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怪他爬上了人类的船 　　作者:析酉 　　简介: 　　表面温文尔雅实则三无缺爱小怪物攻x对外野生boss其实口嫌体正直还会突然打直球猫系船长受 　　黎伊知是一只触手怪，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可他的记忆就是从触手怪开始的。 　　那么，一定是他失忆了！ 　　明明是海洋生物却很反感海水，这不科学不是吗？ 　　哪有一只海鲜会反感海水的。 　　终于有天忍无可忍那粘稠海水，他挑准时机，蓄力，飞冲，蹦哒上了路过海域的一艘人类船只。 　　人类告诉他，他的船上不留废物，小触手为了不被赶回海里，只得兢兢业业跟着干活。 　　他们业务很广泛，包括但不限于清理下水道的响动，解决盘踞在高塔上的阴影，抵达最深处的扭曲宫殿，运输最危险的收容器，和一只猫玩过家家。 　　都不在话下。 　　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岛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除掉岛屿上的污染，黎伊知突然恢复了部分记忆。 　　那些记忆……宇宙……天空……航舰……门…… 　　在脑海中构成的句子转换到白纸不知为何变成乱码。 　　小触手怪并不在意，比起这个，他更加确定了。 　　我肯定不是触手怪！！！ 　　激动在日记最后写上结尾，他合起笔记，封皮上烫金名字展现在眼前。 　　我靠开船称霸世界（划掉） 　　想起之前描述人类的相关书籍，小触手急急忙忙在黑色线条上添了几笔，写下新一行。 　　我靠开船运输物资，拯救群众于水火之中！ 　　* 　　黎旦觉得小怪物越来越奇怪了，刚开始他像那些小宠物般硬是挤进卧室睡觉。 　　慢慢演变成死活都要爬上他的床。 　　现在居然要抱着他才肯消停下来！ 　　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的黎旦愤怒质问小怪物。 　　结果小触手吧嗒往桌子上砸了几本书。 　　《婚约指南》 　　《如何度过美满幸福生活》 　　《丈夫的自我修养》 　　黎旦：？！ 　　“谁他**的告诉你我们是夫妻了？！” 　　小触手呆呆看了他一眼，连忙翻开书确认。 　　“我们为什么不是？书上说只有夫妻才会一直在一起，会睡同一张床，会共进晚餐，还会亲亲。” 　　几条软软的细长触手像害羞似的打上脑袋，圆溜溜眼睛通过根本就没有遮掩的缝隙悄咪咪观察。 　　黎旦更加莫名其妙了，前面还能理解，亲亲？ 　　“我又什么时候和你亲亲……” 　　话语卡顿下来，他忽然意识到小触手用触手进食。 　　触手等于他的嘴。 　　而那小混蛋装作无辜小挂件时经常被他放在肩上。 　　黏糊糊细长小东西就会因为跑动时不时砸到他的脸。 　　黎旦：“…………” 　　黎旦：“？？！！” 　　* 　　他爱上了一个怪物，没什么不好承认。 　　即便那也是…… 　　你带给我的。 　　阅读指南1.0 　　1.黎伊知x黎旦，1vs1 　　2.HE，小情侣锁死，强强互宠党 　　3.背景纯属虚构，请勿代入现实，设定为剧情发展 　　4.攻有三个形态，人外，前期经常用小触手团子形态，感情线发展后经常用人类形态，需要时会用到本体形态，作者就这么点爱好啦 　　5.想到再补充！ 第001章 航海日记 　　我好像要把自己杀死了。 　　海水很浓稠，里面混杂数不清的微小生物，如刺骨寒针般无时无刻不放弃扎入身体。 　　周围除了黑色就是黑色，废话，海里哪有不黑的，不黑才不正常，生物们早已进化出在黑暗中生存的本领。 　　小触手同样，不仅诞生于海洋还是方圆百里一方霸主，可他就是不喜欢海水，他觉得……他不属于这里。 　　在海中每前进一步都是对可怜触手的折磨。 　　孤独充满脑袋，好似一切都要离他远去，永远追不上的身影时常出现在梦乡，为什么？ 　　明明海里有很多同类。 　　但是，总觉得，他应该……应该只有两条腿，两个手，应该有个地方等他回去。 　　必须回去！ 　　哪里？ 　　思想在海水中僵化，与同类愈发相似，只需随着海的流动飘荡，捕食，睡觉，醒来，进化，死去。 　　有时也会冒出摆烂的念头，是不是只要不去思考那么多东西，就不会感到痛苦？ 　　快要放弃的一天，浑浑噩噩的触手看见了闯入海域的人类船只，于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蓄力，飞冲！ 　　蹦跶上了甲板。 　　还没来得及体验美妙的“陆地”空气，感受粘稠质感消失后的精神瞬间放松。 　　小触手僵硬片刻，柔软身躯不住颤抖着蜷缩，下一刻又突兀鼓起，哗啦啦吐出远超他大小的黑色海水，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听到动静赶来的人类同样眼前一黑，握紧拳头瞪向才打扫好的甲板。 　　本想直接把怪物扔下船的想法在愤怒中消失，人类咬着牙，摩拳擦掌准备奴役罪魁祸首给自己当大扫除工具。 　　机缘巧合下，怪物留在了船上。 　　[上船第一天，睁开眼看到个奇怪生物，两条手，两条腿，一对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等一下，好像有点熟悉，原来还在做梦啊。] 　　[上船第二天，好消息，不是做梦，我真的离开了海洋，奇怪生物告诉我他是人类，人类都长这样，按理来说我从没见过人类，可是这种生物带给我非常强烈的熟悉感，心口位置痒痒的，难道……我其实也是个人类？] 　　[上船第三天，人类敲着我的脑袋让我别痴心妄想，说我就是个小海鲜，开什么玩笑，顺便一提这句话是和人类学的，我觉得他多半没有常识，哪有海鲜会讨厌海洋的？] 　　一团小黑影挤在船舱过道阴暗角落中，比墨更加浓稠的黑是最完美伪装，金色细线缠绕全身，几条线团交错一起，似是绽开的花环又似是双睁开的眼睛，杂乱无章却更加让人移不开目光。 　　通过触手抬起缝隙可以发现下方同为金色的圆盘，两根细长条握紧比自己还要长的黑色钢笔，在身下本子上左右开弓，奋笔疾书。 　　[上船第四天，人类要求我干活，要不然就把我扔回海里，并不在意，干活就干活吧，但是我很不满意他一直叫我小怪物。 　　根据偷看来的人类书籍，我提出抗议，船都有垠蛾白号这个名字，我也应该有个名字，人类嗤之以鼻，在我学到的罢工以及死赖着不走的威胁下，他不耐烦说道。 　　“一只小怪物要什么名字啊，真受不了你，对了，那就叫你伊知吧，黎伊知。” 　　我问他为什么是黎，人类告诉我他叫黎旦，捡来的宠物不应该跟着主人姓吗？ 　　好吧，还是不在意，相反，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某本书上说黎明象征着希望，那我一定是最早知道希望的人，寓意很好，海里充满了绝望，我喜欢希望。] 　　细长触手停下动作，脑袋轻微抖动，下一秒，意料之中的声音响起。 　　“外面好美！快看！我们去甲板上兜风吧！” 　　“呼，还有三天才能达到三英港，天啊，希望她能等等我！” 　　“今天是不是换厨师啦？感觉菜好吃了不少，本来还想说晚上减肥来着。” 　　熙熙攘攘笑闹的朋友，人群拥挤的衣料摩擦，女士高跟鞋砸在地板，小孩呼啦啦跑过带起风声。 　　数百道整齐呼喊响彻船内，水手们热情高涨，扬声欢呼，激烈船歌奏响，为新一天的征程送上祝福。 　　就好像无数看不见的乘客与水手正在船上享受假日的欢乐。 　　埋头在日记本上狂写的黎伊知抬起脑袋，金色圆眼里却分明倒映着根本空无一人的过道。 　　[上船第五天，船上只有我和人类两个活物，但这艘船很奇怪，总喜欢给自己放一点BGM，放的还不是音乐，而是各种各样乘客动静。 　　人类说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愿意登上船，自尊心受损后船想当万人迷船想疯了，不用管它，奇怪，但是我看的书里面船好像都没有自我意识，船这个词，本就应该指代死物。 　　嗯……不能细究，书上还说一艘百米长的巨型船需要百个水手才能让它启航，可根据这几天的地盘巡视，人类的船还要翻个倍，两百米长的船在自己上来前只有一个船长，冷清寂寞的很 　　明明都努力长这么大了，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会很伤心吧，大概？] 　　[上船第六天，看到人类在写航海日记，凑近一看发现还都是和航海无关的东西，那他为什么要写航海日记？ 　　人类说正常航行得有日记，要不然自尊心受损的船要掉小珍珠，他也不想写，我觉得日记是个挺有意义的行为，于是主动申请承担了重要职位，毕竟人类说船掉小珍珠后可能就罢工不干了，那怎么行？ 　　我可不想回到海里，但真让什么都不懂的小可怜写航海日记……真是头发都要秃了，人类说我没有头发，好吧，那就触手都要秃了，思来想去，我决定把航海两个字剪掉，改成只写日记。] 　　[上船第七天，书看得差不多了，我准备去干一件大事。] 　　*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船舱过道中铺满厚重木板，细小的岁月痕迹让每块木板都显得独一无二，两边突出柱子上用寥寥几笔线条雕刻出波澜起伏的海浪。 　　顶部是一排排拱形木梁，木梁中间挂盏破破烂烂的老旧煤炭灯，铜色经过时间染成黑色，满是裂缝的外壁艰难挂在上方，让人怀疑它到底能不能起到照明作用。 　　望向过道尽头，半开着的门扉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从中泄漏出暖黄灯光在黑暗中充满神秘。 　　被其诱惑的黑影努力用小小身子向前蠕动，圆溜溜脑袋下的细长团子每路过一处就会留下透明作案痕迹。 　　生怕人类发现不了自己来过。 　　小触手左右张望，警惕着某个人的出现，确认没有动静才小心挤进门缝。 　　铺满精致红绒地毯的门后正对一张精美桌椅，人类时常坐在那，只要稍一伸手就能勾到角落随意摆放的书籍。 　　桌面散落各种导航仪器，包括六分仪和巨大航海地图，它们闪烁着微妙光芒，安静悬浮在最上方，正被船上不可见的东西使用着 　　但再怎么奇怪的场景都不能引起半分注意，小触手目光亮亮，如风般毫不犹豫滑向中间。 　　那是一个贵重橡木雕刻而成，直径将近一米的大船舵。 　　中心装饰精致铜质圆盘，描绘复杂的海洋神话，边缘设计成锯齿状，每一齿都锋利且精确的切割着目之所及的海水景色，其形状与船舵巨大尺寸形成鲜明对比。 　　光一个把手就能抵得上八个触手加起来大小。 　　即便如此，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想放弃。 　　黑色身躯不断翻滚着，时不时突出一块，似有什么要从里面破出。 　　“小东西，别靠近我的船长室。” 　　低沉带有哑意的声音在安静夜晚让人心头一颤，话语落下，白色火焰沿墙壁向左亮起，迅速点亮室内，情况一览无余。 　　小触手在灯光下显眼无比，他呆了呆，心虚的试图把自己蜷缩起来。 　　角落阴影处，男人单手叉腰，另一手随走动而微晃，紧紧握住一把银色燧发枪。 　　枪身较长，线条流畅，把手部分花纹由藤蔓和玫瑰组成，缠绕处最中心镶嵌着一颗血红宝石，银质枪管外有线条雕刻，比起把手来说简单很多，却平白增加了锋利之感。 　　枪身轻轻敲打裤腿，无言中满是威胁意味。 　　灯光阴影自下巴处缓缓上移，露出来人的面貌。 　　在常年不见太阳的海上航行，男人很白，基于时不时就会有的锻炼，这种白又是健康的，充满生机的。 　　银色半长狼尾被主人随意揉了几把，凌乱顶在脑袋上，他的鼻梁高挺，轮廓中带有混血特有的柔和立体，不会过于冷硬。 　　碎发稍稍遮住了极具锐利感的微扬眼角弧度，却因为在那双眼眸深处跳动的银亮“火焰”而丝毫没有减轻攻击性。 　　复古V领衬衫露出锁骨精致线条，随意穿插的领口细线给皮肤带上不明意味，喇叭大袖在手腕处收缩后再沿口子挂上遮住一半手掌的花边。 　　黑色武器悬挂绑带如同腰封般紧紧掐住看起来细瘦又富有线条感的腰肢，高腰紧身裤让那双长腿如猫儿般矫健，皮质哑光长筒靴子缠绕绑带，踩在地上发出声响。 　　哦，是他的人类。 　　“我只是想学会开船，帮你分担一下船长的压力。” 　　躲无可躲，黎伊知放开触手出来辩解，态度相当乖巧，任谁看了都是一副乖乖反省的样子。 　　奇了怪了，根据他的人类观察日志，现在应该已经洗漱上床了才对，脾气不好的人类还有起床气。 　　上了床就不想下来，要是被吵醒了更是恨不得一把火烧光船上东西。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艘船不需要人开。” 　　黎旦不为所动，指挥着让人家退到安全距离外，像是要回应船长权威，船舵在无人把持的情况下大幅度扭动起来，在海面上开出一个S弯道。 　　小触手好奇望着船舵，与书上不同的船舵只会引发更大好奇，黎旦毫不留情瞪了他一眼。 　　他也知道，怪物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错，这只是七天来他飞速学习的—— 　　如何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类。 　　“记住了，别碰我的船舵，就像这样，它会自己动的，哪怕……” 　　教训完小触手，黎旦转头看向船长室巨大玻璃窗外的景色。 　　也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第002章 飙船 　　海洋，他们用海洋称呼这里，海水与一座座相隔偏远的岛屿组成了世界。 　　向上看没有星空，没有太阳，没有一切熟悉星体，只有无止尽翻滚的灰色云层。 　　当光线透过乌云时，被称之为白天。 　　光线是金色的，能清晰被肉眼看见，取代了我们所熟知的阳光。 　　黄金雨随机刷新，每隔一段距离漏下来一束，每天都不一样，海洋铺满黄金雨的时候，亮如白昼，持续整整十二个小时，另外十二个小时属于夜晚。 　　船长室窗户可以一览无余看到外面风景，夜晚光线被吞没，黑暗、深邃、广袤，带给所有有视觉生物无与伦比的压迫。 　　海浪在这片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翻滚，时而轻抚着船身，时而猛烈地撞击，发出阵阵沉闷响。 　　海风总是带着咸湿味道，冷冽又刺骨，浪花伴随风的低吼，组成耳内凄凉交响乐。 　　无光的环境中，视线几乎失去作用，只能依赖听觉和触觉来感受这个世界。 　　这就是夜晚海洋的常态，真正将光吞没的恐怖，哪怕最新先进船只的大灯都只能照亮50米范围。 　　只不过船上两个都不是普通人，特别是小触手，海中的每时每刻都比这还要黑，得益于此，生存在里面的生物视力优越。 　　黎伊知顺着人类视线向窗外望去，疑惑歪起脑袋，百米外，本该黑色的天幕中居然出现一盏亮光，笔直朝着他们冲来。 　　“那是什么？”小触手拉升变长，足部举着脑袋如同风火轮滚动着让眼睛贴上玻璃。 　　“白痴！当然是其他航海帆船！” 　　船？又一艘船？ 　　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船吗？ 　　短短七天就碰到两艘，为什么自己在无比漫长的海洋里飘飘浮浮数不清的岁月都没有碰上过？ 　　“你是真不明白自己所处的海域啊。” 　　黎旦看出了他的疑惑，摇头嗤笑，简单解释道。 　　海洋被某些家伙大致划分为六大海域，他们现在所处的海域是位于世界最南端的黑布罗海，也是居住人口和往来船只最稀少的海域。 　　倒不是因为有多么危险，而是岛屿面积过于稀少，能利用的资源更少，人类可以在危险海域中顽强求生，却没办法生活在只有那么一点东西的小岛上。 　　特别是捡到小东西的地方位于航海地图标红的危险区域中间，一般船只就算来黑布罗也不会靠近，而经过七天的航行，船只早已远离危险区域。 　　他来到偏僻地方是为了避开大航行，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航离开，没想到临近大航行结束还会有其他船只靠近不热闹的黑布罗海域。 　　那就没办法了。 　　黎旦看着越靠越近的船只，猛然举起枪对准天花板。 　　“砰！” 　　随着修长手指扣动扳机，燧发枪并没有像普通枪一样射出子弹，留下弹壳，而是笔直弹出银色水滴状物体，眨眼间靠近顶部。 　　极其不符合科学的水滴从实体中穿模而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在垠蛾白号最上方炸开，宛若黑暗中点亮的火炬，比灯光更加耀眼，瞬间照亮百米外范围。 　　五十米外。 　　珍珠号船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人，一个月前，本应该在热闹大航海节日和其他朋友一起庆祝的日子里接到订单，要求送个东西到黑布罗海域无名小岛上。 　　船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直到被报酬后面多个零闪瞎了眼睛。 　　行吧！ 　　黑布罗就黑布罗吧，他开船都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况且黑布罗本身也不算危险，不过是没什么油头让船不愿意跑这么远而已。 　　但这笔大单子别说来回两趟了，来回四五趟都有得赚啊！ 　　兴致勃勃的船长立马加高工资招呼船员启航，可惜他该收回前言了。 　　这个他是真没见过。 　　海浪如同夜晚的巨兽，不停隔着坚固金属与木板发出轰鸣巨响，头顶大灯完全抵挡不住黑暗，光线立刻被吞噬其中。 　　多年航行经历让劳曼船长早已习惯夜晚，并为此安然入睡，反倒是岛屿上的灯光总打扰他的美梦。 　　而当不变的黑暗中忽然亮起来银火，那不是惊喜，是惊吓。 　　劳曼瞪大被皱纹覆盖的双眼，过度震惊与不可思议让口腔不受控制发出短促音节。 　　连同旁边计算路线的寻航者一起，不明白为什么众神赐福的地图上没有显现出其他船只存在。 　　银白火焰燃烧在空中，照亮了被它庇护的巨构，笔直竖立仿佛要刺穿天空的桅杆耸立，帆布宽广如云，复杂结构被遮掩其下。 　　黑色船体上符号闪着微光，柔和却不可直视，齿轮外的排气管井然有序吐出云团。 　　船只所经过之处，仿佛时空都要为之扭曲。 　　最惹人注目的是它的船头，锃亮银器描绘着久远历史，在中间，一只白色天蛾轻轻停落在历史上，伴随照明的阴影永久凝刻在海洋诸神头顶。 　　按照规矩，视野不可见时航行船只要将自己的速度放到最低，正是为了防止撞击情况，好让船长及时做出反应。 　　来不及！ 　　只一眼，劳曼深刻的明白了他们的结局，太快了，那艘船太快了，哪怕两者立刻做出正确转向，还是会相撞在一起！ 　　它就好像完全不担心会有什么障碍物或者被误伤的同类那样，锋利尖锐的船头以势不可挡的姿态，避开海浪，穿透阻扰。 　　完了，一都完了！ 　　在海洋上船只受损就意味着死亡，这是连小孩子都明白的恐惧！ 　　尽管如此，船长也没有坐以待毙，他颤抖声音指挥，推搡起已经吓傻了的水手们尝试挣扎，不放弃最后与死亡对抗的机会。 　　可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等待水手们靠近位置，对面的船已经将直直撞来，劳曼绝望看着庞大阴影蔓延进每个人的眼底，遮蔽住全部希望。 　　随后它……它扬起了帆布？ 　　有什么用啊！ 　　先前你动都不动一下，还违反航海公约开船超速，剩下几米的距离扬起帆布做做样子？ 　　劳曼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由于愤怒加倍圆睁，下一秒，更是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样布满血丝。 　　真的……真的只是做做样子…… 　　垠蛾白号以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甩尾绕着珍珠号一百八十度大旋转，船身摆正后紧急刹停，船头像是庆祝般轻微摇晃，刹那一秒起步，开足马力向反方向狂飙而去。 　　徒留下茫然停留在海上的珍珠号，以及在船长室目睹了过程的人类们。 　　“船……船长……那是不是？” 　　所有人都在劫后余生中大口喘气，平复自己快要炸裂的心跳，今晚的事情他们恐怕用一辈子时间也无法忘记，从儿女到孙辈，故事会一点一点传递，直至漫长时间后变成又一个海洋传说。 　　回到当下，寻航员连呼吸都忘了，他想起来一件事。 　　经验丰富的劳曼在提醒下也迅速白了脸色。 　　是了。 　　白色天蛾，罪恶之都，众神的刑场。 　　敢以此作为标志的，被一团白焰怪物操控的幽灵船！ 　　哪里都少不了传说和故事，那是一个在岛屿中经常被用来吓唬小孩的故事。 　　每个年轻父母都会告知坏孩子，不乖乖睡觉的会被白蛾抓走。 　　传闻巨型幽灵船时常游荡在六个海域，上面没有活人，更不存在水手，只有一团恶焰盘踞在船上。 　　当白蛾停落在港口，沉浸于睡梦中的人们被其蛊惑，无意识下登上船只，再也不会回来。 　　那里是罪恶之都的遗址，人们在那夜夜笙歌，弹奏最狂热的乐曲，跳起最热烈的舞蹈，用能看到的“食物”满足贪婪胃口。 　　永不停息，永不满足，永远空虚，直到燃尽最后一丝生命。 　　“船长！船长不好了！” 　　陷入儿时童年阴影的劳曼船长被大声呼喊吵得一阵头疼，他大力拍打在桌上，积累下来的威严让行色匆匆的水手立马立正敬礼。 　　“不要有事没事在船上大喊大叫，有什么不好的，冷静下来给我报告。” 　　他们刚才可是经历了一段传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事情？！ 　　“是，船长！” 　　“报告，船尾的货舱破了个洞！” 　　劳曼瞬间转过头，拎着水手的衣领满脸不可置信。 　　什么玩意？是他的记忆出现错乱了吗？ 　　刚才他们和那艘幽灵船不是没撞上，总不可能他太紧张连船的晃动都没注意到吧！ 　　“不是没撞上吗？怎么破的？别告诉我是你们弄破的？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水手咽了口唾沫，作为在船尾附近的值班人员，他比船长更清楚幽灵船是怎么擦着边儿过去的，他都要吓晕了。 　　等回过神来，就看到…… 　　“报告船长，玫瑰箱子不见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下去的时候，箱子所在的地方已经破了个洞！” 　　消息太过震撼，劳曼呆在原地反应了一分钟才想起玫瑰箱子是什么，老板的委托物品，要送到无名岛上的箱子。 　　箱子丢了，意味着委托泡汤了，他辛辛苦苦跑到黑布罗不仅拿不到一分钱，还可能要倒贴赔钱。 　　劳曼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在船员的搀扶下也宛如失了魂。 　　该死！他还不如死在幽灵船的撞击下算了！ 　　* 　　黎伊知觉得自己很满足，飙船中狂风带起他的触手，胡乱拉动向后，将风“握”在圆盘间的感觉不错，这是海里体验不到的事情。 　　“行了，我睡觉去了。” 　　身边人类伸着懒腰，从床上起来的头发经过风一吹更加凌乱，黎旦抬腿欲走，又想到什么回身拍了拍小东西的脑袋。 　　“别太晚回来，关门轻一点，敢吵醒我就把你丢出去！” 　　拍击力道很重，小脑袋被敲得一个倒仰差点从栏杆上翻下去，触手稳住平衡，对走远的身影挥挥手。 　　即便把他压成一张饼也是不会疼的，或许就是书上说的柔软？ 　　今天发生的事真有趣，他又可以在日记上写一段了。 　　黎伊知跳下栏杆，朝日记本方向走去，准备听人类的话将东西收拾好就去睡觉。 　　尽管他并不需要睡眠，但从某本书上看到的，同意和某个人睡在一起是关系好的表现。 　　小触手想要和人类关系好，他配合了时间，天天挤在门口才让黎旦答应放他进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黎伊知磨蹭回阴暗小角落，拿起笔记本，用两只手举在身后，往卧室方向移动。 　　嗯？ 　　尽头杂物间的门摇摇晃晃带起风，露出里面漆黑缝隙，黎伊知放下触手，圆眼不停眨巴着，脑袋们回想起他离开时的情况。 　　钢笔用完了，人类告诉他自己到杂物间找，杂物间是个神奇地方，总是会刷新出想要的东西，他顺利找到了钢笔。 　　然后…… 　　没记错的话，这扇门好像关了来着 第003章 自己打开的门 　　黎伊知盯着门缝，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好一会。 　　发呆完确认不是自己没关门，没有因此违背船上随手关门的好习惯后，他扭头就走。 　　什么，门自己打开了很奇怪？ 　　这和一只可怜小触手有什么关系，现在是宝贵的睡觉时间。 　　重新捧起日记，继续晃悠着去往卧室。 　　垠蛾白号上有很多闲置卧室，但人类住的超大主卧只有一间，位于船体上层中心位置，霸占了整整三间房间。 　　卧室主体色调为深棕与暗金，墙面覆盖着花纹繁复的壁纸，仿佛古老宫廷中的挂毯，融合进复杂几何形状与柔和植物纹样。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床，床头是实木头板，上面装饰精细浮雕和镶嵌工艺。 　　很少见的深色天鹅绒床帐环住整张床，边缘饰有金色丝线，与从天花板垂下的厚重帷幔呼应。 　　他知道人类正在帷幔里面睡得安详，小触手也很想上去，但人类不肯。 　　没关系，书上说关系是一步一步递进的，马上他就能上床睡觉了。 　　黎伊知又瞅了几眼，扭过身走向另一边的桌子。 　　沙发桌表面光滑，陈列着几本装帧精美的老书，自从小触手搬进来后，这里又多了一个东西，几个柔软毯子叠成的简易小床。 　　黎伊知把自己塞进毯子里，蜷缩成一个球，但并没有闭上眼睛。 　　他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睡觉”，思维开始走神飘向天际，唯有视线还停留在人类床上。 　　时间开始流逝，随着黄金雨重新落下，夜晚过去，整整八个小时，睁着眼睛的小触手好像真睡着了般丝毫没有动弹半分。 　　直到金色光线溜进窗帘缝隙，洒在眼睛上，融入了同样浓厚的金色之中。 　　黎伊知闭上眼睛又睁开，算是完成了睡觉的仪式。 　　人类还在睡懒觉，船上从来不规定生活时间，就是因为船长根本执行不了。 　　书上说正常作息要吃三餐，黎旦作息混乱，最多只吃两餐，就算加一餐也是在半夜而不是早上。 　　所以他把起床时间设定在中午十二点整。 　　尽管如此，时常还要等待一段时间，小触手晃晃悠悠舒展着身子，想要捞过一本书继续学习。 　　但今天爱偷懒的船长起的很快，三分钟后，床帐里面传出人体翻动的声音。 　　黎旦穿着睡袍，掀开窗帘坐起，刚睡醒还迷糊的双眼留下一层水雾，将锋利眉眼减轻不少。 　　他打着哈欠，转头看到眼眨巴眼睛的小触手，刚开始还会因为不习惯下意识攻击，现在好像已经习惯私人空间多个东西了。 　　都怪他死皮赖脸要进卧室睡觉！ 　　黎旦丝毫没有顾忌非人生物的意思，站起身利落解开睡袍绑带。 　　丝绒睡衣顺着身体曲线滑落，还未彻底理解基本人类常识的小触手也没有避讳的看着。 　　包裹在衣服下的细腻皮肉与黑色睡衣形成反差对比。 　　人类的肌肉线条很美，薄而有力，不会太过夸张，看上去手感很好的一层浅浅附着在皮肉上，像一块羊脂玉。 　　更多给旁观者的感觉可能接近于那些，锋利的，线条极其优美，被华贵装饰镶在墙上的刀具。 　　可无论如何刀本身就是收割性命的武器。 　　“发什么呆？还不去吃饭？” 　　黎旦已经换好衣服，缓步来到卧室的桌子前，拎起两条触手把小东西放到肩上。 　　倒不是他有多么善良无私，乐于助人，而是小东西走的再快也不如他快，垠蛾白号这个矫情的玩意要求人都到齐了才能开饭。 　　如果我自己先过去，无论如何都要等上一段时间，还不如顺带给捎上了。 　　安静缩在人类肩膀上，黎伊知悄悄伸出一条触手靠近脖颈处皮肤。 　　嗯，手感果然很好。 　　“早上好，旦旦。” 　　有序脚步一顿，黎旦一言难尽垮起脸。 　　真的是搞不懂了，无论怎么纠错这个奇怪称呼，触手还是不肯改正，哪怕是尚且年幼的时光，都没有人这么称呼他。 　　“啧，要叫我船长！” 　　理理头发顺便把粘在脖颈上的触手扯开，吸盘覆盖皮肤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只有一小片区域接触到了，却总有种全身都被包裹的错觉。 　　“好的，旦旦。” 　　黎伊知满口答应，叫出嘴的称呼没有改变。 　　书籍说，船上的人都称掌控者为船长，可这是他的人类，应该有一个独特的称呼以显示他们的亲密。 　　善于学习的小触手决定坚持贯彻让它成功进入卧室那本书上的一言一行。 　　就知道会这样，死不悔改。 　　表面装的再怎么乖巧，怪物依旧是怪物，愿意听话只代表他无所谓，真正想做的事情不会受任何意愿影响。 　　它们永远比人类更加追求本质。 　　黎旦目光深沉，第一天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发现了。 　　不是自己不想把触手赶下去，而是……上来一个甩不掉的大麻烦。 　　“哼。” 　　想到以后还要带着麻烦很久，黎旦不客气的抓着小触手甩到墙上，自顾自走远。 　　“？” 　　怎么突然生气了？ 　　哎，人类可真是难懂啊，终于到了这个环节，黎伊知装模作样“无奈”叹气。 　　说好了带他去餐厅的，现在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路。 　　他的人类可真是多变。 　　尽管某位船长大人十分不讲规矩，但他从来不会在餐厅以外的地方吃饭。 　　船上各个区域用途分工明确，基本每项专属活动都不能带出专属区域。 　　因为船本身不允许，试图成为万人迷船的垠蛾白号有自己的偶像包袱。 　　吃饭就应该在餐厅里吃，出现在餐厅以外的食物全都是垃圾，或者应该变成垃圾。 　　只要不想每天吃垃圾，就必须在餐厅里用餐。 　　黎伊知赶到餐厅时人类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待了。 　　餐厅的天花板比其他房间更高，按理来说应该是不可能的，上层天花板是统一的。 　　不知道被什么地方的小知识下毒，垠蛾白号固执认为，一所万人迷船应该拥有一个华丽的餐厅。 　　它把餐厅空间调大了，要是发生什么游轮凶杀案，侦探都得怀疑是不是其他房间上有暗阁。 　　金色大吊灯散发着与体型完全不符合的柔和光线，正对下方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 　　长方形餐桌周围摆放十二张椅子，椅背高耸，坐垫覆盖绒面布料，色彩与脚下深蓝地毯呼应。 　　黎伊知弹跳上其中一张椅子，以他的身高坐在坐垫上根本看不到桌子，每次他跳上的都是椅背。 　　对面正在安静拿刀叉用餐，他觉得人类和书里面一些贵族描述有点相似。 　　哪怕在很多地方都不修边幅，懒散随意，一些习惯性的小事情又能看出铭刻在骨子里的教育。 　　包括优雅的将肉从骨头上切成小块送进嘴里，咀嚼慢条斯理且无声。 　　小触手可就不一样了，他前面的两条细长变长，胡乱连骨头一起卷起食物。 　　吸盘将他们缠绕包裹，等到再次松开触手时，坚硬的骨头消失不见。 　　第一次吃饭它连带着餐具都一起吃掉，被人类教训了一顿。 　　不过说真的，船上的餐具很好吃，不是他胃口独特硬说好吃，而是那餐具真的能被当成食物。 　　小触手还没搞懂没有厨师的他们是怎么弄出食物的，管他呢，好吃就完了。 　　“对了。” 　　吃饱喝足，小触手终于想起昨天看到的怪事，抱着好东西就要分享的良好美德。 　　将自己打开的门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人类。 　　“你今早怎么不说？” 　　黎旦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他虽然是垠蛾白号的船长，却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完全掌握船里的情况。 　　第一时间发现小触手是正好坐在船长室，如果有东西躲过他的视线偷摸着溜上了船。 　　那个东西还有智商没有暴露自己的话，不仔细检查或者联通感知他是不知道的。 　　“嗯……这个也属于船上文明指南吗？” 　　黎伊知思索片刻，回想起记在小本本上垠蛾白号生活准则。 　　人类跟他说过很多条在船上生活的必须指南。 　　一，每天都要勤劳的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二，不要打扰船长的睡觉时间。 　　三，生活要有礼貌，懂得随手关门，不制造噪音，不弄脏任何地方。 　　四，所有借还的物品都要井然有序归位。 　　五，禁止捕鱼，禁止在海里捞起一些奇怪东西。 　　六，不管船本身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要管，不要理会，也不要为此浪费船长宝贵时间，包括但不限于突然放起BGM，突然飙船，突然向外排出液体。 　　七，最重要的是听船长的话，如有需要，以上皆可违背。 　　确确实实没有第八条准则，看来得加上了。 　　“白痴！你都没有领地意识的吗？” 　　“虽然这艘船也不是你的，有奇怪的东西跟你在同一艘船里睡觉不觉得奇怪吗？！” 　　勉强才忍受下小触手存在的船长没好气向他丢了个白眼。 　　小怪物可真怪，据他所知的，盘踞在海洋中的霸主个个都不能忍受自己的领域靠近其他东西。 　　它不仅没有任何人类常识，甚至连怪物的常识都没有！ 第004章 玫瑰盒子 　　第八条，不能让未经允许的生物登上垠蛾白号。 　　人类说错了，为什么这艘船不是他的，人类是他的人类，人类的东西也是他的东西。 　　不能有东西抢走他的人……嗯？ 　　黎伊知金色圆眼一动不动，陷入思考，不能有东西抢走人类，不能让其他怪物在人类身上留下味道，所以同理推论，人类的东西也不能。 　　“我明白了。” 　　想到人类被别的生物惦记，小触手连饭都不吃了，立刻跳下椅背。 　　“旦旦，你慢慢吃，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黎旦看着快速蠕动跑远的触手团子，满脸问号。 　　他明白什么了？ 　　原本还想教训几句捡来的小宠物，做宠物不仅要唯命是从，还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都要及时汇报，等待船长决定。 　　现在他是直接越过步骤快进到自己解决了？ 　　“真乖啊。” 　　黎旦叹了口气，吃完最后一口牛排，不挺好的吗？ 　　最重要的还是，不要浪费船长宝贵时间，很喜欢偷懒的人类如是想到。 　　至少现在看来，捡个小宠物是有好处的，都不需要什么报酬就勤勤恳恳干活。 　　丝毫不知道报酬就是自己的船长大人表示满意，心情一好，做事动力就来了。 　　其实小触手根本不需要过去，走得太快没来得及说，他是垠蛾白号的船长，整艘船都可以是他的延伸。 　　毫不客气的说，在船上，船长等同于神明。 　　黎旦眼底燃起银白色火焰，实体眼珠渐渐变得模糊，好似里面埋藏着巨大无比的空间，深邃而遥远。 　　同时，船上所有的火炬与煤炭灯都在封闭状态下无风自燃，亮光从桅杆顶部升起，一路沿着往下，流淌过垠蛾白号。 　　最终包裹住整艘船，如果有人此时能看到海洋，就会发现一艘冒着银色鬼火的巨型船只飞速劈开海浪，遨游在漆黑海面上。 　　传说的幽灵船有了合理来源。 　　船内部与表面都被安坐在餐厅的船长收进眼底，他眼光一转，望向杂物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船上的东西。 　　彻底看清楚东西外观后，黎旦面色微变，蹭一下站起身。 　　“这个花纹与标志……是……” 　　他难得有些失态的喃喃自语，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下一秒，身影消失在原地。 　　黎伊知把船带入了一下他的人类，顿时感觉到被冒犯的不舒服，八条触手动的前所未有的快。 　　小黑影快速游走在船舱过道，穿过一处黄金雨投下的金色光束，直奔昨天半开杂物间而去。 　　木门保持着离开时的原样，在白天氛围下没有了阴森黑暗的恐怖，团子从门缝中挤进去，把自己压成一张长饼又砰一下弹开。 　　摇晃脑袋清醒片刻，黎伊知两只小金豆瞬间扫过眼前全部空间。 　　杂物间照明来源于门外漏进来的亮光，金色波浪透过船体晃动，摇曳着在墙上投下跳跃阴影。 　　三面墙上都摆放等高木质柜子，东西多少有点杂乱无章，破烂书皮，布满灰尘的羊皮纸，空的玻璃瓶子以及各种颜色药剂七上八下歪歪扭扭。 　　垠蛾白不知为何认为杂物间就是要这样才能增加神秘感，越乱，代表使用的“女巫”越资深，不过说的再好听这些也都只是摆设。 　　就像前不久在一堆破烂里找到钢笔，柜子上的东西随时都会突然变成有用东西，也不知是在哪里进的货，质量都不错。 　　黎伊知继续往前，靠近唯一多出来的奇怪物品。 　　只见木地板上整整齐齐放着个黑色盒子，将本该随意倒扣在地上的书本扫荡一边，周围空了一大片干净区域。 　　黑色木盒用看上去就很昂贵的木材料涂黑而成，两根绑带成十字形，牢牢捆住盖子，其中央最是醒目，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束缚在下。 　　宛如从最绚烂的梦境中取出的颜色，花瓣层层叠叠，每一层都柔软包裹着花心，边缘微微翘起，无风自动，有生命般呼吸着。 　　花瓣表面光滑而有光泽，捕捉到光线时，反射让花朵看起来更加生动鲜活。 　　黎伊知清楚闻到花朵传来的清新，他小心翼翼靠近，生怕一个大动作惊扰起停留在身边脆弱的美丽。 　　是花。 　　是书上说的花。 　　小触手第一次看到花，他几天读过的好多书里都提到花，也许现在连自己都可以在日记里写一段花如何如何好看，如何如何美好。 　　可一切言语词汇，似乎都比不上他亲自看到它，闻到它，感受它。 　　是花欸。 　　真好看！ 　　全然忘记自己目的黎伊知左闻闻右瞧瞧，还用自己的吸盘轻轻贴上花瓣。 　　花朵也不像普通的花一样脆弱，离开土壤依然生机勃勃，还接受了触手的亲亲。 　　就在两小只相互贴来贴去，进行一场无声交流时，火焰到来了。 　　“旦旦？” 　　小触手抬头，看向亮起银光的煤炭灯，其中一小簇火焰从灯外壁缝隙流出来，落到地上，瞬间爆发出火花，膨胀扩大，窜起来至少一米八的仰望高度。 　　火焰带来温暖的光明，随着人影显现而消失，第一次看到船长移动能力的黎伊知惊呆了。 　　他的人类难道不是人类？ 　　人类不能变成火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干嘛一副看同类的样子看我。” 　　黎旦又带上了他的枪，蹲下来一点一点敲着团子的小脑袋。 　　“百分之百纯种人类！” 　　像是习惯了质疑，第一时间就找到疑问所在，重复了第不知道多少次解释。 　　“哦。” 　　黎伊知乖乖点头，露出了然神情。 　　这下轮到纯种人类震惊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要解释好久，一遍而已他就信了，小怪物也太天真了。 　　要不是落到自己这个良心船长手上，还不知道要被骗成什么样！ 　　黎伊知看不懂人类的想法，只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人类，百分之百纯种人类……可能没有那么纯？ 　　无论如何人类至少比自己像人类多了，如果自己是的话，那人类就更加是了。 　　逻辑通，可以记在小本本上。 　　“旦旦，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他已经想好了，他要把小玫瑰拿下来，找个盆子按照书上方法养着，剩下没用的盒子就直接扔海里吧。 　　正好给海里那群饥不择食的家伙当食料了。 　　“……” 　　“我知道。” 　　黎旦说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确实没有看错，那个玫瑰。 　　——永不凋零的玫瑰，永远持续的荣耀。 　　“玫瑰流金骑士团。” 　　多久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多久没再看到和他们相关的东西了？ 　　怎么会突然的出现在这…… 　　“骑士团？” 　　“是书里说的那种，很久很久以前，背负着所有清除污染的伟大人类吗？” 　　是啊，伟大，至少伟大过。 　　审判庭的前身，在那个人们还没有很好方法对抗污染的时代，以身殉职的战士们。 　　身着银色铠甲的战士们不断地来到海洋，然后葬身于此，消耗最后一丝理智，还要挣扎着把同化为怪物伙伴杀死。 　　玫瑰流金骑士团是那个时代最后一个骑士团。 　　也是为什么人们谈及骑士团要叹一口气，然后说他们伟大过的原因。 　　“旦旦？” 　　小触手跳到发呆的人类肩上，软软吸盘轻轻覆盖上皮肤。 　　“……他们叛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过往许久未对人倾诉，还是身边存在似是安慰一样的轻抚，黎旦目光深远，回忆起过起，不自觉的开口。 　　“没有被史诗记载的，最后一个骑士团背叛了人类。” 　　“你不这么认为？” 　　人类脾气算不上好，要是他也这么觉得，早就一脸不耐烦把箱子踹回海里了，而不是还一天不停看着。 　　“我和玫瑰流金的团长认识……” 　　黎伊知呆住，无需回忆，书本的知识就浮现脑中，那好像至少是500年前的事了吧？ 　　人类能活500年吗？ 　　嗯……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至少活了600年呢，自己比人类还要大！ 　　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个秘密，黎旦马上如警惕的蚌壳一样闭紧嘴巴，将粘在自己脸上的触手掀下去。 　　“行了你，没事赶紧干活，把没用的东西通通给我扔下船。” 　　撒谎。 　　明明很在意，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还是很在意，各方面都说明了认识不只是简单的认识。 　　他们关系可能很好，可能是书上说的朋友。 　　黎伊知思考着，没有按照船长吩咐行动，而是重新把触手贴上脸颊。 　　“为什么不看看？用人类的话来说，这样的重逢叫缘分，我喜欢这个词。” 　　缘分？ 　　他和那位团长关系是不错，放在以前，称得上一句好朋友，可自己又有点特殊。 　　正常人类是不可能活500年的。 　　真相对一个已经不在世间500年的人来说，还重要吗？ 　　黎旦垂下头，无声笑着，当然重要，要不然反问都不会占据他的思维，哪怕只是对自己的。 　　黎旦本就一直不相信那位朋友会做出背叛，现在机会摆到面前，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可不是矫情的人。 　　想要就去做，想知道就去寻找，磨磨唧唧像什么话，还要被小宠物教训了，船长的面子往哪放。 　　他不再迟疑，快步上前，打开了盒子。 第005章 种子 　　“我不是为了得到谁的感谢才成为骑士的。” 　　银装骑士站在海边，捧着一朵与他装扮格格不入的红色玫瑰花束。 　　他总是不如其他骑士那般具有肃穆威严，朋友们会笑闹着说，那是为了什么，你以前的梦想不是成为花匠吗？ 　　“哈哈，因为你想啊，要是大家都生活的不如意，哪还有心思来买花。” 　　“所以要等到……人们能安静欣赏花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开个花店吧，来偏远小镇旅游的游客发现小店老板居然是曾经登上报纸的传奇人物，好浪漫啊。” 　　那个人最后成为花匠了吗？ 　　百年以后，木盒带着答案，飘洋过海来到黎旦身边。 　　盒子里会有什么，一本书，一封信，又或者一个奇异物品。 　　黎旦怪异的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慨，更是在接触到永远不会绽放于海上的玫瑰时达到巅峰，顷刻，过去拂面而来。 　　近百年，一直独自飘扬在无垠的海洋上，他已经很久没有靠近岛屿，没有靠近熟悉的陆地生活。 　　细软顺着右臂移动往下，直到轻轻覆盖住手背，皮肤被刺激的感觉如此鲜明，告诉着感官现在的真实。 　　手指微缩又张开，触手顺势绕进指缝。 　　“旦旦。” 　　短短两个字，无声的鼓励和存在，灵活身子把自己扭成对折，向后歪的脑袋一眨不眨盯着人类。 　　“……不要摆奇怪的姿势。” 　　平心而论，动作由一个团子做出来挺可爱的。 　　可联想到种族认证障碍为人类的触手，正常脑袋脖子转成一百八十度的恐怖画面硬是出现在脑袋，黎旦一阵恶寒，按着脑袋转了回去。 　　哪怕如此，距离很近的手也没像以前那样扯掉触手，而是顺着小小的力道掀起盖子。 　　“种子？” 　　黎旦皱眉，盒子里面的东西完全不在意料之中，既不是能记录信息的普通物品，也不是特殊的奇异物品。 　　种子被非常厚的透明软体组织包裹，近似于凝固弹性的果冻，最中间不起眼黑色圆球没有任何花纹，无比标准，没有一处不协调的。 　　规规矩矩，恰到好处，“完美”的圆。 　　他感受不到种子上半点力量存在，可这不对，没有特殊力量的圆形要如何让人觉得完美。 　　“躲开！” 　　几乎是盒子打开的瞬间，黎伊知就感受到从中涌出的能量，混乱，污秽，和海底那群家伙一样好闻。 　　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小触手，视线悄悄去看人类的反应，人类说不能随便吃垃圾食品，他已经好久没有尝尝别的小海鲜了。 　　这次的食物可是用礼盒包装，应该不算垃圾吧，自己可以吃吗？ 　　谁知人类脸色一变，冲他吼道，黎伊知下意识转头看去。 　　他中意的食物朝着脑袋飞过来了！ 　　透明果冻证明了外表的弹性，刹那间收起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向比它还要小的团子砸去，黎伊知用更快的速度反应过来，抬起一条触手拍上果冻，试图将其抽飞。 　　啪嗒—— 　　触手带着果冻一起砸在木板上。 　　黎伊知：“？” 　　他又抬起小手甩了甩，没甩掉，果冻就好像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黏在身上。 　　更过分的是，被按着砸了几下地，它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压坏了，竟然开始往吸盘里面钻！ 　　黎伊知：“！” 　　好吃……果然是好吃的味道…… 　　入口即化，清爽无比，小触手被食物强行喂食，将比自己大的果冻全部吃掉就用了不到半分钟，还响响打了个饱嗝。 　　“你把污染吃掉了？我让你不要随便吃垃圾食品的，吐出来！” 　　就算不知道为什么感受不到污染特有的气息，但自己能动的种子毫无疑问不是好东西，黎旦恨不得把小触手倒领着清空下脑袋里的水。 　　就一会的功夫，这两直接双向奔赴了？！ 　　“我没有动手，是食物自己跳进嘴巴的。” 　　说完也觉得充满了辩解的味道，黎伊知顿了顿，斟酌着把感受表达出来： 　　“种子是被我吸引过来的。” 　　没错，就是吸引，食物是心甘情愿的。 　　黎旦掰开触手空隙检查，东西确实消失的无影无踪，小怪物也没什么变化，要不是盒子还躺在脚边，刚才就一切就好像幻觉。 　　“它勤勤恳恳自己跑上船然后被你吃掉？” 　　海洋上还有那么懂自我奉献精神的污染，人类明显有所怀疑，黎伊知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是的，因为，种子本身就是要被吃掉的，这是它的职责，和旦旦是船长一样，本来不应该被我吃掉，但它在抵达目的地前遇到了能吸引它的我，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吸引了它。” 　　污染没有自我意识，它们全凭本能行动，而本能绝不包含无私奉献的投喂怪物。 　　如果有，那一定是人为，黎旦略一思索就想通这个逻辑。 　　“吃下去后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送一颗种子，生长，开花，结果，种子一定有它的用途。 　　“感觉？感觉……” 　　黎伊知晃来晃去，细细体会着变化，在海洋里他无意识吃过不少跑到周围的污染，那段时间过于浑浑噩噩，也记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 　　似乎……感觉自己游的更快了，视野广阔不少，后脑壳凉飕飕的，有风吹过。 　　啊。 　　“旦旦。”突然明悟的小触手用着不变的平静语气宣布了事实。 　　“我要变大了。” 　　话音落下，黎伊知黑金色的身躯膨胀开来，几乎是等比例放大，瞬间占满整个杂物间。 　　木柜挤压变形，瓶瓶罐罐掉下来砸落到柔软触手上弹开又发出闷响，就连整个房间的墙壁都被大力扭曲着向外斜去。 　　有的触手压在身下，有的举高在上，唯一一条舒服的钻出门口，勉强透了口气，如同被强行塞入一个小盒子，他不舒服的动着。 　　“喂，别再给我动了，想被烧掉吗？” 　　黎伊知一愣，这才不习惯的低头去看人类，可怜的黎旦正被他挤到角落，其中一条触手一半在他后面垫着，随着动作而收缩，摩擦。 　　小小的人类被缠绕，卷入怀中，露出的皮肤上烙印下红痕，衬得那块肌肤更加鲜活。 　　金色圆眼停止眨动，黎伊知升起一股不懂也从未在书上看到过的感觉，他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唯有更加用力将两者贴近。 　　“还卷，你听反了？”一巴掌拍到和他差不多大的触手上，软软下去一片，触感相当不错。 　　修长白净的手指一顿，颇为新奇的摸了两把，惹得触手又一阵收缩，这下是真有点呼吸不畅了，抚摸改为捶打，终于夺回一点空气。 　　但触手还是没有完全松开。 　　将人类全部拥入怀抱的感觉很不错，为了能和他再抱抱一段时间，黎伊知问起明知故问的事情。 　　“既然盒子是人类的产物，那它是从岛屿过来的吗？” 　　普通的盒子自然不可能从遥远的白弥沙海域飘洋过海来到黑布罗，至少只有盒子是做不到的，哪怕全速飙船的垠蛾白号都要个把月才能到曾经玫瑰流金驻扎的地方。 　　“不，是那艘差点和我们撞到的船，盒子本来在船里，大概是接到了运输委托才会在大航海节出现在偏远海域。” 　　到底是曾经生活在岛屿之上，黎旦对常识很了解，脑内一转便明白事件原委，在海洋远远大于陆地面积的世界中，依托航海衍生出各种各样的职业，其中就包括来往于岛屿之间的信使。 　　只要给的钱够多，大有不在乎你送什么东西的航船。 　　而这种不在乎，又会在哪一次造成重大隐患？ 　　能增加力量的污染，想想都知道不是好东西，万一他们没有撞见，万一黎伊知不在船上，东西平安送过去了，恐怕又有一处地方要面临灾难。 　　“你还快变回去，赶紧返航找到人问清楚东西是送到哪的。” 　　能送种子过去说明某个无名小岛上已经有颗危险成熟种子，外包装盒子还和老朋友有关，他无论如何都要过去一趟。 　　“不用的，种子和那个东西来源同处，我能浅浅感受到附近位置，不远。”黎伊知说着，缠得更紧了。 　　“那也给我变回去！想压死我吗你！” 　　好吧，再继续下去要恼羞成怒了，逐渐明白船长细微表情的优秀员工彻底松开力道。 　　“可我不知道怎么变回去，现在只是吃撑了还没消化。” 　　等比例放大的触手团子并不是本体，言下之意就是，在消食之前，他们还要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呆在一起不知道多久。 　　黎旦冷哼一声，他还有珍贵的睡眠时间，才懒得奉陪。 　　“是吗，那放你一天假，在这慢慢消食吧，正好也不用委屈睡在桌子上了。” 　　话落，他变成一团银白火焰冲向煤气灯，灼热的烈焰在触手间一闪而过，没有烫伤皮肤却落下了一路趟进心脏的温度。 　　银焰晃悠在灯内，熟悉声音从中响起，最后留下了一句话，灯芯摇晃一瞬，彻底熄灭。 　　“对了，给你安排个新岗位，恢复大小后记得找船长报道，我的寻航者。” 第006章 无名岛屿 　　［上船第八天，昨天没来得及写日记，感觉今天飙船的速度减轻不少，有点惭愧。 　　不小心吃太撑，想要挤出房间就必定会弄破门，为了体谅一下垠蛾白号，最终决定不让打扮漂漂亮亮的它伤心，却忘了日记空缺也会令船难过。 　　在杂物间里待了一个晚上，触手酸酸的，人类应该睡得很舒服，可惜了，本来想着我们能挤在一起睡觉。 　　他昨天留下的话让我很在意，寻航者，嗯，我知道这个。 　　在书上看到是一项极其严谨的职业，哪怕随时一点小失误都会让整艘船的人面临灾难。 　　所有船都需要配备寻航者，没有寻航者的出海一律视为发疯了，准备带着所有人自我毁灭。 　　他们通常有特殊或相关能力，可以在毫无标识的海洋上寻找方向，沟通众海诸神，连接航海的地图，以文字加图案的方式知道目的路线。 　　本来我是都不会的，感谢大自然的馈赠，现在好像能间接性闻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味道。 　　不太好闻，只是听说寻航者和船长是最亲密无间的职业没有之一，那就牺牲一点吧，书上说有得必有失。 　　很不错，明天就是报到的第一天，可以继续和人类贴贴了。］ 　　消化完重新变回原来大小的黎伊知在过道上走出奇怪形状，歪歪斜斜没个正形，主要是为了舒缓一下僵硬一晚上的身体。 　　黄金雨每天都会在八点准时落下，下一个八点准时消失，根据门缝里漏出来的情况，现在经变成白天好一会儿了。 　　人类大概起床了吧。 　　黎伊知从卧室出来，挪动着来到船长室，果不其然看到要找的人闭着眼，窝在身后铺满柔软毯子的高背木椅中，一双长腿架上桌角，外边轻点的鞋跟表明主人并没有睡着。 　　黑色团子小心翼翼来到椅边，八根触手头头轻微抬起小弧度，随后猛然落下拍击木板，将整个身躯弹起发射出去，正正好落在人类搭在小腹的手背上。 　　船长大人早就听见触手划过木板的动静，没睁眼只是想看看他要做什么，是错觉吗，为什么感觉…… 　　这玩意最近越来越粘人了。 　　嫌弃的用另一只手抓住放上书桌，黎旦睁开眼睛，换了个坐姿，仔仔细细打量仰头看他的触手。 　　外表没什么变化，能感受的气息似乎也中规中矩，真的只是单纯变大那么一下。 　　“怎么好像没有变强，一点力量都没有增长，你消化到哪里去了？” 　　“哪有人类吃一顿饭就能变强的。” 　　黎伊知摇摇头，想要告诉爱偷懒的人类这样是不对的。 　　“吃撑了也不能，书上没说过。” 　　还真把自己当成百分百纯血人类……人类不能，像他这样的异种完全可以做到啊。 　　异种与污染。 　　海洋面临的三个隐患之二，污染类似于昨天那颗种子，它们没有自我意识，不存在思考，仅仅是活着，可就连活着本身都会对人类造成危害。 　　污染通常在一个地方诞生了便不会挪动，而被它们影响所覆盖的区域称为污染区，高温，死寂，疾病，老化，枯竭，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异种不一定比污染强大，能被称作异种的生物顾名思义，他们的大脑与智慧同样运转思考，是具有自己独特语言的全新生命体。 　　很难说他们和人类敌对，虽然目前冒出来的异种大多不友好，却也还有不知道多少异种选择在海洋里沉默，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人类。 　　小触手是里面最特别的，一个有认知障碍，认为自己是人类的异种，积极和人类接触，并且目前为止态度相当友好。 　　决定把他留在船上多少有点近距离观察的意味，越是观察，就越是觉得新奇。 　　“是啊是啊，早晚有一天你会被记载上史册，所有人都会知道海上有个大胃王。” 　　黎旦脑内风暴着，说出来的话就变成随意敷衍，他抵着脑袋把触手团子推到一边，从桌底翻出一张航海地图。 　　“行了，寻航者，该决定一下垠蛾白号的前进方向了。” 　　像是回应启航的号角，垠蛾白放起水手吹哨，滴滴答答的轻快音乐自甲板响起，经过舱体削弱，传播来的只剩下悦耳节奏背景。 　　老旧泛黄，边缘破烂不堪的地图展开在桌上，不是高等船只才会具备的那种，能沟通众海诸神的奇异物品。 　　普普通通却认真详细，用特殊材料制成。 　　地图只记录黑布罗海域，染黑的刺毛布上用显眼白色标注数据，小山字的岛屿则分为灰色安全，淡黄危险，与红色范围内一去一个不吱声的大叉叉。 　　“听好了，我们现在在这。”黎旦手指划出一个圆圈点了点。 　　“目前航行方向朝北，地图北面是上方，往右边转一下正好对着船头，感觉感觉，给我一个大概位置就行。” 　　航海地图很大，为了全部展开而将黎伊知挤到一边，他干脆跳上耐湿的特殊皮质，闭上眼细细分辨“味道”，对比着标志的距离与方向。 　　不在预想中的红色危险区域，两条触手将一片没有任何岛屿标志的海域圈了起来。 　　“大概是这个范围内，和那艘船原本要去的方向也差不多，不会有太大偏差。” 　　没有标志通常证明两种情况，要么那片区域就是海洋，要么区域内的小岛屿完全没有任何生命和资源，不值得被记录。 　　无论哪种情况，都有够诡异，不过比起这个，更让船长惊讶的是： 　　“你还记得昨天那艘船开的方向？” 　　没有参照物的海上想要分辨方向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只是短短一天前，哪怕垠蛾白号没有转过太大幅度的弯。 　　仔细想一下吧，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前进，带你时不时转几个圈走动，一天后你还能原路走回去吗？ 　　“记得的。”黎伊知点头，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海中能见度比现在可低多了。 　　况且，海洋不就是最好分辨方向的事物吗？ 　　“哼，也是。” 　　怎么连自己都把他当成普通人类看待了，黎伊知可是个小海鲜，他不一样的。 　　不过，黎旦琢磨着，本来寻航员只是说说而已，限时限定岗位，平常垠蛾白号自己就能分辨位置，现在看来……也不是不能正式录用。 　　“做的好，记你一功，成功找到地方后来找我要奖励。” 　　鼓励一下优秀也是目前唯一的船员，好让人更加努力工作，船长深知可持续性发展的道理。 　　人类很开心，黎伊知趁机跳上肩膀也没有被赶下去，他同样很开心，因为触手在第一时间就把奖励换算成贴贴。 　　随便指个路就能挤上床和人类一起睡觉，大好事！ 　　黎旦拿起地图举在半空，手指松开后也没有往下掉，地图散发着盈盈白光，悬浮起来。 　　垠蛾白号得到指令，船尾一甩瞬间完成反向转折，马力全开朝着标记点驶去。 　　海洋航行没有任何标志，只有在一些大航道上才会有人专门花钱维修特殊地标提供确认，行走大航道需要付一定钱财作为航费，通常要十个铜币。 　　无名岛屿所在地方确实离垠蛾白号不远，一天不到的时间，他们就进入了被圈起来的陌生海域。 　　感知更加靠近，黎旦干脆带着小触手来到甲板上，即便没有危险红色区域也丝毫不敢放松，专注地盯着附近可能会有的突变。 　　“旦旦，我可以养花吗？” 　　偏偏在努力变得严肃的氛围中，小触手还要扯起家长里短的对话。 　　“哪来的花？” 　　黎旦疑惑着，又立刻想到昨天随着盒子一起来的标志。 　　“那不是花……算了，想放就放着吧。” 　　玫瑰流金，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容易死去的脆弱花朵，那是一种奇异物品。 　　奇异物品包括人工制造的特殊物品，污染清除后落下的东西，以及自然出现的具有能力的事物。 　　玫瑰没什么特殊，只是看起来像真花的同时具有假花的保质期而已。 　　“嗯嗯！” 　　人类果然答应了，其实在早上他就已经先去拿了人类房间的笔筒，装上在修好的杂物间里许愿出来的土壤，并把花给放了进去。 　　花花很喜欢他，他也喜欢花花，往后船上又能多一位成员。 　　“……到了。” 　　垠蛾白号行驶速度缓慢下来，停在一个本不该有任何生命的无名岛屿远处。 　　可黎伊知顺着视线看去，却看到了被茂密树木遮挡的小岛附近停留不少船只，岛上甚至有个像模像样的小规模港口。 　　船只有大有小，很是破旧，不知道已经安静的在这里等待多久新客人到来了。 　　而最大的那艘，与花花一模一样的红色玫瑰醒目标注在船身上，开出最为鲜艳的梦幻，哪怕船本身早已腐烂不堪，宛如一具海上的墓碑，那朵玫瑰依旧—— 　　永不凋零。 　　他们真的来到这里了？ 　　自从在白弥沙的主岛消失之后，带着背叛的骂名，无声无息远航来到偏远海域的孤岛。 第007章 晕陆地了 　　黎旦捏紧栏杆，手背上爆出青筋，虽然面部表情还是无波无澜的平静，但因为船长动摇而停滞不前的垠蛾白号早已说明问题。 　　同样，从未真正见过岛屿的黎伊知也一动不动，呆滞望向前方。 　　那就是岛，是人类的陆地。 　　是我……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他好像，好像就是要去某个岛上。 　　为什么？哪座岛？ 　　触手捂住脑袋，黑色团子失去对力量的掌控，萎靡不振从栏杆上后仰翻下，就要砸向海洋，被眼疾手快的黎旦及时接住。 　　“做什么，小海鲜开始晕陆地了吗？” 　　人类掌心滚烫的温度顺着感官神经深入，唤醒不知道已经陷入到何处的神志，黎伊知茫然眨着眼睛，甩甩脑袋。 　　刚才他在想什么来着？ 　　嗯，不记得了……那就算了。 　　“没有，我很期待岛上是什么样的。” 　　光是从远处看上去就很不错了，宛如一颗美丽的绿色宝石，被丝绒般的黑色海水簇拥着。 　　相衬之下，就连粘稠的海洋都显得可爱不少。 　　“是啊。” 　　一打岔，黎旦浮动剧烈的心情也平复了，他重新以审视的眼光去看待玫瑰号。 　　那是造价极为昂贵的高级船，并且凝刻不知道多少保护符文，居然会变成这般破烂模样。 　　往大了猜，玫瑰流金骑士团在变故之后就立刻来到了该岛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去。 　　至于那些小船，看着不像当时那个时代通贩的船只，应该是百来年前进入岛屿，并且和骑士团的人一样，再也没有离开港口。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到一个偏僻岛屿呆下，没有任何动静，乃至于被航海地图判定为无物资的荒岛。 　　一切答案都在岛上。 　　“走吧，带你去看看陆地生物的环境。” 　　“嗯。”，黎伊知很兴奋，虽然不管是从外表还是语气都看不出来，但他的小金豆眼睛弯了一点，从一个圆球变成扁球。 　　垠蛾白号慢慢靠近废弃小港口，第一次探出头的船锚因为不熟练而象征性碰到海面就停止。 　　船身稳稳当当矗立在原处，就好像只是飘在海面上的钩子真的有用，黎旦在船上留下一盏燃烧银焰的煤气灯，随后带着小触手跨过栏杆。 　　右脚往前移动，从几十米的高处自由落体而下。 　　砰。 　　不算响的沉闷声音回荡，脚下木板骤然断裂，往下凹陷好几厘米，港口必定会深深记住粗暴的访客。 　　长年累月的灰尘随风而起，到来的无礼客人从中走出，真正踏上了岛屿的土地。 　　湿软，是脚下的第一感觉， 　　靠近海洋的土地总是特别带有一种味道，混合着草木清香，如同每一个日日夜夜所回忆的过去。 　　粘人的黎伊知都不和人类贴贴了，他利索跳下肩膀，用每一根触手去抚摸过泥土，沾了一手褐色。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诞生于海洋，明明生活于海洋，他却很渴望，很想要接触土地。 　　所以触手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类。 　　难道不是只有人类才会渴望陆地吗？ 　　多年愿望得愿以偿，小触手都想要激动地在泥地里打几个滚。 　　“什么德行，弄这么脏别再挂到我身了上。” 　　黎旦很是嫌弃，他向来是个注重卫生的人，一想到自己衬衫上要沾上泥土，怀念故乡的心情都彻底消失。 　　翻滚中的小触手终于停下，这时候，它已经是一只褐色的团子了。 　　哦，不小心过于兴奋了。 　　黎伊知不想自己走，他试探着把目光移到腰上。 　　人类带了两把武器，一把是在船上就经常带着的燧发枪，挂在大腿外侧。 　　离开垠蛾白号后，右侧腰上又多了一把新武器，是一柄极细长的剑，长度大约在一米出头，把手被银色金属环绕，留出手放进去的位置，又巧妙用金属组成了颇有设计感的奇妙图案。 　　除去十多厘米的把手，剩下全是剑身，但要说那是剑，好像又有点不对。 　　因为在剑刃位置取而代之的是根细长条状，缝衣服的针放大，再做粗一点，就是人类武器的模样。 　　“好吧，我可以待在剑上吗？” 　　“呵。” 　　黎旦冷笑着，手指轻点剑柄。 　　下一秒，火焰瞬间从底部燃烧过整个剑身，银色似有实质般凝固，半透明状停留在针上，形成剑刃，反射着烈烈寒光。 　　带有轻微低哑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当然可以，我亲自来帮你烧掉脏东西。” 　　黎伊知默默缩回已经伸出去好一段的触手，打算多和梦想中的土地接触接触。 　　“又不想上来了？那就快走，不要离我太远。” 　　秉持着这是船上唯一一个员工，船长还是负责的提醒了一声。 　　“好的旦旦。” 　　关心又让小触手有了动力，他抖落身上泥土，八条脚井然有序的蠕动，不管多忙都不会打结在一起，亦步亦趋跟上人类。 　　大约是许久没有人烟，深林上空层层叠叠的树枝密集纵横交错在一起，黄金雨很难穿过它们落下，只零星撒在地上几个光点，宛如指引方向的路标。 　　黎旦走得很慢，不只是要配合小触手的速度，更是因为他在仔细寻找人类生活的痕迹。 　　但是完全没有，就算有，也是不知道多久岁月以前的事情了。 　　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延伸至树林尽头，越往深处走，植物越是疯长，昏暗树林包围起来，投下阴影，本该生机勃勃的植被在暗色下显得阴森。 　　黎伊知最后还是挂上了人类的手，隔着一片大叶子，想要跨过地上几十厘米高的突出树枝实在是有点为难孩子了。 　　触手团子蹲在带点枯黄的绿色叶片上，叶片半包围起他，外围翘起一圈，形似一朵奇怪绽放的花，露出里面夹杂泥土的黑色花心。 　　“旦旦，为什么岛上一点生物都没有？” 　　植物多得连下脚都是困难，可尽管如此，别提什么小动物，连虫都没看见一只，让期待陆地生物已久的小海鲜一阵失望。 　　“当然是因为这里不正常。” 　　不管是本应为荒岛的小岛上有那么多植物，还是哪怕有那么多植物都看不到一只虫子。 　　黎旦收回视线，突然加快脚步往左边跑去，小触手如同过果冻般，在手掌的叶子中一阵前后晃荡。 　　等他重新把自己摆直时，人类已经停了下来。 　　“喏，看不到生物，就看看建筑吧。” 　　黎伊知被人类的手指拍了拍脑袋，沿着力道方向看去，树林中央有一片空地，因为没有植物的覆盖显得荒凉而寂静。 　　无数已经腐烂成细条的木板散落在空地之上，布满了粘稠密集的苔藓，哪有什么建筑，只能很勉强明白曾经可能有几栋简易的木屋在空地建起。 　　但更远处，岛屿上的山坡上，视力极好的黎伊知能看到那里有一栋房子。 　　完全不同于眼前已经成为废墟的木屋，山顶上房子完整，尽管同样爬满藤蔓，绿油油的一片紧贴墙壁，仿佛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可它至少是能看的，就连脆弱的窗户都没有一丝破损，只是显得有些不透明的灰暗，外壁白色经过长时间风化变成不均匀的黄。 　　屋顶呈现三角形结构，最尖的部分顶着早已锈迹斑斑的雕像，它伫立在岛屿最高处，无喜无悲凝视着岛上发生的一切。 　　“不对，这种建筑风格不是那个时代的，应该离现在没多久，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十年。” 　　黎旦神情肃穆，得出了结论，不可能是玫瑰流金骑士团都像他一样，因为特殊原因活了那么久，那只剩下一种解释。 　　骑士团是最开始到达这座岛的人类，随后，经过漫长岁月，又有一群人类来到岛上，他们才是外面那些小船只的主人 　　他们在岛上修建了房子，没有离开，却也不像留下，如此荒凉，没有一点食物，留下来的恐怕都得变成累累白骨。 　　“那栋房子就是人类的房子？里面会有和旦旦一样的人类吗？” 　　不需要进食的小触手还没将人类不吃饭就会死的常识深刻入脑，他眨着圆眼，还是很期待能看到其他人类。 　　“谁知道呢，过去看看就是了。” 　　出乎意料的，黎旦并没有试图纠正，岛上的情况足够诡异，谁知道房子里是不是真的存在“人类”。 　　船长可不想被未来的自己打脸，他将小触手往天上一抛，转瞬间就从人形变化成一团银白火焰。 　　自从发现将火焰温度控制到最低后不会伤害到黎伊知的皮肤，他们就多了一种新型赶路方式。 　　银色尾部构成弯形，拖住其中一条触手，触手不慌不忙的回应握紧，倒吊在半空中。 　　随着一声空气被撕开的轻微响动，火焰翻腾着超过树木高度，直线从半空中冲向山顶房子。 　　短短几分钟时间，银焰慢慢恢复人形，平稳落到了山坡上，小触手重新被人类握在掌中，两者无声进行了第一次默契配合。 　　黎伊知立刻朝人类看去，不是身边的，而是……对面的人类。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孤岛上多出了一个生命，他安静站在门前，双眼直勾勾盯着来到的访客。 第008章 “热情” 　　“两位是路过小岛需要补充物资和休息吗？欢迎你们，里面请，先生和夫人都很喜欢客人。” 　　没有任何询问，对面站着的人类突兀开口，自顾自给他们下了定义，如同一场游戏里被设定好框架的NPC，说完台词也不等回答就行起鞠躬礼。 　　一点都不担心会被他口中的客人拒绝。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外套敞开露出里面整洁雪白的衬衫，纽扣严丝合缝，脖子处打着领结从下巴到脚包裹严实，皮鞋锃光瓦亮，手臂半挂白布，衣摆后方遮到臀部位置。 　　看起来是个管家，并且无可挑剔。 　　黎伊知此时还呆在人类掌心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毫无疑问会注意到他，但管家看上去丝毫不奇怪为什么一个触手团子会说话。 　　“旦旦，那是你的同族吗？怪怪的……” 　　“当然不是，人是要吃饭喝水的，在荒岛上没有食物就会死，记住了。”黎旦又一遍给没有常识的小海鲜加深认知。 　　不管是之前看到的情况还是房子本身都表明了时间久远，能在这种地方生活的，绝对不是可以被称之为人的东西。 　　更何况那个管家聋了般对他们若无其事的讨论没有半点反应，不回答也不否认，甚至眼皮动都静止在原位。 　　认知污染……不，没感受到污染的气息。 　　不正常吗？ 　　小触手歪着脑袋，他自己不需要进食也能活啊？ 　　虽然不是很理解，黎伊知还是记了下来，除了自己……还有旦旦以外，人类需要进食才能活着，以此能分辨人类。 　　“我们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个地方安顿。” 　　黎旦试探着回应最开始的问题，也直到这声回答，管家才“活”了过来，根据着关键词的触发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语。 　　“当然当然，先生和夫人都是性格很好的人，两位里面请，住宿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像是程序前必走的开机流程，管家又弯下腰，折成标准九十度角，起身后才打开别墅大门。 　　“旦旦，他好热情哦。” 　　黎伊知想要去蹭人类的手，被手快地隔着叶子抓住了脏脏触手。 　　“那么喜欢把你送他算了。” 　　语气中多少带点嗤笑，可要是某位船员真答应了，看船长不得把他抓回去当一个月的免费劳工！ 　　小触手真笨。 　　热情？ 　　或许是吧，如果人不再需要看书，那么家里的书也就失去意义，如果一个管家不能招待客人…… 　　他当然会热情的很。 　　黎旦警告看了一眼重新缩起来的小触手，快步跟在管家身后迈入房门。 　　别墅里面不同于外壁的陈旧，宽敞明亮的客厅就像一个全新世界，散发着圣洁的光亮。 　　却明明没有任何黄金雨穿过窗户。 　　墙壁上挂着精美油画，没有相框，落款是一处随意线条，正中间三张铺满鲜艳毯子的沙发摆放整齐，正对头顶金色吊灯，无一不对外人显示无害与温馨。 　　“哦，两位好，多久没来新的客人了？欢迎你们！” 　　管家还没来得及喊话，一对挽着手的年轻夫妻就从楼上转角房间迫不及待出现，妻子较为活泼，拉着丈夫的手跑动下楼。 　　“我叫林芝芝，这是我的丈夫，你们叫他庄华就好！” 　　夫妻长相都不错，女生十分漂亮，黑发规规矩矩挽起，一举一动间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习惯，能看出她家境不错。 　　男生虽然拘谨了一点，但脸足够帅气，是讨小女孩喜欢的那种类型。 　　他们站在一起很般配，看着恩恩爱爱，考究穿出也不像是没钱到要来偏远小岛生存的人。 　　“天啊，没想到还能遇到来这么偏僻地方的客人，很欢迎你们，真的很欢迎，我一直觉得只有四个人的晚餐太冷清了，今天……” 　　“这样好玩？” 　　不耐烦明知有异常的东西继续演下去，黎旦直接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如同管家一样，林芝芝先是双眼停止眨动，整个人静止立在原地，连同其他两人一起，直勾勾望着他们，半响，才像是回过神来，用更加活泼的语调回答到： 　　“天啊，没想到还能遇到来这么偏僻地方的客人，很欢迎你们，真的很欢迎，我一直觉得只有四个人的晚餐太冷清了，今天……” 　　明明是重复过的问题，她却似乎因为理解不了其他内容而重新开机，对任何关键词以外的语句都不会做出反应。 　　不演还不行了。 　　黎旦翻了个白眼，将小触手举高了点，决定不折磨自己，改而压榨船员。 　　“行了，到你发挥的时候了，赶紧用你看的那什么人类文明指南和他们沟通。” 　　小触手正对上三人盯着他的眼睛，可他是谁啊，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因为他的眼睛也经常这么看着人类。 　　四双眼睛宛如排列整齐的圆球放在同一高度，都跟死了一样不会眨动，看得在场唯一的正常人一阵无语。 　　“我们也没想到小岛上还会有别人，非常感谢你们的收留，不过你们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脑子里还要回想人类文明指南，小触手说出来的话一字一顿，正常人听了都会觉得难受。 　　林芝芝却双手一合，开心笑着，另外两人也立即挂上笑容，一点都不奇怪自己在和一只说话卡顿的触手怪对话。 　　“说起来有点害羞。”她挽住丈夫的胳膊，脸颊冒出红晕，声音害羞下细若蚊蝇。 　　“其实我们是私奔出来的，家里人太古板了，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不过没关系，我相信爱情会跨过一切障碍，这里也挺好的，没什么人打扰，环境不错，也足够清净。” 　　夫妻两人对视一笑，自有彼此才知道的数不尽甜言蜜语在一举一动之间。 　　私奔？ 　　什么意思，小触手疑惑的目光看向人类。 　　“就是闲的没事，脑子进水，情绪上头！” 　　黎旦毫不客气吐槽道，他觉得为了某个人放弃一切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像自己，就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 　　“哦。”得到答案，小触手又转头过去，继续接上话题： 　　“你们也是外来的，那岛上的别墅是？” 　　“是我们自己造的，包括设计图纸和家具的选择都是。”林芝芝甜蜜笑起来，回忆起往日美好中与恋人相处的朝朝暮暮。 　　“我从家里逃出去之前把首饰和贵重东西都给卖了，雇佣了不少人一起来到这里，他们会定期去外面给我们补充物资，房子也是他们帮忙搭建的。” 　　港口处停留多艘小船的原因找到了，如果林芝芝说得都是实话，那雇佣人数规模确实很大，几艘船再小，每艘也至少能装几十人，问题是……现在人不见了，船也没离开。 　　“人呢？正好给你们去补充物资了？”黎旦已经舒服地给自己找了个沙发坐着，把茶几上的触手团子转过去对着另外三个“人”，挑准漏洞质问。 　　但林芝芝就像是没听到这句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说着： 　　“好怀念啊，想起来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哎呀，阿华，马上将要我们相遇的五周年纪念日了哦。” 　　妻子的调笑声将腼腆的丈夫逗得满脸无措，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是……是啊，我给你准备了第五份礼物，现在不能说……期待一下吧。” 　　好吧，当他没问，黎旦嫌弃转头，两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记忆还停留在几十年前呢，能问出什么来？ 　　黎伊知看着恩爱场景同样升起点奇怪情绪，他瞥了眼自己的人类，触手不耐烦拍着桌子。 　　“嗯，你们来的时候岛上还有别人吗？” 　　“说到这也有点奇怪呢。”林芝芝从甜蜜对视中抽离，轻轻皱起眉头，回想起当时的害怕，忍不住更加贴近丈夫一点。 　　“你们有看到停在外面的那艘船吗，船上有着玫瑰标志的那艘，本来我们刚开始以为岛上已经有人了，哪想到一群人翻遍了整个小岛都没看见人影。” 　　“可船就是停在那里了，过了五年也没人来开走，船状况不太好，我们就放在那里没管了。” 　　黎伊知余光看到人类转过来的视线，知道他比较关心这个，就着话题继续追问了一遍。 　　“完全没有，你们呆在这的五年来一点其他人的动静都没看到吗。” 　　“没有……” 　　林芝芝刚要坚定的否认，她一直沉默寡言的丈夫突然开口了： 　　“如果也算的话，这几天我总感觉能听到一点奇怪动静。” 　　“说什么呢。”林芝芝立即拍了拍自己挽住的胳膊，用嗔怪语气阻止一场在她看来的胡言乱语。 　　“你们别介意啊，最近我丈夫有点睡眠不好，老是疑神疑鬼的，真是，我和管家明明都没有听到什么，你还怕闹鬼呀。” 　　庄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不想总在妻子耳边说得自己害怕一样，当即就闭口不谈了。 　　“好啦好啦，你们快坐吧，我和管家去厨房拿点吃的，一直不招待客人像什么话，要喝什么，水，饮料，茶。” 　　“对了，瞧我，差点都忘了，柜子里还有个好东西！” 第009章 喝了假酒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不等好奇的小触手追问，林芝芝就双手合掌，站起身来，爽快的揭开了谜底。 　　“哈哈，那是我一起带出来的酒，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牌子，每次都舍不得喝多少，毕竟是最后一瓶了，正好庆祝客人到来，该拿出来回味一下了！” 　　酒？ 　　黎伊知捕捉到了关键词，他在书上看到过这个词汇，据说是很好喝的东西，能让人开心，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 　　醉生梦死？ 　　“旦旦？”小触手转头询问人类的意见，自己已然做好了要尝试新事物的准备。 　　醉生梦死是什么感觉，拆开来每个字都认识，合起来就看不懂了，没见过世面的小海鲜很好奇。 　　“随便。”黎旦无奈，小东西也不想想现在他们能喝到正常东西吗，反正他是不打算喝的。 　　一直没告诉小触手，垠蛾白号上的食物只是能满足味蕾，欺骗肉//体产生虚假饱腹感，俗称精神性进食，实际上吃进去的就是一团空气。 　　几分钟后，去了厨房的管家端着四个杯子出来，由林芝芝将杯子摆放到每个人前面。 　　黎伊知眼睛扫过杯子里面的液体，感到奇怪，里面颜色黑黑的，让人看了怪没食欲。 　　“大家一起喝一杯吧。”林芝芝笑着拿起最后一杯，紧挨庄华在对面沙发坐下。 　　似乎除了他以外都习以为常，黎伊知放心了，迫不及待就将其中一条触手探入酒杯，瞬间，杯子里的液体空了一大半。 　　只是黎伊知越喝越是疑惑，酒好像没味道……不，是和海水一个味道？ 　　“这是……酒？” 　　迎着他奇怪眼神，夫妻俩泰然自若的举起杯子轻碰，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是啊，怎么了？喝不习惯吗？” 　　他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旦旦，人类的酒和海水是一个味道吗？” 　　黎旦终于忍不住了，看到小触手逐渐变味的表情他就有所猜测，这下彻底笑出声。 　　“噗……哈哈哈哈哈！” 　　黎伊知：“？” 　　笑了好一会，狡猾的人类才捂住嘴切换表情，又开始琢磨起来，不能让小触手以为酒有多好喝，要不然他还不得压榨自己的船。 　　况且喝酒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会耽误事情。 　　“是啊，我和你说过了吧，不好喝的，你偏不信。” 　　一本正经绷住的表情下依旧掩盖不了话语深处的笑意，黎伊知困惑，觉得人类隐瞒了什么，不放心地继续追问下去。 　　“是吗，为什么我没感觉到醉生梦死？” 　　“嗯……大概是因为你天生酒量好，千杯不醉也是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天赋。” 　　丝毫不知道这句话会给以后自己迎来多大麻烦的船长随口忽悠着。 　　“哦。”小触手皱着不存在的眉将杯里的“酒”喝光，兴致减去一大半。 　　“感谢招待，我们可以在这栋别墅里面参观一下吗？” 　　林芝芝闻言立即点头，她挽着丈夫的手站起身，指了指楼上。 　　“当然可以，请随意！” 　　“我们就在楼上，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们，另外管家也会听你们的吩咐，玩的愉快哦。” 　　直到夫妻俩都走上楼，消失在拐角，管家安静收拾起桌子，黎伊知才转头看向他那突然心情变好的人类。 　　“他们说的话不可信。” 　　黎旦从沙发上站起身，当着管家面讨论起他的雇主，几个人记忆还停留在来到无名岛屿的第五年，当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们变成现在这个鬼样。 　　而其中的丈夫庄华就有所提到……他听到了奇怪的响动。 　　如果要找出目前不对劲的地方，便可以合理推测这个本不被他们在意的异常在最后酝酿出了某个糟糕结果。 　　他们需要搞清楚变故的来源是什么，黎旦始终觉得岛上会有他想要的收获，骑士团必定和变故有关。 　　也可以算是一种直觉，他或许要见到老朋友了。 　　“那就得出我们自己的结论。” 　　早在之前对林芝芝说要参观房子的时候，黎伊知就想着调查了，他从一本叫做侦探小说的书里学来的。 　　里面的主角侦探看上去很酷，跌宕起伏的剧情让当时还睡在另一间房间的小触手连连惊叹，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整本书翻完。 　　嗯……很不错，想尝试。 　　尽管一直没有成功越过人类尝试开船，但刚刚上岸，对一切都有点兴趣的小触手还有很多备选爱好，这就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你去左边，我去右边，逛完一圈大厅会合，有危险就跑或者喊我，明白了吗？” 　　“什么？我们不一起吗？” 　　黎伊知简直不敢相信人类为什么会让看上去那么柔弱可怜的团子一个人行动，而且，他目前最大的爱好还是和人类贴贴，不是打发时间的侦探游戏！ 　　“为什么要一起，太浪费时间了，你想在这里多待我可不想，一座偏远小岛有什么好看的。” 　　见过繁华岛屿的船长实在是理解不了小触手的脑回路，只以为他还对陆地感到好奇。 　　危险？他一点都不担心，难不成触手还真把自己当成半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团子了？ 　　要是那样的话，自己早就找到机会把他扔下船了。 　　“行了，快去快去，路上遇到水坑赶紧把自己洗了。”船长无视盯着他的金色圆球，一脸冷酷无情的摆手，催促员工赶紧干活。 　　别想着偷懒，作为船长的自己都要亲自去调查，让船员蹲在肩膀上用触手打扰注意力像什么话。 　　“好吧……” 　　垂下头恹恹地跳下桌子，黎伊知很郁闷，自从看了那对叫夫妻的东西后，他就更想和他的人类贴贴了，可惜人类似乎不愿意和他一起研究。 　　没关系，这时候还能请教万能的书籍，也许自己在调查过程中可以去找找书房，不过，人类说得对，还是先把自己洗干净吧。 　　小触手蠕动着，来到房子外边，第一时间看到了位于左边的一个水池。 　　铺就鹅卵石的小路专门通向水池，周围树木干瘪，只剩下凄惨的枯枝与空洞，简直和屋子里的温馨不是同一个世界。 　　水池里面的水也干枯得不成样，水面上还漂浮各种藻类植物，靠近中央的地方浑浊沉入池底，已经腐烂倒塌的木条安静散落在周围，被污泥所裹挟着，不得翻身。 　　黎伊知有些嫌弃，还是沾了边缘较为干净的水清洗自身，小触手带着湿润的水汽，一点一点刷走身上土屑，又重新变回了那个黑金色的团子。 　　“阿德切，阿德瑞，里斯坦斯……” 　　“？” 　　洗干净自己后刚想顺着原路离开，就听到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奇怪话语，他困惑转着脑袋，四处看不到一个能说话的生命。 　　触手犹豫间抬脚又要走，声音再一次响起。 　　“阿德切，阿德瑞，里斯坦斯……” 　　阿德切？ 　　不，不对，它说的是某个特定的名词，海洋里的家伙们也这样，多半让人听不懂，所以才会把有意义的话语音译为自己语言中的胡言乱语。 　　黎伊知又折返回去，在一声声响动中朝水池靠近，池子边缘的水触碰到小小的触手，慢慢往上，随着越来越深，水位蔓延至眼睛，最后到达头顶。 　　触手团子漂浮在水里，这是他漫长岁月中习以为常的生活，却在短短七天后显得如此陌生。 　　哗啦。 　　水被滑动的细微声响回荡在耳边，黎伊知一张一缩动触手，向前游去。 　　就在前面……看到了。 　　在水池最深处，有颗本该生活在陆地上的绿色小树，并不是那种树苗，而是将大树缩小后的样子。 　　茂密的树叶在浑浊水池中飘荡，正好被最上方苔藓挡住，才让他第一时间没有发现。 　　而树的中央，一根黑色的长条小棍正中穿过树干，将树死死钉在池底。 　　黎伊知围绕着小树打了个转，确定不论是从哪里看都是一棵树，并且和刚到小岛上看到的那些树没有任何差别。 　　他试探着伸出一条小触手，尖端圈住棍子边缘，轻微用力着想要将其拔出来。 　　小树开始在水池底部抖动起来，随着用力幅度越来越大，硬是将浅浅的水池荡出浪花。 　　“唔。” 　　黎伊知一惊，突然不正常的整个身子向右边甩去。 　　现在已经不是他在用力，而是棍子本身在带着他疯狂抖动。 　　触手刚想要松开暂避，便已经来不及了。 　　绿色树叶猛然散开，一条条细长藤蔓从中弹出，卷住上方的脑袋就用力甩了出去。 　　他一直在警惕棍子的异常，没想到攻击他的居然是这颗被棍子钉死的树！ 　　千钧一发之际，八条触手瞬间回缩，死死交错缠绕在棍子之上，没有一处不在用着力。 　　黑色团子硬是把自己扯出细长条状，终于在最后即将脱手的时刻成功自树干里扯出棍子。 　　失去了拉拽的力量，再加上藤曼受到刺激更加狂乱的舞动。 　　黎伊知如离弦之箭般破开水面，被巨大力道抛飞上天，斜着砸向围栏。 　　伴随砰一声，从被他撞断数层的围栏上面滚落到地，一连滚了好几圈，才摊在地上成功卸力。 　　把小触手都给砸蒙了。 第010章 成神 　　黎伊知晕乎乎从地上爬起，转了个圈才感觉自己找到了方向。 　　他低下头看向脚边，那里躺着个黑色小棍子，对于他来说是正常大小的棍子，明明通体漆黑没有任何花纹，却莫名给神智带来一丝冲击。 　　对了……我是在做什么？ 　　嗯，是来这里洗澡的，现在洗完了……为什么头有点疼。 　　水太脏了？ 　　这样啊，好吧，你说得对，我也不喜欢池子里的死水，没关系，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 　　嗯，小心别漏掉东西，我知道。 　　黎伊知像是重复过无数遍般熟练的卷起了“自己”的棍子，继续晃悠着回到别墅。 　　管家不知道去哪了，别墅里除了他的动静外一片寂静，没有半点活物气息，可目之所及的空间依然被暖色光线包围，不合时宜的温馨气氛，从进来开始就一丝一毫也没有改变。 　　一个抬眼，还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遍布枯枝的萧条，让人怀疑到底哪边才是真实。 　　本该是很诡异的情况，黎伊知却有点习以为常，垠蛾白号也是这样，总是创造出一些和现状格格不入的氛围，一点也不懂得均衡审美。 　　他已经习惯了。 　　别墅左边房门紧闭，站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亲自打开门，光线就如同会拐弯，从客厅一直穿过整个走廊，将每扇门都照的金光闪闪。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黎伊知也就随便选了一间。 　　前面触手变长，沿着门板蔓延向把手，向下掰开，没掰动，房门被锁住，把手死死固定在原地，金色圆眼里露出思考，触手松开又握上。 　　黎伊知在心中默默道歉，稍微用了点力继续往下拉，把手瞬间发出机械的咔嚓响动，一下子从房门上半脱落，露出通往里面的缝线。 　　是一间杂物室。 　　里面漆黑无光，光线被卡住，只停留在门的分界线，甚至一丝照明都似被看不见的东西阻隔，连门口一厘米不到的地方都照不亮。 　　好在小触手视力够好，他看到屋内深色地板上用红色画有一个圆形图案，圆圈里面包裹着五角星，五角星里面又包裹着类似眼睛的符号，密密麻麻的字符填充在三者空隙之间。 　　其上的纹路是不能被理解的组合，它似乎在尽全力描述根本就意义不明的事物，癫狂而扭曲，絮乱的线条极端抽象，与那些蠕动的黑暗纠缠，彼此融合又各为一体。 　　挺好看的，可惜看不懂。 　　黎伊知评价着，对空隙里的文字一顿研究，发现无论怎么看在他的认知里都是胡言乱语。 　　除此之外，围绕着中央圆圈周围还摆着很多空掉的瓶瓶罐罐，一块一块不规则的黑色方形，根根分明毛茸茸的长线胡乱搭叠，缠在一起。 　　碎掉的白色小块洒落周围，散了一圈粉末，唯一完好的一块上有一条黑色裂缝拐来拐去的勉强形成一条直线。 　　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无用垃圾一样，脏乱堆积成一团，不知在这里呆了多少年。 　　嗯……杂物间没什么不对。 　　黎伊知得出结论，转身就走。 　　船长让小触手一个人来调查还是高估人家了，他看的书里可还没有涉及到异教徒的邪恶法阵，因此他也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就是人类会做的事情之一。 　　如同他一开始不理解说话，不理解进食还要刀叉，不理解睡觉，在他看来它们同样奇怪，与杂物间没什么不同。 　　黎伊知如法炮制的开启了另一扇房间门，从门缝中挤进去，一抬眼便静立在原地，比起杂物间，似乎这里能对他造成更大的震撼。 　　墙壁涂成柔和的米色，既没开灯也没开窗的房间里同大厅一样充满柔和光线，两边摆放一排抵着天花板的大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井然有序。 　　是他要找的书房。 　　书房中央有张大木桌，桌面上摊开一本书和其他零散的似乎经常被翻阅的书籍，以及一盏复古风格台灯。 　　黎伊知来到书桌背后，轻松跳上了铺有细腻羊毛毯的坐垫，想要从座椅上借力跳上书桌。 　　熟练的蓄力，弹动，随后—— 　　如同被看不见的东西绊了一脚，脑袋隔着桌子几毫米险险擦过，啪叽一下砸在地上。 　　触手团子无辜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茫然，怎么回事？一不小心没瞄准？ 　　怎么可能！ 　　他以前经常跳来跳去的，从来都没有出错过，连第一次都没有。 　　这可是八条触手，八条触手的准心怎么会出错！ 　　八条？ 　　“唔。” 　　他刚刚，用力了几条来着，好像，好像没有八条，跳过去的同时往前倾了，那应该是……身后？ 　　黎伊知后知后觉看向身后到现在都没有使力的一根，那根触手卷着个黑色棍子，竖直抬起半举在空中。 　　而因为恰好的高度使得突出的黑色棍子撞到书桌，让他失去了平衡。 　　棍子是他的，按理来说应该是，他们一直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没有松开。 　　可他以前……有带着这个棍子跳上桌子吗？他以前明明从来不冷落任何一条触手才对？ 　　扭曲的记忆突然被修正。 　　回忆蜂拥而来，黎伊知猛地将棍子甩飞，向后远离好几米。 　　眼睛都瞬间圆了不少。 　　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居然会觉得这个刚刚才拿到手的棍子是从出生开始就带有的珍宝。 　　原来如此，难怪那棵树要攻击他，哪怕被穿透了树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远不能离开小小的池子。 　　树依旧以为，棍子是属于自己的。 　　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奇异物品，真是有够猝不及防，第一次遇到有敌意的就在没有防备下中招了。 　　好奇。 　　黎伊知触手痒痒，试探着靠近，有了心理准备，他没有再感到任何想法的改变。 　　甚至还用触手戳来戳去，把棍子搞得不停在地上滚动，也没有一点意外发生。 　　不会吧。 　　能够影响到他思维的物品不应该只有那么点威力，嗯，人类说过有些奇异物品不会只有一项功能，影响记忆只是其中一个用途？ 　　又或者，它的目的本不在于记忆，而是要捡到它的生物死心塌地的执念，争夺，就像小触手从树那里抢来它一样。 　　是和垠蛾白号一样想成为万人迷棍啊。 　　黎伊知表示理解了，转头便不再理会，比起棍子，还是桌上的书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 　　重新熟练自地板一步一步跳上桌子，没有其他东西的阻扰，过程顺利无比。 　　木桌上一本比他还大的书摊开着，黎伊知将书本合拢，展示在眼前的封面上写着—— 　　阿德切之书。 　　什么？ 　　整个触手团子都要趴到书皮上了，那几个印金字体不到五厘米，清晰展示在眼前，分明不是通用语中的“阿德切”，而是一段根本就看不懂，也远不止三个字的字符。 　　但他无论怎么去想，转到脑子里的音调就只剩下那三个字。 　　这本书……和那根奇异物品有关系？ 　　小触手抽空看了眼躺在角落宛若死物的棍子，犹豫间翻开了书，并且已经做好准备。 　　比如又一次记忆出现问题，又一次被攻击，但是都没有，他卡在了第一步。 　　看不懂，里面密密麻麻的字符和天书一样，让眼睛一阵眩晕。 　　黎伊知茫然眨着金豆眼，再一次查看书皮，确认书皮上的字和书里的字是同一种，或许是因为当时棍子的语言被脑袋接收了，他只能认得书皮上的读音，其他一律都是奇怪符号。 　　在上船第一天就学会通用语的海鲜再一次感到文盲的绝望。 　　好吧，至少不是毫无收获 　　他坚持不懈的翻页中翻到了那个在杂物间见过的画阵，也看到了标注在下面画阵里的符号。 　　同时，这本书似乎被翻阅过多次，各个角落都留下了属于通用语的记录。 　　大多是在称赞此书有多么厉害，多么神奇，却只字不提神奇在哪，全是加密通话，徒留下观众的莫名其妙。 　　记录越往后越密集，甚至那些字开始挤进行字的中央，因为太小而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只知道记录的主人执念般缩小字体，如同乱码一样占据了全部空隙，好似有直到生命尽头也说不完的话语与疯狂。 　　直到最后空白大页，又一次性报复回来之前的压抑，血红色大字互相堆叠，铺满了整个书尾，再由贯穿书籍的感叹号收场。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世界的真理！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中回荡！无时无刻不在我的思维中游走！] 　　[没错，我要……我要成为神了！] 　　海洋是存在神的，祂们统一被称为众海诸神。 　　寻林鹿，正统信仰之一，寻找之神，传闻祂至今都在找寻代表光明的珍宝，是前进的寻路者，开辟者，在每处落下脚印，指引方向的伟大存在，祂会为迷路的航船提供线路，照亮灯塔。 　　现在所有用到的航海地图，路标，和岛屿的巨型灯塔本质上都是在沟通寻林鹿的力量。 　　由人类变成神的事迹却从未被记载过，大多数宣称自己是神的都是一些疯了的异教徒，又或者想要凭借此大赚一笔的犯罪者。 　　书的主人会是哪种，他最后……真的成神了吗？ 第011章 拯救 　　阿德切之书放在别墅书房内，极有可能属于别墅的主人，也就是夫妻中的一人，无论是谁，都已经足够证明那对看起来和善的夫妻背后隐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黎伊知更倾向于表述自己听到动静的丈夫，看起来就疯疯的。 　　疯就对了，越是干干净净，在明知异常的情况下反而越是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只为了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波，未知永远是恐怖的，起码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思路。 　　不过……无论如何看他们都没有“成神”，又为什么能看懂书里面的奇怪语言。 　　笔记是更早以前的，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或者这些笔记纯粹就是一个疯狂者的胡言乱语？ 　　那就不能解释阿德切之书在书房摊开，明显经常使用的痕迹，正常人看到看不懂还疯言疯语的书籍不是更应该扔掉它，在海洋里，每个小孩都会被教育收起他们的好奇心。 　　最有效的自保手段之一，不要好奇，不要勘探，不要思考。 　　想不通。 　　黎伊知果断合起书放到一边，捞过桌上其他几本，发现书房主人的兴趣爱好还真是广泛，从植物知识到让头更加疼，眼更加晕的一堆数字公式，仅仅是没有放进书架的书都跨越了很大的领域。 　　大多还都是一些专业书籍，除了一本不知所云的名字。 　　我的玫瑰。 　　作者只有简单两个字，莉娅。 　　唯美画风下月亮与玫瑰在一堆严谨的封面中太过抢眼，油画一样的质感喷薄而出，硬是把平面的书封做出立体效果。 　　温馨，绚烂，梦幻，你能想到的一切美好词汇似乎都可以用在对书籍的第一印象。 　　加上他前不久刚得到的一朵小玫瑰，这本书几乎立刻让黎伊知提起了兴致。 　　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书的字数很短，描写了一对恩爱的夫妻出现感情问题暂时分开，又在一段时间后重逢，两人机缘巧合下回忆起过去，并决定把从前的事情再做一遍，成功找回初心，重燃爱情的故事。 　　大量篇幅讲述了情侣之间的日常，甜的人牙酸，两位主人公用尽各种手段互相拉扯，暧昧至极，制造小惊喜的新鲜与日常的老夫老妻融合，和谐美好，在中提出很多关于恋爱问题的处理。 　　可惜玫瑰最终还是想要离开，就在小触手以为要BE时，主人公用尽所有办法劝说玫瑰，两人终于得以重新开启新生活。 　　玫瑰不喜欢出门，主人公就在家里陪着玫瑰，玫瑰不喜欢动，主人公就无时无刻不照顾玫瑰。 　　最后的结局，主人公因为吓到邻居前去道歉，一天一夜后从邻居家离开，为了玫瑰有更好的生活，他毅然决然搬了家，迅速收拾了家具，带着玫瑰跑到荒无人烟的小村子。 　　一本感情教学书，黎伊知收回话语，并对书籍给出了他的定义，我的玫瑰同样很专业，只不过是比较特别的知识。 　　* 　　我的玫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直至生命尽头。 　　我将你放在我起床就能看到的地方，每天给你浇花施肥，希望你能慢点腐烂。 　　它会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关系，最深刻的感情，做只有我们才能做的事。 　　* 　　黎伊知沉浸在书里，又一次整个团子都趴到书上，不知不觉居然把整本书给看完了，翻过最后作者配下的告白话语，才怅然若失抬起脑袋。 　　小触手第一次知道还可以这样，原来如此。 　　他好像明白了。 　　原来他和人类是也可以是书中的关系？ 　　同样会一起吃饭，睡在同一个房间，每天早上醒来都会问好，聊天，人类也不会拒绝触手接触皮肤，他们还抱过了，有一次印象深刻的初遇，即将进行一场升华感情的冒险。 　　人类不是生来就在船上的，自己诞生于海洋，两者都离开了家乡，聚集在垠蛾白号上，除了偶尔垠蛾白会冒出的动静以外船上就他们俩独处。 　　在书里这就叫度蜜月加私奔，一次性达成两件事，小触手打着算盘。 　　书上写的抛开亲亲和互相投喂以外都做过了，十件事情一共完成八件，小小转化一下，进度已经百分之八十了！ 　　这种亲密关系比船长和寻航者还要来得更加亲密，可以做很多其他关系不能做的事情，只要有钱，寻航者能雇佣好几个，相爱的伴侣却只会有一个。 　　不错，不过他要怎么和黎旦说呢？ 　　人类会同意吗，大概率不会，他们是已经睡在同一个卧室，可还没有在同一张床上，四舍五入约等于完成了，却不够完美。 　　书上说在正式确定关系之前应该有一段时间的互相了解和拉扯，黎伊知觉得很对，主人公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甜蜜的，他们也需要一段流程，不急于一时。 　　好触手是应该乐善好学的。 　　比如，像书上说的那样，尽量不要惹自己的伴侣生气。 　　黎伊知点头，然后呆住，好像，现在他就在让黎旦生气的边缘。 　　墙壁上挂钟显示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黄金雨马上就要停止了，夜晚即将来临，他将整个白天的时间都浪费在了爱情小说上。 　　小触手有点心虚，不知道人类是不是已经在等自己了，赶紧合起书跳下桌子，风风火火去往另一个房间，十分钟内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把左边逛了一个，直到还剩下最后一间仓库。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这种味道与仓库内部潮湿融合在一起，让小触手难受地屏住了呼吸。 　　他不需要氧气也能活着，只不过呼吸的感觉到底不一样，平时没事也不会刻意不去呼吸。 　　地面很不平整，满是裂缝与坑洼，走在上面断断续续的不怎么舒服，落差最高的地方甚至要爬上爬下，小小的团子努力前进，时不时歪一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仓库角落堆着一些旧油桶，破旧的机械零件，断裂的家具和散落的工具，一切都堆积如山，在布满灰尘的旧仓库被时间遗忘。 　　东西太多，一一看过去太浪费时间，只细细感受一番，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气息，黎伊知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决定不再继续深入了。 　　又一间正常房间，该去和人类会合了。 　　……嗯？ 　　黎伊知刚刚转过身，目之所及的地面便投下了一道阴影，悄无声息，瞬间出现，如同闪现般无声无息闯入仓库，只够小团子挤进来的门缝没有变大，更不存在其他出入口。 　　不知道怎么进来了，挡住去往门口的唯一通路。 　　他没有眨眼，目睹了鞋子突然出现的全过程，抬头往上看，是一个很小的人类。 　　应该……是吧？ 　　虽然看上去一米都不到，比其他见过的所有人矮太多，但他们的五官特征差不多，嗯，躯体也差不多，只有人类长这样。 　　小男孩抱着球，站在仓库正中间，他有着一头精心修剪过的黑色短发，五官漂亮，却因为没有丝毫表情的僵硬脸蛋显得毫无生气。 　　似乎也注意到了脚下的动静，眼睛直线下移，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都是浓郁的暗色，目光凝滞不动，黑沉沉地盯着脚边的小触手。 　　男孩身上穿着随意，宽松的衬衫配上黑色短裤，在阴影中有些死白的小腿套着黑色袜子，踩了一双同款颜色的皮鞋。 　　皮鞋很新，没有折痕，可惜的是，黎伊知正好看到了和脸一样正对他的鞋跟处染上一道破坏美感的暗红脏污。 　　哦，小人类和其他人类还是有点不一样。 　　黎伊知刹那灵活地一百八十度扭过头，又迅速转回来，想起来了，没记错的话，这个动作好像被人类评价为怪动作。 　　可眼前的小人类不也是做到了吗？ 　　“你好？” 　　黎伊知停在门口，友善的打起招呼，对了，之前别墅的女主人提到过四个人的晚餐。 　　小男孩就是那个一直没出现过的人吧。 　　放在以前小触手可能还不懂，然而他现在已经是一只学习过的触手了，很快就猜到不高的小人类应该是夫妻两人的爱情结晶。 　　名为孩子的一种人类。 　　“你也是……被妈妈……拯救的……孩子？” 　　小男孩盯了他一会，同样有礼貌的蹲下身与小触手平视，说出的话有些磕磕绊绊，似是好久没有同别人交流过，忘记了如何发音。 　　黎伊知沉默了，他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有孩子等于有父母，那么他也有父母吗？他是从哪里诞生的？ 　　“妈妈说……那是为了我好……她是想……要拯救我……你也是？” 　　原来不是在问我的母亲，而是指林芝芝啊。 　　黎伊知回过味来，有点遗憾的从思考自己人生大事的状态抽离，摇了摇头。 　　“现在有什么危险是需要拯救的？” 　　“因为……这个世界快要毁灭了……神明会降下无数灾害……活在世界上的人都会痛苦……死亡是救赎……妈妈……拯救。” 　　小人类皱着眉，一句一顿，似是在极力回想课堂上老师要求背诵的，对于孩子来说既不能理解也不感兴趣的事情。 第012章 永远 　　昏暗的仓库内，小男孩与比他蹲下还要矮，低头才能看见的黑色团子面对面说话。 　　一个是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没有眼白的“人类”，一个是脑袋下连着八根触手的小怪物，两者都面无表情，之间氛围却诡异的融洽。 　　真就似一对好朋友在阳光明媚的大草地上互相交流日常琐碎。 　　小触手轻微蠕动着，看上去在思考，官方信仰当然不可能有世界毁灭的说法，大家都忙着宣传正能量，至少表面上是的。 　　他原先以为那本笔记属于别墅的男主人，现在看来，反倒更像是林芝芝的。 　　搞不好闹鬼是真的，没有听到动静的林芝芝与管家不是已经习以为常就是罪魁祸首。 　　世界毁灭与神明降下灾祸，几乎是每个异教徒的必备语录，好像没有毁灭的介绍就显得自己不够正宗。 　　按照他们的说法，世界几乎平均下来每天都要毁灭一次，比996更加可怕，不007加班都完不成异教徒指标，忙的要死。 　　没有感受到污染的气息，基本可以断定别墅里的“人”是异种，能力暂且不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人类能变成异种？ 　　污染是侵蚀，是控制，是疯狂，哪怕□□因为精神产生变异，本质上无论怎么污染该是人类还是人类，核心不会有改变，异种却是不同的。 　　如果林芝芝没有说谎，按照故事走向，他们在五年前来到岛屿的时候百分百为人类，因为一些变故，永远留在了岛上，并且还变成了异种。 　　这不应该，异种更多的字面意思，就是指不属于人类的，未知且不好定义的智慧生物，它们都可以算全新的种族。 　　人类不能变成狗，不能变成花，合理到不能再合理的常识。 　　也许黎旦会有更多猜测，毕竟自己只是一只自学七天的小触手，不应该考虑那么深刻的问题。 　　“你的妈妈，是怎么拯救你的？” 　　男孩看上可不太好，脑袋就像是重新装上去的，还给装反了，后脖处突出的一小块属于脊椎的骨头，宛如喉结，出现在一个三岁男孩上无比不和谐。 　　露出的皮肤惨白，冰冷，僵硬，没有一点活人该有的温度，昂贵着装也因着脚上擦不去的暗红痕迹更像是徒劳掩盖。 　　与其说是拯救，倒不如说—— 　　“很疼……很难受……妈妈说……那是拯救。” 　　倒不如说是一次凶杀。 　　也许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懂死亡，但他已然明白了疼痛。 　　“你也……得到拯救了吗？” 　　而他的妈妈告诉他，疼痛是正确的，美好的，死亡是此生唯一的救赎。 　　黎伊知概念里没有三岁小孩说的话也许是胡言乱语，他只是像对待其他所有人类般认真的听着，思考吸收，并得出自己的结论。 　　“不需要，世界不会毁灭，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首先世界毁灭就是异教徒经常用来忽悠人的说法，在黎伊知模糊印象里，他隐约觉得，所谓的神，不会如同邪教徒描述的那样。 　　带有强烈主观意愿降下惩罚，毁灭一个种族这种恨的观念是私欲，贪婪的，属于某个生灵的欲望。 　　其次哪怕是真的，小触手也不是很在意。 　　他只知道现在过的很好，暂时远离了海洋，遇到了他的人类，并且还想和人类做很多事情，去看看其他的岛屿，其他的陆地生物，他们的生活。 　　“不……需要？” 　　“嗯。”黎伊知再次拒绝。 　　男孩回想起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只是昨天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隔着层层迷雾，回忆模糊了许多，更加久远的美好时光都记不得了，唯有那天刻苦铭心。 　　只记得在他最喜欢的小房间内，妈妈拿着刀进来，如同往常每一次温柔抱着他，细细密密的头发扫过皮肤，温软的手臂揽过小小身子，那样有力，他以前总觉得怀抱是最有安全感的。 　　可今天，妈妈的刀划破了他的皮肤，□□传来的疼痛那么分明，男孩下意识要躲开，身后手臂却如同钳子，将他死死固定在原处，用力到他不住的颤抖。 　　无神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红色液体滴落到手腕，平时只要摔倒了，有一点疼痛，受到哪怕微不足道的擦伤，管家也会如同发生了什么大事将他上上下下打量，男孩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多红色。 　　只要哭几声，妈妈就会立刻把他抱进怀里安慰，越是听到妈妈的安慰，他就越是哭的厉害，倒不是更加伤心了，只是因为喜欢关心他的妈妈。 　　所以男孩再一次哭泣了，果不其然，妈妈立马开始安慰他，冰凉的手擦去眼泪，另一只轻轻拍打后背，嘴中不停说出他也听不太懂的温柔话语。 　　然后，刀切开了连接身体的细小脖颈，他看不到妈妈了。 　　男孩捂住脑袋，将头缩进手臂，身体剧烈颤抖，漆黑的双眼愈发死寂，明明已经全部是黑色了，给人感觉那些黑暗还在扩散，想要冲破眼眶。 　　淡淡的黑气从身上蔓延，染黑了死白的皮肤，丝丝缕缕泄露出来，飘荡在空中，黑气越聚越多，逐渐占满整个仓库。 　　想要和陌生人接触的友好瞬间消失，带上一种奇怪悲悯。 　　磕磕绊绊的语气变得通畅，话语铭刻于记忆最深处，不用任何思考，只需简单张开嘴，就能从口中流淌而出。 　　对于他来说，不懂拯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象征着怎样美好的事物。 　　只是有人告诉他，一遍一遍在耳朵念叨，在最深刻，刻骨铭心的时候，生命消逝之前，唯一听到的话语： 　　“不被拯救的孩子是可怜的，真可怜，我来帮你，别怕，别怕，闭上眼睛，你就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永远的爱，乖孩子，妈妈会和你在一起。” 　　“永远……永远。” 　　捂在脑袋上的手指长出尖锐指甲，将头皮刺出了鲜血也不自知，手指用力到鼓起青筋，红色液体沿着短发一直滑落往脖子，衣服，将上半身染成刺眼的鲜红。 　　和那一天一样。 　　男孩急促的喘息停止，他缓慢抬起头，露出的嘴角已经挂上不符合年龄的慈爱笑容。 　　黑气蔓延至小触手身边，形成圆环把他包围在内，慢速度的滚动，一点一点靠近，宛若温柔之极的怀抱。 　　男孩从地上站起身，步履摇晃，体内的鲜血似乎没有止境，在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血坑。 　　他迈开脚步，摇摇欲坠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眼神中不再有一丝神志，伸长手臂就要抓向地上的黑色团子。 　　黎伊知立刻向后跳去，避开攻击，却也因此落入包围在身边的黑雾。 　　冷气瞬间席卷过全身，好似一下子跳进极力运转的冷冻仓库，激起身体一阵鸡皮疙瘩，从触手的神经一直蔓延向大脑，直至冻结思维。 　　被冰得脑子迟钝，黎伊知下意识咬了一口黑雾，口感绵密，细腻中带有微甜，冰冰凉凉，丝滑顺着打开的进食口腔滑入体内，浓郁奶香与微咸交织在一起。 　　像……巧克力味慕斯冰淇淋！ 　　有点好吃，再吃一口。 　　黎伊知又一次后撤躲过袭来的尖锐指甲，猛然变大的触手将靠近的怪物拍飞出去，它没有因为疼痛给出反应。 　　面无表情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目标，转为四肢趴伏，如同蜘蛛一样以更快速度接近过来。 　　同时黑气暴涌，疯狂翻腾着靠近小触手，眼前蒙上黑布，已经被其占领，什么都看不清。 　　黎伊知深深呼吸一口气，飞速汲取着黑气，来多少就被吸盘吸收多少，几秒后，他勉强能看清一点周围。 　　男孩嘴巴大张，露出里面突出口腔的尖锐牙齿，双手直直伸向前，正以原地起跳的姿势从原本的黑气死角扑上来。 　　黑色团子裹挟着往身体里吸收的美食，一个翻滚躲了过去，触手顺势向下刺出，轻而易举穿过坚硬水泥地面，再次卷上来时里面抓握一把碎石。 　　刹那回缩又弹射而出，碎石如同被激发的子弹，留下短暂急促破开空气的响动，精准射入怪物行走的关节位置，穿透而过。 　　人形怪物顿时倒地，手脚都使不上力气，被碎石破开的伤口没有像头部那样鲜血直流，能透过伤口看到里面坏死一般的黑色血肉。 　　更加不好的是，短短几分钟时间，一部分向着小触手涌来的黑气转了回去，渗透进伤口，正在极快修复躯体的裂缝。 　　都没有时间追击，怪物已经能从地上爬起来了了。 　　黎伊知此时已经吃得满足，脑袋看上去更圆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被吸收了太多属于怨念的黑气，小男孩没有再次攻击，浑浊的双眼停滞后显出一丝清明。 　　他似是恢复了点神志，先茫然四处转头看现在所在的环境，奇怪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仓库，这才把目光放到正前方。 　　下一秒，他连退好几步，小脸更加惨白，男孩歇斯底里尖叫着，求生欲让他立刻闪身仓惶逃离原地，向门外跑去。 　　救命，他见到妖怪了！ 第013章 贪婪与好奇 　　他跑什么？ 　　黎伊知莫名其妙看着原本还在攻击他的小人类突然满脸惊恐，恐惧的眼神好像还是望着自己的。 　　明明是小人类先动手打人，他只是简单的反击了一下，都没有说什么，也不打算做什么。 　　动手的那个反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仓惶跑路了。 　　“啊……” 　　眼皮子底下？ 　　视角好像，变高了，黎伊知默默低下头，只见房间的中央，左边三根粗壮触手几乎要占据半个仓库，它们通体黑色，比墨还要浓厚的极致黑暗突兀静立，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与周围的割裂感让感官极度不真实。 　　宛如随意的一笔一划，上面布满很多不规则暗纹，金色细线半悬浮在触手上方，隐隐浮动着，缠绕起触手。 　　有直有曲，杂乱不堪，整体去看又诡异的和谐，交融在一起，两种几乎相反的视角体验让眼睛感到刺疼，通过角膜、瞳孔、晶状体，随着视网膜传递至神经，来到视觉的中枢，连同大脑开始昏昏欲睡。 　　触手蠕动间，看似柔软的表面翘起一条缝隙，露出边缘闪过深蓝的亮色，光是用看就知道当那些缝隙轻轻立起出斜度时，会带来怎样的切割力。 　　嗯，吃太饱了。 　　吃饱喝足的小触手一个兴奋，不小心恢复成了原型，他已经好久没有用这副样子了，就连在海里都不怎么用。 　　不过既然都恢复了，黎伊知半眯起眼，伸着懒腰，索性活动了下身体。 　　舒服过后又赶忙缩小成团子模样。 　　每次变回原型头就会痛，脑子里充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话语，神志飘向远方。 　　看见的和传递到脑海的不是同一个场景，那种要去到哪里的渴望更加强烈，心也跟着悬起不下来。 　　即便变回原形是舒服的，但变回去后精神状态实在不好，他很少会维持原本的样子。 　　抬了抬触手，确定自己已经小成团子，黎伊知再次环视仓库，没有出现其他异常，在心中把最后一个计划打上勾。 　　好了，北面全部巡视完毕，接下来该去找找他的人类了。 　　“！” 　　“旦旦！” 　　没想到才刚刚要去找人类，人就已经率先找过来了。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黎伊知立马抬起脑袋，金色圆眼直勾勾望过去。 　　昏暗仓库中陡然亮起光芒，银白从门缝中挤进，裹挟着温度，瞬间来到屋内唯一的生命面前。 　　火焰渐渐显露出人形，偏长的银色头发被扎起成小啾，露出那张颇有攻击性的脸，足够好看的五官又中和了锋利感，反倒显出一股子贵气。 　　如同那团银白的火焰，人类绽放着炽热的生命气息，滚烫，灼热，强势宣布着自己的存在，是海洋不会有的味道。 　　“做什么这么慢？刚刚怎么回事？” 　　黎旦狠狠皱着眉，上下打量小触手，他已经在大厅等了好一会，一直没等到人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毕竟是自家船员，他便在约定的最后时间前提早跑过来查看情况。 　　走到一半察觉到仓库方向爆发出来的污染气息，心里立刻闪过不好的念头。 　　虽说小触手的自保能力没什么问题，可他到底没有对付污染的经验，那不是简单打怪清血条就能应付的事情。 　　黎旦以最快速度赶过来，只是还在半路就发现污染气息减弱。 　　已经结束了？ 　　非常坏的消息，太快了，无论如何污染都不会那么快被清除，唯一的可能就是污染达成目标自己撤退，那么小触手…… 　　他有点后悔提议分开行动，没想到来这一看，小家伙不仅完好无损，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黎伊知飞速跳到了人类的肩上，触手立刻贴了上去，因为刚才的意外，船长虽有点嫌弃，到底是没有让他赶紧松开。 　　视线转到肩膀，等待着他的解释。 　　维持着贴贴的姿势，黎伊知简单把仓库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并省去自己吃饭的环节，以免人类又要说他吃垃圾食品。 　　只说是和那个小人类打了一架，当然自己没有吃亏，打伤了他一点，后来他似是恢复了丝神志，看到自己的触手就逃跑了。 　　为了人类不把注意力一直放在仓库上面，他还特意把拿到奇异物品的事情放在后面讲。 　　“果然是……” 　　黎旦看上去不算意外，看来是在另一边也有所收获，听了小触手的话后，他的推断就更加坚定了。 　　“果然？所以他们是书上说的异教徒吗？” 　　在说自己发现的事情时，黎伊知还贴心的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包括对别墅里面东西的怀疑，期待看着人类的反应。 　　“不是，你不是奇怪为什么人类会变成异种吗，其实不是。” 　　关于污染，小触手知道的还是有限，以他的角度推测故事很合理，黎旦却了解更多内幕，索性给他科普起小知识来。 　　“他们没有成为异种，只是被污染了而已，有一种污染叫做怨，特定条件都达成的情况下环抱着强烈情绪死去的人类会形成停留原地，得不到解脱的执念。” 　　“执念不受刺激时是正常的，只有受到关于生前的刺激才会失去理智，也才会能够被感受到污染气息。” 　　“不过他们也确实比较特殊，一般来说执念没有特别大的攻击性，平常都龟缩在角落里，像这种……能对话的，还进行着日常生活的似乎没有被记录过。” 　　黎伊知点着小脑袋，将它们记在脑海，果然旦旦懂得比较多，这样一来自己的疑问也有了解释。 　　“至于是不是异教徒……不像，根据那个小男孩的说法。”人类在这里停顿了好久，似是思考应该怎么回答。 　　“林芝芝应该只是单纯接触了不应该接触的东西，精神状况崩溃，是很严重的事情，精神状况的崩溃不仅仅是心理上的痛苦。” 　　“她说世界末日对吧，因为在她的感官中，一切认知都被精神所影响着，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真正的末日，她已经分不清了。” 　　“那就是属于她的世界，孩子是受到牵连的……” 　　黎旦目光暗了暗，在心里叹息，这份牵连还是因为真实铭刻在内心的爱，才会被一位已经失去所有记忆的母亲想起。 　　“而一个三岁的孩子，他没有拒绝的能力。” 　　海洋中时不时就会发生相似的事情，黎旦在岛屿上生活的时间就见过不少悲剧，不合时宜的好奇总是会让人付出代价，可没有好奇又是不行的。 　　没有好奇便是闭着眼睛，人类从连生存都难的绝境下走到今天，就是无数勇敢者的“好奇”。 　　与其说是不要好奇，不如说是想要接触世界另一面的人类应该少些贪婪，不要过度沉浸于好奇当中，学会及时止损。 　　“我们能帮助他吗？” 　　想起男孩痛苦的模样，黎伊知就想到自己还孤独的在海洋里飘荡时。 　　“你说那个孩子？” 　　黎旦有些惊讶，小触手真是一只奇怪的异种，居然还会在意一面之缘的人类死活。 　　通常来讲，异种对待人类最好的态度就是漠不关心。 　　“不，他已经死去了，人死不能复生，留下来的不过是被污染拖拽着的执念。” 　　“我们唯一能做到只有让他能够安心的睡去……” 　　“又怎么了？” 　　看着小触手在他说完话后双眼直直，一看就知道又发起呆了，黎旦不得不出声提醒，也不知道该不该觉得一个异种会因为这点事情害怕。 　　“就是想起来以前的事。” 　　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听了人类的话，黎伊知想起他们才认识没多久时的事。 　　上船第二天，船长指挥他打扫垠蛾白号后就去睡觉了，小触手乖乖听话，一直任劳任怨，没有休息，将船整理的干干净净。 　　把隔天醒来的船长震惊到了，擅自爬上船的异种居然那么听话。 　　震惊中连心底的惊讶都脱口而出，小触手很不解，不是他自己要求的吗？ 　　虽然自己也不是很喜欢打扫，但人类说了，他就做了，这样就可以留在船上了吧？ 　　况且……在人类睡着的时候，小触手偷偷恢复原形，也没有用多少时间，只是让触手们划过每一个地方，很快就搞定打扫。 　　黎旦却沉默了很久，最终似乎很不耐烦的抓着头发，蹲下身拿手指戳他的脑袋， 　　他的人类说，不想要就拒绝，想要就要开口，你又不是谁的东西，不需要对谁言听计从。 　　“当然，船长正常的命令还是要听的，我的意思是，你得学会自己判断，懂吗？” 　　垠蛾白号有自我清洁功能，迫于它的奇怪爱好，哪怕基本上都是它自己洗自己，船长还是要隔段时间就装模做样打扫一下甲板。 　　之所以让小触手在第二天接着打扫，不过是气不过他把自己刚弄好的甲板弄脏了，谁曾想小东西信以为真，把整艘船都扫了一遍。 　　不存在的良心，突然疼了。 　　黎伊知呆了好久才点头，轻轻恩答一声。 　　人类那么说……可人类就是属于他的，所以，他也不是不可以属于人类。 第014章 恐怖小说 　　在上船的第二天。 　　还没等黎伊知把心里的说出口，某位船长就拍拍屁股，直截了当跑去偷懒了。 　　忙着学习新知识的小触手自然也忘掉只在脑海中滑过一瞬的想法。 　　经过这么一出，记忆又浮上心头，但他还是不打算现在把话告诉人类，嗯，新看的书上说关系要循序渐进。 　　不能一开始就你的我的，虽然在暗地里他还是会用我的人类，黎伊知很喜欢这四个字。 　　“没什么特别的，我们走吧。” 　　小触手明显有了不想说的小秘密，黎旦没有追问，他不是个喜欢过多询问别人隐私的人，尽管难得感到了好奇，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把好奇压下。 　　人类带着肩上的黑色团子打开仓库大门，环顾一圈别墅，才若有所思道： 　　“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奇异物品吧。” 　　黄金雨已经停止，别墅外一片漆黑，银色火焰在身前一米处冒出，隐隐照亮周围，提供给过路人可以看清脚下的照明。 　　别墅里已经亮起灯，比白天还要过分，几乎每一处能装灯的地方都有光亮。 　　炽热的白色灼烧着视线，不加掩饰的脚步声打破了那次谈话结束后死一般寂静的房屋。 　　回到冒着金光的走廊上，得知其背后发生的事，无论气氛再怎么烘托都不会有人觉得此处有多么温馨。 　　“那边。” 　　. 　　黎伊知在肩膀上给人指路，一条触手长长的伸出又缩回，窝成团子等待他过去。 　　人类却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身边房门，门把手被暴力拆开，摇摇欲坠挂在锁孔。 　　在他的目视下，晃动的铜质把手轻轻颤抖，终于坚持不住，砰一声砸落到地面。 　　彰显着某个人的杰作。 　　“这扇门也锁着？” 　　根据黎旦在另一边调查的情况来看，只有锁着的门里会有一些不那么虚假的东西。 　　“哦，我忘了，里面有个法阵，就是提到过那本书里的。” 　　法阵没什么反应，已经用过了，房间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小触手就只记得书房里好看的几本书了。 　　黎旦挑挑眉推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占据了整块地板的红色，世界上的法阵实在是太多，不少都是随笔涂鸦。 　　有些仪式的成功也根本不在于法阵，看起来牛逼哄哄的复杂大作很多就是一个摆出来的装饰品。 　　专门糊弄一些外行人 　　至少地板上的没见过，已经用过的法阵不好判断效果，里面的文字更是一如既往的加密语言。 　　所以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旁边的东西吸引过去。 　　屋里的重点……似乎不是法阵吧。 　　黎旦沉默一瞬，看了眼又开始在肩膀上发呆的小触手，就知道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那么大个不对劲。 　　还好自己过来一趟。 　　“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走到法阵旁边，隔空指向边缘乱糟糟纠缠在一起的黑色长线提问，语气很是无奈。 　　黎伊知歪头，仔细看去，半响眼睛都一动不动，脑袋上的问号是越来越大，人类会这么问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喜欢学习的小触手决定开摆，不是，决定虚心请教。 　　“这是什么？” 　　“头发，人类头发。” 　　黎伊知目光缓缓转向身旁之人的银发，没等他细细打量，人类的手已经捂上眼睛，视觉陷入黑暗，只有熟悉的声音传递过来。 　　“看哪呢，不是我的头发，是林芝芝的。” 　　想象力在黑暗中似乎得到无限的延伸，小触手很快就记起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士。 　　每一处细节都显得那么清晰。 　　她的头发就是黑色的，如果将其拆散，黑色长发滑落，长度大概也等同于地上一段。 　　“想起来了吗？” 　　黎旦询问的恰到好处，小触手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 　　视线重新得到光明，他却遗憾手指远离了自己。 　　“还有那些白色碎块……是骨头，头骨碎片。” 　　也是林芝芝的，准确来说是她的一部分躺在了可疑的法阵旁边。 　　头发连接着头皮，仔细看还能看见黑线紧紧靠着一滩焦黑腐烂长方形块，变成现在这样，是整个被扒下来了吧。 　　她疯掉后杀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又被某个人杀死在这里？ 　　血肉消失不见，剩下骨头与毛发组织，黎旦只能想到一件事。 　　献祭。 　　屋里的法阵用于献祭，只是不知道是献祭给特定的某个存在，还是为了祈求到什么东西。 　　黎旦正想得出神，就感到自己的头发被拽了两下，转头看过去，罪魁祸触手从头上滑落，缩回身下。 　　“做什么？” 　　“旦旦的头骨也是这样的吗？” 　　小触手的话语直言不讳，一点都不懂得委婉艺术，成功把黎旦噎住了。 　　搞不懂他脑袋里在想什么，听着跟诅咒一样。 　　也不想想正常骨头碎成片散在脑子里他还能活吗，早就一命呜呼了，可知道黎伊知没有常识，大概不是故意的。 　　大度的船长不应该和他计较，黎旦深吸口气，没好气敷衍道： 　　“打碎的话，是吧，不管是谁的都差不多了。” 　　每当黎旦用这种语气说话，小触手就知道他说错了，完整的头骨不是这样。 　　黎伊知看向人类的骨形，头骨饱满，后脑勺圆润，前后都形成了完美的弧度，鼻骨高而窄，面部轮廓线条流畅清晰。 　　非常好的骨相。 　　小触手没有骨头，一根都没有，连接身体的是特殊组织，才能让触手之间柔软灵活。 　　他不明白有骨头是什么感觉，骨头之间动起来又是什么感觉？ 　　该怎么看呢，能打开吗，肯定不能，光是说出想法就会被人类弹脑瓜吧。 　　可惜。 　　好奇。 　　也许要去找到一本介绍人体组织的书，不知道书房会不会有，可以背着人类偷偷去看看。 　　“好了，该上正题了。” 　　不得不说黎伊知已经很了解自家船长了。 　　话音刚落，修长手指把小触手弹的一个踉跄，船长轻哼一声，别开头向原先目标走去。 　　黎伊知配合后仰脑袋，果冻般在肩上晃着，随即又紧紧抓住衣服，一套动作下来颇为流畅。 　　习惯还是从他强行跳上人类肩膀后开始的，人类很不习惯，却挨不住他总是偷袭，无奈下不得不妥协。 　　并且还给自己找到了点乐子，那就是看小触手团子晃来晃去的样子怪可爱的。 　　书房的门维持着原样，匆匆忙忙离开的小触手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房间里有扇小窗户，正对着别墅外的院子，在夜晚的时间段下，窗户外面还是一副白天景色。 　　站在山丘顶端，能看到远处海面落下的黄金雨，叶子被照得金黄，风徐徐吹过，枯萎的树叶进过窗户染色都变得格外茂密。 　　“旦旦，是视觉系统受到影响了吗？” 　　眨着黄金的圆眼，小触手看了窗外好几次，早在之前刚进入别墅时就有所猜测，只是摸不清最根本的原因。 　　“污染形成的幻觉。” 　　“不是别墅里的执念做的，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 　　当前还不好下判断，要形成执念就必定会有触发条件，根据被记载的所有执念污染来看，触发条件是未知的，并不不固定。 　　但一定会存在。 　　也有可能就是这个触发条件造成了现在的幻觉，也造成了和被记录的执念完全不同四道执念。 　　如果是这样，触发条件就必定非常厉害，难以对付，只是至今他们都没有遇到过，条件不会躲着人，岛上还有秘密等待挖掘。 　　黎旦没有把推测说出去，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已经上锁的房间似乎不在变化区域内，只有那些公开场合会随时随地调整，而上锁的房间默认不被进入，不需要进行调整。 　　很有可能是事情发生之后一直存在到现在，里面东西相当有价值。 　　书房放着很多书，黎旦大致扫过书架，都是能通过正规渠道买到的正常书籍。 　　唯有书桌上的书有所不同，他简单翻了翻，是各种各样的专业书籍。 　　一本恐怖小说，有够变‖太，主角为了得到心爱的玫瑰杀疯了，真搞不懂小说的受众是谁。 　　剩下一本就是小触手说的，里面用特殊语言记载的书。 　　对此黎旦也没有办法，特殊语言是一项专门的研究，可以细分为好几种，甚至那些细分中也不一定有书上的语言。 　　然后就是……安安静静躺落在角落的圆柱体，和正常钢笔长度类似，漆黑一片，没有花纹。 　　黎旦五根手指覆盖上流动的银焰，隔着火才把它拿起来。 　　每一个被记录在案的奇异物品都要经过层层实验才能搞明白全部用途。 　　其中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是不可计数的。 　　当然也会有一些特殊的奇异物品，在刚被生物接触到时，生物本能就会知道它的用处。 　　又或者，没有任何触发条件，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用处，最终以惨痛的代价告诉众人。 　　黎旦也感受到了小触手所说，瞬间闪过的想法。 　　东西是自己，与生俱来，不可被夺走的珍宝。 　　神志卡顿，恍惚间模糊，哪怕隔着火焰都传递到思维，将其拉向深渊。 第015章 理智崩溃 　　很快，火焰一闪，邪念被焚烧的一干二净。 　　黎旦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是一片清明，手上的奇异物品平整、光滑，没有任何机关与变化，除了刚接触时的思想改变，就如同最普通不过的黑色细条。 　　“看来一时半刻也没办法弄清用途，收着好了。” 　　从口袋中掏出袋子，黎旦把不知名的奇异物品收进银色封口袋，在外面严严实实缠绕了三圈绳子，才放心折叠起来塞回怀中。 　　“既然是你捡到的，给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为什么要给一个奇异物品取名字？ 　　小触手困惑的歪着脑袋，刚要询问，就听到黎旦继续解释道： 　　“算是一种默认规定，第一个发现新奇异物品的人可以自行给它一个定义，很多时候官方都会直接采用，太不符合的才会改掉。” 　　原来如此，黎伊知了然，就和自己第一次见到人类想要个名字一样，可以理解。 　　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黑黑？” 　　看到人类瞬间变化的脸色，黎伊知就知道新名字不太好，他苦思冥想，只觉脑袋空空，硬是什么都想不出来，苦恼的表情被人类尽收眼底。 　　“……好吧，算了，暂且定个编号吧。” 　　黎旦转着手上的东西，感觉不管是材质还是手感都和钢笔没两样，长度也差不多，大概13厘米左右。 　　“嗯，叫013好了。” 　　很显然某位船长也是个取名废，想不到好名字才把问题抛给小触手，可一只自学了几天的小触手同样给不了他答案。 　　没办法，只能继续采取敷衍措施了。 　　黎伊知眼睛直勾勾看着人类，隐隐明白了什么，但心里觉得现在不应该实话实说，于是将下意识的提问吞回肚子，出口就是毫不相干的话题。 　　“奇异物品都那么麻烦吗？” 　　“都要这样，以防万一……” 　　黎旦话说到一半，突然将右手伸向挂在腿上的燧发枪，迅速转身回望过去。 　　书房门口，管家悄无声息出现了。 　　“客人们。” 　　他和上次见到的没有一丝变化，依旧着装得体，面部始终覆盖微笑，一点都不奇怪他们会私自打开锁上的房间闯入，还翻看起主人的书柜。 　　“到晚餐时间了，夫人邀请二位过去用餐。” 　　管家微笑鞠完躬，才像是发现了不对劲，环顾书房，露出惊讶神情，随即又变得的满含歉意。 　　他眼睁睁的，面不改色对着一间天光大亮，根本就不昏暗的书房说道： 　　“真是抱歉，书房都忘记开灯了，这样看书太伤眼睛。” 　　说罢，窗外景色闪烁着变成一片黑暗，徒留下阴影中摇曳的树影和房间内亮起的炽白大灯。 　　“先生会很开心你们喜欢他的藏书，只是还是先去用餐吧？书可以随时来拿走阅读。” 　　“嗯，好，我们这就过去。” 　　黎旦明显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窝在他肩膀上的小触手当起传声筒，若无其事的和管家交流。 　　“二位请。” 　　管家退出门外背靠墙壁，微微弯着身子，一手置于小腹，另一手手心朝上并拢五指，笔直伸向南方。 　　黎旦走了出去，看都没看管家一眼，餐厅就在调查的别墅右边，他知道该怎么过去。 　　拐过走廊，穿过熟悉大厅，一直往南走第一间，林芝芝和庄华已经坐在里面等待客人的到来。 　　不同于早上的黏黏糊糊，仅仅一个白天过去，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奇怪。 　　餐厅装饰的简洁优雅，墙面挂着简单油画，落款和大厅里的相同，白色圆桌摆在房间正中，被头顶光线照的过于惨白，失去了原本想要表达的温馨氛围。 　　夫妻两人分别坐在圆桌相隔最远的位置，既不说话也不看对方，顶光将面部阴影投下深刻的笔画，黑漆漆凝固在脸上。 　　庄华呆滞着一张脸，持续重复咀嚼动作，可每当嘴巴张开，视力不错的小触手能清晰看见那口腔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嚼了半天也不见夹起一点菜放进嘴巴，只是徒劳的咀嚼空气。 　　林芝芝脸色更不好，有序规矩的头发显得散落，表面浮起不规则浮毛，额边一缕黑丝滑落，横亘在脸中央，如同将整张脸割裂开来。 　　她面前白色桌上摆放着层层叠叠的食物。 　　海洋上食物总是以鱼为主，海鲜在市场上很便宜，相对的只能在陆地上养活的肉食和蔬菜就要贵许多。 　　奶白光泽的粘稠鱼汤在碗里晃荡一瞬，露出雪白绵软的豆腐和鲜嫩鱼肉，看上去就充满食欲，胃口大开。 　　黎旦却闻到了一股食物腐烂的味道，让人联想到湿热的垃圾堆或腐败植物，一股极其浓厚的，难以忍受的酸味，加上蛋白质分解产生的腥臭，既恶心又头晕。 　　过于敷衍了，连小触手都骗不过去，他好歹已经在垠蛾白号上尝过人类食物的真正味道，对此一脸嫌弃，缩紧了触手。 　　林芝芝瞧着也没多少用餐欲望，却不是因为味道，她浅浅喝了几口鱼汤，如同之前的酒一样，甚至露出满足表情，只是心情实在不佳，没几口便失去食欲。 　　而那个黎伊知见过的小男孩此时又换了身整洁衣服，安静坐在旁边用餐。 　　一口一口将食物放入嘴里，细嚼慢咽，再吞咽下肚，他第一个注意到门口来到的客人，还冲他们甜甜笑了一下。 　　小触手却觉得男孩更加没有活气了，因为这次他不会如普通孩子那般为一个趴在肩膀上动着的触手团子而感到害怕。 　　第二个注意到他们到来的是林芝芝。 　　因为他们到来，别墅女主人才露出一抹得体笑容，过于标准的微笑虚假挂在脸上。 　　“你们来了？快来坐吧，饭菜是我和管家一起做的。” 　　“大家都夸我厨艺很好呢，食材也新鲜，味道很不错的，你们应该会喜欢！” 　　厨艺好不好他不清楚，就凭借食材的“新鲜”，味道那是肯定不能期待的。 　　“嗯好，客气了。” 　　你假笑，我也假笑，人类文明指南里提到的，哪怕在心里怎么骂对方，维持友好的表面饭局上，成熟的大人要学会虚与委蛇。 　　黎伊知看着他的人类没打招呼就随便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嗯……也许那本书不应该用指代一个种族的口吻来写，船长也是大人，可他就不怎么理睬规则。 　　小触手如此想着，却也没有任何跟着书上继续用餐礼仪，好吧，他实在下不去嘴。 　　我们不能那么死板不是？ 　　还好林芝芝没有追着他们催促吃晚饭，似乎只要坐下椅子，便算是完成了晚饭的仪式。 　　而观众就位，舞台上的表演也要准备开始了。 　　无言的晚餐进行着，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庄华越来越急躁的勺子与碗碟碰撞发出噪音。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两位客人还算能忍受，林芝芝捏着勺子的手已经泛起关节用力的死白，她双眼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对面，黑色眼珠就像是要从里面掉出来，逐渐遍布满血丝。 　　“你就不能小点声！动作不能轻一点！非要把碗都敲碎才开心？为什么连吃顿饭都不让人安心！？” 　　暴躁话语如同机关枪，从涂满鲜艳红色的嘴里吐出，林芝芝半点不见早上温柔模样，一下子对不久前还恩爱的丈夫一顿咒骂。 　　“我弄出点动静怎么了？不弄出点动静家里天天死气沉沉的！你就会窝在你那破画室画画画画，画什么破烂东西？越画越难看，污染我的眼睛！该死！该死！该死！” 　　本来还只是碰撞的勺子猛然砸落，将下方碗碟砸成粉碎，连同勺子一起，搅和在一块。 　　“对，我画的丑，我画的难看，我该死，就你不该死，就你最圣洁！就你的理想最伟大！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用的谁的钱？！” 　　“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在你那个穷乡僻囊！做你那个成为学者的白日梦！” 　　林芝芝气的把手上的叉子直接扔了出去，锋利尖端刺破空气，直直穿过对面之人的脑袋。 　　头骨都被刺穿，庄华和没事人一样，顶着横杠在脑袋中央的叉子站起身来，伤口里连鲜血都不曾流出。 　　他明明是瘦弱的模样，此刻脖子上却爆起青筋，手臂肌肉诡异鼓起，狂怒吼了一声，震响回荡在餐厅，如爆裂的猿猴直接跳上桌子。 　　洁白碗碟被他扫落在地，与地毯接触瞬间散成碎片，砰砰作响。 　　男孩碗里的鱼汤糊了他一身，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衣服，重新站起身拉着管家的手要他帮忙给自己换身干净的。 　　管家也丝毫不管两位主人的死活，挂着不变的微笑，轻笑应答，带着小主人走远了。 　　而餐厅里，庄华跳到林芝芝面前，和她扭打起来，手臂死死掐住纤细的脖子，妻子脸色迅速泛起青紫。 　　她也不甘示弱，拔出插进脑中的叉子用力挥下，一次次将洞捅得越来越大，露出里面黑腐的肉块。 　　几个小时前恩爱无比的夫妻因为精神影响而变得如此暴躁，甚至于要互相攻击。 　　这就是在海洋中生活的人类要面临的难题之一。 　　关于理智的崩溃，一次属于自我的死亡。 第016章 梳理 　　这是在做什么呢？饭后活动吗？人类还有饭后打架的传统？ 　　也可以理解，海里的异种就有饭后打架的习惯，无非是零食被抢了心里不爽，那就干脆吃掉吞了自己零食的家伙，四舍五入也相当于自己吃到了零食。 　　黎伊知金色圆眼移动着，从侧面看了眼满脸平静的人类，只见他用一根食指轻轻点着太阳穴，脑袋所在位置，无声张口用嘴型说道： 　　“污染导致的精神问题，理智崩溃。” 　　原来不是在饭后打架。 　　小触手眼睛更圆了，黎旦为他详细解释过理智崩溃，包括林芝芝的反常举动，可此刻，见到了发生在眼前的场景，他才真正深刻认识到精神领域对人类的影响有多大。 　　精神，人们也会称其为理智。 　　海洋上目前普遍的看法会将组成个体生命分为精神与肉/体两个部分，两者缺一不可，失去肉/体，失去生命，失去精神，失去自我。 　　精神的死亡，理智的崩溃，会让一个人陷入疯狂，没人知道疯狂之人会做出什么，他们不再是自己，而是被疯狂所操控的奴隶。 　　而通常带来疯狂的是污染，那些污染还会改变实际存在的东西，从精神延伸向物质。 　　根据记录就有被污染的人突然力大无穷，或者变得特别聪明，也可能直接失去行动能力，丧失思考能力，不论如何，或好或坏的污染总能带来灾难。 　　餐厅里发生的闹剧就看得小触手一阵心惊胆战，此刻他完全确定了，人类文明指南好像有点小问题，上面描述过于理想，不是很准确，亏他还觉得那本书写的不错，很好帮助到他去了解人类的生活习惯。 　　太假了。 　　至今为止见过的所有人类都和书上所说不同，黎旦随意散漫惯了先不提，招待客人的主人家还在客人面前打了起来。 　　小触手顿时觉得书上说得也没那么可信，比如夫妻之间都是和和睦睦，真的吗？他们真的不会这样吗？ 　　有点可怕，黎伊知想，反正他是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人类的。 　　两人的打斗还在继续，好似他们不是一对因为热恋而私奔出来的恋人，而是不得不生活在一起的仇人。 　　此刻终于到达忍耐的边缘，要将自己的仇恨全部宣泄而出。 　　黎伊知还记得刚刚见到他们时庄华说为林芝芝准备了五周年礼物。 　　现在这份礼物却变成了死死恰在脖子上的手臂和因为愤怒涨红扭曲的脸。 　　林芝芝明显不是庄华的对手，一直被他不断挥舞的拳头压制在下，却比他更有理智，懂得用能摸到的尖锐物品反击。 　　两人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皮肉似乎只是摆设，哪怕手臂折断了，也挥舞灵活，哪怕腿上露出骨头，也行走自如。 　　餐厅的地毯几乎被他们拆完了，谁都杀不死对方，却不知道为什么目的而不肯放弃，无休无止。 　　有点奇怪，黎伊知看了会逐渐品出不对来。 　　“他们不是因为死去被彻底污染成怨吗？为什么还会像现在这样疯狂？” 　　黎旦说过只要不刺激怨，它们就会一直龟缩在角落中。 　　虽然别墅里的几人看似过着正常生活，可往外望一眼别墅外的荒凉景色就明白了。 　　别墅中欺骗感官的幻觉，自以为是日常，对一切外来异常都视若无睹，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囚禁，不过是范围大了些罢了。 　　怨不会自己刺激自己，如同之前他们对不符合日常的提问通通忽视过去，不做反应。 　　他和黎旦都没做什么，两道执念表现出失去理智的样子又是在哪里受到了刺激？ 　　“猜猜看。” 　　黎旦靠向身后椅子，放松坐在上方，双手交叠，平静看着盘子碎片在扭打中擦着自己的脖子飞过。 　　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 　　触手思考间不知不觉在肩膀上轻微动着，带有吸力的吸盘收缩又张开。 　　被当成架子的人类只觉皮肉上一阵痒意传来，偏偏某个小东西丝毫不知。 　　黎旦手指在裤腿留下折痕，暗自吐出一口气，忍住了抓着触手拎下来的念头。 　　小触手要学会接触和处理污染事件，懂得理清背后逻辑关系，还是黎旦自己提议的，他不想现在打扰黎伊知的积极性。 　　“他们不是假装过着日常生活，而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一直在重复死前的一天？” 　　走进别墅开始的诡异情况慢慢浮现在脑海，黎伊知下意识脱口而出便是这句话语。 　　别墅里的怨记忆停留在几十年前，对于他们而言是来到岛屿的第五年，小男孩看起来不过三四岁，林芝芝也不可能怀着孕出海远航的，那风险太大了。 　　更有可能的是他们来到岛屿，并且花了一年左右时间将房子装修好后才有了孩子，根据男孩生命终止的岁数来看，他们也差不多是在上岛第五年左右失去生命。 　　死亡由污染造成，最根本的原因是理智的溃散，母亲将孩子头颅砍下，又被某人杀死在那间房间。 　　这个人按照现有的证据就是庄华，黎伊知刚开始的猜测是对的。 　　庄华是书房的主人，同时也是那本看不懂的阿德切之书目前的持有者。 　　阿德切之书上面有着通用语注释，根据那些通用语判断，书里看不懂的内容极有可能关于知识，非同寻常的知识。 　　“林芝芝之前骂庄华做着学者的白日梦，嗯……还有书桌上那些涉及各个领域的专业书籍，他是个喜欢知识的人，所以那场献祭是为了……寻求知识？” 　　黎旦轻微点头，认可了小触手的推断，同样也是他自己的推断，林芝芝想要心爱的孩子能够逃离地狱，不受“末日”的痛苦，动手杀死了孩子。 　　庄华又因为想要追求阿德切之书上的知识而献祭了林芝芝，才造成了那间小房间里面的惨状。 　　想要成为更好的人追求知识当然没错，可为了欲望而不择手段，到底是他去拥有了知识。 　　还是成为了被知识所操控的奴隶。 　　“他们在自我的认知中是活着的，但一个白天过去就表现出了理智崩溃的行为而互相攻击着，接下来他们还会因为各自的疯狂去做出我们推测出的事情。” 　　“所以，他们一直在重复死亡前的一天，这样对吗，旦旦？” 　　思维越来越清晰，语言越来越流畅，随着故事的递进，更多线索出现在脑海，让黎伊知的语气更快，更坚定。 　　好像一旦打开了某个口子，里面的水就会顺着开口无比丝滑流出，这就是侦探小说里面描述的感觉吗？ 　　很不错，第一次体验拉满。 　　黎旦奖励似的撸了一把小圆脑袋，无声中便是肯定意味，接着他的话语继续补充道： 　　“不只是林芝芝，你忘了他们说过雇佣了很多人来到岛上，那些人同样作为祭品死去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外面停着多艘船只但岛上却只有几个“人”，被献祭的林芝芝只留下一点痕迹，他们同样死无全尸。” 　　“怨的形成是需要死前有强烈情绪，黄金雨已然落下，献祭还要在那之后，是晚上的休息时间，如果在睡梦中无知无觉被献祭而死，便不会产生执念，也就成不了怨。” 　　小小的黑色脑袋思考片刻，很快跟上人类的思路，他很有默契的在人类停下来后立即接上话语。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在重复死亡前一天，那么只要继续看下去，这些问题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包括杀死林芝芝的庄华为什么会死去变成怨。” 　　黎旦叹了口气，又搓了搓小触手，他很聪明，短短的一周多时间就能从什么都不懂的团子学成这样。 　　可大概因为自身与人类完全不同的问题，总是会忽略掉一些常识性东西。 　　比如…… 　　“不对，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 　　“记住了，正常人类是不可能在伤成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的，他们在重复死前的一天，却不是完全的重复。” 　　黎伊知心虚的眨着眼，默默看向对面两人的惨状，把受伤情况都记在心里，一个脖子拧在了一起，另一个脑袋上开了好几个洞。 　　只要伤成这样的都不能活着，嗯，这个也可以作为判断人类的依据。 　　“好吧，那是为什么呢？”勤奋好学的小触手决定虚心请教。 　　黎旦没有立即回答，手指敲着手背，浓密的睫毛在瞳孔垂下阴影，杂乱争吵被他视若无睹的当成背景，抛掷脑后。 　　“……只是猜测，我们已知岛上存在两种异常。” 　　“第一种是生活在别墅里的怨，第二种则是间接让怨产生并同时影响了他们的某个东西。” 　　“按理来说怨不会有自我意识，只是一股执念，却因这个东西客观性的影响，它们产生了不同于其他怨的自我意识，同时还遵循着怨的本能。” 　　“简单来说，两个命令同时存在，命令之间还相互矛盾，并不相容，所以产生了错误。” 　　没错，说得通了，一切好像都有了原本的逻辑，故事线，回归了正确的轨道。 　　黎伊知却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打架的，离开的，碎裂的碗筷，被困于别墅中的怨…… 　　等一下，他怎么把另外一个人给忽视了！ 　　脑海中的迷雾瞬间被一只手拨开，清晰的念头如同子弹，刺穿思维，将一切阻碍击碎。 　　“……旦旦，奇怪，管家呢？” 第017章 污染区 　　穿着西装燕尾服的管家是最开始来到岛屿上见到的男人，似乎哪里都有他出现的痕迹，送茶，书房，晚餐，明明已经见过多次，梳理过去发生的事情居然会忽略掉一个存在感不弱的人。 　　如果他也是被污染的怨，为什么迄今为止都在故事里隐身了？ 　　怨的形成需要很多条件，唯一不变的是死前有强烈情绪，管家不可能像其他佣人一样无知无觉在睡梦中死去，他一定也在故事中扮演着角色。 　　会是什么……被忽略掉的，那个管家有什么不对？ 　　“！” 　　对了！ 　　随着密封口子破开一个洞，无数疑点便你推我挤着蜂拥从中涌出，如同一记刺骨寒针扎入，直直搅醒被遮盖的昏沉思维。 　　黎伊知此刻恍然惊觉，他怎么会忘记那么重要的事情？ 　　其他三个由污染形成的怨可都是被困在别墅里的，但那个管家在第一次见面，来到岛屿的最高处看到人影时，他分明站在门外！ 　　双腿清晰跨出大门，并将他们引导进别墅，初次见面的异常举动反而让小触手注意力全在他奇怪行为之上，现在来看，管家再怎么认真装糊涂，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经过一天试探，别墅中其他三个怨都只知道别墅内的事，外面的事对他们来说是不存在的，所见所闻的世界只有小小的别墅。 　　管家却不一样，他迈出了“世界”，和黎伊知作为一只小海鲜跳上岸一样奇怪。 　　黎伊知的小触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点懊恼于自己的粗心大意。 　　侧眼却看到黎旦同样双眉紧缩，听到他提出的两个字后瞳孔微张，似乎也才注意到管家的问题。 　　“旦旦？” 　　人类看了他一眼，眉头顿时舒展，过了一会居然还轻笑出声。 　　“想什么呢。” 　　有时候黎旦觉得小东西真怪可爱的，每当这时他也非常能理解生活在岛屿之上的人类为什么都喜欢养小宠物了。 　　他一看就知道触手团子在想什么，又认为自己还没彻底领悟某本书中的教学，跟个小孩子一样，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好吧，黎旦承认，可爱的东西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连接下来可以预料到的麻烦事都不再让人烦躁。 　　“不是你没记住，是别墅里的东西对认知影响比想象中还要深远，远到不只是我们进入别墅的第一步，而是刚刚踏上岛屿，它的影响就开始了。” 　　“污染影响比较巧妙，直接伤害到身体的巨大影响能够立刻察觉，反而是对精神和身体没什么实质性伤害的更加难以捉摸。” 　　越是看起来无害的污染越是隐蔽，只要踏入了它的领地，连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知道，所以即便再弱小的污染也会在不经意间造成重大灾难。 　　这就是污染区。 　　无声无息的渗透，不知觉的思想改变，连你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很多第一次出海的探险者一开始需要考虑的都不是能不能活着回去，而是如何迈出第一步。 　　未知永远让人恐惧，初次领悟到污染的可怕会让大多数人心生胆寒。 　　小触手思路却比较新奇，他只是眨了眨金色圆眼，话语中带上细微的开心情绪： 　　“那太好了，说明我们没有找错地方，岛上一定能找到旦旦想要的东西。” 　　黎旦想撑住下巴的手僵在半空，顿时不知道该往哪放的左右轻动，最终改为轻点肩上柔软的脑袋。 　　“那当然，船长的判断是不会有错的。” 　　他语气一如往常，黎伊知却觉得听到了一声叹息，并非遗憾，而是缱绻的绵长气息。 　　好像是比较开心的，是因为能找到旧日好友的消息了吗？ 　　嗯，确实不错。 　　“他们还在打，怎么办，我们直接去找奇怪的管家吗？” 　　林芝芝和庄华已经不成人样了，原本怨不会受到实质伤害，可自认为是活人的他们每次打架都在精神中认为自己受伤，接着反馈到虚假的身体。 　　偏偏被影响而不自知，失去心脏都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小触手和船长在餐厅里谈论了多久，他们就打了多久。 　　“不。” 　　黎旦站起身，像是要说给头顶的天花板听，语气却很飘忽，轻的只有身边人才能听到。 　　“不必被它牵着走，就像你说的那样，让这场戏继续演下去好了。” 　　说罢越过餐桌，对着难舍难分的两人提高音量。 　　“喂，别打了，都到夜晚时间了，不应该开始招待客人准备睡觉吗？” 　　粗重喘息声如同被按下暂停键，两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僵持着，庄华率先以怪异姿态站起身，右手高举，向后弯曲，似是想要做出个不好意思的挠头举动。 　　可他的手在纠缠中被打断，骨头弯折，歪曲向外，动作变成了上下抚摸离脑袋还有一个手臂的空气。 　　“啊，真是不好意思，瞧我们，太沉浸晚宴连时间都忘了。” 　　林芝芝想要坐起，却忘了脖子上没剩下多少的皮肉，伴随着突然力道，头部彻底分离，圆形脑袋在腿上磕碰后咕噜噜滚过地毯，正好停在了带着小触手的黎旦面前。 　　黎旦：“…………” 　　两者双双陷入沉默对视，林芝芝卡顿数秒，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以仰望视角笑了起来，头孤单躺在地上，身体还在远处比划动作，一举一动恢复了白日的温柔。 　　“别墅里有不少客房，我带你们过去就好，房间都是干净的，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看着她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将要把头落下，黎伊知默默伸出一条触手，变长后拖着头发，安稳移动到上方，脑袋与脖子接触一瞬，走动一步又掉了下去。 　　小触手看着滚落老远的头陷入沉思，想了想，又伸长另一根触手，很认真地拿起两道发丝，先是把脑袋放回原位，再用长长的头发环绕过脖颈，打了个在书上看过的漂亮蝴蝶结，将其牢固固定在脖子之上。 　　这下就不会掉了！ 　　“拦住她。” 　　耳边突然传来人类总是带着懒意的微哑声音，小触手还没完全撤回的手下意识缩紧，伴随林芝芝一刻不停的脚步，好不容易绑好的蝴蝶结散开，头又落回他的手中。 　　黎伊知：“…………” 　　很难相信人类不是故意的。 　　知道人类还想和林芝芝说些什么，小触手卷着脑袋放到黎旦面前，还贴心把她举起来与人类平视。 　　被两双眼睛盯着的黎旦不见半点拘谨，坦然自若的对眼神游离，明显注意力还在身体的林芝芝问道： 　　“别墅里挂着的油画都是你画的吧？” 　　各个房间到处都挂着风格相似的画作，落款是被简化的一段通用语，更像是随手一笔，再加上庄华提到过林芝芝的画，挂着的作品是谁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右边花室正对门口的画你还记得吗？” 　　黎旦在查看别墅南面区域时注意到了那副油画，和之前大厅里的用笔很相似，落款一致，他把油画拆了下来，看到了背面用黑笔勾出的日期。 　　“当然，那些都是我的作品，不过只是一点小爱好啦，你们喜欢的话也可以带走，或者我干脆给你们画一幅吧？” 　　往外走的林芝芝瞬间转过身体，飘忽眼神重新聚集到黎旦脸上，谈起自己的爱好她带着一丝小得意，不像自己说得那么不在意。 　　“那幅画是什么时候完成的？” 　　既然一聊到非日常的事物他们就会装聋作哑，抛却在世界之外，那就以能被接受的日常开头作为突破口。 　　“什么时候？” 　　“不就是……就是……” 　　林芝芝说着说着，语气卡顿起来，表情固定在开口瞬间，越来越僵硬，口中不断重复着就是，如同机械出现故障，黑亮眼中失去神采，化为吞噬灵魂的深渊。 　　“不就是七月六日晚上九点对吗？” 　　黎旦勾起嘴角，回想着自己看到的落款日期，轻声吐出她不得不面对的漏洞与矛盾： 　　“夫人，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您的画呢？” 　　晚餐本该在八点半结束，随后林芝芝就会去她的画室完成最后一幅作品，这才是生前原本轨迹，可因为另一个东西的参与，流程产生矛盾与错误。 　　林芝芝和庄华在餐厅互殴接近半小时，她根本没有时间去画画，又哪来的已经完成的一副油画？ 　　她先是被黎旦的提问拉回死前一天，回忆中的画已经完成，又被下一句扯回现在，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对不上了。 　　至此，虚假的日常终于被打破。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芝芝发出凄厉惨叫，她的脸从下巴开始溃烂，小触手一惊，赶紧松开力道，头颅顺着直线滑落，重重砸落在地，仿佛是什么易碎物品般，一下摔成碎片消失在同样红色的毯子中。 　　剩下的躯体以惊人速度靠近庄华，抓起他的头发就狠狠往墙壁砸去，庄华没有挣扎，呆滞中配合着后仰，两人被推入墙，“砰”一声巨响过后，只留下了沿着墙体绽放的鲜红图案。 第018章 渡拾鸦 　　“让他们去。” 　　黎旦拦住下意识想把人捞回来的触手，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如同被墙壁直接分解般砸入其中。 　　呲啦—— 　　伴随别墅里生活的怨流露出异常，整个别墅都被重新启动，头顶灯光爆裂出火花，闪烁一瞬后彻底熄灭。 　　被虚假的温馨氛围和炽白灯光所掩盖的异常通通显露出来，褪去幕布，黎伊知即刻闻到股严重的发霉味，潮湿阴冷的空气不断往呼吸道爬去。 　　壁纸已经因为时间的久远开始脱落，露出下面发黑的墙面，甚至能看到墙角的水渍痕迹，角落堆满被遗忘的物品，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灰尘，生长出大量霉斑。 　　这才像是一间废弃了几十年的老旧别墅，与港口破烂船只，荒凉岛屿彻底融为一体。 　　黎伊知的视线不受黑暗干扰，很快看到地上遍布的鲜明痕迹，对他来说算是陌生，却印象深刻。 　　当血液干枯后，它会在地方留下深深印记，这种痕迹将变得尤为显著且难以消除。 　　刚开始，鲜血的红色鲜艳而突兀，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转为暗淡棕红色，在地面上，墙壁上，血迹密密麻麻攀满整间房间，无数岁月过去，他们融为一体，反射着阴郁压抑的光线。 　　黎伊知似乎还能闻到来自过去的味道，属于人类的特殊铁锈味，他在海洋里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鲜血。 　　“献祭？” 　　暗红的血迹从更南边穿过餐厅，抵达大厅，还要翻涌着向前，一直延伸到北面小房间内。 　　黎伊知倒也不能直接隔着墙壁透视，但结合他们之前的推测，血迹很有可能就来自无知无觉在睡梦中被抽干皮肉与鲜血的佣人们。 　　“嗯，南边有很多小卧室。” 　　属于佣人的卧室很好分辨，里面衣柜全是统一的黑白制服。 　　