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   作者:指尖的咏叹调   简介:   八年前,灵能大宗师沈渊从灰烬都市里捡到一个野性难驯的小杀手。   八年后,齐凛已经是他最受宠、最骄傲、也最不听话的小徒弟兼继承人。   齐凛:我们是关系很要好的纯洁师徒。   邪魔A:你们人类现在管夫妻叫师父?   齐凛:师父就是师父,师父是不可以被我标记的……被我标记了师父就再也不能在书房里抄起皮鞭打我了,如果被我标记了我们就只能在战后躲进别馆互相舔舐伤口并实践生课了,所以师父只能被我标记……哦不,我是说我只想标记师父……抱歉,我是说……师父……   话没说完,齐凛被沈渊发现并且抓走了。   第二天。   齐凛:我们是一不小心临时标记了一下的纯洁师徒。   邪魔B:那你先把锁链放下,你这样去找大宗师我好害怕……   齐凛:alpha之间的事你少管!!   ***   驯服一头猛兽,他需要食物、鞭子,还有火。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了烟,但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梵高   僭越:jiàn yuè,指超越本分行事。古时指地位在下的人冒用地位在上的人的名义或礼仪、器物。   排雷:   异能都市背景下的中短篇恋爱小甜饼,双alpha互宠,上下问题他俩还没分出胜负。   存稿十万开,这次必不断更!!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异能 甜文 爽文 师徒   主角视角齐凛互动视角沈渊   其它:ABO,灵能   一句话简介:做一个最受宠的坏小孩。   立意:爱是常觉亏欠。 第1章 他果然是将这孩子惯得无法……   最后一抹日落的晖光斜射进书房里,掠过厚重的窗帘与乌木书柜,照亮了齐凛半边侧脸。   光与暗的分界线在他脸上轮廓分明,从锐利而张扬的眉眼,下行到笔挺到嚣张的鼻梁,再到丰润的双唇,唇珠饱满、嘴角天生上扬,总是让他的笑意带着一丝玩世不恭。他正处于一个年轻alpha分化后最张扬的阶段,青年人好看得如烈阳般夺目,且他骄傲放旷地展示着自己,不凋花与烈酒混杂着的信息素气味分毫不加掩饰。   此刻,齐凛正懒洋洋地坐在沈渊宽大的书桌上,低头把玩着一枚蓝宝石胸针,令它在掌心里不停地打着旋,指尖还戳弄着锐利的尖端。   这枚装饰胸针本不应该是剑的形状,这是他要求的,因为他送礼的对象——沈渊肯定不会喜欢华而不实的小东西,就像他不喜欢齐凛不守规矩地坐在自己书桌上,每次都是要么出言训斥,要么皱起眉表达不满。   那就加上一点足以伤人的尖刺好了,张牙舞爪,随时等着咬沈渊一口……齐凛满不在乎地想。   齐凛喜欢被他训斥。   这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怪癖,而是训斥过后的沈渊依旧要对他委以重任,要例行每日的课程,承认他的优秀——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就是沈渊最好最优秀的门徒,占用了沈渊最多的时间与心血,将他教导成如今这般精壮、强横和所当然的傲慢模样。   沈渊对他的偏爱如此明确,以至于就算是出言训斥,也成为了这种偏爱的进一步证明——师兄弟间,还有谁能得到沈渊对齐凛这样目不转睛的瞩目?   想到沈渊被刺伤后的反应,齐凛眯了眯眼,舌头抵着上牙膛舔舐,又咂摸出几分危险的笑意来。   沈渊为什么还没有回书房?   从辛永望告诉他“大宗师在书房等你”开始,齐凛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这里来回踱步,把玩着礼物,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又好像风筝,高高飘扬在半空,哪怕屠空那个邪魔巢穴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心悸过。   终于……   他听到了书房门把手转动的身影。   alpha信息素的味道先沈渊本人一步涌了过来,是苦橙、雪松和上面覆盖的冰雪,冷冽、苦涩而且写满了故事。   齐凛心跳加快,同为alpha的本能令他收敛了几分笑意,将自己从不抑制的信息素收回来一些。——这并非认输,不,他内心很明确,这只是面对大宗师时应表现的尊重和适当示弱。   现在沈渊终于走了进来,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西装,就好像真能作一个安分守己的商人似的。他眉峰如霜,薄唇似削,是与齐凛截然不同的成熟男子样貌,浅淡的琥珀色眼瞳在平静中蕴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令每个看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凛然。   现在这股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齐凛身上,而且沈渊果然皱了皱眉。   这让齐凛内心坏坏的雀跃几乎飞扬起来,他扬起嘴角的笑意说:“我回来了!师父,我带了……”   “跪下。”   “什么?”齐凛几乎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不知所措地看着沈渊轻微开阖的双唇。   “跪下。”沈渊语调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齐凛心中一紧,从书桌上下来,然后下意识地双膝触地,双手负在身后,作出了认错的姿态。他知道沈渊极少亲自动手惩罚犯错的门徒,可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仰起头迷惑而大胆地追问:“可是,为什么?大宗师,我、我做错了什么?”   他果然是将这孩子惯得无法无天了,沈渊想。   年长一些的上位者轻轻吐气,解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挂起,不紧不慢地解开了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那些经年来锻炼良好的肌肉与战斗后的伤痕暴露了出来,连带着更霸道的信息素的味道。   现在齐凛有些晕头转向了,年轻气盛的孩子总是格外敏感,更何况他面对的是一名成熟强悍的顶级alpha。   沈渊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信息素有多么欺负人。他从书桌里取出一根黑色的皮鞭握在手中,将其头部点在齐凛右肩上,责问道:“我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是……斩杀鸢尾大道上的那只灵能邪魔。”   “为什么回来这么晚,还受了伤?”   “我没有……”齐凛下意识地否认,但在鞭子的头部触碰到手臂上隐藏的伤口时,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才嘴唇嗫嚅地开口了,“它背后还有一个邪魔巢穴,我花了点时间把它清空了。”   “我之前是怎么教导你的?”   沈渊的声音依旧沉缓有力,不辨喜怒,但齐凛不是别人,而是跟随了他那么久的最好的门徒。他能感觉到他在发火,大宗师对自己很生气。这让齐凛的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挫败,垂头丧气地回答:“您不准我和灵能邪魔对话。”   啪。   鞭子终于落了下来,在他的后背。   突如其来的刺激性疼痛让齐凛挺直了背脊,好看的眉峰纠结了起来。他其实不应该在乎这些小小的疼痛,战斗中受的伤远比那痛多了,但是……天杀的,也许是一个天才alpha的自尊心在作祟,他难受得要命,师父怎么能打得那么用力?他明明那么受宠!   啪,啪……   接下来又是两鞭,正在胡思乱想的齐凛疼得龇牙咧嘴,差点跪坐不稳地向前倒去。但他还是直起了身子,咬着牙紧盯着那张乌木书桌的桌腿。   这时沈渊再次开口:“我告诫过你,灵能邪魔不足为信。语言是知识的载体,而灵能知识本身就足以污染一个人。你天生就能与邪魔对话,这是你的天赋使然,但不代表你不会被腐化和堕落。”   但我没有堕落……齐凛咬着牙关心想,我只是和邪魔对话问出了它们的老巢,然后我还斩草除根,端掉了整个据点!   他觉得自己更应该被狠狠地表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惩戒。大宗师的规矩未免也太过严苛了,那些明明是用来约束平庸之人的教条,凭什么就不可以为天才之人破例一次?   啪!   沈渊看出了齐凛的不服气——年轻alpha梗直的脖颈和愤愤不平的吐气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只有这个不懂掩饰的笨小孩自己才会察觉不到。   又是一鞭下去,齐凛的脊背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一下。   沈渊冷冷地教训道:“跪好,认真领受这次教训,你下次才能把我的话记在心里。也许这次你获胜了,但你不会永远获胜——人是内心复杂的脆弱生物,而灵能邪魔最擅长利用人心的破绽。”   然后又是毫不留情的鞭子。   汗珠顺着齐凛的额头流淌下来,没入他深陷的眼眶。他眨着酸涩的眼睛,强烈的委屈和不甘心在胸口不停翻涌,他拼尽全力地压抑着,但此时终于咽不下去了。   他高声反驳:“你不相信我,师父!你知道我是所有人当中最强的!我一直都是而且以后也会是,邪魔永远不能腐化我!”   鞭子顶住了他的下颚,令他维持着继续抬头的姿势,一滴汗珠顺着鬓边流下了脖颈,然后路过尚显青涩的喉结滚入了衣领。   沈渊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斥责:“我不知道出去做了一趟任务,就让你学会了顶嘴,齐凛。”   “我……”   齐凛喉结滚动着颤抖了一下,迎面而来的沈渊的信息素气味令他大脑空白了一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道歉和服软。   但紧接着,被刺伤的自尊心回来了。他不想再像年幼时那样趴在沈渊的大腿上撒娇,刻意露出自己水汪汪的可怜眼睛,他知道沈渊会心软,但是——但是那样的话沈渊永远会把他当作一个孩子!永远会指导和掌控着他的一切,就像扯着一只戴项圈的狗那样。他已经是个即将成年的强大alpha,难道还不足以在沈渊面前展露自己最有个性的獠牙?   “我……我就是想那样做,大宗师。”齐凛不甘地说,“我为什么不能那样做?那就是我的天赋,就像鸟天生长了翅膀,就像、就像你拥有的灵能天赋不允许被忽视,你现在不就是最强的灵能者吗?我就是要使用我的天赋,鹰是不能被养在鸡舍里的!”   啪!   这一鞭刚好落在齐凛的下颌骨上,他被打得撇过脸去,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此刻内心的酸楚和受伤。   沈渊说:“你根本不解灵能——”   “不!我懂的!”齐凛嘶哑的喊声打断了他,“是你不解我,你就是想教训我,你想要我对你言听计从!师父,大宗师,沈渊……难道就因为你养了我八年,就能把我当狗一样养一辈子?”   说到最后,年轻alpha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他脸色潮红,更多的汗珠啪嗒掉在了地上。   沈渊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俯下身去,伸手摸向他的额头:“你在发烧?”   但齐凛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仇恨地盯着他说:“我不要你管。