开始凝神将其收敛起来。
　　“符文巡游。”七叔公看着自他眼前流淌而过的符文，不禁感叹道，“已经有几十年没见到这个场景了，我还以为我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了。”
　　“上次看到符文巡游，还是六祖父开箱的时候。”四姑婆难得没有怼他是“六祖父的脑残粉”，跟着感慨道，“真让人怀念啊！”
　　“确实是叫人怀念的场景，只可惜有些人不太捧场。。”七叔公的目光，从对面的戚三爷，转到身旁的五叔公，这两个人都板着一张脸。
　　五叔公是戚朔支持者，并不乐见戚怀麟打开万福箱。戚三爷常年都是那个阴沉的表情，让他在脸上表达情绪，大概只会冷笑。他可以理解这两人摆出棺材脸，但就是忍不住嫌弃。
　　在七叔公和四姑婆说话间隙，戚怀麟终于将满老宅游荡的符文收拢起来，让其重新凝成一滴墨汁。墨汁落入他手心，化开游走至他手背，最终化作一道宛如刺青的平安符，环绕在他手腕上。
　　待到这时，戚三爷也终于站了起来，向在场戚家族人正式宣布，戚怀麟此次万福箱开箱成功，依照组训，今后他便是不容任何人质疑的戚家家主。
　　戚家族人早在看到万福箱打开的瞬间，就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了，但也有个别脑子不好反应不过来的。
　　“那明天还投票戚怀麟是否继任家主？”有人直愣愣地问道。
　　“还投什么票？你不如投票废除祖训。”旁边的人赶紧把人拉到后面。
　　戚三爷没有搭理被拉下去的二愣子，他的独眼看向戚怀麟，“今天族里人来得还算齐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要说两件事。”戚怀麟单手背在身后，扬声说道，“第一件事，既然我当家主，那族人便是我的家人，我希望今后能与家人彼此认可。不想认可我当家主的人，可以自行离去，而我不想认可的家人，也希望他能跟我的戚家撇净干系。”
　　戚家族人闻言，开始小议论。
　　“你什么意思？”议论声中，有人排众而出，当场抗议道，“你不认可就能将我们逐出戚家吗？凭什么？”
　　“就凭我是当家做主的人。”戚怀麟手腕一抬，露出腕间化作平安符的法器，转身看向抗议的青年。他对对方并不陌生，这人是戚朔的铁杆支持者，他记得这人叫戚泽。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不认可你，你为什么还要强行留下来跟着我？而且，据我所知，你也一样不认可我。你也姓戚，这样你完全可以离开自立门户，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戚家，或者追随你想要追随的人，何必非要姓我这个‘戚’？”
　　“你——”戚泽被噎得说不出话，顿了好一会儿，才阴阳怪气道，“按你这么说，想当你族人，还要给你填申请书，让你审核呢？”
　　“好主意！”七叔公一拍大腿，当即举手对戚怀麟说，“戚怀麟，我先口头申请当你族人，晚些再让人给你提交申请书。”
　　七叔公这一开口，算是摆明了支持戚怀麟。他是长辈，这话一出，其他人也不敢再有异议。
　　戚怀麟配合着七叔公应了一声后，感觉身上的手机振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顺手回了一条消息，随后才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清理门户。”
　　戚怀麟转身面向戚朔，“今日我要将戚朔逐出戚家。”
　　戚朔冷着脸站起来，“我也没打算留下来。”
　　戚朔说完，转身就要往祠堂外走。
　　就在这时，一行穿着国家特殊刑案局制服的人，排开祠堂外围的戚家族人，阔步走进祠堂前的空地。
　　领头的青年，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制服底下肌肉结实，浑身带着一股子匪气。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戚怀麟的发小褚晏。
　　“正巧，我们也没打算让你留下来。”褚晏挡住戚朔去路，一边出示证件，一边宣告道，“戚朔，你伙同季繁，涉嫌违法商业活动、玄术犯罪行为，经国家特殊刑案局总部批捕，现由我们国家特殊刑案局协作部队第一支队，对你执行逮捕。”


第124章 集齐03
　　褚晏话音刚落, 在场戚家族人顿时一片哗然，很多人不敢置信地看向戚朔。
　　褚晏的话说得很官方。
　　违法商业活动，玄术犯罪行为, 翻译成玄术圈白话，就是接黑活残害无辜。这罪行不管是放在法律层次，还是玄术圈内, 都是相当严重且不可饶恕的。
　　“无凭无据，你可不要随意诬陷好人。”戚朔瞥了一眼一旁的戚怀麟, 背在身后发凉的手缓缓握紧, 极力镇定道。
　　距离季繁出事才过去两天, 这两天他一直让人盯着戚怀麟, 并未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戚怀麟要是已经拿到了证据，他不可能完全没听到风声。
　　对了，他记得这褚晏跟戚怀麟是发小，很可能是戚怀麟找来诈他的。今天戚家全族人几乎全都到场了, 他现在要是露出破绽, 就基本没办法收场了。
　　戚朔极力提醒自己要冷静, 现在决不能慌乱, 但又总感觉自己想漏了什么, 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你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们是带着批捕令来抓你的，只有证据确凿的情况下, 上面次啊会下达批捕令。哦, 不好意思，我忘记给你看批捕令了。”褚晏收起自己的证件，看向身后的属下, “把批捕令给他看，走完流程赶紧抓人。”
　　褚晏的下属应了一声, 大步走到戚朔面前，将批捕令展开给他看。
　　戚朔的视线扫过批捕人员的身份籍贯，最后落在鲜红的公章上，感觉身上的血液彻底凉了下来。
　　这是货真价实的针对他的批捕令。
　　戚朔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纷杂的思绪，最后定格为一个无比清晰强烈的认知——他今天若是被逮捕归案，就再无可能被放出来了！
　　他不能被褚晏抓回去，他必须逃出去！
　　早在两天前，他规划好了出境路线，一旦今天开万福箱失败，他就会立刻动身逃往国外。所以今天他是一个人进的老宅，戚桐和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外面，他只要逃出戚家老宅，戚桐就会来接应他出逃。
　　戚朔视线飞快地转了一圈。
　　戚家族人还被批捕令震在原地，褚晏带着人堵在祠堂入口，但戚家老宅是中式建筑，庭院连着回廊四通八达，有的是逃跑的路线。
　　戚朔很快瞅准一个人群稀疏的方向，猛然扭身逃窜。
　　然而，戚朔刚跑出两步，忽地感觉身上一阵刺骨阴寒，让他动作陡然僵住。
　　这是……虞野？！
　　下一瞬间，有人无声冲至他身后，往他小腿上猛踹了一脚。
　　戚朔听到一声腿骨断裂的脆响，旋即剧烈的疼痛瞬间蹿上脑际。
　　“啊——”戚朔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嫌疑人戚朔拒捕且试图逃跑，我依法采取强制手段。”褚晏将戚朔双手反剪，摁在地上。他的属下迅速上前，给戚朔双手戴上手铐后，开始就地收缴他身上的法器，防止他施展手段逃脱。。
　　戚朔半边脸颊被迫贴在微烫的石板地上，惨白的脸上满是冷汗，他咬牙看向祠堂门口右侧的位置。
　　祠堂前空地两侧座位上的戚家长辈，早已全部起身，唯有那一袭黑衣的虞野还坐在原处。虞野掸了一下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跟戚朔对上视线，无机质的墨黑中，透着令人胆颤的森冷。
　　不过，虞野很快就转开了视线，仿佛只是无意间瞥过戚朔，将目光转投到了戚怀麟身上。
　　“戚朔命人打断戚归洲的腿，让季繁对其下诅咒，这是残害同族。戚朔与季繁勾结，实行玄术犯罪活动，这是违法乱纪。”戚怀麟向在场戚家族人，严肃正式地公开戚朔罪行，“是以，我要将戚朔逐出戚家。”
　　等搜干净戚朔身上的法器，褚晏起身将人松开，抬手朝下属比了个动作，“带走。”
　　褚晏的两名下属架起戚朔。
　　戚朔颤动的视线，晃过沉默不语的戚家族人，最后凝在五叔公身上，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嘶声喊道，“五叔公，五叔公救我！”
　　五叔公看了戚朔片刻，闭了一下双眼，最终沉默地转开了视线。
　　戚朔眼神黯了下来，颓然地被架着往外走去。
　　褚晏没有马上跟着走，而是转过身，一把圈住戚怀麟的脖子，“怎么样？兄弟我这把干得漂亮吧？”
　　“非常漂亮，这次真的帮大忙了。”戚怀麟真诚地夸赞完褚晏，余光就瞥见虞野正幽幽地盯着褚晏圈着他脖子的手。他表情微微一顿，把褚晏的胳膊从脖子上拨下来。“我请你吃饭，好好犒劳你一下。”
　　“我也很想宰你一顿大餐，可惜今天公务在身，要先把戚朔押送回去。所以大餐就先欠着，先送兄弟出门。”褚晏说着，又抬手环上戚怀麟的脖子，哥俩好地勾着人脖子就要往外走。
　　戚怀麟：“……”
　　戚怀麟将环着他脖子的手再次摘下来。
　　褚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胳膊，然后一脸夸张地捂住胸口，“哇，你不是吧？我就让你送我到门口，这你都不给送？我要伤心了哦！”
　　戚怀麟：“……心脏长在左边，你捂的是右胸。你也别换左胸捂了，我没说不送你，我要先去跟人说一声。”
　　在场戚三爷等长辈，显然没有送客的打算，出于对长辈的礼貌和尊重，戚怀麟需要先跟他们打声招呼。而虞野那边要是不说一声，等他回来醋坛子就要翻了。
　　戚怀麟简单打了一圈招呼，折回褚晏身边时，身边跟着虞野，身后还缀着戚归洲、戚归涵和戚砚明三人。
　　虞野表示，褚晏帮了那么大忙，他作为“当家主母”，理当跟戚怀麟一起送客出门。戚归洲三人则是纯属好奇，戚朔怎么会那么快被证据确凿的。
　　“这么多人送我？”褚晏看不到虞野，他的视线直接穿过虞野，看向后面的戚归洲三人，“这也太客气了，可真让我受宠若惊。”
　　“看在我们这么客气的份上，你给我们讲讲，你们是怎么拿到戚朔的批捕令的？”戚归涵顺势接话道。
　　“哦。你们这不是来送客，是来听故事的？”褚晏面露嫌弃。
　　“主要是送客，其次是听故事。”戚砚明笑道。
　　“行吧，我们边走边讲。”褚晏三两步踏进回廊，“这事还要从戚怀麟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取一份证据说起……”
　　没错，戚归洲放在戚怀麟姑姑云佩瑜那里的证据，戚怀麟最终是委托了褚晏去取的。
　　戚怀麟和褚晏是发小，他对褚晏有着绝对的信任。云佩瑜小时候经常去戚婆婆家小住，当年也没少跟褚晏一起玩，两人本就彼此相熟。由褚晏过去拿证据，联络交接也会轻松许多。
　　最重要的是，褚晏到时不在D市，即便戚朔知道褚晏跟戚怀麟是发小，短时间内也没法让人盯住褚晏。而且褚晏是部队特种兵退役，拥有专业的追踪与反追踪能力，又现任特殊刑案局武装协作部队，他不管是发现危险的能力，还是事后周全保护云佩瑜的能量，都是值得信赖的。
　　褚晏接到戚怀麟电话那天，人正好在云佩瑜所在城市，当天就找云佩瑜拿了证据。然后，走特殊刑案局内部通道，傍晚就将证据提交上去。之后对作为证据的阴魂紧急取证，又是连夜核实证据，上报申请批捕。
　　“批捕令是昨天傍晚下来的，我们连夜组织人手赶来D市，先对戚朔进行了暗中调查，发现他竟然已经安排好了逃跑线路。”褚晏说道。
　　“戚朔应该是打算万福箱开箱失败后，直接跑路。”戚归洲说道。
　　“他可不就是这么计划的。”褚晏轻哼一声，“所以我们昨晚没动手，怕准备不够充分，出现漏网之鱼。等今天戚朔进了戚家老宅，我们趁机先把戚朔外接应的人全抓了。不过中途出了点意外，花的时间比预期多，差点没能及时赶过来。”
　　“所以你就给戚怀麟发了信息，让他帮忙拖延时间？”戚归涵当即想到，在戚朔开箱失败后，戚怀麟拿出手机看消息的举动，“家主，你提出开万福箱，其实是为了帮褚晏拖延时间？”
　　“没错。”戚怀麟点头道，“我要是上去开万福，以戚朔的心态，多半会留下来等结果。他真要直接走人，我也会想办法让他留下来。”
　　“所以，家主你就在拖延时间的间隙，顺手轻轻松松地把万福箱打开了？”戚归涵感觉有些麻木。
　　“倒也没那么轻松。”戚怀麟说道，“破解万福箱的符文，还是挺难的。”
　　戚归洲三人：“……”语气很真诚，但听着就是感觉毫无说服力啊！
　　“唉，说到这还真可惜，戚朔竟然开万福箱失败了，我还指望他成功的。”褚晏语气满是惋惜。
　　“他要是成功了，他就成我们戚家家主了！”戚归涵完全不懂褚晏在惋惜什么。
　　“我就是想让他当上戚家家主啊！”褚晏扭头说道，“上一秒当上戚家家主，下一秒变成我们的阶下囚。这叫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域，可惜没能让戚朔体验到。”
　　戚怀麟侧目，“你是魔鬼吗？”
　　褚晏：“哈哈，过奖了。”


第125章 集齐04
　　褚晏讲完抓捕戚朔的大致过程后, 戚归洲又向他询问，从云佩瑜那里拿到阴魂，具体问出了一些什么证据。
　　那阴魂虽然是他抓到的, 但因为当时戚朔他们就在附近，他没来得及对那阴魂进行问话，就匆匆将其封印, 交给了云佩瑜。在今天之前，那阴魂具体能提供些什么证据, 甚至是否能提供有效证据, 他都无法确定。
　　因此, 他对那阴魂具体提供的证据, 不免要比旁人多那么几分好奇和在意。
　　今天的褚晏令人意外的亲切友好，他不但把能回答的问题都回答了，甚至还帮忙给戚归洲推轮椅，这让戚归洲简直受宠若惊。
　　“你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戚归洲眼看着褚晏走过葡萄架下, 顺手薅了片葡萄叶给他扇风, 他不禁开始怀疑褚晏要拐卖了他。
　　“我一直都是这么好说话的。”
　　“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不亏。”
　　“……”
　　说话间, 他们已经穿过最后一段回廊, 走到了老宅大门口。
　　门外靠边停着三辆警车和一辆押送车。
　　褚晏的属下已经带着戚朔走到了押送车旁, 有人正在检查戚朔腿上的伤势，似乎打算给他的伤腿做点固定。
　　戚归洲的轮椅停在门口台阶上, 他探身扫视了一圈老宅门外, 发现除了褚晏这些穿制服的人外，另外还守着好几位便服人员。这些便服人员一眼看去像是路人，但仔细看会发现, 他们明里暗里都在盯着戚朔，隐隐透着警戒的意味。
　　“那些都是便衣警察？”戚归洲开口问走到他身旁的褚晏。
　　“不是, 我带队抓人，便衣基本没什么发挥的空间。而且，这类案子一般便衣也掺和不了。”褚晏朝其中一位便服人员挥了挥手中的葡萄叶子，算作是打招呼，嘴上也没耽搁他接着说，“他们是特殊刑案局术士部门的。逮捕玄术犯罪人员时，基本都是我们这两个部门一起行动的。我们负责防范嫌疑人用常规的手法逃脱，他们负责防范嫌疑人以奇妙的手段逃脱。”
　　“奇妙的手段……”戚归洲嘴角微抽。
　　对于不懂玄术的圈外人来说，玄术确实可以用“奇妙的手段”来形容。褚晏虽然也不会玄术，但他任职特殊刑案局多年，对玄术可不算陌生，竟然也好意思用“奇妙的手段”来描述玄术？
　　戚归洲一边腹诽着褚晏，一边又将视线转到了戚朔身上。看着对方跟他一样骨折的右腿，他回想起对方受伤的过程，脑中忽地闪过一个猜测。
　　“褚晏，你是不是故意打断戚朔的腿的？”
　　“是啊！”褚晏摇着葡萄叶子，坦然承认，“不然你以为我赶到之后，为什么磨蹭着没有马上逮捕戚朔？我就是为了给他一个逃跑或者动手的机会，这样我才好以拒捕的理由，名正言顺地打断他的腿。虽然已经有证据证实戚朔是犯罪杀人，但是身为公职人员，我要是没有正当理由直接动手，回去我就得挨处分！”
　　“你为什么要打断戚朔的腿？不会是为了帮我报仇吧？”戚归洲说出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猜测。
　　“不然呢？”
　　“呃，我们关系没那么好吧？”戚归洲身体下意识地往远离褚晏方向歪，他现在不是受宠若惊了，而是感到惊悚了。褚晏可不是活菩萨，而是个黑脸阎王，他对不相熟的人好，那都是暗中标好了代价的。
　　戚归洲不禁警惕，“你要对我做什么？”
　　“慌什么？”褚晏扔了葡萄叶子，一巴掌拍在戚归洲的肩膀上，“我帮你报仇，只是为了表示感谢。”
　　“感谢什么？”
　　“感谢你们让戚怀麟重新活出了人气。”褚晏回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后面，现在正被一群戚家族人围着聊天的戚怀麟，“自从戚婆婆过世后，戚怀麟就一直很消沉，虽然他努力没表现出来，但我跟他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哪能看不出来？只是一直没有办法让他走出来而已。”
　　“不过最近跟戚怀麟聊天，我发现他整个人鲜活了不少。他前天给我发消息，让我去云佩瑜那里拿证据时，表现最为明显——他跟我提了两次，你被戚朔打断了腿。”褚晏说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他那是在记仇呢！”
　　“戚怀麟跟人记仇，就喜欢跟亲近的人告状，这是他以前被戚婆婆养出的小毛病。他这小毛病显得有点娇气又有点粘人，所以我们跟云佩瑜有时会开玩笑地喊他少爷。但他前天跟我告状的时候，我却有点想哭了——戚怀麟重新活回了人间，没有真跟这人间恩断义绝。”
　　“据我所知，戚怀麟开始有这变化，是在你们兄妹来到他身边后，他应该是受你们兄妹俩影响，这我自然要感谢你们了。”褚晏收敛了一下情绪，继续道，“而且，我长戚怀麟几岁，算他是哥哥。弟弟都跟哥哥告状了，哥哥哪有不搭把手的道理，你说是不是？所以我就打断了戚朔的腿。”
　　戚归洲这时也已经转过了轮椅，顺着褚晏的目光，看向门内廊下被戚家族人簇拥的戚怀麟。
　　戚怀麟站在人群中，身旁站着的是褚晏看不到的虞野。一个活人，一个亡魂。一个穿着现代的短袖长裤，一个身着古时的广袖锦衣。他们身上明明有那么多互不相干的象征，但是站在一起却是莫名的相得益彰。
　　戚归洲暗暗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褚晏。
　　“很遗憾，你谢错人了。”虽然他极其非常十分地不想承认，但真正影响到的戚怀麟，大抵是那位让他心梗的宣远侯。
　　“谢错人了？”褚晏愣住，“戚怀麟跟我聊天时提到的，近段时间跟他处得不错的，就只有你们兄妹俩。难道戚怀麟还有其他处得不错，但没跟我提到的朋友？”
　　“有。”
　　“谁啊？”
　　“这你还是问戚怀麟吧。”
　　褚晏看不到阴魂，他不清楚戚怀麟是否打算将虞野的存在告知对方。再者，戚怀麟和虞野的关系，也不方便由他代为说明。这是戚怀麟是私事，而褚晏是戚怀麟的发小兄弟，这情况跟他告知戚归涵时可不一样。戚归涵是能看到虞野，他就算不说穿，戚归涵也早晚能看出戚怀麟和虞野的关系。
　　褚晏沉吟数秒，旋即挥手召唤人群中的戚怀麟。
　　戚怀麟听到褚晏喊他，赶忙结束跟眼前这群戚家族人的群聊，护着虞野往挤出人群，往褚晏那边走。
　　说起来，这场群聊真是开始得莫名其妙。
　　他和戚归洲三人送褚晏出门时，身后就跟了一撮戚家族人。这些戚家族人有的是顺路打算离开老宅，有的则是准备跟着去看戚朔热闹，他也就没管他们。
　　起初他和褚晏走在最前面，跟身后那撮戚家族人隔着好一段距离。中途褚晏跟戚归洲说的话的时候，他和虞野就一起落在了后面。然后，后面有族人跟虞野搭话，虞野给回了话，紧接着虞野就那撮族人聊了起来。
　　戚家老宅内横梁立柱上的驱邪符文，刚被他拿万福箱中开出的法器重新烙了一遍，驱邪效果被大幅提升。他担心虞野那些驱邪符文刺激得不舒服，便揣着能够庇护阴魂的白玉印章走在虞野身旁，结果就是他也落入了人群中。
　　那些族人跟虞野聊了几段后，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他身上——确切的说，是他刚从万福箱中拿到的法器上面。
　　之前在祠堂互相叫板要先看法器的两拨人，也正好是这群族人当中，一直走到大门口了，他们还在围着他问法器相关的问题。原本走在他身旁的戚归涵和戚砚明，还挤到了人群外围。
　　他以前跟戚家族人私下接触不多，都不知道还有这么能聊的人，一聊起来就能直接把人控在原地脱不开身。
　　戚怀麟带着虞野挤出人群后，很快就走到了褚晏面前。
　　“戚朔已经被押上车了，我也该走了。”褚晏开口道。
　　“一路顺风。”戚怀麟看了一眼外面的押送车队，对褚晏说道。
　　“在走之前，咱们再聊两句。”褚晏故作思考地顿了一下，随后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啊？”