大部分卧室门也锁着，黎旦过去检查自然不客气的直接将锁烧掉，而展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间间好像才刚有人使用过的正常卧室。 　　衣服随意挂上架子，枕头自然凹下去一块，被子是各种不同角度的折叠，宛如他进去前的一秒，这间卧室还在有人安静的睡觉。 　　虽然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在毫无痛苦，毫无知觉，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决定的睡梦中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是岛屿文明建立之初，还挣扎着生活在污染区内的人类常态，经过千年的努力，他们终于可以掌握一点自己的命运。 　　可在看不见的海洋中，世界各种各样的角落内，总还会发生悲剧，同样，仍有无数人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努力着。 　　黎旦低声且快速的说了一句话，小触手疑惑歪头，他听不懂，人类说的似乎不是通用语，虽和通用语很接近，但语法绕口，音调变化更多。 　　似乎……更为古老？ 　　“没什么，一句哀悼而已，以前经常用的，现在大概也是。” 　　毕竟哀悼也来自海洋诸神的正统信仰之一。 　　愿你的灵魂化为最璀璨的星辉宝石。 　　传闻中掌管哀悼，知晓亡者之姓名，诉说众多回忆之神，祂是终局的见证者，喜爱收集最闪耀的宝石，所谓宝石既是死去后闪闪发光的灵魂，并将其带向永恒的安宁乐园。 　　——渡拾鸦。 　　黎伊知似懂非懂的点头，他把话语记在了心里，也跟着重复一遍，磕绊一瞬又重回流畅的语句还被人类好笑地揉了揉脑袋。 　　“不用念，我只是习惯了。” 　　黎旦其实并不相信神明，他没有信仰，正因为把哀悼上会用到的神圣话语当成单纯祝福，才会在此刻轻松说出口。 　　“好了，再耽搁下去要赶不上最精彩的部分了。” 　　人类带着肩上的触手团子迈步前往楼梯，上去二楼的通道光明正大摆放在大厅最里面，原本散发金光的阶梯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夜晚中显得阴沉。 　　墙纸脱落，露出下方灰白墙面，缝隙阴影中似乎藏有无形凝视，嬉笑看向敢于走上它们的人类。 　　阶梯之上的灰尘被一双靴子踩起，飞扬，老旧木板不可控的在寂静中发出嘎吱作响，越是狭小的空间，越是能闻到潮湿气息。 　　黎伊知感到有点不适，气息过于熟悉，是一种融合了盐分、海藻和鱼腥的味道，湿润粘腻，带有轻微矿物质，就连吸盘也似尝到了些咸湿的风缩起。 　　无比熟悉的，伴随他诞生的地方。 　　“旦旦，楼梯间味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 　　这里可不是靠近海洋的沙滩，而是岛屿之上的山丘，他们甚至还在别墅里，又怎会闻到遥远海洋的味道？ 　　“别怕，没……” 　　黎旦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淹没，就像无数雷击和船只的启航响动融合在一起，震动着耳膜与心灵，下一秒，黑色海水从二楼走廊两侧涌出。 　　海水撞击在一起，近乎压抑的沉默数秒，随即更加澎湃，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翻滚下楼，在前进的道路上升起巨大墙壁，几乎遮蔽了所有视线。 　　巨浪带着难以想象的速度与力量，疯狂奔涌向下方的身影。 　　生存空间瞬间被挤压，经历过灾难的人都能明白眼前窒息般的绝望，为了保命仓皇逃走，然而楼梯上的两人都没能如幻觉所愿。 　　小触手在海洋中见过更加汹涌的海浪，不说别的，他自己就能做到，更何况眼前的场景不过是别墅里面东西搞出来的幻觉。 　　假冒海水太浮于表面，黎伊知根本没从上面感受到海洋特有的内在，那是一种极其难以用言语表述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无法模仿的特殊感受。 　　“没事，都只是幻觉。” 　　黎旦提高音量重复一遍话语才让小触手听清，接着，翻涌的海水瞬间吞没两者，冰冷与粘腻环绕在鲜明感官之上。 　　人类在这片汪洋中如此渺小，却更加坚定迈出脚步，迎着逆流，跨过阻碍与冲击，一步一步向台阶而上。 　　直至明亮的银白光线刺穿屏障，照亮身旁，黎旦一身干净，挺拔而立，他的火焰驱散了徘徊在走廊上的海浪，黑色“海水”瑟缩退入墙壁。 　　他的人类真厉害。 　　“嗯……别墅里的东西好奇怪。” 　　明明是能够影响到思维的厉害东西，搞出来的幻觉却不痛不痒，哪怕能力只能对精神产生影响，也不应该只是那么简单的小动作。 　　黎旦显然也注意到问题，矛盾的很，就好像看起来凶猛的野兽准备攻击，结果万般防备的敌人迎来的只有一个打滚卖萌，难道它还能指望让敌人在围观中灭亡？ 　　“要么它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要么它有心无力。” 　　黎旦只能想到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证明有什么牵制住了那个东西的注意力。 　　别墅中还有第三方存在？ 　　二楼的走廊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人影，唯有两侧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作。 　　每一幅作品都被精心框起整齐地排列。墙面上的颜色是脱落露出灰白的米色墙纸，与画框的深色木框形成对比，让每一幅画作都突兀的格格不入。 　　然而当你注意到画作内容时，一切突兀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画面背景来自风暴即将降临的阴云密布夜晚，不知道哪里投来的灯塔光线照亮了远方暗黑扭曲的海面，海浪汹涌澎湃。 　　一道巨大轮廓在暗夜中若隐若现，不成比例的头部装饰着复杂的触须，在夜风中缓缓舞动，宛如生物体最原始的恶意寻找着猎物，看上去像眼睛的地方深邃空洞，散发着幽幽光芒，仿佛能直视灵魂的深处。 　　整个画面色彩以深蓝和黑色为主，偶尔用冷灰或暗绿色增添几分死寂生气，画作笔触粗犷而迅速，营造出一种急促和混乱的视觉效果，使得观看者的情绪也随之紧张不安。 　　那是属于林芝芝的末日，她将崩溃的理智全数记录下来。 　　直至最后，日期靠近的画作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影，人影就好像在连贯画中穿梭，从小黑点开始变大，越来越大，背对着观看者，从角落走到占据画布三分之一，二分之一，最终满载整个视线。 　　黎伊知窝在人类肩上，看着他慢步靠近，一处腐烂木板发出轻微回响，随即，画中的人影像是被声音惊到，猛然转身回望过来。 　　她的身体面部极度变形，恍若在痛苦和恐惧中挣扎，脸部特征都被夸张扭曲，眼睛空洞而突出，嘴巴裂开，展现给观看者无声的尖叫。 　　尽管整个人都像是打上马赛克一样，黎伊知还是能勉强看出来那就是林芝芝。 　　画中的林芝芝看到他们，嘴巴裂的更大，遥远的声音逐渐凝实，突破画作传递出来： 　　“欢迎……欢迎……欢迎……客人……要招待……” 　　林芝芝扭曲的身子从颜料中升起，一只被压成二维的手穿过画布，如同薄薄的纸，轻飘飘来到走廊上，晃晃悠悠随时会被吹倒的模样。 　　她只剩下一张平面，还有无数颜料从身体各处滴落，行走间在木地板上留下画作。 　　黎旦叹了口气，将手伸向燧发枪。 第019章 睡吧亲爱的 　　世界注定是要毁灭的。 　　恐惧和绝望会像瘟疫一样蔓延，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瓦解成灰，弥漫在心底只剩下绝望。 　　表情空洞的麻木会是世人常态，沉重石头自顶端落下，重重砸到身上。 　　将她砸进污泥，埋住眼睛，灌满耳道，夺走呼吸，就连最后的呜咽尖叫都爬不出坑洞，如此深渊。 　　她枯萎了，所有人都会枯萎。 　　所以，我亲爱的，睡吧，让我们如花般在最美的绽放中定格。 　　女人哼着摇篮曲，在寂静夜晚中推开了对面卧室的房门，床上躺着她心爱的孩子，她的天使。 　　“夏夏。” 　　怎么能让天使的羽翼染上肮脏淤泥，怎么能让她最亲爱的一个人孤独在绝望中挣扎？ 　　林芝芝表情越裂越大，撑开了五官，鲜红的血缓缓从眼角落下，如同眼泪。 　　她温柔靠近，小心翼翼抱起被动静吵醒，正揉着眼睛叫喊妈妈的夏夏。 　　卧室内小灯照射到特意挑选过的锋利砍刀，才刚刚从美梦中醒来的男孩被反射出的光刺得流下泪水。 　　他慌忙回过神想要找是什么东西，却先看到衣服染上一排血迹的妈妈。 　　林芝芝走路摇晃，光着的脚在地上磕磕碰碰，泛出青紫，嘴角流出的鲜血被她随意一抹，让唇瓣涂满妖艳的死红。 　　“妈妈……怎么了……你很累吗？” 　　男孩感受到妈妈踉跄着半靠上床，怀抱他的手臂颤抖却用力的有些疼痛，就好像随时会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不肯放手。 　　“嗯，妈妈好累，夏夏和妈妈一起睡觉好不好，睡着了就不会累了。” 　　林芝芝用着疑问的句式，说出来的话却是肯定语气，她早已做好决定，夏夏也从来没有想拒绝，这是爱他的妈妈，也是他爱的家人。 　　他当然愿意分一半自己的床，和妈妈窝进柔软被子里，在早晨黄金雨落下时互相交换早安吻。 　　可下一秒，夏夏要拉开被子的手被妈妈制住，他也终于看见了那个让他眼睛刺疼的东西。 　　是一把大号砍刀。 　　林芝芝依然温柔笑着，抱紧孩子，想要将他融入骨血，口中不停冒出不成段的温柔安慰。 　　她的思维已经不剩下多少，连组织一句完整话语都显得困难。 　　另一只手却流畅的，毫不犹豫举起砍刀，对准脖子就要挥下。 　　时间在此刻凝固，夏夏还没有反应过来现状，求生本能已经让他停止呼吸，仿佛只要喉结滚动着呼吸一下，就会在下一秒触碰到更加靠近的刀锋。 　　周围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它们在耳边回响，恐惧如浓雾自心头弥漫，思维反倒变得异常清晰。 　　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刀刃上的划痕，手柄上的汗渍，还有持刀者温柔的眼神和颤抖的手臂。 　　砰！ 　　就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银色子弹裹挟着火焰，直直撞向抵达脖子的砍刀，金属撞击爆发铿锵作响。 　　砍刀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歪斜向一边，扎入棉被，撕破布料，棉花取代了鲜血，从洞口疯狂涌出。 　　砰砰砰！ 　　紧随而来又是三声枪响，燧发枪的主人枪法精湛，每一枪都能打到他想要的地方，先是把手连接之处被火焰融毁，再是试图举起刀的手被子弹折向反处。 　　最后是致命的太阳穴，子弹翻涌出巨大冲击力，林芝芝睁大双眼，身体歪倒向子弹前进的方向，向外悬空一半后失去支撑控制不住栽倒下床。 　　黎旦一脚踹开门，在他背后是堆被火焰焚烧只剩下一点的颜料，他单手举枪，姿态随意，眼神却死死盯住林芝芝，目光冷冽，穿透黑暗，捕捉着猎物哪怕一丝微弱的动静。 　　小触手弹性一直很好，他动了几下直接从人类肩膀上远距离跳上床，举起砍刀扔向最远的角落。 　　还在试图爬起来摸索的林芝芝呆住，又一次尖叫出声，化为血肉碎片，崩溃着砸入地板。 　　“妈妈？” 　　稚嫩童音打破屋内寂静，黎伊知慢吞吞转过去，看向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在一点烛火照耀下，床上的男孩已经和之前见过的模样完全不同，失去幻觉遮盖的怨展现出真实外貌。 　　那已经不可以称之为人，就像是用劣质粘土随意捏造出来的人形，只在眼睛与嘴巴位置象征性戳进去几个黑漆漆的洞。 　　“妈妈，妈妈怎么了？” 　　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现状，粘土很僵硬，说出口的话甚至都和口型匹配不上。 　　“旦旦？” 　　小触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想要帮一下小男孩，但他没有处理污染的经验，于是把目光转向了靠谱的人类。 　　黎旦闻言，走上前半跪着蹲下身，没有拿枪的手轻轻抚摸上男孩粘土质感的光滑头顶，静默许久才低声说道： 　　“晚安。” 　　说罢，比往日更加接近于白色的火焰浅浅一层覆盖燃过全身。 　　好温暖。 　　和母亲的怀抱一样，无论多么难受，全身的僵硬都开始放松，所有防备与不安全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漫长平静，呼吸随之均匀。 　　男孩在暖意包围下闭上眼睛，困于别墅日复一日度过死亡前一天的怨紧跟着随风散去，彻底安眠。 　　“这样算结束了吗？” 　　黎伊知又跳回到人类肩上，拿触手蹭了蹭他，大约是最近太过频繁，人类都显得习惯了。 　　“嗯，已经被污染成怨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让他们安眠。” 　　重新将燧发枪塞回大腿上的枪套，黎旦一边走一边回答小触手的问题。 　　接下来就是林芝芝的死亡了，他们得快一点。 　　别墅内依旧一片寂静，所有将要发生的事情都被装裱名为房间的画框内，不过去掀开画布好像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黎旦来到楼梯，探头向下方看了一眼，手臂用力带动整个身体翻过扶手，从二楼跳下，轻盈的像只猫。 　　小触手因为降落速度而缩起吸盘，紧紧黏在人类衣服上。 　　正当他要放松，忽然又是一股力道变化差点把他甩飞出去，小触手还懵懂间，人类转折了方向。 　　只见一根形似长枪的尖锐武器从黎旦原本站立的地方擦过，尖头陷入地面，木地板瞬间炸裂。 　　再次出现的庄华喘着粗气，脸上挂着亢奋笑容，他的外形比起餐厅见到的模样更加膨胀。 　　全身覆盖着厚重且坚硬如岩石的肌肉，肌肉不断膨胀，每一块都像是独立的生命体，随时都在增长。 　　他的皮肤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表面布满青筋，这些青筋在皮肤下蠕动，像是无数小虫。 　　两只小眼睛深陷在厚实的额头下，闪烁狡猾而凶残的光芒，嘴巴变得宽大，满是锋利牙齿，最大的两颗突出口腔，随着说话不断滴落黏稠唾液。 　　“太好了！太好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把我的祭品给杀了！我还在想怎么办……这不就有新的冒出来了吗？！” 　　黎伊知注意到地毯上又多了一条血迹，想到之前自己跑下楼的林芝芝，他就知道他们还是耽搁了一会。 　　“原来是这样。” 　　人类小声说了一句，正好被肩上的触手听清，他反应一会也明白过来，林芝芝是被庄华杀死的。 　　而庄华的死一直呈现疑问在二人心中，经过他简单一句话，黎伊知大概也能猜到了。 　　庄华的计划原本是要把整栋别墅的人全部献祭掉，这种想法还不是主观意愿，而是强制数量。 　　……太过巧合了吧？ 　　正好要献祭的人数就是别墅除了他以外总人数，没想到林芝芝更早的理智崩溃杀死了他们的孩子，少了那么一个，献祭便完不成。 　　怎么办呢？ 　　当时别墅里不是还有一个活人吗，主持献祭的庄华本身。 　　这就是他死亡的真相，是他杀死了自己，原本黎伊知还怀疑过一直隐身的管家，虽然就现在看来与所有事情无关的管家反而更可疑了。 　　庄华提起长枪向着他们狂奔而来，每一步都伴随着地面的震动和低沉吼声。 　　小触手没有和人类对视，只凭借着默契，如同炮弹般借着肩膀用力，“砰”一下撞上了举高的铁枪。 　　肌肉怪物手臂一麻，紧握长枪的两条粗壮胳膊不受控制向上伸起，手掌摩擦出剧烈疼痛，长枪在更大的力气下被撞飞出去，而庄华保持着高举手臂的滑稽姿势。 　　黎旦脚步无声踏向地毯，轻微下蹲用力，刹那间来到庄华面前，腰侧的刀已在不知不觉间抽出。 　　握刀右手猛然上挥，极细刀身逼近手臂与头颅，可看上去坚硬的肌肉忽然变软，刀面同陷入烂泥，软绵绵沿着肉凹进去一块。 　　被庞大阴影笼罩的人类并不见惊慌，银火和小触手见过的那般在念头下覆盖过整个刀身。 　　武器锋利程度瞬间暴涨，带着肉被烤熟的焦糊味，银线一闪，从左臂直至头颅，肌肉瞬间切开，重物砸落在地。 　　黎伊知见庄华倒下后不再动弹，松了口气，想要继续回到他喜欢待着的位置，下一刻，他却瞪大圆眼，惊讶喊出了声。 　　“旦旦？！” 第020章 宇宙 　　黎伊知眼睁睁看着他蹲在地上时需要仰视的人类矮了下去。 　　几乎在庄华倒下不再动弹瞬间，别墅内又一次被抽走无数岁月，小触手感受到了风，属于夜晚，带着轻微潮湿的风自四面八方灌入。 　　灰白窗户的碎片散落一地，窗框腐朽，木头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外开始腐烂，门早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空洞门框站立在那，作为无声的守门人，见证了无数日夜荒凉。 　　屋顶部分坍塌下来，露出木质椽子，这些椽子在风中呻/吟，随时都可能崩塌。 　　原来刚才的一切还是幻觉，他们还没有彻底脱离幻觉，别墅内部真实的写照早已残破不堪。 　　黎伊知觉得他应该收回前话，别墅里存在的另一个东西的确非常厉害，他甚至都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不少地方木头也尽数腐烂，向下空出一个坑洞。 　　可在不久前，他们往上行走时，居然无意识间将会被察觉出异常坑洞全部避开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明明在小触手的印象中他们一直走着直线！ 　　而就在刚才，失去幻觉支撑的人类用真正直线向触手团子走来，恰好倒霉踩进了前脚的坑洞中。 　　黎伊知赶忙蠕动来到洞口望去，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深坑周围一片寂静，似乎连风都不敢轻易掠过。 　　只能看到深邃的黑暗，没有任何光线照进的漆黑深渊，坑口呈现不规则圆形，边缘被侵蚀得参差不齐，松散土壤不断从旁滑落，发出细微哗哗声。 　　他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往前一步，跳下洞口。 　　黎伊知不是很喜欢坠落的感觉，或许总归受到诞生他的海洋影响，坠落是海洋中绝不会有的体验。 　　身体失去了重力依托，四周空气急速流过，发出刺耳尖啸声，几乎要将呼吸夺走，每一次试图吸入的空气都变得异常困难，像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抓住胸腔。 　　周围的世界变成了模糊色块，一切都以极高的速度逆流而上，视线无法聚焦，身体被完全剥夺了控制权，只能任由自己在重力的牵引下继续坠落。 　　讨厌的感觉。 　　——但人类接住了他。 　　黎伊知感受到失去控制的重心重新找回，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人类带有温度的手掌稳稳接住自己的触手们。 　　“旦旦。” 　　底下的幽暗被他熟悉的火焰照亮，黎旦微长的头发因为坠落而有些散落，蜿蜒着附上白皙脸庞，一手前伸，见他安稳下来后又习惯性把团子塞回到自己肩膀上。 　　深坑底部距离地面大约有十几米，这点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应该说无论多高都不算什么，黎旦有低空漂浮的能力，不至于摔死。 　　在听到上方空气切开的声音他就知道了，粘人的小东西果然会跳下来，正是预计到现在的样子，人类才没第一时间想办法出去。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要谴责一下小触手的鲁莽行为。 　　“跳下来做什么，万一下面很危险怎么办？” 　　小触手熟练的动来动去，在肩膀上找到了自己心仪的位置才重新窝进去，就好像人类刚才接住他般自然，他的回答充满日常的漫不经心。 　　“旦旦不也下来了吗。” 　　人类不客气的给了小触手一个脑瓜。 　　“正因为我下来了你更不能下来，难道要两个人一起团灭吗？” 　　呆在危险之外才有更好的选择和准备，贸然跟随他人进入只会连自己都折在里面，海洋中大部分危险都不是能靠人数解决的。 　　黎伊知搓了搓不疼但痒痒的皮肤，半点没听进去，话语更是相当理直气壮。 　　“因为是旦旦才会下来。” 　　别人？ 　　和小触手有什么关系，危险什么的，和人类在一起他也不怕危险，更何况人类太谦虚了，他很厉害，应该是遇不到什么逃都逃不走的危险。 　　黎旦微不可察的啧了一声，有点牙疼，粘人的小家伙，真是的，宠物都没他难养。 　　“随便你吧。” 　　不管在那里贴贴蹭蹭的小触手，黎旦借着银焰的光亮查看周围，连他的火焰都只能照亮一片区域，远处还是乌漆嘛黑，可见延展之深，别墅下面居然有如此大的地底空间。 　　不可能是林芝芝他们搞出来的，港口那些小船连个中型机器都搭载不了，要么他们来之前岛上就存在，要么是他们被污染后才出现。 　　黎旦更偏向前者，第二批来到岛屿之上的普通人发现了流金玫瑰的船只，却怎么也找不到人，还记得庄华说过感觉岛屿上闹鬼吗？ 　　那有没有可能，他们找不到人才是应该的，人根本不在岛屿之上，而在这地底之下。 　　黎旦仔细凑近不规则的岩石，手指放上去细细抚摸，沿着岩壁一直往里观察，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然形成，更可能是被人工开凿出来。 　　想要通过纯粹的人工凿出地下空间可不简单，说直白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通道内部湿润凉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气息，坚硬石壁支撑起通道顶端，常年避光环境让角落长满真菌，隐隐还能闻到草木香味。 　　脚下道路蜿蜒曲折，潮湿让地面湿滑难行，有些坑洞中还存在积水，和不知道哪里掉下来的石块拦住去路。 　　嗯？ 　　黎旦环视的目光一顿，快步靠近其中一个石头，在众多落石中也十分突出的奇怪石头，或许应该叫石碑。 　　石碑本身由坚硬黑色玄岩制成，表面经过无数岁月后略显粗糙和磨损，碑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几何形状字体，排列整体，杂而不乱。 　　而在那石碑的最底部，歪歪斜斜雕刻有一朵花，绽放的玫瑰。 　　“这个是不是和花花一样？” 　　就连小触手都注意到了两者的相似，那朵玫瑰是特殊的，盛大而热烈，为一生一次的绽放，每次看到花花他都会有一样的感觉。 　　没有错，是他们要找的目标，流金玫瑰骑士团的标志。 　　“果然，他们果然来到这里了，在地底之下。” 　　黎旦上前用手拂去石碑上的灰尘，古老文字彻底显露出来，是几百年前在岛屿上贵族间十分流行，每一位都要多少学习的一种文字。 　　‘难怪他要选择那么做，我明白了，原来人类都只是生活在无知孤岛上的可怜生物，我们被黑色的海水包围，所以……我们应该远航吗？ 　　不！绝不！我很想要嘲笑自己，明明自己也是一个坚持开阔海域的远航者，可那不一样，不一样啊！ 　　“宇宙”，我们可以在海洋上找到方面，但面对无垠的宇宙……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真的要面对它。 　　我的答案是，人类在宇宙的尺度下渺小无比，宛如尘埃，明白这份渺小一定会让人类陷入万劫不复的疯狂之中！’ 　　黎伊知注意到人类越看眉头越紧，也起了一点好奇心情，迫不及待追问： 　　“旦旦，上面写了什么？” 　　一向会解释的人类没有回答，只是思索着将修长白净的手指抵上石碑，轻轻停落在其中两个字之上。 　　“怎么了？” 　　小触手在静默中察觉出来不对，人类似乎不是因为石碑内容而皱眉，反倒是……有什么搞不清的东西让他疑惑？ 　　“这两个字……我从来没有见过。” 　　黎伊知一愣，在他的印象中，人类一向是很聪明的，他似乎懂得很多，不管是通用语还是更加古老的语言，不管是污染还是各种各样闲杂琐事。 　　他受过很高的教育，并且眼见开阔，这样的人类不认识的字会是？ 　　小触手好奇心达到巅峰，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在看清楚后更加茫然。 　　怎么会认识？ 　　奇怪……这两个字……不就是…… 　　“宇宙？” 　　读音脱口而出，流畅到说话本人的黎伊知都呆住了，他认识？他居然认识？ 　　好难得，这次是他教导人类了！ 　　“你看得懂古语？” 　　黎旦挑挑眉，看上去很狐疑，明明之前遇到古语都是他帮忙翻译的。 　　而人类的惊讶让小触手更加自信，换他教导人类啊，真好，自信的他金色圆眼睁得更大，仔仔细细看向其他文字。 　　半响，黎伊知再次沉默。 　　嗯，还是看不懂。 　　石碑上写的都是什么啊，弯弯曲曲复杂的和啃出来一样，好吧，他本来就没有学过古语，又怎么会看得懂古语，那不就显得认真学习的他很傻。 　　可是……为什么他偏偏能懂“宇宙”这两个字？ 　　“你就看懂的那两个字是吧。” 　　黎旦毫不客气发出一声嘲笑，看着自信满满的小触手蔫巴下去，他就说，小家伙怎么会突然开窍直接越过学习部分领悟古语。 　　或许那根本不是古语，而是异种之间的特殊语言，只是长得太过相似他才认错了。 　　不是黎旦盲目自信，而是他真的有学过所有古语，小时候的必修课之一。 　　黎伊知不认识也没什么，哪有人不学习就会的，小触手已经很聪明了，学习速度飞快。 　　没必要打击他，当然主要还是自己太过好奇，忍了又忍，黎旦憋住接下来的轻笑，转而真诚问道： 　　“我们知知真厉害，所以……宇宙是什么意思？” 第021章 地下城 　　宇宙是什么？ 　　单看这两个字似乎没什么特别的，黎伊知随随便便给地上的泥土取名为落尘，谁听了都不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可是……宇宙不一样。 　　黎伊知觉得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和海洋，和花朵，和一切名词的指代有着相同含义。 　　“我不知道。” 　　小触手不明白，明明他认得这两个字，能清晰流畅说出他们的读音，可他就是不知道宇宙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指代某个东西，很大很大的东西！” 　　为了强调它的大小，黎伊知难得用上了较为激动的调调，他很少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大，哪怕是接近两百米长的垠蛾白号。 　　小触手的本体就不小，尽管现在还是小小的团子，他依然保持本能。 　　“说了和没说一样。” 　　难得提问的黎旦对陌生词语的了解很是期待，以为能听到什么震惊世界观的大话。 　　他难道不知道宇宙指代的东西很大吗，石碑都用上了无垠二字，上一个被称之为无垠的还是人类至今都没能完全探索的海洋。 　　石碑书写者自称远航者，没有一个决定踏上远航的人会害怕海洋，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海洋的无垠。 　　正因为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直面海洋的恐惧，才能成为合格的远航者。 　　能让深刻面对绝望的远航者所恐惧的，全篇皆为看不到希望的口吻，习惯了无休无止的探索后依然觉得自己渺小。 　　比海洋更加无垠的存在…… 　　小触手心虚眨着眼睛，就算人类这么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之前在海洋里他大多时间浑浑噩噩的，一定要说的话他可是只才生出意识不到十天的孩子啊。 　　孩子只会阿巴阿巴，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疑似异种的黎伊知连异种与生俱来的常识都没有多少。 　　“旦旦，上面写的是什么。” 　　黎旦嘴上嫌弃，到底还是从头开始将石碑上的内容读了一遍，读到宇宙有些磕绊，第二次才将读音完全记住。 　　相比较于那些真正会被严格保管起来的重要石碑，每一个字都要斟酌许久后动手，眼前的记录更像匆忙留下的话语。 　　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又似是疑问，又似是书写者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黎伊知认真听完了，听得不算太懂，书写下文字的人类似乎在恐惧，恐惧什么？ 　　他不太喜欢海洋，却从不恐惧海洋，也无法想象比海洋大的东西该如何去恐惧。 　　人类比起海洋来说确实渺小，可就像是他们书上所写的各种事迹般，小触手看到了很多让他惊讶的故事。 　　海洋中生存的人类有着无数坚强而美丽的梦想，黎伊知很喜欢。 　　“别乱想，不是什么写在纸上石头上的都值得学习。” 　　理智的人会为了危险做好万全准备没错，那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扬帆起航。 　　只因为许多人不愿意自欺欺人遮住眼睛，不愿意在灾难来临时只能跪在地上祈祷，最后由理智的崩溃带来虚假且短暂的幸福。 　　石碑上的内容到底是谁留下来的，看下面的是骑士团的标志，可他们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蹲好，会走快一点。” 　　黎旦把石碑放了回去，转头嘱咐小触手，他真是越来越迫不及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玫瑰标志出现在这里。 　　“好的旦旦。” 　　两根小触手越过衣服，贴着皮肤安稳下来，紧紧吸附在那片脖颈之上。 　　下一秒，黑色圆脑袋还是被突然刮起的风吹得一个倒仰，人类说快点毫不夸张，他跑动的动作流畅而连贯，每一次落地都是为了更快离开地面。 　　哪怕如此，回荡的脚步声依旧细不可闻。 　　直到来到绵长通道的尽头，黎旦猛然刹住脚步，身形不见摇晃，瞳孔细微缩了进去。 　　地下洞穴，不……应该称呼它为地下城。 　　眼前视线骤然开阔，断崖阻扰了前进的道路，蓝色水流从断崖下散发出幽幽荧光，在人造的水道中荡漾，也提供了黑暗的照明。 　　断崖几乎是垂直下降的岩石壁，由黑色岩石组成，这些岩石经过岁月的压力和磨损，布满裂缝与凹陷，仿佛是自然力量的野蛮雕刻。 　　边缘覆盖一层薄薄的湿滑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湿润冷冽的气息，一块由木板随意搭成的破旧小桥可怜巴巴横上湿滑崖壁边缘，颤颤巍巍摇摇晃晃，那随时要倒的模样一看就不能走人。 　　“是他……” 　　黎旦和小触手一样，第一时间的注意力全在那条蓝色水流之上，只不过小触手更多的是好奇，他第一次见到蓝色水流。 　　人类则是因为怀念。 　　“嗯？他是谁？” 　　黎旦望着水流，沉寂在脑海深处的回忆便被尽数勾勒清晰，一幅幅已经模糊的脸庞闪过眼前，他其实已经不太能想起了。 　　“骑士团的一员，也是和骑士团一起消失的成员之一，那条蓝色“水流”类似于我的火焰，是属于人类的超凡能力。”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挣扎于污染中生存的人类突然在一天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他们开始拥有那些原本令他们恐惧无比的力量。 　　没有规律，至少目前没有人能找到规律，总会有那么些人莫名其妙觉醒，获得特别能力，并且还没有向污染的方向变异。 　　这对当时的人类来说是好事，正因有了超凡能力，人类才能在废墟之上重建家园，发展成现在的文明。 　　也是因为能力出现的随机并不受人掌控，逐渐的，发号施令的掌权者开始更迭，能力强大的人无论之前有多么不起眼，都有可能成为当代传说。 　　一段混乱的岁月，污染的强大唯一带来的好处就是让人类没有心思进行内斗，不联合抵御外敌，他们的欲望便都是空想。 　　随之而来，千年时间过去，海洋上势力逐渐稳定，面对污染更加熟练，高效，越来越多的对策被人类发明出来，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六大海域。 　　“他们就在门里面吗？” 　　如果说地底洞穴还能得到解释，眼前的地下城必然是人工建筑。 　　“没错，建筑风格和当年也能对上，那么大的工程，哪怕是他们也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完成。” 　　居然不声不响在岛屿的地底建立起地下城，骑士团到底在想什么？ 　　黎旦有一瞬闪过相当不妙的猜测，他也去过几次隐秘建立于地底的城市。 　　——为了清除异教徒而去。 　　挖掘世界各种偏远的角落是异教徒们最喜欢的活动，如果不是需要隐藏自身，正常人又怎么会选择常年生活在见不到黄金雨的地底。 　　那个时代里，为了人类生存而奋斗的骑士最终却被污染，失去理智加入异教徒行列也实在是见怪不怪。 　　污染并不是说坚定心智就可以抵御的东西，那是疾病，最可怕的瘟疫也不过如此，小小的感冒都不会因为你不想而停止，更何况是污染。 　　“真是……那群家伙越来越可疑了。” 　　黎旦喃喃出声，表情却相当轻松，一点也没有为朋友嫌疑更大而焦虑。 　　小触手却想起在垠蛾白号上发生的事情，安慰性贴了贴人类，反被人类用手指挠挠黑色脑袋，他笑得坦然： 　　“没事，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又怎么样，那就打他一顿，死了都要给他揪出来打一顿。” 　　黎伊知仔细观察人类的心情的确挺不错，说的也都是实话，这才弯了弯眼睛。 　　“嗯，帮旦旦打他。”人类真的想打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用点力。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黎旦伸了个懒腰，露出猎猫般细瘦矫健的腰部线条，夜晚估摸已经过去一半，往常这个点他应该躺在垠蛾白号柔软的被窝里。 　　现在算是加班吗，好了，这下哪怕老朋友没有变成异教徒他都想给他来一下子。 　　“走了，和白天一样。” 　　留下简单一句话，银色火焰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全身，属于人类的血肉逐渐模糊，虚化，全部融入火焰之中。 　　银焰一卷，将触手团子包围在对他来说温暖的圈内，裹挟着从旧桥上方翻涌而过。 　　还算完好的木门被火焰庞大的能量直接撞碎，稀稀拉拉扫落一地，沉寂许久的地下城被高调宣布了来访者。 　　火焰没有停下，一直沿着门后的下坡石阶掠去，窝在其中的小触手透过半透明火焰注意到阶梯两侧墙壁上刻满雕刻。 　　他在一本冒险小说中也看到过，主角进入地下墓穴，看到了古老的神话，无数历史被前人庄重刻下，短短的一面墙壁上就是一位英雄波澜壮阔的一生。 　　黎伊知顿时提醒兴趣，滚了一圈更加靠近火焰边缘，睁大眼睛努力的在高速前进中观察那些古老文明的述说。 　　那是什么？ 　　一个圆球下连一条线，然后又是四条线从中心线的各处扩散，其中两条高举，另外两条沿中线的尾巴成大字型。 　　后面还跟着一连串同款刻画，只是动作均不相同，他们或高抬下面的一条线，或摆出打动姿势。 　　有点草率了，和书中描述不太一样，黎伊知努力把抽象的画作吸收溶解。 　　是在……跳什么神秘的祭祀舞蹈吗？ 第022章 投诉！ 　　银色火焰在黑暗宽敞的通道内穿梭，沿着下坡台阶迅速翻涌，直至抵达尽头平地，火焰一顿，将圈在里面的小触手吐出后瞬间暴涨，属于人类的凝实躯体自其中迈出脚步。 　　被他落下的部分火焰也没有消失，而是继续兢兢业业漂浮在旁，充当起照明工具。 　　人类指挥着火焰向前，下意识去找小触手，却看到总喜欢第一时间跳上肩膀的团子还在地上睁着金色圆眼，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怎么啊，打算自己努力了？” 　　自从船长默认给船员福利让他蹲在自己肩膀上开始，小触手更加懒得走路，一是作为海洋生物的他在陆地上本就走不快，二是自己想和人类贴贴。 　　发呆的黎伊知其实还在思索那些壁画，和书本上描绘的完全不一样，既不精致也不神秘，甚至连看都看不懂。 　　但好像因为看不懂反而更加不明觉厉了？ 　　思索的走神被一句话拉回原地，刚回拢的理智对着话语思考许久，领悟过来，人类居然觉得他要自己走路，怎么可能，窝在肩膀上多好，努力是不可能努力的。 　　相比较之下连他耿耿于怀觉得奇怪的壁画都没那么强烈存在感了。 　　“旦旦你在说什么，我们快走吧。” 　　在黎旦无语的注视下，小触手一个弹射，理所当然重新霸占了他的位置。 　　现在不止是人类好奇他老朋友们的情况，黎伊知也好奇起来，让他捉摸不透的壁画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能在地下城里面得到答案。 　　第一次冒险的终点，想想就很有意思。 　　他们已经完全进入地下城，黎旦不再用着赶路的速度前进，他保持警惕，一手时刻轻搭上剑柄，另一只手也始终在能迅速摸到枪的位置晃荡。 　　往下的阶梯后面连接一个大厅，非常不规则的洞穴大厅，被人粗暴开凿出来后没有再继续修缮，敷衍的做了个模样，黎旦的火焰绕着上空巡视一圈，停在了左前方角落。 　　啊，又是壁画。 　　黎伊知隔着近十米的距离将远处细小的刻画痕迹看得清清楚楚，比起通道内那些，大厅里的壁画更符合他在书上学到的类型。 　　依旧看不懂，是书中介绍的谜语壁画，可至少比起简陋随意的抽象做派，它们更加精细。 　　“旦旦，那是什么？” 　　一个……散发着光的球体？ 　　壁画整体围绕最中心的圆形光体描绘，密密麻麻更小的圆点数之不尽，统统环绕光体而存在，只是尽管它们再多，再庞大，给所有用眼睛看到的人带来感觉都是有序的。 　　如同一首乐曲的旋律，是属于某个东西的整体，被同一根线牵引起来。 　　要说是建筑，哪会有圆形的建筑，要说是异教徒那些个神，这数量未免也太多了，黎旦皱着眉，暂时不能替小触手解答疑问。 　　虽然就他的经验而言，大多数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可以归类为异教徒的妄想。 　　“不好说，我没看过，不代表就不存在，海洋中还有许多人类没能探索的地方，又或者有人探索了，疯了，最后成了保守秘密暗地发展的异教徒。” 　　黎旦也有好久没接触人类的文明了，他同样不能肯定在他离开后岛屿之上都有什么变化。 　　“不过没关系，既然壁画出现在地下城内，就代表刻画它的人必然在这里呆过。” 　　实在不行，只要把下面翻他个底朝天，总会找到一些线索的，黎旦无所谓的想着，已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可惜的是，地下城里面的东西并不能同意他的想法。 　　“无礼之人，给吾滚出去！” 　　空阔地下城的大厅中突然回响起一道声音，音质低沉有力，如同从深渊最深处缓缓升起。 　　这道声音不仅仅是响动，还能牵引起人的心神，那是一种实质性的力量，穿透空间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无需呐喊，恐惧便使最坚定的意志都开始动摇。 　　小触手顿了顿，向着声音传来的头顶望去，原本空无一物的上方黑暗中不知何时密密麻麻伸出来无数触手。 　　触手长满吸盘，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纯白色，略微散发蓝色幽光，将上空全部占满，模糊间仿佛能延伸到无限的远处。 　　声音自是从它们之间传递过来。 　　“最后的警告，吾允许尔三秒时限，滚！” 　　声音更加沉重，随着传播剥夺走人的呼吸，黎伊知却硬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一股不开心涌上心头，取代了被影响的意志。 　　“旦旦，他盗版我！” 　　小触手不可思议指向上空，看着他们除了颜色外颇为相似的体表，都是触手。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他先来的。 　　嗯？ 　　不对，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万一呢，万一有其他的触手怪比他先诞生呢？而且他又不是触手怪，黎伊知自认为自己是个人类。 　　但是还是很不开心，情绪莫名浮上心头，就是不可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认为人类的他还是觉得，一定是他先来的，是他先成为触手怪的，这应该是他的专属版权才对，是他最先决定……怎么有东西还要模仿的。 　　差评，投诉，都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他要生气了！ 　　黎伊知触手上的金线轻微抽动一瞬，慢慢浮现出比往常更亮的光，金线像是有生命般，在主人的情绪之下颤颤巍巍缩的更紧。 　　头顶的“触手怪”听到质问明显停在原地，嘴巴张合几下，许久才用那压着的嗓音继续威胁道： 　　"滚吧！三……二……" 　　“你会说话啊，真好。” 　　“触手怪”没能数完的倒计时又一次被闯入者打断，他心埂了一下，将要吐出的数字也让话语堵的强行咽回喉咙，窒息感袭来，恨不得狠狠喘上几口气。 　　怎么回事！这两个生物怎么回事！ 　　太没有礼貌了，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吗？！ 　　看看那个人类在干什么，他居然还悠闲笑着与窝在肩上看不清什么玩意就喊他盗版的东西说话，他们甚至都没有自己的一根触手大，哪来的自信啊！ 　　“别生气，像我说的那样，生气就把他打一顿。” 　　黎旦非常明白少内耗自己的理念，用手指戳着难得情绪外露的小触手，好笑看他鼓起的脑袋。 　　没想到小触手如此在意自己的唯一性，不过倒也是，很少见异种长得差不多，人类就算外表再不相同，至少都是一个头，一个躯体，四个肢体。 　　异种的差别之大却更像完全不同的种族，在见到小触手之前，他就从来没见过其他有那么多灵活柔软触须的异种。 　　而且刚才哪怕小触手不生气，他也打算动点粗暴手段，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会交流还有思考理智的生物，哪能不趁机多问问情报。 　　“嗯……要打。” 　　上面的“触手怪”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现在他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色厉内荏，继续说滚蛋，人家根本不听，继续威胁，人家都已经冲上来了！ 　　刚刚从沉睡中清醒的脑子隐隐意识到不对劲，他那么大一个体型，但凡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不瞎的两脚生物却丝毫不见惊慌，游刃有余地打闹，看情况，不是蠢，就是他要完蛋了。 　　果不其然。 　　在他视角下很小的人类直接变成一团火焰，带着更小的团子朝庞然大物直接撞去。 　　“触手怪”一惊，赶忙指挥他的触手飞速向火焰砸去。 　　轰轰轰—— 　　银色火焰灵巧在空中舞动，躲过一道又一道攻击，触手全部砸落在地，扬起巨大灰尘，不过几秒，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 　　见此“触手怪”反应还算敏捷，也不一根根砸了，他汇集起所有触手，向着中心的点收缩，试图把他们挤压在包围中窒息。 　　可下一秒，从火焰中伸出来黑色勾勒金线的触手，比他细小很多的长条要缠绕很多圈才能将他的腕足钩住。 　　就是这小小且纤细的触手，爆发出来的力量大的吓人。 　　撕拉！ 　　黎伊知紧紧抓住试图围住他们的一根，狠狠一扯，只听见令人牙疼的撕裂声，皮肉爆裂，断开，一条足有五六十厘米宽的触手被他硬生生扯下。 　　来一条，他就拆一条，“触手怪”包围上来的速度还没有他拆的快。 　　唯一奇怪的是被拆下来的触手居然没有流出一点鲜血，就好像根本不是活物一般。 　　眼看着自己的武器越来越少，“触手怪”彻底慌了，他已经要损失完了，眼前的两人连一点伤都没有受到。 　　地下到处倒塌着他被拆掉的武器，眼看没一会，能操控的触手只剩下一根，他已经不想自取其辱去试试自己会不会变秃了，可那两个魔鬼还在朝他的方向冲来。 　　“触手怪”喘了口粗气，眼神一厉，狠狠咬牙，做下了艰难的决定。 　　眼下还是先服软，不，他愿意称其为隐忍。 　　“等一下！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不要啊！不要把最后一根都拆了！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倒是说啊，我再也不赶你们出去了！” 第023章 太阳 　　接连不断的求饶声自上方被分解的只剩下圆球的怪物里面传来。 　　正在说话的家伙让人拔干净触手后展露真容，他没有五官，更别提嘴巴。 　　声音就是从那团没有一丝缝隙的肉球吐出。 　　同为触手怪的黎伊知也没有嘴巴，他嘴部位置是一条粗粗的金线，可以弯曲成微笑表情，却从来不会在说话时张开。 　　黎伊知让他人听到的声音与其说是肉/体的耳朵在接受，倒不如说是直接传递到脑海，让人恍若觉得自己听见了。 　　“还不停下！真的还不停下吗？不如再考虑考虑？别打了我真的认输了！” 　　为了不让自己彻底报废，怪物最后一根可怜见的触手动都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会引起捕猎者的无数兴趣。 　　银焰像一只捉老鼠的猫，时不时往肉球靠近一点，在它快要哭喊出来又离开给与希望，专门听着上方声音不断起落。 　　黎伊知笑了，嘴巴位置金线得意翘起，叫他盗版自己，活该变的七零八落！ 　　感受到小触手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黎旦便停下捉弄，没打算把肉团逼到极限。 　　银焰变回人形，回到地面，看着他那副残破模样和地上的触手，总觉实在碍眼。 　　“那就先展示你的诚意吧，至少要用真实样子来和我说话。” 　　求饶哭喊一顿，怪物卡壳了，内心有旁人看不到的纠结，他真的要下去吗，会不会显得太怂了，武装状态都打成这样，待会还不得死翘翘。 　　纠结犹豫间，底下人类示威般举起右手一握，从他脚下爆发的火焰瞬间杀到眼前，怪物清晰感受到了皮肉呼啦作响的焦糊味。 　　“给点时间啊！别动手！好吧！好吧！我马上下来！” 　　现在死和待会死，聪明人还是知道该选哪个。 　　唯一剩下的触手回缩，插进光秃秃的肉球又拽出，轻轻将卷着的东西放到地面之上。 　　那居然是……一个人类。 　　人类头发稀疏杂乱，满头灰白，看上去很久没有经过打理，脸庞的肉凹陷下去。 　　身上衣服破烂，勉强遮住重要的部位，露出里面黝黑的皮肤和骨瘦如柴的四肢。 　　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精神却相当不错，眼珠子乌溜溜转动着，语速奇快地不断从嘴中冒出。 　　“咳咳，那什么，我承认刚才是我不礼貌了，你们先不要打我，等我解释，那个我刚刚从睡觉中醒来，你们懂得的，就是有一点点起床气，脑子不太灵活，比较有病。” 　　枯瘦的人类用两根只剩下骨头粗细的手指比划着指尖宇宙，一脸讨好和小心翼翼。 　　“要不这样吧，大佬们，你们来这边有什么事啊，只要我能做的都给你们做了！” 　　黎旦看着他还没说一句威胁话就竹筒倒豆子般将全部后路给自己铺好的家伙，一时也不知道说他识时务还是鄙夷一下好。 　　“……行吧，先说说你刚才触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人类第一个问题会问这个，小触手立马直起身子，虎视眈眈盯着冒充自己的家伙。 　　在两道目光下汗流浃背，枯瘦老人一百八十度大鞠躬，不断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您贵姓……算了，您好，那个纯粹是我无意间搞出来的武器！就是你们进来那一刻，我刚醒来嘛，控制不住自己。” 　　“可能是您的形象太过威猛，不小心就心生仰慕，相由心生，对了，这是我的特殊能力。” 　　彩虹皮吹得黎旦都听不下去，他是怎么对小触手现在可爱样子说出威猛的。 　　偏偏小触手还真就理解了，重新窝回肩膀。 　　行吧，黎旦想，他开心就好。 　　“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什么时候来的。” 　　枯瘦老人挠了挠头发，灰白发丝顺着动作掉下来几根，让本就不富裕的头顶雪上加霜，他本人倒不是很在意。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真不是我敷衍啊，虽然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我就是莫名其妙会出现在海洋里各个地方。” 　　又类似超凡能力？人类还能有两个超凡能力？ 　　超凡能力真神奇，黎伊知思索着，听见他的人类竟然没有怀疑，而是默许般，不置可否追问： 　　“那你对地下城了解多少？” 　　一问三不知的枯瘦老人再一次摇头，颇为尴尬的咳了几声，语气逐渐微弱。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没办法啊！我不是在睡觉吗，我这个人吧，比较随遇而安，反正也经常醒来就会换位置，每个地方都要探索那我不忙死了，干脆就不要在意了，该吃吃该睡睡嘛。” 　　黎伊知转头看人类嘴角微抿的样子，就知道他有点不耐烦了，干脆接过话题，不抱什么希望的指着上头壁画。 　　其实他更想问通道里的抽象派壁画，很可惜现在看不到，他也描绘不出那种抽象。 　　本来做好了再次听到废话的准备，谁知老人一拍脑袋，露出笑容。 　　“啊！那个啊，那个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太阳吗，虽说我也好久没见过太阳了，不过太阳那么明显，一看就能看出来。” 　　“太阳？太阳是什么？” 　　没有学到过的全新词汇。 　　有点熟悉，前不久才刚认识宇宙这个生僻字，还没完全弄懂又冒出来一个，小触手眨着眼睛，满是好奇。 　　“太阳就是太阳喽，这问的是什么话，就是能发光的那个，还很热的那个，热到一靠近就要死翘翘啦。” 　　像是靠近太阳死翘翘非常好玩，枯瘦老人拍着自己能摸到骨头的腹部，一时间笑得直不起腰。 　　直到感受到一股温度，他才颤颤巍巍捂住嘴，咽了口唾沫，恢复正经模样。 　　太阳会不会把他烧死不知道，如果再笑，眼前的魔鬼肯定会。 　　“你说的太阳在哪？” 　　黎旦的剑附着上银焰，直逼眼前枯瘦老人下巴位置，看着他冷汗不停往下掉才嫌弃收回剑身。 　　枯瘦老人劫后余生，夸张大喘粗气，默默后爬一步，老老实实开口。 　　“太阳不就在天上吗，要不然还能在哪里啊？” 　　都不用见多识广的船长怀疑，小触手就知道不对了，他看了眼前的人类好一会，估摸大概是不太聪明的。 　　“你是说天空吗？天空哪有会发光还很热的球体，不就只有黄金雨吗？” 　　黄金雨倒是会发光，但它既不是球体，也没有因为靠近就要被烧死的热，它们的温度还没有火焰高。 　　“不是啦，不是啦，还要往上，再往上，很高很高的天上才对！” 　　黎旦缓缓低下头，仿佛被不存在的黄金雨刺到眼睛，他盯着枯瘦老人一言不发，深沉的眼眸让老人又一个哆嗦。 　　天空，人类将海洋上的区域称呼为天空，并在此之上得出了结论。 　　八千米，从海洋表面直到天空尽头，直线距离一共八千米。 　　如此宽阔的空间，甚至不存在污染和异种，天空同海洋一样广阔，但远不及海洋繁荣。 　　人类探索海洋，却从不探索天空。 　　当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们的好奇心是永无止境的，如同黎旦有一定的漂浮能力，海洋中千年来不是没有出现过会飞的人。 　　他们可以自由飞翔，甚至无限接近于天空顶端。 　　当真行动的人一律会被报道上明日报纸头条，标题无非是又一个自寻死路的笨蛋。 　　无人质疑，所有孩子都被教育着长大，这是世界的“真理”。 　　就说黎旦知道的吧，他离开岛屿前一段时间有一件事情被报道的沸沸扬扬，一位超凡能力极其优秀的新星，他可以做到远距离快速移动，目的地随心所欲。 　　不管是往前，还是……往上。 　　他试图压榨自己一把，持续不断使用能力，在极短的时间里靠近了灰云，随之，消失在灰云之中。 　　本以为那个人无论如何都有时间逃跑，可是都没有，无声无息的，他消失了，在海洋上，失去音讯便等同于死亡。 　　妄想靠近天空的人会被天空吞噬。 　　也有不少异教徒以此做文章，说什么天空不是终点，而是迈入无限幸福之地的大门。 　　只要你肯鼓起勇气，加入他们，奉上钱财，等到他们得道飞升之日，一定带着你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绝望中的人类需要精神寄托，还真有不少人相信说辞掏空本就不厚的家底，结局当然是落个人财两空。 　　各个岛屿的官方势力还为此刻意做出说明，静止一切天空的异教。 　　从今往后，关于天空的讨论愈发少了。 　　真不可思议，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偏远无名小岛还能让他收获那么多东西，难言的兴奋在思绪中蔓延，黎旦勾起嘴角，唇瓣微张，声音轻细。 　　“有意思，你是说灰云之上，天空还要往上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着你说的太阳？” 　　“当然，就在上面！” 　　说到自己的长处，枯瘦老人立马挺直了腰杆，他又笑了起来，用力站起身，将胸膛拍得像要散架了一样。 　　“你们是不是不相信，这样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看看天上的太阳！” 第024章 钥匙 　　“你不仅能自己去到天空之上，还能带别人上去？” 　　黎旦似笑非笑，手指有节奏敲击着腰上佩剑把手，十分随意散漫的动作。 　　小触手却在看到人类表情后默默缩下去，降低起存在感。 　　可惜枯瘦老人不懂背后危险意味，还很兴奋地高举双手。 　　“本来我是不能的！但……你们身上有钥匙，有钥匙就行了！” 　　埋在皱纹眼皮下的黑色眼珠滴溜溜转，在小触手和人类间徘徊，毫不遮掩打量与思考目光。 　　明摆着在想他们到底哪一个持有钥匙。 　　穿着衣服的船长不提，肩膀上团子一身光溜，小小的，从头看到尾，哪里都没有拿钥匙的可能性，为什么会觉得钥匙在他身上。 　　除非……钥匙不是通过外在来判断，黎伊知脑袋一转便明白了，是感觉。 　　因为他也经常凭借感觉判断，更准确来讲是一种特殊气味，比如人类就是一股好闻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温暖味道。 　　花花是香的，污染是难闻的，书本让人沉溺，脏水想要远离。 　　对了，不是还有那个吗？ 　　同时经过他和黎旦双手，有特殊感觉，也是目前还拿在身上气味最奇怪的东西。 　　——013。 　　黎旦手指从口袋里勾出银色小袋子，捏着边上的线在指尖摇晃。 　　看到袋子，枯瘦老人眼睛立马直了，如同见了骨头的狗，恨不得长出透视眼好仔仔细细端详里面。 　　“对！对！就是这把钥匙，没想到真的在你们手中！” 　　枯瘦老人迫不及待伸手想要去拿，被银焰挡了回去，他呼吸急促起来，浑浊眼白泛起血丝，生硬后退一步。 　　“你说钥匙，用在哪里……你身上吗？” 　　“当然！” 　　生怕人反悔，枯瘦老人疯狂点脑袋，他先是举起一只手，长长的指甲布满漆黑淤泥。 　　下一秒，让旁观者目瞪口呆的，他不带将指甲正面对准自己，随即直直扎入皮肤。 　　毫无阻隔的指甲沿黝黑皮肤滑落，在胸膛中央划出一条细缝。 　　没有鲜血流出，细缝位于结尾停顿下变成圆形，露出里面同样黑色的，看不见任何内脏的空壳。 　　还真有几分像钥匙孔。 　　原来这也不是个人类啊。 　　“我能随意的出现在世界各个角落……因为我就是门啊！” 　　“来吧！难道不想看看太阳吗？不想看看星空吗？不想看看宇宙吗？！” 　　黎伊知琢磨这段对话，整个触手都呆住了，他恍然惊觉反应过来，枯瘦老人居然是一个奇异物品！ 　　能说能跳，思维活跃，吐字清晰，除了外表邋遢一点，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无线接近于生物的存在，黎伊知本来以为会是船长教过他的异种。 　　奇异物品……奇异物品也能具有独立思维？那和一个活着的生物又有什么区别？ 　　小触手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轻轻敲打了。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宇宙吗？不好奇太阳吗？” 　　许久没有得到回复，枯瘦老人抓耳挠腮起来，把自己不多的灰白头发扯落，喉咙不停滚动，声音越发急迫，带着蛊惑与时间紧凑的压力。 　　“你真的能带我们看到所谓的太阳？宇宙和太阳又是什么关系？” 　　黎旦皱起眉，迟疑起来，似乎是有些心动，又因种种原因充满顾虑。 　　“太阳在的地方就叫做宇宙，头顶之上，你们说的天空在往上的地方，那就叫宇宙！” 　　枯瘦老人不耐拿手指抓挠掌心，不停走来走去，晃得人头晕眼花，全部注意力与思考都要被他活跃身影夺去。 　　“别问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去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摆在眼前的可是唯一的机会！” 　　催促话语接连不断，扰的人在思考的心智无暇他顾，只要答应他……答应他就好了吧？ 　　不会犹豫，不会纠结，不会再产生烦恼，头痛欲裂。 　　黎旦像是被蛊惑般，沉默不语，一步一顿靠近枯瘦老人，他解开密封袋子，失去支撑的袋子轻飘飘滑落地面，连灰尘都没有扬起一粒。 　　纯黑色圆柱体被手指抽出，轻轻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缓缓靠近镶嵌皮肉之上的钥匙孔洞。 　　枯瘦老人双眼圆睁，喉咙控制不住喘出粗气，极端兴奋自脑海冒出，连同四肢轻微痉挛起来。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钥匙，钥匙要碰到他了！ 　　他可是门，门怎么会不喜欢钥匙，已经能感觉到未来锁孔密切的接触，枯瘦老人嘴角咧开，酝量着准备放声大笑。 　　“嘎！” 　　喉咙因面部夸张动作挤压，笑声还没开始被迫塞回管道，最后发出来的，便是一声滑稽古怪的音调。 　　门的眼睛凸出框架，眼睁睁看着快伸进锁孔的钥匙向下掉去，默默降低存在感的小触手眼尖手快，黑金细长条一卷，将钥匙收入囊中。 　　黎旦在最后一秒松开手指，钥匙滑落，他知道小触手会接，注意力根本不在上面。 　　两指间夹着的变成火焰，如同一把利剑，在极短的距离下没有留下一点反应空间，对准脆弱的位置挥舞过去。 　　随着剧烈疼痛落入感官的，还有人类带着轻讽的笑意。 　　“你们的说辞就不能更新一下吗？” 　　炽热火焰一路灼烧，神经末端都被极高温度所炙烤，痛苦瞬间达到顶峰，肌肉与深层组织被逐步分解。 　　热量使得黝黑的皮肤泛起红肿，水泡蔓延，不一会破裂开来，流出黑色液体。 　　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黎旦想要继续动手，他的燧发枪举起，近距离下暴裂的子弹能把完整生物打成碎片。 　　可惜，回过神来的门已经迅速变换位置，以瞬移速度一路狂飙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 　　门满是不甘的眼神怒视过来，从体内燃起的火焰随着瞬移消失，但被破坏的地方还要不知道多久才能养回来。 　　“呼……你们做什么？我好心要带你们去看看太阳，就这么对我？” 　　黎伊知伸长的触手将地上袋子捡起，把底下钥匙放回，最后工工整整按步骤将捆带系好。 　　“得了吧，我为什么会动手，你从出现开始到现在，不就是为了钥匙吗？” 　　“一切话语，一切动作，全部都是为了铺垫现在的局面，根本不是随即，你就是为了钥匙才特意赶过来的。” 　　没有莫名其妙出现在各个地方的能力，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为了突然出现的钥匙。 　　门卡住了，他僵硬抬起头，不明白人类是怎么知道的，不止是他，蹲在肩上的小触手也很是好奇。 　　马上，黎旦随意的语气差点让心肌梗塞的门直接吐出心血。 　　“哦，我猜的，看你的反应，大概是猜对了？” 　　还能这样瞎猜的吗？！ 　　疑问同时在场的另外两人脑壳上浮现，不同于门的无能狂怒，黎伊知单纯觉得自己学到了，说猜测的人类口吻是那样笃定，仿佛掌握了最关键的证据。 　　原来如此，这就是套话的技巧，现在就记下，遗憾没有纸笔，有点想念他的小日记了。 　　门怒极反笑，松开还在隐隐泛疼的胸口，挺直腰背，尽管现在还是头发灰白的老人模样，给人感觉却大不相同。 　　他拍着手，愉快的笑声神经质从嘴缝流出。 　　“好好，是我没本事拿到钥匙，算了，只要你们还拿着它，我们会再见的，到时候再见吧。” 　　“……希望届时你们不要求着我打开门。” 第025章 孵化 　　枯瘦老人的皮肉如同泄气的气球，飞速干瘪下去，唯有钥匙孔洞稳稳伫立在原地，强大的吸力将空皮呈螺旋状吸了进去。 　　直至最后一丝皮肤组织卷入其中，钥匙孔闪烁亮起，消失在原地。 　　“最烦这群临走前还要留下谜语搞得自己很厉害似的家伙了。” 　　黎旦不耐轻啧出声，往常他都会在心里吐槽，可能是习惯了身边还有个能说话的生命存在，心中话语不自觉倾述出来。 　　“嗯，有点像是故事书上反派会说出来的话一样，旦旦，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触手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一个奇异物品会像真正的生命一样。 　　“我可没教过你奇异物品就不会具有生物特征了，只是类似情况很少，基本上都出现污染被清理后遗留下来的奇异物品身上。” 　　“嗯？那不是……”小触手想到了某种可能，惊讶道。 　　那不是就像奇异物品也会被污染一样吗？ 　　明白话语未完之下的含义，黎旦点头，赞同了小触手的推测。 　　“实际上也不好说，太随机了，人类到现在也没有研究出什么规律来，只能说有可能，纯粹看脸的几率。” 　　充满谜题的污染到底是什么，不只是活物，连死物都可以侵蚀，至今都没有搞清楚的谜题，会是什么…… 　　人类暖和的手掌揉着触手脑袋，将他越跑越远的思绪扯回现在。 　　“行了，搞不明白的事情别瞎想，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吧。” 　　也是，被门一打断都给忘了，他们还要去寻找地下城的秘密。 　　黎伊知把银色小袋子塞回人类怀里，触手沿着肌肤一路磨蹭，吸盘附着收缩，胸口立即泛起微红。 　　人类没忍住后缩一下，要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他妥妥把人脑袋都给崩了，可小触手只是巴掌大小的团子，给出反应显得自己太斤斤计较。 　　暗自忍下蠢蠢欲动的右手，哪知那根触手越来越深入，快要勾到腰带。 　　“你差不多得了，还要放到哪里去？” 　　“哦。” 　　拍了拍卡在腰带放好的小袋子，触手在人类愈发不善的眼神下迅速缩回。 　　黎旦皱眉，平时喜欢半敞着的荷叶边领口扣子被他向上扣了一颗，省的某个家伙不知道与人相处的分寸。 　　纠结的人类有所不知，小触手压根就是故意的，他回想着那本关于爱情的小说，在计划上打了个勾。 　　每日亲密接触，完成，目前进度百分之八十一。 　　善于学习的小触手早已把爱情小说划入跟进学习进度。 　　他们继续沿着空阔大厅朝更里面的通道走去，岩壁上方在黑暗中散出幽幽蓝光，寂静中的脚步声无论如何遮掩都会清晰回荡在通道内。 　　路上不算太顺利，大约是许久未曾有人行走修理，地面满是坑洼，到处是容易打滑的湿意，稍不留神还会被脚下碎石子绊倒。 　　更不要提其中参杂着陡峭的小峭壁，又或是从头顶塌陷的甬道拦住去路。 　　好在人类身手灵活，没有让小触手掉下肩膀。 　　终于到了！ 　　哪怕存在照明黑暗也不会逝去，还让阴影更加浓重，一点细微声音都可以在岩壁间反射，产生混乱回音，漫长的通道让人头晕脑胀。 　　要不是有人类在一边可以互相说说话，小触手就要失去冒险的动力了。 　　狭小的通道在半路上开凿出长宽两米的巨大洞口，微光自洞口倾泻出来，转过身，视野陡然开阔。 　　黎伊知迫不及待朝里面望去，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画风突变的房间。 　　墙壁和天花板由柔软而黏腻的生物组织构成，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灰白光泽，生物组织不时蠕动几下，看上去有着自己的生命。 　　空间中央是复杂的生物机械结构柱子，扭曲且错综复杂，每一条由金属组成的臂下都挂着呈现水滴状的巨大物体，在水雾中轻轻摇晃，半透明组织之下隐约能看到属于人类的四肢。 　　他们安静无比，没有动弹，可真正死去的尸体又怎会用这种方式保存。 　　“里面的人？” 　　无需多言，黎伊知注意到人类浅色眼眸上覆盖一层金属质感的冷雾，让人望而生畏，便明白他也想到了同一个方向。 　　来到偏远小岛的人一共两拨，第二批普通人全部被吸收血肉献祭掉，疯的最厉害的几个成为了怨困死在别墅，他们无疑死无全尸。 　　剩下的就只能是更早一点来到岛屿之上，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骑士团成员。 　　黎伊知想到他在书上看到过关于蝴蝶破茧的介绍，眼前水滴状的半透明组织外表有血管般浮动的青筋，包裹起里面的生命，寂静无声，只为绽放。 　　它就和蝴蝶的茧一样在孕育着什么吗？ 　　黎旦没有说话，从看见眼前场景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沉默。 　　“旦旦，快看那边，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窝在肩膀上的黎伊知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正常人应该是要好言好语安慰的，可他的人类很坚强，又不怎么喜欢被道破心事。 　　那就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黎旦一顿，朝触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房间地板上也浮现着类似生物的组织，仿佛是无数小小心脏，一股一股跳跃着，而在他们中间多出的凝固“果冻”格外醒目。 　　他带着小触手走过去，看到了液体的来源，几十个被吊起来的茧中有颗正面看不到的茧已然破碎。 　　造成半透明外观的是里面存在的液体，灰白液体沿洞口涌出，凝固在地上，随时间流逝，演变成他们看到的“果冻”。 　　里面本该躺着的骑士团某一员不翼而飞，留下完成任务的空壳茧。 　　是谁破茧成蝶了，如果所有人全在这里的话……黎旦转头，看向最近的茧，试图仔细端详，半晌放弃念头，里面脸部模糊太过，想要从外面看到里面是谁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茧打破，扯开检查。 　　“旦旦不打算动手吗？” 　　难得人类那么犹豫，黎伊知见到眼前场景第一反应就是孵化，骑士团离开岛屿后来到这里，留在了黑布罗海域，亲自挖掘小小的地下城。 　　最后把自己投入孵化的摇篮，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些异教仪式。 　　可是，旦旦还在顾虑着，顾虑着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计划，或者说苦衷。 　　小触手是无所谓的，他支持人类的决定。 　　“不，打开吧。” 　　黎旦很快做出决定，是与不是，只有自己亲自确认了才能知道，无论结果如何，都应该掌握自己手中。 　　他抽出了腰间细长银剑，对准茧，准备手起刀落，利索在中央划出一条口子。 　　轻轻的风穿过发丝。 　　黎旦皮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他立马反应过来手腕一转，纤细剑身偏移方向，挡住了从旁急速袭来的重击。 　　而毫无防备的小触手一个踉跄，咕噜噜顺着肩膀滚落下去。 　　一把近十厘米宽的大刀从身侧斜切过来，直奔手臂连接之处，金属武器的碰撞不断发出令人耳朵抓绕的刺响。 　　黎旦单手握剑，抵住力道同时腰身转动，长腿朝来人致命脖子处踹去，离喉咙还差最后几公分，被极限闪身躲过。 　　仿佛攻击只是误会，两人在交手后迅速分开，谁也没有乘胜追击。 　　果然，记忆这个东西，就会在需要时不经同意的冒出，比如眼前许久不见又无比熟悉的身影。 　　“啊，果然是你，好久不见。” 　　“……黎旦。” 　　另一边，在打斗两人刀光剑影之际，黎伊知滚了好几圈才眼冒金星从地上爬起。 　　他茫然看看所处环境，更亮的点，好像滚到了里面，接近于柱子的地方。 　　柱子还挺奇怪的，上面直线型蓝光富有规律，隔五秒便从底部闪烁过头顶，黎伊知本想快一点回到人类身边，却被眼前东西吸引过去注意力。 　　在柱子中间镂空了小小一块空间，上面竖直摆放正正方方的漆黑薄片，小触手看了一会，手痒痒，没忍住上前触碰。 　　但他的触手居然凭空穿过了肉眼看上去很凝实的黑色正方片，一束光伴随机械声音自中间亮起。 　　“滴滴，系统启动中，检测到前一次临时对话。” 　　“您好博士，请不要因为您母亲的唠叨长时间关闭智脑，那样不利于新消息接收，现在为您播报一条来自香草冰淇淋的语音。” 　　“许唯，你人呢？快来一起开黑啊，昨天我们三个真是太强了！” 第026章 真相 　　什么东西？ 　　黎伊知愣住,眯眼凑近亮起的小屏幕，看着薄片发出一道声音后陷入静默，脑袋里还在转着弯儿,手已经诚实伸了过去。 　　触手又一次穿过虚幻屏幕，薄片倒是给出了反应，屏幕亮起红色感叹号,光亮慢慢回缩成直线,熄灭下去。 　　黎伊知歪头,不信邪，重复数次伸手，缩回，又伸手。 　　古怪的小物件再也没有发出光。 　　不会吧,难道他又遇到了一个奇异物品,有什么触发条件才能启动,什么时候奇异物品都烂大街了。 　　“……黎旦。” 　　听到熟悉名字，小触手立即抬头,也顾不得眼前玩意,蠕动腕足快速向外爬去。 　　站在悬吊茧面前的是他熟悉的背影，对面还有一个全身笼罩黑袍的高挑身形。 　　他的黑袍宽大，边缘随风轻轻摆动,袍子质地粗糙,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光线，让身体轮廓显出模糊质感。 　　头部被兜帽遮住，只留下巴却和嘴部轮廓隐约可见，眼睛藏在帽檐阴影下,依旧遮盖不住亮光，如同远古星辰的微光。 　　手掌也被袖子覆盖,当他偶尔移动才能瞧见敷着茧的手指，一双战士的手，那只手正撑着把大刀，武器看上去很破烂了，坑坑洼洼的凹糟遍布刀刃之上。 　　“米万啊，好久不见了，真是久到放到当年讲起来都会笑出声。” 　　是一个名字，黎伊知已经能分辨出名字的概念，每当听到一个不知道指代什么的单词，又没有任何形容，那么它极大概率是属于什么东西的名字。 　　人类的名字会更加特别，他的人类认识对方，还很熟络的样子，小触手合理推测眼前站着的是骑士团的一员，那个破茧成蝶的人。 　　思路是越来越清晰了，黎伊知却莫名不得劲，他现在学到的知识哪一个不是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会随着时间而慢慢衰老，据说会没有年轻时那么富有精力，长相会变，声音会变，就连性格也可能会变。 　　可他现在遇到的人类就在一次次打破常识，好空虚，仿佛学到的都是废话。 　　“哈哈，明明你的笑点很高吧，不过我大概是会笑的。” 　　黑袍人说话很真诚，现在他的声音就带上点笑意，一缕金灿灿的发丝因其抖动而顺着兜帽滑落。 　　气氛似乎因为打岔稍微缓和下来，可黎旦依旧冷眼，每当他这副表情，那双浅淡的眼眸就更加透明，宛如金属。 　　交谈之人没有半点附和的打算，黑袍人独自笑了一会，又叹了口气，两人沉默下来。 　　“黎伊知，人呢？” 　　“！” 　　黎伊知蹲在茧底下，双眼亮亮，默默吃瓜，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人类和友人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没想到人类没说几句开始寻找他在哪，小触手磨蹭两下，直接从原地弹射起步，精准落回他的位置。 　　黎旦看了肩膀上轻飘飘的重量一眼，快速扫过还是很精神的样子才转回头。 　　刚才情况其实比较紧张，本可以接一把掉下去的团子，不过刀剑交锋那刻熟悉感让回忆涌起，黎旦认出来人。 　　他不能肯定米万有没有作为人的理智，万一没有会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还不如让小触手掉下去安全一点。 　　“黎……伊……知……”黑袍人咀嚼着新冒出来的名字，声调逐渐奇怪起来。 　　“他是异种吧，你给他取的名字？你居然会用这个姓给异种取名字？” 　　不可能是异种原本就有或自己想出来的姓，哪怕真是自己想出来的名字，黎旦不认可又怎么会用那么轻松的语气喊出。 　　黎这个姓可是…… 　　“嗯嗯，你好第一次见面的人类，我叫黎伊知，不过……” 　　小触手对船长过去的友人充满好奇，准备先礼貌一下，根据那本已经不怎么可信的人类文明指南，首先要自我介绍。 　　可惜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手指顶了回去，黎旦反手捏住摆设的金线嘴巴，皮肤相贴足以让他卡顿。 　　接着抢过话语，毫不客气的当着老朋友的面告诉小触手：“礼貌什么，收回去。” 　　“对面那个就是和你说的，玫瑰流金的团长，至于他……我捡到的，和我姓有什么问题吗？” 　　前一句是给小触手介绍，而后一句则是对黑袍人说到。 　　黎伊知无辜弯了弯嘴巴位置金线，有点捉摸不透人类复杂感情，看着好像是不太高兴的，却没有因为不高兴而直接砍人，明明在交谈说明态度还好，又不让他自我介绍。 　　复杂的人类。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们都在如此之久的岁月过去重逢了，以前真难想象你会让一个小异种接触，可爱的宠物猫狗你都很无感，不过我们也难说还属不属于人类范围了吧，和异种交朋友也没什么奇怪的。” 　　米万对此接受良好，小异种看上去很好交流，也没有偶尔会冒出来的其他异种那样充满恶意。 　　容不下任何可能，不能放过一点微小存在，哪怕它们再无辜，哪怕昨日还是同伴，哪怕恢复不无可能，他们没有时间，人类必须筑起坚硬的高墙，意志稀薄之人不配上前。 　　那个生存极为混乱年代的至理，迫于压力诞生的，如今看来太过无情的准则。 　　人的思想是会改变的，无论是当年做出的选择还是现在的态度。 　　“你才不是人。” 　　“嗯？我是人类啊？” 　　哪知两道反驳几乎同时响起，米万愣住，兜帽下的双眼空了一瞬，他确定般左右转头。 　　没错，房间内只有三个能说话的生物。 　　只得把目光转回去，看着不知道什么原因百年后依旧保持原本容貌的朋友，和更加不可描述的，小小的黑色团子。 　　他们看上去很认真在反驳，不像是说笑话。 　　人类？ 　　行吧，人类什么时候进化成这样了，是他落伍了。 　　米万试图理解，米万放弃理解。 　　“我道歉，我收回前一句冒犯的话。” 　　小触手点着脑袋，接受了他的道歉，黎旦更加干脆，银色火焰顺着交握的手掌划过剑身，剑刃倾斜，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无聊的介绍环节结束，该好好讲讲关于你的事了吧？” 　　米万吸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他轻咳一声，犹犹豫豫道：“我不是很想讲可以吗？” 　　“让我做个梦，要不你们先原地打道回府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我挣扎一下，就一下！” 　　黎旦对此答案很简单，他笑得开心，并且要让别人也开心起来。 　　“头脑很清醒啊，还知道是做梦呢。” 　　轰！ 　　话语落下，黎旦消失在原地，银剑裹挟着高温，单手持握斜切砍去。 　　看上去脆弱无比的砍刀横过刀身，挡住了全力一击，两人僵持在原地没有动弹，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唯有去注意他们脚下凹陷下去的岩壁，才知道刀剑接触的力量有多么庞大。 　　砰砰砰！ 　　破空声袭来，另一只手拔出燧发枪，毫不客气对准心脏位置，接连来了三枪。 　　想要帮忙的小触手震惊了，你们人类，都那么做事不留余地的吗？ 　　三枪下去正常人都会死翘翘吧，那他们还怎么问话？ 　　下一秒，更加令黎伊知震惊的，米万注意到枪的动静躲都不躲一下，而三颗子弹像是根本没有瞄准，以极快速度砸入了后面石壁之内。 　　超凡能力？对空间的修改能力？ 　　子弹明明在最初轨道描笔直射去，却即将接触皮肤刹那消失，下一次出现便位于身后。 　　黎伊知明白了，人类为什么知道还要打出三枪，都是打给他看的，让他明白对面之人的超凡能力。 　　“嗯？小异种……不好意思我习惯了，你也很特别嘛，我移动不了你。” 　　战斗经验同样丰富的米万比小触手更早意识到，干脆笑着向第一次见面的短暂敌人敞开了自己的能力。 　　“谢谢？” 　　黎伊知礼貌回应，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类不能对他产生影响，实际上，他刚才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要不是人类说出来都不知道其对自己使用了能力。 　　“打架别说话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虽然口头责备着，黎旦心情听上去也不错，因为他已经趁着一两句话的功夫间送出两剑，第一剑划开了黑袍的扣子，第二剑将黑袍彻底挑开。 　　小触手看清楚和他们打架的人类长什么样。 　　和他的想象不太符合，人类故事里描写的战士形象大多会是一些身着由精铁打造，表面刻着具有特殊力量的符文的重型盔甲。 　　一张刚毅的脸，或许饱经风霜，或许正值壮年，米万看起来却很年轻，和船长差不多大。 　　他的金色头发柔软，色彩光泽照人，随着他的活动轻轻摆动，映衬着他那明亮、清澈如湖水般的碧眼。 　　笑容轻松自如，容易让陌生人亲近，脸上小小的雀斑让脸看上去年纪更小，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很合适他，透露出一股刚从学校里走出来不久青春洋溢的味道。 　　只有眼神还是挺像的，和故事书里描绘那样坚定宛然磐石巍然不动，是无数次战斗磨练出来的韧性。 　　“因为我太想和你打，真希望可以什么都不要问就这么走掉啊。” 　　黎旦都懒得理他的白日梦了，真是比小触手还能做。 　　砍出两剑后，黎旦接着踏步上前，又一次简单却快速的劈砍，米万评估着他发力的方向，跟着目标转动，轻轻松松就能挡下攻击。 　　前提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可是他的武器呢？ 　　一跟黑色触手不知何时拦在必经之路上，正正好好自上方砸落，将计划好的阻挡偏移过去。 　　黎旦的银剑已经隔着距离划过身体，空悬在旁，他抓住这个机会，反转手腕，刹那改为反手握剑，在米万被牵制住的空闲从他的胸膛划出一条口子。 　　鲜血四溅，鼻尖是属于人类的红色液体和特殊铁锈味，看来老朋友的情况也没有想象中糟糕，直到一击达成，从不半场开香槟的人类才回答前面问题。 　　“可以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不就不问了。” 　　在被那把附着火焰的剑划破皮肤之前强烈危机感已经笼罩在心头。 　　米万疯狂催动着的能力还是没赶上，鲜血已经从伤口飙出他才堪堪消失在原地，避免了后续的挨打。 　　“要不要这样，你们二打一啊！” 　　一直呆在地下城不知道多久没有受到过伤害，此时过往熟悉痛感传来，脑子那是一下子清醒了。 　　就连他随便捞起的武器都被夺走，让触手团子趁机举起和他体型不符的大刀。 　　见鬼了，不仅是黎伊知的位置空间他没办法干涉，就连被他接触的东西都定死在原地一样。 　　这要怎么打？完全打不过！ 　　光是应付黎旦他就不太行了，那么久没见好像又厉害一点，现在还要加上不知道什么能力的异种。 　　米万捂着飙血的伤口站直身体，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开玩笑，那么好的逃跑机会，他已经能想象留下来被暴打，最终不得不在“核善”交流下吐露心声。 　　脑子乱成一团，想法一个个接住冒出又否定，到底怎么才能让他们放弃探寻真相，根本不可能，想不明白，那就边跑边想吧，总之先跑再说。 　　现在又不是需要站在前线保护人类的骑士团，为了防线决不后退一步，米万思来想去，果断朝地下城里迈出脚步。 　　他倒是想要往外面跑把人引开，可黎旦一定不会上当，哪怕真引开了他暂时也离不开地下城，相当于自投罗网。 　　“？” 　　黎旦也是万万没想到人跑那么快，在拿背后面对敌人那刻总是充满破绽的。 　　但他跑得太果断，攻击者只来得急将手中银剑抛射出去，留下不大不小一片衣角。 　　尽管还有远程燧发枪，几枪过后也只能看着他耍杂技一样，身影不断闪烁变化，在生与死的边缘疯狂跳动。 　　“嗯……跑掉了，旦旦不追吗？” 　　黎伊知抢过来一把刀还挺兴奋，看着两人一直刀光剑影他也挺心动，还想要试试自己能不能驾驭刀剑。 　　他可是有八根触手！ 　　八根触手做什么不行啊，比如开船，小触手盲目觉得自己技术会很好，可惜垠蛾白号是自动驾驶的。 　　“追不上的。” 　　米万的超凡能力涉及到空间，和之前遇到的门，或者许久以前出现过尝试去往灰云之上的远距离传送者不同，那些能力是直接压缩改变存在的坐标。 　　他的空间范围不能很远，却更加精细，改变空间本身，还有刚才打斗中没有用出来的其他用法。 　　如果对自己以外的人使用要看情况，死物比活物容易，小的比大的容易，没污染的比被污染的容易。 　　光明磊落的骑士以前从没把超凡能力用在逃跑上，最多用来赶路，不过想想就知道了，没多大区别，某个方面来讲可以算是跑路神器。 　　“也不需要追，反正会把地下城翻个底朝天，他出现阻止说明在地下城某处确实藏匿着我们想要的真相，接着往下走就行。” 　　同时这份真相还不能被轻易抹除，要不然米万早就跑路了，哪怕他就干脆不出来，悄悄把东西毁掉也足够他们两眼一抹黑。 　　“唔，对了旦旦，刚才又发现了一个奇异物品。” 　　黎伊知想着想着，想到了古怪的黑色薄片，他跳下人类肩膀，钻回小洞内拿着下面笔粗细的底座把奇异物品拖出来。 　　薄片意外坚硬，明明看上去脆弱的不行，在小触手一点都不注重的拖拽下一路摩擦过坚硬石壁，硬是半点划痕都没留下。 　　回到肩膀上，黎伊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原原本本重复听到的机械声音。 　　手指拿起黑色薄片上下端详，包括重复尝试用手指触碰中间虚幻的黑色，没得任何到回应。 　　隐约觉得这东西和所有的奇异物品都不太像，包括它吐出来的话语，半懂不懂，却隐隐能明白一定意思。 　　卡住的只有几个专属名词，又来……和之前宇宙与太阳一样。 　　奇异物品至今没有展露出什么攻击性，黎旦翻看无果，拿着底座甩了甩，黑色虚幻薄片突然消失，只剩下蓝白相加的长方形小块。 　　随手中带着嫌疑的动作意外迎来变化，他一愣，又甩了甩，薄片再一次出现，只是不像小触手第一次见到那般会亮起。 　　“算了，之后在研究。” 　　黎旦把它和钥匙放在一起，更加随意的取了个018的名字，嗯，目测十八厘米左右。 　　房间内其他骑士团成员依然在茧利沉睡，没有被外面巨大的打斗惊醒。 　　米万会在他划破茧前一刻跑出来制止就说明他不希望看到茧破开，这些茧一定有着什么作用。 　　黎旦不打算继续了，反正划开茧也不过为了确认出来的是谁，既然现在人都跑到面前来了，干脆就带着疑问去问本人吧。 　　等到事情真相清楚以后再来考虑解决的方法，而不是盲目去做会后悔的决定。 　　最后看了眼那些可能存在的熟悉之人，人类带着小触手离开，朝更深处走去。 　　“旦旦，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伊知简单与米万交谈几句，觉得他实在不像是失去理智的背叛者，或许是疯的不明显？ 　　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 　　“那段时间我没什么空闲，了解的不是很清楚。”黎旦无所谓他知不知道，从石壁上拔会银剑，边走边回忆着，慢慢讲述起来。 　　那个时代资源很紧张，不管是物资和能动用的人手，特别是对抗污染的宝贵人才，几乎每天从早忙到晚也不够用。 　　大多数人都凭借一股信念，他们或是真正善良无私，或是因为被污染伤害过产生仇恨，又或是为了功名利禄。 　　无论如何，每个人都很努力的让世界变好。 　　最开始散漫的编制渐渐有了骑士称呼，后来成为骑士团，越来越多人加入，紧锣密鼓的对抗和战斗下污染情况逐渐变好。 　　海域之间信息落差大，其他海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白弥沙海域是基本稳定了，以至于大大小小的骑士团被整合，有了更加明确的正式称呼。 　　玫瑰流金是当时最大的一个骑士团，也是最厉害的，考虑到可以保留这段光荣历史，他们并没有被立即编入队伍，似乎是打算维持最后一个骑士团的盛况。 　　正好当时玫瑰流金全员也都在追查某一件事，黎旦了解不多，只知道白弥沙的主岛兴起一种异教，没错，就是前面提到过的，试图探索灰云之上的信仰。 　　人类对天空的彼端毫无所知，却能看明白眼前海洋是多么残酷，陷入绝望的人总是有一种精神寄托，希望自己不知道的，没有选择过的道路会更好。 　　天空教会得以飞速风靡起来。 　　骑士团是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主力，事情很难查，却在每一天突然获得突破性进展，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支援赶到时，就看见无数异教徒与骑士团成员的尸体交杂在一起。 　　整个白弥沙海域的天空教会被一网打尽，同时，他们奉为珍宝的圣物跟着消失不见，当时人类对圣物的研究兴趣很大。 　　因为自从出现圣物后，天空教会开始展现出一些奇怪造物，那些东西闻所未闻，威力奇大，也是因此，在与天空教会的对抗中产生大量伤亡，甚至于现在所有的燧发枪都是根据那些造物改编而来。 　　而伴随着这件令人垂涎的宝贝消失的，还有骑士团团长与他的心腹成员。 　　在那不久之后，主城又一次爆发严重污染，战况下缺失高战力人手，正是当时最高战力之一的骑士团成员却久久不曾出现。 　　渐渐的，传闻冒出，关于骑士团被异教蛊惑，带着圣物背叛了人类的传闻。 　　忙得晕头转向的黎旦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这个被压下没有传到他耳朵里的事情，不等他去调查，由那场污染引起，主城的巨大变故使得他不得不逃离白弥沙海域。 　　最终遇到垠蛾白号，沉睡许久，醒来便一直漂泊在无垠的海洋之上。 　　后面那段没有和小触手说明，黎旦只简要提取了前面的故事，也听得小触手连连感慨。 　　“大概明白了，可是既然带走了圣物，又为什么要隐藏在小小的偏远岛屿，他们不使用圣物吗？” 　　要说之前那个房间里的茧是圣物有点大题小作的感觉，看看破茧而出的米万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既不能把他们从自己的地盘赶出去，又不像门那样疯疯癫癫谜语人，说出一些震惊世界观的大话。 　　“这种事，果然还是把本人揪出来问问更快啊。” 　　和人类一起朝前面看去，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地下城尽头，前方是一个更加敷衍的大洞穴，连装饰用的石壁都不肯加上。 　　往深处看隐约能看到还有黑漆漆通道，不过黎伊知估摸着，那条通道也不会太远，根据小岛面积，他们要是再挖下去就该面临新鲜空气了。 　　米万赤手空拳站在通道前面，看到他们苦笑一声，事情终究还是不能算了，真搞不懂为什么黎旦会出现在黑布罗海域。 　　他一直都没有询问是因为他自己也是满身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黎旦的身世明明注定他不会离开白弥沙海域才对。 　　又怎么会和自己的特殊情况一样活到现在，孑然一身带着一个异种，还机缘巧合的相遇了。 　　“好吧，那就试试吧。” 　　米万接受事实，哪怕刚才的自己也无比好奇骑士团离开后主岛发生了什么，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劝说别人不要好奇。 　　走到这一步了，没有人会放弃，人类的好奇心便是如此。 　　黎伊知早就把那把破烂大刀扔掉了，原以为还能在打架中白嫖一把，谁曾想米万武器都不找直接就上来开干了。 　　那自己要做什么呢……嗯？ 　　肩膀上蹲着的皮肤附近突然一热，小触手疑惑，半响后了然沉默下去。 　　压迫的空间感传来，黎旦反应迅速，侧身一闪，身后地面瞬间出现一道斩痕。 　　这才是大名鼎鼎的骑士长真正的攻击方式，空间的斩击如同风般无形，让人防不胜防。 　　他认真起来了，黎旦却没有，谁没个远攻手段，他也大可以用火焰慢慢耗死他，不过是看谁更耗得起。 　　一剑将袭来斩击切碎，黎旦不退反进，米万习惯了保持距离，在步步逼近下也跟着后撤，直到背后快要顶住墙壁，斩击全被不同角度驱散。 　　银剑直逼面门，米万下意识动用空间能力，躲开将自己换离危险区域。 　　不好中计了！ 　　两人对持呈直线，从一边换到另一边。 　　而这一边，正是黎旦计划之中的，位置更加靠近黑色通道前面，肩上轻微重量立即加重，随即又消失。 　　黑色团子当着米万的面飞一般冲了出去，他想要伸手抓住，却被早有准备的银剑拦下，黎旦还报复性正好卡在胳膊连接处，之前他威胁自己的位置。 　　哗啦—— 　　黎伊知撞破阻隔在最后的屏障，黑色小团子如同炮弹，玻璃质感的碎片沿破口掉落，乒乒乓乓砸落地面。 　　照明顺缺口涌入，撕裂沉寂了百年的黑暗帷幕。 　　刚才人类给了他暗示，热意像是小箭头一样沿着同一个方向滚动，最终指向尽头的黑暗。 　　黎伊知很快明白了人类想要他做的，又一次在无声中进行一场完美配合。 　　米万叹了口气，接连后退数步，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终究还是要把那些罪恶摊开来讲明白。 　　“会做梦是好事。”右手流畅挽了个剑花，火焰在过程中逐渐从顶端消退，重新变得细长的银剑插回腰侧。 　　狠狠把人打了几下，黎旦舒服了，语气反而变好了不少，他奖励似的揉了揉跳回来的小触手，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大摇大摆走在前面进入被隐藏的秘密房间，嘴上还嘲讽着灰溜溜跟在后面的友人。 　　出乎意料的，尽头房间小的可怜，大概只能站四五个成年男性，甚至都没有敷衍的隧道精致，那里面就是纯粹挖了个土洞，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唯有借助漏进来的微光才能勉强注意到摆放在正中的事物。 　　那是……一个墓碑？ 　　火焰亮起，直到真正看清小房间内唯一的东西，黎伊知明白过来，他错了，冒险小说诚不欺我，只有到达最后的房间，最后的终点，才会获得最丰厚的奖励。 　　在这小小的房间，空空荡荡的空间，随意且正确，理所当然摆放着真理，最为庞大之物，永恒存在的时间，无垠却普通不过的世界。 　　——“宇宙”。 　　源于最本能的，从一个婴儿呱呱落地开始，不……更早以前。 　　早到人类还没有发展成文明，还围坐在小小的篝火旁边，茹毛饮血，不会说话，没有思考，就连心里安慰的祈祷都不知是何种意义便明白的，最原始的恐惧。 　　哪怕发展到现在，人类千年来形成的文明依旧不堪一击，无数闪烁的星星组成一只巨大眼睛，星云是祂的毛细血管，贯穿银河天际，眼睛跳动着，被疯狂的宇宙牵引，也左右着看到祂的文明。 　　只需要十万光年外的存在撇瞥过来一眼，星球轰然倒塌。 　　知识毫无意义，进步不过徒劳，高歌颂德的伟大在浩渺无垠的宇宙中不值一提。 　　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发疯，不可避免感到寒冷，无意识走向混沌无序的归宿，跟着召唤，温和走入良夜，随后，温暖的黑暗会包围你，接纳你的脆弱，触碰你的不安，自我意识被融化，如同水滴入了海，进入无垠的宇宙之中，安眠沉睡，睁眼永恒。 　　无法去描述那些不可言喻，充满矛盾与荒唐的事物。 　　也许，当你有一天睡不着，迷迷糊糊间来到夜晚的走廊，抬头望去，便看到宇宙对你眨了下眼睛。 　　四块相同大小的黑玄石组成长方形立墓，它看上去朴实无华，没有一点百年前流行的雕刻痕迹，但此时此刻，“宇宙”如同轻纱环绕，装点着它，为其披上最华美的外袍。 　　无需任何知识与理解，当你真正见到它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宇宙所代表的含义。 　　黎伊知被一股刺鼻的铁锈味拉回神志，他好像并不感到惊讶，这是理所当然的，宇宙不就是这样的吗？ 　　如同那个类似枯瘦老人的奇异物品所说，它们就是存在，理所当然的存在，无论生活在其中的文明如何评价祂。 　　但人类给出的反应就不同了。 　　小触手震惊看到黎旦一脸平静用手指擦掉从眼角流出来的鲜红血迹，浅色眼眸被刺眼的红晕染，染上一抹妖异绯色。 　　残留下来的红色让在黑暗中的皮肤白的吓人，属于活着必不可少的养分，强烈生命对比下显得另一方过于惨淡。 　　“旦旦？！” 　　黎旦拿出手帕慢吞吞擦掉手指上残留的液体，仿佛刚才脑袋像被烧红铁棍捅进去狠狠搅拌，刹那崩溃一瞬，连正常思考都无法维持的不是自己一样。 　　“没事，别担心……这就是你们当初带走的东西？” 　　米万跟着走进来，目光中有无数复杂情绪闪过，要说起来，离开主岛时他不到三十，而现在，又是多少个三十年过去了，这一生绝大部分的时间，居然都因为眼前的东西改变了。 　　“嗯，准确来讲是里面的东西，什么感觉？” 　　米万看上去还不是很想透露真相，但他不得不说，于是万般无奈下，自暴自弃的接着一句模糊话语。 　　要现在让黎伊知准确说出答案他可能做不到，不过他们在来到岛屿之上后遇到了别墅一家的怨，小触手又好像明白了一点。 　　别墅发生的惨剧一定和地下城息息相关，疯狂来源于污染，污染来源于此处，林芝芝为什么会疯，她的世界已是末日。 　　而庄华，那本笔记的注释，写着其主人明白了世界的真理，他为知识而疯狂。 　　疯狂到要献祭所有人，乃至于自己，都要获得那一瞬的知识。 　　刚刚进入地下时雕刻在石壁上的话语，人类不该探索宇宙，广阔的视野又何尝不是一种知识？ 　　百年前的天空教会试图忽悠人类去往灰云之上，根据门的说法，太阳和宇宙就在灰云之上，他们也得到了知识才能明白这个道理，而现在小触手也了解到了宇宙是什么。 　　所以一切的最开始，都在于此。 　　“知识……里面是关于宇宙的知识？” 　　“没错。”米万沉寂的看着被他们亲自埋葬的坟墓，目光又好似根本不在这里。 　　“根据我们当年的调查，天空教会的创始人是一位海洋学家，久负盛名的那位，可能是想要的多了吧，他开始不再把目光看向眼前的海洋，而是头顶之上。” 　　“但是……作为天才的他又不够聪明，不够惊世骇俗，不够像那几位开创了时代的“神”那样，能够将目光跨越数个未来，每一步都能给人类开辟新的道路。” 　　米万嘶了一声，身上被打倒的地方隐隐作痛，他找了个地方靠坐下来，就像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只是脑袋循环往复的事情终于有人能够倾诉。 　　“他做不到，和其他人一样做不到，一次次的失败给了他很大的打击，日夜不息，从不间隔的研究让他精神面临崩溃，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神”。” 　　“渴求神明赋予自己最丰富的知识，给予自己最聪慧的大脑，“神”回应了他。” 　　“后来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他得到了我们眼前的东西，奉为圣物，开创天空教会。” 　　黎旦见靠坐着的人说到此处停顿下来，又开始焦躁的手指关节用力就明白接下来才是关键，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换了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 　　“地下城入口前面的那块石碑，上面的字是你写的？” 　　“……不是，是李肃。”米万不自觉偏开目光，看向那个关住了许多骑士团成员的房间。 　　不用他介绍，黎旦也认识这个名字，骑士团副团长，米万的左右手，但他想要的回答不是这个。 　　“回避呢？我只想知道你认不认可那段话。” 　　一路听到现在黎伊知琢磨出不对来，根据岛屿上对骑士团的猜测，他们应该是卷了圣物跑路找不到踪迹，所以人类才觉得他们背叛了。 　　可如果真的想要关于宇宙知识的圣物，又怎么会写下那句话，还把圣物埋入代表死亡的坟墓，看不出一点欲望的贪婪。 　　他们特意挑选了最偏僻的黑布罗海域，来到连航海地图上都不曾记载的无名小岛，甚至不愿见到黄金雨，挖通了地下，将自己和圣物一起迈入名为死亡的墓碑。 　　日日夜夜与墓碑相伴，不再出现，不再离开。 　　黎伊知又想到了那一个个茧，他理所当然觉得茧是应该被破开的，可如果蝴蝶破不了茧呢？ 　　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能带来重生的茧，而是另一个墓碑。 　　不是破茧，是自缚。 　　作为最后的守墓之人。 　　原来是这样，玫瑰流金骑士团在当年调查清楚事件的真相，明白了所谓的圣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作为被下达命令的人也知道当时许多人都在窥探圣物。 　　可看看被天空教会吸引过去疯狂的人类就明白了，关于宇宙的知识对人类来说为时尚早，所以他们决定要带走知识，至少不应该立即让人得到。 　　他们“叛变”了。 　　隐姓埋名来到这里，通过不知道什么手段将其封印在名为死亡的坟墓中，用自己最后的时光去守望它。 　　只是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封印松动，并且污染了后来来到小岛的夫妻与他们带来的佣人，导致悲剧发生，然后是垠蛾白号的到了…… 　　等等！ 　　不对，小触手一下子竖直身体，他和人类为什么会来到无名小岛上？ 　　因为一个刻有能代表骑士团标志的盒子，是盒子将他们的目光放到岛屿。 　　而那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根据小触手感觉是能增强力量的种子！ 　　种子是给谁用的？不可能是那些个怨，也不可能是眼前的米万，他所感受到的，特殊的味道。 　　黎伊知猛然转过头，闭上眼睛仔细体会，虚空中仿佛有一条线隐秘浮现，一头连接着他，另一头连接墓碑，没有错，一样的味道。 　　玫瑰盒子里的种子是给坟墓里面东西用的，用来给祂增强力量，开花结果。 　　米万听完沉默很久，他闭了闭眼，声音显出一丝疲惫，轻声说道： 　　“我不否认，我的朋友，那确实是一场背叛。” 第027章 反生 　　黎伊知大概弄懂了当年事情的真相,骑士团在除掉天空教会后觉得他们的圣物不应该继续被人类使用，于是带着圣物来到无名小岛，与世长辞,将其封印进坟墓又成为守墓人。 　　可新的问题冒出来了，既然他们想要做的都是主观上对人类好的事情，又为什么会委托船只向无名岛屿寄送能增强祂力量的种子。 　　完完全全两个相互矛盾的选择,本不可能发生,除非……原本就不是一拨人所为。 　　黎旦不置可否,没有对背叛两个字发表什么看法，小触手却觉得人类有点在意，不是在意朋友的自我承认，而仅仅是“背叛”这两个字。 　　“你们的选择全部来源于自己的深思熟虑？” 　　米万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艰涩,但还是在威胁眼神下一五一十说道：“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过来,所以我不否认……我们确实成为了帮凶。” 　　“还记得提到过的赋予天空教会创始人知识的那位“神”吗？” 　　“哦，“神”。”黎旦干脆嗤笑出声,海洋上自称神的家伙太多了,就拿逃走的门来讲吧，他把他那套关于宇宙的话题抛出去，不久后也多的是异教徒奉他为神。 　　不过是些有点特殊能力就招摇撞骗的家伙。 　　众海诸神好歹真的展露过神迹,如同寻林鹿无比正确的航海地图,祂确实给人类指引了方向，黎旦对正统的信仰还是很尊重的。 　　“嗯。”听懂了话语中的讽刺意味，米万认可的模糊应答着。 　　“虽然没有证据，容许我马后炮的去复盘整件事情,恐怕那个“神”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们当初艰难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是因为小双的能力。” 　　想到旁听者还有一个不知情的黎伊知,他顿了顿，详细解释道： 　　“小双可以进行一些预言，预言不受控制，甚至能不能启动都要看脸，她年纪还小，骑士团也没有把责任压在她身上的想法，不过是让她偶尔可以用着玩一玩。” 　　“那一天她得到了非常精准的预言，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过去也有一两件事情在幸运预言下效率极大提高，加上异教徒们当时闹得太大，我们没多想去了预言的地方。” 　　一场惨烈的战斗，不管是天空教会还是骑士团都伤亡无数，米万跳过了这一段，不太愿意提及永远扎在心里的刺。 　　“之后就是你知道的了，我们得到了圣物，看到了你们所看到的一切，明白了浅薄的知识，天空教会的宣扬掺杂真实，灰云之上确实存在宇宙。” 　　“我们收到的命令是把圣物带回去，可……我们都有顾虑，仅仅是一眼就能明白什么是宇宙，明白也许要千年才能见到的光景，我至今都无法想象天空教会的主教从里面获得了什么。” 　　“我看到你用的枪了，那也来源天空教会发明的火枪吧？谁都不能保证下一个得到圣物的人类会做出什么疯狂行径，连海洋都没摸透的文明真的需要那么大一个脚步吗？” 　　声音逐渐从平稳的陈述改为疑问，米万无法给出肯定答案。 　　某种程度上来说圣物里的知识决定着一个时代的开端，甚至于人类的未来，遥远未来的知识去往了不属于它的时代，成为潘多拉魔盒。 　　谁也没办法轻松给出答案。 　　最终他们决定带走圣物，不能做下选择就干脆不要让选择立刻出现。 　　无论正确与否，骑士们选择了守墓，那么矛盾的帮凶又是怎么来？ 　　守墓是他们做出来的选择，却不是完全正确的自我选择。 　　问题出在“神”上，黎伊知感觉自己上岸后脑子越来越灵活了。 　　“神”把知识交给天空教会的主教无非是帮助教会发展，他的目标落空了，教会覆灭，骑士团带走圣物，按理来说是属于骑士们的胜利才对。 　　表面看上利大于弊的结局却让米万说出他们是帮凶的……只有一种可能，目前发生的一切，骑士团带着圣物也好，将圣物封印迈入墓碑也好，都在“神”的计划内。 　　所以才会有玫瑰盒子，“神”当然知道是谁带走圣物又带到了哪里，他希望圣物成长，于是送来可以增强力量的种子。 　　所有疑问被理清，黎伊知才觉得惊险，要不是他们正好在黑布罗海域撞到了运送玫瑰盒子的船只，要不是他也能吸引种子，现在“神”的计划想必已经成功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们把种子带走，故意让天空教会的本部暴露，事情闹得太大继续下去反而增加暴露风险。” 　　米万呼出绵长的浊气，把压在心底已久的推测说了出来：“天空教会的主教野心很大，不好控制，与其让白弥沙主岛花大力气不停追查下去。” 　　“不如让持有者换一换，我们是他精心挑选的棋子，他知道……也许还亲自引导了我们的选择，让我们将圣物带离白弥沙，远离人们的视线。” 　　可惜当初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陷阱，米万并不打算为自己开脱，这是他们的错误，无法挽回的错误。 　　封印落成的代价让他们作茧自缚，一同被埋葬，如果不是发生了一些变故他现在也该在茧里。 　　“嗯实际上，我们之所以会来到岛屿是因为看到刻有你们标志的盒子，看来那就是幕后之人委托过来的吧，盒子里面东西貌似能让圣物成长。” 　　黎旦听到贴着耳边传来的话语，舌头划过牙根，这是他觉得好笑又无奈的惯常动作，小触手可真是，学东西太过死板了，礼貌用语背得滚瓜溜油，真到实际情况一点也不会在需要时候委婉说话。 　　毫不留情的给了人最后一击啊。 　　米万脸色一下惨白，他直挺挺站起身，又接连后退，之前阻拦他们时灵巧的身手好似消失不见，双脚变得笨拙又不协调，每一步都带着摇晃。 　　突然间，他停住脚步，无意识抓挠起头发，很难过，又很特别，那是一种早就有所预料，如今终得以直面的解脱。 　　“果然所谓的封印不过是给了圣物成长摇篮，幕后之人让我们带走圣物一定料想到了我们会封印祂。” 　　“让我们以为封印了就万事大吉，圣物便可以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成长。” 　　米万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着墙壁，嘴唇轻微颤抖，磕磕绊绊向友人倾述之后的事情。 　　“来到小岛后小双又有了一次预言……结果很不好，当时我们猜测是由于圣物的特殊导致通常用来封印污染的黑玄石没太大作用。” 　　当他说到这里，一直默默旁听的黎旦却突然上前一步，揪着人的领口看向双眼不断颤动的瞳孔，说出的话语裹挟尖锐攻击性。 　　他知道那该死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你们用了【反生】？” 　　那个茧，他早该想到的，上一次看到还是在禁止阅读的记录书内，黎旦不是为了【反生】才去看的书，匆匆扫过一眼的印象早就模糊在脑海。 　　超凡能力虽然是先天才能有的特殊情况，可海洋上还有一些能力不需要自己拥有超凡，只需达成条件，获得共鸣谁都能使用。 　　在此之上最为众人熟悉的便是“献祭”。 　　达成条件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也可挥舞自如，【反生】就是一种这样的封印手法。 　　极端的痛苦、憎恨、愤怒、绝望，一切关于坏的负面情绪，带着这些情绪进入茧中，人将获得“永生”。 　　前提是你要持续不断维持着你选择的情绪，永无止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在负面的地狱，还得保持理智不能崩溃，清晰去感受它，认可它。 　　而情绪将作为养料供奉给封印坚固的代价，看看现在还完好的封印就明白了，茧里面的人还在保持理智。 　　一个不一定能伤敌一千但一定自损八百的玩意。 　　“对，当时为了封印我们只剩下【反生】的选择，封印成功了，留在上面的标识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动了，导致封印松动一点。” 　　米万唯独在这件事上能够平静面对黎旦，早在百年前，他们所有人决定进入茧之前，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都经历过，他们还有在茧里无数的岁月来消化这份经历。 　　人类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的。 　　为了保险起见骑士们特意挑选了连航海地图都不存记录的荒芜小岛，并且把标识埋着的地方向下挖，卡在极限距离才停止。 　　黎伊知明白是什么打断了标志，一想通这个关键节点，小触手深刻认识到倒霉二字。 　　骑士团埋标识的地方居然正好被第二批来到岛屿之上人挖成小池塘。 　　大概是挖掘过程中不小心碰到导致标志偏离原本位置。 　　别墅里那场所有人被献祭死亡的仪式本就在圣物掌控之中。 　　莫明能搞懂一些圣物的想法，黎伊知有时候也会有这种想法，被封印那么久醒来第一件事情肯定是饿啊。 　　所以祂才会和庄华交易知识，如同之前和天空教会的主教交易那般以此获得饱腹祭品。 　　作为艺术家的林芝芝则是因为心神比较敏感加上和庄华同床共枕被侧面影响。 　　所谓的管家也都是圣物搞出来的幻觉，岛屿之上的动物很早被吃光了，饿肚子的圣物千等万等好不容易才盼来两个新来食物。 　　祂迫不及待跳出来给他们引路，试图杀死他们，又因为被封印不能展露出太多力量，才有了别墅里的经历。 　　骑士们动用【反生】超乎了幕后之人的预料，本该偷偷成长的圣物半点不见开花结果，他才会送来种子。 　　而更加超乎他预料的是送种子的船撞上了垠蛾白号。 　　好的巧合也有，坏的巧合也有，全看人们有没有抓住它。 　　“封印松动致使我从茧里苏醒，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他们……都替我承担了一部分东西。” 　　米万将事情经过全部讲述才感到自己手脚一阵发软，好像负重奔跑的人突然解开束缚，迎接而来的便是手足无措。 　　过于习惯负重的人连走路都不会了。 　　进入茧的人不可能醒来，要么早晚有一天在里面崩溃死去，要么被封印的东西先死连带着他们一起死亡。 　　骑士们早就做好觉悟，没想到那群傻子，说着要自己表率，却是为了在他进入茧之后研究怎么分担他的部分。 　　米万哭过，崩溃过，歇斯底里过，后来想想这样也挺好，至少有人还记得他们。 　　他将永远待在地下城内陪伴着他的朋友们，和他们说说话，给他们讲故事，就算他们什么都听不到也没关系。 　　至少……他会在。 　　“我明白了，所以要怎么解决这玩意？” 　　“啊？”米万落寞表情一转为怪异，五官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摆了，不和谐的凑在一起。 　　他没听错吧？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别告诉我你还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任不管啊？怎么办又有点想打你了。”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听错，黎旦好像是没有听到圣物多么麻烦，或者听到，可没有尝试过又怎么会放弃？ 　　他理所当然说着，蠢蠢欲动的右手摸向剑柄。 　　“不行吧？当时我们试了好多方法都不行……” 　　心里还乱成一团，脑子看到摸剑动作回想起刚才挨打的痛揍，米万下意识哆哆嗦嗦回答到。 　　黎伊知金色圆眼360度转了转，尽管因为圆的过分而看不出来，两个人类看上去都很困扰。 　　嗯，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举起小触手，开心提议道: 　　“还有一个办法……有点饿了，旦旦我可以吃掉祂吗？” 第028章 离岛 　　咕噜。 　　黎伊知吞咽着不存在的喉咙,好饿，进食器官疯狂泛起酸水，在收缩膨胀中渴望的蠕动,有什么无形手掌紧紧抓住腹部，丝丝缕缕的疼痛蔓延全身。 　　现实边界模糊，空气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与胃部抽搐同步,吸入空气如同沙砾,在体内循环往复不仅带不来一丝满足感还让其更加难受。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进食欲望，圣物在吸引他，小触手完全可以想象祂有多么美味。 　　奇怪,怎么会那么香。 　　垂涎欲滴的小触手被熟悉手掌敲回神,他慢吞吞看去,人类松开了衣领，表情很复杂,米万恍恍惚惚顺石壁滑下去,脑内开始消化惊人提议。 　　“你认真的？”黎旦问。 　　先不说垃圾食品吧，把圣物称呼为垃圾食品有点太过鄙视，可圣物里庞大的知识绝对算得上巨大热量,胖不胖的不好说,直接撑爆是肯定的。 　　黎旦知道小触手向来胃口不错，没想到他居然不错到这种程度，难道自己一直饿着他了？ 　　“等等等等，也许是我不够了解异种,是不是有点夸张？” 　　在没那么科学的世界里精神上的进食和真正吃进胃里的进食之间界限不算分明，吃下关于世界的知识本质上和你要一口吞掉世界也没什么不同。 　　相当于一个人类大言不惭说自己要把海水全部吸光,过于荒谬，米万情绪被冲的一干二净，暂时短路的脑子居然真的飘过可行性。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只是没问题，黎伊知还觉得自己都吃不饱，饥饿感越来越明显，让他的触手们蠢蠢欲动。 　　好饿啊，真的好饿。 　　触手不断蠕动，小小的吸盘卷起皮肤，黎伊知眼睛是一块没有任何光泽凹凸，如同平面涂鸦的金色，可以眨动，可以弯曲，只是按理来说当他不动时是看不出任何变化的。 　　黎旦诡异的从不变的金色中看出了欲望，他是真饿了，人类叹了口气，把小触手放下。 　　“想吃就吃吧。” 　　小触手还不至于没有分寸。 　　“你们来真的啊……” 　　米万看见眼神就知道那句话不是玩笑，况且黎旦也不是个喜欢在大事上开玩笑的人。 　　“好吧，我……我去看着他们。” 　　为了让圣物不再成长，骑士们至今都在疯狂中艰难维持理智，永恒不得安息，并且不知道哪一天会有人承受不住，百来年的坚持化为泡沫，他们不能和祂比时间。 　　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总得试试给所有人一个结局。 　　米万不顾消耗使用着移动能力，眨眼间来到伴随他大半人生的冰冷茧室。 　　茫然摸了摸衣兜口袋，意料之中什么都没有摸到。 　　是啊，什么都没有，地下城是他们所选的坟墓，只剩下死亡，不能给茧装饰一下了，充满死寂的灰白不太好看，最好是能环绕几圈花环，插上一朵小小的玫瑰也行。 　　米万慢慢走入茧中，手中拿着在外捡起的石头坐在他们中间，他记得每一个人，很多加入骑士团的成员都有着不能说的往事。 　　将痛苦从深埋的心中挖掘出来，一次又一次仔细回忆，如此也算达到茧的要求。 　　却也有像小双那样的孩子。 　　她还那么小，只是希望帮助别人，还是个心大的乐天派。 　　——那就让自己烧尽吧，用肉/体的疼痛取代心灵的。 　　他们做出了决定便要为决定付出代价，还好……至少他们成功阻扰了祂的成长时间，那么久，那么久，坚守终等到曙光。 　　米万望了许久，手指附着上力量一笔一划雕刻起石头，哪怕过去多年他也永远记得那束玫瑰，连被风吹起的花瓣角度都在眼前浮现。 　　嘴中轻哼古老歌谣，回忆过去围坐在酒馆的日子，喝醉的大人唱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歌，讨论起代表自己的标志，米万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骑士，年迈的团长却注意到了他雕刻的花。 　　鲜花太过昂贵，太过脆弱，路上连一间花店都找不到，哪会有人卖根本卖不出去的东西，谁的眼中都看不见花朵。 　　可花真的很美好啊，于是他坐在人群中间雕了一朵又一朵想要送给朋友们，注意到花的老团长来了兴趣，喝高了的脑袋大手一挥，宣布骑士团的名字就此定下。 　　永不凋零的玫瑰，永远绽放，永远赤诚，哪怕时间如沙砾流逝…… 　　这里又什么都有，有着他们的全部，就差一朵小小的玫瑰了。 　　晚安，朋友们，愿终有一天，玫瑰的芬芳能常伴身边，在那个人人都有空闲停下来看一眼鲜花的美好时代。 　　* 　　“需要我出去等你吗？” 　　小触手迫不及待靠近披着宇宙的墓碑，越是靠近动作越慢，直到触手可及，迟疑回头看了黎旦一眼。 　　“不用，旦旦稍等一下。”黎伊知其实是担心吃掉祂后会恢复原型。 　　人类还没有看过他的原型呢，有点“害羞”，但也无所谓了，恢复原型后地下城必然会被他弄垮，该看见的都会看见。 　　黎伊知转了回来，吞咽着口水，立即闻到那股让他垂涎三尺的味道。 　　香味不属于花朵或食物，突破了感官的界限直达灵魂深处，刚开始只是黑暗中亮起的一束光，随后迷雾驱散，它变得有型。 　　来自宇宙的气味流动呼吸着，凡是能想到的最华丽绚烂的词汇都能形容那股味道，如果真的可以称其为味道。 　　黎伊知已经贴在墓碑上了，他开始苦恼要从哪里下嘴，谁知味道竟也被他吸引了般主动投入怀抱，等待捕食者进食。 　　不断叫嚣的进食器官得到抚慰，翻涌在心头的饥饿慢慢散去。 　　好吃，比想象中更加美味！ 　　那不是口服欲望得到的满足，而是灵魂的共鸣，难以描述的畅快淋漓。 　　全身心放松下来，沉重枷锁便陡然破碎，还差一点了，黎伊知贪婪汲取着祂的一部分。 　　快了，就差一点点…… 　　由食物转化的能量即将突破帷幕，掀开那一角得以窥见最真实的自我。 　　然而，厚重帷幕真的只被掀起一角就无情垂落下去，黎伊知呆住，他感受到那股让他垂涎的气息迅速收回，一股更加庞大的能量炸裂开来。 　　自墓碑而起，“宇宙”披风猎猎作响，光芒在最中间诞生，刺眼至极，黎伊知被惊的后退，莫名联想到石壁上的太阳。 　　光球迅速膨胀，隆隆巨响直接勾动岛屿，周围空气因为能量的急速释放而扭曲。 　　在不可见的冲击波无差别扩散前，黎旦反应过来，他全身迅速压缩成一团火焰，席卷过地上的黑色团子向出口涌动。 　　坚硬的地下城岩壁在这股力量前不堪一击，结构刺耳的绷断声环绕两侧，顶端从尽头开始层层叠叠塌陷下来，扬起巨大灰尘。 　　脚下道路撕开，或大或小的石头被巨浪裹挟随意抛向空中，银焰不害怕撞击，但为了里面的小触手不被砸下去艰难在各种扬起的石壁之间转弯躲闪着。 　　火焰的尾巴时不时触碰到砸落石头，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被整个冲击崩溃的地下城。 　　眼见前面道路被石土掩埋，火焰果断转弯，凭借着记忆和直觉冲向看似是死路的通道，黎伊知意会，从火焰中伸出触手，细长的触手如同鞭子，巨大力量直接将岩壁抽断。 　　黄金雨从岩壁裂缝中穿过，带着海洋味道的风冲入嗅觉。 　　天亮了。 　　赶在最后一刻之际，火焰涌出洞口停在了海岸沙滩之上。 　　黎伊知回头望去，山体已然崩塌，造成这一切的圣物没有出现，但是他知道，到嘴边的食物吃不了了。 　　他的食物！ 　　“圣物跑掉了？” 　　“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气鼓鼓的小触手听到两声同时响起的提问，一句来自恢复人形的黎旦，另一句来自凭空出现在他们身边的米万。 　　黎伊知缓了缓眼睁睁看着到手鸭子不见了的烦躁，连同两个问题一起回答：“不是，好像是另一端有对圣物的吸引力更强的东西把祂勾走了。”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隔空带走圣物，他们第一时间想到就是圣物原本的持有者，“神”。 　　“交出去的时候已经埋好钉子了吗。”黎旦能理解，如果是他也会那么做，最后的保险手段总要留下一个，要不然怎么保证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计划执行。 　　米万烦躁抓挠头发：“当初用主岛上的检测仪并没有检测出什么情况，想来光是天空教会的造物就远远超出我们认知，幕后之人想要躲过检测不是件难事。” 　　“大概不用太担心？”小触手看着人类们一个深思一个皱眉，宽慰了句：“虽然没吃到最重要的部分，但祂被我吃了一大半，别说继续成长，想要恢复都要很多时间。” 　　“我也能感知到一点位置，不算太远。”小触手回想着之前看过的航海地图，不太确定道：“好像就在黑布罗海域之内。” 　　黎旦右手闪过火焰，等到银色散去时，隔着整座岛屿，垠蛾白号船长室内的航海地图居然直接出现在掌心。 　　“看看在哪里吧。” 　　第一次见到人类有这样的能力，那不是放在垠蛾白号上的东西都能随意拿取，比如当他们在荒郊野外为睡觉发愁。 　　砰一下，主卧的床出现了。 　　万能百宝箱？ 　　看着小触手逐渐呆滞眼神，黎旦先是莫名其妙，反应过来没好气的戳了戳触手脑袋，打破幻想。 　　“你想多了……正常东西经不住火焰灼烧的，这张航海地图是奇异物品。” 　　嗯？原来垠蛾白号不是奇异物品吗？难怪黎伊知一直觉得船船是特别的。 　　“好吧，旦旦我看看。” 　　两根触手分别握在航海地图两端，摊开抖了抖，手多的好处体现出来，黎伊知还能从下面伸出一只手在地图上比划，圈出一块区域。 　　“大概是这里吧，大概。” 　　黎旦一看，圈出的地方位于黑布罗海域边缘位置，其他海域越是边缘越是荒凉，但黑布罗的主岛就在边缘。 　　唯一用字体在下方标注名字的黑匣岛。 　　确实不远，以垠蛾白号的速度几天就够了。 　　正好……黎旦许久未曾接触过岛屿文明，消息滞后不少，他不是很喜欢不受掌控的感觉。 　　也可以带着小触手去见见世面，黎伊知一直都很期待能见到陆地生物。 　　“走吧。” 　　干脆利落做下决定，黎旦一把拿过航海地图，火焰顺角落蔓延到整张地图，看上去就像把地图烧掉了，实际上地图已经安安稳稳躺在船长室。 　　走到一半发现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黎旦回过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朋友。 　　“别告诉我……你只摔倒了一次就爬不起来了啊？” 　　米万手中还握着石头做成的玫瑰，沉默遥望倒塌的地下城，那是他们一点一点亲自挖掘出来的，现在也埋葬了他们。 　　本就是为了死亡而准备的坟墓，倒也一语成谶了。 　　可惜还没好好的道个别，石壁结构突然震动，尽管知道黎旦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受伤，他还是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地下城又追出查看。 　　歌谣也只唱到一半。 　　“不管我心中怎么想的，总得要把这件事负责到底吧，你们的船停在港口？我会来的，只是……给我一点点时间。” 　　米万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没有转头，他孤独的背影站在墓碑前，手捧“鲜花”。 　　“我会等你。”黎旦没有再说什么，带着蹭回他肩膀的小触手转身，临走前才问： 　　“对了，茧室里面那个奇怪的东西哪来的？” 　　米万视线立刻落到一个点上，即便地下城倒塌了，他对里面的位置还是如数家珍。 　　“哦，那根奇怪柱子吗？可惜被埋了，我们拆开来过，里面结构很复杂，说实话根本搞不懂。” 　　“不能确定真假，根据天空教会的记载那根柱子包括里面的东西都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 第029章 共浴 　　[上船第十一天,我们回到垠蛾白号上了。 　　本来以为一直见不到我们的垠蛾白号会难过呢，没想到它自己一个人也挺开心，每天只能打扫打扫卫生还是乐在其中,人类说这是因为正常的船都要停岸补充物资，一直在海洋上远航的船才奇怪。 　　垠蛾白号似乎喜欢享受一切正常船该有的行为，反倒我们回来了它有点难过,不是难过我们,而是停岸后居然没有多出一个乘客,连该补充的物资都没有，把自己收拾漂漂亮亮等待的它有些垂头丧气。 　　好消息，其实我们是多了一个船员的，偷偷给船船一个惊喜吧。] 　　黎伊知吹着海风蹲在甲板上对日记奋笔疾书,在前面已经写上无名岛屿的探险故事,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触手酸了就换成另一根触手，他没有惯用手的苦恼,不管哪根触手写出来字迹都差不多。 　　两人昨天就回来了,人类熬了一夜开始报复性睡觉，主卧的帷幕至今还垂落着，他知道人类已经醒了,不过是在偷懒。 　　嗯？为什么知道？ 　　大概是因为有自己的功劳。 　　这就要说起接下来的日记内容了,小触手大早上跑来甲板吹风就是为了记下这一段！ 　　黎伊知心情不错回忆起昨天，垠蛾白号一看到他们回来先是放起欢快BGM，又在看清楚人数后转为低落，被船长拍了拍船身才继续把音调拔上去。 　　然而他们之间默契飘忽不定,船长是想要垠蛾白号别唱了，他又用力拍了拍,音乐更加努力高昂。 　　黎旦：………… 　　好在垠蛾白号还记得正常流程，从不知道哪个口子伸出来舷梯，平平稳稳正好降落在他们面前。 　　黎旦懒得和垠蛾白号说教，他快要困死了，只惦记洗个澡立马睡觉，一路带着小触手来到卧室，试图把他放到专属小床上。 　　一拉，没拉动。 　　“你干什么呢？”人类又扯了下，触手牢牢吸附将衣领提起，露出好看的锁骨线条，“不想睡就自己玩去。” 　　黎伊知不需要睡眠，但自认为人类的他会跟着一起“睡觉”，反常的举动自是有些小心思。 　　“旦旦，我想和你一起睡觉，在床上睡。”不是简易床铺，而是人类睡的大床，小触手不放心强调道：“我是说主卧的大床。” 　　黎旦一脸你在想什么屁吃的嫌弃表情，拒绝话语脱口而出：“不要，睡觉的时候我不喜欢别人在旁边。” 　　能让小触手跑进他的卧室已经是很大让步了，他会失眠的。 　　“嗯……”拒绝在意料之中，不过黎伊知早有准备，让他来提醒一下人类：“旦旦之前不是说找到无名岛屿就可以要奖励吗？” 　　“我就要这个。” 　　他说过吗？！ 　　黎旦噎住，仔细回想一番，自己好像确实说过，不过是随口给船员的福利，一直没找他要都给忘记了，小触手居然在这里等着他。 　　这算是什么奖励？ 　　“你为什么……想要睡床就去客房，想要主卧……算了，主卧不能让给你，认真的？” 　　不太情愿的船长试图劝说。 　　“我就要这个。”黎伊知复读，语调一成不变，彰显决心。 　　和别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黎旦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哪怕提出邀请的是一只巴掌大的团子。 　　可奖励又确实是自己提出来，奖励要求甚至算不上过分，至少在人类看来完全没用的东西，要知道第一次给出承诺就收回让船长很难下台。 　　“……随便你吧。”黎旦内心纠结一番，还是妥协答应，“想要上床睡觉就去洗澡。” 　　黎伊知呆住，洗澡……他和人类一起洗吗？ 　　还有这种好事！ 　　本来只是想完成一下爱情小说里面的进度条，同床共枕的夜晚场景，还能连带把共同沐浴一起完成了？ 　　进度立马加载百分之九十！ 　　仔细算算差十就能跨越最亲密的关系改变了啊，未来真是一片光明。 　　如同学习人类文明指南那样学会礼貌用语，和人类交流顺畅却不会看气氛场合说话，小触手也根本不理解什么是爱情小说。 　　但他还是挺开心的，带着迫不及待：“好啊旦旦，我们现在就去洗澡吧。” 　　远航在海洋上洗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艘最普通的船只踏上海洋会面临许多问题，哪怕不提污染，最基本的需求都很难满足。 　　能喝的水被装进木桶，过不了多久就会馊掉，大部分水手直接用低劣的酒精代替淡水。 　　食物同样，要么就是干巴的饼干，要么就是难吃的腌制肉。 　　生存环境本就恶劣还要加上食物腐烂生蛆，生病更加容易，偏偏医疗条件也不够好。 　　想要洗澡更是痴人说梦，解决这些麻烦很简单，金币，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大可以买一艘被改造过的船，上面配备了海水净化装置，铭刻符文，受到众海诸神的祝福，食物不会腐烂。 　　可造价高昂注定他们贵的要死，很多人乘坐着普通船只，几个月都不能洗澡，比起短时间内看不出来的健康问题显然用没被净化的海水洗澡更容易死亡。 　　垠蛾白号倒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作为一艘被人畏惧的幽灵船，它甚至不止一间浴室能神奇流出热水。 　　黎旦直接带着小触手来到主卧旁边浴室，没什么别的想法，小触手只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团子，声音性别为男，很难让人有避开他的念头。 　　垠蛾白号的浴室修建有模有样，白瓷砖头，黑色花边图案，甚至还有一个已经放好水的下沉式浴池。 　　铜质水龙头汩汩冒出沸腾着雾气的热水，直到填满八分，水龙头像是能检测到那样自己把自己拧上。 　　浴池大到可以五个人类一起下去游泳，却是船长一个人的专属，直到今天才迎来另一位访客 　　黎旦给第一次进浴室的小触手简单介绍物品用途功能：“洗澡总会吧，你下去滚几圈就行，搭在旁边白色的长方形布料叫毛巾，洗完了自己拿它擦干净。” 　　说罢，直接把好奇打量的小触手抛进浴池，总不用担心来自海洋的海鲜会不适应这小小的浅水池吧。 　　黎伊知落入水中，八根触手灵活地滑动，浅水和海水给人感觉不同，海洋带着粘腻，浅水却很润滑。 　　他没觉得多舒服。 　　小触手是个异类，正常海鲜哪有喜欢呆在岸上的，不是海洋生物形态的异种都因为不知名原因更喜欢呆在海里。 　　真要细说起来其实不是多么讨厌海洋，只是太渴望陆地，在海洋中接触不到陆地的日子让他烦躁，进而变为厌恶。 　　像是现在和人类在一起随意可以接触到勉勉强强算陆地的垠蛾白号，哪怕暂时回海里游一下小触手也不会那么反感。 　　黎伊知在浅水中适应自如，划出了漂亮的弯儿从上冒出一半脑袋，两只金色圆眼露在水面上。 　　随后眼睁睁看着人类理所当然为了洗澡褪去衣物，落下的布料发出窸窸窣窣摩擦声，无声砸落在地。 　　“哗啦。” 　　灼热水温透过皮肤，一路带起的舒适感让表面泛起微红，黎旦懒散半靠池边，单手撑着下颚，他四肢修长，肌肉薄薄覆盖着全身，紧实的很，溅起的水滴一路沿线条漂亮的锁骨滑下，埋入水面。 　　浅淡的银色发尾被热水打湿，泛红的皮肤更显出虚幻透明感，他就像是一条伏在岸边的人鱼，随时可以融化在水中。 　　波纹一荡，黎伊知划开水面，慢吞吞向人类靠近，最终伸出一根触手握住了人类的头发。 　　黎旦睁开眼睛，右手已经下意识反握触手，洗澡是极其放松的一段时间，他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沐浴过，突然被触碰让他习惯性想要反击。 　　“旦旦，脖子这里有血。”触手上传来巨大的力道，好在黎伊知是一只柔软的团子，基本不会因为挤压感到疼痛。 　　不仅如此，触手还顺着力道挤过去，沾起一点池中的水，缓缓摩擦过那块皮肤将血迹洗去，而吸盘总是会带起表皮，让白下来的肌肤又泛起另一种红色。 　　黎旦松开手，没有阻止小触手的动作，带着幸灾乐祸笑道：“啊，应该是米万的。” 　　船长是一个有点洁癖的人，不喜欢别人的血溅到自己身上，平常都是能避开尽量避开，不过想到他拦着自己和小触手的样子又觉也不是不能忍受。 　　心情一好，黎旦突兀冒出一个想法：“过来，我帮你洗。” 　　水流顺抬起手掌滑落，浸泡过后肌肉更加放松，弯曲成好看弧线。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小触手有什么好洗的，在浴池里晃荡一圈不就洗好了。 　　海洋中洗澡不需要挤沐浴露，处理到可以使用的海水本身就有类似沐浴露的功能。 　　同时具备沐浴清洁又能安全饮用，在神秘学上的角度，这种不科学的水生产过程被称为“净化”。 　　黎伊知眨了眨眼，在人类反悔前一个飞冲落入手中，定定看着他。 　　黎旦：“…………” 　　洗就洗吧。 　　温热水流流过指缝，黎旦双手捧着小触手来到胸前，他轻而快地抚过柔软团子，感受着果冻一样的触感。 　　修长手指一路顺脑袋向下，滑过眼睛。 　　睁开的金色眼睛没有半点不适眨动，有时候黎旦觉得那双眼睛不过是装饰品，只为了在对应位置显示出来一个圆形，让脸部更加和谐好看。 　　想得出神，手上力道愈发轻缓，手指呼噜着触手，在人类没注意到的地方黎伊知顿了顿，整个团子僵硬片刻又放松，更加凑近手掌。 　　如果位于浴池中的是两个人类，共同沐浴的温馨场景一定能冒出很多粉红泡泡，也许他们会在水里嬉戏，接着进入不可描述的场面。 　　可小触手只是触手团子，他隐隐觉得差了什么，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好像有点想要变大了，明明他不太喜欢维持原型，但只是这么小小的，呆在人类掌心之中……缺了点什么。 　　“行了，上去等我。”黎旦戳醒发呆的小触手，拿过干净毛巾将他擦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晚上小触手沉默不少，看，动作都慢吞吞的，说完还要反应好久才乖乖上岸。 　　爬上岸的黎伊知看着人类从浴池站起身，水哗啦啦落回池中，他两下把自己擦干换了挂在墙上的袍子，带他往回走。 　　黎伊知满意的玩了玩嘴部金线，将理不清的思绪都归结为洗澡很不错，真好，他以后也要和人类一起洗澡。 　　保持着奇妙兴奋来到主卧，黎伊知第一次进入掀起的床幔。 　　大床里面私人空间布置很温馨，床上铺着柔软毛茸茸被褥，精心挑选的棉花填充让人轻轻一躺就好似置身云端。 　　云朵随着人类靠坐而跌落下去。 　　“你……”黎旦欲言又止，有点难以想象自己真的能在旁边睡着。 　　可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难道他还要把小触手赶出去不成。 　　“怎么了旦旦？我们快睡吧。” 　　黎伊知已经给自己找好位置，就在人类的枕头旁边，以他的高度眼睛堪堪越过枕头，正好窥视上方情况。 　　看着那双闪亮闪亮的眼，黎旦深吸一口气，认命躺下。 　　双眼一闭，视线陷入黑暗，平心而论小触手很没有存在感，他不会呼吸，不会发出声音，团子占不了多少地方，柔软的床垫都不会因此凹陷。 　　哪怕如此，知道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足够让他睡不着了。 　　如同预料那般，黎旦闭上眼后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他没有动，因为不想被看出来，实际上心里烦躁极了。 　　渐渐的，也不好说是适应力比较强还是真累了。 　　黎旦奇异地睡着了。 　　梦中，他隐隐闻到一股异香，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不重但触感清晰。 　　黑暗寸寸压过，真的只是做噩梦了鬼压床啊，什么都没有。 　　黎旦想要睁开眼，强烈的异香违背意愿将他拉入更深的绚烂梦境。 　　神志朦胧间，只听到一声带叹气的熟悉呼喊。 　　“……旦旦。” 第030章 落雨 　　书写的刷刷声被脚步打断,不是来自于垠蛾白号内部，而是港口木板被踩踏的嘎吱响动。 　　黎伊知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金毛脑袋仰起,露出的脸上挂着阳光笑容，小麦皮肤被黄金雨照得很好看。 　　除了衣服外，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再不见之前消沉情绪,还悠哉悠哉对船上挥手。 　　新船员到了。 　　垠蛾白号起先没反应过来,直到在它对比下渺小的人类打量它，右手摸了摸它的船身。 　　船船思考系统卡顿一瞬，突然醒悟，立刻放起愉快BGM,迫不及待启动舷梯,欢迎着客人到来。 　　船内舷梯位置并不固定,随处都可以有，之前船长上来时梯子直通卧室楼层,现在的梯子干脆从甲板空间冒出,自动升了下去。 　　米万迟疑看着长方形块突突突往他跟前凑，犹豫片刻才走上过分热情的梯子来到蹲在栏杆上的小触手面前。 　　“哇，本来看见外形还纳闷那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一点改变都没有,改变还是很大的嘛。”他扫视了整艘船一圈,越看越是迷惑，“都能自动放音乐和升降梯了还是用的船帆吗？” 　　传统帆船的结构注定运行需要很多人力，好一点可以花钱拿奇异物品代替。 　　但还是那句话，贵的要死,不如人工便宜。 　　一艘能自动播放音乐的船必然经过很大改造进步，运行居然还没有脱离船帆。 　　进步方向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对,米万记得他离开岛屿前就有人提出了蒸汽船的概念。 　　“船船是特别的。”黎伊知想了想最开始差点和他们撞上的船，对比一番才回答：“而且船船也会冒黑烟。” 　　米万理解了一下冒黑烟是什么意思，当初岛上提出过一种更加节省人手，通过燃烧特定物品已到达提供动力的蒸汽船概念。 　　物品转化燃料，燃料转化动力，还要接上一个排气通道，排除燃烧出来的垃圾。 　　后来好像是因为动静太大有危险暂时被搁置了，现在又重新启用了吗？ 　　那为什么还要安装上船帆？ 　　米万觉得自己就像是旧时代穿越过来的，对什么都感到疑问和好奇，虽然细细一想也差不了多少。 　　垠蛾白号没有带来特殊感觉，意味着它没有任何污染迹象。 　　船上却冷清的过分，那么大艘船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也不是在休息，米万对环境感知还蛮好的，他是真的感觉不到一点人气，好像行驶完全不用人工一样。 　　也许……可以归于科技的进步？现在已经高速发展到他看不懂的无人驾驶了？ 　　和船复古外表有一种对比明显的割裂感。 　　米万勉勉强强接受了，和文明脱节久了是这样，还是关心点能理解的事情吧，“它叫什么呢？” 　　没有一艘船会没有自己的名字，从构思开始船的名字就已经被定下，有的会伴随一生，有的会被新主人改掉。 　　无论如何，名字都是象征。 　　“垠蛾白号。”黎伊知写完收起笔，两根触手抱着日记跳下栏杆。 　　如果是他的人类在场，触手团子肯定早蹲到肩膀安心摆烂了，别的人类就算了，他还是自己走吧。 　　小触手扬起脑袋，通过特殊发声器官传递到脑内的声音哪怕变换了高度也没有丝毫大小改变，“旦旦还在睡觉，姑且替船长问一句，你准备好留在船上了吗？” 　　“当然会留下，要不然也不会过来了。”米万觉得问题有点多此一举，但在金色眼睛认真的仰视下，他还是回答了。 　　等到回答的下一秒，晃悠在水面的装饰用锚被收起，铁链碰撞此起彼伏，船帆无需指挥自动升降下来，尾部排气管道冒出青烟，在甲板两人的目视下缓缓离港。 　　很快，速度飚了起来，海面还算平静，哪怕船身飙再快也不会影响到甲板，不管是小触手还是只有两只脚站立的人类都稳稳当当。 　　垠蛾白号在开心。 　　黎伊知问的问题就是要给船船听听新船员亲口说出来的好消息。 　　真的是自动驾驶啊，世界终究发展成了他看不懂的样子，米万咽回惊呼，感受着心灵被洗涤的震撼。 　　“走吧，我带你去参观一下垠蛾白号。”船长还在睡觉，小触手也应该肩负一点点船员的责任。 　　哦，差点忘了，他比普通船员高级一点，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寻航者，那就当慷慨的前辈指导吧。 　　“好啊，垠蛾白号……以后多多指教啦。”米万拍了拍栏杆，很期待参观科技发展后现在的远航船。 　　渴望成为万人迷且没出息的船船被一句话刺激的摇摇晃晃，努力努力给自己加油，飙船速度更快了。 　　垠蛾白号很大，想要全部逛一遍实在是太累，就连上船那么久的小触手都没有从头爬到尾，干脆抛去那些根本用不到的下层装饰品，比如一房间的火炮和填充物。 　　人类说那是真的，只是从来没有用过。 　　脚步声回荡在安静走廊内，黎伊知打算带人了解一下平时生活会用到的地方。 　　船长室位于最上方，从甲板就能看到，但船长不在那里时房门锁着，小触手便大概给人指了一下位置。 　　紧接着船长室的下一层是主卧位置，据说是人类刻意变更过的，为了更方便下班就睡觉。 　　除此之外，餐厅和不知道开在哪里的厨房也在一层，还有一个根本用不上的大宴会厅，不过垠蛾白号经常用那里存放的乐器给自己来一次演奏。 　　第二层是专门的娱乐空间，内容多到令人惊叹，图书馆，酒吧，棋牌室，健身室，观景厅，医疗室，基本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垠蛾白号做不到。 　　完完全全一个新的天地，哪怕在上面生活也不会感到无聊，从吃喝到玩乐，从锻炼到休息。 　　要知道海洋上危险数不胜数，想要出海的船哪一个不是能塞多少保命用的东西就塞多少。 　　在这一点上曾经位于岛屿生活过很久的米万更加感触，那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怪，而是魔幻。 　　至少在以前人类的概念里根本就没有娱乐用船这种说法，从来没有人提出过，何况是真的造出来。 　　这对吗？ 　　太不对了，哪怕将其归结为科技发展都不对，污染是得到改善又不是彻底解决，米万一路从新奇的参观表情变化为纠结，又转而皱眉。 　　一直来到二层最后一间房间，怪异感觉达到顶峰。 　　房间内很暗，几十个看起来是椅子的座位朝着同一方向整齐排列，视线看过去，尽头是一睹什么都没有的白色墙壁。 　　米万没有走进去，站在门口疑惑向没比他知道多少的小触手问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嗯？不知道，好像也没有用过。”黎伊知摇头。 　　尽头的房间是有点奇怪，垠蛾白号上所有房间都是船船可以操控的，包括随意开关灯，自己做饭，自己打扫，自己演奏乐器。 　　唯独这间房间，从来没有亮起灯过。 　　看着小触手不甚在意的表情，米万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什么了。 　　“很好奇的话，也许你可以等旦旦起来再问他。”黎伊知看着人类纠结眉眼，提议着。 　　米万无奈耸肩，叹口气：“他……我想问的大概都不会说吧。” 　　得益于某人双标行为，哪怕在地下城烦死了米万吞吞吐吐闭口不谈的举动，可真要轮到他自己，黎旦就像是闭紧的蚌壳，半点也不愿吐露出来。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小触手若有所思垂眼，半响开口：“你和旦旦过去就认识……旦旦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名为过去的东西，黎伊知算不上有什么过去，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却因为忘的过于彻底，甚至勾不起他想要探寻的欲望。 　　所以他对别人的过去也不太在意，只要以后在一起不就好了。 　　但他问了，问了个自己看了无趣的问题，好像也不是因为好奇，只是那么顺其自然地问了。 　　要从年幼时开始说起，米万还真有不少可以说的，最后却只是笑着避开：“我是觉得，了解过去会和本人了解比较好吧？” 　　“一个人的过去只有一次了解的机会，仔细想想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和外人来渡过这个纪念有点浪费了。” 　　“况且，只有黎旦亲自告诉你，你才能和他谈论过去，要不然只是知道有点可惜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该了解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也是，米万释然了，眉头舒展，他又在急什么，垠蛾白号的秘密不会永远是秘密。 　　黎伊知仔细想了想，觉得人类没说错，由他的人类亲自来告诉他，他们才能平静地畅谈过去。 　　不错，记下来。 　　“好吧，我认可了。” 　　莫名中互相开导了对方的两人心情都不错，继续着垠蛾白号一日游。 　　再往下的第三层是客房区域了，同样配备小型娱乐房间以及单独卫浴，房间虽比不上主卧那么豪华，也非常不错了。 　　在远航还需要很多人力的时候哪怕只有一张床的棺材单人间都是奢侈的，没点地位享受不到，大多水手都只能挤在大通铺。 　　“三层房间都长的差不多，如果你没有位置的偏好它就归你了。”黎伊知很有主人风范推开一扇房门，触手一挥，代替船长做出决定。 　　米万凑过去看了一眼，单人床，衣柜，书桌，还有一个小小的娱乐区，足够一个成年人的空间，他很满意。 　　“嗯？卧室没有钥匙吗？”米万看着小触手推开又关上准备离开不打算继续管他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黎伊知扭回头，同样疑惑反问：“垠蛾白号上的房门都是自动落锁的啊？奇怪，难道其他船不是这样吗？” 　　“嗯对了。”小触手瞧着人类破破烂烂的衣服，补充说明：“换洗衣服的话，明天一觉起来就会有了，出现在衣柜里。” 　　米万：………… 　　果然还是很在意，什么船啊！ 　　真的是他落后太多了吗？怎么感觉那么不对劲？ 　　“参观到这里就结束了，下面没什么好看的，想去的话不如自己下去。”黎伊知看人类凝固的表情以为他还没玩够。 　　小触手要下班了，不打算奉陪。 　　第四层和第五层基本不会下去，要么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各种杂物间，火炮陈列室，还有根本不会有人住的水手以及服务人员房间，小触手去看过，没有人使用的痕迹。 　　其实也很奇怪，既然存在这些房间说明船最开始建造的目的应该是被人使用才对，需要水手才会有水手房，需要火炮才会准备火炮。 　　不过黎伊知不在乎。 　　他倒是想起来一件在意的事情：“对了，忘记问了，地下城入口石壁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壁画是什么？” 　　“啊？”没想到话题转那么快，米万卡顿许久，才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他说的东西。 　　“哦哦，那个啊，你们看到了啊。”他顿时有点不自在了，扭捏说道： 　　“我画功是不太好，就是几个人在打架啊，圆的是头，直线是四肢，闲着无聊刻的……看不出来吗？” 　　黎伊知脑中刹那闪过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过度脑部要不得。 　　亏他还以为是什么神秘的祭祀舞蹈，居然是在打架吗？！ 　　太抽象了，看不懂一点。 　　黎伊知真的不打算继续理他了，团子转身就走，快速蠕动着跑上楼梯。 　　“诶等等！”米万没打算留在下面，多无聊啊，他跟上了走远的小触手。 　　两人一路来到甲板，忽然，不停往前走的黎伊知停在楼梯接口，无言看向前方。 　　黎旦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他笔直站立，仰头看着灰云，一只手摊开状伸起。 　　——接住从天空落下的水滴。 　　湿意染上了黎旦的头发，他的身影被细雨覆盖，水滴不断顺着扬起的脸庞滑落，在指尖停留又砸落到甲板。 　　人类在发呆，看着雨水仿若沉入某种情绪。 　　而几乎只有这一片在落下水滴，黎伊知注意到仅仅几百米外的区域，井然有序自天空降落的水滴就像被砍断般在边缘戛然而止。 　　“咦，居然落雨了。”米万脚步也在看到这一幕后停缓下来，他惊叹的语气在旁边响起。 　　“上次了解到落雨奇观还是历史教科书上，没想到还能亲眼见到，果然只要活的够久就什么都有可能。” 第031章 黑匣岛 　　海洋上的天气是单调的。 　　从有记录以来到现在,大部分都由黄金雨洒下的白天和没有任何自然光线的黑天组成。 　　一直存在的风不会太过强烈，固定控制在某个范围内。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天气的奇观,没有任何规律与预兆，不知道什么时候某片区域会突然落下规则水滴。 　　区域很不稳定，小到只有一间房间大小,大到能覆盖一座主岛,随着时间流动,水滴慢慢变小，最后消失。 　　人类将这种奇观命名为落雨。 　　距离上一次被记录的落雨可以往历史上追溯大几百年，当然，因为人类对海洋的自控力不足,也有可能存在偏僻海域的落雨没有被发现。 　　按理来说天象的奇观在存在信仰的文明中很容易和神迹联想到一起,可根据记录来看,落雨现象出现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每次都维持不到一天,还带不来任何改变。 　　如此宣扬落雨奇观的就只剩下鼓吹世界要完蛋的异教徒了。 　　不过无论如何,能亲眼看到落雨都是件值得被当做谈资的新奇事。 　　这是黎伊知在书本上了解到的知识。 　　黎旦看够了，积累在手掌的水倾斜而下，他转过身朝楼梯口东张西望的两人走来,似乎并不意外船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伴随着他的走动,火焰浅浅一层烧过身体将湿意带走，等再次站在遮挡物之下，身上已经恢复干爽。 　　“旦旦早上好。”黎伊知一点也不心虚的和人类打着招呼。 　　黎旦若有所思观察一成不变的金色圆眼，“早,我昨天……” 　　昨天很奇怪，没有想象中的失眠也没有睡太好,如同深陷入某个梦境醒不过来，明明他很少做梦。 　　早上恢复意识时小触手在枕头旁边，自身精神状态意外的好，就是有点懒得动弹。 　　黎旦把它们归结为日有所思，因为想着小触手在旁边才会衍生到睡眠并且做梦，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不对。 　　小触手的眼睛给他带来很大便利，几乎看不到里面的情绪，只要保持声音的平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旦旦？” 　　“……没什么。”在某人一脸调侃的啧啧中，黎旦任由小触手跳到自己肩上窝好。 　　孤寡老人米万捂着心脏连连哀叹：“真好啊真好啊，有个黏人的小东西真好啊。” 　　“闲的没事打扫船去。”黎旦冰凉凉眼神飘过。 　　小触手还能帮他指指路，这人就会在这说闲话。 　　船长都在工作，怎么能有白吃白住的船员，只是一时他也实在想不好要安排什么职位出去。 　　做饭，垠蛾白号会自己做，清洗，垠蛾白号会自己清洗，开船，垠蛾白号会自己开。 　　船的零件从来没有损坏过不需要人维修，船内就他们三个人更不需管理人员，航海地图是自己生成的，警戒安全是自动的。 　　有一艘太过全能的船也是件幸福的烦恼。 　　一定要找什么事情做的话，好像就只有打扫原本就很干净的甲板了，船长心安理得决定把自己的工作推出去一份。 　　“好嘛好嘛，我也没说什么都不打算干。”本来在船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做点事情。 　　以前负责船长位置统帅全局，不过是降了亿点点职位，改了改工作，没什么大不了。 　　米万向前一步，将自己埋入即将停止的落雨中。 　　“打扫之前还是先好好感受一下历史书上的世界奇观吧！” 　　然而兴奋跑出去的米万却在下一刻突兀回到他们身边，像是看到了什么比落雨更加夸张的事物。 　　“哇哦。”米万再次感叹。 　　黎伊知似有所感看去，只见甲板上多出了水面拖拽痕迹，不知道从哪里爬上来的，一条柔软且富有弹性的粉红色团状物蹭着地面向前。 　　不，不止一条，有好多好多，无数水痕在水滴的遮掩下朝他们靠近，每一条水痕的尽头都是一团被拉长，看上去无比柔软的粉红块状。 　　红色细线覆盖在上方，随着前进而微微鼓动，还有一些白色的条纹一跳一跳。 　　三人看的仔细，米万有点儿反胃的疑问率先响起：“额，这是肉吗？” 　　黎伊知瞬间把目光转向他，仔仔细细打量起包裹在皮肤下看不见的组织。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看你的船长去。”米万更加恶寒了，搓着手臂冒出的鸡皮疙瘩。 　　小触手眼神充满好奇，简直要把皮肤拨开来研究一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完完整整的生肉。 　　构成人类的一部分原来长这样。 　　“唔，我们可以把它们当晚餐吗？”黎伊知的提议让另外两人瞩目。 　　海里爬上来的大概是异种，哪怕再像也和人类不是一个种族，可米万宁愿饿死，“不是，等一下……咱们生活条件那么差吗？” 　　居然沦落到需要靠海钓吃饭！ 　　远航的船只物资完全为零都不太会选择从海里打捞食物，岛屿上提供能吃的海鲜都是在经过层层检验确认无污染无危害的海域捕捉的。 　　随便一片陌生海域你就算钓了一条鱼也不知道是真的鱼还是一些会伪装的奇怪的东西，吃了要命的那种。 　　见下决定的船长没有说话更没有过去处理的意思，米万表情更反胃了，他一言难尽：“不是吧，真的打算吃吗？” 　　黎旦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痴，转过头教训小触手：“其他的就算了，这种垃圾食品以后不要想着吃。” 　　“放心，船上饿不死你。”船长没动自是有不动的理由，能觉得他想吃这玩意的米万才是白痴：“看着好了。” 　　垠蛾白号是万能的。 　　包括自动巡视防卫功能。 　　黎旦心里默数着，肉块爬上甲板的三分钟，垠蛾白号共鸣自脚底传来，船身如同肢体的延展，每一丝变化都在脑内浮现。 　　自船长室的上方光亮一闪，无形子弹击中肉块，刹那，粉红团状体便迅速分解融化为一滩血水，被落雨冲刷干净。 　　所以船上的火炮都只是摆设，垠蛾白号根本不需要那样效率低还会发出噪音的攻击手段。 　　悄无声息间，肉块们好似被看不见的大手从头顶开始向下按压，转瞬即化为逝去的颗粒。 　　米万麻木，他平静看着不科学的一幕，更加平静地提出质疑：“垠蛾白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人类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垠蛾白号是特别的。”黎旦收回视线，抛出一个惊天炸弹，“还有，谁和你说垠蛾白号是科技发展的产物，就在你离开岛屿不到一年它就和我遇到上了。” 　　绝对不可能！ 　　米万能肯定那时绝对没办法实现这种技术，别说实现，概念都不曾有人提出。 　　他无端想到了天空教会。 　　天空教会第一次发动反击之前，谁又能想到还有枪这种既能远程威力又大的武器。 　　火枪是凭空出现的造物，硬生生把人类的科技向上拔了好几十年。 　　再怎么，再怎么人类的科技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发展成这样吧！ 　　米万反倒放松了，果然是船有问题，“所以它……” 　　“别问。”不出预料，黎旦果然什么都不会说，在他把疑问提出来之前堵住了他的嘴：“如果你不想被我赶下去的话。” 　　威胁很有用，米万做出拉链手势，憋屈离场，谁让他打不过人家，还是安心的与世无争吧。 　　“旦旦，是不是到吃饭时间了？”小触手左看右看，可惜甲板没有参考时间的标志物，根据粗浅印象中来判断，第一眼看到黄金雨开始到现在也差不多三四个小时了。 　　“嗯？”黎旦重新连接上垠蛾白号，视线往船长室一扫，唯一挂着的时钟上显示十一点四十三分。 　　是到吃饭时间了，今天小触手怎么这么积极？ 　　小触手食欲很好不错，可他的食欲一般都体现在奇奇怪怪的食物身上，对于人类来说好吃的烹饪美食反而没什么吸引力。 　　偏偏他觉得自己就是人类，不管是睡觉还是吃饭每天都要跟着黎旦一起作息。 　　“到了，那就去吃饭吧。”黎旦没有多问，也许是兴致盎然，吃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太棒了，我都好久没有尝试过食物的味道了。”米万甚至都不想去细究船上有没有厨师，饭是谁做的。 　　在幽灵船上的生活就应该抛去脑子。 　　米万现在不需要靠进食维持生命，他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状态，总之算不上人。 　　也许是【反生】造成的奇妙反应，被列入禁书的东西自然是禁止研究的，骑士团当初也只是知道用法不知道原理。 　　【反生】的使用代价太过惨烈，不一定能保证启动成功，维持时间全靠茧里面能支撑多久，外面的人唯有祈祷。 　　因此从来都没人发现【反生】居然真的能在某种程度上造成没有后续负面影响的“永生”。 　　这样就好，真相越少人知道越好，生命终结是人生最大的事情之一。 　　有多少人为了活得更久前仆后继做出疯狂举动，痛苦个百年没什么，让别人代替痛苦个百年更没有什么。 　　一旦出现尝试成功案例，新的犯罪链便悄无声息诞生，诱骗也好，重利也好，总有人成为里面的牺牲者。 　　不过说到底，米万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死了，他是自己的实验对象。 　　算了，都是后续才需要操心的东西，凡事没有即将被享用的美食更大。 　　三人一路来到餐厅，辛勤的银白蛾号已经准备好餐厅一切用具，桌面铺上干净白色桌布，就连椅子都换了闪闪亮亮的背套。 　　银质餐具锃光瓦亮，在顶灯照射下微微反射光芒，上次吃饭燃烧到一半的蜡烛被换上全新的，垠蛾白号真的很喜欢营造氛围，每次晚餐都有一种烛光晚餐的构思在内。 　　黎伊知以前坐在船长正对面，也就是最远的位置。 　　倒不是他不想跟人类坐的近，而是餐桌是长方形的，只有左右两端位置是单独一排，看上去比较有仪式感。 　　不过这一次他坐在了人类的旁边。 　　米万垂眸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还很期待一直带给他惊喜的船上菜方式是怎么样的。 　　下一秒又觉得自己不如不期待，目视下，餐布裂开口子把雪白盘子吞了进去，在看不见的下面不知道捣鼓了什么，桌布一拱一拱的。 　　再次升上来的盘子上便装了只黄灿灿香喷喷的烤鸡。 　　“…………”米万沉默了。 　　怎么回事？兴致盎然的食欲怎么突然消失了？ 　　一盘金黄色烤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鸡皮金黄酥脆，闪着微微的油光，仿佛在灯光下散发金色光芒。 　　每一块鸡肉都饱满鲜嫩，外表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香味椒盐，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烤鸡切开时，从里面冒出的热气扑面而来，醇厚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鸡肉肥美多汁，切口间能看到肉汁在细微气泡中跳动。 　　毫无疑问，光是用肉眼看烤鸡是一道完美午餐。 　　可是它居然是从餐布下升上来的。 　　米万和烤鸡大眼瞪小眼，握紧了叉子，抬头看去。 　　对面两人倒是吃得很开心，小触手紧挨人类，因为身高不够而直接蹲在桌上吃饭。 　　往常他会把整只鸡连同盘子一起拖到身下，今天反常的触手举起叉子，慢条斯理撕开一块鸡肉，叉子移动的方向却不是自己，而是人类嘴边。 　　“旦旦，我喂你吃。” 　　“？”正打算把手中切开鸡肉往嘴里放的黎旦因凑到嘴边的叉子而被迫停下。 　　小触手这是打算干什么？喂他吃饭，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被人喂着吃饭！ 　　鸡肉又凑近了一点，香味一直在鼻尖环绕，小触手眼睛亮起期待光芒，熠熠生辉。 　　好吧，他的眼睛本来就是金色的，哪来的金灿灿光芒？ 　　总之黎旦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真的张开嘴将叉子上的鸡肉吃了进去。 　　很好吃。 　　咀嚼在嘴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叉子又一次递过来。 　　黎旦清醒了，但犹豫一瞬还是把鸡肉吃下，赶在下一次叉子递过来之前开口：“干什么呢？自己吃自己的。” 　　小触手今天真反常，迫不及待想要吃饭居然是为了投喂他，严格来说，反常举动从昨天就开始了，提出想要和自己睡的那一刻就不对劲。 　　搞什么呢？ 　　黎伊知歪歪脑袋，有些疑惑回想起爱情小说，奇怪，书里不是那么写的。 　　好像喂食是比同床共枕先做的事情，明明他们都好好在一起睡觉了却不能一起喂食吗？ 　　按照书上的发展，接下来应该是甜甜蜜蜜互相喂食才对，不管了，先把进度条加上。 　　也许是一本书不够准确，他应该多看几本。 　　黎伊知想着，习惯性同叉子盘子一起将烤鸡拖到身下，触手再次抬起时，盘子凭空消失不见。 　　亲眼看到这一幕发生的米万觉得自己更吃不下。 　　不仅仅是没胃口，怎么突然有种明明什么都没吃却饱了的感觉。 　　一场午餐在三人心思各异下结束。 　　只有垠蛾白号快快乐乐收拾餐厅。 　　米万带着复杂心情从一层下到三层，他得好好洗个澡，落雨留在身上不算舒服，有一种沾沾黏黏的感觉。 　　黎旦惯例带着小触手来到船长室，自从吃完饭后他就一直在想什么事情。 　　等到只剩他们两人，人类开口了：“喜欢笼子吗？” 　　小触手知道笼子是什么意思，用来放生物或者东西的物件，外面有铁栏围着，锁上的话里面东西不能出去，也是一种禁锢。 　　这句话对一个人类说来有点可怕，笼子都是人类用来关押东西的，换句话而言，被关押的东西大部分是地位上更加低等的存在。 　　谁会愿意承认自己的低等？