每次都这样,鞭子过后就是甜枣,我不会永远像小时候一样听你的话了,师父。” 第2章 他就是沈渊最好的学生,没……   齐凛再次醒来的时候昏头转向,背后轻微的刺痛早就不被在意了,可昏沉的头脑缓了一会儿才回忆起先前的经历。   他顶嘴了,还反抗了,然后事情变得很糟糕,沈渊沉着脸地下令把他关在房间里,接下来整整一个月不允许外出和做任务。   他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小狗一样栓在家里!   齐凛怒火中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是已经很好地包扎过了。发热的身体也已经退烧,桌上甚至摆放了一份盒饭。   齐凛很清楚做这些事的是谁,他早就厌烦了来自师兄弟的庸俗关心,自顾自起身推开门往门外望去。   在前面站岗的果然是他的师兄辛永望,明明才二十多岁,但是眉宇间总笼罩着一股惆怅和老成,温吞软绵的性格也一向让齐凛觉得合不来。   现在辛永望就慢吞吞地对齐凛说:“你醒了?先吃饭吧,药也放在旁边了,医生说你可能快经历第一次易感期……”   “知道了。”齐凛不耐烦地回答着,想要往外走。   但辛永望侧身挡住了他,带着抱歉的笑容:“大宗师命令你在房间里休息。”   大宗师。   齐凛不易察觉地磨了磨牙,将这三个字放在唇齿间咬碎了。   他现在的表情想必有些可怕,才会让辛永望吓了一跳地问:“我听说大宗师生气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齐凛,你要是道个歉就好了,大宗师从来不会把人关这么久……”   “我没有做错,凭什么道歉?”   齐凛嘲讽地笑着反问,他非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地盯着自己名义上的师兄,高挑的身高让他能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的眼睛,烈酒般狂妄浓烈的信息素一涌而出,将这个同为alpha的男人压制得一时间噤了声。   不,他并非刻意使用信息素,只不过他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优秀。他就是生来能够俯瞰别人,并觉得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谦虚的,他一向不屑于做那些虚伪的事。   是沈渊一直很不满意他不合群的态度罢了。   想到这里,齐凛的气势收了回去,他后退一步,满脸不爽地靠在墙上。   辛永望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他也意识到这回齐凛也是真的生气了。他的性格使然,说不出什么强硬的话,只好干巴巴地说:“大宗师总是对的,他一定有自己的考虑……”   可他话还没说完,因为刚刚防备松懈了一瞬间,齐凛就已经错开了身位,坐到了窗台上,抬起一条腿就作势要跳出去。   辛永望吓得大叫起来:“齐凛!”   他的灵能力量在刹那间冲向了齐凛,而后者对此的反应是一个兴奋的、不屑的、充满恶作剧味道的坏笑。   接下来是齐凛的灵能更汹涌地出现,宛如无形的巨手般直接将辛永望掀飞出去。整个走廊都在狂风中嘎吱作响,每一扇玻璃都在同时乒的一声碎裂了。   等辛永望头痛欲裂地从地上坐起来时,有些呆滞地看着满地的碎片,就会知道齐凛完全是故意的——他是沈渊最好的学生,他对灵能的操控程度早在十岁那年就精细到了头发丝,现在弄成这满地狼藉的样子根本就是为了示威或者发泄。   就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坏孩子,出门前一定要狠狠地甩上门那样!   而齐凛本身早就跨坐在窗户上,比了个“再见”的手势,整个人向后仰倒——摔向了25层楼的高空中。   跳楼的紧张感让他发出了“woohoo”一声愉快的大叫,脸上也终于再次露出放肆的笑容。   直到最后十米,齐凛才动用了自己的灵能,翻身曲起修长的长腿,像只猫儿那样轻巧地落地,甚至没有惊起地上的灰尘。   他就是沈渊最好的学生,没有之一。   齐凛的喉咙里哼出了一些他喜欢的小调,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双手插兜不可一世地往外走去。   他有自己的目的地,那是一个叫做《亚空间》的小酒吧,他已经很熟悉了。   每次任务过后,沈渊都会给他们留下适当的休息和调整时间。师兄弟们都有着各自的娱乐,也会定期地聚在一起娱乐,他们管那叫做“团建”——团建是什么鬼东西?齐凛嗤笑,他才不要和牛羊一样成群结队,他要像猛兽一样独行。   沈渊总是冠冕堂皇地要求他合群,但是他自己不也孤军奋战,从没有组建起团队的意思?   齐凛甩了甩头,将讨厌的沈渊的脸抛向脑后。   他很快找到了酒吧脏兮兮的LED牌匾,随手丢了一把钱给保安之后,侧身往里面走去。   《亚空间》里的音乐并不算震耳欲聋,但酒吧该有的昏黄斑斓的灯光、浓郁刺鼻的酒味和嘈杂模糊的说话声一如既往。   大咧咧跨坐到了吧台前,齐凛无疑很快吸引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就像一颗无比璀璨的星辰突然被点亮在黑夜里。那些目光或带着惊艳,或带着妒忌,或带着蠢蠢欲动的心动,窃窃私语声甚至停了有几分钟才逐渐变大,然后超越了原本的分贝。   齐凛并不在意自己被瞩目,或者说他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他抬起一只手示意酒保:“今日份推荐鸡尾酒?”   “The Unusual Negroni,亚空间的大明星。”酒保当然认得出他,笑着摇晃起雪克壶,“真是蓬荜生辉啊,看来今天的营业额又可以翻倍了。”   在等待鸡尾酒的过程中,齐凛放肆地翘起二郎腿,手指摆在腿上顺着音乐的节拍轻轻敲着,看着舞台上的美好肉-体们陷入在狂欢中。   才几分钟的时间,来搭讪他的人已经足以组成一支增强连。他的面前也摆起了很长一支鸡尾酒队伍,赠酒的人里甚至有alpha的存在。   而齐凛会用他精致但刻薄的酒红色双眼,睥睨着每一个来搭话的人,漫不经心地、傲慢如斯地吐出一个“滚”字。只不过他实在生得太好看,顶级alpha的信息素又恣意放纵,让人只记得垂涎或者崇拜,而完全忘记了恼怒这种情绪的存在。   酒保问他:“你既然不喜欢被搭讪,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喝酒?喝酒有很多地方,很多方式。”   齐凛勾起嘴角,笑容坏坏地:“我就喜欢看他们垂涎三尺又吃不到的样子。”   “真不知道什么样的omega才能降服的了你这么坏的家伙。”酒保擦拭着他的玻璃杯,然后借着抹布的遮掩凑上前来,打了个眼色,“那边那个omega,你看怎么样?”   齐凛挑起眉,目光顺着看了过去。   酒吧里的omega可不多见。他们是种天性胆小而敏感的家伙,数量比alpha还稀少,体质却比beta还孱弱,万一在酒吧这种混乱的地方不小心泄露出一点omega信息素的味道,恐怕这里顷刻间就会被饥渴的alpha们变成犯罪现场,足以判死罪的那种。   今天的角落里竟然真的坐着一名小巧的女性omega,她看起来落寞又无助,守着一张小桌子,桌面上的无酒精饮料没怎么动过。但她身边可不平静,居心叵测的alpha们就像秃鹫一样守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等待着这块嫩肉掉进自己嘴里的那一刻。   “嗤。”齐凛讥笑了一声,不怎么感兴趣地回过头来,懒洋洋把玩着自己的酒杯,“太弱了,没劲。”   “拜托,你居然这么形容一位可爱的omega小姐?”酒保很震惊,“谁会用强弱来评价omega啊,他们生来就是用来被宠爱、被呵护的,然后为一个足够强大——最好是像你一样强的alpha占有并诞下孩子。”   齐凛颇为无聊地听完了这番话,用手指弹了一下玻璃杯,看它摇来晃去的脆弱样子,然后说:“太轻易占有的战利品,我可没有兴趣。”   “也许你只是还没到年龄。”酒保于是咕哝了一句,继续擦拭起了他宝贝的高脚杯们。   半小时后,齐凛也喝完了他的兴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眸深邃,脸上带着一抹微醺的薄红。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诱人了,像一头正待酣睡的猛兽,也许正缺一场睡前运动。   现在来搭讪他的人将有幸听到一个声调更华丽的“滚”字。   齐凛从后门离开酒吧,夜晚的凉风吹散了里头驳杂不堪的信息素味道,那股纸醉金迷的奢靡感也随之消减。   他暂时不知道要去哪里,于是稍稍站了一会儿,低头拿出一根刚被塞进来的烟,又想起上次沈渊禁止他接触这些神经兴奋制品的场景。这根烟于是在他手指间转了一圈,还是被灵能点燃了。   但齐凛还没来得及享受这难得的自由时刻,就闻到了这条巷子里的其他味道。   一个omega的味道,三个alpha的味道,还有肮脏的罪恶味道……谁都能猜出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   “啧。”败了兴致的齐凛将烟头摁灭在墙上,双手插兜走了过去。   酒吧里独自喝酒的那个娇小omega正被堵在巷尾,而几个醉醺醺的alpha正不怀好意地接近着:“小妞,你自己一个人出来喝酒,不就是缺alpha疼爱了吗?过来让我们好好看看你,别表现得好像个处-女一样……”   “喂。”   齐凛出现在拐角后,暗红色的双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和暴戾:“快滚,别给小爷的地盘增加犯罪率,一群能被基因本能支配的废物玩意。还强占omega?你们搞清楚,有些垃圾基因就活该绝后。” 第3章 “嘶嘶,如果哭起来一定很……   深夜,酒后,小巷子。   这场言语冲突毫无疑问地升级演变成了斗殴——如果单方面的殴打也算的话。   齐凛甚至没用上灵能,眼前这群废物东西还不配他暴露灵能,更何况他确实更喜欢拳拳到肉的肉搏战,这让他发挥得格外尽兴,差点把其中一个废物的鼻梁骨打凹进颅骨。   脑后有破空声传来,齐凛反身就是一个鞭腿。   偷袭他的人甚至凌空飞起,狠狠撞在墙壁上,哗啦一声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齐凛抓起另一个就是一个擒拿,捏着对方的下巴直接单手举了起来,一个成年alpha的体重对他来说轻如鸿毛。敌人涨红了脸拼命挣扎,可惜用尽全力也没能掰开他一个指头。   月光照耀在他那俊美妖异的脸上,齐凛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继续,我还没热身。”   可惜没有人敢继续。   哀嚎声在小巷里翻来覆去,alpha们不住地求饶:“错了……真的错了!”   “放过我们吧,再也不敢了!”   齐凛的靴子踩在其中一人的脊背上,低下头诧异地问:“就这?”   “真的知错了!求您饶了我吧,我会去自首的!”   齐凛双臂环胸,从喉咙深处发出不满的咕哝声:“……这还不如半次体能训练。”   他踢了眼前的屁股一脚,犯罪未遂的alpha们于是屁滚尿流地离开了他的视野。   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啜泣,齐凛这才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   那名娇小的omega正靠着墙角,瑟瑟发抖地拉拢着自己的小外套,巴掌大的雪白小脸埋在精心打的蓬松卷发中梨花带雨。看来这场遭遇对她来说过于刺激,以至于在施暴者离开之后,恐惧、无助和后怕仍然蹂躏着她的内心。   在齐凛靠近之后,他那烈酒、不凋花与天竺葵味道的强大信息素令她颤抖得更加厉害,双腿一软就要坐倒在地。   而齐凛看见了这个小东西的畏惧。