第126章 集齐05
　　“你这是什么问题？”戚怀麟抬眸看向褚晏。
　　“这问题有什么不对的吗？我就日常关心一下你的交友情况嘛！”褚晏知道自己的问题有点不自然的生硬, 但这并不妨碍他理直气壮地反问回去。
　　“也不是说有什么不对的，就是感觉像小孩放学回家，家长会问的问题。”戚怀麟说道, “我上小学的时，戚婆婆就时常会问我这问题，但也只是在小学低年级的时候, 三年级后就不怎么问了。”
　　看了一眼被噎住的褚晏，戚怀麟笑了一下, “好了, 跟你开玩笑的, 我最近没有认识新朋友。”只是多了一个男朋友而已。
　　戚怀麟心里暗道着, 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虞野，忽地心头一动。
　　说起来，他好像还没跟褚晏说过虞野的存在。
　　褚晏上次过来，虞野刚附身在他身上不久, 关系才送针锋相对转入协议后的和平。未免褚晏担心, 他也就没将虞野的存在告知。但现在他跟虞野已经确定关系, 他觉得有必要正式跟褚晏介绍一下虞野。
　　戚怀麟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跟褚晏介绍虞野, 就见褚晏忽然朝着虞野踏近一步。
　　“戚怀麟, 我怎么感觉你身边的位置特别凉快，就跟开了空调似的。”
　　戚怀麟：“……”有虞野这么一个年代久远的阴魂杵着, 能不凉快吗？
　　褚晏盯着戚怀麟身旁的位置, 微微眯起双眼，“刚才出来的路上我就有这感觉，我还当是回廊的穿堂风,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换做平时，他早该意识到这股阴冷的异样, 只是戚家老宅到处都烙着驱邪符，穿行在其中，他就下意识地排除了阴魂的可能的，往穿堂风方向联想了。
　　虞野：【穿堂风可没有我凉快。】
　　戚怀麟：“……”现在是跟穿堂风一较高下的时候吗？
　　不过，既然褚晏觉察到了虞野的存在，那他也不必费劲琢磨怎么开场介绍虞野，直接开门见山就成。
　　戚怀麟上前一步，抬手在褚晏眼皮上一抹，然后侧身退回原位，对褚晏介绍道，“褚晏，这是我恋人，他叫虞野。”
　　虞野闻言一愣。
　　他完全没想到，戚怀麟就这么干净利落地向褚晏公布了他们的关系。
　　在此之前，戚怀麟并不是没有向他人表明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如戚陆和戚归洲兄妹。他们跟戚怀麟有着血缘关系，跟戚怀麟的关系也足够亲近，但是——要论分量，他们无疑是比不上褚晏和云佩瑜的。两者的区别，大概就像是跟朋友介绍恋人和带回去见父母。
　　因此，他以为还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戚怀麟才会将他们的关系，告知褚晏和云佩瑜。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他应当为此忏悔。
　　他低估了戚怀麟对他们这段感情的坚定、以及矢志不渝的决心。只可惜，此时此刻他却卑劣地只有满心欢喜。
　　虞野抬眸对上褚晏审视的目光。
　　他艳羡过褚晏和戚怀麟的亲密的，嫉妒过褚晏和戚怀麟一起长大，还总忍不住对褚晏和戚怀麟勾肩搭背吃醋，因此他原本看褚晏是有些不顺眼的。但是，听着戚怀麟向对方介绍自己，他忽然之间看褚晏就顺眼了起来。
　　虞野转念间脸上便带上了友好的笑容，拿出当年接待友邦贵宾的礼仪，对褚晏表达了诚挚的问候。
　　戚归洲听着虞野过分礼貌的发言，被寒得直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戚怀麟也是看着虞野愣了两秒，才开口将问候转述给褚晏。
　　褚晏被打开阴眼，看到虞野第一印象就是危险和不可掌控，听到戚怀麟对虞野的介绍，更是眉心直跳。
　　他并非是三观受到了冲击，人鬼相恋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对他来说不至于惊奇。耿家家主方夏和符堇，就是玄术圈最出名的那对人鬼恋，他曾经还面对面接触过两位当事人。只是，比起亡魂，他更希望戚怀麟的恋人是个正常的活人而已。
　　但是，也仅限于希望。
　　在虞野收起锋芒，展露友善的瞬间，他试图向戚怀麟探听的问题的，陡然有了明确的答案——让戚怀麟重新活在人间的，就是眼前这位亡魂。
　　而且，戚怀麟既然亲口向他表明了虞野的身份，那必然是喜欢得不行了。
　　褚晏暗叹了一声，旋即收回审视的目光，朝虞野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幸会幸会。”
　　褚晏说完，又转眸看向戚怀麟。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谈恋爱，没想到扭头你就把对象带我面前了，真吓我一跳。”褚晏说着，拍了一下戚怀麟的胳膊，“下次带你对象出来，喊上云佩瑜，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戚怀麟笑着应下。
　　褚晏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奈何押送戚朔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他也不好继续逗留。约好下次一起吃饭后，给戚怀麟留了一句回头联系，褚晏便带队离开了戚家老宅。
　　相比于戚怀麟这边的轻松愉快，戚三爷所在的祠堂，却是截然相反的沉闷压抑。
　　祠堂这边，除了戚三爷这些戚家长辈没走，外围还留下了不少戚家族人。
　　乐见戚怀麟当家主的戚家族人，大部分都跟着戚怀麟送褚晏去了，留在祠堂这边的，基本都不是戚怀麟的支持者。
　　他们之中有的是中立者，有的是戚朔的支持者，有的是其他人的支持者。留下来的理由各种各样，有等自家长辈一起走的，也有不想跟戚朔的押送队挤正门的，也有想看族中长辈后续反应的。
　　留在祠堂的人不少，却完全没有之前开万福箱时的喧闹，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在一段漫长的沉寂后，五叔公的视线从戚三爷，缓慢地转到七叔公身上，声音低哑地开口，“终究还是如你们所愿，让戚怀麟当上了家主。”
　　七叔公笑了笑，“全是那孩子自己争气。”
　　五叔公嘴角抽动了一下，“但何必置于戚朔于死地。”
　　七叔公嘴角笑容凉了几分，“有些事情他若没做过，又怎会落入死地？戚盛选错了路，你们接着往前走，这才走到了死地。”
　　五叔公扭头看向戚三爷，“戚嵘！”
　　戚三爷阴翳的独眼对上五叔公的视线，“他也没说错。”
　　五叔公盯着戚三爷，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后转身走出祠堂，朝着老宅后门方向走去。在场支持戚朔的戚家族人，随后匆忙跟上五叔公的脚步。
　　“好了，没什么事了，大家都散了吧。”目送五叔公走远后，七叔公扬声遣散剩下的戚家族人。
　　祠堂外围的戚家族人陆续往后门方向离开，戚管家跟着送戚家长辈走出祠堂。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七叔公正要跟着戚三爷往外走，却被四姑婆出声叫住。
　　“你刚才跟老五说的话都什么意思？”四姑婆单手按住七叔公的肩膀，不太确定地开口，“老五那话的意思，我怎么听着像是你跟戚嵘联手支持戚怀麟？在戚怀麟打开万福箱前，你不是谁也不支持的中立党吗？”
　　“说来话长……”
　　“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说。”
　　“事情要戚嵘继任家主说起……”
　　戚三爷的大哥戚盛，曾经的戚家家主，为了振兴戚家，他带领戚家的激进派，勾结邪魔，走上邪道身死魂消后，戚三爷继任家主之位。
　　戚三爷当上家主后，便开始着手肃清追随戚盛的残党，也就是戚家激进派——他们因为没有直接涉事，并未被特殊刑案局查办。为此，戚三爷实行了包括但不限于将戚盛一脉家谱除名、逐出戚家的雷霆手段。
　　但是，戚三爷很快发现，靠他是没法彻底肃清戚家激进派的。
　　不止是他做不到，在戚家长大的人都做不到。他们这些人跟过去的戚家牵扯太深，有太多复杂的人情捆绑，要驱逐留着戚家血液的激进派，会被处处被掣肘。更别说是在没有确实证据，只是怀疑的情况下。没人有会承认自己的激进派，他们在蛰伏等待重新掌控戚家时机，所以要彻底肃清戚家，任何有疑点的人都不能留下。
　　既然戚家族内的人无法肃清戚家，那就找族外的。
　　戚三爷和七叔公私下商量后，挑中了戚怀麟。
　　戚怀麟各方面能力都不错，只是缺乏斗争心，对家主之位也没太大的兴趣。于是，戚三爷退任，让戚怀麟上位，又留了戚朔当磨刀石，为他开锋。
　　“原本的计划是，戚三爷明面上直接支持戚怀麟，我在暗中保持中立。等戚怀麟真正想当戚家家主之后，主动争夺家主之位，便助他斗倒戚朔。然后我在恰当的、能够一锤定音的时机，站出来支持戚怀麟，帮他在戚家站稳脚跟。”
　　七叔公说完，叹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谁知道戚怀麟完全没照着我们的计划走，不但自己斗倒了戚朔，还成功打开万福箱，让所有有意见的人闭上了嘴……”
　　“不愧是六祖父的后人？”四姑婆试着用七叔公的风格接话。
　　“这是戚怀麟自己的本事，跟六祖父没关系。”七叔公摆了摆手道，“不过，戚怀麟打开万福箱后，打算重组戚家成员的发言，那大有单开族谱的架势，倒是不输六祖父当年风采。”
　　“哦？真心话？不是担心戚怀麟不让你加入他的族谱改的口？”
　　“当然是真心话。”
　　“你俩瞒得可真严实，这计划连我都不告诉。”四姑婆看了一眼戚三爷，轻哼一声。
　　“你不知情，我这中立者才能藏得更隐秘，这都是托你的福。”七叔公赶紧奉承道。
　　“所以老五也是激进派？”四姑婆没理会七叔公的好话，紧接着问道。
　　“没错。”
　　“戚朔用来开万福箱的金符令，就是老宅当年遗失的、疑似落在激进派手中那枚？”
　　“显然是。”
　　四姑婆吐出一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要是戚怀麟对家主之位一直没兴趣，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就只能重新挑选合适的人了。”七叔公说道，“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可能没有时间再来一次，到时大概只能交给戚陆来完成了。”


第127章 集齐06
　　戚朔被捕三天后。
　　七月走到尽头, 时间步入八月。
　　戚家的人事在这几天发生了剧烈变动。
　　五叔公退任族老，由戚三爷接任，戚家三位族老组成, 变成了戚三爷、四姑婆和七叔公。戚家老宅一些主要负责人，也跟着所有调整。最后是动静最大是戚家族人变动——自从两天前七叔公向戚怀麟提交戚家族人申请书后，戚家其他人也紧跟着陆续送来申请书。
　　戚怀麟最初有些被惊到。
　　他原本以为, 七叔公说的想成为戚家族人，要向他提交申请书, 只是在当时的情形下, 替他撑场子的的话, 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带头实行。
　　提交申请加入组织的方式, 放在任何团体的结成上都很正常，唯独放在家族成员的组成就显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方法虽然奇怪，但毫无疑问提高了整顿肃清的效率。他不需要花时间去挨个询问对方是否想要留下, 想要留下的人自会向他提交申请书。他需要做的, 只是在审核后判定是否通过申请。
　　这个审核的过程, 会参考戚三爷这三位族老的意见, 以及戚陆的调查结果。当然, 戚怀麟作为家主，拥有一票否决权。只要他不喜欢那人, 他可以在审核直接拒绝申请。
　　上午。
　　万里无云的晴天。
　　老宅东侧议事厅。
　　戚怀麟坐在书桌前, 仔细看几份申请书的审核结果，虞野坐在一旁靠窗的茶桌旁，支着脑袋看他。戚怀麟看完审核结果, 刚在几份申请书上签完名，戚归涵和戚砚明就先后走了进来。
　　戚归涵手上拿着刚收到的族人申请书, 戚砚明带来了刚审核完毕的申请书。
　　看着两人将手上的纸制文书放在桌案上后，戚怀麟偏头看向议事厅门口，却没看到前两天腾挪着轮椅，跟着两人转进转出的戚归洲。
　　“戚归洲呢？”戚怀麟问道。
　　“我哥去医院复诊换药了，顺便接受母上大人的谆谆教诲。”戚归涵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关于戚归洲涉险卧底，结果把自己整骨折一事，他亲爹戚陆只在他进医院的第一天教训过他，他亲妈最近却是逮着机会就要教育他一通。双胞胎兄妹敢跟亲爹抬杠，但面对亲妈却是毫无反抗之力。
　　【难怪今日耳边清净不少。】虞野恍然道。
　　“确实，我今天早上难得睡到了自然醒。”戚归涵当即附和虞野。
　　戚怀麟侧目看向虞野。
　　虞野跟戚归洲见面就掐，但跟归涵关系倒是日渐融洽。
　　“家主，你手稿完成了吗？”戚归涵跟虞野一起嫌弃完戚归洲，转身双手往书桌上一撑，身体前倾凑近戚怀麟。
　　“嗯？什么手稿？”
　　“关于法器滴墨的手稿。”戚归涵指着环在戚怀麟手腕上那道平安符说道。
　　戚怀麟从万福箱内取出来的法器，名为“滴墨”，顾名思义，是对“一滴墨水”的简称，非常直接且没有内涵——这是戚管家告诉他们的。
　　滴墨是戚家祖传法器，曾经也是有些记载的，只是在战时动荡中遗失损毁了。
　　戚怀麟刚拿到滴墨，这两天正在研究熟悉这件法器，顺手把研究确定的内容整理了一个文档。戚朔被捕那天，跟着他们出门送褚晏的戚家族人，问了不少关于滴墨的问题，他当时了解不多，回答大多都是猜测。他原本想着如果他们还想继续了解滴墨，到时可以直接把文档发给他们。
　　谁想，戚归涵看到后，强烈要求他写一份手稿，作为戚家29代家主手记录入藏书楼。既可以填补滴墨记录的空缺，也是一代家主给后人留下的只言片语。
　　戚归涵的理由给得倒是很有道理，但戚怀麟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种无名写手，被喊去写出版刊物的感觉。戚家藏书楼先人手记，文采可都是相当出众，他那写得跟说明书一样的行文，放在那些手记当中，只会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之后戚归涵多番怂恿，戚归洲也跟着鼓动，戚砚明甚至搬了戚管家来当说客，戚怀麟最后还是应了下来。于是，现在他就迎来了戚归涵的催稿。
　　“手稿我已经写完了。”
　　“那赶紧给我吧。我拿去复印两份，然后找人装订起来。”戚归涵摊开双手，跟戚怀麟讨要道。
　　“我落在卧室，忘记拿过来了。”他昨天傍晚才文档改到勉强满意，晚上在卧室完成了誊写，结果今早起床忘记带过来了。戚怀麟本想说要不明天再说，对上戚归涵直勾勾的目光后，当即改口，“我一会儿就去拿来给你。”
　　戚怀麟看完戚归涵带来的几份申请书，让戚砚明交给戚三爷那边审核，然后带着虞野回卧室拿手稿。
　　虞野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没有附身回戚怀麟身上，理由是附身会让他看不到戚怀麟的脸。戚家老宅到处都是驱邪破魔的符文，虞野又没法随身携带庇护阴魂的白玉印章，戚怀麟只好自己带着白玉印章，然后走到哪儿都带着虞野。
　　不过——
　　戚怀麟偏头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虞野。
　　他也喜欢这种扭头就能看到虞野的感觉，眼中映着对方的身影，心里就会鼓胀起欣喜，然后是满满的安定和幸福。
　　戚怀麟收回目光，抬眸扫过梁上的破魔符。
　　虞野待在外面唯一的缺点，就是戚家老宅的符文，限制了他的自由。现在虞野的身体还没找齐，他的身体碎块藏在戚家老宅会比较安全，不过等到找齐虞野的身体，他们或许可以考虑搬出去住。
　　戚怀麟带着虞野回到卧室，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稿，顺道又把上面对法器滴墨的介绍看了一遍。
　　之前他想要实现鬼念障中施展的符文列阵之术，以泼墨成符后将符文长久地维持在空中，曾经试想过炼制法器，就往配置特殊墨水方向考虑过。而滴墨这件法器，可以说基本跟他当初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完美实现了他当初对法器的期待。
　　借助滴墨，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施展符文列阵、符文巡游类的大型符术。滴墨携带也特别隐蔽方便，它可以像刺青一样烙在皮肤上，显示的纹样可以随心改变。
　　滴墨和万福箱之间还有种其妙的联系。
　　滴墨放在万福箱内时，万福箱就是一只能够随机出题的题库。一旦取出滴墨，万福箱的开箱“密码”就只剩下一个，只要一套固定符文就能打开，一下子就符合了一把锁配一把钥匙的理念。
　　一沓手稿有几十张，但内容其实不多，只是因为誊写用的是毛笔字。
　　戚怀麟整沓手稿翻下来，只对上面的毛笔字有信心。他专门学过书法，平时画符也没少练字，一手毛笔字是连虞野都叹服的漂亮。
　　“我这手稿写成这样真没问题？真能收录到戚家藏书楼？”戚怀麟看着手里的手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虞野。
　　【这不是写得挺好的嘛！】虞野说道，【我记得你们戚家有位先人，因为隔壁的狗在门口撒尿，他出门不小心踩到了，整整骂狗骂了三页笔记。他都好意思把笔记往藏书楼放，你这手稿比他那笔记优秀多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放藏书楼的？】
　　“他骂狗骂得也很有文采。”
　　【重要的是内容，不是文采。】
　　“我觉得文采还是挺重要的。”戚怀麟这么说着，却是动手将手稿整理整齐，决定就这样给戚归涵交稿——他已经修够了这篇文稿，完全不想再重修了。
　　戚怀麟整理好手稿，将其放进文件袋中，转身要往外走时，手肘碰到了叠放在桌角的书籍，最上面的两本书滑落到了地上。其中一本推理小说，落在地上打开了书页，掉出几张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页。
　　看到那几张眼熟的纸页，戚怀麟登时一惊。
　　【《表白计划书》，表白人戚怀麟，表白对象虞野……】
　　“不许看！”