谁会愿意把自由交付于他人？ 　　除非它们别无选择。 　　但小触手不是很在意，他可以压缩成二维，没有笼子的缝隙能困住他，而人类也是知道的。 　　所以人类必然有着别的目的。 　　“为什么呢？”黎伊知先是点点脑袋，默许过后才提问。 　　黎旦看了眼现在还一览无遗的海面，“马上就要到主岛了，你可以伪装成我养的信鸽。” 　　比起人类让他选一个笼子，这句话对于小触手来说才是晴天霹雳，“什么？我不能蹲在你的肩上了吗？” 　　“不行，正常人类看到你会被吓到的，而且……估计连门都进不去。” 　　哪怕是最偏远的黑布罗海域，它的主岛检查也是严格的，可疑人员都不让进，别说被明令禁止的异种。 　　哦不，其实没有被禁止，因为根本不会有异种靠近主岛，至少不会明目张胆靠近。 　　他也许可以靠把小触手藏着拿进港口，比如塞进口袋里什么的。 　　但为了之后让他待得更舒服，选一个在外披上遮掩的笼子更好一点，可以加上柔软的垫子，也不至于硬邦邦挤得难受。 　　黎伊知不理解，他甚至没有人类一个手掌大小，而且他多可爱啊！ 　　怎么会有人类害怕他？ 　　可惜他不知道，别说没有一个手掌大小，有些人类连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虫都会害怕。 　　虫子再可怕也是认知范围内的东西，一个会说话的触手团子？ 　　估计哪天都能成为吓唬小孩的民间故事了。 　　“也许我可以呆着一动不动？”黎伊知还是不太乐意失去他的专属座位，绞尽脑汁想着办法。 　　黎旦不懂，难道不是铺着垫子的笼子更舒服，“不，你看我很像喜欢在肩膀上放个玩偶的人吗。” 　　他可不想享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可是……”小小的脑子转动着，无论怎么想都是空空的。 　　小触手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虽然他长得和人类有一点点不一样，但他货真价实是个人类啊。 　　难道一定要有一个脑袋一个躯体四个肢体才能算人类吗…… 　　等一下。 　　他为什么不能有呢？ 　　茅塞顿开般的灵感，黎伊知开始琢磨起来，既然人类都是有人形的，那么作为人类的他应该也有人形才对。 　　逻辑通。 　　可他要怎么变成人形？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笼子，有人的时候就躲我衣服里，没人随便你，嗯？”为了防止他不答应，黎旦还刻意加上最后一句话。 　　然而小触手的神志已经飘忽到天外了，他胡乱点头，“好的旦旦。” 　　还挺好哄的。 　　黎旦拿过挂在船长室外的黑色披风给自己套上，不是将全身都包裹的大披风，他不太喜欢身上沉重感觉。 　　披风长度堪堪过臀，后面一块在接近衣服的尾端分开，边上纹有金线，而那块布到前面的连接处分别自手臂弯曲处露流出缝隙，能让双手活动自如。 　　自肩膀位置固定上纽扣，荷叶边领口依然露出。 　　小触手要是待在裤子口袋正好能被挡住。 　　船长室内巨大的观景窗外陷入黑暗，黄金雨刚刚收起，夜晚海面上惯例没有任何光源。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一道亮光闪烁，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盛大，让附近所有船只都能一眼看到它。 　　那是主岛灯塔的光，在黄金雨落下的夜晚穿透黑暗，为迷路的旅人提供方向。 　　黑匣岛到了。 　　黎旦带小触手重新来到夹板，垠蛾白号因为船长的禁止命令而没有靠近。 　　另一道脚步声响起，洗干净自己换了一身白衬衫休闲裤子的米万看起来更像是年纪不大的学生了。 　　他伸着懒腰，步伐轻快，“到了啊，我还没来过黑匣岛呢，听说这里管辖比较混乱，好像是黑/帮盛行？” 　　“黑/帮，是侦探小说里说的无法无天的犯罪集团吗？”小触手好奇问到。 　　“嗯，毕竟位置比较偏远，自然也成了暗地里交易的好地方。” 　　黎旦惯例在垠蛾白号上留下了一盏灯，将心神投入进去，与船沟通一声。 　　睁开眼睛后对米万说：“垠蛾白号不能靠近那里，会被发现的，我们过去了再让它远离主岛。” 　　垠蛾白号强烈想要靠岸的心情被船长强行压下，要不然他们别说上岛了，下一秒就要变成野生大boss被主岛炮击。 　　“你卡个极限距离直接移动过去，找个没人的好位置再回来。” 第032章 贿赂 　　米万最终还是成了落汤鸡,他能控制的空间距离太短，而一座主岛灯塔功率太高，垠蛾白号为了不被发现在离岛屿还有二十海里的位置就停下。 　　兢兢业业的先遣船员也不得不在一次又一次落水中慢慢靠近海岛,船上两人大约等了半小时，米万浑身湿透出现，立即瘫倒在甲板上。 　　他喘着气,磕绊汇报情况：“呼,岛上的巡查比想象中严重,大概还要绕右边环岛开三分之一路程，那边有片无人小树林。” 　　居然在认真的巡查，黎旦手指敲了敲栏杆，对情报感到有些意外。 　　黑匣岛本是个管辖较为混乱的主岛,为了方便一些摆不上台面的交易,他们通常不会在港口以外的地方设置巡查才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已经设置了也只能避开，他指挥着垠蛾白号向米万描述的无人小树林方向开去。 　　主岛灯塔呈现圆形照射范围,在哪里上岸都需要位于海岸20海里外的地方停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过程中都没有遇到其他船只。 　　在其他海域可能有点不可思议，偏远的黑布罗海域反倒是常有的，哪怕最繁华的主岛来往人员也不多,方便了他们。 　　米万趁着垠蛾白号开过去的时间把自己新换上没多久的衣服再次换掉,紧贴皮肤的湿衣服让人难受，急急忙忙的他都没有注意到背后打量眼神。 　　小触手发现人类眼神一直落在楼梯口，突然伸长挡住他的视线：“旦旦在想什么？” 　　“没什么。”黎旦露出个资本家笑容，“能做的工作是不嫌多的。” 　　“？”小触手懵懵懂懂,工作多是一件好事吗，人类好像还挺开心。 　　确认靠近岛屿边缘的路线安全无误后,黎旦重新连接上垠蛾白号，在他们的目视下，船体尾部开启一道门。 　　一艘迷你的，目测最多乘坐10个人的小垠蛾白号从门里慢悠悠飘出，哐当一声落到水面。 　　真的是小垠蛾白号，黎伊知看来看去它都和垠蛾白号一模一样，外观完全一比一复刻缩小版，甚至连下层窗户都存在着。 　　小触手发誓，他优越的视线从那些小窗户里看到了迷你缩小家具。 　　“不是……”等到他们上船后，米万匪夷所思指着缩小的楼梯口，“这些东西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爬都爬不进去？” 　　“反正不是给你用的。”黎旦强行命令垠蛾白号远离主岛，偷偷放起哭泣音乐的船船在船长至高命令下伤心启动。 　　垠蛾白号以很不科学的路线前进着，三步一回头，就是开一段距离突然整艘船360度大转弯，随后又转回去的诡异操作。 　　米万：“…………” 　　好吧，在幽灵船上的生活果然应该抛弃脑子。 　　对于小触手来说，迷你垠蛾白号大小倒是刚好，他目测了一下，可以正常走着进去使用下层一切房间。 　　黎伊知也很好奇：“小小船是垠蛾白号的孩子吗？” 　　他在书上看到的，从身体里出来并且和孕育之人长得很像，还一定要小小的，那便叫做孩子。 　　小船发动声也掩盖不了这句话语，惹得米万连连咳嗽。 　　黎旦见怪不怪，“当然不是，我遇到垠蛾白号的时候小船就有了。” 　　连同那些火炮一样事先配备好的东西，一定要问的话其实船长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孩子必须要两个生物一起才能生出来，而且……” 　　下意识给小触手科普常识的黎旦有点说不下去了，难道他要给一个巴掌大小的触手团子科普那方面知识？ 　　总觉得不太对劲。 　　“总之不是。”人类话语转了几转，只得在某个看戏的人压抑笑声中敷衍下去。 　　“嗯……”黎伊知做出思考状，一根触手抬起轻点嘴巴金线。 　　他看的爱情小说里没有这一段，为什么会直接跳过详情快进到孩子出生呢？ 　　有点好奇，人类不肯说的东西会是什么？ 　　黎伊知琢磨他应该向垠蛾白号请求详细描写这一段的书籍，船船总是很万能的，大部分要求它都能满足。 　　让我们赞美船船。 　　万能的垠蛾白小号搭载他们开过20海里，停靠于荒无人烟的海岸旁边。 　　海岸礁石林立，小垠蛾白号隔一段距离被迫停下，不过剩下那么一点已经难不到船上几人了。 　　他们甚至不用动用超凡能力直接从小船跳上岸边石头，主岛灯塔透过茂密树林，让视线在黑暗中隐约看清前方。 　　三人以最快速度赶路，有米万在前面带领方向，银色火焰熟练裹住触手团子，灵活穿梭树影之间。 　　直到靠近主岛设置的检查关卡，黎旦变回人形，按照商量好那样把小触手团吧团吧塞进口袋。 　　黎伊知由一个球变成了更圆的球，他不觉得难受，全身舒服窝进口袋，属于人类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布料印在身上。 　　倒也是一种新奇体验。 　　在污染还盛行的年代里每一个想要进入主岛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层层盘查。 　　检测不到污染气息还好，几个小时就能进去，一旦你和污染有过接触被查出，甚至要数天时间接连盘查才能放行进入。 　　情况好一点之后这种盘查效率太慢，于是岛屿之间开始试验起身份证明，所有确认背景清白且居住在岛屿上的人都能得到岛屿专属身份证。 　　想要进入其他岛屿也需要提供有效身份证，黑匣岛是特别的，作为一个偏远岛屿，最开始管理普及的不及时让连锁反应产生。 　　等到人们能分下心来处理时，这里已经变成了管理混乱的黑/帮天下，而谁也不愿意花大精力往一个没什么资源的海域投放人力。 　　对于黑/帮的围剿行为松松垮垮，直到如今都没得到有效控制。 　　循环往复之下，主岛上有话语权的人不得不和越发猖狂的黑暗势力勾结，要么就干脆有亲属关系。 　　渐渐的，黑匣岛成了灰色地带。 　　许多不能摆到明面上的交易在这里进行，拉起主岛经济，愈发密不可分。 　　当然，污染始终是人类的敌人。 　　除非想被审判庭扫荡，明面上任何一个岛屿都要抵抗异教徒进入的可能性，哪怕黑匣岛也不例外。 　　今天看管关卡入口的是一个在工作岗位上摸鱼了好几年的警卫，关卡看守由警卫们轮换负责，基本上每周都要轮到自己一次。 　　他都不知道有多熟练了，晚上登岛的人不算多，处理完前面商队，警卫困倦打口哈欠，正要奖励自己一口水就见两道身影朝关卡走来。 　　虽是如此，他还是把水喝了，要知道那些大人物出门可都是拖家带口的，就两个人……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两道人影缓慢从黑暗中移动到灯光下，主岛灯塔照亮了他们的模样。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人，少见的银色头发懒散垂落，碎发盖住额头，他步履稳健，一看就受过训练。 　　哪怕眉眼放松，相貌精致带着贵气，那五官都给人一种轻微刺痛的攻击性，像一只趴着的狮子，无需他做什么，手无寸铁的人类就足够吓到自己。 　　警卫认真了一点，继续往下看去。 　　这穿着……好复古！ 　　现在都流行较为简约的服装，虽然不是衣服越简单越便宜，但看上去就精致的衣服一定很贵！ 　　哪怕走在后面的那个衣服看不出什么，可他也一点没有普通岛民样子，满脸疲惫的赶路让他们顾不上仪表，可能好几个月都洗不了澡哪会有那么璀璨的金发。 　　悠哉悠哉的警卫立马吞咽下口中淡水，正襟危坐，挺直腰板，他错了，以他不可细说多年受贿经验，走来的人绝不是那些普通岛民。 　　两个年轻人敢大晚上单独来到黑匣岛，警卫想到了高高在上的裁定官，顿时一个哆嗦，紧张攥紧手掌。 　　“晚上好两位先生，请出示一下身份证明。”警卫恭敬起身，做他们这行的，就是得有点眼色。 　　银发男人没动，倒是后面的金发男人上前一步：“规矩我们都懂，但是吧……很遗憾的，我们身份证明丢了，你懂的，远航在海洋上总会遇到那么一点点意外。” 　　太敷衍了吧！ 　　居然连个悲惨的故事都不想编直接用意外代替，警卫敢怒不敢言。 　　米万了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子，在垠蛾白号的仓库发现的，他光明正大把金子放在桌上，一手推前。 　　好吧，原来是要贿赂他，那就不奇怪了，贿赂警卫见的太多，要是往常，桌上污染检测没响可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人进去了。 　　但最近这段日子不一样。 　　警卫狠下心把目光移开，咬牙开口：“这个，我们这里有规定必须要身份证明才能进去。” 　　米万一副我懂的样子哦了一声，又掏出了两块金子。 　　“这个……这个真的……我们的规定……”警卫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的控制力才让自己眼睛不乱瞟。 　　咚咚咚咚咚！ 　　每一声物体与桌面的碰撞声都代表他面前只值几个铜币的木桌升华到不属于它的高度。 　　警卫捂着心脏，差点晕厥过去，听到声音那刻他已经想好要怎么把钱快速收入口袋然后立马跑路去往别的岛屿生活了。 　　幸好最后一丝理智牵扯住他，海洋太过危险，有钱拿那也得有命花，抱着一大笔钱死在半途岂不更懊悔终生？ 　　所以他非常艰难控制住自己，暴起青筋的手臂微微颤抖，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话语：“先生……身份……身份证明……” 　　米万苦恼后退，在警卫双眼抽搐下把金子收回口袋，看着人终于腿一软跌坐下去。 　　要知道那么多金子相当于警卫差不多一年工资，至少他还生活在岛屿的时候是这样的。 　　能抵挡住如此诱惑，看来确实不是钱的问题。 　　黑匣岛正在发生什么，以至于连灰色地带的检查都要严重成现状。 　　倒霉遇到特殊戒严情况了，这下可能混不进去，怎么办呢，米万刚想要转回视线询问小伙伴的意见。 　　“他们是我的客人。” 　　黎旦早就听到脚步声，对方没有敌意，所以他也没有回头，直到人走到面前。 　　那是一位年轻女性，身高不高不矮，大概一米六出头，头发明显是染过的，披散的黑色长发走动间偶尔能露出里面的深蓝色。 　　她穿着白色长裙，外披一件深蓝披肩，脚上的圆头皮鞋与地面接触，就像一位舞者般发出哒哒响声。 　　长相称不上有多么惊艳，但清雅秀丽，越看越是舒服，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宁宁小姐……”警卫显然认识她，却也知道这番话不过是说辞。 　　黎旦见状给米万递了个眼色，金子砸落桌面的砰砰作响继续敲击警卫脆弱神经，甚至还多出了几声彻底将底线击垮，何况现在有一个台阶可以下。 　　被刺眼的金色闪到眼睛，脑子里绷着的弦一松，习惯收受贿赂的他已然悄悄崩溃理智，咽了口唾沫，立马改变态度。 　　反正做出担保的人是岛主的客人，有什么问题都去找她好了。 　　“原来是宁宁小姐的客人啊！请进，请进，失礼了，两位的身份证明丢失实在是太遗憾了，我为此感到惋惜，不过没关系，我们岛屿有补办业务。” 　　警卫以平生最快手速把金子捋进口袋，暗地提醒一句，握拳敲上桌下按钮，门口隐藏在暗处的防卫装置暂时关闭。 　　黎旦却没有着急进去，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捏着小触手，也任由触手绕上他的手指。 　　怕黎伊知在里面无聊，他们已经持续了很久绕来绕去的游戏了。 　　那个突然冒出来替他们解围的女性，黎旦敏锐注意到她看到自己第一眼先是看了衣服花纹所在的位置。 　　……本来以为过去那么久总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宁宁视线早不在衣服花纹上，注意到他们打量自己的目光捏着裙摆欠身，笑容称得上是俏皮。 　　“不用那么警惕吧，我并不打算要什么报酬，只是觉得……让你们进入黑匣岛能让里面的发展更加戏剧性一点。” 　　“本来还想提出同行的，现在看来这个提议会让我们都不太愉快，那有缘再见吧。” 　　宁宁向他们挥了挥手，率先迈入黑匣岛大门。 第033章 脉搏 　　“谁啊,你们认识……”米万说到一半就明白不可能了，他还没习惯。 　　和他们认识的人估计早就入土为安了吧，哪来那么巧合短时间内遇到好几个“进化”的人类。 　　黎旦抬起右臂翻看袖口纹路,“应该是认出这个了，不用管，反正不在白弥沙海域。” 　　“啊？”米万表情更加纠结,欲言又止想要说点什么,可人已经抛下他走进主城。 　　哎呀,他这该死的好奇心，想问又不能问，知道又不完全知道的感觉最难受了！ 　　离开后白弥沙海域的主岛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怪海域之间消息闭塞太过严重，除非亲自前往白弥沙,想必在黑匣岛是得不到答案了,米万抓心挠肝,在警卫恭敬目送下也跟着进入主城。 　　几乎在踏进主城的瞬间，周围热闹起来,称不上有多么人声鼎沸,只是比起仅有他们三人的船上生活喧哗太多，踏入城门才算是真正迈入了人类的文明。 　　黎伊知好奇从口袋里探出一点脑袋。人类没有阻止，露出个指缝,让他能看到外面。 　　自海洋而来的小海鲜第一次见到陆地的文明。 　　街道两旁林立着高低不一的建筑,大多是用石砖建造，外墙上覆满了岁月痕迹。 　　每栋房屋都拥有独特生活气息，铁艺阳台上垂挂着盛开的花卉，窗户上装饰着精美的百叶窗。 　　街道狭窄而蜿蜒,铺满了不规则的鹅卵石与青石板路，行人和马车在上面行走时发出清脆响声。 　　街头巷尾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面包房里飘出新鲜出炉的香气，裁缝店的橱窗中展示最新款式的服饰，咖啡馆里传来欢快的笑声与热烈的讨论，商贩们在路边摆摊，售卖各种新鲜的水产、昂贵的蔬菜肉食和香料。 　　还有人类，街道上有好多两只脚行走的人类，黎伊知眼冒金星，一下子看到那么多人类让他有点晕晕乎乎的。 　　人类果然都长这个样，小触手打起精神，认真观察过每一个路过人类，记录下他们的大体外表，以便为自己的人类形态做参考。 　　他知道人类有性别之分，嗯，自己当然是男性，所以只需要看男性就可以了。 　　路人有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传说中经过岁月洗礼的老人，这个不行，黎伊知觉得自己年纪应该不大。 　　虽然他也活了很久了，但是……总之应该不大！ 　　那边路过的人类也和其他人类不太一样，他的躯体有点过于圆润，几乎成了一个球，看起来行动不是很方便，这个也不行。 　　还有路边坐着的人类好像少了条手臂？ 　　原来人类不只是有两个手的。 　　不过他还是想要两个手的，本来从八个手锐减到两个手就有点少了，他会不太习惯。 　　黎伊知目光一直从人群往前看去，直到看见最远处的显眼建筑。 　　建筑的上方，灯塔亮光透过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光影，教堂的尖顶和钟楼在高处矗立，钟声回荡在空气中，他注意到了位于教堂顶端的一只鸟。 　　准确来说是由石头雕刻的一只鸟，身长七十厘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它的“羽毛”呈现出深邃的黑色，在亮光照耀下还泛出一种蓝紫色的金属光泽。 　　鸟的头部相对较大，前额圆润，羽毛紧密光滑，眼睛乌黑发亮，脖子粗短连接着强壮身体，双翼宽大有力，喙又大又坚硬，是全身上下最黑的地方，末端微微弯曲，如刀般锋锐。 　　双腿和脚爪同样是黑色，覆盖着粗糙的鳞片。 　　黎伊知反应了一下，想法顺其自然从脑海中冒出，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渡拾鸦的教堂，人们在教堂的顶端雕刻着他们的神明。 　　在小触手欣赏第一次见到的人类文明时，他们也成了靓丽的风景。 　　从主岛大门进入街道的两人很显眼，小贩表面还维持着热情的叫喊，实际上已经恨不得把眼睛粘在他们身上。 　　黎旦有些不耐烦，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黑匣岛内部混乱，大量帮会掺杂其中主持着局面，能靠近城门的好位置并不那么容易得到。 　　这些看似普通不过的路边小商贩背景通常大得吓人，基本都是帮会用来盯梢的眼睛。 　　无数目光监视下，两人不疾不缓走入小巷，没有人试图跟过来，聪明的人都知道不能小瞧敢两个人单独来到黑匣岛的家伙。 　　最大的原因还是海洋上存在超凡者，无数次的教训让他们学会谨慎，不知道有多少人收回视线后拿起电话拨通号码，热闹街道刹那安静下来。 　　“看来那么多年过去了变化还是挺大的，以前这种建筑都是有钱的贵族才能享有，现在倒随处可见了。”米万一路上和小触手一起新奇打量，对着街道指指点点。 　　直到走在他前面的人转了个弯，米万脚步一顿，后退几步跟了进去，“怎么突然停下了？有什么计划吗？” 　　“先去找个住的地方。”黎旦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立即转身出去。 　　他之所以会来到小巷是因为口袋里的小触手刚才开始就不停动来动去，被他捏了好几次也不高兴停下。 　　这不，黎伊知立马从口袋里探出一双金色眼睛，确认周围只有他们三个人后跳出口袋落到地面。 　　当然不是因为看到太多人类感到害羞，小触手很正经的。 　　落到地面后，他八条触手紧贴身下悉悉索索挪动，不断回缩又伸开，阴影中无机质的双眼直勾勾低头望着脚下青石板路。 　　“怎么？每次上岛都要感受一下土地吗？”黎旦蹲下身，想到在无名岛屿上把自己粘一身泥的小触手，就差打几个滚了。 　　“不是，它在动……”在两个人类疑惑的眼神下，黎伊知说出更加让人疑惑的话语。 　　“什么在动？”不同于黎旦听到第一时间思考，米万心直口快问了出来。 　　“它在动。”黎伊知用毫无变化的语气重复一遍，小巷的阴影笼罩着他，金瞳刹那闪过诡谲亮光。 　　“下面在动，岛屿的土地，青石板路……“大地”，它们都在跳动。” 　　小触手斟酌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感受到的一切，“就好像……心脏，生命的维持需要靠心脏跳动，所以它在动。” 　　“你的意思是，黑匣岛现在正具有生命的在跳动？”黎旦明白了。 　　属于人类的手掌跟着触手一起轻轻覆盖在青石板路上。 　　手下触感冰冷，带着粗糙的颗粒还有那些他不太喜欢的灰尘，寂静又无比正确的如同死物。 　　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黎伊知肯定点点脑袋，脉搏的跳动很规律，平稳而有力的，莫名带来一种安全感，一种来自潜意识里熟悉的感觉。 　　“其他呢，还有什么吗？”黎旦放弃了，拿着衣服袋里掏出的手帕擦干净被弄脏的手掌。 　　小触手茫然看了他一眼。 　　“嗯……我大概也明白了，但我们总不能一来就把岛给拆了吧？”米万不死心凑过去磨蹭过地面，一无所获，青石板还是那个青石板。 　　黎旦摇头，他们来到黑匣岛有着明确目的，搞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哪前打草惊蛇是一件没什么好处的事情。 　　“有其他情况再和我说。”把小触手捡起，拿手帕干净的另一面给他一一擦过八根触手粘到的尘埃，又重新塞回口袋。 　　“暂时按照原计划来。” 　　触手团子在他手掌间翻了个滚，意思意思贴贴蹭蹭，同意了人类的意见。 　　米万愣愣跟上，越想越觉不对，大地在跳动没什么不对的，海洋上奇葩的事情还少吗，按照原计划执行没什么不对的，毕竟他们的目标还没有看到一点影子。 　　就是……怎么回事呢？ 　　他的手掌好像也脏着，不要求人帮忙了，怎么就没人给他一块手帕擦擦手呢？ 　　奇怪，黎旦是那么好心的性格吗？ 　　米万百思不得其解中他们一路来到一家酒店，中心酒店高大宏伟，浅黄色的石材每一块都经过精心雕琢，表面光滑，边缘整齐。 　　酒店的正面设有宽阔阶梯，两旁的铁艺栏杆上装饰复杂花纹和金色的镶边。 　　阶梯尽头是两扇巨大木制大门，门框上雕刻精美图案，缠绕的藤蔓、花卉和神话故事缩影，大门上镶嵌金色的把手和门环，期望于闪瞎每一个路过人的眼睛。 　　让人望而生畏的装修。 　　但得益于垠蛾白号，黎旦很有钱，并且钱多到没地方花，从不委屈自己的他理所当然选择了最豪华的酒店。 　　酒店不负所望，成功向展示黎伊知人类现今最高端的前卫装修，大堂空间宽敞高大，天花板高悬，水晶吊灯从天而降，发出璀璨光芒照亮整个大厅。 　　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中央描绘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罗盘图案，四周的墙壁用深色木材镶嵌，木墙上挂着大型的油画，被镀金的框架包裹，多是一些历史相关的事情。 　　大堂一侧设有一个接待柜台，柜台后面的墙壁上悬挂一面巨大的镶银镜子，镜面清晰地反射出大堂的繁华景象。 　　两侧各有一组宽阔的楼梯，尽头是一扇玻璃门，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酒店后面的花园和喷泉，窗帘由厚重的天鹅绒制成，深红色的布料在吊灯的照射下闪耀迷人光泽。 　　“哇哇，放以前可是皇宫的程度。”没见过世面的米万小声感慨。 　　黎旦随手抽过几张摆在门口台面上的报纸，好在文字并没有在岁月中发生多大改变，报纸头条依旧是重大事件的主流板块。 　　8月16日，哀悼白鸟先生的追悼会将于今天举办，作为给黑匣岛贡献了众多财富与机遇的慷慨贵人，大大小小集团们都前去参加了这场盛大葬礼，就连岛主先生也露面参与，让我们一起祝福他。 　　8月17日，近期医院接到许多突发病人，十例中有九例因肠胃不适而高烧昏倒，在线呼吁广大民众注意饮食安全，所有生食都请煮熟。 　　8月18日，警方温馨提示您，黑匣岛西面街道近日有过数次失踪的报警案例，夜晚请关好门窗，出行请与家人报备，但不要惊慌，警方已派出人手在各地巡逻。 　　8月19日，飞鸟宣布要在近日于黑匣岛举行一场盛大的拍卖会。 　　8月20日，东区一座建筑意外失火牵连了旁边至少五栋房屋，好消息是目前无一人伤亡，请大家不用担心。 　　“好热闹啊这几天，不过这个时间？”米万挨过来看了一眼，立刻注意到不对劲。 　　“嗯，我们离开无名岛屿开始的。” 　　黎旦把报纸放回去，小触手根据吃掉的东西寻着味道一路追到黑匣岛，而黑匣岛的异常又差不多是从圣物逃走后开始。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些异常的发生都和圣物被回收有关。 　　前台小姐已经盯着从进来开始就蹲在门口看报纸的两个年轻人很久了，岛上有不少旅客试图白嫖他们的酒店大厅，但两人看上去不像是缺钱。 　　心里的怀疑蔓延之前，金发男人转身，桌子上被放上几粒小金子，她愕然瞪大眼睛，中心酒店价格比较昂贵没错，可几粒小金子也足够开半年房费了。 　　而且现在怎么还有用金子付钱的，再怎么也要用金币吧！ 　　她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收款：“先生，我们这里……” 　　米万狐假虎威，借着垠蛾白号有钱非常潇洒地大手一挥，“金子送你了，帮我们垫付三天房费就行” 　　前台小姐刷一下把金子扫到台下，立马挂上最甜美的笑容：“好的，没问题先生们，我看看，正好还剩下两间最好的房间！” 　　生怕人家反悔，她以平生最快速度输入了入住信息，双手麻利递出钥匙。 　　“入住愉快，万事顺心！” 　　米万甚至来不及插上一句话语，入住流程顺利的可怕，钥匙被黎旦直接拿走。 　　来到三楼位于中间的房间前，黎伊知丢了一把钥匙给米万，剩下的手中钥匙用来打开305房间的门。 　　“你两……住一起吗？”接过钥匙的米万看着黎旦打算带着口袋里的小触手进入卧室，后知后觉才感到有什么奇怪的。 　　“要不然呢？”黎旦关上房门前回嘴一句，怎么听怎么嫌弃。 　　难道还让一个巴掌大小都没有的小触手单独住一间房间。 　　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不对。 　　一定是黎伊知总强调自己是人类他才会觉得奇怪，仔细想想住在一起才是应该的！ 　　米万释然，独自一人走进空旷的大床房。 第034章 香味 　　房间宽敞明亮,天花板高悬，四周的墙壁覆盖深红色丝绸墙纸，墙纸上织有金色的花卉和藤蔓图案。 　　看上去确实如前台小姐所说是酒店里最好的房间。 　　房门发出砰一声落锁响动,小触手已经迫不及待顺着口袋爬出，一直沿外面白色衬衫攀爬至肩膀，稀稀疏疏留下鲜明触感。 　　“旦旦不打算做什么吗？”黎伊知重新窝进肩膀,果然还是这个位置最好。 　　黎旦摇头,掀开窗帘展示酒店外面,解释道：“岛屿上的作息通常很早，作为游客晚上还要到处跑来跑去太过引人注目了。” 　　窗外除了灯塔彻夜不休的照明外，大部分能看到的房屋早已熄灭灯火，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仅仅一个小时,白天残留下来的热闹瞬间清空。 　　还亮着灯的房屋也一看就不是私人住宅,靠近东面的一排圆形建筑和靠近西面低矮却占地极广的长方形建筑。 　　唯有这两处建筑周围聚集着一些人群，看不太真切。 　　“这样啊。”黎伊知默默把新知识记下。 　　海洋中可没有白天夜晚的区分,想睡就睡,想醒就醒，想吃就吃，异种大多随心而动,可能一醒就是几个月,可能一睡就是几年。 　　“那我们今天也一起洗澡睡觉觉吗？”黎伊知很快把注意力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面。 　　人类解扣子的手一顿，“你还要跟我一起睡？” 　　黎旦原本以为小触手想和他一起睡觉只是好奇心作祟，有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那种。 　　虽然第一次体验算不上糟糕也没有失眠，但让他选的话还是不太乐意同床共枕,就做梦这件事来说，已经是习惯抗拒的表现了。 　　“是啊旦旦。”黎伊知要的奖励可不是只有一次睡觉,而是无数次，永远永远。 　　看着人类拧着眉头纠结模样，他突然情商爆发的补充：“这里没有我的简易床铺，我当然要睡床啊？” 　　黎旦环视房间一圈，真就发现这个豪华大床房居然连个沙发都没有。 　　除了中间那张红木雕的大床铺着厚实羽毛床垫，就只有靠窗的地方摆放对硬邦邦的茶几座椅套餐。 　　一定要找到一个像睡觉的地方，目光上移，四根高高床柱支撑起一顶华丽天蓬，勉勉强强当个吊床用。 　　让小触手睡在他头上？ 　　黎旦自己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两个想法在脑子里打架，一个说睡睡怎么了，一个说要不再开个房间，最终在金色眼睛的注视下前者占据上风。 　　绝对不是因为懒得下楼。 　　“行吧，晚上睡觉乖一点。”人类妥协了，紧接着又一次带来洗澡福利。 　　浴室还没垠蛾白号上的舒服，小触手却挺喜欢的，更小的浴缸反而能让它更加靠近人类贴贴。 　　被捏着触手擦干后，他们来到了床上，黎伊知惯例蹲在枕头旁边，看着他的人类慢慢闭上眼睛。 　　一，二，三……一百。 　　黎伊知不需要睡觉，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慢慢数数，直到枕头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团子抖了抖身体，一种不可见的东西被抖落出来，扩散至枕头边缘。 　　那是一种气味，无比熟悉的香气。 　　香气有着异域香料的辛辣，混合某种海洋咸腥，听上去相当黑暗的搭配让人魂牵梦绕，正因如此更加诡异。 　　思绪不由自主地游荡到那些不属于人类记忆的地方，每一次深呼吸都像在探索一个未知梦境，既令人沉醉又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惧，如同美梦与噩梦交织在一起，混乱将神志拖向更深的深渊。 　　能让人在睡眠之后陷入更深的梦境难以醒来，全部得益于黎伊知一个特殊小功能，被他吃掉的东西都能得到消化，运气好的话可以消化成属于自己的东西，力量增强力量，能力演变成新的能力。 　　之前吃掉的种子就基本上无事发生。 　　但那个差一点吃到的美味食物，小触手有种感觉，吞下祂自己一定能收获很多东西。 　　香味是还在海洋里时吃掉的食物，黎伊知不怎么喜欢吃海里的东西，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在海里他食欲不振。 　　能得到香味的能力纯属意外，某天飘荡的他遇到了散发香香的污染，同样被迷得晕晕乎乎，神智混沌，于是下意识张开了嘴。 　　现在想来那个东西是因为撞到自己在启动防备状态吧，可惜原本它要是不启动的话，自己还没什么胃口吃它。 　　同样闻到了香味的人类已经睡得很熟了，黎伊知光明正大爬上了胸口，团成团蹲在上面，比起枕头旁边什么的当然还是这里要舒服一点。 　　金色眼睛闭上，感受属于人类的心跳，人类特有的皮肤温度蔓延至触感神经，连黎伊知也想要跟着“睡觉”了。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嗯？心跳是不是过于强烈了？ 　　黎伊知睁开眼睛，触手磨蹭过去，细细体验，没有，人类的心跳还是那样平稳。 　　奇怪，哪里来的声音？ 　　也是在下面……不是人类的话，是“大地”在跳动。 　　绝大多数人都陷入梦乡的夜晚，大地的跳动更加活跃了。 　　心跳声不绝于耳，黎伊知刚开始还能无视，随着动静越来越大，触手轻微动了起来，他依旧没打算管，现在是下班时间，被人类影响，坚定的睡觉选择死死压着他。 　　可下一秒，从天而降的砝码重重砸到了另一端天平之上。 　　安安静静的小触手突然支楞起身子，果断跳下床，快速挪动到门边伸长手打开门锁。 　　好在迫不及待从门缝中挤出去的黎伊知不忘拿走桌面的钥匙锁上房门。 　　昂贵的中心酒店并不拘束电费的使用，在大多数客人都已经回房就寝后，走廊大灯还是亮如白昼。 　　地毯厚重华美，颜色鲜艳，覆盖了整个走廊，触手踩上去都软绵绵的。 　　走廊两侧的房门用深色红木制成，门框上雕刻复杂古典图案，门把手是镀金的，光泽熠熠，每一扇门上悬挂一个精美的铜制门牌，刻有房间的号码。 　　黎伊知记下了属于他们的门牌号，将钥匙沿着门缝塞回去，他并不担心怎么开锁，他的触手完全可以通过那小小的门缝直接触碰到里面的锁孔。 　　隔壁房间门缝下没有透露出灯光，米万应该也睡了。 　　只有他一个人不需要睡觉还被不断放大的心跳声吵的安静不了，如果大地和海洋一样柔软，他就可以钻到下面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可惜不能，他也不是为了这个才出来。 　　晚睡的鸟儿居然也有虫吃，刚才窝在人类胸口时感官系统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顺着楼梯爬上来再沿着门缝钻进去，蛊惑着饥肠辘辘的人去吃夜宵的味道。 　　能让人从舒服的床上爬起来的，不就只有好吃的吗？ 　　只是小触手走了半天发现自己还没走过走廊的一半，他沉默了，好吧，哪怕有八根触手提高速度，对于整条长长的走廊来说还是有点太小了。 　　黎伊知四处看了看，走廊尽头开着一扇窗户，不只是楼梯口，香味也从那里冒进来，窗户外就是酒店外壁，灯塔炽白光亮透过缝隙撒在地板。 　　盯着窗户的小触手灵光一闪，是啊，它为什么不可以像在海洋里一样直上直下的赶路？ 　　又飞速赶了一半路程，触手如同行走在地上般平平稳稳粘到墙上，沿着墙壁一点一点上爬，成功够到窗户。 　　果断从窗户缝隙中挤了出去，黎伊知自由的随风而落，一连往下掉数米，靠近酒店那侧的触手才啪叽一下粘上墙壁。 　　二楼的窗户是关着的，没关系，小触手努力把自己缩成二维，硬生生从狭小到连苍蝇都挤不进去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彻底挤出缝隙后黑色团子膨胀开来，滚落到二楼同款地毯之上。 　　酒店的房间门都是统一的，不过二楼房间间隔显然比三楼狭窄一点，住进来的人更多，也就导致了不如三楼那样安静。 　　还是有几间房门底下透露出灯光。 　　黎伊知并不担心，本来他走动就没有任何响声，况且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只要他注意一点，没有人会发现他。 　　味道更加强烈了，果然就是从二楼飘上来的，一览无余的走廊上空无一物，那么只能在房间里。 　　小触手鬼鬼祟祟凑到房间门缝下，沿着靠近门缝的地方一间房间一间房间闻过去。 　　香味越来越重，还在前面，他已经能感到自己肚子又饿了，咕噜噜的向主人提出抗议。 　　越是往前走，越是嗅到了浓烈的味道，胃部更加不舒服，黎伊知反而更加兴奋，因为他的猎物更近了。 　　只是还没等他找到气味由来，楼梯口先行响起脚步声。 　　黎伊知一愣，反应过来缩进一个熄灯的门缝，背后床铺传来陌生人类睡熟时的呼吸声。 　　他挤成了长条缩在门缝与房间中间，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外面。 　　那么晚了居然还有人类和他一样没睡吗？ 　　走上来的身影出乎小触手预料，不知性别，全身上下笼罩着一件黑袍，只是衣服奇怪没什么大不了，问题就在于黑袍外飘着雾气。 　　雾气朦朦胧胧，虚虚实实，表面不断起伏，偶尔散开露出的内部空心一片，没有属于人类的实体。 　　不是人类啊，那没事了。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之下，那团黑袍身影猛然开始扭曲变化，雾气自表面褪去，空档的内里突兀露出属于人类的外形。 　　一个涂着红唇，穿着长裙的美艳女性迈开脚步，踏上走廊后最后一丝雾气彻底消失。 　　脸上形态慢慢从面无表情变得挂上笑容，僵硬躯体没过一会儿就丝滑起来，一举一动都是短时间内难以模仿的风情意味。 　　黎伊知转动眼睛停住，死死盯着那个变成人类的黑袍雾气，甚至连同整个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 　　他闻到了。 　　那股让他抓心挠肝的香味不只是从“女人”走向的门里传来，“女人”也散发出一股同样味道。 　　好香，好饿，好想吃。 　　“女人”敲响了亮着灯的房门，没过多久房门打开，从中走出来了一个和“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类。 　　黎伊知卡着视线死角冒出一点身子，看到里面走出来的女人表情从吃惊转变到惊恐，显然没有料到会看见这一幕。 　　而变化成女人的黑袍雾气趁着那双嘴唇发出尖叫前，狠狠扣住脆弱纤细的喉咙将人推了进去。 　　门哐当一声关上。 第035章 大变活人 　　黎伊知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克制自己才没有直接扑上去抱着头开始啃对方。 　　在走廊里闹出动静会被发现的,除了目标外还有几间房间灯没关，要小心一点才行。 　　另一方面，黎伊知找到了变成人类的方法,尽管不能肯定吃下去的美食能让自己收获新能力，但总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机会。 　　能拟态人类的东西，过于香甜的味道,被拟态的女性并没有传来让他垂涎的气息,可房间里又确实有那股气息。 　　那么有可能房间里还有一个伪装成人的怪物。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黎伊知清楚看见了那个怪物掐住女人脖子时所用的力道。 　　按照书上描写的,正常人类大概是活不下来的，奔着直接夺人性命而去的动作。 　　两个有着同样能力的怪物之间必然拥有联系，一个潜伏于房间内，一个刚刚到来。 　　毫不客气的把人杀掉的动作证明他们不需要原主带来什么价值,只需要她安静的成为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思索后黎伊知来到目标房间外,屋内投射灯光透过缝隙照亮触手,浅浅镀上一层金色。 　　不同于海洋，岛屿上的夜晚格外平静,不管是睡没睡的,黄金雨落下之后总陷入一种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平静下来的好氛围。 　　要不是他亲眼看到了，谁都不能想象如此宁静的夜晚在豪华酒店发生了凶杀。 　　进食器官不停催促，柔软的黑色团子悄无声息蠕动挤进眼前的门缝。 　　门缝不算宽,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只得把自己横向压成长条,在里面翻了个身好让眼睛部位朝向屋内。 　　屋内果然有三个人。 　　变化成女主人的怪物和一个同样散发着香味的男人站在一起。 　　他们脚边倒着唯一没有味道的人类尸体，黎伊知仔细观察，确认在进门的瞬间女人就已经被杀害。 　　她的头颅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向一边，眼神失去了焦点,瞳孔扩大，如同被切断的木偶般,软绵绵又无力地瘫在地上，脖子上皮肤扭曲得异常紧绷，血管在皮肤下隐隐浮现。 　　而那两个怪物没有和彼此进行交流，他们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巨大手提行李箱，合力把尸体塞了进去。 　　尽管在做一件看上去极其恐怖的事情，他们脸上依旧挂有得体表情，怪物们所选择的这对男女估计有什么特殊关系。 　　不是夫妻，手指上没有戴戒指，但举止间很亲密，僵硬模仿人类的怪物嘴上展露甜蜜笑容，“女人”脸上甚至还泛起羞涩红晕。 　　与表情完全不符的是他们无比熟练且手脚麻利打包好行李箱，刚打包好的有女人拎着，男人走到角落拎起了另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箱子，马不停蹄朝着门口走来。 　　黎伊知很饿，能想象到胃部饥肠辘辘时候看到美食向自己走过来是一种什么心情吗？ 　　他只觉体内越发躁动。 　　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原本大小正好的门缝让身体有点压抑，体内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桎梏，却被表面笼子给束缚住。 　　触手不断搅动在一起催促着本体，黎伊知便随心意滚出门缝，小小的团子挡在了两个怪物前进路上。 　　美艳的女性挽着高大男人的手臂，害羞一样将头轻靠在他的肩上，男人一手还搂过女人的腰，低头在头发上落下一吻。 　　画面倒是挺温馨的，如果他们拿的箱子里不是装着原主人的尸体。 　　等到看清楚眼前突然冒起的小东西，美艳女性先是傻掉，呆愣愣睁大眼睛，接着脸色刷一下惨白，按照程序捂住嘴巴，脚步踉跄地后退。 　　男人则上前一步，挡在女人面前，喉咙不断吞咽，显然也是恐惧极了，可他没有后退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拦在面前。 　　搞得小触手才是那个反派一样。 　　在海洋之上，恐惧是属于普通人看见奇怪东西的正常反应，异种和污染的危险始终存在，官方也不断宣扬着他们的可怕。 　　哪怕外表再怎么可爱，看上去有多么无害，触手团子依旧是触手团子，所有正常人看到的第一反应都应该是害怕。 　　这正是教育要达到的结果，想要活得更久，自然是越小心越好，仅仅因为外表而去定性一个异种的无害，那便是离死不远了。 　　前提是做出这些的真的只是两个普通人，而不是两个伪装成人类的怪物。 　　怪物们还在不断表演着自己有多么害怕，却不会尖叫或者求救，因为它们也明白手提箱不能被发现。 　　甚至于满脸的恐惧害怕间，他们更加靠近黎伊知，雾气自手部飘出，缓缓地，目标明确，试图攻击挡在道路上的阻碍。 　　黎伊知欣喜若狂，相当于两只香喷喷烤鸡在最饥肠辘辘的时候欢天喜地朝张开的嘴巴投喂进来食物。 　　还有这种好事！ 　　他迫不及待把扑过来的雾气团吧团吧塞入进食口，满足叹出长气。 　　仅仅是这些少到可怜的气味分子就足够饥肠辘辘的胃部获得极大欢喜。 　　随之而来，进食欲望更加强烈。 　　雾气不断涌入，不断被吸收，小小的黑色团子表面起伏着，每一次浮动间都会让体型更大一点。 　　直到两个怪物走到跟前，黎伊知已经半恢复成原型，怪物们在“恐惧”中不停靠近并放出攻击，哪怕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看上去傻傻的，应该没有属于智慧生物的神智，不是异种，而是污染吗？ 　　那黎伊知就更不客气了，他粗暴的，兴奋的，迫不及待把雾气变幻的身体给撕碎。 　　如同撕开一个鸡腿，一个鸡翅，一块鸡肉，边撕边往嘴抵，渴望许久的吸盘疯狂咀嚼，感受由自助餐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 　　从也许存在的胃里传出来的饱腹感让小触手打从心底里感到舒服。 　　不，还没有饱，还不算特别饱，不过，就当是终极大餐前的开胃甜点也不错。 　　黎伊知满意了，人类说吃饱了要睡觉，虽然大地的跳动还是无休无止，但他确实应该回去了。 　　故技重施从门缝中挤出去，触手团子到处看了看，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原本亮着灯的房间也熄灭了灯。 　　更加不担心被发现，黎伊知快速穿过铺着走廊的地毯，触手伸长够到窗户，翻身到外，沿着窗户外壁开始爬，酒店外墙的粗糙提供了很好的支撑，没一会儿他爬上三楼。 　　再从窗户缝隙挤进去，接下来只要偷偷摸摸回到房间，谁也不知道有个小触手半夜跑出来吃夜宵。 　　然而打算好好的下一秒，黎伊知停在原地。 　　三楼的窗户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正巧就和挤进窗户的他对上，开始大眼瞪小眼。 　　明显是女性的人类穿着睡裙，外面披着保暖外套，手里不停转着一支笔，在笔记上点点画画，表情只惊讶了一瞬便很快镇定下来。 　　哦，黎伊知想起来了，进入主岛关卡时帮他们解围的女性，当时透过缝隙看到过一眼长相。 　　“嗨，晚上好~” 　　不止如此，人类，也就是宁宁看到他，拿笔的手挥了挥意思打招呼。 　　“晚上好？” 　　自认很有礼貌的小触手理所当然回应了，他瞥了一眼，被人类拿在手里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文字，反着看不太清，但好像有点熟悉感觉。 　　“你在写日记吗？”黎伊知立马联想到在垠蛾白号奋笔疾书的自己。 　　“嗯？”宁宁低头看了看卡在最后一段很久的字迹，啪的一下合上笔记，似乎不太愿意被外人观赏。 　　“不是日记，我啊——是个作家，正在半夜失眠想不出剧情，于是就打算出来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作家？ 　　黎伊知回想自己看过的那些书，所有书的正面又或者侧面都会印上属于人类的名字。 　　那些人便被称为作家。 　　自己有关于人类的大半常识都是从书上学来的，从有用的到没用的，从专业知识到幻想故事，作家们似乎包含了很多领域。 　　“哦，我知道，我也很喜欢看到那些有趣的故事，你在写什么？”黎伊知好奇追问。 　　“这个……还在保密阶段呢，不能告诉你。”宁宁笑嘻嘻把笔记本藏到身后，好像生怕被人偷了一样。 　　“好吧”小触手无所谓地眨眼，“那你能让一下吗？我要回去睡觉了。” 　　“…………” 　　黎伊知明显感觉到人类女性在沉默中像是看什么新奇东西一样打量自己。 　　“难道你不应该追问我写过其他什么书吗，你看……故事发展的话，主人公总是需要好奇心的。”宁宁委婉提醒了一句。 　　黎伊知还真的认真思考了，并决定抛诸脑后，“可是我要睡觉了。” 　　他又不是故事的主人公，大半夜不睡觉为了点好奇心而去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被卷入一系列麻烦事件，经过磨砺与考验，最终获得美好结局。 　　正常人现在就应该睡觉。 　　宁宁倒抽一口冷气，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无数话语卡在喉咙不得而出，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不过……难得不符合正常故事的发展让她突然有了点灵感。 　　所以下一秒，原本还僵持在窗边的人果断让开道，放小触手过去。 　　黎伊知也不含糊，跳下窗户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过头看那个奇怪人类。 　　“怎么了。”宁宁最开始没懂，但作为一个喜欢在别人身上找灵感的作家，对别人情绪相当敏锐的她很快反应过来。 　　“哦哦，我懂，确实不太礼貌，那我就先回去啦。” 　　眼前的小东西在顾虑被自己看到他的房间号，不错的警惕心，不过嘛……其实无论怎么选择，隐私都会暴露出来。 　　毕竟一个异种怎么可能自己单独开房，一定是有人把他带进来的，就位于三楼某一间房间内的人。 　　……是谁呢？ 　　宁宁还真就认识几间房间里的人，选择这个酒店纯属意外，她不想住在一个地方才出来逛逛，没想到一选就选了个最具有戏剧性的地方。 　　不愧是她！ 　　要宁宁说的话，住了那么久只有一个感觉。 　　这酒店……真热闹啊！ 　　减掉几间没有人的房间，再抛去那些她已经知道是谁的，剩下目标就很明确了。 　　不愁发现不了带着异种的家伙。 　　宁宁没想到自己剧情卡到写不出来瞎晃还能在走廊上遇到有趣的事情，这下不愁今天的进度了，说不定明天还能有更大的收获。 　　心情很好的她率先回到房间门口，不介意向小东西透露一点自己的情报。 　　“晚安！” 　　黎伊知茫然看着她突然开心地笑着蹦蹦跳跳来到306房间，推开门进去。 　　中心酒店布局是单数房间在一排，双数房间在另一排，三楼每间房间内部空间都很大，所以有的房间并不多。 　　从301开始一直到310，总共就十间。 　　他们的房间305位于最中间，而宁宁的房间恰巧是他们对门，也是米万房间的隔壁。 　　黎伊知从头到尾看了一圈，确认三楼房间除了主人刚刚进去的306房间外都熄了灯才慢吞吞来到305房间，如法炮制地从门缝中挤入了房门。 　　受到睡眠香味的影响，他的人类还睡得很舒服，只是香味必须有原体在旁边持续扩散，要不然就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并且当天第二次使用效果不佳。 　　黎伊知小心爬上床铺，为了睡眠效果的消失而不能窝在胸口睡觉感到可惜。 　　好在刚才进食了不错的一餐，小触手勉勉强强接受了要睡在枕头旁边的落后遭遇。 　　闭上了眼睛，黎伊知发现自己神奇的有了睡意，他以前从来不需要睡觉，奇怪，原来他是能睡觉的吗？ 　　唯一的区别好像就是吃饱了。 　　小触手在心里感到一丝震惊，吃饱了好睡觉这句话居然是对的，也并不是要反驳人类的话，但是他以为那只是偷懒的说辞。 　　现在吃的饱饱的他居然真的能睡着了！ 　　他要道歉，旦旦说得没错。 　　难得有了睡觉的新奇体验，黎伊知压下莫名的兴奋与震动，开始顺着那股感觉深入挖掘，放空心神沉浸下去，意识陷入模糊混沌，思维消失在脑内。 　　在不知名的梦境之中，他莫名觉得自己身体痒痒的，不是在体外，而是体内有什么东西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黎伊知不是很在意，总不能是他吃下去的东西活过来了吧。 　　这种感觉并不难受，甚至有种舒缓的放松，类似于变成本体的时候身体会感到舒服，因为那是他最原本的形态，可惜心里的感觉完全矛盾。 　　这一次的感觉把心里的难受通通去掉了，只留下身体的舒适。 　　正因如此，黎伊知深深的陷入了美梦。 　　直到被一道力量吵醒。 　　力道把他的触手全都压住，除了脑袋外动弹不得，下一秒，连脑袋的自由都要失去，更加强大的挤压力掐住喉咙。 　　就如同昨天晚上见到那个被推进房间的受害者。 　　嗯？ 　　等一下。 　　喉咙？ 　　他哪来的喉咙啊？！ 　　小触手是通过皮肤呼吸的，根本就没有喉咙这种器官，为什么会感觉被掐住的是喉咙，而且掐住了好像也不影响呼吸。 　　黎伊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人影正好在视线上方。 　　是黎旦。 　　熟悉的人，陌生的眼神，哪怕是初次遇见时都不曾这般冷漠警惕。 　　黎旦眼睛微微眯起，瞳孔紧缩，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无形痕迹。 　　也不仅仅是视线，人类看上去很不放松，就像遇到了什么突发事情，眉毛微微上扬，额头上的肌肉紧绷，是黎伊知熟悉的警觉状态。 　　面对敌人才会展露出来的防备。 　　第一次尝试睡梦的脑袋一下子清醒，黎伊知定定看着人类，同时属于人类温热的皮肤触感从下面传来。 　　“？” 　　等一下，更加不对劲了，他明明只有巴掌大小啊，怎么会能在眼睛看到的同时触手位置还能感受到皮肤接触。 　　难道他一不小心在睡梦中恢复原形了，人类没有看过他的原型，所以才会那么警惕。 　　黎伊知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睡梦中暴露原形，他还不打算让人类知道自己的原型长什么样！ 　　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黎伊知却因为自己的动作感到震惊，自己说话又不需要张嘴。 　　对了，他好像是因为……不存在的喉咙被掐住才醒过来的？ 　　黎伊知目光连忙向下移动，只见他的人类套着睡袍，睡袍下皮肤光衤果，一双修长，线条极其好看的长腿从中探出，因为用力而紧绷着，死死压制住身下人的动作。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是同样光衤果的腹部，属于人类的皮肤，带着一种不太健康的惨白，苍白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却并不瘦弱，甚至可以说身材比例相当完美。 　　好似一笔一划精心雕刻出来，比例是精心计算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按照图纸的数据严格下笔，找不到一点违和感，反而带着隐隐的诡异。 　　是一副属于成年男性的身躯。 　　——好像也是属于自己的。 第036章 警察，开门 　　自己变成人类了。 　　恍惚中的梦境顺其自然挤进脑海,那种在梦里慢慢变成什么的感觉是真的，而他昨天吃掉的夜宵正好就拥有拟人能力，没想到一次中大奖了,居然真的把这个能力学了过来。 　　不等他回味这种感觉，卡在喉咙的手渐渐收紧，将低下去的头强行抬起。 　　黎旦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的人,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神志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做出动作。 　　他翻身跨到人的身上,手指掐住人类最脆弱的咽喉，双腿死死压制着可能有的反抗。 　　还在恢复理智的时间内没有着急动手，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直到思维被找回,才将人的头给抬起来。 　　确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黎旦犹豫片刻还是没动手,他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情况下才会有人能悄无声息的睡到自己旁边。 　　还是个一生不挂的变/态,更重要的是,他的小宠物跑哪去了。 　　“怎么进来的？”黎旦冷了声音。 　　黎伊知委委屈屈，勉强从被压迫的喉咙中不太熟练地挤出声音。 　　身体还不够习惯用喉咙这种器官发声，说出的话磕磕绊绊,带着诡异腔调,好歹是让人听清了。 　　“旦……旦……” 　　黎旦手指微动，拂过跳动的脉搏，脸上瞬间布满惊讶神色，瞳孔在眼白的衬托下尤为突出。 　　他非常非常熟悉这个声音,比这更熟悉的是用这个声音叫出的属于他的名字，世界上只会有一个人会那么叫他。 　　“黎伊知？” 　　厚重窗帘拉上的房间内还带有昏暗,只有黄金雨透过缝隙照进来一点，勉勉强强窥探屋内情况。 　　两人相认过后气氛一度陷入尴尬当中，当然尴尬的只有一个人。 　　黎旦盯着那双金色眼睛，终于是找回一点熟悉，没错，这双眼睛总能带给人相同感觉。 　　不过现在……还是先从人身上爬下来再说。 　　黎旦翻身，靠到了柔软的枕头上，看着旁边那个人形生物一动不动躺在那，似乎不太明白手脚该怎么用。 　　他有很多话想问，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怎么回事？” 　　黎伊知确实对新身体操控不太准确，作为原本的形态想要动起来应该是全身用力或者八条触手同时用力。 　　而现在四个肢体同时用力显然会让人有个四脚朝天的不雅姿势，于是他安详躺着，思考应该怎么回答人类的问题。 　　“我跑出去吃夜宵了。”黎伊知先是言简意赅总结了一句。 　　随后一五一十的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跟人类讲一遍。 　　他并不担心人类会怀疑自己出门的动静没有吵醒他，毕竟在垠蛾白号上人类睡觉就很熟，哪怕自己不动用能力，只要让他觉得没有在睡觉中被威胁，一般都不会醒。 　　“你能通过吞食污染得到它们的能力？”黎旦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嗯，原本不是很确定，毕竟之前吃掉种子的时候就没什么事情发生，不过现在能肯定了，是概率事件，又或者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殊条件。”随着话语越来越多，因为不习惯喉咙的奇特发音逐渐改正。 　　或高扬或下降，总之不太对劲的语调缓慢靠近正常，直到最后一两句已经能完整的说出流畅话语了。 　　“能拟态成人类的污染，毫不犹豫的杀掉变化之人，并且想要把尸体带走……”黎旦思索着，一时也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动作。 　　等他回过头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学会了一点身体使用权的黎伊知坐了起来，金色的眼睛离他很近。 　　黎旦下意识后仰，内心现在很是矛盾，一方面是习惯小触手喜欢贴着他，一方面又是不习惯旁边有个人凑那么近。 　　直到现在他才端详起小触手变成人类后的脸。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除了皮肤苍白的有些非人外没什么不对，平心而论，挺不错的。 　　垂直腰间的长长黑发顺着肩膀滑下，颇有点触目惊心的攀岩上皮肤。 　　眉毛浓密却不过分，眉眼微弯，鼻梁挺直而不显突兀，鼻翼微微扩张，嘴唇薄厚适中，形状优美，嘴角自然上扬，如同高挑的身材，这张脸同样恰到好处的过分，是看上去挺容易让人亲近的那种长相。 　　前提是不去看面无表情的五官和那双金色眼睛，金色明明是一种很明亮的颜色，宛如岩浆一样灼热色彩。 　　小触手的眼睛却很特别，更像是被岁月侵蚀后的古老金属，瞳孔深沉而无光，苍白无瑕的眼白更是衬托的那种金色…… 　　“旦旦？” 　　黎旦一惊，自打量中收回神志，他很少会去注意别人的长相，……也许是小触手变成人类这件事情太过稀奇。 　　更重要的问题还是，“你能自由控制自己身体的变化吗？” 　　黎伊知眼神放空，金色眼睛瞬间呆呆的，是小触手思考时习惯性的神态，熟悉感这才抵消了第一次见到人形的陌生。 　　“好像……有点摸不太清。”黎伊知尝试了。 　　在心里默念着要变回去，失败。 　　如同释放香味那样去控制这股新能力，同样失败。 　　新能力掌控不太熟练，黎伊知换了个方向，试探性动了下手指，可惜人类的躯体掌控也不太熟练。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当他还是触手团子时控制自己的触手都随心所欲的，人类躯体不一样。 　　人类的躯体由肌肉与骨骼连接，和原本身体完全不同的结构，导致了黎伊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控制它。 　　比如，他试图抬起手掌，但手掌不听指挥，莫名其妙由上改到往前，碰到了黎旦的腿，想要收回，又没能控制好方向，接触面积更广了。 　　最终被人类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开。 　　“旦旦，我不是故意的。” 　　不得不说黎伊知这副外表真的很有欺骗性，他眉眼低垂下来的时候显得格外温和，声音是毫无起伏的平淡，用另一种角度来看也可以是平静，仿佛真的在乖乖认错，让人不忍责备。 　　黎旦却不为所动，他深知小触手是什么德性，性格不会因为外貌而改变，不过想来以后因为外貌而判断错误的人会挺多吧。 　　觉得自己很清醒的人类颇为幸灾乐祸的嘲笑。 　　“行了，你自己慢慢适应吧。”黎旦站起身，从上方跨过碍着自己下床的家伙，自顾自走向洗手间。 　　随后，水流的洗漱声响起，人类真的很爱干净，不管是睡前还是起床第一件事都是打扫自己，和垠蛾白号很像。 　　垠蛾白号……他们到底是因为相性太过而聚在一起，还是因为谁影响了谁？ 　　黎伊知像一个刚刚诞生的孩子一样充满好奇，在自己身上东捏捏西揉揉，他的皮肤并没有人类的温度，还是冰冰凉凉的。 　　也很好，可以继续光明正大的贴贴人类。 　　然后黎伊知试图坐在床上活动手指，刚开始五根手指还有点不灵活，各有各的想法，好在得益于以前对八根触手的操控，很快就能顺心而动。 　　接着发展到活动手臂，脖子，脑袋，直到对一切运用有所心得后才尝试下床，避免了不灵活的双腿让人狠狠摔一跤。 　　等到黎旦洗漱完从浴室里走出，刚刚成为人类的小触手已经能自如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只是……真是没眼看。 　　黎旦舌头压过后槽牙，忍无可忍翻开衣柜里拿出件酒店准备的睡袍朝人扔过去。 　　同时出声告诉他：“别什么都没穿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人类要穿衣服的。” 　　黎伊知顺从接过了衣服，面临下一个严重问题，他压根就不知道要怎么穿衣服。 　　好在手中并不是一件复杂衣服，他仔仔细细观察人类，只把人看得都不自在了，才有模有样的学着将睡袍披到身上，在前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以做固定。 　　“应该要去给你买一件衣服。”等到他的身体终于有了遮挡物，黎旦才说着靠近。 　　随着脚步而动，他们的距离剩下不到一米，黎旦也发现了，作为小触手不过一个巴掌大小的家伙变成人竟然比自己还高。 　　倒也没有高多少，他本来就有一米八多，只有一个人穿了拖鞋的情况下，黎伊知同皮肤一样有些白的嘴唇正好能碰到自己的鼻尖。 　　“把鞋也给穿上，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不仅要穿衣服还要穿鞋，一个都不能少，人类的必修课。”黎旦指了指床边另一双从来没穿过的拖鞋。 　　大床房都是按照两个人的预设准备，不管是从衣服还是到用具，只不过至今都是一个人在使用。 　　虽然房间里同样铺着地毯，这个价格的酒店也会好好清理，可有点洁癖的他依旧觉得挺脏。 　　黎伊知操控着自己还算平稳的脚套上拖鞋，瞬间不自在起来，他的触手就从来不穿鞋，现在总感觉有种被束缚的异样。 　　可人类说的是对的，不穿鞋的人才是异类，至少他见到的人类都有穿衣服和鞋子。 　　没有错，作为人类的自己也应该穿，坚定自己是人类的小触手顿时想通了。 　　黎旦看着探索着一切新奇事物的黎伊知有点头疼，他该不会要一直这么教下去吧？ 　　暂时变不回去的话只能维持人类形态，况且在岛屿上人类的形态本就是好事，小触手根本无法出现。 　　但问题就在于黎伊知对人类的常识一无所知。 　　所以黎旦不仅要教他怎么穿衣服，还要教他怎么洗漱，他已经完全能想象到那种未来了。 　　终于研究好鞋怎么穿，并且勉强适应穿鞋的人走了回来，那头长至腰侧的乌黑长发散乱披着，随着走动一晃一晃。 　　黎旦伸出手，白皙皮肤在漆黑的发丝下衬托的愈发透明，手指帮不会打理头发的家伙把发丝往后捋了捋。 　　“头发好长，要减掉一点吗？”黎旦还没弄完就觉麻烦，不知道为什么小触手变成人形是这个样子，作为男性头发是又长又密。 　　“头发？不可以剪的。”黎伊知果断反驳。 　　还以为小触手是不太会在意外表的人，没想到居然会在意自己的头发。 　　奇怪间，黎旦就看到那些细细的发丝轻微动了起来，不是浪漫的随风而动，而是凭借着操控者的意念随心而动。 　　如同一根根细细密密的触手，头发们灵活的在空中弯曲，并且自己把自己打理好了。 　　黎旦：“…………” 　　好吧，那确实不能剪。 　　黎旦还想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急促敲门声。 　　不是他们的房间门，是楼梯走上来第一间，也就是301号的房间门被敲响了。 　　305房间内两人瞬间安静，同时集中注意力在听觉上，被门板阻隔的细微动静隐约传入耳中。 　　属于中年男性的声音率先响起。 　　“先生您好，打扰了，酒店二楼发生了一点事情，我们需要对每个入住的客人进行询问。” 　　“请配合一下。” 　　黎旦沉默片刻，把头转回来，看到那双金色眼睛默默移开。 　　哦，心虚了。 第037章 “朋友” 　　“你该不会在吃饱喝足后就不管那两个装在行李箱里的尸体直接回来了吧？”黎旦眯起眼睛,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黎伊知接收到质疑目光，转过身体，刚刚熟练运用起来的手臂抬起,修长手指拨弄着早把自己打理好的触手头发，反而将其弄得更乱。 　　人类充满了耐心，等着梳理头发动作结束都不曾说话,有点心虚的黎伊知回答快速且轻,试图敷衍过去：“嗯。” 　　也不能怪他啊,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的触手团子呢，难道还要帮忙毁尸灭迹不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人类说过…… 　　黎伊知想到顿时有了底气，他强调道：“旦旦说过吃饱了应该睡觉,所以我来睡觉了。” 　　黎旦眉毛一扬,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那还是小触手刚上船没多久的时候。 　　吵着要船长带新船员参观整艘垠蛾白号，被烦得不行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虽然……借口也是从真实的生活状态转变而来。 　　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岛屿上的酒店退房时间一般在中午12点左右,黎旦本来就醒得晚再加上耽搁功夫，估计也已经到时间了。 　　住客没有续房费，清洁人员惯例上去打扫发现房门锁着,酒店肯定有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想要打开房间并不难，而打开房间的清洁人员第一眼看到的必定是躺在地上的两个行李箱。 　　正常人肯定会以为行李箱是客人漏掉的并交给前台保管，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可能是箱子太重,可能只是单纯的好奇，又或者贪念作祟。 　　清洁人员打开了行李箱,成功收获到了早上最大惊喜，随之而来，事情被酒店管理者知道，第一时间通报警方。 　　黎旦已经在脑内把过程猜了个七七八八。 　　301室房门传来了打开声音，事情发展到了警察找上门的阶段。 　　为了不让没有衣服穿的而穿着睡袍的黎伊知显得过于突兀，黎旦也没有趁着还有时间先换衣服。 　　“不管问什么都说你不知道。”叮嘱了句想要凑过来看热闹的黎伊知，顺手把他推了回去，两个男人出现在大床房门口太过显眼。 　　房门打开，从楼梯口传来的说话声更加清晰，黎旦最先的注意力却不是往301放，因为他一打开门发现大早上来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 　　在他们对门，黎伊知提到过昨晚遇到的宁宁也穿着睡衣，头发散乱，看上去刚从床上起来。 　　她靠在墙边，正在和304号已经换好衣服的米万小声聊天，实际上两个人注意力在楼梯口集中。 　　在两人旁边，308的房门也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屋内阴影中，只一张横贯伤疤的脸露在外面。 　　310的房门干脆就开了一条缝隙，屋内一片黑暗，既没有拉窗户也没有开灯，看不到人影，似乎只是为了窥视外面的情况才露出门缝。 　　除此之外，窗户边上还站了一个男人，旁边309房门大敞，以他的视角几乎可以观察到整个走廊的动静。 　　很难去形容这个男人的长相，他实在是太普通了，不高不矮的身高，不胖不瘦的身材，标准到没有任何缺陷，也没有任何特点的五官，是看过就会忘，放在人群里找不出来的那种类型。 　　对面两人是最先注意到305打开的房门的，米万朝他挥了挥手，宁宁投过来的视线带有好奇与思索。 　　想来是已经搞明白昨天晚上出门闲逛遇到的小异种是谁带进来的了。 　　黎旦回以点头示意，这才看向出来的目标，正在接受询问的301住客是一位男性，年近中年，脸上带着细小的皱纹，不是很高大但身材匀称，穿着得体西装，手腕上戴的表极为昂贵。 　　额头宽大，面部线条成熟，头发已经略显稀疏，但还梳理得体，至少外貌是典型的黑布罗人长相。 　　眼下询问已经接近尾声，警卫并没有过多为难这群住在三楼的有钱人，一是因为作为黑匣岛的警卫本就不够敬业。 　　烧了的房子可以归类为走火，明显的他人谋杀可以归类为意外，在这点上他们非常熟练。 　　二则是因为对301号房客的询问遭遇连连碰壁，所有询问都被不知道不了解来敷衍回答。 　　年纪不大的警卫忍不住反驳一句，：“没有人能证明你一直待在房间内，我们的询问都是应当的，况且作为黑匣岛本地人您不住在家里却跑来酒店本来就……” 　　“哦，你就当我有钱没地方花吧，我就是乐意有家不住，还要撒钱跑来酒店住。”301的住客阴阳怪气回应着。 　　“况且，既然你们已经查到我的身份，那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想杀一个人……不需要自己动手。” 　　“睁眼看看吧，这岛上有多少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我还要劳烦自己，哼。” 　　说完后他终于不耐烦应付警卫，当着众人的面砰一声甩上房门。 　　几位看上去年纪较大的警卫见怪不怪，他们敷衍安抚身边跟着的小警卫几句，打算干脆速战速决，于是，原本聚在一同的几个警卫分散开来，正好剩下一人一间。 　　被分配到305房间的是一位年轻女警卫，她扎着马尾，眉眼朝气蓬勃，手上拿着记录笔和本子对门口友好微笑。 　　“先生您好，抱歉要打扰几分钟询问，请问您是希望我们站在门口询问还是？” 　　“进来吧。”黎旦退后一步让开道路。 　　他可不想和301号住客一样被所有人暗地里围观。 　　“好的先生，您是一个人住吗，是否有人能给您……”警卫小姐对着本子念到一半念不下去了。 　　因为一进入房间的她就看到了屋内大床上还坐着位英俊男性。 　　是的，男性，尽管他有一头让女生都羡慕的美丽长发，可不管是高挑的身材还是那俊朗的五官都证明其货真价实是一位男性。 　　警卫小姐握笔的手紧了紧，没看错的话……当然没看错，305好像是一间大床房，三楼并不是没有双床房，而且还都空闲，价格与大床房别无二致。 　　并不需要因为省钱选择大床房，更何况能住到三楼的客人本来就不缺钱，哪怕抛去其他外因，同性会选择睡大床房也算稀少。 　　警卫小姐从业不久勉强锻炼出来的观察力在此刻得到绝佳发挥，眼前两位男性都穿着睡袍，刚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和床上明显有两人睡过的凌乱被褥也得到了证实。 　　嗯……被褥是不是有点过于凌乱了，到底是什么睡姿才能睡成这样，两位先生看上去都不是不得体的人，难道人不可貌相。 　　岛屿上通常作息都很早，睡得早起得也早，大多数人六七点钟就起来了，能睡到12点的家伙不是作息混乱就是为别的事情耽搁。 　　比如……警卫小姐连忙止住自己开始往胡思乱想处发展的脑瓜，在心中连连告诉自己不能随意猜测他人。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请问昨天晚上二位睡在一起吗？” 　　不对，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警卫小姐差点拍上脑壳，她想问的明明是能不能互相做不在场证明之类的，怎么就演变成了……虽然都是差不多的意思，但这么问总觉得有点不太正经。 　　担心两位先生会觉问题有点冒犯，警卫小姐刚想补救，就听到坐在床上的那位先生轻笑道：“是啊，我们昨天都睡在一起。” 　　另一位同样英俊的银发先生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警卫小姐沉默了，不，也许还是多想了，只不过是在有双床房空闲的情况下开了大床房，睡在一起，被褥睡得乱一点，这都说明不了什么。 　　在心里模拟一番原地踏步，转圈，成功被自己傻到的警卫小姐冷静下来，“好的，那么两位有在晚上听到什么动静吗？” 　　银发的先生走到窗边拉了张椅子给自己坐下，话语权好像全都交到了坐在床上那位黑发先生手上。 　　黑发先生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警卫小姐一阵恍惚，配合上那张脸真是让人一下子好感就上来了，怀疑人家简直是一种罪过。 　　很难想象长着这样一张脸的绅士会做出杀人的事情，倒是另外一位…… 　　“没有呢，为什么会那么问？”实际上就是案件参与者的黎伊知丝毫不心虚。 　　检验学习知识的时候到了，按照书上教的，首先要假装自己一无所知，态度温和一点让人觉得你不是坏人。 　　警卫小姐连忙从思绪中抽回，思索一番觉得也不是不能说，清洁工闹出太大，早上的大厅乱成一锅粥。 　　三楼的人可能听不到，二楼的人已经没有不知道的了，稍微一打听就能了解经过。 　　“是这样的，二楼有一间房间的住客被发现死在房内，他们昨天入住今天退房，死亡时间在晚上，所以酒店里的客人都要接受询问，麻烦配合了。” 　　黎伊知点头，一副才听说这件事情的模样，“当然，我们应该做的，很遗憾不能帮助你什么，昨天晚上我们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 　　黎伊知没有提及他碰到宁宁的事情，他遇到宁宁的时候还是个触手团子，想必在接受询问中也不会拿凌晨的偶遇给自己做证。 　　现在这么一说到时候反而对不上了。 　　警卫小姐把回答给记录下来，没有起疑心，别说三楼了，哪怕二楼住在隔壁的人也说自己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事情充满了疑点，酒店房间钥匙只有客人和酒店持有，酒店的管理确认钥匙不曾离开自己的视野，而客人的钥匙就在房间内。 　　在门已经锁着的情况下，两人死在屋内，不存在打斗痕迹，也不可能是自相残杀，两人都被装进了行李箱，意味着肯定有人在他们死亡后行动，偏偏这样的情况下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警卫小姐都要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涉及到非人的手段，不得不说她真相了，并且做出此案的凶手早已被吞进肚子，再也找不到踪迹。 　　离奇的案件最终演变成幕后真凶是异教徒的情况不少，警卫小姐下意识观察起两人，只一眼便移开目光。 　　这两位怎么看都是正常人嘛，是自己瞎操心了。 　　“两位先生是什么关系呢？”憋了许久终于能够问出，警卫小姐松了口气，只感觉自己浑身舒畅。 　　黎伊知大脑高速活跃中，差点脱口而出两个单词，堪堪在最后关头改成：“……朋友。” 　　警卫小姐疑惑一瞬，总觉得黑发先生说出朋友两字时有点犹豫，明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她思索着继续往深入问下去。 　　“那么，请问二位为什么会来到黑匣岛，又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个酒店？” 　　“我们纯粹是来旅游的。”黎伊知实话实说，至少他过来主要是为了吃到终极大餐，而美食不就是旅游的一环。 　　“至于酒店。”黎伊知想了想，干脆套用了301号住客的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手头比较宽裕，自然是给自己最好的待遇。” 　　警卫小姐了然，“最后一个问题，两位先生入住至今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吗，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你们印象深刻的事情？” 　　“没有，我们昨天晚上才来到酒店，到酒店后直接回房间睡觉了。”黎伊知并没有说自己看到的那两个怪物，多说多错。 　　万一问遍了所有人只有自己说看到了，那么接下来他就要倒霉进入警方视野了。 　　询问到此差不多要结束了，警方本来也没有过多要追问三层住户的打算，虽然301号住客说话有点难听，但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三楼随便一天的房费拿出去都可以雇佣个亡命之徒，他们不可能自己动手，要动手的也不会选择住到三楼来，既麻烦又有风险。 　　“好的，最后确认一遍，两位今天说的话语全部属实，并且以后可能作为证据使用，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充或修改的，请及时提出。”警卫小姐公事公办进行着最后流程。 　　到这里，基本上所有询问对象都会说没有，可眼前坐在床上的黑发男人张开嘴，还真是要补充点什么。 　　“对了。”像是想起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黎伊知补充道： 　　“不麻烦你们待会儿还要来找，入住信息应该查不到我的名字，我的朋友来酒店开房的时候我还在外面街道上闲逛，回来直接到房间里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两位先生会睡在一间大床房呢，原来……更不对劲了！ 　　警卫小姐心中咯噔一下，也就是作为朋友的来酒店开房没有考虑到朋友开双床房，还默许半夜回来的朋友到自己房间睡觉。 　　不对，这么一想的话，目的不就是睡在一起吗？ 　　说起来两位先生很般配呢，不管是长相还是什么，警卫小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耳尖有些泛红。 　　“是是，我明白了，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随着脑内剧情越来越深，她赶忙就要打开门出去，就连看一眼身份证明都给忘记。 　　徒留下屋内两人面面相觑，还是一直坐在窗边没说话的黎旦喊住了她，当然，不是要提醒她看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身份证明。 　　“警卫小姐，之前看到酒店报纸上提到本地有失踪人口是怎么回事？”黎旦不太有感情的补上后半句，“我们有点担心。” 　　“原来是这件事情，那请不必担心！”警卫小姐已经半个身子跨出了房门，趁着门关上的空隙快速回了一句。 　　“自从我们安排巡逻之后已经没有失踪事件发生了，祝两位玩的愉快。” 　　而把房门关上的她也没有听到屋内黎旦对另一个人说出一语道破真相的话。 　　“……恐怕不是没有发生，而是没有人发现吧。” 　　“旦旦是说，昨晚在酒店发生的事情也属于失踪案件？”黎伊知被一点拨明白过来。 　　那两个怪物是想要把尸体带走的，不管带走时是死了还是活的，只要找不到人都算是失踪。 　　没有类似案件发生不是终止了，而是就像那两个怪物能拟态成人一样，所有失踪的人……都在悄无声息之间被替换。 　　黑匣岛上到底有多少人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人，内核早就被替换成了污染？ 　　他们为什么会失踪？尸体要被用在什么地方？ 　　应该不大可能是献祭，献祭必须是活物才行。 　　黎伊知本来以为失踪事件和他跑出来的大餐有关，可大餐喜欢吃的是活物，尸体有什么意义。 　　“大概率是了。”黎旦从窗户边上的椅子站起身，随手就要解开睡袍。 　　他是打算换个衣服的，睡袍都滑下去了一半才想起似的转过头，成功发现床上坐着的黎伊知丝毫不避讳直勾勾看着他。 　　虽然已经习惯小触手盯着他的行为，可化作人形的意义终归不一样，哪怕内核不变，人总是会对着同类外表有着不同态度。 　　黎旦皱眉，有些不自在，微微合拢衣服，“转过去。” 　　“为什么？”黑色长发顺着疑惑动作垂落，黎伊知极其无辜的金色眼眸一眨不眨，物理意义上的眼皮就没跳动过。 　　“没有人类会一直盯着别的人类换衣服。”黎旦拿出了杀手锏，自认为是人类的小触手一旦听到这个句式总是很容易妥协。 　　“可是我们……”黎伊知犹豫。 　　爱情小说里的主人公们就从不避讳换衣服，甚至这一场景应该是剧情的推动器，必定在其中摩擦出火花进入下一阶段。 　　正准备拿出有理有据的证据反驳，黎伊知突然想起来他们的进度是百分之九十，还有百分之十才到达能互相看着的程度。 　　“可是你以前从来不拒绝我，我以前难道就不是人类吗？”黎伊知话语一转，换了个角度拒绝。 　　明明现在也不是，哪有人类的头发是触手做的，黎旦无语，干脆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了当褪去睡袍，在目光的注视下表面自然地换起衣服。 　　“你不能穿着睡袍出门，我去给你弄套衣服来。”扣上最后一颗纽扣，黎旦关上了衣柜的门，自始至终都没有转头。 　　嘱咐完乖乖坐在床上之人后，黎旦直奔房门而去，就在此时，房门同时被敲响，他也就顺带打开了门锁。 　　站在门外的米万很不见外挤着缝隙就往里进，边走嘴上边嘀咕，“昨天晚上酒店里居然发生凶杀案了，可我什么都没听到，虽然也不奇怪，我都好久没有睡过正常人类该睡的床了，可能一不小心放松了点，话说……” 　　嘀嘀咕咕的米万抬眼一瞧屋内，瞬间卡在原地。 　　他看见了什么！ 　　他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甚至对旁人有一种洁癖，冷淡的要死的好朋友，房间内居然多出了一个穿着睡袍的男人！ 　　那个男人还在冲他笑，米万震惊，米万面无血色，“你……你们……不是……我能理解……但……我们才上岛一个晚上啊……” 　　米万视线转移到黎旦身上，好朋友穿戴整齐，看上去打算要出门的样子，甚至在百万的滤镜之下，连同脸上淡漠的表情都表现出一股如沐春风的微笑。 　　再结合房间内坐在唯一被褥凌乱的床上，只外面披着一件睡袍，露出的皮肤一看就是光衤果的男人，这幅样子，怎么看怎么像…… 　　“白痴。”黎旦被那股眼神看得浑身难受。 　　一想就明白了那时常不正经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怎么喜欢解释的黎旦都以平生最快速度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啊。”米万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最可怕的猜测没有发生，还以为以后要在旁边吃柠檬了。 　　连带之下，小异种变成人类都没那么奇怪，毕竟异种伪装成人类的事情其实挺多的，要不然他们怎么混上岛屿。 　　“哇，人形好帅啊，是参照什么刻意捏造的吗？”瞬间接受了事实，米万开始上上下下打量新伙伴。 　　“没有。”黎伊知仔细回忆，他虽然认为自己是人类，却从没想过自己长什么样。 　　只是很顺其自然，对着两人总结道：“自己就变成这样了。” 　　嗯不过，奇怪，为什么会那么顺其自然，就好像这件事情根本不是他需要担心的……所以也不用在乎。 第038章 银行 　　三道人影聚在没有开灯的昏暗房间内,静默而立，气氛肃静地像要商量什么大事，然而事实上前不久还在插科打诨的他们刚刚进入正题。 　　“好吧,警卫还问了我很多问题，不过我估摸他们的调查方向也差不多该放在异教徒上了。”米万看够了，终于直起腰板,从自己的视角开始讲述。 　　“至于那个宁宁……早上出门撞见的时候,她对我们在这里很惊讶,那会儿我还有点摸不清语气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来大概是猜到了晚上见到的意外是我们带进来的，一个敢于独自来到黑匣岛的作家……希望她真的只是作家吧。” 　　“她应该没什么恶意。”黎伊知回想昨天的相遇，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是吗？”仅凭早上几句对话,米万不太能确定,“就她最开始帮我们进入黑匣岛的事情,确实至少对我们是没有恶意的。” 　　“这句话的前提是你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自信吧。”黎旦靠着门板，话语中带了点讽刺：“在明知岛内威胁下递出邀请函的,至少也没有多么好心。” 　　“不说她了。”黎旦指了指至今还穿着睡袍坐在床上的人,“既然你来了，去帮忙给他买套衣服吧。” 　　“为什么要我……好吧。”米万在现任顶头上司的注视下任命接受了自己充当跑腿工具的事实。 　　打量着估算起大概需要的尺码，他很贴心地询问本人意见： 　　“衣服有什么喜欢的偏好吗？虽然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黎伊知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两个人类,又参考昨晚街道上遇到的形形色色服饰,最终还是把目光挪回到他的人类身上。 　　“要像旦旦那样的。” 　　书上怎么交的来着，好像是叫情侣装。 　　米万转过头，目光复杂观察好友身上穿的复古款式衣服，就昨天情况来看,基本都没见到有人穿这么特别，估计衣服早就更新换代了吧。 　　要找到同款衣服实属难事,他也不保证，含糊说道：“……我尽量吧。” 　　米万离开后，房间内又只剩下两个人。 　　让他去跑腿倒也不是船长要偷懒，而是想趁机教刚成为人类不久的小触手一些常识，以免之后露馅。 　　“你的头发，出去以后不准让它动。”黎旦仔细强调：“只要旁边有陌生人看着，不是敌人的情况下一动都不可以动，除非到了危急关头。” 　　黑色的长发举起一段，弯了弯又迅速放下去，安安静静如同死物，也许是作为小触手的时候习惯了用触手走路，黎伊知走动间头发经常会顺着晃荡。 　　当然，人走路时头发微动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黑发晃荡的规则及其不符合物理。 　　难保细心的人不会发现，黎伊知迟疑，最终还是轻轻嗯答了一声，都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只能保证尽量做到。 　　“吃饭的时候不要拿你的手直接抓，会用笔的话，用刀叉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可以做到吗？”黎旦知道作为触手团子时他甚至可以左右两页各写不同内容。 　　果不其然，问题的答案更加斩钉截铁，“嗯！” 　　并不难，只要学着人类平时的动作就可以。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一对一教程，黎旦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有耐心，居然给人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正常人应该怎么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以至于跑了好几家店看衣服的米万回来便瞧见，屋内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并排坐在床上，黎旦的手还刚刚从对面之人耳朵的方向撤回。 　　黎伊知半垂着眼看人，覆盖下的纤长睫毛遮去一半金色的瞳孔，让那双眼睛更加柔和，专注而认真，仿佛蕴藏着无限的话语。 　　开门动静让气氛毁得一干二净，米万顿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语气迟疑不定，“你们……还需要衣服吗？” 　　“废话。”刚刚就在虚空教人该怎么穿衣服的黎旦把手收回。 　　齐腰的黑色长发自然伸展变长，看似脆弱的细丝稳稳托住沉重袋子，在米万惊叹的目光下将其勾到眼前，顺势一把关上房门。 　　米万：“…………” 　　行，我不打扰你们。 　　“刚刚说的都记住了，现在去洗漱换衣服吧。”黎旦向洗手间转头示意他自己过去。 　　还想要说些什么的黎伊知被早有先见之明的人类打断：“我不会再教你第二遍了。” 　　可惜，不能体会到手把手穿衣教学了，黎伊知站起身，颇为遗憾进度条不能在此增加一分。 　　人类和善笑容下，他不得不按照人类所教的，在洗手间打理好自己并且艰难换上了人类的衣服。 　　等到黎伊知再次出现，谁都没办法从这样一位举止得体，穿着考究的年轻英俊男性身上联想到触手团子。 　　米万在外耽搁如此之久并不是没有原因，他跑了无数家服装店，精挑细选出来的衣服很是亮眼。 　　虽然和黎伊知想要的风格相去甚远，但好歹还凑成了简单的黑白配。 　　修剪得体的西装外套彰显身姿挺拔，将身优势进行发挥出来，已经完全受到主人掌控的双腿行走从容稳重，衣服款式并不过于庄重，领口恰到好处翻起，零星的布料随步伐轻轻飘扬，带上休闲意味。 　　短短几米的路程硬生生被走成时装大秀。 　　黎旦很满意，上前按照喜好帮忙松开颗顶端扣子，露出锁骨线条前端，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放松一点。 　　“走吧，记住你现在是人类。”黎旦洁白的手指从黑色纽扣出滑落，转身朝门口走去。 　　黎伊知低头，展现在眼前的是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肤，“我一直都是啊。” 　　两人离开305号房间的大门，看向等在外面的伙伴，米万似是发呆，垂着头盯着酒店地毯沉思，听到动静才轻轻抬眼。 　　“好了啊，比我想象中要快呢。”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嘴上喃喃一句，成功收获两人疑惑的眼神。 　　米万回过神，手指握拳抵唇放在嘴边轻咳，一本正经转移了话题：“接下来怎么办？” 　　黎旦目光移向窗户，看着黄金雨落下后重新变得繁华热闹的街道，若有所思道：“还能做什么，游客当然要好好参观游玩了。” 　　“啊？”米万呆住，不可思议辨别朋友一脸认真的神情，又看向站在一旁没有反驳还笑眯眯的人，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处在状况外。 　　不久后，米万真正确定了，只有他一个人格格不入。 　　麻木看着走在前面没良心的家伙一路有说有笑，其实并没有笑，但他们之间气氛分外和谐。 　　黎伊知对着街道上的东西充满好奇，特别是以人类的形态行走和蹲在肩膀上的触手团子形态感觉完全不一样。 　　每当他的视线瞥向一处，又或者脚步有所停顿，黎旦就会跟过去插上一句话，随后两人交谈起来，一句没一句的接着往下。 　　他们好像真的是来旅游的。 　　“旦旦，那是什么。”黎伊知又一次注意到让他感兴趣的事物。 　　街道上其他建筑大多由石砖构成，如果说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会给住房花上一点小心思，比如精细的雕刻，又或者铁艺阳台上的插花。 　　都显得房屋看上去更加精致，却不会如同眼前的建筑般惹眼，简直是格格不入中试图孤立周围所有建筑。 　　丝毫不避讳地彰显着自己的高调，用上当今称得上造价高昂的玄石材质，那还不是最显眼的，它甚至在每个柱子外观上都镶嵌一圈能亮瞎人眼睛的黄金。 　　“银行，人类用来交易货币的地方，正好进去换点钱，金子付款还是不方便。”黎旦抬头，挂在最上方的门牌简单粗暴写了银行二字。 　　敢在黑匣岛用如此大胆装饰，这家银行背后势力不小，要不然恐怕都不用等到夜晚，早上就有蜂拥而来的人群试图爬上去撬开那枚金光灿灿的门牌了。 　　污染尚且猖狂的年代，现在能被捧上天的黄金可以说是一文不值。 　　这份一文不值让不少人感到惋惜，在那个年代有许多不重要的东西被舍弃，直接沉入海底，人类可能要永远失去它们，海洋中的异种太过危险，别说试图在海底打捞东西，能游一圈活着回来就算你命大。 　　不过好在，海洋上并不缺乏黄金的来源，要不然黄金也不会直接被做成金币，成为岛屿之间流通的最高级钱币。 　　不管是流落在各个岛屿之上等待挖掘的“宝藏”，还是时不时就能被发现的犄角旮旯角落里的一座金矿，目前黄金产出量相当稳定。 　　至于垠蛾白号上的黄金，说实话，船上大部分东西连作为船长的黎旦都不知来历，单从黄金来说吧，垠蛾白号的房间内储藏着大量形状各异的黄金，甚至有时候还会刷新出新的。 　　黎旦仔细研究过，除了得出与真正的黄金别无二之外，几乎在上面找不到任何超凡力量，用一种极为不科学的方法诞生出了真实存在的物质。 　　就好像连接着一个源源不断的宝库，垠蛾白号正在从里面抽取着养料。 　　黎伊知金色双瞳放空，三人踏入房门被装饰物遮掩那刻，属于触手的头发在人类无奈注视下自口袋中顺走一颗金子，随即，无数发丝将金子包围，吞吃入腹。 　　黑发自然垂下，就像只是被门带起的风吹动。 　　嗯，不太好吃，黎伊知得出结论。 　　三人进入银行才发现银行还是低调了的，比起外面，大厅更加过分，采用了大量的金色装饰，从地面到天花板无不映照出耀眼金色光芒。 　　银行的服务窗口用重重黄金边框包围，窗口后的员工身着制服，每个人都面带微笑，态度恭敬。 　　毫无美感与设计，纯粹用金子堆出来的财富之美，米万吃疼般捂住差点被闪瞎的眼睛，只觉今天的自己收到了工伤。 　　“这破银行恨不得没人来抢劫。”米万语气中不乏对资本家的咬牙。 　　连黎旦都微不可查停顿在门口，有些迟疑的脚步慢半拍才踏进边缘，转头望向身边之人那双并不炽热的金瞳，默默改变了对金色的审美认知。 　　只有黎伊知泰然自若，还颇为欣赏环顾银行装修，垠蛾白号也许可以学学它，指不定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上船了。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柜员小姐头发整齐盘起，语调清脆悦耳。 　　作为一家定位是高端用户的银行来说，他们对每一个敢迈入那扇大门的人都竭诚相待，过于夸张的装饰就是毫不犹豫告诉所有过路者，想想你的钱包余额再决定进不进来。 　　而今天的新客人，柜员小姐以她的业绩保证，单看这穿着与外貌仪态，又是大赚一笔的一天。 　　“能用黄金换金币吗，再减掉一半换更小面额的，银铜币都要。”黎旦随意抛出个小袋子，沉重黄金砰一声砸落到桌上。 　　不是来存钱的啊，柜员的热情消失了亿点，业绩自然离她远去，只留下经过严格培训的待客礼仪。 　　众所周知银行都是靠利息来赚钱的。 　　由于海洋的特殊性，海洋中的一部分人群选择成为远航者探索海域，除了一些来自岛屿方面的委托，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探索岛屿时的收获。 　　为了方便这些探险者们，银行成立了小业务，在金币成体系的支付系统里，快速，便捷，不问来历，帮助您迅速解决金钱烦恼，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手续费。 　　只是对于他们这样的大银行来说，这个小业务能捞到的油水实在太少太少，一点点小手续费赚个零头都不够。 　　“好的，请稍等。” 　　柜员小姐熟练接过袋子，根据流程手续走动，经过检测后称取重量，再扣取相应的手续费，从下面保险箱中拿出对应金币与更小面额的银铜币交还给客人。 　　并看着接过袋子的银发先生把手中撒出去会被人疯抢的金币袋子随意抛给了另一边投来视线的黑发男人。 　　柜员小姐眼睛在两者身上打转，但她没有多想，如此，简单的工作告一段落。 　　接下来只要再按照每一次都有的程序问好告别，祝生活愉快，柜员小姐随意想着日常，嘴上熟练无比张开口。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骤然炸开，世界瞬间被撕裂，火光如同咆哮的巨兽狂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冲击波裹挟硝烟与灰尘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灼热的热浪瞬间升腾而起，碎片与残渣好似利箭般四散飞溅，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往银行内部射击，脚下地板在爆炸的冲击下剧烈颤动，轰鸣与尖锐的噪音席卷耳道。 　　黎伊知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一块原本要顺着他的脸直接滑过去的玻璃碎片，远处被灰尘遮盖的阴影中已经响起尖叫。 　　不少来不及躲闪的人都被炸裂开来的碎片划伤，跪倒在地，丝丝缕缕属于人类的鲜活血液蔓延开来，原本金碧辉煌的银行瞬间转为废弃建筑。 　　不知过了多久，遮掩人视野的灰尘渐渐降落，黎伊知向周围看去，他们三个完好无损。 　　黎旦身前烧灼过火焰，所有靠近的溅射物都被火焰在一瞬间燃尽，米万那边的空间干脆就根本没有东西能靠近。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第二危险位置，越接近柜台的人受到伤害越严重，因为爆炸的来源不是门口，而是后方。 　　爆炸前还坐在柜台椅子前的人大多惨叫着倒下，在地上发出或高或低的疼呼，已经碎掉的玻璃里面，前一秒还露出笑容的柜员小姐一动不动，正脸朝下趴向桌子。 　　嫣红液体从脸与桌面缝隙中流出，染红了木板，滴滴嗒嗒向下落去，唯一完好的右手垂落，随着余波摇晃，背面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别动！所有人都举起双手！”最靠近门边的位置，几个早有准备的壮汉立马从躲藏地方起身，双手上的枪正对着屋内还能勉强站立的人群们。 　　与此同时，后方传来整齐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数道蒙着脸的高大身影端着同款燧发枪出现在人们的视线。 　　两波明显是一伙的人瞬间包围了整个银行。 　　黎伊知沉默一瞬，没有理会声音，而是静默地把目光转向其中一处：“原来你会预言啊。” 　　“？”米万本来还没有举起来的双手瞬间举起，一脸无辜瞪大眼睛，“不是，我随便说说的……不是……怎么能想到真的有人来抢劫，把我当什么人啊，要那样我肯定会提前阻止。” 　　就像之前他们所猜想的那样，能这么明目张胆把自己有钱写在明面上的银行背地里肯定有不小势力。 　　居然还有人敢来抢劫这个银行，米万是万万没想到的，他纯粹随口吐槽一句，况且不管黑匣岛是怎么混乱的无法之地，无论银行里的工作人员属不属于黑手党，他也不会就这么坐着看人突遭横祸。 　　“那边那两个！喂！你们在干什么？快点把手举起来！” 　　随着所有人或是惊恐蹲下身或是乖乖举起手，银行内唯二还站着不动的两人就格外显眼。 　　领头劫匪环视一圈，注意到他们，下一秒，无数漆黑枪口对准，几个劫匪手指扣上扳机，指尖紧张用力到泛白，随时会擦枪走火。 　　“要举手吗？”黎伊知迟疑，他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傻，不太想做。 　　领头的劫匪简直要气疯了，威胁性朝旁放了两枪，成功收获一众人群惊恐尖叫，他才平复下心情，恶狠狠的继续指着两人：“快点举起来！给你们三秒钟！” 　　黎伊知还在犹豫，一转头就看见他的人类居然真的乖乖举起了手，虽然动作懒洋洋中透露敷衍，但此刻劫匪已经被银行内唯一不听话的人质给夺去全部注意力。 　　劫匪看着人还转着头，怒极反笑：“行，不举是吧，没关系，我改变主意了，你，滚过来，从现在开始你是我们的人质。”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黎伊知沉默，真诚劝解。 　　或许直接跑掉他们还有机会在死前多看看美丽的黄金雨，但要想在这银行里抓任何一个人做人质，恐怕是连街道都跑不出去了。 　　“我考虑你他妈！看老子不弄死你！”劫匪气到直接爆了粗口，抬枪就要射击。 　　一旁小弟赶忙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快速汇报道：“老大，东西装的差不多了，我们该撤了！” 　　被称作老大的劫匪啐了一声，抹了把脸冷静下来，但他还是没有放弃目标，“走！把那个该死的人质给我带走！” 　　粗大手指关节所指的方向赫然就是黎伊知，听话的小弟们团团包围过来，威胁之意不言于表。 　　“去吧。”黎旦轻笑，嘴唇极快抖动一下，在旁人看来就是要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抓去的恐惧。 　　实际上两个单词轻飘飘落入前面之人耳朵。 　　黎伊知明白了他的人类想做什么，顺从被几个人压着手臂，劫匪半拖拽着他作为人质，快速离开现场。 　　银行后面正对街道，因为刚才的爆炸声本就不热闹的后方人群散尽，劫匪们早有准备，井然有序顺着小道拐入，拐过七八个弯之后彻底看不到任何人影。 　　劫匪老大自以为已经万无一失，随手摘下面罩，他面容凶悍而狰狞，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撕裂猎物的猛兽，双眼布满血丝，目光如同寒冰般锐利，透出毫不掩饰的凶恶。 　　此刻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黄牙，愤怒余韵未消，拿着锋利的刀身拍了拍黎伊知的脸： 　　“不肯乖乖听话是吧，那就永远都不要听了。”劫匪从他的手上顺走袋子。 　　本不在意的打开却意外从里面摸出金光闪闪的金币，顿时啧啧有声露出笑容。 　　“老大，这人怎么办啊？现在杀掉吗？”小弟殷勤凑上前，十分开心的老大爽快赏给他一枚金币。 　　劫匪哼了一声，满脸讥讽，“杀什么杀，真是便宜这个小白脸了，赶紧回去我们的船然后跑路，到时候就把这个小白脸扔进海里，让那群异种什么的把他给吃光！” 　　黎伊知：“…………” 　　“你们要不再考虑一下？”乖乖配合作为人质的黎伊知再一次真诚劝说。 　　“知道怕了吧，哈哈哈哈！你这种小白脸肯定没见过异种有多么残暴，他们会把你撕的粉碎！” 　　劫匪老大大声笑起来，连带着小弟们都跟着捧场一起笑。 　　黎伊知：“……嗯，倒也没有吧。” 第039章 劫匪小队 　　这是冤枉,黎伊知在心底反驳。 　　异种并不喜欢吃人类，大多数人类去往海底的结局只有死亡是因为他们闯入了私人领地，别说人类,其他东西闯入的下场也是一样的。 　　有些异种很反感自己的领地被侵入，而有些则是会提出警告，可由于两者语言不通,警告毫无用处还会让人误以为是威胁,无所谓的在少数,但也不是没有，总之，无论以上哪种结局都不是被吃掉。 　　异种并不以物质方面的进食来维持生命，如若物质包含着想要的力量也就罢了,可像眼前几位……确实是没那个食欲的。 　　无人小巷内,数个身材高大的劫匪压着在他们对比下显得无比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质,燧发枪幽深枪口对准后背，倒霉的人质性命危在旦夕。 　　他们的目标是沿着小巷一直往前走,再拐过大概一半的路程就能到达接应他们的船只,带着抢来的钱财跑路，离开黑布罗海域，接下来便是大吃大喝的幸福生活。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绑架了一个人质,如果说直接逃跑能让生还概率增加,那么绑架人质的举动则是彻底堵死自己的后路。 　　先不论他们大老远跑过来绑架自己想要把自己送回家的举动吧，黎伊知还不是很想回去。 　　单论在人群中能直接挑中他，劫匪们的眼光也是很高了。 　　从前一段路开始黎伊知一直沉默寡言，只是配合地跟着走,劫匪们半场开起香槟，几个小弟在旁边嘲笑人质的胆小。 　　“哟,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吓得走路都走不稳了？” 　　“哥，你就别逗他了，看看这斯斯文文的模样，衣服料子真好，怕不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少爷，恐怕连枪都没摸过吧，走不稳倒不至于，只不过是已经吓傻了而已哈哈哈！” 　　“真他妈无聊，难得绑架个人质不叫也不反抗的，我们这群绑匪还有什么意思？” 　　“你急什么啊，待会儿把人扔海里拿根绳子吊着喂异种，还愁他不会惨叫啊！” 　　似乎是这个提议很有趣，气氛立即点燃，引发众人哄堂大笑。 　　笑声掩盖过动静，他们没有注意到其中一个人的脚步停了下来，直到后面劫匪没注意撞上前人才骂骂咧咧抬起头。 　　正要训斥哪个不长眼的同伴，一看却愣在原地，停下的这不是他们的人质吗？ 　　劫匪一下来了精神，抬起枪口就重重怼上黎伊知后背，“喂！停下来做什么！想吃枪子儿是不是！快走！” 　　声音在寂静小巷中回荡，所有劫匪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中间，而被无数双眼睛瞩目的黎伊知只是淡淡环视过周围，确认除了他们以外再无其他人。 　　“也差不多了吧。”黎伊知低声说了一句。 　　“啊？说什么呢？真的傻了不成！”后面劫匪骂骂咧咧，左手抬起来就要一拳头打上脑袋帮人清醒清醒。 　　然而下一秒，双眼目击之下，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劫匪小弟黑色眼珠急剧收缩，眼白占据了主导，惊讶到整个眼球仿佛都要突出眼眶。 　　他瞪着前面那个被他们嘲讽为小白脸，有着一头十分好看黑色长发的男人。 　　那些看上去一折就会断的黑色长发卷起，死死缠上手腕。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从腕部传来，劫匪只感觉脚步一个趔趄，右手高高抬起，又被巨力裹挟着连同整个身子一起，砰一声砸进地面，脚下青石板瞬间龟裂。 　　劫匪小弟倒在地上抽搐片刻，彻底昏死过去。 　　剩下的劫匪们目瞪口呆，全都不敢置信地将视线投向地面又僵硬上移，呼吸刹那间停止，看着那段头发随心而动收回，似乎只是眼花，划过的发丝露出了原本的真容，交叉在一起凑成圆柱，里面是黏腻带有恶意的，不属于人类认知的表层。 　　光滑，扭曲，金色的丝线，漆黑的肢体，如同阴影般笼罩上眼睛。 　　“放心，我大概……不会想着把你们扔进海里喂异种吧。”黎伊知在一众的恐惧目光中坦然自若，露出了善解人意的微笑。 　　“是……是超凡能力……”还是作为众人的老大，领头劫匪率先反应过来暴喝出声：“开枪！开枪！开枪！” 　　在老大常年威压下，哪怕作为小弟的劫匪们至今还沉浸在惊恐中，颤抖的手也下意识就举起枪扣下扳机。 　　统一燧发枪发射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小巷，火星自枪口四溅，漆黑圆形子弹冲出，朝着目标飞射而去。 　　而黎伊知傻了般一动不动愣在原地。 　　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倾泻而下，将空气切割成无数尖锐啸声，子弹击中身体，仿佛是锋利的刀刃在□□上刻画出痛苦纹路，血液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最终汇聚成令人心寒的血泊。 　　肌肉和皮肤被粗暴撕裂成令人不忍直视的凌乱与残缺，伤口中露出的白骨与碎肉交织成一幕，随着子弹持续轰击，身体破碎为不再完整的容器，内部的器官和血液随意地混合、流淌。 　　然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劫匪老大幻想之中，等到他兴奋睁大双眼，正准备宣布自己的胜利—— 　　就看到能轻易撕裂人类身体的子弹如同软绵绵的橡皮糖一样，啪嗒一下弹上皮肤，表层甚至都不曾凹陷，子弹就被弹回，尽数落向地面。 　　“怎……怎么可能……”劫匪老大的枪掉在地上，目眦欲裂，死死盯着经过他们一轮枪击都完好无损的皮肤。 　　“这他妈是什么等级的……” 　　有力量就会有划分，海洋上拥有超凡能力的人类自然也是划分对象，由于海域之间交流不够频繁，想要交流的难度也大，再加上众海诸神信仰各不相同。 　　为了防止等级之间产生混乱，不及时的更替，又或者触摸到某些不能提及的知识，各个海域干脆都简单粗暴的直接采用了字母划分，从S到D，B级以上就可被称之为高级超凡者，相对的则是低级。 　　除了依托超凡者外，海洋上的人类也在无时无刻进步，包括但不限于火炮枪支这些威力越发增大的武器。 　　普通人想要凭借着武器对付低等级超凡者并不是一件难事，超凡者非铜墙铁壁，他们也是人类，也有人类的弱点，无论通过什么手段，只要攻击到弱点，他们也会死。 　　前提是能攻击到的话。 　　眼看燧发枪的子弹在面前之人身上毫无作用，劫匪老大彻底慌了，他思绪混乱，迷茫看着眼前从始至终都从容镇定的人。 　　原本还以为这个男人的头发是他的超凡能力，但是皮肤为什么也会……难道是对整个身体的特殊控制？ 　　特殊到可以抵挡那么多发子弹的威力的……绝对不是等级低的超凡者，再怎么也至少有B级吧！ 　　站在中心处的那个黑发男人又动了。 　　黎伊知视线一转，探出的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夺过最近一个人手上的燧发枪。 　　砰一声巨响！ 　　在场劫匪们一个激灵，来不及抱头蹲下，然而预想中的子弹并没有出现，这道声音来源是黎伊知用枪托直接砸向一个人脑袋，鲜血顺着头皮滑落，某个被选中的倒霉劫匪眼前一黑，和他前一个伙伴一起昏倒在地。 　　随后，又是好几声头骨被撞击的声音，枪托顺着人群一个个砸过去，每一次都高高落下，精准无比砸中额头。 　　黎伊知就像是在点数一样，动作还颇为优雅，富有节奏地敲在人脑袋上。 　　眼看剩下的劫匪们就要心智崩溃，慌不择路四散而逃，做老大的立刻怒目圆睁，话语中流露出不容反驳的肃杀： 　　“谁敢逃？我看谁敢逃！一群蠢货逃了让他从背后挨个杀了你们吗！前进！冲锋！我们劫匪小队没有怕死的！” 　　？ 　　连黎伊知都被莫名其妙的话语虎得一愣一愣，先不提劫匪小队是个什么东西，就这稀烂话术真的会有人听信吗？ 　　然而完全出乎意料，原本眼神中充满畏惧的小弟们居然真的在敷衍鼓舞下立刻奋斗精神，他们一个个眼神充满视死如归，怒吼着举起枪就要上来冲锋陷阵。 　　与此同时，那个喊着不怕死的劫匪老大在所有人都前进的洪流里向后退去，周围人跟注意不到一样，一个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老大早就溜之大吉。 　　黎伊知疑惑歪头，想要追上去又被悍不畏死的小弟们挡住去路。 　　无视零星朝他射击的枪，黎伊知抓住挥来的拳头，手臂一个用力，干脆直接将人当做武器砸了出去，高大的劫匪身体面积接触到其他劫匪，连带着四五个人一起砸入身后墙面。 　　发丝抓起自身上弹飞滑落的子弹，只是轻轻转了个弯，就以比碎发枪更快的速度将子弹射击出去，五颗子弹依次射入膝盖，疼痛让脑子清醒过来，中弹劫匪捂着膝盖哀嚎倒下，恐惧中疯狂向后爬动。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身边已经跪倒一片，可这么点时间也足够逃跑之人跑出视野，黎伊知只看到幽暗的小巷蔓延，随即，剩下的劫匪们又围了上来。 　　算了，反正也不急。 　　黎伊知同情了逃跑的劫匪老大一秒，专心对付起剩下的人。 　　* 　　正在跑路中的劫匪老大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同情了，他还很开心。 　　没错，他也是个超凡者，虽然等级只是微不足道的D级，某种程度上却意外好用，他能轻微影响别人的心智。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影响可以是忽略不计的，但是只要在身边待的越久，影响就越强大，配合上画大饼以及属于老大的威严，勉勉强强也是能让那群蠢货完全听他的话了。 　　只不过前提都建立在自身安危不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一旦遭遇痛击或者流血受伤，这股影响就会立刻消退，要不然能操控人心的能力也不至于被评价为低级。 　　没关系，好用就行！ 　　就像现在，只要能拖一点点时间，自己就能趁着时间赶紧跑路，再强的超凡者又怎么样？！ 　　再强的超凡者都不能不依靠船只跨越海洋，再强的超凡者也不可能隔着海洋追他！ 　　劫匪老大忍不住边跑边笑起来，虽然有一部分钱财还挂在小弟身上，但最多的还不是在自己兜里，损失了一些需要分的人也少了一些，仔细算下来自己能得到的反而更多了。 　　接下来只要沿着计划道路一直跑，在人追上来之前跑到船上，立马跟接应的人编造一套说辞，再配合能力让他们开船走人。 　　劫匪老大越想越是觉得光明的未来等着自己。 　　翻过最后一条有黄金雨照射进入的街道，头顶上瞬间陷入黑暗，凌乱错杂的建筑挡住了顶端，留下一道昏暗如黑夜的影子。 　　他快步穿梭在这样的小巷中，寂静下只有自己的脚步不断回响，随着奔跑时间延长，喉咙里不可抑制发出粗重喘息，右脚不小心踏入小水滩，冰冷凉意席上皮肤，劫匪老大顿时一个激灵。 　　“靠，谁他妈规划的路线，想让老子撞鬼啊！”试图以放大的音量来给自己壮胆，他咽了口唾沫，咬着牙继续往前跑。 　　目标不远了，只要再翻过那一堵墙，还剩下五分之一的路程就能来到接应船只停靠的海岸。 　　只是越往深处走，周围越是昏暗，为了不被绊倒，他的脚步不得不放缓了点。 　　劫匪老大在心里不断怒骂，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选的路，让他来看看这能走吗？ 　　要是有盏灯能看见就好了，不过劫匪老大也只是想想，他们选的逃跑路线自然是人越少越好，哪还会有人在这种地方点灯。 　　如此想着的劫匪老大就看到远处一盏银白的火焰自瞳孔中燃起。 　　火焰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出现，悬在半空，悠悠荡荡地飘浮着—— 　　“鬼……鬼啊！！！” 　　等到属于思维的板块反应过来，尖叫已经脱口而出，劫匪老大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早就重复数次的脑补在此得到应验，所有恐惧喷涌着爆发出来，喉咙止不住发出刺耳噪音，他的头颅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只见一道修长高挑的人影稳稳站立在围墙之上，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黄金雨自背后撒落，给身体镀上一层金光，背着光的面容模糊不清。 　　银色火焰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如同地狱深处的考验，挡住了受到审判之人一切的希望。 　　等到黎伊知慢悠悠赶过来时，这里的单方面碾压已经归于平静。 　　他从转弯处探出脑袋，只见黎旦站姿散漫，小巷的过道中是一个个凹陷下去属于青石板的裂缝。 　　在人类脚下，一张鼻青脸肿的熟悉面庞被踩进龟裂的青石板中。 　　黑色皮靴的后跟抵着脸，黎旦抬手整理自己乱了一丝的衣服，在劫匪挣扎动作下继续施加压力，直到痛苦求饶声传来。 　　“旦旦。”黎伊知走进小巷，与他的人类打了个招呼。 　　“别再搞丢了。”黎旦早有所预料地看过来，把从人身上拿回来的钱袋抛给他。 　　劫匪呕出一口鲜血，差点给自己呛到，磕磕绊绊沙哑的声音挤出：“你们……你们是一伙的……咳咳咳！” 　　“很难看出来吗？”黎伊知询问的语气很诚恳，他觉得他和人类的服装还挺配的来着，这不一看就看明白了。 　　不愧是敢抢劫银行的，脑子看上去就是不怎么好使啊。 　　“别废话了，回答我的问题。”黎旦撤回右脚，脚尖勾着人的肩膀一踢，高大的劫匪便轰然砸进身后墙壁。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劫匪直接从墙壁上滑落跪倒在地，目光惊恐，语气带上讨好。 　　“您问！您问！只要你不杀我，问什么我都会说！” 　　“允许你讨价还价了？”黎旦冷笑。 　　死到临头了还在暗地里威胁自己，他可承受不起，银色的火焰瞬间掠过对面之人手臂。 　　噼啪作响的血肉焦糊味立刻传出，劫匪顿时额头刻在青石板上，顾不得脑袋传来的疼痛，抱着自己的手臂就是一顿哀嚎。 　　银色火焰可以瞬间做到极高爆发温度，劫匪颤颤巍巍松开捂住伤口的手，就看到那么一下而已，皮肉已是焦黑一片，纹理扭曲破裂，露出红肿组织，疼痛几乎是接连不断传来。 　　与此同时，那个恶魔还在慢条斯理说道：“想必也体会到银行里那些受伤的人同样的痛苦了吧？死不可怕啊……我会让你知道死有多么不可怕的。” 　　劫匪瞬间面无血色，高大的身躯哆嗦颤抖起来，恐惧已经埋入心底，他不敢停下，立刻接上话语：“对……对不起，求您……我会说的！我什么都会说的！” 　　黎旦轻笑，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聆听着信徒的忏悔，“那就先从你们为什么要抢劫银行讲起吧。” 　　“都怪飞鸟！飞鸟那群人疯了！”谈到这个，劫匪立即提高音量，即是想抓住一线希望，又是真的出于对他口中飞鸟的极端愤怒，还不忘再最后加上辩解。 　　“自从白鸟死后，那群人都他妈疯了，银行背后就是飞鸟，要不是活不下去，我们……我们也不会做出抢他们银行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啊！” 　　“这样啊。”旁听的黎伊知先是明白了一样点头，旋即又话锋一转，还用着颇为礼貌的请教语气： 　　“要不你还是从开头讲起吧，有点听不懂。” 　　劫匪愤怒的情绪被一刀切开，又连连咳了几声，差点没喘上来，他下意识想要发火，被手边拉扯下的巨疼拽回神志，只得咬牙憋屈：“……要从哪里开始说？” 　　黎伊知想了想，很客气地提出了建议：“你是黑匣岛本岛人吧，那就从岛屿上的势力开始吧，比如那个飞鸟是什么？” 　　“你们不是……”劫匪不愧是不太聪明的劫匪，直到此刻才注意到这两人的穿着确实不太像本岛人。 　　况且他们还都是高等级超凡者，如果来自黑匣岛，自己怎么会那么不长眼睛就冲上去！ 　　劫匪顿时懊悔不已，恨不得穿越回过去揪着领子甩自己几个巴掌，现在却也只能乖乖开口。 　　根据他所描述的，黑匣岛上目前果不其然由黑手党掌控，就连岛主和其他“中立”的官方势力都不得不与其勾结。 　　众海诸神的信仰在黑匣岛上只有一个，也就是刚上岛的时候看到的属于渡拾鸦的教堂，教堂才称得上是完全中立势力，不参加任何纷争，只平等接受每个人的祷告。 　　不是说岛上所有人都信仰渡拾鸦，海洋上的信仰是繁杂的，并不排斥一个人同时信两位神，至于在黑匣岛上，纯粹是因为太过混乱而只建立了一座教堂。 　　随后便是黑匣岛的重头戏，大大小小分割着岛屿的黑手党们，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名为飞鸟的帮会。 　　黎伊知这才知道，他们所住的中心酒店也是飞鸟开设的，酒店地毯上的罗盘正是飞鸟的象征。 　　大概介绍了遍岛上势力分布之后，劫匪缓了一口气，在两人眼神示意下接着上面的话题继续说。 　　“前段时间飞鸟的老大白鸟死了，具体因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说实话那段时间大家都很震惊，毕竟白鸟先生是一位高级超凡者，这座岛上能杀死他的……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飞鸟也不肯公布他们老大为什么会死，不肯公布就算了，能理解的，也不是什么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情，但问题就是，自从白鸟死后他们全疯了！” 　　“现在岛屿上还流传着什么白鸟先生死后帮派大乱，嘲笑我们所有人都欺软怕硬，白鸟先生还在谁都不敢做什么，一旦他死了，一个个都跳出来跟飞鸟对着干，想要趁他们虚弱时夺走地盘。” 　　劫匪狠狠呸了一声，整张脸皱起来，肉眼可见的充满愤怒。 　　“可去他们的吧！压根就没有人想在这时候挑起事端！” 　　“明明是飞鸟那群疯子莫名其妙就对着其他帮会出手，无差别杀人，不分青红皂白夺权，那我们还能不反抗吗？” 第040章 审判庭 　　黎伊知在此刻与跪倒在地上的劫匪老大感同身受了一小部分,倒不是愤怒，他没什么好愤怒的，而是隐藏在愤怒下的疑惑。 　　一个黑匣岛上势力最大的黑手党领头人死了,还不是一般的领头人，而是高等级超凡者绝对强势的领头人。 　　哪怕下属足够忠诚不会为失去头狼导致内部分崩瓦解，那也要学会低调,至少不是在组织失去保护伞之际疯狂拉仇恨。 　　除非反常都是有原因的,比如……为他们死去的老大复仇。 　　“具体都有哪些黑手党遭到攻击了？”黎伊知抓住了其中一丝灵光,立即追问。 　　劫匪老大的回答却让灵光彻底破碎。 　　“你要问这个……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就不提那些大一点的帮会了，我们只是籍籍无名的小帮会,平常就稍微收了那么一点点保护费,飞鸟的人看到了还要冲过来打我们一顿把钱抢走,钱都不够买他们一套衣服的！” 　　他的怨气达到了顶点，语速越来越快：“白鸟死后就是路过一条狗他们都要踹上一脚啊！” 　　黎伊知猜想过被无差别攻击的黑手党可能有很多才会变成岛上现状,没想到很多还得改换成全部。 　　那就不对了,劫匪老大不像是说谎，飞鸟无差别攻击着岛上所有黑手党，总不能是整个岛的黑手党联合起来谋杀了一个人吧。 　　“好吧,换个问题,就像你所说的白鸟先生不幸身亡，现在飞鸟中的决策是谁做的？”黎伊知不解，这种决定不就是自取灭亡。 　　“不知道啊，疯子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该死的……”劫匪老大下意识就要贬低咒骂，在两人变得“友善”的眼神下才做出认真思考模样。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也许就是白鸟的某个亲信，白鸟先生以前风头出太过，隔一个街区就能听到讨论他的人群，就算你是个聋子也能每天在报纸上看到他。”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了，剩下的人不都被光芒掩盖了，谁还会去注意。” 　　黎伊知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看着劫匪不太清澈的眼神，迟疑问道：“所以你们，该不会对飞鸟为什么在领导人死后做出反常举动的原因一点猜测和线索都没有吧？” 　　劫匪老大在逼视下尴尬笑起来：“我都想抢劫跑路了，还要知道那玩意儿做什么？” 　　“……总会有人好奇的吧。”黎伊知不想承认他被说服了。 　　也是，这群明目张胆抢飞鸟银行的家伙本来就没什么脑子，难为他们了。 　　“有那是肯定有的，毕竟莫名其妙被打了谁都会好奇不是，但也得有力量去调查才行。”劫匪老大的话语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您看，我们这群小喽啰也只是想要活下去，对于大帮会之间的纷争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想要活下去？ 　　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想要活下去的办法很多，手脚健全体格高大的劫匪干什么不行，哪怕只是从最简单的温饱开始解决。 　　这可不是用高危爆/炸/物抢劫银行，又打算搞死人质的借口，况且哪怕被飞鸟无差别攻击之前他们也是依靠压榨弱者来生存。 　　黎旦半靠身后墙壁，浅淡瞳孔中尽是冷漠，如果被劫匪老大看到恐怕就要颓然放弃挣扎了吧。 　　能用这种眼神看人的，显然已经把面前的人当成一具尸体。 　　“嗯。”黎伊知不置可否，他的态度一直是温和有礼貌的，每说上一句话就带给劫匪无限希望，“说说你口中除了飞鸟以外的大帮会吧。” 　　“这……一定要说一个的话，金环吧。”劫匪老大不自觉偏头投向西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过西区那家赌场，那家赌场就是他们开的。” 　　赌场？ 　　又一个没听说过的名词，黎伊知下意识看向他的人类，不同于劫匪老大，他的视力即使再黑暗的环境也不会受到影响。 　　因此他清清楚楚看见了人类眼神所表达的意思，稍安勿躁。 　　黎伊知懂了，转过身又是笑盈盈，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得知了重要的消息感到开心，劫匪老大比他更加狂喜。 　　只要他提供的消息越有用，这两个人就越有可能放过他！ 　　立马抓着机会一顿输出：“赌场也是黑匣岛上一大特色了，据我所知有不少来黑匣岛上游玩的人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去那个赌场，真是一群蠢货，被人骗了钱都不自知！” 　　“那里也是唯一一个24小时开业，全年无休的地方，天知道赌场一天能赚多少钱，肯定出了不少黑手！” 　　黎伊知点头，一副认真听讲，我什么都懂的样子，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劫匪指的是哪个建筑。 　　他若无其事的转了个话题：“既然飞鸟以前有白鸟先生这么一个出名的人物，那么金环有什么光辉人物？” 　　“我……我不知道。”刚才还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的劫匪老大气一泄，但他很快开始为自己辩解： 　　“像金环老大那样才是对的，闷声才能赚大钱，更何况拥有着如此巨额财富，谁会闲着没事把自己给暴露出来，白鸟先生那是高等级超凡者，普通人把自己摆在风口浪尖恨不得没人来暗杀自己啊。” 　　“你看报应不就来了，连一个高等级超凡者都死的悄无声息，要我说就是太自负了……” 　　劫匪老大是一个很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的人，一说就停不下来，直到意识到眼前站着的两个同样是高等级超凡者才僵硬停下，把自己嘴巴给闭上。 　　“高等级超凡者。”黎伊知压根不在意他，口中咀嚼了遍这几个字，问道：“黑匣岛上除了死掉的白鸟先生外还有哪几个高等级超凡者？” 　　等级越高意味着实力越是强，而能杀死高等级超凡者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同样高等级的超凡者。 　　“我们这偏僻海域的主岛哪来什么高等级超凡者啊。”劫匪老大很是肯定，哪怕他等级不高，同为超凡者对关乎超凡的信息也足够敏感，“就白鸟先生一个。” 　　“黑匣岛没有任何超凡者的组织吗？”一直沉默旁听对话的黎旦突然开口。 　　“超凡者的组织……超凡者不能随便构成组织啊。”劫匪老大先是茫然，随后又恍然大悟，接着嘴角抽搐，哪有人会把那些家伙称之为组织的，害他没有反应过来，但他也不敢吐槽，语气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对方。 　　“是说审判庭吧，虽然同样作为主岛，但黑匣岛上还真没有审判庭的基地，他们以前派过几个裁定官过来，不过黑匣岛情况的特殊吧你们也明白，后来他们发现在岛上办事碍手碍脚严重妨碍效率，干脆就自己跑到另一个小岛建立基地了。” 　　话题进入了黎伊知完全不了解的领域，他干脆从蹲姿站起，悠闲伸了个懒腰，凑过去和他的人类靠在一起。 　　直到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个拳头，黎旦换了个姿势，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继续问道：“远航者协会呢？” 　　“远航者协会倒是有，但是黑布罗海域吧……你们也懂的，协会成员不多，也都没有什么高等级的超凡者，远航者协会就在渡拾鸦教堂隔两条街正对面。”劫匪老大殷勤比划着方向。 　　“最后一个问题，报纸上报道飞鸟要举行拍卖会是怎么回事？”黎旦直起身，似乎打算结束对话。 　　“这个我知道！” 　　“拍卖风声有传出来过，不过具体在哪拍卖，拍卖的是什么东西一直都处于保密状态，所以才说他们是疯子啊！”劫匪老大咬牙切齿。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又是无差别攻击其他帮会……要知道我那小帮会连个地盘都没有啊！这辈子都没想到能被飞鸟打击！” 　　“一边搞的黑匣岛上混乱不堪，一边还要搞什么拍卖会，被他们这么一搅和，谁他娘的还有心思去参加他们的拍卖会！” 　　最后一句话说完，劫匪老大喘了口气，手臂疼痛还未消停，可本来以为随时降临的死亡阴影让他苟延残喘那么久，于是，心里也生出了一点小心思。 　　“我……我可以走了吗……我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们了！” 　　劫匪老大忐忑不安，眼前的两人都没有说话，漆黑小巷里一度陷入寂静，直到被重物砸落声音打破。 　　本来就处在神经紧绷的劫匪老大赶忙向旁边看去，下一秒，差点惊得整个人跳起来，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远处砰砰砰掉下来几个影子。 　　影子被随意抛落，叠罗汉似的叠在一起，那些个明显看上去是人的东西一动不动，就好像已经死掉的尸体突然自己跑了过来。 　　劫匪老大捂着胸口，刚要尖叫着逃跑，全身的不舒坦又让他想起来身边的两个高级超凡者，最终勉强维持住镇定待在原地，他慌乱转头，比询问先行一步的是一道属于年轻男性的声音。 　　“哇哦，你们两个跑来这约会，我就只能收拾残局了。”人堆后冒出的金发男性用着很熟稔的语气朝里面走来。 　　劫匪老大一愣，第一反应是自己压根不认识他，第二反应才明白过来他是来找身边这两位高等级超凡者的。 　　能和高等级超凡者认识，还能把那么多人一次性从远处送到小巷……劫匪老大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救命，什么时候高等级超凡者这么廉价了！ 　　等等……约会？ 　　直到把整个人都贴到墙上找寻安全感，他才后知后觉回味过来，僵硬扭头看向旁边的两个超凡者，仔仔细细上下打量，无比确认他们都是男性。 　　靠，有病吧，两个高等级超凡者居然是那种关系，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会跟同性在一起！ 　　劫匪老大不敢在表面上显露出来，脸部还是一副恭敬样子，只是心里找到了机会，不断闪过各种不堪入目的话语以慰藉自己刚才的惨烈遭遇。 　　黎旦知道那句话是人嘴上过过玩笑，既没太当真又没有当面反驳，只是警告地撇去一眼。 　　与他完全相反，黎伊知投过去的目光就充满了正面意味，带有欣赏的鼓励，一副可算遇到个眼睛好一点的人了，反而惹得米万莫名其妙起来。 　　“这群人要怎么处理啊，把他们移动过来累死我了。”米万将自己的状态夸大了亿些，装模作样拍了拍胸口。 　　黎旦像才听到了劫匪求饶话语，连轻微的移动都不肯施舍，只有眼神居高临下的看去。 　　“当然，你可以走了，离开黑布罗海域吧，越远越好，对了，带上你的小弟们一起，米万……去帮他们一下。” 　　没有料到自己居然真的能死里逃生，劫匪老大双眼爆发神采，也顾不上身上传来的疼痛，立刻跪下来狠狠磕了几个头。 　　“感谢您！感谢您的宽恕！从今往后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嗯？”在场没想到的不止他一个，米万头顶上冒出问号，难以置信好友如此好心。 　　“去吧。”黎旦轻笑，语气堪称轻柔：“把该送的东西都送出去，该拿的东西都拿回来。” 　　“哦，懂了！”米万双手合一，清脆的击掌声在小巷中回荡，可惜沉浸在欣喜若狂中的劫匪老大甚至都没被声音唤醒。 　　米万毫不拖延，使用着空间能力把那群叠在一起的劫匪们慢慢往船边移动，右手拽过劫匪老大肩膀，生拉硬拽着把他也拖了出去。 　　“他们之前说要把你送到海里喂异种？”黎旦重新靠回墙上，也靠回黎伊知身边，两根手指抵住下巴，是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 　　“嗯，是啊，旦旦是想？”黎伊知没有怎么生气，毕竟要把他送回海洋里什么的，这句话对于他来说太无关痛痒。 　　任由哪个劫匪威胁人质，结果最终是要把人质送回家，反倒是好笑多过生气了。 　　见人已经猜想到自己的打算，黎旦也不隐瞒，“大礼我们就不收了，原原本本还给他们吧。” 　　黎旦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对于这种不计伤亡，炸完银行还要绑架人质的劫匪来说，他是完全不介意利用完就送走的。 　　同样有这个想法的米万连续使用空间跳跃，带着人来到了海岸边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芜海洋，在无垠广阔的空间之前，一艘被衬托起渺小的船只安静停靠在海域之上。 　　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时不时冒出来几个人头张望，便能明白那艘船只并不是空无一人的，而是为了不被发现全都躲了进去。 　　初次进行空间跳跃的人都会不太适应晕眩，米万微笑着拍了拍劫匪老大的脸，力道不带客气，一下把人脸上拍出红印。 　　“那是你们的船对吧？”米万抬手指向远处，引导着人视线望过去，在人瞬间爆发出光亮的眼神中轻快提醒：“快去吧。” 　　“记得让你船上的人下来，把这几个倒霉蛋一起拖上去。” 　　“是……是！”劫匪老大回过神，蹭一下站起，迫不及待就要跑向远方船只。 　　一路上他都在疑惑，搞不明白那个超凡者为什么要自己把小弟都带上，还带上来做什么，带上来除了浪费自己兜里本就不多的金币以外还能做什么！ 　　劫匪老大现在无比期待那群小弟赶紧原地消失了，一想到自己原本得到的东西因为那个超凡者还要被迫分给别人，心里只剩下怨恨。 　　奇葩的家伙，哪来的好心，连几个抢劫犯都要给带走，放着自生自灭不好吗，已经把自己排除在外的劫匪老大暗暗恨道。 　　但他不敢违背人家，生怕一个反悔又转身把自己给宰了，于是忍耐着跑到船上，对着连连朝他发问的另外几个小弟直接动用能力，强行压下他们的疑惑，让小弟们赶紧去搬运其他小弟。 　　此地不宜久留，越快走越好！ 　　等到小弟们跑过去把其他同伴挨个抬回去，米万早已移动到了另一侧隐去身影，静默看着所有人上船，很快船只启动，径直朝着海洋深处驶去。 　　米万转身，向来时方向而去，在他的身后，各种东西砸落的稀里哗啦声音不断响彻。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无比清楚那些东西都是什么，远航船只或多或少都要一定的货物储备。 　　干粮、淡水、酒精、武器，甚至是花大价钱买来的奇异物品，刻有符文的木板，现在，它们都凭空出现在了身后的小树林中。 　　早在劫匪们把伙伴搬上船的空隙，米万已经在他们船上溜过一圈了，并给所有需要拿走的东西留下记号。 　　其实食物是完全不需要拿走的，他把用于船运行的符文都给拆掉了一点，简单来说，这艘船大概开几天就要罢工了，而那群劫匪们也将困于无垠海洋之上，要么在船上饿死，要么体验一把深海游泳。 　　他早就想动手了，在看到前一秒还在与他们对话的人死在眼前时。 　　米万抬头，远处，海洋中最开始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鸟儿伫立高处，祂漆黑的眼睛注视岛屿众生，终局的神灵见证了一次又一次死亡。 　　在渡拾鸦的注视下，远航的船只消融。 　　* 　　米万处理着那群劫匪，小巷中的两人依旧维持原本姿势，昏暗无光的环境中只有彼此的脸仿佛清晰在眼前。 　　黎旦忽觉有些不自在，他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打破安静，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旦旦。”黎伊知忽然凑近，哪怕再暗淡的金色被更加深沉的漆黑一衬托，都有股烧灼人心的味道。 　　黎旦不自觉后仰，难得思维空白，只剩下他要说什么的猜想刻在脑海。 　　“所以赌场是什么？”见人后仰程度越来越大，黎伊知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笑意，身体随即靠回去，用一句完全不搭的话语打破气氛。 　　点赞，他要点赞，爱情小说诚不欺他！ 　　安静的环境，两人的独处，暧昧的距离，模糊不清的话语，很多爱情小说里都会出现的桥段，黎伊知便好奇尝试了一下。 　　而自觉已经试验成功的他戛然而止，丝毫不明白顺着气氛下去也许可以做些什么。 　　当然，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黎旦刚刚就差点没忍住把人推开，直到人自己离开了才感觉紧绷神经放松了点。 　　“赌场……”黎旦半天吐出两个字，还在回想着刚才有些莫名的情绪。 　　都怪黎伊知突然凑近，不过他作为小触手的时候其实也经常凑近，那时候自己就不怎么在意。 　　……人类是不一样的。 　　可无论如何本质其实都没有什么改变不是吗？难道是自己反应过头了？ 　　“旦旦？” 　　偏偏在相处间已经无比熟悉的声音还要来打乱他的思路，黎旦手指在背后缩紧，嘴一张，面无表情的如同背台词。 　　“赌场是一种娱乐场所，你可以简单理解为通过一些游戏来决定胜负，并且赢的那方可以拿走属于自己的奖励，这些游戏通常有一定的运气成分，所以便被冠以赌之名。” 　　不等旁边好奇的人继续问下去，决定暂时抽离感情，当一个无情科普机器的黎旦就继续说道： 　　“骑士团你总是知道的吧，对抗污染而成立的组织，在骑士团解散之后，为了更加统一且方便的管理，官方正式给了骑士们一个职称，并且组成更加细致的分部。” 　　以前虽然说是为了对抗污染成立骑士团，实际上骑士的工作也不止污染，从邪教徒到或大或小的纠纷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工作内容，每个人要同时处理好几件事，效率反而降低了，在污染威胁小下来之后，人们终于开始细致规划。 　　“其中专门处理跟污染和异教徒有关的就是审判庭，而在审判庭供职的超凡者被称为裁定官，说来就是简单两件事。” 　　“审判异端，裁定污染。” 　　审判庭的成立在黎旦离开岛屿之后，他之所以清楚是因为离开之前就有人提出了想法，只不过是根据目前细枝末节确认了这个想法已经得到成立。 　　“如果说审判庭是官方成立的组织，那么远航者协会就是民间自发成立的，当然也有经过备案，审判庭只能是超凡者加入，而远航者协会欢迎所有想要探寻海洋的人。” 　　“互帮互助，互惠互利，交换货物，共享情报，一切为了下一次远航更加顺利，帮助他人也是帮助自己。” 　　远航者协会早就成立了，能一直延续到现在也在黎旦意料之中，毕竟人类的好奇心永无止境。 　　在真相全部展现之前，总会有人去往无垠的海洋。 第041章 疫病 　　幸运女神向来都是不公平的,又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祂总是最公平的。 　　公平到随心所欲，毫不顾忌任何东西，不在乎人类祷告与努力,平等随手一指便赐予下命运。 　　超凡者就是如此，能否觉醒超凡能力是完全先天性不能被任何后天影响的，根据人类多年来相关研究证明,如果一个人后天因为某个契机觉醒超凡能力,那代表着他本来就有这样的资质,完全没有资质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觉醒的。 　　就像人和人不能生下一只鸟儿，最简单也最本质的结论。 　　除非将自己的根基彻底打碎再重组，倘若如此，人便不能再称之为人。 　　只需刹那的一刻便决定下一生的命运,能否成为超凡者,能成为什么等级的超凡,关于超凡的能力就是这么不公平的存在。 　　换而言之，能成为超凡者不代表人有多么厉害,多么高尚,多么符合人们心中的英雄形象。 　　不是所有超凡者都有着为人类奉献的伟大理想，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每天与污染战斗在最前线。 　　有的是只想平平稳稳过好自己生活的超凡者，不会搞事闹事的都算好的了,还有一些……自然就成为审判庭的目标。 　　为了预防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也为了管理更加方便，所有主岛都有向其海域规定不允许超凡者私下聚集成立组织。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真正完全属于超凡者的组织只有审判庭一个，以及那些作为审判庭目标的异教徒们。 　　其中远航者协会算是个例外,协会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之为组织，他们既没有统一的目标也没有什么信仰观念,说是协会有时候更像是商会。 　　要么以物易物交换东西，要么以情报交易情报，或者干脆就是最简单的金钱交易，成员都可以算作是买家和卖家，哪怕上升到感情也很少会维持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再加上会长在其中的运作，协会算是勉强保持在完全中立范围内，甚至能在里面看到审判庭的裁定官。 　　探索无垠海洋与未知岛屿总是需要情报的。 　　“旦旦一直有提到主岛……那审判庭是属于哪个主岛的？”黎伊知听得津津有味，人类的世界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一点。 　　海洋中的异种就……算了，放过他们吧，异种大多数除了吃就是睡，别说形成什么势力组织了，一个个都和自闭儿童一样。 　　“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正确。”黎旦眼眸垂下，手指轻敲墙壁。 　　他自己也只是猜测，离开岛屿时审判庭本就还在设想当中，其实也并不难猜想，无非就是那几种情况。 　　“既然要达成统一关系，大概会是每一个主岛都派出一位负责人，最终由六位负责人共同引领决策层，只涉及到自己的海域就自己解决，再大一点的问题就联合商议。” 　　“那黑匣岛岂不是……”黎伊知立刻就想到之前劫匪老大说的话。 　　他当时说审判庭有派人过来，也就是说那时候审判庭已经完整成立了，并且有余力去处理黑布罗海域。 　　“黑匣岛的情况特殊。”黎旦无所谓说着，“也许是我的猜测不正确，也许第六席位是空缺的，都有可能，至少现在审判庭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说完黎旦却忽然愣住，他惊觉了自己的放松，以前他可从来不会把丝毫没有依据的猜测当闲聊一样讲出来。 　　哪怕是面对朋友，黎旦并不否认自己的缺点，他不是很喜欢跟人分享自己的心事，把自己接近真实的一面抛开来给别人看。 　　这个被他捡到的小异种，什么时候他们相处的氛围已经放松到了让人意外的程度了。 　　黎旦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讨厌人类喜欢异种的特殊癖好才对，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其他异种，结局基本都成了刀下亡魂。 　　特殊的……是黎伊知。 　　黎旦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身边之人，很快又挪开，随后清晰感觉到了那束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不带有任何情绪，任何看向某处的目的，只是理所当然的，如同躺下的人必定会注视到顶端，无比平静的目光。 　　不能被称之为舒服，却带着不可缺少的意味，仔细一想，其实世界不也在注视着你吗，湖泊倒映下的身影，风拂过皮肤的触感，光线投射下的影子，来自于万物的注视从不让人觉得别扭。 　　时间在安静中流逝，熟悉的人重新出现闯入小巷。 　　“我回来啦，都解决了！”米万看上去心情挺不错的，热情的和小伙伴们打着招呼。 　　“嗯，钱要怎么办？”黎伊知数着跟他一起回来，瞬间在小巷中爆发出夺目金光的金币们。 　　任何人看了都要心生歹念，还好目前看到的三个人不太缺钱。 　　米万唉声叹气，语调中充满抑扬顿挫：“好人做到底，活该由我继续丰富光明人设，拾金不昧下把钱还给人家了。” 　　“那还不快去。”黎旦不想听他表演，满足了船员小小的愿望。 　　米万一噎，任劳任怨扛起袋子，“好吧好吧，谁叫我是个有职业素养的员工，还了钱之后有想好接下来的计划吗？” 　　“虽然突然收获了很多情报，但和我们要找的东西都没什么关系，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联系。”黎伊知回答。 　　白鸟先生的死亡是从圣物自无名小岛离开后，而飞鸟的异常行为自然也是在死亡时间后，要说三者没什么关系哪有人信。 　　可在这方面却不好着手调查，目前岛上疑点重重，从黎伊知最开始感受到的黑匣岛在跳动，到得知有不少怪物杀死并伪装成人用以掩盖失踪，再到如今黑手党之间的斗争。 　　全部的异常都是从圣物消失疑似来到黑匣岛开始的，问题在于这些异常乱成一团麻线，之间根本毫无联系。 　　只有黎旦一点不纠结，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不需要什么计划，早就说过了，我们是来旅游的。” 　　“这个点的话，差不多也该吃饭了吧，走吧，带你去吃吃真正由人类做出来的食物。” 　　“好啊。”黎伊知立刻抽离正事，欣然同意。 　　“？”苦思冥想的米万再次冒出问号，“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当然不是，要不然为什么去银行取钱。”黎旦说完决定不再耽搁，抬腿就走。 　　“不……虽然……但是……”米万跟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时真有点摸不清人话语有几分真几分假。 　　无所谓怎么样的黎伊知还扭过头借着书上学到的话语试验起来，“没关系，别太纠结，你看我们去银行也没抱什么目的还能撞上个劫匪，该撞上的都会撞上，不该撞上的也撞不上，说不定去吃趟饭收获又增多了呢？” 　　甭管是用什么方法，是不是为了当前的目的，中间有没有走歪，你就说有没有收获吧。 　　“……原来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吗？”米万突然一阵恍惚，眼前两人就好似镀上了什么金光，看看那洒脱的姿态，悠闲的话语，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 　　大师，他悟了。 　　感觉心灵被洗涤后又经过一番升华，米万心无旁骛的将钱全都交还给银行，一点感想都没有留下，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于是乎，三人表面上都用着轻松游玩的心态来到了路边一家餐厅。 　　一家很清冷的餐厅，放眼望去屋内还算精美的桌椅空空荡荡，在饭点时间连一个人气都没有。 　　软音乐在餐厅中播放，本应增添活力的旋律反而显出几分落寞。 　　倒不是刻意选了一家人少的餐厅，虽说客流量不能说明什么，门可罗雀的餐厅还是大概率存在问题的。 　　可黎伊知看了一圈，发现街道上没有一家餐厅是不冷清的。 　　不得已之下他们随手选了最顺眼的，靠墙打哈欠的服务员看来人眼神简直就跟看到了从天而降的天使，搓着手殷勤凑上前来，恨不得拿个纸巾蹲下身把他们要走的路都擦得干干净净。 　　“请坐！三位请坐！”服务员热情拉开椅子，收获了黎伊知一个友好笑容，顿时感动地热泪盈眶。 　　“欢迎光临，客人们请稍等。”服务员边说边转身想要去拿菜单。 　　三分分散坐在圆桌两侧……黎伊知和他的人类挤在一起，米万孤独坐在对面。 　　除了孤寡老人的心梗外并不影响视线互相交流，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疑问。 　　黎伊知又侧头望去，看着服务员领他们进入时热情无比的步伐在拿菜单的路上变得拖沓，仿佛脚下生长刀片，每一步都是无比焦心的煎熬，还要与自己做抗争。 　　来的时候是欢迎的，拿菜单位又不欢迎了？ 　　疑惑一直持续到菜单递上桌，餐厅总共就那么点大，无论服务员再怎么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十分钟后他们也还是看到了真相。 　　“我的天啊！”米万率先发出没有见过世面的感慨：“我理解谁都喜欢赚钱，但是你们的心要不要那么黑啊！” 　　可算明白为什么餐厅会门可罗雀了，谁来吃谁就是大冤种啊！ 　　只见此刻摊开在他们桌面上的菜单明晃晃标着价格，一盘最简单的青椒炒肉后面跟有五银币。 　　而且标价明显不是刚开始拟定的，让本子夹起来的菜单上用了白知挡住价格，白纸鲜红的人工字迹明显写上去不久。 　　海洋上海鲜最容易获得，相对而言价格也较为便宜，只能在陆地上养成的肉食和蔬菜是要贵一点，那也不至于贵成现在的程度。 　　哪怕黎旦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也被菜单上的物价惊讶到眉眼稍抬，他还在岛屿的时候，类似青椒炒肉的菜不会超过十五铜币，多年过去人类的科技都发展了，总不至于伙食方面还下降了吧。 　　要知道铜币和银币的兑换率是一百比一，也就是相当于暴涨了将近四百多铜币。 　　看起来还是短时间内暴涨的？ 　　就算是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导致流通的货币数量超过，也不至于超了将近五分之四吧。 　　黎伊知观察两个惊讶的人类，大概明白过来不太对劲，干脆转头有礼貌地询问起服务员：“恕我冒昧了，贵方是什么高级餐厅吗？” 　　“不……不是啊！”服务员看上去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他觉得一切都完了，好不容易来的客人肯定也会逃走，可真的不能怪他们餐厅。 　　“我们只是装修好一点的平价餐厅，价格也不是我们想订的，实在是最近的食材太难弄到了，不止我们，所有餐厅都是现状，每一家都不得不提高价格，要不然每天都是亏钱啊！” 　　找到整个餐饮业都冷清的原因了，四人在餐桌旁面面相觑，米万甚至还朝黎伊知挤了挤眼睛，无声做了个口型：“现在轮到你当预言家了？” 　　黎伊知：“…………” 　　他也只是随便说说的。 　　黎旦叩响桌面，将所有人的神志拉了回来，直接对服务员追问：“为什么最近的食材会很难弄到？” 　　“这个……” 　　服务员原本以为客人看到离谱的价格铁定跟以前的客人一样走掉，没想到三人还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也不点菜，而是询问起原因。 　　本来因为贵得离谱的价格就没有客人来了，餐厅里冷冷清清，服务员没什么事干，正常来说他应该是要挽留一下客人。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服务员很犹豫，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 　　黎伊知干脆掏出几枚金币，啪一下拍上桌子，让服务员逐渐飘走的神魂瞬间被拍回。 　　“放心，我们来了当然打算吃点东西，我看看……菜单也不多，能上的我都点了。” 　　平淡的话语在服务员耳中如同天使的福音，让人虔诚快要跪下了来。 　　害怕天使因为接下来的话语直接逃走，服务员小心翼翼，试探伸出手，在三人默许之下拿走了金币，飞快冲回后厨。 　　恍恍惚惚出来的服务员定下大事，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距离自己被开除的命运也远了，行为却更加忐忑。 　　他重新凑到客人桌前，微微弯下腰，左右环顾确认本就空无一人的大厅，压低声音说道：“关于这件事……听说，只是听说啊，因为供货商那边出问题了，养殖肉食的几个大户最近不管是种公种母，还是一窝窝生下来的小崽们都死亡率飙升。” 　　“死的多了，货物自然也少了，货物少了那价格不就抬起来了，需要的食材价格抬起来了，餐厅也跟着抬价，贵了没有客人来吃，一下子恶性循环上。” 　　“唉，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以前我们还是街上最热闹的餐厅，竟然短短一周时间不到就面临财务危机，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当上服务员的，屁股凳子没坐热呢，东家就要倒闭了！” 　　“还好远航运来的货物保持基本供给量，黑匣岛最大的海鲜产区也没受到影响，要不然整个岛都要面临食物紧缺……”服务员说到这打了个寒颤。 　　黑匣岛本就有黑手党存在的特殊情况，大部分黑手党都是暴力武装分子，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他完全可以预想到岛上要乱成什么样，还好海洋上人们的最主要食物来源还是海洋。 　　“岛上的动物大规模死亡吗？”黎伊知楠楠，语气充满了古怪。 　　太奇怪了，和他的感觉对不上，明明脚下大地充满生机，心脏活跃地跳动，半点也没有衰败迹象。 　　“只是这样吗？那为什么刚才询问你的时候犹犹豫豫的？” 　　弯下的腰身僵住，服务员手指不知所措扣着裤缝，黎旦目光平淡，话语却直戳人心：“听上去都是迫不得已的，换做谁来了都能理解，那么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你对客人隐瞒的？” 　　服务员手指抓紧，咬了咬牙，还是良心压过一头，“其实吧……大规模死亡不是很奇怪吗？” 　　“就……就有人怀疑是不是某种疫病爆发了才导致动物莫名其妙死掉，再加上前段时间经常传出吃东西吃坏肚子进医院的事情，所以……” 　　“所以很多人怀疑其实是动物得了疫病才导致进医院患者增多。”黎伊知看人半天都吐不出来一句话，干脆帮他接上。 　　服务员直起身体，双手连连摆动，似乎也是要给自己底气，极力表达对话语的不赞同。 　　“都只是怀疑，怀疑而已，没有证据的，看养殖户还敢抬高价格就知道了，不是没人买，买的人可多了去了，至今都能在早上卖空呢，而能花那么大价钱买的除了餐厅不就是那些大人物了？” 　　“要真有问题哪还敢有大人物买啊，他们总比我们知道多，能吃的还都在吃着呢，也没见他们出问题。” 　　话是这么说，单从服务员态度上来看，他其实也和普通群众有着一样想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的有事呢？ 　　反正还有海鲜可以吃，谁还会来花大价钱吃肉食。 　　“三位……还打算继续用餐吗？”现在厨房想必已经趁着有客人加班加点，以平生最快速度做饭，就算他们取消了大概还能留下那么一点点钱财，服务员在内心疯狂谴责自己，可是他也实在不想失去工作。 　　黎伊知倒是完全无所谓，他就算把毒药当饭吃也可以吃饱。 　　于是在服务员眼中，天使再一次降临。 　　“没关系，点的都上来吧。”黎伊知如沐春风的脸让服务员感到了光明到来，暗暗发誓自己要记住一辈子拯救他的人。 　　“是！三位稍等小的立马去催！”服务员虔诚对天使们鞠了个躬，倒退着离开大厅。 　　“他说的也没有错。”米万摸索下巴，同样不为了所谓疫病的事情担忧。 　　定价如此高昂的肉食依旧能卖得出去，就代表吃了的人没有大规模出问题，要不然早就发酵演变成争端了。 　　一个主岛再怎么混乱没有统一管理都不可能放任疫病发生，哪怕他们自身无法解决还可以求助审判庭，疫病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但凡有点脑子都不至于轻拿轻放。 　　“动物死亡，人口失踪，突然增加的某类疾病，愈演愈烈的帮会纷争。”黎旦拖着下巴转向窗外，除了有些冷清外街道上依旧是安稳的，犹如平凡的每一个日夜。 　　可以现在遇到的事情来看安稳反倒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酝酿的越久，将要发生的事情就越大。 　　三个人一句接一句讨论岛屿上发生的事，互相给对方梳理线索和总结，直到一盘一盘菜肴陆陆续续端上餐桌。 　　黎伊知是真的把菜单上的菜都点了一遍，在全体出动的服务员与厨师，甚至是店长见证下，三张桌子合在一起，满满当当的摆了无数丰盛菜肴。 　　突然被告知喜讯的店长拿湿巾擦手，恨不得一个个上去握手致敬，看姿态好像这不是一次普通用餐，而是什么公司来了大投资的现场。 　　最后还是黎旦明确表明他们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吃饭，餐厅员工们才在忐忑中缓慢散去。 　　记某个不太庄重的日子，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即将破产的餐馆因为三位客人的到来延续了一阵，小小的命运齿轮转动，许多年过后，也许事情会被作为谈资由老板的儿子讲起。 　　但那些都是后话，把时间拉回现在，三人都在难得享受着正常人类的伙食。 　　不同于垠蛾白号上的精神食品，眼前的实物货真价实存在，通过食道进入体内，无论如何模拟都无法完全做到的现实。 　　黎旦和米万难得多吃了几口，只是对于摆了三桌的佳肴来说多的几口算不上什么。 　　可他们并没有浪费食物，因为剩下的全进了黎伊知嘴中。 　　狂风过境在眼前上映，黎伊知半个小时内席卷了整整三桌的盘子，一点残渣都没给剩下，食物放进嘴里不需要咀嚼直接消失，看不到喉咙的动作，而把能铺满整个身体的食物吃进肚子后胃部也丝毫不见鼓胀。 　　旁人看到了既是疑惑又是羡慕，怎么吃都不会长胖，食物难不成消失到异空间里去了？ 　　黎旦眉眼直跳，庆幸自己把人给赶走了，至于待会儿他们出来看到空空如也的盘子会怎么想……算了，头疼。 　　吃饱喝足的黎伊知优雅拿手帕擦了擦嘴，牢记餐桌礼仪。 　　完事了还思考一番，真诚评价道： 　　“其实没有船船做的好吃。” 　　如同一个撩了就跑的渣男，他对着被自己全部吃掉的食物吃完就忘。 第042章 主教 　　“吃完了就赶紧准备走吧。”黎旦看人有条不紊地把擦过的手帕折叠起来扔进垃圾桶,开口催促，同时不忘越过层层叠叠的椅子望向后厨确认服务员还没有出来。 　　他可不想被一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围观。 　　“嗯？” 　　黎伊知疑惑，不解地眨动眼睛,那双金色眼睛并不需要像人类那样生理性频繁眨动，遑论眼睛的主人自己也习惯了一动不动，因此眨动眼睛就像是某种开关被开启一样,象征着人陷入了思考。 　　比他还要悠悠闲闲逛街的人类居然急起来了,黎伊知垂眸看向空掉的餐盘,桌子上餐具还没有吃，虽然人类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能吃，但习惯性吃掉餐具后总觉得少了点餐后甜品似的。 　　“好吧，我吃好了。”黎伊知颔首,算了,既然人类想走就放过可怜的餐具吧。 　　穿着得体的三人在进食完成后立即离开餐厅,要不是知道他们已经率先付过金币，逃离的动作行云流水的就跟吃了霸王餐一般。 　　说是来游玩的动作也不带含糊,在黑匣岛上局势愈发紧张之时,完全把自己当游客的三人成了街道上一道靓丽风景。 　　周围形形色色路过的本地人有不少都投来打量眼神，试图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停留得以找清楚旅客破绽，但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人家氛围轻松聊着天,甚至悠哉悠哉地一家一家店逛过去。 　　不只是进入主岛的关卡,风雨欲来的岛内势力对突如其来的外来者同样感到警惕，不用过多思考，无数阴谋能从脑子里浮现，偷偷潜入的裁定官,外来势力想要浑水摸鱼，又或是哪些人的伪装。 　　