身为alpha的本能当然会涌上一股怜惜之情,但他是个很恶劣的坏alpha,他还有一股面对弱小动物的施虐欲。   他伸出手肘抵在她身边的墙壁上,这是一个标准的壁咚,以方便他低头嗅闻omega的气味——是很甜的蜂蜜与玫瑰味,味道很淡。   “一个人来酒吧喝闷酒,但是打了抑制剂,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齐凛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望进她清澈含泪的眼睛里,“你叫什么名字?”   “谭诗诗……”   “我想想,一个标准的英雄救美故事应该怎么发展。”齐凛摸了摸下巴,“带我回家吧。”   “啊?”   “带我回家啊。”齐凛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坏笑,“我现在无家可归呢。”   ……   也许是救命恩人的光环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意识到像他这么强大俊美的alpha根本不需要动什么歪脑筋,多的是omega想与他春风一度。   这名omega还是把他带回了家,那是一个小小的单身公寓,东西很多很杂但很温馨,非常适合一个omega独自居住。   当然,现在塞下了齐凛这么大一尊alpha后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他恬不知耻地要求睡在卧室里,把可怜的omega赶去了沙发上,丝毫没有照顾弱势群体的觉悟。他还大咧咧地点外卖,在客厅里吃东西搞得一团糟,看着omega哭唧唧地收拾东西。   她真的挺爱哭的,omega都这样吗?   她大概还说过自己的身份,好像是拒绝了家长安排的联姻、独自出来打拼什么的……blabla,可惜齐凛不感兴趣,这些普通人的人生在他看来庸俗而无趣。他伟大的头脑里装满了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人类和灵能邪魔的阵营胜负问题,没空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   他在这里度过的几天时间看到的,所有人都是,白天要么上班要么游荡,晚上要么躺平要么娱乐到半夜,交给第二天的自己去后悔。   这就是传说中的平淡的幸福?他们知道这种生活是沈渊赚回来的吗?   “啧。”   齐凛弹了下舌头,有点不爽于沈渊那张脸又在自己脑海里浮现。他换了个姿势,重新陷进沙发里,修长手指拿起手柄,操控着电脑游戏里的角色继续大杀四方。   画面里的战斗一点也不刺激!   这些普通人的想象力贫乏至极,只知道和怪物短兵相接,打个你死我活——他不是不喜欢这种战斗,但灵能邪魔会的手段更多,它们会蛊惑人心,钻进每个人内心深处去偷窥最难以启齿的欲望,使人沉沦然后堕落,然后它们再借由这个可怜俘虏的身躯入侵现实世界。   如果不是大宗师……如果不是沈渊的牺牲和镇守,这里的表面上的平和生活能维持几天?   齐凛发现自己又开始想念和邪魔们的战斗了。   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很漫长无趣,就像那群午后摇着扇子睡觉的糟老头子,看得人心烦气躁,很想做点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来彰显自己的天命不凡。他的血脉里大概确实写满了叛逆者的基因,或者也可能是更小时候接受的暗杀训练做得太好了,以至于连一两天的安生日子都变得难以忍受。   *嗅嗅*   齐凛的鼻子又耸动了两下,他好像幻觉般闻到了灵能邪魔的味道。这应该不是他太过渴望一场激动人心的战斗吧?   当然,邪魔没有味道,那只是他自己的超常感官。就像他从小就能与邪魔沟通一样,别人听起来像是疯狂的呓语,可他就是很清楚明白邪魔的意思——而沈渊却始终要求他放弃自己的天赋异禀。   那怎么可能?他嗤笑,我生来与众不同,你明明很清楚,要我变得平庸那还不如死去!   齐凛又换了个姿势,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地打了一会儿游戏后,终于决定放下手柄去做点别的。   他出了门四处观察,就像闻到了宝藏的海盗一样,磨利了自己的灵能感官,使用沈渊精心打磨他的那些技巧,寻找着敌人的蛛丝马迹。   然后他很惊喜地发现,意外就在自己身边。   当他推开门回到这个临时住所的时候,才意识到室内的蜂蜜和玫瑰的香味变得很浓郁,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了,但他从未注意过。   那个omega在厨房里不知道忙些什么。她的眼睛很亮,神情很软,动作很轻柔,身上散发出饱满待品尝的果实气味……   “喔。”齐凛自言自语,“怪不得师父总说我反而会忽略身边的预兆。”   omega被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时发现他斜靠在厨房门口,没有开灯,只有一个高大的轮廓淹没在黑暗里,像雾气里的猛兽般亮起一对红色的眼瞳。   “你、你要做什么?”她紧张地问。   齐凛没有回答她,而是咧开一个很邪佞的笑容:“想和我上-床?”   omega看起来惊呆了,大概从没有见过如此直白赤-裸的对话方式,微微张开下巴呆滞了一会儿。   齐凛走过去捏起了她精致的下巴,有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含泪的眼珠:“我没有那个谈情说爱的心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接近我很危险。”   “我、我没有……”omega终于想起来弱弱地反驳,但听起来中气不足。   齐凛耸了耸肩:“那更好。”他才没心思去猜这个omega是不是言不由衷,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尽到了提醒的义务,沈渊也怪不到他头上。   齐凛转身就走,到客厅去找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准备离开这个临时的据点。   但他最后在阳台上发现了晾洗好的衣服,还有摆在桌面上的那枚蓝宝石胸针——它看起来也被仔细擦拭过了,正在阳光里闪闪发亮,甚至连尖端的小刺也变得没那么锋利。   谁干的?!是谁自作多情地把刺给磨掉了?这样他还怎么欣赏沈渊被恶作剧以后的头疼表情?   他要送给沈渊的东西被别人碰过了!   齐凛大为恼火。于是这枚价值不菲的胸针在他手掌中嘎吱作响,最后变成了一些齑粉,从指缝间漏了下去。   “我改变主意了。”他喃喃自语,突然又转去了厨房里,趁着那姑娘面对墙壁发呆的时候,一只手狠狠捏住了她的后脖颈。   omega后脖上的那个敏感腺体一下子接触到如此强势的alpha气息,她几乎是瞬间瘫软下来,可还来不及尖叫出声,齐凛就随手一按颈动脉,让她彻底昏死了过去。   齐凛闷闷不乐地将她放在桌上,自己则拉开椅子,大敞着双臂坐下,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我生气了,我要提前动手了!邪魔,赶紧出来让我杀一下消消气。”   室内没有任何动静。   齐凛皱起眉,两条大长腿也嚣张地搁到了桌子上交叉着,像个骄衿的小王子那样命令道:“我没空陪你玩什么腐化普通人的游戏,赶紧滚出来,否则我就把你变成烟花发射到天上。”   他说完,omega的身体上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一股微不可查的灵能涌动起来,带动室内的风声呜咽作响。然后是更强的力量在汇聚,直到一个半透明的蛇的轮廓浮现在空气中。   “嘶嘶……”灵能邪魔从它盘绕着的肉体凡胎上直立起来,发出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沙哑低语声,“好狂的灵能者……嘶嘶,如果哭起来一定很美味……” 第4章 “别再恃宠而骄了,齐凛。……   “真的假的,一条蛇?就一条蛇?”齐凛盯着他的敌人,语气带着不满,“好愚蠢的形态,我真的要把你变成烟花射到天上去,让大家都看看乐子。”   蛇形的身子立得更高,信子吞吞吐吐:“哦,你听得懂我们的语言?”   “我是天才。”齐凛所当然地说,“天才总得与众不同。”   邪魔哈哈大笑了两声,又说:“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天才,你永远不知道有多少个灵能天赋者被埋没在农田和办公间里。小子,你真奇怪,你的教派没有教导过你掩盖内心的弱点吗?像你如此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个性,会很容易死在我们手里。”   “我不在乎,因为我够强。”   齐凛露出一个很愉快的笑容,然后他把脚放了下来,一股强大的灵能力量刹那间喷薄而出,直接将眼前的邪魔轰飞出去。   “嘎啊啊啊——”   一声极其刺耳的尖叫,蛇形的身影立刻埋伏进了房间的各个影子里。邪魔飞快地在齐凛的视野盲区游走着,还不忘挖苦道:“我承认你的灵能很强,但你使用的方式太过浪费!像这样直接释放的力场如果变成武器,刚才那一下就可以放逐我了!”   “我当然是故意的。”齐凛双臂抱胸,慢慢地踱步着,“我不喜欢用武器,那些脆弱的物质还不如我一根头发。哦,就像你们邪魔很喜欢说话,叽叽歪歪,没完没了,好像就这么两句话真能找到我的心灵破绽一样。”   他停下脚步,笑容变得更加放肆:“白-痴,我说了我够强。”   然后他伸出手,一股无形灵能仿若长鞭般鞭挞向黑暗中,惊起一条藏匿着的蛇形飞快跃出。   它还想声东击西地偷袭,头部向着远处飞去,尾巴上的钩刺却在暗地里袭向他的后脑勺。   可惜,齐凛只是偏过头,然后一只手就如铁钳般抓住了那条尾巴,就像甩一个破麻袋一样将它狠狠砸在地上。   轰的一声,地砖像玻璃一样碎裂,然后随着他的拖行,又像上好的豆腐一样翻出白浪……   直到他把蛇形的邪魔钉死在了墙上,蛇信子拉得很长。   “蛇形真的是很蠢的形态。”齐凛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总结了这场简短的战斗后,又继续嘲讽,“你不会以为自己是诱惑亚当夏娃的那个恶魔吧?抗拒不了交-配本能的alpha在外面像狗一样多,但我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邪魔翻着白眼,暂时回不了话。   但没关系,它们恢复得很快。   齐凛又坐回了那张椅子上——他刻意让它没有被波及,现在他刻意舒舒服服地重新翘起二郎腿,一手支着太阳穴,歪着头心想:我又和邪魔对话了。   气死沈渊,略略略。   在愉快的遐想中,时间又过去了一点,邪魔好像缓过气来,眼珠子重新开始滴溜溜打转。   齐凛问它:“你的巢穴在哪?带我过去。”   找到老巢,他能杀更多邪魔,就像上次那样……不,他会杀得更多。迟早有一天他会杀到连沈渊都动容,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足够强大,永远不会被动摇和腐化!   可惜事与愿违,邪魔说:“哈!我们还没来得及驻扎!我独自找到了这个脆弱的女人,本打算利用她诱惑足够多的alpha,没想到钓上来一个灵能者……”   “哦,那你没用了。”齐凛的笑容垮塌下来。   邪魔感受到了杀意:“等等!我们不必在这里结束!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只是把我放逐回源质空间,只要源泉还在,我就可以无限次重生回到你们的世界;但我可以给你更多你想要的,我们可以合作,嘎啊啊啊——”   灵能一把捏住了它的脖颈,这次没有留手,它很快像条死蛇一样翻了肚皮。   “一群话痨东西。”齐凛撇了撇嘴,“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很享受和邪魔的对话吧?”   