第128章 集齐07
　　虞野应邀出去见季繁那天, 戚怀麟写下了这份《表白计划书》。
　　他当时是随手拿了书桌上的笔记本写的，写完才发现是戚泉落下的错题本——戚泉那破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是从最后一页开始往前写, 而他翻开第一页看到是空白的，就当成新本子使用了。
　　他不能把《表白计划书》就这么留在戚泉的错题本上，也不能将戚泉已经写了好几页的错题本据为己有, 无奈只能将写着表白计划的几张撕下来，夹在了当时摊开的推理小说中。
　　之后虞野失约未归, 他方寸大乱, 在季繁的别墅找到对方后, 以“威胁”的方式跟虞野敲定了关系——一系列发展跟他绞尽脑汁准备的《表白计划书》完全没有关系。
　　《表白计划书》尚未登场, 已经作废，加之后面又忙于对付戚朔，让他几乎忘了这份计划书的存在，直到此时此刻——推理小说被他无意间撞落, 夹在在里面的笔记本纸页从中掉出。
　　戚怀麟看着在虞野面前摊开的《表白计划书》, 瞳孔震颤, 羞耻感登顶。
　　“你别看！”戚怀麟扔了手上的手稿, 慌忙去捡掉在地上的《表白计划书》。
　　虞野正是被勾起浓厚兴趣的时候, 哪是戚怀麟说别看就不看的？
　　戚怀麟刚扑到那几张纸跟前，虞野一个抬手, 一道阴风就卷起那几张带着横线的纸张, 带着飘落到了书桌上。
　　【方案一，带虞野去北极圈看极光，在极光下表白。北极圈极光最佳观赏时间为十月……】
　　“别念了！”戚怀麟羞恼地跑到虞野身前, 用手掌虚掩住他的双眼。
　　【极光是指天冲？我还真没看过。】虞野任戚怀麟捂着自己的双眼，低笑着说道。
　　“你要是想看, 到季节了我带你去看……”戚怀麟收回手，红着脸避开虞野直勾勾的目光，转身去收身后桌上的《表白计划书》。
　　戚怀麟伸出去的手，刚要碰到桌上的纸张，虞野手指一勾，那几张纸再次起飞，灵巧地躲开戚怀麟的手，然后呼啦一声展开，糊在一旁书柜的玻璃门上。
　　【方案二，带虞野出海看鲸鱼……】虞野转过身，接着念上面的内容。
　　“虞野！”
　　见戚怀麟似要恼羞成怒，虞野不敢继续逗人，当即将纸张垒作一叠，一阵阴风送到戚怀麟手中。
　　【好了，不生气，还给你了。】
　　“……你都看完了吧？”戚怀麟折起手中还带着凉意的纸张，抬眸看向虞野。
　　他在恋爱方面没什么经验，虽然这份《表白计划书》写了好几个小时，但最终也才写出六个方案。虞野的阅读速度可不慢，那么几圈转下来，肯定已经看完了全部内容。
　　【我没看完。】虞野矢口否认。
　　“说谎你今晚就睡客房。”戚怀麟语气泛凉。
　　【好吧，我看完了。】虞野当即改口。
　　“……”他就知道。现在虞野一张口，他就能知道说的是实话，还是纯属胡说。
　　【话说回来——】虞野忽地凑近戚怀麟，几乎是贴着他的姿态，单手撑在戚怀麟身后的书桌上，将戚怀麟整个人虚圈在身前，嗓音压低，【我们在一起后，都没做过什么亲密的事。】
　　“你晚上都跟我睡一张床——”
　　【然而我们什么都没做。】
　　“……又不是我不让你做。”戚怀麟偏开脸，露出的耳根和脖子慢慢烧成绯红，盖住方才气恼时的薄红，染出让人心旌摇曳的色彩。
　　虞野眸色转深，沉积出一片不透光的漆黑。
　　【那你现在能把脸转过来一下吗？】虞野凑近戚怀麟红得几近滴血的耳朵，轻声低语。
　　戚怀麟低垂的睫毛轻颤一下，微微一顿后，转头面向虞野。
　　他轻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虞野，很快又低垂眼眸，却是仰起脸，半掩在衬衣立领间的喉结，在虞野的注视下滑动了一下。
　　戚怀麟感觉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在变得稀薄，让他的呼吸微微急促，心跳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
　　虞野抬手，指腹拂过戚怀麟精致好看的喉结，激起一阵轻颤，随后低头俯身，以最亲密的姿态，去贴近戚怀麟微抿的双唇。
　　戚怀麟的余光瞥见贴近的身影，呼吸一窒，骤然拽紧手中的《表白计划书》。他先是感觉凉风拂面，唇上落下一片冰凉，随后犹如新雪般的冰冷侵入唇齿间。
　　片刻之后，冰凉离开唇瓣，戚怀麟缓缓抬眸，略带茫然地抬眸。视线落在虞野脸上后，快眨了两下眼睛。
　　【怎么了？】
　　“没怎么……”戚怀麟一开口，就忍不住偏头闷笑了一声，“就是感觉没什么实感。”
　　戚怀麟想象过跟虞野接吻的感受，有激烈的，有缠绵的，但是这次切实的亲吻却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就像打开了冰箱门，然后吃了一根棒冰，而且还毫无实感，感觉自己之前白紧张了。
　　当然，预想失误完全是他想多了，忘了虞野现在只是魂体。
　　戚怀麟再转回头，却见虞野正幽幽地望着他。
　　“呃，我不是在笑你……”
　　虞野后退一步，转身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虞野！”戚怀麟匆匆将手中的《表白计划书》，塞回推理小说中，捞起扔在桌上的手稿，追着虞野往外走。
　　片刻之后。
　　戚怀麟住的小院主楼，二楼走廊上。
　　虞野默不作声在前面走着，戚怀麟抱着手稿追在后面哄。
　　“虞野，你等一下。”
　　“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在笑你。”
　　“就是感觉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是笑自己紧张过度。”
　　“对不起，我错了。”
　　“我下次不会了。”
　　“你这是要哪儿？”
　　说话间，虞野走到了二楼尽头的符阵房门口。
　　“符阵房？”戚怀麟终于追上虞野，看着在符阵房门口站定的虞野，不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数数我的身体碎块还差多少。】虞野望着戚怀麟，语气幽怨。
　　“好，我帮你一起数。”戚怀麟一边顺毛哄着，一边帮忙开锁推开房门。
　　带着虞野走进符阵房后，戚怀麟将手稿放在桌上，然后把虞野的身体碎块从柜子里逐一取出，照着身体结构在地板上摆开。
　　虞野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碎成了几块，所以具体还缺几块碎块，他也是说不上来的，但缺哪一部分，拼完碎块后就能一目了然。
　　戚怀麟将现有的身体碎块在地板上拼摆好后，挨着虞野在一旁地板上坐下，指着空缺的肩膀和头部说道，“还缺右边肩膀和脑袋部分，再等等我们就能把你的身体集齐了。”
　　【不，缺的只有右边肩膀，脑袋我埋在我陵墓边上了。】虞野单手撑着脸，看着空缺的脑袋部分，【脑袋是神魂安居之地，离体的魂魄会对脑袋的感应尤为强烈。我每次从封印中醒来，只要不出意外，最先找到的必然是我的脑袋。我这次醒来，找到脑袋的地方，距离我陵墓不远，我就暂时埋在陵墓边上。】
　　“那不就是快集齐了嘛！”戚怀麟双眼一亮，往虞野身旁凑了凑，“你应该高兴一点。”
　　【高兴不起来。】虞野一脸忧郁，【我现在亲你你都没感觉。】
　　“不是没感觉，是没实感，意思完全不一样。”戚怀麟纠正完了，又觑了一眼虞野，“你要怎样才能高兴点？”
　　虞野转过过，幽深漆黑的双眸凝视着戚怀麟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戚怀麟满头雾水，这才缓缓开口，【我想要你写的那份《表白计划书》。】
　　“你要那个做什么？”戚怀麟登时警惕。
　　【装订成册，收藏起来。】
　　“你不会拿给别人看吧？”
　　【我的宝藏为什么要拿给别人看？】
　　戚怀麟没有马上答应。
　　那份《表白计划书》真的让他感觉很羞耻，不过上面的内容虞野已经看完了，而虞野也没打算拿出去跟人炫耀，倒也不是不能给。
　　“行吧。”戚怀麟稍稍纠结了一下，就点头应了，“你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吗？”
　　【我还想要你把我拴起来。】
　　“什么？”戚怀麟睁大双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你对我施法结契，想给你当鬼使，这样我上哪儿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说过的，我喜欢被你囚禁的感觉。】
　　“想被我拴起来是指这个意思啊！”戚怀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虞野想要玩什么奇怪的play，吓了他一跳。“鬼使是给术士差遣的，就算我没打算差遣你，也改变不了在玄术圈普遍的认知，所以我不喜欢你给我当鬼使。”
　　戚怀麟微微一顿，随即浅笑道，“不过，我们可以一起画个灵应符。这符文能落在魂魄上，没有其他作用，就是能感应到对方魂魄所在。你觉得如何？”
　　【我听你的。】
　　“把手伸出来。”
　　虞野依言将手伸给戚怀麟。
　　戚怀麟用滴墨在空中浮现出一道灵应符，缩小后圈在虞野左手无名指上，随后同样操作，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落下一圈灵应符。
　　灵应符是落在魂魄上的符文，所以落在戚怀麟手指上，很快消失隐匿。在虞野手指上却能看到符文印迹，乍一看去，就像戴着一只花纹繁复的黑色戒指。
　　虞野垂眸看着无名指上的符文，瞬间想到了马安村那位活动现场求婚成功的青年，给他恋人带上戒指的画面。
　　【戚怀麟，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算是。”戚怀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看不见的符文。他确实有这个意思，所以故意将灵应符画在了无名指上。
　　【我愿意。】虞野凑近戚怀麟，低头与他额头相抵，【从今往后你就不能再喜欢女人了。】
　　“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喜欢女人？”戚怀麟愣住。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喜欢女人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戚怀麟完全想不起来。
　　【马安山大酒店的鬼念障中。】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虞野这么一说，戚怀麟终于有了一点印象，“当时你一直问我恋爱取向，我觉得你太烦人了，就随口那么说了。其实我喜欢男人……”
　　戚怀麟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虞野是在不安。因为他当初一句糊弄的回答，虞野一直记着他喜欢女人，所以在亲吻之后，他一句“没什么实感”，才让会虞野反应那么大。
　　【戚怀麟，你真的好会骗鬼。】
　　“我错了。”戚怀麟低头，又抬眸看着虞野小声说，“你要不试试入梦术？在梦里我能碰到你，就不会没有实感了。”
　　【但我怕亲完之后刹不住车。】虞野张开双臂，倾身拥住戚怀麟。
　　“……也不是不行。”
　　【……不行！】虞野内心挣扎片刻后，咬牙否决，【第一次我不想在梦里，我想真实地触碰你。】
　　戚怀麟红着脸，不说话了。
　　虞野坐在地板上，拥着戚怀麟，符阵房内一片安静。
　　正当岁月静好之时，戚怀麟的手机响了起来。
　　戚怀麟被惊得倏然挺直背脊，随后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接听。
　　“喂喂？戚怀麟？家主？”戚归涵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你不是去卧室拿手稿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第129章 集齐08
　　听完手机那头戚归涵充满困惑的提问, 戚怀麟不禁略感心虚，光顾着哄虞野，他差点忘了他是过来取手稿的。
　　“咳！手稿我已经拿到了, 现在在符阵房找点东西，很快就回去了。”戚怀麟赶忙找了个借口，把戚归涵的提问糊弄过去, “我没有打算反悔，也没有销毁手稿, 马上就给你送过去了。”
　　挂掉戚归涵的催稿电话, 戚怀麟没敢再继续拖延。将虞野的身体碎块重新锁回柜子, 拿上进来时随手扔在书桌上的手稿, 就带着虞野往东院议事厅赶。
　　走到议事堂门口，戚怀麟推门进屋，看到戚归涵和戚砚明头碰头凑在一起，正在欣赏一副摊在书桌上的卷轴古画。
　　“哪来的古画？”戚怀麟一边问着, 一边侧身让虞野进屋, 顺势合上房门, 将暑气隔断在外面。在他的记忆中, 这间议事厅内之前并没有存放任何卷轴画。
　　“你去卧室拿手稿的间隙, 我去藏书楼整理了一个书架，打算以后专门用来放你的著作。”戚归涵转身对戚怀麟说道。
　　戚怀麟表情凝固。
　　他记得他当的是戚家家主, 而不是戚家未来的大作家, 也完全没有打算写出一个书架的著作。
　　“然后我就在两个书架的缝隙里，发现了这幅画。”戚归涵没有发现戚怀麟僵住的表情，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说, “看到画上的内容，我就想拿来给你看看。”
　　“嗯？上面画了什么？”戚怀麟好奇地问道。戚归涵会想拿给他看, 画的内容大概跟他有关？
　　戚归涵和戚砚明站在书桌前，将桌上的画挡住了大半，戚怀麟站的位置，看不到画上的内容。他正要往前走，戚砚明就先一步把画提了起来，配合地将画亮给他看。
　　那是一幅有将近一人长的画卷，略微泛黄的画纸上画着一位青年。
　　这是一幅工笔彩墨画。
　　画中青年看起来约摸三十岁左右，穿着民国时的靛蓝色长衫马褂，戴着金银玉器的配饰，手持题字折扇，半倚在一棵挂满红果的柿子树下，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人，而他的容貌跟戚怀麟竟有七分相似。
　　戚怀麟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高祖父？”
　　“没错，就是你的高祖父，我们的六高祖父。”戚归涵打了一个帅气地响指，“我看这幅画掉在书架缝隙很久的样子，就想着你可能还没看过你高祖父的画像，就拿来给你看了。”
　　“我确实是第一次看到我高祖父的画像。”戚怀麟点头道。
　　【你跟你高祖父长得还真挺像。】虞野说着，偏头凑近戚怀麟，【不过你笑起来比他好看多了。】
　　“只有你这么觉得。”戚怀麟小声嘀咕了一句，走近画像，顺道将手中手稿放在书桌上。
　　“我小时候看过这幅画，之前就感觉戚怀麟跟六高祖父很像，但现在拿着画一对比，感觉更像了。”戚砚明提着画卷说道，“六高祖父也就眉眼轮廓上比你锋利些，气场上给人感觉十分强势。”
　　“不过，这画怎么会在藏书楼？有些年头的古画不都放在卷宗室保存吗？”戚怀麟看完画，抬头问道。
　　“原件当然是在卷宗室，这幅是七叔公临摹的。”戚砚明指着落款红印说道，“看，鹤鸣，这是七叔公的号，他的画都会落这个款。”
　　“家主，你猜猜看，七叔公为什么要临摹这张画？”戚归涵忽然笑着问道。
　　“因为敬仰我高祖父？”七叔公对他高祖父的敬仰戚家人尽皆知，用四姑婆的话说，就是七叔公是他高祖父的脑残粉。
　　“不是哦。”戚归涵摇着手指说道，“这是专门画来让族里小孩找法器玩的。六高祖父身上戴的这些配饰都是法器，参加游戏的小孩只要找出上面所有法器，就能获得奖励。”
　　戚怀麟：“……”所以，这幅画其实就是《大家来找茬》的游戏道具么？
　　【身上戴的配饰都是法器？首饰架平日穿戴那么多法器，其实是在学我高祖父？】
　　戚怀麟侧目看向虞野：你一个八百年前的人，喊一个一百多年前的人“高祖父”，合适吗？
　　虞野：跟着你喊，再合适不过了。
　　戚怀麟：……
　　在戚怀麟跟虞野眼神交流间，戚归涵冷哼一声，开口就嘲，“没错，戚朔就是在学六高祖父，但他就是纯纯的东施效颦！六高祖戴着华贵且风流倜傥，戚朔戴着直接变成首饰架。六高祖身上的法器都是自己炼制的，见着喜欢的小辈会随手送出；戚朔身上的法器都是到处收罗回来的，见人就秃鸡开屏。”
　　戚怀麟的视线重新转到画卷上。
　　戚朔身上戴满法器的样子，倒也不至于像秃鸡开屏，但跟他高祖父相比，确实对比惨烈。戚朔戴着法器，惹人注意的就是他身上的法器，而他高祖父戴着法器，让人眼前一亮的却是他这个人。他刚才看到画的时候，就完全没感觉画中的人身上配饰戴多了。
　　“哎，家主，你要不也学一下六高祖父戴法器的风格？我觉得你肯定合适。”戚归涵忽然提议道。
　　虞野也跟着感兴趣地看向戚怀麟。
　　戚怀麟果断摇头，坚定拒绝。
　　如果没有必要，他不会随身带多件法器，他不喜欢身上带太多零碎物件。
　　“话说回来，戚朔应该会被判刑吧？”戚归涵见戚怀麟不配合，只能悻悻地把话题转回戚朔身上，“也不知道会怎么判？”
　　在场的三人一鬼，对戚朔犯的事了解不全，对刑法也不精通，所以讨论了半天，他们也没讨论出一个可靠的结论。不过，在半个月后，戚怀麟倒是褚晏那里得到一个大致的答案。
　　那是戚怀麟单独陪着虞野过完中元节，同时也是虞野忌日后的隔天，褚晏和云佩瑜约了戚怀麟和虞野一起吃饭。
　　褚晏和云佩瑜两个大人，久违地在同一天抽了时间，在D市的酒店订了包间，正式地跟戚怀麟的对象见面吃饭。
　　在席间，褚晏顺势提了一嘴戚朔的情况。
　　就目前查到的案件，戚朔手上沾了好几条人命，有直接的、也有间接的。而玄术犯罪致人死亡，是属于恶性.犯罪，基本都会从重处罚，戚朔保底就是牢底坐穿，这辈子没可能再出来了。
　　此外，褚晏还顺道说了季家族人的追捕情况。
　　追捕季家族人不是他的任务，他是特地跟人打听来的。季家族人已经全部抓捕归案，只有季家家主季繁还逃亡在外，目前行踪不明。
　　八月将近尾声的时候，暑假余额不足，即将开学的戚泉，大包小包地回到了戚家老宅。
　　最近几乎每天都很热闹的东院议事厅，开启了炸锅模式。
　　“什么？戚归洲你这家伙竟然当了叛徒？！”
　　“哦哦，原来是去卧底的。”
　　“戚朔那混蛋，竟然让人打断了你的腿？！”
　　“啥？怀麟哥跟虞野在一起了？！”
　　“卧槽？戚朔被逮捕了！！！”
　　“What？现在想追随怀麟哥要写申请书？”
　　“我不知道啊！我爹不混玄术圈，我爷爷也不告诉——申请书怎么写？什么格式？有没有模板给我参考一下？”
　　“你说啥子？戚砚明成了我爷爷的继任者？”
　　因为回家过暑假，错过太多剧情的戚泉，被戚归洲兄妹和戚砚明围着一通恶补，一惊一乍嚎得停不下来。再加上戚泉的变声期还没过，嚎起来跟八百只鸭子开会似的。
　　如果只是八百只鸭子开会，戚怀麟也不是不能忍受，直到戚泉提交了一份《戚家管家申请书》，让戚归洲兄妹和戚砚明跟着开启了“岗位”争夺战。
　　今天戚归洲和戚泉统一战线针对戚砚明，明天戚归涵跟戚泉一个战壕攻击戚归洲，戚怀麟被迫下场当裁判，那感觉就像是被四个难带的幼儿园小朋友缠住，闹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我帮你把他们赶出去？】虞野看着再次闹成一团的四人，对戚怀麟说道。
　　“算了，他们也只是闹着玩。”戚怀麟捏了捏眉心，“而且也没几天能闹了，戚泉很快就开学了。”
　　“虞野，你要是支持我当管家，我就支持你和怀麟哥。”面对戚归洲兄妹联手的戚泉，捏着纸符开启阴阳眼，向虞野递出橄榄枝。
　　【哦？】虞野顿时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不许感兴趣，不许掺和进去。”戚怀麟当即扭头警告虞野。
　　【我只站你这个阵营，对其他人的阵营一概不感兴趣。】虞野马上从戚泉身上转开视线，义正辞严地对戚怀麟表衷。
　　“……”刚刚是谁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就在这时，戚怀麟的手机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杨纪清，他们找到了几块虞野的身体碎块，询问是他们找人送过来，还是戚怀麟这边让人过去取。
　　“我过去取。”戚怀麟心头一喜，当即给出回复。
　　挂掉电话，戚怀麟还没来得及跟虞野分享喜悦，就见戚归洲四人正静静地望着他。
　　戚怀麟沉默片刻后问道：“……怎么了？”
　　四人异口同声：“我陪你一起去！”
　　戚怀麟：“……”忽然有种这碗水不端平，这个家就要翻天了的感觉。
　　戚怀麟：“虞野会陪我一起去，不用你们陪。”谁也不带，一碗水端平。