背地里有不知道多少人悄悄派出收手下,分布大街各处四处巡查，只是越观察就越是感到奇怪。 　　这群人……怎么好像真的是来旅游的？！ 　　黎伊知饶有兴趣停步在某个建筑前，长久地抬头仰望建筑顶端。 　　“很感兴趣吗？”黎旦吃下最后一口从路边摊路过买的小零食，跟着来到门前。 　　厚重古朴的大门伫立于高大的石阶之上，由坚固的黑色石材制成，表面经过精细的打磨，庄重神秘，错综复杂的浮雕使得历史气息扑面而来，大门顶部弯曲成优雅拱形，拱顶镶嵌色彩斑斓的玻璃镶嵌画，其中流动的色彩波光粼粼淌过眼中。 　　教堂大门两侧各立着一根高耸的石柱，柱身上盘旋细密纹饰，如同鸟儿的羽毛，轻盈自由，海洋上只存在一只鸟，凡是能看见鸟有关的象征物都属于渡拾鸦。 　　“众海诸神……”黎伊知口中咀嚼名讳，明明是已经听到过很多遍的单词，可总觉得有点陌生，疑惑便随之而来：“祂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要在教堂面前说他们的神吗？”黎旦好笑摇头，本人却也一点没有避讳的意思： 　　“当然，尽管我并不信仰众海诸神，也不清楚祂们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但是如果一点都得不到回报，信仰就不会持续到现在，那还不如去信仰高等级超凡者呢，至少真实存在的超凡者指不定哪天就善心大发。” 　　“渡拾鸦算是例外，祂是掌管死亡的神，所有的传言也都在死后才会得到证实，而死人又不能说话，活着的人无法确认，偏偏人类总是会对死亡这一话题产生想法，所以渡拾鸦的信仰一直辉煌着。” 　　“还是拿个你熟悉的神来说吧。”黎旦指向岛屿最中间，那里伫立着除了渡拾鸦的教堂外岛屿上的最高建筑。 　　灯塔建造于坚固的灰色石材上，厚重墙体带给人一种几乎不可撼动的稳固，灯塔呈圆柱形，往上逐渐变窄，顶部又立刻张大，呈现宽大的圆柱体，外层金属栏杆围绕灯塔灯室。 　　表面被时光侵蚀，布满苔藓和风化的痕迹，也记录了无数风暴和岁月的洗礼。 　　“所有岛屿的灯塔，海洋上航道的标识，乃至于哪怕无人探索也能被检测到凭空出现在航海地图上的地标，这些力量来源都是寻林鹿，不去沟通祂的力量航海地图就是一张废纸，灯塔也亮不起来。” 　　黎旦看着金瞳中逐渐冒出的点点微光，失笑：“好奇的话……等回到船上可以带你试试沟通众海诸神的力量是一种什么体验。” 　　“要试。”黎伊知来了兴趣，要不是还有大餐等着他现在恨不得直接跑回船上。 　　天知道人类都不让他尝试驾驶垠蛾白号，难道有机会了……他一定要用自己的八根触手展示精湛开船技术！ 　　“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干嘛不进去？”姗姗来迟的米万两手不是抱着吃的就是抱着玩的，彻底放飞自我后他比其他两个人玩的更野，短时间内凭一己之力养活了整条街，任谁见了都要跪着喊一声天使。 　　“渡拾鸦啊，说起来以前经常会进入渡拾鸦的教堂，虽然有点不太礼貌，但还是希望以后能少进去一点”米万虔诚一拜，面上看着很放松，却能从直言片语中了解到那段过去。 　　渡拾鸦是祷告死亡的神灵……会因为什么来到祂的教堂不言而喻。 　　“不过既然现在来都来了，还是难得的去参观一下吧。” 　　“那就进去看看？”黎伊知咨询完两个人类的意见，上前抬手覆上大门，属于木质的毛糙一下子抓住心神。 　　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悠长的吱呀声，仿佛是一声来自它的欢迎，门扉的重量清晰浮现在掌中，每一次与重量对抗的过程就好似是平静心灵，洗涤杂念的跨越。 　　教堂内部昏暗，点着好几盏蜡烛，烛火摇曳，高耸的拱顶和尖锐的拱门构成了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空间结构。 　　偶尔有黄金雨通过玻璃窗斑驳地投射在石质的地面上，映出幽深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香炉中焚烧的沉香味，混合着古木和石材气息。 　　教堂中与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而出乎意料的这间大门紧闭的教堂里面居然不止一个人。 　　层层摆列整齐的长条木椅前，整个教堂最前端的位置，一只比教堂顶端更大，更逼真的神明停留在祭坛上方，甚至祂的外表都不是用石头雕刻，改为真的类似什么羽毛的材质在烛火映照下轻轻荡荡晃悠。 　　两道人影站在祭坛前，背对着祭坛的是一个全身披着黑袍的人影，黑袍宽大厚重让人看不清原本身形，类似渡拾鸦的羽毛被连接在黑袍之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另一个渡拾鸦雕像。 　　人影身高不高不矮，处在模糊区间，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 　　就连露出袖子的手掌都戴着黑色手套，轻纱自头顶覆盖而下，找不到任何一丝皮肤显露在外。 　　另一个人虔诚跪在他脚下，头顶被那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抚摸，嘴里不断说着什么，他满脸平静安宁，如果不是接连不断的泪水自眼角涌出。 　　黑袍人影，也就是渡拾鸦教堂的主教率先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被手套包裹着看上去细长的手指向下而去抚上了教徒的脸，止住他接连不断的张口动作。 　　跪在地上的教徒后知后觉转过身，艰难从情绪中抽离，看到有其他人到来后连忙擦干净泪水，眼神中带着被闯入领地的警惕。 　　“瑞安，回去吧，你今天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主教的声音有一种令听众难以抗拒的抑扬顿挫，轻柔而富有磁性，同样让人不能辨别男女，每一个音符似乎都能直接触及听者的灵魂，轻轻拂过心弦，流畅而诱人，语速恰到好处，既不急促也不拖沓，每个词都清晰地发音，让人无法忽视存在。 　　手自脸庞抽离，名为瑞安的男人下意识就要去追寻，堪堪在最后关头记起教堂已经不止有他们两个人了。 　　“回去吧。”主教后退一步，再一次提醒他。 　　“是……感谢您……我下次再过来。”瑞安狠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原先佝偻跪在地上的男人其实相当高大，不是那种虚有图表的外形，而是真正能感觉到凶悍的健硕。 　　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会用刚才的失态跪着蜷缩哭泣。 　　瑞安路过他们时狠狠瞪过来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教堂是属于他的地盘，来的人都不是正常参观是私闯民宅。 　　“欢迎几位，是外来的游客啊，愿众海诸神注视。”主教向他们欠身，黑袍上的羽毛发出悦耳的哗啦碎响，连同他的仪态都像只轻盈鸟儿。 　　“嗯嗯，你好……愿众海诸神注视。”黎伊知惯常礼貌微笑，回应了祝福，转头就小小声对伙伴们提出质疑：“人类的祷告都是这样的吗？” 　　没等到身边之人解答疑惑，主教悦耳银铃般的笑声先响起，被空旷教堂回应一带好似来自天上的响动。 　　他竟然隔着整整一个教堂的距离清晰听明白黎伊知小声到凑着耳朵都不一定能听清的话语。 　　“抱歉让你们看到这一幕，称不上祷告，他只是来向我忏悔的。” 　　黎旦猛然投去视线，仔仔细细把人打量了变，半响才嗤笑牵起嘴角，高级超凡者……这不是还是有的吗？ 　　“忏悔，我知道，是说为了过去的罪过而请求宽恕吧，教堂还有这种业务？”黎伊知不在意自己小声说的话被听到了，也并没有说悄悄话被人听到的羞耻概念，很自然就继续询问下去。 　　恍若被话语逗笑，主教一直温和舒缓的话语也带上一丝调侃：“一般是没有的，就算要忏悔也不太会来渡拾鸦的教堂，不过谁叫黑匣岛上只有我一个主教，也就没人跟我抢“业务”了。” 　　“等等，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刚才出去的是黑手党的人吧，黑手党也会跑来忏悔啊？”米万神情复杂，一言难尽。 　　拿劫匪老大打个比方，银行都抢完了还跑到教堂说自己要忏悔，好笑，真有这觉悟还不如去警局忏悔。 　　主教纤长的双手合十至于胸前，覆盖青纱的头明显轻微垂落下去，尽管看不到脸部，但从动作来看是个典型的闭眼祈祷姿势。 　　半响，双手分开重新收回黑袍中，语气恢复了刚开始的轻柔，像一个老师在指点自己的学生，一个又一个字被清晰吐露而出。 　　一点不觉得和突然闯进教堂的三个陌生人聊天有什么不对劲，他们四个看起来就像好朋友之间相约而聚，对着事情侃侃而谈。 　　“因为人类总是这样的，做不成一个好人，又坏的不够彻底。” 　　“瑞安为自己种下的罪孽而感到痛苦，他做不到在黑匣岛这样混乱的地方洁身自好，既不敢为自己的罪行承担结果，又想要得到心理上徒劳的安慰，所以……向一个不问世事的主教忏悔成了好选择。” 　　“明明不问世事，却在宽恕他们？”黎伊知听出了言下之意。 　　人类真是有趣，他遇到的人类都很有趣。 　　不止是黎伊知，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意识到了话语所代表的意义，一个自知罪孽深重的黑手党所做的总不会是小偷小摸，身上背着几条人命是起码的，还只是其中最轻最好的情况。 　　主教守在渡拾鸦的教堂，无论前来的信徒是哪一边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都平等给予宽恕，哪怕本不该是能被宽恕的东西。 　　“这不就是不问世事最好的证明吗？”主教轻笑，右手习惯性半遮上本就在黑纱下的嘴唇，也不在意不该由一个主教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被人传出去。 　　“要不然……我应该早就拿着他们对我说的那些证据去告发他们，虽然大概也是没什么用的，黑匣岛的情况就是这样。” 　　主教手指轻抚过下巴，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换了别人该怎么做：“不过应该，正常人至少不会给予罪人真正的安慰吧。” 　　“哦。”黎伊知若有所思，看似认可点了点脑袋，转头就又小小声说道：“难道在人类社会里面主教职位也是可以花钱买的吗？” 　　虽然他也不知道真正的主教应该是什么样的，至少不是眼前这样，太幻灭了，无论怎么看都充满违和感。 　　“应该不行吧，我知道的应该不行，不过说不定是多年过去风向变了。”米万同样凑过去，双手拢在嘴边，好像如此就不会被人听到了一样：“要说起来别说他了，我们一路披荆斩棘都用了不少金钱疏通，不得不承认对于如今社会而言钱确实好用，太堕落了，太堕落了。” 　　自认是在场唯一正常人的黎旦差点没忍住一人一个巴掌把两个人都给拍醒。 　　关注点要不要那么偏，难道他们的视角就不能正常的关注在一点正经事上吗？！ 　　“照你这么说，很多黑手党都会来你这里寻求心灵上的宽恕？”黎旦无奈，无视两个嘀嘀咕咕的家伙和被他们逗得有点绷不住了的主教，强行把话题拉到正事上来。 　　“我不否认。”一旦有人与之搭话，很有职业素养的主教立马恢复状态，变回刚见到时的神秘莫测，“若是你要询问关于他们的信息，恕我不能告知，就当是我的基本信誉吧。” 　　看来是不能在此得到答案了，黎旦很快得出结论，尽管人的脸覆盖着黑纱，态度已经明晃晃摆出，就差写个纸条贴在身上，而他们不打算闹出太大动静，至少在确定这件事和他们要找的东西有没有关系前不打算。 　　只是也没有就此放弃，黎旦转了个话题，从另外一个角度发问：“那么尊敬的主教，我希望你也能解答我的疑问，向你宽恕之人……你觉得罪人是值得得到拯救的吗？” 　　姿态放松的主教刹那僵立在原地，那件铺上羽毛的黑色外袍反倒在此刻暴露出缺点，由包裹在里面的躯体带起，琐碎的羽毛轻微震动，在昏暗无光的环境中很不明显，可惜在场几人都不属于普通人。 　　“……一个好问题，我本该拒绝回答的，可你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吧，正常人会理所当然的问这些问题吗……还是成长环境所引起的特殊呢。” 　　黎旦神情瞬间冷了下去，银色火焰在瞳孔内一闪而过，将浅淡的瞳孔烧灼出令人心惊亮色。 　　“别生气，换位思考一下，我现在也觉得很麻烦。” 　　主教苦恼叹了口气，惹人生气不是原本目的，只是情绪失控下的反唇相讥，他也明白现在教堂内氛围不算平静，哪怕表面上谁都不打算动手。 　　那个黑发男人倒是无所谓的态度，金发的道德观念比较重不至于演变成动手，剩下的一个才是麻烦。 　　大概是习惯所导致的吧。 　　在教堂里看过许许多多人的主教早学会凭借第一眼简单认清一个人，高傲的狮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习惯于一切想要的都必须拿到手的家伙。 　　他可以说谎，可以糊弄过去，可唯独不太想在那个问题上说谎。 　　“不，我并不认为他们值得被拯救，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出乎人意料的，主教给出了与之前行为完全不同的答案。 　　“你们觉得我是在拯救他们吗？” 　　话语说到一半突然变成问句，不等他们回答又自问自答地说下去。 　　“当然不是，所谓拯救啊，应该是要让人认清自己的内心，摆脱桎梏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让他们看明白真相，看明白世界，看明白眼前的迷雾。” 　　“换而言之就是要么让他们变得更好，要么让他们变得更坏，不会因为处于两者之间感到痛苦。” 　　“而我……只是在纵容他们的堕落，这可不是拯救，终有一天，直到他们认清楚真相的那一天，纵容会演变成更加绝望的地狱。” 　　主教说完不再开口，平静的等待接下来的局面，黎旦无机质的冰冷瞳孔一直紧盯黑袍人影。 　　气氛一度僵持到黎伊知准备好了活动手脚，但最终他的人类还是没有动手，黎旦干脆利落转过身离开教堂而去。 　　黎伊知走在最后，踏出教堂大门前还看了奇怪的人类一眼，得到人的偏头回应才彻底转过头，跟上前面两人步伐。 　　“旦旦不开心吗？”人类难得没有等他就走了，黎伊知快步追上。 　　在教堂耽搁那么久的功夫外面早已天黑，黄金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由人类点燃的照明灯塔重新亮起，代替黄金雨驱散了黑暗。 　　眼前唯一属于金色的东西便只有那双眼睛了，黎旦停住脚步，闭了闭眼，在睁开后恢复如初，“没有，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影响今天的心情。” 　　不想过多停留于问题，他嘴角一扬，笑容变得玩味起来，“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黎伊知的肩膀被人类拍了拍，看人类走向的方向就知道他要去哪里，顿时了然。 　　而毫不知情的米万则在旁边连连追问：“啊？什么好玩的？你们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玩的！快让我看看！” 　　路上不等他从两个嘴严实的人口中撬出点什么，此行目的地转角近在咫尺，米万一下子闭上嘴巴，惊讶看向前方。 　　两侧竖立由精致铸铁制成的灯柱，夜幕降临，灯柱上灯火亮起，照亮通往豪华大门的路途。 　　不同于其他夜晚时段街道的冷清，这里门前人群来来往往，喧嚣声和音乐声不断地从门缝中泄露出来。 　　米万此一眼便明白了眼前建筑是什么，因为挂在上面金灿灿的门牌明晃晃写着赌场二字。 　　“快告诉我，我们来赌场其实是有正事要做，而不是真的来玩的对吗？”米万抹了把脸，恍恍惚惚转过头。 　　“要不然呢？”黎旦拿过挂在黎伊知身上的钱包，打开确认里面的启动资金还够不够他们三个人使用。 　　黎旦话语本来的意思是除了有正事谁还会来赌场玩，嫌自己人傻钱多吗？ 　　可是一路上都被带歪的米万理解成了黎旦在反问他，如果他们真的是来玩的又怎么样。 　　“不然啊……”米万沧桑的想要拿根烟给自己点上。 　　“也没什么，就是你们约会地点真多，让我有点刮目相看。” 第043章 赌场 　　赌场大厅宽敞高挑,天花板上悬挂的巨大水晶吊灯照耀众生形形色色的面孔。 　　鲜艳的油画，昂贵的古董，金碧辉煌的奢靡,目之所及的颜色全都混杂在一起，色彩浓郁的地毯在脚下蔓延，图案错综复杂,一眼望去目眩神迷,将人更加沉浸的拉入氛围。 　　人们穿着考究服饰,在赌桌前争奇斗艳，桌子上铺着细致绿色毛毯，扑克牌在荷官手中飞快地翻动，身着高帽和长裙的女士们手持扇子,优雅坐在旁观席上,注视着每一场赌局的发展。 　　口不择言的米万已经被黎旦嫌弃赶走了,连带黎伊知一起，不是真要避讳米万口中的约会。 　　他们是来做正事的,尽管黎伊知不太情愿承认人类说的有道理,装作不认识是一种策略，聚集在一起要么被人当成肥羊狠狠宰一顿，要么因为各种各样的顾忌而不被邀请加入游戏。 　　更何况,不认识的“陌生人”才能做到天衣无缝的配合。 　　黎伊知还穿着早上那身衣服,刻意带有悠闲风格设计的西装，裤子并不紧身，宽松带着点绸缎的飘逸感，哪怕如此,也能被他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衬得腰细腿长。 　　由密密麻麻触手所组成的黑色长发从来都不会打结乱成一团，柔顺披在身后,只有一两缕透过肩膀滑落下来，衬托着本就让人心生亲近好感的脸更加柔和。 　　比如刚才筹码兑换处的服务员小姐，只一眼便对这位客人留下了深刻的好印象，并且难得由衷担心起看上去应该出现在名流聚会而不是赌场的先生会不会输的倾家荡产。 　　然而事实上她的担心不算完全有错，看似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黎伊知其实对赌场规则知之甚少。 　　哪怕在门口进行了一番紧急科普教学，可再怎么聪明的小触手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就成为赌场老手，甚至于晕晕乎乎的脑瓜子只记住其中几种游戏规则。 　　黎旦态度很是无所谓的伸出手下意识就要拍人脑袋，手都举高了才想起来人已经不是窝在肩膀上的触手团子了，僵硬片刻改换肩膀，颇为豪气说道： 　　“没关系，不用去想什么，给你的金币全都输光了也无所谓，就当是玩吧。” 　　于是乎，有了底气的黎伊知和他的人类分开，单独穿梭于赌桌之间，赌场定位偏向高端，人多建筑占地面积也大，并不显得拥挤，路过的人穿着得体，哪怕输了也只是懊恼的拍向桌面而没有歇斯底里怒吼。 　　赌桌与赌桌之间隔着相对的距离，保证了隐私性同时不会显得旁人过于吵闹，连同其中的服务员与荷官也无一不是西装革履，从脸到身段都是经过层层要求的严格审核。 　　“哎呀，今天运气真好呀。” 　　乍然听到熟悉声音，黎伊知脚步一转，透过遮挡住视野空间的绿植装饰向转角看去。 　　声音主人背对他而坐，长发被扎起挽成丸子，一根点缀流苏的簪子从中穿过，只有丝调皮的挑染蓝发从整齐丸子中落下，晃荡在脑后。 　　宁宁在一众人面色铁青的注视下愉快收回自己赢来的筹码，很友好地朝他们挥了挥，微笑转身离开，她换了一身长袍，裙尾直拖在地，紧身的衣服勾勒出窈窕身姿。 　　明明应该是很优雅大气的裙摆也硬生生被强烈个人风格改换成灵动，更像是森林里蹦达出来的小精灵。 　　“咦，这里怎么有个帅哥？”宁宁转身就撞见了黎伊知，很是虚假的表现出惊艳，只有当视线移动到那双眼睛时，瞳孔微不可查因为惊讶而收缩。 　　“奇怪，我们见过吗……应该没有，长得那么好看的人见过都会记得，但是好眼熟哦。” 　　宁宁下意识试图凑近仔细观察，抬头后意识到因为身高的差距靠近要做出踮脚行为，她沉默片刻，最终假装无事发生的收回了动作。 　　“抱歉，应该没见过。”黎伊知泰然自若否认，反正眼前的人类也没有证据，应该不至于怀疑到一个可怜的小触手团子身上。 　　“嗯……”宁宁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摩挲着下巴，眯起眼睛，表情就差举个放大镜放在眼睛上了，半响她还是笑了起来： 　　“这样啊，那一定是我们一见如故吧。”宁宁微笑，华丽辞藻的形容词张口就来：“初见已是旧时，无需言语的情谊流淌在你我之间，才会让我们这般对彼此熟悉。” 　　“？” 　　黎伊知礼貌打出问号，只觉眼前人类有点太不懂得礼貌社交距离了，谁和她一见如故了，虽然某种程度上她没说错，他们之间确实算得上“熟悉”。 　　“所以……”宁宁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突然图穷匕见：“要来玩一把吗？” 　　“你把我们之间的关系说的那么好就是想要坑我的钱吗？”其实同样没什么距离感的黎伊知一针见血反问。 　　眼前人类手上包里的筹码已经多到快要溢出来，肉眼可见的运气好，又或者拥有其他方面手段，可能从进场开始就没输过，竟然要邀请一个连游戏规则都没怎么弄明白的小萌新进场。 　　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别那么说，哪有还没开始就先说自己一定会输的呀。”宁宁一脸认真，感同身受般晦气呸了一口，语重心长。 　　“运气是守恒的，你听过新手保护期吗？” 　　“就是不管干什么事情，新手的运气一定会很好，意外做出令人惊讶的超常表现，然后全场人都会为你投注目光，完美成为今天的主角，只有这样的故事才是观众应该期待的！” 　　“嗯嗯。”黎伊知抬手鼓掌，一脸你说我在认真听的样子，并且成功在下一句话把人噎住：“所以你邀请我玩的意思是想成为故事里衬托主角光辉的炮灰？” 　　按照人类的意思他是故事中的主角，那么邀请主角游玩的不就是等待被打脸的炮灰吗，黎伊知可熟了，以他看过多本人类小说的经验。 　　宁宁：“…………” 　　怎么回事，熟悉感更强了，好像不久前也有过这么一次。 　　她转过身，努力顺了顺的胸口，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意外是常有，生气不值得。 　　在人愈发疑惑视线下，宁宁踮着脚一转，重新绽放出笑容的脸摇了摇，纠正错误：“不不不，当然不，我是引导主角的金手指啊。” 　　“你看，称霸也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总不能一上来就去挑战最高级别吧，所以我可以帮忙过一下新手教程，毕竟……你一看就是从来没接触过的嘛。” 　　“怎么看出来的，说不定我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主角？”黎伊知好奇，就算他至今没有加入过任何一场游戏，但仅凭于此下结论太过草率。 　　“当然是……保密！”宁宁两根手指交叠在一起比了个差，留下勾引猎物的蜂蜜：“那是新手教程的奖励。” 　　“怎么样，好奇的话就和我来玩一局吧。”她再一次提出邀请。 　　黎伊知探寻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人类身上，不得不承认心里确实跃跃欲试。 　　“好啊。” 　　无所谓，他的人类说过，今天可以随便玩。 　　两人在角落找了个空闲的赌桌，侍奉在旁等待的荷官立刻上前，赌桌也分大小，大小自然是根据玩家人数决定，而每一场游戏的规定人数又是固定的，也就意味着只能坐两人的小桌子能玩的游戏其实并不多。 　　赌局大小却不会因为人数而改变，全看桌上客人的口袋决定，因此无论到哪里，只要有客人坐下，荷官都会相当热情，特别是眼尖的他还瞅到两位客人的筹码相当多。 　　“请问两位要玩什么？”长相端正的荷官彬彬有礼，既不会显得过分谄媚，又让人打从心里感到尊重。 　　“我们玩比大小。”宁宁熟练从桌下抽屉摸出一副扑克牌交给荷官。 　　“比大小？”训练有素的荷官用极其不专业的态度愣愣重复一句。 　　随即瞳孔地震，再次确认两位客人同时摆在桌上，赌场特供包里的筹码，拿那么多筹码比大小……真的假的？ 　　左边的男性客人先不提，提出游戏的客人明显是老手，怎么还玩比大小这种初学者游戏！ 　　就算是为了照顾初学者，可是比大小能照顾出什么来啊，连比大小都需要教的初学者进入赌场是不是有点来赌场当大慈善家了。 　　“很简单哦。”宁宁笑着指了一旁带着恍惚神情洗牌的荷官，“等荷官把牌洗好之后一人抽一张，谁的牌大谁就是赢家，三局两胜，输家需要支付赢家一个筹码。” 　　黎伊知了然点头，游戏规则确实很简单，简单到之前紧急科普知识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提及。 　　一！个！筹！码！ 　　好不容易洗完牌的荷官已经彻底搞不懂了，手上纸牌差点掉下去，还是习惯成自然的双手刹那稳住了它们。 　　没听错吧，两人的赌注居然是一个筹码？ 　　赌场的筹码是一比一兑换，听上去很便宜，可是一比一兑换的条件是金币，没错，在赌场里最便宜的筹码都值一个金币。 　　尽管一个金币放在外面可以相当于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可对于赌场见过了大风大浪的荷官来说，一个金币少到可怜。 　　一次最低加十个金币的赌局都有不少，更何况两人是整场赌局只赌一个金币。 　　要不是两人手中掌握筹码确实多，荷官都想好心劝他们赶紧洗洗回家睡吧，要珍惜为数不多的财富。 　　他当然没有把得罪人的话语说出口，哪怕人家真的只有寒酸的一个筹码也不会说出口，要不然自己连半个筹码都不能见到了。 　　不等荷官想好怎么拉起氛围，坐在右边的客人已经抬手抽走了他整理好的牌，并且驱赶般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比大小实在是个过于简单的游戏，不需要一个荷官在旁边盯着。 　　因此，现在可怜的荷官不需要纠结如何让他们多在比大小中付出一点筹码了，只是他想滚也滚不到哪里去，毕竟赌场每一桌都配备了荷官，除了这个角落小小的桌子外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荷官不得不退到旁边，被迫在客人好心下上班摸鱼。 　　宁宁双手分别搁在牌堆两边，用力将牌堆挪动到中间，随手就扣了最上方的一张牌压在桌面。 　　整个过程黎伊知都在看着，人类和他讲过一些出老千的手段，无非就是转移注意力或者提高速度。 　　至少对黎伊知来说是这样，他的眼睛不同于普通人，只要他想，可以在每秒中看到极高帧数。 　　也能确定宁宁在移动这副牌时没有动任何手脚，既没有改变顺序，也没有试图从底下抽牌。 　　看上去是完全拼运气的游戏。 　　黎伊知也就按照游戏规则从最上方抽出一张牌倒扣桌面。 　　自认为自己的运气不算特别糟糕，比如在海洋中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人类的船只，比如饿了就有大餐送上门，比如想要变成人了小甜点就送到嘴里。 　　如果单单是赌运气的话，黎伊知觉得，谁输谁赢实在不好说。 　　比大小去除大小王，数字10是数字中最大的牌，jqk继续沿着往上按正常顺序排列，如果排牌面大小相同，则黑桃大于红心，红心大于梅花，梅花大于方块。 　　坐在角落小桌子上的两位完全不像是来做金钱赌注的，他们之间氛围极好，随意开始了第一轮。 　　不过倒也是，毕竟赌注就一筹码，谁的心态能不好，被迫充当观众的荷官默默吐槽。 　　第一轮开牌，宁宁手里是一张黑桃9，而黎伊知掀开的牌只有方块5。 　　他输了。 　　黎伊知也不是很在意，完全不同于其他赌桌暗压下的兴奋劲儿，他们桌算得上是与世无争，甚至有点无聊，两人都没什么激情的抽了第二张牌。 　　第二轮，红心10对黑桃9，又是黎伊知输，根据三局两胜的规则，胜负已然定下。 　　宁宁好说歹说邀请来的人就开了一场简单赌局，不到十分钟结束，过程没有一点波澜壮阔，甚至谁都没有动用老千。 　　黎伊知不带拖延抛了枚筹码在桌面，刚要转身离开，却见对面坐着的人类似乎没有打算按照规则结束，而是又自牌堆抽了张牌扣在桌面上。 　　“？” 　　感受到投过来的疑惑眼神，宁宁笑着挽留：“别急嘛，既然是来玩的就让规则滚去边儿吧，对了，赌注不变，无论开多少把都是一个筹码。” 　　黎伊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断滑动倒桌上纸牌，似乎真打算在比大小中长坐下去，半响竟也跟着坐了下来，不急不缓重新抽出一张牌。 　　荷官：“…………” 　　客人不急没关系，反正他是要急了，这两人到底是来赌场干嘛的，真的不是来砸场子的吗？ 　　想说什么的荷官一动，重新被冷落在包中的筹码闪到眼睛，顿时屁都不敢放了，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两人好像插花一样悠闲平静地翻开一张又一张牌。 　　只是越看他越惊异，因为这场赌局的胜负是完全压倒性的。 　　坐在右边的女性客人每一次都能赢，不管是以极大的差距，还是仅仅以花色大小的差距，她没有输过哪怕一次。 　　作为一个老练的荷官，自然也能看出两人从来没有出过千，而他洗牌的时候也是真正做到了公平公正没有动一丝手脚。 　　怎么可能是运气？ 　　荷官于他的职业生涯保证，不可能有人的运气能做到连续赌大小赌赢整整二十六把，在赌场上他从来不相信运气。 　　难道……荷官精神一振，心底有了个隐隐约约的猜测。 　　黎伊知翻开最后一张牌，丝毫不意外他又一次输了，连续输了整整二十五把后，迎来了第二十六把。 　　“怎么做到的？应该不会是运气吧？”黎伊知真心诚恳请教。 　　“当然不是啦。”宁宁同样很爽快，一点都没想着隐瞒直接揭露了真相。 　　只见她拿起桌子上纸牌，双手夹着一转，本来显示为方块7的牌如同人眼中的幻觉闪过，最终变成了黑桃3。 　　紧接着，桌面上所有的牌都开始变化，显出原本真容，黎伊知粗略扫过去，如果按照现在的牌型来看，他们的胜率差不多在四六开，而一开始的三局两胜也应该是他赢。 　　“为什么在没有出千的情况下会全赢呢……因为我给的牌一开始就是假的呀，它们随着我的心意变化，想要变多少就变多少，赢家自然都会是我。”随着话语落下，她手上的牌又是一阵变化，变成了最高的黑桃k。 　　游戏自开始以来就从来没有成立过，又哪来的胜负与输赢。 　　黎伊知直勾勾盯住对面人类，既没有并不是生气也没有大的情绪起伏，他并不是很在乎输赢，更不在乎微不足道的一枚筹码，只是打从心底里感到疑惑。 　　如果是这样，游戏还有什么…… 　　“游戏还有什么意义对吧？”宁宁将牌置于唇角边，偏向圆润的眼型眯起，刹那间绽放出被掩盖在其中的危险味道： 　　“本来就没有意义，所以才说你肯定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赌场，会纯粹抱着游玩心态的人除了新人就是傻子。” 　　“这里的游戏可不能被称之为游戏，或者说不能称之为幸运的游戏，而是出千的游戏。”宁宁微微侧过头，自角落位置环顾整个大厅中的芸芸众生： 　　“别看那群人都穿的那么光鲜亮丽啊，他们可没有表面上看上去悠闲，好像一点筹码的损失对他们来说无所谓一样，所有人的目标都很明确。” 　　“……为了赢，为了哪怕一刹的胜利而来，隐藏在那些皮肉包裹下，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疯狂至极的，这才是黑匣岛上最大的赌场。” 　　“为什么？”黎伊知还是不解，解答越是详细越是让人感到古怪，“来赌场的人都很缺钱吗？” 　　黎伊知视线转向荷官，自始至终安静站在一旁的荷官仪态不可挑剔，对着赌桌上客人公开说自己出千的过程也没有任何反应，哪怕客人出签的手段涉及到超凡领域，就像对一切习以为常了。 　　可他作为一个纯粹来玩的人，实在不能理解一个游戏要是连开头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意思。 　　“不缺，赌场门槛高缺钱也不可能进来，不，也不能说得绝对吧，说不定还真有人缺，但大部分肯定都是不缺的。”宁宁手中纸牌落下，砸进牌堆，立马消失在同样花色之中。 　　为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赢？ 　　黎伊知可以理解有一部分人目的真的只是纯粹为了赢，人类爱好很广泛，说不定就有人类单纯的喜欢赢的感受，然而赌场不算小，容纳了那么多的客人，不可能真的所有人都只为了赢，哪怕他们并不缺少金钱。 　　“哼哼，是不是感到好奇了？”宁宁双手拍桌站起身，突然变得兴奋：“没错，这就是能让故事继续下去的疑点，为什么所有的客人都疯狂不择手段的想要赢，赌场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为了知道这一切的答案，主人公决定继续赢下去！” 　　随着她慷慨激昂的话语结束，井然有序的赌场中突然引发起吵闹，黎伊知看过去，发现不少客人离开了自己的赌桌，向中心位置靠拢，哪怕还在赌桌上进行游戏的客人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频频朝人群走动的方向投去注意力。 　　“来吧，今天最好玩的游戏要开始了，而我们的主角也已经度过了新手教程，是时候面对真正的挑战。”宁宁将自己赢到的筹码抛飞又抓住，又一次对着刚认识的人做出邀请。 　　从她期待语气中不乏看出，人群汇集的地方正要进行一场较为高级的游戏。 　　而黎伊知才刚刚通过了小孩子都会的比大小游戏就要去面临最终boss，进度着实有些太快。 　　可黎伊知没有拒绝，顺势站起身，无言之下便是同意邀请。 　　当然，会同意不是因为别的什么，黎伊知对赌场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在听宁宁的话语之后更没有了，这并不是他在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的简单游戏，而是属于人类恶性的产物。 　　好在他们本不是为了赌局而来，只要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之人就行。 　　黎伊知只是因为通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熟悉之人。 　　——黎旦也在其中，甚至于他的人类现在已经坐在了中央赌桌之上。 第044章 新手 　　如果以赌徒的心理参加游戏,那么结局便早已注定。 　　无非就是被煮熟端上餐桌的美食和准备落刀进锅里的食材，最终的结局都是被烈火灼烧。 　　当人们在心里预设了一个目标，便会为了目标不断增加筹码,而失去理所当然比得到更加痛苦，哪怕失去和得到的价值是同等的。 　　于是乎，失去的越多反而越渴望接近目标,当付出已经达成后,要是不能得到胜过数倍的回报,那么失去和得到的永远不能平等。 　　一个人赢了十个筹码又失去了十个筹码，他就不会只想再赢回来十个筹码，而是想要二十个三十个。 　　赢了还想继续赢，输了想要加倍的赢,每当快要放弃又被一根萝卜吊起来,恶性循环便是如此诞生。 　　赌场从来就不怕你赢,就怕你不赌，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体会过一夜暴富感觉的人更加欲罢不能,可能仅仅需要几秒就能获得等价于几年的劳动力。 　　它和让人上瘾的毒药没有任何区别，无形的手伸出来抓住贪婪之人将其拽向深渊。 　　习惯了这份“惊喜”的人再也没办法回到正常生活，产业庞大的赌场可以赢无数次,可只需要一次,一个赌徒的一切都会输得一干二净。 　　黑匣岛上赌场中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心态，如今位于中央发生的事情竟然让沉迷于疯狂之中的人们暂时搁下手头筹码。 　　黎伊知与宁宁同样前往中央位置，他们目标坚定地挤开人群，向中心赌桌靠拢。 　　位于众人焦点的中心位置的赌桌之间远比周围赌桌间隔更远,专门为了服务高奖池设立。 　　赌桌设计精美且制作考究，采用稀有的黑胡桃木制成,木材表面涂有高光漆反射出环境中的灯光。 　　在它们之中，一张桌子众星捧月般被零星分散的桌子拥簇，桌面覆盖一块厚重的翡翠绿色天鹅绒布，布面柔软而光滑，中间镶嵌有一条由纯金线绣成的精美花纹，确保扑克牌和筹码在桌上滑动时的顺畅与安静。 　　整个赌场最特殊的地方，没有任何限制与规则，出千的要求是不被发现，同时，赌桌的押注没有上限。 　　中央赌桌周围摆放零散沙发，色彩与天鹅绒桌布呼应，数道或男或女的人影分坐在沙发上方，他们或是交谈或是静默观望，双眼无一不直勾勾盯向中心位置。 　　而剩下的人只能半包围在旁边，由服务员阻拦的不能靠近中央赌桌，周围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众人目光的焦点，中央赌桌上已经坐了五道身影。 　　一号位置是个体型精瘦的中年男性，头发向后梳理整齐，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却依然坐在一号位置不肯下来。 　　二号位置的女性看不出年纪，浓妆艳抹，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很是年轻，一举一动之间却又有违背表面年龄的成熟，最引人瞩目的是她十根手指上都戴着戒指。 　　三号……也是黎伊知第一眼看到的，他的人类背靠宽大椅子，神态举止放松，兑换的筹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不少，双手折叠置于膝盖上。 　　黎伊知扫过一眼很快移开，如同扫过其他所有人的目光一样，尽管还要假装不认识，但只有他们知道，有瞬间的目光相对便已足够，无需多言。 　　米万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既没有上中央赌桌也没有在旁围观，黎伊知快速确认周围人群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疑惑间又收回注意力。 　　四号椅子上坐着的人出乎意料，是跟他们同一个酒店的住客，308号房的客人，他脸上的刀疤在灯光照耀下更加触目惊心，衣着也与旁人的严肃正装不同，很休闲的夹克大衣。 　　黎伊知在他身上目光停留久了一点，被人敏锐瞪过来才慢吞吞挪开。 　　五号椅子空着，隔了一个的六号椅子上坐着在场年龄最大的一位老妇人，脸上布满皱纹，看上去十分时尚，不管是耳朵还是脖子处都佩戴着昂贵的蓝宝石。 　　“还好没有迟到呢，看来正好剩下两个位置，应该没有观众想要坐上去了吧，那这两个位置就归我们了哦？”宁宁直接带着人挤开人群，跨入了人群包围中的真空地带。 　　众人视线陡然聚集过来，连赶过来的服务员都在余波下有点头皮发麻，可承受着全部聚光灯焦点的两位客人却比他更加镇定自若。 　　“不好意思客人，我们这边……”服务员小心翼翼靠近，语气恭敬说到。 　　“我知道，我知道。”宁宁扒拉一下，将自己的筹码给他查看，盯着人惊讶的眼神反问：“够了吧，入门券的证明。” 　　何止够，已经绰绰有余的多了，服务员打量了一番面前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女士，确认自己没见过不熟悉后又有些犹豫的看向她的身后。 　　“女士，筹码是够了，但是中央赌桌每一位客人都是单独来的，为了保证公平，不能与同伴一起上桌。” 　　“我们不是同伴啊？”黎伊知提出严谨反驳，实事求是说道：“我们刚刚才结束了一场赌局。” 　　尽管它只值一枚筹码。 　　宁宁立刻接话，并且暗戳戳在一旁提起重点：“而且这位先生一次都没有赢过我哦，想必是跃跃欲试在接下来的中央赌桌中打倒我吧，哼哼，可惜我今天运气超好。” 　　服务员观察两人之间氛围完全不像是一个彻底输给另一个之后的僵硬，愤怒，哪有人输了还能有说有笑，他打从心底不太相信。 　　在他想要再次委婉劝阻时，黎伊知熟悉的荷官挤了进来，小声凑到服务员耳边说话。 　　半响，荷官朝他们颔首示意，在服务员了然下返回人群，旁人一看就能想明白他们说了什么，虽然不知道那个荷官为什么要帮助他。 　　尽管上一场赌桌是事实，服务员还是没有退让：“女士您可以进去，这位先生的筹码还不够达到入门券。” 　　黎伊知挑眉，要是熟悉的人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此刻动作还挺像黎旦的，他从身上摸出根本就没有兑换完的金币全部抛给服务员。 　　“有多少换多少吧。” 　　服务员低头看向沉甸甸的袋子，惊讶张大嘴巴，袋子里金币要是全部兑换成筹码可比那位女士的还要多了，当然也足够作为入场券。 　　这两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连同桌上那个银发男人一起，已经在赌场工作了很多年的服务员对他们压根没有印象。 　　不管是出色的外表还是一掷千金的财富，都不该让人没有印象，刚来的新人就参加中央赌桌，真是疯了。 　　“好的，失礼了，两位请。”虽然在心里暗自腹诽，服务员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将两位请到中央。 　　黎伊知挑了剩下的七号椅子坐下，宁宁去往了五号椅子，赌桌上其他几人都投来打量眼神。 　　黎旦也有名有样并且光明正大的把视线放在了对面之人身上。 　　中央赌桌的桌子偏向于圆形，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数字整齐排列，恰好其中三号和七号正对正，让两人能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互相注视。 　　任由旁人试探，黎伊知视线只时不时与他的人类擦拭而过，进行着只有他们知道的脑电波交流。 　　维持情况等待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终于有一个客人姗姗来迟坐上八号椅子。 　　似乎就是从坐在沙发上人群中来的，八号外表步入中年，身材有些微胖，嘴上挂着很有善的笑容，衣着得体，表面上很好说话的模样。 　　见人到齐，荷官终于走了出来，负责中央赌桌的荷官也与其他荷官大不相同，如果说其他荷官的西装都是工作服的利落，那么中央赌桌负责人身上穿的衣服就如同舞台剧般夸张。 　　黑色在不同角度下闪耀独特银灰色调，纽扣是精心挑选的黑色珍珠母，每颗都磨制得极为精细，微微的光泽在灯光下低调闪烁，犹如夜空中最淡雅的星辰。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脸上戴着的面具，与着装格格不入，一副纯白的面具覆盖着整张脸，面具上没有半点花纹雕刻，只在两眼位置掏出空洞，露出的眼睛漆黑，眼神漠然而冷漠，一汪深泉般深不见底，让人分辨不出那双眼睛中的情绪。 　　声音因为面具的阻隔与干扰传递出来后也似蒙上一层灰雾，不像是活人说出，更像是说完后录下来再用老旧的录音带回放。 　　“再次欢迎八位尊贵的客人踏上中央赌桌，我们的游戏也即将开始，今天的游戏规则并不复杂，想必各位也知道，不添加其他任何要求和规则，来一场最经典的扑克。”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稀稀疏疏的吵闹声，似乎都明白在这座赌场上最经典的扑克意味着什么。 　　七位玩家神色各异，只有黎伊知一个人开口：“嗯，等一下，不先介绍一下规则吗？” 　　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规则的吧，要考虑一下他的感觉。 　　全场顿时哗然，更加热闹的讨论声盖过之前的，黎伊知在一众人类的视线包围下也无动于衷，丝毫不觉提出的要求有什么奇怪。 　　“哈哈哈，不是吧，真的是新手啊，小弟弟要不考虑下去吧。”刚刚坐下来的八号喝了一口水差点吐出来，放下杯子就憋不住笑声。 　　黎伊知自然没有打算要走，更何况站在那边的荷官都没有发话，“这里有规定新手不能入场吗？” 　　“呵。”二号手中不断转动着大拇指的绿色宝石戒指，竟也轻笑出声，语调优雅，“规定是没有的，可他也是好心劝你，毕竟……新手来到中央赌桌，恐怕你手上那些筹码都要撒出去了。” 　　“嗯，那更应该欢迎我了。” 　　在众人瞬间变得诧异的眼神下，黎伊知金色双瞳被橘黄色灯光照得更亮，他自始至终都是从容的，不同于八号浮于表面的刻意，他的温和，或者说是纵容，那是从高处往下看才会有的态度，正常人会被表面迷惑，在风声鹤唳的人眼中就是完全另外一番味道。 　　黎伊知平淡道：“这样的话诸位不就都能从新手身上捞一笔了吗。” 　　“哈，口气不小，挺嚣张啊。”四号位置，也就是和他们同一酒店的308号住客应激般树立起浑身尖刺，挑衅的恶意扑面而来。 　　黎伊知：“？” 　　黎伊知莫名其妙，他刚才说什么了，他可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真的无所谓而已，明明是这群人故意曲解他的说法。 　　他已经看到他的人类在笑了！ 　　“是啊，口气真不小，谁不欢迎提钱的口袋，与其赶人家走不如不客气地笑纳吧。”黎旦身体前倾，胳膊放上绿色绒毯，双手交叠抵住下巴。 　　“…………” 　　黎伊知默默无言，盯着调笑他的人类，半响嘴角一扬，语气真诚祝福道：“嗯，提前祝各位得偿所愿了。” 　　瞧黎旦说的，自己的筹码全都被他赢走了和没有赢走有区别吗，兑换筹码的金币还是人类支付的。 　　“我们欢迎所有拿到入门券并踏上中央赌桌的客人。”眼看局势临近失控，负手在侧的荷官立刻开口，声音有条不紊，慢慢将在场所有人带入他的节奏。 　　“请诸位当成我的失职，就像七号客人所说，任何游戏开始前都应该介绍规则。” 　　荷官抬起一只手，服务员有条不紊地把所有需要准备的物品摆放上赌桌，趁此时机他描述起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的规则，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规则是单独讲给黎伊知听的。 　　也只有他真的认真在听。 　　中央赌桌上今天的游戏并不算复杂，首先需要所有人在开牌前决定庄家，大小盲注。 　　盲注结束后荷官会给每个人发两张牌，这两张牌是属于个人的私人底牌。 　　随后再由荷官决定出五张公共牌，第一轮率先翻开三张公共牌，第二轮翻开第四张公共牌，第三轮翻开最后一张公共牌，按照顺时针或者逆时针的顺序在每一轮开牌后选择加注或者弃牌不跟，即为放弃此轮。 　　等到五张公共牌全部开牌后，有场上还剩下的玩家亮出属于自己的两张底牌，由这两张牌和任意三张公共牌组成组合，也可以只用一张底牌，甚至干脆全都用公共牌凑成最大牌型与其他玩家比较，最大的便是赢家，可以赢走奖池中所有筹码。 　　黎伊知听完讲述，了然记在心中，没有他想象中的复杂，听上去是比大小的进阶版，那个人类还真的在认真跟他玩新手教学。 　　注意到人刹那往自己身上停留的目光，宁宁若有所思看着其他玩家的视线收回，歪头笑着对黎伊知挥了几下手指以作回应，毫不顾忌旁人会警惕他们联手。 　　她差不多也能猜到人在想什么，可惜中央赌桌的游戏并不是那么简单，他们可以拿手上的两张牌跟公共牌中的任意三张组合，也就意味着能组合牌型其实很多，而公共牌又是依次翻开，谁也不能保证前一轮翻开的牌型和与自己手里两张牌小的不行的情况下，后两轮可以直接逆天改命。 　　而投注出去的赌注是无法回收的，不论是牌型小了心生怯懦想要放弃，下一轮却发现自己放弃的过早，还是牌型大了疯狂跟注，最终成为别人的绊脚石，每一次都是折磨内心的豪赌。 　　“想必各位也已经了解规则了，那么，我们的游戏现在开始。”荷官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往堆放在正面的牌堆上一压。 　　长而有力的手指极快速度弹动，背面花纹相同的扑克牌无声划过桌边，精准落到一号面前，从他落手到抬手不过五秒，十六张牌就已经有条不紊的滑到每个人前方。 　　“第一场由一号坐庄顺时针进行，盲注开始。” 　　大小盲注的存在是为了防止玩家无限制弃牌已拿到最好的手牌，伴随着荷官话音落下，庄家顺时针位置的二号作为小盲注毫不犹豫在桌上抛下了十枚筹码。 　　黎伊知立即就听到周围围观人群发出一阵压抑下的抽气声音，十个筹码在普通桌子可能要到四五轮的时候才能出现在池中，但在中央赌桌却成了入门的标志。 　　难怪等了那么久才等齐中央赌桌的玩家，能在这里花上大价钱和视金钱如粪土还是有着不小差距。 　　紧接着，大盲注三号也毫不犹豫的在十个筹码之上又加了十个筹码，至此第一轮的加注被定下，接下来所有要跟注的玩家都必须至少下二十个筹码，而一旦有人选择加注，最低跟注便会接着拔高，同时，中央赌桌是无限制规则，也就是说，指不定就有哪个疯子一下子加注到几百上千个筹码。 　　盲注结束，荷官双手平举掌心朝上示意众人可以翻看底牌。 　　黎伊知用双手遮掩住底牌，一根手指用力将朝自己的一面掀一角，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很自然放了回去。 　　中央赌桌的这场游戏并不完全按照运气进行，先不论可能存在的出千，一个熟练的老手完全可以通过每一轮每一位下注的大小，以及慢慢公开的公共牌，将对方牌型锁定在某个极小范围内。 　　除此之外还能通过表情神态来判断，当然，能坐上中央赌桌的人都不至于犯下低级错误，打从游戏开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跟钉死了一样再也没有变过。 　　公共牌被荷官推至中间，第一轮翻开的公共牌分别是红桃3，梅花J，梅花6。 　　作为下一个三号的黎旦顺其自然环视过众人神情，看到黎伊知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黑发的男人后靠桌椅，双眼微垂盯住桌上底牌，手指有节奏敲击着牌面，一副陷入思考的认真样子。 　　可是他知道，黎伊知只是在发呆。 　　黎旦心情一好，随意从筹码中抓起一把，正正好好二十个，正当所有人以为他要把二十个筹码投入奖池时，修长手指却将那二十个筹码叠在另外一堆筹码之上，下一秒，叠加上的整堆筹码都被推了出去。 　　伴随整齐排列的筹码倒塌，仅仅是第一轮的中央赌桌奖池一下子被推进到五十枚筹码。 　　“加注。”黎旦手指重新压回底牌之上，不同于其他人的不动声色，他很强势的向外界透露出绝对自信。 　　气氛一瞬陷入死寂，靠在沙发阴影中的围观者坐直身子，持续不断响起的讨论声也戛然而止。 　　最受到冲击的还是四号，他本来搭在筹码上想要跟的手僵硬缩回，两条粗壮眉毛皱起，显得带有刀疤的脸更加凶悍。 　　“跟！”神情不善盯了黎旦半响，四号就好像被刺激到一般，表现出了一副哪怕我的牌不好我也要和你抬杠的架势。 　　又一个五十筹码壮观倒在桌上，此刻中央奖池价值已经达到了130枚金币，用着这些金币去买房子都可以做到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着数房租的夸张价值。 　　“咦？怎么都没有人弃牌的，那我弃一下好咯。”轮到宁宁，她很快将底牌抛向桌子，显露出来方块8和方块5。 　　虽然就两张底牌和三张公共牌而言目前确实看不出什么，可她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动作，都在表达不是因为没有底气弃牌只是因为没有人弃牌所以好奇做了第一个。 　　今天的中央赌桌格外与众不同，连带着观众们的热情也很高，坐在上面的一个个出手都出人意料，等到五号时，还硬生生加上了不正经的份额。 　　好在六号还是个正常人，她是在场唯一看上去在认真思考的，并且深思熟虑，不断来回抚摸筹码后才跟了同样五十注。 　　观众的情绪最容易带动，跟着六号一起起伏紧张，场上气氛似乎也随着六号的动作而进入了极致，所有人都在无言观察，牢牢被他们吸引目光。 　　六号做出决定，焦点顺理成章来到七号，观众们咽了口唾沫，怀疑看向那个自称新手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慌乱破绽的男人。 　　他会怎么做？ 　　新手的话……可能看到这么高的奖池直接放弃了，当然也有可能跟着下注，只是第一轮而已，新手都比较谨慎，应该不会再加了。 　　然而今天的局势注定出乎所有人预料，他们看到黑发男人又掀起了自己的两张底牌确认，视线再次扫过公共牌之后，毫不犹豫的—— 　　把自己眼前的筹码全部推了出去。 　　“ALL。” 　　黎伊知在筹码相互摩擦挤压的滑落声中对众人微笑，抛下一枚重磅炸弹。 第045章 ALL 　　伴随着代表全押的象征词汇落下,充斥围观群众讨论的大厅气氛一转变为死寂，每对眼睛都瞪得死大，张开到一半的嘴卡在半空,面部线条肌肉不断抽搐，无一不注视前方发生的不可思议一幕。 　　连带着中央赌注上的参与者们都控制不住自己本该熟练无比的表情，失态情绪不断传递出来,要不是他们心理素质够高,就差所有人当场喊出一句话—— 　　这才第一场第一轮！只翻开了三张公共牌啊！你他妈就全给压进去了！ 　　好比一个路过的无辜路人甲看到大厨正在做饭,锅中的菜甚至都没有加入处于等待水沸腾的阶段，路人甲定睛一看，觉得一锅开水太过乏味，于是善作主张的帮主厨倒了整盘盐进去,看着锅里白花花的盐粒,满意点头转身离开。 　　不止,现在中央赌桌的局面比描述的更加离谱，因为看到盘子的路人甲好歹知道那是盐,看看公开的三张公共牌吧。 　　红桃3,梅花J，梅花6。 　　都不是什么好牌，毫无规律可严,哪怕黎伊知手中的牌是两张红桃3,最多也只能凑成三张数值相同的牌加上两张散牌，组成三条。 　　三条是个不错的能让人跟下去的牌了，前提是下注选择跟的人不是ALL的话。 　　七号到底在ALL什么啊！ 　　常言有之，当一个人做出极其古怪的举动时,不需要合理逻辑与证据，正是因为在越重要的场合行为越古怪,反而更加能引起别人的脑内风暴，自动将古怪给合理掉。 　　此时除了黎旦和ALL本人的黎伊知外，其他所有人就正处于过度脑补中。 　　难道是新手不清楚概率，觉得三条已经很好了，可那更不应该ALL，觉得好就继续跟下去，哪有在第一轮全压押的，会在第一轮全压只能说明他有绝对的胜算。 　　没有同花顺哪来的绝对胜算！ 　　等一下，难道说……如果不是在运气方面的问题，只有一个可能，七号已经出千了！ 　　场上众人面色顿时巨变，他们都是赌场老手，对于靠手上功夫出千的手段再清楚不过，因此中央赌桌反倒是最少出千的，实在是太容易被其他人识破了。 　　可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七号有任何出千动作，何况他能出什么千，才翻开了三张公共牌而已，公共牌是不可能被调换的，能调换的只有手上的底牌，再怎么调换最好的结果也只有三条，这样不就又绕回原点了？ 　　黎伊知丝毫不知道眼前这群人已经在心底痛骂他，没错，他们的猜测已经到达了七号根本就不是什么新手，他故意装作新手来骗他们，就说正常哪有萌新敢上到中央赌桌来的！ 　　数人都警惕的掀开自己的牌确认没有被调换才松了口气，随即内心又陷入更重的疑惑，无论怎么想他手上最好的牌都只有三条。 　　问题还是回到了那个问题，三条怎么敢全压的？ 　　思考到如今的地步，对于超凡领域有些了解的人更是差点心脏骤停，当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后只剩下最荒谬的结论，那就是7号其实是一个超凡者，并且他能通过牌底透视牌面，之所以这么自信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剩下没翻开的两张公共牌，并且得出自己一定会赢的结论。 　　八号就是这么想的人其中之一，在心里咬牙纠结，他手中的底牌是两张6，也正好可以组成三条，一般来说三条的局面当然要继续往下压。 　　七号却给他来了当头一棒，如果真的是透视的话，这场游戏的胜负简直已经决定了，再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该死，超凡者干什么不好跑赌场来玩，不务正业，哪怕他们要去毁灭世界呢？！ 　　“弃牌。”八号再也维持不了友善笑容，抹了把脸将牌扔出去，同为六的两张好牌显然引起了场上更多人的压力。 　　当然，场上不是所有人和八号有同样想法，作为一号的庄家更犹豫，在赌桌上面会选择ALL的除了牌很好，还有一种明明牌很烂却试图通过强硬手段让所有人放弃的心理战术。 　　“……弃牌。”尽管内心是这么猜测，一号还是将自己的牌也扔了出去。 　　因为他赌不起，七号手上的筹码远比他要多，想要跟注必须与上一位玩家等同筹码，筹码不够的情况下可以选择ALL，ALL之后无论其他人怎么加码你都可以在旁一直留到最后开牌。 　　当你做出ALL的选择时，牌局的生死便已经定下，要么获得所有，要么一无所有，他手上的牌不算太好，不想在第一轮就输得一干二净。 　　第一轮结束，中央赌桌已经淘汰了三名参与者，随着第二轮开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观众们更加热情兴奋，目光的焦点聚集在七号身上，荷官也翻开了第四张牌。 　　红桃A。 　　不过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越打越火的观众们注定是得不到回报了。 　　一号和二号在过程中无数次观察黎伊知的表情，见人全压之后甚至无聊地开始玩头发，比自信更有压迫感的是他甚至连自信都不需要表达，压力山大的两人选择弃牌。 　　黎旦抬手遮盖住嘴角露出的笑容，摆出一副外人看来深思模样，两根手指夹着底盘在桌面上一滑，也跟着弃牌。 　　他大概猜到了，虽然本打算……算了，让黎伊知玩吧，六号一直在观望他的态度，估计一弃六号也会放弃。 　　果不其然，仅仅在第二轮，除了七号以外其他人通通选择弃牌。 　　“第一场结束，除七号以外参与者选择弃牌，恭喜七号获得胜利。”荷官手中锤子落下，“铛”一声清脆响声牵扯住所有人的心神，同时最后一张公共牌被翻开，方块5。 　　随即，他黑沉沉的眼眸饶有兴趣看向黎伊知，“现在，请七号开牌吧。” 　　黎伊知慢吞吞伸出两根手指，掀着底牌的角将牌翻转过来展开在众人面前。 　　一张黑桃8和……一张黑桃9。 　　所有人：“…………” 　　七号手上的两张牌一点都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烂到了极致，拿他与场上的公共牌组合，无论怎么组都只能出现最烂的牌型，五张单牌，场上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吊打他。 　　没一会，所有人都在内心疯狂咒骂，牌那么烂还ALL全押，你会不会玩啊？！ 　　尤其是选择弃牌的八号，如果他咬咬牙选择继续干下去，那么这一场他就是最大的赢家，在场没有一个人比他的牌更好。 　　然而等愤怒过去，理智大脑反应过来七号确实很诚实的说过自己不会玩，压根不是什么能透视的超凡者，他真的只是单纯的不会玩啊！ 　　他们这群老手居然被一个新人用这样的方法给唬住了！ 　　于是，心中的怒火烧得愈发旺盛，却连一条缝都钻不出去，得不到任何发泄，硬生生将人憋出内伤。 　　围观群众可以将自己的情绪肆意宣泄出来，他们却只能为了场上的规则和自己的面子强行吞下去。 　　偏偏罪魁祸首七号还要狠狠在他们身上插一刀，“虽然已经赢了，但还是有点好奇……我手上的牌型算小还是算大？” 　　所有人：“！！！！” 　　局面彻底反了过来，轮到观众们为了这句话震惊的说不出话，场上之人终于憋不住了。 　　四号拍桌而起，食指很不礼貌的指向对面：“你今天就是来砸场子耍我们的？！” 　　黎伊知觉得他很无辜，“刚才介绍的规则中不包含胜利条件，也许你们这有什么小卡片可以让我边玩边看牌型大小的？” 　　话语理直气壮，如同班上的差生光明正大问老师自己能不能在考试的时候看小抄。 　　“不会玩不知道滚？”四号更加生气，态度尖锐，看样子是恨不得直接跳上桌子。 　　多年以来仅有的两次局面失控都在一个人身上碰到，荷官嘴角抽搐，深吸口气开口压下：“四号，这里是中央赌桌，加入的人在结束前都不能离开，请保持冷静。” 　　作为“老师”的荷官眼睛闭了闭，不是生理性正常眨动，而是在静默中闭上许久，他抬了抬手，一个服务员小跑过去，真的将小卡片递到了黎伊知桌上，上面清清楚楚，非常详细写明了每个牌型大小。 　　黎伊知满意了，为了服务态度点赞，不顾每个人脸上快要突破脑袋的问号，自顾自在下一轮开始之前研究起牌型。 　　徒留下众人坐在原地看着服务员将他的筹码整理好，并且拿过奖池中的筹码，在那对本就壮观的筹码上又添上几堆，金光灿灿的吵得人眼睛疼，不知道为什么，脑壳也跟着疼起来。 　　“接下来开始第二场。”荷官平复了一下情绪，随手一指，“第二场第一轮二号坐庄，顺时针排序，三四号位大小盲注。” 　　无论赌桌上有多少人想揪着七号的领子和他好好讨论讨论，为了继续留在桌上也只得忍气吞声逼迫自己进入状态。 　　没关系，使炸这种手段永远只能用一次，接下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七号是什么德性，再也不会被骗到，只要在接下来的那局中赢回来狠狠踩七号的脸，此时忍气吞声也是有价值的。 　　见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荷官拿起被服务员收回来的扑克牌，黎伊知视线微顿，一闪而过的，那双灵活戴着手套的手拿起扑克牌时停顿一刹。 　　尽管时间短暂的连转动一下眼珠都来不及，可在不属于人类的金色瞳孔还是落下痕迹。 　　黎伊知没有在意停顿，一是因为荷官自己也没有什么后续动作，二是因为他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荷官的手指如同舞者般灵活，精准地操控着每张扑克牌。 　　两堆扑克牌在他的手中并拢，轻巧一弯，牌边缘精准交错，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哒哒声。 　　随即，一手高抬，手中的牌堆如瀑布般从高处流淌而下，又神奇地完美重叠，仿佛每张牌都自有生命，知道自己的归宿。 　　牌堆在手中分开、交错、再合并，整个动作流畅无比，令在场的观众目不转睛。 　　黎伊知思索间收回视线，他觉得自己已经学废了，不过没关系，他可是有那么多触手，哪怕一根触手只抓一张牌也可以做到让观众眼花缭乱。 　　第二轮被洗好的牌落在桌上，很快又一次有两张底牌来到了每个人面前，黎伊知掀开一看，熟练放了回去。 　　游戏正式开始，黎旦随手抓起十个筹码扔进去，也许是为了不显得自己出手过于小气，四号立即加注，和前一轮一样保持在二十筹码，奖池瞬间来到了三十筹码。 　　与此同时，荷官翻开了第一轮三张公共牌，分别是黑桃10，方块9，黑桃A。 　　大小盲注顺时针延位，下一个便是五号宁宁，在第一轮震惊众人的表现之下，观众们越发期待起来。 　　“嗯……怎么又没人弃牌呀？”宁宁笑嘻嘻地用双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手掌随着下颚骨的动作而晃动，“那我再一次先弃好啦。”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抛开自己的底牌，那竟然是两张方块9。 　　众人：“…………” 　　众人已经心累到什么都不想说了，五号是在开玩笑吗？弃牌？ 　　她前面一个小盲注，一个大盲注，全都是需要强制下注的位置怎么可能弃牌，借口找的也太敷衍了。 　　五号到底来干什么的，来看戏的吗，看戏不坐在观众席要跑到中央赌桌上还要占据个最佳观赏位是吧？ 　　果然无论是上一局还是这一局，这个五号根本就没有想要玩的意思，为了弃牌而弃牌，何况她手上的可是两张方块9，一下子就能组成三条了。 　　中央赌桌上的人多少松了口，他们是来赢的，不是要赢的精彩，当然是竞争对手越少越好。 　　“跟吧。”六号老太太摸索着拐杖的圆头，半晌，很犹豫跟了二十，似乎牌不是很好的样子。 　　很快来到黎伊知，赌注上众人立即紧张看着他，生怕人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却见人抬起一只手在桌上拍了拍。 　　由于之前的骚操作，所有人下意识都闪过问号，下一秒才明白他是过牌了。 　　在下注的过程中可以选择过牌，过牌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在此轮不下注而继续留存到下一轮。 　　只是能在所有人都下完注之后再轮到你下注，一般选择过牌是因为手牌不太好，想要看看其他人的态度。 　　黎伊知面对众人疑惑眼神什么都没有说，只专心致志看着入门图册，又时不时看向自己的底牌。 　　很认真的在赌桌上学习的样子。 　　难道是手牌不够理想……八号转眼间思索，按压下笑容，他第二轮底牌很好，今天运气真是来了，又一次开局就能确定三条，而且5号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同为三条居然放弃。 　　“跟。”数了二十个筹码，八号毫不犹豫放进去。 　　“弃牌。”一号惆怅叹了口气，本来第一局还是能玩一玩的，都怪七号捣烂，这一局他的手牌实在是太差，还是及时止损了吧。 　　“怎么没人加注啊？”二号捂着嘴笑起来，直接推倒了三十筹码堆，似乎是被五号逗笑，还学着五号的话语来说，“那我加注一下好了。” 　　被抢走了台词的宁宁也不生气，如同众人所有人猜测的那样，她就是来当个看客找灵感的。 　　奖池金币？ 　　妨碍她专心致志找灵感的无聊东西。 　　二号在第一轮就选择加注啊，看上去对自己的手牌很有自信呢，不过目前的三张公共牌确实不错，可能会出现很多好牌组合。 　　宁宁视线移动到下一个人身上，也是她最为期待的，那场在城门外出乎意料的相遇，果然多出来走走就能遇到好事啊。 　　“跟注。”黎旦中规中矩没有再加，跟着推倒了一个三十筹码。 　　黎伊知左看看右看看，详细和照了一番入门手册比对，想了想也推倒了三十筹码，然而紧接着连带旁边的筹码一起推到：“小加一下到六十吧。” 　　别人所谓的小加都是加一个，哪怕在中央赌桌也是五个左右，而这位新人口中的小加是直接翻倍，如果说牌不好需要先过牌，那么翻倍加注的情况就是牌好。 　　当两种情况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时，他的牌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能把众多老手都弄得不知道该怎么思考的只有两类人，一是真正顶尖的高手，一是瞎打的新手，很明显黎伊知属于后者。 　　他到底会不会玩啊？ 　　疑问第无数次出现在其他人心中，七号真的有弄懂牌组大小吗，可别到时候又拿出一堆散牌来，要是他还想用上次的战术，可惜了，第二轮谁都不会被他唬住。 　　在诸位的猜测与怀疑中，荷官翻开了第四张牌，梅花9。 　　第二轮从小盲注开始，四号看到出来的公共牌僵住，不耐烦抓了抓头发，最终选择弃牌。 　　“哎……今天时运不济啊，我也弃吧。”六号摇了摇头，她这个年纪早已没什么激情了，看到牌不好的情况下明确选择了保身。 　　第二轮开场接连有两个人弃牌，飞快地轮到了黎伊知，众人也是被他的各种操作给整怕了，纷纷紧张投来目光。 　　“怎么都看着我……那就再加一点？”黎伊知轻飘飘地再一次翻倍，中央赌桌奖池瞬间拔高，来到一百二十筹码。 　　而黎伊知话说的好像他会加注完全是想要回报众人“期待”的目光，等同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已经选择弃牌的四号都气得面部扭曲，轮到下一个的八号却不动如山。 　　只有八号知道他已经在拼命的压抑着激动了，他的底牌是两张红桃10，而现在桌面上的公共牌是黑桃10，方块9，黑桃A，梅花9。 　　现在已经可以凑成所有牌型中第四大的葫芦了！ 　　这一把对他来说很有希望，如果是六十个筹码他还不至于纠结，谁能想到一下子加到了一百二十个，都怪七号。 　　八号强压着剧烈波动的心情，咬了咬牙，跟着七号投了一百二十个筹码进去。 　　二号女士戴满戒指的手抽了口烟，神态懒散，手下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她连续推倒了三排筹码：“我也凑一下热闹吧。” 　　又一次加注。 　　观众们顿时发出抽气，气氛随之节节攀高，一度即将要摸到顶点，此时奖池里的筹码已经增加到几百金币的巨额财富。 　　下一秒，属于顶点的窗户纸猛然被捅破，只见坐在三号位置上的银发男人动手了，第二轮开始他一直中规中矩的跟着。 　　现在，那双手慢慢的将自己面前的筹码堆推了出去。 　　第一堆，第二堆，第三堆…… 　　每一次筹码队被推出，沉默更加凝固，观众眼睛瞪大死死盯着那双不断动作的手。 　　直到最后一堆被推出，黎旦平淡的语气打破死寂，“加注。” 　　又加，他们又加了，什么人啊，就差最后一张公共牌，好歹把牌都看完吧！ 　　众人瞩目之下，荷官翻开了最后一张公共牌，黑桃Q。 　　黎伊知就似真的还弄不懂牌序的组合，连忙低下头又翻开启自己的入门手册，看了半天才抬起头说道：“跟。” 　　八号犹豫了一下，自己的筹码还剩下不少，就他以往的经验而言葫芦已经是不错的了，他的手不断来回移动，最终还是咬牙跟了。 　　“啊……筹码好像还够，跟了吧。”二号抽完最后一口烟，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下平淡作出决定。 　　相较于前几轮不明情况就疯狂加注，在确认全部的公共牌之后2号反而稳健起来。 　　然而不等观众们为此作出讨论，他们就见到下一个，和二号同为激进派分子黎旦变得更加激进，他将自己桌上仅剩不多的筹码一股脑推出。 　　“ALL。” 　　又来！？ 　　出乎意料的举动瞬间将牌桌上的另外三人推举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在五张公开牌全出的第三轮，一旦有人选择加注，哪怕已经下注的人也必须跟着加注，要不然就会自动淘汰，连同他们本轮已经下注过的筹码一起打水漂。 　　这就是无限制规则。 第046章 脑袋冒烟 　　黎伊知听到了黎旦说出的ALL,抬起脑袋直勾勾看着人类，ALL的选择出乎预料，人类居然会那么激进。 　　他本来就没想着赢才玩起来随意,可他觉得人类应该是想要赢的……并且是有把握赢的。 　　黎伊知沉思，双眼渐渐放空，直到和人类浅淡的眼眸隔空对上,短暂到转瞬即逝,可只需这么一对视他便已经明白了。 　　原来如此,人类是想要那么做。 　　“过。”黎伊知毫不犹豫再次拍上桌子。 　　这下轮到八号汗流浃背了。 　　毫不夸张，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一滴滴冷汗，现在手上有的葫芦已经是牌局中第四大的牌，在往上的四条理论上不可能凑成。 　　同花顺确实有可能的……不对！ 　　八号猛然意识到什么,双眼皮一跳,现在场上的牌如果要组成同花顺的话就只有可能是皇家同花顺了！ 　　在整个规则中占据着王的位置,最大的牌型，由同一花色中最大顺子组成,即被称为皇家同花顺。 　　而遇到皇家同花顺的概率—— 　　0.000001539。 　　这只是理论上的概率,放到实际上来讲就是需要打十几万场相同的多人赌局才有可能遇到一次。 　　大概可以等同于一个人走在路上莫名其妙，没有任何引导的情况下被雷劈中概率。 　　真的有可能吗？真的有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说不定只是顺子，如果只是顺子的话大不过葫芦,还是自己赢了。 　　八号手指掐进掌心,试图从还留在赌桌上的人身上找到蛛丝马迹，七号在五张公共牌都已经亮明的情况下过牌说明他的牌不太好。 　　三号直接ALL了，他对自己很有自信，不止如此,之前每一次都是他在加注，哪怕是第一轮弃掉的两张手牌不太好时他也在加。 　　那时候自己的手牌甚至都要比他好,比起今天能见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皇家同花顺，八号还是更相信他只是那些喜欢土豪流打法的老板。 　　至于二号，八号还真和二号玩过几把，二号就是土豪流打发，拿到个三条都能打的很激进的玩家，实在是不能从每次加注状态来判断她是不是拿到了更高的顺子。 　　怎么办，除了七号外每一个人都不太好判断，如果跟的话……自己的筹码要比三号多一点，甚至不用ALL就能跟。 　　成功说服自己的八号已经很想要继续了，而与此同时，八号看到那个可恶的七号还对着自己笑了一下，在紧张氛围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挑衅！ 　　八号只觉太阳穴狂跳，咬牙，将大半筹码都给推了出去，“跟！” 　　接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的，二号也跟了，二号就是这样，只要不是到了ALL关头，牌稍微好一点就敢跟，广撒网赢一把是一把。 　　临近到要揭开结局，八号愈发紧张，他甚至都忽略掉了七号，反正不是跟就是弃牌…… 　　“ALL。” 　　黎伊知再一次吐出了那个在今晚频繁出现到让众人快要麻木的单词：“ALL。” 　　全场静默。 　　谁都没有想到七号会来这么一手，总不能是人研究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弄懂吧？！ 　　八号僵住，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灌进了水泥，脖子一卡一卡的，连扭动简单的动作都不太容易做到。 　　如果说三号的行为只是让他们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那么七号的行为已经把他们绑起来架在火上烤了。 　　而这正是黎伊知要达到的目的，黎旦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计划只专注运气的人，既然他选择踏上中央赌桌就证明他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 　　黎伊知不清楚把握是什么，但在人类说完ALL之后看过来的一眼，他就知道人类想要干什么了。 　　黎旦的筹码是剩下几人中最少的，他选择ALL可以最大程度拔高其他人投入奖池的筹码，同时不会让他们选择撕破脸皮般一无所有。 　　一旦选择投入了，凭借这一次ALL拉高来的门槛，另外两人手上的筹码少了大半，如果这时候作为在场筹码最高的黎伊知再一次ALL。 　　剩下的两人想要跟就必须全部ALL，之前让他们交出全部筹码他们可能还不太乐意，但当经过第一次ALL剥削大部分之后，那一小部分还剩不剩下就没那么膈应了。 　　换一种更加直接的说法就是，选择不跟代表他们之前投入进去的大半都要打水漂，小部分剩下的对于身价来说毫无影响，已经越过了及时止损的边境，还不如最后挣扎一把。 　　八号手边的筹码只剩下不到十枚，对于他来说是少到可怜的钱财，都到这种地步了，不跟也得跟。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可惜八号真心累了，他生无可恋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表示自己要弃牌。 　　黎伊知遗憾一瞬，人类的斗志也太容易散去了，看来不能照单全收了，看看二号就坚持多了。 　　“呀，今天中央赌桌上居然有四组皇家同花顺啊。”二号重新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吸了几口后把自己的筹码也推了出去：“ALL。” 　　她说的是什么鬼话！ 　　八号差点咆哮出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公共牌根本组不成四组皇家同花顺，理论上就根本不可能。 　　现在的八号打从心底里真的很想霸气离桌，再也不跟这群家伙下注了，他以后都要好好做人，重新开始。 　　“第二轮结束，请剩下的客人亮牌。”荷官落下锤子，所有人都急切的期待着结局。 　　二号将烟头摁灭，干脆摊开了自己的底牌，红桃4和梅花4。 　　黎伊知对着虎视眈眈的众人一笑，也跟着亮了自己的底牌，红桃A，方块5。 　　八号：“…………” 　　靠啊！ 　　二号和八号两个人气势那么足，好像已经赢下了全世界准备发表胜利宣言的正经模样，居然就是个对子！ 　　对子也就比散牌好一点，和自己的葫芦完全不能相媲美，如此烂的手牌他们是怎么敢跟到最后的！ 　　八号更是虔诚想要跪下，如果他有罪，他应该在房间里自省，而不是在这里遭到二号和七号的折磨，从今往后他真的要好好做人。 　　将目光转移向最后一个人，随着他的底牌缓缓亮出，八号表情更加无悲无喜，决定好好做人果然是有好报的，幸亏他没有选择跟注，还能保下十个筹码，钱不算什么，面子还是挣回来一点。 　　看看七号吧，第一场赢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在此刻满盘皆输！ 　　只见第二轮第一个开始ALL的黎旦在看到其他两人的牌之后，没有一丝表态，只是慢慢将自己的牌转了过来—— 　　黑桃10，黑桃J，黑桃Q，黑桃K，黑桃A。 　　皇家同花顺！ 　　十万场牌局，许多人一生都不一定能见到的壮观场面在此出现。 　　中央赌桌上众人激动撞到椅子站起身，座椅碰撞发出划拉声响，欢呼声，喧闹声，脚步来回涌动的踩踏，所有人都想离那场奇迹更近些。 　　只剩下黎伊知，黎旦和宁宁坐在原地。 　　黎伊知不动是因为刚刚有服务员靠近他的身边并且递了一张信封在他手上。 　　动作并不隐秘，中央赌桌上的人都能注意到，并且注意到此的人基本上都没有露出惊讶神情，看样子他们都明白这项规定。 　　在中央赌桌赢了之后不仅能获得筹码还能获得特殊的奖励，隐藏于手中信封之中。 　　黎旦同样拿到了信封，对此毫不意外，他就是为了信封而来，要不然也不会闲的没事跑过来和他们赌一场。 　　他们又不缺钱又没有相应爱好，黎旦之所以想办法用ALL抬高筹码，是为了多的淘汰掉人让中央赌桌进行不下去，也能少点来捣乱的。 　　果不其然，因为桌上已经有三个客人接近失去全部筹码，荷官做下判断。 　　“本来按照规定是要进行三轮的，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中央赌桌从此刻起结束，感谢各位客人的参与。”荷官说罢落下锤子。 　　清脆的金属碰撞响动，让骚乱人群逐渐变得有序，沉浸于兴奋中的脑子也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荷官说完便被服务员簇拥退下，围观群众随之散开，黎旦不管中央赌桌上还留着的几个想要上前攀谈的人，自顾自走掉了。 　　为了不让人意识到他们是一起的，黎伊知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没办法，他的人类总是那么“害羞”，不太愿意面对人群。 　　只能让他来承受了。 　　“你小子真好运啊，虽然输得一塌糊涂哈哈哈！”八号终于可以狠狠嘲笑一下七号，至少他现在可还剩下整整十个筹码！ 　　黎伊知颇为怜悯投去目光，看得人莫名其妙，他忍住了没告诉可怜的八号，其实那些钱还是会回到自己的口袋的。 　　在人感到疑惑提问前，黎伊知率先抢过话题，他翻动手上不论是正面还是背面都没有花纹一片黑色的信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啊。”二号迈着优雅的步伐缓步而来，纤细洁白的手指就要搭上人的肩膀，被黎伊知毫不客气躲开。 　　二号也不生气，捂着嘴笑起来，哪怕被拒绝了也乐意回答问题：“这个啊，是最终赌局的邀请函……来自赌场背后的老板。” 　　赌场背后的老板，之前抢银行的劫匪老大说过赌场背后属于金环，赌场背后的老板也就等同于金环的老大。 　　可算明白人类为什么要来到中央赌桌了，目标就是为了拿到邀请找到幕后之人在哪，至于什么最终赌局，等见到了人…… 　　黎旦是绝对没有那个耐心的。 　　心中默默为即将要倒大霉的老大默哀一秒。 　　得到想要的情报又拖延了一段时间的黎伊知果断离去，要顺着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的气息寻找他的人类去了，才懒得和他们在中间废话。 　　“等等呀，等等我！” 　　走到一半就被熟悉声音叫住，黎伊知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同样溜出人群的宁宁跟了过来。 　　“你也太会用完就扔了吧。”宁宁故作不满抱怨：“不需要用到金手指了就把金手指扔掉，伤心！” 　　黎伊知：“…………” 　　虽然但是，眼前的人类真要算起来其实什么都没有教会他。 　　“好吧，那谢谢？”黎伊知敷衍回答了一句。 　　谁知道宁宁抓住一句感谢就顺坡下驴往下说：“不用谢，要谢我的话等你从最终的赌局回来把故事讲一遍给我听就好了。” 　　见人听完要求面带犹豫，踌躇不进，似乎很想要拒绝的样子，宁宁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不是吧？那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行吗？” 　　不，他只是好心不想打扰了宁宁的创作思路，毕竟恐怕等一下就要跨越频道，从智斗篇变成打斗片了。 　　“好吧好吧，那就换个更简单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对了，我叫宁宁哦。”还不等委婉拒绝，面前人类自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始终嬉笑着的表情也看不出她到底是为了哪个目的才找过来。 　　“黎伊知。”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黎伊知爽快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得到答案的宁宁立刻就不缠着他了，挥挥手放人离开，黎伊知越发怀疑宁宁找过来就是为了知道他的名字，提前面一个要求不过是让第二个要求能够更好达到。 　　奇怪的人类。 　　还是他的人类好懂，黎伊知快步而去，终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熟悉味道所在的地方。 　　犄角旮旯的角落不止一个人，不知道失踪到哪里去了的米万竟然也出现在角落，死鱼一样瘫倒在角落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目光幽怨看着他走进。 　　黎伊知艰难无视了他，转向目标：“旦旦。” 　　小触手总喜欢在见到人类的第一时间喊他的名字，就如同某种富有规律的仪式。 　　黎旦先是上下打量一番黎伊知，才似笑非笑开口问道：“玩的开心吗？” 　　“还可以，但不是很有意思。”黎伊知从进来开始一共就玩了两把，就结果来看每一把都是输掉的。 　　总的而言对他来说游戏没什么好玩，可能是因为没有金钱的欲望，游戏获胜的奖励也没有吸引力，至于体验揭晓结果前的心惊肉跳……黎伊知觉得还不如下海游一圈来的刺激。 　　“也很好，你不需要去学习人类的恶/性/欲/望。”黎旦靠近，将几枚已经兑换完成的金币重新塞入他空空口袋中。 　　看着自己重新鼓起来的钱包，黎伊知漫不经心闪过八号的嘴脸，看吧，不管是谁赢都没有区别，反正都会回到口袋里来。 　　他的人类的东西自然也是他的。 　　黎伊知开心地和他的人类贴贴，直到旁边越来越充满怨念的视线要化作凝固刀片插在身上。 　　“？” 　　黎伊知疑惑转头，其实他早就想问了，米万为什么要看他，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吧，从进来开始连见面都没有见到过。 　　米万揉着自己酸痛到要抽筋的手指，幽幽开口：“某些人一见面就黏在一起了，丝毫不顾旁人死活。” 　　“得了吧。”黎旦抛过去几枚金币当做奖励，看身边之人还不明白的问号，也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饶有兴趣引导着他去思考： 　　“皇家同花顺的概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能开出来当然也不是因为虚无缥缈的运气。” 　　关于运气问题黎伊知早有猜测，他的人类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计划就决定做某件事的人，更不会仰仗于虚无缥缈的运气，一旦目标决定了，哪怕只是短暂的，人类也会做出一个计划。 　　如果皇家同花顺概率极低，那么黎旦坐上中央赌桌就是肯定了它必然会出现，抛除运气的影响外，剩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在中央赌桌上进行一次谁都没有发现的出千。 　　黎伊知思索，以他的观察力可以保证出千不是出在手艺活上，人类似乎也没有表现出过和宁宁一样的能直接变化牌外形的能力。 　　整场赌局也没有换牌的情况，甚至是什么异常都没有…… 　　不对，仔细想想的话不是有一个吗？ 　　黎伊知突然回想起来被当时的他所忽视过去的，荷官摸到牌的时候手有所停顿，要是游戏开始后没有任何异常，异常便只能是开始前就已经完成的。 　　不可能在每个人确认自己的底牌后换牌，也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换公共牌，哪怕是没掀开的公共牌也不好换，扑克牌里每一种类的牌数量是固定的，一旦随意换取很有可能会出现所有人一亮牌发现桌子上有五张黑桃K的搞笑场面。 　　和宁宁那时候的赌局一样，出问题的是牌本身，再加上米万至今都投来怨念神情，他的超凡能力又是关于空间的能力。 　　答案呼之欲出了，黎伊知刚想转过头询问米万，他充满疲惫的声音就率先一步控诉： 　　“是啊，不靠作弊要开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到皇家同花顺，所以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趁着第一局先拖延拖延时间，等我找一副赌场中的牌一张一张记住然后标记过去，就可以在开牌前悄无声息的进行换牌了。” 　　米万随手抽出几张扑克牌摊开在桌上，同时给他们打上标记，第一次摆放的顺序是三四五，等到手指将他们翻转过去，再次翻开时顺序已经变成了三五四。 　　黎伊知全程都有专注的在找破绽，可还是看不到任何牌身的变动，这需要极其细致入微的空间操控能力才能做到。 　　“就是这样，问题就在于，本来我是有整整第一轮的时间慢慢按下标记并记牌的……”米万重新抬起头，全然的控诉直直撞在一个人身上： 　　“原本是计划的好好的没错，结果你在第一轮就ALL，五分之一时间都不到啊，你就结束了第一场游戏！” 　　害得米万只能抓紧标记，一张又一张换过去手指都搞得差点抽筋，整个大脑全速运转快要冒烟了好不容易才记住排序！ 　　天知道在远处偷摸观察荷官双手停顿时米万眼前一黑，差一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更有可能是已经发现了，只是赌场规矩特殊，荷官就算发现有客人出千也不会管，除非是其他客人发现提出异议。 　　“嗯……”黎伊知心虚移开目光，也不能完全怪他吧，毕竟他真的不知情，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小小的安慰了一下人：“这样更能凸显出你的厉害。” 　　米万：“…………” 　　谢谢，但他其实不是很需要。 　　“厉害的我要退场了。”米万瘫在沙发上摆摆手，感觉今天一整天都不想动脑了，“剩下的你们两个自己加油吧。” 　　他就不掺合进去了。 　　“说的好像你有邀请函一样。”黎旦一哂，难得好心同意了船员的摸鱼：“准许了。” 　　“邀请函啊……” 　　还没看过呢，黎伊知掀开信封一角，轻薄的纸张丝滑从卡扣落下，露出里面精致硬卡纸，上面用烫金的流畅优美字体书写下一行字。 　　——欢迎所有从中央赌桌上获胜的客人，请在晚十一点前往三号楼梯左拐第五间房间，鄙人恭候。 　　“好像已经要十一点了？”黎伊知看向悬挂在前方的大钟，时针滴答滴答有条不紊的前进着，距离十一点只差十五分钟。 　　“是啊，到睡觉时间了，走吧，快一点解决不要耽搁我的睡眠。”黎旦随意的把邀请函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抛去，可怜精心准备的邀请函就这么沦落到按不见天日的桶底。 　　黎伊知走在后面跟上，始终保持着足够亲密的距离，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挨着彼此，只要后一个一有动作就可以触碰到前面之人，很方便说悄悄话的，正好由嘴唇凑到耳部。 　　多日来潜移默化的靠近已经让黎旦感到习惯，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他平时的忍耐程度。 　　黎伊知毫无波澜起伏的目光落在人类的背上，他就是有这样的天赋，哪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你都不会让你觉得有一丝不适，如同空气那般自然而然。 　　半响，黎伊知嘴角肉眼可见的扬起一点，他的人类真是的，明明很认真的在做着正经的事情，却还是要以自己要睡觉为理由。 第047章 擦擦触手 　　从角落里拐出来后马上遇到了零散路人,黎伊知一顿，主动拉远距离。 　　好吧，其实睡觉的感觉确实挺不错的,作为第一次变成人类的体验来说，是比放空精神更加纯粹的安宁，重要的是没有人会来打扰。 　　今天的事情早点解决,然后……和他的人类一起睡觉觉吧。 　　黎伊知在心里做好了完美的计划,丝毫不觉得会遭到拒绝。 　　计划找到金环老大是为了搞清楚最近黑匣岛内黑手党内乱的原因,好让他们判断与不与要找的东西有关。 　　作为小喽啰的劫匪老大不知道原因很正常，除白鸟外势力最大的金环总不会那么糊涂。 　　整个赌场建筑整体是占地广楼层不高的结构，根据一层高度分析，赌场一共也就两层。 　　所有楼梯都没有展露在外,从大厅看不到任何可以通往二楼的通道,应该是刻意隐藏起来了。 　　果不其然,哪怕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都左拐八拐好一会才来到了位于隐蔽角落的三号楼梯。 　　楼梯口守着两名紧握燧发枪的护卫,看到人靠近立刻投来警惕目光,服务员上前说明情况，他们牢牢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才收回。 　　服务员带人到三号楼梯任务便是完成了，对他们向楼梯之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不动声色,依旧默契装作彼此不认识的样子,一前一后上了楼梯，脚步声消弭于柔软地毯，身后目送的视线慢慢消失。 　　“旦旦。”直到确保不会发现，黎伊知压低声音,顺理成章重新凑到人类耳边，虽然哪怕他不凑过去人也是能听到的,“我们真的能顺利见到人吗？” 　　怀疑从看见邀请函那刻就有了，只是现在得到了完全的确认。 　　先不提一家赌场幕后拥有者为什么要和赢得中央赌桌的人玩游戏，看起来赢者还能收获到东西，把它们当成纯粹属于人独特的爱好好了。 　　问题在于，一个为了自身安危从来不露面的老板真会因为爱好就在一天中见几个陌生的客人吗？ 　　如果见到人之前需要详细排查就算了，他们却只拿到了邀请函就被放行，不过问身份，不过问来历，甚至不检查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 　　到底是有多心大才不怕有想要抓住幕后老板威胁或者干脆想要杀掉幕后老板的人借着机会混进去。 　　“大概率不行。”黎旦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嘴角意味不明扬起，“所以本来也没打算按部就班的去五号房间寻找人。” 　　黎伊知了然，跟着轻笑出声，一起踏上了二楼的走廊。 　　建造赌场的主人似乎特别喜欢用一些让人目眩神迷的图案，走廊的地面同样铺设了图案复杂的手工雕花木地板，木纹深浅相间，形成几何花纹。 　　好歹相较于一楼赌场没那么让人眼睛痛得花里胡哨了，楼下常常让黎旦怀疑装修人的品位。 　　“那我试试？”黎伊知看站在楼梯口顿住脚步的人类，黑色发丝晃动一瞬。 　　黎旦颔首，让开一步空间，“试试吧，不要有压力，能不能成功都无所谓。” 　　两个人开始在楼梯口打起哑谜，不需要刻意深入的说明就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黎伊知望向空旷走廊，感受酝酿片刻。 　　慢慢的，细长黑色触手从发丝中探出，缠绕满是金线的触手宛如是零散插进头发间的挑染，而这些引人瞩目的挑染正随主人心意，不断延长降落，直至坠落地面。 　　触碰到地毯的刹那，一根根细小触手上猛然开裂，从中露出了不凑近仔细看都看不到的迷你小眼睛。 　　黎伊知闭上眼睛，被眼皮遮盖的视野不但没有陷入黑暗还切割成了好多份，挤挤挨挨显示着不同画面。 　　随即，黎伊知心念一动，张开有他眼睛一部分的触手沿着厚重到让脚步消失的地毯向前爬去，如同一条条细长黑蛇，悄无声息靠近等待蚕食的猎物。 　　最早的一根触手靠近了第一扇门，灵巧从门缝中钻进，眼皮内一成不变的画面切换成了全新场景。 　　第一间房间类似书房，触手灵活地在门缝间摆动一圈，360度环过整个房间，确认没有人又退出去。 　　如法炮制的，其他触手同样有条不紊，不紧不慢钻进属于自己的房间，等到触手们纷纷从自己的任务地点撤出，细小竖瞳闭上，快速往回撤离就要钻进头发里。 　　可惜还没有安心缩回本体就被黎旦拦截在半路，触手猝不及防被抓住，在人类手中上下抖动。 　　黎旦没有第一时间过问情况，而是拿出手帕替他把那些细小的触手擦了个干净，“以后不要随便贴在地上了，脏，贴完也自己擦干净。” 　　“……嗯，好的旦旦。”黎伊知站在原地，安静等待他的人类把它们擦拭完毕，触手心满意足收了回去。 　　他们交谈的声音始终尽可能压到最低，是几乎连凑到耳边都听不清的细语，哪怕以两人的听力也需要凑近才能听清彼此在说什么。 　　黎伊知自然靠到了人类耳边，不太正常的冰冷吐息喷洒到耳垂上，激得皮肤一阵泛红：“邀请函上邀请我们去的左边第五间房间里面是赌桌，一张椅子上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但是隔壁的右边房间里还坐着一个人……” 　　不等他说完，黎旦突兀后撤拉远方向，手掌差点没忍住捂上耳朵，神情复杂的看了他几眼，沉默许久才用口型表示： 　　“……我知道了。” 　　也不让黎伊知继续说明，黎旦转身，如同猫一样无声绕过第三间房间，目标明确地迅速接近左边第四间房间。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黎伊知还站在原地，金色双瞳一弯，心情变得很不错。 　　又要表扬他的书书们了，爱情小说诚不欺他！ 　　小东西越来越不知道分寸了。 　　黎旦退开了，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在听，从人的吐息喷洒到耳朵开始他就不知道走神在哪儿。 　　对于他来说很不寻常，一种丧失控制的感觉，哪怕至今都是，会转身离开也是不理智的举动。 　　应该要没有任何情绪才对。 　　“必须悄无声息把人给控制起来，里面什么情况？”走几步冷静下来的黎旦深吸一口气，忽略掉异样情绪，为了不被里面的人听到又默默退回去一点。 　　“不会被发现的。”黎伊知一笑，配合着人类想要切入正题的意思，书上说，亲密关系之间要进退有度： 　　“四号房间的人应该是要同步看到五号房间里面情况，我们之前猜测没错的话，幕后老板不会直接出面见人，所以五号房间的人只是代打，四号房间才是真正的金环老大。” 　　为了能够看到五号房间，四号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始终正对墙壁而坐，简直给他们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黎伊知上前一步，触手再一次探出，听了人类的话没有再贴着地面，而是小心翼翼悬空从门缝里挤进去。 　　屋内，背对大门的高大男人穿着一套剪裁精致的深色西装，举止放松而优雅，他慢悠悠将一块冰块砸入桌上酒杯，单手卡着杯口晃悠起来，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的事情。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根根细长灵活的黑色触手缓慢从门缝中挤进，无声无息投下阴影，攀附蔓延，逐渐爬过半个房间。 　　其中一根触手之上细小的金色竖瞳张开，竖瞳不断滚动收缩，紧盯面前的背影，视野实时共享到主人身，黎伊知闭着眼，全心全意操控。 　　三……二……一！ 　　触手在距离不到一米的位置猛然延长变粗，如同黑色结实绳子一样率先捆住人的嘴巴，西装男人很果断，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不等他在惊恐中慌乱挣扎，剩下的触手接连缠上他的手和脚将人整个举起，没有落下一点声响把人类放倒在地上。 　　无论是脚上还是手上的力道都极重，西装男人想要挣扎，却只能发出一点衣服的摩擦，动静又被厚重地毯吸收，想要引起5号房间注意的打算彻底破灭。 　　门外的黎伊知对人类打了个手势，两人对视一眼，将手放在门把之上，感谢做工良好的门没有发出嘎吱动静就被推开。 　　露出供人通过的空间，被捆着无法动弹的西装男人再一次被举起，依旧保持看不到身后的姿势，一路托举着来到楼梯口第一间房间。 　　接下来多多少少会有点动静，为了让动静不被五号房间的人发现，他们在眼神的商量下决定转换阵地。 　　过程无比顺遂流畅，仿佛演练了无数遍，但凡有人看到了说他们不是绑架犯都没有人相信，可怜的被绑架者先生头都没能转一下，都看不清绑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就稀里糊涂被带进了一号房间。 　　熟练控制触手轻轻将人放下，黎伊知转头，无声中询问人类接下来要怎么做。 　　黎旦不带犹豫地上前，银色火焰幻化出的长刀暴涨，抵在人的脖子处。 　　感受到一股灼热温度从致命的喉咙方向传来，躺在地上自始自终都没有放弃挣扎的西装男人不断颤动的肌肉终于停住了。 　　他咽了口唾沫，冷汗从额角滑落，在逐热的火焰之上立即被蒸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呲啦作响。 　　该死的怎么回事！ 　　闯进来的是一个超凡者，怎么会有超凡者莫名其妙跑来绑架自己，难道是仇家……不可能，他的仇家都不知道他是谁，也根本不知道他每天会来赌场。 　　黑匣岛上除了自己的亲信外就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怎么可能有人一上来就找上他，也不可能是通过邀请函推断出来的，自己每一次的邀请函都是不同地方。 　　无数猜测在脑海浮现，作为金环领导人的西装男当然不笨，意识到前一种不可能之后他立马联想到了下一种。 　　唯一有可能上来二楼的原因，今天中央赌桌上胜出并拿到邀请函的人！ 　　那也不合理啊，就算赢的人恰好是超凡者，他们又怎么能隐瞒过五号房间的障眼法以及保镖发现自己并将自己带出来。 　　终究是多年来的相安无事以及养尊处优磨灭了警惕心，要是放到事业刚起步的那会儿，西装男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一点让自己暴露的可能。 　　更别提为了爱好而开设最终赌局这样的事情。 　　在他慌乱的猜测之中，一道略带好听低哑的男声响起。 　　“聪明人之间说话也直接了当一点吧，不搞那些无聊的威胁了，我可以松开捆住你嘴巴的东西，接下来你需要对我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答，相信你也不会想赌是你的求救来的更快还是我的刀更快。” 　　黎旦没什么感情的威胁道：“不需要我教你吧，关于毫无胜算的赌注应该怎么做。” 　　黎伊知配合操控挡在嘴巴上的触手挪开，有些嫌弃地举到人类面前，都不知道碰到什么脏东西了，要人类擦干净。 　　“………”黎旦准备好的询问停住，无奈拿手帕帮他擦起来。 　　擦完就立刻扔掉，手帕是彻底不能要了。 　　根本看不到身后的人只觉周围突然变得安静，安静让脑袋更活跃，躺在地上的金环更加倍感折磨，不会是要杀人灭口了吧，可他们什么都没问呢！ 　　千想万想就是想不到两人在擦来擦去的金环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示弱。 　　威胁是正确的，他的脖子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塞不进去，在救援来临之前已经足够他死上百来回了。 　　不是很想死十分且有自知之明的金环没有试图挣扎，按照要求压低声音：“我会配合的，不论是什么问题，前提是你们保证不会杀我。” 　　“你知道有些时候活着比死更……”黎伊知满意收回被人类擦干净的触手，学着人类之前威胁劫匪老大的样子威胁。 　　可惜这一次威胁没有同他想的发展。 　　只见金环深吸了一口气，他缓了缓，视死如归般：“不用威胁我，我当然知道，作为黑手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也可以帮助你们达成任何条件，但我不想死，如果是以杀死我为前提我什么都不会回答。” 　　“想要从我嘴里撬出东西就尽管试试好了，希望到时候不会因为太过痛苦而闹出动静。” 　　好歹坐到了头狼位置的人，金环很清楚现在处境，他不想受到折磨，但也不怕受到折磨，不能活着拥有自己得到的一切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 　　说完一通代表态度的强硬话语，金环又放软语气，侧面提出另外一个更好的选择：“当然，只要你们肯放过我的生命，我可以和你们签订契约书，书房抽屉里还剩下一张。” 　　契约书？ 　　黎伊知向人类投去疑惑眼神，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词汇。 　　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签字画押的契约书，那种废铜烂纸凭什么能让人相信具有约束力，既然能把它当成最后的底牌，说明这本书很有可能有什么绝对不能违反的强制约束。 　　“去拿一下吧。”黎旦冷漠地看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没有拒绝。 　　威胁不会有作用，金环是认真的，能做到头狼位置上的人多少都有点自己的傲气，话说到这种地步也算是敞开了明面。 　　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触手绕过人类，伸向抽屉又从里面抽出了唯一一张纸。 　　那是一张深色的黑色硬纸，表面雕刻着复杂的银色符文图案，似乎还在微微闪烁。 　　纸张边缘略显烧焦，深红色墨水书写的条款看上去很古老，如同艺术品，黎伊知远远一观，得出结论，好看是好看，可惜文字古老的让人文盲有点看不懂。 　　触手将契约书交到人类手上，人类拿到后闭上眼睛，黎伊知好奇盯着，只见那些深红色墨水书写的条款缓缓转动，逐渐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了另外一种看不懂的字体。 　　“一种稀有的超凡物品，人工制造方式很困难，效果可以保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为了不让地上的人发现，黎旦解释的时候只在无声中动了嘴唇。 　　难怪人类松口了，写上去的条款无外乎是在保证有问必答并且回答完全真实的情况下不允许说出他们的存在，也不允许来调查和威胁他们。 　　契约书被递到地上之人手中，金环艰难挤出一根手指触碰契约书，纸张右下角一闪，出现了两个新的看不懂的文字，大概就是契约之人的名字。 　　文字出现后，契约书闪烁化作一道散发着金芒的光辉融入金环体内，消失地无影无踪，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 　　黎伊知并没有因此放开对他的桎梏，让人看见了外貌总是坏处大于好处，不过是开口说话而已，现在的姿势就能做到。 　　“黑匣岛上最近这段时间黑手党为什么会那么混乱？”黎伊知想了想，还是从最开始的问题问起。 　　一是可以确保没有遗漏，二是能隐瞒一下他们真正的目的。 　　如果一开始就直奔主题，不就是把自己的目的明摆着挂在脸上，恨不得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 　　询问声音换了一个，金环一愣，不同于之前一直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一种全然漠视的冷淡，新出现的声音很温和，刹那还以为他们不是绑架与被绑架的关系，而是在哪个餐厅里坐着喝茶悠闲聊天。 　　也是，现在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火焰是一种超凡能力，将自己绑来的应该是另外一种才对，还有个人并不值得奇怪。 　　两个超凡者是为了最近黑匣岛上的混乱而来，可弄清楚黑手党混乱又怎么样，难道还想维持和平与正义不成？ 　　和平正义……瞧他倒是忘记了。 　　太久没有见到裁定官了，在岛上乱成这样的时候混进来的超凡者，一来就问关于治安的问题，不就很大可能是属于审判庭那群爱多管闲事的家伙。 　　“如果你们知道的话，混乱是一个叫白鸟的黑手党挑起的，他们无差别攻击其他黑手党才会使得局面发展成这样。”金环惊讶过后平复下心情，无论超凡者身份是什么，他都必须回答。 　　黎伊知语气如常，好似才得知消息一样迫不及待追问下去：“你说的那个白鸟为什么要突然攻击其他黑手党？” 　　“呵。”提到这个问题，金环忍不住发出嘲笑，尽管还是狼狈趴在地上不能动弹，那股蔑视还是自上而下升起： 　　“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头狼死了，狼崽子们怀疑是其他黑手党联合暗害他们老大，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都不会动点脑子，一群野蛮人。” 　　黎伊知有些惊讶，藏匿于发间的触手们微动，还真的是怀疑其他所有黑手党联合暗害老大啊，他之前心里想过同样猜测的时候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 　　因为怎么想都太过离谱。 　　猜测得到了证实的现在也同理，哪来的动力能让一座岛上所有的黑手党联合起来达成目标。 　　况且就金环的语气来看，至少他作为被攻击的黑手党一员自己是丝毫没有参与的，契约书又决定了不能撒谎。 　　为了以防万一，黎伊知还是确认道：“你没有参与是吗？” 　　“当然没有，杀死白鸟有什么好处，除了能带来坏处以外一无是处，我和他们的业务又不冲突，反而他死了才影响我赚钱。”金环立即反驳： 　　“我也不知道飞鸟的狼崽子们发了什么疯，不论怎么解释他们都觉得全岛的黑手党参与了暗杀白鸟的计划，要不要点脸，谁稀罕啊。” 　　黎伊知和人类对视一眼，找准机会问出他们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之一，“既然不是你们做的也不是其他人做的，那位白鸟先生又是怎么死的？” 　　金环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即刻回答问题，站在黎伊知的视角只能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先是陷入诡异沉默，随后肩膀控制不住抖动起来。 　　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笑声压抑不住，断断续续从紧闭的嘴巴中传出。 　　“这个啊，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 第048章 红灯区 　　金环笑了许久,似乎问题的答案是能让他在哪怕下一秒要死去的糟糕情况下也能感到愉快的蜜糖。 　　他缓了缓，用上了充满戏剧化的语调，结尾强调每一次的上扬,带着急切和观众分享。 　　“白鸟先生啊，虽然不清楚死因，但我能肯定他死在了红灯区。” 　　红灯区？ 　　黎伊知还真具有相关方面的知识储备,主要来源他这段时间偷摸着看了很多关于爱情的小说,从幻想架空的世界到真实的海洋,从对贵族美好的幻想到落魄贫民窟与红灯区的故事。 　　也连带在其中一本中了解了红灯区是什么地方，只不过为了过审，书上的描写很不详细，黎伊知只知道那是人类会花钱跑去找其他人类睡觉的地方。 　　顺带一提,这里的睡觉是指盖棉被子聊天。 　　黎伊知不太能理解,白鸟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类吗？ 　　虽然按照书上说的,有些人就算有属于自己的人类还是喜欢找别的人类一起睡觉，真奇怪。 　　比他知道更多不可描述含义的黎旦同样惊讶,不管是报纸上看到的还是一路听下来,岛民敬称为白鸟先生的男人都不像是会去逛红灯区场所的人。 　　更何况还因不知名原因死在了那里，一个高级超凡者让红灯区的人杀死了，说出去都没有人会信,多半认为传出谣言的人指定嫉妒心发作,不然就是跟超凡者有仇恨。 　　“老实说，刚查到的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以为是什么障眼法，可无论调查多少遍结果都如此。”金环前一段时间便属于坚定不相信一派。 　　显然他已经在最近得到了消化，对此颇为蔑视：“指不定就是事情太过丢脸那群疯子才不管不顾做出现在的事情,狼群的头狼因为个红灯区的人死了，和狠狠把飞鸟的脸踩在地上摩擦有什么区别？” 　　“白鸟是怎么死的,我是指更加具体的死法，包括是谁杀了他。”黎伊知果断打断他的个人情绪发言，往深了追问。 　　金环无奈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如果我知道的话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凭借我的力量只能调查到他死在红灯区，具体什么原因并不清楚。” 　　“对了，友情提醒你们一下吧，现在再不去最终赌局的房间，很快我的保镖就要反应过来寻找我了。”金环艰难抬头看着指针所指的方向。 　　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以前也时不时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有迟到情况发生，可通常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黎旦比他更紧密关注着时间，也知道他不能说谎，见此抓紧时间问道：“黑匣岛上最近的失踪案件以及动物死亡案件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金环危险眯起眼睛，怀疑闪过心头，会问疑似污染问题的，难不成绑架他的两个人真像他猜测那样是审判庭派来的？ 　　“没有，至少和我们以及我认识的一些黑手党毫无关系。”问到现在，他的内心几乎已经确认，但语气依旧如常。 　　黎旦不会被他简单糊弄过去，一把揪住没详细说明的点，“难道你们没有感到疑惑并且调查过吗，那可是用以维持生计的肉食诡异死亡。” 　　“调查过。”金环不能说谎，不得不照着问题实话实说：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真的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可以看作是我的无能吧，不过岛上流传的疫病是无稽之谈，吃了肉食也不会有事。” 　　“但是我能保证，凡是势力大一点的黑手党都与肉食的死亡无关，唯一不能保证的就是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势力。” 　　“当然……还有飞鸟。”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金环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 　　“你怀疑他们？”黎伊知也不在意他的挑拨离间，线索对他们来说是越多越好的，真假自有判断。 　　金环哼笑一声，意有所指：“算不上有证据的怀疑，只是不怀疑他们就没有怀疑对象了，只有他们的情况是我不能完全掌控的。” 　　“既然如此，你总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吧，就像你的赌场一样，他们也该有个用做基地的地方。”黎伊知被说服了，轻点脑袋示意，尽管背对他的人根本看不到。 　　金环就等着这个问题，毫不犹豫把一栋不在主街道的偏远别墅坐标爆了出来，有人敢去调查真是太好不过了。 　　明街339号，离主街隔着两条街，黎伊知把地点名字记下，用眼神询问人类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八月十四号，那天黑匣岛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任何不同以往的事情都算。”黎旦没有继续，而是换了个角度切入。 　　圣物从地下城离开那天就是八月十四号，他估摸圣物的速度很有可能一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没有……我不知道你们指的到底是什么，但那天确实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金环犹豫回想一番，还是摇头。 　　什么都没有？ 　　不应该啊，该按照道理来说圣物不会悄无声息上岛才对。 　　黎伊知能肯定圣物的动静不会小，可他又确实在黑匣子上闻到了属于祂的味道，祂是怎么悄无声息上岛的？ 　　黎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目前来看黑手党之间的斗争和他们要找的东西表面没有关系，只不过发起斗争的白鸟依旧洗不脱嫌疑。 　　可他们不能耽搁下去了，黎旦给黎伊知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道： 　　“先别太纠结，之后再说。” 　　黎伊知会意，把人又举起来转了个圈，由正面朝门的姿势改为背面朝门，自始至终都没给人机会看到他们的脸。 　　冷酷“绑匪”们毫不留情，用完就扔，哪怕赌场中见过他们的人知道他们长相也没关系，契约书上包括了不能调查身份这一限制。 　　两人随即离开房间，门关上那刻触手从缝隙中抽出，不给金环反应过来的机会，黎旦毫不犹豫自离他们不远处的窗户跳出去，无声无息落到了一楼地面之上。 　　黎伊知紧随其后，超过十米的距离对他们来说也如同跨过一个台阶般轻松如意。 　　* 　　赌场二楼，当捆缚住自己的东西松开消失后，金环立即坐起，不愿表现人前的恐惧压抑不住，他闭了闭眼，背靠身后书桌狠狠缓上几口气。 　　与此同时，走廊外传来房门砰一声被打开的动静，哪怕隔着墙与房间也清晰可闻，足以可见声音有多么大。 　　楼下两个护卫对视一眼，警惕跑上楼，一时间寂静的二楼充满了杂乱声音。 　　金环睁开眼睛，眸中不稳定的情绪迅速散去，舒缓了一直紧绷的喉咙才抬高声音：“我在这里，阿布进来，其他人都下去吧，安静一些。” 　　二楼隔音从来都是很好的，只要不是大喊大叫的声音基本都能被淹没在房间内，门外慌乱的一群人中只有那个原本坐在五号房间的阿布听到了。 　　阿布神色一冷，顿时充满警惕，他先复述了一遍命令让两个守卫下楼才快速打开门确认。 　　只见他的老板狼狈靠坐在地上，衣服凌乱，仿佛躺在地上滚了几圈，连头背梳理好的头发都散落下来，是他许久都没有见到过的疲惫。 　　“老大？！”阿布来到坐在地上的人面前，伸手扶起人让他借着自己的力道坐在椅子上，膝盖砸进地毯发出闷响，他单膝跪下，充满了急切和担忧：“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您怎么会……难不成是有人袭击！” 　　看到自己手下露出杀意的眼睛，金环摆了摆手，“有两个高级超凡者来黑匣岛了，可能是审判庭那些人，我和他们签了契约书，不要问了。” 　　“审判庭！”阿布一惊，音调没忍住抬高：“审判庭的人都多久没来过黑匣岛了，他们为什么会秘密上岛？” 　　“是为了岛上最近那些事来的。”金环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眯起眼喃喃自语：“还有白鸟那个家伙的事情。” 　　“那件事情您不是觉得……”离他很近的阿布听清楚了，有些犹豫接话到。 　　信任的下属在旁，两个超凡者也早就远去，金环放松了一点，恢复了以往的姿态靠到高背木椅之上，双手搭上扶手，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向外边。 　　“这件事情也不要再说了，本来就只是怀疑而已。”金环陷入了深思，良久才从窗外的风景中抽身。 　　他一直以为和白鸟有一腿的会是那个家伙，老实说，金环很反感那个家伙，甚至一度觉得白鸟总会栽倒在他手上。 　　没想到一栽倒便是死讯，还是红灯区那种地方，与他的猜想完全不符，可惜无论怎么调查都挖不出真相。 　　也许那两个高级超凡者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这也是金环为什么那么配合的原因，黑匣岛是他赚钱的根据地，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里不要有事，毁掉黑匣岛就等于在断他的财路，有人想试图来解决问题他当然是欢迎的。 　　“行了，别管了，继续旁观下去吧，反正与我们无关，真是的，我什么时候也能说出身正不怕影子斜这种好笑的话了。” 　　金环想到最后，嗤笑出声。 　　* 　　“旦旦不去休息了吗？” 　　黎伊知漫步跟在人类身后，原本盯着人背影的视线一转，发现他们并没有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我倒是想。”黎旦是个从来不会加班的人，更何况哪有船长给自己加班的，“可惜红灯区只有晚上会开，今天不搞定的话，就需要等到明天晚上了，也差不了多少。” 　　哦对，人类不同于异种随时随可以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必须在黄金雨收起来之后的夜晚才能睡觉，睡觉时间很规律，那么想要找别人睡觉应该也是一样的。 　　黎伊知倒是无所谓，他什么时候睡都行，而人类又是个喜欢享受的，没有固定起床时间，晚睡就多睡一点，哪怕醒了也要睡够才行，他们私人睡觉的时间不会减少。 　　“嗯，那就去吧。”让他看看为什么有的人类喜欢找陌生人盖被子睡觉。 　　不过他不是不能理解，不同于那些个自闭儿童一样的异种，讨厌所有同类非同类接近自己的领地，自认为人类的黎伊知还是很符合人类常识的，带有群居性动物的特征。 　　人类有需要和被需要的关系。 　　特殊的个人也存在，每一个人都是特别且独一无二的，但大体上还是处于高度社会化环境，开心了，想要找人分享，有人陪伴身边恐惧便不那么害怕，希望能与某个人度过孤独漫长的一生。 　　但黎伊知还是不理解一些书上明明已经有属于自己伴侣的人类还要去往红灯区。 　　黎旦：“…………” 　　总觉得身边的人好像误会了什么，他真的知道红灯区的意思吗？ 　　……有种带坏小孩子的负罪感了。 　　黎旦欲言又止，试图在到达红灯区之前说什么，又觉得不应该由自己来说。 　　说到底这种知识到底是谁该教啊？ 　　反正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没做父亲，二没做哥哥，三没做老师，竟然有一天还会纠结科普成年知识问题。 　　自己当初是怎么会的，不记得了，好像自然而然就会了。 　　好麻烦，小触手就不能突然多出来一段关于他们种族的遗传记忆，比如交/配方面……算了，这个不能指望，甚至连异种是什么都是自己教他的。 　　“？” 　　敏锐自人类身上察觉到某种复杂情绪，黎伊知有些疑惑，纠结……无奈……还有一丝小小的烦躁？ 　　刚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肯定没有。 　　黎伊知摇头，今天的人类也是难懂的一天。 　　在难得良心发作的船长犹豫之下，他们还是磨蹭到了红灯区附近。 　　黎伊知可算明白为什么东区地方要叫做红灯区了，前面的街道几乎每扇窗户上方都挂着红色灯笼，红灯发出温暖光芒，灯光在铺着鹅卵石的街道上投射出摇曳的影子。 　　街道上人来人往，各式行人穿梭其间，街角的酒馆灯火通明，传出欢快的音乐声和不时爆发的欢笑声。 　　更有人影行色匆匆进入隐蔽的小巷，有些泰然自若，有些不安回望，可无论如何奇怪他们都走了进去，带着一丝兴奋。 　　黎伊知好奇站在入口观察，路过的人类都对他投来奇怪眼神，仿佛他有多么不应该出现在红灯区。 　　嗯，倒也没有错，他已经有属于自己的人类可以一起睡觉觉了。 　　咦？他的人类呢？ 　　沉浸于观察新奇环境的黎伊知才发现原本走在自己面前的人类不见了，转身向后望去，人类正一动不动站在一棵高大的树前，扬起脑袋。 　　听到脚步声靠近，黎旦伸手捏过一片落下来的叶子，突兀说道：“这种树叫银铁树，是一种常青树，可以做到一年四季都不会凋零衰败，寿命也很长，看它的高度应该还没完全达到最高生长年龄。” 　　黎伊知目光顺人类手指移动，指尖落下的叶子泛着焦黄，边缘叶片干扁，与人类口中描述的截然不同，连同整棵树上的叶子一起都是一副快要回归大地的样子。 　　“它们和那些死去的动物一样？”黎伊知反应过来人类想要表达的意思，仔细向周围观望，发现无论是同眼前这棵树一样的银铁树，还是其他不知道花期的花花草草，无一不全是散发蔫哒哒的死气。 　　“嗯。”黎伊知松开手，任由手中叶子回归大地的怀抱，若有所思：“估计是差不多了。” 　　从刚上岛就感觉到的大地在跳动，岛屿的生命气息是如此活跃，可岛上的生命们却在悄无声息凋落，那么生命都流转到哪里去了？ 　　异常活跃的岛屿本身就是罪魁祸首。 　　根据他们在无名小岛上了解到的圣物需要进食，岛屿也在“进食”，两者之间必然存在联系。 　　“有点奇怪。”黎伊知双眼从眼前的植物移向远处的人类们，“为什么只是动植物……” 　　动物突然爆发性的死亡，植物在慢慢的枯萎，如果他们的生命力都被抽取了，远比他们更加旺盛的属于人类的生命呢？ 　　从无名小岛上的经历来说圣物并不排斥，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吞噬人类的生命，必须是活着的人类才行。 　　而黑匣岛有不知道多少人被杀死替换成了怪物，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已经失去了能量，毫无意义。 　　“如果不是一个呢？”黎旦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动植物的枯萎都可以说是为了反喂岛屿，让圣物得到进化，人类的尸体却不是，直接把人杀死的行为证明了他们不需要人类的生命，两者目的截然相反，那就不要强行让它们连在一起。” 　　黎伊知顿了顿，慢慢理清思路，“也就是说目前岛屿上不止一股势力在搞事情，并且两者之间目的并不相同，一是我们所追寻的幕后黑手在喂养圣物，另一个则在悄无声息替换岛屿上的人类。” 　　路过行人投来怪异眼神，两个长相不凡的男人肩并肩站在一棵银铁树前，零散的枯枝落叶在身边落下，气氛自有让人融不进去的恰当。 　　东区可是红灯区啊，来红灯区的男男女女哪一个不是来找乐子的，那两位就这么站在树前聊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拍什么清纯恋爱校园喜剧。 　　前提是一脚之隔不是糜烂的成人频道红灯区的话……真是活久见！ 　　然而路人的暗自诽谤并不能打断两人之间的讨论，对投来目光也熟视无睹。 　　“只是猜测，不管是从动物下手也好，还是从植物下手也好，第一方明显不想让动静闹得太大，一旦出现人类大规模死亡，所有人都会惊恐地逃离岛屿。” 　　“异教徒不可能不想要人类的生命来喂养他们的神，对于他们来说同类才是最好的，好像杀死同类才能表明自己真诚抛弃一切世俗的信仰一样。” 　　“他们现在还没有将目光放在岛民身上只是没有完全把握不能一次性献祭掉所有人，另一方态度就完全相反了，尽管他们的伪装天衣无缝，可动手总归有风险。” 　　之所以会挑动物先下手，是因为对于岛屿上的人来说，植物出现问题远比肉食出现问题更加可怕，归根结底能肉食的动物始终是少数，植物才是最常见的。 　　他们并不依靠陆地上的食物生存，肉食出现了问题只要不去吃就好了，植物出现了问题却代表连生存的环境都出现了问题，所以植物的枯萎始终是潜移默化的。 　　就算有人发现了也只能发现植物们突然开得不太好，随后便是相关人员为此展开研究，拖延的时间也许足够达成异教徒想要的时机。 　　两样东西之间出现了矛盾就不要强行把他们合起来看，无需为破绽行为找出理由，不妨大胆一点找到另外的可能，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不知道现在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白鸟属于哪一方了。”黎伊知习惯性动了动触手，差点要绕过肩膀抵上下巴，动之前意识到还在外面才克制收回发丝。 　　黎旦转身笑道：“那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去寻找的答案了，解决之后回去睡觉吧，到了房间你可以随意的放松。” 　　说起来，希望回去的时候前台还没有下班，要给黎伊知再开一间房才行，变成了人形就不能住在一起了，大床房睡两个人多挤啊。 　　小触手团子还可以忍受，但一个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厘米的成年男性绝对不行，黎旦觉得他毫无疑问会失眠的。 　　要是放在以前别说和其他人一起同床共枕，哪怕是在同一个房间的想法都不可能出现在脑海内，连想都不曾想过的问题。 　　丝毫不知道他的人类已经在考虑分居的黎伊知心情不错。 　　用放大的触手也可以抱抱啦，但是他还没体验过爱情小说书上写的两人之间的拥抱，今晚就是不错的试验时机。 　　两人在各怀心思下走入红灯区，非常微妙的，与其他来往客人不同，他们并不是在满脑子想象今晚街道上会发生的事情，而是不约而同想着有关彼此的事情。 　　他们彼此之间也同样不知道。 第049章 小棠 　　“呦,两位帅哥是过来玩的吗？” 　　黎伊知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早就知道身后阴影覆盖的墙上靠着一个人，那个人没能掩盖住自己呼吸的气息,只不过没感觉到敌意所以没去关注。 　　然而靠在阴影处的人主动出声叫住他们。 　　走出来的女性浓妆艳抹，眉眼如画，面庞涂抹精致的底妆,看得出来化妆手艺很高超,头发打理成波浪状蜿蜒,洒在肩头，偶尔拂过脸庞，衣料光滑而紧致，完美展露身材优势,从浓密的睫毛到每一次语调的变化都是刻意锻炼出来的婉转。 　　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却不为所动,表情没有一丝异常。 　　常年混迹各色各样的人之中,安娜也敏锐察觉到他们的态度。 　　安娜在红灯区做生意，红灯区每一个做生意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份能长久的工作,并不安全,充满危险，有些人是被迫，也有些人,比如她就是自愿的。 　　没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被她帮助的男孩女孩都劝说她离开，一起像常人一样活着，哪怕辛苦一点也没事，安娜拒绝了,他们不能理解她拒绝的选择。 　　但是啊，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迈出深渊，如同现在的她，已经腐烂的花只想要快点回到淤泥里，再也不要出来了。 　　安娜习惯性地给予路人定义，眼前的两人不管放到什么人群之中都能成为目光的焦点，包括吸引中她的目光，纯粹只是好奇，因为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会来红灯区的人。 　　一个从浑身上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就能看出来，世界被毁灭都比那样的人来到红灯区消遣更容易想象。 　　至于另外一个人，总觉得把那些东西放在他身上也算是一种亵渎呢。 　　安娜几乎能肯定他们绝对不同寻常人来红灯区的目的，她好奇地开口了，以及要再加上一点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小心思。 　　谁知询问话语刚落下，一个小袋子就从空中抛过来，安娜下意识熟练伸手一接，感受到无比熟悉的重量。 　　她瞪大眼睛呆滞地打开一看，眼睛差点没被金灿灿的圆形物品闪瞎，好吧，是熟悉的重量，不熟悉的外表。 　　安娜差点以为自己猜错了，难得一次看人看错了，其实面前的两人和以往来的所有人都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表面更会隐藏。 　　她感受到了一丝失望，有些无趣的想要拒绝。 　　“正好，能借用时间请教你一点问题吗？”钱是黎伊知抛过去的，动作是黎旦示意的。 　　他们原本的计划也是找个能说话的人问问情况，黎伊知补充道：“那些金币就当做是回答的报酬。” 　　“…………” 　　安娜沉默看着手里的天价金币，也没有客气推脱钱太多，开玩笑，谁会嫌钱多？ 　　爽快把金币塞进口袋，安娜露出惯有微笑：“……什么啊？原来只是问问题啊？” 　　“嗯？”黎伊知察觉到女人情绪怪怪的，似乎又感到可惜又感到开心的，两种不太相同的情绪叠加在一起。 　　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黎伊知向来不在意陌生人类的异常。 　　大概在场唯一把两人心思都看透一点的就只有黎旦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果然，一个被暴力统治的岛屿是不会缺少这些东西的。 　　“我就直接问了。”黎伊知想不到有什么委婉问法，还不如直接道破真相看看人的反应：“听说白鸟先生经常来这边，你知道他找的是谁吗？” 　　如同黎伊知所想，安娜听到白鸟先生的名字瞳孔紧缩，显然是没有预料到问题，突如其来的名字让她露出了破绽。 　　哪怕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因为他们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安娜惊讶过后反应过来，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啊，你们是为了那位先生而来的，我确实知道……他经常来找小棠。” 　　“你们是来调查白鸟先生的死因的吗？”安娜说完试探猜测：“他的下属已经来调查过了，也已经见过小棠了，人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就证明嫌疑已经排除了吧。” 　　说实话，安娜一开始同样以为白鸟的死和小棠有关，她都准备好明天要去给人收尸了，没想到第二天小棠依旧笑嘻嘻，若无其事地出现，还活着是一件好事，尽管他没死确实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她也听说飞鸟现在到处挑起争端，毕竟做他们这行也少不得打听消息，如果白鸟的下属都疯到这种程度了，到底是有多么铁的证据才能让他们放过小棠。 　　黎伊知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决，只是继续问下去：“你说的那个小棠住在哪？” 　　安娜想要开口，又很犹豫：“你们不会伤害他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面前两人的话可以相信一点点，明明早就过了天真浪漫的年纪，早就为了轻信付出过不少代价。 　　“不会。”黎伊知回答起来毫不犹豫。 　　他们和那个小棠又不认识，又没有什么仇怨，和白鸟也不熟，就算真的是人家杀的也与他们无关。 　　安娜沉默半响，爆出一个地点。 　　黎伊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回头还朝人笑了笑，“麻烦了。” 　　随后转身，和他的人类一起肩并肩走向目的地。 　　留在原地看他们走远的安娜继续靠回墙壁，双眼放空，盯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过道，脑子里胡思乱想根本停不下来。 　　这些天来她一直都觉得黑匣岛要变天了……也好啊，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也许他们很多人都需要一场改变。 　　“旦旦，刚才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黎伊知回想发现人的态度无论怎么都有点奇怪，难不成有什么他没发现的问题不成。 　　“不用多心，她没有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被世道裹挟的人罢了，黎旦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黎伊知歪了歪头，似懂非懂点头。 　　哪怕他们的外表没有现在出众，一路上也足够引得过路人围观，来红灯区的人哪一个不是恨不得越没有人知道自己越好，沉溺于欲望，又羞于面对欲望。 　　好在被安娜称为小棠的人住所比较偏僻，挤在小巷深处，让路人好奇目光没办法跟着他们进来。 　　小巷深处是与现代建筑不太相符的屋子，由天然的暗褐色木材搭建而成，岁月在表面留下斑驳痕迹，有点像黎旦还在岛屿上时偏远地区的建筑风格。 　　木屋的门用较粗糙的木板制成，铁制把手经过多年的使用有些生锈，门边开出一扇小窗，窗框用简单的木条固定，配有小巧木制百叶窗。 　　巧合的是他们刚打算敲门，小巧百叶窗正好被推开，从里面探出来了属于人类的上半身。 　　那个人的容貌精致得近乎完美，五官如同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作品，面庞线条柔和，没有过于明显的刚硬或尖锐，双眼大而清澈，眼角轻轻上扬，不像是沉沦于红灯区的人。 　　他还有着一头长发，简单束于脑后，以至于黎伊知第一时间还以为他是位女性，直到看清了喉结才反应过来。 　　安娜口中的小棠，传说中白鸟的情人，便是眼前这位货真价实的男性。 　　“是客人吗？”小棠也注意到了他们，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接客了，大概很久都不会接，如果……” 　　“不是。”黎旦皱眉打断，他不太喜欢被人如此猜测，“是来问件事的……你知道白鸟吗？” 　　说完他紧盯着人的反应，不同于安娜，小棠反应很自然，先是一段迟疑的反应时间，然后转变为惊讶，紧接又覆盖上对于熟人逝去的悲伤。 　　非常正常不过的反应。 　　“是啊，他以前晚上经常来……”小棠垂下眼睑，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他每天晚上来找你做什么？”黎伊知好奇问着，难不成真的就是过来睡觉的。 　　人类没有人陪着会睡不着吗？ 　　“都是成年人了，还能来找我做什么，来红灯区不就只有一个目的吗？”小棠转而笑道，说得毫不含糊，又反应过来轻捂上嘴：“对不起，忘记你们了，你们就不是为了那种事情来的。” 　　成年人？ 　　黎伊知疑惑，为什么要刻意强调成年人？难道小孩子就不能睡觉了？ 　　不对吧，书上从来没有说过小孩子不能睡觉，人类应该都是要睡觉的才对。 　　没等他将疑问说出口询问人类，小棠先一步让开了门的缝隙：“进来聊聊吧，站在外面会被别人看的。” 　　黎旦也有这个意思，很快跟着准备走进去，迈开三步又回头：“怎么了？” 　　身边的人突然不动了。 　　“嗯，没什么。”黎伊知决定先把问题压下，也许只是口误或者习惯性的用词，不是重点，没必要揪着不放。 　　说罢他迈开脚步，跟着一起进去。 　　第一时间打量周围，屋内空间紧凑，但布置得很有家的感觉，木制的地板经过打磨，略显老旧却洁净温馨。 　　墙壁上挂着手工织成的壁毯，家具大多也是木制的，包括一张粗犷的木桌和几把椅子，旁边放着一个大木箱，半敞开着，用来存放衣物和其他必需品。 　　小棠没有试图倒上茶水招待客人，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定警惕吧，不要乱喝东西。 　　“随便坐吧？”他只是帮忙拉开了两把椅子，自己则在床上坐了下来。 　　看着两人都自然的落座，小棠笑道：“如果你们是来问白鸟有关的事情，其实能说的我都已经和他的下属说过了。” 　　“不用试探。”黎旦锐利视线扫过，“我们和飞鸟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才会来找你。”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和人交流。”小棠露出歉意，仿若温顺的羔羊垂下眼眸：“那就请问吧，只要不涉及到隐私都可以告诉你们。” 　　“你和白鸟是什么关系？”不用他说黎旦也会问。 　　“要从明知故问的问题问起吗？”小棠手指抚过床单，意有所指，“都来红灯区了还能是什么关系。” 　　黎伊知疑惑转头，视线在两个人类之间环顾，怎么好像有一种他们明明说的通用语，组合起来却有种让人听不懂的错觉，可是自己应该听得懂啊？ 　　“什么关系……恋人吗？”黎伊知看人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干脆自己猜测。 　　他看的书上说过人类之间的关系要为恋人或者夫妻，同时这年龄不属于孩子的范畴才会经常一起睡觉。 　　就像他和人类的关系一样，黎伊知思索，他和人类应该算不上是恋人，不过他们是例外，因为人类是他的，所以没有关系。 　　小棠放松的坐姿挺直，脸上固定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可以说是活了一样的变化。 　　“……恋人？”他表情古怪，像听到了某个陌生的词汇，甚至反应过来抑制不住发出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如果你对恋人的定义和普通人不同的话，那就当我们是吧。”小棠以为人在开玩笑，便也故作姿态调笑回答。 　　但黎伊知是认真的，他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对于恋人的定义，最终发现好像真的与普遍定义有所不同。 　　“嗯。”黎伊知认可了回答，转而问道：“作为最亲密的一种关系，你总不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吧？” 　　黎旦：“…………” 　　怎么一不留神误会越来越大了，本来就很难解释以后更麻烦，黎旦试图理清思路，片刻后得出了放过自己的结论，眉眼即刻舒展。 　　算了，反正小触手也不可能找个“恋人”，就让他误会着吧。 　　小棠同样松了口气，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真是的，他差点要觉得眼前的两人不是来调查白鸟死因而是来听八卦的了。 　　果然，问题还是会转到白鸟身上，绕了那么大一圈也没有白费功夫，黑发男人很会套话，在他“承认”恋人的前提下问题有点不好逃避了。 　　“我知道。”小棠没想隐瞒，爽快说了：“也不只是我知道，当时红灯区街上的人很多都知道了，我都不是第一个发现的，哪怕那天睡觉前我们确实在一起。” 　　他已经说过很多遍解释了，如今重复起来也是能不带任何情绪的客观视角了。 　　* 　　深夜，小棠被门外动静惊醒，他睡得有点沉，只迷迷糊糊听见了一点类似于尖叫的末端，在红灯区不算少见，总有一些心思不正的人试图混进来，要么想要发财，要么想要满足自己肮脏的欲望。 　　一般他是不会管的，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帮忙的前提是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小棠当然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待在红灯区，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 　　他揉着眼睛清醒了一下，从屋内不算精致的床上做起身，被子滑落，空闲的手摸索到身边，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布料。 　　小棠一愣，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他迷茫睁开眼睛，身边原本温热的气息已经消失，昨天晚上还和他相拥而眠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 　　小棠叹了口气，他没有想要去抱着什么美好幻想，只是那位客人太过与众不同。 　　他们相识于距离红灯区很远的明街上，具体什么的就不说了，不过是很俗套的路过好心救人故事。 　　但是让小棠最出乎意料的，他在回到红灯区的第二天晚上见到了白鸟，男人说自己是特意来找他的。 　　真是稀奇，来到这种地方的目的不言而喻，那个就连他都能经常在报纸上看到的白鸟先生怎么会找上他。 　　小棠没有理由拒绝，白鸟几乎和所有报道上看到的一样，完全没有黑手党的气质，彬彬有礼的如同贵族，英俊且强大，哪怕对仅仅是维持金钱交易的对象都很温柔。 　　——真是稀奇。 　　小棠完全搞不明白白鸟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他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啊，哪怕是比自己更好看的呢？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小棠并没有追问到底，某些玻璃摔破了就再也没办法恢复原样，那一步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迈出。 　　反正他是不敢的，现在就挺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过下去，于是在两人的默契之下，他们见面越来越频繁，相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从刚开始的不过夜转变为明早才离开，从默默无言转变为能说得上几句话。 　　白鸟很久没有趁着晚上离开了，偏偏是在今天。 　　屋外动静响过一声后变得死寂，他闭上眼睛仔细去听，越听越是觉得街道上安静的可怕。 　　小棠犹豫了一下，只是透过窗户看一眼的话，应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吧。 　　咬了咬牙，他披上一件衣服，缓步下床，踮着脚尖向窗户靠近，好不容易来到窗边，小棠探头仔细凑近窗户的那条缝隙，缝隙正好对着街道之上。 　　头顶的灰云始终是阴霾厚重的，惨白的灯塔大灯洒在大地上，给下方披上一层冷冰冰的薄纱，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轻微风声耳语。 　　哪怕是红灯区都已经熄灯，不过他们的红灯倒是不会灭，摇曳的暖红灯光始终排列有序，聚集的红点铺在街道两端。 　　小棠眯起眼睛，顺着红点看过去，找了许久勉强在他窗户能看到的角落位置发现异常，小巷入口的地上倒着位女人。 　　！ 　　小棠一惊，差点以为街上发生了恶性案件，没等他惊恐后退便看见女人坐了起来，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出事，行动间也看不出一点受伤痕迹。 　　只是她一直盯着前面的小巷，面色是掩盖不住的惨白，似乎看到了什么颇为让人恐惧的事情，更加出乎意料的，明明在恐惧的人却没有从那里逃离，而是脚步犹豫间朝小巷内走去。 　　小棠瞪大眼睛，立刻做下决定，在自己身上套了件厚外套就推门而出，虽然他不认识那个人，但人既然没有逃走就证明小巷中可能不是危险。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刻他的心里闪过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也很不安，有点害怕，有点想要钻回被子里什么都不要管，那个人为什么偏偏今天夜晚回去了呢？ 　　如果他在的话，自己就—— 　　心里在害怕，小棠的脚步反而越来越快，剧烈鼓动的心跳声清晰出现在耳边，好像也不只是害怕，更有一种强烈的情绪要突破体内。 　　直到靠近小巷转角，小棠猛然停下脚步，手脚更僵硬了，他咽了口唾沫，一步一步缓慢且坚定的，试图绕过去看到里面的场景。 　　刺鼻的铁锈味飘荡出来，属于人类的鲜红血液染红了鹅卵石，小棠背对着光，同一道影子般站在入口，呆滞望向前方。 　　那个跑进来的女人单膝跪在一个人型身影前，让他熟悉的高大身影，女性双手不知所措，试图摸上眼前人的脉搏。 　　可是很明显啊，能出那么多血，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对吧，所以小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推开了她，转而用哆哆嗦嗦的手试探人的鼻息。 　　还有那早就冰冷僵硬的尸体。 　　小棠有些不太记得之后自己的反应了，可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试探性握住了那只昨天还相握的手掌，感受他完全不同的冰冷温度。 　　可能他也发出了声音，还不算太小的，要不然怎么会引得那么多人聚集在小巷入口，杂乱吵闹声不断响起。 　　好在尸体被他挡住，后来聚集过来的人基本也看不到小巷里的详情，只知道有人死了，不知道死的是谁。 　　更加有缘的，那天正好有一个白鸟的下属就在附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他们带走了，和白鸟一起。 　　“我所知道的一切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被询问了很多次，小棠描述完就开始自己补充： 　　“睡觉的时候没有听到动静，小巷离屋子不远，可我确实什么都没有听到，比我更近的人也没有听到。” 　　“我不知道白鸟是怎么死的。”小棠说到死字停顿下来，他犹豫着，试探性抬起双眼，直勾勾望向面前两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知道。” 第050章 细嚼慢咽 　　小棠独自坐着,面色沉重，屋内的煤气灯光柔和洒在他的脸上，借由光线让另外两人很清晰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眉眼。 　　尽管他努力地保持着冷静,试图控制即将溢出的情绪，但手指一直紧紧握着手帕，指尖泛白,一滴泪珠无声滑落在已略显皱褶的手帕上。 　　他在表达一种在人类感情里代表着悲伤的情绪。 　　黎伊知盯了小棠一会作出判断,转头发现他的人类也是若有所思地眼神放空。 　　嗯,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很正常的反应，爱情小说里也出现过的桥段，为了恋人的离去而悲伤是正常的。 　　黎伊知试图搜索着词汇想要安慰什么,还没等他想出来,床上坐着的人类已经恢复往常。 　　除了那滴眼泪外没有流出更多眼泪,他的悲伤克制在范围内，不如爱情小说那般要死要活。 　　也有可能是已然经历过,才能在此刻克制住自己。 　　“既然是我们都想要知道的答案,那么无论是谁得到答案以后都可以分享给对方不是吗？”黎伊知便收回话语，从更加实际的方面安慰他。 　　小棠掀起眼皮，眸中闪过波动,半晌露出浅淡笑容：“谢谢,如果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就请问吧，只要我能提供的。” 　　话虽如此，反倒是不太有什么好问的，黎伊知见黎旦一直没说法,只得自己动起脑筋。 　　白鸟死亡的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被讲的很详细了，他们依旧不知道凶手是谁,只知道白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本该第二天早上才要离开的他在当天夜里就出了房门。 　　大概率也不是因为一些重要的公事，要不然他的下属们不会毫不知情，要么就是没有人知道的私人约定，要么就是突发情况。 　　第一种先不谈，第二种无非是感受到了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动静，尽管小棠包括周围的住户都坚持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可别忘了白鸟是一个高等级超凡者，对于超凡者来说，听到的声音不一定来源于耳朵。 　　问题在于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都没办法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得到证实，时间过去太久，想要在现场调查都找不到任何关于超凡的踪迹，哪怕有的话，也早就被飞鸟掌控在手中了。 　　如果单单从结果来推论，白鸟的死亡与污染没有关系，污染不会轻松散去，凡存在就必定留下痕迹，有些污染甚至能存在整整一周的痕迹，并且想要检测污染的方法很多，现场存不存在污染飞鸟不会不知道。 　　对了，说到这，还有一点也很奇怪，飞鸟到底是调查到了什么才会怀疑是其他黑手党联合暗害他们的老大，至少目前为止黎伊知是没办法把两者间联想起来。 　　夜黑风高的晚上，悄无声息的杀人，与其说是一帮人联合暗害，还不如说更像是某个远超白鸟的高等级超凡者闲得无聊。 　　黎伊知微不可查顿住，随着想法的发展，他又一次感受到怪异，那种线索之间截然相反的怪异。 　　他们一直忘却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杀人动机。 　　在海洋上死亡实在是太常见了，抛弃纯粹的意外，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而失去生命。 　　其中最为不讲理的便是污染了，也是占比最多的，谁会在被污染造成的死亡上纠结杀人动机，难道还能把污染抓起来判刑吗？ 　　正因此，最为重要的点反倒是被最开始忽略，人与人之间的杀戮是有根源的，只要不是无差别杀戮，就必定存在着什么原因，而杀人动机又是能锁定凶手重要的证据之一。 　　再一次从结果去推导原因，黑匣岛上的局势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混乱，本来就有异教徒窥视岛屿上的生命，还要再烧上一把火，让岛上的黑手党也乱起来。 　　若是整体的发展并没有超出凶手的预料，那么黑匣岛上的混乱便是他的目的，杀死一个视力最大的黑手党的头狼就是制造混乱的开端。 　　黎伊知思路越理越顺，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充当一回侦探，正想夸赞自己，又皱了皱眉，背在身后的触手们代替脑袋，晃了晃用于表达否认。 　　有点跑偏了，黎伊知想，真要按照上面的猜测来凶手就是不走直线绕了个大弯，看上去挺合理的猜测只适用于普通人。 　　对于他们来说，对于高等级的超凡者来说，纯粹是多此一举。 　　就好比黎伊知想要一个岛屿混乱起来，他只需要在人们活动的时候展露一下本体，剩下的完全不需要他去操心。 　　黎旦的话，虽然很不道德，但他想要岛屿上混乱起来放几把火就完事，哪还需要绕一大圈去对付另一个高等级超凡者。 　　倒不如留着还能让局势乱的更厉害。 　　黎伊知努力回想着自己看过的书，试图临时抱佛脚从里面找到一些能让自己开窍的蛛丝马迹。 　　想了半天，还真就让他想到一个，藏匿于头发间的触手兴奋一跳，在看不见的背后上演着独角戏。 　　旁人眼中，只见黎伊知垂眸似在沉思，表情始终平淡自然，有一种将一切握在掌中的从容，很快他掀起眼皮，金色双瞳望过来，无需任何表示就自然而然让人准备好全神贯注听着他的话。 　　“既然你们是恋人，据你所知，白鸟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一直都存在的仇人。” 　　他怎么把如此简单的逻辑都给忘掉了！ 　　什么岛屿乱不乱的，白鸟死后的影响，也许杀人者根本就不在乎。 　　黎伊知默默在心中谴责了一下自己，说到杀人动机最直接也是最多的不就是仇恨吗？ 　　怎么他就一直往会影响岛屿安慰的大局上想了，不能完全怪他，还不是岛上那群想要搞事的人，目前不是意图毁灭岛屿，就是意图毁灭人类，一个个的理想都挺远大。 　　小棠沉默闭上嘴巴，带点悲伤忧郁的眉眼忍不住抽搐一下，同一个套话方式用第二遍不会适得其反？ 　　难道眼前的人还在担心自己隐瞒着什么，可是自己真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啊，包括他与白鸟的关系也如实告知。 　　警惕也不是一件坏事，可无论怎么看自己和白鸟都不会是恋爱关系吧，那样的人会让自己的恋人留在红灯区，说出去都要把人笑死。 　　“白鸟他……”小棠踌躇着，有点摸不准黑发男人是什么意思，最终还是同答应那般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我不是很清楚他的个人生活，对他的了解也只限于报道的那些只言片语，他也从不跟我分享工作上的事情。” 　　“如果单纯是报道上那些，那你们也知道的，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正面评价，我们相处之间只有过一次……” 　　“有一天晚上他喝了很多的酒，酒味很大，人看着倒是很清醒，但那天难得的，我们聊起了一些平时不太会聊的。”小棠断断续续地组织语言。 　　“那些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总之白鸟先生提到了黑匣岛的岛主，从报纸上看他们的关系很好对吧，怎么说呢，那天白鸟的用词比较不太礼貌。” 　　小棠用词委婉，委婉到有些模糊，却也足以可见他没有说明的那些话语是多么不礼貌。 　　哪怕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小棠依旧不愿意以一个普通岛民的身份去谈论权力阶层的岛主。 　　黎伊知明白了，别小看他，好歹他也是恶补过人类文明指南的触手……哦不，的人！ 　　人类文明指南上出现一些作为负面教材的反例不是很正常。 　　不过明明是恋人的关系却不了解彼此吗？ 　　真奇怪，书上不是这样的，不过他的人类说过书上的话语是片面的，有些可以学习，有些就不必了。 　　嗯，不知道是个例还是后者就属于不需要学习的部分，观察案例有点少，先记下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只是表面维持塑料情谊，实际上背地里早就闹翻了，白鸟很厌恶岛主，厌恶到在背地里会辱骂他的程度。”可惜黎伊知不能学以致用，离委婉差了一个街的距离。 　　“啊，大概，可能吧，也算不上辱骂，就是……”小棠勉勉强强应和，“就是给出了一点自己的评价。” 　　“噗。” 　　黎伊知不解地看向他的人类，人类刚才好像笑了，声音太低有点听不清，刚才有什么事能戳中人类的笑点？ 　　“咳，黑匣岛的岛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黎旦把压不住的笑声转为“咳嗽”，为了不显突兀还继续问到。 　　小棠：“…………” 　　他应该要把白鸟那些骂人的话加进去吗？ 　　“岛主是世袭制的，他是上一任岛主的儿子，对于岛民来说岛主风评很好，不只是报纸上经常报道的那些，他确实是做了一些事情。” 　　“白鸟说那些话以前我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他说……岛主最近有点不太规矩。” 　　黎旦用手指头想都能想到不太规矩指的是什么，黑匣岛上黑白两道之间错综复杂，岛主跟最大的黑手党飞鸟一定存在联系，或是互惠互利，或是单方面的掌控。 　　最近因为某种原因岛主试图脱离飞鸟的掌控，很大可能已经做出了不符合双方利益的小动作。 　　确实是不同寻常的举动，和一位高等级超凡者对着干就不怕人半夜来敲你家门，虽然从结果来看死的不是那位岛主，反而是本该稳坐赢家的白鸟。 　　“岛主的私人住址估计不会公开，他有什么会经常去的……” 　　终于得到一些可能有用的消息，黎伊知刚想问个清楚就看到他的人类突然跨前一步，察觉到危险而变化的瞳孔望向门外。 　　黎伊知似有所感转过头，屋外，本该是一片沉寂的街道渐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声音微小而连续，细小的爪子在鹅软石上轻轻刮擦，慢慢蠕动，如同幽灵的脚步回响在空旷的无形之地。 　　下一秒，悉悉索索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可就像掩耳盗铃，连最迟钝的小棠都听到之前的动静，他不安地吞咽喉咙，忐忑开口： 　　“怎么……怎么了，什么人在外面，怎么没动静了，他们走了吗？” 　　话语落下瞬间，紧接着，声音猛然加剧，更加密集和急促，屋外的东西仿佛能看到里面，因为他们的注意而停下，又因为他们的放松而靠近，猫抓老鼠一般，充满恶趣味的恶意扑面而来。 　　“待在房间里别出来。”黎伊知转头嘱咐小棠一句，和他的人类对视一眼，两人毫不犹豫一起迈出大门。 　　屋外，声音的主人们展露了它们原本的模样，黑雾如同活物缠绕周身，流动不息，它们的真实轮廓模糊不清，组成一段扭曲线条。 　　黎伊知眯起眼打量一番，越看越是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直到熟悉的味道顺着空气传播，他才恍然大悟对人类说： 　　“旦旦，是酒店里被我吃掉的那些怪物。” 　　“嗯。”黎旦平静应答一声，他猜到了。 　　真是巧啊，是来灭口的吗？ 　　偏偏在问了那些问题之后，让人不把它们联想到岛主身上都不行，直白到就差把字条贴脑门告诉他们操控怪物是岛主了。 　　可惜挑的时机也太过不好了，如果不是通过手段得知他们的问题才来，那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个馋嘴的家伙。 　　“不要在这里动手，动静太大了。”黎旦下巴朝红灯区远处抬了抬，红灯区本就位于偏远地方，背后更是一栋废弃楼房。 　　“嗯，好的旦旦。”黎伊知弯了眼睛，开心露出笑容。 　　他的人类真懂他，自从香味飘来之后肚子又开始饿的咕咕叫。 　　连续两次睡觉前都有小零食送上门，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黎伊知迫不及待朝小零食走去，听到同时响起的脚步声才疑惑回头，“旦旦也要去，可是？” 　　身后屋子里的小棠怎么办，它们的目标不会没有小棠，就算把目前看到的全部引走了，怎么能保证有没有漏网之鱼等着机会偷袭。 　　黎伊知原本以为人类是让他自己去吃夜宵，他留下来看着一点的。 　　“不用管。”黎旦向后望去，身后木屋静悄悄，屋内的人很听话，一步也没踏出房门，他眼中看不出情绪，淡淡重复一遍： 　　“没关系，走吧。” 　　黎伊知有些犹豫地回顾，最终还是选择跟上人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人类会选择离开肯定有他的理由。 　　不至于放着小棠自生自灭吧，黎旦也不是那种人。 　　怪物们疑似顶端的头颅跟随他们而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提高速度朝废弃建筑群跑去。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个不停，黎伊知抽空一瞧，至少刚才能看到的所有怪物都追着他们跑了过来。 　　没有一只落下的，似乎仅凭着追逐生命的本能在行动，可那也只是错觉，怪物必定有人操控，要不然不会懂得配合他们避开人群。 　　