他说到做到,用灵能打开阳台门,然后把这具邪魔的残骸发射上天——   砰!砰!砰!   炸成了三朵烟花。   将这头邪魔彻底从物质世界驱逐之后,齐凛重新站起身去厨房,发现烤箱里的小饼干热度刚好,就愉快地拿了起来。   “有点太甜了。”   齐凛一边评价着,一边咔咔地吃起了小饼干,顺便看了眼桌上昏迷的omega: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呃……嗯……算了不重要,反正没有了灵能邪魔的影响,很快就能回到正常生活。   至于他的出现?可能她会记得很久,但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余兴节目。   齐凛拍了拍饼干碎屑,然后察觉到门外有什么动静。   是熟悉的灵能气息。   来的真快。   齐凛没有站起来,只是精细到头发丝的灵能力量涌向身后,打开了门,将外面那位师姐“请”了进来。   她光看他那个嚣张的背影就认出来了。   “齐凛,你怎么在这里?”舒雯踏进了室内,看到打斗过后的狼藉场景,皱了皱眉看向他,“我感应到这里有灵能爆发,你和邪魔战斗了?”   齐凛仰头靠在椅背上,厌烦的语调拉得老长,像一个在回答问题的坏学生:“是——啊——我离家出走然后碰到了一头落单的邪魔,然后顺手把它轰到天上去变成了烟花。还有什么想问的?”   师姐沉默了两秒,问道:“什么时候回家?”   “等我玩高兴了。”齐凛嘴角下凹,不太高兴地回答,“或者等大宗师把禁足的命令取消了……”   “大宗师不会一直纵容你的。”舒雯无奈地叹了口气,“别再恃宠而骄了,齐凛。”   “才怪,他会的。”齐凛毫不在意地答道。   舒雯真的拿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师弟毫无办法。他真的如此耀眼,又如此乖张,就连大宗师都对他无计可施。   连齐凛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问道:“师父在做什么?我都出来好几天了,他没让你们找我?”   舒雯都要气笑了:“你离家出走,还期望师父着急地找你,然后我们哄你回去?”   齐凛有些语塞,他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样发展,但他也不知道沈渊在想什么。   沈渊不是那种轻易动怒的人,他好像永远沉稳从容,应该会想到什么很好的办法来把离家的坏孩子抓回去,这确实是他的风格。   但如果这次他真的生气了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会像其他人一样充斥怒火,鲜活生动地盯着自己看么?压抑在冰山下的情绪如果真实地展示出来,恐怕会把自己撕成碎片吧……   齐凛舔了舔嘴唇,有些坏坏地期待起来了:“师父有多生气?”   “很生气。”舒雯没好气地回答,“但他暂时顾不上揍你。前天,灵能源泉再次喷发,大宗师受伤了。”   “他受伤了?”   齐凛问了一句,然后意识到自己语调起的有些高,重新又咕哝了一句:“他总是受伤,我都习惯了。”   “这次伤得不轻,他正在别馆里闭关。”舒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别去打扰他。”   齐凛不屑地撇了撇嘴:“切,我才不会主动找他。”   ……   深夜的别馆里。   齐凛悄无声息地走在房顶上,闷闷不乐地想:我只是来看一眼,肯定不会被发现。   万一要是被发现那就丢人了,舒雯会怎么看他?他会在师兄弟间抬不起头来的!   所以他用灵能小小地作弊了,绕过门口那些普通的警卫,又用师父给他的权限关闭了灵能警报,悄悄顺着屋顶走到温泉旁。   他知道沈渊喜欢在这里独自处伤口,过去的每一次都是这样的。除了最受宠爱的小弟子外没人见过这里,灵能大宗师总是对外保持着威严,对敌保持着冷酷,只有对齐凛不一样……齐凛见过他的伤疤和他的虚弱,他好像是故意不对他隐瞒的,这样才能他见识到灵能源泉有多么危险,大宗师的位置有多么如履薄冰,好让他提前做好继任的准备。   所以,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包扎?齐凛现在就在想,你就是在等我回家。   何况这一次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沈渊正坐在温泉旁,用盆子里的清水擦拭腹部的伤口,灵能邪魔的腐化力量使它愈合更慢,并像神经毒素一样顺着经脉上行,侵蚀他的内心。但他几十年来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冷如千年蓝冰的意志力分毫不会被动摇,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相比之下,甚至还是不乖的小徒弟更让他烦心。   “既然来了,就别躲躲藏藏。”   沈渊说着,将染血的绷带丢进盆里,血液瞬间浸染开来。他抓起旁边一卷新的绷带将它咬开,然后递给身后沉默不语的齐凛。   齐凛接过绷带,动作熟练而轻柔地贴向沈渊后腰上的伤口,然后犹豫了一下,张开双臂去他身前环绕一圈,然后是下一圈……   一直到最后紧紧打结的时候,沈渊才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那些锻炼良好的腹部肌肉群牵动了一下,陈年的伤疤主动蹭过了齐凛带有薄茧的手指,使他倏然拢起了手掌。   温泉蒸腾上来的热气。   苦橙、雪松和血液的味道。   齐凛再次有些头晕,他后退了一步以保持安全的、alpha之间应有的距离,也是面对上位者时应有的恭谨。他确定自己现在不想惹师父生气,于是咬着嘴唇思考自己该说些什么,也许稍微放软一些姿态有利于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不能太软,否则沈渊忘记了他现在也在生气怎么办?他的伟大抗争可还没有结束呢!   齐凛终于张开嘴了。但他一开口,设想中不卑不亢的话就很不争气地变成了一句“今晚我能睡在这吗?”。 第5章 “你这离家出走的混小子。……   “今晚我能睡在这吗?”   不不,这太软了!这不是我想说的话,至少不是我想表达出来的效果!   齐凛懊恼地咬着嘴唇。   “我管不了你睡在哪里。”沈渊已经哂然回了一句,“你翅膀硬了,在外面找omega睡觉也行。”   “什么?我没有……喔。”齐凛突然反应过来,抬起手臂使劲嗅了嗅,“我身上带了omega的味道,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察觉到。”   “你是想说你在外面找了个陌生omega,然后友好地盖着棉被聊天整整六天,或者是像球迷那样交换了衣服,刚好把气味充分混合在了一起?我会开始担心你分化的时候得了什么病的。”   听听大宗师都说了些什么吧,他敢对其他门徒这么说吗?齐凛就知道自己那些挖苦人的技巧也是从沈渊这里学来的!   齐凛有些泄气,然后突然又有些恼怒,盯着师父性感的后脑勺说:“你知道我没那个心思!我从来都不是个恋爱脑,我最讨厌恋爱脑。”   “我管不了你。”沈渊再次说了一句。   他自顾自站起身来,取下旁边架子上的浴袍,将一身结实的肌肉、纵横的伤疤都裹在里面,也不管短发上滴落的水珠还在顺着后颈往下滑,穿上他的拖鞋就往屋里走。   齐凛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他其实也不想显得很乖巧,但这些年来他都习惯了这么跟随师父。在这个隐蔽的别馆里甚至一直有他的专属房间,里面还被他藏了整整一柜子的零食,就因为沈渊不准他在床上吃东西,那他就非藏不可了。   此刻,他就像个第一天上岗的背后灵一样,不知所措地跟着沈渊在走廊上走,直到沈渊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而他可怜巴巴地被留在了门外。   “去你自己的房间。”沈渊说,“你还在等什么?”   齐凛愤愤不平地盯着他,现在他的身高已经足够平视自己的师父了,可沈渊的这种说话方式让他感觉自己还像个孩子。从前他就是这样站着仰头看,等着他的好师父无可奈何地落下一个晚安吻,然后才能欢呼雀跃着去睡觉的。   而现在呢?继续说些什么啊,大宗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   齐凛甚至想主动说出来了:我出去喝酒了,我点了一支烟,我救了一个omega小妞,我甚至又和邪魔对话了!你应该生气的!   齐凛说了:“师父,你要不再打我一顿吧。”   又来了,齐凛恼火地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为什么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之后毫无气势,听起来简直像从一句挑衅变成了撒娇?   沈渊盯着眼前年轻alpha的表情,好像也快被他逗笑了,冷酷的嘴角稍微松动了一些,然后加重语调说了一句:“滚去睡觉。”   “是!”齐凛下意识地回答了,然后不知为何不再感到恼火了。   他甚至有些高兴,一直到回自己的房间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抖来抖去的时候才意识到:那个“滚”字说明师父没在生气,就这么简单。   他回到了熟悉的床铺,但反而有些睡不着,睁着眼睛反复回想起小时候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第一次来这里就是因为受了伤。那好像是他第一次出任务,那时候他十二还是十三岁,被沈渊灌注了心血地训练得很好,但实战经验还是太浅了。他曾天真地以为灵能邪魔都会堂堂正正地出来战斗,但那个狡狯的对手竟然撕下自己的部分肢体混进食物里……当然,他最后杀了那头邪魔,只是吞下去的碎片仍然在肚子里。   最后的结局就是在这座别馆里,他坐在师父怀里张大了嘴巴,被迫接受大宗师的灵能捅进喉咙深处,想方设法地把腐化的灵能碎片从胃里取出来。他难受得要命,无法呼吸,眼泪根本止不住地糊了一脸;而师父声音很温柔地夸他“你做的很好,好孩子,继续张开”,动作却一点也不轻!   那次之后他对所有的医生都敬而远之了,不止是因为难受,而且那真的很丢人。   回忆起这些事情的齐凛深深叹了口气,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些不适感。他想找点东西来润喉,可是打开零食柜才发现里面全都是碳酸饮料,都怪沈渊强调了不要碳酸饮料!   齐凛重新穿上拖鞋,打开门去客厅里。   别馆的厨房几乎不会开工,不过冰箱里一直会备着新鲜的食材和速食品。他也不开灯,就这么熟门熟路地打开了冷藏层,并惊喜地从里面拿出来一盒脱脂牛奶——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位置和口味。   咕咚咕咚。   年轻alpha喝得很快,喉结鼓动着就咽了下去。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其实有点饿了,他已经是一个战斗素质拉满的强大alpha,晚上吃的那点小饼干都不够塞牙缝的。   他又开始在冰箱里乱翻,直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   “面条在最后一格。”   他回过头,看到沈渊穿着睡袍站在灯光下,带着点好笑地看向自己。   齐凛轻轻“哼”了一声,并不回话,从最后一格里拿出面条,然后对着剩下的食材有些犹豫。   沈渊这时候走了过来,从里面拿出腊肉、鸡蛋和葱,自顾自去旁边拿出了汤锅,开始烧水。   齐凛说:“我从来不吃葱花!”   “自己做。”沈渊冷酷无情地说,“我才不管你。”   他悠闲地煮了整整一锅面条,占用了那唯一的烹饪位置,好让齐凛流着口水干巴巴看着。   