第130章 集齐09
　　杨纪清他们找到的虞野身体碎块保存在Z市, 正好虞野早先找到的脑袋也是Z市，戚怀麟打算这一趟一起拿回来。
　　Z市距离D市不算近，不过考虑到需要进山取虞野的脑袋, 戚怀麟便选择了自驾。
　　戚家族人的肃清暂时告一段路，他近期没什么事，不需要赶时间, 自驾在行动上比较方便。而且等他回来的时候，戚泉应该已经开学了, 他也不用每天看幼儿园小朋友吵架了。此外, 自驾也方便他和虞野正常讲话, 不用担心吓到旁人或被当成精神病患者。
　　总之, 自驾算是一举多得的选择。
　　戚怀麟抱着近似自驾游的心态，和虞野一路上走走停停，在三天后的傍晚抵达Z市。
　　在酒店休息一晚后，戚怀麟载着虞野开车前往双顶峰, 他们打算先进山取脑袋。
　　双顶峰远看跟普通的山差不多, 但到了近处, 没了薄雾的遮掩, 就可以看到山顶中间陷下去一块。于是, 一个山头有了两个山顶，这便是“双顶峰”这山名的由来。
　　【这山以前叫天铸岭, 中间那处凹陷, 是在几百年前的一次地动中，中间两处疑冢坍塌形成的。】虞野坐在副驾座上，指着半掩藏在渚合山后面的双顶峰, 给正在开车的戚怀麟解释道。
　　双顶峰前面是一座略矮的山，名为渚合山。这座山在近代开发建造了公墓, 周边就跟着多了不少人工设施。开车一路过去，可以看到零星的几幢砖房小楼，平整的停车场，往山上延伸的石砌台阶，还有在向阳面铺了一大片的光伏板等等。
　　绕过渚合山，朝着深处的双顶峰驶去，路边现代工业的痕迹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柏油马路和电线光缆。
　　【到了，就在这附近停下。】
　　沿着双顶峰山脚行驶没一会儿，戚怀麟就听到了虞野的停车提示。
　　戚怀麟挑了一处视野开阔的位置，靠边停车，然后带上新买的工兵铲，照着虞野指出的方向，劈开茂盛的杂草，往山上攀爬。
　　【宝贝，这粗活要不还是交给我来？】
　　“你来还不是一样要借用我的身体，跟我来有什么区别？”戚怀麟砍倒面前的杂草，轻喘了口气，一言难尽地看向虞野，“你喊的什么称呼？肉麻死了。”
　　【嗯？你不喜欢？现在的年轻情侣不都喜欢这么称呼对象的吗？】
　　“不喜欢。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称呼？”
　　【小明刷的短视频。】
　　“……”戚砚明平时刷的都是些什么视频？戚怀麟感觉被震惊到了。
　　【那你喜欢我喊你什么？夫君？相公？老公？老婆？亲爱的？】
　　“戚怀麟。”戚怀麟继续砍杂草。
　　【太普通了。】
　　“我喜欢正常一点的。”
　　【好的，阿麟。】
　　“……”算了，比起宝贝之类的已经正常多了。
　　【阿麟，你可以喊我……】
　　“我就喊你虞野。”戚怀麟强势打断虞野的建议。
　　【没有特别一点的？】
　　“那我喊你侯爷？”
　　【……】虞野想起在商场里，自己第一次在戚怀麟面前自称侯爷时，戚怀麟伸手去戳的那只充气卡通猴子。【还是喊虞野吧。】
　　戚怀麟顺着工兵铲开辟出来的小径，往上攀爬了十余米，便见虞野指着一块凸起的岩石右侧，说道，【到了，就埋在这块岩石边上。】
　　戚怀麟拄着工兵铲，扭身看了一眼距离并不远的马路。
　　这还真就是埋在山脚下。
　　“你就不能埋得再高一点？这距离路边也太近了，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普通人谁会要我的脑袋？遇到要我脑袋的人，我藏再好也没用。不过，主要是我当时附身那小子体力太差，我怕再爬高点，他埋完就没体力爬下去了。】
　　“……”
　　戚怀麟怀着十分无语的心情，挥着工兵铲开始挖土。
　　Z市近两天刚下过雨，这种沿路山坡上的土不算难挖。
　　戚怀麟吹着虞野牌“空调”，就着虞野指出的位置，大概往下挖了近半米，就露出了盒子一角。
　　这埋得要比戚怀麟预计的浅很多，原因不用问虞野他也能猜到——附身的小青年体力太差，挖不动。
　　盒子露了一角后，后面的挖掘进展就顺畅了。戚怀麟将盒子周边的泥土挖开，很快就将整个盒子端了出来。
　　这是一个半透明的塑料收纳盒，虞野的脑袋被一层层地泡沫纸包裹着装在里面。没有阴气流露，封印完好无损。
　　“你怎么拿个塑料盒装脑袋？这也太磕碜了。”戚怀麟一边清理收纳盒表面的泥土，一边吐槽虞野。好歹也是一代武侯，怎么就那么不讲究，把脑袋装在这么一个廉价的塑料盒里。
　　【我觉得这盒子挺不错。密封、防潮还轻便，埋在土里也不容易被腐蚀。】
　　“……”从实用性的角度来讲，现在塑料工艺，确实无敌。
　　清理完收纳箱上的泥土，将挖的坑重新填埋好，戚怀麟便带着虞野和他的脑袋，一起回了酒店。
　　戚怀麟在酒店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简单吃了顿午饭。等到下午一点出头，他开车赶往跟杨纪清约定的地方，去取杨纪清他们找到的虞野身体碎块。
　　半个小时后，戚怀麟提着D市的特产礼盒，和虞野并肩站在Z市老街的一家茶叶店门口。
　　【器阁？】虞野抬头看着茶叶店匾额上的两个字，【这不是一家茶叶店么？怎么叫这个名？】
　　“这是任家老祖宗任朝澜开的店，副业是卖茶叶，主业是定制法器的，所以才叫器阁。”戚怀麟关掉手机上的导航，上前拉开仿古的雕花木门。
　　店内左右贴墙都是定制货架，货架上摆着各类茶叶。进门的正前方是收银台，右侧的货架前是茶叶展台，左侧的货架前摆着六人座的长茶桌。
　　店内没有客人，收银台前趴着一个黄毛青年，正在玩手机。
　　戚怀麟进门的动静惊动了对方，黄毛青年当即起身看向他们。
　　“欢迎光临，想买什么茶叶？”
　　“我是来找杨纪清和任朝澜的。”戚怀麟看着黄毛青年跟文雅的茶叶店格格不入的发色，有些迟疑地开口，“我叫戚怀麟，我跟他们约了今天过来拿东西。”
　　“戚家家主戚怀麟！我知道，我祖宗爷爷跟我说过，你今天会过来。还有宣远侯也跟着一起来了，对吧？”黄毛青年说着，就给自己开了个阴眼，然后瞪大眼睛看向虞野。
　　“对，他叫虞野。”戚怀麟顺势给黄毛青年介绍道。
　　“这个我也知道。”黄毛青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从收银台后走出来，热情招呼道，“我祖宗爷爷他们出去买东西，马上就回来了，我带你去楼上茶室坐会儿。对了，我叫杨一乐，杨纪清是我祖宗爷爷。”
　　“你好。”戚怀麟将D市的特产礼盒递给杨一乐。
　　杨一乐接过礼盒，偷偷瞄了一眼虞野，随后引着戚怀麟往楼上茶室走。
　　戚怀麟踩着木制的楼梯上楼，跟着杨一乐进了二楼的茶室。
　　茶室不大，靠窗放了一组四人茶桌，边上放着矮凳，矮凳上摆着盆景松树。靠墙立着梨木书架，书架上放着不少书，能看出有人翻阅的痕迹。在书架的空格处，还放着几枚用以把玩的文玩核桃。
　　这显然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经营，仅作个人私用的茶室。
　　“你先坐一会儿，我下去给你沏壶茶。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便翻。想看电影听音乐的话，书架下面抽屉有平板电脑。这个茶室没什么不能碰的东西，你就随意好了。”
　　杨一乐说完，又偷偷瞄了一眼跟在戚怀麟身旁的虞野，随后才抱着礼盒转身下楼。
　　数分钟后，杨一乐又端着热茶和点心上楼。
　　杨一乐因为还要看店，不能一直待在楼上，放下茶水点心，跟戚怀麟聊了两句后，就下楼去了。
　　茶水是刚泡的，还是滚烫的。
　　戚怀麟倒了两杯茶凉着，便走到书架前，抽了一本书看。
　　虞野目送杨一乐下楼后，在茶室内转了一圈，就走到戚怀麟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腰身，用脸轻蹭一下一下他的后颈。
　　“嘶，别蹭，有点凉。”戚怀麟缩了一下脖子，下意识地反手去摸后颈，然后感觉手背上也跟着一凉。
　　戚怀麟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手背。
　　虞野刚才大概是亲他手背了，这比亲在唇上还没实感。只是这感想要是说出来，虞野多半又要不开心了，还是不发表意见为好。
　　【你有没有发现，杨一乐那小鬼，刚才一直在偷看我？】
　　“发现了。”杨一乐偷看虞野的动作根本不够隐蔽，还不止一次，只要没瞎都能发现，“他可能是对你比较好奇。”
　　【我觉得他不止是好奇。】
　　“我没感觉他有恶意。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偷看你，可以下楼直接问他试试。”戚怀麟一边说着，一边捻着书角翻页。
　　【你不陪我下去？】
　　“他会开阴眼，你可以自己跟他交流。”戚怀麟看着手上的书，头也不抬道，“别吵我，我要看书。”
　　【这是什么书？让你看得这么入迷？】虞野放开戚怀麟，转到他身旁，低头去看他手里的书。
　　“你的野史。”换聊书上的内容，戚怀麟顿时就有了聊兴，当即就意兴盎然地往下说，“书上说你克妻，生前总共定过九门亲事，但九个新娘都在过门前意外暴毙了。”
　　【……】虞野听得只想呼吸骤停——如果他有呼吸。
　　“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定过九门亲事？还九个新娘都在过门前暴毙了？”戚怀麟满是好奇跟虞野求证。
　　【我没有定过亲！】虞野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宗正寺倒是给我挑选过正妻，大概有五六户人家，但在宗正寺的人过去说亲前，他们挑中的姑娘就出了变故，根本没有走到定亲这个步骤的。】
　　“都暴毙了？”
　　【不是。】虞野没好气道，【有的是早一步跟他人定亲了，有的是出家了，也有的病故了——病故只是对外声称的，只是送去乡下换了身份而已。长兴帝厌弃我，跟我门当户对的世家自然对我避之不及，根本不想跟我扯上任何关系，更别说是将女儿嫁于我，这种无异于跟我坐一条船上的姻亲关系了。】
　　戚怀麟有些心疼地看向虞野。
　　【不用这么看我。】虞野点了一下戚怀麟的眉心，【宗正寺挑人是他们自作主张，我若娶妻，那对方必是我心甘情愿为其倾倒一生的人。】
　　“嗯……”戚怀麟避开虞野灼人的目光，抬手捏了一下自己耳垂，随后继续低头看书。
　　虞野盯着戚怀麟的侧脸，微微眯起双眼。
　　【阿麟，你都不吃醋的吗？】他怕戚怀麟吃醋生气，于是着急忙慌地解释，现在见戚怀麟不吃醋，又感觉莫名的空虚。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这是野史，你也跟我解释了，上面写的并非事实。”戚怀麟不能理解虞野这求吃醋的心态，而且还是让他无中生有、捕风捉影地吃醋。
　　【你不爱我了。】虞野一头撞进戚怀麟的肩窝，语气满是委屈。
　　“……”这是猛男撒娇吗？戚怀麟视线转回书上，咬字清晰地开始朗读书上内容，“书上说，宣远侯生前克妻，一生未娶，死后心中不平，是以宣远侯墓几乎每年都会闹出怪事。想要平复宣远侯的怨气，就必须挑选未出阁的女子，祭祀给他当新娘。”
　　虞野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戚怀麟手中的野史，这破书竟然还能编排得更离谱？
　　戚怀麟酝酿片刻，气沉丹田，大声质问，“你说，他们给你祭了多少个新娘？我是你第几任？你爱她们还是爱我？或者说我只是她们其中之一的替身？唔，这倒是很有可能，不然你怎么会对一个一心想送你去超度的人动心？”
　　【……】
　　“我这醋吃得怎么样？”
　　【……】毫无感情，也没有技巧，但看着戚怀麟自我感觉良好，还期待夸奖的眼神，虞野只能硬着头皮吹捧，【嗯，我感受到你是爱我的了。】
　　“那你给我讲讲，这段记载又是怎么回事？”戚怀麟指着他刚朗读过那段内容，好奇地询问虞野。
　　【都是假的，没有祭祀新娘这回事。】虞野说道，【我能想到跟这段野史相关的事，就是曾经有个巫师，借祭祀我的名头招摇撞骗，在几个村子里骗财物、骗粮食、骗女人。】
　　“原来给宣远侯祭祀新娘的传说是这么一回事。”杨纪清推门进来，朝着戚怀麟和虞野笑着道，“不好意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你们在说这段野史，好奇就顺道听了下来。后来那巫师是什么结果？”
　　【被我掐死了。】虞野看向杨纪清。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戚怀麟怀疑虞野这是在糊弄杨纪清。
　　【真的。】虞野回头给戚怀麟解释道，【那巫师招摇撞骗的时候，我正好醒着，听说了这起关于‘宣远侯’的奇闻。他借我名头行事，我自然要他付出代价，所以特地跨了两个郡，赶过去掐死了他。】
　　虞野还是挺有正义感的。明明找自己的身体碎块都顾不过来，还在听到传闻后千里追杀。之后也没去纠正当地村民的认知，让巫师捏造的事情写进了野史。
　　戚怀麟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合上书，伸手虚勾了一下虞野的手指，然后看向门口的杨纪清，“任朝澜还没回来？”
　　推门进来的只有杨纪清，没看到任朝澜的身影。
　　“去隔壁房间取宣远侯的身体碎块了，马上就过来。”
　　杨纪清走到茶桌前落座，没多久任朝澜就捧着一叠木匣进了茶室。
　　戚怀麟看向被任朝澜摆在茶桌上的木匣，一眼数过，竟有五个之多。
　　“竟然找到了这么多！”戚怀麟很难不惊讶。距离上次杨纪清他们转交虞野身体碎块并不久，这么短时间内却一下子找到了五块身体碎块。
　　“我任家后人也帮忙一起找了。”任朝澜在杨纪清身旁落座，虚环着杨纪清给他倒的那杯茶说道。
　　任家，除了跟戚家同为玄术圈四大家族之一外，还是玄术圈的首富世家。而且，相比于内斗不止的戚家，任家要团结稳定得多。
　　任家出手，在短期内找到那么多虞野的身体碎块，也就不奇怪了。
　　“多谢。”戚怀麟摩挲着装着虞野身体碎块的木匣，认真跟对面杨纪清和任朝澜道谢，并将他们这份好意记在心里。
　　虽然杨纪清他们是为了感谢当年虞野出让疑冢给任朝澜，但能这么快找到那么多虞野的身体碎块，是真将事情放在心上去做了。
　　正说着话，杨一乐敲门进来。
　　“我祖宗爷爷他们刚买回来的葡萄和火龙果，我都洗过了，你们尝尝。”杨一乐走到杨纪清身旁，将盛着葡萄的果盘放在茶桌上，目光却飘向斜对面的虞野。
　　【你为什么总是偷看我？】虞野对上杨一乐飘过来的目光，没等对方转开视线，直接问道。
　　杨纪清视线在杨一乐和虞野之间打了个来回，随后低笑了一声，对虞野说道，“他就是第一次见到你，对你感到有些惊奇而已。”
　　【惊奇？】
　　“曾经我和杨一乐被盗墓贼抓了去盗宣远侯墓，我们一路听了不少宣远侯的传说，结果却盗了任朝澜的墓。他就是听了你不少传说，今天第一次亲眼见到你本尊，所以感觉很惊奇。”
　　“嘿嘿！”杨一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本野史就是那帮盗墓贼请的专家，在出狱后送给我们的。”杨纪清指着戚怀麟手边的那本野史，笑着说道，“我们听的传说大部分是出自这本野史。”
　　虞野：【……】
　　杨纪清：“戚家主专门挑了这本书看，是喜欢这本书？”
　　戚怀麟：“嗯，喜欢。”
　　杨纪清：“那就送给你好了。”
　　戚怀麟：“谢谢。”
　　虞野扭头看戚怀麟，【你要这书做什么？写的都是捏造的东西。】
　　戚怀麟将那本野史用手压住，“我觉得写得很有意思。”
　　虞野：【……】
　　戚怀麟没在Z市久留。
　　从杨纪清他们那里拿到虞野的身体碎块后，便折回了D市。
　　回到戚家老宅，戚怀麟把车开进车库后，也没惊动其他人，直接抱起装着虞野的身体碎块的木匣和收纳盒，健步如飞地往符阵房走。
　　从杨纪清他们那里拿到的身体碎块，出乎他意料的多，他感觉虞野的身体差不多快找齐了，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再拼一次虞野的身体，看看还差多少。
　　戚怀麟很快走进自己住的院子，上楼走到了符阵房门口。他打开门，抱着叠在一起的木匣和收纳盒进屋，将其放在书桌上，正要去开柜子门，却发现虞野站在门口没跟着进来。
　　“怎么了？快进来，我们再拼一遍……”
　　【集齐了。】虞野打断戚怀麟的话，眸色深深地望着他。
　　“什么？”
　　【戚怀麟，我的身体集齐了。】


第131章 斜阳古道01
　　“你是说, 你的身体……现在已经集齐了？”戚怀麟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的，我的身体集齐了。】虞野迈步走进符阵房，走到戚怀麟面前, 耐心地给他重复答案。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还没开始拼……”戚怀麟抬手按着放在书桌上的木匣，神情恍惚道。
　　他笃信将来某天必定能够齐虞野的身体，也知道虞野的身体即将集齐。只是现在突然知道虞野的身体已经集齐, 反而有些不敢相信和不知所措了，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就像忽然知道自己中了五百万——不, 对他来说这要比五百万刺激好多倍！
　　【这里的身体碎块在跟我的魂魄共鸣, 在召唤我回到身体里。虽然我以前没有经历过这种感受, 但我觉得这应该是我所有身体碎块聚集在一起后，才会产生的现象。】虞野缓声给戚怀麟解释完，随后安静地望着他，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件事。
　　他其实也跟戚怀麟差不多, 感觉如坠梦境, 但看着戚怀麟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忽然就有了实感。
　　“真的集齐了。”良久之后, 戚怀麟终于从梦幻的感觉中缓过来, 继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他抱起装着虞野脑袋的收纳盒，近乎欢脱地在房内小跑了一圈, 随后凑到虞野面前接连发问, “然后你要怎么回到身体里？我是不是要先将你的身体拼起来？光拼起来是不是不够？要找人把你的身体修复吗？任家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现在去联系他们——”
　　虞野看得只想乐。
　　戚怀麟平日行为举止算是稳重有条理的，此刻却像撒欢的小奶狗一般, 抱着他的脑袋原地打转。
　　“别笑了，快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做！”戚怀麟见虞野偏头笑得直耸肩, 不满地敲了敲装着虞野脑袋的收纳盒。
　　【别敲了，脑子嗡嗡的。】
　　“你身体现在就有感觉了？”戚怀麟惊道。
　　【没有，逗你玩的。】
　　“……现在是逗我玩的时候吗？”
　　【咳，不是。】就是看戚怀麟这团团转的模样，感觉心里痒痒的，比他集齐的身体碎块还要有吸引力，就忍不住就逗一下。虞野眼神飘忽了一下，没敢说这可能会挨打的原因。【总之你先冷静一下，我再跟你说该怎么做。】
　　戚怀麟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好了，我冷静了，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虞野视线落在戚怀麟故作冷静的脸上。
　　冷静了一点，但没有完全冷静，可惜不能再接着逗了。
　　【你把我的身体碎块全都取出来，放在一起就行。】
　　“不用拼起来？”
　　【不用。】
　　“需要解开封印吗？”
　　【也不需要，只要放在一起就可以了。】
　　戚怀麟一边跟虞野说着，一边动手将虞野的身体碎块全部取出来，包括刚从Z市带回来的木匣和收纳盒里的，全部摆放在地板上。
　　虽然虞野说只要将他的身体碎块放在一起就可以了，但戚怀麟还是谨慎地反锁上符阵房的门，又在门窗处贴上诸邪禁入的符纸。
　　阴魂能借尸还魂，外来的孤魂野鬼强借他人尸身还魂的案件也不算少见，虽然一般阴魂也不敢当着虞野这位正主的面，强借他的身体，但戚怀麟以防万一，还是提前做了防备。他不想虞野等了八百年才找齐的身体，在最后一刻出现任何万一。
　　戚怀麟按着腕间的滴墨，守在符阵房门口。
　　近午的阳光照进格子窗的玻璃，浮尘和着阳光笼罩在虞野的身体碎块上方。戚怀麟看着虞野自房间阴影中走出，迈步踏入那片光尘之中，踩上摆着身体碎块的地板。
　　阴风乍起。
　　地上的身体碎块开始震颤，上面的封印无火自燃。片刻之后，身体碎块带着残留着火光的灰烬，自行浮起，飞快地在虞野面前拼接出人形，粘合成一具完整的干尸。
　　虞野往前踏出一步，魂体没入干尸。
　　干尸霎时膨胀起来，肌肉鼓胀起来，皮肤掩藏起经脉，变得冷白紧致，毛发迅速生长，犹如枯木逢春。
　　而随着干尸复苏成一具血肉俱全的身体，无数的符文也紧跟着亮起。金的、黑的、红的，有超度、有破魔、更多的是诅咒和灭煞，那是虞野一路走来遭的难，到了今时今日依旧不肯放过他，凶恶地张开了獠牙，只想将虞野就地灭杀。
　　戚怀麟心疼得眼眶发涩，当即上前一步，抬起附着滴墨的手，打算帮虞野镇压身上的符文。这些符文生涩强势，又数量庞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破除，只能先行镇压，之后再寻方法破解。
　　只是不等戚怀麟动手，虞野就先一步将浮现的符文全部压制了下去。他似乎对此无比熟料，不过眨眼间，那些让戚怀麟碍眼的符文便消失不见，重新露出底下冷白色的皮肤。
　　戚怀麟动作顿住，看着虞野披散着长发的背影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转身朝他看来。
　　虞野站在浮光中，墨发如瀑，面容英俊，眉眼是压不住孤冷凌厉，宛如一柄不世妖刀。然后，这柄妖刀朝他勾唇一笑，霎时锋芒尽敛，眼中只剩天骄垂首的绻缱。
　　戚怀麟那眼神勾得心跳失律，下意识地垂眸避开，视线随即往虞野毫无遮掩的身体一路往。
　　性.感的喉结，紧实的胸肌，精壮的身躯，线条分明的腹肌，流畅的人鱼往下是——
　　戚怀麟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扭头看向一旁，整张脸随即红透。
　　那威武雄壮的玩意，跟他曾经见过的那团小肉干一点都不像。
　　虞野低笑一声，就这么坦荡地走近戚怀麟，“躲什么？我的身体你里里外外都摸过了，有什么不能看的？”
　　“那不一样！”干尸状态的碎块，能跟现在一样吗？
　　“一样的，不信你摸摸看。”虞野说着就倾身往戚怀麟身上凑。
　　感受到明显靠近的热源，戚怀麟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不想却摸到一片结实的胸膛，他登时又像被烫到一般收回手。
　　戚怀麟忍不住扭头，瞪了一眼几乎快贴到他身上的虞野，“让开！”
　　虞野眨了一下眼，听话地后退两步。
　　戚怀麟转身手忙脚乱地打开反锁的门，跑出符阵房，“我去给你拿衣服，你在这里等着！”
　　看着嘭地一声甩上的房门，虞野正要反思自己是不是调戏过头了，就见关上的门又被猛地推开，戚怀麟又冲了回来。
　　“印章你拿着，不许乱跑。”戚怀麟将白玉印章塞进虞野手中，重新扭头跑出去甩上门。
　　虞野摩挲着还残留着戚怀麟体温的印章，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唉，真可爱。”
　　戚怀麟很快从卧室拿了衣服回来。
　　虞野比他高大半个头，身形也大了一圈，他找了一套他穿着偏大的套头运动服来。结果穿在虞野身上，还是小了，上身衣服有些紧绷，下身裤脚遮不住脚脖子。
　　不过，在虞野穿上衣服后，戚怀麟再面对他就镇定多了。他从容镇压对方的调戏，直接把人带回房洗澡。
　　“浴室会用吧？进去洗澡，洗完换那套浴袍。”戚怀麟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虞野进浴室。
　　“我说不会，你会陪我一起洗吗？”虞野卡着浴室的门回头问戚怀麟。
　　“不会你可以不洗。”以前附身在他身上就见过他使用浴室了，怎么可能不会用？“但你不洗晚上就睡书房吧，我不想跟出土后就没洗过的人睡在一张床上。”
　　戚怀麟一把将虞野推进浴室，随后关上浴室的门。
　　听到浴室响起水声后，戚怀麟就给他平日定制衣服的品牌店打了个电话，让他们送几套虞野能穿的成衣过来。
　　戚怀麟根据刚刚感受到的跟虞野的体型差，大致估计着给品牌店报尺寸。
　　衬衣、长裤、T恤、短裤……只是暂时穿的衣服，尺寸大差不差就行，正经衣服等到专人过来量完身体再做。
　　其他衣服差点尺寸都不成问题，但是内裤不行。戚怀麟纠结了一会儿，最后直接要了好几款不同尺码的。
　　给虞野订好衣服后，戚怀麟松了口气。
　　在浴室外面等了片刻后，里面的水声停了。不一会儿，虞野穿着一身浴袍，从浴室走出来。
　　他披着半干的长发，浴袍带着系得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胸膛，偏短的浴袍下摆落在膝盖以上，走动间大腿间的肌肉若隐若现。
　　看着从浴室出来的虞野，戚怀麟本来想告诉他，衣服要一个小时后才能送到，但是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虞野，他却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虞野的身体，再一次去确认真实。
　　他想他大概有点烦人，但是他真的感觉不太真实，害怕这只是一个可以醒来的美梦，又或者只是他的妄想。
　　“你的身体……真的找回来了。”看到手没有穿过虞野的身体，而是切实地按在浴袍衣襟上，手底下是真实的触感，让戚怀麟在混乱的情绪平定后，终于生出了纯粹踏实的开心。
　　戚怀麟抬头去看虞野。
　　虞野比他高大半个头，面对魂体状态的虞野时，他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但现在面对实体状态的虞野，他忽然感受到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戚怀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虞野当即跟着上前半步。
　　戚怀麟再退，虞野再进。
　　戚怀麟后背撞在墙上，退无可退。
　　虞野一手撑在戚怀麟耳边，以强势姿态困住戚怀麟，一手捏住戚怀麟的下巴，眸色沉沉地望着他。
　　“虞、虞野？”
　　虞野低头，不容反抗地吻上戚怀麟的双唇。