两人速度极快，宛如一道影子穿梭于小巷之中，温和的风都被带起变成狂风呼啸在身边。 　　他们转瞬来到废弃的连门都没有完好留下一扇的建筑，只有看上去没有偷工减料的坚固石材堆积形成空间，勉强挡住里面的动静。 　　漆黑的触手抓住黑雾自发形成，撕开空气轰过来的超大型子弹，团吧团吧塞入了口中。 　　好吃，看他的小零食热情地向他发来邀请了！ 　　黎旦早就已经双腿借力，通过上方破碎的圆洞跳到二楼地板，他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更不打算打扰小触手进食，明明是闲着的，却也还是要跟过来围观。 　　当然不是因为不放心，这么点小问题小触手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黎旦从二楼的高度眺望他们来时的方向，隐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屋很平静，似是在告诉他多疑了。 　　没错，黎旦在顾虑小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鸟，作为超凡者，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同类，越是等级高的就越是。 　　难以想象啊，过程听上去就像是某些美好的爱情故事，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把人留在红灯区，无论小棠讲述的有多真实都无法避开这根刺。 　　要细嚼慢咽。 　　黎伊知决定了，上一次囫囵吞枣的尝了味道，这一次要慢慢的，仔细体验小零食的美味。 　　他伸手抓住由黑雾形成的利爪，对着怪物微微一笑，下一秒，转动的手腕就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道将一部分黑雾整个扯下。 　　部分黑雾被抛去身后，触手们欢天喜地的接住零食，在第一根触手的带领下，你分一半我分一半，很快公平的将零食分了干净。 　　并且介于主人的命令，食物不再是刚放到嘴边就不见踪影，而是如同雪糕一样，每靠近进食器官就消失一点，再消失一点，消失频率固定，大小一致，每一口都是细致入微的品尝。 　　黎伊知感到味蕾渐渐被满足的愉悦，与囫囵吞枣不同，是另一种享受。 　　黑物组成的怪物并不知道疼痛，明明才受到教训，仅存的另一只利爪就要攻击过来，黎伊知一顿，干脆拎着黑雾往右边砸去，连带着上来的第二团黑雾被砸飞。 　　围殴过来的其他黑雾们趁此时机组成了一道如同墙壁的庞大阴影笼罩上视野，黎伊知动都没动一下，从腰后伸出的粗大漆黑触手鞭子一样闪电般向着雾墙拍去。 　　如有实质的发出一声轰然巨响，雾墙碎裂，雾气四散，立了功劳的触手得意瓜分走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卷入口中。 　　触手灵活挥舞，那些看似灵巧，或粗或细的黑色圆柱体每一下都能爆发出极大力量将攻击而来的黑雾打碎，并且趁着接触咬上一口。 　　场面一度有些好笑，至少楼上的黎旦看到后差点笑出声，楼下哪是什么吓人的午夜片场，更像是美食直播，黑色的冰淇淋主动送上门，一口一个准。 　　果然完全不用担心，黎旦刚想要重新望向远处的小木屋的视线顿住，他的手臂线条突兀紧绷，银色的火焰慢慢浮现在手指上，将皮肉照得透明。 　　黎旦低下头看向一楼，就在刚才的瞬间，一楼爆发出一股只有超凡者才能感受到的能量，引人战栗的危险气息，无声波动蔓延开来，充斥满整栋建筑。 　　触手们缩回体内，更加躁动，黎伊知第一次和他的小零食们面对面，随意站姿也直了些。 　　不，他的零食们现在只剩下一个了，应该说零食被团在一起，缝合成了一道正餐。 　　一只只零散的黑雾向中心圆点聚拢，表面接触到同类，“皮肤”开裂，缝合上另外的皮肤。 　　怎么回事？ 　　仅仅是将一些虾兵蟹将结合起来，根本不能变成这种怪物，垃圾不管再多也只是垃圾，它有什么内在的东西改变了。 　　黎旦危险眯起眼睛，右脚移动到破碎的二楼地板，失去脚下落足点，整个人顺重力自由落体而下。 　　落到了黎伊知身边。 　　黑雾怪物在短时间内融合完毕，融合之前它们都平均的只有一个人类大小，现在人类大小的黑雾背靠背围成圆形，背部两侧融合，真就好似融化的冰淇淋一样化成一团，黏糊在一起，没有任何人类审美的干涉，它们自由生长，便也长得比较随意，轻松违背了人类的认知审美。 　　麻烦了，事情有点出乎意料，黎旦都没工夫关心那边的小棠了。 　　哪怕刚才他留在木屋照看也一样，黎旦绝对不放心小触手自己一个人对付那家伙，他还是会过来。 　　“它交给我，快点回去看看那个人有没有事。”黎旦向前一步，挡在了怪物面前，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我……”黎伊知犹豫，他知道人类很厉害，但是现在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 　　黎旦转头，再也不负往日的随意，目光锋利如同刀子，“在这种时候犹豫不决除了失去的更多什么都换不来，快去。” 　　见人不知所措地微微睁大双眼，黎旦还要继续的话咽回喉咙。 　　又带上以前的习惯了，他叹了口气，软化了一点：“要信任并肩而行的同伴，不然以后怎么把后背交给彼此？ 　　“去吧，我可以解决的。” 第051章 坏了 　　若是想要把后背交给彼此,那就先要给予彼此信任，信任是互相的，不仅是一方要相信另一方的行为,另一方也应该回于同样的承诺，不轻易答应做不到的事情。 　　因为信任是具有消耗性的。 　　然而好听的话只处于理性的阶段，实际上具有感情的人类是很难拥有完全理性的,哪怕明白了还是会担心,那是属于感性的选择。 　　黎伊知就在两者之间徘徊,一方面来说，他知道人类说可以解决就必定是可以的，可另一方面来说，内心蛮不讲理的就是不想离开。 　　有点奇怪,为什么会在明明已经得出结论的情况下迟疑。 　　思考关乎到大脑精妙的结构区域,黎伊知想,他的思考区域或许出现了什么问题，才会有现在矛盾的两种欲望冲击在一起。 　　又或者是控制身体的那一部分出现了问题,才会让双脚僵立着不想动弹。 　　“……嗯。”黎伊知移开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类，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并不是将大脑出现问题的地方修好了，而是他发现人类原本还算缓和的脸色越来越臭,表情逐渐危险起来,难得温和的眉眼变得锋利。 　　黎旦要不耐烦了，他绝对是那种对教了两三遍还听不懂的学生直接给个脑瓜的人，黎伊知不太想被弹脑瓜。 　　“快点去，别让人死了。”黎旦右手从火焰中一抓,再次拿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绿色的玻璃小瓶，“要是快死了就把里面的液体倒给他喝。” 　　转手将药剂抛给黎伊知,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怪物身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怪物由多根手臂融合的臂膀落在地面之上，轻而易举将坚硬的地面抓挠出深刻凹陷。 　　黑雾头部甩动，猩红光芒从眼部浮现，近似野兽低沉的咆哮响起，死死盯住面前的猎物。 　　离开的路被挡住了，不过既然是建筑，就必定存在前后两扇大门，黎伊知警惕后撤，正门被怪物堵住，后面的门可没有。 　　他一动，怪物视线立即追随过来，强行融合扭曲成一团的手臂前伸，短短数秒延展出去十米空间。 　　直到那只不知分寸的手臂被炽热火球砸中，黎旦动都未动，在他的身后，由火焰组成的墙壁已经将前后切开成了界限分明的空间。 　　“真让人难过。”黎旦对看上去没有理智的怪物轻声开口，似是要透过那张皮与幕后的操控者对话，“不如先想办法从我手里活下来再想其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其中一个猎物逃走刺激到，怪物身上的黑雾不断翻滚涌动，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一次比一次更加有力，仿佛在无声的压抑之中积蓄着能量。 　　多条手臂接连撑住地面，不安分中来回踩踏的利爪轻而易举在坚硬石板上划出深深沟壑，它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冲上来将猎物撕碎。 　　可最先有动作的是黎旦。 　　看到黎伊知离开的背影，他伸手一指，银白火焰顺着手指的方向浮现在空中，只见一团小小的火焰不断收缩颤抖，随即又猛然破碎向周围爆发。 　　火舌刹那舔舐过建筑的每一个角落，迅速攀爬上墙壁，吞噬屋顶，高温在周身沸腾，强烈的银白光芒几乎同时包围了整个建筑。 　　陡然亮起的刺眼光亮如同在黑暗中适应许久的眼睛看向拉开的窗帘，怪物隐藏在黑雾下的猩红消失，被刺激的闭上了眼睛，多条手臂抓起地面碎裂的土石又砸下，突然失去视力的怪物惊恐地在原地上窜下跳，不断发出威胁警告的刺耳低吼。 　　既然战斗中会不可避免地弄出点动静，那干脆就由自己来控制。 　　火焰吞噬了远处的废弃建筑，瞬间照亮了夜空，耀眼光芒撕裂了黑暗，也撕裂了不知道多少人安稳的梦境，等人们模模糊糊爬起来一看，立马就给吓醒了。 　　烈火在建筑上狂舞，灼热的银白色照亮瞳孔，炙热气浪扑面而来，住在附近的人们，尤其是红灯区的人慌不择路爬起来聚集到远离此处的街上，忐忑不安的讨论着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敢靠近了。 　　怪物被刺激到视觉，一时间待在原地乱窜，黎旦抓住机会，从身旁亮起的火焰中抽出武器，是在他上岛之前被放在垠蛾白号上的武器。 　　用于传送的火焰也没有消失，顺着刀的抽离慢慢缠绕上极细剑身，最终在主人的手里翻腾，高温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将地面烫上红印。 　　黎旦一转剑刃，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他已经站到了怪物的背上，反手固定把手，从高处狠狠刺向原理上是致命的脖子深处。 　　然而锋利的尖端只没入了三分之一就彻底刺不下去，明明是看上去能直接穿过的虚幻雾气，此时却好似坚硬的金属，死死卡住刀刃！ 　　怪物丝毫不顾及还插在自己脖子上的武器，喉咙发出低吼的同时锋利利爪抬高，划破空气极速袭来。 　　黎旦撑住刀把的手用力，直接以手部支撑力整个人翻身而起，躲过腰侧袭来的利爪，一双长腿轻盈的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圆弧后借下坠的力道将刀拔出，落在怪物身侧。 　　轰！轰！轰！ 　　黎旦落地一秒都没耽搁立刻向旁跃去，躲过了怪物抬起又拍下的利爪，地面土石飞溅，怪物如同疯狗般追着人疯狂拍击，数只手臂挥舞不断，不规则的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完全可以想象它的力道落在人脆弱的□□上会发生什么。 　　转瞬间，他们已经从建筑的一端挪动到另一端，周围地面几乎都被它刨了个遍，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渺小的人类被逼到了角落，身后是建筑的石壁，眼前是兴奋奔跑而来的怪物，一时间他退无可退。 　　黎旦眯起眼，即便飞速迫近的压力即将将他碾碎，他也依旧不紧不慢的靠在墙上。 　　一米。 　　怪物的利爪将要触碰到猎物衣角，黎旦手指一抬，随着刺入的剑刃残存下来的那一丝火焰终于是找到了装甲缝隙，寒芒闪过，火焰化作长枪，刺穿咽喉，怪物的脖颈因为痛苦高高扬起，又如同臣服的败犬垂下头颅，面门朝下砸出深坑，埋进地里，正好跪倒在黎旦脚前。 　　“没死，那正好，给人留着当宵夜吧。” 　　其实是有估算着力道的，失去战斗能力的同时再留着点生命，也许馋嘴的某个家伙会感兴趣。 　　虽然黎旦主张是不要随便吃垃圾食品，怪物不太对劲，很难描述，一定要说的话就是里面…… 　　黎旦神情瞬变，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面前刚刚还虚弱的快要死去的怪物头颅依旧垂落，可是从它的身侧陡然长出了另外一颗头颅，如同一道黑色残影冲破空气，气爆炸裂，张开尖牙的大口直直咬上腰侧！ 　　砰一声，黎旦砸入墙壁，三分之一的外墙都被他砸碎，直接砸入了包围在外的火焰，废弃建筑发出一声哀鸣。 　　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怪物继续接力甩头，同时松开的牙齿让人向后甩去，眼看身体就要以势不可挡的力道砸碎石柱，岌岌可危的楼房也会因此倒塌。 　　黎旦半空中手指一动，赶在将石柱砸到前变成一团火焰，绕过石柱落到后方，火焰一勾石柱，极速后退的身体才得以停下，坠落地面化作人形。 　　而他本该出现的伤口移动到手臂，鲜血顺着皮肉线条向下低落，手臂正反两面都出现极深的孔洞。 　　只有从他腰部被撕开的衬衫才得以窥见真相，原本伤口确实在腰侧，只是转移位置到了手臂，破碎衣物露出腹部紧致的线条，完好如初。 　　黎旦甩了甩手，红色血滴跟着甩出溅射在石壁之上，确认不会影响使用后他也没有再管。 　　也是，既然能组合在一起就也能分开。 　　他看着怪物干脆舍弃掉被钉在地面之上不能动弹的头颅，以重新长出来的那个为主。 　　好消息是当它撕掉了自己的一部分后，崭露在外的力量似乎也削弱了一点。 　　黎旦迈开腿上前一步，身上气势陡然暴增，一朵朵火焰自身浮现，与以往不同的，那些火焰似乎更加刺眼。 　　怪物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后撤，位于幕后操控的人更是震惊的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 　　他眼前的敌人，本来就没抱什么太大战胜希望的人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用过全力！ 　　还是那句话，超凡的气息太容易留存下来，他动用的力量越大，这股气息就留存的越久。 　　——也越容易被人知道。 　　可是他没有选择了，让外部起火只能拖延普通人靠近的脚步，再拖下去早晚会有超凡者过来查看的。 　　所以还是越早解决越好。 　　黎旦随意伸手一指，怪物周围如同点灯般沿着圆圈亮起火球，不等他有所动作，那些带着奇妙韵味的银色就开始发生变化，火焰瞬间冻结成一把把长枪，长枪将其困于中央，尖端泛起冷冽的寒芒，笔直对着怪物。 　　仅仅需要手臂指挥着一落，长枪发出音爆，刺破空气，怪物引以为傲的盔甲在长枪面前如同白纸，轻而易举被刺了个对穿。 　　怪物再一次跪倒在地上，而这一次，它彻底起不来了，无数黑雾如同血液与内脏般从腹部流淌而下，最终消融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黎旦缓了口气，果然和他预测的一样，真正让那些虾兵蟹将变强的并不是融合，而是从体内逃跑的核心。 　　可惜没有拦住，也没办法拦住，并不是从现实意义上逃走的，黎旦根据刹那的感受推测着，更不是什么空间能力，单纯的远距离操控罢了，人根本就没在这边。 　　包围建筑的银色火焰已经被他收了回来，失去火焰燃烧的噼啪作响声，建筑外传来的些许动静就更加清晰。 　　黎旦一愣，因为他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触手们互相礼让，有条不紊地向前挪动的声音。 　　黎伊知恢复小触手的形态了？ 　　什么时候恢复的，黎旦想要向外走的同时迎接对方，却在下一秒僵硬在原地，表情不自然定格。 　　对了，他之前好像还答应了某人什么来着。 　　然而现在，还没有完全好的伤口流着鲜血，几乎将整条手臂都染红，整个利牙嵌进去的伤口狰狞，想要遮都遮不住。 　　坏了。 　　黎旦心念电转，又下意识看向已经完全消散了的黑雾。 　　更坏了，本来还可以补偿的宵夜也泡汤了。 第052章 伤口 　　黎伊知从后门撤出,刚转身就被身后陡然加剧的亮光吸引心神，不用回头看便知道那是他熟悉的火焰。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想要回去的，虽然大脑负责思考的部分得出的结论是无须担心,但还是想要回去。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有点像是……看到了大餐的情不自禁，顾不上思考,抛弃了大脑和一切理性,只想啃上一口好让渴望的心情得到舒缓。 　　但黎伊知只是最后透过灼烧的火焰望向里面朦胧人影,随即转身就走。 　　先把自己的事情好好做好，人类说的对，与其在过程中浪费时间哪边都得不到，不如赶紧做完了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 　　快一点回去好了,人类的两只脚终归是有限的,要说最快。 　　——当然是用于赶路的脚越多越好。 　　念头刚一出现,属于人类的苍白皮肤泛起黑色，从一个极端迈入另一个极端,对比的突兀感更加强烈。 　　漆黑皮肤表面滚动,隐藏在体内的触手们狂欢着，迫不及待撑裂了这具外壳。 　　构成黎伊知体内的不是血肉与白骨，而是不能够被人类理解的生命组织,如同一个被翻转过来的袋子,仅仅需要波动那么一下，眨眼间，漆黑小巷里风度翩翩的男性就从空旷衣服堆中落下，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触手团子。 　　他能够自由操控身体的变化了,并且更加随意。 　　黎伊知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只是在他想要时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同身体记忆那样简单的技能。 　　等一下,也不是没有变故发生，对了，他之前又吃了几个小零食来着。 　　原来是这样，黎伊知觉得他领悟了，明明在酒店遇到的怪物就能在人形与雾气之间来回切换，这才是小零食全部的能力，没道理他不行，之前的他暂时还做不到只能证明吃的不够多！ 　　能不能吃饱是有范围的，在实际的物质上来讲，量大的东西只需要一个就能塞满味蕾，而量少也完全可以用数量来代替质量。 　　黎伊知吃掉的是更加内核的存在，可以理解为生命的能量，拿一只怪物举例，除去最核心的本源，不管是黑雾还是精神也好，都可以转化为能量。 　　对于他来说，量大不大就取决于食物的能量大不大。 　　圣物只有一点点大小，所包含的知识却足够满足味蕾，黑雾怪物哪怕有两米大小，一个也只够他塞牙缝的。 　　黎伊知思考中也没忘记赶路，黑色小团子抽空变大到半个人高，展露在外的触手也不只有八条，而是密密麻麻挤出来许多。 　　如果这时候有个路人无辜路过，就会看到黎伊知像是一个黑色球体，明明街道是一个平面，他的速度却快得像是从垂直角度的九十度坡道降落。 　　黑色球体表面不断突出一些小尖尖，尖角用力，每接触到地面就向后扒拉一下，带出的力道又足够整个团子滚出去好几米远。 　　黎伊知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小屋面前，不管是来消遣的还是住在红灯区的人都因为突发火灾跑到了街道外，唯独这座小楼还是像他们离开时那般静悄悄，没有一丝动静。 　　连里面人类的那个动静都消失不见了。 　　黎伊知滚出小巷前变回了人形，被他带上塞进包围圈里的衣服也在勤劳的触手们忙活间自动穿上。 　　任凭谁看了他现在衣冠整洁，头发柔顺的外表，都想象不到他刚才还是一只小触手团子，一路从地上“滚”过来。 　　黎伊知快步上前推开了房门，一踏入门内便反手将木门关上，警惕隔绝了外面可能有的窥探视线。 　　屋内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 　　漏网之鱼，或者说专门为了来杀小棠的黑雾怪物尖锐的爪子刺入他的皮肤，属于人类的鲜血泉水般喷涌而出，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血肉纤维被粗暴地拉扯开，腹部内脏器暴露在空气中，连喉咙的位置都破了一个洞。 　　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双眼因恐惧而瞪得大大的，嘴唇颤抖不止，伏在他身上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闪烁着寒光就要朝致命的心脏位置咬去。 　　小棠望过来的目光微弱，又带着死前爆发出的惊人求生欲望，黎伊知赶上了最后一刻，一跟鞭子般有力的黑色触手从他身后伸出，卡着怪物的脖子将其拉离。 　　触手狠狠一甩，砰一声，怪物重重砸落在地上。 　　随即触手直接沿着脖子将怪物的头扯下，团吧团吧塞入口中，还没完全吃下，黎伊知习惯性的动作停了下来，地上的人类还有一丝意识，他犹豫片刻，到底是没有当着人家的面把小零食吃掉。 　　将怪物端正摆放在地，黎伊知快步上前，蹲下身掰开人的嘴巴把手中不知名的绿色药剂全部倒了就去。 　　身受重伤的人类已经没有多少吞咽能力，许多绿色液体沿嘴巴滑落，可只是顺喉咙吞咽进去的那么一点，他因为疼痛的颤抖便停止下来。 　　也不知道绿色的药剂装的是什么，都不需要恢复反应的时间，人类微弱的呼吸在下一次张开嘴后加重，失去血色的脸立刻充满生息，甚至看上去精神的有些过头了。 　　小棠捂着喉咙猛然坐起身，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身上大到足以见到体内器官的撕裂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修复后露出完好的皮肉连一丝伤疤都看不见，要不是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实在很难想象到之前他的惨状。 　　黎伊知看人没事松了口气，刚才要是自己在晚来一秒，哪怕怪物没有瞄准咽喉，这么严重的伤口都不足以让脆弱的人类活下来，也幸亏怪物没有第一时间就对人下死手。 　　“咳咳咳咳咳！”小棠咳嗽许久缓过来，疼痛也随着伤口的治愈而消失，“谢谢你……那……那是什么东西，他们……他们为什么要……” 　　看人说话断断续续的，回想起恐怖遭遇后身子还忍不住抖了起来，黎伊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不用谢，先别问，这里不安全，你还有没有别的住所？” 　　小棠不知所措睁大眼睛，茫然摇了摇头。 　　“你等等。”黎伊知有些苦恼站起身。 　　得想办法把人安置了才行，要不然他走了小棠还是有危险，不能保证黑雾不杀个回马枪。 　　黎伊知走到角落，弯下腰将倒在地上的小零食提脖拽走，不忘顺手拿上它的头。 　　侧身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外面暂时没有动静，远处的废弃建筑也静悄悄。 　　黎伊知走了出去，顺手关上门，已经在体内迫不及待的触手们得到允许，兴奋冲出来瓜分完零食，大晚上一个人身上冒出触手还是有点渗人的，还好没让小棠看到，看到了保不齐得再晕一次。 　　咔哒。 　　触手们吃完缩了回去，小圆球顺着衣袖滑下，正正好好落在掌心，黎伊知伸手一捏，手中玻璃物品发出碎裂轻响。 　　捏碎这颗玻璃球后他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远处的火焰还在燃烧，火焰包围了整栋建筑，太远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黎伊知右脚下意识迈出，又克制着收回动作，他很想立即赶过去，心里无时无刻不闪过人类的样子。 　　没关系的，黎伊知尝试说服自己，火焰只包围了那一栋建筑，一点也没往旁边蔓延，他的人类还能那么游刃有余操控它们就说明本身没有危险，外面燃烧的火焰就是最好证明。 　　大脑负责思考的区域不断传递相同想法，想要过去的念头却还是接连不断。 　　以至于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黎旦以外的人类那么开心。 　　“米万！”黎伊知迫不及待迎了过去，惹得人一阵受宠若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米万一脸茫然，看了看他又看向远处，“为什么突然捏碎了信标？” 　　黎伊知之前捏碎的圆球就是信标，里面被米万打上一道印记，当标记保护壳破碎时，他可以模糊感应到破碎发生的地方赶过来。 　　本来是做着玩的，毕竟以两人的实力估计也用不到，黎伊知还觉得珠子挺漂亮，准备收起来当做藏品，谁曾想它真的在关键时候发挥了作用。 　　珠子刚刚碎裂，米万立即惊醒，用最快从床上爬起来，接连传送也花了十几分钟才紧赶慢赶赶到地点。 　　“咦？那不是黎旦的……”米万看向远方几乎比灯塔更加炽热的光芒。 　　黎伊知直接打断他的话，朝后一指，“这里就交给你了，保护好后面屋子里的人，我先过去。” 　　“喂！”米万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见人已经跑远了，连个影子都模模糊糊。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热情，还是为了黎旦啊。 　　米万摩挲着下巴，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然而跑远的黎伊知才顾不上他怎么想，再次用他能达到的最短时间赶路，踩着墙壁从窗户中跳进去，落地前黑色的团子凝聚成人形稳稳站立。 　　“旦旦？” 　　黎伊知来的时候就看到怪物被无数由火焰凝聚成的长/枪/刺/穿，一动不动趴倒在地面之上，火焰连同怪物的身体一起消失，黑雾似是融化了般朝周围流淌，渐渐变得透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而他的人类右手还滴着血，红色液体沿手臂滑落而下。 　　黎伊知顿住，金色双瞳凝固在手臂血液之上，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体内的触手们却躁动起来，想要冲破桎梏，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自内心蔓延。 　　他快步上前，靠近才发现人类的衣服也破了个口，腹部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黎伊知眉头皱更紧了。 　　下一秒，他谴责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人类的眼睛。 　　“没事。”黎旦说完便感受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情绪更加浓烈。 　　特别是现在裸露在外的腹部和手臂伤口，被目光直勾勾注视着，肌肉不自然的有些紧绷。 　　黎旦有些心虚的想要转过身，把手臂背到后面去，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抬起手。 　　对啊！ 　　他在心虚什么？这么点小伤完全不碍事！ 　　手臂的伤口已经止住了鲜血，以缓慢的速度开始愈合，黎旦的恢复能力很强，这么点伤对于他来说确实和没受一样。 　　但黎伊知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沉默的盯着他，不同于以往轻飘飘的舒服感受，那股视线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重量。 　　“我以为，旦旦说能解决是指自己不会有事。”黎伊知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黎旦手指无意识缩起来，犹豫想要说点什么，“我……” 　　下一秒，他只觉肩上一沉，茫然低下头，只见黎伊知解开了自己的外套，将它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用以遮掩不自然的衣服碎裂痕迹。 　　“先离开这里吧。”黎伊知听见火焰消失之后人们渐渐凑过来的动作。 　　“……回去再说。” 　　黎旦下意识伸手拽住衣服，小触手没有人类的体温，连同一直穿在身上的衣服都冰冰凉凉，带着属于他的气息笼罩上来。 第053章 你说得对 　　他竟然没有感到排斥。 　　黎旦不太喜欢和别人的界限超过亲密范围,自小就不喜欢，不管是因为父母的忙碌照顾他的那些人也好，还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们也好。 　　自始至终他都喜欢跟别人保持一定距离。 　　勾肩搭背,挤在一起说悄悄话，玩耍中滚做一团，孩童常有的行为都是不行的,也许还有一点来自父母的影响。 　　所以米万那个心大的家伙确实和他关系称得上是好了,可以算作为数不多的朋友,哪怕如此，想想吧，要是米万用黎伊知现在的姿态将衣服给自己披上。 　　果断放弃，想都不能想。 　　可现在,自己身上确实笼罩着一件外套,冰冷的外套温度已经被人类体温捂热,衣服上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强烈，不容忽视地笼罩住全身。 　　随便迈入个能容纳全身的冰柜便能明白他如今的感受,属于寒冷的独特气息会先覆盖上表面,随后从每一个毛孔钻入体内，渐渐将内部也摸得一清二楚。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非常强烈想要将衣服甩掉的心情,只多有些不自在,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继续下去或许连走路都不会了，黎旦漫无目的想着，发现它们的后果也挺严重。 　　看人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浅淡眼珠因凝固而更加透明，黎伊知迟疑,“旦旦？” 　　可惜过于轻柔的呼唤似乎并不能换回人的神志。 　　嗯？人类在想什么呢？ 　　人类这副样子怪呆的，和以往的他没有半点相似，看到这一幕的黎伊知体内蠢蠢欲动的触手却平静下来。 　　让他用目前的知识来描述心情实在是太强人所难，小触手还在努力钻研爱情小说呢。 　　只是往后岁月中，黎伊知看到站立在甲板之上挺拔的背影，回忆闪过脑海，便刹那恍然大悟。 　　当一个内心无比强大的人因为你的一举一动而动摇，做出一些不太符合性格的行为，本就是件让人心动的事情。 　　对黎伊知来说更是如此，要让人类全然属于自己的话，当然是连同心都不能放过。 　　触手们彻底平静下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上面的小金线晃荡着，泄露出一点属于它们的好心情。 　　黎伊知上前一步，握住人类搭在衣服纽扣上的右手，“走吧，回去再说。” 　　“！” 　　黎旦立马抽回手，表现出不喜被触碰，却也没有脱掉外套又或者远离身边的人，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道：“嗯，走吧。” 　　说完立马拿过主动权去前面带路的人类没能看到身后情况。 　　触手们拥挤着，争先恐后，最终也只有两三根得以冒出来，被黎伊知训斥回去。 　　两人从正门撤出拐了个弯进小巷，部分人群聚集，互相壮胆走了过来，也有那么一小部分觉得自己想要点脸面的，趁着事情闹大赶紧走掉好不被熟人发现自己来了什么地方。 　　因此他们的离开称不上是突兀，同为黑白色系的外套披在身上不会太过不搭，恰到好处遮掩了引人注目的碎裂内衬。 　　一路挑人少的街道回到酒店，路上也只被因为他们的容貌吸引目光的人瞧上几眼。 　　直到推开酒店大门，本打算再开一间房的黎旦早就将想法遗忘在角落里。 　　黎伊知更是一路和人类回到走廊，看到二楼扇扇紧闭的大门中一扇门牌上写着的304三个大字才停下脚步。 　　嗯，就说好像不小心忘记了什么，把米万和小棠给忘在红灯区了。 　　人类已经走进房间，比他忘得更加彻底，黎伊知转念一想，算了，等不到他们两个人总能回到酒店的，便也跟着进屋关上大门。 　　远在几条街相隔的红灯区，米万打了个哈欠，他百无聊赖靠坐在床边，数次掀开一点窗户看向窗外风景，人潮拥挤松动，有些大胆的人已经进入建筑查看，最终一无所获出来。 　　谁也不知道一个不被人使用的建筑是怎么燃起那么大的火，那么大的火又是怎么快速被消灭的。 　　不多时，身着统一制服的警卫们从街道远处奔跑过来驱散人群，更多的人围着一辆蒸汽车，那是岛屿上用来行驶的载具。 　　蒸汽车整体呈现深黑色，装饰有精细的金色边框和花纹，车厢部分封闭，开着一扇拱形大窗，车顶同样为半圆形，车轮由银色金属组装，结构复杂。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根立在车边的高大排气管，正在发出隐约的嘶嘶声，是与远航船只相同的缩小版动力装置。 　　米万眯起眼睛，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太清，只能看到车厢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被周围警卫扶着下来。 　　地位很高的样子。 　　“那个是黑匣岛的岛主吗？”米万看男人被簇拥着进入人群，旁观人群似乎也引发了一些骚乱。 　　小棠拿被子裹住自己在床上发呆，听到询问才战战兢兢跑过来看了一眼，“不是，是岛主的副手。” 　　男人已经彻底淹没在人群之中，米万疑惑转头询问：“火灾这么大的事情岛主也不露个面？” 　　“我不知道。”小棠茫然摇头，全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疲惫的神态，还是打起精神回答，“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很久没见到过岛主了，上一次还是在白鸟的葬礼上。” 　　“是吗。”米万还想开口，看到他实在是撑不下去的疲惫，又揉揉头发，“明天再说吧，先带你找个地方住。” 　　他是准备直接把人带回酒店开一间房的，就开在三楼好了，三楼是个不需要担心安全的地方，要是怪物敢杀到三楼才是真的找死。 　　不管是他们还是旁的那些个人，就305的宁宁来讲，一看就知道是超凡者，恐怕等级不会低。 　　小棠听到要离开这个原本是他的家，却再也带给不了他安全感的地方，露出欣喜神色，反应过来又双唇紧闭，担忧之色不言而喻： 　　“我们不等那两位先生了吗？” 　　提到这个米万一脸牙酸，赶忙挥了挥手，“得了吧，那两个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过二人世界了。” 　　其实不过是玩笑话，米万觉得他们应该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才没有出现，只不过那就不方便跟小棠说了，干脆糊弄过去。 　　实际上，他真相了，失踪的两人确实算得上在房间里过二人世界。 　　黎伊知拉着人直往浴室里走去，人类也反常的没有反抗任他动作。 　　学着之前在浴室人类给他洗澡的样子，黎伊知将不久前亲手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外套下撕裂的衬衫展露出腹部皮肤。 　　腹部完好无损，不见光的地方白得好看，正因如此，能刺痛人眼睛的鲜红盘踞在同色系手臂上更加让人不适。 　　黎伊知就觉得非常的不适，怎么看怎么碍眼，于是他拿起毛巾沾了水，一点点把血迹擦掉。 　　期间他有凭借着记忆避开伤口，当遮盖的东西擦去，恢复如初的皮肤上只能见到泛着不自然红润的皮肤突出痕迹，想必再过不久，连这一点受伤的证明也要消失。 　　“看吧。”黎旦直到此刻才开口说话，“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很快就会好的。” 　　他深知站在一旁说风凉话只会更加刺激人生气，还不如将事实摆在眼前。 　　可黎伊知并没有像他预想般露出放松表情，只静默地盯着他片刻，又拽着他的手走出了浴室。 　　黎旦：“…………” 　　小触手真的越来越有主见了，比起最开始像是随波逐流的“听话”，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虽然挺好的，但是吧，如果不是用在自己身上就更好了。 　　好歹也算是自己失约在先，他虽然没有给出不会受伤的承诺，可让黎伊知听话离开那会儿也确实没想过自己会受伤。 　　所以大概可能……是通过什么肢体语言表达出来了吧，黎旦不确定想到，既然如此，稍微听一听对方的话也没什么不好，人要懂得妥协而避免更大的麻烦。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黎伊知洗完手后一直拉着他坐到了床边，从发丝中延展而出的触手顺手捞过抽屉里一把剪刀。 　　都不给他点反应机会，握住剪刀的触手毫不犹豫冲着主人手臂刺下去。 　　尖锐尖端对准脆弱的皮肤，不带停顿狠狠一划拉。 　　无事发生。 　　这下连黎伊知都呆住了，尴尬沉默之中，他默默低头看去，只见那把由金属打磨构成的剪刀尖端划过皮肉后，手臂上完好无损不说，剪刀尖反而被磨平了点。 　　黎伊知：“…………” 　　什么破剪刀，质量真不好。 　　没关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一根触手从发丝中探出，本该柔软的末端紧缩在一起，最尖端部分对准手臂，就要再次上演一次恐怖片场，终是被反应过来的人类一把抓住。 　　黎旦有些莫名其妙，语气中不由带上责备，“大半夜发什么疯？” 　　“旦旦你看，你也生气了，所以我也会生气，哪怕我们的恢复能力都很好。”黎伊知不打算继续动手，那本就不是他的目的。 　　“不对。”黎旦皱眉，把那根在他掌心中不停动着的触手拽得更紧，“不能一概而论，我那是在干正事，战斗中受伤是常有的。” 　　“好啊，我们现在就来打一架。”黎伊知凑近人类，金色双瞳中看不出一丝感情，语气很是认真。 　　打什么啊？他怎么会和小触手打架？ 　　黎旦呼出一口气，不打算和某个无理取闹的人继续纠缠下去，试图拉回问题中心纠正说法，“如果我现在生气了，那也是。” 　　那也应该是—— 　　“是你要无缘无故弄伤自己。” 　　“嗯，所以我们快点睡觉吧。”黎伊知点头，认真望进人类的眼睛。 　　黎旦保证他听清楚了，并且耳朵很正常，可他还是不可思议地说出了在他看来完全是废话的两个字： 　　“什么？” 　　睡觉？睡什么觉？和谁睡觉？他们睡觉？不对吧？ 　　他们不是在讨论受不受伤的问题，怎么突然跳到上床睡觉了！ 第054章 问题不大 　　黑布罗海域内,某个离主岛比较远，位于整个海域中心位置的小岛上。 　　岛上生长着密集的树木，高大树冠交织在一起,形成在头顶浓厚的绿色天篷遮挡住黄金雨的影子。 　　树木之间覆盖的藤蔓和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为小岛增添一抹生机，乍一眼看去整座岛屿安稳又平静,让人心情放松。 　　直到一声急促的警报声突兀响彻,停留在藤蔓的虫类被惊飞,埋入泥土。 　　沿着柔软的青苔和碎石铺就出的小径去寻找警报声的来源，一座与小岛画风完全不同的建筑伫立在岛屿中央。 　　几乎找不到任何缝隙窗户，纯然黑色的石材铺就了长方形的坚固外壳，好似一座倒悬的棺材扣在大地之上。 　　“滴滴滴滴滴滴！” 　　接连不断的刺耳警报声回荡在整个建筑内,中央圆形巨型构造爆发出红光,瞬间笼罩了灯光惨白的内部空间,覆盖上一层更为不详的艳红之色。 　　坐在检测间日常记录的工作人员踢翻椅子站起身，眼睛不可思议瞪向面前出现的数据,“黑布罗海域内检测到极高能量波动？！” 　　反应过来的大脑带着心脏跳动,暴涨的心跳声就要冲破皮肉，记录员一时都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声更大还是那刺耳的警报声更大。 　　他不知所措在原地待站了一会儿，混乱的大脑又催促着他赶忙弯下腰拿过工作台上的笔记,尽管手指还在颤抖,他还是尝试记录那些数据以让自己冷静下来。 　　“污染……10……900……6000……什么东西啊！”结果越是记录，越让他的心灵崩溃。 　　幕布上显示的数据仿佛坐上了过山车，直窜上天一路飙过五位数最终停下，记录员看着最后的结果,只觉眼前一切都开始模糊，很快腿脚发软地跌坐回椅子上。 　　“什么情况？哪里来的污染爆发？”一身黑色便装的男人推开大门快步走了进来,表情凝重盯着幕布上鲜红的字体。 　　红色字体跟平时相比长的有些过分了，本来作为警报就刻意做大的字体让它已经超出幕布范围，而平时上面最多不过有个四位数。 　　按照设计人员的话来说，这样的字体大小不管是二位数三位数还是四位数都能正好居中，只是边上留出的间隔不同。 　　但很显然他们压根没有想象过幕布上会出现第五个数字，要不然现在那第五个数字也不会被遮去一半。 　　幕布同样是人类进步的科技之一，可以大范围覆盖整个海域，实时监测海域之上爆发的所有污染。 　　这才有了航海地图上对于岛屿危险程度的标志，审判庭知道污染都发生在哪里，可惜他们的人手永远是不足的，海洋太过广阔，他们也只能挑一些重要的先处理，等到手头事情空闲下来再慢慢按照严重的程度去处理剩下的。 　　偏远荒芜的小岛发生的污染优先度排在最低，没有人类居住便不需要管，时时更新航海地图提示远航者不要随意乱去往高污染岛屿就算他们的工作了。 　　以至于刚刚走进来的裁定官神色凝重却不显慌张。 　　污染的检测每一个位数差不多等于一个阶梯，个位数的污染随便一个低等级超凡者就能解决，接近两位数的个位数就需要高一个等级的超凡者，又或者多个低等级的超凡者。 　　两位数，三位数，四位数的时候同理，要么派个等级更高的超凡者过去，要么就多个同等级的一起过去。 　　一个被评定为S等级的裁定官，审判庭的最高战力，通常被尊称为大裁定官，他们都可以独自一个人解决五位数以下的污染值。 　　突破五位数的污染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大概几十年前了，一旦五位数的重大情况发生就需要海域内尽可能多的大裁定官一起过去，如若人手不足，则稍作等待。 　　毕竟高等级的超凡者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贵存在，每缺少一个对人类来说都是重大打击。 　　现在驻守在黑布罗海域分部的黑发男人就是大裁定官之一，他已经开始琢磨要叫哪些人过来处理帮忙了。 　　毫无征兆冒出来超过五位数的污染，不是从海洋里冒出来的，就是哪个偏远小岛的东西苏醒了，但凡是有人的岛屿污染都不会那么悄无声息，它们可没有理智，不懂得蛰伏与循序渐进。 　　都是根据以往发生过的污染事件总结出来的真理，名为胡安的大裁定官也理所当然那么觉得，通常的污染不会离开领地，不用担心危机周边。 　　问题不大，先查看清楚位置然后去发送消息…… 　　胡安拉开被五位数数值吓傻的新人，自己快步上前熟练操控检测幕布，数字接收到信号消失，幕布旋转着，散发而出的红光也渐渐汇聚到一个点。 　　位于他们岛屿的北边啊，竟然不是在黑布罗海域深处，胡安看着红光越来越偏向北边，眉头皱起。 　　黑布罗海域本就地处最南端，越靠近南端越偏远，反之越繁荣，他当然希望那个突然出现的污染是南边的。 　　不过黑布罗海域的话，北边倒也还好，除了主岛外旁的岛屿也不会有太多人，反正不可能发生在主岛，其他情况都好解决的，还是问题不大。 　　胡安心态轻松，镇定的目光看着红点逐渐放慢速度，慢慢汇集，直至变成一个中心的小圆。 　　坚定降落在了海域中的主岛，黑匣岛之上。 　　“咳咳咳！！！” 　　胡安原本要让检测员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别那副丢人样子的训斥卡在喉咙间，变成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检测员默默看了他一眼，作为还想继续待下去的新人，他是什么都不敢说的。 　　顾不上旁人反应的胡安快步上前，整个人都要趴到幕布上面去，死死瞪着那个红点稳固在主岛上不再动弹。 　　“黑匣岛？！”胡安一把拽过检测员的衣领，怀疑是自己眼睛花了，指着那个红点就将人提到面前，“坏掉了吗？出故障了吗？” 　　“……没有啊。”检测员早就已经吓傻了，呆滞回答道：“您不记得了，两天前我们才全设备检修。” 　　是了，他都给忘记了，前两天是设备的维护周期，还是他亲自给幕布进行的检修，怎么可能会坏掉。 　　但是黑匣岛上为什么会爆发那么大的污染，不可能啊，那可是一座主岛，岛上的装备甚至比他们的基地还要先进一点，怎么可能会让污染悄无声息的爆发在岛上！ 　　该死，本来他是有打算去主岛上看看的，听说那里死了个高等级超凡者，都怪那件事情给他耽搁了，没想到才过去几天就出了更大的问题。 　　胡安闭上眼，太阳穴突突地跳，松开人指向门口，“立刻用联络设备通知审判庭，十分钟内给我准备一艘船，我先过去主岛确认。” 　　“是！”大裁定官一发话，联络员条件反射回应。 　　他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有比他等级高的人承担着责任，他就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只需要根据指令做就好了。 　　联络员立刻转身，飞快跑远了。 　　留下来的胡安神情冷峻，他没有立刻赶着跑向港口，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圆环，用两根手指环住边缘，闭上其中一只眼睛，将圆环放到另一只眼睛上。 　　金属圆环是镂空的，按照道理来说透过圆环只能看到对面的景色，若是有人站在对面也只能看到胡安睁开的一只眼睛。 　　只有胡安知道，他在通过这个奇异物品“窥伺”未来的眼睛，现在眼里所看到的正是未来的自己会看到的情形。 　　胡安看到，孤零零的岛屿坐落在黑色的海洋之上，明明是属于夜晚的时间段，岛屿上的灯塔却是一片死寂，照耀海洋的灯塔熄灭了，连同整个岛屿一起陷入黑暗。 　　灯塔不同于黄金的雨，那是需要人类亲自去点亮的火光。 　　他的视线在晃荡，胡安知道这是自己乘坐船只赶往黑匣岛的途中，从基地全速过去需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而当自己用未来视野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便代表命运已经注定，之后的自己无论如何都已经赶不上了。 　　海洋上生存守则之一，任何一座主岛的灯塔都不可熄灭，除非岛屿上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够去点亮它。 　　胡安眼珠不定地上下窜动，既是因为使用奇异物品，也是因为从内心升起的恐惧，黑匣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放眼望去一点动静都没有，和海洋上的每一个日夜一样，和人类不能生存的每一个过去一样。 　　不会的，不可能，哪怕是最偏远的海域，黑峡岛上也有近百万的人口，如此多人在短短两天时间内死得一干二净……是连那个生存艰难的过去都没有发生过的惨剧！ 　　胡安心里清楚知道自己只是在借用未来视野，本身处于审判庭的基地中而不是船上，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似是被面前的岛屿吓到。 　　下一秒，岛屿回应了他的后退。 　　一道银色火焰自黑峡岛上最中间位置冲天而起，银焰撕裂夜空，眼前所见的一切一分为二，直至纯白颜色触碰到天上的顶端，那些火焰又如同落雨般撒下，稀疏的散落在岛屿各处。 　　整个黑峡岛都被白色的火焰包围，从上方俯瞰，犹如一颗闪闪发光的星辰正烧灼在无垠海洋之上。 　　胡安瞳孔地震，他都看到了什么，燃烧了整个岛屿的银色火焰，那就是爆发性污染的来源吗？ 　　难怪会显示出五位数的污染数值，火焰一看就不是寻常的火焰，能扩展到整个岛屿范围的，不到五位数都天理难容！ 　　黎旦睁开眼睛。 　　刚睡醒的朦胧迅速从眼中褪去，他右手臂支着床单撑起身子，后背慢悠悠靠上床头。 　　神情很明显放空发呆了不短时间，黎旦抬手附上额头，像是正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半晌，他犹豫将头转了过去。 　　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显眼的家伙，在枕头的边上，黑色的触手团子把自己团成圆形，安安静静睡在床头，不同于之前睁着眼睛的睡觉，这次位于眼部的金色圆形彻底闭上，和嘴巴一起变成三条平线。 　　自从变了回人形之后，黎伊知好像真的学会了睡觉。 　　没醒啊，他可能也没醒，要不然怎么感觉跟做梦一样。 　　黎旦神情带着恍惚，想不明白昨天的自己到底是抽了什么风，为什么会答应人留在房间里。 　　况且自己都没有失眠还睡得好好的，一点都不对劲。 第055章 强词夺理 　　都怪黎伊知强词夺理。 　　黎旦不禁回想起昨天在床上发生的事情,不管是上床睡觉还是打架也好，都被他理所应当反驳回去。 　　“听好了。”黎旦拿出一袋金币放到人的手上，“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乖一点，自己下去找前台开间房间吧。” 　　“人类，尤其是已经不需要大人哄着睡觉的成年人类,是不应该睡在一起的。” 　　当然,这句话只是黎旦用来劝说的随口胡诌,哪怕不是亲密关系，甚至不是熟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共睡一张床的情况也很常见，比如在海上的远航,普通船只上只有两个人睡的双人间那都叫豪华待遇了。 　　黎伊知垂下眼眸,金币袋子被人类亲手递出,等于人类送他的，等于礼物,收下。 　　他慢吞吞将钱袋收进口袋里,没有动身，“小棠和白鸟就睡在一张床上。” 　　人类的话不能成立，红灯区小木屋总共就那么大点,绝对只有一张床。 　　黎旦听到名字眼皮一跳,紧跟着想起被他遗忘到红灯区角落的小棠，“他们不一样……对了，人没事吧？” 　　“是有埋伏的怪物专门去袭击他，差一点来不及救人,好在药剂恢复能力足够强大。”黎伊知简单快速总结一遍，思绪被带偏,成功被人类转移了话题： 　　“走之前我捏碎了信标，米万会看着他，安全应该不用担心，他受伤挺严重的，完全奔着杀人而去，旦旦还在顾虑他吗？” 　　“算是吧。”黎旦含糊道。 　　黎伊知想不通小棠的表现有什么疑点，其实黎旦也一样。 　　只是不同于对感情常识方面一窍不通的黎伊知，同为人类也更加了解人类的黎旦多少觉得白鸟脑子有病。 　　英雄救美可以理解，产生了好感也可以理解，不能理解的只有既然都喜欢到每天都要去一次的程度，竟然还把人留在红灯区？ 　　何况还有另外一个更让人费解的问题，飞鸟都疯到无差别攻击任何一个黑手党了，怎么还会心慈手软放过小棠这个无论如何都和他们老大死亡有关的人。 　　尽管黎旦本人不这么认为，可带入他们的心理试想一下，当受害者身边的人报复心已经重到开始攻击无辜路人了。 　　他们难道不会觉得要是没有小棠这个人，他们的老大就不会去红灯区，更不会惨遭死亡，不讲道理的逻辑才符合他们现在疯狂的行动，而不是把人平平稳稳放了回去。 　　黎旦之所以没在之前的聊天中把问题问出来，不过是察觉到即使问出来了人也会用自己不知道来敷衍过去。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处于被动者的位置，是白鸟自己找上门的，是白鸟擅作主张留下来的，他也很不安，不懂得人为什么那样做，想知道就去问白鸟好了。 　　然而白鸟已经没办法开口了，黎旦不觉得飞鸟的人会蠢到这样，连如此明显的疑点都想不到，所以到底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因素让他们轻而易举的把小棠放过了。 　　还是得去一趟飞鸟的巢穴才行。 　　“旦旦。” 　　熟悉声音轻飘飘传入耳中，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黎旦暗自紧绷了神经，思考太投入给忘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房间里的问题。 　　他思索着，还在苦恼该怎么解释红灯区是不一样的，就先听见黎伊知坚定开口： 　　“别管那个，该到睡觉的时间了。” 　　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不……所以……”黎旦挣扎，努力组织语言。 　　黎伊知干脆接过话语，自顾自说下去，“那么大的床旦旦一个人睡还不够吗，好吧，可能确实比垠蛾白号上的床要小一点，没关系。” 　　下一秒，空气中仿佛发出了一声砰的卡通音效，衣服散落在床上，身高腿长的成年男性自衣服堆里爬出来，已经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触手团子。 　　“现在就不会挤了。”黎伊知嘴巴金线一弯，露出微笑表情。 　　黎旦：“…………” 　　大床本来就是设计给两个人睡的，睡两个人肯定绰绰有余，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他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全部，问题在于变成小触手团子也改变不了他可以随时化作人形的事实。 　　而黎旦从来都没有跟人同床共枕过。 　　无论他怎么纠结，犹豫，头疼，第二天醒来的事实证明，他们确实睡在一起了。 　　还睡得挺好的。 　　“早上好，旦旦。” 　　黎伊知在他陷入回忆的时候已经睁开了眼部的金色圆球，触手们各司其职，成功爬上人类的枕头。 　　“昨天睡下没多久米万回来了，带着小棠一起回来的，他现在就住在我们隔壁的303房间。”黎伊知的触手指向隔壁墙壁。 　　他比人类要晚睡一点，绝对不是为了做什么不能被人类知道的事，只是在习惯如何用小触手团子的形态入睡。 　　半夜还没睡着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以及本该没人的303房间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人类果然让正事引走了心神，看上去已经不纠结昨晚发生的事情，很好，就这样，不要纠结怎么睡在一起的，越想越是容易反驳自己，自然而然的接受事实吧。 　　黎伊知逐渐摸索出一套对付人类的办法，接着继续正事话题，“要去看看他吗？” 　　“不用了。”黎旦收回视线，“没什么必要，今天先去飞鸟的巢穴看一眼，留下来个人看着他就好。” 　　说完掀开被子利索起床，披着睡袍去往浴室洗漱。 　　人类虽然喜欢赖床，但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很干脆利落呢。 　　黎伊知在床上翻涌，变回人形，触手们晃动一瞬收入体内，柔顺的黑色长发随动作披散开来，安安静静靠在后背。 　　趁着黎旦洗漱的功夫，他套上衣服敲开了304房间的大门，米万也是刚刚起床，边打哈欠边给他让开入口。 　　“你来的正好，本来想去找你们的。”米万看没有人跟着过来关上了门，“你们走之后，我去了医院一趟。” 　　说到这里，他摊了摊手，一脸无奈，“那些传说中因为吃了疫病肉食生病的岛民，根本就是虚构的传言，他们只是单纯的吃坏了肚子而已。” 　　“嗯，看样子我们的猜测是对的。”黎伊知并不意外。 　　只是同时有那么多人吃坏肚子还是太巧合了，真的只是意外还是有人为了让岛屿更加混乱？ 　　黎伊知一心二用，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一边把他们在红灯区发生的事情跟米万同步。 　　“听上去小棠身上确实有点矛盾。”米万带着回想起自己短暂和人相处的时光，哪怕带着刻意也找不到任何疑点，那个人太正常了。 　　可黎旦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米万低头沉思，主动揽过工作，“先看看吧，我会盯着他一点。” 　　说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新的信标递向对面，“没想到真的能用上，你们小心一点，有事捏碎信标。” 　　虽然就两人的实力而言，要是他们不能解决大概自己也是不能解决的，但对于逃跑上他还是有点心得。 　　已经完全忽视了自己以前是战斗位的米万如此想到。 　　黎伊知转头看向时钟，算起来人类也差不多应该洗完了，将信标塞进口袋之后，他急匆匆推门，抽空留下一句。 　　“你也是。” 　　米万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那三个字是回应他小心一点的关心，失笑摇头感慨，“二人世界，又是二人世界，我才不要过去凑热闹。” 　　黎伊知一出门看到他的人类已经穿戴完毕，人类猜到了消失不见的触手团子去了哪里，刚换好衣服就出门找过来。 　　“嗯？旦旦你的衣服？”靠近的步伐慢慢停下，黎伊知好奇张望那明明看上去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外套下展露出来的内衬却完好如初。 　　黎旦不在意地理了理边角，随口回答，“船上拿的。” 　　他们都明白船指的是什么，垠蛾白号。 　　黎伊知记得人类能通过连接的火焰从垠蛾白号上拿到可以穿过火焰的奇异物品，能拿到衣服的话就代表衣服也是？ 　　也对，人类经常会化作一团银色的火焰，他的衣服从来没有被烧坏过，同样能化作火焰的衣服当然是奇异物品。 　　没记错的话，垠蛾白号上的衣服都是会每天刷新的，黎伊知顿时就理解了，多正常啊，万能的船船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米万说他会留下来照看小棠。”黎伊知说得委婉，避免隔墙有耳，读作照看，写作监视。 　　黎旦点头，三楼的走廊除了他们外没有一丝动静，那些个住客也不知道都在干什么，总不能是都在睡觉。 　　他对其中几个人比较在意，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聊上几句。 　　“走吧。”黎旦一一看过那些闭着的门牌，转身向楼梯。 　　总会有机会的。 　　今天街上的行人明显比昨天还要少，普通岛民的大门紧闭，为了每时每刻都喧嚣尘上的混乱焦虑着。 　　那些往常会坐在街边监视动静的黑手党成员也消失不见，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没有闲工夫把注意力投到岛屿之上了。 　　明街339号。 　　说是339号，其实整个明街的房子不多，都是独立别墅，别墅坐落在一片宽敞的庭园中，四周成熟的树木环绕，巧妙构成了一道自然的屏障，用以隔绝外界喧嚣。 　　穿过树木来到大门，不同于金环地盘的奢华，这座别墅低调的多，连外观都是不太惹眼的灰色调调，最后的屏障是一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门。 　　黎旦上前拧动把手，金属发出了咔咔作响的机械声音，人类微微蹙眉，侧头说道：“门锁着。” 　　很普通的锁，不需要动用什么手段只需要用力便能拆下来。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暴力闯入的时候，黎伊知听到话语换了个位置，改为面对街道，背朝向门，借由身体的遮掩，一根触手从发丝中探出来，沿着后背直至小腿，蔓延到门缝处。 　　触手熟练地从那狭小的缝隙中挤进去，更加熟练的在里面找到开锁机关，一转一拧很快打开了门锁。 　　黎旦：“…………” 　　小触手对怎么撬锁越来越熟练了，看来以后保险不能只装锁，还要保证没有缝隙，不然都防不住他。 　　黎伊知没觉有什么不对，金色双眼亮亮地盯向人类。 　　“做的不错。”黎旦昧着良心夸奖一句，好吧，其实从结果来说是比他要温柔一点的。 　　黎伊知满意正过脸。 　　两人推开门走了进去，第一时间打量内部环境，黎伊知看着看着，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里最近几天有人来过。” 　　别墅是飞鸟的老巢，有飞鸟的人来过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点在于，黎伊知环顾四周，再次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只有一个人来过的痕迹。” 第056章 恋人 　　别墅内部面积很大,为了不被之后可能来到的人发现，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分开查看。 　　黎伊知独自站在客厅，整个别墅内部装修布置都很温馨,一点看不出来是黑手党的地盘，更像是属于私人的住宅。 　　地面上铺满干净整洁的柔软地毯，这种地毯的毛更加蓬松,人的重量踩上去会有一定痕迹留下,并随时间慢慢复原。 　　整张地毯都是雪白的啊,黎伊知晃动的金色瞳孔扫过它们，得出结论，别墅更不像是一个基地了，谁会在要被多人踏足的地方装上难以清洁的地毯,还能保持现在的洁净。 　　黎伊知判断有一个人来过别墅的原因主要也是来自地毯,从地毯边缘到中间沙发,有道不算明显的行走痕迹。 　　被重量压垮的毛绒绒们正颤颤巍巍抬起脑袋，努力让自己恢复原样。 　　它们太过孱弱,微不足道,是但凡换个人来都不会被在意的尘埃，毛绒绒们算不得破绽，可惜偏偏遇上了眼睛构造特殊的小触手。 　　作为公共场合的大厅没什么私人物品,黎伊知很快朝别墅深处走去,目标明确地开始寻找卧室。 　　若是人类都有和黎旦一样的习惯，那么卧室应该是最能找到私人物品，暴露房屋主人信息的地方。 　　黎伊知觉得人类们这一点还挺好的，很方便,不像是异种，想在异种身上找到他们的私人物品,估计只能钻到他们胃里去了。 　　主卧位于二楼隐蔽的角落，黎伊知尝试拧开门把手，不出意外，属于私人领地的卧室门被锁住。 　　机械锁根本难不倒灵活的触手，无论锁本身简单或者复杂，门的背面一定会有直接开锁的按钮。 　　只要能从门缝中钻进去，一切都不是问题。 　　黎伊知对此颇为熟练，没一会儿成功推门而入，看到了卧室内的场景。 　　卧室中央摆放一张巨大的四柱床，看起来飞鸟的老大白鸟本人很喜欢这种风格，连同他们住的酒店也是同款装修建造的。 　　仔细的对比下来，甚至和酒店大床结构都差不多，同样的巨大床幔，透过缝隙窥探内里，柔软的天鹅绒被，床单，两个枕头。 　　嗯？两个枕头？ 　　黎伊知快速扫过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点上，他没有看错，四柱床前面床头整齐排列着两个枕头。 　　两米的大床有两个枕头没什么奇怪的，酒店里也是如此，问题在于人类不会睡两个枕头。 　　按照他的观察，人类睡觉喜欢一个人单独霸占中间，像是黎旦，床上另一个枕头早被他塞进衣柜了。 　　是黎旦比较特别还是白鸟比较特别？ 　　黎伊知疑惑，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太在意，只是打开了离入口最近的房门，果然和酒店布局差不多，里面也是浴室。 　　浴室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到像是刻意打扫过的，没有换洗下来的衣服，也没有任何私人物品。 　　不过眼尖的黎伊知还是垂眸盯向某处地面缝隙，金瞳凝固片刻，快步上前，半蹲下身仔细查看。 　　灰色地面上有条微不可察的黑色头发，很长一根断在地上。 　　谁的头发……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白鸟的，白鸟难道是长发？ 　　黎伊知回想一番，发现自己还真的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听别人提起过白鸟长什么样，只知道他是男性。 　　按照近几日的岛屿人类观察指南，大部分性别为男的人类都留着短发，女性才会留长发。 　　嗯，大部分，不是没有意外的，虽然自己头上的组织其实是触手，而不是发丝，但就不知情的路人来看自己就是一头长发。 　　黎伊知心里闪过猜测，浴室看到的发丝好像能供起那个猜测，又好像有别的解释。 　　他维持姿势盯着地板发呆起来，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快步走出浴室，目标明确奔往立在角落的衣柜，顺手推开滑门。 　　里面整齐摆放的衣服展现在眼前，几乎都是正装，没有几件休闲款式，尺码很大，衣柜主人身高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粗略看过去全是男性的衣服，没有属于女性的裙子，连同搁在衣柜下面的鞋也一样，对于女性来说尺码过于大了。 　　难道是他猜错了。 　　黎伊知没抱太大希望随手拎起了一件衣服，手却僵硬在半空，他第一眼便察觉到衣服不对劲，又迅速放下，飞快看过另外几件衣服，直到将整个衣柜都粗略的过了一遍，才轻轻合上柜门。 　　果然没有错，虽然衣柜里都是男性的衣服，但是有些衣服尺码大小不一样，并且很统一的分为了两个尺码，更小一号的那个黎伊知目测了一下，反正他是穿不上的。 　　那他的猜测方向就是正确的，黎伊知得出结论，抛开衣服朝门口走去，迫不及待想要和人类分享他的发现。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去了另外一边查看情况的人类也正在往他的方向赶过来。 　　两人都注意到彼此，不约而同加快脚步靠近，边走边开口说道： 　　“别墅里有两个人居住过的痕迹。” 　　不，不只是居住那么简单，应该称呼为同居，共用一个卧室，一个洗浴间，乃至整栋别墅，不分你我的，是具有亲密关系的人才会拥有的界限。 　　黎旦看了一眼眼前人身后没有关上的房门，大床一角暴露在门框之中，明白了那间房间是卧室。 　　而他刚才去餐厅看了一眼，餐厅里备着碗筷，数量很多，摆在明面上以及看上去经常用到的却只有两人份。 　　加上衣柜摆放在一起不同尺寸的衣服，两个枕头并排而靠的大床，无疑不在说明同一个结论。 　　他们昨天才去了红灯区认识小棠，根据小棠所说白鸟每天晚上都会去找他睡觉。 　　明明家里已经有一个人类可以睡觉了……黎伊知表示震惊，人类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 　　“旦旦，难道白鸟有个恋人吗？像爱情小说那样？”黎伊知说完意识到不对，悄悄看向人类。 　　不小心暴露了即便不用人类说明他也知道只有恋人和夫妻会在成年后长期一起居住，并且睡在同一个卧室。 　　不过他的人类……该说是因为太过普遍的常识不甚在意，还是沉浸在思考中，好像没有发现呢，太好了。 　　“没错，白鸟在和某个人同居，按照别墅内的布局来看大概是恋人关系，像白鸟那种大人物结婚不会毫无消息，要么是想隐瞒身份，要么还没走到那一步。” 　　黎旦确实没注意到某人的口误，他三步并做两步靠近栏杆，借着视线的优势，快速扫过整栋别墅，没有看到一张合照。 　　能够留下百分百清晰真实影像的奇异物品，和燧发枪一样通过已经覆灭的天空教会手里拿到的，经过研究之后人类发明出来了低配版，他离开岛屿的时候还很稀少，有钱也买不到，但很多高层都有拿到一台作为礼物，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黎旦只是想到看看，一眼没瞧见便收回视线，“有找到那个“恋人”的蛛丝马迹吗？” 　　“算是有吧，旦旦和我来。”黎伊知打算带着人类去看看他发现的。 　　没想到小触手的回答还能给自己惊喜，黎旦跟在他后面走进卧室，从浴室到衣柜，一点一点看过去关于“恋人”的模糊信息。 　　直到全部心神放到那根头发身上，黎旦蹲在小触手原本蹲过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描绘地上发丝的模样。 　　黎旦在看着发丝，黎伊知就看着他。 　　人类表情变化时总是那样生动，从神情凝重的思考，到眼神放空的沉默，最后转变为了然。 　　而还在时刻观察人类表情的黎伊知马上发现不对，“旦旦猜到什么了？” 　　要不然人类不会那副表情，如果说人类是猜到了一些关于恋人的信息，那么他就是敏锐读懂了人类情绪的变化。 　　一时间，两人竟也在小小的浴室里面各司其职着。 　　“不觉得很熟悉吗？”黎旦没有第一时间透露出答案，他心情很好地偏过头，询问道。 　　熟悉？地上的发丝让人类觉得很熟悉？发丝有什么特别的吗？ 　　黎伊知注意力终于从人类身上离开，开始仔仔细细打量那条发丝，黑色的，细软的，长度大概快要到腰。 　　他本来以为这根头发应该是属于女性，可在衣柜中没有找到女性的衣服，反而找到了更小号的男性着装。 　　等一下，黑色长发的男性，身材偏瘦，和白鸟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好耳熟啊。 　　黎伊知精神一震，没有错，他们最近不就见到过一个。 　　小棠完全符合上述要求！ 　　“他骗了我们。”黎伊知惊讶起身，“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白鸟会去红灯区找他，正相反，他经常和白鸟一起来到这个别墅，至少两天之内就来过一次。” 　　小棠和白鸟的关系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亲密，如果他们关系亲密到可以来到属于飞鸟的巢穴留宿，那么白鸟的下属不会对小棠动手也就情有可原。 　　但是为什么？ 　　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小棠不仅要对他们说谎，还要在如今局势混乱的地方回到红灯区那种本就不安全的地方。 第057章 欺骗 　　黎伊知从别墅留下的痕迹推测到小棠在近两日内回到过别墅,不仅如此，他看上去并不着急，又是悠闲踩过地毯坐在沙发上,又是去浴室给自己写了个澡。 　　飞鸟并没有阻止小棠的行为，不排除不知道的可能。 　　无论如何，将自己塑造成无辜路人的小棠和飞鸟之间的关系一定远超他们想象。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 　　一根触手自肩膀上反转过来,悄悄探出脑袋凑上前,似乎也是在对疑问感到好奇,可惜被他的主人无情捏着尖尖塞了回去。 　　调皮的触手差点把他的思路给打断，黎伊知努力往前回忆，“对了，如果小棠和白鸟的关系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亲近。” 　　“白鸟的下属们知道他们的老大和小棠住在一起,默许乃至认可了他,按理来说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像他表现的那般一无所知，甚至不会像他表现的那般。” 　　黎伊知顿住,有些不知道该用哪个词语来形容小棠,“单纯？” 　　对于性格的推测也激于“认可”，不能用看待普通人类的看法去揣测一个黑手党，头狼还在也就罢了,失去头狼的情况下疯掉的狼崽子们没有对着白鸟的人下手。 　　要么就是认可他们之前的感情,要么就是认可小棠本身，同样也是因为这份认可，飞鸟是不会放着小棠不管的，哪怕不会贴身保护,至少应该提醒他一声小心。 　　黎伊知肯定说道：“他不会不知道有人想要对他展开灭口，不会不知道如今黑匣岛上的混乱与危险,知道的情况下还跑去红灯区总不能是想给白鸟殉情吧？” 　　黎旦不答，仔细观察发丝，眼前浮现小棠的外貌，忽然没由来问道：“你之前说他受伤快死了，具体是怎么样？” 　　“旦旦是在怀疑。”黎伊知秒懂，他看到过，一些故事里面常会用到的套路！ 　　算计人的时候把自己也算进进去，让自己受一点伤证明清白，或者干脆就是假死脱身，书上都是那么写的。 　　黎伊知快速回忆评估，“嗯……小棠的伤有点重，脖子的致命处开了一个口，整个腹部都被剖开了，身上全是咬出来深深陷进肉里的伤口，还有被爪子戳出来的洞，太多了。” 　　“如果为了作秀是不是有点太严重？”说着说着他开始不确定起来。 　　根据他的了解，别说那么严重的伤，哪怕虚弱个十分之一都足够置人类于死地了。 　　要不是自己赶到及时。 　　计划的误差太小，自己晚到几秒都可能赶不上。 　　几秒的功夫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完全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即便真的要让他们相信，就像黎伊知判断的，轻个十分之一也是致命伤，却能够拖上至少几分钟时间。 　　多么大胆的赌徒才会选择随时会失败的几秒钟。 　　小触手还在苦苦思索，怀疑是不是自己看的人类书籍有点不太对劲，其实人类比他想象的要坚固吗？ 　　听到话语的黎旦却愣在原地，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幕幕闪过脑海，直到被那几句随口之言带回关键节点。 　　一幕接着一幕，循环交替的两个画面出现在他眼前，一个是小触手所描绘的，另一个是自己亲眼看的。 　　“你说回去的时候看到他伤在哪里？”黎旦意外挑起眉梢，难得能从人类眼中看到不可思议。 　　刚才的话语完全是黎伊知随口提起，没想到人类会问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说了哪些，“脖子，腹部的最严重，还有各种地方被利爪贯穿，周围又被怪物给撕咬了。” 　　昨晚看到房子内的时候黎伊知就感到奇怪，小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怪物想要杀死他太过简单，根本不会留给自己赶过来的时间。 　　身上的伤与其说是想把人杀死，倒不如说是带着报复性意味的折磨，他一度怀疑传说中的岛主难道知道了白鸟在背后说他坏话？ 　　可惜白鸟已经死了，就只能报复知情者。 　　只不过现在来看，既然小棠一直在对他们说谎，那么关于岛主的事情也可能是谎言，不然怎么不见飞鸟的人直接找上门把岛主给突突了。 　　“怎么了，伤口有什么问题吗？”黎伊知看着人类嘴角逐渐上扬，一股被老师盯着的心虚感涌上心头。 　　难道他真的记错了，人类其实没有那么脆弱，受这点伤完全是小意思吗？ 　　“没有。”黎旦轻啧出声，进入卧室后偏向严肃的表情带上笑意，偏偏笑意中夹杂无奈，“只是突然想通了我们被摆了一道。” 　　为什么做戏要做到这个地步？ 　　答案很简单，他不得不做，并非自愿，而是逼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看到黎伊知愈发纠结的神情，黎旦这下是真诚实意笑了，“猜不到很正常，等我说完了你就能猜到了。” 　　黎旦快速将那天晚上黎伊知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是充满详略的，跳过自己受伤的那部分，着重讲起怪物被他伤到的地方。 　　可不是他担心黎伊知又开始“无理取闹”，黎旦默默想到，绝对不是！ 　　只是怪物被伤到的地方才是他想要讲的重点。 　　第一次，留在体内的一丝火焰化作长枪贯穿脖子，第二次，更多的火焰长/枪/刺/穿了怪物的身体，从上方直至下方，最终齐聚在腹部位置延展出去。 　　喉咙、贯穿、腹部。 　　仿佛三击重锤直直砸进脑海，将整个脑袋都砸得清明，黎伊知听完前面还模模糊糊，全部对上后猛然领悟过来。 　　难怪人类在笑，原来如此……怪物受得伤和小棠的伤完全对得上！ 　　黎伊知想通了最关键的一点，剩下几点便迎刃而解，很快他惊讶道：“黑雾怪物的操控者其实是小棠，他一直接连不断提到岛主，是想要栽赃嫁祸岛主，顺便还能引导我们的视线。” 　　黑雾怪物融合之前，黎伊知把他们当成了小零食，虾兵蟹将来多少个都算不上威胁，融合之后却立马产生了一加一大于十的离谱效果。 　　最终迫使黎旦不得不使出全力快速解决掉怪物，他有猜测过，怪物是有幕后之人在操控的，并且真正影响力量强大的不是融合而是里面更加本质的东西。 　　那个更本质的东西是幕后之人本身，也就是他们推测的小棠。 　　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能连接投影到怪物身上，怪物暴涨的力量来源于他，而怪物受到的伤也将归于他自身。 　　很公平的代价。 　　“这么说的话，用怪物替换掉岛屿上人类的也是小棠。”黎伊知快速跟上思路，“他一开始也确实想用怪物引导我们出去，加重岛主嫌疑。” 　　“没错。”黎旦点头，得出同样的结论。 　　如果岛主只不过是一个被栽赃陷害的人，那么怪物的出现就不是来杀掉小棠，相反是他自己叫过来的。 　　他的目的就是引导两人更加怀疑岛主，乃至于他们之前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小棠计划先把二人引开，再受一点伤，让自己更加处于受害者的位置，消除掉他们最后一丝怀疑。 　　黎旦眼神一暗，怪物是小棠操控的，小棠肯定也看到了触手，以及触手将黑雾吃掉的场景。 　　太容易想到了，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黎伊知的异种身份。 　　正因如此，小棠才突发奇想要亲自上来试探，投影而已，大不了可以马上逃走，全身而退，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远远低估了黎旦的实力，来不及逃走就被长枪贯穿。 　　他的计划里并没有濒临死亡的严重伤势，而是不得不体验死亡的逼近。 　　又凭借着信息差将死局逆转。 　　小棠的决策足够果断，能对自己狠下心，听到了黎伊知匆忙回去的脚步声，为了不被发现自己受的伤附带火焰焦灼，他命令怪物把那些伤撕碎的更加彻底。 　　他赌对了，黎伊知不会看着他死，一瓶恢复用的药剂直接灌进他口中，药剂效果太好，不管是新伤还是旧伤都修复得一干二净，看不出痕迹也发现不了旧伤的异常。 　　“还真的被摆了一道，他白嫖了我们。”黎伊知在平淡中语出惊人。 　　“不要乱用单词。”黎旦眼皮一跳，无奈纠正，“只是让他骗到了而已。” 　　小棠同样是一位超凡者，不知道他用了什么东西隐瞒过了自己的气息，两人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黑匣岛上可真热闹，一个个卧虎藏龙的。 　　白鸟是个高等级超凡者，他的恋人也是，能悄无声息杀死高等级超凡者的，只有同等或更强大的超凡者。 　　“是小棠杀了白鸟吗？”黎伊知迟疑着提出疑问。 　　怎么他目前遇到过可以称得上是亲密关系的人类都和爱情小说里不太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全都在互相打打杀杀的。 　　小棠的身份他们算是弄清了，白鸟的死因又成了谜团，说谎之人提供的线索没有参考价值。 　　黎旦神情闪过思索，从地上起身，“不急，现在妄下结论太早了。” 　　黎伊知也不太想他的结论是正确的，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参考哪边好了，还好他和人类现在不算恋人，不用太纠结。 　　“也是，反正人在酒店，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黎伊知可熟练了，再来一套和金环老大一样的定制流程！ 　　“不，这个也不急，来都来了。”黎旦眯起眼睛，似是要透过墙壁看向外层，“当然得把该看的都看了在走。” 　　“别让别人的节奏牵着走了。” 　　该看的地方？ 　　他们还有什么是没看的，黎伊知模拟进门轨迹，一间一间比对过去，对于人类来说比较重要的房间，最能找到东西的地方。 　　哦，确实还有一处。 第058章 邀请函 　　浓重暗色包围房间,紧闭的窗帘遮挡住大部分光线，只有一丝细小的黄金雨透过缝隙，在空气中悄悄穿行,划过若有若无的移动线条。 　　直到那一丝光的线条爬上床面，漆黑中惊鸿一瞥到床上物体。 　　属于人类的手指无力搭在床单上，在黄金雨的见证下,纤白的手突然开始不自主地抽搐和痉挛。 　　手掌每一次抖动似乎都带着剧烈痛苦,手指僵硬地弯曲,指节因紧张而变得突出，皮肤在每一个弯曲处苍白如纸。 　　“额咳！” 　　男人清瘦的身影猛然掀开床单，连忙扒着被子半个身体悬空到床外，疼痛自腹部蔓延全身,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肌肉和神经之间游走。 　　痉挛的肌肉更是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感,连带着同样不适的喉咙接连发出无声干呕。 　　黑暗中的身影胸口剧烈起伏,顾不上仪态狼狈趴在床边，一动不动维持的姿势保持了将近十分钟,两条手臂才慢慢撑起上半身。 　　“呼……直到现在还在……那些颜色特殊的火焰不仅仅是火焰吗……” 　　他的声音因为干呕很沙哑,熟悉的人却依旧能听出声音的主人是小棠。 　　“火焰还有净化功效？” 　　小棠根据自己的情况猜测一番，下床来到窗边，即便脚步很是踉跄,在黑暗中的行走也没有一丝停顿与迟疑。 　　他对酒店的构造很熟悉,闭着眼睛也能穿梭自如。 　　肌肉还有些紧绷的右手拉开窗帘，在窗外蠢蠢欲动的黄金雨迫不及待闯进窗户，照亮卧室，也照亮了窗前之人的模样。 　　如果说声音能让人感到熟悉,那么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必定会让见过的人陌生。 　　小棠眼睛偏向杏仁，又大又圆,眼眸的深处如同清澈湖水，当他用仰视的视角看向你，脑海中对于那双眼睛最初会联想到的便是一头温顺羔羊。 　　现在的他眼皮半合，纤长睫毛遮挡住了光线，也遮挡住了眼球最清澈的部分，只留下一抹更加浓郁的底色。 　　他自三楼高度俯视岛屿，芸芸众生皆在脚下，嘴上的微笑是唯一不变的，只是失去那份温和之后，笑容反倒是越看越不对劲。 　　——从抬头仰望的温顺羔羊，变成了看向羔羊的人。 　　“真是一旦不好的事情发生就会接连不断发生啊，这种时候黑匣岛上竟然还跑上来两个异种。”小棠叹了口气。 　　临到结局的终章，他是不想再看到岛屿上更加混乱了，所有准备都完善的差不多，接下来自然是越平静越好掌控。 　　红灯区遇到两个外乡人完全是意外，更加意外的是，他们知道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明明根据查到的情报，外乡人才上岛两天而已。 　　小棠抓紧窗帘，表情凝重，短短两天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 　　听到那两个外乡人提出的问题，小棠更是感到脑袋发疼，不能继续下去了，他的纠结不用表演已经真诚无比，让他们继续查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后面的事情才是小棠的临时发挥，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往深处查，再怎么也要找出点理由转移他们的视线，哪怕一天也好。 　　很快小棠想到了绝佳背锅侠人选，他们可爱的岛主先生，岛主和那群人走得太近，早就不应该继续坐在位置上。 　　要是外乡人愿意帮忙除掉岛主，他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 　　之后的计划也如小棠所愿，先是从只言片语中透露岛主的可疑，在快要编不下去露馅的时候让怪物们及时赶来，顺便还可以加深岛主嫌疑，营造出他在偷听红灯区，听到了关键忍不住要来灭口的假象。 　　外乡人成功被引开，只要等他们回来之前，让留在一旁待命的怪物给自己来几道不太严重的伤口，如此便是完美的结束。 　　计划不算完善，拖延上一两日也是足够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透过怪物的视野看到其中一个外乡人把自己的东西给吃掉了，还有那些不祥的触手们，无一不在说明一个结论。 　　即便现在想起来，小棠眉头也不由蹙紧，他还记得那晚自己的不可置信，还记得被震惊到后松手摔在地上最喜欢的一套杯子。 　　可惜他没有时间为杯子哀悼，怎么又来一个异种，另外一个也就算了，这个是来做什么的？！ 　　不行，那天晚上的小棠坐在几街之隔的木屋内，心底闪过杀意，快要接近结局的最后一幕，绝对不能让不安定因素捣乱计划！ 　　他当即作出决定要通过自己特殊的能力附身到怪物身上，亲自试探那个异种是怎么回事，能杀就先杀了，杀不死至少还能有一点信息掌握在手中。 　　操控着怪物们让它们假意融合，自己趁机接管怪物的掌控权。 　　他的目标很明确，要试探伪装成人类的异种，另一个外乡人暂时被他抛掷脑后。 　　哪能想到没开打呢，任务目标先逃跑了，只留下暂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人类挡在面前。 　　投影距离限制下，对话的声音比视野慢一步传递，还在发懵的小棠就听到任务目标离开是因为要去查看自己的情况。 　　小棠：“…………” 　　感谢好心的外乡人，倒也不用那么关心他的安危。 　　算了，先解决这个吧，能和异种混在一起怕不是异教徒，同样不安定的因素。 　　何况异种找过来还不是得羊入虎穴。 　　然而在心中算好的计划没过多久就被长枪彻底贯穿，是他错了。 　　会造成问题变故的关键不只是突然跑上黑匣岛的异种，还应该加上这个没用全力就把自己伤到的外乡人！ 　　小棠狼狈赶在生命流失之前断开连接，可是反噬过来的伤病不能回溯，原本安静坐在床上的人影忽然捂住喉咙弯下腰。 　　滚滚鲜血自他的手掌喷涌而出，如同被一股脑倒掉的水盆般哗啦流向地面，没过多久，手臂、腹部、双腿，多处伤口的出现让他支撑不住身子倒在地上，血泊瞬间将全身染红。 　　小棠的意识还算清醒，他记得跑掉的异种是要回来查看自己的情况，而自己现在身上的伤仔细看去能发现火焰的灼烧焦黑。 　　不能被发现！ 　　小棠果断命令留守在木屋的怪物将动弹不得的自己拖向一边，迅速将所有焦灼的皮肉全部撕裂吞入口中。 　　这才有了黎伊知看到的那一幕。 　　站在窗户前的小棠捂住隐隐作痛的腹部，闭了闭眼睛，突兀回头望向空无一人的床铺。 　　“事到如今，我们都回不了头了，对吧？” 　　何况他依然不打算改变主意。 　　小棠手指伸向小臂，看似圆润的指甲扣进内里，刺痛眼球的液体顺着手指跌落在地毯，他竟然，一点不带停顿将手臂那块皮肉给撕了下来！ 　　“空间能力的坐标定位吗，应该是最后一个外乡人的超凡能力。” 　　小棠表情平静，任由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组织摔进地毯，倾身向前推开窗户，撑着窗户边缘蹲上栏杆，手臂用力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外。 　　…… 　　明街339号。 　　别墅书房不断传来东西被翻找的声音，如果说卧室是人类放松时间私人物品最多的地方，那么书房就代表着人类在家工作时间最多的地方。 　　这项活动并不是绝对的，只是按照黎伊知观察，大部分人类都有同样的习惯，房间只要存在，用途便会分明。 　　如同黎旦的船长室，至少他是从来不会带着船长室里的东西进入卧室。 　　看上去白鸟也有传统的习惯，并不算小的书房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黎伊知大概扫视一眼柜子，不感兴趣移开目光。 　　刚转头却发现人类打开了柜子，黎伊知一顿，抬起的脚步又停下，生硬将自己的身体转回去，学着人类挑挑拣拣抽出张看上去字数比较少的纸张。 　　纸张上大篇幅书写着他拆开来都明白，但是合起来就是看不懂报告。 　　有点……有点晕字。 　　黎伊知脑袋空空，默默将纸放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远离了柜子。 　　嗯，既然人类在检查柜子了，他就换个地方检查，很合理吧。 　　黎伊知来到书桌前，出人意料的桌面上摆着几本破坏书房严肃气氛的故事小说。 　　书本摆放随意，并不像书柜里那些严谨整齐的纸张，看上去不像同一人的习惯，一眼扫过去还发现有几本是自己看过的。 　　这下他又看得懂字了！ 　　悄悄翻看故事小说的黎伊知没有发现他的人类注意力其实一直在他身上。 　　看到了他拿起报告开始一脸茫然又放下如释重负的全过程，手中“专心”看着的报告也被他捏出褶皱，嘴角上扬。 　　黎伊知记下了那几本没看过的有趣书名，准备回去以后对着万能的船船许个愿，接着他顺手抽开抽屉，又看到了一堆让人头晕的纸张堆叠在一起。 　　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吧。 　　黎伊知收回视线，正要合上抽屉，一小片与白纸格格不入的黑色堪堪在最后关头闯入他的眼睛。 　　什么东西？ 　　大抵是在不感兴趣甚至是讨厌的东西旁边出现的新鲜事物格外吸引人，黎伊知瞬间升起好奇心，捏着边缘将黑色硬卡纸扯了出来。 　　一拿到手中他便觉眼熟，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近几日，并非一模一样相似的东西。 　　带有厚度与重量的长方形硬纸质地如丝绸般光滑，微微泛着暗光，边缘用细致的银色线条勾勒花纹，形似鸟儿的羽毛。 　　黎伊知思绪游荡回溯，卡在昨天的回忆让他恍然大悟，难怪他会觉得眼熟，之前在赌场拿到的那张邀请函不也是类似款式？ 　　虽说花纹和颜色完全不一样，但上面的通用语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旦旦，我们没有着急走是对的。”黎伊知将手中物件翻转过来，展示给不远处回头望过来的人类观看。 　　信封中央，龙飞凤舞的通用语在硬纸表面简单明了写上拍卖会邀请函的字符。 　　黎旦快步来到书桌前，瞧着被小触手拿在手里的信封若有所思，他想起来了，刚上岛的时候有在报纸上看到过。 　　8月19日，飞鸟宣布要在近几日于黑匣岛举行一场盛大的拍卖会。 　　“看看拍卖会地点是哪里？”黎旦对着黎伊知嘱咐一句，自己却没有上前打开信封。 　　反而微低下身子在桌面上寻找起来，直到移开几本书，他终于在缝隙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桌上安静躺着支钢笔，笔身由乌黑的漆木制成，表面打磨光滑，尾端同样映刻着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看样子羽毛是属于飞鸟的标志。 　　黎旦握住黄铜笔夹拔出笔帽，随手找了一张纸在上面刷刷写上几笔，银色闪着微光的字体赫然与邀请函上一模一样。 　　“果然邀请函是在书房制作的。”黎旦啪一声合上笔帽，手指无意识转动笔身，“拍卖会的决定在白鸟死后，总不能是白鸟生前亲自决定拍卖会，死后飞鸟还兢兢业业地执行着命令吧。” 　　不可能，那就和现在飞鸟的混乱对不上了，如果他们真的兢兢业业执行白鸟的命令，就不该在拍卖会之前搞得岛上人心散乱，白鸟生前的计划绝对不会是一个混乱的黑匣岛。 　　像之前抢劫银行的黑手党所说，路过都要被踹一脚，谁还会有心思去参加什么拍卖会。 　　不怕拍卖会其实是场鸿门宴吗？ 　　更有可能拍卖会是在白鸟死后才被飞鸟内部定下，要么他们的目的本不在拍卖会，要么是他们已经确定无论如何宾客们都会参与拍卖会。 　　问题在于邀请函是飞鸟共同商议发出的，还是长期居住在此的另一种可能性……黎旦更偏向邀请函是小棠发出的，与此同时飞鸟也对外公布消息。 　　可是这样的话，小棠和飞鸟之间的关系就不仅仅是已故老大的恋人，他甚至可以对飞鸟下达指令，再不济也能引导他们的方向！ 　　书房内让安静覆盖笼罩，沉浸于思绪中的人类这才注意到房间内另一个人也许久未开口说话了。 　　黎旦掀起眼皮，困惑望向对面，只见黎伊知同他一样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变，一眨不眨的金色双瞳凝固在打开的邀请函表面，似乎上面有什么内容让他感到有趣。 　　“怎么了？”黎旦双手撑住桌子，整个上半身前倾过去，直至肩膀越过半个桌面，转着脑袋要去看邀请函上的内容。 　　看上去很软手感很好的蓬松银发骤然晃悠到黎伊知视线内，他从惊讶中回神，转为蠢蠢欲动盯着人类在他视线下的发旋。 　　“拍卖会的地点有点让我意外。”黎伊知看似正常的在回答，实则心神已经全在人类的发旋上定格。 　　好想戳一戳，触手们蠢蠢欲动了，真调皮，要乖乖排队，他都还没试过呢。 　　黎旦听到话语凑得更近，视线触及到邀请函正面。 　　黑色背景的邀请函上用银色墨水书写有两行大字。 　　第一行是时间，八月二十三号晚上八点整。 　　那不就是今天晚上八点整？ 　　黎旦挑眉，发丝在颈间微动，更加感兴趣地看了下去，成功看到让黎伊知发出意外感慨的第二行字。 　　小触手已经不像刚上船看到什么都要惊讶一下，能让他意外的东西，自然也让黎旦轻笑出声。 　　“哈，真是太巧了。”黎旦低低的笑声回荡在耳边，挠得人心里痒痒。 　　银色眼眸中倒映出黑色信封的第二行字，那是拍卖会的地址。 　　——黑匣岛中心酒店四楼宴会厅。 　　整个黑匣岛只有一间酒店叫中心酒店，同时酒店的幕后掌控者是飞鸟，也是他们所住的地方。 　　酒店一层是招待客人的大厅与各种公共场合，二层三层都是客房，只不过三层的客房价格更加昂贵，四层他们则一直没有上去过。 　　酒店一共有五层，黎旦本来以为上面同样是客房，没想到第四层竟然在秘密准备传说中的拍卖会。 　　不管是其他入住的客人还是前台工作人员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拍卖会的保密工作够严密的。 　　黎旦几乎能肯定他的猜测了，飞鸟之所以在宣布拍卖会后还要大闹岛屿，是因为他们想邀请的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不然保密工作不需要做的那么严格。 　　而邀请的人无论岛屿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会赶来参加拍卖会，混乱并不会影响拍卖会的正常进行。 　　黎伊知看着人类缓缓撤回的上半身，遗憾按住了冒出体内的触手尖尖。 　　会有机会的，他安抚着自己的触手们，毕竟人类是他的。 　　“不知道这张邀请函是留给谁的。”黎伊知随便找了个话题开口，“但现在它是我们的了。” 　　黎旦刚想要夸奖小触手的聪明，就听他继续用清澈语气问道： 　　“不过旦旦，拍卖会是什么？” 　　感情黎伊知连拍卖会是什么都不明白啊，亏他之前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黎旦算是发现了，小触手变成人形的时候很有欺骗性，只要他闭上嘴，别经常语出惊人。 　　“一种人类间的交易形式，将能找到的所有潜在买家聚集到一起，遵循价高者得的原则，把某个商品或某种权益出售给出价最高的买家。”黎旦心里无奈，嘴上还是认真帮小触手科普知识。 　　黎伊知听懂了，拍卖会对他来说很好弄懂，因为异种之间也存在差不多的隐形“拍卖会”，只不过人类用的是金币。 　　而异种……把其他参加拍卖会的人都给干掉，商品不就只能属于自己了，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竞拍。 第059章 封锁层 　　临近晚上八点,距离白天的结束，拍卖会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 　　中心酒店三楼303号房间门口，两道细长影子附上房门,凹凸不平的雕刻扭曲了影子形状，只勉勉强强能看出来是个人形。 　　其中一个影子位于最顶端的头部转动，瞬间,条条细长黑色阴影倾泻而下。 　　“旦旦,里面有个活人在的。”黎伊知收回窥探的小触手,无声中用口型说道。 　　没错，站在303号房前的正是黎伊知和黎旦二人，他们几乎把别墅翻了个底朝天，确认再没有其他特殊东西后,立刻带着邀请函赶回了中心酒店。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们第一时间直奔目标人物房间,小触手们已经熟悉流程操作，触手自垂落在肩膀的发丝探出尖尖,顺身体延长而下,挤进门缝张望里面情况。 　　一道穿着酒店准备衣服的身影被床幔遮挡，黎伊知只透过触手上的金色细线看到衣服的一角，不知道人是正对门缝还是背对门缝,他不敢把触手全部伸进去,犹豫片刻，先转头将结果告知人类。 　　黎旦意外挑眉，他一直不急着回来是觉得小棠应该早就跑了，之前的情况下也就算了,不知情下超凡者想要无声无息跑掉的方法实在太多。 　　还没有跑掉吗？ 　　算计他们的时候小棠心思缜密，怎么会不明白继续留在他们身边的风险,还不趁着没被发现赶紧走掉，不能是把他们当傻子吧？ 　　“开锁。”黎旦同样回以无声口型，示意自己明白计划。 　　黎伊知轻轻颔首，早就准备在内部锁扣旁的触手闪电般将锁扯开，他早就决定要开锁了，之所以要和人类说一声是希望他能有个准备。 　　如果人真的还在里面，他们就要用动静最小下最快的方法把人给控制住。 　　触手的动作没有顾及力道，迅速的以快为主，毕竟无论多么轻柔，门锁被打开便一定会有动静，声音可以微弱到对普通人来说近乎消失，但对于超凡者的听力，声音和回响在头顶的钟声没有任何区别。 　　果不其然，屋内站在窗前的人影第一时间转过身，警惕回头。 　　房门在他的目视下被大力掀开，黎旦一只脚踏入房门，浅淡的眸子迅速锁定窗户，银亮火焰在他眸底一闪而过，就要顺着视线燃烧封锁住退路。 　　火焰烧起来前，右脚正式踏进房门，屋内视野随着身体的进入变得宽敞，连同床幔遮去一半的身影映入眼底。 　　当看清楚站在窗边的人是谁后，黎旦猛然停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收回了释放出去的火焰。 　　“怎么是你？”跟在人类后面进来的黎伊知也惊到了，疑惑从脑袋顶上浮出。 　　只见站在窗户前的不是他们以为的小棠，而是本该在对面304房内的米万。 　　米万单手抬起放在胸前，眼神锋利，面部线条绷紧，手指有规律地挨个弯下，似是在空气中抓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啊？”听到熟悉声音的米万也是僵住，戒备战斗中的手指下意识微动，因为使用者震惊中没有心思调整方向，最终也只有一片床幔被无形切落在地。 　　见此他赶紧收回超凡能力，有些尴尬的看着被自己破坏的完整床幔。 　　“额，待会儿再送点金币给酒店前台好了。”米万心虚揉揉鼻尖，终于能把视线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酒店的二人身上。 　　“我还想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米万同样疑惑，顺便解答了黎伊知的问题，“正打算去找你们来着。” 　　他伸手指向脚下，由于之前注意力全在可能会有的争斗上，直到此刻黎伊知回味过来鼻翼微动，意识到什么。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熟悉味道。 　　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被鲜血染红的地毯上掉落了一块人类的外壳。 　　“我来这边是发现空间坐标很久没有移动过了，然后就看到了它和打开的窗。”米万一指，无奈耸肩。 　　之前在红灯区小屋将人扶起来的时候，他顺势在手臂上种下标记，本该一直戴在人身上的标记此时却躺在脚下。 　　“什么情况，有人把他带走了？”还不知情的米万以为是有人闯入了酒店房间，瞒过整个三楼将人带走。 　　尽管无声无息瞒过整个三楼的人也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不，是小棠自己逃走的。”黎伊知摇头，仔仔细细把他们的猜测和发现道出。 　　米万听完皱眉，“难怪能发现留下的标记，是超凡者的话不奇怪了，他应该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装得可真好，还挑了个最好的时机逃跑。”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对方隐藏极深的超凡者身份，原本十拿九稳的定位直接无效，米万的坐标需要亲手接触到人才能植入，对超凡者基本没什么用，相当于直接拿根针扎入皮肤，没有痛觉的人才会感觉不到。 　　遇到超凡者除非将坐标直接植入心脏，让人想去也去不掉，可前提也得是他能触碰到心脏才行。 　　“不知道跑多久了，我去找找看，拍卖会前回来。”米万身影消失，再次出现已然站在窗户正对的街角阴影。 　　发现黎伊知探出窗户的脑袋还朝他们挥了挥手，随后又一次消失不见。 　　“能找到小棠吗？”黎伊知收回脑袋，远离了窗户。 　　“不要抱太大希望，小棠远比我们对岛屿熟悉，他必定知道怎么样才能隐藏自己。”黎旦无声叹气，顿了顿，犹豫说道： 　　“对了，我也得出去一趟，八点前你别离开酒店太远，注意着点四楼情况。” 　　？ 　　黎伊知骤然转身，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人类是什么意思，人类说他要出去，又要自己留下。 　　那不就是不打算带着自己一起吗！ 　　什么，人类是要去哪里才不带着自己，爱情小说的种种桥段闪过脑中，如同一道道闷雷劈落，将小触手数个脑子同时烤得外焦里嫩。 　　感情危机，七年之痒，门外的白月光，误会大合集，黎伊知当初看得很开心的桥段重新浮现在眼前，这才发现自己以前开心的心情好像不太对劲。 　　黎旦：“…………” 　　什么奇怪的眼神，黎伊知在想什么？ 　　“等等。”黎旦也不知道自己要让他等什么，快速补上了没说完的话：“我得回垠蛾白号上一趟，拿点东西，顺便尽一下船长的义务。” 　　“哦，旦旦你早说啊。”黎伊知放松下来，在脑内脑补出来的连续剧被推翻。 　　黎旦：“…………” 　　所以刚才小触手到底在想什么才会有那么奇怪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欠了他多少金币一样。 　　不等他好奇问出口，黎伊知反应过来惊讶道：“船船不是开远了吗？” 　　人类要怎么才能回去。 　　黎旦闻言张开五指，五根手指头眨眼间变成了流动的火焰，“只要船长室的灯没有灭掉，不管距离多远我都能回去。” 　　他斟酌着用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解释自己与垠蛾白号的关系： 　　“就理解为我的一部分还在船长室的煤气灯里吧。” 　　“好吧，既然是船船的话就没办法了。”黎伊知慷慨同意了。 　　毕竟人类确实没办法带着自己一起过去，况且船船也是他的，没问题！ 　　“……行。”黎旦慢一拍回答，总觉越想越是不对劲，可真要他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开始进行临走前的叮嘱： 　　“我先回去了，八点前回来，留意一下八楼但不要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处境，你的安全最重要，明白吗？” 　　“嗯，旦旦放心。”黎伊知金色双瞳一弯，看着人类又接连不放心跟他说上好几句话才化作一团火焰消失不见。 　　虽然人类自己一个人回去了，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果然还是很好的。 　　黎伊知心情不错，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的303号房间，打算剩下的时间都在属于他和人类的房间里面度过。 　　走出303号的房门向右转就能看到他们的房间，黎伊知坦然自若关上门，看上去他就像是303号房间的主人正常出门，而不是私闯进去后离开。 　　自然的行为并不是刻意的，只是作为小触手，他其实并不太能理解人类道德中不能擅闯他人房门的观念，正因为没有，才能如此自然。 　　也让倚靠走廊尽头，看到全部过程的男人没有一丝怀疑。 　　黎伊知将要迈向305号房间的脚步顿住，慢吞吞抬起头看向靠在窗户边上的人类。 　　仔细盯着人的脸打量好几分钟，终于勉强在记忆里翻找出来关于男人的信息，警察找上门的时候309号出来的住客，那天他也像现在这样靠在窗户上。 　　要不是熟悉的动作，黎伊知还不一定认得出来。 　　他的长相实在是太没有记忆点了，寻常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按照黎伊知近几日观察，无论长相如何，每一个人类都会多少带点自己的特殊，要么嘴唇比较饱满，要么鼻尖比较挺拔，要么颧骨突出。 　　可那个男人脸上没有任何相关记忆点，不管是美的还是丑的。 　　很多时候夸奖一个长相美丽的人会用上神的精心雕琢。 　　应该让他们来看看男人的，要捏出这样一张平均到极致的脸才是造物主精心算计的选择。 　　黎伊知最开始并不打算理他，视线扫过收回，继续向着目标房间走去。 　　不被理会的男人却叫住了他：“真巧啊，你是哪里来的？” 　　？ 　　黎伊知的心神彻底被古怪问题牵引，与之前人类说要自己出去的单纯疑惑不同，一股让他不由长出鸡皮疙瘩的不解直冲心脏。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要被揭开了。 　　“嗯……黑匣岛外来的。”黎伊知试探回答，总不能说他是海里来的吧。 　　好吧，他确实应该那么说。 　　因为男人听到回答笑出声，由他自己直接了断地抛开明面上的遮掩。 　　“要我说的更明白一点吗？”男人站直身子缓步走来，“异种……人类这么称呼我们，真是没礼貌，我们之中甚至有好几个是敌对关系，怎么能草率的把我们归为一类。” 　　“不过我有点看不出来你是哪边的，那就姑且叫着吧，希望你不要生气，所以我才会先问你是哪来的。” 　　看人一直盯着自己没有说话，男人迟疑了，“怎么了，我们应该不用遵循人类的礼仪吧，说话前还要握握手，用上敬语说个你好什么的？” 　　得亏黎伊知习惯了保持表情动作的不变没有露出异常，体内的触手们已经吱哇乱叫的“吵”了起来，真正显出他的不平静。 　　面前的人类……不对，面前的异种。 　　面前看似和人类毫无差别的东西就是黎旦口中常年盘踞在海洋之下的异种们。 　　黎伊知在海洋中不怎么遇到异种，如同之前说过的，异种们很有领地意识，他们不会闯入别人的领地，也不会允许别人闯入自己的领地。 　　作为自闭儿童的他们更不屑于与“同类”交流。 　　等等，有问题，按照刚才面前异种所说，原来海洋中的异种们都不是同一个种族吗？ 　　他们甚至是敌对关系。 　　如此来看反倒一切都是合理的，不是同一个种族所以听不懂彼此的话语，想要交流也没办法交流。 　　是敌对关系所以见到了就要先打上一架，直到把一方杀死了才肯停下。 　　黎伊知很快认定面前异种说的不是谎言，那是能帮助他明白事情真相的笔，将不合理的地方通通划掉。 　　“男人”还说他是异种，哪里得来的虚假结论，明明他一看就是人类啊。 　　“询问别人以前应该先做自我介绍吧？”黎伊知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继续套下去。 　　“男人”装模作样思考，三十秒不到一拍手掌，“真的要按照人类的礼仪来啊，好吧，谁让我们在人类的地盘上。” 　　“首先，叫我盖图里就好，是根据我的语言音译过来的名字。” 　　能混迹上岛屿的异种对于人类文明了解不会少，哪怕是见到跟他相同处境的倒霉蛋儿行为放松不少，也还是能勉强算得上一个比较奇怪的人。 　　盖图里许久未曾对其他人提起过去了，不免带上一丝怀念，“我的家乡叫卡藤玛，尽管时间过去千年，它的一颦一笑还是犹如在昨天啊。” 　　黎伊知很想告诉他后面的用词有一点不太寻常，又怕露出马脚，说不定那个所谓的家乡就是那么用词的，“卡藤玛是哪里？” 　　“你不知道啊，那我们应该没有什么祖上的仇恨。”盖图里思乡之情被迫打断，既是欣慰没有遇上那些个仇敌，又是有点遗憾不能和知道他家乡的人一起讨论过去。 　　只是为了防范于未然，他还是谨慎确认：“该你做自我介绍了吧？” 　　黎伊知可疑沉默下来，他都不知道他是来自哪里。 　　首先肯定不能说是海洋，面前的异种在谈论过去的家乡就证明他们并不来源于海洋，被当作“异种”的自己也不应该来源于海洋。 　　该说自己来自哪里呢……对了！ 　　“垠蛾白，我从垠蛾白上来到这里。”黎伊知为自己绝妙的主意点赞，看吧，他没有说谎。 　　盖图里回忆一番，摇摇头，“没有听过，看来我们的故乡隔得很远，很遗憾不能一起聊一点熟悉的东西，毕竟也不知道我们还要被困在这个星球多久。” 　　一提到困字盖图里连连唉声叹气，“用人类的话语来说，我们也叫做难兄难弟了，我当初就不应该脱离大队伍，对了，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星球的？” 　　黎伊知……黎伊知暂时回答不了他，他的大脑已经被巨大信息量冲的宕机了。 　　如果他确实没有听错，也没有产生幻觉，按照面前异种的意思，他，乃至于海洋中的所有异种都来源于外边。 　　哪里的外边？ 　　无比遥远的星球之外，黎伊知又想起在无名岛屿地下城遇到的门，和他们所看到的宇宙。 　　宇宙中的星星便是一颗颗星球，太阳也好，地球也好，它们都存在于宇宙之中，而宇宙中还有无数的星星。 　　太阳太过灼热，上面不存在生命，地球就不一样了，目之所及全是生命。 　　广阔无垠的宇宙中有其他具有生命的星球没什么奇怪的吧，黎伊知默默消化信息。 　　海洋中的异种都来源其他星球，类似人类占据着一个星球，他们原本的种族也占据着另一个星球。 　　“你那么怀念家乡，为什么不回去呢？”黎伊知真诚发问。 　　他都能从他的星球来到地球了，肯定也具备在宇宙中穿梭的能力，如同黎旦回到垠蛾白号，怀念就回去看看才是常理吧。 　　“你是刚下来的吗？”盖图里不敢置信，夸张吸气声传来，“还是没有试过啊，不回去当然是因为暂时回不去。” 　　他的手指指向天花板，更准确来说是要透过天花板指向更高的高处，“直接告诉你吧，你也不要去试了，根据之前试过的惨痛经历来看，不打破那个封锁层是没有办法出去的，反正从来没有“异种”成功打破过。” 　　“更何况出去了还是得逃下来，只要祂还在上面，我就是路过差点被打死仓皇逃下来的，这下好了，干脆被困在下面了。” 　　封锁层？是指天空之上的灰云吗？ 　　黎伊知努力从只言片语中理清楚他的经历，一个来自其他星球的地外生命，因为脱离了大部队不小心踏入地球，结果被口中的“祂”差点杀死，仓皇之下向下逃窜，最终来到海洋。 　　而想要回去的异种发现天空的灰云不能被他们打破，他们彻底被困在了海洋里面。 　　有可能很多异种都像他一样，只是想要离开地球或者回到家乡，所以才根本不在乎人类怎么样，随便找了个地方当做临时住所。 　　那便是没有人类占领的无垠海洋，他们在深海等待着回家契机的到来。 　　黎伊知很想问“祂”是谁，到底有什么东西盘踞在地球表面，不仅阻止异种们的离开，还遮盖住天空让人类再也看不到群星。 　　可是他不能问，一旦问了会暴露出自己并不是外面来的，异种不蠢，要不是看在他们“难兄难弟”的份上，才不会对地球内的生命说那么多秘密。 　　黎伊知组织着语言，打算说点什么假装一下自己同样气愤。 　　“本来还想继续聊天的。”没等他说出口，盖图里先他一步终止话题，不好意思笑了笑，“不过快八点了，我还有个邀请要去赴约，等到结束后我们再聊吧。” 　　刚说完他真的直接转身离开，甚至都不打算听上黎伊知一句话，完全没有人类打过招呼后还要叙叙旧，拉扯拉扯再告别离开的习惯。 　　徒留下黎伊知若有所思站在原地，八点的邀请……那不就是拍卖会吗？ 　　拍卖会的邀请函竟然发给了一个异种，勾的异种眼巴巴上门参加，拍品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不过如此也和他们的猜测对得上号了，果然拍卖会邀请的人数不会太多，也不是公开的拍卖。 　　受到邀请的人大多数都和异种差不多，身份地位或者特殊性不会低，无论岛屿上多么混乱都会前往参加拍卖会，飞鸟才能肆无忌惮的在岛屿上发疯。 　　黎伊知对接下来要发生的拍卖是更加好奇了，只不过现在还是…… 　　等到309号的房门被关上，黎伊知也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信息量太多，他要好好消化一下。 　　快八点了，人类应该也要回来了，要和人类分享一下今天的离奇遭遇才行。 　　黎伊知双眼放空，他想，黎旦一定会惊讶的。 第060章 拍卖会 　　海洋中的异种来自宇宙外的遥远行星。 　　他们也许同人类一样,有自己的智慧、语言和文明，只是意外路过人类的星球时，被星球之上的某个东西打了下来,落入海洋。 　　根据他所描述的，天空之上的灰云是封锁层，堵死了异种们回家的通道,其实那又何尝不是对人类的封锁。 　　黎伊知想到在地下城惊鸿一瞥的存在,像是天幕上悬挂了无数颗璀璨的钻石,星辰在黑暗的宇宙背景中绽放，每一颗都有独特的色彩和光辉，从灼热的白色到深邃的蓝色，再到炽热的红色。 　　他们的头顶上本该是这样绚烂的宇宙,而不是仅仅一片千年来未曾有过变化的灰色云层,自出生起就不曾见过太阳的迷茫。 　　说起来人类之前还说过要给他找个笼子来着,要在笼子外面蒙上黑布，假装是人类养的信鸽带进黑匣岛。 　　黎伊知在岛屿上闲逛的时候去看过卖信鸽的店,一个胖乎乎毛绒绒长着两条腿的小东西,跑起来速度相当快。 　　经过专业训练的信鸽可以辨认道路，精准无误送达东西。 　　被关在笼子里用黑布笼罩的信鸽们不就和人类现在处境差不多。 　　嗯……好歹信鸽还能时不时出来放放风，人类却没办法去往宇宙。 　　黎伊知拉着张椅子坐到窗边,散乱没有焦距点的目光在窗外游荡,随着他们上岛的日子延长，黑匣岛上外出的人类越来越少，普通岛民躲在家里不安度日，黑手党们也没空游街。 　　但若大个岛屿,总能见到一两个陌生的人类出现在街道之上。 　　那些是真正的人类，尽管有些人类在黎伊知看来身体脆弱,精神堪忧，但他能在这座人类自小生存至今的岛屿上找到他们的足迹，哪怕再怎么微小的足迹，也一定是星星般璀璨的东西。 　　他呢？ 　　黎伊知对自己的出身没有任何记忆，尽管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类，也不得不承认他和人类之间有亿点点的区别，人类会有血缘上的父母，会有完整的人生足迹，会有牵绊和亲朋好友。 　　他自有意识以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在海洋中游荡，没有可以说得上话的伙伴，没有能够倾诉寂寞的对象。 　　他来自于哪里？他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他也会有家乡吗？ 　　他真的……是人类吗？ 　　黎伊知垂下眼眸，有些动摇，体内触手们因主人的情绪躁动不稳，纷纷你推我挤，想要冒出头看看是什么情况。 　　“怎么开始发呆了？在想什么？” 　　温热的手掌覆盖上头顶，熟悉声音传入耳中，慢慢沿着人类的精妙身体构造蔓延至心脏，让不存在的心脏一颤。 　　扑通、扑通。 　　当然不是心脏在跳动，黎伊知的人形没有心脏器官，是他体内的小触手们更加激动了，为了喜爱气息的到来而开心。 　　柔软中带点异样触感的黑发摩挲过掌心，黎旦僵住，有些后悔自己把手掌放到了人的头上。 　　他只是在回到隔壁房间没看见黎伊知，打算着先来自己的房间找一找，这一找便让他找到了。 　　打开了门，发出了动静，小触手还是坐在窗边背对他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刻意加重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 　　男人身形挺拔，坐姿规矩又端正，明明没有泄露出任何的情绪，却让他心头莫名一跳，连他自己都还在疑惑，身体已经没有多想上前做出了现在的举动。 　　“……旦旦。” 　　黎伊知回过神，一字一顿，喟叹般呼喊了人类的名字，像是某种古老金属的金色双瞳定定望入更浅淡的眼眸。 　　右手伸出抓住了那只犹豫间想要后撤的左手，握住手掌的力道紧到在皮肤上勒出红痕，拉过来至于胸前。 　　抓住了，也是，怎么会没有，他的人类不就在这里。 　　“我抓住你了。”黎伊知抬眸，在人类不解的眼神中莫名说道。 　　黎旦眉眼一动，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我走之后出了什么事情吗？” 　　“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黎伊知见人类因为疑虑没有收回手，心安理得握了下去，“旦旦还记得之前309号房间出现的那个住客吗？” 　　咚咚咚！ 　　无声无息的门外突兀响起敲门动静，黎伊知一顿，差点以为是盖图里听到了隔壁的隔壁在讨论他赶过来算账。 　　下一秒门被打开，金色脑袋探入其中，一只手装模作样给自己扇着风走进来，让人看了还以为屋内温度多高一样。 　　“累死我了，没找到人，小棠跑真快啊。”米万边走边说，他生怕一进门看到什么刺激场面，所以刻意敲了门才进来。 　　已经足够给人反应时间了，没问题了吧，结果一抬眼还是发现屋内的两人以暧昧的距离站在一起。 　　其中一个的手还握着另一个。 　　这两个人已经坦然到听到敲门声都不愿意分开的地步了吗？！ 　　“对不起打扰了。”米万一个激灵，“虚弱”身体站直，就要再次使用能力闪现。 　　“等一下，你来得正好。”黎伊知先一步开口阻止他。 　　他……他来的正好吗？ 　　米万卡在原地，僵硬不动，什么正好，他来的怎么会正好，不对吧，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屋里才对。 　　类似的事情他就没必要参加了吧，米万自认为自己应该不是很喜欢吃狗粮的。 　　完全不知道另一个人类脑补了什么，任由回过神来的黎旦抽回手。 　　黎伊知不再耽搁时间，简略挑着重点和两个人类讲了一下异种的情报，包括天上灰云的真相与异种的由来。 　　黎旦：“…………” 　　这都不算什么大事，那还有什么是大事！ 　　反倒是一旁的米万狠狠松了口气，僵硬的肢体也恢复流畅，变得能够被自己控制。 　　好吧，比起之前的可怕场景来说，什么异种也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不就是关乎到了一些世界的隐秘真相。 　　给了两个表情各异的人类一点消化时间，黎伊知也在观察中确认，“所以这些事情在人类里也是不被知晓的隐秘？” 　　“当然。”米万凑到窗户边上，好像是第一次见到窗户外顶端的灰云，“我在地下城那么多年是有一点模糊的猜测，不过岛屿上生活的时光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说法。” 　　“当初的天空教会说灰云之上是神的国度，上去就能得到一切美好生活什么的，但很显然他们口中的神绝不是会把人类封锁在海洋上的邪神。” 　　米万说到这里停下，探究的表情转向屋内另一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的人。 　　而黎伊知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人身上。 　　“没听说过。”黎旦在两道目光注视下表情不变，对着米万意有所指道：“那时候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 　　“关于天空的话题一直是禁忌，天空带给人类的惨痛教训就摆在那里，目前的我们连海洋都不能掌控，没空去管上面。” 　　在无垠的海洋，大航海时代持续了不止一个千年，人类的科技始终在进步，却摆脱不了放眼望去全是海洋的世界。 　　天空被灰云封锁，海底被异种占领，实际上，好像除了探索海洋以外，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做的。 　　倘若没有重大的变故发生，航海的千年还将一直持续下去，只是现在，头顶的宇宙，脚下的异种，关乎世界本质的真相悄无声息摊开在这间偏远海域的小房间内。 　　卧室内的每一个人都在默默的消化着。 　　最终还是黎伊知打破沉默，看到两个人类都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一指挂钟，“快到晚上八点了哦？” 　　“也是。”黎旦缓了口气，将那些思考也没有多少用处的东西抛去脑后，“先应付晚上的拍卖会吧，既然那个异种说他也要去，还打算在拍卖会结束之后继续找你……” 　　“叙旧。”黎旦哼笑，“人家都送上门了，到时候再从他嘴里套话也不迟。” 　　黎伊知带着小小的责备看向调笑他的人类，真是的，他的人类说的好像他跟盖图里有什么私情一样。 　　从口袋中掏出顺来的邀请函，黎伊知拿在手里晃了晃，“不知道能不能用，估计还是先上去看一眼？” 　　房间内的另外两个人类都没有意见，黎伊知也就手拿邀请函走在前面，推开了卧室大门。 　　走廊依旧一片安静，黎伊知很怀疑住在三楼的几个人类都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很有可能二楼也一样，可哪怕已经到了接近八点的时间，那几扇房门依旧紧闭。 　　不管是楼梯还是楼上楼下都没什么动静，仿佛整个酒店就他们三个活人，难不成其他参加拍卖会的人已经上去了？ 　　黎伊知干脆加快脚步，踩着一路铺满红绒地毯的楼梯向四楼而去，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地毯中，没有发出动静。 　　直到迈上四楼的最后一节台阶，黎伊知走出楼道拐角，第一眼便看到厚重的红色帘子阻挡在走廊路口，身着昂贵礼服的女士站在帘子面前，看到他们微微提起裙摆行礼。 　　“您好，尊贵的客人。”轻微弯下又直起的上半身胸口，金属胸牌被光线一晃而过，看上去要去参加什么晚宴的女士竟然是负责拍卖会的服务员。 　　“我们要去参加拍卖会。”黎伊知礼貌点头回应，将邀请函递出到她面前。 　　女士接过邀请函确认，打开来看到银色字迹后才将合上的信封递回，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黎伊知有些头疼，最糟的情况真的发生了，光是邀请函进不去拍卖吗？ 　　“很抱歉，先生们。”女士接着她没说完的话，“一张邀请函只能进去一个人，先生们不能一起进去。” 　　刚才还在考虑直接把人打晕的黎伊知收回蠢蠢欲动的触手，有些心虚中不自然咳了一声。 　　早说啊，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又要闯进去了。 　　虽然只能进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好情况。 　　“嗯，稍等，我们商量一下。”黎伊知调整了微笑表情，转身朝着后方偏了偏头。 　　黎旦和米万二人会意跟着他一起来到楼梯的拐角。 　　他们并不着急，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办法混进去。 　　“给，我在这里等着。” 　　米万抛出一枚珠子给了黎旦，珠子里是他的空间坐标，能帮助他精准定位某个空间。 　　只要进去的人贴身带了珠子，并且找到没有其余人的隐蔽角落将其捏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混进拍卖会。 　　黎伊知更是直接将邀请函都给了人类，自己退后几步站在一边，在两个人类的目视下，苍白皮肤转变为黑色。 　　属于人类的结实身躯扭曲变形，如同果冻般柔软地滑了下去，越变越小的小触手张开嘴，也不知怎么就把那些比他整个触手团子还要大上几倍的衣服轻松塞进嘴中。 　　他的体内就好像有个保管物件的仓库，还是无限空间的那种神奇仓库。 　　邀请函只能邀请一个人类？ 　　那被邀请的人类带几个不算是人的东西进去也没什么问题吧，比如无辜又可爱的小触手团子什么的。 　　黎伊知熟练从地上直接跳到人类的肩膀上，他没有急着赶时间，先是回味了一下这个让他喜欢的位置，又用触手们磨磨蹭蹭，有意无意的划过人类裸露在外的脖颈。 　　果然不管是作为触手团子待在人类的肩膀上，还是作为人类并肩而行，都是他喜欢的体验。 　　“嘶。”黎旦肌肉紧绷，不自在捏住作乱的小触手们，“别闹，很痒的，赶紧进口袋里去，快赶不上拍卖会了。” 　　说出这句话的黎旦立马就后悔了，因为小触手金色圆球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弯出弧度，真的听从他的话不再耽搁时间。 　　听话的有些过分了。 　　或许是为了更快的节约时间，黎伊知直接沿着他的肩膀爬了下去，从锁骨到胸口再到腰腹，微微带着吸力的触手们一路留下鲜明痕迹，将整齐的衬衫也弄出褶皱。 　　更过分的是，隐藏在衬衫下的皮肉泛起红色，很快痒的不仅仅是脖子，黎旦只觉半边的身子都开始发麻。 　　罪魁祸首心安理得钻进了他的口袋，舒舒服服缩成一团。 　　黎旦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僵硬的手指就要按上口袋，被他强压着收回当下，他很想拎出黎伊知教训人一顿。 　　可是刚才是他先催促的，总不能把小触手揪出来后让他重新爬一遍吧？ 　　更重要的是，黎旦转身，冰冷目光切向在一旁目睹全过程露出奇怪表情的米万，很是轻柔地开口，“很好看吗？” 　　米万求生欲爆发，疯狂摇着头将金发甩乱，随后立刻转身，绞尽脑汁透过窗外看向远方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哇，天气真好啊。” 　　海洋上的天气是一成不变的，天气真好更是废话中的废话，黎旦懒得理他，戳了戳口袋，转身上楼。 　　只有他一个人拿着邀请函回来，门外招待客人的服务员女士没有再阻拦他，亲自为他掀开红色帘子。 　　卡着八点的时间限制，黎旦带上小触手团子，正式迈入拍卖会大门。 　　长长的走廊不止一条帘子，除去守在入口最厚重的那条，黎旦接连穿过七八条薄如轻纱的长帘，越来越接近光芒璀璨的中心。 　　拍卖会场比他想的还要大，几乎打通了整个四楼，主厅宽敞高挑，从天花板上描绘的精美壁画，到四周环绕的石膏装饰，连同每一个垂落下来的灯柱都暗藏玄机，看得出手工雕琢痕迹。 　　黎旦感兴趣的一一看过，这些装饰用的东西在寻常拍卖会上甚至可以被当作拍品展出。 　　数十道人影分散在拍卖会中央，无一不穿着考究，他在其中看到了几个很眼熟的，果不其然三楼的住客都来参加拍卖会了。 　　还有之前被他们着重讨论的，309号的异种也人模人样身穿西装，端着一杯酒靠上身后柱子，隐藏在人群中。 　　黎旦绕过众人的视线到达角落，确认身形能被全部遮挡便捏碎珠子，空间波动产生又消失，米万成功混了进来。 　　“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认识。”黎旦无声用口型说道。 　　米万竖了个大拇指以示回应，还跟趁没人探出口袋的小触手团子挥挥手，很自然走了出去，端起放在桌上的酒杯同样混进人群。 　　“她也在啊。”黎伊知轻飘飘的声音传入人类耳中。 　　黎旦便也跟着触手探头的方向看过去，宁宁一身和赌场差不多的晚礼服，不停找人说话，看到米万更是眼前一亮，很感兴趣的凑到人跟前。 　　“正好让他应付去吧。”黎旦没有良心的安排了船员的工作，自己都不打算出去了。 　　蹲在角落里等待拍卖会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触手玩着，悬挂着的钟已然超过八点，最中央的舞台迟迟没有动静，直到细长的时针就要指向八点十分。 　　啪！ 　　正好在指针碰到十分刹那，宴会大厅内的灯光尽数熄灭，一道更加明亮的灯亮起，全部汇集到位于前方的舞台。 　　在场众人万众瞩目注视下，长相与四楼入口服务员女士相似度接近九成，穿着一模一样晚礼服裙装的主持员从容上台。 　　“欢迎各位客人的到来，今晚的拍卖会将要开始，相信各位也有所得知，我们的拍卖会比较特别。”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拍卖会只会拍卖一样东西，也就是大家所期待的，为此而来的宝物。” 　　主持人有节奏的连续拍了三下手掌，脆响回荡在空旷宴会厅，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她身后的幕布拉起，两个强壮的成年男性费力拖着一个推车，重磅瞩目下，一开始就上重头戏的拍品直接滑落到舞台中央，推车被主持人伸手接住。 　　拍卖品上盖着黑布，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什么，可对于超凡者来说，无形的气息已经爆发在舞台上。 　　黎旦原本懒散靠着的身子直起，眼睛死死盯住舞台上的拍卖品，右手下意识握向经常悬挂武器的地方。 　　摸了个空的手指让他神志回归，反应过来猛然低头看向小触手。 　　只见黎伊知已经激动的半个身子都钻出了他的口袋，触手们不安分在他的裤腿间摩挲，不需要眨动的金色圆球刚好发挥全部作用。 　　早在身后幕布刚刚掀开之时，比起视线更早来到的味道就让他瞬间明白了拍品是什么。 　　苦涩中带着极致的甜味，正因为有前者的衬托才让后者更加惊心动魄，并非常见的花果香味，而是一种更加原始野性，来自于海底深处的蜜糖。 　　直接勾起了黎伊知体内最深处的欲望。 　　飞鸟在黑匣岛中心举办的拍卖会，唯一的拍品竟然就是逃走的圣物，黎伊知计划中的大餐！ 　　他们一直在寻找，却一直没有线索的圣物突兀出现在眼前，还惹得无数人参与争抢。 　　到底是怎么回事？ 　　幕后之人难道不应该精心保存他们的圣物，潜伏在暗处积蓄能量，逐渐吞噬岛屿上的生命用以壮大自身，直到最关键的节点再高调出现宣布自己的成果。 　　这才是一个称职的反派该做的事情啊，哪有在成功前就跳出来的，还直接以金钱交易的方式把信仰神明的信物给卖了！ 　　不对，有什么不对的，回过神来的黎伊知赶紧跳下口袋，整个触手团子贴近地板，即便隔着四楼的高度，他依旧能感受到脚下岛屿无比活跃的跳动。 　　生命转换仍在继续，圣物还在按照他们推测的那样吸取着岛屿上的生命没有错，幕后之人也确实是想要将圣物孵化出来的。 　　可是味道不会骗人，台上的拍卖品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061章 赞助 　　不仅仅是圣物变成拍品的离谱问题。 　　拍卖会还与黎伊知他们之前的推测有所违背,按照他们猜测的，目前黑匣岛上应该有两股势力。 　　第一股是圣物持有者，天空教会和无名岛屿上幕后的推手,他们理应潜伏在暗处，偷偷吸食岛屿上的生命壮大自身。 　　另一股是出于不知名原因杀掉了岛屿上的居民，然后用黑雾怪物替换代替他们。 　　就结果而论,两者要达到的目的是相反的,一个需要活着的生命,另一个只需要被替换的人死去。 　　后来他们又去往红灯区遇到了小棠，得知小棠就是黑雾怪物的操控者，并在飞鸟的巢穴发现了小棠与飞鸟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往大了猜测,小棠同样对飞鸟拥有命令权。 　　换而言之来说,黑匣岛上的第二股势力就是飞鸟。 　　然而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本该因为目的不同而敌对的两股势力，飞鸟竟然拿到了异教徒的圣物,还把圣物放到自己的拍卖会拍卖。 　　黎伊知都要被绕晕了,什么情况，飞鸟直接把异教徒的老巢给端了？他们推测有错其实两个势力是一伙的？ 　　小触手团子爬起，想要回到人类身上和他探讨一下发现的问题,可惜客观流逝的时间并不会等他,主持人再次用清脆的掌声将目光聚集到舞台。 　　“相信在场的有些人比我更加清楚这份拍品的价值，不需要进行那些繁琐的流程，各位都是为它而来。” 　　“那么我们的拍卖会现在开始，一万金币起拍,至少一万一加！” 　　绚烂的光影流转，黑暗中无数只手接连抬起。 　　“三号客人出价二万！十七号客人出价五万！八万！十万！！三号客人出十三万了！！！” 　　主持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仿佛要调动起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局面如她所愿被狂热的气氛掀翻，数只手不停抬起，价格以触目惊心的速度直线飙涨。 　　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 　　连对人类金钱没什么渴望的小触手都对此投去注目，金币的价值很高，别说四十万，普通岛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万个金币。 　　黎伊知不由有点担心，两个人类从拍卖会开始一直没有举过价，他在船船的下层仓库中见到过整整一个房间的金币，可到底也没有四十万那么夸张。 　　船船的小金库到底藏着多少金币是未知的，他们不会破产吧。 　　小触手终于回到了人类肩膀上，只不过不是爬回去的，黎旦实在是被他搞怕了，小腿一感觉到触手的吸力就弯下腰将他整个揣了上来。 　　“旦旦，我们能有那么多钱吗？”黎伊知忧心忡忡，偷偷蹭到人类耳朵边。 　　黎旦很是无所谓一摊手，“不知道，可能有吧，谁说我要用钱了。” 　　不用钱难道吃霸王餐吗？ 　　不太好吧，黎伊知已然把圣物当成了自己的囊中物，冥冥之中，他就是觉得那个东西应该是他的，本来就是他的。 　　黎伊知还想要说话，就见已经暴涨到六十万金币的拍卖价缓和下来，拍卖大厅里剩一只手举着，剩下的人群迟迟不定，互相交头接耳，看来六十万价格到达了大多数人能承受的上限。 　　“六十万金币。”主持人小姐改变了说话的腔调，每一个字的尾音都被她拖长。 　　直到她的声音也消失，拍卖会场陷入一片死寂沉默，三分钟过去，主持人小姐依旧没有按照正常的拍卖会流程定下锤子。 　　在场不知情的人，包括黎伊知都感到疑惑，像是要回应他们未出口的问题，主持人小姐提起裙鞠躬。 　　“感谢这位客人，只是根据拍卖品主人的要求，当拍卖第一次陷入停滞时，不可以立即定下归属权。” 　　“他要求我们……用拍卖品进行展示后，再开始第二轮竞拍。” 　　“届时如若无人加价，那么拍卖品会归属于十一号客人。” 　　！ 　　他们还要拿着圣物展示，黎伊知还记得他的人类第一次见到圣物的时候。 　　就连黎旦第一次见到圣物都因为惊鸿一瞥的宇宙而精神受到冲击差点重伤，当时他的眼睛也承受不住流出鲜血。 　　要知道黎旦是高等级的超凡者，普通人看到了圣物真的不会立刻理智崩溃死亡吗？ 　　黎伊知喉咙滚动，准备好了随时冲出去拥抱自己的大餐，他们真的要向着众人展示圣物的话，人类应该不会置之不理。 　　那他就可以立马进食了！ 　　可下一秒，主持人小姐话风一转，“当然，由于我们拍卖品的特殊性，并不能做到它原本功能的展示，那我们也就没必要再举行拍卖了。” 　　“相信大家都是为了拍卖品所宣传的，关乎到海洋，关乎到我们头顶上空这片灰云的秘密而来，所以经过拍卖品主人的同意，我们决定给在场每一位来宾都先看一眼。” 　　“灰云之上的“宇宙”是什么样。” 　　黎伊知慢半拍意识到了她想要做什么，探出柱子四处寻找309号房住客。 　　果不其然看到对拍卖会一直不太感兴趣的异种抬起了头，目光改为直盯舞台上的圣物。 　　宇宙在灰云的上层，想要看见宇宙就必须要先撕开灰云，而异种的愿望就是撕开灰云好让自己能够回到家乡。 　　所以异种才会来到拍卖会，他就是为了拍卖品展示的环节而来的。 　　“旦旦，他们真的能撕开那层灰云吗？”黎伊知心绪波动，观望舞台上开始的准备。 　　黎旦难得沉默，他们应该上前阻止对方顺便拿走圣物，可如果圣物还有撕开灰云的用途，他们又不知道怎么使用的话，这是一个很好的了解机会。 　　“不知道。”黎旦眉头蹙起，“据我所知以前有成功前往灰云之上的超凡者没错，不过现在去看也确实是异种说的那样，他们都没有撕开过灰云，而是直接越过了灰云后消失不见。” 　　消失的原因也有了，根据异种描述，灰云上盘踞着某个东西，会无差别攻击所有来到星球表面的活物。 　　尽管他们三个人都没有说出来，可人类哪能不好奇的，好奇刻印在天性当中，相同的疑问也是如此。 　　盘踞在星球表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黎旦思考至此，最终做下了决定：“先静观其变吧。” 　　他并不担心在异种口中盘踞在灰云上方的东西会做什么，如果真的要对海洋做些什么，祂就不用费力把海洋给封锁住。 　　正好能借此试探，窥探一点祂的真面目，结束后再把圣物拿到手，完全不亏的买卖。 　　黎伊知点头，他不急，他对注定是自己的东西向来不着急。 　　两人交谈间的功夫，中央舞台上的准备已经进行的差不多，拍卖品上盖着的黑布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挪动。 　　拍卖会刚开始时搬出拍卖品的两个黑衣工作人员又一次出现，带来了不同的仪器。 　　主持人小姐抽出一根发着蓝光的长方形木条，木条最尖端包裹成圆球，三人小心翼翼护送在拍卖品旁边，直到把推车移动到舞台的最边缘。 　　那里有一扇窗户，窗帘被拉开，灯塔炽白光亮照射进来，也照亮了目之所及的岛屿模样，与往常每一天一样平静安宁，不少陷入睡梦中的人们不会知道中央酒店的第四层正发生着一件关乎到世界本质的大事。 　　黎伊知表情变得凝重，尽管从他圆溜球儿的金色眼和嘴部平坦线条看不出来，可被他当成架子的人类能明显感觉到触手们扒得更紧了。 　　主持人手持蓝色发光的长方形条，端庄站立在推车后方，另外一个穿黑衣服的工作人员上前推开窗户，微风挤着窗户的缝隙进入四楼宴会厅，吹到的每一个人都被风带起一阵激灵，宣告着事情的开端。 　　主持人毫不犹豫，用被圆形包裹的前端对准圣物，抬手轻轻敲下，连续三声清脆响动，黑布下明显泛起蓝光。 　　这蓝光不是持续不断的发光，而是时隐时现，仿佛有意识地在控制着光的流露，如同水下的波光，柔和又不可捉摸。 　　光芒透过黑布，使得布料轮廓变得朦胧，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遥远星系的冷光或深海中荧光生物的神秘光环，照近黎伊知眼底，连同时间都在此刻凝固。 　　黎伊知缩紧的触手们细细感受人类的体温，很快他没有接触到人类的触手表面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度。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覆盖在触手上方，微弱又轻柔地揉搓着僵硬的小触手，似是要安慰对方。 　　黎伊知一愣，旁边景色映入眼帘，人类没有看他，但人类的手确确实实覆盖在他的触手上，如同之前他覆盖在人类手上一样。 　　旦旦。 　　嘴部的紧绷直线一弯，黎伊知用其中一个小触手缠绕上人类的手指，尖端拍打指节，回握住他，无声在心里喊了对方的名字。 　　等到再次看向天空，心底莫名的焦躁感淡了下去，他不再期待能看到什么，不再关注灰云之上到底有什么，只是平静的等待着那个结果。 　　黑布下蓝光越来越亮，在拍卖会参与者倒吸冷气的目睹中，千年来一成不变的灰色云团深处竟也亮起了蓝色。 　　蓝色幽幽并不刺眼，却越来越大，天空被巨大无形的手撕裂，云层中间裂开一条宽阔的缝隙，好似巨大的帷幕被缓缓拉开。 　　在这裂缝的中心，从天而降的是耀眼的阳光，将裂缝照亮成金色和白银色的光带，远处，深蓝和金色的云层交织，隐约可以见到更高层的大气层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由紫色、粉红到深蓝不等。 　　黎伊知原本以为会看到那样的场景，看到太阳，看到宇宙。 　　然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被拉开的缝隙中只有一片黑色，唯一其他的色彩还是圣物上闪烁着的蓝色。 　　不，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变化的，云层低垂，天幕拉近，片刻之后，细小的雨滴开始自天空洒落，最初它们珍珠般轻柔地滴在地面上，发出细微沙沙声。 　　伴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声响也变得更加明显，地面颜色加深，落在房屋上的雨更是如同一条条小溪，沿着地面的裂缝缓缓流淌。 　　被陌生声音拍打窗户的动静吵醒，许多岛屿上的居民毫无防备打开窗，雨水顺着窗户落进屋内，劈头盖脸砸了人一身，起床的模糊睡意立即消失。 　　交谈声，喧闹声，本该在夜晚陷入沉睡的岛屿热闹起来，无数的人影探出窗户呆呆望向天空。 　　也不知是谁反应了过来，高喊的声音模糊在雨水中，却也传入了几个人耳朵。 　　随后，听到的人同样反应过来跟着高喊，声浪此起彼伏，属于人类的话语终于盖过了天地间的声音。 　　“落……落雨了！” 　　伴随封锁层的灰云被撕裂，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并不是宇宙星空，而是海洋记录中的世界奇观之一。 　　落雨自人类有记录以来，第一次降临在海域的一座主岛之上。 　　黎伊知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他注意到主持人敲击的右手停了下来，嘴巴顾不得仪态大张，捏在身侧的手背暴起血管，看上去她完全没有想到出现的会是落雨。 　　“旦旦？”黎伊知顾不上她，转头看向人类。 　　却见黎旦视线并没有在窗外，而是快速的环顾着拍卖大厅中央。 　　半晌，他确认般说道：“不对劲。” 　　黎伊知顺人类的视线去观察，很快也发现了他说的不对劲。 　　米万若有所思望向天空，站在她旁边的宁宁一脸兴奋，手里的笔不停的转动，恨不得当场就坐下来写上个几页。 　　309号房的异种也是眉头紧锁，这会儿他倒是像个人类了，眼眸里全是复杂又震惊的情绪，不自觉还往前走了几步。 　　尽管他们的反应都算不上有多么激烈，好歹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的。 　　看看其他的人呢？ 　　那些他没有见过的，来自酒店二楼房间的人类，相貌穿着各不相同，或是强壮或是瘦弱。 　　他们不仅没有如同窗户外的黑匣岛岛民一样对突发的变故发出惊叹，更没有知情者对头顶出现的不是宇宙，而是落雨的震惊。 　　那些人类就像是早有所料，一个个表情不变，他们齐刷刷抬起头，以完美四十五度角仰头注视天空，脸上甚至挂着笑容，就差举起手来鼓掌来庆祝演出顺利了。 　　震惊中的主持人回过神，五官骤然扭曲，肉眼可见的怒气自她身上蔓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抬手挥开黑布。 　　黎伊知下意识要去挡住人类的眼睛，在看清楚黑布下的东西后停下动作。 　　黑布下并不是他们以为的圣物，唯有与保管着圣物类似墓碑的坚硬石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被布料那么一遮，才有了一点相似。 　　在赝品界也是要被盯上耻辱柱的敷衍。 　　主持人不可思议俯下身，仔仔细细摸索过那块石头，然而不管她再怎么难以接受，那都不是她原本想要的东西。 　　“飞鸟！” 　　暴怒中她直接推倒推车，石头砸在地上碎裂成更小的石块，露出里面简易发光装置，看到破碎成零件的东西女人更是被气得浑身直发抖。 　　她阴鸷目光扫向台下，迫切想要在人群中找到某个人的踪迹，无果，“飞鸟你什么意思？快出来！” 　　“你把我们的圣物弄到哪里去了！” 　　焦急的女人变得口不择言，因为愤怒扭曲的面孔底下是更多的茫然与无措，像是失明之人失去指引无法行走。 　　黎伊知算是听明白了，眼前主持拍卖的女人正是异教徒的一员，拍卖会确实是飞鸟举办的，异教徒负责赞助。 　　真是慷慨啊，黎伊知明白背后一定另有隐情，还是忍不住吐槽，异教徒一赞助都把信仰的神灵给赞助出去了。 第062章 赝品 　　圣物被赞助到消失不见,异教徒方钱货两失，比起还没有做出行动的他们，飞鸟率先吃下霸王餐,成为最后的赢家。 　　那可不行，黎伊知还没有同意对方把自己的大餐给抢走，舞台上不断传来熟悉的香味,嗅觉告诉本体他渴望的东西就在舞台上,可舞台上分明只有一块破碎的简陋石头。 　　“旦旦,你能从那块石头上感受到什么吗？”黎伊知狐疑眯起金色圆球，在黑布没被揭开之前，他是真的不知道下面的圣物是假的。 　　还是粗糙的，随便在哪个街上捡来的赝品,更加随便地加工了一下便摆上舞台。 　　因为外形如何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瞒过他们所有人的气息。 　　“能。”黎旦沉声回答,不只是他，但凡超凡者都能感受到破烂石头上传来的压力。 　　感官与视觉器官反馈到大脑的信息对不上,必定有一个出现了问题。 　　不可能是视觉,飞鸟闹这一出的目的是为了拿走圣物，有什么必要在视觉上愚弄他们，让人以为圣物是假的好趁乱拿走？ 　　黎伊知很快否定这个想法,也太把别人当成傻子了,假的只能是他们的感官。 　　台上主持拍卖的人已然失去理智，信仰的圣物被夺走让异教徒神情慌乱，不知所措，胡乱问着些根本不会有人回答的问题,站在舞台上更像是在唱一个人的独角戏。 　　黎伊知注意力重新放到拍卖厅中央，观察其他人类对舞台上独角戏的反应。 　　人群之中,米万看上去很想要走过来寻找他们，碍于旁边微笑看戏的宁宁，他忍住没动，大拇指焦躁敲着食指关节。 　　混进黑匣岛的异种纯粹是为了撕裂灰云的展示环节，见他们没有成功，对还未发生的一切也失去兴趣，挤开人群转身向出口走去。 　　最符合普通人行为的是301号房住客，他看上去真的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对变故到现在发生的情况一脸茫然无措，莫名其妙。 　　在他的衬托下，身边那些“人类”更加反常，他们没有对变故的反应，更不觉得主持人突然愤怒的质问话语有什么奇怪。 　　好似那本就该是舞台上发生的剧目。 　　有点眼熟，黎伊知思考片刻，干脆趁着众人都看向前方的时候悄悄摸摸伸出一根触手。 　　他和人类的位置位于靠近门边后方的角落，只要再从最后面的柱子绕过去，没人转头就不会有人发现触手的存在。 　　再加上拍卖厅熄灯，聚集到前方的光线有限，越靠近门口越是昏暗，同样是漆黑的触手顺利飘在空中，悄无声息接近。 　　唰！ 　　触手猛然缠住离他们最近的幸运儿脖子，用力阻止他开口说话的动作，将人一下子拖进阴影。 　　谁都没有发现最后方少了一个人，只有旁边的黎旦低下头，和那个倒在地上的人视线正对上，一时陷入沉默。 　　好熟练的动作，只是小触手是不是有点长歪了。 　　偏偏黎伊知颇为得意在耳边邀功，“旦旦快看，你说的，把人绑过来问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他说的，完全不记得自己教过什么，黎旦矜持颔首，没问题，最为高效率的解决方法就是直接询问。 　　“问的时间也可以节省了。”黎旦居高临下俯视地面。 　　触手限制住行动的人类瞳孔中倒映出特殊视角下格外锋利的面部线条，他没有丝毫慌张，像是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般眉眼带笑。 　　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脸，表情却带给黎伊知更多的熟悉感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触手思考中尖端轻轻晃悠，慢慢停在空中不动。 　　没过多久，空中的触手低垂，迅速扎入男人的手臂，疼痛也带不来一丝挣扎，如同猜想中的那般，手臂中流露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他无比熟悉的小零食味道。 　　眼前外表和寻常人类相同，举止又十分古怪的东西赫然就是黑雾伪装成的人类。 　　黎伊知意识到了什么，小脑袋抬起，看向那些面带微笑，泰然自若站立在原地的人类们，如同一个流水线生产出来的玩偶。 　　整个拍卖厅接近九成的人类都被替换成了黑雾怪物。 　　“旦旦，我知道圣物的气息是哪来的了。”黎伊知说罢，将下方缓缓溶解成一团黑雾的小零食团吧团吧吞噬入腹。 　　伴随小零食味道消失，舞台上圣物的香气也紧跟着消散一分。 　　没有错，黑雾有伪装东西的能力，几十个黑雾聚集在一个房间，硬生生通过链接，将圣物的气息也给捏造出来。 　　黑雾怪物的幕后持有者是飞鸟，拍卖会是飞鸟提供场地举办的，同时酒店的管理者也是飞鸟，他们早就做好了计划。 　　故意挑在自己的酒店举办拍卖会，得知客人的全部信息好方便让黑雾怪物取而代之，黎伊知刚上岛那天晚上看到的两人并不是第一个被黑雾取代的，正相反，他们可能是最后一对。 　　等到把整个酒店能替换的人都替换一遍，顺理成章瞒过异教徒的眼线混进拍卖会，毕竟就舞台上主持人的反应来看，除了这场拍卖会，他们不会蠢到轻易交出圣物。 　　用赝品替换真品，知道圣物会盖着黑布，所以只需要以假乱真的气息。 　　趁着拍卖时间，圣物估计早让他们带走，放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如果飞鸟的目的仅仅是计划在拍卖会直接抢走圣物，恐怕之前闹出的失踪案件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对杀死并用黑雾代替岛民没有兴趣。 　　失踪的那几个人可能才是异教徒做的，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黎旦看着黑雾消失，缓缓吐出一口气，表情凝重起来，“是啊，我大概也知道圣物是怎么悄无声息上岛的了。” 　　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他只是有所怀疑，他对自己能否被检测到不太确定，可亲自在眼前发生的第二次，连超凡者都能感受到的明显气息，不会漏过检测。 　　“怎么做到的？”黎伊知疑惑歪头，没听明白人类的话题为什么跳转那么大。 　　黎旦望向窗外，雨势在不知不觉中变小，岛屿的居民更加兴奋，不顾身上被淋透跑出家门，都想要亲自去感受一生都未必能再见到一次的落雨。 　　灯塔亮白的大灯在夜晚永远会亮起，不曾停歇的为人们照亮方向，但有样应该和灯一起亮起的东西熄灭了，生活在岛屿上的人们大多不知道，那样东西比灯塔更加久远，本应该不分昼夜的闪烁。 　　黎旦对不知情的小触手解释道：“每个海域的主岛上都有一个检测污染的仪器，是当今海洋人类能做到的规模最大最准确的仪器。” 　　“所以我们之前说圣物不可能悄无声息上岛，不仅仅是因为它可能闹出的动静，圣物上覆盖的污染无法逃过仪器的检测，” 　　“我本来以为是幕后之人动用了特殊的手段，那一次就算了，现在拍卖会上发生的事情同样如此，黑雾们聚集在一起，大规模在主岛内使用污染能力却没有被检测到，更没有紧急警报，两件事相加只能证明一个结果。” 　　不是检测器没有检测到污染，而是检测器被关闭了。 　　拥有关闭主岛上检测器权力的只有一个，岛屿的岛主本人。 　　黎伊知恍然大悟，没错啊，想要闯过警备不一定要身手多么高超，绕点路把电线给拉了不就行了。 　　一旦明白了表面的逻辑关系，背后混乱的局面也展现在眼前。 　　他们原以为黑匣岛上有两方，乃至于三方势力是敌对的。 　　现在来看，反倒三方势力最开始是勾结在一起的，异教徒想要将圣物悄无声息带到岛屿上，拥有检测仪开关权力的岛主为他们大开方便。 　　异教徒与岛主之间存在利益交互，可能岛主本身也信仰异教，可能是另一方给出了什么能打动人心的筹码。 　　与此同时，小棠在之前的交流中对他们说的不会是完全的谎言，那么作为岛屿上第一大势力的黑手党飞鸟也与岛主有利益往来。 　　如果他们没有及时察觉到小棠的身份，顺着岛主这条线调查下去，按照他所引导，发现岛主与异教徒牵扯的证据，顺理成章帮他除掉岛主。 　　然而隐藏在更深处，飞鸟同样和异教徒团伙有所交易，不仅能从他们手中拿到圣物作为拍卖品，更是能亲自选择地点进行这场拍卖。 　　并且从舞台上主持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并不情愿真正拍出圣物，主持人的焦急并不只是拍卖会即将宣告失败，更有对弄丢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后的崩溃。 　　这场拍卖会的最终目的不是要卖掉圣物，只是飞鸟对着异教徒找了一定的理由，说服他们参加拍卖，按照计划趁机调包圣物。 　　飞鸟计划周全，每一步都谨慎且经过深思熟虑，黎伊知回想到，他们完全不像是表面表现出来的失去理智发疯。 　　更有可能在岛屿上制造混乱无差别攻击别人也不过是借口，背后另有深意。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黑手党的混乱斗争中，不就没有人去在意岛屿上其他的异常了，比如突然枯萎的植物，混乱是为了帮忙掩盖异教徒的小动作。 　　看似真诚与另外两方合作，真诚到异教徒都同意借出圣物，接着在最后关头，狠狠地将两根匕首插入心脏，同时背刺了另外两方阵营。 　　明明只有三个人，放眼望去，硬是看出了整整四个群聊。 　　“人类……好复杂啊。”和他的人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黎伊知勉勉强强理清了背后的逻辑关系。 　　黎旦笑了笑，肃穆眼神柔和下来一点，“是啊，不用去理解。” 　　小触手这样就很好。 　　黎旦重新看向舞台，试图在人群中找寻罪魁祸首的主持人未果，弯下腰捂着脑袋冷静下来，她面色急剧变化，踉跄跑下舞台，粗暴伸手推开人群往门口而去。 　　差点被推开的“人类”撞到，米万皱眉，四处环顾没发现小伙伴的影子，原地犹豫数秒，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黎伊知很快反应过来他在犹豫什么，也迟疑看向周围，九成伪装成人类的黑雾怪物中还有那么一成是真正的人类，其中有几个完全不需要他们操心。 　　剩下的几个…… 　　目前来看黑雾怪物并不打算动手，它们的任务似乎只有伪造出圣物气息，放着不管太草率了，要管也没办法当着不知情人类的面直接管，再加上走掉的主持人是他们的目标。 　　一时间，接下来的行动陷入两难状态。 　　“旦旦？”黎伊知转头询问人类的意见。 　　黎旦毫不犹豫，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形快速移动，悄无声息穿过帘子，打算追上已经跑远的主持人，同时在到达走廊的时候捏碎珠子。 　　还在拍卖大厅中的米万突然抬头望来，感受到自己的空间坐标在外层闪现，领悟了黎旦的意思。 　　待在原地看着情况，他们出去追就好，顿时，米万松了口气，那两个人一直没动静还以为他们已经出去了，真是不知道躲在哪里说悄悄话。 　　“嗯？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调笑声响起，宁宁身影灵巧，身体一斜出现在眼前。 　　米万熟练露出阳光开朗的微笑，脸不变色心不跳，张嘴就是满口鬼话，“是啊，你看，我本来是很想要参加竞拍的，但拍卖品是假的不就代表不需要花钱了，省下一大笔钱你不开心吗？” 　　宁宁好像听不懂他的敷衍，非常认真思考起来，“还好吧，可能是我本来就不想要参加拍卖的原因，就约等于没有省钱。” 　　这个人怎么比自己还能扯，米万嘴角一抽，难得让人呛了回来，他们真的要在这时候讨论省钱问题吗？ 　　面前的人松弛感有点太过了吧！ 　　已经来到走廊的两人不知道被他们留下来的米万也在进行着艰难的任务。 　　黎伊知趁机跳下肩膀变回人形，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人类，沿来时的路穿过层层轻帘。 　　悄无声息来到最后一处厚重的帘子面前，想要掀开最后的红色帘子必定会发出动静，黎伊知停下脚步，抬手制止了人类前进的动作。 　　黎旦本想直接掀开帘子找到人直接询问的，看到小触手另有打算也没急着拒绝，安静站在一边，发现他慢慢地靠近帘子，闭上眼仔细聆听。 　　明白过来小触手想要做什么，黎旦跟着上前一步同样凑到跟前，不同于自己的体温就在身旁，呼吸环绕在侧。 　　不过两人都暂时没能顾及他们距离很近的脸，纷纷屏住呼吸，仔细去聆听厚重帘子外的动静。 　　小触手的听觉系统比自己还要敏锐，他出门没看到拍卖会的主持人以为人早就走了，没想到她还在四楼的楼梯口和引领他们进入拍卖会的服务员对话。 　　对话已经进行了一会儿，服务员搞清楚发生的状况，近乎尖叫般提高声音，“你说什么？圣物怎么会丢？！” 　　“我不是说了吗！”主持人不仅长得和服务员相似，声音也差不了多少，“飞鸟那群家伙毁约偷走了圣物！” 　　一时间帘子外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焦躁不停来回踱步的脚步。 　　“怎么办怎么办，我就说和那群家伙合作不靠谱，明天就是诞生之日，这时候圣物丢了要怎么办啊！”服务员略带崩溃地开口。 　　“他们就是找着诞生之日的借口！”墙壁被重重捶打的声音传来，主持人愤怒声音响起：“还说什么趁着圣物彻底完成前办一场虚假的拍卖会捞钱作为他们的报酬，要不是还剩下几个小时就是诞生之日，主教也不会同意……” 　　“对了，快走，我们快去找主教！” 第063章 十字架 　　异教徒会将他们的圣物交给飞鸟拍卖是因为飞鸟说要圈一波钱作为报酬。 　　不用想就知道是他们帮助异教徒造成岛上混乱吸引视线混淆视听的报酬。 　　黎伊知不由表情微妙起来,既想说提出这个霸王餐建议的人太有想法了，又想吐槽一下异教徒竟然真的答应他们。 　　虽然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口中诞生之日即将到来，黎伊知能猜到诞生之日指的是什么,圣物彻底孵化的日子，异教徒们已经做好了吸取整个岛屿生命的准备。 　　可惜在最后关头，被吃霸王餐的从卖家变成了他们。 　　帘子外的两人终于在那句话后找到了主心骨,比之前更加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们已经飞快在往楼下而去。 　　与着急的他们不同,帘子内的两人偏过头看向对方，刹那，属于人类温热的气息和冰冷的吐息交织在一起。 　　黎旦本能想要避开，却感觉到手腕被另一只手牵住,熟悉的冰凉温度不容置疑地施加力道,带着他跨越面前的红色帘子,一连往外走了好几步又恰到好处松开。 　　“怎么了？”黎伊知嘴角带笑，半侧过身,表情很是自然,“再不跟上去要跟丢了。” 　　为了不让刚下了半层楼的两人发现，他只是一字一顿动着口型，黎旦也不得不盯着开合的唇瓣,分出心神去辨别话语,小触手化作人形的嘴唇也是苍白的。 　　“……没什么，走吧。”黎旦移开目光，脑中杂乱的思绪压下，先一步探出楼梯扶手确认离开的两人已经下到三楼,脚步轻盈跟了下去。 　　还是他的人类最好懂了，黎伊知笑着迈开脚步。 　　他们停在拐角的楼梯,黎伊知探出一节小触手的尖端，很小一团，即便正面靠近也不会注意到的三角形张开金色竖瞳，悄无声息间窥视整个走廊的动静。 　　黎旦背靠墙壁，转而看向在旁边的小触手本体，随时间流逝，本体并没有做出跟上的举动，相反站在原地，表情愈发古怪。 　　不等人类开口询问，惊讶到的黎伊知迫不及待分享心情，“旦旦，两个人类没有下楼，他们要找的主教就在三楼。” 　　“……进去了，是310号房间。” 　　黎旦挑眉，眼神轻微变化，显然没想到他们来到黑匣岛的主要目标就住在离自己相隔不过五个房间的走廊尽头。 　　也是，再怎么同意把圣物交出去都不会放心，主教当然会待在能时刻紧盯的地方，早知如此他们都不用拐那么大的弯。 　　黎旦还记得前几天警察上门询问的时候，310号的房间也开了一条缝，很明显里面住着客人。 　　可惜没有如果，刚上岛的他们也不知道拍卖会就发生在酒店四楼，更不知道圣物被拍卖了。 　　只是，中心酒店……有点热闹啊，黎旦感慨起自己的手气，一抽就抽中了事件的中心，虽然也只是找了环境最好的一家。 　　背靠黑手党飞鸟，合作下成为异教徒老巢，大部分住进来的住客都被黑雾杀死取而代之，再看看三楼。 　　两个异种，自己和米万两个高等级超凡者，一个不知道目的的宁宁，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异教徒的主教。 　　他们之前那么长的时间能保持风平浪静真是个奇迹。 　　“旦旦，她们好像没有找到人，敲门一直没有回应，已经准备破门……进去了。”黎伊知凑在耳边，实时转播着触手看到的情况。 　　黎旦聆听絮絮叨叨的低语，明明是冰冷的气息喷到耳朵上却带来一阵热意。 　　快要听不下去的时候，他的手腕再次被抓住，经过第一次，黎旦平静得多，任由小触手带着自己往楼梯上回避。 　　不用小触手多说，他的余光已经见到两人急匆匆往返回来，狂奔下楼。 　　而黎伊知可算不需要和他靠近亲密距离才能讲话了，当然，松了口气的只有人类。 　　“我看到她们出来的时候说原本在房间里的主教不见了。”黎伊知等人跑下楼，扒着挡住他们身形的栏杆站起身。 　　黎旦转念问道：“她们有说要去哪里找她们的主教吗？” 　　“没有，她们好像已经找不到人了。”黎伊知欲言又止。 　　“主教只说有事来这里找他，没有说另外要去哪里，况且拍卖会的重要场合他怎么可能不在！一定是出什么事了！我们直接去水口找其他人……水口在哪？” 　　前面是黎伊知通过触手看到的口型复述，最后一句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问题。 　　黎旦皱眉，莫名有种岛屿上发生的事情，是因某个人的插手正如脱缰的野马一样的失控感，除了不知去了哪里的主教外，其他异教徒简直就是一盘散沙来凑数的。 　　“黑匣岛有一小段和海洋接通的地方，旁边有条海水灌入而成的溪流。”