一直到面条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厨房,沈渊才居高临下似的问了一句:“到底要不要?”   “要一点点。”齐凛小声说着,又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只是为了去腥。”   面条端上来了,分了两碗,而且只有齐凛那份里有一点点葱花。   齐凛嘴上否认,实际却吃得很香,呼哧呼哧三两口就全部吞进了肚子。他盯着对面慢慢吃着面的沈渊,随着饱腹后的满足感慢慢涌上来,又突然对他猜中了自己心思的事实不那么恼怒了。   沈渊看出来了这孩子现在很满足,取笑他:“你那伟大的天赋呢?没让你在外面吃饱肚子么?”   “饶了我吧师父……”   泄气的话就这么自然地说出来了,齐凛有些委屈地说:“你明知道我不会真的对你发脾气,你要是想嘲笑我灰溜溜地滚回来了你就笑吧。”   “我没有嘲笑你。”沈渊的脸上终于也绷不住地露出点笑意,好像觉得这样逗他很有意思,“你这离家出走的混小子。”   你明明就在笑我!齐凛咬了咬筷子,最后把碗里的汤水都喝完了,叹出一口暖洋洋香喷喷的长气,瘫软在椅子上。   而沈渊已经站起身准备回房,还没忘记端回他大宗师的架子:“明天的早练不允许迟到。这六天落下的功课你要加倍补回来。”   “知——道——了——”   齐凛听着沈渊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这才懒洋洋站起来,将碗筷收拾进水槽里,然后就这么趿拉着拖鞋走了。他才不会做家务,有的是伟大的事业在等他!   他回到房间开始回想沈渊教他的一些冥想课程,这次的入睡很顺利。   雪松和血液的味道一直包裹着齐凛,也许是这些熟悉的气味令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他断续梦到一些少年时的往事。   他并不是从小就被沈渊养大的,不,他出生于一个叫“灰烬都市”的地方,那里面的人一个个都瘦得像骷髅一样,瞪着血红的眼睛互相仇恨。   在他九岁前的记忆里,土地是黑色开裂的,天空是阴沉惨淡的。庄稼无法生长,动物无法栖息。灵能腐化渗透进每一滴雨水里落下来,就像老天在流血泪。   据说是大宗师年轻时下的命令,才让灰烬都市变成了这幅样子。所以每个人都恨他。   灰烬都市的人们把自己的孩子都训练成拾荒的鬣狗或者杀手,包括齐凛……哦,那真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不提也罢。齐凛小时候经常看着师父发呆,他那时候心想要是没有沈渊,那这样的人生根本不值得一活。   当然那是后来的事,发生在他带着满腔无知无畏的怒火跑出来,并且狠狠地咬了沈渊一口之后。   再后来,沈渊把他收留了。   他教他怎样正常地进食,怎样平静地同师兄弟们说话,怎样挥动武器和正确地驱使灵能,而不是用你死我活的态度与这个操-蛋的世界拼个两败俱伤。   从那一天起,他好像突然从遍体鳞伤、茹毛饮血的野兽变成了人。   是沈渊从一抔死寂的灰烬里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灵魂。   然后他给了他更多东西,例如一个安全的养伤的据点,一杯热腾腾的牛奶,一份可以肆意闹脾气而不用害怕被抛弃的偏爱。   他对得起这份偏爱。   他会证明自己是最好的。   “师父……”齐凛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谁叫你把我捡回来的……你就是活该被我这样的混小子咬到。” 第6章 这小子和我们不是一个物种……   第二天的早练,齐凛按时参加了。   师兄弟们对他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已经见怪不怪,只有关系最好的卫英光挤眉弄眼地表示:又离家出走啦?   齐凛没有搭他,在自己的柜子里换了衣服,然后从左向右地审视今天的训练项目,分别是负重长跑、一对一格斗、射击和灵能长矛,此外还有一场医学知识考试。   他们一般都会把负重长跑放在最后,这样不容易影响其他项目的效果。但齐凛满不在乎地走了过去,背上负重背包,在手肘、腰腹和脚踝上绑了两倍重量的铁砂,然后在起跑线上潦草地做了热身运动。   卫英光再次凑了过来:“听说你又惹大宗师生气了,不是得关一个月的禁闭吗?”   齐凛头也不抬地说:“他关了,但我没听。”   “牛逼。”卫英光比了个大拇指。   齐凛压低了身体,背部肌肉鼓起,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前方,然后像一只猎豹般冲了出去。他的速度很快,卫英光以为只是冲刺,但他保持了全程,甚至到最后两百米时还能继续加速。   卫英光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跟着,等他自己跑完的时候,齐凛已经在隔壁的靶子上打完了全十环,摘掉耳罩充满嫌弃地说:“你太慢了。”   卫英光意识到他在等自己来陪练一对一格斗,立马缩了脖子说:“别别别,你别欺负我了,找大师兄去!”   辛永望还没来得及走过来,舒雯率先上前道:“我来。”   于是两人换上了护具,在短暂的倒计时声音中互相对视。   舒雯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审视,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分贝说:“你在挑战大宗师的权威。”   齐凛哼笑了一声,利用自己更强的力量和速度率先发动攻势,他一拳命中了舒雯右臂的挡板,率先得分,并且回应道:“他乐意被我挑战。”   舒雯咬了咬牙。她是门徒当中格斗技巧最精湛的,身为女性alpha或许不如齐凛的体能,但灵巧性和柔韧性更甚一筹,通过技巧性地旋身躲避和顺势踢击,她把比分咬得很死。   时间是很重要的分数因素,齐凛皱了皱眉加快了攻势,他抓住她的破绽,用手肘打到了她的咽喉,然后狠狠将她整个人掼到了地上。   围观的几人发出了惊呼声,卫英光蹲下来看了一眼舒雯贴地的姿势,伸出手叫道:“等下!等下!他们还没结束!”   舒雯咬着她的短辫,就着在下方的姿势绞紧了结实的双腿,一个漂亮的三角锁锁住了他的脖子。她成功瓦解了齐凛的攻势和重心,他不得不放开了她。   “时间到了!”卫英光连忙叫着,看他俩分开后计算着分数,“21比23,嗯……这次是齐凛赢了。”   “啐。”舒雯有些不爽地双手对拳,活动着颈部僵硬的筋骨,“几天不见,这小子明明荒废了训练,结果力量还提升了。”   齐凛一副所当然的样子。实际上他刚才也并没有用尽全力,否则大师姐这会儿已经颈骨折断地倒在地上了。   当然,舒雯也是如此。   她脱下了护具,凌空点了点齐凛的额头,说:“臭小子,你迟早要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代价。”   “那我也输得起。”齐凛不甘示弱地回道,“师父说过,年轻人就应该多试错。”   “大宗师总是对的。”舒雯不再反驳,将护具扔回到柜子里。她不会过多地替齐凛感到担心,因为相信大宗师一定为自己最好的弟子安排好了一切。   所有人都知道齐凛是他最中意的继承人,那种偏爱做不了假,而且他们早就已经度过了妒忌的阶段,现在剩下的只有感慨和艳羡。   齐凛又变强了!哪怕是在懈怠了近一周的训练之后,他的灵能甚至还有提升,这就是天才吗?   卫英光红着眼睛看他投出的灵能长矛,连二十米开外的精钢靶子都被贯穿得彻底,整个靶场地面上最深的那几个坑都是齐凛造成的。   十岁时那个五公分的坑洞,让大宗师给靶场的地面都换成了合金地面。   十二岁时那个十三公分的坑洞,靶场不得不再次加固,靶子也换成了狙击步枪专用的。   十六岁时那个坑到现在还没法测出深度,因为他的灵能轰穿了地面,最尖锐的部分无限接近于一个点,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螺旋挺进和碎片爆裂的技巧,最先进的仪器也没法测量出那一击里蕴含了多少能量。   正常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超凡力量,大宗师为天赋者们安排的十年灵能课程,齐凛只用十四个月就修完了。   这还是人吗?这真的是肉体凡胎能做到的吗?   连大宗师都承认他是这个世纪以来自己见过最强的灵能天赋者,天才二字也不足以形容这种天赋,要知道能跟随大宗师修炼的弟子们个个都是绝顶天才,但他们在齐凛的面前全都相形见绌。   所以,实在不能怪大宗师纵容他,所有人都得对这样的天赋者肃然起敬。   就算齐凛疏于训练,也没有人会置喙他,因为大宗师说过:“天才的提升方式应与众不同。刻苦磨炼对他来说或许不如一夕顿悟。”   听听吧,这令人绝望的差距。大宗师默认了他们是无法解齐凛的。   而他们也确实无法解,卫英光经常会产生“这小子和我们不是一个物种”的错觉。也许门徒当中既有alpha也有beta,但齐凛是某种叫sigma的生物也不一定?   卫英光会这么胡思乱想是有原因的:除了齐凛那逆天的天赋外,还有他完全不像alpha的某个特点。   “喂。”   现在齐凛就在拼命拿水笔戳着卫英光的后背:“第十题的答案是什么?”   卫英光真的无语了,翻着白眼地回过头说:“拜托!是个人都知道omega的第一次发-情期要持续至少七天!你真的是alpha吗齐凛,你连omega的生特征都不感兴趣,你这样以后会讨不到老婆的!”   “说的好像谁在乎一样。”齐凛埋头写下了答案,然后快速地将整张卷子过了一遍,满意地提交了上去。   卫英光用充满仇视的目光看着他:“暴殄天物啊你!我如果是你,现在都已经谈了十个小omega了。我真怀疑这么简单的问题是大宗师故意加进卷子里的,就为了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变成一个正常alpha。”   “我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以后会由我来定义alpha该是什么样。”齐凛说着,拿起他的毛巾再次去冲澡了。   那股强势又傲慢的烈酒味信息素,连卫英光这样的beta都能感受得到。他承认自己十分嫉妒,并忍不住想:一般人还真降服不了这个妖孽,到底得是什么样伟大的omega才能让他死心塌地、俯首帖耳地搭上一辈子啊?   齐凛才不管卫英光是怎么想的,洗完澡就换回了常服,哼着他的小调离开了训练场。   他现在终于结束了早课,而且接近满分!现在他要蹦跶着去找大宗师了,得想个办法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的进步,好让师父得到一个夸奖他的由。   但他好像已经这么做过太多次了,所有办法都在好几年前就已经用光了,而且沈渊没道看不出来自己的小伎俩。要不就像小时候一样站到他面前,露出自己水汪汪的狗狗眼,直白点吧:师父,夸我!   师父总是无法拒绝自己恳求的眼神,齐凛得意地想。   他已经问过大师兄了:大宗师因为受了伤,这几天不会外出战斗,而且灵能源泉也在先前的战斗中平静了下来。所以他应当正在帝国大厦里,穿戴好了他那套成功商人的伪装,处一些他在普通人生活中的事务。   齐凛其实是无法解沈渊对日常伪装的执着的。   在他看来,沈渊都已经是大宗师了,应百无禁忌,就以最强灵能者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又怎么了?整个胧洲都得对如此强大的实力跪下臣服!何苦要苦心孤诣去维持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并用这个身份来曲折地参与政治和经济上的事务呢?他就算直接插手,也不会有人敢反对的。   现在这样,让齐凛去找他都不太方便了。   他需要按照规矩去申请预约,在帝国大厦的一楼前台处等待,那个浓妆艳抹的美女知道他昨晚就睡在师父隔壁吗?竟然敢拦着他直接坐总裁专梯上楼。   