第132章 斜阳古道02
　　戚怀麟感觉唇上一热, 鼻翼间霎时被虞野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侵占。
　　明明跟他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本该是清雅浅淡的木质香，在虞野身上却变得分外迷醉惑人。
　　戚怀麟几乎没有怎么抵抗, 就被虞野撬开了唇齿，悍然入侵。最初尝到的是牙膏残留的薄荷味，但这股清凉的味道就消失在放肆的掠夺中。
　　虞野这个吻蛮横、霸道, 攫夺了他所有的呼吸，带着灼人的气息, 点燃他的每一根神经。戚怀麟感觉置身于一片火热中, 脑子一片混沌, 只感觉到从尾椎骨上窜起阵阵酥麻。
　　他呜咽着拽紧虞野浴袍衣襟, 修长的手指用力到泛白。随后又抵抗不住的纠缠中轻颤，无力地松开拽在手中的衣料。生理性的泪水渗出眼角，打湿眼尾的睫毛。
　　直到感觉戚怀麟开始缺氧，虞野这才恋恋不舍地从他唇间退出, 意犹未尽地自他绯红的眼角吻去泪珠。
　　戚怀麟攀着虞野的肩膀, 从急促的喘息中缓过神来, 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发现自己整个都挂在虞野身上。因为虞野并不熟练的吻技, 嘴角还磕破了皮。
　　“你做什么……突然吻过来……”戚怀麟原本清越的声线，此时带上了一丝慵懒的低哑。
　　“帮你确认我身体真的找回来了, 也让你检验一下现在我的亲吻有没有实感。”虞野垂眸望着戚怀麟, “这次亲吻还有实感吗？”
　　“有实感……”戚怀麟红着脸避开虞野的目光。
　　不止有实感，还有了反应，只是没虞野那么明显。
　　戚怀麟飞快扫了一眼虞野的浴袍下摆。
　　应该是他准备的内裤小了, 虞野就没穿，有反应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也让他感觉有些危险。
　　戚怀麟舔了嘴角的伤口，正要推开虞野，却被虞野一把揽住腰身，整个人都贴到了虞野身上。
　　“虞野！”戚怀麟惊得抬眸，却见虞野眸色沉沉地盯着他的嘴角。
　　“阿麟，‘帮你确认我的身体找回来了’和‘让你检验我的亲吻有没有实感’是两件事情，我觉得不能放在一起做。”虞野捏着戚怀麟的下巴，凑近了低声说道，“刚才完成了一件，现在轮到第二件了。”
　　“等……唔！”
　　虞野第二个吻绵长而细腻，就好似品味什么珍惜佳肴，却让戚怀麟更加受不住。这一吻结束，戚怀麟身上衣服已经一片凌乱，要不是品牌店来电话，通知衣服马上送到，他险些就跟虞野直接在浴室门口擦枪走火。
　　戚怀麟接完电话，冲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换了一身能遮住脖子痕迹的立领衬衣，品牌店的衣服也正好送到。
　　戚怀麟收好手机，把大刺刺地坐在起居室沙发上，穿着皱巴巴的浴袍，身上余意未消，却完全不知道羞耻，还看着他直乐的虞野薅起来，重新塞进浴室，这才下楼拿刚送到的衣服。
　　折腾到将近中午，虞野终于穿上了这个时代的休闲服。
　　烟灰色的工装裤，蓝白撞色T恤，一头长发，随意地束在背后，看起来有点像这个时代的大学生，还是个艺术生。不过，走动间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这个艺术生可能爱好体育。
　　戚怀麟把能够庇护阴物的白玉印章，配上玉绳做成吊坠，给虞野戴上，然后带他下楼吃饭。
　　原本是想在吃饭时，大家正好聚在一起，把虞野找齐身体碎块的喜事，告诉戚归洲等人。结果到了，餐厅只见到了正要给戚三爷院子送午饭的戚管家，其他人一个都没见着。现在学校已经开学，戚泉应该是在学校上学，戚归洲、戚归涵、戚砚明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平日里，戚家老宅除了戚三爷在自己院子里用餐，其他人没什么特殊情况，都是来餐厅吃饭。餐厅分作多个小房间，大家可以自由选择跟谁一桌吃饭。
　　“戚归洲他们人呢？”戚怀麟先跟戚管家说了虞野找齐身体碎块的事，随后询问了那几个不见踪影的人。
　　“阿泉他们高三学生今天开家长会，他们去学校给阿泉开家长会去了。”戚管家打量了两眼虞野，便收回视线，“归洲、归涵和砚明都去了，大概在你到家前一小时出门的。”
　　“戚泉爸妈今天没空吗？”
　　戚泉住在老宅，只是因为老宅距离学校近，走读方便。他家其实也在D市，距离学校是远了一点，但只要能抽出时间，戚泉爸妈是不会缺席家长会的。戚归洲三人跑去给戚泉开家长会，戚怀麟就想到了戚泉父母没空。
　　“不是，阿泉他爸爸去给阿泉开家长会了。”戚管家否定了戚怀麟的猜测。
　　“……那戚归洲他们三个去开什么家长会？”这戚怀麟就有些难以理解了，总不能是学校要求每个学生要有四个家长出席吧？
　　“说是阿泉住在老宅，他们平时会给阿泉辅导作业，需要了解阿泉在学校的学习情况。”
　　虞野凑近戚怀麟，笑着道，“那不是应该让你去开家长会么？平时基本都是你在辅导戚泉作业，戚归洲和戚归涵只会捣乱，小明是年纪轻轻就得了健忘症，高中知识忘了大半。”
　　戚怀麟拍开虞野。
　　戚管家继续道，“这几天没什么事，他们三个就是闲着无聊，赶去凑热闹的。”
　　戚怀麟恍然。
　　这就合理了，是戚归洲兄妹能干出来的事。至于戚砚明，估计是被戚归洲兄妹带坏的。
　　不过——
　　“上午开家长会，中午不应该回来了么？”戚怀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11点，戚泉学校距离戚家老宅不远，按理来说也应该回来了。
　　“戚泉他爸是家委会的，要参加下午跟高一新生家长的交流活动，午饭在学校食堂吃，归洲他们估计跟着一起参加了。”
　　戚怀麟：“……”行吧，总之就是一个热闹都不能放过。
　　戚怀麟跟虞野一起吃了午饭，稍作休息之后，便在前院的临湖水榭跟虞野下棋。
　　戚归洲他们都闲得跑去给戚泉开家长会了，他这个家主自然也没什么需要忙的。
　　他原本是打算查一些符咒资料，开始尝试破解虞野身上的符咒，只是虞野觉得他刚奔波回来，需要休息，破解他身上的符咒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也急于一时，就没让他忙活。
　　不过，戚怀麟觉得自己最近大概也做不到心无旁骛地看资料，虞野重新找回身体带给他的欢喜，一时半会儿应该平息不下来。只要虞野在身边，他总忍不住去看虞野，然后在心里反复开心。
　　前院的临湖水榭，是一座封闭式的水楼阁楼，装了空调，待在里面下棋也极为舒适。
　　戚怀麟跟虞野下的是围棋，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落子。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下午三点出头，一盘棋还没结束，戚怀麟就先听到外面回廊传来戚泉的声音。
　　“戚归洲他们回来了？”戚怀麟说着，扭头看向窗外回廊。
　　果然是戚归洲一行回来了。
　　戚砚明推着戚归洲的轮椅走在中间，戚归涵和戚泉走在左右两侧，正隔着轮椅上的戚归洲说着什么。
　　这四人——只有戚泉穿着正常，是普通学生的运动短裤和短袖T恤，刚从学校回来还背着书包，而其他三人的穿着打扮，画风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戚归洲和戚砚明穿着西裤、衬衣，还打了领带，头发也明显上了发胶。戚归涵更是少见地穿了一身浅色连衣裙，穿着低跟凉鞋，平时总扎成马尾的长发也放了下来，粉色的水晶耳坠在阳光下折射着闪光，似乎还化了个淡妆。
　　戚怀麟：“？？？”不是说戚归洲三人是去参加戚泉的家长会么？他怎么感觉这三人是刚出席完宴会回来？
　　戚怀麟捏着棋子迷惑了片刻，随后起身往外走。
　　“热死了了！上午出门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气温35度，午后小到中雨。怎么到下午最高气温就变成38度了？午后不止没雨，这都晴得万里无云了。”
　　戚怀麟打开水榭的格子门，刚踏入回廊，就听到戚归涵在抱怨天气。
　　“天气预报出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戚砚明说道。
　　“是不算稀奇事。”戚归涵道，“就是当天最高气温忽然升高3度，感觉有点不正常。这都入秋了，说好了近期要降温的呢？”
　　“这可能是秋老虎的反杀。”戚归洲接话道。
　　“咦？家主，你回来了？”拐过回廊转角，戚归涵最先看到了戚怀麟。
　　“怀麟哥，你终于回来了！”戚泉看到戚怀麟，当即欢呼了一声。
　　戚归洲一行人很快走到了戚怀麟面前，戚怀麟当即就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是去给戚泉开家长会吗？怎么穿成这样？”
　　戚归洲：“开家长会也要有仪式感嘛！”
　　戚归涵：“没错。”
　　戚砚明：“我属于跟风哈哈。”
　　戚怀麟：“……”
　　戚泉捂脸：“丢脸死了。”
　　戚怀麟这边疑惑刚得到解答，虞野也从水榭走了出来，不疾不徐地走到戚怀麟身旁。
　　戚归洲四人顿时都将目光转到了虞野身上。
　　戚归洲：“虞野，你终于知道换衣服了。”
　　戚归涵：“RK家新款T恤，眼光不错嘛！”
　　戚砚明：“你穿现代衣服还挺合适。”
　　戚泉瞪大双眼，满脸激动地狂拍戚归洲的肩膀，发出一阵大喊，“啊啊啊啊啊啊——”
　　戚归洲被拍得龇牙，反手抓住戚泉乱拍的手，“你干嘛！”
　　戚归涵看向戚泉：“疯掉了？”
　　戚砚明伸手去探戚泉的额头：“中暑了？”
　　戚怀麟：“……”
　　“不是！”戚泉终于找回了正常语言能力，“我没开阴眼也能看见虞野了！我的戚家血脉终于觉醒了！”
　　戚归洲、戚归涵、戚砚明同时一顿，旋即齐齐扭头，重新看向虞野。
　　戚归洲看向虞野脚下的影子——阴魂是没有影子，但是现在的虞野却有了影子。
　　戚归涵看向虞野脖子上挂着的白玉印章——虞野之前没有实体，戴不了这枚印章，而现在印章却好端端地挂在他脖子上。
　　戚砚明伸手靠近虞野感知温度——没有原先阴魂散发的阴冷感，只能感受到空气中流淌的热风。


第133章 斜阳古道03
　　虞野从水榭走出来的时候, 戚怀麟就想把虞野找齐身体碎块一事，告诉戚归洲四人。
　　但是，戚归洲四人话太密了。
　　戚怀麟想插话, 奈何根本找不到时机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路嘚啵。
　　戚归洲、戚归涵和戚砚明都是天生阴眼，一直都能看见虞野, 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所以看到虞野也没意识到他已然拥有身体, 注意力全落在虞野那身衣服上, 忙着发表各自的评价。
　　戚泉平时需要开了阴眼, 才能看到虞野, 这会儿看到虞野的瞬间倒是反应激烈。只是不知道这位当代男高中生是脑回路清奇，还是对自己过分自信，第一反应竟是认为自己觉醒了戚家血脉。
　　所幸，戚归洲三人听完戚泉的激动宣告, 倒是迅速察觉了异样, 当即转头重新审视虞野。
　　三人着落点各不相同, 却都在一瞬间确定了眼前的虞野并非魂体。
　　“虞野的身体碎块找齐了？”戚砚明一脸惊诧地向戚怀麟确认答案。
　　“没错。”戚怀麟终于有了开口公布这件喜事的机会, 他点头给了肯定的回答, “我也从杨纪清他们手中拿到身体碎块回来后，才发现虞野的身体碎块正好找齐了。”
　　“没想到那么快就找齐了。”戚砚明有些恍惚地感叹道。
　　“我听到戚泉说看到虞野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戚归涵一脸尽在掌握的表情。
　　“你就吹吧。”戚归洲完全不信。早反应过来了, 跟着他们一起扭头重新审视虞野的时候, 怎么还一脸震惊的表情？
　　“我没吹，我这是实话实说。”戚归涵拒不承认。
　　就在戚归洲兄妹掰扯间，一旁呆滞许久的戚泉, 发出一声抽噎。
　　戚归洲兄妹闻声停下没有营养的掰扯，转头看向了悲伤的戚泉。
　　戚归洲拍了拍戚泉的后背, 忍笑道：“很遗憾，你并没有觉醒戚家血脉。”
　　戚归涵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摸戚泉的头，“节哀顺变。”
　　戚砚明想起戚泉刚才那激动样，被逗得直乐，但也不忘跟着戚归洲兄妹安慰戚泉，“不要害怕失败，下次加油——噗！”
　　戚怀麟：“……”有你们这么安慰人的么？
　　戚泉在戚归洲三人的“安慰”下，抱头发出一声悲鸣，“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虞野接话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虞野话音刚落，一只手便搭上戚怀麟的肩膀。
　　戚怀麟微愣，没反应过来虞野要做什么，就见虞野弯腰，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戚怀麟感觉身体一下子离地腾空，下意识地伸手环住虞野的脖子。虞野顺势低头，假作无意般，让戚怀麟的唇瓣蹭他的脸颊。
　　戚怀麟：“……”
　　“你看，我若是魂体，可抱不起戚怀麟。”虞野抱着戚怀麟，一本正经地向戚泉证明道。
　　“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戚泉捂脸哀嚎。
　　“不要逃避，你要面对现实。”戚归涵撑着戚归洲的轮椅副手，去扒戚泉捂住眼睛的一只手。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看清楚的好。”戚砚明跟戚归涵配合，去扒戚泉另外一只手。
　　“好了，你们不要欺负戚泉了。”戚怀麟说着，拍了一下虞野的胸膛，让他放自己下来。
　　虞野抱着戚怀麟的手紧了一下，随后依依不舍地放下戚怀麟。
　　戚怀麟双脚落地，戚归洲三人没再闹戚泉，但看到戚泉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那里，戚怀麟还是忍不住背过身笑了一下。
　　凭借自己清奇的脑回路，真情实感给自己整出一场人生大起大落，就很搞笑。
　　下午三点刚过，外面还是热的时候，戚怀麟就没准备跟戚归洲他们在回廊上久聊，说完虞野身体找齐的事后，便让他们先回去收拾，晚点再接着聊。
　　戚归洲四人就先各自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随后才重新回来水榭找戚怀麟。
　　戚泉是抱着作业来凑热闹的。
　　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重新回到水榭的时候，已经忘了自己方才的“人生大起大落”。抢走戚归涵的冰淇淋，和戚归洲的冰阔落后，就忘了他们之前特别欢乐地“安慰”他。
　　今天开家长会，学校提早放学，各科老师都给留了不少作业。戚泉享受完冰淇淋和冰阔落后，抱着试卷占据窗边的茶桌，一边做作业，一边听戚怀麟他们聊天。
　　戚怀麟他们聊的话题主要是虞野。
　　戚怀麟之前只跟戚归洲他们提过一嘴，虞野是旱魃，并没有详细说过旱魃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戚归洲他们过来，一是新奇拥有身体的虞野，二则是抱着增长知识点来的。
　　旱魃是类似天灾的存在，出现条件也相当苛刻，现世的并不多。所以虽然古籍上有不少旱魃相关记载，但大多都是传说，真实的内容很少。现在旱魃本尊就在眼前坐着，想了解什么，都可以直接开口询问。
　　戚怀麟知道虞野是旱魃后，跟虞野了解过一些相关信息。但是，因为当时虞野身体碎块尚未找齐，他的心思也没放在了解旱魃上，所以了解得也不算多，此时也跟着听得津津有味。
　　旱魃虽然也属于阴物的一种，但身上并不阴冷，他拥有体温，比正常活人体温要高。
　　旱魃的内脏器官可以像活人一样运作，可以正常进食消化，也可以拥有呼吸心跳。
　　不过，旱魃是怨气化煞，活尸化妖，本质还是个死人。所以即便内脏停止运作，没有呼吸心跳，他也不会受到影响。内脏运作、呼吸心跳，不是旱魃维持生存的必要，只是他主动运行出来的动作，用途也就方便假扮活人。
　　对于曾经的虞野来说，假扮活人的能力毫无用处。
　　他不屑于假扮活人。
　　死了便是死了，没必要自欺欺人，更没必要欺骗他人。
　　不过，这个能力虞野现在找到了新的用处。
　　不是用来假扮活人，而是用来陪戚怀麟一起吃饭喝茶。这种参与式的陪伴，对他来说是一种细水长流的幸福，是单纯陪在一旁无法比拟的幸福。
　　最后，虞野说到了旱魃的天灾特质，也就是众所周知的带来干旱。
　　其实今天突然的升温和消失的降雨，并非天气预报失误，而是虞野身体刚恢复时，没能控制住力量引起的。
　　当然，短暂的力量失控，并不会引起旱灾，效果仅限于让今天的云雨消失，之后不会持续影响。
　　虞野作为旱魃降世，是对长兴帝的罪罚。长兴帝在世时，虞野没法控制自己引发旱灾。如今长兴帝早已过世，旱灾的能力他可以自由控制。
　　……
　　在虞野找齐身体不久后，便迎来了中秋节。
　　戚家老宅没有重大事宜，只在过年祭祖的时间，才会召集族人来老宅。而像中秋节这样的日子，是不会召集族人的。
　　但是，今年中秋节是个例外。
　　戚怀麟近日打开了万福箱，真正意义上成为戚家家主，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同时，在戚朔被捕后，戚家进行了彻底的大肃清，族内主要成员有了不小的变动。
　　因此，今年中秋节，戚家老宅开家宴，召集了所有族人。
　　在这天晚上的中秋家宴上，戚怀麟正式公布他和虞野的关系。
　　虞野找齐身体后，日常跟他同进同出，他们的关系戚家族人差不多都已经知晓。今天正式公布，是为了明确虞野作为戚家家主配偶的身份。
　　对于虞野成为家主配偶一事，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不赞同。
　　不过，戚怀麟不打算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跟谁结为配偶是他个人私事，无关家族利益，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打算“独裁”，提前给那些不赞同的人捂上了嘴。
　　“哥，你要是不赞同这门婚事，家主只会把你踢出戚家。”戚砚明一边剥虾，一边劝说身旁冷着脸的青年，“我劝你你还是想开点吧。”


第134章 斜阳古道04
　　戚砚明身旁的冷脸青年, 是他的亲哥戚砚丘，一个常年冷脸的酷哥。旁人很难从戚砚丘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他的想法。也就戚砚明跟他熟透的人, 才能从他细微的眼神变化中，领会到他不赞同戚怀麟的配偶选择。
　　“家主若只是跟一般阴物相恋，我没有任何意见。”戚砚丘声音冷冽如金石, “但那虞野并非普通阴物。哪天他若是翻脸，家主怕是会被伤及性命。”
　　“你竟然是在担心家主安危？”戚砚明意外道。
　　“不然呢？”戚砚丘斜眼看他, “在场不赞同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想法。都是给家主递过入族申请书的, 大家都希望家主能够好好的。你是要接任戚管家职务的人, 连族人的想法都没有及时了解把握吗？”
　　“我当然有及时了解把握！”现在的戚家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今晚在场的都是经过大肃清后留下的人，所以即便不赞同戚怀麟跟虞野在一起，也并非对戚怀麟抱有恶意。“我只是还没把握你的想法，而现在正在尝试了解。”
　　“你也希望家主好好的？”戚砚明看着戚砚丘, 又确认了一遍。
　　他还是有点不信任他哥。
　　他哥以前一直自己想当家主, 现在忽然改支持戚怀麟, 让他一直有些困惑的。
　　“在我有生之年, 终于有个正常人当上戚家家主了, 我自然是盼着他能长命百岁的。”
　　这话说的，好像之前戚家家主没一个正常人似的——呃, 好像……确实没有？
　　戚砚明捏着筷子细想。
　　戚盛, 跟邪魔勾结，意图颠覆阴阳，毫无疑问不能算正常人。戚三爷, 倒是从未踏上过歪路，但他性格阴沉孤僻, 极其不好相与，族里胆子小的人，平时都避着他走，好像也算不上有多正常。
　　戚砚明：“……”这么看来，在戚怀麟之前，他哥的有生之年，戚家家主确实可以说没一个正常人。
　　等等，他哥以前想当家主，不会是因为戚家家主不够正常吧？
　　戚砚明忍不住放下筷子，小声跟戚砚丘验证他的猜测，然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我对家主的要求不高。符术上有足够天赋，是一个容易沟通的人就行。戚怀麟刚来的时候，我对他有点期待，但他当时心不在戚家，我就想着自己上算了。”
　　戚砚明嘴角一抽。
　　你这个面瘫竟然觉得自己算是容易沟通的正常人？
　　“虞野确实不是普通阴物，但你也别小看我们家主。”戚砚明言归正传，语气隐带骄傲，“我们家主厉害着呢！要比你想象的厉害，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前段时间，戚怀麟打开万福箱时，他自以为对戚怀麟的符术水平，有了一个清晰认知。但在前几日，他刚形成不久的认知，又被戚怀麟狠狠地打破了——戚怀麟破解了虞野身上的两道符咒。
　　两道符咒，从数量上来说很少，跟虞野身上数不清的符咒相比，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从含金量来说，那就是不容忽视的可怕。
　　虞野身上没一道符咒都不简单。
　　它们来自近千年前，皇帝举一国之力召集的顶尖术士，并且经历漫长的时间，时至今日依旧完好。而这样的晦涩难懂又高难度的符咒，戚怀麟竟然在花费几天的研究后，就直接破解了两道。
　　毫无疑问的，戚怀麟在符术上的造诣超乎他的想象，而且还在成长。
　　戚砚明想起戚怀麟帮虞野破解符咒场景，忍不住又惊叹了一遍，随后笑着拍了拍戚砚丘的肩膀，“而且，要是家到时打不过虞野，不是还有我们吗？都是给家主递过入族申请书的人，守望相助不是应该的吗？”
　　戚砚丘听完，没再说话，算是认可了戚砚明的说法。
　　戚砚明吃掉刚剥好的虾，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生椰，转去安慰主桌的戚归洲。这位今天是老父亲嫁女儿的心情，而他左边坐着春风得意的虞野，右边坐着只会嘲笑他的戚归涵，看着很是凄凉。
　　晚上九点半，戚家这场中秋家宴也到了尾声，宾客陆续离开。
　　戚怀麟送几位长辈离开后，跟虞野一同散步到后花园，坐在花丛边的石凳上，一起看月亮。
　　今晚天公作美，夜幕浮云寥寥，一轮圆月显得格外皎洁。
　　戚怀麟仰头看了会儿月亮，忽而牵住身旁虞野的手，“虞野，过段时间，我们搬出去住吧。”
　　“嗯？怎么突然就想搬出去了？”虞野偏头看向戚怀麟。
　　“也不是突然想到的，我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戚怀麟说道，“戚家老宅到处都是驱邪符文，你就算带着印章法器，感觉也不会太舒服。而且老宅人多，你住在这里不能随心所欲。而且，戚家也没规定家主必须住在老宅。”
　　再则就是，虞野在戚家老宅是没有话语权的。
　　耿家家主方夏跟符堇在一起，符堇和耿家祖上有契约，所以在耿家拥有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而虞野完全属于外来者，在戚家只是他的配偶，老宅内的事宜，他基本没有置喙的权利。住在戚家老宅，虞野就跟寄人篱下差不多。
　　“我就是想跟你有个家。”戚怀麟望着虞野认真道，“在我们家里，没事你可以随心所欲，有事你可以自行做主。你可以出入自由，无需法器庇护。”
　　虞野望着戚怀麟微微失神。
　　他每一次觉得自己对戚怀麟足够着迷时，戚怀麟总能让他更加着迷，让他恨不能成为他的奴隶，永远沉沦在他身边。
　　虞野垂眸将戚怀麟拽入怀中，用力抱紧，“这些话你不许对其他人说。”
　　“除了对你说，我还能对谁说？我又没打算跟其他人组建家庭。”戚怀麟一只手半环着虞野，搭在他后背，捻起他束在身后的一缕长发把玩，“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搬出去住？”
　　“要。”虞野应得干净利落。
　　“那我们就说好了。”虞野一答应，戚怀麟登时就来劲，他推开虞野，对着他兴致勃勃地细数自己名下房产，“我名下有四处房产，其中一处在A市，距离D市有点远，不方便我处理戚家事务。我们度假可以去，但常住不太合适，先pass掉。”
　　“剩下三处房产都在D市。一处是联排，还没装修过，装修到入住，中间大概要等一两年；一处是市中心的小区住宅，三室一厅精装修，可以马上入住，就是地方比较小；剩下就是戚婆婆留给我的那套别墅，你之前也去过，房子有些年头了，但维护做得还不错，打扫修整一下就能入住。”
　　戚怀麟说完，问道，“你喜欢住哪套？光听我说也不好做决定，还是我明天带你去参观一遍再说。要是都不喜欢，我们也可以重新买一套。”
　　“戚婆婆那套别墅也可以选吗？”虞野重新牵住戚怀麟的手，低声问道。
　　“为什么不能选？既然我提到了，自然是可以选择的选项。”戚怀麟对上虞野小心翼翼的目光，顿时明白了虞野为什么会这么问，“你放心，我现在已经能接受戚婆婆离开的现实了。住进戚婆婆的留下的别墅，我会想念她，但想起她不会再感到痛苦。戚婆婆想给的留下的，绝对不会是痛苦。”
　　“那我们就住戚婆婆那套别墅。”虞野当即给出决定，“我想住在有你幸福回忆的地方。”
　　“好。”戚怀麟点头应下。他其实也倾向于戚婆婆那套别墅，只是虞野在这人间漂泊数百年后，重新拥有家，他就想顺着虞野的喜好来。
　　次日清早，吃完早饭，戚怀麟和虞野去了一趟家政公司，预约了上门打扫戚婆婆别墅的服务。然后转去商场，给虞野买了手机，又办理了手机卡。
　　手机是早想给虞野买的，只是前段时间，戚怀麟正好在研究破解虞野身上符咒上，想到了一些有效的思路，就一直窝在老宅藏书楼钻研，没有心思出门买手机了。当时也考虑过直接在网上买手机，但办理手机卡还是线下营业厅靠谱，于是就拖到了今天。
　　买完手机，戚怀麟又带虞野在商场转了一圈，买了一些虞野能用上的东西，这才打道回府。
　　回到老宅，戚怀麟回房放好买回来的东西，就和虞野一起往东院议事厅走，去看看今天有没有需要处理的工作。
　　戚家紧急的事务，戚归涵他们会直接送到他手里，但不着急处理的事情，就会暂时堆放在东院的议事厅。
　　戚怀麟刚走到议事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戚归涵略显凝重的说话声。
　　“这起委托别让家主看到，先放一段时间，回头我再找人处理。”
　　“什么委托是不能让我看的？”戚怀麟推门走进议事厅。
　　议事厅内只有戚归涵和戚砚明两人。
　　戚归涵手里拿着平板，正在站在戚砚明办公的小桌旁，弯腰跟他商量平板上的内容。
　　戚怀麟走到小桌前，视线不偏不倚地停在戚归涵手中的平板上。
　　戚归涵当即站直身体，将平板藏在身后，干笑着企图蒙混过关，“哈哈，没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我们就成。”
　　戚砚明瞥了一眼戚归涵，看向虞野，试图转移话题，“虞野的手机买了吗？买了什么牌子的？”
　　戚怀麟不为所动，朝着戚归涵伸出手，“让我看看是什么委托。”
　　他相信戚归涵他们的能力，一般琐事他也不会过问，但是他们不让他看，他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他现在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委托内容，让戚归涵他们觉得不能让他看的。
　　“别看了，芝麻绿豆大的事，看了也是浪费时间……”戚归涵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往后退，谁知没退两步，就见虞野上前，在她面前虚晃一招，一个探手就拿走了她手中的平板。“哎！别——”
　　戚归涵阻止的话没说完，虞野已经转身，把到手的平板交到了戚怀麟手里。
　　“虞野，你会后悔的。”戚归涵望着虞野幽幽道。
　　“这上面的内容还能让我后悔？那我必须拜见一下。”虞野说着，凑到戚怀麟身旁，跟他一起看平板上的内容。
　　平板解锁屏幕后，就出现了待机前停留的画面。
　　上面显示的是一封打开的邮件，发件人是一位戚家庇护的外姓术士，也被称作戚家外姓客，邮件内容是委托求助。
　　委托人是戚茂平，委托内容是驱邪。
　　虞野看到戚茂平三个字，先是感觉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这是戚怀麟的生父。
　　戚怀麟的生父委托驱邪，那要驱的邪，该不会是他那晚背着戚怀麟给戚茂平开完阴眼后，受他支使去吓唬戚茂平的流氓小鬼吧？
　　想到这里，虞野顿时感觉冷汗都要下来了。