黎旦回想起他翻报纸时无意识看到的，“也算黑匣岛的标志了，离我们上岸的地方不远。” 　　黎伊知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虽然要跨越半个岛，但对他们来说不算很远，毕竟人类的移动方式特殊，还能顺带捎上自己。 　　“我们现在就过去？”黎伊知等着负责赶路的人类做出决定。 　　黎旦却不急，摇了摇头，看向走廊尽头的门，“圣物还不知道在哪里，去那里也是看，现在也是看，干脆看一眼再走。” 　　目前最主要的还是搞清楚圣物被飞鸟藏去了哪里，打算去异教徒的地盘也不过是想要找到更多的可能性，又怎能放过眼前的细节。 　　他们真要赶路的话，哪怕耽搁上一眼，也可以比离开的两人更早到达目的地，黎伊知了然想起人类的速度。 　　两人也不是不着急，不知道飞鸟拿走圣物是为了什么，还剩下不到三个小时，诞生之日的接近总在隐约中带给直觉不妙预感。 　　快步来到尽头的310号房间，顺便朝着旁边的309号看了一眼，感受不到里面的气息，不知道异种去哪里了。 　　不过现在来不及管他，只落后了一步，黎伊知便紧跟着人类脚步进入310号房门，酒店装修统一，风格不变，屋内的摆设和他们的房间没什么区别。 　　比他们那间睡过两晚的房间还要干净，310房间像是没人住过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在原地，没有动过的痕迹。 　　更别提看到属于人类的东西。 　　房间一览无余，难怪离开的两人会判断她们的主教不在，黎伊知却在迈入房门那刻低头看向角落，他敏锐的感官系统立刻察觉到不对。 　　快步来到墙角，从地毯中抽出被压住一角的破碎衣物，黑色衣物已经让鲜血染红一半。 　　“看来他们的主教不是自愿失踪的。”黎伊知捏着破碎的衣物起身，展示给察觉到不对，同样凑近的人类看。 　　无论鲜血和衣服属于谁，都证明310号房间发生了一场不太和平的事件。 　　“可以了，走吧。”黎旦拿过破碎衣角扔回地上，给小触手擦了擦手指。 　　乱捡东西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他们已经在310号房间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不再耽搁，黎伊知原本都想学着人类直接从三楼窗户一跃而下，只是由于已经停掉的落雨缘故，街道外行人太多容易被发现跳楼。 　　无奈两个人规规矩矩沿楼梯快速下楼来到了酒店外边，先他们一步的两个异教徒早已不见踪影。 　　反正知道了目的地在哪，不需要她们带路，黎伊知打算和人类沟通一番，找个隐蔽角落直接启动赶路模式。 　　就先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附近。 　　是好久不见的主教，不是异教徒失踪的主教，而是渡拾鸦教堂里面的主教。 　　他怎么会离开教堂出现在附近？ 　　黎旦同样注意到主教的存在，比他更加干脆，直接上前一步错开身拦住了前进的道路。 　　“真巧啊。”黎旦敷衍找了个话题。 　　同在教会里一样身穿黑袍的主教停下脚步，从他头顶开始一路遮到脚下的黑袍看不出他的情绪。 　　“我记得你们，两位外乡人。”主教富有旋律的音调响起，惹得过路人频频注目，很多路过的岛民都认识他，纷纷恭敬停留做出祈祷手势。 　　看到尊敬的主教在与外人交谈，岛民没有上前打扰，可是人类投来视线的不断，让黎伊知不能随心所欲发问。 　　主教没有回复他们，开口直接说明，“我的规矩是不在教堂之外的地方接受祷告，如果有什么事就请来到教堂吧，不过今天时间太晚了，教堂明天早上才会开门。” 　　很显然不少岛民都知道他的规则，才能像现在这般井然有序，主教是专门解释给他们听的。 　　“那你为什么离开教堂？”黎伊知疑惑发问，他读的故事书里好像都是去了教堂就能随时找到相关主教，听上去和007加班一样。 　　主教笑了起来，声音清脆，“你下班了难道还会待在上班的地方不成，不过我确实住在教堂，每天出来逛逛而已，你们明天来这里同样会偶遇我。” 　　明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呢。 　　黎伊知承认他有点被说服了，他的人类不也一样，下班了从来不会继续待在船长室，卡点入场，卡点离场，丝滑又熟练。 　　“况且我还要吃饭，毕竟我不是神，只是神的信徒罢了。”主教又说道。 　　黎伊知经他一提醒，注意到了他左手拎着的袋子，听上去里面装的是食物，因为身边的两个人类特殊性他都给忘了，正常人类一天至少要吃两餐。 　　“那我们就明天再去拜访吧。”黎旦侧身让开了路口，再待下去就该有岛民按耐不住了。 　　主教头上轻纱晃动，好似在点头同意他的上门之请，也不客气越过黎旦，朝教堂方向走去。 　　繁复黑袍走动间带起微风，自然落向身后，正好撞在黎伊知身上，气息只覆盖到腰部位置，按理来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人类腰部又没有嗅觉，又没有眼睛，黎伊知不同，他全身上下都是触手组成，每一根触手上都有独特的感官系统。 　　黎旦侧身看向主教走掉的背影，眼皮微合，浅淡的眼眸闪过金属质感的冷意，他记得主教好像是个右撇子，不过只是拿个东西而已，左右手都无所谓吧。 　　两个人类都没有注意到，从刚开始就没有发出动静的小触手立在原地，表情由困惑转变为惊讶。 　　他的触手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没有错，前不久才看到过的不会有错！ 　　“旦旦。”黎伊知接近低语呼唤道。 　　黎旦闻言靠近小触手，很快发现那双金色的双瞳死死盯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他身上有血的味道。”黎伊知有些迟疑。 　　他们刚刚才在不远处的酒店见到案发现场的血迹，黎伊知只能闻出铁锈味，不能闻出属于谁，他无法肯定人是因为什么沾上血。 　　只是太巧了，两次的时间过于相近，很难不联想起来。 　　黎旦目光一凝，来不及说话，学着小触手的样子轻轻拉了他一把，两人立刻挤开人群追上。 　　越是追黎伊知越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他们不能在人群中动用超凡能力，可作为超凡者本身，他们速度已经很快，就这样还找不到走掉的主教。 　　……除非主教是刻意在躲着他们。 　　好在他们已经去过一次教堂，紧赶慢赶来到教堂门口，黎旦在最前面推开教堂大门。 　　不需要小触手再次说明，教堂内的鲜血味道浓重到普通人来都能闻到的程度。 　　小触手和人类对视一眼，警惕走向黑暗的教堂深处。 　　“没有感觉到别的人类气息。”黎伊知闭上眼睛，探出的触手尖端晃动，除了刺鼻的铁锈味一无所获。 　　“小心是趁乱偷袭。”黎旦嘱咐一句，干脆地抬手一指，火焰沿指尖燃烧开来，眨眼间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火圈的照明。 　　被拉上窗帘的教堂内部跟着进入视线，在教堂的最前方，祭坛上的画面让两人都为之停留。 　　那是个在他们视角看来倒悬的十字，竖着的线条更为宽大，横着的窄上不止一倍，最接近他们的顶端蔓延，隐约形成圆形。 　　进入教堂就冲入鼻腔的刺鼻味道正是来源于祭坛，整个十字都是由刺目鲜血绘制而成。 　　更准确来说，祭坛上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明，血肉被吞噬干净之后，仅存于世的唯一证明。 　　十字架毫无疑问能对应上人类的常规体型，黎伊知从黎旦的眼中看到了倒映出的十字架，也看到他们得出的同样结论。 　　他们要寻找的主教并不在这里，他们要寻找的主教就在这里。 　　黎伊知眼尖看到黑影，随后，触手伸出，远远勾过落在祭坛旁的黑色外套，一路拖拽来到他们面前。 　　赫然就是在310号房间看到的同款布料。 　　“异教徒的主教被渡拾鸦的主教杀死了？”黎伊知沉默半晌，勉强记起通用语该如何使用，“不对……知道异教徒的主教住在310号房间，与他有敌对关系，想要杀死他的就只有……” 　　“飞鸟。”黎旦气极反笑，不自觉加快语速，“不是杀死是献祭，异教徒的主教被献祭给他们的神了，真是好手笔。” 　　有理由并且能够杀死异教徒主教的只有飞鸟，他们掌握所有住客的信息，现在主教的尸体却出现在渡拾鸦的教堂。 　　教堂的管理者，渡拾鸦的主教和飞鸟有关，进一步来说，他就是飞鸟。 　　他的身上一直穿着繁重衣物遮掩身形，黎伊知从来没有感到眼熟，直到此刻带着刻意审视的目光挑剔观察。 　　同样不算高不算矮的身高，可以是高一点的女性，也可以是稍微矮一点的男性，处于中性之间变化一下就能迷惑其他人的声线，包括他当时看到的第一眼差点以为那是位女性。 　　身上传来的血味并不是杀人留下的，他不需要自己动手，铁锈味来自于他自己受的伤，前不久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高等级的超凡者白鸟为什么会去红灯区，为什么会认识在红灯区工作的小棠，小棠那样的人又为什么会在红灯区工作？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在红灯区认识的。 　　第一次踏入教堂的时候，差点展露在他们面前的真相，渡拾鸦的主教说过岛屿上很多黑手党都会来教堂寻求忏悔。 　　他不愿意告诉他们来的都有哪些人，他当然不能说。 　　名为瑞安的黑手党狼狈姿态重新浮现在眼前，虔诚而卑微，如同寻找神明庇护的羔羊。 　　黎伊知还和米万一起诧异过做尽坏事的黑手党能有这副姿态，在主教面前那么放得下自己，可见主教并不像他说的只是因为没有人抢业务，他本身就足够特殊。 　　特殊到会吸引特殊之人的目光。 　　他今天恰好出现在中央酒店附近，无论是拍卖会，需要操控的黑雾怪物也好，还是眼前已经尸骨无存的异教徒。 　　“小棠。”黎伊知将两个字在口中咀嚼，缓缓吐出，“渡拾鸦教堂的主教就是小棠。” 　　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出乎意料的碰撞在一起，巧妙形成了互补，也填上了两人之间不对劲的地方。 　　仔细一想并无可能，教堂有晚间的休息，只要时间管理足够，完全可以在休息的时间跑去红灯区。 　　尽管不知道一个主教为什么跑去红灯区，但肯定不是为了工作，原本以为不重要的，他们没有问小棠除了白鸟以外还和什么人亲密接触过。 　　说不定根本就只有白鸟一个，都是为了真实目标的伪装而已。 第064章 祭坛 　　“没有用惯用手拎东西是因为受伤了。”黎旦叹了口气,他没有在意之前看到的细节，毕竟拎东西用什么手只是件小事，又不是写字的精细活,哪只手都可以做到。 　　黎伊知着实好好消化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真相，很快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他没有回来,是察觉到我们发现了？” 　　“不对,我们那会儿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至于警惕成这样吧。” 　　圣物并不在这里，黎伊知没有闻到熟悉的香味，要么是已经拿走了，要么是原本就不在。 　　“因为他本来就不打算回来。”黎旦看了祭坛一眼,闭上眼睛,在脑内过了一遍黑匣岛的俯视地图,面色沉冷下来。 　　“他离开的方向除了来到渡拾鸦的教堂，也是去往异教徒口中水口的方向。” 　　“恐怕那里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好歹是异教徒建造的老巢,大概率即便拿到了圣物也需要去到那里才能实现作用。”黎旦转念猜测。 　　黎伊知从来没有看过整个岛屿的地图，可他还记得在黑匣岛荒郊上岸后的方向。 　　一回想路线浮现在眼前，经过人类提醒,加上几天内走过的街道,勉勉强强算出模糊地图，从中心酒店到教堂再到水口，方向差不多是一致的。 　　两人站在有银色火焰点亮的教堂内，鲜血的倒悬十字凝聚在前方,无论是什么动静，哪怕随意的皮鞋与地面碰撞声,经由教堂空旷的穹顶传播，都难免带上空灵与圣洁。 　　栩栩如生的鸟儿张开羽翼，停留在人们刻意为祂建造的圣堂顶端，反射紫蓝色光泽的乌黑之瞳俯视高处视角下渺小的人类，祂又一次见证了死亡。 　　“旦旦……小棠怎么敢，不对，他怎么能成功在渡拾鸦的教堂将异教徒的主教献祭给圣物的？”黎伊知对上被人类尊敬的神，感受到了难以忽略的违和感。 　　按照他的人类所说，众海诸神的信仰之所以能持续那么久，是因为人类确实能借用他们的力量，这些力量也确实帮助人类度过了难关。 　　众海诸神不是幻想中的精神慰藉，而是真实存在的“神灵”，可祂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教堂中出现异教徒的献祭？ 　　黎伊知换位思考了一下，即便是他，也会为此感到愤怒的。 　　“众海诸神就是这样的存在。”黎旦说道，海洋上的人类从小生活在有信仰的环境里，像他这样对众海诸神没有多少尊重的才是异类，本质原因也是因为如此。 　　“祂们实打实的在为人类提供帮助不错，可是教堂也好，主教也好，都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罢了，除了那些帮助以外，其他所有的东西祂们都不会回应。” 　　人类的话语并不能带来清明，古怪的感觉愈发强烈。 　　众海诸神愿意把自己的力量借给人类，对自己的领地被入侵毫不在意，对人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死亡不管不问，除了相关的力量外不会回应祷告，会帮助人类不是出于私人的感情，提供的力量也是一成不变的。 　　那不就像是…… 　　“别想了，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黎旦抓住身边之人的发丝，相当于之前还蹲在肩膀的时候抓住他的小触手，捏了捏提醒他回神。 　　“嗯对，我们走吧。”黎伊知从难言的思绪中脱离。 　　立马就有些记不起自己之前的想法，算了，不记得应该不是很重要。 　　说着要抓紧时间赶路的两人没有第一时间朝大门走去，而是十分默契来到角落的窗边，黎伊知率先行动，推开窗户后身形急剧变化压缩，最终化成小触手团子落入窗外。 　　在他还没有彻底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前，银色的火焰顺着没完全落下的窗户快速挤出，顺势接住下落的小触手，裹挟住他朝远离人群的暗道冲去。 　　一路上小心地注意路线，尽量绕过有居民居住的地方。 　　抵达无人树林，火焰终于能肆无忌惮的直线“飙车”，从岛屿中央来到靠近海洋的边缘，竟是仅仅花费了十多分钟。 　　小触手在火焰中滚来滚去，人类为了提高速度飙车太快，又没有个安全带让他系，触手对火焰的抓取力不足，导致了每一次转弯或者变动他都得动一下。 　　尽管面部不变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实际上小触手团子已经在晕晕乎乎了。 　　好不容易绕过他们上船的地方来到黑匣岛水口，黎伊知下车，八根触手不太听指挥，走着走着踉跄缠在一起，差点没给自己打结滚作一团。 　　触手团子被人类好笑地放回肩上，黎旦边向水口靠近，边嘴上道歉，“还好吧？你是第一个和我这么赶路的，下次会注意。” 　　换而言之，火焰是他的专属位置，以前是，以后也会是，黎伊知晕晕乎乎的脑袋瞬间清醒。 　　感受了一番现在的状态，他确认道：“旦旦我很好啊，一点事都没有。” 　　“？” 　　刚才还在地上走路绕圈呢？ 　　果然不能用看待人类的目光去看待异种，恢复力太强大了，黎旦摇头，没有再说，他们的面前，海水灌入形成的水口已经在脚下。 　　按理来说由于能大量接触到水分，周围本就靠水而生的植物应该生长茂密，此时它们却全部烂在了地上，植物腐败，花果凋零。 　　比起岛屿中央不太明显的枯萎，水口的灰败到达了正常人一看就会发现不对劲的程度。 　　石头倒是吸满了水分带来的湿气，稍有不慎就会在上面滑到，很快扎入满地碎石，多少也要受点不大不小的零碎伤口。 　　好在黎伊知不用赶路，安安稳稳待在肩膀上的他完全不用操心，人类更不用担心了，他的步履稳健，轻盈的脚步控制得当，顶着湿滑的苔藓和水流平稳踏入山洞。 　　一进入山洞整个通道都变得狭窄，仿佛要把人给紧紧包裹起来，冰冷粘腻的气息不断从擦肩而过的石壁传来。 　　石壁呈现出粗糙而不规则的质地，表面布满了裂缝和凹陷。这些裂缝深深地嵌入岩石中，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石壁内部的红褐色矿物质渗出。 　　漆黑的环境并不能对两人造成影响，还不如脚下的碎石来的麻烦，哪怕是黎旦也不得不注意更加湿滑的苔藓。 　　黎伊知蹲在肩上无需担心，他便把注意力放在前方，随着深入，通道越来越狭窄，空气愈发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某种无形的黑暗。 　　没过多久，黎伊知脑袋上逐渐冒出问号。 　　他怎么感觉……通道好像在动呢？ 　　准确来说，是原本应该固定在原地的石壁不停地轻微收缩膨胀着，只因变动的幅度太小，会让人误以为是黑暗中的错觉，又或者吸入了太不新鲜的空气而大脑错乱。 　　黎伊知想了想，猛然伸出一条触手，尖端刚刚轻划过石壁，便应激般收回，触感从神经末端传递到大脑，差点让主人也一个激烈。 　　石头摸上去怎么是软的！ 　　如同湿滑的肉质，触感黏腻冰凉。触碰到的地方传来一种柔软而有弹性的感觉，仿佛踩在巨大的肌肉上。 　　黎伊知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扭头看向石壁上的裂缝，哪是什么裂缝，青色的石壁上出现的红褐色线条，分明是生物内部涌动的脉络，就像人类拥有的血管。 　　“旦旦！” 　　专心致志行走的黎旦听到耳边传来熟悉声音，紧接着他的头发让一根柔软的小触手勾起，不轻不重地施加了力道。 　　疑问还没问出口，先听到小触手靠近他耳边的一顿解释，黎旦沉思片刻，他一直踩在碎石上没有发现，这下移动的脚步刻意找了个没有碎石的地方落下，果不其然感受到了如同肉般柔软的触感。 　　他们确实进入了山洞没错，问题是山洞里已经被某个生物的组织给覆盖了。 　　“你之前不是说感觉岛下有心脏在跳动吗？”黎旦收回身子，不算意外地轻抬下巴，“心脏就在这里。” 　　“不是心脏。”黎伊知低声提醒了人类，“嗯，我要纠正一下，在岛屿下跳动的……是“子宫”。” 　　诞生之日，即将被孵化的生物，以及被异教徒改造的孵化之地。 　　“…………” 　　黎旦无言，捏回缠在自己头发上的小触手整理情绪，“一群疯子。” 　　让触手们躁动起来的气味顺着空气飘荡过来，打断了黎伊知未出口的话语，他警惕抬头，“旦旦，圣物出现了，就在前面。” 　　“算了，还是把你的大餐给拿回来吧。”黎旦眉眼舒展下来，不再迟疑走向深处。 　　…… 　　黑峡岛岛屿中央，中心酒店四楼宴会厅。 　　米万和不厌其烦在旁边笑盈盈站着的宁宁对视，主打一个谁尴尬谁就输了的游戏。 　　他自认自己是比较心大的，性格也偏向“活泼开朗”，可惜在今天偶遇对手，对视看得两个人都差点要吐出来。 　　米万余光扫向身后，很好，除了他们两个奇葩，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已经因为发生的诡异状况仓皇逃走了。 　　现在整个大厅就剩下两个超凡者，以及一堆伪装成人类的黑雾怪物。 　　那群看上去没有什么脑子的东西还在进行拍卖会呢，原本应该是要开启第二轮竞拍了，一个个有条不紊地举着手。 　　“你真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呀？”宁宁无聊掏出本子，拿着笔在上面随意写了几个字。 　　米万干脆在舞台上坐下来，观看黑压压的一群人面带微笑，一个个跟设定好的一样接连举手，如同在演绎一场激烈拍卖的默剧。 　　“是啊，你真要陪我继续待下去啊？”他毫不客气反问回去。 　　宁宁也不恼，以飞快的手速写完了自己想要写的，抽空回答，“如果还有好戏看的话，好戏的动静会很大，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好戏看了，自然不用过去一趟，总之这里就最好啦。” 　　又安全位置又好，还能有高处的视野，她早打算待在这里了，无论还有没有其他人。 　　然而话语落下没几秒，在场的两位超凡者齐齐脸色一变，米万还没做热乎跳下舞台，另一位更是连连退几步，确认自己背后除了墙壁外身无一物。 　　只见在两位超凡者的警惕下，兴高采烈参加拍卖会的人群停下，动作僵硬在半空，有些手很是滑稽的要举不举，却没有人有功夫笑话他们。 　　表情固定在脸上，人群齐刷刷转身，步伐一致向外迈步，整齐划一，甚至比刻意排练过的礼仪队伍更加具有节奏，每一步都分毫不差。 　　他们在离开的过程中慢慢溶解，骨头消融，皮肉松弛，黑雾自体内涌出包裹外壳。 　　米万脸色一变，背后的操控者在召唤黑雾，行动要开始了，不知道黎伊知和黎旦那边怎么样了，但他不能再放黑雾怪物出去增加难度。 　　超凡能力动用，空间波动转瞬即逝，眨眼间，米万挡在了出口，并且将整个四层的出入口都封锁起来。 　　十……二十……三十…… 　　不能准确的数出人头数量，至少还没有过三位数，勉强能一个人解决。 　　嗯？他好像不是一个人来着？ 　　米万不怀好意的眼神飘过去，盯着准备从窗户悄悄溜走的宁宁，露出了谁看了都要夸奖一句灿烂的笑容，顺便把窗口也给封住。 　　“别走啊，最佳观赏位呢。”米万特别好心的劝解道：“不仅如此，还有娱乐活动，疏通筋骨，避免犯困。” 　　宁宁维持不住脸上面具了，她捏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你说的对呢。” 　　哎呀，怎么办，自己可会无差别的范围攻击了。 　　两个人同时在心中想到。 　　…… 　　古老的火焰照亮了洞穴最深处。 　　精心修建的祭坛被后来者霸占，脚下没一处不是散发着红色微光的晦涩符文，四周竖立数十根粗壮的火把，火焰摇曳不定，更将阴影拉得狰狞而诡异。 　　唯一能看到的站立人影身着渡拾鸦的教服，丝毫不避讳对神灵的亵渎，无论是对哪一个，脚下更是倒着黑压压的黑袍群众，生死不明。 　　他的面孔隐藏在兜帽下，脸部动作带动轻纱，从中传来的声音时高时低，仿佛在模仿某种自然界的节奏。 　　与此同时，他高举中空无一物的双手渐渐被照出颜色，色彩的过渡柔和流畅，粉红色由无数发光的氢气构成，蓝色由尘埃粒子反射恒星光而成，更多更多的颜色加入狂欢。 　　那团绚烂的“宇宙”出现在他的手中。 　　咒语的旋律变得更加复杂，晦涩难懂扰得人耳膜生疼，如果能够完整听上一遍，很快会发现它们有很多重复的地方，一次比一次更重，一次比一次更加强大。 　　直到戛然而止。 　　黑袍人影，小棠转过身，居高临下看向祭台下方，不加掩饰的脚步声靠近，能听明白声音主人的从容姿态。 　　怎么会来的那么快，小棠吐出一口浊气，药剂完全治愈的伤口又开始隐约作痛。 　　哪怕一会儿，哪怕他们再晚来一会会儿……自己也能成功了！ 　　熟悉的人影走进洞穴，小棠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个人，不止，肩膀上的那个就是异种的原型吗？ 　　黎旦带着蹲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触手团子出现，视线准确锁定到上方，随口说道： 　　“主教，我迫不及待想要忏悔没在刚开始解决掉你了，不知道……主教大人愿不愿意先停下来，聆听一下虔诚信徒的祷告。” 　　黎伊知听着冰冷中理所当然的话语响在耳边，触手微动，金色圆眼看向人类脸上的肆意笑容。 　　他很喜欢这样的人类，可是吧，就是怎么感觉，好像他们才是书上的反派一样。 　　明明自己只是想要回一下逃走的食物。 第065章 夏虫 　　轰—— 　　巨响在山洞内炸开,滚滚气流沿着唯一的出入口奔涌而去，头顶滑落下细小的碎石，掉入正下方火焰中立马融化,再也找不到半丝痕迹。 　　造成这一切的银色火焰慢慢从人类身上消退，本就白皙的皮肤在亮光照耀下更加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灼热，黎旦双腿陷入祭坛,脚下看上去坚固的祭坛已经大片龟裂,原本的目标却不在脚下。 　　现在,由他居高临下地看向祭坛下方。 　　黎伊知还是蹲在人类的肩上，银色的火焰不会伤到他，相反还隐隐护在身旁，生怕他掉下去一样。 　　小棠理所当然拒绝了人类的要求,拒绝的理由还是他已经下班了。 　　明明两个人类在聊的是关于圣物的归属权问题,谁都不肯退让,硬是做到了表面一派和谐，这就是人类的说话艺术吗？ 　　小触手们轻轻蠕动,感知器官全力向周围扩散,扫过祭坛的每一个角落，乃至于碎裂到一旁的石块，都没有发现圣物的气息。 　　奇怪,刚才还能感受到的。 　　黎伊知表情不变,跨过人类的脖子看向躲过攻击的小棠，“旦旦，应该在他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小棠是怎么做到隐藏圣物的。 　　“是你把祂交给我，还是我亲自拿回来？”黎旦冷冷开口,火焰肆意在周围燃烧，心念一动便可封去所有退路,“这次可不会有新的药剂再送给你了。” 　　小棠恢复的伤口位置肌肉一阵痉挛，隐藏在黑纱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就算还了你们也不会放过我。” 　　黎伊知金色圆瞳闭合成一条直线，发现两个人类暂时都不打算继续，干脆问道：“可是你拿着圣物是为了什么呢？” 　　“你并不信仰异教徒口中的神，是渴望知识……那我大概可以真心的奉劝你一句，前两个拥有圣物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无名小岛上的人类，很难说到底是他们在追逐知识，还是知识彻底奴役了他们。 　　“如果是和异教徒有着同样远大的理想，毁灭世界什么的，我们当然会阻止你。” 　　黎伊知可不想世界被毁灭，他还要和人类，和垠蛾白号一起远航，海洋是残酷的，可人类正在一点点把海洋变好。 　　小棠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像，半晌古怪笑起来，“单从结果而论，可能是两者都有吧。” 　　黎伊知想要通过对话找到圣物的蛛丝马迹，小棠也很配合，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两人，能拖延时间的事情当然是求之不得。 　　只是这个回答多少让黎伊知有些意外，两者都有是指既想要获得知识，又想要毁灭世界？ 　　光从外表倒看不出人类有这么大的野心，真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类明明生活在这个世界却还想要毁掉它，把床给拆了那他该睡哪啊。 　　况且世界都毁灭了，还要知识有什么用，学习怎么拯救世界吗？ 　　……他们好像谈起过拯救的话题。 　　黎伊知狐疑合拢的金色细线重新张开成圆形，回想起在教堂时的那番对话，表情微变。 　　没记错的话，眼前的人类发表过对于拯救的看法，摆脱桎梏认清自己的内心，冲破迷雾看到真正的世界。 　　人要怎么看到自己的内心他不知道，真正的世界却是客观存在的，而他们在不久前才窥见过其真实的一角。 　　作为圣物现任的临时持有者，小棠肯定也见过圣物的模样，只要见识过圣物，便都能窥见冰山，他们有着同样的眼见。 　　“异教徒找上了你？”黎旦的火焰不曾收回，威胁一目了然。 　　小棠更不想自己被暴揍，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先找到了岛主，和我们有合作的岛主找上了我们。” 　　“你承认和飞鸟的关系了，说好了是个不问世事的主教呢？”黎伊知还记得在教堂的对话。 　　“前提是，我得是真正的主教才行。”小棠很无赖地脱掉了外袍，露出扎起的头发以及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还有挂着陌生表情的熟悉面容，才继续道： 　　“事实上我是无证上岗的，来黑匣岛之前遇到了被卷入黑吃黑事件不幸身亡的主教，他临死前拜托我帮他告知其他渡拾鸦的人。” 　　黎伊知：“…………” 　　可怜的主教也没想到会幸运地遇到一个对渡拾鸦那么不尊敬的人吧。 　　不仅没有按照原本的请求告知，还一步到位，一条龙的借走了身份，顶替了原本主教的位置。 　　他是深刻认识到了黑匣岛主岛的管理有多混乱了，说起来，岛主死了，他是不是还能趁乱捞个岛主当当啊。 　　当然，海里来的小海鲜对此并不感兴趣。 　　总之果然，小棠和他们一样看到过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看到过宇宙，说出那句话之前，他知道真相意味着什么。 　　如果教堂里的话不只是随便说说的话，看明白世界等同于看明白宇宙，放在现在这种微妙的情况，又等同于看到圣物。 　　“你是想……” 　　黎伊知抓住了划过脑海的灵感，平淡无波的语气也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他隐隐能明白人类的话语是什么意思了，为什么要说既想得到知识又要毁灭世界，如果他的猜想没有出错，两者之间的逻辑确实是相通的。 　　那样的话，谁能说对于人类来说不是一场重大的毁灭。 　　“你不会是想做和拍卖会一样的事情吧？” 　　黎伊知在拍卖会的时候就担心了一把，在场那么多普通人，就连黎旦看到圣物都要差点理智崩溃，普通人类要是直面了宇宙的本质，岂不是当场化为一团肉泥。 　　后来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毕竟当时在四楼拍卖大厅的就没几个人类，拍卖会也不过是为了趁机偷走圣物。 　　如果不是呢？ 　　或许不只是为了偷走圣物，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吃霸王餐，幕后者本身也是想法清奇了。 　　而这样的想法确实是来自于他的内心。 　　他想要把圣物摊开来，像展示拍品那样展示给每一个人类看，他想要叫人类好好地睁开眼睛，去看清楚头顶之上的宇宙，直面世界的本质，得到救赎。 　　——人类在宇宙的尺度下无比渺小，等到有一天，当人类明白了这份渺小，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疯狂之中。 　　所以当初的骑士团面对圣物选择了封印祂，作为最后的守墓人，想要将真相带入泥土。 　　而小棠选择展开祂，如果在海面上只能看到冰山的一角，那就把船弄沉，让船上的所有人掉入海中，越陷越深，不就能看到冰山的全部了。 　　可是……不会游泳的人该怎么办？ 　　“你疯了，大部分人类直面圣物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黎伊知想通关键，不可思议问道。 　　小棠沉默了很久，摘下的面纱能看到他眼中近乎空洞的表情，不是没有目标的空洞，而是早已在心中把事情做完的死寂。 　　看到这样的眼神便会明白，他们没有什么可以谈及的余地了。 　　“我曾经在一本送上来的古书上看到一句话，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小棠喃喃，最后的两句话用通用语组合起来很是陌生。 　　“几乎翻遍了所有能够被记载的古老文字，花了我将近半年的时间，后来也算是勉强弄懂了。” 　　“当你对生活在井底的青蛙谈论起广阔无垠的海洋，他只会觉得你荒谬又可笑，只能生活在温暖的虫子更不能明白寒冷，一滴常温的海水对他来说便是极致的冰冷了。” 　　“可他们是天生就不愿意目睹无垠海吗？” 　　说话时他没有一丝慷慨激昂，近乎于平静的情绪，却更加坚定，“不，就像超凡者是天生的，每个人的精神能容纳的东西也是天生的，若是要强行突破上限，结局只有死亡一条路。” 　　“不也很好吗，做不到的人，就像夏虫那样停留在温暖的地方就好，只有这样，剩下看到无垠海的青蛙才能跳出深井。” 　　为了让少数的人能看到海底下的冰山，剩下不会游泳的人便只能沉入海洋了，安稳的睡去，不再有任何痛苦。 　　黎伊知很艰难地理解了一下人类复杂的语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就听旁边声音响起。 　　“人类是虫子，那你又是什么，即将挣脱牢笼的青蛙，还是自以为是的神，先不提人类愿不愿意被你贬低成虫子，哪怕是虫子，也从连一只都找不到的稀有物种，变成了现在令人讨厌的泛滥啊。” 　　黎旦呼出一口气，有些厌烦地接着说道： 　　“真是，海洋上就不能少一些极端的人。” 　　还是没有发现圣物的踪迹，以为这样他们就会让时间拖延下去，想多了，黎旦想给小触手讨要回大餐，可若事情的发展不可控制，他也会足够当机立断。 　　下一刻，银白火柱从天而降，人类伸出手，自火柱中抽出一把长剑。 　　周身的漆黑被照亮，似乎连流动的空气都带上一股热意，随时能沸腾开来。 　　黎旦缓慢迈动脚步，随着距离走远，剑身彻底划出火焰范围，两个人类同时有了动作。 　　银亮的白色划过的弧度眨眼间便出现在十几米开外，小棠只来得及全力向后仰去，火焰凝聚成的长剑从鼻尖划过，即便没有亲自接触，也给距离过近的面容带来不可忽视的灼热疼痛。 　　黎旦手腕一转，已经在身侧的剑身被他收回，单手持握的右臂抬高，就要反握着扎入下方。 　　不得已的小棠只能顺着下腰的力道继续倒下去，几乎是以摔倒的姿态快速靠向地面，眼看脑袋就要重重砸落，剑间也直对着他的脑门刺下来。 　　更早接触到地面的手臂一个用力，带来的反冲力道将整个身体侧翻过去，小棠正要松一口气，顺着滚落的力道准备快速退出攻击范围。 　　然而他刚稳住想要站起来的身子，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直直贯入胸口，脆弱的骨头发出咔嚓声响。 　　黎旦撑住已经插入地面的刀飞快转身，借力一脚长腿踢出，正中目标。 　　人类宛如一颗发射出去的炮弹，地上泥土尘埃纷纷被其带起。 　　砰！ 　　小棠直线撞入身后的石壁，整个人都硬生生卡进去将近几米，无数碎石从头顶砸落在身上，肋骨、四肢、乃至于脊椎。 　　一瞬间，他竟是一点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咳咳咳咳咳！”小棠陷进石壁中动弹不得，喉咙一滚，咳出的鲜血将衣袍染湿。 　　黎旦紧随而至，火焰构成的长剑在他手里就好像另一条手臂，如臂指使，巧妙地停在了脖子一毫米外的位置。 　　只需往前轻轻一点，就能将人类最脆弱的部位切开。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是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还是我一点点碾碎你的骨头？”黎旦俯视人剧烈的喘息，语气冰冷。 　　“呼……你们很好奇祂为什么会那么安静吗？”小棠每说几个字就要平复一下，连喉咙都在隐隐作痛，“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控制祂……就不能遵循一下当事人的意见……祂也很想要出来啊。” 　　黎旦目光一凝，飞快化作一团火焰将小触手带上，如同一阵风般快速滑向一边，躲过了从背后袭来的爪击。 　　等到安全的地区回身望去，熟悉的黑雾怪物们从天而降，原来他们一直躲在不能被视线触及的高大洞穴顶端，直到最关键的时刻才纵身跳下。 　　怎么可能？难道黑雾怪物其实是圣物搞出来的？一直饿着肚子的圣物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是吃了一些植物和肉食，都是在超凡领域没什么价值的东西。 　　哪怕那几个失踪的人类也惨遭横祸…… 　　“原来如此，白鸟吗？”黎旦缓缓吐出了那个名字。 　　是了，岛屿上已知的失踪人口不是还有一个，作为高等级超凡者的白鸟。 　　“嗯？他把白鸟也给献祭了？”黎伊知震惊，没记错的话这两个人类好像是恋人关系，小触手莫名一颤。 　　听到前一句话，小棠还能面色平静，后一句话瞬间让他不自然流露出情绪，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黎旦猜得不错，只是吃了一些零散小东西的圣物根本维持不了原本能力。 　　本来打算让圣物吸收自己暂时维持一段时间，他的超凡能力特殊，可以自己控制进度，不至于一下被吸干，也是和异教徒的交易之一，要不然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同意拍卖会。 　　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计划差不多能到尾声。 　　白鸟，明明自己早跟他说过了爱多管闲事的人活不久，为什么还要…… 　　黑雾没有在攻击他们，而是一拥而上，冲向了陷入墙壁内苟延残喘的小棠。 　　随后，熟悉的香味从中飘出，以闪电般的速度比直冲向洞口。 　　黎旦很快反应过来，就要追上去，如同之前那样融合成功的黑雾怪物却挡在身前，飘散出来的气息更加强大。 　　无奈之下，他只能收回脚步，被迫和小棠纠缠起来。 　　“旦旦，我去追食物。” 　　黎旦只觉肩膀上一轻，没等他说上一句话，早就馋的不行的小触手已经风火轮般跑了出去。 　　而他还被同样无法再分心的小棠阻挡在山洞内，黎旦面色更冷，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杀意。 　　小棠知道自己没有胜算，能拖延多久是多久，最关键的还是那个异种。 　　想到在废弃楼房看到的场面，心中闪过更加不妙的预感，理智又告诉他不会。 　　那可是宇宙的一角，异种也不至于夸张成这样吧！ 　　“让开。”黎旦担心小触手，情急之下，火焰更加明亮。 　　…… 　　水口通道内。 　　黎伊知跑了几步之后变大，维持着能顺利通行，又能最快赶路的大小，他几乎像是90度垂直滑落的球，堪堪追上了前面大餐的速度。 　　两团黑影一路狂飙，没过几分钟越过洞口，重新回归灯塔的光亮下，他没有感觉到离开黑暗的视线不适，很自然睁着眼睛。 　　眼睁睁看着圣物居然一下子跳进了水口，换而言之就是跳进了海洋的入口。 　　黎伊知一愣，到底是想要干饭的迫切心灵战胜了其他，只停顿一下，伴随“扑通”一声，小触手团子回归了他曾经想要逃离的海洋。 　　海洋来的海鲜也不得不承认，深水之地确实是他的地盘。 　　尽管不知缘由的心理问题得不到解决，肌肉记忆也一下变得如鱼得水，更重要的是。 　　在无垠的海洋中，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舒展自己的身体。 　　如果有人从更高的角度俯瞰，就会发现，本来就黑的海洋中出现了一团更加漆黑的阴影，阴影几乎占据了目之所及的全部。 　　若是更加大胆一些，凑近着看，还能发现那团阴影是在动的。 　　触手如同牢笼，自上而下包围了附近的海域，也将逃跑的美食困在其中。 　　不管祂向哪里跑去，都会撞上外面方向的触手，黎伊知很久没有完全恢复过原形了，他还打算先舒展舒展身体，再从被自己包围的地方找出美食一口吃掉。 　　每一根触手上都有着他的感知与眼睛，无数画面分散在脑海，数颗大脑有条不紊的同步处理，再慢慢汇聚到终端。 　　说起来麻烦，过程还是很快的，黎伊知发现自己的计划破灭了，其中一根触手兴奋地汇报上来情况，进行实时转播。 　　他们看中的大餐没有逃走，本来还在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下了。 　　动了！祂动了！ 　　咦？ 　　祂……祂自己撞到进食器官了！ 　　实时直播的小触手卡住，负责处理全部问题的终端也卡住了，黎伊知感动疑惑，终端的情绪也会转播向各个分部，于是所有触手都在海底里疑惑的飘动。 　　变成本体还有食物主动送上门的待遇啊，好熟悉，之前力量同源的种子也是自己送上门的来着。 　　看吧，果然他和所有喜爱的美食都是双向奔赴的食欲！ 　　黎伊知当然不会客气，指挥着发现的触手吃掉大餐，并将那股美味分享给所有触手们。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舌尖融化。 　　口感既柔滑又富有层次，每一口都带来新的惊喜，初入口时，先是淡淡的清香，紧接着浓郁的鲜美如同海浪般一波一波汹涌而来。 　　黎伊知惊奇的发现，他竟然还会用海洋的味道来形容美味，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现在的海洋味道。 　　圣物带给他一种全新的海洋味道，不让他讨厌的味道。 　　那是相当稀奇的体验，只是没等他细细体会口中美味，眼前的画面突然一阵模糊，连同脑袋中的思维一起搅合，混成一团。 　　…… 　　这里是哪里？ 　　黎伊知茫然的睁开眼睛，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自己应该……不对。 　　说到底，自己是谁来着？ 　　“许唯？！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肩膀传来被重重拍击的感受，陌生的话语却无比熟悉翻译在脑海。 　　黎伊知莫名其妙，那是他的名字吗？ 　　他好像确实不应该在这里，于是他问了，“那我应该在哪里？” 　　看不清面容的模糊人影高举一只手臂，摇摇指向天空，“废话，你不应该跟着星辰号去考察星际殖民地吗？” 　　黎伊知一愣，原本身边人说出来的话语很陌生，但至少他还能听懂，现在是彻底有点糊涂了，好奇之下，他抬眼望去。 　　只见最上方，黑点缓缓升空，巨大的推力将其托举至高空，速度逐渐加快，直冲云霄。 　　天空中，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星门正在缓缓打开，周围的星光迅速拉长，形成一道道绚丽的光带，将黑点给吞入进去。 　　只需一眼，黎伊知便明白了天空代表的含义，比起之前更加明白，那就是蓝天、宇宙和太阳。 　　人类正在迈入宇宙，在视线里无比渺小的星辰号，将要开启它的第一次远航。 　　“你在说话吗？”抬头仰望的黎伊知突然说道。 　　看不清面容的模糊人影更是奇怪，怀疑是自己在做梦，又或者他的朋友烧坏了脑子才出现在这，“我没有说话啊？我一直在等你的回答！” 　　可是黎伊知确实听见了耳边的声音，更加恍惚朦胧的神志间，一直隐约传来重复话语。 　　不要走。 　　强烈的紧迫感让他无法去专心思考，黎伊知抓紧最后一丝时间问道：“今年是几几年？” 　　“你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了，智脑芯片出现问题了吗？”看不清面容的人担心道：“当然是2239年啊。” 　　黎伊知脑袋上浮现出问号，隐约闻到一丝腥甜的熟悉味，他记得自己就是迎着这样的风，望着无垠海，拿着笔写下了几个大字。 　　3107年。 　　剩下的黎伊知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他开始天旋地转，在被强行塞入脑中的无数画面中坠落，最终眼前一黑，熟练晕了过去。 第066章 坠落 　　距离黑匣岛还有不少海里的海洋上,一艘速度极快的船只正在狂飙而来。 　　隶属黑布罗海域驻扎的审判庭，是他们短时间内能弄到速度最快的船只，大审判官胡安面色凝重,笔直站在甲板，任由海风狂舞，吹乱自己的头发。 　　黑布罗已近在眼前,卓越的视力让他能够看到远处小小的黑点,根据未来视的预兆,过不了多久，平静的主岛上将燃起熊熊烈火。 　　未来视只是划定了未来的一定范围，并不能知道准确时间，所以他一直在等,想要亲眼看到火焰亮起来那刻。 　　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天荒地老。 　　对于胡安来说便是如此,眼看着他们的船距离黑匣岛越来越近，岛上的外层树林和高处建筑都能被视网膜清晰所见,可火焰还是没有燃起。 　　在未来视中看到的,包围了整个岛屿的火焰，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胡安满脸问号，表情充满困惑,眉头更是皱得能夹死苍蝇。 　　什么情况？火焰呢？污染呢？水深火热的群众呢？ 　　怎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 　　倒不是胡安希望糟糕的事情发生。 　　试想一下,当你满心焦急来到报警的事发地点，结果发现那里的人还在悠哉地喝下午茶，根本没有什么火灾，没有案件,甚至连小打小闹的抢劫都没有。 　　换做是谁都会感到一下莫名。 　　“……阁下。”带过来的副手犹豫上前，吞吞吐吐问道：“难道检测仪坏了,或者那个东西又不准了……” 　　副手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前者是大审判官亲自修，后者是大审判官专属的。 　　说它们出现问题，就好像在说大审判官出现了问题。 　　胡安面色凝重，直到船只彻底靠近岸边，别说滔天的火焰了，连火苗都见不到一朵，可是他确实通过奇异物品看到了未来，未来怎么会出错？ 　　就连高等级超凡者都没办法逃过未来的因果，他比不知情的副手更加了解奇异物品，也更加明白现在情况的不对劲。 　　懒得理会副手，胡安翻身下船，马不停蹄进入主岛，直接亮出大审判官的身份，没有人敢拦住他的去路。 　　很快他看到了哪怕是在夜晚，黑匣岛岛民依旧开开心心聚在一起聊天，胡安听了一嘴，得知主岛刚才发生了场百年难得一遇的落雨奇观。 　　……雨都下了，火焰去哪了啊？！ 　　胡安额角抽搐，根本没有什么水生火热，正相反，岛民比往常更加热闹开心。 　　没有，完全感受不到，岛屿上不存在一点污染，他们带过来的简单测试仪器也没有响起。 　　通过奇异物品看到的未来好像只是幻觉，毫无预兆亮起的警报又迅速消逝，连同半点痕迹都找不到。 　　胡安很头疼，做到他如今的位置，可不会以为警报只是错觉或者意外，关于污染的问题，容不得半点意外，越是古怪越是要严查。 　　“阁下你看我们？”副手再次小心翼翼凑上前，天知道他们已经引来了更多人的目光，有点社恐的副手表示浑身不自在。 　　“通知审判庭，继续加派人手过来，我要把黑匣岛整个彻查一遍，一点角落都不能放过。”胡安深吸口气，做下决定。 　　副手惊恐，连忙试图劝阻，“可是阁下，您也知道黑匣岛的特殊情况，这等同于和他们对着干。” 　　“那就对着。”胡安面色沉了下去，不容拒绝地宣布命令，“早该对着了，我们已经有空余的人手来处理情况，任由一个主岛发展成现状本就是一种荒唐。” 　　“这次是正好的机会，但凡有人问起你就把报告甩在他脸上，岛上存在污染危机，审判庭要彻底清理黑匣岛！” 　　审判庭早就对黑匣岛蠢蠢欲动了，可惜总有人以各种理由阻挠，胡安还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唯独污染是不同的，一旦发生了污染，天大的利益也要为此让步。 　　他仍然不知道为什么火焰没有烧起来，不过从结果而论，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既没有太大的损失，又给了他一个绝好理由。 　　不管是谁背后插手导致未来发生了变故，胡安都要真诚感谢他。 　　…… 　　时间回到不久前。 　　黑匣岛的灯塔兢兢业业运作，照亮了中心酒店四楼的一片狼藉。 　　拍卖大厅里的打斗声告一段落，米万站在消散的黑雾中，用指尖抹掉脸上小伤口留下的血珠。 　　三十几？ 　　记不清了，留在酒店的黑雾们已经全部被解决，米万基本没有受伤，他的超凡能力特殊，威力先不提，想要不受伤还是很容易的，至于脸颊上那个…… 　　米万嘴角一抽，默默看向与他泾渭分明站在另一边的超凡者。 　　伤口是他们两个在毫无默契的配合中不小心互相给误伤到的，每人一道，非常公平。 　　宁宁的超凡能力比他见过的任何能力都要特殊一点，很难去给她一个定义。 　　因为宁宁的能力并不是单一的，米万若有所思打量起被她捏在手中平平无奇的笔，刚才就是这支笔在空中留下文字。 　　写下藤蔓，酒店地板凭空长出无数藤蔓，包裹限制住黑雾的动作，写下针刺，光滑的藤蔓上便长出比他们自身还要粗的倒刺，将黑雾绞杀。 　　米万下意识按照自己的感觉去评判超凡能力的价值，看上去每次只能执行一样东西，除非两者之间具有因果关联。 　　比如写下藤蔓之后又写下带刺，就会直接在藤蔓上长出来刺，可如果写下藤蔓之后写下了火焰，原本的藤蔓就会消失，继而重新执行下一个命令。 　　而且能力必定存在上限，要不然她直接写让黑匣岛上所有黑雾怪物消失不就好了。 　　没有上限才叫可怕，凡是笔下所言，皆会化作现实，哪怕是直接拥有整个海洋也只需要五个字。 　　那不是人类能触摸到的领域。 　　米万一直盯着人打量，没过多久就见那根笔的尖端缓缓移动，最终对准自己，他顿时警惕起来，随时准备切换空间位置，很显然哪怕并肩作战过，两人也没有把彼此当成伙伴。 　　“还不打算解开空间屏障吗？”宁宁问道，提醒了他一句：“也许你应该过来看看。” 　　本打算故意拒绝小小报复一下脸上伤口的米万愣住。 　　宁宁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她指的方向是窗口，自己现在的位置正好看不到外边，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情况？ 　　思及此，米万果断动用空间能力，眨眼来到了窗口位置，从高处往下的优势张显，都不需要多么仔细观察，他看到了熟悉的黑影穿梭在小巷中。 　　聚集街道中心的人们丝毫不知道他们的背后发生了什么，米万却明白，那是遗漏在外的黑雾们，看样子，它们都在朝着召唤者的方向狂奔。 　　这下麻烦了，与聚集在拍卖大厅中的不同，分散在外的一个个阻拦本就麻烦，还要顾及不能牵连到周边人。 　　就是给米万十八条手臂，也是不够分的。 　　只能抓紧时间，搞定几个是几个。 　　届时自然无法分心顾及酒店，米万无奈解除了空间桎梏，“开都开了，不如下去帮帮忙吧。” 　　摸不清身边的超凡者到底是怎么想的，米万也只是随便一提，没考虑过她真的会答应，以至于那两个字传入耳中，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好啊。”宁宁随口答应。 　　“嗯？”米万诧异下发出疑问，“你答应了？” 　　宁宁干脆点头，反摆出一副你没有觉悟的谴责，“当然，你这是什么问题，保护手无寸铁的岛民是我们的义务。” 　　米万：“…………” 　　虽然是这样的吧，可从面前不着调的超凡者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不太对劲。 　　“况且我也不是免费帮忙。”宁宁一顿，很快接上，“希望待会儿你们也能帮我一个忙。” 　　他就知道！口口声声的义务去哪里了！ 　　“只要能做到我都可以答应。”米万许下了空头支票。 　　情况紧急，当然是能多一个帮手就多一个的好，不过是口头上的答应，能帮忙的他自然会帮，不能帮忙的，也就别怪他矢口否认了。 　　宁宁似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干脆而主动揽过了附近区域的黑雾们，米万移动力强，会去解决已经跑远的几个。 　　做下决定，两人不再耽搁，从被打开的窗户中直接跳下，落地瞬间向着相反方向抬步冲去。 　　米万一路追着跑远的几个黑雾挨个解决，越追越远，被最后一个黑雾带到了水口附近。 　　终于将逃远的黑雾全部解决了，米万刚要松一口气，就见熟悉的银色火焰从不远处的洞口冲了出来。 　　没想到那么巧，米万干脆待在原地等待火焰自己过来，可火焰好似没看到他一样，还很……慌乱？ 　　不对，他在想什么啊。 　　虽然火焰确实没什么方向的在转悠，但自己什么时候见到过那个人慌乱过，可能就是没看见自己吧。 　　米万想了想，干脆喊道：“黎旦！” 　　看吧，应该就是没注意到自己，火焰这不就过来了。 　　等待人形在眼前凝固，米万想要询问他们这边的进展。 　　话还没问出口，被难得抢先开口的黎旦打断：“有看到黎伊知吗？” 　　经他一提醒，米万才注意到一直黏在一起的两只分开了，小触手团子竟然不在人类的肩膀上，太稀奇了！ 　　“没看到？”米万先回答了一句，又有点担心，“我也是刚来，怎么，黎伊知不见了？” 　　“他刚才追圣物去了。”黎旦按上太阳穴，隐隐感到一丝头疼。 　　米万闻言转头四处查看，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看不到那个熟悉的团子，“等等等等，你先别急，不知道他有没有把东西带在身上，我试试……” 　　蕴含空间之力的珠子不仅能由持有者捏碎，米万也可以隔空引动珠子爆开，只是会有一定的距离限制，超过距离就会连接不上。 　　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属于自己的力量，好消息，一片黑暗中隐约亮起了微弱光芒，他们距离不算太远。 　　米万抓住机会，精神刺激，同时右手凭空握拳，精准捕捉到了光芒。 　　随后，若有若无的空间联系传来。 　　位置方向彻底被掌握，米万一惊，瞪大眼睛遥望远方，“他他他在海里！” 　　黎旦猛然转身面朝海洋，浅淡的双眸冷了下去，刚刚化出来的人形又变回一团火急速向前掠去，一路留下空气灼热的温度，紧接着一头扎入海洋。 　　“诶……等等啊。”米万想要伸手阻拦，一下子没能拦住。 　　黎旦是不是忘记了，他可以直接传送过去来着，何必自己跑一趟，真是难得看到老朋友做事不经过思考。 　　传说中的关心则乱吗？ 　　黎旦笔直坠入海洋，他对海洋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不过由于超凡能力的原因，海洋对他来说算是个不会刻意去的地方。 　　他的火焰不会因为海水而熄灭，本质上火焰也并不只是火焰，只是在海洋里终归比空气中不自在些。 　　黎旦没有心思去观望许久不曾见过的海底景色，他一心寻找着那个小身影，那个巴掌大小的，同为黑色的触手团子按理来说在海洋中应该相当难以寻找。 　　然而就是那么巧，如同那天正好路过的垠蛾白号被小触手团子给碰瓷，他只在海洋中转了一个弯，便奇迹般找到了黎伊知。 　　好像冥冥之中，他们总会遇见彼此。 　　黎旦来不及多想，快速上前卷起小触手团子离开，银焰是黑色海水中唯一亮起的颜色，此时正如同一颗闪耀着的星辰划过天际，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流星滑落后不知去向，而他向上坠落，又双脚踏足大地，再次变回人形，小触手团子已经被捧在手上。 　　“黎伊知？” 　　双手中柔软的黑色小团子同融化的果冻般一动不动，脑袋部分的金色圆形和嘴巴金线消失不见。 　　要不是他们太过熟悉，还有身体上那些金线的存在，黎旦都不太确定手上的团子是不是他的小异种了。 　　“黎伊知……黎伊知……” 　　顾不上身上不断滴落的海水，黎旦小心捏着触手们，可往常会给他回应，反过来圈住手指的细小触手彻底失去动静。 　　黎旦语气不自觉带上急切，一遍又一遍抚过小触手团子，强压下心中不好的念头，深吸一口气，他又一次呼唤： 　　“黎伊知！” 　　对了，他的名字是…… 　　犹如一道闪电击破迷雾，那是无比熟悉，刻入心底的名字，还有更加，更加让他触动的声音，咸湿的海风，摇晃的船只，一望无际的广阔海洋。 　　混乱脑海逐渐清明，梦境崩塌，无数画面接连破损，只剩下最真实的一副停留在前方。 　　轻轻迈动脚步，他跌进画面之中。 　　黎伊知睁开眼睛，黄金雨舒缓照射进来，人类浅淡的眼眸也在此刻熠熠生辉，专注倒映着他的身影。 　　啊，没错，是他的人类。 　　——他的人类也抓住他了。 第067章 清醒 　　黎伊知原本是不需要睡觉的,变成人类让他学会了如何睡觉，即便如此，那也与真正的睡觉有所不同。 　　他的睡觉像是在体内定好了闹钟,整八个小时，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刚好醒来，同时可以做到闭眼即入睡,睁眼即清醒。 　　从来不会出现像人类那样刚睡醒迷迷糊糊的状态,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现在的他学会了怎么在刚醒来时神志不清。 　　房间内温度正好，被唤醒的小触手团子迷茫睁开眼睛看了眼他的人类，很快把自己翻了个身，面朝下继续睡觉。 　　实在不像是黎伊知往常的表现。 　　黎旦蹙起眉头,有点怀疑小触手是不是乱吃东西把自己给毒傻了,犹豫片刻,还是勾着触手把团子给掀了过来。 　　“再不起床……”黎旦微妙顿住，总觉得句式有点不太对劲,不管在那句话后面接上什么,似乎都要带点亲昵味道。 　　最终，他想到了个稳妥的，“再不起床就把你丢海里。” 　　小触手团子眯成一条金线的眼睛骤然睁圆,黎旦同时松了口气,太好了，应该是没有傻掉的。 　　“旦旦？” 　　黎伊知挥开了朦胧的神志，人类的身影闯进视野，在眸底烙下痕迹,深色的床幔半垂落着，将两者笼罩在小小的天地之间。 　　嗯？ 　　黎伊知逐渐发现不对,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不是重点，在小触手心中和人类睡同一张床上已经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对的地方在于他们睡的床有点眼熟，太眼熟了。 　　深色高大的床幔，和他身体上金线一模一样的勾勒丝线，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还有需要非常非常仔细才能感受出来的轻微摇晃。 　　黎伊知舒展缩起的身体，透过床幔缝隙瞧去，视线正对上的窗户外面是一片无垠海洋，他反应过来： 　　“船船，旦旦我们回到船船上了？” 　　像是在回应他的问题，卧室内立即放起轻快飘扬的奏乐，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哪怕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都能听出曲子里的欢乐。 　　“嗯，早上好船船。” 　　“对，没什么事，日记……放心吧，我会补上的。” 　　小触手好像能通过音乐转化成语言一样，配合着音乐的节奏开始一句没一句回答。 　　只有一个人类存在的房间内，那个人类的嘴巴还没有动，由触手组成的团子却在隔空自言自语。 　　一段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极为不解，甚至是惊悚的画面。 　　黎旦嘴角一抽，忍耐了几分钟的高昂音乐，终于忍不了警告踩上地板，音乐即刻消失。 　　“嗯，回来了。”提起回船黎旦脸上露出无奈表情，“实际上我们早就回来了，你已经睡了三天的大觉。” 　　小触手昏迷的三天里他们是想尽了各种办法，他的体温一直是冰冷的，没办法通过普通方法判断生命体征，要不是身上缠绕的那些金线一直细微浮动着…… 　　黎旦眉头蹙得更紧，下意识不太想去思考另一种可能性，“我跟你说不要乱吃东西吧，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们关于小触手昏迷的问题讨论过很多次，得出结论，问题还是出在小触手追出去发生的事情，既然圣物没有爆发，最有可能的就是小触手已经成功了。 　　黎伊知还在消化自己一觉睡了三天的事情，那是足足六十多个小时，是人类睡觉时间的六倍多。 　　有点遗憾，他再也不能对爱睡觉的人类说什么了。 　　人类的问题把他天马行空的思想拉回现实，小触手一惊，回想起自己会昏睡的原因，赶忙问道：“旦旦，现在是几几年？” 　　完了，小脑袋瓜还是傻掉了。 　　“……3107年。”黎旦沉默，认真思考起来能不能想办法给小触手看看脑袋瓜。 　　没错！ 　　黎伊知当然不是在赞同人类对他的担忧，只是肯定自己以前写下的日记没有出错。 　　他的小日记上清清楚楚记录着3107年，那是他上岸后第一次和他的人类交流，所得知的最为重要的事情之一，人类为流失的时间赋予了意义，使它不再虚无。 　　所以他不会记错。 　　在3107年的今天，人类依旧不能探索天空，灰云依旧笼罩在头顶上，可是将近千年前的那天…… 　　他又怎么能看到太阳？能看见人类的造物翱翔在宇宙？ 　　毕竟科技理论上来说是会一直进步的，没道理今天做不到的事情，千年前反而能做到。 　　“旦旦，2239年的时候人类在做什么？”尽管小触手也知道不可能，恍惚中还是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黎旦表情愈发古怪，如果原本只是想想，那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好奇小触手是不是吃到什么毒蘑菇。 　　更关键的是那个2239年……那年还真发生了不少事，突兀间被小触手提起，黎旦微不可查眼神游移。 　　小触手的金瞳充满期待，被其注视的黎旦叹了口气，无奈开口：“好吧，2239年，我想想，也没什么，和你现在了解到的差不了多少。” 　　“气氛更加紧绷一些，街道上基本看不到行人，更不存在什么娱乐活动，除此之外，人们也就是继续活着。” 　　黎旦说的模棱两可，一点实际的事情都没有讲到，而沉浸在思绪中的小触手也不在乎，人类所说的足够他做出判断。 　　果然，2239年不会比现在更好的，灰云也始终笼罩在头顶上方，人类不曾踏足天空，那他看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并不是他们所在的星球，可是记忆中和他搭话的生物确实与人类的普遍特征没有任何差别。 　　还有那个说会来找他的异种，因为昏迷的原因急匆匆离开了黑匣岛，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到，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旦旦，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黎伊知触手状态下不大的小脑瓜差点要绕起来打结，他放弃了自己去思考。 　　黎旦若有所思，醒来开始小触手就一直不在状态，果然有原因的，“你吃下圣物后发生了什么？” 　　不仅仅是昏迷睡觉那么简单，小触手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更多的事情。 　　“看来是重要的正事了。”触手团子难得不跑过来贴着他，反而乖巧蹲在原地，面无表情，黎旦都些不太习惯。 　　就在他不习惯的下一秒，肩膀上传来小小的力道，黎伊知凑近人类，今天幸运选举出来的两条触手熟练贴近了人类的脖颈，冰凉触感附着于锁骨，在触手被捂热前，人类的皮肤泛起微红。 　　黎旦：“…………” 　　这下习惯了。 　　“大概算是很大的正事。”黎伊知认真回答，那不妨碍他和人类贴贴。 　　小触手们名正言顺的享受福利待遇，看上去完全没有口中大事的紧张。 　　黎旦知道黎伊知就是这样，常言说不要看一个人说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无论一个人嘴上多么镇定，慌张时观察仔细的人都能从动作的细枝末节察觉问题。 　　小触手反着来，只需要听他说什么就好，毕竟连黎旦都很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什么。 　　诚实的触手团子说是大事，那就真的是大事。 　　倒是正常的，吃下圣物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才不对，黎旦认真了点，“先等等，另外两个人齐了一起说。” 　　船长都要工作呢，船员怎么能跑去摸鱼，资本家船长绝不同意！ 　　“两个？” 　　黎伊知敏锐察觉到人类话语中的问题，他和人类再加上米万不就只有三个吗？ 　　“一定要说的话，也许还是只有一个人吧。”黎旦笑道，小小卖了关子。 　　顺便一提，那一个人指的是黎旦本人。 　　他们的船上有自认为是人类的小异种，因为仪式未知效果不明状态，且唯一承认自己确实算不上人类的米万，还有一个自愿把自己定义为任务的客人。 　　什么？还有火焰？火焰怎么就不是人了？ 　　触手团子更加困惑，扒在锁骨上的小触手眼见着抬起一点，黎旦笑意更深，“走吧，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也很担心你。” 　　“嗯。”黎伊知又趴了下去，他也就好奇了一下，小触手对陌生人类向来是没有兴趣的。 　　不在意的态度持续到两人站上甲板，黎伊知听到熟悉声音立马提起兴趣。 　　抬头看去，两个人类站在甲板边缘，背朝他们正面向海洋，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围栏，似乎全身上下都在用力的样子。 　　黎伊知认出了两个人，一个毫无疑问是米万，另一个是他完全没想到的，黑匣岛上遇到的超凡者，宁宁。 　　困惑不减反增，小触手想要询问黎旦他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要跳下去游一圈吗？ 　　夹板传来的声音率先解答了他的疑问。 　　“你不是说你能钓到异种的吗？异种呢？”米万忍不住吐槽，“这个网还这么重，我手都要断了，再这样下去就是我们被钓进海里！” 　　宁宁沉思，试图逃避，耐不住人更加幽幽的眼神：“这个吧，其实也不是钓不钓得上来的问题，你懂的，反正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人生哪会有一直钓不上来的概率！” 　　“而且你看这不是有收获吗？” 　　很明显，她看上去没有任何底气，没有到为了想最后两句话都要进行一大长串铺垫的地步。 　　黎伊知闻言巡视甲板，就看到确实有不少东西堆在他们的旁边，不过不能说和异种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抛开事实不谈，东西种类还是不少的。 　　米万额头蹦出十字，“你还好意思说！都上来几个破铜烂铁了！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往海里扔垃圾！” 　　“耐心点，耐心点，失败是成功之母，你就说钓没钓到吧。”宁宁再次为自己争辩，两人顿时一句一句吵了起来。 　　黎伊知狐疑目光转向人类，甲板还挺热闹的，怎么好像看不出来他们很担心他的样子。 　　“你可以让他们把钓上来的都当做慰问品给你。”黎旦双手一摊，还有心思调笑。 　　实际上，会这么热闹的原因正是因为小触手，黎伊知昏迷的几天，另外三个人类长时间聚在一起讨论方法，研究古书，关系自然变得融洽。 　　黎伊知：“…………” 　　人类太过分了，他才不要吃垃圾。 　　忽然，没有任何营养的吵闹声安静停下，紧接着，宁宁充满惊喜的欢呼响起。 　　“上来了，上来了，这次一定没问题，你看吧我就说！” 　　“这可是我花重金在废品回收……不是，在神秘商人那里买的奇异物品，怎么可能没有用，我的眼光绝对没问题！” 　　？ 　　真能钓上异种啊？ 　　自从知道了异种的真实来历之后，黎伊知看待异种的目光也不一样了。 　　想要控诉人类的小触手立马扭过脑袋，期待看向海面。 　　快让他看看是哪个笨蛋上钩了。 第068章 人间 　　“上来了,上来了，开始收网，我看看,应该是这样操作的。”宁宁临时抱佛脚，在手边的小方块上一顿输出。 　　眼看着工具左歪一下，右斜一下,差一点就要散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成功按到了哪个按钮,小方块上亮起绿灯，宁宁眼前跟着一亮，“可以开始拉了，你用点力啊！” 　　“我一直在用力好不好！”米万拽着网的另一角,网上传来的重量比前两次都要沉重,他实在很怀疑凭借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拉起奇异物品和里面的东西。 　　静待慰问品的病号黎伊知蹲在人类暖和肩膀上围观,眼看两个人类半个身体搭在围栏外，随时间推移,倾斜角度越来越多,不像是在捕捞猎物，倒像是他们要被猎物钓进海里。 　　最终他陷入沉思，觉得自己应该是等不到了。 　　黎伊知默默看了眼兴致勃勃的船长,肯定了自己的结论,果然捕猎这种事情还是要亲自上场才行，不管是哪一方面。 　　人类肩膀上小小的重量消失，触手团子跳下肩膀，落地瞬间变回人形,以半蹲着的姿态缓慢站直。 　　“旦旦，我去帮帮他们。”黎伊知摇头叹气,人类的身体向来不够强大，还得是“小病号”亲自来。 　　黎旦不置可否，他看得出来小触手在叹气什么，尽管就面上来看是完全看不出他一点虚弱的。 　　甚至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小触手身上的生命气息好像更加旺盛了。 　　……也有可能只是错觉。 　　黎旦无法肯定，之前在无名岛屿的时候米万说过，他没办法改变小触手的空间位置。 　　他的火焰也一样，哪怕是收敛过的，那也只是收敛了温度，功能未曾改变，却同样影响不了小触手。 　　不仅如此，他没办法从黎伊知身上感受到任何属于超凡的气息。 　　污染也好，异种也好，就算拥有隐藏的手段，只要使用能力无论如何都会泄露出气息，可是小触手没有。 　　先不提他能变化的形态，这几天他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黎旦很肯定小触手身上是没有哪怕一秒散发过波动的。 　　如果人类要把疑问问出口，黎伊知也只会不解地说自己不知道，能力的使用对他来说是刻进骨子里的，失去的记忆却让他同样在摸索阶段。 　　黎伊知本想伸过去一根触手直接把东西捞上来，他的触手上存在视觉系统，根本不需要劳心劳力让搭载脑袋的身体走过去。 　　在触手从体内伸出来前，他莫名产生了奇妙的想法，好麻烦，为什么不能是海洋自己把食物送到他的嘴边呢？ 　　于是乎，海水升了起来。 　　水柱上方笔直升起，下方又因为操控者的胡思乱想，没有定下主意而歪七扭八，如同被人提着脖子掐起来的蛇，尾巴疯狂甩动，不断变化形状，时而螺旋升天，时而编织扩张又落回水面。 　　扑通！ 　　并非零碎水柱落回海洋的声音，此时还半个身子在围栏外的两个人类惨遭横祸，同时目瞪口呆看向前方突然冒出来开始跳舞的水柱。 　　甩动的水柱一半都浇在了他们的身上，透心凉自头顶传遍全身，手上力道也就松了。 　　还不知道是什么的慰问品连带奇异物品一起，重获了新生与自由。 　　黎伊知：？ 　　不等他回过味，海水紧跟着变成了问号形状，巨大的问号拦在前方，垠蛾白似是同样感到疑惑，紧急下直接急踩，猛然刹停船身。 　　由于飙船的速度确实快，导致甲板上站着的四个人类全部脚步一乱。 　　另外两个人类正好靠在围栏，第一时间抓住栏杆避免摔倒。 　　黎伊知和黎旦则靠近船舱，没走多远的小触手后退一步撞在人类身上，撞击导致的失衡让他下意识揽过人类的腰。 　　原本迅速反应过来想要稳住平衡的脚彻底被打乱，黎伊知记起刚上船没多久那会儿也用触手揽过人类，感觉很好的第一次重现，他便试着再次握紧。 　　一只手刚好耶。 　　头一次尝试这个动作的黎伊知率先冒出念头，来不及细细体验，人类也被他带动向后退去，后仰的动力让手下轻微前伸，两人维持着微妙类似拥抱的动作，抵上背后的船舱。 　　他们之间的距离最多只能塞下一个拳头，视线交错，呼吸间气息交融，能清晰地感受对方的温度，后脑传来的撞击让眸底漾出轻微涟漪，另一处容易撞到的背部却因为一只手的存在而完好无损。 　　恰到好处的距离，部分手部的相贴，咸湿海风拂上脸颊，又被交缠在一起的气息吞噬殆尽融入彼此，身边尽是无垠的汪洋大海，唯有你我的眼眸满是对方，让黎伊知来评价的话，就是常会看到的小说经典桥段。 　　本该是如此。 　　可惜两人都没有那个意识。 　　黎伊知很是自然圈紧手臂，安安静静抱着他的人类，在他心中现在的动作算不上多么暧昧。 　　小触手没有人类和触手团子形态有什么区别的意识，最多只觉有些新奇。 　　对他来说，蹲在肩膀上贴贴也好，人类睡着后贴贴也好，触手和人类的手指玩绕来绕去也好，都是和拥抱同等的亲密接触。 　　然而黎旦是完全不知道的。 　　黎旦没有过分纠结姿势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被刚才那一幕冲击到了，可能还要加上亿点点对小触手的气息太过熟悉，身体不会产生排斥，心灵不会感到奇怪，脑海中的其他疑惑远远超于已经习惯成自然的存在。 　　又一次，他确定了，他绝对没有感受到任何超凡能力动用的波动，“刚才那条水柱是你做的？” 　　黎伊知犹豫片刻，他抽空回头，发现问号已经消失，又肯定下来，多出来的能力如同化形一样，在他意识到后自然而然成为本能。 　　“应该是吃掉圣物之后多出来的能力。” 　　黎伊知说着，缓缓闭上眼睛，仔细去体会那些刻入骨髓，仿佛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力量，体内触手们在只有他看得到的昏暗角落挥舞庆祝，像是在指挥乐团。 　　同时，天空下，平静的海面开始波动，波涛逐渐汇聚，形成一道道巨大的波峰，巨浪如同被召唤的海洋巨兽，凶猛地向天空翻涌，水柱直冲云霄。 　　每一个水柱在升起的瞬间仿佛都要触碰到天际，在最高点炸裂成无数晶莹的水珠，天空中下起了一场小型水珠雨，不同于落雨，那些水珠圆润饱满，清晰可见，如同最漂亮剔透的黑色宝石。 　　黎伊知睁开眼睛，看到人类的眼睛中除了满是他的倒影，便是由他创造出来的黑色宝石，黑色点缀在人类那双浅淡双瞳，反而熠熠生辉。 　　“还真是消化啊。”黎旦充满兴趣打量着缓缓落下的水珠。 　　一是指小触手通过吃掉圣物获得新的能力，二是指明明刚获得的能力却能如此运用自如，和食物的消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好像吃下去就会了。”黎伊知平淡说起些让其他超凡者听到会感到嫉妒的话。 　　黎旦自然不会觉得小触手有什么问题，相反他笑了起来，意味不明说道：“哪有人类吃一顿饭就能变强的？” 　　黎伊知反应了好久，终于回想起来人类是在怼他以前说过的话，上无名岛屿之前，人类问他吃了种子怎么没有增强力量。 　　当时的小触手就用了同样的话语回答，主要目的是想打消人类觉得吃饭就能变强的偷懒心思。 　　他都忘了，没想到人类还记得，这下回旋镖扎到自己的身上了。 　　“那不一样的……”黎伊知颇为心虚给自己辩驳，本质上确实也有点不一样，他不算完全说错。 　　小触手有点抽象的和人类描述起那种特殊的感觉，黎旦纵容地倾听，两人旁若无人聊了起来，直到两声相同惊呼响起。 　　还在维持类似抱着姿势的两人同时转头，只见被淋成落汤鸡的另外两个已经离他们很近，脸上是整齐的相似微妙表情。 　　黎旦没什么反应，很自然的从半靠姿势起身，算是让小触手的人形也站直了。 　　尽管距离依旧很近，比起三秒前亲密无间的拥抱还是有点距离。 　　黎伊知感到遗憾，人类还是很容易害羞的。 　　“啊，我记得你，黑匣岛赌场的好朋友。”宁宁才看清楚另一个人的脸，立马记了起来。 　　谁和你是好朋友了？ 　　黎伊知困惑，他们的关系好像也没到这么好的地步。 　　“……等等，原来是这样，你是那个小异种。”宁宁原本还在想面前的人是怎么多出来的，明明三天内都没有见过对方。 　　直到他们的视线正是对上，熟悉感再次碰面而来，结合船上成员的情况，她明白了。 　　“你好，名字已经介绍过了，更正一下，我是人类。”黎伊知认真回答，算是重新做了自我介绍。 　　“唔。”宁宁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在气氛快要迈入严肃的节点笑起来，从善如流说道：“好的，是我叫法有误，这次算是真的认识了。” 　　“你没事就好，前几天某人要担心死了……”米万说得含糊，在其他三人看来却是指名道姓，立刻收获了“某人”的冷眼，他突兀咳嗽几声，假装什么都没说。 　　“咳咳，我是说，我是来抗议的！”米万难受的抓过湿漉漉衣领，“刚才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 　　“那也应该是我先要抗议吧？”宁宁顿时惆怅起来，“你只是被淋湿了，我不仅被淋湿了，还丢掉了花重金买来的奇异物品！” 　　互相回怼的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四人中有一个人正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不敢插话。 　　黎旦忍不住笑出了声，半晌笑意收敛，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他有些恍然，垠蛾白号上多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答案是一直都没有。 　　自从他踏上了垠蛾白号的漫长岁月里，船上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类。 　　热闹全靠船船放起的BGM和各种音效，到底也都是自娱自乐，而现在，打从遇到小触手开始，这艘孤独远航在海上的船只多了第二个乘客，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慢慢的，再也不需要虚幻飘渺的背景音，那份热闹便触手可及。 　　黎旦恍然觉得，他好像才回到了人间。 　　“旦旦。” 　　小触手的呼唤将他在人间飘荡的思绪彻底抓住，拉回地上，黎旦对着他的询问眼神点头示意。 　　黎伊知在询问船长的意思，要是原本船上只有三个人，他当然不需要顾忌什么就能把事情讲出来。 　　小触手自己思考过觉得没什么问题，宁宁万一知道相关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反倒是好事，线索直接送上门还不好，如果不知道就更没有什么了，那不是知道就能做什么的事情。 　　黎伊知回视三个人类的目光，娓娓道来：“好吧，回答那个问题前，先来说说关于我看到的事情。” 第069章 花园 　　垠蛾白号小花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黄金雨透过窗户洒下斑驳光影，照耀在最近才被放上去的一株红色玫瑰上。 　　轻风拂过，带来了树叶与空气摩擦的沙沙声。 　　没错,花园里还有风。 　　黎伊知第一次来花园的时候仔细确认过，垠蛾白号边上的观景窗全部封闭，没有一丝缝隙能供风穿过。 　　也不知道船船认为正常的船应该是什么样的,但黎伊知私以为,它们应该是不能让封闭船舱内凭空吹出风的。 　　四人各自拉了把椅子围坐在小圆桌旁边。 　　刚开始宁宁和米万还在插科打诨,自然熟的两个人一起惊叹了垠蛾白号的智能，就连黎伊知也会和他的人类扯上几句别的。 　　他们每个人面前摆放一杯红茶，船船倾情提供，红茶从圆桌里面升降上来,让其他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类连连惊叹,或者说是沉默。 　　他们马上就着话题讨论起来 　　“对了,我早就想问了。”米万好不容易遇到个正常接触人类社会的，终于是忍不住自己的困惑：“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成现在这样了吗,全自动高端服务,我以为那些都是科幻小说的幻想。” 　　“当然不可能！”不同于他们，宁宁前不久才乘坐过一艘高端货船只，此刻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感到震撼。 　　宁宁试图拿起红茶微抿,意外正常的味道,除了她以外其他三人似乎都习以为常，哪怕是提出质疑的米万，也是司空见惯后纯粹平淡的疑问。 　　作为自己把自己定义为任务……是的，任务,她在黑匣岛上帮助米万所要求的小忙就是和他们暂时同行一段时间。 　　可惜的是他们准备回船了，而船长并没有答应,宁宁好说歹说，最后一拍脑袋，想到个绝妙注意。 　　进行远航的船只为了生活补贴，通常会接一些运送东西的委托，只要不偏离航道太远，都是顺手而为白捡钱的活。 　　没有人说过东西不能是人啊。 　　总之，作为一只好不容易混上船的任务，她决定少说话，多观察，努力为自己积累素材。 　　别说载具代替服务员亲自制作红茶的魔幻事情，光是它能从桌子下面升上来，不，光是桌子居然能打开这件事情就足够离谱。 　　她见过自称目前各方面达到巅峰的船只，不过也是快了一点，需要的人工部分少了一点，最多再加上好看一点。 　　真该让那群得意的人来看看垠蛾白号，自动落锁的门，自动更新的衣柜，现在都能自动泡茶了，甚至自动到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某个生物的体内。 　　“是吧，我就说，果然不是我太落后时代了。”米万松了口气，比起眼前出现不科学东西的不解，显然他更担心前者。 　　“好了，不要在意垠蛾白号。”黎旦手指敲击桌面，只是他话音刚落船船的速度就明显慢下来。 　　船长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歧义，抓紧补充：“……的异常。” 　　飙船的速度更是慢到一分钟都没挪出去几步，随便个人类跳下去游泳都比垠蛾白号要快，那可是速度上难得能赢过喜爱飙船的船船机会。 　　黎旦：“…………” 　　“咳咳。”黎伊知煞有介事拍了拍桌子，像是在拍小狗脑袋，“旦旦是说，我们船船最特别了，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船。” 　　垠蛾白号很好说话，夸了一句就有些找不到北，立马快快乐乐提高速度，还在花园里放起轻缓音乐。 　　“那么，该来说说我要说的事情了。”黎伊知见状立即转移话题，以难得严肃的口吻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拉到自己身上。 　　他沉默下来组织语言，考虑许久通用语的组合，将自己看到的一幕简单和其他人述说，顺便还把他和异种交流有关天空的事情与两个不知情的人类讲了一遍。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花园风格温馨音乐也不能掩盖角落上的静谧气氛。 　　“有个问题。” 　　小触手在沉默中等待其他人类的看法，还是他的人类最先回应他。 　　黎旦继续说：“首先明确最基本的一点，你是怎么确定看到的东西不是幻觉，又或者其他东西。” 　　人类的问题在不久前也是黎伊知的问题，他为了看到的东西而感到惊叹，同时不免产生怀疑。 　　为什么相信梦里看到的那些，哪怕画面是他实打实消化圣物才看到的，可也有可能是食物的临时反扑，幻想，胡编乱造，随便哪个巧合。 　　只是……太巧了。 　　“先从我不能肯定的说起。”黎伊知坐直身子，也借着话语重新整理思路，“我提到过梦中有人和我搭话，单纯从外表特征来看，他们完全符合人类的生命构造。” 　　“还有他们口中的语言，很难去描述，和通用语是不一样的，却经常会在一些用词的发音上让我感到熟悉，与我在海洋中听过的，属于异种的语言完全不同。” 　　特别是在对比之下，真的会有那么巧？ 　　梦中听到的语言就是和人类的语言有所相似，又和其他来自不同地方的异种不同。 　　黎伊知给了其他三个人类各自一点反应时间，继续说起他认为最巧合的地方： 　　“更加重要的是，有一条线索对上了。”黎伊知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蓝白相间的长方形小块。 　　黎旦和米万几乎第一眼认出了他拿出来的东西，只有宁宁一头雾水。 　　黎伊知惯例解释，包括他因为误触打开了蓝白色长方块，亮起的屏幕和从中传来的声音。 　　“我不是第一次听过在梦里的名字，从这个……姑且叫他小方块吧，不知道是不是奇异物品的东西，我听到过许唯两个字。” 　　黎伊知顿了顿，陈述的语气改为疑问，看向米万，“你之前说它是哪里捞上来的？” 　　“天空教会，是他们把东西捞上来的，根据记载好像还是海里面捞上来的，我们顺便给拿走了而已。”米万都不用过多思考，答案脱口而出。 　　“哦，天空教会我知道。”宁宁突然插话，不像是她喜爱倾听的人设，脑内的思绪太混乱，她需要说点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们的主教是相当传奇的人物，甚至可以把他称之为一个故事的主角，开挂一样莫名其妙得到超前知识，并且简简单单拿到远超人类认识的奇异物品。” 　　“原本大家对奇异物品的印象是它们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件。” 　　“拥有特殊功能的物品，杀伤力强的，能让走路都不会的小孩轻易解决一个超凡着，多么神圣啊，“神”怎么能是烂大街的，可是天空教会就是突然拿出了复数，拥有相同功能的奇异物品。” 　　“燧发枪，相机，载具，乃至于更多没有被公之于众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可是直接带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 　　半靠在椅子上的黎旦愣住，一下子转过头，瞳孔轻微收缩，莫名看向身边，“你是想说……” 　　黎伊知表情凝重，“所以大家不觉得很巧吗？” 　　“我手上的奇异物品就是天空教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包括他们突然多出来的其他复数奇异物品也是，奇异物品上还提到了我梦中听过的名字。” 　　“能被探索的天空，翱翔在宇宙的船只对于只能生活在海洋来说的我们当然是遥不可及，堪称奇迹的东西，如同当年天空教会突然拿出的复数奇异物品，在他们拿出来前都没有人设想过吧，更别提短时间内造出来了。” 　　“我没有实际上的证据证明我所看到的东西都是真的，只是它们之间的关联太过巧合。”黎伊知用最后一句话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只有一个点存在联系当然可能是巧合。”黎旦沉吟道：“可如果复数个点同时存在联系。” 　　再把他们定义为巧合未免太自欺欺人了。 　　他们同时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结论。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米万倒吸口气，不敢把它们说的太过肯定，“如果圣物带来的梦境确实与我们处在相同空间，2239年，我都怀疑自己的记忆有问题了，那时候人类在做什么来着？” 　　不是很清楚人类历史的小触手无法回答他。 　　“不要因为困惑全盘否定掉以前学过的历史。”黎旦说，“人类从最早能找到的开始，发展至如今，其中每一个年份都有详细的记录。” 　　是了，其他三个人类无比清楚，2239年，更早以前，更晚之后，人类都不过是在海洋上艰难求生罢了。 　　“为什么不能是记录之前？”唯一不清楚详情的黎伊知正常疑惑发问。 　　没曾想看上去很普通的问题直接让其他三个人类沉默下来。 　　“嗯，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宁宁嘶了声，作为一个故事创作者，她比其他两个更追求逻辑的人类率先接受。 　　“历史意义上来讲，人类的文明记录是有过断层的，刚开始的人类还在污染手中艰难生存，谁还有空去管文明的传承，所以那段时间往前的历史都是模糊不清的。” 　　宁宁想了想，犹豫开口，“你的意思是，为什么梦境不能发生在那段未知的历史？” 　　黎伊知点头肯定，黑匣岛上的异种提到过，他们头顶盘踞着一个不太好惹的存在，再加上那片被称为封锁层的灰云。 　　而梦里所见，原本的2239年，以上提到的两样东西都不存在。 　　“因为众海诸神。”不同于其他两个人类还有所顾虑，黎旦直接了当说道： 　　“真正让人类确定那模糊岁月到底经历过几年的，是众海诸神第一次展示神迹。” 　　在这个神迹真实存在，信仰扎根在每个人内心的时代，你总不能说众海诸神以前不出现，是不在乎管人类的死活吧。 　　至少人类为他们编制的圣典不这么写，人类宁愿写上众海诸神刚刚才费尽千辛万苦在混沌中开辟了能够生存的世界。 　　反驳了圣典，如同直接把教会的脸踩在地上摩擦，更是对众海诸神的不敬。 　　四人又讨论了一会，没过多久无奈察觉无论他们讨论出什么，也都只是毫无依据的猜测，随时能被其他人推翻，过于幻想了，他们手中相关事物太少，不足以支撑起任何一个人的看法。 　　“黄金雨结束了。”黎旦视线转向窗外，“那今天就暂时到此为止吧。” 　　哦对了，人类的下班时间早到了，睡觉时间也要到了，尽管理智知道黎旦提出结束仅仅是为了不让其他人都陷在得不到解答的焦虑与思考中。 　　眼下的情况无论是继续讨论下去还是想得太多都毫无意义。 　　可原谅小触手吧，他第一反应还是又可以和人类一起贴贴睡觉了。 　　也许他可以尝试一下别的形态睡觉，比如维持人形，拥抱的时候人形和触手感觉就不太一样。 　　睡觉大概也会不一样吧？ 第070章 黑猫 　　垠蛾白号船长的卧室和其他房间不在一个楼层,四人互相道过晚安后两两一组，向着各自的楼层走去。 　　黎伊知和黎旦没什么交流，黎旦说是让其他人不要再想,实际上以小触手的观察，人类现在也还是很在意他们讨论的事情。 　　要不是船长对于自己的船足够熟悉，闭着眼睛都能逛完垠蛾白号,走在一旁看着的小触手还得担心一下心不在焉的人类会不会不小心撞到墙壁。 　　在人类又一次险之又险擦过半开的门,黎伊知的触手抬起,决定还是开口说点什么来放松一下人类的情绪。 　　顺便能让走廊不那么安静，也怪两人脚步声近乎于无，反惹得半开窗户里传来的冰冷寒风嘎吱作响，吵得他耳朵有点难受。 　　以至于黎伊知开口前,在这种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寂静中,一切声响都能清晰被放大,连同那微弱的猫叫声。 　　黎伊知停在原地，疑惑转头四顾。 　　猫叫声音轻到无法捕捉,短促而略显嘶哑,更像是被远处的风削弱了的低语，在走廊里回荡一下就消失不见，四周寂静再次降临,响声仿佛从未存在过。 　　人类缓慢平稳的心跳声都要盖过它,或许只有变形的风才能悄无声息消失得那么彻底。 　　黎伊知没能透过视线看到他只在故事书上看过的猫，不只是头部狭窄的视线区域，好奇的小触手们纷纷你推我挤，尝试探出一点脑袋,在被主人指挥着有序回去前，他们所带来的视线范围是三百六十度的。 　　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错觉,黎伊知想了想，记起人类的叮嘱，最终还是决定和人类说上一声。 　　船上遇到了什么情况都得和船长汇报，刚好可以作为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旦旦。” 　　“嗯？”黎旦自繁杂的思绪中抽身，看到落后他好几步的小触手又往回走去，一下子被更重要的事情占领心神，“对了，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计划节奏被打乱，黎伊知神情古怪，更加疑惑，人类很少如此庄重，一时间，猫叫被他抛之脑后。 　　黎旦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提他要说的话，而是带着小触手先进入主卧，与他一同在主卧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隔了中间的茶几。 　　“我给你准备了另一间卧室。”黎旦指向主卧尽头墙壁，原本是休闲娱乐的房间，“你可能会不习惯去下面睡，所以那间房间给你好了，除了小上一点，里面装修基本上没什么差别。” 　　实际上小的也非常有限，不仔细去看的话，完全就是主卧的复制版，尽可能减少了更换卧室的陌生。 　　黎旦觉得小触手应该会满意，至少不会因为新房间感到不习惯。 　　这下奇怪的响动是彻底被黎伊知忘得一干二净，他感到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数不清的费解，“我们为什么要分开睡？” 　　“为什么不？”黎旦挑眉，中心酒店后他仔细想了想，也许小触手不想睡一个房间只是因为不够习惯，他们有什么理由要睡在一起，更何况……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人类对着比自己要高一点的小触手劝说，“知道成为大人的第一步是什么吗，那就是先离开父母的怀抱，当然不是说我是父母，我的意思是，至少你要学会自己睡觉吧。” 　　何况迫不及待想要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不是每一个长大的孩子都渴望的事情吗？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 　　一直没有等到回答，黎旦有些迟疑，试探性说道：“你是习惯床上热闹一点吗？” 　　说起来，小触手的喜好是很明显，无论是刚开始挤进卧室，还是后来愈发不满足并且成功挤到床上，不都是想要有个人陪着睡。 　　完全是小孩子心性。 　　黎旦向来是独霸大床惯了的，但他也可以理解别的爱好，“也不是不行，让垠蛾白号给你送几个抱枕过去。” 　　“我可以抱着旦旦吗？”黎伊知懂了，立马从善如流。 　　？ 　　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不对，还是有区别，但是区别的更加不对了，黎旦愕然，一字一顿重复：“抱着我睡觉？” 　　“当然不行，没有人类睡觉的时候会抱着另一个人。” 　　黎旦坚决否定，他当然没有把最特殊的情况考虑进去，在他的心中那是相当遥远的问题。 　　偏偏就是那么遥远，听上去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事情，被小触手轻描淡写说了出来：“有的，故事书上说夫妻和恋人，又或者在人类社会中存在亲密关系的人，都有可能睡在一起。” 　　？？？ 　　黎旦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应该是出了点问题，至少他现在无法理解小触手的想法，没错，拥有亲密关系的人类是睡在一起的，可那和他们现在聊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强压下突然冒出来的不好念头，黎旦抬眼打量对面坦然自若的小触手，又觉得不可能，继续试探道：“所以？” 　　“所以我们当然可以一起睡觉！”黎伊知斩钉截铁下了结论，这并不能证明他还没有“长大”。 　　黎旦：“…………” 　　好家伙，原来不是小触手没有长大，他是直接跳过长大的部分迈入成人频道了啊。 　　黎旦不蠢，他当然明白黎伊知是什么意思，既然两人的认知是相同的，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 　　“谁他……”黎旦一时被震惊，顾不上话语，吸了口气反应过来，更加艰难地开口：“不是，谁告诉你我们是夫妻……恋人……” 　　“都不对，待会我想想。”看着小触手坦率眼神，人类只觉自己快忘了说话的发音，“总之……谁告诉你我们是亲密关系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虽然他也很难去定义自己和小触手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也不可能跳那么大吧！ 　　对面的黎伊知被人类问题问住，发现自己暂时有点回答不上来。 　　虚心好学的小触手立马伸出钻到茶几下方，带有视觉系统的触手一连捞起三本书，一本一本井然有序摊开在桌面。 　　黎旦定睛一看，嘴角抽搐，他怎么不知道他的船上还有这种书籍，而且是什么时候放到卧室里来的，看上去还被翻过很多遍的样子。 　　只见桌面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三本书。 　　《婚姻指南》 　　《如何度过美满幸福生活》 　　《丈夫的自我修养》 　　罪魁祸首黎伊知随便拿起了一本，轻车熟路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页数，熟练到让人一看就明白他是三本书的主人。 　　没有错，都对上了，拥抱，共眠，投喂，亲亲，仔细一算，他们的进度条已经到达了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不可以过审的东西。 　　而且那部分书上有讲过，哪怕没有也不影响的，人类好像把没有称之为精神恋爱，黎伊知思考无果，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不能过审的东西是什么。 　　“我们为什么不是？”黎伊知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页数，重新将摊开的书放回桌面，指着最关键的段落说道： 　　“你看，书上说只有具有亲密关系的人才会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旅游，一起面对困难与收获，一直一直在一起。” 　　听上去很不错，在漫长人生中有一个人会一直理解你陪伴你，有了可以说话倾诉的对象，不管是快乐的，还是不愿暴露在人前的脆弱，都可以做到放松，与他一起坦然面对自己。 　　黎旦愣住，比起小触手口出惊人，他在听完小触手的话后产生的第一反应更让自己惊讶，他怎么会产生不错的念头，怎么会心中生不出一点排斥。 　　如果是其他人提出……简直不能想，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海洋里又要多一个垃圾了吧。 　　处于震惊的黎旦没有注意到，黎伊知忽然前倾上半身，等他反应过来，两人的脸几乎要凑到一起，能够清晰感受到彼此熟悉的气息。 　　冰冷的手指覆盖上他的脸，在人类不知所措睁大的瞳孔中，修长指尖移动，指腹缓缓靠近中央，移动间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好歹也算是属于人类触感的皮肤发生变化。 　　混合着柔软与黏腻，它细长柔韧，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粘液，光滑而稍带透明。 　　触手缓缓移动，在脸颊上留下一条湿润痕迹，每一个小动作都带着探索与侵蚀，让被抚过的人类心尖一颤，深藏在体内的心脏好似也同时被触手轻轻抚过。 　　与化作人形时同样冰冷的触感，触手最终停留在温热的唇瓣上，它们紧紧贴合肌肤，吸盘伴随着呼吸，有规则地收缩舒张，几乎能感受到双唇每一寸表面的细微纹理。 　　“最重要的是，只有当亲密关系达到恋人，才会有接吻的行为。” 　　几条细细软软的触手从耳后探出，啪叽一下拍上黎伊知的眼睛，就好像在捂脸害羞般。 　　然而从根本没遮住的缝隙里透露出的，那双金色的眼睛依旧，乃至荡着浅浅的笑意，黎伊知半晌捏住自己的触手，塞了回去，眼角因为挤压有点微红。 　　我什么时候和你接吻了？ 　　想要反问出口的黎旦看到眼前一幕安静下来，已经打算好的话语卡在喉咙，占据不了如今思维的哪怕一席之地。 　　看着“乖巧”笑着的某人，黎旦叒迟疑了，坚定冷硬的拒绝再也说不出来，小触手笑起来真有欺骗性，要不是清楚的知道他的本质，谁看了这张脸会不迷糊。 　　当然，还有一个前提是他得把那些触手收回去，说起来连他都不知道黎伊知到底有多少触手，习惯展露在外的只有八根，实际上应该还要更多。 　　那些看上去细细小小的触手也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空间，只要把东西往下一扒拉，多大的食物都能立刻消失在嘴边。 　　等等……怎么一直没注意过，小触手不就是用触手来进食的吗？ 　　黎旦一惊，差点不顾形象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他猝不及防发现了个让人惊骇的事情，要说进食的器官等同于人类的嘴巴，那么小触手不就是！ 　　他经常纵容着黎伊知蹲在他的肩上，慢慢的，也开始习惯几根触手会触碰到脖颈，锁骨，毕竟他不喜欢穿把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衣服，总是要有一点牺牲。 　　第一次踏上黑匣岛，因为怕黎伊知在口袋里待得无聊，他突发奇想伸手进去，抓住几根小触手一起玩起了绕来绕去的游戏。 　　后来则是发现那种感觉还挺不错的，每当黎伊知变成小触手的时候，在两人默契下，非人的触手也经常会跟人类的手指缠在一起。 　　要是换一个角度，带着如今的认知去看，那些动作又被赋予上不同的含义，脖颈、锁骨、手指，甚至还有隔着衣服，从小腿至大腿，又或者沿着衣领向下滑去，直至腹部。 　　哦，他们甚至还一起洗过澡呢。 　　好像真的……真的有过……之前小触手的突然袭击先不提，还是前不久，他蹲在肩膀上的时候触手就因为被风吹动正巧砸到他的脸上。 　　当时黎旦还没太在意，帮他好好地放了回去，嗯，是锁骨上那跟，所以也重新放到锁骨上了。 　　黎旦：“？？！！” 　　他为什么会不在意啊？！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黎旦哑口无言，下意识还是要拒绝，“不，不行。” 　　倒不是他内心真的有多么排斥，而是黎旦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计划和某个人共度一生。 　　对他来说太猝不及防了，没有产生反感的情绪更是让他自己都很意外，心绪难平。 　　黎伊知仔仔细细瞧着人类变化的表情，他并没有感到被拒绝的难过，原因很简单，人类的表情太眼熟了，就跟他刚来到垠蛾白号一样。 　　那时候人类同样是那么说的，不允许他进主卧睡觉，可都不用等到第二天，主卧的房间里已经有了他的位置。 　　“旦旦。” 　　刻印进心底的熟悉呼唤，黎旦蓦然一僵，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终于是决定要强硬开口回绝小触手今天的任何要求，他要好好安静一下。 　　黎伊知则是惯例要提醒人类该到睡觉时间了，结果他们都没能开口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喵~” 　　又是那道熟悉的猫叫声，主卧的窗户不像走廊那般打开，更是一点风的声音都没有，没人开口说话，声音清晰传入了两个人的耳朵。 　　黎旦面色一变，站起身望向门外，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火焰暴涨，沿着脚下的地板燃烧，没过多久便将垠蛾白号包围，漆黑的海面陡然亮起，一艘飘荡“鬼火”的船只以难以捕捉的速度穿梭在海面。 　　都来不及和小触手说上一句话，人类化作一团银焰，笔直撞开卧室房门。 　　黎伊知慢了半拍，尽管不知道人类发现了什么，他也还是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穿过走廊，人类的形态根本追不上火焰，没跑几步他恢复了小触手团子的模样，像个黑色的圆球直线从中间缝隙穿过，竟是比黎旦还要更快一步到达目的地。 　　他们一路来到了垠蛾白号的船舱底部，最底部的船舱不是没什么用的空房就是储存物资的房间，其中百分之八九十的东西是他们完全用不到的。 　　在一堆他看来是废铜烂铁的东西里遨游许久，小触手不免感到无聊，在那后更是从未踏入过船船的最底层。 　　不同于上层空间在白天能沐浴到黄金雨的光线，最下面的一层位于海面下，玻璃外面是漆黑的海洋。 　　垠蛾白号似乎不会在下面点灯，导致了底层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人类的到来是它唯一有机会亮起来的时间。 　　而哪怕不需要银色火焰的照明，踏入底层恢复人形的两人便第一眼看到了优雅蹲坐在走廊中央的黑猫。 　　猫的毛发浓密且光滑，呈现出深邃的黑色，如同夜空中最深沉的暗影，眼睛大而圆，闪烁绿松石般的光芒，一眼便能抵达人灵魂的深处。 　　黑猫的耳朵尖锐，头部轮廓优美，尾巴长而柔顺，在地板上轻轻摆动，看到他们的到来，它不显惊慌，轻轻张嘴，发出了那声熟悉的，前不久还隔着半艘船的高度清晰响在耳边的猫叫。 　　明明是舒缓的，轻轻抓挠人耳朵的叫声，黎伊知却感觉脑袋像是被小锤子砸了一下，顿时有些晕晕乎乎。 　　好像有什么画面要冲破体内，又或者将他拉进体内，可结果是黎伊知平白无故晕了好一会儿，硬是没等到那个画面出现。 　　本来如同沉睡的思绪察觉到不对，挣扎着就要清醒过来，黎伊知眼皮颤动。 　　“喵喵喵？？？” 　　紧接着又一声猫叫响在耳边。 　　准确来说是整整连续三声，那声音不再缓慢而优雅，反而带上了惊恐的急切。 　　“喵喵喵喵喵！” 　　随即，黎伊知站稳，清晰感受到脚下落实的触感，不同于站在垠蛾白号的木板上，脚下的触感更加湿滑，柔软，有点像是岛屿上才会出现的泥土。 　　熟悉的咸湿海风吹动衣角和发丝，凉意透过皮肤直击心脏，黎伊知发出短促呼吸，泥土的清新气息与海水交织在一起，让他立马睁开了眼睛。 　　放眼望去，远处的海岸线模糊，海浪轻轻拍打沙滩，发出宁静而均匀的响声，灰云依旧镶嵌在无垠的黑幕天空，只有身后传来的光芒星星点点，川流不息。 　　大地被夜色和潮湿笼罩，像是世界的边缘，过去和未来都融入了这一刻的永恒，如同一片既真实又稍纵即逝的梦境。 　　他不应该在垠蛾白号上吗？ 第071章 白极岛 　　黎伊知看向身后明亮的光芒。 　　眼前是夜晚漆黑的海面,脚下是坚实的大地，光的由来便更好猜了，不出意料的,他在身后看到了比任何建筑都要高耸的灯塔。 　　灯塔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像支撑起它们的重要支柱，立于最为显眼的岛屿中央。 　　他来到了一座岛屿上,人类说过只有海域中的主岛会建有灯塔,但眼前的岛屿显然不是黑匣岛,原因很简单，灯塔旁边看不到渡拾鸦的教堂。 　　这里是哪里？ 　　和他在一起的人类也不见了，还有那只猫，那只猫的目的是什么,是那几声猫叫声带他来到这里的吗？ 　　黎伊知抬起手,用手指掐住发丝,也掐住了隐藏在其中的触手，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他很快遗憾松开,故事书上明明说过要是怀疑自己在做梦可以这么检测，看来那本书的专业性有待考究。 　　总不能是他真的突然来到了某个岛屿，那需要多强大的空间系能力,他睁开眼最后看到的是猫又不是门。 　　幻觉？ 　　也有可能,幻觉应该怎么出去，黎伊知漫不经心想着，忽然一个机灵，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难不成是他一不小心睡着了被丢下海里,然后一连睡了好久，慢慢的甚至都漂洋过海来到了其他海域的主岛？ 　　按照异种的习性……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不会！ 　　黎伊知立马否认自己的想法，太可怕了，一不小心睡过头直接飘扬过整个海域什么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就有好久没有和人类贴贴了，太可怕了！ 　　他这是关心则乱，仔细想想猜测并不符合逻辑，如果他是睡着飘过来的，那么睁开眼时应该躺在地上，而不是平平稳稳笔直站着。 　　果然还是幻觉，黎伊知松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想想办法怎么脱离幻觉了。 　　毫不夸张的说，黎伊知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包括但不限于变回原形钻进海里，游了整整半个小时硬是没游出去一点，只能在原地打转。 　　改了个方向，向下游去，也如同现实世界那般，碰到最底部的海底后到达了尽头。 　　小触手慢慢恢复原本大小，爬上岸又试图吃掉整个幻境，却不知道该从哪开口，总不能从空气开口吧。 　　最终黎伊知还是放弃了，往前往下都不行，他又没个翅膀能往上的，看来不是范围的问题，幻境一定有破解的方法，只是他还没找到。 　　二十分钟后。 　　黎伊知站在了城门口。 　　他当然要往灯塔靠近了，原地不动有什么用，哪怕不是为了找寻破局的办法，私人原因来讲，小触手很好奇他现在正处于哪个主岛。 　　不同于黑匣岛象征性的入岛关卡，眼前这座壮观建筑才是真正的城门。 　　大门本身是用沉重的木材制成，镶有铁质的装饰，城门两侧各有一座高大的塔楼，塔楼上方是层层叠叠的垛口。 　　门前的鹅卵石道路两旁，几棵枯萎的树木和零星的绿草点缀其间，明明看上去比黑匣岛的城门宏伟多了，周围气氛却萧索得还不如偏远海域的主岛。 　　好歹那里是能看到一些行人穿过城门的，大门也仅仅是做了个拦路木头，门本身大敞，一眼便能看到里面街道繁华景色。 　　这座不明主岛的门紧闭不说，门口连个值班的警卫都没有，他要怎么进去啊。 　　黎伊知躲在门口的树林后踌躇不定，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可以绕着整个岛走一圈，总不能找不到一丝细缝供他钻进去吧。 　　这么想着，脚步已经悄然向后撤去，快要远离城门口的时候，他的动作又停了下来，敏锐抬头看去。 　　距离城门还有很远的地方，数道不算整齐的脚步声走在大道的石头路上，视线同时看到了模糊到只有小黑点的人影。 　　黎伊知暗中观察，干脆不走了，他转而变回触手团子的模样，八根触手一吸，沿着粗壮的树干就刷刷刷地爬上顶端，揣起触手，如同鸟类一样蹲在枝头，借由绿叶遮挡住身影。 　　比他晚一步来到城门口的人群走近，停在离他蹲着的树枝不远位置交谈起来。 　　“终于到白极岛了，这几天海域内出了那样的事，城里面估计不太平，大家进去后注意谨言慎行，我们只是来交接货物的，其他的事一律不要管。” 　　原来这座主岛叫白极岛，等等，如果黑匣岛是黑布罗海域的主岛，那么以白字为首的，这座岛难道是白弥沙海域的主岛？ 　　黎伊知起了点兴趣，整个团子都趴近树枝，探头探脑向下张望。 　　只见刚才说话的，一群人中明显是领头的男人站在前面，手里提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应该就是在黑匣岛看到过的信鸽笼。 　　男人将笼子放在地上，对着人群指指点点，嘴上不停说道：“好了，你，还有你，我们再清点一次货物，准备进城吧。” 　　黎伊知圆形的小脑袋一歪，想到了个绝妙主意，趁着领头人与其他人一起清点货物的功夫，他像是黑色的流体一样，顺滑沿着树枝流了下去。 　　在人类看不到的角度，一只小小的触手团子慢慢靠近鸽笼，悄无声息掀开盖着的黑布挤进缝隙，伴随着最后一块果冻质感的触手压缩膨胀。 　　黎·鸠占鹊巢.不请自来·伊知暴力镇压了被惊吓到，立马要扑腾翅膀闹出动静的信鸽。 　　可怜的白色鸽子羽毛凌乱，只是起到平衡作用的翅膀彻底动弹不得，双眼炯炯有神充满控诉，又害怕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顶级捕食者，立刻陷入装死状态，不敢动弹一下。 　　黎伊知半点没有外来者的自觉，舒舒服服找了个位置躺下。 　　其中一根小触手在黑布上划了一条缝隙，用同款黑色的尖端堵住缝隙，两者颜色相近到不用放大镜看都发现不了异常，悄无声息延展在尖端的视觉系统兢兢业业地把画面传递到本体脑内。 　　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疑似来白极岛交易的商队终于清点完他们的货物，领头男人拎起笼子，小触手过于轻了，他甚至还能控制自己的体重。 　　而寄希望于主人能发现异状的信鸽彻底躺平，很显然男人并没有察觉手中的重量有丝毫不对劲。 　　黎伊知松了口气，缩在笼子里围观外面的情况，他很好奇商队要怎么进去，城门看上去没有打开的机关，更是连个能说明情况的人都找不到。 　　在混进队伍的小触手带有好奇的观察中，只见商队靠近城门，领头的男人右手举高，似乎手里还抓着什么，可惜以他的角度看不太到。 　　下一秒，城门就像是有感应般打开，厚实的木门在铁铰的支撑下缓缓开合，吱呀作响，从里疾步走出来身穿几个或多或少披着盔甲的人类。 　　他们的铠甲是由精细打造的银色金属片组成，每一片都磨光发亮，头盔下垂着银色的锁链面甲，遮掩了部分面庞，有男有女。 　　肩膀上装饰着复杂的纹饰，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柄长剑，剑身直挺，惯用手全都放在剑柄上，目光冷冽打量商队。 　　黎伊知懂了，还好刚才他没有贸然走过去，看来城门之上应该一直有一个人类在看着门前的动静。 　　只是……从刚开始他就一直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商队的人穿的衣服与他对黑匣岛上的人类印象不同。 　　小触手不太懂人类的服装美学，只能说那些衣服看上去很旧。 　　不是陈旧的旧，而是有点格格不入的时间距离，一定要说的话，和旦旦喜欢穿的差不多呢。 　　刚开始他也只是有点疑惑，说不定只是海域不同所以风格不同，但是看到从城门口出来的人后，黎伊知沉默了，不管风格区别多大，也不至于一下往前跳那么多岁月吧。 　　况且人类有说过，骑士也好，他们的象征物也好，早都被摆进历史的博物馆，首先要排除藏品活了的情况，更离谱的可能是，这个幻觉的时间线和他认知的时间线有那么亿点点不一样。 　　“大人们，我们就是之前有报备过的商队，对了，这是许可涵。”男人恭谨来到他们面前，双手小心翼翼递出一张纸。 　　黎伊知躲藏的笼子正好被人类拎着，视野夹在两人之间，看着身着盔甲的人类拿过纸张查看，没过多久点了点头，他们没有再进行更多的交流，城门里出来的人围着商队，以一种防备且随时能够出手攻击的状态，将他们领入城门。 　　黎伊知刚刚穿过房门边界，就感觉到自己仿佛跨入了一层薄膜，有什么东西清晰的自身上一扫而过。 　　惊得小触手差点跳起来，看上去只是起到防御作用的门居然别有玄机，在肉眼能看到的木门打开后，中间还掺杂着类似于扫描一样的东西，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发现了。 　　结果忐忑了好久，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没有一个是有异常的。 　　没事？ 　　黎伊知紧绷的小身子放松下来，缓了口气，看来应该不是排查实际存在的物品，人类说过以前岛屿对污染查的很严，应该是要查污染的气息吧。 　　可惜他可是人类！ 　　商队的人还算镇定，除去个别几个一看上去就是新人的人类不安吞咽口水，其他人都规规矩矩的跟着骑士在进入城门后右拐，走进搭建在旁边的巨大房屋内。 　　随即每个人都被分散开来，带进了一间又一间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区别的房门，乃至于连他这个不算人的笼子都被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 　　人类还说过以前想要进入主岛的效率很慢，可能要花上一两天的时间才能全部排查完，小触手可不奉陪，确认房间内除了他以外暂时没有别人后，他偷偷摸摸挤了出去。 　　“别发出动静哦。”趁着脑袋还没有出去前，黎伊知幽幽出声提醒。 　　早就被吓傻的鸽子自然不敢发出声音，委屈巴巴缩在笼子里，看着大魔王离开了才瘫倒在栏杆，感觉鸽生又有了新的盼头。 　　不知道自己带给一个信鸽多大阴影的黎伊知跳下桌子，麻溜挤进房间的排气口，在里面七拐八绕地离开了房屋建筑，正式踏上白极岛大街。 　　眼前看到的景色比他想象中还要萧条。 　　倒不是多么贫穷落后，只是安静的有点像座死城，至少目前这条主街是这样的。 　　尽管建筑富丽堂皇，街道却出奇的安静，前方没有往来的行人，也无马车的轰鸣，街上的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偶尔能看到落叶在静静地飘落，灯塔光线的光影斑驳，投下长长的阴影。 　　黎伊知要迈开的脚步又给收回来，觉得自己这样多少有点格格不入，他也是有在学习进步的，已经能够懂得看一点气氛了。 　　脚步轻盈地向后退去，他准备改换一条路线，不走光明大道了，还是绕着点人群慢慢靠近吧。 　　黎伊知的目标是岛屿中央，因为灯塔存在的缘故，基本上每个海域的主岛最繁华的地段永远是靠近灯塔的中央区域。 　　就像他们在黑匣岛上一样，随便找了个中心酒店住都能住到漩涡中心，指不定就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发现。 　　然而他才退回去没多久，便猛然转头看向旁边的房屋，最左边的一栋屋子后方小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个身穿休闲服饰的女性。 　　看到有人出现在小巷里她明显被吓到了，脚步往后退就要关上房门，又在看清楚黎伊知那张具有欺骗性的脸停下动作。 　　坦率的讲，他的长相就是容易让人第一眼升起好感，并且不会提起多少警惕心的好看。 　　“你好？”黎伊知找到机会，率先礼貌打起招呼。 　　少女目光流转，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接话，考虑到自己可以迅速关上房门躲起来，面前的人距离他很远，又实在难以把他想象成一个坏人，最终还是轻轻开口：“……你……你好。” 　　黎伊知人畜无害般笑道：“对不起，不小心走入你家的小道了，我第一次来到白弥沙海域的主岛，对这里不是很了解。” 　　平心而论其实黎伊知不是很想暴露自己外来者身份，根据目前看到的情况，白极岛范围似乎挺紧张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外人在关键点上出现在岛内总是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 　　属于只要有心人愿意查，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不对，比如根本就没有人看到过他进入城门，最近来到岛屿上的人也可能会否认与他见过。 　　只不过是因为人类不在身边，黎伊知也想要尽快找到破除幻境的方法，根本不在乎他们闹不闹得起来，说不定闹起来了反而能破除幻境了，所以他说话比较不注意。 　　“不过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黎伊知偏头向街道外，“白极岛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女被他的笑容恍了一下神，下意识就回答了他的问题：“啊，是，对的，那您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是有一件事情，前不久那个玫瑰的骑士团……” 　　最后三个字吐出，少女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惊慌捂上嘴巴。 　　黎伊知却听懂了，也不需要少女继续说下去，某种程度上，经历过本人口述的他比少女还要了解事情的原貌。 　　原来是这样，幻境是在这个时间段，米万他们已经离开白极岛，并且造成了相当大骚乱的时间段，难怪气氛会严重成那样。 　　嗯？ 　　如果是这个时间段，那岂不是他的人类，不对，是黎旦这时候应该也还在岛上才对！ 　　但他不好直接指名道姓的追问。 　　黎伊知思考片刻，随便找了个话题，“好吧，总之是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看来我来的确实不是时候，那为什么外面还会有商队进来？” 　　“啊……”少女眨了眨眼睛，一开始没听懂他在问什么，转念一想，又记起来一件大事，“嗯……可能是因为岛主的生辰宴吧，好像就是这几天了，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庆祝，不过再怎么样，岛主至少也会举办私人晚宴，大人物的事情我也不太懂。”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还有心思举办自己的生辰宴吗？ 　　怎么感觉人类各海域主岛的岛主都多多少少有点不靠谱，算了，正好给自己提供一个调查的方向。 　　再问岛主的生辰宴会在哪举办就有些太过分了，先不提面前的人类知不知道，自己大概是要列入人家的怀疑名单。 　　“好，谢谢你，这几天我还是待在宾馆里好了。”黎伊知心中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妨碍面上点头。 　　说罢，他就要离开。 　　少女却鼓起勇气叫住了他，“那个……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幻境而已，也算是作为感谢吧。 　　“黎伊知。”他相当爽快的说了自己的真实名字。 　　“黎……”少女先是呆呆重复一遍，后开口的声音就有些控制不住音量： 　　“黎？？！！” 　　已经快要迈出少女视线的黎伊知疑惑停下，不解回头望去，就见少女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表情，紧接着又是一脸苍白，脸色变得让人担心她会不会出事。 　　“怎么了吗？”不太明白人类在搞什么小触手困惑提问。 　　他的名字有什么不对的，很好听啊，更正，是超级好听！ 　　“怎……怎……怎么了？”少女靠到门框上，甚至带上了点愤怒，“你姓黎你还要问我那些问题，黎不就是岛主家的姓氏吗？” 　　自己好心解答陌生人的提问，结果陌生人是故意耍着她玩的，换做谁不会生气。 　　尽管知道不能对岛主家的人失礼，少女还是想不管不顾的就把门砸到他脸上。 　　“嗯？”黎伊知其实和她同样震惊，连带着语气都真诚无比，“我不是白弥沙海域的人，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 　　个鬼。 　　他确实不是，可他的人类是啊。 　　他的姓名是由人类取得，他的姓也是人类的，如果在白极岛只有岛主一家姓黎，不就意味着黎旦其实是…… 　　少女呆住了，刚才的冲击太大，她都忘了男人确实说过他是第一次来白弥沙海域，顿时脸上一片羞红，也不敢再和陌生人搭话，留下了三声道歉就连忙关上门。 　　黎伊知没有在意，他更在意他的人类，说起来他们从未了解过彼此的过去，小触手自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人类则是单纯不想说。 　　没想到人类过去竟然是岛主吗？ 　　不，以他对人类的了解大概率不是，更可能是岛主的家人，在人类社会里，一般有亲属关系的人会共用一个姓名。 　　总之，此刻的小触手是有一点兴奋的，他好像触摸到了一些，他原本就深埋在心底，非常在意的事情。 　　岛主的生辰宴吗？ 　　好，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岛主的客人了，他说的。 第072章 生辰宴 　　混进岛主的生辰宴比黎伊知想象的要容易太多,他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只是简简单单地走到岛屿中央，看到了其中最格格不入，外面挂满喜庆红色的半圆形建筑。 　　黎伊知试探性接近,便被客气的服务员领进了门，压根不用核查身份来历，他一路畅通无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 　　人类的岛主果然都有点不靠谱,手下最重要的一支力量背叛不久的今天还能悠哉悠哉举办宴会。 　　既不担心事情另有隐情,也不担心心怀叵测的人混乱趁虚而入，他不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例子。 　　看来所谓的紧张范围只弥漫在对情况不知情的岛民中，无论岛主知道多少，就这大操大办的生辰宴来看,他似乎都不是很在意。 　　只要穿着得体,相貌过关,如同黎伊知，不需要请柬就能随便来参加这场生辰宴。 　　还是对城门的排查太自信了？ 　　黎伊知搞不懂人类的想法,没关系,他可以先找到他的人类。 　　生辰宴还没有正式开始，人倒是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宴会大厅的中央，一支室内乐队正在演奏乐曲,悠扬的小提琴声与优雅的钢琴旋律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宾客们的笑闹声。 　　他可算知道船船喜欢在宴会大厅放的音乐完整版到底是怎么样的了，毕竟垠蛾白号里没有乐手，那些乐器都是自己动的。 　　有些直接躺在地上就响起来了，琴弓离琴弦可是有超过一米的距离啊,琴弓在拉空气，琴弦被空气拉动,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黎伊知在宴会厅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与行为举止无关，单纯是他的穿着实在是难以言说的古怪。 　　环顾四周，男士们身着细节精致的西服，比起后来审美偏向简约，此刻的衣服点缀大多夸张，女士们则穿着蓬松的礼服裙，无一不颜色艳丽，装饰繁复。 　　新来的客人衣服好看是好看，也衬得身形完美，就是怎么看怎么不习惯，在他们惯常的世界认知中格格不入。 　　以至于哪怕小触手低调待在角落里，也有很多人类暗中打量着他。 　　黎伊知注意到了，但不是很在意，反正他们也只是单纯的看着，不会上前来打扰自己专心寻找人类。 　　可惜没找到。 　　黎伊知作弊地使用了多个视觉系统，短短十分钟内将宴会厅里每个人的脸都过了一遍，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岛主似乎也没有出现，难道人类会和岛主一起出现？ 　　对了，家人好像就是这样的亲密关系，当然，他和人类还要更亲密，算起来自从遇到开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分开的时间还要长呢。 　　偷偷在角落摸鱼，胡思乱想的黎伊知忽然皱眉，向身后阴影退去，刚刚触手们躁动了起来，不安分的在里面晃来晃去，离打架只差一步之遥。 　　黎伊知将冒出来的触手按回，其他时候也就算了，那么多不知情的人类看着，怎么可以一点都不守规矩，他今天一定要好好立一下威信，教训教训调皮的小触手们。 　　原本是如此打算的本体卡壳了，因为反应较为迟钝的人类身躯慢一拍闻到香味。 　　香味似乎是从一个古老的，密封已久的箱子中逸出，混合着尘土的味道，以及一种让人难以摆脱的潮湿木材的气息。 　　什么怪东西，这哪能让人有食欲啊？自己的触手们怎么这么不挑了？ 　　吃点好的吧！ 　　怀疑是自己饿着他们的黎伊知没有再阻止触手的伸出，其中一根得到机会，悄然探出脑袋抓着味道咬了一口，随即，苦尽甘来，微甜的味道顺着神经传递至大脑。 　　剥开那层苦涩辛辣的皮后，仿佛是长时间发酵后的奇异果实，或是某种罕见植物的干燥花瓣，香味逐渐展现出多层次的变化，直到咬到最中间那刻，无比甘甜的味道爆发开来。 　　好吧，他要收回前言，其实在见到人类前，他也不是不能先去吃点东西。 　　可爱的触手们能有什么错，他们只是饿了而已。 　　黎伊知咽了咽口水，跟着那股奇怪的香味七拐八绕，不知不觉走出了宴会大厅。 　　明明也没有走得很远，可前不久所见的繁华景色与现在呈现在脑海的画面相比，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的遥远距离。 　　眼前只有一栋荒废已久的房屋，要说热闹倒也挺热闹，房屋周围被乱蓬蓬的杂草和枯枝败叶包围，油漆剥落，窗户上的玻璃也多处破碎，留下锋利的边缘树立，像是对外来者的警告。 　　香味就是从房屋里飘出来的，环境和第一次闻到的香味相符，难怪会有一种烂木头的味道，原来是被腌制入味了。 　　…… 　　与此同时，被他甩在身后的宴会大厅。 　　不对来访宾客开放的二楼空间，其中一间房间内。 　　来上面偷懒的男人随手找了个房间，看也没看推门进去，发现房间里已经有了个人，他正打算给人道歉换一间，却在看到窗前的身影后愣在原地，下意识开口问道： 　　“黎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面对窗户的身影听到背后站定脚步声转过头，他神情冰冷，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气场，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像是在看同类，眼神和看路边的死物没有任何区别。 　　最开始打招呼的男人僵住，有些承受不住，脚底抹油，也有可能房间是斜的，要不然他怎么全身上下都想离开这个恐怖的房间，“额，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推错门了，那什么，你慢慢欣赏风景，我先走了哈。” 　　他家和岛主家里关系还挺好的，本身也是个喜爱交际的性格，与岛主的几个儿子或多或少有些交流，唯独性子最冷的这个。 　　硬要往好处讲，他们的关系就是能说上几句话，真的只有几句。 　　平时要是没什么事，见了面也不会客套一句，更何况前不久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位的心情应该更差了吧，还有黎家那些破事，想想都令人窒息。 　　男人很想穿越回过去，抓着自己的衣领扇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好好选一间房间再进，要么干脆就别上楼，叫你上来偷懒，直接偷到大魔王家了吧！ 　　所以他是真的没想到在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还能听到黎旦的声音。 　　“等一下，那是谁？” 　　男人呆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见鬼了，黎旦和他搭话了，还是主动的。 　　荣幸不了一点，只有更加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开这扇门，男人无奈，叹气都得在心里悄悄叹，硬着头皮转过身，小心翼翼绕开黎旦站着的窗户，飞快来到房间另一扇位于左边的窗户。 　　由于视角不同，他只能费力地将窗户打开，探出去半个身子，感觉脖子转动的快要抽筋了才看到一道修长身影站在角落废弃房屋前，一动不动。 　　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侧脸，男人仔细辨认，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诶，没见过……等等，不是吧，他怎么去那里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废弃的房屋可是黎家的禁地！ 　　说起来也真是奇了怪了，真不知道一个破屋子有什么好禁的，要说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哪有人把珍贵的东西放在那么一个破屋子里。 　　退一万步来讲，屋子的地理条件又不好，就像他看到的那样，很容易被人误闯，真要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早应该搬出来才符合常识，直接放在里面是个什么道理。 　　更重要的是，自己旁边有一位黎家的人啊！ 　　男人都要为了破屋子前的人类进行默哀了，去哪里不好非去黎家的禁地，去了也就算了，被谁撞见不好被自己身边这位撞见，真是上辈子毁灭了世界这辈子才能这么倒霉。 　　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衣领被一股大力拽过去，他直接对上了黎旦的眼神，里面没有让人恐惧的恶意，什么都没有。 　　正因为什么都没有，男人更加害怕，在那双浅淡的眼中，他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活着的生命。 　　“记住了，刚才你什么都没有看见。”黎旦声音带有警告，说完立马松手，任由他后退几步。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还不知道面前的凶神有什么打算，男人已经条件反射应答，感觉不够还加了句：“我今天就没有上过二楼！” 　　黎旦转过头不再看他，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户，似乎是望向破烂屋子的方向，“嗯，走吧。” 　　男人如获大赦，生怕被怒火波及到了，他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飞快倒退，一路都不敢抬头。 　　直到来到门口，男人为了关门去寻找门的把锁，在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屋内，黎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而他原本站着的位置窗户大开，窗帘被带动着悠悠飘荡，像落下的帷幕，最终挡住窗户，也遮挡住旁人窥探视线。 　　反复确认人走了，男人松了口气，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本来以为今天这场生辰宴还要发生什么不吉利的惨案，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可是……怎么感觉就是不对劲呢！ 　　…… 　　在外面观望许久，黎伊知决定还是要进去看看，来都来了，怎么能不把东西吃掉再走。 　　然而那双长腿刚刚迈开一步，就只能接连后退，黎伊知闪身一躲，闪着光的长剑自刁钻角度砍来，眼看着一击没中，长剑紧跟而上。 　　两人速度差不多，剑身又长，很快剑尖已经接近属于人类的脆弱脖子，黎伊知干脆原地不动，反正按以往经验来看，人类的武器根本伤不到他。 　　没想到撞上来的剑竟也停在原地。 　　被人威胁的黎伊知替绑匪感到疑惑，紧接着剑尖用力方向一转，改为上抬挑过下巴，逼迫头颅往旁边移动，属于武器的寒芒让皮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连同里面的小触手都有些不适应地缩了起来。 　　黎伊知惊讶睁大眼睛，觉得自己被小小冒犯到了，怎么还有人类耍流氓的，有些不快的他决定反击，脑袋顺着剑身的力量偏移，一个身影闯入视野，蠢蠢欲动冒出来的小触手们又集体安静下去。 　　“旦旦！” 　　黎伊知原本金色的双瞳更亮了些，他没有再试图攻击，因为他认出了站在面前的人类。 　　尽管和他印象中的人类有一点不同，最明显的外表变化就是头发短了一点。 　　垠蛾白号的船长面部不会绷得那么紧，往常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很放松，乃至会带上一点笑，现在的人类看上去更加有攻击性了，如同一把已经出鞘的剑。 　　“为什么要闯进禁地？”黎旦打量他许久，冷声问道。 　　这里原来是禁地吗？ 　　他不知道唉，光惦记着干饭了，可能路上有什么警示牌吧，但他是真的没看见。 　　人类不认识他吗？ 　　难道是幻境的作用，黎伊知很肯定面前的人类不是幻境里生成的人，他是有留一截触手在人类身上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触手，更像是一种感知般的烙印，极有可能是幻境改变了人类记忆，又或者把人真实融入了当前的时间年份。 　　等等……好像有点奇怪，他刚才明明叫出了人类的名字，还是以非常亲密的叫法，人类不仅没有问他是谁，还没有对那么明显的漏洞追问。 　　一点都不像人类会有的疏忽大意。 　　黎伊知当然不能把自己是来干饭的直接告诉现在的人类，他开始思考能有什么话题可以转移，想着想着，想到了绝妙的点子。 　　人类不记得了没关系，他可以提醒人类的。 　　“旦旦你不记得了吗？”黎伊知延长了最后的音节，在人逐渐危险起来的表情中愉快宣布：“我们是恋人关系，约好了来这里约会的，对了，按照人类的说法也可以叫幽会？” 　　啪！ 　　黎旦随手找来的剑掉在了地上。 　　说真的，黎伊知很清楚他的人类是什么性格，所以他已经做好了人类会生气，并且对他作出攻击动作的行为。 　　也算是在计划中，先把人类糊弄过去，不知道人类现在的立场到底是什么，既然他说了这里是禁地，应该是不希望自己进去的，还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 　　可是后续的计划超出了他的预期。 　　黎旦垂下眼眸盯着掉在地上的剑，又慢吞吞弯下腰把剑捡起来，也不打算擦上面沾到的泥土，只很嫌弃的拎着一角。 　　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出口讽刺，话都不曾说一句。 　　黎伊知又有点摸不准了。 　　好奇怪的反应……不管是之前的还是现在的，人类到底失忆了没有？ 第073章 “前男友” 　　“哦？” 　　黎旦有些嫌弃地拿着那把脏了的剑,许久意味不明开口：“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个男朋友？” 　　黎伊知陷入沉思，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不记得，真不记得的人类被陌生人调戏怎么会那么平静。 　　难道人类的性格其实变化相当大吗？ 　　有点奇怪,小触手试探顺着话题说下去：“也许是你失忆了？” 　　黎旦嘴角一抽，什么叫也许，没有听过比也许更不靠谱的答案了,何况失没失忆他自己还不清楚。 　　“是啊,我当然失忆了。”如此想着,黎旦说出来却画风一转，痛快承认，在面前的人逐渐转化为期待的目光下，又慢悠悠吐出下半句： 　　“谁还没失忆过,你难道还记得自己三岁以前的记忆吗……哦,我们是三岁以前成为的恋人？” 　　黎伊知彻底沉默,不常有变化的表情称得上是碎掉，以往都是他让人类感到无言以对,回旋镖今天可算是扎到了他自己身上了。 　　这……好像不太好吧？ 　　小触手记得自己在某本教育书上看到过不要早恋,限定年龄是满十八岁，三岁，比起早恋年龄足足小了六倍,还要加上五个早！ 　　他自然不记得自己三岁以前的记忆,说不定后面加上两个零都不记得了，人类三岁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小触手脑袋空空，再次发现了自己不够丰富的知识。 　　黎旦继续一本正经往下说,“如果我们的恋人关系只维持在三岁以前，没有出现在之后的记忆里,就代表我们已经分手了对吧，分手了可不叫恋人。”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挂上笑意，“应该说，二十几年不见，晚上好，前男友。” 　　黎伊知瞳孔地震，表情不断变化，他张了张嘴，非常努力想要开口，“前，前男友？” 　　不对吧？怎么会这样？ 　　还没有成为恋人就已经先成为前男友了……他们的恋爱顺序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根本就没破的镜子要怎么重圆啊！ 　　黎旦观察站在自己面前，身形颀长的黑发男人，不得不来参加破宴会的坏心情终于好转，“那么前男友，既然不是来破屋约会的，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黎伊知：“…………” 　　好了，不要再叫了，是他说错话了，已经分手的小情侣来偏僻地方能做什么……等等，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嗯。”黎伊知可疑拉长音调，在人类生出不妙预感前率先说道： 　　“好吧，那这样，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再次见到对方后又一见钟情，为了诉说思念之苦，特意挑了现在的地方私会。” 　　沉浸在自己故事中的小触手没注意到人类的眼神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私会啊，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黎旦似乎真的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 　　黎伊知据理力争，“都是可以有的。” 　　他回想起自己看过的狗血爱情小说，一股脑把情节往经历上堆积，试图让他们根本不存在的感情回忆更加迂回曲折。 　　听得人类越来越沉默。 　　“我不管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黎旦再也听不下去了，将话题拉回正事，“作为前男友我还是可以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进入那个破屋子，至少现在不行。” 　　人类果然知道什么，黎伊知听懂了，虽然他现在还有点看不清人类到底记得多少，不过并不妨碍他装傻，“旦旦还想要进去的吗，我觉得现在已经挺偏僻了，不会被人发现的。” 　　黎旦眼皮一跳，总觉得再继续下去会扯出一些不得了的话题，“既然不进去了就赶紧回去吧。” 　　回哪？ 　　不解的黎伊知刚见人类转身离去，不再追问，他们的身后还能是哪，只有即将要开生辰宴的半圆形建筑。 　　黎伊知惯例跟在人类的身后，他其实挺喜欢在人类的后面看见人类的，眼前所见为世界的感觉很不错。 　　唯一不解的地方是人类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应该不会是全都不记得，黎旦对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可不会什么好态度，何况他们之间还聊了一些远超陌生人亲密范围的话。 　　可要是什么都记得，人类为什么不说？有什么东西阻止着他不能说？还是人类记得的有限？ 　　小触手把自己绕晕了，算了，只要把幻境解开就好了。 　　黎伊知愣住，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回望，那股香味再次冒出来了，不仅比之前更加浓郁，好像还夹杂着另外一股味道。 　　血腥味顺着风飘过来。 　　敏锐的感官告诉他这股味道并不是以前的，而是刚刚出现不久，小触手脚下犹豫，就要转身回去查看破屋里面的情况。 　　可他的手腕处传来一股温热的接触，黎旦头也不回，右手大力掐着他的腕骨，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强行拉离破楼范围。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小触手没有挣扎。 　　人类肯定闻到了那股味道，但人类并没有理会，也不想让自己去理会，肯定有什么原因，小触手还是很信任人类的。 　　于是在两个人都没有松开对方手的情况下，生辰宴里聚集的宾客就看到了黎家那位最难接近，准确来说是根本无法接近的黎旦，他牵着另一个人的手，没有做任何遮掩从大门进入。 　　砰！ 　　这是某个宾客的杯子从手中脱落，在地上砸成数道碎片，碎片因为冲击力散开来，一张张不同的惊讶面孔正好被碎片捕捉，因为弯曲的弧度更加扭曲。 　　观察更仔细的人会发现，黎旦拉着的那个男人正是之前在宴会厅引起过一些骚动的人，全因他穿着较为古怪。 　　万众瞩目中的两人一起穿过所有人的视线，直到来到角落的甜品小桌。 　　黎旦随手拿起一盘子放到了黎伊知手上，漫不经心说道：“不介意在这里等一下你的前男友吧？” 　　黎伊知下意识要用触手把盘子一起吃掉，想起来还有很多人类在看着他，才故作慢条斯理地接过人类递来的叉子，“嗯嗯，回来后我们就复合吗？” 　　人类表示他并不想回答小触手的刁钻问题，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而看到这一幕的宾客们都跟见鬼了一样，几乎是刹那间，原本还有一些人的小角落空出个圆形区域，就好像有一道聚光灯直直打下来，唯一站在中心的人显眼无比。 　　哪怕再社交恐怖分子的人处于当前场合多少都会有些不适，可惜小触手连人都不是，自然没有人类的“害羞”。 　　更何况还是有勇敢的人类敢于迈过那段真空区，小心翼翼接近，只为满足一下自己抓心挠肝的好奇。 　　“你和黎旦是什么关系啊？”如果他口中的黎旦在这，就会认出来向小触手搭话的正是之前二楼见过的男人。 　　说着自己再也不要靠近黎旦的男人愤愤想到，都怪人类该死的好奇心，他怎么就克制不住，真是作死也是自己找的。 　　黎伊知无所谓看了他一眼，平淡回答：“恋人关系。” 　　他才不承认他和人类“分过手”，但是他可以承认他和人类已经复合了。 　　男人大脑短路，有点怀疑四个耳熟的字句并不是通用语言，而是他不知道的方言，但是不管怎么想，那四个字一定能和通用语中的四个字对上，并且正好联系到同一名词。 　　明白过来后，他脸上的表情如同涂鸦一样变化不断。 　　恋人？什么东西？！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半个小时前黎旦还在楼上问面前的人是谁吧，没错，男人认出了黎伊知是站在小破屋前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上前来搭话，他本以为黎旦是去杀人灭口的，哪曾想最后竟是看着凶神亲自将人带了进来，这场景谁看了能不迷糊，不生出好奇心。 　　反正他做不到。 　　恋人关系的话就可以理解了，牵着手进来多正常啊，太正常不过了。 　　如果不是半个小时前他们还不认识就好了，男人满心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他是见证了一场什么奇迹。 　　短短半个小时内当了回媒人，眼睁睁看着两个新人直接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就差直接借着宴会大厅举办婚礼。 　　夸张了，但对男人而言远没有黎旦有了交往对象更夸张。 　　他下意识开始打量面前站着的男人，到底是有多么夸张的特别，才会在短短半个小时内确认关系。 　　看了半天，除了第一印象给人的感觉很好以外男人也没看出来什么。 　　好看的人太多了，哪怕再好看的人中也算得上好看，归根结底只是皮囊，黎旦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吧？ 　　如果让他知道黎伊知的本体，男人一定不会那么想了。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唯一长着数不尽触手的本体，有什么好看能代替过他？ 　　“你……”男人还想要说什么，敏锐察觉到周围气氛更加诡异，他意识到问题，僵硬转头看过去。 　　黎伊知觉得自己都能听到他的脖子咔咔作响，不过此刻的小触手视线也没有在男人身上，因为黎旦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小到一只手完全握住，盒子是全封闭的，一点缝隙都没有，也就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黎旦没什么情绪的双眸瞥了站在旁边的男人一眼，他向来是不把不熟悉的人放进眼底的，好似身边只是站着一团空气，直接无视了空气的存在，毫不避讳对另一个人说道： 　　“吃完了怎么不再拿点，看起来好像我亏待你了一样……前男友？” 　　甜品的味道一般，现在这个年代技术也有限，远远没有垠蛾白号大厨的良心作品好吃，他吃完一个就不太想吃另一个了，小触手不是只能在海里吃垃圾的小触手了，他的胃口已经让人类给养刁了。 　　对于最后三个字黎伊知也没有什么反应，他看得出来人类只是觉得好玩，并没有其他意思。 　　旁边的男人却狠狠吸了口气，下意识脱口而出：“对不起我错了，你们不要因为我分手啊！” 　　正所谓恋爱会让人性格变好，要是眼前这位真的谈恋爱了，那绝对是普天同庆的大事。 　　万一恋爱被自己搅黄了，先不管性命有没有受到威胁，大义上来讲，自己不就成了千古的罪人！ 　　黎旦：“？” 　　抛开事实不谈，你谁啊？ 　　黎伊知一下笑了出来，看吧，人类就应该跟他学习，还要在恋爱故事里加点转折的，一不小心迎来麻烦了吧。 　　黎旦投过去的目光更冷了，直把人看得一个哆嗦，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准备故技重施，立马溜走。 　　话语已经出了口，让一声更加高亢的声音打断。 　　“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刺破了夜的沉寂，尖锐而突兀，仿佛是从最深的恐惧中挤压而出。 　　瞬间，各个角度投向他们三人目光齐刷刷消失，议论声很快响起，人们不知所措看向窗外。 　　黎旦也没时间管旁边不知情的人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提起了非常大的兴趣，一半是对着外面，一半是对着身边。 　　“好了，差不多了。”黎旦转了转手中的小盒子，“用那句话来讲……我们可以继续“私会”了。” 　　不用人类过多作出声明，黎伊知已经再次闻到那股引动他食欲的香味，他记起来了，人类之前让他不要靠近小破屋，用的话语是至少现在不行。 　　而在那声尖叫响起后，人类口中隐晦的可以时间到了。 　　旦旦果然知道很多东西啊。 第074章 爱怜 　　“等……等一下！” 　　眼看面前这对“小情侣”即将走远,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开口叫住两人。 　　面对回望过来的两道视线，男人立马后悔了,可是想到原本的目标，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任情况继续下去，他得为了美好的世界作出贡献。 　　“咳咳,先别急着走。”男人硬着头皮说道：“黎旦……能把你的前……现……” 　　“等等,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会儿是恋人关系,一会儿是前男友关系，一会儿又是要私会的关系，看似在其中反复横跳，实则都躲不过一个同时被两人承认,足够亲密的关系。 　　不管是前的还是现的,那都是感情纠纷啊！ 　　才开始了半个小时的感情纠纷,就在三种关系里反复横跳，什么恋爱速通版,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复合直接领证,结婚又离婚，最后再来个破镜重圆的复婚好结局。 　　黎旦无言看向男人，声音像刀子一样直直往人身上扎,“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和你都没有关系，你可以走了。” 　　都不让男朋友单独跟别人走，看来还是很在乎的，男人放心了,还有黎旦，让人搭话也只是不轻不重说了他一句,果然恋爱能让人发生改变啊。 　　太好了，说实在的男人一直很担心黎旦会不会有一天直接不管不顾了，毕竟黎家那点破事…… 　　也不知道现在的岛主是怎么想的，他这几个儿子谁更优秀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们还不是轻微的差距，是个不瞎的都能看出来的，何止是萤火与皓月，黎旦要是心情不好，随随便便就能让那几个奇葩归天。 　　他觉得黎旦已经快要忍到极限了，不过接下来肯定是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特别是本就不太平静的现在，所以男人由衷祈祷恋爱会让人心情变好，让暴风雨晚来一点吧。 　　“怎么，很感兴趣吗？”打扰他们的男人已经走远，自己的便宜“前男友”还是往那边张望，黎旦撩起一缕他的长发，轻轻在上面施加了力道。 　　黎伊知有些怀疑的打量起人类，据他了解，人类对于这种事情向来偏向无所谓，怎么现在这么坚定的拦着他，而且他总觉得走远的那个人类好像想对自己说什么。 　　与其说人类不想让自己跟那个男人接触，倒不如说人类不想让自己从他口中听到什么。 　　“你好奇他想跟你说什么，不用好奇了，多半是关于我的事情。”黎旦意味不明笑道：“好奇的话，不如直接来问本人吧。” 　　本来不算好奇的黎伊知反应过来是彻底好奇了，“旦旦会说吗？” 　　人类会那么大方告诉他？ 　　小触手时常觉得人类就像合起来的蚌，还是会在外面缠满荆棘的那种，他对关于自己的一切事情避之不谈。 　　黎旦没有正面回答，忽然来了句：“不管我说不说马上你都会知道的，走吧，感兴趣的话在路上可以提前和你讲。” 　　黎伊知先是跟着人类的脚步走了两步，很快发现不对，人类走的方向怎么好像与破屋的方向是相反的？ 　　“旦旦要去哪？”他还以为人类会对破屋那边的情况感兴趣，要不然人类为什么会和他提起之前聊过的话题。 　　“当然是……”黎旦学着小触手的样子拉长语调，足足吊了番胃口才说出接下来的话，“私会啊，现在人那么多，站在外面会被发现的。” 　　黎伊知无辜眨巴金瞳，人类在回怼他之前的调侃呢，破屋前为了装傻充愣的含糊话语被人类拍回来了。 　　但听明白后他看上去反而更加无辜，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样子。 　　实际上人类的意思就是要绕开人群进入破屋，最好不被任何人发现，才称得上是“私会”。 　　可惜要装傻的黎伊知不能直接问人类为什么那么肯定围观群众不会进入破屋，他也有一点猜测，人类说过破屋是禁地，看来禁字的分量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哪怕里面发生了事情也没人敢进去。 　　黎旦光明正大的打量视线收回，也毫不遮掩眼中明晃晃的笑，只是转过身又收回了笑意，他对接下来要讲的事实在提不起什么好心情。 　　在相当熟悉这里的黎旦带领下，他们从后门小角落出去，沿着灯塔也照不亮的阴影一路绕了个大弯，方向感不错的小触手勉强能察觉他们确实在往破屋方向走。 　　在此期间，人类也没有违背他许下的承诺，如同用讲故事打发时间一样，以一种旁观者的无聊视角讲起了过去。 　　黎伊知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故事，没错，耳熟，前半段和后半段还有一种不同的耳熟，前半段就好像以主角为中心的故事书。 　　而后半段，让他来评价的话……狗血，标准的有些过分的狗血，反倒处处透着诡异。 　　不同于黑布罗的草台班子，白极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遥远的过去，乃至于人类文明刚刚有记录的年岁，这里故事的主角就是黎旦的先祖了，宛如开挂的人生。 　　第一位岛主最开始只是当时一个超凡者手下的小透明，结果不知怎么的，有一天他突然觉醒了超凡能力，并且屡屡帮助老大度过危机，得到赏赐，又因为这些赏赐实力飞速提升，提升的速度快到不正常，不过史书上只是吹他们的先祖天赋卓绝。 　　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就这么成为了老大的二把手，没过多久老大在一次污染袭击中失踪，为了冲出重围，剩下的手下便推举二把手成为领袖。 　　那位黎家的祖先成为领袖后，带领当时苟延残喘的人类屡战屡胜，消除的污染越来越多，人们的生活好了起来，慢慢组建了最初的白极岛，其中最大的功臣自然成为了岛主。 　　听上去是相当圆满的故事，可惜第一位岛主很快就去世了，具体的原因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后人无从得知。 　　在岛屿发展的重要关头，带领他们获得胜利的领头人死了，无疑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按照正常的发展，要么接下来的人齐心协力支撑起问题，要么岛屿的发展被迫中断，重回以前的困境。 　　可史书上就是硬生生冒出了第三种可能，当时岛主的儿子，那个年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在父亲离去后展现出了非一般的才华，主动接过了父亲的担子，不仅把当时的局面稳住，还将岛屿发展的越来越好。 　　听上去白极岛就是集大运之地，接连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了两位重要人物力挽狂澜，岛民们眼看着就要松一口气。 　　结果这第二任岛主又在年纪轻轻时因为不明原因去世。 　　岛民们彻底麻木了，别说他们，唯一的听众黎伊知也要麻木了，倒不是他的共情能力有多强，相反小触手就算听着过往的故事也不会过多带入，他理解不了人类当时的绝望，自然不会为此感触。 　　问题在于，小触手就这么一直听着，听着人类把上面的过程重复了足足五遍。 　　人类讲故事也没什么情感技巧，质量不行，数量来凑，连续五个岛主，全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全都年纪轻轻，全都死得很早。 　　这像话吗？ 　　黎伊知越听越莫名，人类真的没有在编故事忽悠他吗？ 　　还是人类的史书完全就是随意乱记的？ 　　以至于听到后面，不清楚人类历史的小触手都能靠着套路背出来，五个都不止，白极岛能成为海洋中最繁荣岛屿的原因，就是因为接连出现的，仿佛开了挂的岛主们。 　　好在人类间连重复了好几个，终于说到了点不一样的，不过也没什么能让人兴奋起来的内容，那时候白极岛的情况已经很稳定了，哪怕后续几位岛主没那么天才，甚至有几位称得上平庸，光是白极岛的底蕴也足够他们挥霍。 　　听的有些想要打哈欠的黎伊知突然精神一振，又仔细竖起了耳朵。 　　“下一位。”黎旦沉默许久，语气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生理上来说，他是我的父亲。” 　　黎旦毫无疑问是人类，至少以前肯定是百分百的人类，他是有父母的，从来没被提起过的父母。 　　黎伊知敏锐察觉到人类其实不太想说，更正，是非常不想不想，小触手划掉了上一个想法。 　　但出于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人类似乎觉得，哪怕他再不想说也要说出来，这时候说出来是最好的。 　　接下来的故事就可以归类到狗血了。 　　黎旦的父亲与小触手想象中很不同，现任岛主是一位忠诚的众海诸神信徒，没有特别信某一位，而是平等地信奉所有，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人类的父母还算相爱，但小触手没机会见到的母亲身体不好，在黎旦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病逝了。 　　让黎伊知稍微放松了一点精神的就是听到人类说他的童年还不错，除了再也见不到的母亲和感情的缺失外，物质方面并没有什么困扰。 　　转折点的开始，是岛主连连做梦，某天醒来突然脑子抽了一样，说自己要再找一个夫人。 　　当有人问起，岛主就说那是他信仰的神在给他托梦，为了白极岛的安宁和谐。 　　黎伊知：“…………” 　　有点离谱，众海诸神还管这个啊？而且那和岛屿的和谐有什么关系？ 　　直到现在他才认识到人类的信仰，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些事情根本毫无逻辑吧。 　　黎伊知偷偷吸了口冷气，继续听下去，得知了人类对家人冷淡的原因，也是他认为最诡异的部分，岛主有了第二任夫人后，飞快的和夫人生了个孩子，生理上来讲是黎旦的弟弟。 　　就是这个弟弟的出现让一切都改变了，岛主开始偏爱自己的二儿子，程度越来越深，到了后面演变成明目张胆的偏心。 　　白极岛一直是世袭制的，黎旦按理来说是原本的下一任岛主，尽管他本人一点都不想要，但是他那个弟弟觉得他很想，后来发生的事情自不必多说。 　　真的，和狗血故事书里的情节好像啊，像到这种程度反而奇怪起来了。 　　“旦旦不觉得奇怪吗？”黎伊知迟疑开口。 　　“我只觉得他们应该去看看脑子。”黎旦说起来真情实感，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那个莫名其妙的弟弟更是。 　　他会走路前自己就一直没接触过岛主相关的事物，表现出来的愿望都不是成为下一个岛主，真不知道那个弟弟脑子生了什么毛病，硬是给他安上想要夺权的身份，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想要夺取。 　　黎旦每每想到这里都想笑，有够好笑的，他要是真想要那个无趣的岛主位置，那么便宜弟弟的尸体早该连灰都找不到了。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人类也一直很不解，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非常认真的觉得那几个人应该去看看脑子，要不是自己很正常，他都要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有智商先天不足的基因。 　　黎旦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往后走了几步，他身后就是黎伊知，两人因此贴的更加近。 　　人类的眼眸中倒映着另一个人的全然模样，一丝一毫都不打算放过，“你可别说一些让我不太喜欢的话。” 　　黎伊知刚开始还不太懂人类的意思，直到看见那双眼睛里藏得很深的打量，他才反应过来。 　　