齐凛终于还是不耐烦了,身体前倾地靠在前台上:“喂,实在不行你就打个电话,沈渊会亲口告诉你让我直接上去的。”   他的信息素还是不加掩饰,眼前的beta顿时坐立难安,霞飞双颊,连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大厅里有不少所谓的精英人士正在往来,每个人都会忍不住看齐凛一眼,眼里带着讶异和惊艳。像这样跳脱的年轻人并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庄重的场合,但……齐凛这个人就是会让人们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值得被原谅”。   前台终于用她那根软绵绵的手指打完了申请表,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嗫嚅地开口说:“沈总正和贵宾在用下午茶,您可以上去,但得稍等十分钟。”   “没人能是他的贵宾。”齐凛说完,很愉快地说服了自己,迈着他得意的大长腿就走进了电梯里。 第7章 他和师父很像,并对此深以……   齐凛冲进办公室的时候,正看到那个陌生的omega慌忙从沈渊的身前离开,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扎起来。   男性omega并不常见,属于稀有中的稀有种。他长得很可口,眼眶泛红好像哭过,不好意思地对齐凛笑了笑,然后小碎步绕开了沈渊的办公桌。   他没忘礼貌地向沈渊告别:“感谢您的帮助,沈总,我期待今晚的宴会。”   他路过门口傻站着的齐凛时,后者清晰闻到了独属于omega的信息素,本该是杜松子和甜奶油的香味,连齐凛都不得不承认这是股甜蜜的味道——但此刻里面却夹杂了格格不入的雪松的冷意。   齐凛的眼瞳微微收缩,一直到omega彻底离开,也没有说话。   沈渊临时标记了这个omega。   这很容易闻出来,但……为什么?是这个omega做了什么,勾引了沈渊,还是说沈渊情愿这样,他也会对omega的信息素欲罢不能,终究不过是个屈从于本能的可悲alpha罢了?   齐凛盯着沈渊,像看着一道无法解释的谜题。   沈渊正将自己的袖口扣回原本的位置,一贯冷静的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刚才是否有经历一场情-事。他将桌上飞出去的一张纸放回原位,然后开口问:“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会踏进办公室这种地方。”   他在质问我为什么打断他的好事吗?   齐凛忍不住继续解读这句话,如果自己不来的话,他们会做到哪一步?谁都知道临时标记只是浅尝辄止,alpha和omega之间天然的吸引力远远不会满足于此。   他敏锐的感官已经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搜寻过办公室里的一切了,书桌还算整齐,沙发和地毯上没有头发,落地窗整洁如初……没有出现任何超乎寻常的迹象。   “哈,哈,哈。”齐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真抱歉,看来我打扰你了,师父。”   “倒也没有。”沈渊看起来也一切如常,“只是帮了合作伙伴一个小忙。”   齐凛的脑海里正在一片翻腾,他试图找到自己平时的挖苦口吻:“所以咱们是要破产了吗?终于走到了伟大的大宗师出卖自己肉-体来换取商业支持的这一步?”   但这句话还是太过尖锐了,他不该这样冒犯一个大宗师。   沈渊的眉头终于夹紧了,他意识到眼前的年轻alpha正在生气。他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只是一个临时标记,况且这是我的私事。你在闹什么脾气,齐凛?你即将成年了,也应该成熟看待这些事情。”   这句话终于让齐凛闭嘴了。   他有一肚子的怨气正在发酵:“私事”?从小开始我们的私事什么时候分开过,现在怎么突然觉得我碍事了?“成熟”?成熟的定义就是临时标记一个陌生omega吗?下一步正式标记算不算成熟,那再下一步,我要是突然抓了一个、不、十个omega来大搞派对,你也会夸我终于成熟了吗?   齐凛舔了舔上颚,这些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最后还是没有吐出来。   至少此刻,他不想在沈渊面前流露出一丁点的幼稚或青涩。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经验丰富的成熟alpha,满不在乎地说:“那好吧,祝你性-生活愉快,大宗师。”   沈渊当然能听出自己的孩子正在发脾气,但他并不打算在办公室这种地方处私事。齐凛的脾气从小就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等今晚宴会结束后,他带份小点心回去,就又能得到小徒弟傻乎乎的笑容。   于是这件事在沉默中揭了过去。   沈渊还是夸奖了齐凛今天的进步,只不过后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并不像往常一样露出得意的笑容,或者得寸进尺地要求得到一些奖赏。   在沈渊继续办公的时候,齐凛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平时玩世不恭的暗红色眼睛甚至有些迷茫,没有聚焦在任何风景上。   他真的很不解,大宗师就可以说话不算话吗?   他还记得自己刚分化的那个晚上……   那是好多年前了,等待着分化的小齐凛裹在自己最喜欢的毛毯子里,浑身发抖,他走遍了自己的卧室也没能找到想要的地方。他坐卧不安,忐忑至极,感觉好像有一把火在腹腔里燃烧,让他不知所措地叫唤起来。   而沈渊来得很快,他专门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来陪着齐凛。他给了他一个很轻柔又很郑重的拥抱,说他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这次也不会例外。   年幼时的齐凛来自一片废墟般的灰烬都市,他的心智不像外面那些社会化很好的小孩一样镇定自若。他刚从野兽变成了人,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改变,仿佛有一些陌生的命运正猝然降临于自己。   他拉住了沈渊的衣袖,惴惴不安地问他:“我听说分化是随机的,师父,万一我不是alpha该怎么办?如果我是beta,外面的人会看不起我……”   “不会的,齐凛。”沈渊耐心地开解他,“尊重是发自内心的折服,和你的性别无关。就算你是beta,你也是我最好的弟子。”   在稍稍感到安心之后,小齐凛安静了一小会儿,接着又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万一我是omega呢?万一我不再拥有最好的体质和天赋,我也会受到激素的掌控,变得敏感又自卑,我就不再是您最好的弟子了……”   “你会战胜那些东西。”沈渊说,“我相信你的力量足以对抗你的基因、你的本能,还有上天要施加在你身上的一切枷锁,我一直这样深信着,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您,师父永远是对的……”小齐凛爬到师父的身上,将脑袋埋在他结实的腰腹上,贪婪地汲取着来自师父的支持和鼓励。他喃喃自语:“我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那天晚上他分化成了alpha,拥有最好的素质和最强的天赋。他生来孤傲,也注定要与众不同,去完成师父期望他的一切使命。   那时候他还小,他对家庭的一切认知都来自身边唯一的人。于是他问过沈渊:“师父,你会希望我和别的alpha一样,找个温柔体贴的omega伴侣吗?”   沈渊回答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应该有爱。”   他明明问的是“伴侣”,可沈渊却提到了“爱”。小齐凛根本不能解,但还是乖巧地回答了“是”,然后还问:“师父,那你会找一个omega伴侣吗?”   “不会。”沈渊终于笑了,抚摸着他的额发,像对待一个问了傻问题的小孩子,“我选择了孤独,孤独也很钟意于我。齐凛,爱与家庭确实会是你以后将遇到的选项,而我早已做过了这道题——如果你以后愿意的话,也可以和我一样选择独自生活。”   小齐凛直直地望进他坦然的眼睛里,说:“但是,师父,但是……如果我们在一起孤独的话,我们就都不是孤独的了。”   沈渊哑然失笑地说:“嗯,那确实会有点头疼,但我会想出办法的。”   回忆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大概是小齐凛那时候在沈渊身边睡着了。   年少时的温情总是如此动人,大概因为时光本身是最好的柔光滤镜。他都快要忘记大宗师那时候也很年轻了,才二十多岁的他为什么就懂得那么多道,看上去经历了很多事情?他在齐凛的印象里简直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的大宗师当然会吸引很多很多的omega飞蛾扑火。   齐凛曾经那么相信沈渊的承诺,他以为师父真的会和自己一起永远孤独下去——那没有什么不好的,孤独就是强者的象征和特权,他和师父很像,并对此深以为傲。   可现在呢?沈渊当着他的面临时标记了一个omega。   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沙发上躺着的齐凛睁开眼睛,从午后似梦非梦的小憩中醒了过来,暗红的眼睛中再次变得晦暗不明。   室内并没有开灯,大宗师依旧埋头于他世俗的文书工作。   齐凛掀开了身上盖着的薄毯,就这样赤足站在办公室的编织羊毛地毯上,像一头潜伏于黑暗的猛兽,凶狠的眼神盯着沈渊侧脸的剪影看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宣布:“我要参加晚上的宴会。”   沈渊抬头看他,挑起了眉毛:“转性了?”   “你说的对,我快成年了。”齐凛扬了扬下巴,“是时候变得更成熟了——我可以在宴会上为自己物色一个合格的omega。”   “不错。”沈渊重新埋下头去,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我会让人准备你的邀请函和礼服。”   他确实这么做了,可齐凛最后还是没有穿礼服。   礼服很合身,沈渊确实很了解齐凛的身材,毕竟是他精心调-教下的成果。齐凛已经是能平视他师父的身高,宽肩窄腰、修短合度,哪怕遮住脸都足以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封面上,引发每个观众面红耳赤的尖叫声。   但他还不够了解齐凛的恶趣味。年轻alpha就穿着自己的牛仔T恤吊儿郎当地出席了宴会,且很期待地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事实确实如此,但过程大相径庭。   老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 第8章 “标记代表的不止是欲望,……   人们默认能拿到这场宴会邀请函的人都非富即贵,因此当齐凛出现的时候,简直完美演绎了“钻石王老五”这个词语。   从他踏进会场开始,狂蜂浪蝶们的袭击就没有停止过。   他从来不知道omega们的眼神也可以很有杀伤力,他们看起来好像要把自己拆解成好几个部分来分吃了!有人上来夸他的脸很英俊、眼睛很亮,有人夸他的手指很修长有力、适合弹钢琴,有人夸他身材很有料、好像一个西装暴徒……   暴徒?这个词他确实很喜欢,但不是用来调情的意味。   齐凛臭着一张脸拉得老长,希望自己能用充满杀意的眼神驱散这些人。