第135章 斜阳古道05
　　虞野后悔了。
　　后悔不应该没搞清楚情况, 就眼疾手快地帮戚怀麟把平板抢回来。
　　他偷偷觑了一眼戚怀麟。
　　既担心戚茂平的消息勾起戚怀麟不愉快的回忆，又心虚怕戚怀麟从中看出这事与他有关。
　　戚怀麟脸色平静，暂时看不出情绪如何。
　　虞野视线又转回平板上。
　　戚怀麟指尖落在平板上, 往上划了两下，露出下面具体详情。
　　大概是说——
　　委托人戚茂平在某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能突然能看到鬼了, 并且还被第一次见到的流氓小鬼缠上了，随时随地的突然冒出来吓唬他。
　　戚茂平不但每天饱受惊吓, 唯物主义的妻子怀疑他精神出了问题, 跟他多次发生争吵, 甚至提出了离婚。儿子对父母争吵感到厌烦, 早早返回了学校。
　　九月学校开学，他作为老师回到学校上课，因为精神衰弱，上课不是心不在焉, 就是被鬼吓得一惊一乍, 现在已经被学校劝回家中修养, 若是长期不能回归岗位, 他将面临被辞退。
　　戚茂平在万般无奈之际, 请了陈大师——也就是发邮件求助的术士驱邪。
　　陈大师认为，戚茂平突然能见鬼, 是因为被流氓小鬼缠上, 阴气入体、阳活低迷导致的。他对流氓小鬼进行了驱退，然而对方明明只是一介普通阴魂，却让他遭遇了屡战屡败。
　　无奈之下, 陈大师只能另花时间，调查流氓小鬼的来历。
　　经调查得知, 流氓小鬼死于两个多月前的一场车祸，他对阳间留恋不多，就是死得不太服气，本身确实只是普通阴魂。
　　他比较特别的地方，在于他家就在戚茂平家楼下。家里立着他的牌位，父母按时给上供奉，跟孤魂野鬼不同，他在阳世是拥有庇护的。戚茂平家所在那幢楼，甚至可以说就是他的大本营！对上这种状态的阴魂，驱邪、超度等手段效果很差，一般术士就很难应对，这也是陈大师屡战屡败的原因。
　　陈大师又想办法问了流氓小鬼，他为何缠上戚茂平。结果是流氓小鬼对戚茂平并无私人怨恨，只是受一厉鬼支使才跟着戚茂平的。至于那厉鬼什么来历，流氓小鬼就一问三不知了。
　　流氓小鬼害怕厉鬼，不敢违背厉鬼的指使，陈大师又拿对方没办法，委托就此陷入瓶颈，只能给戚家发邮件求助。
　　虞野跟着戚怀麟看完这封冗长的电子邮件。
　　前半段看得他身心舒爽，他戚茂平就不配有个幸福和顺的家庭。后半段看得他颇感意外，他只是让流氓小鬼去给戚茂平问个早，没想到流氓小鬼竟然缠上了对方，到现在缠了快有两个月，但是深得他心。
　　而在看完全部内容后，他就又开始忐忑不安。
　　这封邮件将情况描述得太过详细，甚至连戚茂平第一次见鬼的具体日期都有，单从时间上看他就很有作案可能。再加上其他细节依据，他感觉这封邮件是字字没提他，却字字都有他。
　　希望戚怀麟猜不到是他——这大概是不可能的。戚归涵都猜出来是他了，不然不会扬言说他会后悔的。戚怀麟又不比戚归涵笨，而且记性还很好，不可能猜不到。
　　戚怀麟看完邮件，算是明白了戚归涵他们不给他看委托内容的原因。委托人是戚茂平，他们是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徒增悲伤。
　　不过，他看到戚茂平的名字时，内心却是意外的平静。就像看到普通熟人的名字一般，知道这人是谁，但情绪并不会为之生出波动。
　　那天虞野带他从鬼念障出来时候，他是彻底放下了年幼时的执念，从过去走出来了。
　　而正当他对虞野感动、感激之时，又从邮件内容从发现，虞野那晚背着他出去搞事情了。敢情背着他跑出去见季繁，并非虞野初次作案，在那之前竟然还有前科。比起去见季繁那次，虞野为他报复戚茂平这事，他倒是没什么负面情绪。
　　但是，这种背着他搞事的风气不能助长，他必须表明一下态度。
　　戚怀麟先谢过戚归涵他们对他的善意隐瞒，随后偏头看向虞野，“虞野，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虞野对上戚怀麟的目光，一脸一无所知的纯良，“嗯？说什么？”
　　戚怀麟垂眸，在平板上圈出戚茂平见鬼日期、流氓小鬼提到厉鬼的几处细节，再抬眸看向虞野。
　　虞野看着平板上的红圈。
　　戚怀麟猜不出来的侥幸没有发生，死不认账大概也行不通。那流氓小鬼见过他，是实实在在的鬼证。
　　虞野当即坦然承认，“嗯，是我干的。阿麟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少来，你这套溜须拍马我已经吃腻了。下次不许背着我搞事。”戚怀麟说完，转头将手上的平板还给戚归涵，没有继续跟虞野计较。
　　虞野微怔。
　　他背着戚怀麟整戚茂平的事，他原本以为戚怀麟会生气，谁知戚怀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他一句之后，就没有继续了。
　　“你不生气？”虞野更忐忑了。他拿捏不准戚怀麟是真不生气，还是打算跟他秋后算账。
　　“戚茂平如何，我不在乎。你对我隐瞒这件事，我当然也有些不开心的，但还不至于生气，谁都会有想藏点小秘密的时候。”戚怀麟说着微微一顿，盯着虞野警告并强调，“当然，你瞒着我独自去涉险的情况除外，比如你之前私下去见季繁。”
　　“那种事我必然是不敢再犯的，分手的代价我承受不来。”虞野想起戚怀麟那天威胁式的告白，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伸手想去抱戚怀麟。
　　戚怀麟余光瞥见戚归洲和戚砚明吃瓜人的注视，赶紧伸手抵住虞野的胸膛，脸色微红地阻止他抱上来，“……别捣乱，我和戚归涵还有正事要说。”
　　戚归涵：“没关系，可以晚点说。”
　　戚砚明：“需要我们出去回避一下吗？”
　　虞野：“那就劳烦你们先出……”
　　戚怀麟：“你闭嘴！”
　　戚怀麟连推带拽，将不知羞臊的虞野赶到一旁，再重新走回戚归涵他们面前，他差点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要说的正事。顶着戚归涵询问的目光，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他才找回丢失的思绪。
　　“咳！我刚才是想跟你说，戚茂平的委托别拖了，早点找人处理。”
　　“为什么？”戚归涵对戚茂平完全没好感，就不太赞同戚怀麟的决定，“难道能见到鬼，让他多体验一段时间呗！那小鬼只是吓唬他，又没动手伤他，没必要那么着急。”
　　“主要这事是虞野的手笔，我怕再拖下去，会让特殊刑案局注意到。”戚怀麟解释道，“虽然事情不严重，大概也就被约去谈话。只是虞野最近在申请身份证，因为戚茂平被延迟发放身份证不值得。”
　　“只是延迟发放身份证，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什么不值得的？”虞野架着腿坐在窗边太师椅上，满不在乎道。
　　“就算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值得被戚茂平那种人影响。”戚怀麟不给虞野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一锤定音，“总之，这起委托要赶紧处理掉。”
　　“行吧，我一会儿看看谁有空，让人跑一趟。”戚归涵不情不愿，“这情况真处理起来还有点棘手，有家人供奉的阴魂不好驱逐。”
　　“不，要做的不是驱逐阴魂，是驱散戚茂平身上的阴气。陈大师最初就找错了放下，戚茂平突然见鬼，不是受那小鬼阴气影响，而是虞野在他身上留了阴气。”戚怀麟说着，侧眸看向虞野。
　　在戚茂平见鬼前一天，他才见过对方。
　　当时戚茂平身体健康，阳气充足，根本不可能被一个普通阴魂影响至开眼见鬼。结合虞野当晚背着他出去找过戚茂平，答案就显而易见。
　　虞野对上戚怀麟的视线，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夸赞他分析精准。
　　“虞野留下的阴气，应该不是那么容易驱散，你找人的时候，先跟对方说明一下这情况。”戚怀麟收回视线，继续对戚归涵说道。
　　“我哥可以胜任，而且他最近也有空。”戚砚明对戚归涵建议道，“要是没其他合适的人，你可以联系我哥。”
　　戚归涵点头应下。
　　“至于那跟着戚茂平的小鬼——”戚怀麟接着说道，“我让虞野传阴书给他，让他收手。再不行我这边直接招他魂过来，让虞野亲自跟他说。”
　　虞野：“啧！”
　　戚怀麟扭头看去，“你有意见？”
　　虞野当即笑脸相迎，“没有意见，我都听你的。”
　　戚怀麟说完戚茂平的委托，处理了为数不多的文件事务，为了不打扰戚归涵他们的工作，便准备换地方教虞野使用手机。
　　临出门前，戚怀麟又想起一件事，扶着门框回头看向戚砚明，“戚砚明，你之前帮我联系戚家香烛店制作的香烛纸衣，有联系你交货吗？”
　　“还没有。”戚砚明抬头回道，“你要的是定制品，特别纸衣款式要重新设计，而且数量还比较大，店里最近也挺忙，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戚怀麟关上议事厅大门，带着虞野往后花园方向走。
　　“你订那么多香烛纸衣做什么？”虞野开口询问走在身旁的戚怀麟。
　　“是给你戈壁古道上三百将士亡魂准备的。”戚怀麟温声回道，“我之前跟你约好的，等你找齐身体，就帮你一起想办法，让曾追随你的三百将士亡魂安息。想要找到安魂的办法，我肯定要先去见一见他们，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然后就想到他们在戈壁古道上数百年，都无人祭祀，所以我想至少给他们带些香烛纸衣过去。”


第136章 斜阳古道06
　　虞野停下脚步, 定定地望着戚怀麟。
　　他能遇见戚怀麟，一定是修了十辈子的功德。
　　戚怀麟跟着止步，回身看向虞野, 对上了他一错不错的目光，“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虞野阔步向他走来。
　　只两步, 便走至他面前，随后张开双臂抱住他, 低头将脸埋在他肩窝处, 把身体大半的重量放在了他身上。
　　戚怀麟身上猝不及防地被挂了一只虞野, 那大他一号的身形, 以及一点不含水分的体重，冲得他往后踉跄了两步，后背撞在了走廊的圆柱上。
　　虞野的手垫在他后背和圆柱的撞击点上，他倒是没觉得疼。
　　“你做什么？手撞疼了吧？”戚怀麟轻推了一下虞野, 想看他被撞到手。
　　“不疼。”虞野收紧双臂, 不肯松手。
　　“干嘛突然抱过来？”
　　“怕你被人偷走。”
　　“……”虽然回答很抽象, 但他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帮你一起让那三百将士怨魂安息, 是我们早就约好的, 我只是在完成约定而已。”戚怀麟抬手回抱了一会儿虞野，很快就将他强行推开, 他嫌热。
　　虽然季节已经入秋, 但D市天气并没有转凉，依旧需要开空调。虞野身上体温比活人高，在空间房里让他抱着还行, 但在外面让他抱着就太热了，就跟大夏天里抱了个大号热水袋似的。刚才让虞野抱的那一小会儿, 靠的全是感情。
　　“不过，你刚才也听到戚砚明说的了，我定制的香烛纸衣还没制作完成，交货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戚怀麟接着说道。
　　“嗯，我不着急。”
　　“你不着急？”戚怀麟看着虞野，不疾不徐地反问道，“你不着急，前几天还拿我手机偷偷上网搜，哪个法师超度厉害？”
　　“……你怎么知道的？”虞野一愣。
　　“手机浏览器有浏览记录。”
　　他前段时间沉迷研究破解虞野身上的符咒，就把手机借给虞野玩了，结果拿回来的时候，就在浏览记录里看到了虞野的搜索内容。他也不是特意去查虞野都搜了些什么，只是去浏览记录找自己之前搜索一条记录时，无意间发现的。
　　虞野为了不让他发现搜索内容，还煞费苦心第搜了一对无关紧要的内容，避免了点开浏览器就跳出他搜过的各位著名法师。可惜他对手机还是不够熟悉，没注意到还有浏览记录，结果就是惨遭浏览记录的出卖。
　　“看，浏览记录就在这里。”话说到了这里，戚怀麟就顺带拿出手机，给虞野演示了一下如何查看浏览记录，“点这记录就能回到之前浏览过的页面。”
　　“……但这上面写着‘历史’。”虞野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
　　“历史浏览记录，简称历史，这有什么不对的？”戚怀麟眨了一下眼睛，旋即领会到了虞野话里的意思，“你不会以为是人文历史吧？”
　　虞野沉默。
　　戚怀麟没忍住，转身抱着肚子笑出了声。
　　“有那么好笑吗？难道不是这个词太容易让你误解了吗？”虞野抱着胳膊，看着戚怀麟背对着他弯下去的背脊。
　　“哈哈哈哈哈你别说话……”
　　“再笑我就抱你了，到时你喊热我也不松开你。”虞野嘴里说着威胁的话，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乐个不停的戚怀麟，眼神是带笑意的纵容。
　　“别抱，热死人了。”戚怀麟从虞野的乐子中挣扎出来，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重新转身面向虞野，说回正事，“法师我会帮你找的，网上搜的不靠谱。”
　　“好。”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今年之内帮你除去身上所有的符咒，再然后跟你一起去见那三百将士的。可是尝试过后，发现我之前的想法过于贪心和自大了。”戚怀麟说着，低叹了一声，“我没自己想象得那么厉害，你身上的符咒，我大概要花费好几年，甚至十几年，才有可能全部破解。”
　　“你能在短期内破解我身上的两道符咒，已经很厉害了。”
　　“我自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不然也不敢想破解你身上所有的符咒。”戚怀麟下巴微抬，“我只是遗憾，没办法让你以更好的模样，出现在你的将士面前。不管是十几年，还是几年都太久了，可不能让他们等那么久。”
　　“所以，我们下个月就去见他们吧。”戚怀麟转身继续往后花园方向走，“香烛纸衣到月底应该就能交货，我们可以赶在重阳节之前过去，还能和他们一起过个节。”
　　重阳节，是敬老、感恩和团圆的节日，是个好日子。这必然是戚怀麟花了心思定下来的。
　　既然戚怀麟有意与他一同去见他的三百将士，那他又是什么时候订的香烛纸衣？
　　“阿麟，你是什么时候订的香烛纸衣？”虞野跟上戚怀麟的脚步，眼中带笑地偏头看人。
　　“就前段时间。”戚怀麟含糊道。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你不告诉我，我现在折回去问戚砚明。”
　　“……白露那天。”
　　“那不是我们从Z市回来的隔天吗？你这不是比我还着急去见我的将士们吗？我上网搜法师的时候，白露都过去好几天了。”
　　“这你也要跟我一较高下？你好胜心是不是太强了点？”
　　“我是说事实。”
　　“你真要这么讲的话，你不是八百年前就想着去见他们了吗？事实就是你比我着急。”
　　“……这到底是谁好胜心强？”
　　“我说的也是事实。”
　　……
　　戚怀麟给戚婆婆别墅约的家政服务，清洁团队上门打扫了近一周，终于将别墅的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
　　戚怀麟又找了园艺公司，整理了别墅的前后花园，之后检修了水电管道等，折腾到九月下旬，终于可以入住了。
　　戚怀麟和虞野将私人物品，陆续搬去戚婆婆别墅后，喊上戚归洲等人，一起去别墅玩了一天。带他们参观住处的同时，也算是给久未住人的别墅沾沾人气。
　　秋分过后的两天，天气转凉，桂花开始飘香的下午。
　　戚怀麟整理了老宅房间里最后一点私人物品，便和虞野正式搬去戚婆婆的别墅。
　　最后的私人物品，主要是虞野以前送给他的乌龙礼物——健身哑铃和拳击手套，以及因为戚归洲搞“背叛”没能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这些东西一直放在储物间里，导致戚怀麟差点忘记了。
　　虽然戚归洲的生日早就过了，但戚怀麟还是把这份滞留多时的生日礼物，送到了戚归洲手里。
　　戚泉去上学了，戚砚明、戚归涵和卸了脚上的石膏、拄着双拐的戚归洲三人，一路送戚怀麟和虞野走出老宅大门。
　　戚归洲：“要常回来看看。”
　　戚归涵：“天冷记得多穿衣服，不要着凉。”
　　戚砚明：“工作再忙也要保重身体啊！”
　　戚怀麟：“……”
　　“你们是空巢老人吗？”戚怀麟无语道，“我又不是出门打工，而且老宅才是我工作的地方，我当然会经常回来。”
　　“嘿嘿，我们这是舍不得你嘛！”戚归涵说着，往戚怀麟身边靠了两步。
　　“行，我一定常回来，我明天就回来给你们加派工作。”戚怀麟微笑着看向戚归涵。
　　“家主你好，家主再见。”戚归涵当即往离戚怀麟，跑回戚归洲身旁。
　　戚怀麟见虞野已经将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搬进他车子的后备箱后，便跟戚归洲三人道了别，和虞野先后上了车。
　　戚怀麟坐进驾驶座，刚系上安全带，还没来得及发动车子，就见一辆车停在老宅门口停下，两名戚家族人从车上下来。
　　这两人戚怀麟现在还挺熟悉的。
　　他们就是在他打开万福箱后，在现场互相叫板，争着要先看万福箱里法器的两人。
　　这两人走到他车边，就弯腰扒着戚怀麟没摇上的车窗，跟他们打招呼。
　　“家主，夫人，今天就搬去婚房住了？”其中一位戚家族人半开玩笑道。
　　“没错，我们今天搬去婚房。”虞野对“婚房”这个用词十分满意，当即接话道。
　　“……你们喊谁夫人？”戚怀麟更在意对方话里的称呼。
　　“当然是喊虞野啊！”另一位戚家族人说道，“虞野让我们这么喊的。”
　　戚怀麟扭头看向虞野。
　　“是我让他们这么喊的。”虞野点头道，“我是戚夫人，他们不就应该喊我夫人吗？”
　　“以后别喊夫人。”戚怀麟回头看着窗外两位戚家族人，“虞野是男人，不是女人。”
　　“那我们怎么称呼虞野？”
　　“可以喊他虞先生，或者侯爷，直接叫名字也行，反正别喊夫人。”
　　两位族人应了一声，又闲扯两句，很快道别去找戚归涵了——他们今天是过来找戚归涵接委托的。
　　“我不让他们喊你夫人，是不想外面的人误会我的配偶是女人。你不是女人，没必要对外顶着女人的称呼，这对你不公平。”戚怀麟赶在虞野开口前，抢先解释完，随后眉眼一弯，促狭道，“至于私底下——你想我喊你夫人，那也不是不行。”