人类指的是怜悯，听到一个人不太好的遭遇时往往会生出的一种感情。 　　黎旦不需要。 　　黎伊知知道他不需要。 　　现在想来，人类不太想说的原因一是像他说的那样，他是真的觉得他们应该去看看脑子，二是因为，他不需要连他真实想法都不明白的人产生怜悯。 　　可黎伊知此刻还是生出了类似的情绪，不是怜悯，不是对受到伤害的人的关怀。 　　——是爱怜。 　　黎伊知想，他此刻的感情仅仅是作为，将彼此看作重要之人，不管多大多小的事情都会放在心上，都会给予关心的爱怜。 　　无论那件事情对于本人来说重不重要，爱怜都会为彼此心生的情绪，也只属于彼此。 　　黎伊知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黎旦也没有从那双纯粹的眼眸中找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当然不会有了，因为爱怜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愿意，每时每刻都能如空气般自然的存在。 　　“好了，我们到了。”黎旦满意了，带着人跨过最后的拐弯，他们赫然已经绕到了小破屋后方。 　　“作为奖励，可以继续你想要的“私会”了，前男友。” 　　黎伊知：“…………” 　　过不去了，这个称呼彻底过不去了，爱不起来一点。 第075章 不可能 　　前男友假装自己没听到,连视线都不往人类身上放了，小心翼翼借着掩护探出去一点，看了看围在前面的人群。 　　他们绕了很远的路才来到小破屋,一些直接从正门过来的宾客们早就到了，宴会厅内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尖叫。 　　前面面朝灯塔，过量的曝光使得人群面容模糊不清,反倒是身后的影子拉长,互相拥挤在一起。 　　黎伊知只能勉强辨认他们的情绪,惊恐和不解，以及无法避免的，源自本能的好奇，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在破屋前形成了个真空地带。 　　没有一个人敢踏前越线,只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声、警告声、以及好奇心驱使下的窸窣声交织成片。 　　黎伊知也很好奇，想要学着其他人类的样子找个人讨论,于是他“勉为其难”转过身,若无其事看向他的人类，“旦旦，破屋子里面到底有什么才会成为禁地？” 　　“想知道？”黎旦笑了笑,也没卖关子,“破屋子这个称呼你还是别在别人面前说出来好。” 　　虽然人类是这样说的，下一次开口却还是以破屋子指代，“他们给破屋子取了个名来着，好像叫什么……” 　　黎旦诡异停顿下来,用一种拉长的语调推迟答案公布时间，就在小触手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而露出期待目光时,人类淡定移开目光。 　　“不记得了。” 　　黎伊知渐渐升高的期待情绪被一股脑拍回体内，他还没缓过劲来，人类又轻描淡写丢下一个炸弹，将失望炸得一干二净。 　　“算了，名字不重要，总之破屋子被称为禁地的原因是因为里面摆放着黎家的祖坟。”黎旦语气平静，和说今天天气真好没有任何区别。 　　小触手确定了，人类果然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好在人类扔过来的消息足够爆炸。 　　黎伊知想过破屋被称为禁地的各种各样原因，比如里面发生过一起重大的惨案，又或者传出过什么闹鬼的谣言。 　　人类的回答确实是他没想到的，小触手对于文化习俗了解不算特别深，可他也知道人类死后会埋进坟墓，而坟墓一般是露天的，哪怕有人为了坟墓修建外在建筑，也不会是木材腐朽到快要散架的破屋子。 　　更何况按照人类说的，黎家的先祖一个比一个伟大，一个比一个让人尊敬，听上去白极岛的岛民也很崇拜他们，多大的仇才会把先祖放在什么时候倒塌他都不奇怪的破屋子里面。 　　黎伊知不解，“为什么？” 　　“具体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黎旦本来就不太理那些个便宜家人，更别提还要追溯往上，破屋子里摆放的东西也是他最近才得知。 　　“嗯，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黎伊知向来是行动派。 　　黎旦笑道：“当然，别的不说，这不是还要继续我们的私会。” 　　破屋子的前面是人群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只有他们两个人悄悄躲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进行彼此之间才能听得到的对话。 　　当真有点传说中的私会意味。 　　黎伊知微妙有点期待起来，看着人类率先通过后面的小窗翻身而入，便也紧跟上去。 　　木窗轻轻地被推开，屋内一片昏暗，只有灯塔光线通过缝隙勉强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几道长长的阴影。 　　里面空气浑浊，充满了长时间封闭空间特有的霉味和潮湿的土壤气息，混合着一种老化木材味，血腥味似乎从二楼传来，黎伊知仔细感知，间接性爆发的食物气息再次失去踪迹。 　　进屋第一时间就试着找自己今晚正餐的小触手遗憾叹气，转为打量起一楼空间，小破屋一共有两层，也不知道人类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房间的角落堆满了各种杂物，旧家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墙壁上挂着一些模糊照片，面孔因年代久远而变得难以辨认。 　　“旦旦知道东西放在哪吗？” 　　说是私会，两人也明白现在时间紧急，主人家早晚要被惊动，宾客不敢进入禁地，黎家的人还不敢吗？ 　　他们要在人来之前，快一些把要的东西找到。 　　黎旦抬手向上指去，“二楼，只要我看到的记录不是错误的。” 　　小触手没有意见，大不了再返回找下一楼，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完全来得及。 　　两人一起来到楼梯，脚下台阶嘎吱作响，每一脚都能带起飞扬的尘埃，阴暗的走廊中整齐数列着一扇扇厚重木门。 　　黎伊知随手推开一扇，愣在原地，只见房间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些破旧的帷幕，帷幕已经腐烂，被开门时的一点风带起，就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借着里面仅有的摇曳油灯，他看清楚了帷幕中央的巨大棺材，黑色漆木制成，表面布满了奇异的图案，至少外表看上去有模有样。 　　没想到自己随便找的一间房间就找到了此次的目标，小触手刚要感慨自己的好运来了，回头瞧见人类随手打开的门里面也是同样的布置，同样的棺材。 　　黎伊知：“…………” 　　原来是一个棺材一间房间啊，还挺有秩序的，有点尊重，但不多。 　　不过他的人类做出的举动更加不尊重。 　　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黎伊知轻微睁大了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 　　黎旦……黎旦他直接上手了！ 　　不对，连手都不愿意碰，他是直接一脚把棺材盖给踹开了。 　　小触手被人类毫不犹豫的动作惊到，要是没记错的话，在人类的社会这好像是一个非常不好的行为。 　　没过多久，黎伊知又释然了。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什么都没有，棺材里面是空的。 　　先不提人类的身体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化作尘土，可至少也应该留下骨头，哪怕是一些衣物陪葬品。 　　事实上棺材里面空空如也，干净到像是有人刚刚进去清洗过。 　　“去把其他的也开了。”黎旦并没有多少意外，显然是在做出掀棺材的举动前就已经设想到了里面的情况。 　　黎伊知一下来了兴趣，迫不及待道：“好。” 　　他倒不是多么想开棺材，只是在意识到里面不会有尸体后，突然多了一股仿佛在开宝箱的沉浸感。 　　这股期待的沉浸感又在接连开了十几个空箱子后被打击的一干二净。 　　“真的什么都没有啊，和洗过了一样。”黎伊知一言难尽。 　　从第一个开始，直到最后一个，接连有十几个岛主意外死亡，死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同样找不到尸体，是否可以看成他们的死法也是差不多的。 　　“旦旦，白极岛的发展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黎伊知迟疑问道。 　　一路看下来小触手心里隐隐闪过了这个感想，从开挂的开始到最后的落幕，他们的一生就像是复制粘贴，批量流水线制造生产的造物。 　　黎旦沉默了很久，久到等不到他说话，二楼的两人同时警惕回望，小破屋的一楼发出了响动，可是大门没有打开的迹象，更没有人从外面走进来的声音。 　　响动来自于屋内。 　　除了他们以外小破屋里面还有一个人，一直没被他们发现的人！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好像也没有发现他们，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沉得住气，直到现在才出来，脚步还丝毫不见慌张。 　　明明他们之前在二楼是有闹出过一点动静的，这个破屋子的隔音一看就不好，如果那个人只是单纯的待在一楼一定不会忽视二楼的动静。 　　黎伊知悄无声息靠近楼梯口，借着二楼天然的优势向下望去，第一眼便注意到一个发色偏向银灰色的脑袋，比人类的头发要暗淡许多，正从一楼尽头房间走出来。 　　他转头看向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他身旁的人类。 　　黎旦眉眼微动，无声中张开唇瓣，“我那个便宜弟弟。” 　　“他就在破屋里面啊，刚才竟然没有撞见。”还好他们习惯性走路放轻声音，要不然早就暴露了。 　　黎伊知更小心凑近，在人类耳边嘀嘀咕咕，“我们现在走吗？” 　　他们几乎把二楼的房间看了个遍，小触手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更没有找到血腥味的由来，只在走廊地板上发现了一些零散的血迹。 　　如果破屋内还存在一个人就解释的通了，在他们来之前，那个人，黎旦的便宜弟弟已经先把东西处理掉了，甚至于他就是造成这场动乱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人类想不想见到他的便宜弟弟，应该是不想的吧，他们现在不就在二楼躲着一楼…… 　　“走吧。”果不其然，黎旦不想和他的便宜弟弟对上。 　　人类走了两步又回头，拉了拉莫名其妙发起呆的小触手，提醒他，“怎么了？” 　　“再不走要被发现了。” 　　黎旦的便宜弟弟明显朝着二楼而来。 　　黎伊知默默摇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忽然觉得他们好像真的在幽会一样。 　　两人准备直接从二楼后面的窗户翻下去，为了不被发现更加注意脚下的动静，只要稍微加快点速度，应该来得及在人踏上二楼走廊前离开窗户。 　　“黎旦？！” 　　然而没等他们走多远，对小触手来说相当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语气中带着一点慌张，“你怎么会在这？你私闯……” 　　陌生的声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反应过来他自己其实也是偷偷进入的破屋。 　　黎伊知轻轻蹙起了眉头，疑惑瞬间充满内心，奇了怪了，便宜弟弟还没走过楼梯的一半，他也能肯定他和人类脚步轻到听不出一丝声音。 　　看不到又听不到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黎旦神情更为复杂，是了，他这个便宜弟弟，脑子不太聪明是真的，正因为脑子足够蠢，才让他经常做出的一些，完全超出自身能力的事情更加古怪。 　　“怎么办，让他晕过去好了？”反正都被发现了，黎伊知干脆直接开口，咨询人类的意见。 　　黎旦同样不带遮掩，直接当着便宜弟弟的面跟自己的“前男友”聊起来：“算了，本来我也打算之后过去找他一趟的。” 　　“……黎风。”不同于对待小触手的语气，人类叫着便宜弟弟的名字，声音冷到可以直接冻死人。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便宜弟弟明显加快脚步，三步并做两步登上了二楼的走廊，黎伊知也终于见到了便宜弟弟的模样。 　　和人类的长相有相似之处，但差太多了，哪怕让他带着客观的视角去判断也是如此，唯一相似的可能只有他们的瞳色，只不过那双眼睛里是他的人类永远不会露出的情绪。 　　如果说黎旦对便宜弟弟是纯粹的冷漠，那么黎风眼中的不喜就差溢出来了。 　　“好啊，你还带着一个外人来私闯禁地。”像是抓到了把柄，黎风立即拽着不放攻击。 　　同为私闯禁地，黎旦的行为就要严重的多，毕竟他再怎么说都是自家人，一个外人的含义却不同了。 　　“谁说我是外人的。”黎伊知比人类更加不开心，“爱人就不是家人了吗？” 　　小触手很不满便宜弟弟的说法，直接跳过了复合的部分，快进到结婚后的称呼。 　　说出来都要吓死便宜弟弟，小触手还姓黎呢，好像在白极岛上只有岛主的血脉才姓黎，他也不是不能冒名一下。 　　黎风：“…………” 　　便宜弟弟的表情就跟见到了鬼，原本顺口而出的讽刺话语卡在喉咙，只剩下近乎呆傻的不可置信，他毫无意义重复道：“爱人？！” 　　不可能，黎旦怎么可能有爱人！ 　　黎旦不动声色掐了一把小触手的发丝，却也没有反驳，他很乐意看到黎风裂开的表情。 　　那些表情也能加深他的判断。 　　——关于黎风的不对劲。 第076章 白花 　　“不可能……怎么可能……” 　　黎风看上去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依旧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你怎么可能有爱人？” 　　便宜弟弟说第一遍的时候，黎伊知单纯感到被冒犯,有点不开心，但他第二次说出不可能后，后知后觉的小触手发现不对劲。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反应,与其说黎风震惊的点在于黎旦的感情问题,倒不如说他震惊的是…… 　　黎旦有爱人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没错。 　　小触手恍然在话语中找到了最本质的不同,便宜弟弟根本不关心黎旦的亲密关系，他的震惊都不是对着人类，而是对着他自己的不知情。 　　他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远超其他所有。 　　黎风面沉如水，脸上不断变化,很快又定格为放松,语气不无恶意,“少来忽悠我了，为了把人带进来你都说得出这种谎言,不会是来偷什么东西的吧？” 　　黎旦不理他,伸长手臂揽过身边人的后脖颈，将两人距离拉近，“真扫兴,来这里约会都会被打扰,早知道应该直接带你去我的卧室。” 　　绵长温热的气息洒在唇边，黎伊知怔住，人类小臂压住的触手们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回缠上去，他及时地命令其他触手强压回去。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摸清人类记得多少,万一人类的记忆并没有他认为中的多，比如不知道他真实的本体,也不知道他的发丝其实是一根根细的小触手，再展露出非人的一面是件很麻烦的事。 　　……别急。 　　黎伊知垂下眼帘，看似盯着人类的眼睛发呆，实则耐心安抚着自己的触手们。 　　别急，都会有的，每一个都会。 　　黎伊知抬手环过，手掌正好落在人类漂亮的蝴蝶骨上，细细感受手下触感分明的线条，又用下巴轻蹭人类的耳垂。 　　克制在一个刚刚好，哪怕人类下意识退开，也能被他在背后的手按住的力道。 　　黎伊知因为倾身的动作挡在两个人类间，也挡住了黎旦露出破绽的惊讶神情，他若无其事露出笑容。 　　收回的手指按向眼角，轻微施加的力道让人类很快回神，同时将眼角脆弱的皮肤按出一抹红晕。 　　等小触手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以不知情的旁观者视角看来，两人先是暧昧凑到一起许久，其中一个离开后面色有异，另一个则是挂上了浅淡的笑容，不管怎么脑补都有点像是不可描述的片段。 　　黎风：“…………” 　　什么东西，他要瞎掉了，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他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黎旦也许能做到为了达成想要的目的，暂时口头上承认与某个人的关系。 　　但如果让他真的上手去做，除非和那个人确实有着亲密关系，要不然无论如何黎旦都做不出来，他肯定更乐意直接说他就是来破屋禁地图谋不轨的。 　　“哥哥。”黎风咬牙切齿喊出两个字，“不给我介绍一下你这位新晋爱人吗？” 　　除了刚开始的震惊慌乱，他本以为黎旦给外人硬拉上个爱人的标签只是找出来的借口，黎旦会私闯破屋肯定有他的原因。 　　破屋的一楼表面上没什么特别，最重要的地方他能确定没有被进入过，二楼的东西黎风也清楚，不过就算二楼被发现也不是大问题。 　　二楼的东西和他没有关系，要是闹到父亲那也是他比较占理，谁叫黎旦还带了个外人进入黎家的禁地。 　　可黎旦根本就不可能有爱人啊！这男人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黎旦没有理他，人类的脸上是小触手非常熟悉的表情，正在准备着做某件事情的平静。 　　人类的反应并没有超乎他的预料，黎伊知从刚才开始就有这样的感觉。 　　黎旦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他可以欣赏自己不喜欢的人被气到的模样，却不会为了欣赏而欣赏。 　　更不屑于去掩饰他们的目的，不想暴露出来只是怕麻烦，不代表害怕被别人知道他们闯入禁地。 　　前两者成立的前提下，黎旦还和不太想说话的便宜弟弟浪费时间，肯定是有着其他打算，像前不久他自己说过的，黎风不找上门，他也要去找黎风一趟。 　　人类在拖延时间。 　　反倒是便宜弟弟不太对，按照小触手已然进步相当大的人类观察法则，黎风是一个性子急躁的人，特别是黎旦还被他视为假想敌，迟迟等不到回答他竟然也不追问，而是站在原地，仿佛陷入了什么思考。 　　这并不符合他推算的人类行为举止。 　　黎伊知在两个人类之间来回打量，随即他目光一凝，亲眼看到黎旦袖口中滑落了一个小木盒。 　　微弱的白光从盒子缝隙中透出，每过去一秒，这股光便更加强烈，很快就要抑制不住冲出盒子。 　　黎伊知明白了，人类所有拖延时间的行为都是在等盒子成型。 　　突然间，木质盒子在手中炸裂，碎片四散飞溅，无形的能量横扫而过，没有声响，没有任何视觉上的迹象，原本能看见的白光也消失不见。 　　只有在穿过时，心灵深处感受到的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密集，重压感迅速蔓延，仿佛从另一个维度突破了常规的物理界限。 　　很快，空气中真的多了一道声音。 　　“001，到底怎么回事？这可和你给我看的经过不一样？！” 　　黎风瞪大双眼，满脸惊恐，因为空气中的那道声音正是他的声音，可他根本没有张开嘴，准确来说，声音来自他内心深处。 　　随后，宛如机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由于宿主行为导致世界性变动，正在重新检测中。】 　　话音刚结束，黎伊知彻底愣住了，不是半空中突然出现的声音有多奇怪，而是声音的用词熟悉过头了。 　　他很快想起来，尽管这个时代还不存在，但他爬上了人类的船后看过不少同类的故事书。 　　人类把它们称之为金手指，能够帮助主角从寻常人中脱颖而出，是主角成长路上最大的助力，不少故事书都用这个套路创作。 　　老实说，没见过世面的小触手一直看得挺津津有味的。 　　【上一世，你很崇拜他的兄长。】 　　充满抑扬顿挫的声音继续响起。 　　黎风：“？？？” 　　等……等一下啊！ 　　刚想要开口阻止的黎风被黎伊知眼疾手快卡住喉咙，感受着脆弱脖颈传来的致命力道，在内心数次呼唤无果后，惶恐占据了他的双眼，所有话语更是被那双手死死堵住。 　　他真切的在黎旦眼中看到杀意，而他根本无力反抗。 　　【黎旦能力出色，才华横溢，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你并不嫉妒，你很开心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哥哥。 　　所以黎旦想要白极岛全部的权利，你痛快松手，不争不抢，甚至愿意不求回报的帮助哥哥，觉得母亲担忧的话语都是瞎操心，哥哥怎么会害你。 　　谁知母亲突然病逝，你不敢置信的调查，最后发现里面藏有哥哥的手笔，他还在担心你会和他夺权，已经暗中筹谋要一个个杀死你们。 　　你浑浑噩噩在街上撞见了一个陌生人，本来只想道歉，却被陌生人抓了回去，原来这是黎旦隐藏许久的未婚夫，他们早已在暗中商量好瓜分你们的一切。 　　最终你逃不过被这对奸夫所害的命运。 　　这一次，已经得知哥哥真面目的你将不再愚蠢，势必要让哥哥付出代价，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黎旦：“…………” 　　首先，他根本就对岛主那点破事不感兴趣，黎旦可不想一辈子待在白极岛上，他从小到大的目标一直都是加入远航者协会。 　　黎伊知同样默默无语，真要回溯到这个时间段，他大概应该可能还在黑布罗海域睡大觉吧。 　　现在他当然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也从来没想过看的故事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仅发生了，小触手还成了书中的反派，被强硬安排上的头衔。 　　他就说……他就说为什么在听到白极岛前几任岛主的历史事迹会觉得很耳熟。 　　可不能再耳熟了，这不就是标准的故事书流程吗？ 　　默默无闻的角色因为拥有了金手指突然崛起，一路顺风顺水，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最终走上人生巅峰。 　　除了结局是不符合故事书结局的不圆满外，简直可以直接套过来用了。 　　故事书里的角色不需要为了命运的礼物付出代价，现实却是需要的。 　　黎风为什么敌视黎旦，因为他真的把那所谓的“金手指”当真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引导，他真的认为金手指说的就是他的前世。 　　黎伊知艰难思考着，还有另外一个疑点也能得到解释，他之前就奇怪黎风是怎么发现他和人类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黎风发现的。 　　“金手指”编的故事当然不会有他，现实也好，幻境也好，那时候他都还没有出现。 　　恐怕完全就是胡编乱造的故事，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的关系产生裂缝。 　　上一个对黎风洗脑的版本不包含他，黎风才会在得知黎旦有爱人时那么不可置信，在他的意识中，相当于命运脱离了他认知的轨迹。 　　恐怕反常闭口的行为就是在脑内疯狂询问“金手指”吧。 　　不过这个金手指，黎伊知转而若有所思，很熟悉的气息，对于类似的黏黏糊糊海洋味道，没有人类比小触手更加熟悉了。 　　“异种？”他怀疑道。 　　半空中声音戛然而止。 　　【滴——】 　　【什么啊，我就说怎么感觉岛上怪怪的，原来是又来一个。】 　　黎伊知小小声抽气，果然故事书都是假的，什么金手指，根本没有无偿帮助别人的东西，在场的只有个心怀恶意的异种。 　　白极岛前几任岛主的意外死亡肯定和这个“金手指”有关。 　　黎旦猛然松手，将人反推向墙壁，自己迅速后退到黎伊知身边。 　　小触手注意到人类浑身都是紧绷的，他在警惕，不是对自己，是对另一个，人类甚至都没有过问对面的异种说出来的“又”。 　　“……001？”尽管脖子上的致命威胁已经挪开，黎风还是哆嗦不停，他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两部肌肉抽动，声音沙哑到模糊不清。 　　“没用的东西，让你找个人来还能弄出动静。”见自己的存在被识破，异种敢干脆不演了，机械声音消失，变成更像是人类的正常声音。 　　“算了，也是我咎由自取，本来想找个不那么聪明的省得再生出反抗心思，没想到你不聪明到这种程度，没救了。” 　　“还有你们，以为那个奇异物品对我有用吗？” 　　“可惜了，要是早来个两三天可能真有点用处。” 　　话音落下，黎风的胸口突然剧烈抽动，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双手紧紧抓住衣服。 　　无数藤蔓从他的胸口中拥挤而出，藤蔓表面覆盖着细小的倒刺，在空中疯狂扭动，每一根都伴随着血腥和腐败的气味。 　　更加诡异的是，它们看上去苍白脆弱，物理意义上的白色，藤蔓上点缀着小小的花朵，花是黑色的，无论哪种颜色，都在诠释着与通常植物的生机盎然截然相反的意义。 　　黎风脸色逐渐苍白，生命正从他的身体中被抽走。 　　以上画面全都发生在刹那，两人反应迅速，在藤蔓即将延伸到面前时后撤，避免了与不明情况的藤蔓直接接触。 　　黎伊知更是精神紧绷，那些黑色的花绽放开始，他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也是他想要来到破屋里寻找的真正目标。 第077章 恋爱脑 　　黎伊知第一次有那么奇怪的感受。 　　那种甘甜的,类似某种奇异果实的香味无比清晰传递出来，勾动着他的触手们，与此同时,与美食搭配在一起的东西却碍眼得很。 　　就好像有一个你期待了很久的小蛋糕被端上桌子，满心满眼洋溢喜悦，上头罩子设计精致,其下的小蛋糕仿若被呵护的珍品,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应景。 　　结果掀开餐罩一看,用来装着小蛋糕的盘子竟然是叠起来的脏抹布。 　　换了谁都要当场倒胃口。 　　黎伊知现在就处于这种心情，黑色的花无限拉高他的食欲，白色的藤蔓则让他转头就走。 　　他们矛盾的不像是一体的。 　　黎旦眼神锐利警觉，呼吸浅而快速,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暴涨的藤蔓上,对于捕猎者来说,每一次微小的动静都能引起他们的反应，他像弦上的箭,随时准备射出。 　　黎伊知大脑其实也在持续运转,但他向来没什么危机感，运转不在于怎么解决藤蔓，而在于为什么蛋糕会被抹布装着,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还以为你要动手呢？”想不通的小触手决定自己问,成功打破了屋内愈发紧张的气氛。 　　黎旦泛白的指节回到皮肤原有颜色，闻言神情复杂地转头看向黎伊知，在心底叹了口气。 　　“同类，我很乐意跟你聊天。”黑藤蔓舒展身躯,缓缓开口：“喜欢摆烂的家伙太多了，他们一个个都龟缩在海洋里不肯上岸,你是我见过难得的“同类”。” 　　是这样，小触手和上一个异种对话了解过，大多数异种只是在海洋中等待回去的时机，他们并不在乎其他。 　　凡事都有例外，人类中也有不少特立独行的人，那么多异种里怎么可能没有一个想法不一样的。 　　只不过黎伊知明白，眼前与自己对话的异种想法肯定和自己不同，毕竟他始终觉得他就是人类。 　　他们可不能被称之为同类。 　　“我不觉得我们是。”黎伊知犹豫反驳，“倒不如先说说你上岛的目的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我们的目的肯定相同！”不同于小触手，白藤蔓看上去相当自信，信心满满下了结论： 　　“我来岛上当然是因为我不愿意像别的那几个异种一样做混吃等死的懒虫，虽然掉进海洋不是我的本意，可来都来了，当然是要在海洋上打响我的名号！” 　　“海洋上权力最大的是岛主，我捡了几个人类当自己的傀儡，我也能理解你，不过你这种通过获得一个人类爱意的方法夺权也太慢了，一点都不靠谱。” 　　白藤蔓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明明每个字都是标准的通用语，却让唯二的两个听众满头问号。 　　黎伊知：“…………” 　　小触手沉默了。 　　诽谤！这不是诽谤还能是什么！ 　　异种事业心还挺大，合着之前那个空中机械声音中的故事不是瞎编的，而是异种在认真对他做出猜测啊。 　　可惜他根本就不想统治岛屿，待在一个地方有什么意思，他就不能只是想和人类贴贴吗？ 　　“旦旦，他污蔑我。”黎伊知赶紧向人类澄清。 　　黎旦无奈回视，不再遮掩，真真切切叹气，安抚般捏了捏黎伊知的发丝，“我知道。” 　　他可太能理解小触手了，人的喜好就是很不相同的，黎旦完全没想过统领白极岛，可惜他能理解别人，不见得别人能理解他。 　　特别是被他们无视在旁的异种。 　　白藤蔓：“？？？” 　　“你要不要这么没出息！”以为自己难得遇到了同类的白藤蔓怒不可遏，恨铁不成钢，“简直就是丢我们的脸，你个恋爱脑的玩意！” 　　“恋爱脑？”黎伊知疑惑，是他没听过的新词汇，不过他转念一想，隐隐明白过来。 　　大概是指满脑子只有恋人？ 　　那倒也不是，毕竟他还想着干饭，开船，学习进步，是一只非常好的触手团子。 　　“没错！你个白痴！”白藤蔓愤然，介于他是千年来自己唯一遇到的愿意上岸的异种，半晌将愤怒吞回喉咙，咬牙试图劝解： 　　“真是蠢货，你怎么不想想，要是你成为了岛主，这个人类也好，那个人类也好，想要几个要几个，无论做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异种的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一直陷入思考的黎旦骤然抬头，听着那些不太礼貌的话，冰冷的银色火焰闪过眼瞳，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了。 　　不会说话就别开口。 　　黎伊知却摇头，同样一副恨铁不成钢，颇为惋惜感慨，“你怎么一点都不纯爱啊，真没礼貌，我和旦旦是两情相悦的。” 　　黎旦：“…………” 　　虽然某种程度上都是对他的造谣，可黎旦不得不承认，比起前者来说，他内心确实对后者没什么太大的抵触，甚至安抚了他充满恶意的极端情绪。 　　“恋爱脑！恋爱脑！没救了！你也没救了！”白藤蔓怒火直冲脑门，每一根藤蔓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不断起伏。 　　让他选的话，他更愿意回到海洋里去面对那些摆烂的同类，而不是眼前这个，搞不懂人类有什么好的，一百年不到就死翘翘了。 　　养宠物都不能养寿命这么短的吧？ 　　你能想象和虫子谈恋爱的场景吗？ 　　反正以白藤蔓现在的角度来看，只觉得这个同类是脑子出现了感染症状的相关毛病。 　　黎伊知都不想理他了，说到底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异种，尽管差别有亿点点大，但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是人类的。 　　“嗯？”黎伊知突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你这么想要当岛主，怎么不变个人形自己当？” 　　还要找个傀儡，有什么必要，最开始的岛主是被异种选做金手指目标后成为的岛主，而不是先成为的岛主。 　　按照这个顺序，白藤蔓完全可以自己当那个岛主，至于会因为寿命问题被怀疑，也有无数种隐藏身份的解决方法，不是什么难事。 　　白藤蔓无语：“我又不会化作人形。” 　　黎伊知惊讶了，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介于他遇到过的前一个异种可以化作人形，他还以为是异种的固有技能。 　　“所以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黎旦打断他们的闲聊，语气带着不耐烦。 　　白藤蔓几乎堵死了破屋的所有出路，却没有做出任何实际上的行动，黎伊知回神，发现了异常。 　　明明白藤蔓看上去不打算让他们离开的样子，而且还对着他们，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对小触手有着愤怒情绪，他明显准备好了杀人灭口，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迟迟不动手。 　　“哼，我说了，我的目的是统治整个岛屿。”白藤蔓实际上也头疼的要死，愈发暴躁，“该死的，都怪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黎伊知愣了一下，隐隐明白过来异种的意思。 　　要知道现在破屋外面可是围着很多围观人群的，哪怕不算外面那些人，他们之间动起手来，恐怕整个岛屿的人都能注意到异常。 　　白藤蔓的存在也会被超凡者发现，面临围攻和被赶出岛屿的境地是必然的，他远大的“理想”自然得不到实现。 　　根据他的只言片语来猜测，果不其然白极岛还没建立时藤蔓就上岛了，刚开始的几任岛主都是他所谓选中的傀儡，异种的计划一直是隐于幕后操控。 　　黎伊知想到这，干脆发问：“前几任岛主的死亡是你做的？” 　　“使用我的力量自然要付出代价，那不是我掌控的，人类过于孱弱罢了，我倒希望他们活得久一点，还省得我老是换新。”异种语气是充满高高在上的不满，谈起生命的态度与谈起工具没有任何区别。 　　“看来给我父亲托梦的众海诸神也是你了。”黎旦淡淡道，提起家人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啊，要说到这个……”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异种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他不太在意的人类身上，“都是因为你呢。” 　　黎旦面部的平静从一瞬变得冷硬，眼神中的火焰在此刻彻底点燃，燃烧着深沉的敌意，直射对方，连同空气似乎都要为此升温，爆裂开来。 　　白藤蔓无所谓说道：“我原本的目标是你，可是我知道你的性子不会为我所用，刚开始的时候为了方便我还定下了岛屿是世袭制的规则，导致我想要找到新的继承人也很麻烦，你不行就只能让他再生一个出来了。” 　　“真敢说啊。”黎旦的尖刺一下子被挑起，一字一句如同刀子，还是掺了血，合着冰，让被其针对的异种瞬间停滞，“不过是个历史上的失败者，再来一次还不是失败了。” 　　黎伊知能听懂人类在说什么，尽管他们说的都比较含蓄，实际上也和互相揭短没什么区别，言语上的刀光剑影是他永远学不来的。 　　人类在不带脏字地骂白藤蔓废物，就像人类之前给他讲过的故事，白极岛上只有前几任岛主是展现出了非凡能力的，在某个时间往后，岛主都变得平庸，也不会和之前的岛主一样英年早逝。 　　如果说想要使用白藤蔓的力量注定了是要消耗自身的寿命，便可以反推断出后面几任岛主并没有使用过白藤蔓的力量。 　　那些时间里白藤蔓去哪了，隐身了，倒不如说是没办法出现，这点也是黎伊知从之前的话语中琢磨出来的。 　　白藤蔓说过他刻意挑选了黎风，因为黎风不够聪明，不会轻易生出反抗心思。 　　教训能让人改变，在异种做出找个蠢点的人类选择前，有足够聪明的人类生出了反抗心思，并且还成功了，白藤蔓出现过意外，具体不得而知，总归是不能自由行动，如此便能解释为什么有一段时间岛主们失去了“金手指”。 　　异种从来没有放弃过统治岛屿，要不是逼不得已，他自然不会放弃，除非他没办法继续。 　　白藤蔓也对黎旦说过，他拿过来的盒子没有用，也许早几日拿过来还会有用，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他恢复状态没多久，之前不过是一直苟延残喘躲在暗处，最多是给岛主一点暗示，挑拨挑拨人类的关系。 　　黎伊知漠然看着在听到人类话语后暴涨的藤蔓，知道他们猜对了。 　　破屋里气氛一触即发，外面站满了不知情的围观群众，白藤蔓有顾虑，他们又何尝没有？ 　　他们大可以闹出大的动静，让所有超凡者一起围攻异种，偏偏时间点不对，偏偏时间点在白极岛刚刚失去了一股力量后，哪怕剩下的人可以将异种赶出岛屿，乃至于杀死他。 　　可他们无法避免不会伤及到无辜群众，至少黎伊知在评估过白藤蔓的力量后不能保证。 　　好了，该怎么办呢？ 第078章 私奔 　　黎伊知并没有在上一个问题纠结多久。 　　他马上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要在意那些无关群众，明明只是身处黑猫制造的幻境而已。 　　都怪幻境太过真实，身边的人类也太过真实,再加上幻境和人类的过去有关，是小触手一直很感兴趣的东西，不小心沉迷过头了。 　　对于他来说,现在的重点根本不是和眼前的异种怎么样,而是怎么解开幻境。 　　光顾着和人类纠结身份问题了……等等。 　　黎伊知突然有些心虚,此刻他好像真正认识到了恋爱脑是什么意思，但抛开其他不谈，他绝对不是恋爱脑，小触手还是有在好好思考的。 　　比如黎旦的奇怪,刚开始阻止他进入破屋,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般刻意回去拿了盒子,按照白藤蔓的说法，盒子里面是有点用处的奇异物品,不管怎么看人类都是有备而来。 　　黎旦还知道棺材里面是空的,知道黎风的异常，却不知道那个异常是个货真价实的异种。 　　“哼，你尽管说吧。”被一句话气得不轻的白藤蔓勉强冷静下来,还是不可避免地咬牙切齿,“我是不想闹出动静没错，我也承认要是岛上的超凡者一起围攻我，我就只能滚下岛，但你们杀不死我。” 　　“况且……别看我这样,碾死几只蚂蚁还是很轻松的，我对不是我的东西可丝毫不在乎。” 　　异种的威胁明晃晃摆出来,充满了得不到就毁掉的意味，他说的没错，说到底放敌人进了大本营本来就是件极端麻烦的事情，赶出去可以做到，没有伤亡的赶出去很难。 　　不过他的威胁对象搞错了，黎伊知听完就毫无波动，幻境怎么发展都影响不了现实，做出哪个选择都不过是一场空梦，醒来便烟消云散，不赶出去没用，赶出去了也没用。 　　“你们何必这么防备我。”岁月让异种学到了不少东西，特别是在伪装金手指上，他非常懂得怎么平衡人类的心理，威胁刚刚结束，软下语气诱惑道： 　　“看看白极岛现在的样子……难道不好吗？” 　　“这有我的一份功劳啊，我可是很认真在管理岛屿的，前几任岛主的目标都是我领导的，有什么不好，不如干脆就交给我吧，我的目标也是让岛屿发展的越来越繁荣啊！” 　　“繁荣到成为你的养殖场，还要为此歌颂你这个“主人”吗？”黎旦语气讽刺，“明明把人类列在自己的食谱上，还真好意思说啊。” 　　黎伊知听着身边针锋相对的交谈，记起最开始闻到的血腥味，没错，那无疑是人类的，异种表面上说的再好，也不妨碍他对人类的漠然。 　　不管是把人类摆在食谱上，还是之前让他成为岛主就可以对人类为所欲为的提议，本质上异种只把岛屿上的人类当做家畜。 　　把养殖场打造的再豪华，再精美，也与里面装着的人类无关，将命运交到异种的手上才是昏了脑袋。 　　人类当然会拒绝，一定会的。 　　黎伊知很明白，却也意识到了别的问题，比如现在脱线一样的发展绝对不是原本黎旦的历史。 　　黎旦在过去并没有经历这样的选择，更不知道异种的存在，要不然他不会一丝都不提起，自己也不会在历史书上只看到白极岛平稳发展的细枝末节，真要是主岛上出了个幕后的异种，早就有无数书籍对此长篇大论了。 　　黑猫不仅仅是在幻境中构建过去，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也不应该出现他这么一个bug，与其说是回忆的过去，不如说直接把过去的情况编制成了游戏摆在他们面前。 　　况且这段记忆本身并不存在黎旦的脑海中，黑猫是怎么做到的，黎伊知又为什么会在黎旦的过去里。 　　黑猫的目的同样奇怪，说到底构建出过去的幻境是为了什么？帮他们认清楚真相？这又真的是真相吗？还是黑猫的胡编乱造？ 　　也不知道没有米万和宁宁是什么情况，他们是干脆没被拉进来，或者……他们在自己的过去里。 　　黎伊知可还记得在那声猫叫后自己先是思维混沌，很快因为不对清醒过来，黑猫接着对他惊恐地叫了几声，他才进入黎旦的过去。 　　小触手顿时泄气，怎么了，他的过去怎么了，他的过去无聊到都放不出来吗？ 　　尽管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黎伊知其实很好奇自己的过去，不过他并不感到遗憾，因为他也好奇人类的过去，不管是哪个对他来说都挺不错。 　　“看来你是不打算管外面那些人的死活了。”白藤蔓气得不断抽气，好一会才缓过神，“好啊，好啊，要打就打吧，我奉陪到底。” 　　“谁说我要打了？”黎旦冷笑，凌厉的双眼中尽是嘲讽，“长点脑子吧，现在是你拦着出口不让我们出去，还用我提醒你，那个沉迷信仰的岛主早晚也会过来，继续僵持下去最终被发现的也只有你。” 　　黎伊知小小声惊叹，他的人类在对待外人的时候确实很记仇，明明心里早就是这么打算的，偏偏要在对方提出其他解决方法后再绕一嘴回去气他。 　　“你当我傻啊！”白藤蔓更加暴躁，“把你们放出去，好让你们偷偷联系人来对付我吗？那还不如现在就暴露出去！” 　　“不会的。”黎伊知突然开口打断他。 　　白藤蔓满脸问号，想都不想拒绝，“你说不会就不会啊？” 　　小触手才懒得理他，他需要说服的又不是异种。 　　黎伊知一直在思考怎么打破幻境，只是一直没得出结论，准确来说是一直没得出肯定的结论，不靠谱的结论到很多。 　　本来小触手是没打算尝试的，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幻境都不能大胆什么时候还能大胆。 　　不管黑猫到底是怎么弄出这片幻境，根据他和黎旦有观来看，应该或多或少都是依托着黎旦诞生的。 　　他是当之无愧的舞台主人公，一个舞台没了主演还要怎么演下去？ 　　“旦旦。”黎伊知静默片刻，做出了在场其他两个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比正常人偏浅的唇瓣上扬，与往日仿佛凝固在脸上的微笑相比，生动到让人有些触目，一只手突兀前伸，虚虚环过人类的腰肢，另一只手将人类惊愕的脸半抬起，视线交汇，仿佛要忘进最深处的底端，每一个举动都显示着他的认真： 　　“我们私奔吧。” 　　白藤蔓：“……” 　　黎旦：“…………” 　　不是，什么脑回路啊，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是适合说情情爱爱的时候吗？ 　　你就不能有点看气氛的眼色！ 　　黎旦最先是想检查一下黎伊知是不是被异种给暗算了，怎么脑子里突然就多了不对劲的东西。 　　但看着那双认真的金瞳，黎旦抬高了一点的手臂又放下，任由小触手捧着自己的脸，又来了，打从心底的不想拒绝。 　　他当然无所谓用这种借口先出去，可他知道黎伊知是认真的，无比认真。 　　“不是……说你恋爱脑你还真是？”白藤蔓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开了眼，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我凭什么相信你，太离谱了，正常人都不能提出这么离谱的建议！” 　　而且那个人类怎么可能答应，丢脸，简直给异种丢脸，被区区人类玩弄在鼓掌中，人类怎么可能放弃大好的利益和异种私奔，怎么的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赶紧找个地方睡睡吧。 　　看吧，果然那个人类直接扯开了异种的手，还退后几步，一定是嫌弃到都要保持距离了吧。 　　黎旦后退到安全距离，终于远离了那些让他心绪频动的气息，冷静下来一点，仔细开始寻思自己的内心，最终也不过发现哪怕远离了，答案仍然没有变动，于是他低笑出声，浅淡的眸色澄澈，又带着烈火的灼热： 　　“好啊。” 　　哪怕是幻境，人类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情绪就看到其他无辜岛民死在面前，正因为是幻境，所以可以在得知真相后一走了之。 　　这不是他们的世界，沉浸在幻境之中没有任何用处，真正的，属于他们的世界才是他们要解决的问题。 　　出于理性，黎旦答应了。 　　出于源自内心最本能的决定，他没有再拒绝小触手的靠近，更是主动伸出手，手指缠上一缕滑到手边的黑色发丝，也捏住了触手。 　　白藤蔓：“？？？” 　　他先是来了一段异种专属加密脏话，沉默下来也不消停，每根藤蔓都剧烈起伏，眼看上去要被气晕过去。 　　原来是两个恋爱脑，早晚被这对狗男男气死！ 　　白藤蔓又缓了许久，半晌回过味，逐渐开始怀疑，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真的恋爱脑啊，他才不相信，“少来了吧，你们肯定是想去外面通风报信，演技倒挺好的，我差点就信了。” 　　黎伊知刚和人类贴贴完，心情不错，给他指了条明路，“从这个窗户正好能看见白极岛的主街，高度也能俯视到城外，我们会从窗户出去，一直沿着主街直到城门外边，再去往海洋，期间你可以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主街与人群站着的地方不是一个方向，换言之，他们出城门前有一切异常，白藤蔓都可以直接接过主动权。 　　白藤蔓沉默了，黎伊知说得一点不错，按照他的说法，他们两个好像真的就是不管一个岛屿的死活直接私奔的自私家伙。 　　见鬼了，真是活久见。 　　“好，我看着你们直到出海，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走后我会在白极岛上留下我的检测方式，你们两个任何一个上岛，我都会知道，也不要想着去通知其他海域，在你们到达其他海域前，我会先对你们的身份做出最高抹杀令。” 　　海域主岛岛主的权利，只有岛主能开启珍贵的沟通机会与其他海域交流，目的自然是为了沟通自身海域的问题，抹杀令类似通缉令，在会议上直接提出，再由各海域主岛分别下达，看到相关者不问缘由，不管他们说什么蛊惑人心的话，不听不看不想，直接处决。 　　源自于一场人类不大不小的灾难，因为一个被污染蛊惑内心的人类，差一点就把几大海域耍得团团转。 　　一旦下达了这个谋杀令，他们就不可能和其他海域沟通，一句话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哪怕他们的话语值得参考，也是要先处理掉他们再去解决剩下的问题，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最初的海洋容不下一点错误的可能。 　　“随便你。”黎伊知看到人类没有反驳，也就答应了，随便他要搞什么幺蛾子吧，幻境而已，破掉就结束了。 　　白藤蔓内心还是有点不愿意相信，以至于他相当痛快的答应了，并且做好了随时动手的打算，到时候还可以狠狠嘲讽两个人，以为能骗到自己，真是太愚蠢。 　　他就是自己滚回海里去也不相信！ 第079章 你抓住我了 　　这是场完全不符合现场气氛,看上去相当随意的行为，但只有彼此知道，他们都是认真的。 　　无论旁人怎么想,黎伊知是认真地邀请人类和他私奔，黎旦也将他的话当做一个重要的提议，放进心里反复咀嚼,仔细想过自己要的是什么后才欣然同意。 　　黎伊知拉过人类的手,冰冷的触感瞬间与体温交融在一起,黎旦看了他一眼，不仅没有拒绝，还拽紧了那几根手指，最终,也不知道是谁的温度传递过去,两人都感受到了往常不熟悉的温度,无时无刻不说明着另一个人鲜明的存在。 　　吱嘎—— 　　像是舞台开始前会有的一小段音响，老旧卡顿的窗户被推开,努力发出最后响动。 　　“旦旦,我们走吧。”黎伊知郑重其事的宣布了一场私奔的开始。 　　他们不就在走吗？ 　　黎旦已经比小触手还要快上一步，干脆直接带着小触手向前走，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灯塔的光芒凝聚,见证两道人影缓缓漫步在岛屿的主街上,身后的影子在路上留下痕迹，像是有一条线将他们牵连在一起，零星还未入睡的岛民或是从缝隙，或是从半开的窗户见到他们,惊讶睁大眼睛，随即视线便不由自主追随而去。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主演,主演怎么能离开舞台，舞台失去了主演要怎么进行下去？ 　　作为舞台的幻境卡住了，不论发生什么不同于原本事情的发展，它都能圆回来进行下去，可唯独不能少了主角，当黎旦开始凭借着自己的心意试图离开白极岛，那就是故事的主角宣布自己的死亡。 　　主角的死亡通常只会发生在一种时候，故事即将迎来结局。 　　黎伊知最先注意到的是遥远的天际线开始扭曲，很快身边的房屋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最高的屋顶像是融化的蜡烛，缓缓地弯曲、滑落，仿佛时间本身在这一刻变得流动。 　　天空中的灰云变色，由灰转白，最终成为一片深沉的黑暗，两人依旧坚定不移向前走去。 　　很快，地面也开始响应这场崩塌的序曲，脚下的大地裂开黑色缝隙，下面不是更深层的岩石，而是一片虚无深邃。 　　树林、建筑乃至目之所及的全部，都在这种力量之下变形消散，像是被巨大无形的手搅动，重新塑形成一幅混沌的图景。 　　海洋也不再平静，海水在无风的情况下翻腾，巨浪滔天，整个海洋都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他们的离开导致了世界的崩塌，岛民们被惊醒，纷纷逃出屋子来到混乱成一团的大街，开始惊恐尖叫，求饶，痛哭，接着在幻境的自我拯救机制下，他们把矛头对准了主人公。 　　如同直刺入大脑的尖锐疼痛，无数刺耳噪音在耳边炸响开来，随着低语的加剧，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现实与幻象交织，纯粹的噪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们说，主人公不应该离开，离开是错误的，留下来吧，让这场舞台继续下去吧，让他们也能继续下去吧。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旦旦，你要和我走吗？”黎伊知在世界袭来前回头，轻松随意问道，好似他身后不是逐渐倒塌的楼房，而是开满鲜花的明媚街道。 　　“废话。”黎旦仰起头，笑容肆意张扬，银色的火焰在他眸底熊熊燃烧，“倒不如说，该开始跑了。” 　　说罢，他又一次拿回主动权。 　　黎伊知被人类反拉着跑，一时有些愣住，是他的人类。 　　不同于之前隔着层不透明的膜，现在的黎旦才是他最熟悉的，与他相遇后的人类。 　　海洋的愤怒在世界的崩塌中达到了顶点，巨浪如同山峰般屹立，其顶端在风暴的怒号中撕裂，仿佛要触及乌云密布的天际。 　　滔天巨浪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一波接一波地向岸边冲击，海浪间的撞击造成无数的水花和泡沫短暂地在空中停留，随即又被下一波更大的浪潮所吞没，随着海水的汹涌，原本平静的海岸线被彻底重塑。 　　即将崩塌的幻境中，他们义无反顾踏过脚下扭曲的道路，连同彼此的身影都模糊不清，唯有手中那不可松开，紧握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真实存在，在海洋将要吞噬整个世界前，他们率先投身向海洋。 　　黎伊知反手抱住了黎旦，任由冰冷粘稠的海水包裹着两人，水流不断搅和，压迫着四肢和胸膛，与肌肤接触的每一刻都像是无数冰针在刺激神经，怀中的人类却是温暖的。 　　没多久他的肩背上便清晰传来一股反馈力道，那是人类对他的回应。 　　小触手睁开眼睛，想要去看清楚黎旦的样子，眼前的画面却发生了剧烈变动，他好像是在天空顶端的视角向下俯视，看到了一派平静的白极岛。 　　可是除了视觉外其他所有感官都告诉他，他依旧拥抱着人类，他们依旧向海底坠落。 　　他看到了过去，没有由他介入的真实过去，原本幻境应该展现的姿态。 　　他看到黎旦独自一人进入破屋，因为时间的不对，什么都没撞见，只发现了棺材里面是空的。 　　他看到人类离开后，黎风在原地喃喃自语，实际上是和白藤蔓交流，没过多久，经过白藤蔓暗中的蛊惑侵蚀，人类的家人开始联手对他做局。 　　他看到了黎旦猝不及防下受伤，狼狈躲藏的身影，被锁定了超凡能力，人类只能一路往城外逃，最终不得不在围剿下选择落入海洋。 　　他看到在这个世界即将崩塌的壮观背景中，一艘巨大的船突然从波涛汹涌的海面中冲出，那是他熟悉的垠蛾白号，只是不同于船船往常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眼前展示的是真正的幽灵船，船体覆盖着厚厚的海藻和贝壳，船上的帆布破旧不堪，已被风雨侵蚀到几乎只剩下了骨架，但仍在狂风中挣扎着飞扬。 　　黎旦站在船头，熟悉的银色火焰包裹他全身，岛上的人只能看见一团银色鬼火伫立，他漠然俯视他脚下惊恐的几张熟悉面容，生理意义上来说，他们具有血缘关系，现实意义上来讲，他们是彻骨的仇恨。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最后扭头看了岛屿一眼，幽灵船扬起破损的帆布，调头远航向海洋，整个白极岛都见证了这场远航。 　　审判庭成立，编号记录001，白色天蛾，记录为一艘有自主意识的幽灵船。 　　同时在当晚被噩梦惊醒的人们口口相传下，垠蛾白号变成了会把不爱睡觉的小孩拉走的恐怖故事。 　　最后，他看到黎旦来到船长室，独自坐在中央的木椅上，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至此，时间飞速流失。 　　原来人类在遇到他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沉睡，用来修复身体并和船船链接，遇到他那会也不过是刚刚清醒没多久。 　　但人类是有意识的，黎旦和黎伊知一样，在孤独的岁月中，毫无目的的漂泊在无垠海洋上，直到遇见彼此。 　　砰！ 　　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在海洋中以不科学的速度砸进海底，同时身边传来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幻境碎裂。 　　黎伊知平稳的呼吸一乱，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安详躺在船船的地板上，目之所及熟悉的环境让他松了口气，虽然和人类一起回到海洋没那么讨厌了，不过还是船上好啊。 　　他缓缓坐起身，先是顺着脑袋的方向看向黑猫所在位置，没有看到猫影，幻境崩塌它肯定有感应，估计早就先跑了。 　　只一眼他就要转头，找找他的人类在哪。 　　但黑影率先向他袭来，黎伊知瞬间的念头是要反抗，冒出的触手向他反馈了黑影是谁，他又停下一切动作。 　　人类熟悉的温度覆盖上来，先是靠近了身体，其中两处地方感受到了更加贴近的温热，黎伊知总觉得他们现在的姿势有点熟悉。 　　对了，之前在黑匣岛的中心酒店就经历过一回，那次黎旦也像这样，跨坐在了他的腿上，大腿内侧隔着裤子，与另一个人的肢体亲密接触。 　　人类温暖的掌心覆盖上脸颊，黎伊知怔怔顺着力道抬起头，微微仰头看向由于现在的姿势稍微高他一点的人类，看到了那双浅淡的眸底被不明的情绪覆盖，幽深得像是能把人给吸进去。 　　至少黎伊知觉得自己就沉进去了。 　　却也很快出来了，因为马上，他就被更加富有吸引力的东西牵扯了心神。 　　要让黎伊知事后回想，他只记得那仿佛要燃烧尽灵魂深处的灼热。 　　温暖湿热的嘴唇轻点，落在唇瓣上，最为柔软的那部分相互挤压，渐渐印刻上不属于自己的痕迹。 　　黎旦在那双冰凉的唇瓣上磨蹭半晌，缓缓抬起头，明明不是什么特别剧烈的运动，他却有些控制不住的呼吸紊乱，导致说出来的话也缱绻暧昧，波动荡漾。 　　“你抓住我了。”黎旦再次俯身，温热气息喷洒黎伊知的耳垂，沿着耳道钻进去，轻飘飘在脑海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记。 　　黎伊知还有些呆呆的，没有从那个吻里回过神，直到听见人类的话语，他的记忆又被带回过往。 　　他说过，他抓住了人类，人类那时没有回应，但人类一直记得。 　　小触手难以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感觉，他好像有点抑制不住浑身都在颤栗，也许没有，毕竟人类看上去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那可能只是体内的触手们太激动了吧。 　　他听不懂触手们在表达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意思，那是源于生命体内最原始最纯粹的欲望，就好像饿了一定会吃东西，渴了一定会喝水，活着就要呼吸。 　　说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值得花费大量的笔墨去形容，一些谁都知道的常识，但人类不进食就会死掉，不呼吸就会死掉。 　　那些再寻常不过的……本质上都被赋予了具有最重量价值的生命意义。 　　所以，黎伊知想，可能他就是想要拥有人类，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出于最纯粹的欲望。 　　黎伊知看着人类此刻难得近乎温柔的眼神，无师自通般，抬手覆盖上了人类的脖子，用力下压，两人很快又贴到一起。 　　不同于上一次的浅尝辄止，在人类的纵容下，气息跟随进入口腔，和某种温热湿软的物体接触。 　　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吻，黎旦很难再找到其他词语去形容它，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异种都是不同的，毕竟尽管从来没有过其他经验，但他知道和人类接吻肯定不是这样的。 　　黎伊知化为人形的时候显然没有完全按照人类的样子来，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区别，内里可就不一样了，如果从外面把皮肤切开，将要看到的既不是骨头也不是血肉，而是拥挤在一起的触手堆们。 　　他口腔内的器官同样，光滑得不像话，一点粗糙的感觉都没有，却有很多细小的触手会从表面伸出，勾缠着皮肉，恍惚让人有一种表面上的皮肉会被一块块撕裂，咀嚼吞噬的错觉。 　　一种刺激到让人头皮发麻的错觉。 　　黎旦意识到，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触手是可以无限延长的，它们确实能够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令人头皮发麻。 　　身体本能会逃避危险，为了成功的让主人意识到危险，关于敏感部分的神经末梢开始超负荷工作，连带着一切的接触都更加剧烈，黎旦不由自主颤栗起来，又被坚实的手臂牢牢困在原地。 　　唇齿温热，节奏由最开始的激烈和缓，剩下更多的是小小的依偎，也不再过分夸张的纠缠。 　　然而他总是能够想象到，那些灵活的小东西可以触及到他的任何地方，沿着血管开始生长，直到蔓延到每一个角落为止。 　　令人汗毛战栗的快乐钻进血肉，将目之所及打上标记还不够，还要慢慢的，连同骨髓一起啃食殆尽。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原本松松搭在肩膀上的手骤然收紧，死死掐紧肉里，很快又失力松开，手的主人好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来提醒，剩下的便只能任人摆布。 　　这点力气也不足以让小触手感到疼痛，但他确实接收到了人类的意思，于是勉勉强强将脸挪开，人类脱力软下。 　　黎伊知安安静静抱着人类，任由他下巴抵在肩膀处，错乱的喘息不断在耳边回响，好一会儿都平静不下来。 　　人类的眼眸低垂，浓密睫毛上带着雾气，眼帘以轻缓的速度合拢睁开，越来越慢，就快要直接困乏的闭上眼睛。 　　小触手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少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他体内触手们的狂欢，但和他紧挨在一起的黎旦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旦旦，在幻境中你记得多少？”黎伊知手指沿着人类的脊椎下滑，从动作和言语上安抚他。 　　“唔。”黎旦含糊一声，稍微从那完美到不太正常的吻中找回一点理智，“我不记得。” 　　人类的回答让小触手惊讶，没等他发问，黎旦就笑着，坦率说出：“一点都不记得。” 　　“我记得的只有最本能的情绪，而我向来是个相信直觉的人，那些怀疑也好，警惕也好，还有……喜悦也好。” 　　黎旦侧头，不做避讳地直视，眼眸明亮如火。 　　“所以，你说的没错，破屋前那次，我们确实相当于“一见钟情”了。” 　　黎伊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犹豫间他依然唇瓣微张。 　　因为他想要再吻一次人类，没关系，说不出来也没关系。 　　让它融化在触碰，被彼此吞吃入腹。 　　垠蛾白号底层罕见的亮起了柔和光芒，整个走廊仿佛只为他们而存在，两人的身影在光与影中交织。 　　时间都要为了此刻停滞，世界远去，一切纷扰都与小小的走廊无关，唯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耳边轻轻回响。 第080章 回味无穷 　　黎旦试图寻找自己的舌头,不开玩笑，他感觉半张脸都是发麻的。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简单……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吻，为什么会比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张口导致咬合肌酸痛的后遗症还要让人回味无穷。 　　黎旦虎口卡住了凑过来的唇瓣,让人连带他的手掌一起压向他，两人隔着手掌亲吻，随即,细软的触手们接连轻轻滑过掌心。 　　黎旦：“…………” 　　装都不装了是吧！ 　　要是小触手敢在这时候说他是个人类,他一定会严声反驳的,一定会的。 　　然而事实上，黎旦还在努力找回嘴腔的存在，话语也带着含混：“够了，你差不多了吧。” 　　距离第一次贴贴过去许久,两人的姿势换过几次,不知怎么就从那头来到了这头。 　　原本人类跨坐在小触手上方,现在也变成了背靠木板，由黎伊知挤进双腿抵着他,黑发伴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冰冰凉凉拂过锁骨。 　　黎旦还刻意抬手拨开发丝，要不然也不知道它们要顺着锁骨落到哪里去。 　　黎伊知其实是想说还不够的，他对新鲜的事物向来充满好奇和探索欲,比如第一次来到垠蛾白号上,他先是一停不停的把整艘船都探索了遍。 　　比如第一次进食，他就像个无底洞一样差点把船船吃的卡住。 　　所以接吻也是一样的，他觉得自己还可以用一天，不……三天的时间来探索这项新型运动。 　　但看着人类逐渐危险起来的眼神,黎伊知眨眨眼，从善如流后退,只是他还没有离开多远，又被人类好笑得勾回去啄了一口。 　　“好了，船上还有个混进来的小东西没解决，解决了再说。”黎旦发麻的下巴好了一点，搅成一团的理智跟着回来。 　　终于是想起了被他们抛在脑后的正事。 　　稍微推开一点挡在面前的人，黎旦自若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没听到后面的响动还疑惑回头，主动伸手拉过他。 　　“怎么不走？”黎旦奇怪道。 　　最开始黎伊知是在发呆，因为事情和他想象中的发展有些不太一样。 　　按照他看到的爱情小说来讲，主人公的恋人会在亲吻过后感到害羞，为了让他的人类不恼羞成怒，所以小触手才会退开，想给他一点缓和的时间。 　　然而就在黎伊知想着接下来的那些步骤做参考时，人类不仅没有害羞，还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又亲了他一口。 　　黎伊知疑惑了。 　　下一秒，在刚才的耳鬓厮磨中仿佛要刻进身体的温度靠近，一下子沿着全身的触感神经灼烧进心底。 　　黎伊知若有所思低头看着两只牵在一起的手，用力握紧，那是独属于人类的温度，独属于他的温度。 　　无比的熟悉，没错，黎旦一直是这样，如同他的火焰一样炽热，不停燃烧着，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熄灭，永远会让小触手感受到属于他的清晰温度。 　　嗯，更正方案，看来爱情小说的参考价值不大，他和人类的关系是最最特别的，他们之间的相处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决定。 　　两人来到了垠蛾白号专门的休息层，如果不是船长滥用私权，图方便将自己的主卧搬到了船长室下方，两人的卧室本该也在这层。 　　不过黎伊知觉得挺好的，到了睡觉时间没有人会来打扰他和人类，这层楼住了另外两位船员，按照远近的原则，他们先是敲响了米万的卧室房门。 　　足足在外面等了有十分钟，黎伊知也敲了不止一次门，卧室里依旧毫无响动。 　　很不对劲，垠蛾白号的隔音还没有好到小触手大力拍击房门都能挡住的程度，米万警惕性很强，哪怕回到了大本营，恍若撞门的声音也足够将他吵醒。 　　“旦旦，他们不会也中了黑猫的幻境吧。”黎伊知猜测。 　　黑猫的叫声穿透力很强，本来他们在一层的时候就隔着老远听到，不过他们来到黑猫面前才被其拉入幻觉，小触手还以为其他两个人类会没事。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黎旦上前一步，火焰在他的脚下蔓延，延伸至夹板缝隙与垠蛾白号链接沟通，同时启动了自己作为船长的特殊权利，直接开启眼前房门的自动锁。 　　一进卧室便看到米万安详地躺在床上，即便是熟睡中嘴角也带着笑，似乎正在经历一场令人心情愉快的梦境。 　　黎伊知还在苦恼要怎么叫醒小伙伴，直接把人揪起来有点不太好吧，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人类上前一步，化作火焰的手指干脆在米万额头轻点。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黎伊知看到人类抽回手指没多久，米万弹射起步，砰一下坐直身体，快速转头四顾，嘴里不停念叨着： 　　“嗯？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看就是还没有完全睡醒，脑子迷迷糊糊的状态。 　　“你们俩？”视线逐渐聚焦，米万视线开始来回在两人身上移动，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你们俩在我房间做什么？” 　　米万说完，戏精上头，默默拿被子裹住自己。 　　“你不记得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黎伊知看到人类面色平静，还有心思调侃，不太确定起来。 　　难道真的只是睡熟了？ 　　“睡觉啊。”米万莫名其妙，发现面前两个人都很认真的看着自己，意识到不对，开始努力回想，“真的是在睡觉，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做了个梦。” 　　米万说到梦停住，带上惊讶，“奇怪，这个梦我记得好清楚，而且和我以前的一段经历一模一样，要不是做梦我都快忘了那段经历，但一回想起来，真的一模一样！” 　　“你梦到了什么？”黎旦还以为他梦到的会和自己差不多，总之算不上特别好的回忆，可看人的表情，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接下来，小触手和人类都没想到米万的回答竟是和他的猜测一样的。 　　“梦到了地下城的事。”米万神情更加古怪，称得上不可思议，“嗯……要怎么说呢……我不太想说，但奇怪，做完这个梦总觉得放松了不少。” 　　放松？ 　　黎伊知和黎旦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疑惑，他们的幻境也不能说是不放松，主要归功于小触手的存在，小触手的出现让过去不再压抑，米万的语气却更像是仿佛经历了什么治疗般的轻松。 　　“你在梦里没有做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吗？”黎伊知犹豫一会开口，没揪着梦境内容详细追问。 　　米万边回想边答，“没有，不对……这才是正常的吧，做梦的时候谁知道自己在做梦，对我来说就跟看了一场以前的电影一样。” 　　黎伊知突然侧头看向黎旦，看到他的人类点了点头，困惑立刻有了解释，果然还是他们这边比较特殊，出现了问题。 　　“到底怎么了？”米万比他们更疑惑，继续追问。 　　黎旦眯起眼，直把人打量到快要头皮发麻，才淡淡说道：“你先起来。” 　　说完人类大跨步迈出门外，黎伊知明白了人类的意思，他要去另一个实验对象那里寻找答案。 　　“快起来吧，待会儿和你说。”黎伊知留下一句谜语，急匆匆跟着出门。 　　仅剩下被谜语勾起好奇心的可怜人类迅速完成睡衣到便装的更替，刷一下冲出房门，差点撞上躲在房门外的两人。 　　黎伊知当然不是刻意等人换好衣服，他们原本是要去找离米万卧室不远的宁宁。 　　只是还没等他们走过去，宁宁的房门打开了，她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走出来。 　　看到三个人通通聚在走廊里更是一愣，“这么热闹啊，好像还没天亮吧？” 　　一般来说海洋上的人们习惯的起床时间是早上8点，也就是白天与黑天的交界点，宁宁则纯粹就是自己作息混乱，起床睡觉时间都不规律。 　　但是根据她的观察，垠蛾白号上其他几人都是传统作息，因此当三更半夜所有人都没睡时，宁宁很快发觉不对。 　　“什么？在我睡觉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宁宁彻底清醒，双眼亮亮。 　　黎伊知反问：“你没做梦吗？” 　　“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宁宁同样反问。 　　小触手更加摸不着头脑，宁宁这回答无疑说明她也进入了幻境，可她甚至不用外力帮助就自然醒了过来。 　　也就是说，这场幻境不仅没有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实质上的伤害，按照米万的说法，还对精神进行了梳理，更不是让他们沉浸于幻境中的蜂蜜陷阱，到了时间自然而然能醒过来。 　　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是件好事啊！ 　　对于黎伊知来说也是，虽然他和人类的幻境危险了点，可结果上来说，幻境确实帮他们树立了关系，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自己的问题不仅没法得到解答，还让问题越来越多。 　　黎旦揉揉太阳穴，叫停了这场无休无止的循环提问，“好了，从头开始说起吧。” 　　忽略掉一些细节和更详细的内容，黎旦用简短的言语将他们遇到黑猫，并且被黑猫拉入幻境的事情复述一遍。 　　“原来是这样。”米万终于搞懂了自己半夜被吵醒的原因，“你们说的猫叫那会儿我应该已经睡了，所以自然而然觉得那就是做梦。” 　　“我也是。”宁宁补充，“梦里确实是一些对于个人而言不算特别好的经历，不过醒来后精神却反常的好，像是坏情绪都被疏通了一遍。” 　　未经允许，莫名其妙的被拉入了幻境，本该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情，可醒过来又发现谁都没有出事，还更好了点，这口气便卡在中央，不上不下。 　　“所以？”黎伊知在面面相觑的寂静中迟疑开口，“猫猫其实是来拯救人类的？” 第081章 万人迷船 　　“问问猫……黑猫本猫就知道了。”黎旦差点被小触手喜欢的叠词带偏,紧急刹停改正。 　　说罢他闭上眼睛，整个人化为流动的火焰融入地面，许久火焰沿着缝隙燃烧回来,慢慢凝聚成人形，黎旦从火焰中起身。 　　“我看到猫了。”黎旦表情古怪，“它在花园里玩草。” 　　还挺悠闲的,两只爪子对着草一顿扑腾,自得其乐的很。 　　“不管怎么样。”黎旦思索中吩咐,“不能让它在叫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先抓着吧，你们从侧门进去,我们走主门,别让他逃了。” 　　“猫猫要是再叫怎么办？”黎伊知提出问题。 　　米万同样感到头疼,“我不太擅长应付精神攻击。” 　　“有准备的话，我没问题,还可以捎带你一下哦。”宁宁得意抬头,成功得到了捧场的鼓掌。 　　“不用担心。”注意到小触手的视线老往自己身上看，黎旦轻声安抚，“有防备的情况下,精神攻击基本对我无效。” 　　黎伊知放心了,看了看三个人类，想到自己的经历肯定点头，“只要你们都不中招，我就没事。” 　　说起来是件挺令人伤心的事情,小触手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虽然和人类经历他的过去也很好啦，但小触手是个贪心的触手团子,两个都想要，最重要的是他想抓住黑猫问问，为什么唯独自己是例外。 　　“既然都做好准备了，走吧。”大家都表示没有问题，船长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开始第一次抓猫计划。 　　听上去相当完善的计划还没开始就破灭，四个人抱着警惕心来到花园，路上试想过各种各样的情况，唯独没有想过黑猫见了他们根本不跑不叫。 　　黑猫只是呆呆看了他们一眼，被它又撕又抓的小草碎成一条条挂在头上，仿佛是戴上了杂草帽子。 　　它舒展的爪子僵立空中，半天不见动弹一下，半晌，已经成了雕像的黑猫终于回神，若无其事扒开头上的草环，优雅起身舔舐毛发，要是不看它依旧有些炸毛的尾巴，谁也猜不出有模有样的黑猫刚刚在草堆里滚了一圈。 　　“喵？”黑猫歪头卖萌，试图蒙混过关。 　　黎伊知在它喵出的第一声还有些警惕，看到其他三个人类没有异常，松了口气，试探道：“黑猫？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我不叫黑猫。” 　　黎伊知一愣，隔着一段距离仔细打量眼前的黑猫，他能确定刚才黑猫的嘴没有动过。 　　“请称呼我为丝蕾琪女士，当然，女士两个字可以不用加，那样更能显得我们亲密一点。” 　　黑猫真的能听懂，它不仅能听懂，还会说通用语。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它的嘴巴没有张开，声音更像是从它体内发出来的，一种完全不符合黑猫外表，非常温柔的女声： 　　把它……应该说是她，把黑猫围在中间，随时准备动手的四人面面相觑，摸不清现在的情况。 　　“能沟通……不是污染啊。”米万本来都要动手了，堪堪在最后关头止住动作，顿时起了兴趣。 　　虽然他确实一点污染的气息都没感受到，但这些天来没感受到气息的污染太多，让他忘了没有任何异常的污染才是少见的。 　　“也不是异种。”黎伊知上下打量黑猫，确认自己没有产生任何食欲，得出结论，“也不是好吃的。” 　　宁宁夸张地哇了一声，看上去已经有点蠢蠢欲动的想要扑上去了，“那这只猫是什么？奇异物品？不会真的是一只变异的猫吧？” 　　从她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非常希望最后一种可能成真。 　　黎旦沉默了，不是对着黑猫，而是对着这几个不着调的船员，要完，某种程度上没一个正常人，他们这艘船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完蛋了。 　　“……说的好像我们的关系有多好。”黎旦直接挑明，“没记错的话，前不久你还对我们进行了攻击。” 　　“攻击？”名为丝蕾琪的黑猫疑惑歪头，尾巴停止摇晃，“我并没有攻击你们。” 　　黎伊知同样疑惑，结果上来看黑猫对他们是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也是他思考的点，黑猫把他们拉入幻境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根据其他两个人类的描述来看，即便不毁掉幻觉也是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甚至有种做了好梦般的心情舒畅。 　　“未经他人允许，私自将他人拉入幻境就是一种攻击。”可无论结果如何，刚开始的他们都不是自愿的，黎伊知有理有据反驳。 　　“幻境？”丝蕾琪尾巴弯成了问号的形状，疑惑喵喵了两声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幻境……” 　　“而且，是你们唤醒的我呀。”黑猫将目光投向了黎旦，停留不动。 　　其他几人也默默移动自己的目光，顺着黑猫视线看过去，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船长身上。 　　“旦旦？”黎伊知不确定唤道，他和人类一直在一起，人类做了什么他都有看到。 　　人类又什么时候唤醒黑猫了？ 　　黎旦：“？” 　　黎旦更是茫然，他做的事情怎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要乱说。”黎伊知帮人类严声反驳，“在你叫出来前，我们只是很正常的准备睡觉。” 　　丝蕾琪尾巴晃了晃，像是陷入思考，“好吧，是我说的不够仔细，严格意义上讲，是这艘船唤醒了我。”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下移，看向脚下站着的船身，垠蛾白号瞬间放慢速度，一卡一卡地往前挪动，半天才挪出一海里。 　　结果发现无论怎么磨蹭它船上的人类目光都没有移开，垠蛾白号干脆停住，调整状态重新飙起船来，流淌在耳边的舒缓音乐戛然而止。 　　船船决定装死。 　　丝蕾琪继续道：“但不对，船怎么会有自我意识，世界上不存在那么不科学的事情，所以按照正常逻辑来推断，应该是船的主人唤醒了我，也就是这位人类先生。” 　　没错，垠蛾白号速度更快了，从现在开始，它就是一只最普通不过的船，船哪会做什么事情。 　　四个可能需要打上问号的人类更是面色古怪，看着不科学的经典代表黑猫说着要讲科学。 　　“可是……”黎伊知迟疑，“一只猫能说通用语还会思考本来就不科学吧？” 　　丝蕾琪圆润的猫脸明显皱了皱，“猫当然不会讲话，所以我不是猫呀。” 　　好有道理！ 　　黎伊知承认他被说服了，尽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丝蕾琪都完美符合猫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小触手感到一丝同病相怜，同为在别人眼中要打上问号的物种，黎伊知太能理解黑猫了。 　　“被垠蛾白号唤醒。”黎旦一字一顿，吓得船船抖出了一个S弯。 　　作为船长的黎旦还是比较了解自家船的，转念间想到了某个房间，“你从杂物间出来的？” 　　“我不知道，是个有很多东西的房间，东西基本放在木架子上，我在木架子上醒来。”丝蕾琪慢慢回想醒来的地方。 　　那就是垠蛾白号的杂物间。 　　船船经常会在杂物间刷新新东西，黎伊知看过的各种各样书籍都是在杂物间拿到的。 　　有时候他喜欢把杂物间称为许愿间，只要和船船说一声，下次去的时候一般都能看到想要的东西，哪怕不完全一样，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只不过黎伊知从来没想过杂物间还可以刷新出活物。 　　“旦旦？”黎伊知向最熟悉垠蛾白号的船长确认。 　　黎旦摇头，他可以完全掌握垠蛾白号的全部，垠蛾白号刷新在杂物间的物品不来自于船内部，而是由一个通道抵达的外部。 　　通道是单向的，只能从那边拿过来东西，一切从这头去往那头的空间全部锁死，导致他也不知道通道尽头是什么。 　　但黎旦可以确定一点，通道的底层传送逻辑是容不下活物存在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咳咳。”丝蕾琪很人性化的咳嗽几声，语调更加温柔，放在一只猫身上颇有些诡异的温柔。 　　要黎伊知来形容的话，黑猫很像是他在岛屿上见过正在工作的人类，突然正经的语气便是进入工作状态。 　　“编号3307，C系列治疗型最新型号，主要负责为人类处理情绪、压力管理和心理健康问题，包括睡眠、饮食和运动方面指导，并能够引导精神进行放松练习和正念相关治疗。” 　　“我不能代替专业的医疗服务或心理治疗，但可以随叫随到，一键启动，从快速入睡到干涉大脑波动舒缓情绪等一条龙服务，另外，根据对许可目标的统计，有不少人类不需要我启动治疗程序，只需要抱着我全身上下摸一遍，心理波动就会逐渐向高昂转变。” 　　“这也是最新型号的研发方向，本质上我还是智能机器人，只不过由人的外形转变为了猫，那并不影响内部构造。” 　　“很高兴为你们服务。”丝蕾琪说完，快速补充，“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称呼我的名字，编号不利于我们亲近关系。” 　　“……” 　　沉默。 　　“其实我们还没睡醒对吧。”米万恍然大悟，要不然他怎么觉得自己听不懂通用语了。 　　没有人理他，沉默笼罩了每一个角落，室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寂静，刚才的自我介绍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导致一时无人开口，只能相互交换困惑目光。 　　只有丝蕾琪还有心情说话，不停左右甩动脑袋，胡须跟着一颤一颤，看上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咦？其实我一直想说来着，这里看上去好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我一定见过……” 　　“啊！”黑猫尾巴突然朝天，看上去就像是下面那个点过于大的感叹号。 　　“我想起来了！”丝蕾琪惊讶到维持不住她被设定好的温柔语调。 　　黎伊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黑猫视线正对观景窗，观景窗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标志，一只白色的天蛾静静停立，翅膀同薄纱般轻盈，闪耀淡淡银光，是垠蛾白号的标志。 　　没等小触手想明白，丝蕾琪一开口又是震惊全场的话语： 　　“这不是最新制造出的复古系列飞船吗？好像是参考了古文明15世纪航海时代的船体，兼顾实用性与美观，在一众外形都差不多的飞船里获得八万九千票的霸榜好评。” 　　“对没错，白色的天蛾标志，据说原本是大白鹅来着，但是外观研发部极力反对，觉得大白鹅对不起他们精心设计的复古造型，最后采用了同音字蛾，虽然我觉得大扑棱蛾子也差不多……他们应该选用猫猫的！” 第082章 内海 　　众人再一次聚集到花园的白色小圆桌上。 　　只是不同于上次,这次圆桌的中央多了只蹲着的黑猫，同时她也是本次“圆桌会议”的主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船船其实还会飞吗？”黎伊知看似淡定喝了口红茶。 　　实际上他们已经喝了好几轮红茶了。 　　并且在过程中进行了一些零散的对话讨论，目的是为了让混乱的思绪更加清晰。 　　“当然,垠蛾白号，它叫垠蛾白号对吗？”黑猫点头，“真是个好名字,垠蛾白号是最新型号的飞船,飞船当然可以飞。” 　　黎伊知又把疑惑目光投向他的人类,要说什么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就只有船长了吧。 　　尽管无需回答小触手也有了答案，人类从来没有说起过的事情不太可能突然冒出来。 　　“我肯定垠蛾白号不具备飞行功能，至少我遇到他开始就不具备了。”黎旦垂眼看向轻微晃动的红茶。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杯壁,一停不停,是人类思考时喜欢有的小动作。 　　“垠蛾白号肯定能飞的,那是基础中的基础功能。”丝蕾琪尾巴又开始晃，歪头思考,“除非有部分坏掉了,不然不应该呀。” 　　黎伊知脑海中闪过幻境里看到的一幕，坠入海底的人类，搭载着人类浮上海面的垠蛾白号,一定要说的话,那时候垠蛾白号破烂的和坏掉了也没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黎旦也有差不多的猜测，“垠蛾白号后来重建过，之前是有很多地方损坏,我那会儿状态特殊具体分辨不出，修复好了后坏掉部分消失了,说不定有你说的那部分。” 　　丝蕾琪半懂不懂，“好吧，那就是有部分坏掉了，我不是维修部的，不太懂这些，可能没法帮上忙。” 　　“呼……”他们说话期间，宁宁一直拿着笔在自己本子上一顿书写，迫不及待追问，“还有吗？还有吗？接着说说呢？你是从哪里来的？” 　　米万偷偷瞄了一眼，看到最上方几个大字。 　　——远航者会梦到电子猫吗？ 　　米万：“…………” 　　“对了，你说你被船船唤醒，那原本你在哪里？”黎伊知同样好奇自己的书都是哪来的。 　　“原本我在星辰号上，垠蛾白号也在星辰号上，嗯……我也不知道它怎么离开的。”丝蕾琪补充道： 　　“之前没人唤醒我一直在休眠状态，休眠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直到你们再次唤醒我，怎么了？” 　　猫猫疑惑停下尾巴，她面前的几个人类忽然都露出震惊表情。 　　“星辰号。”黎伊知喃喃，一遍遍重复。 　　其他人也想起了小触手讲过吃掉圣物看到的场面，其中有一艘飞船就叫做星辰号，只是光听他的描述，他们没想到星辰号那么庞大，都可以装下两百米长的垠蛾白号！ 　　“是啊，那是最高端型号的飞船，垠蛾白号也是，只是两者的具体功能不一样，星辰号最主要的功能是远距离航行和运输。”丝蕾琪浑然不知他们的想法，继续解释。 　　“垠蛾白号的单向空间连接的是星辰号？”黎旦轻蹙眉头，在她说完后立马确认。 　　丝蕾琪肯定点头，“准确来说很多飞船的单向空间连接的都是星辰号，毕竟星辰号主要负责运输嘛，也具备最尖端的保存科技。类似大本营一样的存在，为了防止大本营的安全才会将通道设置成单向的，这样其他飞船出了事也不会牵连到星辰号。” 　　船上几人互相交换眼神，心中都有了自己的猜测。 　　“在你认知中现在是几几年啊？”黎伊知迟疑问道。 　　“你提醒我了，我开机后还没有校准时间。”丝蕾琪突然停止一切动作，绿色宝石般的眼睛划过蓝色流体线条，“检测到最后记录，记录于2331年7月21号13点整。” 　　“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得重新校对一下。”黑猫眼睛重新变为绿色。 　　然而没有人能立马回答她的疑问，他们不能肯定现在的时间是什么时候，3107年？ 　　对他们来说是的，对黑猫来说肯定有问题。 　　黎伊知大脑飞速运转，他在吃掉圣物后看到的时间是2239年，距离黑猫最后的记录早了将近百年。 　　距离现在则很遥远，并且说不定这个遥远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遥远。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一下。”黎伊知从口袋里掏出了他在地下城拿出来的小长方条，“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丝蕾琪凑上前一看，理所当然说道：“你们是在考验我吗，我当然知道，智脑嘛，不过很多人类更喜欢叫它的旧称。” 　　“——手机，本来也是手机的进化版，我看看，好像没电了，等我一下。” 　　接下来令众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黑猫起身，优雅甩了甩尾巴，随即，乌黑发亮的尾巴自三分之一位置断开。 　　准确来说是断了一半，柔软的尾巴还剩下一根线粘在上面，要掉不掉的挂在半空，从那断掉的尾巴中出现的，既不是血肉也不是骨头，而是一个小插头。 　　黑猫熟练用两根爪子拿过智脑，剥开其中一层，露出和插头及其相似的接口，她把尾巴向前挪动，插口正对接口，一个用力便将尾巴上的插头接入。 　　很快她的尾巴开始闪起蓝色流光，有规律的自根部向尖端蔓延，输入进小方块里。 　　黎伊知觉得自己又见了一回世面，和其他三个人类一起无声看向黑猫，默默消化。 　　短短过去十分钟，黑猫灵活拔出尾巴，断掉的尾尖自动合拢，被主人随意甩动，看不出一点它们本不是一体的模样。 　　丝蕾琪爪子重新按上小方块，熟练在上面指指点点操作起来，黎伊知还有印象的黑色方片出现，蓝光一闪，黑色缓慢消退，半透明的屏幕在中间亮起。 　　“咦？”丝蕾琪古怪道：“怎么连接不上星网了，难道这个智脑也坏了，连不上网很多功能都用不了，不过看个时间还是可以的。” 　　丝蕾琪独自一猫自言自语，爪子往下一滑，骤然僵在原地，第二次“圆桌会议”以来一直是她在让其他人类震惊，现在也终于轮到她自己震惊一回。 　　“什……什……什么？！黑猫被吓得直接跳起来，在空中翻转了360度落下，整只猫弓成u字型，身上的毛全部炸开，让她看上去大了不止一圈。 　　“什么情况喵？怎么可能喵？”可怜的猫猫看上去已经精神恍惚，说出来的话语带上了口音，“现在是……现在是……5450年啊喵？？？” 　　“不可能！坏了！一定是坏了！怎么可能三千多年都没有人唤醒我喵！” 　　黎伊知和黎旦也听到了那个令人震惊的数字，但包括船上的另外两个人类在内，他们都只是果然如此的感叹了一下。 　　毕竟这个结论其实早在之前的第一场“圆桌会议”就有所模糊猜测，现在不过是帮他们确认了猜测。 　　既然海洋的历史都有可以查询的点，另外三个人类都能确认历史没有出错。 　　从有记录开始，每一年都详细记载下来，哪怕不提太过久远的年岁，至少一千年前人类依旧在海洋上挣扎求生，没什么大的改变。 　　但黎伊知又确实通过代表知识的圣物看到了一段与他们的时代格格不入的画面。 　　假设他们真的站在同一个星球上，能说明这种情况的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看到的发生在未被记录的过去，要么他看到的发生在还没能记录的未来。 　　而当他看到的熟悉东西出现在海洋上时，就注定那些事情发生在过去，未来的东西是无法出现在过去的。 　　不过是推翻了海洋上众海诸神创造世界庇佑生灵的神话罢了。 　　事实证明，在众海诸神第一次展示神迹前，人类就已经存在，那时候天空没有封锁层，人类的科技让他们能够迈入宇宙，自由穿梭，如同异种。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人类的文明有过一次巨大的转折，或者应该说是断层。 　　过去的记录全部丢失，在新文明认知中的第一次开始，海洋时代到来，并且持续至今整整三千年不曾改变。 　　黎旦还嫌不够似的，戳了戳猫猫的小脑袋，半是试探问道：“你认知中的人类能做到这种事情吗？” 　　说罢，他右手抬高，手腕一转，整个手臂化为流动的银色火焰，炽热燃烧着。 　　“喵喵喵喵喵！”丝蕾琪失声尖叫，彻底化作了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整只猫都惊慌地往外磨蹭，一屁股跌坐在宁宁的怀抱中。 　　出乎意料的宁宁抱住猫猫，熟练在它下巴上呼噜起来，“手感和普通猫猫没什么区别嘛，好好摸！” 　　丝蕾琪在宁宁的顺毛下开始冷静，下意识根据本能……虽然她不是真猫，但根据人类幸福指数统计，她完全是按照真猫的规格来设置的，身上能摸和不能摸的地方和普通猫咪一模一样。 　　宁宁看上去没少撸猫，对猫猫舒服的地方轻车熟路，成功把丝蕾琪顺得在她怀里打滚。 　　黎伊知无奈转头，捏住了化作火焰的手臂，银色火焰没有继续灼烧他，而是根据主人的意愿缓缓消退，重新变回凝实手臂，被小触手抓在掌心。 　　“旦旦，别吓猫猫了。”黎伊知凑近人类耳边。 　　小触手还打算说什么的，可是黎旦看了他一眼，又是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 　　没等小触手警觉起来，黎旦干脆反握他的手臂，掌心沿着小臂皮肤滑下，一路磨蹭过直至掌心，手指灵活转动，沿着掌心的纹路插入指间，黎旦与他的手掌十指相扣，压向桌子底下，在看不见的角落缓缓滑动。 　　黎伊知：“…………” 　　他要说什么来着，算了不记得了，那应该不是很重要吧，嗯，人类的手指真好玩。 　　黎伊知整个右臂化作触手，手指是一根根延续分裂的触手尖端，比人类形态灵活得多大触手反击回去，两人在看不见的桌子底下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米万：“？？？” 　　米万立即转头，表情古怪，又带着诡异的释然。 　　他们果然是啊，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他就知道！ 　　太好了，船上热闹起来太好了，电灯泡也不止一个，不会显得自己太过亮眼，米万几乎已经预想到了之后的生活，凭借他对两人的了解，没有一个是会这样的人啊！ 　　“不对喵！”差点堕落的丝蕾琪连忙挣扎爬起，重新回到了圆桌中央，“咳咳，系统重启中，重启完毕……” 　　“排除错误干扰，没有零件出现问题。”丝蕾琪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也变得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人类……人类发生了什么？人类已经进化到可以变成火焰了？” 　　也不对……她不可能过了那么多年才被唤醒，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过去那么多年，人类就不可能还在海洋！ 　　黎伊知停止了玩乐，神情逐渐凝重，他与黎旦对视，意识到他们应该好好与黑猫对一下彼此错开的情报了。 　　“你认知中的2331年是怎么样的，总不会是现在这样？”黎伊知指向观景窗外的无垠黑色海洋。 　　说完小触手自己意识到不对，违和感自心底浮现，说起来，黑猫一直没有对着黑色的海洋表现出惊讶神情！ 　　“不。”丝蕾琪反驳道，“2331年，部分人类乘坐星辰号驶入内海，准备将其作为短暂的中转站，内海就是这样的。” 第083章 耳朵冒烟 　　“旦旦还在想猫猫说的话吗？” 　　垠蛾白号一层主卧内,黎旦身穿睡袍，站在窗前的身影挺拔，只是未曾挪动的脚步表明出他正在深思。 　　没等人类回头,黎伊知上前一步，学着他看到过的姿势从背后环住人类的腰，最重要的是这个姿势可以让他的下巴靠上他熟悉的专属位置。 　　他们刚刚洗完澡,身上同是淡淡清香,他们当然是一起洗的,不过黎伊知是变成了触手团子和人类一起洗的，他很喜欢人类的手指揉搓自己触手间隙的感觉。 　　黎旦由着他来，反问道：“你难道没在想吗？” 　　听了那些话谁能忍住不去想。 　　“没有。”黎伊知理所当然点头，他现在靠着人类的肩,点头动作又变成了拿下巴去轻蹭,惹的那小块肩膀一缩。 　　小触手继续道：“已经到了睡觉时间了。” 　　黎旦：“…………” 　　差点都忘了小触手不一样,就像他能快速从睡眠切换至清醒，他也能快速从一件事情切换到另一件事情,下班更是下得毫不含糊,比他这个船长还要专业。 　　也不知道是学谁的……肯定不是他，就算是他，小触手也已经青出于而蓝胜于蓝了。 　　“好吧。”黎伊知侧头观察人类的表情,发现黎旦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有些迟疑地改了话语，“那我想想？” 　　他们之所以回到卧室，是因为第二次“圆桌会议”出现了意外，还是最重要的,本次会议的主题出现了意外。 　　事情还要从丝蕾琪说出内海开始，丝蕾琪的答案超出了黎伊知的猜测,他们都知道天空顶端的灰云是封锁层，但封锁层是锁内部的，海洋里的生物不能离开，要从外部进入内部却很容易。 　　再加上异种说过他们头顶有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会无差别攻击闯入者，黎伊知原本猜测他所看到的，人类前一次文明出事的原因也在那个东西身上。 　　但丝蕾琪却说，他们是主动乘坐星辰号下到内海的。 　　令人震惊的真相在小花园里铺展，一时间无数问题对着黑猫兜头砸去。 　　“内海是什么？” 　　“在说我们现在的海洋吗？他叫内海？为什么叫内海？还有外海？” 　　“你们为什么要来到内海？果然是发生了什么？” 　　丝蕾琪被一系列问题问得迷迷糊糊，包括她自己也没太搞懂，于是不仅没有回答问题，还在混乱上添了一把火。 　　“什么喵，你们连内海是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一猫叽叽喳喳吵成一团，黎旦实在忍无可忍，敲了一下桌面将他们的讨论全部敲碎，“行了，再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先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复述一遍吧。” 　　“旦旦说的没错。”黎伊知重新坐直身体，好似他刚才没有抱着好奇的心思参与内乱一样，“猫猫，你得把你知道的人类的情况跟我们说一遍，我们也会把我们知道的情况跟你说一遍。” 　　“猫猫？”丝蕾琪古怪重复，“虽然比起黑猫统一的称呼，我更喜欢你们叫我的名字，但是猫猫的话……猫猫也可以。” 　　小触手习惯这样的称呼，刚才也只是在不经意间顺口喊了出来，“你喜欢的话？” 　　“猫猫……猫猫还是可以的……”丝蕾琪不自在回答，尾巴悄然间蜷缩起。 　　经过这么一出，她差点冒烟的芯片重新冷却，丝蕾琪想了想，提议道：“光用说的太麻烦了，我可以直接给你们看影像。” 　　说罢，她翡翠般碧绿的双瞳被深蓝色覆盖，蓝色流光闪动许久，自眼睛的内部向外延伸，汇聚成一道在在场其他几个人类眼中相当明显的光线，正好投射到圆桌旁边窗户上。 　　夜晚的海洋相当黑暗，唯有垠蛾白号亮着的大灯能够将整艘船周围照亮一小段距离，一直悄悄观察内部动静的船船见状，贴心关掉大灯，窗外恢复一片黑暗，窗户作为幕布让投射上去的影像更加清晰。 　　“我见过差不多的超凡能力，很稀有的。”没想到被丝蕾琪轻松实现，米万试探性伸出一根手指，穿过光线的同时，他的手指倒影出现在屏幕上。 　　宁宁感慨道：“好方便啊，说起来，某个主岛上好像提出过类似概念的设计，只是成果一直没能实现，当然，哪怕实现了也会比现在的要粗糙很多……” 　　宁宁的话语逐渐减小直至消失，花园里除了黑猫充当音响的声音，再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他们在无声间看完了黑猫所搭载的资源记录，很详细，按照开头的介绍，似乎本来就是为适龄孩子准备的科普片。 　　那是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世界，要不是双方之间有一定的线索联系，实在是很难想象他们真的处于同一个地方。 　　在黑猫的影片中，人类主要生活在大地，而不是海洋，尽管海洋还是占据大多数的，但广袤的大地已经足够人类生存。 　　他们头顶上是蔚蓝的天空和高高悬挂的太阳，不只有下雨一种天气，温度不是一成不变的，风也有大有小。 　　海洋上的陆地面积偏小，注定了他们交通发展的核心主要还是在于船只，陆地上速度不快的载具已经足够岛屿使用。 　　而丝蕾琪展现出来的影片里有很多超乎想象的交通方式，飞机、列车、轮船、乃至飞船，没有限制的人类造出了许多的载具。 　　不过最大的不同还是在于……黎伊知若有所思看向其他三个人类，最大的不同还是在于人类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拥有了超凡能力。 　　正是因为超凡能力的开始，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不同的发展，海洋上的科技是围绕超凡能力运转的，包括动力源也是。很多影片中展露出来的东西有相同的奇异物品可以代替，更多的则是没有。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丝蕾琪收回投影，捕捉到属于人类不稳定的心跳，她没有说话，而是给了他们足够的接受时间。 　　将近半个小时过去，丝蕾琪又开口：“直到2331年，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星辰号下达了指令，部分人类和星辰号一起前往内海。” 　　黎伊知很想问猫猫内海是什么，是他们认知中的海洋吗？海洋为什么要叫内海？ 　　可小触手答应了猫猫，在她说完后要先说一下她所关心的人类近况。 　　丝蕾琪期待目光注视下，被偷懒的黎旦选出来的代表，黎伊知默默喝完红茶，一口气把他们这边的情况说了个干净。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知道是不是刺激过于大，丝蕾琪宕机了，宕机这个词还是丝蕾琪自己说出来的，在她耳朵冒烟持续的十分钟内，对修理一窍不通的他们不知所措围着黑猫打转。 　　米万提出给猫猫浇点水这样不靠谱的提议被黎伊知有理有据反驳，反驳的理由是猫猫一般都不喜欢水。 　　然而冒出来的白烟越来越大，黎伊知也迟疑了，就在他们真的打算给黑猫浇盆水时，丝蕾琪爆发出求生意志，挣扎着惨叫，尖锐喵声划破长夜。 　　“我没事！别管我！”丝蕾琪连续喵了好几声意识到他们听不懂，连忙切换通用语，“芯片宕机了！我重启一下就好了！” 　　留下宛若遗言的话语，丝蕾琪眼睛一闭，直挺挺倒下，要不是她身上的蓝光还在缓慢流动，黎伊知都要以为再也见不到猫猫了。 　　“不管她真的没事吗？”米万犹豫道。 　　黎旦果断摇头，“说不定会越管越糟，算了，你们带下去随便给她找一间空房间吧。” 　　言下之意就是今天的事情先暂停了。 　　宁宁点头，小心抱起猫猫，众人互相道晚安，她和米万率先一步去往底层。 　　黎伊知理所当然与他的人类一起回到主卧，并且人类没有再说出要和他分居的话语。 　　猫猫干得好啊！ 　　黎伊知从回忆中抽身，满意收紧了揽在人类腰上的手臂。 　　“不要想了，等猫猫恢复过来再问吧。”黎伊知期待看向人类，“我们该睡觉了！” 　　“好啊。”黎旦干脆侧过头，轻柔的声音在耳朵边缓缓：“你想怎么睡？” 　　“我想怎么睡都可以吗？”黎伊知声音放得比人类还轻。 　　两人的低语交融在彼此呼吸中，只有彼此凑近了才能听到，像是刻意勾着对方更近一些，一时间卧室中充满难以言说的暧昧气氛。 　　黎旦半合着眼，轻笑出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说罢他真的放下一切掌控权，任由小触手将自己带到床上，衣服被两人随意扯下丢到身旁，他们抱在一起滚进大床中央。 　　黎旦一动不动，任由小触手抱着自己的腰将两人距离贴近，他就打算看看小触手会做什么。 　　——然而黎伊知同样一动不动。 　　黎旦等了一分钟，终于疑惑抬头，只见抱着他的小触手已经安详闭上了眼睛，毫无疑问地进入了秒睡状态。 　　黎旦：“…………” 　　就这？合着说了半天就是真的打算睡觉啊？ 　　没等他发表意见，黎伊知又突然睁开双眼，以一秒速度重新开机，对看着他的人类笑了笑，随即凑过去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旦旦晚安。” 　　看着重新闭合上的金瞳，黎旦哑然失笑，小触手还真是有很多需要学的东西 　　……今天就算了。 　　“晚安。”黎旦低声回答。 　　他以为自己会不习惯的，可是身边的气息太过熟悉，床很柔软，一丝冰凉的接触也很舒服。 　　纷杂思绪在拥抱中短暂离开，是个适合睡觉的好时间。 　　两人很快进入梦乡。 第084章 深海 　　“旦旦,早上好。” 　　黎旦睁开眼睛就被黎伊知那张好看的脸来了个近距离暴击，思维恍惚一瞬，反应过来已经勾着脖子把人压下。 　　一时间,狭小床幔空间回响着唇齿交缠的黏糊动静。 　　“几点了？”喘息功夫间，黎旦连忙用其他事情引去小触手的注意，免得小触手又要无休无止亲下去。 　　触手自发丝间探出,轻巧拉开窗帘转了个弯,尖端张开的金色细线将实时画面传递进脑海,黎伊知很快回答：“已经下午两点了。” 　　他们本来要入睡的时候被黑猫打断，又经历了幻境和一系列事情才在天快要亮的时候重新睡下。 　　不过仔细算来睡了也有七个小时，人类的生理闹钟还是很准的，几点睡都无所谓,可以雷打不动的睡满七八个小时。 　　“旦旦饿了吗？”黎伊知从人类身上起身,关切地把人类拉了起来。 　　一是他确实不希望人类饿着,二是餐厅里也有他想尝试进行的活动，更正,迫不及待想尝试的活动。 　　“嗯？”黎旦没想到小触手这么积极,迟疑间回答，“那就饿了吧。” 　　其实也不是很饿，黎旦不吃东西也不会饿的,只是心理上还是喜欢规律用餐,何况船上的食物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食物，只能单纯满足心理上需求。 　　“好啊，我们去餐厅用餐吧？”黎伊知迅速拉着人类起身，换衣服期间想到什么,迟疑道：“船船会在非午餐时间提供食物吗？” 　　垠蛾白号喜欢做一个正常的船，比如不在餐厅外的地方用餐,比如餐厅也有规定时间，只不过其他的船有规定时间是因为厨子要休息，船船明明根本没有厨子，单纯照葫芦画瓢。 　　“本来是不会的。”黎旦扣上最后一粒扣子，意味不明望向脚下，“现在嘛，到了坏孩子讨好大人的时间了。” 　　黎伊知拉了人类一把让他重新站稳，就在人类说出那句话以后，船船突然停滞一瞬，高速停止又启动让船上站着的人差点一个踉跄。 　　“现在更需要了。”黎旦冷冷道。 　　这一次船船不敢再急刹车。 　　等到两人去往餐厅，果不其然桌面上摆满各种各样的美食，下方源源不断伸出来新的盘子，直到把整个桌子都填满。 　　他们来的时候宁宁和米万已经到了，一个头发凌乱扎成团子，看上去就是一宿没睡的模样，另一个打着哈欠，显然也没有睡得多好。 　　“你们没事吧？”黎伊知看向两人，很有良心地担心一句。 　　“我没事啊？我感觉太好了！”宁宁想都不想回答。 　　好，这个一看就没救了。 　　“你们倒是睡得好啊，真好啊。”米万慢吞吞跌坐进椅子。 　　这个倒是还有救，但是离没救不远了。 　　“嗯，还是挺不错的。”有良心但不多的小触手确认完两人的状态便迅速做到人类身边。 　　在人类动手前，黎伊知快速说道：“旦旦，我喂你。” 　　说罢，黎伊知手也不抬，只是从发丝中生出来的触手熟练卷起叉子，撕开一小块布丁蛋糕递到人类嘴前。 　　黎旦挑眉，没什么犹豫就将蛋糕吃下，抬头看到金瞳亮亮的黎伊知，笑了笑，也从那块布丁蛋糕的另一边切开一部分，反递回去。 　　黎伊知迫不及待用触手卷过蛋糕，团吧团吧塞进进食器官，而他作为人类的嘴不曾张开，只是挂着满意的微笑。 　　吃到一口蛋糕的触手很快缩回，紧接着另一跟触手跟上。 　　黎旦：“…………” 　　黎旦默默插起一块新的蛋糕。 　　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投喂起来，只是黎旦只有一张嘴需要喂，小触手的嘴就多到没完没了了。 　　黎伊知满足进行着他一直很想尝试的互相投喂，特别是当他们的关系改变后的投喂，比想象中好太多了！ 　　他以前也和人类互相投喂过，不过心情与如今完全不同，小触手有些模模糊糊的意识到……是因为恋人的关系吗？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吃突然饱了？”米万咬着空空如也的叉子，故作疑惑地扭头询问。 　　宁宁沉默片刻，视线在长桌间来回打转，最终配合着他：“是啊，我也好饱，要不我们去浇花吧？” 　　于是等黎伊知吃饱喝足抬起头，就见另外两个人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他刚想询问旦旦有没有看到他们，触手一动，骤然敏锐转头向门口。 　　“喵？” 　　突然出现的丝蕾琪探头探脑，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你们在用餐吗？” 　　“你好了？”黎伊知观察猫猫耳朵，确认里面没有再冒出白烟，松了口气，“要吃点东西吗？” 　　“谢谢，我已经用过午饭了。”丝蕾琪摇头，胡须跟着摇晃。 　　黎伊知视线跟着胡须一起动，触手有些蠢蠢欲动想去勾一勾，意识到不礼貌的想法后心虚开口：“什么？你吃了什么？” 　　垠蛾白号不是除了餐厅外没有地方能吃东西吗？ 　　“先等等。”黎旦用手帕擦完嘴边，阻止了他们的对话，“既然都已经吃过了，正事还是放到一起谈吧。” 　　黎伊知了然起身，在船长的示意下，众人又一次聚集在花园圆桌周围，宣告着第三次“圆桌会议”正式开始。 　　“既然我们都搞明白彼此的处境了。”黎伊知起了个头，“先来搞清楚最关键的问题，猫猫口中的内海是什么？” 　　丝蕾琪听完他们描述的海洋文明后也不奇怪他们不知道内海，污染的降临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她从来没想过在她关机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原本作为中转站的内海竟然接连冒出污染，面临毁灭的危机让人类关于从前的记录一度丢失。 　　现在幸存下来的人类才会不知道污染出现前人类的文明，难怪没人唤醒她。 　　丝蕾琪一指窗外无垠海洋，“这片海洋就是内海，之所以叫他内海是因为……这么说吧，换个名字你们也许就懂了，内海也可以称之为深海。” 　　黎伊知脑子卡住，艰难反应了一下深海是什么意思，深海的含义他还是懂的，海洋中同样有深海，顾名思义就是海洋的中下层，基本上属于异种的地盘。 　　可是猫猫却指着海面说这是深海？什么意思？ 　　丝蕾琪翡翠竖瞳闪过金属流光，沉默片刻后，突兀说出了世界最大的秘密：“在我们看来这只是海面，但是从空间上来讲，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深海。” 　　宁宁一直在手里转着的笔掉在桌上。 　　米万不自觉中抬头，因为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无边无际的灰云。 　　黎伊知和黎旦几乎同时开口：“你……” 　　黎旦顿住，摆了摆手，神情凝重地靠回椅背。 　　“你的意思是？”黎伊知说完了人类未尽的话语，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嗯。”丝蕾琪尾巴一甩，爪子又指向头顶的灰云，“你们所说的封锁层……我们把它称之为阻隔层，目的是为了阻挡上方的海水落下，撑出一片足够人类活动的空间。” 　　灰云上根本不是什么宇宙，或者应该说在见到宇宙之前，他们头顶上先是有一层海洋！ 　　等一下这么说的话，黎伊知想到人类口中的世界奇观，不固定落下的雨水，持续时间长短不一，但最大也只有几个小时，固定由最开始的大雨慢慢转为小雨。 　　是了，为什么原本的世界有那么多种天气，而他们的世界只有下雨？ 　　要说是被灰云阻隔了，凭什么偏偏阻隔了其他所有天气就是放任雨水？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到落雨的时候，没等他们仔细享受落雨的世界奇观，夹板上就罕见地爬上来了几只异种。 　　再加上黑匣岛，拍卖会宣称能用圣物让人看到宇宙，但在他们撕开灰云，展露在众人眼前的并不是宇宙，而是世界奇观落雨。 　　归根结底的原因都是因为那片灰云中落下来的水根本不是雨水……而是封锁曾被暂时突破后，从缺口流淌而出的海水！ 　　丝蕾琪再一次自眼睛中投出光线，只是不同于昨晚满屏的大荧幕，这次她简单在桌上投出明了的蓝色线条。 　　众人一概沉默低头望去，只见那些简单的蓝色线条清晰写明了他们的位置，最底下是他们熟悉的海洋，中间是他们生活的世界，而在他们头顶的灰云上方，同样是一望无际的上层海洋，在往上才是陆地，是天空，是宇宙。 　　整片海洋的中段都被抽空了，他们就生活在上层与下层海洋之间。 　　“黄金雨，你们这么称呼那些光线吧？”丝蕾琪收回投影，继续说道：“其实那些光线就是转化太阳能量而来的，直接穿过上层海洋连通到中部，毕竟人类的生存离不开太阳。” 　　丝蕾琪揭露出来的真相像一枚炸弹炸下，一时炸的每个人表情各异，其他两个人类的脸色如同过山车，由一开始的疑惑到震惊再到裂开。 　　黎旦闭着眼，又开始有节奏敲击的手指同样彰显出他不平静的心绪，唯有黎伊知的表情一如既往不曾改变，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的触手们有多么叽叽喳喳。 　　“为什么？”黎伊知率先打破寂静，“人类为什么要来到内海？” 　　丝蕾琪神情万分复杂，开口的机械声音竟能听出艰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来到内海，我只是接到了这样的通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内海会出现污染。” 　　“以及，我和你们同样疑惑，阻隔层本不该阻止内海里的生命离开的，那不过是对外挡住海水的屏障。” 　　“……我不知道。” 第085章 计划 　　不知道人类为什么会来到内海？ 　　不知道原本作为中转站的内海为什么会出现污染？ 　　明白了他们所处的环境,疑问还是一个个接踵而至，过去隐藏在迷雾中，让人窥不清它的真相,如同一柄悬在空中的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坠落。 　　“那就想办法去搞清楚好了。”黎伊知理所当然道：“不知道的问题不就是让人搞明白的吗？。” 　　小触手一直是个好学的小触手，从上船第一天开始,他也是从丝毫不懂的状态下一步步走到今天。 　　“没错呢,谜底就是要一步步揭开的。”宁宁重新拿回她的笔,灵活在手指间转动，“况且这可是绝佳的素材，世界的秘密啊，果然选择和你们共处一段时间真是太好了！” 　　“要这么说的话,我们确实足够幸运。”米万无奈耸肩,要不是遇到黑猫,他们也不会得知那么大一个秘密。 　　而能唤醒黑猫的前提是因为垠蛾白号，一切好像在冥冥中有了定数,从垠蛾白号开始,直到他们相遇，终有一天黑猫会出现在眼前。 　　黎伊知又把爪子伸向了人类的手，学着人类之前的举动与他十指相扣,表情是小小的得意。 　　看他多会说话,一下子就把氛围拉了回来！ 　　黎旦捏捏手中变成触手的爪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触手捧起轻轻落下一吻，完事也不去理会其他人的反应，抬头自顾自说道：“没错,而且我们并不是毫无线索。” 　　“你说人类是乘坐星辰号下到内海的，星辰号对你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大本营,就算你一直在沉睡不知道情况，星辰号上总该有相关记录吧？”黎旦沉声追问。 　　“如果有一个地方能够保存最后的记录，那一定是星辰号！”丝蕾琪语气坚定。 　　“星辰号上有最完善的保存科技，哪怕过去那么多年，你们看我就知道了，连我都完好无损，越重要的地方保存优先度越高，那里一定也会完好的。”说到这黑猫又幽幽叹气，神情颇为懊恼，胡须都耷拉下： 　　“我刚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情况，直接跟着单向通道来到垠蛾白号了，现在没办法回去，要是知道的话……” 　　“不是你的错。”黎伊知空出来的手摸了摸猫猫脑袋，“是你先遇到了我们才能弄清楚情况，只要能找到星辰号就能回去……你知道星辰号在哪吗？” 　　黎旦闻言右手一抓，从凭空冒出的火焰中抓出船长室的航海地图，火焰没有消失，而是勾着地图在半空中平铺在旁。 　　丝蕾琪已经了解到现在的人类拥有了不同寻常的力量，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好奇的探头探脑打量，被小触手眼疾手快抓了回去。 　　“不要乱靠近，会变成秃猫猫的。”黎伊知点了点猫猫脑袋，“你能看懂地图吗？” 　　丝蕾琪蓬松柔软的毛轻微炸开，虽然作为一支电子仿生猫她身上的毛也不是真的毛，但那并不代表她能平安无事穿过火焰。 　　小小的往后退了几步又蹲好，她碧绿色猫瞳竖起，仔细打量地图，“没问题，内海和以前没什么变化，虽然我们那会儿是全息地图……勉强还是可以辨认。” 　　根据划分的范围以及主岛，丝蕾琪大概能将地图和以前对上，蹲在地图前端详半天，最终猫爪一抬，明确指向其中一个地点。 　　众人的视线整齐聚集到毛茸茸的猫爪上，黎伊知看清楚猫猫指的地方，惊叹出声，“等一下，这不是白弥沙海域的主岛附近吗？” 　　不是很确定的小触手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要么点头，要么和自己一样惊讶，便也确认了想法。 　　“白弥沙？好吧，叫什么都可以，我大概能确定星辰号降落在附近，只是具体在哪我就不知道了。”毛茸茸的猫爪在附近大致画了个圈。 　　“星辰号那么大的话？”黎伊知迟疑道。 　　黎旦神情晦暗不明，半晌轻轻开口，“肯定不在海面上或者某个岛屿上，如果星辰号真的在主岛附近，就只能……在海底了。” 　　“喵？！怎么会在海底呢？”丝蕾琪惊叫，“不，倒也不是没可能，星辰号可以在任何地方穿梭，不管是空中还是海底，但是我们下来的时候是停在一个岛屿上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暂时没有人搭理自言自语的猫猫，黎伊知偷偷观察人类的脸色，并且发现除了他以外，另外两个人类也在悄无声息打量，乱转乱转撇来撇去，看似不甚在意，其实视线最后都会落到黎旦身上。 　　要说在场中和白极岛渊源最深的，无疑便是黎旦了，其他两个人类是好奇，知道更多的小触手则是关切，具体表现在他悄然缠住人类手指的触手上。 　　黎旦却忽然笑了，自然地绕着触手，“都看我做什么，在白极岛附近多方便啊，本来就打算过去一趟处理一下私事的，这下都省得绕路了。” 　　黎伊知松了口气，立马期待开口跟上，“嗯嗯，我去白极岛也有点事情，太巧了。” 　　还有一顿丰盛的晚餐储存在岛上等待着他去享用呢。 　　要是让白藤蔓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晚餐储存估计还得当场爆粗口，不过小触手可不在乎。 　　“你也有事？”黎旦有事米万还能理解，黎伊知能有什么事情？ 　　黎伊知才想起来他们在解释幻境的时候只说了他们的结论，并没有把具体发生的过程道出。 　　迟疑下看向当事人，见黎旦无所谓点头，小触手才斟酌着语气，把人类的私事去掉，单纯将白藤蔓的存在点明。 　　米万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抬起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震惊和无语，“等一下等一下！” 　　“这个是能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吗？四舍五入一个主岛的岛主居然是异种啊！而且没有一个人发现过！”米万猛然捂住脸，“好吧，我没资格说，我也没发现，不对，我都觉得我之前根本没有生活在白极岛上了。” 　　“说起来，我也很好奇白极岛现在的情况？”黎伊知把目光移向了他们之中唯一可能知道的人类。 　　“虽然上一次去也是几年前了，不过至少那一次白极岛没什么不对，完全称得上是海洋上最繁荣的岛屿。”宁宁皱眉思索。 　　“其他的不好说，岛屿上失踪几个人太常见了，特别是经常出海的人，白极岛比起黑匣岛安全很多，不过听你这么一讲，看来这份安全的代价就是被一只异种圈地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过去一趟。”船长下了决定，“垠蛾白，目的地定为白极岛。” 　　航海地图上属于白极岛的图标亮起，随即，地图被火焰燃烧殆尽，消逝在空中，垠蛾白号接到指令，方向一转，目标明确朝白极岛开去。 　　“这一趟有两个目标，第一，将岛屿上的异种解决，第二，想办法去往海底找到星辰号。”黎旦手指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响动，“都没问题吧？” 　　第三，把我暂时保管在那里的晚餐吃掉，黎伊知在心底默默补充，毫不犹豫点头。 　　“有个问题，如果那个异种很强大，我们不能直接在岛屿上开打。”米万端正举手。 　　黎伊知想了想提议道：“我倒是可以解决，对我来说在海里开打反而更加方便，但前提是能把他引到海里。” 　　怎么把一种引到海里才是最大的问题，谁会平白无故靠近海洋，总不能上去邀请他进行游泳比赛吧。 　　“等等。”宁宁神情古怪，缓缓开口，“要是平常我还真不一定有办法，但是你们不记得了吗？还有九天就是海恩节了。” 　　“什么？海恩节是什么？”其他人经过提醒恍然大悟，只有丝蕾琪左看右看摸不着头脑。 　　黎伊知见状再次露出得意笑容，往常都是他不知道，然后由人类给他科普，现在终于来了个垫底的，可以轮到他给别人科普了！ 　　“海恩节是人类庆祝的一种节日，平常岛屿上的人类不会贸然靠近海洋，但是海恩节不一样，有条件的人都会去海岸献上花朵，最重要的是……”黎伊知侃侃而谈，体会了一把做前辈的快乐。 　　“哪怕是岛主也会去的，不仅要去还要站在海岸边致辞，那确实是我们很好的机会。”小触手思索着。 　　既然白藤蔓会附身在当代岛主身上，只要岛主来到海边，也就等于白藤蔓来到海边，而他需要做的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岛主在众目睽睽中拖下水，扬长而去，或者干脆就近解决。 　　黎伊知心中做着计划，越做越是迟疑，倒不是计划有什么问题，而是这个计划怎么越看越像……越看越像故事书中反派会做的事情。 　　不等他提出疑问，黎旦拍板决定，“就这样吧，小触手负责解决白极岛上的异种，审判庭并不知情到时候肯定会冲出来阻止，和他们的交涉就交给你们了，估计也会动用到武力，我会看情况帮忙。” 　　“白极岛稳定下来后准备准备就启程去海底寻找星辰号，之后的事找到星辰号再做打算。” 　　听上去更像了啊，黎伊知唏嘘，倒也没有反驳。 　　简洁明了的计划得到第三次“圆桌会议”全票赞同，其中当然包括垠蛾白号，虽然无论是什么计划船船都不会拒绝就是了。 　　垠蛾白号高速行进的船身破开水面，海浪在身后翻腾滚动，停滞空中的瞬间映出美丽图案，唯有浪花见证了无垠海洋上有一艘巨大的船只正式跨入白弥沙海域。 第086章 我教你 　　［与人类成为恋人的第三天。］ 　　黑色的触手团子站在甲板栏杆上,尽管他圆溜溜的一团也看不出站和坐的区别。 　　两根缠绕金线的触手灵活握着笔，多的几根触手变长延成桌子，笔记本平铺其上,黑色字迹刷刷刷跃然纸面。 　　黎伊知惯例写着他的航海日记，只是开头的时间记录改变了，倒不是他有多么想炫耀和人类成为了恋人关系,绝对不是。 　　只是由于中间空缺几天,没什么太大时间概念的小触手不太记得是第几天,于是找了个记忆最深刻的日子开始重新记录。 　　［两天前我们正式决定去往白极岛的目标，船船很兴奋，估计是觉得自己去人多的海岛能得到欢迎，嗯……确实可以,不过欢迎的形式可能和船船想象中不太一样。 　　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它,最终决定还是算了,难道要说船船，其实你已经是个万人迷船了,只不过迷的方向出现了亿点偏差,但至少很多父母都喜欢你的故事，因为一说出来就能让吵闹的小孩乖乖睡觉。 　　划掉，全部划掉,差点忘了这是航海日记,船船是会翻阅的。 　　还是来写恋爱日记吧，旦旦最近教了我怎么亲吻，他说我那个不算吻，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不能算,不过是深了一点，触手多了一点,可能要再加上时间久了一点，明明旦旦每次结束也很喜欢。 　　人类的亲吻很好学习，第一次我就学会了，不过我是不会主动说的，毕竟学习亲吻是件很棒的事情，仔细想想，只要我一直学不会就能一直亲下去，不仅能按照我喜欢的方式来，还能名正言顺让时间更久。 　　旦旦很快发现了我其实早就学会亲吻。］ 　　黎伊知写到这有些心虚地缩起触手，想到什么，又眨巴着金色的圆眼，立马理直气壮继续写下去。 　　［旦旦没有生气，不仅没有生气，还说要教我更多关于恋人间的事情，我研读了数十本爱情小说，所有类型都看了个遍，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好吧，事实证明，学无止境才是真理，旦旦教的东西在我的知识盲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总结那些知识，有点超出我的……］ 　　像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黎伊知笔尖在纸上停留许久，晕出一团漆黑墨团。 　　甲板陷入安静，直到熟悉的女声突兀响起。 　　“在写什么呢？”宁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甲板，手里同样拿着笔和本子，好奇探头探脑。 　　黎伊知低头看了看写满恋爱日记的笔记，抬头坚定说道：“航海日记。” 　　“好吧，航海日记，我记得你确实说过。”宁宁顿时没了兴趣，目光随意流转，又在一个点僵硬定格。 　　黎伊知疑惑顺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她视线的焦点，夹板旁边摆着几本爱情小说，是小触手一起带出来的，最上方的一本写着我的玫瑰四个大字。 　　好歹是自己接触的第一本爱情小说，也是给自己开窍的那本，黎伊知就在黑匣岛上的书店购买了，剩下的也是黑匣岛买的，据说是同一个系列，不过一直落在触手里面忘记看了。 　　黎伊知打算趁还有时间可以翻翻来着，见到宁宁目不转睛看着玫瑰，迟疑了，“很感兴趣吗？” 　　很快黎伊知点头，遇到了同好般大方道：“最上面的我已经看过了，可以借给你看，剩下的就得等我先看完，是很好看的爱情小说哦。” 　　宁宁本来还神情古怪的上上下下打量，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呆滞，脸色如同调色盘不断变化，最终定格为类似裂开的表情。 　　“……你说什么？”宁宁一字一顿，反复重复，“爱情、爱情、爱情小说？” 　　“是啊，美好的爱情小说，虽然我现在觉得这些书不是很真实了，他们总是跳过详细的描写，直接快进到爱情的结晶出现，我原本还以为那些跳过的详细描写不重要。”黎伊知顿了顿，触手不自觉缩起来，“谁知道他们是把最重要的部分跳过了！” 　　因为写出来就上不了市了！ 　　宁宁差一点直接说出口，堪堪赶在最后关头止住，吸了口气，又忍不住伸手指向那堆书，“你认真的？那些都是爱情小说？你确定？你再仔细想想呢？” 　　“当然是啊。”黎伊知理所当然道：“虽然我只看了其中一本，但既然是同一个系列，剩下的应该也都是吧。” 　　“不是！”宁宁忍不住了，“虽然那些书的主人公都有两位，虽然他们的结局都是在一起的，虽然前中期都是按照从相知到相恋的轨迹写的，但除了以上三点，它们哪里像爱情小说了？” 　　黎伊知闻言一副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他还想说上几句，忽然抬头望向船舱内，随即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原来你看过啊，好吧，我理解，所谓不同读者眼中的书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书里的主人公们已经很纯爱了，但也能理解觉得他们有些变扭的看法，总之你想看的话可以向我要。”小触手匆匆留下一句，跳下栏杆就卷起书本飞奔向船舱。 　　那是纯不纯爱的问题吗？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哪有人会看着恐怖小说说那是爱情小说的！ 　　宁宁站在甲板半晌，缓缓抱头蹲下，盯着被她放在夹板上的笔记，开始怀疑人生。 　　冷静一点，不是她的问题，书里可不是什么爱情故事，都是小触手自顾自认为的，没错，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宁宁忽然扭过头，目光复杂看向船舱，能把那些故事认为是爱情小说的，小触手的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副可怕的模样啊。 　　…… 　　垠蛾白号主卧。 　　黎伊知全然不知宁宁的误会，正悄无声息靠近床幔，越是接近速度越是慢，到最后干脆变成了半分钟才挪动一下。 　　他慢慢回想起了昨天那些，实在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事情，又或是他的语言太过匮乏，小触手停下前进的动作，思索间回忆起来。 　　时间要倒退到昨天睡觉的时候。 　　黎伊知和黎旦惯例交换着唇齿间的气息，自从关系晋升为恋人后，这是他们每天早上醒来，晚上睡前，以及见缝插针，时不时会发生的事情。 　　按照前几天的经历，亲吻会持续许久，直到人类在缱绻的吻中产生困意，两人互相道过晚安，相拥睡去。 　　可黎旦今天却提前叫停小触手，黎伊知正感到疑惑，挂在他脖子上的双手也收了回去，改为捧住他的脸。 　　黎旦打量他片刻，忽而低声笑道：“知道亲吻后应该做什么吗？” 　　“睡觉？”黎伊知茫然回答。 　　黎旦半垂眼帘，眸底神色晦暗不明，“不对，你看的那些……书里没有教过你吗？” 　　小触手继续茫然摇头，“书里啊，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书都不约而同的跳过了这部分，就直接写两个主人公都很累然后睡下了，他们干了什么事很累？” 　　黎旦笑了起来，笑得胸膛都在起伏，“也好，书里不教你也好，我来教你。” 　　“……手把手亲自教。” 　　黎伊知还在疑惑，就感觉手被拉起，带动着向下滑去。 　　床幔包围大床形成的小小空间，宛若要压迫着里面的二人更加靠近，黑暗笼罩着这片空间，尽管以两人的视力完全可以看清对方，但这份无边的黑暗好像在诉说着，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多么激烈，多么源于本能，多么撕开表壳的事情，都会被狭小的黑暗包容。 　　蚌壳掀开缝隙，展露出里面惊心动魄的雪白肉色，细腻光滑，柔软多汁，带着轻微的颤抖。 　　隔着黑暗，倒映在金瞳中的柔韧更是被无限放大，小猫爪子一样挠着心尖，心跳声擂鼓般响彻在耳边，实际上是体内的触手们不断躁动着想要涌出。 　　黎伊知学习能力很强，已然明白接下来要做的步骤，明明他不需要呼吸，却恍惚觉得床幔内的空气稀薄，于是只能从他人那里攫取，然而另一个人又何尝不是，他们互相拿走，互相给予，越是亲密无间越是觉得口齿干燥。 　　船只在激烈的海浪中颠簸，连带着床幔一起轻微晃动，浪潮不断起落，明知越是抓紧身边之人，越会在浪潮中坠得更深，但他们仍十指交缠着，不肯放过对方，哪怕将泪与汗尽数吞咽殆尽，也要被触手拖拽着跌入烈火。 　　不知不觉，狭小的藤蔓空间已经被展开的触手占领，一只苍白又透着诡异艳红的手从触手中滑落，手指在空中不断试图抓住什么，最终也只能掐住旁边伸展的触手，而能回应他的，自然也只有更加躁动的触手们，它们卷吧卷吧，将那只手塞了回去。 　　直到黄金雨再次笼罩大地，自半开的窗户中攀附上卧室里的床幔，在它的见证下，一切归于平静。 　　很快，床幔再一次晃动，带有金线的漆黑触手团子轻轻跳下床，原本习惯成直线偶尔才会弯曲的嘴角如今一直弯着，一步三回头的往大床望，磨蹭许久才恋恋不舍走出卧室。 　　简直和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去的时候在回味，来的时候也在回味。 　　回忆许久结束，黎伊知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爬到床上，人类难得用被子裹住全身而不是只盖在腰腹位置，唯有小触手知道被子下是什么样的景色。 　　视线不断游走，直到人类露在外面，指尖边缘有一道红痕的手指动了动。 　　黎伊知凑上前，在黎旦睁眼的第一时间说道：“旦旦，早上好。” 　　黎旦神情恍惚，哑着声音回应：“嗯……早上好。” 第087章 珍珠号 　　黎旦如往常般醒来后会有一小段时间赖床,只是今天更加懒散。黎伊知凑了上去，人类任由小触手动作，又在触手即将拉开被子时按住他。 　　“今天还有正事。”黎旦顿了顿,换了一种说法，“所以，等事情解决后再继续吧。” 　　黎伊知还想说什么,就被人类拉下去堵住了嘴,结束后已然把想法忘得一干二净,“好吧。” 　　人类口中的正事是他们已经接近白极岛主岛了，垠蛾白号全速飙船前进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能到达目的地，但垠蛾白号在船长的命令下停了下来。 　　再往前走很容易遇到其他船只，而某种程度上的万人迷船船实在太过显眼,一旦被其他船看到了没等他们接近白极岛,审判庭的船只就要先一步跨海而来。 　　“旦旦,我们要怎么去白极岛？”黎伊知昨天就想问了，奈何晚上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别说正事,白极岛上的大餐都被他抛诸脑后。 　　等到吃饱喝足，他才想起来另一方面的吃饱喝足。 　　黎旦掀开被子，黑色浴袍挡住了大半痕迹,却也让那些遮不住的绯红更加显眼,“我正要说这件事，等人齐了再说吧。” 　　小触手半靠床柱，看着人类慢吞吞去往浴室洗漱，回来穿好衣服。 　　他的扣子不再是解开顶上的两颗而是整整齐齐扣上,但必定会露出的手指依旧有细微红痕，红痕向是压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那么整齐的压上一圈？ 　　黎伊知向自己提问，等待片刻又自己解答，原来是他的触手，他和人类的食指相扣一定是最特别的，毕竟他不仅可以扣住双手还可以把每根手指都缠上。 　　自娱自乐了一会，触手被手指捏住。 　　黎旦绕着他的一小段触手发丝，“怎么了？” 　　没错，是这样压出来的。 　　黎伊知瞧了几眼，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 　　垠蛾白号甲板位置，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两人一猫在甲板上等待，两道人影盘腿而坐，正对无垠海洋指指点点，猫猫舒服瘫软在甲板上，从端庄优雅的黑猫摊成一张猫饼。 　　黎伊知对此见怪不怪，刚开始他还有些疑问为什么猫猫喜欢沐浴黄金雨，丝蕾琪告诉他，那是她充电的方式之一。 　　对于猫猫来说，电是不可或缺的生存能量，好比食物至于人类，这么一转换小触手理解了，他吃掉美味大餐的时候也很舒服，只想躺下来睡觉。 　　他们没有掩盖脚步声，夹板上的人转头回望过来，米万抬手挥了挥算作打招呼。 　　等到两人走进，丝蕾琪也从滚来滚去的舒服躺姿变为端正坐姿。 　　“怎么了？”察觉到某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黎伊知疑惑看向宁宁，“你……刚刚剧烈运动了吗？” 　　宁宁一脸精神恍惚，“没什么，没什么大事，稍微思考了一下人生罢了。” 　　也就是把以前的手稿翻了个遍，脑袋转到快要冒烟，左看右看都想不明白那么惊悚恐怖的故事是怎么成为爱情小说的。 　　人类真奇怪，黎伊知迟疑点头，“好吧，还是来想想怎么接近白极岛吧。” 　　“也不是没有办法。”黎旦竖起一根手指，“从海里游过去就好了。” 　　米万本来还在偷偷瞧黎旦脖子上的痕迹，欲言又止，听完他下半句话更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游过去？！” 　　“等一下，虽然以垠蛾白号的速度从这里去白极岛只需要一天，但那是垠蛾白号的速度本来就快到离谱，由过去的话至少需要游整整三天啊！那还是我们不吃不喝不睡，连夜赶路还没有发生意外死在海里的最好情况！” 　　黎旦闻言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你当我和你一样傻，当然是让小触手带我们游过去。” 　　“我吗？”黎伊知指了指自己，见人类点头转而认真思考起来，在海里游三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按照他的速度，只需要一天半就能到达目的地。 　　问题就在于路上可能遇到的其他异种，他们通常讨厌地盘被入侵，容易打起架来，如今的海里大概只有人类生活的岛屿附近没有异种划分地盘，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 　　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黎伊知刚想答应，抬起的目光一顿，金瞳瞬间眯起，瞳孔不断收缩，半晌不太确定说道，“旦旦，那里是不是有艘船？” 　　垠蛾白号众人齐刷刷转头，却只看到了无垠的海洋，没有一丝船的影子。 　　黎旦从不怀疑小触手，抬手一抓自空中的火焰抓出望远镜，举到眼睛前才发现远处确实有一艘慢悠悠行进的船，船的尾巴对着他们，看样子也是去往白极岛的方向。 　　“那艘船……”黎旦看了许久，最终神情古怪放下望远镜。 　　黎伊知对望远镜投去期待目光，人类很快注意到，转手将望远镜给了他。 　　两艘船之间距离太远，哪怕是小触手也只能看到模糊影子，他还是第一次使用望远镜，很是好奇的翻来覆去许久才小心凑到眼前。 　　黑影迅速放大在右眼，黎伊知细细打量，一艘通体棕色的船，比垠蛾白号小上太多，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人类为什么会露出惊讶表情？ 　　他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就越要看个清楚，直到视线偏移到甲板，小触手紧跟着神情古怪。 　　“旦旦，那是不是……”黎伊知转头向人类确认，就见黎旦点了点头。 　　还真是啊，什么运气才能碰到两次！ 　　两人在无声中打着哑谜，换来其他船员疑惑眼神，黎伊知斟酌语气，慢吞吞向他们说明。 　　远处的船只与垠蛾白号有不小渊源，那还是小触手刚上船没多久，他们去往无名岛屿之前的事情。 　　没错，就是装着花园里那朵唯一玫瑰的珍珠号，不小心遇到了垠蛾白号的可怜船只。 　　“看来不用一路游过去了。”黎旦喃喃自语。 　　听完前因后果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反对，都把视线投向远处，短暂怜爱了又一次会倒霉的珍珠号。 　　唯有垠蛾白号停下前进动作，原地呆立数秒，猛然从全身各处冒出股股白烟，船身轻微颤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哗啦啦冲过甲板。 　　坏了！ 　　黎伊知一惊，连忙站稳身体，他们宁愿坐别的船也不搭乘垠蛾白号，船船彻底伤心了！ 　　船船哭地伤心，船长压下眉眼，小触手伸出，迅速地在人类腰上挠了一把，及时阻止人类说出更让船船伤心的话。 　　“咳咳。”黎伊知大脑飞速开机，更是恨不得长出十个八个一起转，支支吾吾半天试探道：“我想想……我想起来了！” 　　“船船你知道吗，正常的船只都是隔一段时间就要停港……停海检修的。” 　　冲击着涌到小腿肚子的水流顿时小了点。 　　黎伊知见状再接再厉，“嗯嗯，是的，没有骗你，是停海检修，前面？” 　　“前面只是口误不要在意。”小触手生怕船船继续纠结，连忙加快语速，“检修人怎么能在船上，当然要下去，这才是一个正常的检修流程。” 　　持续不断的水流彻底停止，黎伊知松了口气，最后加上筹码，“而且我们有最专业的维护人员！” 　　黎伊知说完伸手一指，三个看他表演的人类莫名转头，就见一只不如成年人小腿高的黑猫默默蹲在地上，睁着那双茫然的竖瞳。 　　“喵？”丝蕾琪疑惑歪头，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黎伊知干脆把猫猫捧起来举在空中，“我们船上，不，整个海洋最伟大的修理师，一切交给你了。” 　　“喵喵喵喵喵喵？！” 　　要说多少遍她是治疗型！不是修理型！ 　　无论丝蕾琪怎么抗议，十分钟后，其他人已经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乘坐用行李遮住标志的小垠蛾白号迅速靠近珍珠号位置。 　　留下一猫一船凝望着他们背影的幽怨视线。 　　“总觉得有点良心不安。”宁宁悠闲坐在小船上，倒是一点看不出她口中的不安。 　　黎旦没有一点船长自觉，舒舒服服靠着小触手，“毕竟是一个时代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丝蕾琪确实是海洋上最棒的“修理工”。” 　　“而且我们要做的事情带上猫猫也太危险了。”黎伊知为自己的行为加上一条砝码。 　　米万插入话题：“我比较担心的反而是珍珠号会不会接受莫名其妙的遇难者。” 　　他们在短暂的讨论下给自己编造了敷衍的身份，远航哪有不出现意外的，而他们就是出现意外的可怜人，船只故障不能挪动，只能换做船上的小船“手动”划行，可想而知不等他们划到目的地就会率先饿死。 　　“这个不用担心。”了解情况的宁宁向他们承诺，“今时不同往日，只要钱给的够，都是可以有的。” 　　他们很快接近珍珠号，好歹是能够远航的船只，具有防御符文的珍珠号发现了他们，没过一会，甲板上站满了举着燧发枪，警惕瞄准他们的水手。 　　宁宁主动承担交涉任务，照葫芦画瓢地把他们商量好的故事说了一遍。 　　甲板上的水手们其中一个回过头，似乎是人交谈几句，很快有绳梯垂落下来。 　　等到他们爬上甲板，水手们的燧发枪收起，却没有放下警惕，纷纷包围簇拥着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大的人类。 　　“你们想坐我的船去白极岛，可以。”颇有威严的劳曼双手环胸，淡淡道：“每个人一千银币。” 　　就连他身边的水手都发出小小抽气声，虽然他们珍珠号几个月前干砸了一单委托，不仅赔了违约金还花了大价钱修理破损船舱，已经快要穷到身无分文，就指望着这一单能成功，可船长这宰客宰的也太严重了！ 　　黎旦没有说话，随意抛出了捆成团的几个袋子。 　　重物落地砸出一声闷响，劳曼表情凝重，放下双手定睛一看，每一袋里至少有五十个金币！ 　　“客人们这边请。”劳曼立即变了脸色，“还不快去把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 　　黎伊知也被人类豪爽的手笔惊到了，黎旦便小声凑到他耳边，“算上赔偿费……和可能会有的另一笔赔偿费。” 　　哦，是了，倒霉的珍珠号，他们是要去干绑架“岛主”的活的。 　　黎伊知闭上嘴巴，乖乖跟着水手去往给他们安排的休息房间。 　　虽说是最豪华的房间，却和垠蛾白号主卧完全没的比，黎伊知理所当然跟着人类进入同一间卧室。 第088章 冤枉 　　黎伊知一个小触手在甲板上闲逛,倒不是他嫌弃房间太小，小房间还能和人类贴贴，而小触手也感受不到床的好坏。 　　问题在于黎旦逃走了,人类因为昨天没睡多久想睡回笼觉，嫌弃完硬床后留下一朵火焰果断回到垠蛾白号。 　　现在那朵火焰就被小触手抓在掌心揉搓，肆意玩弄,全当做人类抛下自己跑去睡觉的补偿,还别说,火焰柔软温热，抓在手里捏着的感觉极好。 　　无聊观察着珍珠号与垠蛾白号不同的小触手尽可能避开人群，毕竟正常人是不能在手上抓着一团火焰的。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一道惊恐声音突兀打破船舱寂静。 　　黎伊知顿住，他是真没感受到人类的存在,这会儿更是好奇顺声音张望过去,只见船舱拐弯的黑暗死角处站着个面容普通的人类。 　　小触手确定自己没见过人类,可人类说出来的话像是认识他一样，还对他有着一种害怕情绪。 　　害怕？他这么人畜无害怎么会有人类害怕？ 　　“你认识我？”黎伊知疑惑出声,发现人类的目光渐渐定格在他手上的火焰,垂眸低头思考片刻，掩耳盗铃般把火焰背到身后。 　　根本没用，即便人类没有发现火焰,昏暗船舱内也藏不住一团明亮的火焰。 　　小触手明白道理,可他还是藏了，因为这是他的火焰，只是没想到藏了火焰之后人类更是一副快要崩溃的模样，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转身逃走。 　　“？” 　　黎伊知满脸问号,就算拿着火焰很奇怪，这个世界上可是存在超凡力量的,有必要害怕成这样？ 　　而且……小触手陷入沉思，而且他觉得人类害怕的点并不完全在于火焰。 　　要说本来小触手对这个人类的好奇只是问上一嘴的程度，看到他逃跑后，他的好奇心已经破土而出，催促着他赶紧跟上去瞧瞧。 　　逃跑的人名叫马洛，是珍珠号上的寻航者，他确实认出了黎伊知，准确来说是认出了他身上和垠蛾白号相同的气息。 　　这都要归功于他的超凡能力，马洛的超凡能力让他对气息很敏锐，即便在广阔无垠的海洋也能精准找到方向。 　　再加上那团银色的火焰……没错了……那一定是掌控着幽灵船的怪物！ 　　马洛还记得珍珠号遇到幽灵船的悲惨事件，差点撞船的死亡经历先不提，那场遭遇让他们丢失了一个大单子，穷得揭不开锅，名声也跟着毁坏了不少，简直就是噩梦一样的经历。 　　而现在！幽灵船的主人居然跑到了珍珠号上！他不会是要处理掉冒犯到他的珍珠号吧？ 　　完蛋了，他们都会死的，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马洛紧张到无法呼吸，用尽了全身力气，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前跑去，期间不断回头张望，没有在身后发现人影才快速钻进一间房间试图躲藏。 　　哒、哒、哒！ 　　来了，他来了！ 　　马洛立刻抬起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瞳孔剧烈颤抖，内心疯狂祈祷外面的怪物不要发现自己。 　　实际上黎伊知早就发现人类了，为了找人他的感知可谓全开，船舱内任何细小的动静，哪怕是一点风吹过的声音都能被他清晰捕捉到，何况是人类剧烈的喘气。 　　为了提醒人类自己到来，黎伊知还刻意加重脚步，却没想到人类听到脚步声喘得更加剧烈了。 　　奇怪，人类真是奇怪，小触手感到费解。 　　他的脚步声都这么明显了人类为什么还要害怕，只有人类才有脚步声，他可是很认真的在表达自己是个人类啊。 　　仔细想想，不应该是听不见脚步声的污染或者异种更加害怕吗？ 　　难道自己应该悄无声息的靠近房门然后突然敲响……黎伊知想到便做。 　　屋外脚步声消失，就像是越走越远那般自然，以为自己没被发现的马洛松了口气，刚想靠着房门滑落在地缓缓。 　　咚—— 　　身后门板传来被敲击的声音，马洛猛然全身僵硬，眼睛瞪得像是要突出眼眶，向后扭转的脖子一卡一卡，浑身上下散发崩溃。 　　咚—— 　　第二声敲门声响起，第三声敲门声永远消失，因为马洛已经眼前一黑，全身瘫软着昏倒过去。 　　黎伊知：“…………” 　　在房门外得知屋内发生一切的黎伊知沉默了，他都收起脚步声礼貌敲门了！ 　　只有人类才会敲门，多么庄重的善意啊，怎么会有人不理解？ 　　人类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嗯，他的人类除外。 　　马洛再次醒来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昏迷前过大的情绪状态让他有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平躺在“床上”，除了床好像硬了点以外没什么特别。 　　直到视线随意扫去，看清楚那张仿若温和无害的脸，记忆汹涌而来，充满安详的表情失去掌控，狼狈下手脚并用接连后退，背部砰一声撞上墙壁。 　　“嘘，别说话。”见人类脸部肌肉抽动要发出尖叫，黎伊知赶紧阻止他。 　　实在不行就只能动手了，没办法，小触手漫无目的想着，触手们蠢蠢欲动，可人类比他想的更加听话，一点反抗都没有就闭上了嘴。 　　黎伊知看着浑身紧绷的人类，试探性得寸进尺，“说说吧，你认识我？” 　　人类像个机械玩具一样，被小触手戳了一下就开始从头到尾僵硬播放，指哪说哪，详细敬业到让小触手都觉得不给他点报酬不好意思。 　　黎伊知得知了人类的名字，也得知了他认出自己的原因，贴心又礼貌地掏出一枚金币递到他手上。 　　呆滞说完经过的马洛又呆滞接过了金币，反应过来手中的重量，顿时开始哆哆嗦嗦。 　　买命钱，这一定是买命钱，吾命休矣！ 　　“对……对不起！”马洛靠脑补把自己吓得痛哭流涕，“我们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都怪我没有注意，有什么事情我都会承担！求您放过这艘船吧！不要再继续做那些事伤害其他人了！” 　　黎伊知：“…………” 　　他在说什么呢？ 　　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个很大的黑锅，小触手皱起眉，明明他是交了钱上来的良好公民。 　　而且他什么时候伤害过船上的人了，人类还冤枉他，表情看上去倒不像说谎，难道珍珠号上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仔细说说“我”做了什么？”黎伊知干脆顺人类话头问下去。 　　马洛虽然百思不得其解眼前怪物的意思，却也不敢违抗命令，咽了口唾沫，还吞吞吐吐试图帮小触手把事情美化，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对方。 　　黎伊知努力在他加了美化和滤镜的描述中抽丝剥茧，终于弄清楚事情真相。 　　自从撞见垠蛾白号开始，珍珠号陷入了倒霉的循环，最开始依旧是丢掉的单子，天价违约金，和隐形中失去的信用。 　　因为他们搞砸了一单大生意，很长一段时间不被信任接不到别的委托，就在穷的快要原地解散时，另一张大单子找上了门。 　　委托内容相当奇怪，要求他们开着珍珠号去往其他海域，随便在那里的岛屿买点什么东西，最后返回白极岛。 　　不过已经快要解散的珍珠号才不管委托有多么奇怪，一听到丰厚报酬便拍板定下，按照劳曼船长的说法，犹豫一秒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本以为这是好运的开端，只要完成现在的委托，不仅能解决燃眉之急还能有多余下来的许多钱财，一路上也平安无事，相当顺利在其他海域买了无关紧要的小东西。 　　雇主没有要求具体要买什么，当然是买的越便宜越好，这样省下来的钱不就是额外的报酬了？ 　　就在珍珠号一众人欢天喜地返回白极岛准备交差的途中，船上发生了怪事。 　　远航发生人员死亡是经常的事情，可再怎么经常也不至于是一天能死一个的程度！ 　　没错，珍珠号近些日子，几乎每天都要死一个人，死亡理由千奇百怪，有的是睡梦中突然心脏骤停，有的是不小心从栏杆上跌落，甚至有个吃鱼刺卡喉咙里把自己噎死的。 　　珍珠号就像受到了诅咒，无边无际的恶意诅咒。 　　而马洛自认为找到了原因。 　　虽然听上去是很诡异，但也不能冤枉无辜的小触手吧，黎伊知半蹲下身，不得不花了半个小时和人类掰扯清楚，无论时间还是动机，珍珠号上发生的事情都和垠蛾白号不相干。 　　马洛一点也听不进去，眼中的怀疑不仅没有减弱还越发旺盛。 　　黎伊知感到了难以交流的头疼，逐渐升起不耐烦情绪，“我要是真想杀人灭口，为什么不一把火烧了珍珠号？幽灵船就很闲吗？” 　　马洛闭上嘴巴，怀疑慢慢消失。 　　黎伊知：“…………” 　　摆证据举例子竟然不如一句威胁来的简单，人类的语言艺术真是奇妙啊。 　　小触手不想和人类说话了，站起身就要出门离开，期间不停调整脸上表情，来到门口转身回望，“不要和其他人提起这件事以及你的发现，否则……” 　　话说到一半，黎伊知故意意味深长拉长语调，留下一片供人想象的后果转身离开。 　　马洛只看到他眼中的怪物被火焰照亮了阴森面孔，野兽的金色瞳孔中没有一丝感情，冰冷犹如金属，连同他看进眼里的东西都变成了死物。 　　本来打算找船长商量的念头彻底熄灭，马洛瘫软在地，喘着劫后余生的粗气。 　　黎伊知维持着他好不容易学着黎旦酝酿出来的表情一路回到卧室，正要仔细找面镜子看看他学的怎么样。 　　火焰却率先亮起光芒。 　　“旦旦！”冷漠嘴角支离破碎，小触手立马笑着与他的人类贴贴。 第089章 诅咒 　　黎伊知和人类挤在狭小的床上贴贴,一边享受人类抓着他的一条触手缠绕，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道出。 　　“他们从白极岛上接的委托？”黎旦听罢提起兴趣，放开触手站起身。 　　触手不依不饶地跟过去,黎伊知面不改色抓着触手摁回体内，“旦旦感兴趣我们可以去看看。” 　　黎旦好笑拉过他下巴凑上去落下一吻，“想缠着就缠吧,别被人看到就行。” 　　小触手得意洋洋伸出,伪装成细软黑色发丝悄悄绕上人类手指,黎伊知本人则像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道：“旦旦，那个人类应该知道东西在哪，我带你过去找他。” 　　于是可怜的马洛还没缓过来大起大落的情绪,就又一次被找上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青筋都爆起来了。 　　看到两个走进来的人,尤其是为首那个长发的，马洛勉勉强强挤出干巴巴笑容,“您……您还有什么事情吗？只要我能帮上忙的都请说。” 　　黎伊知无言观察他片刻,转头就在人类耳边窃窃私语，“旦旦，他撒谎,他明明很想我们马上离开。” 　　黎旦无语看了眼罪魁祸首,自己上前一步，“你们把死去的尸体储存在哪？” 　　远航有不少没有明文规定，却被所有远航者不约而同遵守的规则，其中就包括不到万不得已之下不能随意抛弃船员,哪怕是尸体也应该让他落叶归根，因此几乎每艘远航船上都具备一定保存手段。 　　他俯视的眉眼锋利,颇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却吓得马洛更加哆嗦，说出来的话都带上颤抖，“就……就放在寻常的符文保存室里，我……我带你们去！” 　　看着人类狼狈的背影，黎伊知默默在心里想到，旦旦还好意思说他，说到底他威胁人的样子就是学旦旦的！ 　　“怎么又在发呆？”黎旦绕着手边伪装成触手的发丝，轻轻扯动。 　　小触手经常这样，突然神游天外发起呆来，虽然在外人看来他像是神色如常站在原地，甚至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但黎旦知道他只是想着杂事而已。 　　黎伊知自然不会把内心想法说出来，哪怕是触手也是有基本情商的，“没什么旦旦，我们快跟上去吧。” 　　小触手勾着人类的小指，慢悠悠跟在不敢回头看他们的马洛身后，三人一路来到下层船舱，马洛不断左右环顾，小心翼翼推开尽头房门。 　　房间内整齐摆放着几个平躺的人，只在身上盖了块棉布，但因为房间的符文印刻，他们看起来和死时没有区别。 　　尸体一共有四具，死亡原因千奇百怪，黎伊知和黎旦分别来到相邻的两具尸体前仔细观察。 　　黎伊知几乎在凑近尸体的第一时间胃部便传来兴奋，他当然不是对人类起了食欲，而是敏锐在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让小触手念念不忘的永远只有还没到嘴的大餐，以至于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他们身上的味道来自白藤蔓。 　　黎伊知顺着味道的来源摸索，手一伸在尸体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币，“旦旦，找到了。” 　　黎旦闻言转头，若有所思从他手中接过那枚铜币。 　　他捏着铜币观察许久，手指一松铜币落入掌中，随即整个手掌包裹住铜币，银白色的火焰猛然自他的手心翻涌而出，刹那点亮了整个房间。 　　马洛震惊睁大眼睛，脚步踉跄着退向墙壁，面如死灰，能操控火焰的怪物竟然有两个！ 　　黎伊知感兴趣般凑近，等到火焰慢慢消灭，一朵黑色的花随着手指张开的动作悄无声息绽放在人类掌中。 　　那朵黑色的花衬的人类手掌越发白得惊人，随即，手掌微微上抬，花朵递到了小触手眼前，黎旦清浅笑意响起，“送你了。” 　　黎伊知欣然接过，好奇的拿着断掉的根茎细细打量，“果然是白藤蔓身上的东西，闻起来好香啊。” 　　“吃吧，我用火焰洗干净了。”黎旦在各种小事上向来很纵容小触手，还压低了声音防止房间的另一个人听到。 　　虽然马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惊恐中别无他顾了。 　　黎伊知不再犹豫，学着人类的样子收拢将黑色花朵包裹在掌心，等他再次张开手指时，黑花消失不见。 　　但他没有告诉人类的是，他没有把黑花吃掉，而是塞进了小触手们的空隙中，准备哪天可以拿出来给人类一个惊喜。 　　“恐怕这些人死亡的原因也是因为铜币了。”黎旦沉吟道。 　　黎伊知立马被引走注意力，“旦旦知道了什么？” 　　人类什么时候注意到他没发现的线索的，他的侦探经历怎么又悄无声息输掉了。 　　黎旦回想起刹那传入耳中的话语，冷笑出声，“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 　　彻底烧掉铜币的最后一秒，一股模模糊糊的念头突如其来传递脑内，似乎只要向某个存在祈祷，似乎只要默念某个名字，即将降临在他身上的厄运都会被救赎。 　　“岛上那个白藤蔓已经不满足成为岛主了。”黎旦眼底闪过寒芒，“他还想要成神……不，准确来说是像众海诸神那样被海洋上的人们信仰。” 　　黎伊知听人类一解释回过味，即刻转头发问：“你们身上的铜币就是口中关于委托的报酬？” 　　见到马洛仓皇点头，黎伊知彻底懂了，对他们进行委托的正是白藤蔓，他将自己身上黑色的花伪装成铜币，借由珍珠号的买卖把东西流传出去。 　　而这些铜币都附上了诅咒，准确来说是会不知不觉地向使用它的人脑海中传递念头，诱导人们去信仰他这个黑花的持有者。 　　“如果白藤蔓的目的是为了……”黎伊知顿了顿，寻找合适用词，“偷偷给人类洗脑，那这几个人类为什么会死亡。” 　　“因为黑花真的有诅咒功能。”黎旦摇头，要是他刚才烧的再久一点，估计会连花一起净化掉，“钱币在手中短暂接触过没事，一直贴身放着会被诅咒缠身。” 　　“你……你的意思是我们接到的这单委托就是一场诅咒？！”旁听他们对话的马洛反应过来，终于控制不住惊恐放大声音。 　　黎旦垂眸，半晌站起身，冰冷的视线直直扫向马洛，“难道你们就没有过猜想和顾虑吗？你们的任务根本就不是在远航者协会接的吧？” 　　远航者协会会对任务做出调查筛选，至少不会让有疑点或者看上去不对劲的任务出现在他们的名单里。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雇主不愿意透露任务详情，不愿意交代真实身份，会选择私自雇佣船只远航，慢慢的一条灰色产业链诞生，由于无人管理，甚至能混进去不少会对人类造成危害的污染相关委托。 　　毕竟再怎么样大家都生活在这个海洋，哪怕异教徒也不能避免需要靠远航达成目的。 　　拿珍珠号来说，他们第一次撞到垠蛾白号是因为船上装了能激发圣物力量的种子，第二次又帮着白藤蔓运了一堆带有诅咒的金币出去。 　　“远航者协会明令禁止船队接私下委托，而会接受私下委托的大多都是为了钱。”黎旦不在意马洛越来越惨白的脸色，直接了当挑明，“你当委托人都是有钱的傻子，委托没有问题他们为什么不便宜挂到远航者协会，天上可不会掉下馅饼。” 　　“既然在刀尖上做着赚钱的生意，就要做好随时被刀扎一身伤的准备，何况你们这把刀扎的还不止自己，那些不知情下得到铜币的普通岛民更加无辜。” 　　黎旦懒得和他多说，弄清楚情况拉着小触手回去卧室，海洋上做这些生意的船只不少，那不是他们能管的事情，上岛后告知当地审判庭一声自会有人处理。 　　