但他得到的却是下一个人夸赞他气场强大、颇有杀伐之气……   我谢谢你!齐凛愤愤不平地磨着牙齿,我是真的杀过很多邪魔!   这个该死的社交场合上来就做到了邪魔巢穴都做不到的事,让他差点头晕目眩地缴械投降。齐凛的目光看着不远处位于人群中心的沈渊,大宗师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游刃有余?他难道真是无所不能的?   沈渊看起来根本没有多余精力来关注齐凛,后者于是决定先给自己中场休息一下,慌不择路地躲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他打开阳台的落地门吹了会儿风,然后注意到休息室的门被另外一个人打开。   ——而且还是那个熟悉的杜松子味的男性omega。   omega看到里面的齐凛也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鞠躬道歉道:“不好意思,我看见这里没锁门,所以就擅自进来了……”   齐凛还是能闻到他身上临时标记的味道,那明明是属于沈渊的味道。于是他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omega:“你就是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引起沈渊注意的吗?”   “哈啊……?”   齐凛抓住了他的手腕,抓得很紧,暗红色的眼睛紧盯着他泛着泪花的双眼,随后发出嗤笑:“我可能不了解omega的心思,但我很擅长闻出贪婪的味道。你就这点道行,在沈渊的面前就像张白纸一样。”   omega的身体微微颤抖,也许在他解齐凛的话之前,首先就被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压制得大脑一片空白。齐凛的信息素本就如此强势,更何况他现在动了怒——如果不是沈渊留在他身上的临时标记,这个可怜的omega恐怕会彻底沦为齐凛的俘虏。   不过,就在他彻底瘫软之时,休息室的门被另一个人敲响了。   “宝贝儿子,你在里面吗?”外面有人问,“我带你去正式引荐一下沈总,你身上的标记还在吧?最好给其他人都知道一下,这有利于我们明天下半场的谈判。”   “没有什么谈判了,收回你那些恶心人的伎俩。”   齐凛烦躁地一脚踢开了休息室的门,看到外面站着个带啤酒肚的老男人,其尊荣连让齐凛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男人看到里面失去意识的omega,一瞬间也十分震惊,指着齐凛道:“你、你他-妈是谁?这关你什么事?”   “我是你爹。”齐凛最讨厌别人指着自己,立刻一把抓住了那根手指,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它折断了。   男人杀猪般地大叫起来:“保安!保安!快来人啊,这里有个——啊啊啊啊啊啊!”   齐凛随手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掀翻在地,他自认根本没有用到十分之一的力量,但对方表现得好像被灵能邪魔啃了一口似的痛不欲生。   很多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窃窃私语地围成了一个小圈。   直到沈渊的到来,他皱了皱眉看着齐凛的装扮和刚撸起来的袖管:“又怎么了?”   地上惨叫着的男人立刻道:“他骚扰我儿子!一个alpha把一个弱小无助的omega关在休息室里,还能有什么好事?”   齐凛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缺omega的样子吗?”   男人看着他的脸无言以对。   齐凛用一种看弱智的怜悯眼神看着他,打了个响指,毫不见外地下命令:“保安,把这个猪头和他的宝贝omega儿子扔出去。哦对了,明天的谈判也取消了。”   男人难以置信,捂着自己折断的手指问:“凭、凭什么?!沈总、沈总你就这么看着这小子捣乱吗?”   沈渊闭目揉了揉太阳穴,在所有人迷茫的目光中,淡淡地对保安说:“按他说的做。”   一直到真的被保安丢出会场,男人还在大声尖叫:“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那小子真的是个捣乱的混蛋,为什么不先听我说真相——”   会场恢复了秩序,只有小声议论还在持续。成年人们并不会因为一场小小的意外而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道德上的对错哪有利益的交换重要?平和的宴会依旧在持续着。   不过沈渊还是对此给出了交代,他带着自己这位穿牛仔T恤的混小子,向人们公开介绍:“这是齐凛,我的继承人。”   当人们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时,沈渊又说:“这小子被我宠坏了,做事不考虑后果,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公开声明。不过,刚才的事情我相信他是对的。”   他说的是“相信”而不是证明,其实就已经是不动声色的、蛮不讲的偏袒了——以后如果发生类似的事情,他大概率还是不会去听另一方的辩词的。   众人这下心知肚明,纷纷上前来向齐凛敬酒。   齐凛的脸色顿时变得更臭了。   但他能感觉到沈渊周围的温度在下降。尽管他对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感到十分爽快,但一想到自己肯定打破了大宗师的某些布置,就觉得脊背有些凉飕飕的,这会儿只能佯装乖巧地运用起自己上过的社交礼仪课,尽职尽责地扮演起了一个略显桀骜的继承人角色。   觥筹交错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沈渊在确保继承人消息已经向所有人传达准确后,就借故带着齐凛离开了。   他们在车上就显得很沉默。   司机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预先准备好的解酒药,但大宗师拒绝了,并一反常态地打开车窗,迎着徐徐而来的晚风松开了衣领上的扣子。   齐凛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沈渊今天还没有更换伤口的绷带。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心软了,在回到别馆后,跟在沈渊的背后说:“师父,你要不先别生我的气,我给你换一下药再说……”   “唉。”   沈渊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不太寻常的开端。他脱下了外衣,随后捂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头疼,说:“齐凛,我到底要教会你多少次?正常社会的运作和灵能世界的秩序一样重要,你如果始终不当一回事,就无法真正成熟起来。”   齐凛低头听着他的训斥,一边轻手轻脚地解开了他的衬衣,半蹲下来开始替他打开昨天缠上去的那些绷带。   大宗师这次确实伤得很重。今天一整天,灵能腐化想必都在折磨他的神经,而在这种状况下他还要去喝酒和谈判,就为了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正常社会的运作”?他其实是没必要做出这样的坚持和牺牲的。   “这场宴会很重要吗?”齐凛轻声问。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回答:“灰烬都市不能永远是灰烬。灵能邪魔已经在其中肆虐的够久了,我需要一些助力,不止是来自灵能力量的支持,还有现实社会的物资。”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灵能者很强大,上天入地、呼风唤雨也是常事,但强势如沈渊,天才如齐凛,也不可能独自从废墟上拔起一座数百万人的城。   但齐凛还是对他的背叛耿耿于怀:“但你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师父。我不相信你非要用临时标记这一招,你说过自己不会有个omega伴侣的……你不会真的想进行什么愚蠢的政治联姻吧?”   “我没有说过要做联姻。”沈渊有些诧异地回答,“你还在介意那个临时标记?那只是一个小忙罢了,所有alpha都有义务照顾omega的困难之处,我只是确保那个小家伙不会在今晚的宴会上临时发-情。”   “但那是标记,哪怕是临时的,你也在他身上留下了气味!”齐凛终于恼火地低声叫了起来,“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份?你让其他人怎么想,师兄弟们、还有我怎么想——我们多了一个淫-荡的师娘?哈?你挑选omega的眼光就这么差吗?”   沈渊望着他,语调冷了下来:“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质疑我私事的权力,齐凛,你最好不要从一个alpha的角度来挑衅另一个alpha。”   他的信息素里立刻带了足够强大的威压,足以让年轻的alpha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是在某个暧昧的领域上的差距。   齐凛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他本可以避免这场冲突的,因为他明知道大宗师正处于受伤和酒精的双重影响下,他不该给师父带来更多的麻烦。但他已经忍耐得很辛苦了,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完全收敛起信息素,来做出彻底臣服的姿态——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又要无条件地退让?   所以他紧抿着嘴唇抬起头,用泛红的眼睛毫不退让地对视着沈渊,烈酒、不凋花与天竺葵的信息素翻涌而上,与沈渊针锋相对地对峙起来,将这片原本平静的空间变成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沈渊低头看着这个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叛逆的孩子,好像第一次认识到他有多么的倔强。他简直被气笑了,气势更增强了几分地眯起眼,微微咬着牙对他说:“你就非要和我争吵一个临时标记的事,嗯?”   齐凛的脊背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他从没有被师父如此强硬地压制过。当沈渊带着薄茧的手指触摸到自己后颈上的alpha腺体时,齐凛以为自己将要迎来一次最严酷的鞭打。   他还是在咬牙硬撑着,不肯服输。   但到来的并不是疼痛。   “我会教给你,”沈渊说,“标记代表的不止是欲望,齐凛。”   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他没有动用鞭刑,也没有动用灵能,而是低下了头,咬住了那块敏-感的腺体。 第9章 他被师父临时标记了。……   当另一名alpha的犬齿没入那个敏感脆弱的腺体时,齐凛几乎是崩溃地弓起了身子,头向后仰,喉咙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的身体本能地一阵一阵抽搐,五指死死扣着地砖上的缝隙,用力到指节泛白,眼前好像看到了星星。   alpha的腺体绝不是用来被标记的,被注入另一种信息素的感觉也远远不是鞭打可以比拟,这除了生上的强烈刺激之外,还伴有心上更极端的征服意味。   齐凛绝没有想到师父会对自己做这种事,否则他刚才就会拼死抵抗。   