第137章 斜阳古道07
　　“除了夫人以外, 还有其他选择吗？”虞野偏头望着戚怀麟，嘴角噙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比如说相公, 夫君，或者用你们这个时代的叫法——老公也行。要不你先叫一声老公试试？我先想体验一下这个时代的称呼。”
　　“你怎么不叫我老公？”戚怀麟斜眼看虞野。
　　“有道理。”虞野扯了一下戚怀麟帮他扣上的安全带，忽地倾身凑近戚怀麟, 双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用低沉的嗓音缓声喊道, “老公。”
　　戚怀麟感觉耳垂被暖风吹过, 跟着那道低沉的嗓音一起滑入耳道, 不知挑动了他哪根神经, 整张脸霎时染上一片绯红。
　　“我喊完了，该你了。”虞野目光扫过戚怀麟通红的耳垂，恋恋不舍的退开，随后满眼期待的望着戚怀麟, “来, 快叫声老公听听。”
　　戚怀麟扭头看向虞野。
　　虞野当即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戚怀麟微微张嘴, 半天没发出声音, 只是脸上的红色又深了一度。
　　戚怀麟：“……”喊不出来。
　　虞野：“我们说好的, 我喊你一声老公，你也要喊我一声老公。”
　　戚怀麟把头转回去, 直视前方, “并没有说好。”
　　虞野：“嗯？你这是打算耍赖？”
　　戚怀麟发动车子。
　　虞野：“哎，不喊老公，喊相公、夫君也行。不然喊我一声夫人也可以啊！”
　　戚怀麟打转方向盘, 踩下油门，车子开了出去
　　虞野：“哎, 老公，你怎么那么容易害羞呢？”
　　戚怀麟：“……你闭嘴，不要影响我开车。”
　　在中秋那晚，虞野就知道，戚婆婆的别墅，今后就是属于他和戚怀麟的家了。之后为了配合家政公司的整理打扫，维修人员的检修，以及添置各种生活用品，他跟戚怀麟或一起，或轮流地来过好几趟别墅。对别墅的布局和藏品，他全都早已了然于心。
　　但是，虞野一直没多少实感。
　　直至今日，和戚怀麟正式搬进别墅，在园区的餐厅吃过晚饭，回到别墅后洗完澡，坐在卧室床上，目送戚怀麟走进浴室后，虞野忽然就有了实感。
　　在这幢满是戚怀麟成长痕迹的别墅内，他可以百无禁忌。这间曾经属于戚怀麟一个人的，他第一次来时都没有机会一探究竟的卧室，他可以自由出入。
　　这幢别墅是他和戚怀麟的家，这间卧室是他和戚怀麟的房间，这是戚怀麟许他随心所欲的归处。
　　这迟到的实感一生出来，虞野就感觉坐不住了。
　　纯粹的欣喜自心底滋生，如同细密的气泡浮上心头，让他完全没办法平静地坐着。
　　虞野穿着浴袍站起来，在房间里到处转悠。
　　走到窗边，扯开窗帘又重新拉上；推开衣帽间，看一眼他和戚怀麟挂在一起的衣服；转到床尾斜侧方小书桌，帮戚怀麟整理一下符文笔记；然后又踱步到床头柜前，打算给他和戚怀麟的两个手机充电。
　　他扫了一眼床头柜，没看到手机的充电器，似乎是落在车上忘记拿了。不过，他记得戚怀麟在抽屉里放了备用的充电器。
　　虞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抽屉口的手机充电器。他先给戚怀麟的手机充上电，又低头去看抽屉内的东西。
　　相比于他上次见到的，这个抽屉里又增添不少东西。
　　钥匙，门禁卡，眼药水，一盒子零钱，两支签字笔，抽屉深处还有几个叠放在一起的塑封小盒子，两个装着不知什么液体的小瓶子。
　　虞野把塑封小盒和瓶子拿出来，看了一圈外面的包装，发现上面写的全是英文，他根本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最近学会了不少手机功能，其中包括拍照识物，可以识别物品和文字。
　　虞野当即拿起他的手机，点开拍照识物软件，侧身对着放在床上的塑封小盒和瓶子，不太熟练地操作起来。
　　别墅的网速很快，小盒和瓶子的相关信息不带卡顿地被识别出来，大段的描述介绍，精简总结起来就是——现代计生用品。
　　虞野对描述中的有些现代词汇无法准确理解，但这并不影响他知晓，这小盒和瓶子装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找齐身体后，也一直跟戚怀麟睡在一张床上，擦枪走火的事其实没少发生。只是之前戚怀麟对他身上的两道符咒研究出了眉目，心神全在破解符咒上。之后又忙于打理戚婆婆这幢别墅，没少操心。所以，他就没敢太过折腾戚怀麟，每次都没做到最后一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戚怀麟对他身上的符咒研究暂时没有进展，近几日也没有忙活费力费神的事，再加上他们今天搬进了新家。这里没有闲杂人等，只有他们两人。
　　虞野手里捏着塑封小盒，心底一下躁动起来。
　　在戚家老宅前，听那两戚家人调侃他们新家为婚房，他还只觉得身心愉悦。现在回想细品，却是凭空多出了一份旖旎。
　　婚房。
　　真是一个好词。
　　他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这个词，更对不起戚怀麟藏在床头柜抽屉里的东西。
　　浴室传出的水声停下，虞野把玩小盒子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浴室门。
　　戚怀麟穿着浴袍，擦着湿发走出浴室，抬眸对上虞野的视线，动作登时一顿。
　　戚怀麟视线一转，随即看到了被虞野拿在手中把玩的黑色小盒，以及被打开的床头柜抽屉。
　　戚怀麟：“……”他就说虞野看他的眼神怎么有种狼见着肉的感觉。
　　虞野起身走到戚怀麟面前，将手里的黑色小盒放到戚怀麟手上，随后接过他手里的毛巾，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低声说道，“今晚别研究我身上的符咒了，我们来研究一下这小盒子里的东西怎么用？”
　　不知是因为手里的小盒子，还是因为头上隔着毛巾散发着热度的双手，戚怀麟感觉整个人都在升温，从脸上、脖颈到胸膛。
　　虞野看着眼前脸色绯红，低垂的眼眸隐带水光的戚怀麟，喉结滑动了一下，上前贴近戚怀麟，低头在他耳边哑声追问道，“好不好？”
　　戚怀麟拿着小盒子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往床头柜里放计生用品，原本就是备着跟虞野用的，只是没想过在搬来的第一天用上。
　　但是，也不是不可以。
　　戚怀麟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虞野，他没有回答虞野的追问，而是将双手环上虞野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一副任君自取的姿态。
　　虞野呼吸一窒，眸色暗沉。
　　他伸手扯掉盖在戚怀麟头顶的毛巾，抱住戚怀麟的腰身，低头在他干了大半的蓬松短发间深吸了口气，随后猛地将人抱起，转身压倒在身后的床上。
　　虞野将人圈在身下，凝视数秒后，就着戚怀麟环住他后颈的力道，俯身接吻。
　　浴袍从床角滑落到地上，堆叠在一起，无人问津。
　　低声的诱哄和呜咽声交织在一起。
　　拆了封的黑色小盒，只剩半瓶液体的瓶子，先后从床边被扫落。
　　皱起的床单被一只白皙的手陡然拽紧，随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在手背上，十指交扣。
　　失了调的声音，凌乱地散落在喘息中。
　　戚怀麟在失神间，视线错乱地划过房内暖色的吊灯，最后定在虞野痴迷和狂乱交错的脸上，却贪心地想要他进一步沉迷于自己。他抬起腿，贴上虞野腰身，引他往更深处，也让彻底失神在浪涛中。
　　戚怀麟从黑沉一觉中醒来时，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昭示着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他迷糊了一瞬，被动弹间的酸楚感唤醒了记忆。
　　戚怀麟烫着脸，蹭了一下被子。
　　他身上是干爽，被子也是干燥的，显然是虞野昨晚仔细收拾过了，但他只记得虞野抱他进浴室了。
　　“醒了？”
　　戚怀麟偏头，看到虞野侧躺在他身旁，身上什么都没穿，只在腹部搭了他身上被子的一角。他单手撑着脑袋，神清气爽地望着他。
　　“早饭想吃什么？”虞野嘴上这么问着，手却从他搭着的被角处，摸到了戚怀麟腰上。
　　“你会做饭？”戚怀麟抬手拍开虞野不老实的手，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地不像话，随后抿起了嘴角。
　　“我只会烤肉和大乱炖，不适合你现在吃。”虞野倾身在戚怀麟额头落下一个吻，“我打电话点餐。你想吃什么？昨晚我们吃的园区内的餐厅可以吗？”
　　“随便。”戚怀麟现在不太想说话。
　　“那我看着点。”
　　虞野说完，下床捞起浴袍披在身上，回头发现戚怀麟的视线正在他身上流转。
　　“喜欢看？”虞野眉梢一挑，转过身面向戚怀麟，大方地展示自己的身体。
　　“快去点餐！”戚怀麟当即缩回被子，朝虞野扔了枕头过去。
　　“你这是睡过就翻脸啊！昨晚明明……”
　　“饿死了！”
　　“好好好，我马上打电话点餐。”虞野把刚接住的枕头扔在床尾，走去床头拿手机。
　　戚怀麟看着虞野就披着一件浴袍走过来，把剩下的一个枕头也扔到了虞野身上。
　　“先去把衣服穿上。”


第138章 斜阳古道08
　　等到打电话定的餐品送达, 虞野下楼取餐，戚怀麟才从床上下来。
　　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后，戚怀麟身上就再无遮挡, 浑身暧昧的痕迹也就露了出来。他都不需要走到镜子前，只要一个低头，就能看到一连串的痕迹。
　　戚怀麟看得不禁脸热, 抬手揉了一下脸颊，嘟哝了一句, “牲口。”
　　话是骂人的话, 但戚怀麟语气中却没有谴责的意思。他并不讨厌虞野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而且这满身痕迹他也需要负一半责任。
　　戚怀麟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 异样的酸楚感让他轻拧了一下眉头。今天别说回戚家老宅，他都不想出门了。
　　他的身体素质是没法跟虞野这个旱魃相比，但跟一般运动的人似乎也有些弱，或许他应该抽空锻炼一下。
　　戚怀麟一边胡乱琢磨着锻炼方案, 一边洗漱换衣服。等他换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 就听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响。
　　床头柜上放着两台手机, 一台是戚怀麟的, 还有一台是虞野的。虞野还没养成现代人随身带手机的习惯, 刚才下楼就没把手机带上。
　　戚怀麟走过去，发现响的是虞野那台手机, 来电显示“喜被”。
　　戚怀麟：“？？？”什么东西？
　　戚怀麟盯着来电显示上的两个字, 头脑风暴还没结束，手机就结束了振铃，亮起的屏幕很快暗下来。
　　戚怀麟：“……”他也是傻了, 直接把电话接起来，不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吗？做什么头脑风暴？
　　算了, 下去直接问虞野好了。
　　戚怀麟拿着两台手机下楼，虞野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碗筷和早餐。
　　“刚才你的手机有个电话打进来，备注叫‘喜被’。”戚怀麟将手机递给虞野，在虞野特地铺了软垫的椅子前微微一顿，有些不自在的落座，才接续问道，“这‘喜被’是谁？”
　　“什么是谁？”虞野给戚怀麟盛了一碗粥，又忙着去给他夹菜，“当然是定做喜被的店家。”
　　“我自己会夹菜。”戚怀麟示意虞野坐下，“你定做了喜被？”
　　“没错。”虞野说着，挨着戚怀麟坐下，“准确来说是婚床四件套，被子我要了定制手工刺绣。总价六万八，订金两万八。”
　　订金两万八？这个金额听着感觉有点熟悉。
　　戚怀麟捏着筷子略一细想，很快就想起来了。前几天收到的条银行卡支付短信，正好是两万八。
　　那张银行卡里的钱，是虞野之前拍电影的片酬，一直存放在他这里。在给虞野买手机那天，他把那张银行卡交还给了虞野，顺便给他绑上手机支付，方便他平时花钱。虞野还没拿到身份证，没办法办理银行卡，只能暂用当初以他名义开的卡。那张卡留的是他的手机号，所以扣款短信是会发到他手机上的。
　　虞野拿到银行卡后，就一直没花过里面的钱，直到他跟虞野决定搬来戚婆婆别墅的两天后，他才收到虞野花钱的第一条信息。
　　他当时正在给别墅挑选新家具，想着虞野大概也想给他们的新家添置点什么，又或者终于看上什么喜欢的东西了，也就没过问虞野买了什么，没想到虞野那时买的竟是婚床四件套。
　　说起来，他买新床垫的时候，虞野问过他一嘴床垫尺寸，那应该就是为了确定四件套的尺寸。
　　“可惜工期太长，要半年后才能交货。”虞野单手撑脸望着戚怀麟，语气略带遗憾道，“要是昨晚能用上就好了。”
　　“你昨晚可以忍住等半年。”戚怀麟伸手推虞野的脸，让他把脸转过去，不让他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那我可等不了。”虞野抓住戚怀麟贴他脸上的手，在他手心落了一个吻，“对着你，我根本没有自制力。”
　　“不要打扰我吃饭。”戚怀麟缩回手，微红着脸低头继续搅粥，“你要是不吃饭，就给人店家回拨个电话，问问他们找你什么事。”
　　“你先叫我一声老公，我再打电话。”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没有，我就是想听你喊我一声老公。”
　　“不喊。”
　　“可是你昨晚在床上喊了……”
　　“你闭嘴！”
　　虞野熟练地见好就收，没再继续撩拨戚怀麟。他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打算给喜被的店家回电话。
　　不过，虞野打开手机，就知道店家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了。
　　店家电话没打通，就先给他微信上发了消息，内容是几份刺绣图样设计，询问他想要哪一款，让他有空给个回复。
　　戚怀麟虽然刚被虞野撩拨得羞臊上头，但对喜被的刺绣图样设计还是挺感兴趣的，听虞野一说，便放下喝了一半的粥，凑过去看虞野手机。
　　“这是大雁？”传统喜被图样一般是鸳鸯戏水，现代社会龙凤呈祥也较为普遍，大雁倒是不多见。
　　“我要求他们绣鸿雁的。那鸳鸯不忠贞，不配出现在我们的喜被上。我当年驻守西北，每年都能在西北的天空看到鸿雁飞过，它们忠贞且坚忍，对待配偶矢志不渝，甚至生死相许。”虞野微微一顿，偏头看戚怀麟，“不过，你要是有其他想法，我们也可以换一种。”
　　“不用换，我喜欢大雁。”如果是鸳鸯，他可能会建议换一种。倒不是因为鸳鸯不够忠贞，而是鸳鸯颜色太花里花哨，他喜欢素净一点的。
　　戚怀麟挑了两张他觉得好看的图样，虞野又将戚怀麟挑中的两张图样看了又看，等到戚怀麟吃完早饭，才选定其中一款图样，给店家回了电话。
　　九月底的时候，戚怀麟定制的香烛纸衣终于交货。
　　等过完国庆假期，旅游高峰期结束，戚怀麟便开车带着虞野，一同前往那三百将士亡魂所在的戈壁古道。
　　虞野当年护长兴帝逃出都城后，率三百精兵折返，绕过都城前去跟西北大军汇合途中，遭遇泄密截杀，在戈壁古道上全军覆灭。如今太平盛世，他们前往戈壁古道，无需绕道，可以直接穿过当年的都城，也就是如今的B市，直达目的地。
　　他们也正好前两天接到特殊刑案局通知，虞野的身份证已经办理完毕，可以选择由特殊刑案局工作人员送件上门，也可以自行前往特殊刑案局总部自取。戚怀麟选择了自取，于是在途径B市时，就顺路载着虞野去了一趟特殊刑案局总部。
　　进入B市特殊刑案局总部后，虞野跟着工作人员进去领取身份证，戚怀麟在外面等候大厅等他。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戚怀麟就看到虞野走了出来。
　　戚怀麟看到虞野后，视线一转又落在他手上。
　　虞野是空着手跟人进去的，但现在出来，手里却拎了一只铝合金手提箱。
　　待虞野走到面前，戚怀麟便指着他手里的手提箱问道，“这是什么？”
　　虞野没有马上回答戚怀麟，“你把手伸出来。”
　　戚怀麟狐疑地伸出一只手。
　　虞野将手提箱的提手放到戚怀麟手上。
　　“是黄金。”虞野说完，笑着松手。
　　“什……”戚怀麟手上一沉，险些被坠弯了腰，“哪来的黄金？”
　　“我让特殊刑案局的人去我陵墓拿的。”虞野给戚怀麟解释道，“你之前不是想用黄金做法器吗？这些黄金你随便用。”
　　“……”这箱黄金至少有十来斤了，制作法器哪用得那么多！而且这还是虞野陵墓拿的，他记得虞野陵墓陪葬的黄金，有不少属于现代珍稀文物，用来制作法器那属于暴殄天物！
　　“这里面装的，不会是磷趾金、马蹄金之类的吧？”戚怀麟试探着问道。
　　“猜对了。”
　　“这他们也能给你？”虽然猜到了，但听到肯定的回答，戚怀麟还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我的陪葬，为什么不能给我？”
　　话是没错，但特殊刑案局不可能就因为虞野说得对，就积极主动帮他把黄金挖出来，毫无条件地把交给虞野。
　　这些黄金是虞野的陪葬，特殊刑案局无权拒绝虞野拿回自己的陪葬，但他们是可以拒绝帮虞野开墓拿取的。特殊刑案局这么出人出力挖坟取出珍稀文物，却不上交给国家，这要顶住的压力可不小，不可能对虞野毫无所求。


第139章 斜阳古道09
　　收到虞野的礼物, 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戚怀麟抱着一手提箱的黄金，却不太高兴得起来。
　　特殊刑案局不是国家慈善单位, 他们愿意帮虞野开墓取黄金，肯定是跟虞野提了什么要求。而他并不愿意虞野为了送他黄金，被迫答应他人提出的要求, 去受这样一份委屈。
　　“怎么不高兴？”虞野见戚怀麟抱着装着黄金的手提箱，抿着嘴角, 脸上没见多高兴的表情, 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颊, “喜新厌旧了？现在不喜欢黄金了？”
　　“不是。”戚怀麟偏头, 躲开虞野在他脸上越捏越来劲的手，“你想送我黄金，直接去店里买就行。”
　　“不行，那不一样。”虞野当即否定道。
　　“对我来说都一样。”戚怀麟看向虞野, “只要是你送的, 我都喜欢, 就算送铁疙瘩我也一样喜欢。”
　　“哦？一样喜欢？我送你的东西, 你明显更喜欢小零嘴。”
　　“……”
　　“哎, 别气别气，我相信你也喜欢我送的铁疙瘩。毕竟叫‘哑铃’的那两个铁疙瘩, 你就保管得很好。”虞野在戚怀麟的瞪视下收敛笑容, “不过，这黄金跟外面买的是真不一样，不是价值上的不一样, 是代表的意义比较特别。”
　　“我记得马蹄金和麟趾金因为贵重，常被当权者拿来赏赐高级勋贵, 以表重视。”戚怀麟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查过的相关资料，只想起这点。
　　“没错，这类黄金常用作赏赐，同时也常出现在皇室成员的聘礼中。”虞野抬手捻起戚怀麟的一缕发梢，“也就是说，在我生前那个朝代，我与人婚配，给人下聘，那聘礼中必然会有马蹄金和麟趾金。当然，我生前那个朝代有些物件，在如今很难筹齐。但能拿到的，我还是想要给你一份。”
　　“但我不想你为这些东西，在特殊刑案局那边委屈求全。”
　　“嗯？我什么时候委屈求全了？”
　　“你没答应特殊刑案局提出的要求，他们会帮你取开墓取黄金？”戚怀麟盯着虞野反问道。
　　“什么要求？特殊刑案局没跟我提要求。”虞野说道，“真的，他们帮我取黄金，是给我的员工福利。”
　　“什么员工福利？”戚怀麟听得一愣。
　　“忘记跟你说了，前段时间特殊刑案局招我入职，我答应了。”虞野解释道，“我陵墓里的黄金，我起初是打算自己去取的，想着你跟我说要遵纪守法，所以在去之前跟特殊刑案局打了声招呼。之后特殊刑案局的人跟我说，他们请了文物局的专家帮我开墓取黄金，可以保证绝不破坏陵墓的完整性，也算是给我的员工福利。”
　　虞野根本不在乎他的陵墓损不损毁，他的陵墓不过是当年长兴帝安抚边军的手段，他不至于迁怒去故意毁坏无辜的建筑，但要他珍惜珍重那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当年任朝澜跟他讨要陵墓疑冢，他送得毫不犹豫的原因。
　　既然特殊刑案局愿意帮他开墓取黄金，他自然乐得其所，只要求了他们尽快取出黄金，不然他就自己动手。
　　戚怀麟：“……”他以为是特殊刑案局为取黄金，扛住了文物局的压力，没想到是特殊刑案局在文物局的高压下，不得不帮虞野取黄金。他以为是特殊刑案局拿捏了虞野，结果却是虞野拿捏了特殊刑案局。
　　“你都在想些什么？我是那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吗？我能被特殊刑案局拿捏？”虞野嗤笑一声，捏住戚怀麟的鼻子，凑近了低声笑道，“我只会被你拿捏。”
　　戚怀麟尴尬到脸红，气恼地拍开虞野的手。
　　“总之，这些黄金你先拿着玩，不够我再让特殊刑案局的人去陵墓里拿。”虞野一边说着，一边揽住戚怀麟的肩头往外走。
　　“你当特殊刑案局是你的库房管家吗？”戚怀麟将手提箱抱进怀里，心里安定下来，拿手肘撞了一下虞野的腰腹吐槽道。
　　“那没有。他们要是我库房管家，我就要付他们工资了。”虞野忽然顿住脚步，“说到工资，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虞野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卡，一张是身份证，一张是银行卡。
　　“这是特殊刑案局的工资卡，你拿着。”虞野挑出银行卡，塞进戚怀麟的口袋，“你是一家之主，负责家里财政大权，记得按时给我打零花钱。”
　　“那得看我心情。”戚怀麟走出特殊刑案局的大门，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
　　北方的秋季要比南方冷，南方的十月还残留着夏季的余韵，北方的十月却已经展现初冬的苗头了。
　　戚怀麟将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端，随后就感到周身一暖，跟着出来的虞野重新揽上了他的肩膀。虞野身上穿着长款的风衣，扣子一颗没系，身为旱魃的他完全不怕冷，而且身上散发热量，让他宛如一台制热中的移动空调。
　　“对了，你在特殊刑案局负责什么工作？”戚怀麟一边踩着正门口的台阶往下走，一边问揽着他的虞野，“协助驱邪破魔吗？”
　　“不是，是协助抗洪防汛。”
　　“什么？”戚怀麟险些踩空台阶。
　　“抗洪防汛你不知道吗？”虞野稳稳地扶住戚怀麟，“我具体工作内容是，当一个地方发生水灾，或可能发生会水灾的时候，他们就会让我过去住上一段时间。利用我引发旱灾的能力，加速洪涝退去，或者打断连续降雨，来遏止洪涝发生。”
　　“……”旱魃还可以这么用的吗？
　　戚怀麟和虞野在B市酒店暂住了一晚，次日清早驱车离开B市。
　　下午两点，抵达距离戈壁古道约摸80公里处的一个景区。
　　这个景区是由一座古城遗迹改建的。景区保留了遗迹仅剩的城门，在城门内建了蒙古包民宿，在城门外划了一块沙漠，可以玩沙漠滑沙和骆驼骑行体验。
　　戚怀麟和虞野在城门内找了一家小餐馆，吃了一顿迟到的午饭。
　　吃完饭，戚怀麟又另外跟餐馆老板买了大分量的牛、羊肉和酒，以及一些当地特色果蔬。这是用来祭祀那三百精兵亡魂的食物。
　　人生在世，衣食住行，衣食是首要。
　　祭祀亡者，衣食自然不可或缺。
　　衣服戚怀麟带了定制的纸衣，食物他是想带新鲜的过去，所以选在了就近的地方买。这个景区是去戈壁古道最后一处又商业活动的地方，过了就没地方能买食物了。
　　戚怀麟和虞野一起将打包的吃食装上车，便驱车朝着西面驶去。
　　半个小时后，车子离开公路主道，转入戈壁方向。
　　戚怀麟沿着虞野指的方向，行驶一段路程后，对目之所及的景象，也逐渐有了熟悉感。
　　砾石荒漠，枯草红柳，黄沙翻走，以及隐约残存的古道，都在逐渐接近他曾在虞野记忆中见过的场景。
　　应该快到地方了。
　　戚怀麟握着方向盘，侧眸扫了一眼虞野。在进入戈壁后，虞野整个人多久安静了许多。
　　“在前面那块岩石旁停车。”虞野指着前方一处斜插在地面上的岩石说道，“我们先走过去看看情况，祭祀晚点再说。”
　　戚怀麟应了一声，放缓车速，将车停在斜插的岩石旁。
　　停稳车后，戚怀麟打开车门下车。
　　先一步下车的虞野绕过来，牵住他的戚怀麟的手，带着往前面空旷的荒漠走去。
　　“我两年前醒来的时候，来过一次。当时身体尚未找齐，我怕他们见着我发狂，没敢靠近，就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一个没少，真是一群顽强的家伙。”虞野一边走，一边对戚怀麟低声说道。
　　“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也一个都不会少。”
　　“他们一会儿见了我，大概还是只会说一些让我活下去、要好好的之类的胡话，你不要见怪。”
　　“我不会见怪。”戚怀麟紧了紧被虞野牵着的手，安抚道。
　　“希望他们这次能给你一点面子，说点新鲜的词。”
　　说话间，夹着黄沙的风中，带着来丝丝缕缕的怨煞之气，戚怀麟跟着虞野停下脚步，眯眼往怨煞之戚的源头看去。
　　不远的空地上，浮现出一群穿着残破盔甲的将士怨魂，他们身上露着血肉和白骨，手上提着染血的刀剑。他们浑身破败，却依旧气势惊人。
　　将士的怨魂很快发现了虞野，他们穿过风沙，朝着虞野飘荡过来。
　　浩荡的怨魂军队飘至中途，视线齐齐落到戚怀麟身上，旋即发出愤怒尖锐的嘶吼。他们举起刀剑，周身裹挟起灰色的煞气，犹如狂风卷落叶般袭向戚怀麟。
　　这些将士的怨魂，对除了虞野以外的人，都抱有极大的敌意。但凡旁人踏入他们的领地，便会遭遇他们疯狂的攻击。
　　戚怀麟和虞野清楚这点，所以早有准备。
　　虞野上前两步，将戚怀麟护在身后，他周身张扬起煞气，牢牢挡住转眼袭至眼前的三百将士怨魂。戚怀麟侧身躲在虞野身后，凝神戒备着，同时观察这些怨魂的情况。
　　“冷静点，别激动。”虞野一边拦着的神情癫狂的将士怨魂，一边像跟老友聊天一样，笑着跟他们说话，“多年不见，我今天特地携我夫君来探望你们，你们就这态度呐？”
　　【夫……君……？】冲在最前面的一位将士怨魂动作一顿，有些迟缓地重复了一遍虞野的话。
　　“对，夫君，我给你们介绍……”虞野顺势接话，但话接到一半，忽地就顿住了。
　　这几百年来，这些将士怨魂从未接过他的话。他们浑浑噩噩，难以沟通，只会哭喊着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将士的怨魂接他的话。
　　“你们还真给我夫君面子，真说起新鲜词了。”虞野望着眼前的怨魂，神情有些错愕又有些恍惚道。
　　【将军，夫君……是谁？】