“旦旦生气了？”关上房间木门，黎伊知从背后环抱住人类，他喜欢把人类裹住的样子，不管是人形还是用触手们。 　　黎旦带着他半靠到床上，任由那些细软的黑色触手缠绕起他的头发、手指，乃至在皮肤上轻轻掠过。 　　“没有，会做这种生意的船只不算少见，金钱能带来的东西永远能成为人类的欲望。”黎旦靠上触手，有些困乏的缓缓闭上眼睛。 　　他之所以回来那么快是发现自己在垠蛾白号熟悉的主卧也睡不安稳，反而更加怀念起触手们，哪怕只能挤在狭小床上。 　　“……睡吧。”黎伊知轻声开口，属于人类的形态融化，触手们翻涌挤出表层，逐渐占据整个卧室，只在中央留下一块地方，人类安静被触手包围其中。 　　原本的床是小了点，然而当触手们占满卧室再睡在触手身上，何尝不相当于整个房间都是床，面积一下子变大了。 　　触手柔软光滑，细腻富有弹性，除了冷了点没什么不好的，可黎旦本身就是火焰，他不畏惧寒冷，就像小触手能触碰高温。 　　…… 　　吵醒卧室那一片安宁的是木门被敲击的声音，黎旦睁开眼睛，眼中睡意迅速褪去。 　　黎伊知在脚步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变回人形，轻巧抱着人类放到床上，门外的脚步声很熟悉，小触手听得出来是谁。 　　果不其然，他一拉开房门看见马洛那张在短时间内疲惫至极的脸。 　　马洛见到他勉强笑道：“你们需要去享用晚餐吗？” 　　“嗯。”黎伊知随口答应，等待他的人类整理好出来。 　　安静持续到黎伊知和黎旦并肩来到船舱中间，小触手勾着人类的小指，就要往餐厅走去。 　　“那个！”马洛忽然出声，快速且小声说道：“关于那些事情我会和船长商量的，在上岸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审判庭一趟。” 　　黎旦没有回头，拉着小触手走远了。 第090章 绑架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珍珠号上平安无事。 　　马洛不知道与珍珠号的船长劳曼进行了怎样的交流,那些黑花伪装成的铜币被收集存放在同一房间，不允许其他船员私自持有。 　　寻航者和船长是一艘船上最具有地位的两人，无论其他船员心里面是否有不满抵抗情绪,至少表面上他们都得乖乖照做。 　　但也因此近几日珍珠号上的气氛不免凝重了些，不过对于垠蛾白号来的临时乘客没什么大影响。 　　黎伊知把他和黎旦的猜测说给其他两个人类。 　　米万听罢神情古怪，“什么时候信仰还能成神了,哪怕是众海诸神,不也先是“神”才被人类信仰的。” 　　根据能追溯到的最远关于海洋的记录,信仰始于众海诸神，而最开始的信仰并不是人类幻想出来的。 　　众海诸神先展现了神迹，人类才开始认知到祂们的存在，并祈求能得到祂们的帮助与庇护,最终因为次次得到差不多的回应演变成信仰文化。 　　米万漫无目的想着,突然愣在原地,如同闪电照亮黑暗刺破迷雾，他刹那恍然大悟。 　　对了,不也是一样的吗？ 　　“你也发现了呀。”宁宁更早理解一点,此时看到他的表情便明白两人想到一处，感兴趣地记下几笔，“没错,白藤蔓无所谓信仰能不能成神,他和众海诸神是一样的，本身就已经是超越人类的强大存在，不过是生出了贪婪的心想要名声。” 　　“当然只是指实力方面。”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宁宁赶紧补充,“并没有说思想上一样。” 　　虽然她不做补充也不会有人为此生气，毕竟在场汇集了海洋里少数没有信仰的整整五人。 　　“还是来说说白藤蔓的事情吧。”黎伊知对众海诸神不太感兴趣,拉远话题。 　　众海诸神不是只要祈祷就可以得到回应的存在，也不会因为祈祷的内容改变什么，只是十年、百年、千年如一日，为海洋上的人类提供固定帮助。 　　要小触手来说，信仰好像也是多余的，他们不信仰众海诸神不也能得到寻林鹿的帮助。 　　众海诸神与其说是个体的存在，倒更像是如空气般必然的客观存在一样。 　　空气不会辨别呼吸它的人好坏，也不会特地给予或者收回某个人呼吸的权利，就是存在着，仅此而已。 　　有人会去信仰空气吗？哪怕空气是比众海诸神的帮助更重要的生存不可或缺之物。 　　“也是。”米万接话道：“那些已经散播出去的铜币想要处理起来很麻烦，铜币都长一个模样，根本不可能完全回收。” 　　“不知道消灭白藤蔓能不能顺势灭掉黑花？”黎伊知自己都不能肯定，他打从心底里觉得白藤蔓和黑花不是一个东西。 　　放在仓库里的黑花被小触手和马洛交换来不少，发现只是吃掉黑花不能增长力量也不能多出新奇能力的时候，黎伊知又开始把被人类里里外外洗干净的花花单纯当成小糖，时不时吃掉一朵。 　　黎旦语气随意，“先杀了吧，杀了就知道了。” 　　宁宁和米万齐齐看向在他指尖上灵巧跳动的灼热火焰，不约而同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了。 　　只有小触手还感觉很有趣似的上手触碰那些火焰，东碰一下西碰一下，和人类玩的不亦乐乎。 　　“好冷啊，你要出去吹吹风吗？”米万看着和谐自成天地的半间房间，开始睁眼说瞎话。 　　宁宁迟疑，“或许你应该说好热？但总之我都没意见。” 　　最终他们两个还是没能出去，玩够了的两人开始聊起正事，对付白藤蔓的方法。 　　说来也不算多么复杂的计划，黎伊知需要做的只有在白藤蔓附身的岛主背朝海岸演讲时以最快的速度绑架岛主并且拖下水，然后在他反应过来前能游多远是多远，尽可能远离陆地岛屿。 　　黎旦会和小触手一起，本来他是打算先在岸上观望的，但他们刚刚了解到了白藤蔓身上的黑花具有诅咒力量，黎旦不放心小触手一个人应对，至少他的火焰可以烧却诅咒。 　　真正麻烦的计划反而是陆地上宁宁与米万那边，他们需要拖住不知情的审判庭，还要尽可能与审判庭说明情况。 　　“你说我把这个掏出来还有用吗？”米万一脸为难，手中空间波动，银白色的徽章掉落在掌中。 　　那还是旧时代的产物，几个最大的骑士团团长都会持有的徽章，理论上掏出来可以让其他骑士团也服从命令的紧急道具，最高调令指挥权。 　　“这是……”宁宁打量许久终于认出，面色微变，“你居然有这个！那还真不好说，审判庭脱胎于以前的骑士团，普通成员先不论，大审判官们肯定认识这个徽章！” 　　“发挥完全作用不一定，让他们稍微静下来一段时间听我们说话……大概可能应该，是可以的。”宁宁越说越小声，一连用上好几个词语。 　　不怪他们想太多，由于过往几次污染造成的事情，吸取教训的审判庭一直都是宁可杀错也不放过的办事态度。 　　当然没有过去那么极端，如果说过去是不问缘由将互相指责的两边全都一棍子打死，那么现在就是打个半死再慢慢听你讲，他们却不能太过伤害审判庭。 　　“有总比没有好吧。”心态相当乐观的黎伊知拍板决定。 　　黎旦赞同：“剩下的问题就是能带着白藤蔓走多远了。” 　　“大概也不用担心？”黎伊知平静说道：“本来还不能打包票，现在……应该不会波及到白极岛了。” 　　船舱的圆形小窗户响起被敲击的微弱震动，屋内除了小触手以外的三个人类都往那投去注意力，只见海水凝聚成的小指正在玻璃上敲敲打打。 　　黎旦回头，看着小触手仿若淡然的目光，从善如流点头，“计划万无一失了。” 　　黎伊知得到人类的赞同，顿时充满自信。 　　无论还有多少不靠谱的环节，粗浅的第一版计划彻底定下，也根本容不得他们去深思熟虑细想第二版。 　　距离海恩节开始只有一天时间，白极岛近在眼前。 　　珍珠号正式靠近白极岛的前一个晚上，黎伊知和黎旦与其他两人告别，在珍珠号船员还呼呼大睡的夜晚来到甲板。 　　“旦旦没问题吗？”黎伊知到了行动关头不放心般确认。 　　黎旦转头冲他露出肆意笑容，直接了当拽着小触手翻过栏杆，用切实的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两人在空中向海面坠落，黎伊知抱住人类，冰冷海水亲吻上皮肤的刹那，小触手回想起在幻境的经历，忽然就低下头吻住人类。 　　想起来还是有点遗憾，那时候只顾着抱紧彼此了，爱情小说里坠海亲吻什么的被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还好，他们还有许多补回来的机会。 　　两人在粘稠刺骨的海洋中相拥，互相汲取对方熟悉气息，小触手全部心神都放到他的人类身上，往常海水会带来的讨厌感受不复存在，仔细想来他真的是讨厌海洋吗？ 　　不，他只是觉得只有他的海洋有点寂寞。 　　人形融化在海中，庞大的黑色触手展开，阴影悄无声息弥漫向脚下海域，而炽热且独属于他，鲜明宣告着存在的火焰缠绕上触手，温暖周围一切存在。 　　小触手带着火焰远去，遨游在黑色的无垠海洋，向着他们的目标白极岛进发，再也没有体会到从前的痛苦折磨与漫无目的的虚无。 　　“我还是第一次在海洋中待那么长时间。”火焰攀附缠绕在一根触手上，黎旦的声音通过接触，自触手感知器官传递向中枢。 　　黎伊知熟练划水，慢半拍回答，“不过海洋下没什么好看的，按照丝蕾琪的说法，海洋原本不是这样的，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没错。”黎旦化作的火焰一跳，又往触手里缩了缩，“不待那么久很难发现，海水到处弥漫着淡淡的污染，太过繁杂，每个又不是很大，根本不可能找到来源。” 　　触手把火焰团紧了点，吸盘像按摩一样在上面轻轻动着，愈发不可收拾，黎伊知简直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人类的火焰揉起来真的和棉花团一样，手感超级无敌好。 　　虽然本体也很好啦，但是小触手是个贪心的触手团子。 　　“别！”黎旦忽然急促出声，“很痒的，别乱动。” 　　黎伊知果然停住，只是没停多久，不安分的触手又试探往其他地方戳去。 　　黎旦火焰化作锤子毫不留情往他身上一拍，“火焰也是我身体构成的，你在摸哪呢？” 　　要是没什么事的时候黎旦还会由着小触手乱来，但他们是要去干正事，总不能干到一半歇菜了吧。 　　“好吧。”黎伊知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却在心里埋下了小小的种子。 　　接下来他们一路聊着天解闷，一路由触手带着游向白极岛方向，黎伊知在海里的速度比船只要快，不到半天的时间便抵达白极岛附近。 　　靠近主岛的海域附近没有其他异种，他们一路算得上畅通无阻，只在最后关头遇到了一点插曲，那是人类在主岛海域附近设置的检查关卡，防止异种悄无声息靠近海洋。 　　还在黎伊知及时发现关卡处于关闭状态，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是白藤蔓做的，很正常，要是不关掉检测，警报响起最先对准的是他这个异种。 　　到时候白极岛的审判庭就会发现检测器跟坏掉了一样响个不停。 　　还要感谢白藤蔓，黎伊知顺利进入关卡，触手与火焰交缠一起潜伏在海洋，悄无声息等待海恩节开始。 第091章 它们 　　今天是白极岛岛民最难忘的一天,此时还在欢庆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海洋上的天气一如往日，只有一成不变的黄金雨，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整个海洋都会为此欢庆的海恩节开始了。 　　街道两旁悬挂着居民亲手制作的花环，主街上，岛民身着节日盛装,男士们身着长外套和硬质礼帽,女士们则穿着蓬松的裙装,头戴精美帽饰，无一不是把家中最好的衣服展示出来。 　　流浪艺人拉着手风琴在阳台上尽情演奏，孩子们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梭，手中拿着小玩具嘻嘻哈哈互相追逐。 　　“啊,对不起！”一个孩子跑得太过忘我,没留神撞上了前面的男人。 　　“没关系。”金发的男人伸手扶起他,“但是接下来你要小心一点了，万一撞到了女士就不好了。” 　　送别连连向他们道歉的小孩,米万回过头感慨,“真怀念，海恩节还是这样。” 　　“与神相关的节日向来是一成不变的，不然就是破坏了过往的信仰。”宁宁压低声音。 　　结伴而行的两人就是在马洛帮助下悄悄混上白极岛的宁宁和米万,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米万,宁宁可是有合法身份证的。 　　“那我就放心了，接下来的流程应该还是没变。” 　　两人拿着临时买到的花束跟随人群去往白极岛大城门，要说和众海诸神相关节日明确的一点好处就是，无论什么东西都不会因此涨价或者变得稀缺。 　　你敢在感谢众海诸神的花束上涨价？ 　　很好,下一秒审判庭就敢开你家大门。 　　在欢庆的大道上被迫跟着人群缓慢将近行走半小时，他们终于挤出城门来到献花海岸,此时这里已经围满了大大小小的人，正有序上前将属于自己的花朵放置在旁，往常清冷的海岸堆满花束，远远看过去像一个巨大的五彩花环，相当令人震撼。 　　米万和宁宁都装模作样献上属于自己的那朵，也在心里真诚念过感谢众海诸神的祷语，献完花的他们返回人群，如同其他岛民一样等待绑架……等待迎接岛主到来。 　　一个小时后。 　　现任白极岛岛主在审判庭护卫簇拥下准时踩点，米万见状眼前一黑，恨不得摇着审判庭那个领头的告诉他们都在保护什么啊。 　　米万暗自深呼吸平复心情，与宁宁对视一眼，两人悄无声息挤开人群，一点点靠近最前方的界限。 　　此时岛主已经迈上演讲台，现任岛主相貌平平，已经看不出与黎旦相似之处，他笑容和蔼，满脸慈悲，恨不得每根头发丝上都写着“好人”两字。 　　岛主微笑注视台下岛民，手指握拳抵在唇边咳嗽出声，正要开口。 　　下一秒，他骤然瞪大眼睛，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他瘦弱身躯的极速转身回望，仰头憧憬望着他的岛民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前方同样背对海洋的审判庭成员后知后觉，也紧绷的身子立马转身。 　　不需要任何一方为此作出解释，还在疑惑的岛民只见一根巨大的触手突然冲出海面，速度之快仿佛闪电划破夜空。 　　这根触手通体黑色，粗大无比，表面粘稠海水缓缓低落，仿佛带着神秘律动的金线在其身上环绕跳跃，它在空中短暂摆动后猛地击打向岸边。 　　触手缠绕上岛主，迅速后撤，快到压迫着空气都发出震耳欲聋地爆破巨响，众目睽睽之下，白极岛的岛主被海洋不明生物绑走了—— 　　绑走了啊！ 　　顿时，反应过来的围观群众惊恐尖叫，周围瞬间一片混乱，无数双腿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儿童的哭泣，成年人的呼喊，所有的声音混合成一片刺耳的嘈杂。 　　在一众倒退的人群中，两道前进的人影分外显眼，最前方的大审判官胡安率先反应过来，话都来不及说一句要冲向海洋，可是他被早有准备的宁宁与米万阻拦在原地。 　　胡安脸色阴沉，正要开口让审判庭的人行动，并且道出他们疑似“异教徒”的身份。 　　米万也张开嘴巴，打算先来个拖延战术。 　　他们所有人都没能得逞，海面又开始宣布自己的存在感，无人在意的海面先是爆发出一团巨大的气泡，随后，气浪向四周扩散，转变为巨大环形涟漪。 　　高达数十米的巨浪瞬间形成，强大的水流向外扩散，巨浪倾泻而下，平等的将海岸浇成落汤鸡。 　　众人：“…………” 　　一时间，海岸上剑拔弩张的氛围诡异停滞，只剩下狼狈呛咳与一只只抹去脸上海水的手掌。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黎伊知很是得意，他刚刚爆发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几乎在几秒内就将白藤蔓脱离主岛一海里。 　　不能再远了，白藤蔓已经反应过来，如他们幻境中所见的那般，现任岛主的胸口被白色藤蔓刺破，无数长长的藤蔓海藻般扫荡向整片海域。 　　一朵朵黑色的花在藤蔓上绽放，污染气息瞬间弥漫。 　　黎旦化身的火焰自一条触手下探头，漆黑无光的海底亮起银色光芒。 　　“是你……还有一只不知道哪来的……触手？”白藤蔓声音响起，显然还记得黎旦。 　　见他一直不停打量火焰，黎伊知升起不满情绪，一条触手快速窜出，水流在其周围形成尖锐的响声，触手如同鞭子般抽向藤蔓。 　　藤蔓反应敏捷，同样力量巨大的根须格挡袭来攻击，两者在水中撞击，发出巨大的波动声，仿若水下雷霆。 　　然而下一瞬间，海水朝藤蔓倾泻而来，巨大压力笼罩在他头上，好似整个海洋都在排斥他，试图杀死他。 　　“不知道盯着别人看很没礼貌吗？”黎伊知冷声，不解气的在藤蔓身上抽了好几下，甚至把一根细小的根须都给抽的断开一半。 　　旦旦说过火焰相当于他的身体，四舍五入不就等于白藤蔓没礼貌的盯着他的人类看，这可不行，然而就在触手即将彻底抽断那根藤蔓时，白藤蔓轻飘飘远去，无视了向他施加的海水压力。 　　同时白藤蔓惊疑不定的声音炸响，“你竟然能操控海水！” 　　“他还能掌握空间的力量。”几乎同时，黎旦发现不对，声音沿触手感知传递到大脑中枢。 　　黎伊知反应过来，默默无言，真是太巧了，早知道把米万拖过来了。 　　……不，宁宁不可能一个人应付审判庭，何况陆地的人类在海洋中本就行动受限，也只能想想了。 　　“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有仇吗？你怎么知道我附在人类身体里的？”白藤蔓简直莫名其妙，他怎么不记得有得罪过触手特征的生物，哪怕是那团火焰，也不应该知道自己的存在才对啊！ 　　黎伊知理所当然：“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啊？”白藤蔓在岛上生活多年，养成了更多人类的习惯，比如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直接动手，比如在动手之前先找找解决的办法。 　　他思维迅速活跃起来，记忆走马观花展现在眼前，在掉落到这颗星球的海洋前，他的仇敌就那么两三个，肯定不是其中一个，他们再怎么进化也不会进化成触手怪的。 　　掉落到海洋后自己早早的定下称霸计划，一直待在人类的岛屿上，还没来得及搞出仇敌就被其中一个人类背刺封印了，好不容易醒来更是小心翼翼，开始慢慢按照计划平稳发展。 　　要说唯一有可能的问题，只有当年那个没能彻底杀死的人类，“你们果然是为了当年的事情来的，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关于这件事都好说嘛。” 　　白藤蔓似是蛊惑似是劝诱：“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人类的生命短暂，看你的样子应该也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再加上这位不是人类的朋友，何必去在意那些过往如云烟，早就埋没在时间长河里的东西。” 　　自认为已经相当精通人类学的白藤蔓信心满满，瞬间编好了数套可以用到的话术，准备开展循循善诱的嘴炮攻击。 　　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说服他们！ 　　“你说谁不是人？” 　　然而一万种方法才开展了第一种便宣告破裂，黎伊知不满道，触手毫不留情抽了过来。 　　白藤蔓：“？” 　　白藤蔓连忙抬起根须挡住，茫然开口：“你是人啊？” 　　“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黎伊知顿时不生气了，转而颇为同情，“可惜了，年纪轻轻就瞎掉了。” 　　白藤蔓觉得自己在做梦，哪怕是梦里也需要一定的逻辑，但现实里可以没有是吗？ 　　他相当想让面前的触手清醒一下，看看那些不可名状的巨大触手，多大的脸皮才能把自己称呼为人类。 　　黎旦：“…………” 　　一路旁听下来的黎旦无奈，一个个的，异种打架都这么幼稚吗？ 　　“好吧，好吧。”白藤蔓忍气吞声，捏着鼻子说：“那你是人好了，就算你是人也是不凡的人类，为什么要和凡夫俗子聚在一起，在意凡夫俗子的恩怨情仇，不如和我一起……” 　　“和你一起成神吗？”黎伊知果断讽刺，“无聊又痴心妄想。” 　　“你怎么知道……”又一次被打断，白藤蔓却不见生气，反而大笑起来，“神？当然不是！” 　　“你说的没错，神确实是痴心妄想的存在。”白藤蔓语气逐渐诡异，“众海诸神，人类这么称呼它们吧，你们没看过它们的真身吧，呵呵，与其说是不是神。” 　　“——它们都不能算得上是生灵啊，我为什么要自降身份成为它们。” 第092章 圣灵 　　白弥沙某片水域被搅动得波涛汹涌,海底的沉积物激荡着扬起，形成一个又一个漩涡。 　　触手与藤蔓如同多条巨大的蛇缠般绕在一起，一击便可以将路过船只拍个破碎。 　　不久前他们在海底进行了一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白藤蔓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说服跑过来找茬的触手。 　　黎伊知也对他口中众海诸神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然而生气之下白藤蔓对此拒绝回答，很快两者重新打起来。 　　海水在操控者的意识下汇聚挤压,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形成墙壁,如同笼子般将整片海域困在其中,海浪翻腾不休。 　　然而每次笼子缩小，即将彻底困死猎物的时候，白藤蔓身边属于空间的力量荡漾，顺利穿过狭小缝隙逃脱。 　　他边打边退,很快一股奇异的香味蔓延,白藤蔓身上的花朵没有任何预兆的开始摇曳,污染气息爆发。 　　触手碰到花香，明明在冰冷的海里却发出炭烤般的噼啪作响,纯粹的黑色触手染上污秽,由内而外浮现死寂的灰色尘土。 　　“小心。”缠绕在触手上的火焰瞬间澎湃燃烧，银焰带着灼人的炽热温度沿触手弥漫，绽放出耀眼银白光芒。 　　当火焰接触到那些污秽时,一阵阵剧烈的蒸汽和烟雾开始升腾,灰色尘土化为灰烬，火焰如瀑布般降落，波及到每一寸被黑暗侵蚀的触手，同时照亮周围空间,将夜晚变为白昼，黑暗无光的海洋被染上一层不同寻常的光彩。 　　“你竟然能消灭它们！”白藤蔓惊叫出声,巨大的震惊让他突兀呆滞在原地。 　　黎伊知抓住机会，一根触手快速伸出，强烈的撞击声在水中回荡，触手与藤蔓在撞击中交织缠绕。 　　趁着藤蔓还没完全回过神，触手用尽全力往后拉，与他纠缠的根须被狠狠地扯断，白藤蔓瞬间痛苦地在水中扭曲，庞大的身躯疯狂翻滚，激起巨大水浪。 　　白藤蔓情知之下喊出了一长串不明话语，听上去像是家乡话的粗口输出，他狼狈捂着断掉的根须后撤，“该死，你确实找了个好帮手。” 　　“你懂什么。”黎伊知不屑，他和旦旦是亲密无间的恋人，才不是为了对付白藤蔓的临时帮手。 　　“等一下！等一下！”眼看触手又要冲上来，白藤蔓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好吧，就算你不想要名声地位，难道你不想回归宇宙吗？” 　　黎伊知停下动作，缠在他身上的火焰也像是卡住了一样不动。 　　“说到底我会希望成为岛主，变成人类的信仰也是因为实在无事可做啊。”白藤蔓渐渐找回自信。 　　“比起宇宙来说，海洋太过狭小了，更别提还有其他种族要跟着分一杯羹，那么小的地盘还要切成更小的，在里面翻个滚都不尽兴，要是能回归宇宙，我当然不会在意渺小的人类，没错，我与其他掉下来的可怜家伙目标是一样的，都只是想要回去而已。” 　　“然而盘踞在星球之上的那个存在是谁也绕不过去的路障，想要回归的唯一办法只有解决路障，我们完全可以联手一起对付那个路障！” 　　白藤蔓忘情的在对面小嘴叭叭，完全没留意到黎伊知虽然看似停下动作认真听他讲话，实际上一根触手悄无声息自本体翘出脑袋，偷偷摸摸爬上了火焰的身体。 　　触手调皮的在火焰身体上滑动，又突然用力钻了进去，藏在火焰体内小声说道：“旦旦别听他瞎说，我只是想从他口中套点线索。” 　　白藤蔓说得不错，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黎伊知能通过进食的行为来增强自身能力，他根本不需要和白藤蔓联手，如果他真的只想获得力量，他完全可以毫无理智地疯狂进食。 　　但小触手永远不会这么做，吃掉的东西便再也见不到了，只会让世界变得和最深处的海底一样无聊。 　　拿他的人类打比方，他们可以是一体的，但不能真的是一体的。 　　绝对不行。 　　“……我知道，待会说话注意点。”黎旦的火焰轻微移动，声音悄无声息传递。 　　就小触手那个比他对人类更加执着的劲，黎旦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担心，不如担心担心小触手一不小心又说了什么违背异种常识的话吧。 　　“所以……”没有说悄悄话对象的白藤蔓说得口干舌燥，心底又燃起期盼，“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们完全可以联手，甚至召集更多想要回去的异种！” 　　“虽然你说了很多。”黎伊知说得半真半假，情绪上更是真诚无比，“但是时间过去太久，我一直在海洋里睡觉把过往记忆都给忘干净了，更别提盘踞在我们头上的东西。” 　　言下之意，白藤蔓说着那个东西有多厉害可怕，小触手都不会有实感，更别提为此和他联手。 　　白藤蔓呆滞的根须停在半空，黎伊知见缝插针，“所以，上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来着？” 　　白藤蔓差点没被气疯，合着他一停不停说了那么多话都是白说的，你不知道你早说啊，藤蔓根须不住抽搐着，怒火憋在胸口无法发泄，“海草”像是疯了一样不停荡漾。 　　冷静一点，他不一定能打过那两个东西，白藤蔓摸着自己断掉的根须，立马像被泼了凉水。 　　计划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接下来只要循循善诱……早晚他要背刺回去。 　　“那个东西。”白藤蔓故作深沉，“之前我说过众海诸神不仅算不上是神甚至连生灵都算不上吧，但是头上的东西就不一样了，祂是圣灵，真正的伟大存在。” 　　“用人类的说法来说，祂是当之无愧的“神”。”白藤蔓说到这语气变得古怪，“说来也奇怪，这颗星球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祂要一直盘踞在上方？” 　　“只是睡觉休息的话为什么要动用力量分割海洋造成现在的局面，还特意将太阳的能量转化成黄金光束投射下来，无差别攻击所有来到的异种，不让人进来，又不让人离开，莫名其妙。” 　　随口将疑问说出，白藤蔓心思一转，为了自己的小命动用了所有能想到学过的词汇，致力把能成为他们共同敌人的伟大存在说得恐怖，除了祂一指可以撵蚂蚁一样碾死他们这种会让人丧失斗志的描述，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 　　黎伊知直觉他的话不能相信，注意力也压根不在白藤蔓上，原本好奇在火焰内戳来戳去的触手停顿片刻，严肃抬起尖端。 　　“旦旦，他的意思是……将中段海洋开辟成现在的内海，投射下人类赖以生存的黄金雨能量，以及让内海的人无法离开的罪魁祸首都是星球上的那个存在？”黎伊知确认道。 　　不断起伏的燃烧火焰不变，只是半响黎旦才开口：“他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黎伊知用小触手上的金线生动形象表演皱眉，“可是丝蕾琪说……” 　　话到一半愣住，小触手意识到，猫猫好像真的没有说过内海是人类创造的，只说接到命令后人类主动来到内海，准备将内海作为中转站。 　　是他们理所当然了，两人同时沉默。 　　因为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强大到可以把海水全部挪走，硬生生在中间创造出一个有风，有“阳光”，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新世界的伟大存在目的。 　　……为了看蚂蚁们互相打架取乐所以建了笼子？ 　　黎伊知觉得白藤蔓坚持不懈说了那么多，还不如此刻飞速闪过的念头来的毛骨悚然。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对付祂吗？”黎伊知虚心请教。 　　白藤蔓诡异停住了，“办法……办法……当然不是没有……办法是肯定有的……” 　　“旦旦，他甚至连个大饼都不愿意给我画。”黎伊知嫌弃到专门用来说话的那根触手都拔了出去向白藤蔓投去眼神。 　　很快觉得比起外面海水来说火焰格外暖和，又重新缩了回去。 　　“不要管他。”黎旦任由小触手凑近，同时满足了他的愿望，“等这件事情解决，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随便什么都可以。” 　　小触手承认他被大饼诱惑了，终于给了对面一点视线，“好……” 　　他精心准备好的台词没能说出，软软飘荡在周围的触手们瞬间竖起尖锐鳞片，而对面的白藤蔓明显也感受到什么，根须立刻缩成一团，警惕保护着最中间的主枝。 　　“旦旦，麻烦了。”黎伊知语气凝重，“我们光顾着考虑岸上的人类了，忘记考虑海里的异种，他们好像都被动静惊醒吸引过来了。” 　　黎旦微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们确实只考虑了海面上的风平浪静，实际上对海底来说，两个庞然大物每一次碰撞，都相当于一次小规模的海底地震，周围的小型生物早就逃得一干二净。 　　而深海也是别人的家，试想一下，当你睡着睡着床开始震动，被惊醒后发现周围乱了套，很快地震发生了，正常人的反应当然是逃命，可不会被地震威胁到的异种们只会想来震源中心看看。 　　一道道无形的力量波纹迅速靠近，异种们被惊扰，纷纷自睡梦中醒来查看打扰他们美梦的巨大闹钟到底是什么。 　　嘈杂混乱的声波瞬间弥漫整个海域，异种们试图交流，却只得到根本听不懂的胡言乱语回应，终于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于是，有部异种不感兴地躺回去睡觉，剩下一部分好奇心旺盛的异种已然来到附近。 　　黎伊知吸了口气，悄悄把火焰往自己的触手下藏了点。 第093章 解决 　　被吵醒的异种们纷纷往白弥沙某片海域聚集。 　　海底地震的闹钟响过一次就算了,还接连不断持续响起，没有异种能继续睡觉，没来的异种不过是懒得动,想要坐享其成罢了。 　　剩下还算有点行动力的异种纷纷前来，谁也听不懂谁的嘈杂话语响彻在海底，唯一相同的只有话语最后一段微微上扬,似是都在提问。 　　他们的问题自然得不到解决,大部分异种都不会同一语言,这部分还算好的，各种意义不明的声音除了让周围更加吵杂，基本没有造成其他危害。 　　更重要的反而是还真有一小部分异种听到了熟悉语言，好奇挤过去一看,发现了不远处的熟悉旧识。 　　只是这旧识不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同类,而是见面会打起来的死敌。 　　顿时,不仅是第一个源头的闹钟，海底各处接连爆发了多起地震闹钟事件,持续不断,各色各样的闹钟响声吵成一团，硬是让本不想过来的异种也不得不前来关闭闹钟。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认识的打了起来,不认识的试图劝架,又因为语言不通不仅没让闹钟关掉，还被闹钟吵得不行。 　　打不过就加入，原本互不认识没有仇恨的也因劝架燃起的怒火加入闹钟行列。 　　黎伊知可算知道为什么异种们的地盘要划分那么明确了，并且必须互不干扰,凑在一起这还得了，简直比人类的幼童更能吵。 　　“旦旦,没事了。”黎伊知仔细感受一番，向人类解释，“他们的力量混杂在一起，就像无数船只同时在海上相撞，不能挪动的船把原本能前进的航道堵住，导致大部分异种过不了堵在外围了。” 　　黎旦：“…………” 　　虽然是件好事，怎么听上去就这么离谱？ 　　黎伊知遗憾说道：“不过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先到了。” 　　好奇心最重的那几个异种在闹钟第一次响起时便赶来现场，先行一步正好避开后续的连环撞船事件。 　　很快黎伊知不觉得可惜了，他惊奇的发现这几个新赶来的异种都会通用语，尽管彼此之间互不相识，却成功用海洋上的语言交流起来。 　　“是谁？是谁先打起来了？不是说好了没事不要踩上别人的床吗？”细长巨大的阴影抬起脑袋，形似蛇，又长满鱼类鳞片的异种率先发问。 　　“等等！挨打的那个我认识！”在海蛇身边突兀响起声音，可他的身边明明没有任何生物，仔细看去才能看到空无一物的海域其实并不平静，就像被风吹卷着，形成了一团团小型漩涡，这个说话的异种原来是无形之物。 　　漩涡观察片刻，语气斩钉截铁，“我想起来了，是个奇怪的家伙，竟然不喜欢睡觉反而喜欢动脑筋，莫名其妙，有这个经精力不如想想怎么破开灰云。” 　　“那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有人认识吗？”海蛇继续发问。 　　“不认识。”“没见过啊。”“……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奇形怪状的各种生物纷纷将目光投向说自己觉得有点熟悉的异种，那个异种巨大脖子上整整长着六个脑袋，一看就很聪明。 　　“别都指着我想啊。”六个脑袋同时摇起来，“我一定见过，而且不是以前见过，是来到这里才见过的，所以你们也应该见过才对！” 　　好吧，六个脑袋只能让他的记忆力脱颖而出，不过经他一提醒，其他几个奇形怪状的异种同时沉默，齐齐陷入思考，越想越觉得触手好像是很眼熟。 　　“不用想办法问了。”黎旦警惕扫视过停在那边不动的异种们，“再拖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快点解决吧。” 　　“好。”黎伊知赞同应声，无数触手紧随而动。 　　触手上的尖锐鳞片完全竖起，如同无数把锋利小刀，每次像鞭子一样拍向藤蔓时都能留下深深的豁口。 　　同样处于海底，黎伊知的速度比白藤蔓快太多，他本来就在海里更加如鱼得水，何况现在还能操控海水，哪怕海水的笼子对藤蔓不管用，也可以让他的速度更加难以捕捉。 　　唯一会对触手造成影响的黑花诅咒被银色火焰阻拦，烧灼成灰烬，银焰像是触手外的盔甲，浅浅一层附着在触手上，既保护了触手，又在触手的攻击上附着持续不断的燃烧伤害。 　　无数触手组成的庞然大物闪烁起银银亮光，在漆黑的海底看上去更加诡异恐怖。 　　被触手抽中的藤蔓不得不分出心思，将沿着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火焰尽数除去，耽搁了那么一小段时间，又被触手抽上好几下。 　　白藤蔓伤口中流出来的透明液体越来越多，相当于人类不断受伤流血，白藤蔓动作不如最开始灵活，优势与劣势的差距更加明显。 　　“你们难道不想出去了吗！？”白藤蔓惊怒出声，语气中隐藏恐惧的颤抖。 　　黎伊知没理他，反而趁着他说话愣神的功夫，触手的攻击更加频繁迅速。 　　白藤蔓再怎么也反应过来了，这两个家伙一直在耍自己，根本就没听进去自己的话语，他们想的只有杀死自己，求生的本能刺激神经，藤蔓瞬间暴涨，冲上去与触手撞成一团。 　　被扯掉的根须越来越多，白藤蔓肉眼可见的枯萎缩小，感受到迫近的死亡威胁，白藤蔓急声开口，“住手！住手！你们不想要打破灰云了吗！没有我你们绝对无法打破灰云！” 　　“不对吧，我怎么不记得你有打破灰云的力量了。”观战的漩涡疑惑开口，“说起来我一下子没认出你还是因为你的样子也变了不少，这些黑花是什么？” 　　黎伊知听罢眼前一亮，果然他总觉得黑花与藤蔓不是一体的，他们带给他的感觉截然相反。 　　“你闭嘴，你来凑什么热闹，我说能就能！”白藤蔓怒吼。 　　“确实不像说谎。”黎旦观察许久，喃喃道。 　　“有没有可能……”黎伊知持续不断攻击的同时还不忘小声和他的人类说悄悄话，“既然黑花是多出来的东西，那么其实黑花的能力才是能打破灰云的关键？” 　　如果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黎伊知想进食的大餐只有黑花。 　　“你能找到黑花的核心在哪吗？”趁着白藤蔓与漩涡交流，黎旦快速问道。 　　黎伊知肯定：“我一直找得到，只是他护的太好了，在藤蔓圆球的最中心。” 　　对于小触手来说黑花不要太显眼，像是垃圾堆上一颗璀璨发光的宝石，想不注意到都是为难他。 　　“十秒钟。”黎旦留下一句话，找准藤蔓回话时注意力最分散的时间，火焰瞬间暴涨冲出。 　　银白色分成数团，柔软流动的火焰在海洋中停滞片刻，忽然开始凝聚压缩，宛若钢铁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 　　白藤蔓反应过来想要后退时已经迟了，银色长枪如一道耀眼的流星，瞬间划破漆黑海洋。 　　炽热的火焰在冰冷的海水中蒸腾出大片白雾，仿佛要将整片海域煮沸，长枪所过之处，海水瞬间蒸发。 　　巨大的藤蔓如山岳般阻挡抬起，做出防御姿势，长枪毫不减速，这正是他的目的。 　　黎旦分别刺入数条根须，贯穿根须将其钉入地面，高温将根须烧灼得焦黑冒烟，断口喷涌大量透明的液体。 　　藤蔓剧烈抽搐，掀起滔天巨浪，眼看着刺入地面的长枪即将被它巨大的力量拔起，黎伊知几乎凭借着刻在默契中的本能抬起触手。 　　海水紧跟着沸腾起来，巨大的触手破水而过，如同一柄锋利的长矛直刺向香味来源中心。 　　白藤蔓最中心部位被坚硬的，宛如最厚重的树木组织层层包围，然而尖锐的触手轻而易举穿过厚重外壳。 　　触手直达它的核心，拽了开得最漂亮的一朵花拖出，根茎段落的微小声响过后，剧烈的能量冲击波扩散，海水紧随其后翻腾不已。 　　数道火焰长枪被冲击波震飞，黎伊知连忙抛开大餐，所有触手都用最快的速度各自接住一团火焰，任由火焰蜷缩攀附触手，借着依靠慢慢凝聚成一团。 　　“旦旦，没事吧？”黎伊知顾不上别的，急切询问。 　　“没事。”黎旦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只是能力使用过度了，我缓缓。” 　　火焰说罢沿着触手攀爬，找到个合适位置停靠下来，静静挂在上面，触手一顿，连忙将火焰往里面推了推，蜷缩保护起来，一时间那几根触手没留下任何缝隙。 　　“你……你居然敢！”白藤蔓尖叫，声音带上疯狂。 　　果然藤蔓和黑花不是一体的，即便把黑花最核心的部分掏了出来，藤蔓看上去也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情绪更加激动，“还给我！” 　　“等等你要做什么！”被威胁的黎伊知还没发表意见，漩涡已经厉声呵问，“你疯了吗？！” 　　“这股凝聚的力量……”“他要自爆？”“没错，就是自爆！” 　　几个一直在围观的异种顿时叽叽喳喳，如果说别的异种自曝只会造成大威力伤害，最多受点伤，白藤蔓有点不一样，他的能力和空间相关，自曝的后果更加严重，可能导致周围空间碎裂产生风暴，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白藤蔓身上能量节节攀升，一股来自空间的压制飞速弥漫，而他身边的空间更是产生了如同镜子碎裂般的咔嚓作响。 　　“我说了！我不想过你们也别想好过除非……” 　　白藤蔓的话没说完，一只嘴巴足有十米长的异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趁着他疯狂回怼面前的异种们，巨嘴张开，囫囵吞枣般将白藤蔓整个送入嘴中。 　　“你也有今天，可算被我逮到机会了，我们的新仇旧账都可以好好算算。”长嘴异种冷声开口，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拽着嘴里惨叫的藤蔓向远处拖去。 　　黎伊知：“…………” 　　黎伊知默默收回想要阻止的触手们，与人为善果然是对的。 　　行吧，他和人类都不是很在乎白藤蔓，只是想让他付出代价，既然有个仇人想要慢慢来，他们也不急，坐着看好戏就好。 　　黎伊知本体状态下金色圆瞳一转，警惕看向排排蹲坐的四个吃瓜群众。 　　他没有第一时间吃下黑花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有了第一次昏迷的经历，小触手被人类教育不能随时随地开吃。 　　“太好了。”漩涡松了口气，“我可不想被卷进空间风暴。” 　　黎伊知没理他，而是转头看向六个脑袋，一共十二只眼睛的异种。 　　十二只颜色不同的眼睛与金瞳对上视线，脑袋们整齐张嘴，声音自带混响，“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你和祂是什么关系？” 第094章 前途渺茫 　　“你和祂是什么关系？”六个形状各异的脑袋同时提问。 　　脑袋中有像人的,有像蛇的，有薄薄一张宛如纸片的，也有聚起来的巨大圆球,从外表上来说很难将他们想象为一个个体，但他们确实拥有同一个脖子，不管是动作还是语气都一模一样。 　　稍有不同的声音自带混响,在黎伊知震惊于物种的多样性前,明显意有所指的问题让他愣住。 　　无数念头飞快闪过脑内,黎伊知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他认识我……或者说应该是从自己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事物，还问我和那个事物有什么关系。 　　可是小触手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黎伊知不回答,漩涡先急了,匆匆忙忙一阵风般卷回去,“查克纳你打什么哑谜，那么多张嘴怎么总喜欢说话说一半的。” 　　“都说了不要歧视我。”六个脑袋的查克纳不满道：“虽然我的嘴长在不同地方,但本质上它们都是同一张！” 　　“等等！我也想起来了！” 　　漩涡连忙看去,发现是另一位吃瓜小伙伴，顿时心情郁闷，怎么回事,难道就他记忆力特别不好吗？ 　　怎么好像只有他什么都不记得。 　　盘踞在旁边的海蛇突然说道,猛地往前窜了几米，“对了你是……我好像没问你的名字。” 　　黎伊知观察像蛇一样的异种，陷入思考，虽然他完全没见过海蛇,但是仔细回忆回忆，他认识的异种只有两个,一个被旧仇拖走了，另一个…… 　　“盖图里？”黎伊知不太确定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没错就是我。”盖图里游近了点，“我们在人类的岛屿上见过，我果然没有感觉错，原来你的本体是这样的，不过后来你怎么走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 　　“出了点意外。”黎伊知含糊过去，没想到还能遇到黑匣岛上的异种，想当初他有试图在盖图里身上套取信息，再见面时却先从白藤蔓那里知道了，还真是机缘巧合。 　　“你们是在人类的岛屿上认识的。”漩涡喃喃自语，又狐疑看向查克纳，“那你呢？没记错的话你从来不上人类的领地吧？” 　　“我说的是熟悉，不是认识。”查克纳十二只眼睛同时投来鄙夷视线，“你没发现吗？他身上那些金线和头上那位气息很相似！” 　　漩涡闻言顿时停下，周围海水一抖，偷偷往六个脑袋后面藏了藏，“你……你的意思是……他是……” 　　黎伊知：“？” 　　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厉害了。 　　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说话，对于他们来说无论多小声都算正常交流，凑在一起举办临时朋友会的触手和海蛇自然也听到了。 　　海蛇缓慢低下头，竖瞳死死锁定那些金线，半晌大张嘴巴，“真的，真的是，和祂的力量感觉很像，已经不能用像来形容了，简直可以说同出一源。” 　　黎伊知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祂是指谁，能被一种尊称，特地用头顶上来指代的，只能是传说中盘踞在星球表面的东西。 　　目前来看也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竟是我自己？ 　　小触手思绪刹那闪过某本书上的惊天大反转情节，紧随其后更多相似的情节翻涌而来，把小触手脑袋卡得宕机。 　　就在黎伊知疯狂胡思乱想时，围起来圈成圈的触手内感受到火焰灼热的轻抚，小触手一个激灵，立即清醒过来。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判断的。”黎伊知想到了什么开始有理有据反驳，“但别的不提，我有意识开始就在海洋里了。” 　　而根据异种们的情报，那位可是一直盘踞在灰云上没挪过窝，小触手是没有过往的记忆，但他有近百年的模糊印象。 　　他可是一直困在海洋里差点死掉，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触手团子罢了。 　　与此同时，查克纳十二只眼睛同时翻起白眼，“爱涡你动点脑子吧，我只是说熟悉没说完全一样，完全一样怎么可能我们都认不出来，你同族的力量难道和你没有相似之处吗？” 　　“况且上一个异种掉下来的时间距离现在只有短短十年，至少能证明祂没有挪过窝！” 　　“对，就是那种熟悉感觉，追根溯源的源头是一样的。”查克纳嘀嘀咕咕，六个脑袋同时凑过来。 　　名为爱涡的漩涡紧随其后，也不生气，而是颇为新奇的绕着黎伊知的庞大身躯转来转去，“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确实有那种相似！” 　　黎伊知被三个形状各异的异种围观也泰然自若，甚至很认真地跟他们探讨，“你们的意思是……我力量的本源和头顶上那位很相似，就像是同族，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相似？” 　　“没错。”查克纳用事实证明他的脑袋不是白长的，很快说起最关键的问题，“而且我可以更加明确的告诉你，这种相似只有可能力量来源同一处才能做到。” 　　“他和头顶上那位存在是同族？”爱涡反复确认，难以置信自己刚认识的小伙伴怎么一转为敌人了。 　　盖图里直接抬尾巴打算漩涡，不满道，“不要乱造谣，只是力量来源很像，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哪里是同族了？” 　　查克纳赞同，脑袋们整齐划一点头，“没错，况且伟大存在也没有同族的概念，不过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收获，至少我们可以了解到那位的力量来自哪里了。” 　　这件事说来奇怪，明明海洋中有那么多来自宇宙各处的异种，偏偏没有一个对头顶上那位有所了解的，查克纳许多年前无聊的时候做过一次异口普查，最终也只得到了整整一页不知道的盖章回答。 　　而现在，线索终于出现了。 　　“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冒犯，但能告诉我你诞生于哪里吗？”查克纳吸了口气，按压下兴奋。 　　黎伊知：“…………” 　　黎伊知一点都不觉得冒犯，相反他很是心虚，被三……八双眼睛期待注视，然而他们的期待注定落空，因为小触手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比他们更想知道自己诞生何处。 　　正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包裹的严丝合缝的火焰悄悄抬起一点，用温热的尖端在他触手上写写画画。 　　黎伊知认真感受，发现人类画了只猫耳朵？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跟我说过……”盖图里一晃脑袋，正要开口。 　　小触手心思电转反应过来，默默在心中发表歉意，也顾不上考虑其他，赶紧照着人类的意思把前文明当成了自己的故乡来描述。 　　“没错，它叫垠蛾白。”黎伊知面不改色，半真半假说道。 　　向异种描绘的场景确实是在垠蛾白号上看到的。 　　查克纳听完沉吟片刻，转头去看其他两位，见他们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会去问问另外的家伙，不用抱什么太大的期望，毕竟之前就着祂的形象已经问过一遍了。” 　　黎伊知还是很想问祂到底长什么样的，可是那样只会暴露他的特殊，人类明显不打算完全信任几个跑来看热闹的异种，只得暗压下心思。 　　“对了，还有一件事，之前听那个藤蔓的家伙说，你是不是有意愿想办法解决掉祂？”查克纳试探道。 　　严格意义上来讲，海洋中的异种都有意愿，毕竟大部分异种都想回到宇宙，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又不得不选择按兵不动。 　　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没有办法打破灰云。 　　“嗯，没错。”黎伊知毫不犹豫回答，感受到了面前异种悄悄释放出的态度，果断试探回去，“无论怎么样，我们至少会的。” 　　“……好。”查克纳松了口气，太好了，又一个愿意行动的伙伴，而且他总觉得，这个带给他们不同感觉的伙伴就是他们所等待的变数。 　　“唉说起这个。”盖图里惋惜道：“我混进人类岛屿的时候听闻了一场神奇的拍卖会，据说是能打破灰云，结果就开了个口子，那点程度我们也可以做到啊。” 　　黎伊知明白他说的是哪场拍卖会，与此同时回味过来，原来当时盖图里离开并不是因为没有看到宇宙，异种们本来就知道他们头顶是上层海洋，而是发现所谓圣物的力量也只够开一个口子。 　　并且圣物实际上没有破开灰云，不过是隔着灰云操控上层海洋罢了，那道口子从外到内破开。 　　灰云抵消力量，却不能完全抵消，最终造成了小口子的效果。 　　现在的黎伊知同样能做到。 　　黎伊知思索，要是他操控海洋的力量能够再强大一点，加上异种们从内攻击，内外力量相撞，撕开灰云并不是梦想。 　　“其实要说起来，如果真能撕开灰云，面对那位大家都会帮忙的……吧？”爱涡飘了一圈，语气不定。 　　黎伊知闻言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看着四面八方的群魔乱舞，小型地震接连不断，无数刺耳闹钟围着他们像是摆阵驱邪般，想得那叫个五花八门，各显神通。 　　真的吗？让他们上去试图用闹钟吵死路障吗？ 　　“咳咳。”查克纳看明白了小触手的眼神含义，哪怕是尴尬的咳嗽也自带回响，听上去跟教堂一样庄严肃穆，“放心吧，这点我也可以保证，说服他们的任务交给我们吧。” 　　“就是可能需要点时间。”查克纳说完不忘补充，“很快的？大概？” 　　当事异种一副完全没有自信的模样。 　　黎伊知默默抱着火焰“孤独”取暖，总觉得他们前途渺茫。 第095章 跑路 　　黎伊知留了一半心神听他们说话,另一半则跑去抱着火焰在触手遮掩下嘀嘀咕咕商量。 　　“头顶上那层灰云说不定有解决的方法，不过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既然都不是很快能解决的问题,半个月后我们在白极岛旁边的那个小岛见面吧。” 　　黎伊知提出了他和人类商量出来的解决办法，异种们都没什么意见，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是最不需要操心的东西,那么多年都等了,不差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三个庞然大物外加一个看不到的无形者没有像人类一样寒暄的习惯,约定好下次见面的地点时间后，同时分道扬镳。 　　黎伊知用触手卷着火焰轻轻一划，看似笨重的身子灵活游出不短距离，直到彻底看不见其他异种,触手团子慢下来,警惕四处环顾反复确认才小心翼翼张开。 　　“把我抓那么紧做什么。”黎旦无奈声音响起。 　　本来只是力量使用过度太累了想靠触手休息一下,结果几根触手直接把他卷起来了。 　　等到几个异种凑过来说话，黎旦想要出去才发现触手一点缝隙都没给他留,不得已只能在触手上写字交流。 　　火焰沿着触手缓慢攀爬,留下独属于他的柔软温热，直到来到最顶端的金色竖瞳，在瞳孔深处倒映下独特烙印。 　　黎伊知小小转动眼珠,“嗯……我以为旦旦不是很想见到那些异种。” 　　“我又不是审判庭的,只要不是像白藤蔓那样的异种都无所谓。”黎旦随意道，如同异种不在乎人类，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异种怎么样。 　　乖乖待在海里不会捣乱的异种爱怎么样怎么样。 　　见人类像是接受了解释不再深究，小触手松了口气,其实他只是不想让其他异种发现火焰罢了。 　　虽然几个异种已经看到了旦旦化作长枪的模样，但现在这么软软小小的一团只能让他看。 　　“旦旦,你没事了吗？”思考到火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小触手立即开始关心。 　　黎旦认真感受一番，“没什么大事，单纯一下用了太多力量，不会有事也不是那么短时间能回来的，还是先去看看岸上的情况吧。” 　　黎伊知听完仍然不放心，抓着火焰上上下下摸索，甚至翻来覆去的检查，直到突然颤抖起来的火焰似是有些气愤“狠狠”拍了拍抓着他不放的触手。 　　本体状态下皮糙肉厚的黎伊知只觉像是被小猫爪子踩过，丝毫没有阻止的感觉，却也诡异安静下来。 　　对了，他想起来了，人类说过火焰也相当于他的身体，那么他刚才就是…… 　　“现在不要乱摸。”黎旦从触手包围下跳开，火焰看上去和不久前不太一样，比起之前的凝固形态，现在颇有些散散地靠在罪魁祸首触手上。 　　他的声音倒听不出异常，“好了，我们真的要快点回去了……之后再由着你来。” 　　黎伊知默默把将要出口的话咽回发声器官。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比如旦旦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然后不小心忘记了火焰等于身体…… 　　没关系，一切都不重要了，当他什么都没有想过吧。 　　果然还是人类懂得比较多一点，他还是要好好学习。 　　“好的旦旦。”小触手欢快应答，忽然觉得天上也不是没可能掉馅饼的。 　　莫名其妙拥有了新福利的小触手很快开始返航，在海里他从来不需要借助别的东西辨别，好像自然而然，天生明白海洋的流动。 　　没过多久，白极岛附近熟悉的海底地貌出现在眼前，黎伊知停住，偷偷往上伸长了一根触手，触手尖端冒出海面，小巧的黑色三角形在无垠的海洋上微不可见，灵活到能在身体各处长出的视觉器官更是查探情报的好苗子。 　　黎伊知凭借自己优越的视觉，轻而易举隔着不短距离看清楚海岸情况，一看他便有些惊讶的动了动触手尖尖。 　　海洋上一片黑暗，黄金雨悄然消失，显然已经进入夜晚范畴，他们居然在海里过了快七个小时。 　　黑暗无光的海洋中自然分不出白天与夜晚的区别，自从小触手爬上了人类的船后天天数着黄金雨，落下是白天，收回是夜晚，一来一回便是一天，规则好像为时间赋予了意义。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时间混乱的感觉了。 　　“旦旦，已经是夜晚了。”小触手感慨片刻，开始为人类实时转播，“海岸上普通岛民散得差不多了，不过审判庭还在……等等，我看到米万和宁宁了，他们从审判庭临时搭建的临时营地中走出来的，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不对，表情自然面带笑容，而且和身穿审判庭服装的人有说有笑？” 　　黎旦没忍住沿着触手攀爬，远远看去就像漆黑无光的海面上突兀冒出一点鬼火，虚幻又摇曳。 　　“看上去……”黎旦沉吟，“好像没什么问题，算了，我们直接上去吧。” 　　黎伊知和黎旦算是仗着随时可以回到海里有恃无恐，哪怕真是什么异常或者陷阱，基本上也不可能困住他们。 　　两人继续维持现在的姿态在水里游了一会，直到接近岸边，再往前游触手的庞大身躯该露出海面了才在水中变回人形。 　　黎伊知人形的下半身依旧由触手组成，修长矫健的身躯灵活在海洋中摆动，海藻般的黑色长发肆意飘浮，又粘连着苍白皮肤，如同传说中属于海洋的人鱼，前提是不看他不是鱼尾的下半身。 　　黎伊知一手揽过人类的腰，带着人类一起飞速向岛屿靠近，黎旦还是第一次见到小触手这种形态，手指有些好奇地在他身上划过。 　　“旦旦，不是说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黎伊知前进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干脆连用来赶路的触手都缠上了人类的腿。 　　黎旦轻笑起来，吐息构成气泡，咕噜噜的气泡将两人视野模糊。 　　下一秒，他们很有默契凑近彼此，气泡消灭于无形，很快又接连不断翻滚新的出来。 　　“唔。”黎旦感觉到事情接近失控边缘，唇瓣瞬间一偏沿着脸颊擦过，将暧昧气息喷洒在耳道，“反正上面看上去没什么事，你可以提前向我要一点利息。” 　　黎伊知顿时觉得他最开始对人类的印象是有误会的，他怎么会觉得人类是书上说的无良船长，多么慷慨才会自己主动提出利息。 　　对于送上嘴的美食，小触手自然不会拒绝，双手搂过人类的腰，触手紧接着紧紧缠上小腿磨蹭。 　　黎伊知带着人类在海里翻滚了好几圈，气泡接连不断出现，几秒钟就可以赶完的路程被他们硬生生走了三十分钟。 　　直到实在走无可走，黎伊知才遗憾放开人类，彻底变回人形，与在水里翻来覆去过后全身湿透的人类上了岸。 　　海岸边的人立刻注意到破水声与两道黑影的出现，警惕拿起武器对准声音传来方向。 　　直到两道黑影走进灯塔范围，光线照亮他们的面庞，米万迅速按下身边人的枪口，往前小跑几步不忘回头打手势让他们都放松。 　　“没事吧，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边一切顺利吗？”米万刚走进就迫不及待发问。 　　“放心，挺顺利的。”黎伊知面不改色回答，“就是赶路花了点时间。” 　　宁宁在对审判庭的人说了几句话后也走了过来，“还好你们回来了，要不然我们都打算去找你们了。” 　　黎旦闻言挑眉，“还好你们没来。” 　　他们来审判庭肯定也会跟着来，到时候一合计发现，怎么脚底下在开异种大派对，让审判庭接受这么壮观的场面还是有点为难他们了。 　　“这边等一下再说。”见两个人类投来疑惑视线，黎伊知清了清嗓子，“我们的情况比较复杂，先说说你们的吧。” 　　“我们倒是还好。”宁宁随手指向米万胸口挂着的东西，“徽章比我们想象中更有用。” 　　“你把以前的事情……” 　　黎伊知的惊讶还没完全说出，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的米万赶紧做出嘘声动作，“别说，那什么，其实我是狐假虎威来着。” 　　按照米万和宁宁断断续续的讲述，他们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件事情归根溯源和白藤蔓还有点关系，当初的他为了更好统治白极岛，暗地里改过几次记录，主要是为了遮掩暴露的可能。 　　其中包括趁着审判庭刚刚成立的混乱之际，将一些骑士团涉及自己的发现与猜想销毁，又为了弥补这些销毁的空隙，不得不填充其他东西进去。 　　本来只是暂时命令权的徽章阴差阳错下成为众海诸神象征物，对于有信仰的人来说简直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他们与审判庭的交流异常轻松全靠徽章的功劳，暂时说服了审判庭至少等到岛主的尸体回来让他们确认。 　　白藤蔓，真是坑的一手好自己。 　　“话说，你们怎么没把白藤蔓带回来，我还跟他们打了包票来着，怎么办，要不我们赶紧跑路吧？”米万看向他们空空如也的身后，顿时感到头疼。 　　黎伊知无奈和人类对视，先把他们的经历说了一遍。 　　米万和宁宁听完异种们的奇迹撞船事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过往的认知似乎都轻轻碎掉了。 　　“所以没办法，也不好阻止人家寻仇，而且我带回了这个。” 　　黎伊知快速将黑花给他们看了一眼，然而米万连影子都没看清，小触手便收了回去。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相关检测，但是先说明，不管能不能都要还给我。”小触手强调。 　　这可是他期盼许久的大餐，要是大餐会被充公他宁愿现在跑路！ 第096章 什么都可以 　　黎伊知最终还是同意米万把自己的大餐暂时带走了,尽管他实在算不上特别乐意。 　　“放心吧，就算出了什么岔子需要我们跑路了，我也会完完整整的把你的……花带回来。”米万临走前保证道。 　　实际上小触手会同意不全是因为这份保证,更重要的是如果米万不去的话只能让他去交涉了。 　　黎伊知当然不乐意。 　　他现在正坐在临时帐篷内，一边是审判庭有情赠送的小零食，一边是抱上去很温暖的人类。 　　左边的触手亲亲热热绕着腰,右边的触手挑拣着自己喜欢吃的零食撒入口腔咀嚼。 　　哪一个不比去审判庭加班好一点,所以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暂时外借一会儿也变成了能够忍受的事情。 　　“旦旦。”黎伊知拿起触手挑好的零食往人类嘴里递,“我们是不是应该……” 　　黎旦吃下了行贿糕点，正要说什么，门帘刷啦声率先打断话语。 　　“嗨！” 　　帐篷帘子被掀开，宁宁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走进来,“你们看我拿到了什么,想不想放松一下？” 　　黎伊知轻轻蹙眉,试图委婉提醒一下人类不要当爱情小说中的电灯泡，转头便看见她抱在怀里的玻璃瓶露出一角,最上方的通用语翻译过来便是酒字。 　　小触手回想一番与酒有关的知识,又想起他在黑匣岛时接触过的酒，顿时失去兴趣，“你喜欢这个……不过我觉得挺一般的。” 　　“怎么会？”宁宁把各种各样的瓶子放下,“虽然我也没有喜欢到会经常喝的程度,但是偶尔喝一下还是不错的，你看这些。” 　　她指了几个外表大相径庭的瓶子，上面无一例外用通用语写着酒，“有些我也不是很喜欢,但是有些就很不错，你一定是没喝到符合口味的,我把能找到的都带过来了哦！” 　　黎伊知听罢起了好奇，虽然他自认为自己不太挑食，但海水味的酒是万万不行的。 　　主要原因是他以前喝了太多海水腻掉了，仔细一想对于人类来说海水才是稀奇的，所以喝海水味的酒……倒也能理解？ 　　“旦旦？”黎伊知转头咨询人类意见。 　　黎旦许久未喝过，难得在里面挑了一瓶度数较低的。“想喝就喝吧。” 　　他也记起了之前在黑匣岛上开过的小玩笑，不过只记得自己骗小触手那些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海水是酒了，黎旦自然不想主动点破，还是让小触手自己发现的好。 　　“都给你们啦。”宁宁大方道，至于她，别以为她没看到暗戳戳活动的触手，她可不想留下来吃空气，还是去海边吹吹风，小酌几口找找灵感吧。 　　宁宁挥手向他们告别，果断离开帐篷。 　　黎伊知见人类已经把透明液体倒入杯，也拿过桌上玻璃杯，黎旦拉过他的杯子给他倒满。 　　具有礼尚往来良好美德的黎伊知便在将杯中酒轻饮至嘴中时附身过去，回礼给人类。 　　两道影子在烛火映照下亲密靠近，久久地融成一团，直至分离，黎伊知才笑着用杯子碰了碰人类的杯子，“干杯？” 　　“干杯。”黎旦半垂眼帘呼吸紊乱，明明一口酒都没喝，却仿若已经醉了。 　　黎伊知笑容更大，一口饮尽杯中酒液，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个吻还是最开始接触到的“酒”太过难喝产生对比，小触手喝着喝着，竟也觉得它们风味十足。 　　于是，黎旦眼睁睁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一杯接着一杯，没过多久喝完了三个瓶子。 　　黎旦赶忙按住又要去拿另一个瓶子的手，“黎伊知？” 　　“怎么了旦旦？”黎伊知反应迅速，思维清晰，说话平稳，看上去没什么不对。 　　黎旦怀疑并未消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接着就被没有一丝摇晃的触手迅速握住，拉下了桌好好把玩，符合往常行为。 　　“你酒量这么好？”黎旦眉眼舒展，语气稍稍带上惊讶。 　　黎伊知没什么不对地点头。 　　小触手一直觉得自己酒量很好，这句话还是人类说的，人类说他天赋异禀，千杯不醉，这才多少杯来着……算了，总之问题不大。 　　完全忘记自己当初随口忽悠的黎旦信了，只以为是异种不像人类，没有醉酒这个概念。 　　他最后不放心地仔细观察，小触手依旧肤色苍白，人类的形态下皮肤也没有一丝血色，不管是触手还是手指都很稳，眼珠没有乱晃，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醉了。 　　于是黎旦放开了手，估摸自己的酒量浅尝辄止几口，任由小触手坐在他旁边，一停不停往自己嘴里送杯子。 　　就像宁宁说的一样，他几乎把每种种类的酒都喝完了，还按照自己的喜好拿空瓶子摆了个顺序。 　　黎旦又开始怀疑地打量一点点捏着瓶口把瓶子转正的黎伊知，一根粗细正好的触手搁在他腿上，时不时上下小幅度摆动，有规律地拍击大腿皮肉，这根触手被他用了微小力道触碰。 　　“旦旦？”黎伊知反应迅速转头，思绪看上去仍然相当清晰，哪怕是那么小的动作都能感知出来。 　　“嗯……没什么。”黎旦转移话题，“喝饱了吗？” 　　难道异种真的对酒精不消化？或者干脆就有抵抗能力？ 　　还真是天赋异禀，黎旦一愣，总觉得这句话像是在哪说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饱了。”黎伊知将最后一个瓶子“摆正”，瓶子们统一用侧面朝向他们，然而人类的注意力全在小触手上，没有留神瓶子诡异角度。 　　“对了旦旦，我想起来一件事。”黎伊知突然拔下了一个瓶子的瓶盖，捏着瓶盖刷地起身，郑重其事转头。 　　黎旦喝了一点有酒精的东西精神不免放松，没有太过计较，指在喉咙里发出语气询问词，“嗯？” 　　黎伊知也不解释，拉着人类冲出帐篷，几下来到海岸边，抬手指向远处海洋，“我有个东西忘在里面了，旦旦陪我去拿一下吧。” 　　“我们下海的时候只有我和你，其他什么都没带，哪来的东西？”黎旦还能有点逻辑地抓住漏洞反问。 　　“是很重要的东西。”黎伊知声音严肃，“旦旦陪我下去就知道了。” 　　是异种才知道的东西？ 　　黎旦不太确定想到，看着小触手当真一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严肃态度，迟疑起来。 　　小触手不会骗他，可能真的有什么东西，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下个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就陪他下去吧。 　　距离他们不远处，跑到海岸边吹风小酌找灵感的宁宁不解看着帐篷里的两人急匆匆跑出来，一路来到海边。 　　“发生什么了？”宁宁试图在远处小声和他们搭话，然而没有一个人理她，等了一会儿，只见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随即双双跳入海里。 　　“？” 　　要是换个普通人在，宁宁可能会以为是有人意外坠海过去帮忙，但是他们两个……宁宁只会面无表情转头继续吹着海风。 　　这种play她就不参加了。 　　黎伊知深入海洋一段距离变回原型，黎旦紧接着重新化作火焰，陆地生物不适应海洋，但对比之下还是火焰的姿态比人形更舒适一点。 　　黎旦不爱喝酒，酒量更算不上好，这会儿就有些懒散的挂在一根触手上，任由触手卷着他前往更深处。 　　他们离开白极岛附近海域一段距离，黎伊知本能还知道不要踏入其他异种的领地，海底连环撞船事件导致的交通堵塞似乎已经疏通，他便寻了个无人无异种圈属的小海域停下。 　　“你忘的东西在这里？”黎旦意识到不对，四周环境荒凉偏僻，是没什么特殊东西的海底世界。 　　“嗯。”黎伊知的声音四平八稳，只是火焰看不到的地方，无数触手都在没什么规则的接连点头，像是不知道自己点没点过，其中一些触手还反复做出上下摇摆动作。 　　黎旦对小触手说的东西好奇了，到底有什么才会让他刻意来海底寻找，偏偏与他一直在一起的自己毫无线索？ 　　很快在他的目视下，触手们摸索着来到一处最平的平底，尖端插入地面，扒拉出一堆沉积物。 　　海底宝藏？ 　　念头瞬间闪过脑海，黎旦更加好奇看去，海底不能清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他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小触手还在扒拉没个结果。 　　直到火焰有些困的快要挂不住，触手终于停下，黎旦打起精神，火焰凝固立起，只是没过多久，那些立起的火焰全都一动不动静止在原地。 　　当然不是因为惊讶，如果换做人形，黎旦此时脸上一定是面无表情的，因为触手停是停下了，并且有了新的目标。 　　黎伊知一路上神神秘秘，问什么也不说，表情肃穆气氛庄重。 　　——就是为了到海底拿沉积物玩泥巴。 　　只见触手们灵活转动，用那些沉积物捏出了鬼画符一样的歪七扭八瓶子，很快被海浪冲散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开始捏下一个。 　　“……黎伊知！”再怎么样黎旦也明白过来了，“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你看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 　　“嗯。”黎伊知好像认同了什么关乎世界安全的重大意见一样，短短一个嗯字，硬是表演出庄重态度。 　　黎旦吸了口气，试图给他浇点冷水，转念一想他们不就泡在冷水中，于是灵活换了个方向，带着温度的火焰在触手间不断烧过。 　　“旦旦说得对。”也不知道是烧到了哪根神经，黎伊知忽然停下触手动作，转而将火焰小心捧在中央。 　　黎旦的火焰晃动一瞬，“我说的当然对。” 　　但是小触手这么快就认识到自己醉了？ 　　“嗯。”黎伊知认真打量火焰，半晌没头没脑，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什么都可以对吧？” 第097章 完美 　　“黎伊知！” 　　无垠海底部的静谧向来是亘古不变的,哪怕是那些被异种划分为地盘的海底，也会在其临时主人一动不动的呼呼大睡中被迫安静。 　　今天是难得的一天，先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海底撞船闹钟事件,再有某片无名海域里响起的声音。 　　黎旦起初没明白触手的意思，一时也没记起自己随口画的大饼，“行行,什么都可以,但你现在应该先……” 　　他说到一半卡壳,虽然之前惊讶过异种“天生不醉”的神奇体质，可当真的发现小触手醉了，心里反而更加莫名。 　　竟然真的会醉啊？ 　　就好像有种虽然外表差异再怎么大，归根结底大家还都是生灵的奇妙感慨。 　　问题是触手醉了应该怎么办,泼冷水是不行了,很显然海鲜不能通过冷水清醒,想要锤触手几下都得先被他坚硬的鳞片砸疼。 　　先试试人类的醒酒方式吧。 　　“你现在应该先变回人形，然后不要动,我带你上岸好吗？”黎旦试图讲道理。 　　“好的旦旦。”黎伊知迅速回应。 　　然而黎旦等啊等,不仅没等到触手变回人形，还发现有几根触手暗地里伸了过来，轻轻搭靠着火焰。 　　触手像是被温暖吸引,渐渐不满足于仅仅靠着,最主动的一根已经一圈圈缠绕上去。 　　“？” 　　黎旦感到不解，直到一部分银色被紧紧缠在一起都快变成更深的颜色，火焰才抖了抖，试图钻出触手。 　　“都说了不要随便乱摸。”黎旦有些受不了,也是奇怪，明明他变成火焰也看不出每块火焰原本属于哪里。 　　怎么小触手偏偏每次都能摸到一些不太适合摸的地方。 　　黎伊知这次没有听人类的话停下,反而有更多的触手缠了上来，“旦旦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 　　由无数触手组成的庞大“山岳”轻飘飘游荡在海洋，从外看他只是个巨大且不定型的漆黑团子，唯有那些金线能勉强让人分辨出组成团子的各个分布。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能靠近他，就会发现漆黑团子划水间会露出触手的缝隙，银亮的火光偶尔自缝隙中闪过。 　　被触手们包围的黎旦逐渐搞明白了黎伊知的意图，这才有了最开始颇有些羞怒的呼唤。 　　他是说过什么都可以没错，但前提是至少他们要是人啊，再怎么样也只能加那么一点点触手。 　　这种有点太超前了，自认为是人类的黎旦觉得不太能接受。 　　可他不能真的变回人形，那样事态就会往更加不能接受的方向一路狂飙。 　　见火焰在触手中扑腾得厉害，黎伊知勉强捡回一点理智。 　　“旦旦？”黎伊知无辜眨着他那双金色竖瞳，配合实际上没什么表情的面部，却莫名有种委屈意味。 　　火焰明显顿了顿，最终还是抖动起来，黎旦试图给小触手安慰，“当然可以由着你来，但要是我们先上去变回人形的情况下，火焰和触手是没办法……” 　　黎伊知认真听着人类解释，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思绪慢慢神游天外。 　　没错，书上提到过类似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人类不会倾向于和路边的草结婚。 　　黎伊知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应该也不会，便理解过来。 　　于是，根本没听人类后面说了什么的小触手动用化形能力，将自己凝实的触手形态转变为一团黑雾。 　　黑雾和火焰，这不就搭配上了！ 　　仅剩的思维已经被现在对于小触手来说相当烧脑的思考耗尽，黎伊知听着人类宛如天书的话语，全当背景音糊弄过去。 　　“黎伊知？”黎旦看到小触手转变形态靠过来，心底闪过不好念头，火焰着急忙慌后退，终究是被更快一步的黑雾笼罩。 　　“……等等……你根本没在听我说……唔！” 　　话语被挤着强硬回到喉咙，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黎旦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极度混乱。 　　浓稠的黑雾包裹住火焰，两团同样无形的物体交织在一起，黑雾缓缓侵入火焰表层，温热的火焰因为瞬间接触到的冰冷而颤抖不停。 　　黑雾不断涌入火焰，又细细密密的从旁涌出，时不时传来悉索的奇异响动。 　　无数分散出来的黑雾维持着触手的模样，在火焰各处缓缓爬动，压着那些细细的火焰丝条磨蹭。 　　海底的闹钟又开始震响了。 　　黑雾卷着火焰安逸躺在底部，太过安逸的结果就是当他们动作太大时，总会有意无意撞到下方。 　　黎伊知可不想又有不长眼的东西跑来围观，只能带着火焰上浮一段距离，于是水浪开始翻涌，时而有节奏，时而不规律。 　　水波不停荡漾，被黑雾压着的丝丝缕缕火焰突然开始挣扎，又因为着陆点的消失，哪怕挣扎还是只能半展开地挂在触手形状的黑雾上。 　　而罪魁祸首黑雾还不满足，贪心地用自己的颜色去浸染火焰，这时候仿佛本该冰冷的黑物才是那灼烫人的物体，一路沿着经络烧过去，强行侵入大脑，瞬间焚尽了一切理智。 　　烧出了一种极端甜腥的混乱味道。 　　之前还能勉强维持一团的火焰终是忍不住分散开，零零散散的各团火焰脱落，又被黑雾托举接起。 　　黑雾没有第一时间把火焰合拢，而是跟着火焰分成数团，细细寻摸着他们最核心的连接地方，缠绕抚摸。 　　火焰不安跳动着，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原本只有一处让人心惊胆颤的跳动瘙痒，现在多了好几处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并没有随着数量增多而减弱，反而凝聚在一起，汇集成了更大的刺激。 　　火焰顿时后悔了，他试图挣扎跑出黑雾范围，飘飘荡荡的感受另外的自己，然而他注定失败，正在上的黑雾怎么可能让猎物逃脱。 　　黑雾化作绳子一圈圈绕着火焰拖回，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黑雾加快寻找速度，裹挟着冰冷的触感直直撞上火焰内核。 　　火焰看上去更生气了，疯狂燃烧暴涨，然而这份温暖只会让黑雾在海水中更加渴望的贴近。 　　火焰试图说话，可别说说出口，他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不成语句的奇怪字符。 　　等他脑海中阻止的语言好不容易完整了些，又立即在下一秒被撞个七零八碎。 　　黎旦是不太容易失去理智到这种程度的，哪怕是之前第一次经历，对他来说触手太多累是累了点，但脑子还算清醒。 　　而现在是什么情？ 　　黎旦不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太过了，太过非人了点，如果说前半场还算好的，那么后面半场真正进入了失控的程度。 　　最可怕的是，他甚至连拒绝的念头都生不出，他不知道拒绝要怎么说了。 　　黎旦已然感受不到自己另外的部分在哪，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火焰相当于他的身体。 　　尽管不是粗暴的转化也还是有那么一点联系的。 　　而火焰现在已经分成了数团，在黑雾尽情地，雨露均沾地揉着每一团时，还会用人类思维去思考的黎旦只觉自己字面意义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摸透了。 　　像是一层层剥开花瓣，每一层都不曾放过，剥开一层就要在那一层细细抚摸，永远是平等的，不会变多不会变少，卡在最恐怖的极限范围。 　　某种程度上完美至极的深入与控制。 　　许多人会喜欢完美，但当一个东西能如此精准的操控每一处做到真正的完美时，那股喜欢又会带上恐惧。 　　恐惧是刺激神经的好方法，如同一把利刃悬于致命的脖颈，生物求生本能会让那块皮肤疯狂颤抖抗拒，颤栗与酥麻糅合，交叉成更加强烈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像小触手现在做的。 　　黎伊知沿着花瓣的脉络钻入，仔仔细细的从一角开始一点也不放过地填满全部。 　　于是他们同天生该如此般相贴，冰冷与灼热交融，撞出最激烈的火花，岩浆滚烫而澎湃，当它往外翻涌时就是绝对绽放的那刻。 　　随后岩浆们涌向地面，很快与周围融为一体，不对，比那更加复杂。 　　翻涌的黑雾裹挟银焰，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时而交融，时而分离。 　　又或者从由内而外变成由外而内。 　　大脑一片混沌模糊，仿佛血肉和骨骼都混淆在一起，对外的认知全部混乱，不然怎么会觉得冰冷和灼热这完全相反的两者却能放在一起组成成语。 　　黎旦觉得自己好像尝到了自己的味道，好像又没有，所有的感官器官都混乱了，它们都被黑雾侵入，堵住了往外展露的欢愉。 　　好吧，黎旦模模糊糊想到。 　　确实是有点刺激的，无形之物没有形体，只要不怕被灼烧大可以将手臂塞入火焰之中，人类的形态可做不到，首先会被皮肤阻隔，然后是血肉。 　　换而言之，那种新奇又刺激的感觉就像是……虚幻模糊的手穿过表层直达内部，字面意义上摸到了深处。 　　火焰自然不会产生疼痛，也不会真的有实感，于是剩下的便只有那鲜明的存在，如暴雨般倾泻的虚幻接触。 　　蝴蝶轻巧停留在雪白骨骼上，扑闪着翅膀不急不缓垂下脑袋，过于慢条斯理地开始动作，却像是要把每一处血肉都刮干净。 　　它们仿佛在融化，在燃烧，连带着上面能触碰到的每一根神经都颤抖不已。 　　黎旦甚至有种错乱感觉，好像外面那层皮都不重要了，薄薄的皮肤只是过于紧身的衣服。 　　——只为了包裹住里面的血□□望。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火焰也有不同温度，当那些不同的温度遇到相同的冰冷时，便会发出仔细听就能分辨出的不同声音。 　　沿着“脊椎”滑动的冰冷手指，撞击与缠绕，灼热逐渐渗透皮肤，顺着血管流淌至全身。 　　他们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随波逐流飘向海洋。 　　黎伊知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觉得随着海洋缓缓飘浮好像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第098章 星辰号 　　无垠海底部,由无数触手组成的巨大阴影缓缓浮动，触手们有规律地伸展开来，金线飘荡,那些金线让他的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带有特别韵味。 　　阴影向前划水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某刻彻底停下，渐渐的,巨大的阴影以更加缓慢的速度下沉,像没有骨头的生物般在海底摊成了一张饼。 　　什么特别的韵味全都消失不见,触手懒散垂落，歪歪斜斜抱着石头倒头就睡。 　　直至脑袋垂落到某种程度，触手又刷一下直起身，迷茫地左右环顾,金线浮动,巨大阴影再次悠然飘向远处。 　　时间快速流逝,然而由触手构成的阴影团子没游出去多远又瘫成饼干，很快脑袋再次垂落,触手接着迷迷糊糊往前挪动,如此循环往复。 　　有些触手表面上看着是压迫感十足的庞然大物，实际上已经呼呼大睡到神志不清了。 　　被黎伊知谨慎的理智裹在里面携带的火焰也难得睡了那么久的时间。 　　黎旦觉得自己现在轻飘飘的，倒也说不上多累多难受,只是好像变成了一团模糊不定的雾,虚幻朦胧，晃晃悠悠。 　　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那就颇有种无欲无求的感觉。 　　于是触手团子和火焰搅在一起,半梦半醒间随着海浪漂泊，海浪去往哪里，他们就去哪里。 　　最先醒过来的还是黎旦，比起异种人类的时间观念总是更强，要是放任小触手睡下去，说不定他能在海里飘个好几年。 　　火焰蔓延开来，费劲巴拉好不容易在触手间扒开一条缝隙，刚挤出去一看便小小吃了一惊。 　　外面不是他所熟悉的白弥沙海域，虽然黎旦也不太能分辨出白弥沙海域是什么样的，他可没有小触手那种天生的认路本领。 　　只是现在所看到的场景太过不同，理论上来讲应该是所有海域都不会出现的模样。 　　巨大的石柱在海中若隐若现，石柱被海草与珊瑚包围，仿佛要与周围海水融为一体。 　　海底通常是平坦而空旷的，最多会有一些地形的小起伏，哪来那么大的石柱装饰。 　　况且这些石柱不像是天然的，单看它们排列组合的有序规律，更像是人为刻意摆放。 　　“黎伊知……黎伊知！”火焰立刻缩了回去，顶端不停地拍在触手上，“黎伊知快醒醒！” 　　“嗯？”黎伊知模模糊糊睁开巨大的金色竖瞳，触手下意识把火焰裹得更紧了些。 　　黎旦被触手包围立即回想起那股毛骨悚然的，仿佛每一寸皮肉，每一处骨缝，乃至每一根神经都被细致抚摸、履平、抓拿，剧烈又悠远的刺激。 　　小触手猛然感受到火焰突然一抖，开始挣扎扑腾起来，这么一闹黎伊知算是彻底惊醒了，触手们有序挥动，接力般把火焰捧至眼前。 　　“旦旦怎么了？”黎伊知看着软下来的火焰，满脸茫然。 　　黎旦：“…………” 　　他总不能说是稍微回忆了下吧。 　　也不能说是回忆，黎旦打从心底觉得这种事情是要适可而止的，不能太频繁了，主要还是在海里不行，其他的……其他的可以有。 　　但是本体这种东西，有点刺激过头了，黎旦今天算明白什么叫做理智狂掉了。 　　“你漂到哪里来了？”黎旦巧妙转变话题。 　　黎伊知闻言抬头看了看，“不知道，我好像也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地方。” 　　“但是旦旦别担心，怎么回去我还是知道的。”看火焰不断跳动，小触手想了想补充安慰。 　　黎伊知还是有点心虚，会莫名其妙来到不认识的地方大概有他的问题。 　　正常人乃至正常异种舒服过后想要睡觉一般都是原地倒头就睡。 　　但是黎伊知因为以前在海洋中神志不太清醒又想要找到陆地爬上去的急切心情，导致他在类似睡觉的迷糊状态下会潜意识开始划水。 　　上次划水带他爬上了人类的船，这次与人类一起划着划着就不知道划到哪里来了。 　　“旦旦我带你回去吧？”黎伊知咨询人类意见。 　　黎旦却有些犹豫，火焰不断地张望四周，“……等等，这里有点奇怪，看看再走吧。” 　　来都来了，他想到。 　　“好啊。”黎伊知欣然同意。 　　小触手也有好奇，对于触手本体的庞大体型来讲，寻常海域里无论多大的石头或是地形起伏都不如他触手宽。 　　而现在这些石柱，每一根都比他整个身体高大，让黎伊知难得有种对比之下原来自己也很小的奇妙感觉。 　　触手带着火焰向前游去。 　　密密麻麻的石柱伫立在深海的暗流之中，有的破碎不堪，有的还依稀保持着精心的雕刻痕迹。 　　海水缓缓流动，海草和微光中的浮游生物在石柱间穿梭，奇异的阴影随波逐流，如同废弃宫殿中徘徊的幽灵。 　　“这些肯定是人工雕琢的。”黎旦打量着石柱上的复杂雕花，肯定说道。 　　但也不对，哪怕是海洋上各个方面来讲最繁荣的白弥沙海域也不具备来到海底雕刻这些石柱的能力。 　　黎旦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又想到什么，问道：“异种？” 　　“大概率不是。”黎伊知明白人类是在问自己，斟酌着解释，“雕刻太精细了，异种不会喜欢的，他们一般喜欢睡原始大石头。” 　　“倒也不是异种不精细，只是异种们的体型都很庞大，哪怕喜欢雕刻的异种也只会雕整个石柱。” 　　比如把巨大的石柱雕成能抱在怀里的小枕头什么的，毕竟哪怕是黎伊知这样触手尖端比较细的也真的很难做到一笔一划在石柱上写字。 　　不是异种，不是人类，更不可能是没有理智的污染。 　　黎旦的火焰不再浮动，像虚幻的雕像一样停留在原地。 　　“抛开没有理智的污染不算，现在星球上应该只有人类和异种两方。”黎伊知从不怀疑人类的判断，自然地沿着他的前提细想下去。 　　如果不是双方任何一方做的，那么如今的海洋便没有其他东西能做到，可石柱又确实存在他们眼前。 　　干脆换个方向想……石柱本就不是现在的。 　　“以前的人类？” 　　“前文明。” 　　黎伊知和黎旦几乎同时开口，他们听见对方的声音转头相视一笑。 　　只是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他们的笑容，只能看到扁了几个像素点的金瞳和尖端位置波动更厉害的火焰。 　　他们之前还说要来找以前人类留下的星辰号，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线索了，还是在小触手迷迷糊糊胡乱前进的偷懒中得到线索。 　　说起来前一次同样处于这个状态的小触手遇到了垠蛾白号，现在又遇到了星辰号，这是什么吸引船的特定公式吗？ 　　黎旦在心中感慨黎伊知的运气，却不打算说出口，免得小触手又觉得自己行了，想找他讨要奖励。 　　他可吃不消。 　　黎伊知转悠着在柱子间瞎逛一圈，最终确认海底除了柱子真的什么都没有，他开始将目光投向上方，柱看不到顶端，无限延长地融化在海洋。 　　“旦旦，我们上去看看吧？”黎伊知提议道，沿着柱子延伸的方向不断向上张望。 　　黎旦同样想到了上去，不提别的，他可不像小触手，至少需要去到海面才能辨认方向搞清自己在哪，“走吧。” 　　由触手构成的巨大阴影轻轻拍打地面，看似笨重的身体骤然向上窜出好几米，越是接近上方行进速度越快，黎伊知就越能肯定他们找上来是对的。 　　哪怕已经来到了海洋的中部，柱子依旧望不到头，只可能说明这些柱子连接着海面，甚至可能托举着什么东西。 　　刷啦—— 　　黎伊知浮出水面，水流从他的头顶流淌而下，哪怕是黑色的海水在更为极致的黑色面前也如同亮光吸人眼球。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周围海域，凡是有人撞见此幕，想必从今往后海洋上的恐怖传说又要多添一则。 　　可惜的是这里没有任何人影，乃至于相反的，传说的主人公正为他所看到的场景而震撼。 　　阴沉海域上的灰云遮蔽了天际，厚重的云层挂低，这里黄金雨不知原因少得可怜，巧合的是唯有那么一束，正正好好照在舞台中央。 　　一艘船只被黄金雨渡上金色光泽，宛如展览般，将她的全部展现在来访者面前。 　　由石柱所托举的陆地中央，巨大船只静默而立，说是船好像也不太对，因为海洋上没有船是金属做成的。 　　很难去形容她的外形，那些金属的一笔一画，每一个复杂而流畅的几何图形都超乎想象。 　　尽管金属外壳由于过于悠久的岁月锈迹斑斑，可她的身上依然有闪着微光的图案，澎湃且具有生命力。 　　星舰的一部分深埋在岛屿的沙土中，另一部分则突兀地伸展向顶端，与远处朦胧的云层相接。 　　“那是……”黎旦想到了什么，语气迟疑不定。 　　黎伊知沉默盯着星舰半晌，突然化作人形抱着火焰平稳落到海面。 　　海水在他的操控下为站立提供支撑点，黎伊知情绪不断波动，与她隔着遥远海域对视。 　　“是星辰号。” 　　黎伊知轻声开口。 第099章 众海诸神 　　“这就是星辰号。” 　　火焰跳下黎伊知的手掌,银发随落下的动作垂落肩头，黎旦轻巧站立在主动托举他的海水上方。 　　两人并肩遥望前方。 　　海洋上庞大的阴影异常突兀，他们能看清星辰号的表面布满了划痕与凹槽,凹坑密集分布在整个外壳上，有的甚至深入到金属结构层。 　　曾经光鲜的部分已被岁月侵蚀，到处可见剥落的涂层,推进器的喷口处黑色烧蚀痕迹明显,周围的装甲板部分脱落,暴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支撑结构。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并不是完整的星辰号，不过是她所剩下的一部分残骸，然而仅仅是这一部分的残骸，也有接近千米的长度。 　　在这样巨大尺寸的对比下,多么残破不堪的残骸也能带给视野极大震撼。 　　“竟然真的在海面上。”黎旦惊讶出声：“不应该,如果星辰号的体积那么大,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黎伊知思索起来，觉得人类说的很对,于是作为行动派的小触手干脆利落从身体里分出一根触手,贴着海面迅速破开海水，向远处飞窜。 　　随着触手尖端带给本体的不断反馈，黎伊知突兀转身回望,了然道：“旦旦,我碰到空气墙了……能打破。” 　　那么明显的庞然大物当然不可能不被人类发现，可是像这种无论几海里都能目击到的巨大黑点，又怎么可能全然不被发现。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被藏起来了，被看不清的无形之物,小触手在一海里外的地方撞上了墙壁，然而触手上的视野反馈却依旧是远处海洋。 　　“先别打破。”黎旦阻止道：“等我们看看再做决定吧。” 　　竟然是他们第一个发现星辰号的,那也应该由他们来收获一手情报。 　　触手在水中划过一道阴影迅速收回，两人沿着海水抬起的阶梯向星辰号靠近。 　　越是接近越是能体会到在其对比下自身的渺小，星辰号遮天蔽日，周围的海域笼罩在她的影子下。 　　黎伊知踏上岛屿，脚下是不同于泥土也不同于石板的坚硬触感，抬头向下望去，隐隐能见灰尘之中隐约露出来的金属寒芒。 　　这块岛屿竟是人造的，唯一的目的便是为了停放星辰号。 　　他们围着星辰号走了一段距离终于找到一个缺口，触手拽着外层掰开表皮，两人从正好供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中挤入。 　　星辰号内部昏暗，只有一些莹莹的蓝色流光照亮周围，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冷却后的独特气息，一些细小的碎片奇异漂浮在空中。 　　黎伊知好奇抓住一个碎片查看，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些铁质的小碎片，但是只要手一松开，看似普普通通的小碎片又会违反物理规律的飘在空中。 　　黎旦默默看着小触手抓着碎片玩起来，“这里挺大的，分开找？” 　　走廊前后都望不到头，不过按照外观来看的话，两边总归都会很远。 　　“嗯……好吧。”之前尽兴贴贴过一次的小触手格外好说话，没多做考虑就顺了人类的意思。 　　黎旦挥开漂浮的碎片指向右边，“我去右你去左，有事就喊出声，没什么大事的话，逛完一圈拿着有用的东西在中间集合。” 　　黎伊知点头同意，临走前还借着分别又和人类亲了亲，好一会才勉强松手，目送人类无奈地转身去往右边。 　　星舰的内部空旷而寂静，曾经熙熙攘攘的走廊和舱室现在只有阵阵回荡的回声，每一个走廊的转角，每一个操作台的按钮，都覆盖着一层尘埃。 　　黎伊知已经走过了好几个类似的房间，没有刻意去动那些看上去很复杂的按钮，作为一只喜欢看书的小触手，他还是想找到一些纸质资料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星辰号上似乎没有纸质资料，至少他都快找了十个房间了，也没看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 　　还要排除那些一看就是生活用的房间，星辰号和垠蛾白号的布局实际差不了多少，只不过风格截然不同，按照丝蕾琪的说法，对他们而言垠蛾白号是复古风。 　　相比起之下，小触手更喜欢垠蛾白号，直接裸露在外的金属显得有些冷淡，裹上木板就更好些。 　　“找到了。” 　　黎伊知胡乱发散的思维收回，专注看向其中一处，但要说那是纸也不对，没有任何纸能经过如此长久的岁月洗礼。 　　也没有任何纸能在薄成这样的情况下呈现出闪着光的半透明色彩。 　　黎伊知小心翼翼拿起纸张，出乎意料，看上去纤薄，仿佛一捏就会碎成小块的纸张在到手的瞬间直立起来。 　　一点弯曲都没有，上面黑色的字迹愈发清晰。 　　黎伊知花了点时间把收集到的所有纸张一一看完，还没看完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一个结论。 　　等到彻底看完，黎伊知真正确定了结论，神情顿时古怪起来。 　　这些资料并不详尽，用的文字也不是通用语，好在通用语本就脱胎于前文明的语言，黎伊知勉强能在上面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 　　丝蕾琪说过她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会下到内海，现在看来她不知道是应该的，因为这场下潜之旅根本不是人类自愿的。 　　他们似乎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下来，在哪怕自身并不情愿的状况下。 　　更加详细的黎伊知就看不懂了，那些数据大多用词严谨，在小触手眼中跟天书似的，还是得带回去给丝蕾琪翻译。 　　接下来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黎伊知都一无所获。房间内的按键哪怕按了也没有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电的原因。 　　然而其他不需要通过电力保存的东西也因为时间问题消逝得无影无踪。 　　也许丝蕾琪说的没错，也许星辰号曾经确实是保存科技的巅峰之作，可前提也得是星辰号无损才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几个房间得以完好。 　　无论是多么辉煌的东西都会在亘古的时间中消逝，即便是死亡本身亦是。 　　黎伊知还看到了像是丝蕾琪描述的房间，里面有一个正方形玻璃柜，柜子铺满软垫，中间凹陷下去的地方似乎还能看到曾经的东西蹲在其中。 　　柜子开了一个小孔连接导线，随着丝蕾琪离开，导线孤零零躺在中央，而房间内最特别的那扇门应该就是连接垠蛾白号的通道了。 　　门是无形的，没有任何实体的结构，但小触手能敏锐感觉到中间不同的空间之力，那段看似平和的空间正在扭曲，可以直接通往另外一处地方。 　　然而中央空间上没有任何超凡的能量显出，并不是被隐藏，而是真的完完全全没有。 　　那是属于人类的伟大造物，曾经辉煌的代表，不依靠任何超凡力量，仅仅是依靠他们本身制造出来的空间仪器。 　　黎伊知站在“门”前许久才离去，他打算最后再转转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东西。 　　然而呼唤他的声音率先响起。 　　“黎伊知！” 　　遥远模糊的声音自右边传来，小触手一下子认出了那道声音属于人类，距离他还很遥远的地方。 　　尽管声音听上去并不着急，也不像遇到了什么危险，黎伊知还是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小触手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走廊，一直持续不停蔓延向右方。 　　等他到的时候发现人类背对他站在一间大敞的房门前，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眉头紧蹙，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黎伊知赶紧上前，“旦旦？怎么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向房间内，而是上上下下查看人类有没有出事，见他从头到尾完好无损才继续问道。 　　“没事。”黎旦也注意到了，只觉心头一暖，这种被放在第一位关心的感觉让人宛若泡入温暖的泉水，通体舒适。 　　“……好了，别看我了。”哪怕是黎旦自己也能听出自己拒绝的话语没什么说服力，他暗自出了口气，强行把话题拉到正事上。 　　黎旦侧头看向房间中央，边看边说道：“之前白藤蔓说过众海诸神的事吧，说他们连生灵都算不上，大概这就是原因了。” 　　“真是，虽然我并不信仰祂们……可这个原因有点太……”黎旦说到后面更像是喃喃自语。 　　勾得小触手立即燃起好奇心，带着期待的望向房间中央。 　　如果让黎伊知用两个字来形容他第一眼看到那个东西的印象。 　　——星球。 　　那个东西简直就像是星球一样，只是不同于一般星球上的富有生命，它是冰冷的，由金属构成的星球。 　　无数层次的金属板和光滑的透明合金构成了类似圆体的东西，仅外表看上去形状复杂，线条锋利。 　　整个星球的表面布满了灵动的光纤网络和流动的能量管道，这些管道中流淌着发光的能量流，在黑暗中尤其明显，宛如世界的心脏，永不停歇地跳动着。 　　巨大的数据塔和通讯阵列如同林立的摩天大楼向上空伸展，球体内部不断有光点闪烁，周围是环绕的，看上去没有任何支撑的悬浮平台。 　　而最重要的是星球的表面，星球的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反射周围光景，那些规律的闪烁隐隐构成一幅奇异画面。 　　黎伊知越看越觉眼熟，光点的分布、走势，乃至于不同观点之间的大小和区别都让他无比熟悉。 　　打量半晌小触手终于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他们经常在航海地图上看到的吗？ 　　再结合人类之前的话语，黎伊知忽然惊觉，脱口而出： 　　“旦旦你的意思是……它就是寻林鹿？！” 第100章 导航 　　众海诸神之一的寻林鹿,在人们口口相传的信仰中，祂是指引方向的伟大存在，祂是点亮地标的亘古灯塔。 　　只要向寻林鹿祈祷,便可免于在海洋上迷失方向，航海地图连接着祂的力量，寻林鹿行走间留下的闪光脚印踏足地图,从起点开始一路弥漫向终点。 　　黎旦抬起手,隔空对着中央的巨构轻点,只见星球骤然闪动莹莹光辉，不带感情的机械声音随即响起。 　　“欢迎使用寻路导航系统，检测到目前正在处理多起申请，开始检测,检测无误,是否要停止其他接收全力运算当前命令？” 　　话语落下,星球表面亮起一处光点显示他们所在位置，黎伊知一看,他们……主要是他竟然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已经跑到黑布罗海域来了。 　　而且还是黑布罗海域的边缘,寻常航海地图不会显示的地方，他们跨越了航海地图的边界。 　　原来黑布罗海域的边缘并非世界尽头，而是连接着在海洋认知中与黑布罗海域间隔最远的青兰亚海域。 　　理论上来讲这两片海域应该是连在一起的,只是无论在人类的航海地图中,还是在真正的现实边界他们都被抹去了，用于停放星辰号。 　　“真的是寻林鹿。”看着与航海地图完全一样的标志和导航方式，黎伊知确认了，不经也和人类一样面色古怪起来。 　　或者应该叫寻路,这个林到底是哪个家伙自作主张加上去的，而且根本不是鹿,而是路。 　　众海诸神的真面目居然是……难怪白藤蔓要说众海诸神根本不是生灵…… 　　黎伊知本来还阴谋论的觉得众海诸神可能没有人类想象中的好，哪想过这根本连想象都不对啊！ 　　真要说起来，其实丝蕾琪的能力也很特别，防不胜防下他们几个可是没有抵抗地中招了，这要是传出去了……甚至能像导航系统一样被启用。 　　海洋上岂不是又要多出一个神。 　　猫猫之神？功能是能让她的信徒缓慢恢复理智？ 　　黎伊知：“…………” 　　他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旦旦。”黎伊知缓了缓，艰难向人类开口，“这么说的话，渡拾鸦果然是假的吧？再怎么样以前人类的科技应该也接触不到死亡？” 　　黎旦：“…………” 　　看着小触手凝重神色，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沉重话语的人类同样沉默了，说实在的他之前也有些被惊到。 　　虽然黎旦自身没什么信仰，可到底也从小生活在一个信仰的环境里。 　　这种神话中的神灵其实都是赛博高科技什么的概念，对于海洋上的文明来说有点过于超前。 　　而他想的比小触手还要深，如果这件事情公布出去被其他人知道，黎旦简直不能想象那个混乱的局面。 　　因此他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思绪更是乱成一团，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被小触手一打断，心情反倒是好了很多。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黎旦叹息般说道，面部表情肉眼可见放松下来，“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外面的阻隔是对的，这种东西还是暂时让它继续当寻林鹿吧。” 　　黎旦一时间也想不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唯一能肯定的是不能让真相立刻被发现，信仰早已融入海洋文明，毁掉信仰无异于毁掉了一部分文明本身。 　　他已经可以预见其中的麻烦了。 　　“算了，那边有找到什么有用的吗？”黎旦头疼，干脆不想了。 　　黎伊知没有人类感触那么大，只是单纯有些惊奇，闻言把自己的发现简短复述一遍。 　　“不是自愿的？”黎旦望向星辰号的顶部，视线悠远，像是要透过那层厚重的金属看到更加遥不可及的上方，“如果不是自愿的就只能……” 　　“把异种赶下来的家伙做的。”黎伊知接上人类话语。 　　他们早在白藤蔓那里就有所得知，只不过现在把一切串通起来了。 　　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某个东西来到了这颗星球，祂不仅分隔开了上层海洋与下层海洋，还在它们之间创造出了一片可以供人类生存的空间，并且用某种方式强制人类转移到这片空间，也就是丝蕾琪口中的内海迁徙。 　　人类不是自愿的，当时的人类对大部分人，甚至人工智能隐瞒了这个消息，听上去他们乎不知道之后会遭遇什么。 　　对外的信息通知是丝蕾琪所知道的将内海作为暂时中转站。 　　如果当时人类知道他们已经上不去了，还会面临文明的重大危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用这种借口拖延。 　　很快污染在内海蔓延开来，第一次接触污染灾难的人类近乎毁灭，只有少数人类得以幸存，这期间的挣扎并不是短短几句话能概括的。 　　他们可能经历了几十年乃至百年的时光，在这些时光中，人类忙于生存的危机没办法想其他事，更别提知识与传承。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还记得从前的人类愈发稀少，新出生的孩子只记得海洋的残酷，渐渐的，历史被遗忘了。 　　之后就是他们所熟知的事情，挣扎活下来的人类终于找到了生存的道路，发展出了如今的海洋文明。 　　唯一让黎伊知费解的是罪魁祸首的态度，无论怎么想都太过矛盾，要是想要毁掉这颗星球的文明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弯子？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单纯取乐？污染和祂又是什么关系？ 　　“黎伊知。” 　　黎伊知从思绪中抽身，抬头就见人类已经站到他面前。 　　“你的大餐是不是还没吃？”黎旦问道。 　　黎伊知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重要的大餐，他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 　　……对了，好像是因为他急着吃另一个大餐来着。 　　现在另一个大餐吃到手，原本的大餐却还在遥远的白极岛，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小触手顿时感觉自己馋了。 　　“……旦旦。”黎伊知幽幽唤道。 　　明明脸上还是浅笑表情，却莫名有股委屈味道，人类真是的，吃不到的东西还要刻意在他面前提一下。 　　黎旦一愣，眯了眯眼睛错开视线，上前一步拽着人的领子压下，直至呼吸近在唇边，带着调笑的声音立即响起，“好像我什么时候饿过你一样。” 　　黎旦说罢单手一张，银白色的火焰骤然从他手上亮起，等到火焰慢慢消失，他的手上已经躺了朵熟悉的黑花。 　　“第二朵。”黎旦把花别在小触手的领口，轻笑道：“也送给你了。” 　　他之前有在黑花上种下自己的标记，而只要标记还在，他就能隔空燃起火焰，火焰燃烧的地方等同于他肢体的延伸，所以才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取到黑花。 　　这朵黑花确实与众不同，不同于之前伪装成金币带有诅咒的那些，它并不害怕火焰，也因此能通过火焰通道来到手上。 　　至于米万那边……审判庭的工作大概也差不多了，突然消失什么的只能交给他们解释了。 　　船长没什么良心的给船员增加了本不存在的工作。 　　黎伊知惊喜地从衣领里抽出黑花，没忍住又抱着人类亲了亲，他的人类也太好了，一点不忘想着他。 　　小触手几乎要控制不住立马把黑花吃掉，秉持最后一点理智，他还是说道：“我怕又要睡好久，旦旦不着急回去吗？” 　　黎旦无所谓摆了摆手，“吃吧，正好这里没有人会打扰，我也想稍微研究一下星辰号，不急。” 　　反正另一边还有两位船员应付，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把事情搞清楚更重要。 　　黎伊知自然没有意见，或者说他绝对赞同，当即怀抱着美好心情拉起人类就走。 　　黎旦：“？” 　　像是感受到人类的疑惑，黎伊知抽空回头说了句：“旦旦跟我来。” 　　得益于上一次的经验小触手预感自己又要睡一段时间，和人类形影不离的相处下他也学会了为自己提供享受待遇。 　　于是他带着人类兜兜转转，终于在星辰号找到比较完整的休息卧室，里面的床不大，睡两个人刚好。 　　黎伊知拉着人类上了床，刻意嘱咐道：“旦旦要等我睡了才能走。” 　　黎旦挑眉，看着乖乖躺下的小触手，俯身落下一个吻，声音似含糊低哑，“睡吧，虽然不知道要多久，但我每天都会来同眠……这样行了吧？” 　　黎伊知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人类的话，他毫不犹豫将黑花吞吃入腹。 　　浓郁的海洋味道在口腔中爆开，随即转变为甘甜、微辣，然后又是一阵令人意想不到的香草和鲜花的清新。 　　明明外表看上去只是一朵小小的花朵，吃进嘴里的味道却不断发生变化，每一次咀嚼都带来新的惊喜和更深层的味觉享受，每一次咀嚼都能触及到灵魂深处的味蕾。 　　味觉的盛宴交织成一场梦幻旅行，黎伊知又体会到了那种画面模糊成一团，思绪宛若被搅合在一起的感受。 　　…… 　　每个人，每个生灵，乃至每个事物都有自己的来处与归处。 　　生命的轨迹是可以探寻的，从诞生开始直至消亡，生活在时间中的生命会慢慢经历这一过程，活在时间外的伟大存在也能如同看电影般看到一切。 　　就好像人类选择观看电影的时候可以先看结局再看开头，可以随时随地暂停倒退，对于伟大存在来说，宇宙便如同电影。 　　无论如何，大家似乎都有各自的办法看到起点。 　　但黎伊知看不到，因为他不记得了，他既不像普通的生灵那样本就知道过去，也做不到跳出时间。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 第101章 “海洋” 　　黎伊知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无光黑暗中。 　　他缓缓睁开眼睛,总觉得视野有点不对劲，立马想低头去看自己的触手。 　　然而脑袋没能低下去。 　　黎伊知疑惑了，又感觉前方有个东西正阻挠着自己低头,硬硬的，还有点弧度。 　　于是他把脑袋往后缩了缩，再次尝试低头。 　　“砰！” 　　猝不及防下一声闷响,整个团子撞上了前面一堵“墙”,没等脑袋传来疼痛的抗议,这堵墙动了起来。 　　甚至连带着他一起在这片黑暗中三百六十度大翻滚，无论前滚还是侧滚，他始终都撞在“墙上”。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脑袋晕晕乎乎的黎伊知重新爬起来,这回他要谨慎多了,小心挥舞着好像不太听使唤的触手摸索周围情况。 　　从头摸到尾重复四遍,软趴趴的触手中传来的感觉让他确定了自己在一个椭圆形的问题里面。 　　椭圆形一点缝隙都没有，颜色好像也是黑的,难怪以他的视觉系统都看不见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是出去,有了目标的触手们纷纷工作起来，不需要他展开细小鳞片，看似柔软的触手尖端在他的意志下变得锋利。 　　只需轻轻一戳,钢筋水泥都不在话下。 　　小触手很是自信的在“墙”上戳了戳,“墙”没发生什么变化，再戳戳，依旧毫无动静。 　　十分钟后，触手都举酸了的黎伊知瘫成一团喘气,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真变成软体动物了。 　　奇怪，太奇怪了！ 　　黎伊知能肯定现在的身体就是自己的,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源于本能的联系。 　　可是哪怕还在他意识尚不清晰，对于他来说最为弱小的那段时间，他都不至于没有自保能力成这样。 　　丧失的武力让黎伊知不得不动起脑子，他是肯定要出去的，一直待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面连情况都搞不清楚。 　　没办法了，黎伊知叹了口气，他只能再次拿头撞了撞面前的“墙”，任由自己被裹挟其中，四处乱滚。 　　试图在明显不平坦的外部空间撞上点什么以打碎困住自己的东西。 　　也不知道脑袋传来抗议前能不能做到，最重要的是，万一转了圈不仅难受得要死还没打破外壳岂不是显得小触手有点傻。 　　好消息，他真的把外面的壳给撞开了。 　　彼时黎伊知已经滚了不知道多少圈，只听“咔嚓”一声，光从裂缝中顺进来，但说那是光好像也不太对，哪有光是黑色的。 　　下一秒，刚回味过来的黎伊知就被一头冷水浇头，触手胡乱动了动，熟悉的味道顺着感官传入大脑。 　　是海水的味道。 　　搞半天他还在海洋里，黎伊知钻出缝隙向外望去，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海底景色，只是变化稍微有一点大。 　　柔软的触手团子扒拉着表面硬壳，费力从细小缝隙中把自己挤出去，他终于看清楚了困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与海水如出一辙的黑色，在自己触手上看过无数遍的金色纹路遍布不规则椭圆形，从上面的圆润尖端往下直至滚圆。 　　黎伊知可以拿自己进步良多的认知担保，自己眼前的是一颗蛋，一颗不那么科学的蛋。 　　小触手僵住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真的是个海鲜，那也不能从鸡蛋里出来吧？ 　　颤颤巍巍的细小触手默默举起已经变成空壳的蛋。 　　“咔嚓。” 　　等一下……好像还挺好吃的。 　　黎伊知手不抖了，眼睛也直了。 　　“咔嚓咔嚓咔嚓。” 　　触手团子将自己的脸埋进蛋壳，沿着破碎的边缘向外啃，清脆响声不断回荡。 　　可刚刚出生的他实在太小，咀嚼力也弱得很，半天才把米粒大小的壳吃干净。 　　就在黎伊知抱着生出自己的蛋慢慢啃时，整个身体都被向上提去，视角一下子抬高，从海底上升数米。 　　刚出生没多久，感官系统没来得及进化的小触手后知后觉低头，看向身下自己原本以为是海底的庞然大物。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在向前移动，准确来说是被迫搭载着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东西向前移动。 　　因为他实在是太小了，放眼望去只能看到黑暗，实在分辨不了脚底下的到底是什么生物。 　　甚至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达脚底生物的头部。 　　“你是谁？”于是不是很想动的黎伊知直接开口询问。 　　询问并没有得到解答，不知道是下面的生物没有智慧还是他的声音不够大。 　　黎伊知看了看自己抱着的蛋壳，发了会呆，紧接着低下头就开始吃小零食。 　　不急，等他吃完再说。 　　失去了人类计算时间的仪器，在昏暗的海底世界，这里的生物从来不知道时间的概念。 　　小触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吃了三分之一了。 　　然而就在他打算继续啃蛋壳的时候，一道声音突兀响起：“你在问我吗？” 　　那道声音空灵悠远，如同永远无法抵达的尽头，如同永远宁静的海底。 　　黎伊知愣了愣，可能他真的是只小海鲜吧，哪怕这道声音宛如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要在海洋，他就能清晰判断声音的准确来处。 　　是他踩着的载具回答他了。 　　回答了他可能已经是几个月前的问题。 　　黎伊知：“…………” 　　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 　　“嗯对。”脾气很好的小触手忍了忍，没说什么，只是重复了遍问题：“所以你是？” 　　这次的问题又没得到回答。 　　黎伊知再次思索片刻，终究还是举起了蛋壳继续啃。 　　又不知道几个月过去，蛋壳相比之前减少了一半，声音如期而至。 　　“好奇怪的问题，我就是我啊，就像你就是你一样。” 　　空灵的声音说了一段废话。 　　这几个月来黎伊知也不是一直在吃，他还是有在思考的，比如这样下去不行，他们的交流效率也太低了。 　　更何况不知名生物看上去还不太聪明的样子。 　　黎伊知见祂终于说话，赶紧把这几个月自己想好的问题一股脑抛了出去，每个问题都能详细就详细，杜绝一切废话可能。 　　这场交流持续了很久很久，黎伊知慢慢的啃着蛋壳，实在累了就睡上一觉，然后被迟来了几个月的声音吵醒。 　　不知道多少年岁之后，他终于搞懂了现状。 　　这里就是海洋，字面意义上的，和他熟悉的那片海洋是同一片，只不过时间不同，如今人类还没有诞生，地上生物是一种更加强大且没什么智慧的生物。 　　根据不知名生物所说，这里是海洋的最底部，最接近星球核心的地方。 　　而他们都诞生于星球的核心，黎伊知现在吃的那颗蛋，在神秘学的角度上是星球核心的一部分。 　　用更通俗易懂的言语来讲，他们生来便是伟大存在。 　　“海洋”……不知名生物说自己喜欢这两个字，让小触手就这么称呼祂。 　　“海洋”是更加古老的生命，在那无法被描述的岁月前祂便存在。 　　“海洋”一直流淌在最底端，从未见过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生命，直至如今，小触手诞生了。 　　所以“海洋”很乐意和小触手交谈。 　　可是有了人类认知尺度的黎伊知并不觉得几个月才慢吞吞回复一次算是热情。 　　甚至于这一次，小触手无聊地数着数字，也不在意错没错，反正有好几年过去了，要不是坐骑一直在动他都要以为“海洋”死了。 　　“到海面上去？我为什么要到海面上去？这里不好吗？” 　　下线了几年的“海洋”突然出声，把昏昏欲睡的小触手吓得一个激灵。 　　“你还活着啊？”黎伊知下意识开口，话音刚落意识到完了。 　　他又浪费了一个问题。 　　果不其然又是一段漫长的反应时间，“海洋”的说话方式比几年前利索了点：“活着？活着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发了一会儿呆。” 　　黎伊知：“…………” 　　小触手觉得自己要疯了，不，搞不好他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忆了。 　　就这反应速度带幼崽，发生什么意外都不会意外。 　　人类真好啊。 　　黎伊知已经对“海洋”有所猜测，可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海洋”不愿意离开海底，后来的局面又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 　　虽然反应慢是慢了点，爱发呆了点，但“海洋”对人类并不抱有恶意，不在乎也好，根本不知道也好，祂对所有生命都不会产生任何的感情。 　　按照猫猫的说法，人类显然不知道“海洋”的存在，只要祂还待在海底深处，不存在任何外力干涉…… 　　外力？ 　　黎伊知一愣，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触手们。 　　突兀出现在海底的新生物，“海洋”唯一能接触到的外力不就是自己吗？ 　　如果这些真的是他的记忆，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曾经发生过。 　　过去那个刚刚诞生没多久，还不懂得任何感情与常识的自己。 　　难道就能自然接受令触手倍感折磨的海底生活了？ 　　不。 　　黎伊知当然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他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哪怕是刚刚诞生的自己也一样。 　　他一定会好奇“海洋”上面有什么，也一定会用尽办法去到想去的地方。 　　细小的触手们不安蠕动，磨蹭着一点点把自己收紧，最后团成一个团。 　　比长大后更加圆润的金色眼睛快速眨动，满地乱飘。 　　该不会……该不会是他把原本宅着挺好的“海洋”忽悠到上面的吧？ 第102章 最后一次 　　黎伊知心中逐渐冒起不太好的猜测,很快猜测得到了验证。 　　本就绵软无力的触手们缓慢失去控制，说不清是精神还是身体的影响，双眼瞬间陷入漆黑,思维停滞，时间静止，一股急剧的吸力来自最后一点感官知觉。 　　等到黎伊知再次清醒过来,耀眼的阳光已经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触手金色圆眼半眯,艰难抬头望去,直到彻底看清那抹蓝色，如同做梦的不真实感才开始消退。 　　虽然他确实是在做梦。 　　属于黑暗的束缚突然消散，眼前的景象便宛如一个久违的梦境，令人心跳加速。 　　天际间,一抹纯净的蓝色铺展开来,清澈得无法言喻,宛如蓝宝石般深邃明亮。 　　而阳光，它突破了黑暗的重围,洒下的第一缕光线像温柔的抚触,让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着伸展开来，连空气都因它而更加透明，被赐予了新的生命。 　　这就是太阳吗？ 　　黄金雨虽然也很好看,不过如果这是太阳的话……黎伊知想,他应该会更喜欢太阳。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上来？我不太喜欢这里。” 　　然而小触手是没有感慨机会的，他刚刚升起的感动被下方传来的声音抽了回去。 　　此刻他们正漂浮在真正的海洋上，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海平线，不同于黎伊知认知中的海洋模样,真正的海水呈现在视觉中的颜色不是黑色。 　　但“海洋”还是黑得离谱，宛如倒进海水中的一团墨水。 　　黎伊知还是看不清“海洋”的真正模样,祂只有顶上的一部分露出海面，只能看到皮肤表面凹凸不平。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此有所不满，“海洋”的话都多了，“这里太热了，而且好轻，这些液体还一直在动来动去！” 　　黎伊知无言以对。 　　和原本的地方确实不能比，可喜欢原本的地方才比较奇怪吧？ 　　海底深处的水流极其缓慢且平稳，甚至有种接近固态的感觉，小触手怀疑他们上来的地方是比他知道的海底更深的深处。 　　黎伊知组织着语言想回答“海洋”，但比他的思绪更快的是熟悉的眼前一黑。 　　记忆似被翻转的照片不断闪烁而过，让本该是这段记忆的主人更像一个旁观者，只能去了解其中的内容，而不能共鸣其中的情感。 　　黎伊知看到他和“海洋”进行新睡觉点安在海面还是海底的争执讨论，由于“海洋”每个回答都要隔许久，讨论到最后“海洋”已经习惯海面的感觉，聊着聊着睡了过去。 　　记忆直接从第二张照片跳跃到第三张，他看到不知道睡了多久的“海洋”睁开双眼，不再执着于下去的祂带着小触手在海面上游动。 　　第四段记忆，他们来到了岸边，黎伊知惊奇的发现岸上已经有了他熟悉的身影在活动，人类诞生了。 　　他们在这里停了下来，要么睡觉，要么醒着观察人类，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话，喝喝海水，吃吃空气。 　　黎伊知：“…………” 　　他果然还是喜欢当人类。 　　文明迅速得到发展，无论是哪个时期的人类都看不到他们，仿佛海面上没有一片墨水般的漆黑，也没有蹲在漆黑上的小触手团子。 　　很快来到第不知道多少段记忆，已经数不清了，一段段闪过的记忆大差不差，缺乏能让人记住的点。 　　直到看到某个影子，昏昏欲睡的黎伊知清醒过来，抬头向上望去。 　　眼前这一幕他看过，人类造的船飞向天空，去往宇宙的时间点，时间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按照他们之前整理过的时间来看，不久之后便是那场浩劫，新生的文明陷入沉寂，人类进入海洋，阳光不会再眷顾他们。 　　人类是自己选择进入海洋的，为了躲避污染的灾祸，可他们并没有封锁海洋的打算，真正封锁海洋的是“海洋”。 　　“为什么？” 　　黎伊知的轻声提问注定得不到解答，下一幕记忆随之而至。 　　他们来到了空中，小触手确认般往下望了好几次，底下的海洋确实已经染成了黑色。 　　陆地上已经被植物侵占的绿色废墟看不到属于人类的影子。 　　“海洋”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祂还是那么庞大，仿佛包裹在整片天空之上的黑色墨团，小触手完全分不清祂是什么东西。 　　“你还是很喜欢人类吗？” 　　“当然。”黎伊知下意识回答了“海洋”的问题，之前他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改变记忆的播放，这次自然也没抱什么希望。 　　“是吗？”没想到“海洋”不仅回答了，还是紧接着他的回答立马说道：“可惜了，人类太弱小了，躲进去也是没用的，污染迟早能毁灭他们。” 　　“算了，反正我也很无聊。” 　　黎伊知收回视线，触手们微不可查动了动，心中立马闪过一个猜测，“……你要做什么？” 　　“人类太弱小了。” 　　“海洋”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重复一遍，“继续向外探索也好，只是逃进短暂的安全屋也好，毁灭的到来都在加速，既然都要离去，干脆在更加安稳的环境迎来死亡吧。” 　　“既然你这么喜欢人类，就去见证他们的结局好了，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安静的睡觉。” 　　“海洋”说完用身子翻了个面，第一次将躺在自己身上的触手团子挪开，小小的黑色一团失去支撑点，引力作用下迅速掉落。 　　黎伊知：“…………” 　　虽然他很感谢“海洋”放了他，但是直接把他从高空扔下去？ 　　小触手还是个幼崽啊！作为海鲜幼崽的他也不会飞！ 　　黎伊知感受着风压带来的剧痛，想到接下来他还要撞击两次海面最后直接撞到海底就眼前一黑。 　　这下他真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忆了，没死都是命比较大。 　　还好他不用再体验一遍撞击海面的刺激，只往下掉了几十来米，黎伊知便感觉有股力量拉扯着自己。 　　意识脱离，回忆中断。 　　黎伊知真正从梦中醒来，第一时间顺着味道扭过头去。 　　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孔倚靠在他的身边，眼睫微动，呼吸轻柔，睡得很是香甜。 　　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小触手顿时等不及了，手臂一撑扑到了他的人类身上。 　　“唔……做什么！”黎旦睡得好好被吵醒，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皱，语气也带上些恼意。 　　“旦旦，喜欢你。”黎伊知抱着人类蹭来蹭去，触手们悄然伸展出躯体，团吧团吧将二人抱紧。 　　“好喜欢你。” 　　黎伊知一边蹭一边重复。 　　人类真好，他要永远喜欢人类。 　　起床气刚上头的黎旦一顿，默默放下想要拿刀的手。 　　不知道小触手在梦里经历了什么，黎旦只是把人拉起来亲了几下，确切地将属于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对方。 　　“早上好。” 　　如同往日与未来的每一日般，黎旦平静又温和地问候着自己的爱人。 　　这一问候就问候出了些问题。 　　主要是小触手现在有点激动，从复杂的回忆中苏醒，亢奋的精神由一个吻自精神传递到了身体。 　　黎伊知越来越投入，触手们不安分的动着，每一根都散发出跃跃欲试的试探。 　　被压着的黎旦呼吸略显急促，朦胧余光间瞧见人的表情，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想到外面正在进行的事情，船长犹豫了会，就是这犹豫的一小段时间彻底断绝拒绝的可能。 　　总觉得小触手好像在梦境中经历了许多，黎旦眯了眯眼睛，干脆放松躺下。 　　纵容他一次吧。 　　线条漂亮的手臂环上黎伊知的脖颈，将人拉得更近了些。 　　没过多久黎旦就有些后悔了。 　　他又觉得黎伊知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还是一样的，力道也没怎么变，表情根本看不出累的样子。 　　好像刚才的表现都是在装可怜。 　　反正搞到最后累的只有黎旦。 　　酣畅淋漓的折腾太久，结束后黎旦还有些恍惚半靠在床上躺尸，见身边人要离开才一把拉住没收回去的触手拽回。 　　“不用急着去洗，先说说你梦到了什么吧？”黎旦声音还有些哑，他依旧记得小触手刚醒来时的异常。 　　黎伊知闻言顺势靠回床边，半抱着人类一点点说起梦里的零碎回忆。 　　可能是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旁观视角，他自己对于这些事情没什么太大感觉。 　　反正无论真相是怎样的，他们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 　　只是他没想到黎旦听完也反应平淡，除了真相与猜测不对等的惊讶外没什么特别感想。 　　“旦旦不觉得有什么吗？”黎伊知好奇道：“以人类的观念来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不也活下来了。”黎旦平静开口。 　　“首先我不在乎别人或者别的东西的看法，其次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事情所造成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黎旦微微抬眼，像是要透过天花板，透过海洋，看到横亘于之上的什么东西。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正相反，要我说的话，正因为人类大多如此。” 　　“人类或许会选择退缩逃避，会选择不去面对，会选择什么都不做只等待死亡，但人类不会接受永远失去选择的权利。” 　　“航行于无边的海上也好，探索更加浩瀚的宇宙也好，等到了真正无法前进的时候……结果只会导向唯一的答案。” 　　“如果有什么东西挡在前进的路上，打碎它，哪怕是死亡，也应该是由我自己迈出那一步，就这么简单。” 　　黎伊知很喜欢这样坚定的人类。 　　正因为那是如呼吸般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黎旦给出的回答也如呼吸般平静。 　　黎伊知没忍住，触手缩紧了些，又要低下头耳鬓厮磨一番，享受一下美好的二人时光。 　　结果就被黎旦给坚定的拒绝了。 第103章 升级 　　“照你这么说,那个东西为什么要把异种送进海洋？” 　　垠蛾白号四人组在星辰号能照到黄金雨的角落铺上毯子，席地而坐。 　　要是毯子上再摆些吃的，他们简直悠闲地像在野餐,与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的严肃程度形成鲜明对比。 　　米万率先打破静默，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只是因为自己的傲慢而封锁海洋,要给人类打造一个“安逸”的灭亡环境,又为什么要把危险的异种放进来。 　　这不是和封锁海洋的目的相互矛盾了,况且污染好像也没见少多少。 　　这都能算少的话，海面上得全是污染了吧？ 　　拨开一片真相迷雾的代价是另一片迷雾的到来。 　　黎伊知装模作样低头沉思，随即理直气壮抬头，坚定回答：“我不知道。” 　　米万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能用这种语气说出我不知道四个大字。 　　“理解理解。”宁宁一本笔记都快记完了,深感自己的选择果然没错,心情很好的她决定支持小触手一次。 　　“所谓最后的真相就得在大结局的时候揭晓嘛。” 　　宁宁顿了顿,很快原形毕露，说道：“所以还有没有其他的？更详细的？我能再问几个问题吗？” 　　像是找到了什么灵感,宁宁逮住黎伊知开始接连发问,一旁好奇心旺盛的米万偶尔也会参与几句。 　　至于他们为什么只问黎伊知…… 　　大概是因为这两个人都不太想知道黎旦为什么大白天的就慵懒得昏昏欲睡，任由他们三在一旁叽叽喳喳也不生气。 　　餐后交流时间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直到身穿审判庭制服的人忐忑靠近,站在不远处眼巴巴投来目光。 　　米万看了看他的三个好伙伴,一个在睡觉，一个在写书，还有一个…… 　　算了。 　　米万任命站起身，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交涉角色。 　　想要前往海面就必须集结尽可能多的力量,异种也好，人类也好,他们都渴望阳光太久了。 　　米万已经与审判庭交涉过多次，这场交涉比他预想中更轻松，审判庭从未动摇目标，人类也从来都会选择前进。 　　打过招呼后米万率先离开，角落里只剩下三个人。 　　黎伊知好奇地盯着那个厚厚的笔记瞧，并试图根据自己看过的类别猜测内容。 　　“难道你要写一本冒险小说？” 　　宁宁警觉合上书页，挡住了小触手用触手作弊，试图以离奇角度投来的窥视目光。 　　在新的灵感构思完整前就被人看到胡乱记的内容对她来说太过羞耻，绝对不行！ 　　“不，我原本是那么打算的，但现在不是了。”宁宁想了想，含糊说道：“我是想写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来着，只是忽然觉得，好像没必要去想、去编。” 　　属于他们的故事，属于人类的故事，那写遥远的过去与未来，难道还不够波澜壮阔吗？ 　　“总之，这次我打算写“历史”，有些东西被忘掉也太遗憾了，他们理应被铭记。” 　　“仔细想想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啊，无论时隔多久，过去与未来的人类都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而当翻开那些属于过去的故事时，就好像跨越了千年的时光与那早已消亡的人们在时间之外相遇。” 　　宁宁越说越有劲，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了解他们，触摸他们，聆听他们，一些连消亡都无法改变的故事，跨越时间的亘古存在……” 　　“谢谢你！”宁宁突然抓着黎伊知的手上下晃动，没等小触手发表意见就自顾自朝着无人的方向跑去。 　　留下黎伊知似懂非懂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不用谢？” 　　“你在和谁说话？” 　　黎伊知扭头，看见他的人类正打着哈欠站起身，实话说道：“一个已经跑远的人。” 　　黎旦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懒得深究，他只觉得自己要困死了，倒也说不上多累，只是舒服过后本能很想睡觉而已。 　　“算了，我先回卧室了，你不准来吵我。”黎旦话落化作一团火焰，飘飘然而去。 　　那种事情舒服是很舒服，但短时间内他是不想来第二次了。 　　本来还热闹的小角落转眼间只剩下黎伊知一人茫然四顾，半晌，试图合群的小触手打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 　　黎伊知先是望向垠蛾白号，很快转过头不去看，无论怎么看那边都不太需要帮忙。 　　他也是和旦旦从星辰号里出来才知道，在他沉睡的这几天里，靠谱的船长已经把他的船开进了这片海域。 　　并且经过丝蕾琪的协助，垠蛾白号正在升级自身系统，材料当然是从星辰号上拆能用的部分。 　　而船船不愧是全能自动船船，一如既往让人省心，不需要人帮忙就可以自己给自己升级。 　　黎伊知发现现在的自己除了摸鱼好像没什么能做的，于是果断接过摸鱼的任务，漫无目绕着星辰号散起步来。 　　直到视野中出现一小团有些圆润的黑色身影。 　　是猫猫。 　　难怪之前一直没看见猫猫，原来在这里。 　　丝蕾琪保持着优雅姿势蹲坐在沙地上，尾巴环绕自己半圈，圈住爪子，小小的脑袋正仰头望着破碎的星辰号发呆。 　　整只猫都散发有一股落寞气息。 　　黎伊知试探接近，放轻声音问道：“猫猫？” 　　丝蕾琪耳尖轻微动了动，向下压去又放松回弹，黑猫半转过脑袋说道：“你们已经聊完了吗？是有什么事情吗？” 　　尽管猫猫现在表情如常，小触手却能听出她说话的不对劲，不管是语气还是用词都不对劲。 　　黎伊知蹲下身，轻轻揉了揉那小小的脑袋，猫猫条件反射顺着力道蹭蹭人类手指，嘴里发出呼噜声。 　　“真的没事？”黎伊知见状趁机发问。 　　丝蕾琪一僵，尾巴蜷缩起来，耳朵也低了些，“好吧，我似乎有点，有点需要调整，但我还好，真的。” 　　她有点难过，可她的情感模块并没有设置特别高，要不然会让她在调节人类情绪的时候过于共鸣。 　　难过是真的，还好也是真的，丝蕾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了那份还好更加难过。 　　“我记得你们有说过，垠蛾白号总觉得自己是一艘……万人迷船？”丝蕾琪不想身前之人太过追究，僵硬地转移话题。 　　黎伊知看出来了，便也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是啊，船船一直这么觉得。” 　　“嗯，我倒是有些猜测。”丝蕾琪松了口气，快速回答道：“在产生了自己的性格为条件下，大概是因为回忆的原因吧。” 　　“垠蛾白号是复古系列舰船，设计理念参考了历史中发现的船只形象，再结合最先进的科技，打造一艘外表看似复古的未来舰船。” 　　“那时候的人们很追求这种新颖的风格，或者应该说古老的风格？” 　　“垠蛾白号很受欢迎，并且作为展览品搭载在星辰号上一起潜入海洋。” 　　“垠蛾白号还有一个单独的展厅呢，我记得那时候真的……非常非常热闹。” 　　丝蕾琪说着说着，耳朵又耷拉下去，陷入了一种近乎伤心的回忆。 　　黎伊知僵住，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安慰出了反效果？ 　　“船船会开心的。”黎伊知艰难开口：“我听说审判庭的人会和我们一起跨越海洋，船上会热闹一阵子了，也不会再被传作恐怖幽灵船什么的了。” 　　搞不好还能成为英雄船船。 　　“真好啊。”丝蕾琪听完低声自语：“可惜他们再也看不到了，我也不会再看到他们了。” 　　“猫猫……”黎伊知斟酌着措辞，试图说点什么。 　　“不，没关系，谢谢你。”丝蕾琪甩了甩脑袋，重新站起来，“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们，我……猫猫会一直陪在人类身边的。” 　　“好，今天就从最后一次巡视将要离开的地盘开始吧。” 　　丝蕾琪像是恢复了精神，昂首挺胸，悠闲地甩着尾巴，慢吞吞朝星辰号走去。 　　留下感觉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在一天之内被道了两次谢的黎伊知站在原地重新发呆。 　　难道他真的有安慰人的天赋？他的语言艺术进步了？他超级会说话？ 　　黎伊知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他现在强得可怕。 　　现在去和旦旦说几句话一定能要到很多福利吧，一句话一个，三句话让他的人类答应他一百件事。 　　自信满满的小触手朝垠蛾白号方向走去。 　　万能的船船即便在自己升级自己也能花出一丝心思给船员带上船来。 　　心情很好的黎伊知把船船即将恢复万人迷船的身份告诉他，果不其然垠蛾白号一听工作得更加蛮力。 　　还给回来的船员送上了一份点心和茶水，告诉船员仓库里又进了不少他想要的书。 　　自觉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又一次得到感谢的黎伊知更加充满信心地朝卧室走去。 　　今天天气很好，没多少人在船上，风也挺安静，船船的心思还分出了许多在升级自己上。 　　正是他软磨硬泡人类并且付出一些更加详细行动的好机会。 第104章 正文完 　　“嘶……” 　　在梦中仿佛被鬼压床,越来越呼吸不畅的黎旦狠狠拍了一下缠在腰上的触手，“轻点！” 　　同样沉浸在美梦中的黎伊知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把自己的触手拽了回去。 　　黎伊知不知道另外几个人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反正他觉得自己过得蛮开心的。 　　在垠蛾白号给自己独自升级的日子里，什么都不用准备，等船船补给的两人便整天窝在卧室进行着一些锻炼身体的运动。 　　与之相反,黎旦已经在反思自己为什么抵挡不住诱惑了,特别是翻身扯到双腿内侧肌肉时,酸麻感让他立即清醒。 　　偏偏黎伊知还要凑过来说：“旦旦，看来我们的锻炼还没到位。” 　　黎旦没好气抓住又要缠过来的触手扔回去：“我身体很好，有问题的是你。” 　　他身体要是不好就没有人类身体会更好了，是黎伊知太过作弊。 　　有时候真的怀疑他的触手和本体共用的是一个脑子吗？ 　　要不然怎么本体睡着了触手还能自己动的。 　　不行,他下次一定不能受诱惑了。 　　“我应该没有问题吧？”黎伊知说完翻身压过来,要用事实证明一下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小触手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一下人类,有好几次都是他主动的。 　　况且人类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每天晚上和早上都要说,早上庄重发誓,晚上宣告失败，一共两遍，不多不少。 　　“等等。”黎旦夹住乱窜的触手快速说道：“垠蛾白号升级完成了,我们该准备出发了,你别……” 　　再来一次他真要累了！ 　　“好吧。”黎伊知遗憾叹气，小触手还是知道分寸的，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来，不能因此耽搁正事。 　　其实小触手只是和人类开开玩笑,他早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两人快速收拾完来到外边，果不其然已经有几个人聚在宽阔的甲板上了。 　　准确来说有两个不能算人,也有可能全部都不能算人。 　　早上的访客居然是许久未见的盖图里，他依旧维持着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人类的外形，与其他两个船员说话。 　　要是忽略他手里攥着的一条狗链子，这幅场景勉强能称得上是温馨。 　　黎伊知尊重所有人的爱好，于是他的视线礼貌顺着狗链子上移，链子的尽头正套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那个人看上去瘦得只剩下骨头，脸色灰白，下一秒原地失去生命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咦？” 　　黎伊知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惊奇，“这不是，那什么门吗？几天不见怎么变成狗了？” 　　被狗链子牵住的东西正是许久之前他们在无名岛屿地下城遇到的奇异物品，曾经试图要过那把没派上什么用场的钥匙，骗他们去往“宇宙”。 　　可惜被黎旦打了之后跑掉了。 　　说这话的小触手真没什么骂人的意思，他只是客观发出提问。 　　门看上去就不那么镇定了，他被这话气得发抖，抬起干枯手指指向黎伊知，想说什么却被盖图里拽了一下链子，满脸憋屈改为瞪视他们。 　　盖图里有些惊讶开口：“原来你们认识啊，那我就不做介绍了，我偶然遇见了他，觉得他可以为我们的大业做出一番贡献，所以就把他给绑来了！” 　　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愤怒气息，又不敢反驳，也不知道盖图里用了什么方式让他听话。 　　黎伊知想了想，认可地点点头，“要是他能给灰云开扇门的话，确实会更方便。” 　　按照原本的计划可能会导致过多的海水灌进来，下面可还生活着很多人类呢。 　　“哈！”门终于憋不住了，“我就说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求着我开门的！还不是要把钥匙给我！” 　　盖图里面无表情踹了踹他，门一个哆嗦，像流体动物般极其熟练地滑跪到木板。 　　“对不起，求你们把钥匙借我用一下吧，我会好好保存，绝不弄脏，立刻归还。” 　　黎伊知：“…………” 　　有点过于能屈能伸了。 　　盖图里到底干了什么才能让门这么听话啊。 　　“总之就是这样。”盖图里拉着狗链把门拽起来，神情严肃地转头问道：“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垠蛾白号四人相互对视一眼，黎伊知拉住了黎旦的手。 　　“准备启航吧。” 　　一场跨越海洋的航行。 　　垠蛾白号第一次有这么热闹，哪怕算上他的过去，前来欣赏美丽外表的人们也只会站在船外驻足观看，从诞生至今，第一次有那么多人类踏上了船舷。 　　肉眼不可见的透明屏障自船身升起，垠蛾白号的轻微震动传递到平静海面上，即刻引发滔天波澜。 　　很快，船身缓缓浮动，黎旦站在船长室内，黎伊知恢复了许久未曾变过的小触手模样重新蹲上他的肩膀。 　　船长难得亲手控制了舵轮，随着震动逐渐停止，垠蛾白号凭空悬浮起来。 　　慢慢向远处由门变成的巨大洞口驶去。 　　随着船身进入大门，周围彻底安静，屏障与瞬间充斥的水流相互摩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每一道波纹都迅速扩散开去，迅速变得浩大无比。 　　海水在垠蛾白号的推进下分开裂缝，前进路径上溅起的水柱化作一条条银色的瀑布，倒映着黄金雨的闪烁又翩翩起舞。 　　翻滚、激荡，掀起层层波涛，涌动的水流像一道巨大的屏障，一波又一波，随着船只的推进不断被撕裂和重新塑形，垠蛾白号穿破海水的界限，身影渐渐消失在湛蓝的深海中。 　　随后，异种们紧接着垠蛾白号开辟而出的道路起航。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海洋底层涌现，激荡着每一片海草，每一尾鱼群。 　　深海中，磷光点点亮起，无数双眼睛睁开，彼此传递着无声的信息。 　　从最深的沟壑到最浅的礁石，从冰冷的底端到温暖的海面，无数异种同时升起，低吟贯穿海域，化作号令。 　　有迅捷的身影划破水面，如利刃切开空间。也有细小如沙的异种在浪潮中聚集成光的洪流，连成无边无际的绚丽景象。 　　异种们如同潮水逆流而上，不再依附海水，而是奋力向上冲刺。 　　最早出发的垠蛾白号早已消失，尽头是无垠的海洋，未知的星空。 　　船只与灯塔带来指引，却不留下任何痕迹，可这并未让后继的异种停下脚步，反而激励了更多的生灵踏上这条通往未知的旅程。 　　整个海洋都变成了一场盛大的典礼。 　　每一个角落都有生灵回应召唤，汇入浩浩荡荡的洪流。 　　水下暗礁，流沙，沉船，甚至海底深藏的熔岩，都因生命的激荡而颤动，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拍打，都是属于生命蓬勃的爆发。 　　生命以群星之姿升腾，海洋以汹涌之势响应。 　　当最后一尾鱼跃出水面，当海洋恢复平静，“天空”已布满了无数点亮的星星。 　　垠蛾白号跃出海面，然而令人渴望的阳光并没有第一时间到来。 　　黎伊知打开窗，海面上的天空不像他梦中那般湛蓝清澈，而是一片黑色。 　　他伸出手，接住天空落下来的一点碎屑，黑色的鹅毛大雪缓缓而落，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相同的死寂。 　　“祂在那。”黎伊知闭上眼睛呢喃出声，抬手指向雪下得最大的地方，那里几乎已经被黑色的暴雪所笼罩，在外面看不到里面情况。 　　而垠蛾白号与目的地相距数百米，无数污染漂浮在这数百米的空间，阻挡他们的去路。 　　好在……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慢一步的异种们已经突破海面，有不少异形根本不管情况如何，当他们试探着想要离开，并发现将他们打入海底的伟大存在没有出手阻止时，他们立刻兴奋地扑腾，离开了这颗星球，重新回到宇宙。 　　但也有一部分异种遵从诺言，庞大的身躯向前伸展，厮杀污染，瞬间清理出一片空地。 　　审判庭的人都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拿起自己的武器跳下准备好的小垠蛾白号，加入他们最熟悉的战斗之中。 　　有了两方人马的帮助，垠蛾白号终于可以缓慢接近中心。 　　黎伊知第一次看清了“海洋”的模样，然后他发现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海洋”是什么样子的，他看到的一直就是祂的本体。 　　“海洋”就像是海底的漆黑礁石聚拢成团，简单甚至算是简陋的外表也比山岳更加庞大，横亘在天空，哪怕随便一块砸下来都能把他们压死。 　　宁宁看了看沉默的众人，犹豫开口：“我们是先交流一下，还是直接开打？” 　　“不用交流了。”一直没说话却不知为什么保持仰望的黎伊知打断她，张口就说：“祂已经死了。” 　　“啊？？？” 　　这下不止宁宁，米万也跟着发出了充满疑惑的问号。 　　“不不不，等等等等，你说死是我理解的那个死吗？还是你们有什么其他的定义。”米万语无伦次问道。 　　黎伊知转头，说更加详细了些：“就是死亡的意思。” 　　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有封锁层？什么时候死的？前不久不是还有异种掉下来吗？这玩意儿原来还有寿命的吗？ 　　米万觉得自己可以问一百个问题，但最终他只弱弱吐出一句：“那为什么……” 　　好像什么都问了，又好像什么都没问。 　　黎伊知先是回答了他几乎要溢出眼睛的疑问：“对我们来说死亡是不一样的，那只是一种变化，这很难解释。” 　　“说简单一点吧，只要是生命都会死亡，至于所谓的寿命……那可是几十亿年的时间哦？” 　　又不是真的神，生灵活得够久都能说自己是长生乃至永生，可是真要说起来，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才能肯定自己几十亿年后依旧丝毫不变。 　　黎伊知含糊道：“从生物学上来讲，祂已经结束了生命，但□□的死亡不代表结束，也不代表影响就会自行消失，不过不能沟通了是肯定的。” 　　一颗恒星的生命终结时，会随着超新星的爆发化作灿烂光辉，投射到宇宙成为星际尘埃，飘散至每一个角落。 　　人类那些不可缺失的元素或许都曾是亿万年前一颗巨大的恒星在坍塌死亡后喷发出来的，又穿越星际流入今天我们所站立的大地。 　　它们的死亡并非终结，它们的消逝不过是变换了形态，融入了星空与宇宙的血脉，就连人类体内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肌肉，都有可能是那些逝去星体余温的延续。［1］ 　　遥远的星星即便消亡，它们的光芒也会跨越千年的时间照亮星空。 　　如同那些伟大存在的影响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尽管光辉早已不再闪烁，但祂们的足迹依旧深深镌刻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废话什么。”黎旦干脆抽出武器，“管祂是什么状态，说了半天还不是要解决掉，早点解决吧，我还想早点回去休息。” 　　说罢，黎旦化作一团火焰扑啸而去，黎伊知见状赶紧跟上，宁宁和米万也纷纷动用手段，紧随而至。 　　黎旦率先来到上方，火焰化作长枪凭空砸下，出乎意料的，攻击很容易就在看似坚硬的表皮上留下伤口。 　　而在伤口出现的瞬间，脚下的海水似鞭子横劈而来，被黎旦化作火焰灵活躲过，他立即退到安全范围，确定了哪怕祂像小触手说的那样死了也依旧会对攻击进行反击。 　　那道被火焰长枪留下的细小伤口甚至很快复原，没留下半点影子。 　　“麻烦了，这家伙杀不死？”黎旦回到垠蛾白号旁边，眉头紧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在场最了解情况的人。 　　“不，祂已经死了。”黎伊知坚持自己的说法，不过他知道人类想问什么，“核心，有个核心的东西在更里面，毁掉它就行。” 　　“心脏嘛。”宁宁已经能自动转化话语了，“没有更加具体的位置？” 　　黎伊知侧头仔细感知片刻，“可能大概……要深入个几十米……一百米？” 　　“就那恢复能力，破坏速度还比不上愈合速度吧！”米万无力抹了把脸。 　　说是这么说，四人还是整整齐齐的上了。 　　“黎伊知，用你那个控制海水的能力注意一下那些水柱，掩护我们。”黎旦说完率先化作火焰重新回到战场中央。 　　米万利用空间的能力跳跃过去，宁宁则干脆留在船上作为远程输出。 　　黎伊知跳入海水变回本体，直截了当撞了上去。 　　像是感觉到了四股能量齐齐朝自己涌来，战场中心的海水瞬间沸腾，海水化作无数水柱在空中狂乱挥舞。 　　柔软的海水在巨大的控制力下化作最为坚硬的刀锋，一不小心便能将人撕个粉碎。 　　黎伊知一边让自己的触手们进行攻击，一边专心操控海水，空气中弥漫着盐雾，海浪在彼此之间冲撞翻腾，掀起了更加巨大的水柱。 　　就连天上持续不断下沉的黑色雪花都被撕裂成无数碎片，阳光都无法穿透这片即将被海洋吞噬的战场。 　　海面上已经被鲜血浸透，“海洋”身上充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对于它庞大的体型来说，好像无论多少伤口都像擦伤，造成不了一点影响。 　　更别提那些伤口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 　　不能再这样下去，论体力消耗他们绝对比不过。 　　黎伊知转守为攻。 　　他没有功夫再去管那些向他们攻击的水柱，远在船上的宁宁咬牙接过担子，嘴里一停不停吐出一些听不懂的话语，然而水柱竟真的变慢，彻底从杀人的凶器变成了温和的水流缓缓降落。 　　黎旦抬起手，银色的火焰瞬间爆裂充斥整片空间，火焰疯狂涌动，形成了尖锐的漩涡，那些漩涡在他的掌控下宛如刀锋般凌厉，每一次冲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瞬间吞噬了大片海域。 　　然而“海洋”爆发出了更强烈的反击，从祂宛如礁石般的体内蔓延出分明的巨大手足，米万赶紧转了个方向，空气不断被切割分裂，阻挠着那些想要升上来的手足们。 　　就连垠蛾白号都加入了战场，无数闪过的白光趁着各种空隙浮现，接连不断射向“海洋”。 　　可“海洋”实在是太扛打了，时间拖得越长，他们能量消耗越多，力量就发挥得越弱。 　　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海洋”可以失误无数次，而他们只要失误一次就会受到重伤，每个人都竭尽心力，直到某个能量消耗的节点，情况直转而下。 　　一个人承担了防御所有水柱给他们创造输出空间的宁宁吐出一口鲜血，支撑不住身体半跪在地，立马有几道水柱成为漏网之鱼劈砍而去。 　　眼看它们都要落到黎旦身上，米万闪身过去扭曲空间，将水柱逼退，却也因为那股巨力被狠狠拍飞出去，砰一声如同炮弹般坠入海面，顿时浑身剧痛，只感觉骨头都碎了一半，一时爬都爬不起来只能跟着海水沉下。 　　宁宁顿时抓着头发暗骂一声，一边维持着聊胜于无的防御，一边分出一半心思下去抓人。 　　还好趁着这一下的功夫黎旦从全力攻击的状态解除，重新变为火焰，尽可能降低了所有伤害，迅速远离那些危险水柱。 　　同样皮糙肉厚的黎伊知掉了一根触手，许多地方都被划开了几道大口子，却算是他们之中受伤最轻的。 　　黎旦吐出一口血沫，捂着有些无力的右臂，干脆利落地下定决心，“黎伊知，跟上。” 　　现在“海洋”身上最大的一道伤口已经是开战几个小时以来他们造成最深的一道了，越往后拖下去对他们的情况越糟，甚至连伤口也会很快愈合。 　　他们没有选择，现在他们必须拿出全部的力气赌一把。 　　“很快就要到核心了，再往下扯一点！”黎伊知知道他们没有时间了，也不废话，无数触手从海面钻出，在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挡住了那些漏过来的水柱。 　　黎旦缓了口气，整个人向上方漂浮，火焰跟着主人在空中汇聚，迅速扩展。 　　最初，只是微小的火星，但随着力量的凝聚，火焰开始螺旋般升腾，逐渐形成一把巨大无比的长枪，每一缕火焰都犹如一条蛇般盘旋而上，交织在一起呈现出尖锐的枪尖。 　　热量让周围空气扭曲，发出刺耳的低鸣，长枪的枪身每一寸都充满了剧烈的波动，仿佛足以将天地撕开，贯穿世界。 　　仅仅是在空中稳稳悬浮，周围的空气也因它的存在而凝固，炎热的气流在四周蔓延。 　　突然，长枪猛然一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爆发，炽烈火焰冲天而起，瞬间撕裂天空，形成一条璀璨的火焰光柱。 　　周围的空间都在剧烈扭曲，空气如同被刀锋割裂，强烈的热浪将一切烤焦，云层都在它的威势面前蒸发，化为无数烟雾。 　　长□□出，正中伤口。 　　黎伊知见状触手猛然挥起，海水瞬间倾泻成万丈巨浪，汹涌的波浪带着雷霆般的轰鸣声疯狂涌去，每一股浪潮都如同山洪暴发，势不可挡。 　　两股力量在“海洋”中碰撞，海水剧烈地翻腾，整个海洋都为之震动。 　　巨大浪潮一波接一波地碰撞，震耳欲聋。 　　没人注意到力量的对撞下一根小小的触手在无数触手保护下悄悄潜入那道口子，呲溜一下滑了进去。 　　小触手一进去就着急忙慌四处摸索找着什么，终于在一阵看似没有目的的上窜乱跳中，小触手抓住了一个圆溜溜的果子。 　　随即，触手中间毫不犹豫裂开一条缝隙，宛如嘴巴将果子一口吞下。 　　再然后……黎伊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颗果子像是什么超级强力麻醉药，让触手一吞进去就失去了意识，这种情况他也很熟悉了，每次增长力量前都会有的做梦。 　　可是这次没有，他没有梦到任何东西，只是睡了一个很安宁很安宁得觉。 　　也是，过去和未来都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以至于醒来重新看到那片湛蓝的天空时，黎伊知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醒了。” 　　沙哑疲惫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清醒过来的身体只觉得哪哪都疼，哪哪都重，黎伊知艰难转头，看到同样一身狼狈的黎旦，还有更远处在甲板上躺尸的另外两个人。 　　宁宁一动不动，安详抱着她的宝贝笔记，要不是姿势摆的挺有技巧，这幅样子还是挺让人担心的。 　　米万艰难举起一只胳膊挥了挥，示意自己还活着。 　　松了口气，黎伊知重新躺回去，和其他三人一起在甲板躺尸，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躯，他从未觉得湛蓝的天空如此美丽。 　　丝蕾琪咬着一个托盘稳稳跑了过来，上面整整齐齐叠了五杯红茶，刚才就是她在操控垠蛾白号，除了累了点倒没有受伤，是状态最好的。 　　封锁层还未消失，但控制权已经来到了他身上，他随时可以让人类重新回到陆地，尽管污染还未被完全清除。 　　不过由于异种们的帮忙，今后需要面对的麻烦会比他们预想的更少些，而人类是如此坚强，如此坚定。 　　只要给他们一点点阳光，他们就能抓着那点希望，开拓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颗星球上的污染会被慢慢消灭，人类将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沐浴属于自己的阳光，可以退缩，可以流泪，但他们最终都会选择前进。 　　“旦旦。”休息了半天，黎伊知突然开口问道：“你说下面的人类知道了上面还有那么广阔的一块陆地会怎么想呢？” 　　“有什么好想的。”黎旦嗤笑，“又一片可以探索的海洋，又一次未知的冒险……哦，现在还得加上大地了，有些人恐怕得兴奋的要死。” 　　这是一场希望的开端，漫长的阴影散去，异种回归宇宙，人类终于迎来了曙光，终于能突破鸟笼，看到真实的世界，哪怕世界危险无比。 　　因为好奇是正常的，探索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人们总是希望选择的权利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比一无所知的死去更好。 　　不要温顺地拥抱黑夜，不要理所当然觉得牢笼不可挣脱，哪怕渺小如蝼蚁也曾见证过星辰的诞生与陨落，死亡总会到来，宇宙中不能改变的事情太多，所以哪怕最终通向灭亡，也应该是有我们来选择踏入那个结局。［2］ 　　四人一猫坐起身，每个人看上去都狼狈不堪，但他们依旧端着垠蛾白号送来的红茶谈笑风生。 　　半晌，笑声四处响起，四只手和一条尾巴举着茶杯对天而敬。 　　“为了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