第140章 斜阳古道10
　　虞野下意识地偏头, 看向自己护在身后的戚怀麟。
　　被虞野拦住的将士怨魂一阵躁动，他们有的腾空飞起，有的往左右两边腾挪, 绕过虞野身躯的遮挡，看向被虞野藏在身后的戚怀麟。
　　戚怀麟：“……”
　　老实说，被三百只怨魂直勾勾盯着围观, 那压迫感真的不可小觑。本来数量上就给人不小的压力，再加上这些怨魂生前都是骁勇善战的精兵将士, 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战火洗礼, 个个都是气势凶悍的主。
　　戚怀麟被盯得头皮发麻, 但他却惊异地发现, 这些怨魂已经停止了初时进攻的动作，身上灰蒙的怨气在消退，漆黑狂乱的双眼也逐渐有了神采。
　　虽然具体暂时原因不明，但种种迹象表明, 这些将士的怨魂正在逐渐恢复神志。
　　戚怀麟看了一眼虞野挺拔的背脊, 迈步从虞野身后走出来。
　　虞野只是比他高大半个头, 并不是一座遮天蔽日的山, 根本没法挡住这些将士怨魂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而且, 这些将士怨魂既然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想看他, 那让他们看就是了。
　　虞野瞥见戚怀麟从他身后走出来, 伸手就要去拦。戚怀麟却反手牵住他伸出的手，走到他身旁，直面气势迫人的三百将士怨魂。
　　“初次见面, 我是虞野的配偶，我叫戚怀麟。”戚怀麟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也是回答之前领头将士怨魂的问题。
　　戚怀麟话音落下，眼前的将士怨魂先是一静，随后陡然躁动嘈杂起来。他们操着天南地北的古老口音，与身边的同伴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他直呼将军名讳……】
　　【他是将军的夫君，有什么不能直呼将军名讳的？】
　　【他说他叫戚怀麟。】
　　【好名字！】
　　【长得真俊秀，这文气雅致的模样，看着像是读书人家的小少爷？】
　　【将军这是从哪里拐来的？】
　　【这娃是个男娃？】
　　【将军都喊他夫君了，那必须是男娃啊！】
　　【我就说将军总不娶妻，多半是喜欢男娃。你看，被我猜对了吧？】
　　【所以当年逃婚的那些官家小姐，可能不是自愿逃婚的，应该是被将军安排了。】
　　【有道理，咱们将军喜欢男娃，肯定不会祸害女娃。】
　　虞野：“……”这越说越起劲了。
　　但是，这么能说，他这些执迷狂乱了数百年的将士们，毫无疑问是清醒过来了。
　　虞野感觉心底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忽地散去，轻盈的情绪胀满胸口，短暂的酸涩过后，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通透和畅快。
　　这是得偿所愿的释然。
　　虞野握紧戚怀麟的手，闭了闭眼，稍稍收敛情绪后，松开戚怀麟的手，上前对着面前的三百将士肃容号令，“列队！”
　　原本闹腾得好似山头撒欢野猴的将士怨魂，在听到号令的瞬间陡然收声，安静而迅速地整装列队。
　　将士怨魂身上仍旧穿着破败不堪的盔甲，但在列队完毕的瞬间，他们仿佛依旧是八百年前的神兵猛将，肃杀勇猛、坚毅无畏且一往无前。
　　“都清醒了吗？”虞野单手背在身后，目光在每一位将士的脸上逐一掠过，哑声问道。
　　【报告将军，都清醒了！】领将出列，高声回答。
　　“那就来说说，你们这数百年来一直在此处徘徊不去的原因。”虞野的声音低缓了下来。
　　将士的怨魂沉默了下来。
　　良久，似有谁叹息了一声，率先开口回答。
　　【我等……没能护着将军活下来，不甘心。】
　　【我等反累将军化作旱魃，为我们困在了这世间。】
　　【我们要是走了，将军就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消散在世间。】
　　【我们要是不在了，将军就连个牵挂都没有了。】
　　【我们希望，将军若离开这世间，能走得肆意潇洒，若留在这阳世，能留得心有所归。】
　　【我们想要将军好好的……】
　　将士的怨魂们各有说法，但总结起来，也就一句非常朴实的话——他们希望虞野能好好的。
　　他们希望虞野能好好的，所以虞野因他们生怨化作旱魃的古道，成了他们执念所在，让他们徘徊于此难以离去。
　　他们希望虞野能好好的，所以虞野为他们报仇雪恨，才无法化解他们的执念。
　　他们希望虞野能好好的，所以当虞野失去身体，只剩魂魄时，他们才会见之发狂。
　　他们希望虞野好好的，所以曾经满心荒芜的虞野，没能让他们从怨念中清醒过来。而这应该也是今日这些将士怨魂清醒的原因——现在的虞野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心有所系，亦有归处，再不是这世间的孤魂野鬼。
　　戚怀麟看向站在原地，良久无声的虞野，迈步走到他身旁，面向三百将士怨魂，似承诺，又似陈述，“虞野现在很好，从今往后也会很好，他将如你们所愿一直好好的。”
　　时隔八百年，从生到死，这戈壁古道上的重逢，在戚怀麟的话语落下的瞬间，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戚怀麟把车开到古道边，展开折叠桌设为祭桌，将带来的纸衣烧给将士怨魂，又给他们点上香烛，供上食物和酒水。
　　将士怨魂脱下残破的盔甲，穿上戚怀麟烧给他们的新衣，在香火中治愈伤口、散去怨气，欢喜地彼此打量新衣，笑闹胡侃。
　　“做什么去？”虞野拉住又要往车那边走的戚怀麟。
　　“我去车上拿点黄表纸，给将士们折些桌椅吃饭。”戚怀麟回头说道。
　　“不用，让他们就地坐着吃，以前行军时候也都那么用餐的，没那么讲究。”虞野把戚怀麟拽回来。
　　【对，我们不讲究，哪里吃饭都一样。】
　　【别忙活了，这祭祀已经很好了。】
　　【这香火闻着真舒坦，这衣服摸着也好，我生前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哎，这衣服是好，穿着贼舒服。老子裸了八百年，终于穿上衣服了。】
　　【说话注意点，将军在看你了。】
　　【嘿嘿……】
　　虞野按着戚怀麟在露营椅上坐下，又另外从车上搬来一个小桌，摆在戚怀麟面前，然后端着碗碟往祭桌走去。
　　“别碰。”虞野过去就赶开一位伸手去抓牛肉的将士，“食物被你们碰过，活人就没法吃了。”
　　【哎呀，差点忘了。】那将士拍了一下大腿，【我是当火头的，习惯给人分食物。】
　　戚怀麟见状，正想让虞野别那么霸道，就听那将士操着大嗓门，在一旁指挥起了虞野。
　　【将军，给你夫君切这块，这位置好吃！哎，牛肉不是这么切的，把刀横过来，顺着这里切。哎哟我的亲娘，将军你会不会切啊？急死我了！】
　　戚怀麟刚站起来，又默默坐了回去。
　　他也不会切牛肉，还是别过去了，万一虞野让他切，挨训的就是他了。
　　虞野被火头叨得满头包，在其他将士的哄笑中，给戚怀麟切了一盘牛肉，倒了一杯酒回来。随后，那位暴躁的火头，就开始为其他将士分发酒菜。
　　将士们很快席地而坐，大声吆喝着，就着香烛烟火开始享用酒菜。
　　“你不过去跟他们一起吗？”戚怀麟眼前热闹的场面，偏头低问坐在自己身旁的虞野。
　　“他们让我陪你。”虞野笑着说道，“他们愿意看我跟你待在一起。”
　　戚怀麟没再说话。
　　他提起筷子，夹了一片虞野给他切回来的牛肉。这牛肉是卤的，用了当地特有的香料，即便是凉了，味道也一点不差，很适合当下酒菜。
　　戚怀麟抬眸看向虞野给他倒的那杯酒。
　　这酒他不方便喝，回去他还要开车，于是端起酒杯递给身旁的虞野，“我要开车，不能喝酒，你替我跟他们喝一杯。”
　　虞野接过酒杯，“好。”
　　戚怀麟一边吃着牛肉，一边看着虞野跟将士怨魂们喝酒笑闹，感觉有些新奇。他还是第一次在祭祀亡者的时候，跟亡者一桌吃饭。不对，这与其说是一桌吃饭，还不如说是一起就地野餐。
　　在戈壁古道上野餐，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酒过三巡，将士怨魂围着虞野，哄闹着让他讲他和戚怀麟之间的故事。
　　虞野翘着脚，揽着戚怀麟，给将士们讲说起来。
　　起初说的十分正常，接着开始就着自己的想法添油加醋，然后开始逐渐离谱。
　　“现在我和阿麟有个孩子。”虞野对着众将士说道。
　　“我们哪来的孩子？”戚怀麟斜眼看向虞野，这是纯属胡说八道了。
　　“戚泉啊！”
　　“醒醒，那是我堂弟！”难怪虞野和戚归洲见面就斗嘴，这是太有共同语言了，在认兄弟当儿子的这方面，简直一模一样。
　　看着虞野被戚怀麟当场拆台，将士们发出一阵善意哄笑。
　　【将军胡说八道，戚少爷你应当罚他！】有将士高声起哄。
　　“罚他什么？”戚怀麟笑着问道。
　　将士们凑在一起嘀咕一通，很快想到了主意，【就罚将军舞枪给你看！】
　　“是个好主意。”戚怀麟点头道，“可惜这里没有长枪。”
　　【有长枪！】
　　【啊对！这里有长枪。】
　　【将军生前用过的最后一杆长枪，就埋在这里。】
　　戚怀麟起身，跟在一众将士身后，往前走了一段，来到一块微微隆起的沙丘前。
　　他记得之前这些将士怨魂，便是从这个位置浮现出来的。
　　戚怀麟微怔间，已有数位将士上前，在沙丘边上猛跺了两下，沙丘松散的泥土崩落下来，露出埋藏在里面的一杆长枪。
　　长枪通体漆黑，杆上雕有防滑浮雕，杆底刻有虞野名讳。
　　戚怀麟对这杆长枪有印象。
　　他曾在虞野的记忆中，看到虞野站在这条戈壁古道上，脚下遍地尸骸，当时他手中拄着的就是这杆长枪。
　　他没问过这杆长枪的去向，却也没想到虞野将其留在了这里。不过，这也合乎情理，因为虞野的三百将士留在这里。
　　“看来今天这枪我是非舞不可了。”虞野走过来，勾着戚怀麟的脖子轻笑道。
　　【将军你别磨叽，快给戚少爷舞一段。】
　　“你想看吗？”虞野扭头问戚怀麟。
　　“你的将士们都给你创造好在我面前卖弄的机会了，你别磨蹭。”
　　“我又不是没给你卖弄过。”虞野勾着戚怀麟的脖子不放，“就问你想不想看。”
　　“想看。”戚怀麟拿胳膊肘轻撞了一下虞野的胸口，催促道，“快去。”
　　在戚怀麟的催促下，虞野终于松开戚怀麟。走到还半埋在土里的长枪前。他伸脚一勾，将长枪勾起，随后转落到了手中。
　　虞野手持着长枪，朝戚怀麟回眸一笑，随后转动手中长枪，给戚怀麟舞了一段蛟龙出水。
　　围观的将士们轰然叫好，戚怀麟也跟着笑着叫好声鼓掌。
　　然而，戚怀麟这边掌声还未停下，就见身旁两名将士忽然转身往远处眺望，【有人过来了。】
　　戚怀麟转头，顺着两名将士的目光看去。
　　起初他什么都没看到，但很快视野中就出现一个小黑点。那小黑点由远及近，没一会儿轮廓就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辆非常普通的银灰色面包车，车身上沾了不少泥浆，外表看着十分陈旧，感觉撑不了多久就要被报废了。
　　这是自驾游跑偏的游客吗？但一般自驾游会开这种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吗？
　　戚怀麟半带着疑惑，在心里猜测着。
　　这一带虽然残留了一段古道，但大概是因为将士怨魂的存在，规划的公路并没有往这边走，反而是远远地绕开了这边。他过来之前，餐馆的老板还提醒他，不要往这边的戈壁古道走，容易迷路。这一带就基本没人过来，他一路过来到现在，将近两个多小时，也没见到一辆车路过。这突然出现的面包车，让他不禁感觉有些奇怪。
　　很快，戚怀麟的疑惑就有了答案。
　　那辆面包车以一种横冲直撞的行驶状态，冲到了他们不远处的位置，一个急刹打横停下。随后，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眼镜的青年从驾驶座下来。
　　那青年两只眼睛都充斥着不详的猩红，大半张脸上爬满了红中带黑的蛛网纹路，且一直蔓延到脖子，没入衣领当中。整个人看起来不人不鬼，狰狞又癫狂。
　　虞野走到戚怀麟身旁，看着那青年微微眯眼，随后便认出了来人，“季繁。”
　　戚怀麟恍然，难怪他看着莫名有点眼熟。
　　这人是季繁，那他脸上的纹路，应该就是在别墅跟虞野交手，沾染上的煞气导致的。虽然过去时间挺久了，但大概是戚朔被捕，季家族人已全部落网，他本人也正在被特殊刑案局追捕，没能找到办法处理虞野留下的煞气，才会导致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虞野，我今天就要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季繁扭曲脸，朝虞野嘶吼了一声，便转身打开身旁面包车的后车门。
　　三道身影，从洞开的面包车后门跳了下来。
　　一个穿着盔甲，身量极高，手中握着一杆长枪。剩下两个穿着现代的服饰，手上拿着法器。三个人——不，应该说是三具尸体身上都布满了漆黑的咒文，直勾勾地盯着虞野。
　　“这是三具咒尸。”戚怀麟转头对虞野说完，却发现虞野和身边的将士怨魂，全都直直盯着那具穿盔甲的咒尸。“怎么了？”
　　虞野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边的将士怨魂先发出了愤怒的嘶吼，【虞靳——】
　　虞靳。
　　这个名字戚怀麟不陌生，那是属于虞野生父的名字。他记得虞靳被长兴帝砍掉了脑袋，最后他的尸体是落在了季繁先祖的手中，被炼化成了咒尸么？
　　“我速战速决，你们留在这里别动。”虞野说完，当即提着手中的长枪，朝着三具咒尸冲了过去。
　　转眼间，虞野便跟虞靳交战，两杆长枪撞在一起，发出金属的磕撞声。季繁和剩下两具咒尸退开，从旁掠阵助攻。
　　戚怀麟身旁的将士们，身上的怨气翻涌起来，破败的盔甲重新浮现在他们身上，手中也再次凝出刀剑，就要跟着虞野冲锋陷阵。
　　这些将士怨魂的执念在于虞野，但虞靳作为害死他们的主犯之一，他们显然也对其充满了怨恨。
　　“你们退下。”戚怀麟一抬手腕，无数的符文自滴墨中蔓延出来，转眼竖起一面符阵墙，拦截住所有的将士怨魂，将他们推至原处，护在身后，“虞野让你们留在这里。”
　　【但是将军……】
　　“留在这里，或者现在就被我封印起来。”戚怀麟从口袋里中摸出一面小小的八卦铜镜，半点不开玩笑地说道。
　　将士怨魂们陡然噤声。
　　戚怀麟将目光重新转回虞野那边。
　　这些将士怨魂等了八百年，终于即将迎来解脱，虞野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们遭遇意外或者受伤，所以让他们留这里。而他答应过虞野，要将这些将士怨魂一个不少地带回去，所以他会帮虞野看护好他们。
　　就在戚怀麟拦下将士怨魂的间隙，虞野那边已经放倒了两具咒尸，正与虞靳缠斗中，虞靳也明显落入了下风。
　　一旁的季繁见势不妙，朝戚怀麟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扭头就往面包车里跑。
　　戚怀麟讥讽地看向季繁狼狈奔逃的背影。
　　就连鱼死网破，都能在最后一步临阵脱逃，即便没有来自虞野的诅咒反噬，季家也只有走向消亡一条路。
　　戚怀麟收回视线，看向虞靳。
　　他抬起手，铺天盖地的符文在他周身浮现，随即化作利箭，犹如万箭齐射般扎进虞靳。
　　虞野刚收回来的长枪一顿，回头看向戚怀麟。
　　戚怀麟看着虞野，抬手指摇晃着起步的面包车，“我来收尾，你去抓季繁。”
　　虞靳是虞野的生父，虽然他早已死去，但他还是不想虞靳的咒尸最后在虞野手上消亡，让虞野背上弑父的名声。没有必要，虞靳也不配。
　　虞野跟戚怀麟对视数秒，旋即转向面包车。
　　戚怀麟掐诀，符阵霎时像龙卷风般卷向虞靳，吞没虞靳和倒在地上的两具咒尸。三具咒尸上的诅咒飞快消失，瞬间化作三具枯骨，旋即化作粉尘，失去依附的扭曲魂魄飘起，下一瞬间尖啸着消失在空中飞扬的黄沙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虞野追着面包车跑出一段路后，将长枪投掷了出去。长枪破空而出，从侧面扎穿面包车的窗户。枪尾带的煞气狠狠撞在面包车侧面，霎时将行驶中的面包车撞了一个侧翻，露出徒劳地在空中打转的车轮。
　　戚怀麟和虞野几乎是同时结束战斗。
　　戚怀麟挥散空中的符文，去车里拿了绳子，让虞野去将季繁绑起来，他则是立即给特殊刑案局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他这边抓到了在逃的季繁，让他们赶紧过来逮捕。
　　特殊刑案局总部就在B市，而B市距离这边戈壁古道不远，特殊刑案局那边为了避免意外发生，直接动用了警用直升机，没多久便抵达现场，逮捕了季家最后一个逃犯——季繁。
　　特殊刑案局的人逮捕季繁、收拾现场的间隙，戚怀麟开始挨个将将士怨魂封入八卦铜镜内。
　　虞野站在一旁，看着排队挨个走进八卦铜镜的将士，只觉得他们一个个乖巧得不行，都不跟他插科打诨了。他问了几个排前面的将士，他们怎么那么安分，都没人回答他，索性顺着队伍走到最后。
　　“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乖得跟鹌鹑似的。”
　　排在最后的将士飞快地扫了一眼戚怀麟，随后小声说道，【戚少爷过于凶悍，大家不敢造次。】
　　“哈哈，没想到吧。”虞野听完就乐了。
　　【根本想不到啊！戚少爷看着这么温和柔顺的模样，谁知道动起手来那么凶，那气场简直能吓死鬼！】
　　“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跟我动手，凶得很。”
　　【哦？怎么个凶法？说来——】将士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戚怀麟看过来的视线，当即抬头挺胸，站直身体，对虞野义正辞严道，【我在认真排队呢！将军你别打扰我。】
　　“我去你的吧！”虞野笑骂了一句，重新回到戚怀麟身旁。
　　戚怀麟：“你跟人聊什么呢？”
　　虞野：“聊你爱我有多深。”
　　戚怀麟：“……你又胡说八道。”
　　等到将士怨魂，全部进入八卦铜镜内，戚怀麟仔细将其封印好，然后笑着亮给虞野看，“看，一个都没少。”
　　虞野伸手抱住戚怀麟，“谢谢。”
　　戚怀麟：“谢什么？我这是信守承诺。”
　　……
　　尾声
　　戚怀麟和虞野带着三百将士的怨魂，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家。
　　戚怀麟并没有马上送将士怨魂去超度。
　　他在家里给他们烧了许多现代物件的折纸，让他们把感兴趣的现代物件玩了一遍。还在电影院包了午夜场，带着他们去看了虞野借他身体拍的《寒锋》。夜里人少的时候，戚怀麟和虞野也会带着他们一起出门闲逛，让他们领略一番当今时代的风貌。
　　他们还一起过了年。
　　三百将士的怨魂，在偌大的别墅里，和戚归洲他们闹成一团，然后在零点的烟花中互贺新年。
　　这是戚怀麟这辈子过的最热闹的年。
　　在春暖花开的三月，戚怀麟和虞野在自家别墅举办了婚礼，请三百将士和戚家族人一同喝了喜酒。
　　婚礼后的次日清早，戚怀麟和虞野一同送三百将士前往白云观，去参加他们特别预约的超度法会。他们在香火缭绕中，目送三百将士顺着青烟，在诵经声中，心满意足地踏上阴间路。
　　送别三百将士的怨魂后，戚怀麟和虞野相携下山。
　　山路蜿蜒漫长，但走的人却觉得路边风景正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