眼泪在不受控制地聚集,他无法清楚地思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除了雪松的气息以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他无助地瘫软下双腿,向后跌倒在沈渊怀里。   大宗师终于发觉这个孩子承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他第一次这么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过于强势的信息素对年轻alpha来说意味着什么。犬齿慌乱地离开了那片软肉,他抱着齐凛,在他耳边气息急促地呼唤齐凛的名字。   齐凛迷茫含泪的双眼倒映着他的面容,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并非出于生因素,他昏迷了过去。   ……   齐凛在低热中昏睡了一整个夜晚,他昏昏沉沉地梦到很多无意义的记忆碎片,但记忆里那个裹在柔光中的人好像突然变得很具体。   齐凛于是看清楚了:沈渊是上位者,是年长者,是灵能大宗师,是所有人尊崇的对象,是收留了他的恩人,是师父……也是一名喜怒无常的强大alpha。他会笑,会生气,当然也会有属于他自己的欲望。   齐凛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沉沦在沮丧当中。   他在凌晨清醒过来,几乎不知所措地探手摸向自己后颈上的alpha腺体。他很希望昨夜发生的事情是假的,是一场噩梦,但显然一切都是真的。   那块敏感的皮肤微微鼓起,上面犬齿留下的印记有些红肿了。雪松的味道已经被隔绝,显然他在昏迷时被注射了抑制剂,否则到现在他还要散发出师父的信息素味道,并根据其强度,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是如此。   他被师父临时标记了。   这对一名alpha来说是很耻辱也很罕见的事情。就算在战场上被俘虏的alpha也不会被另一个alpha打上印记,因为在肆意支配的处境里,他们有的是办法折磨人,那为什么要用这么一种充满暗示性意味的手法?   沈渊当时一定真的很生气,但是他到底具体在想什么,齐凛已经不愿意去回想了。   他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终于从迷茫中攒起了足够多的愤怒,起身换了件衣服,将脖子上的伤痕遮盖得严严实实,就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像一头受伤的猛兽,但却回不去自己习惯养伤的巢穴,于是只能竖起自己的鬃毛去巡视领地。   齐凛最后走向了那家名叫《亚空间》的酒吧。   看得出喧嚣的夜晚已经过去,熹微的晨光正在城市的天际线上若隐若现,酒吧里冷冷清清,酒保正在打着哈欠拉上卷帘门。   看到齐凛的瞬间,酒保瞪大了双眼:“我的天,祖宗,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我都要下班了!”   齐凛一反常态地低着头若有所思,连插着兜走过来的动作都不如以往盛气凌人了。他也不问酒保,就直接擦身而过地往店里走去。   而这时酒保也意识到了事情最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齐凛的信息素呢?!   众所周知,这位祖宗从来不抑制自己的alpha信息素,也不管它会在人群中造成多大的混乱。他向来骄傲夺目,不肯掩饰自己的光芒,更不肯委屈自己去融入凡俗群体。那今天这是怎么了?   酒保跟着齐凛回到店里。地面上还是一片狼藉,到处是酒水点心的残渣,狂欢后剩下的玩具和纸片,甚至还有几个或新或旧的套套。   齐凛坐在小桌子上,很不客气地对酒保说:“我要一杯最烈的酒。”   酒保到现在还觉得十分惊奇,这让他愿意暂时延迟一下自己下班的时间,跑向吧台寻找着合适的饮料。最终他找到了,手法娴熟地递了一杯鸡尾酒,并说:“这杯叫做depressed,我刚刚原创的,怎么样?”   齐凛一口就把烈酒咽了下去,没有半点仔细品尝的意思。   酒保立刻就后悔了,眼前这个牛嚼牡丹的家伙根本就是为了来借酒浇愁的,哪怕刚喝了一杯石油估计也注意不到!他忍不住坐到了齐凛的对面,挤眉弄眼了很久。   齐凛还是翻了个白眼道:“有屁快放。”   “你失恋了?”酒保立马就放了,“你现在的表情像……嗯,像个被人渣前男友标记以后立马抛弃了的可怜omega。”   齐凛嗤了一声,斜眼睥睨他:“找死是吧?”   酒保缩了缩脖子,他果然不应该趁着这祖宗沮丧的时候来挖掘八卦的,再沮丧的齐凛也是个年轻气盛的混球alpha。   但不知为何,齐凛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要澄清:“我没有失恋,这和omega无关。”   那就更奇怪了!   酒保绞尽脑汁也猜不出其他原因了,他只能投降地举起双手来问当事人:“可如果不是恋爱的话,谁敢反向标记你啊?——哎,你先别急着否认啊,我可是阅人无数的亚空间酒保哦,你突然打抑制剂的原因真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反向标记是omega对alpha做的临时标记,人们通常认为是调情手段的一种,因为这会导致alpha欲-火焚身。   这种猜测让齐凛觉得自己很丢人,但如果承认标记是alpha干的好像会更丢人。他恼火地咬了咬牙:“他不是我的恋人或者情人什么的,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酒保张圆了嘴巴:“那……那您还没有把他撕成碎片吗?”这位小祖宗绝对做的出来!他什么时候能容忍这么大尺度的挑衅了?   齐凛语塞了一下,然后瞪他:“你话真多。”   “喔,好吧。”酒保满腹委屈地回去扫地了,心想你拿我撒气干什么?去弄死那个罪魁祸首啊。   可他怎么知道齐凛有多委屈呢。   如果是别的alpha胆敢对他做这种事情,别说做了,但凡想到这个念头,齐凛都要把他发射到天上去变成烟花,碎到拼不起来的那种。   可那是沈渊啊……   齐凛随手打开了一个易拉罐,一口气喝完里面的酒,闷闷不乐地踢飞了罐子,后颈上的齿痕又开始隐隐肿痛起来。   他想:师父是不知道他自己的信息素有多霸道吗?他会轻易毁掉任何一个alpha的,他这是要摧毁掉我的骄傲吗?这可是他自己这些年的心血!没了我,他还能上哪找一个这么优秀的弟子?   换做别人可能已经选择同归于尽(虽然大概率只是以卵击石),或者以泪洗面地成了烂酒鬼。也就是齐凛,也就是面对沈渊的齐凛,这会儿还能喝着酒自言自语,拼拼凑凑地缝补着一个年轻alpha刚刚严重受挫的自尊心了。   齐凛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反击沈渊。   可他也没那么快消气。   他希望大宗师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是亲手带大的alpha,也是有身为alpha的不容侵犯的尊严的!   ……   今天过来做早课的卫英光目瞪口呆。   他看到眼前熟悉的训练场面目全非,合金地板就像被五十米高的灵能邪魔用牙齿犁了一遍,所有靶子都被拧成了蚊香那么歪,硬度最高的沙包正在七窍流血,活像是连环凶案现场……   “我滴个龟龟。”卫英光张大了嘴,用扁桃体都能想出来这是谁做的——还有谁拥有这股伟力?   “齐凛发疯了?”他喃喃自语,“他要是堕落成邪魔那得有多恐怖,大宗师怕不是要献祭自己才能封印掉……”   一旁的舒雯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他,卫英光这才反应过来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呸,我胡说八道的!大宗师肯定有一万种办法降服齐凛这个妖孽。”   舒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到底又发生了什么。齐凛这小子,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师父沟通么?突然回来发泄了一通,然后又跑出去了。”   卫英光感到不知所措,看向师兄弟们问:“那我们这早课到底还做不做了?”   大师兄辛永望也在发愁,下意识道:“我等会儿去请示大宗师。”   然后他踟蹰了一会儿,有些求助地看向舒雯:“我要不要把齐凛的情况也汇报一下?”   “我猜师父肯定知道怎么了,但……我们还是得报告一下。”舒雯有些头疼地说,“我看见那小子去接了很长的头发,还染了红色。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是要出道去做明星了吗?”   “我去,我就知道他想这么做很久了!真有你的啊齐凛!”卫英光兴奋的声音在师兄们不赞同的眼神中逐渐减轻,最后他细若蚊蝇地说,“别看我啊,我劝过他的,大宗师不让他留长发,说那可能会影响战斗……”   “那他还真是在不遗余力地惹师父生气啊。”   “我打赌这次师父还是不会生气,最多关他七天!”   “我赌五天。”   “洗一个月袜子!”   “成交!” 第10章 “你在亵渎他,也在激怒……   沈渊正盘腿坐在他的冥想室里。   每个与邪魔作战的灵能者都应该有自己的冥想室,并修习几种合适的正念冥想法。这也许并不能帮助灵能增长,但对于磨炼意志、驱除邪念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众所周知,灵能邪魔最擅长挖掘隐晦的欲望来腐蚀人的意志。   作为镇守灵能源泉十年的大宗师,沈渊已经历过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手刃过许多棘手的邪魔,也遭受过很多次常人无法解的灵能腐化。但伤口总能愈合,邪念总能消弭,他再次出现在人前时依旧会所向无敌,深不可测。   换个角度来说。他也立过心誓,如果不能完美掌控自己的心智,他将永远不会踏出冥想室一步。   这一次也不应当超出他的掌控。   灵能邪魔能找到的破绽始终不过是他曾经犯过的错误,他早就将其很好地封闭了,就像用树脂包裹起来变成琥珀,所有这些错误都只会让他成为更好的灵能者、领袖和指导者。   “师父!”   因这突如其来的呼唤,沈渊倏然睁开双眼,但映入眼帘的并没有齐凛的身影。   冥想室内依旧是空荡无人的,只有角落里的香炉在安静燃烧。他并不像齐凛那样能天赋异禀地听清楚邪魔的呓语,但作战太多次,他能熟练地察觉到这次邪魔已经闻到了他伤口的血腥味,开始想方设法地侵入他的认知世界。   昨夜,自己又犯错了。失神,动摇,产生了困惑。   让邪魔找到了心灵上的破绽。   “师父……”   又是一声拉长了的呼唤,沈渊知道那并不来自齐凛,也并不是真的。   因为它太过甜蜜,只存在于齐凛年幼的时候,而且是有求于自己的时候。他这个心思蔫儿坏的小徒弟,会故意仰起头露出泪汪汪的狗狗眼,用一种没人能够拒绝的可怜眼神仰望自己。有时候伴随着这样的呼唤他还会说:“求求你了,我保证我会很乖——”   好吧。   天才不可以打破规矩,但备受宠爱的坏小孩可以。   “师父!”   这一声有些恼怒了,存在于齐凛不得不服从管教的时候。他会凶巴巴地瞪着胆敢凑近的所有人,但当然不包括沈渊。年轻alpha有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只是脸皮太薄,小时候就连挨鞭子时都要把脸埋在沈渊怀里,闷闷不乐地发出哼唧声。   但如果不管教他,他就会得寸进尺,一次又一次试探大宗师纵容自己的底线。   “师父……”   这次又是什么样的声音?他的孩子听起来真的难过极了,声音里带着彷徨和犹豫不决。   齐凛向来有仇必报,而且要么当场就报,要么记在小本本上从早到晚地思考如何去报,反正绝不让自己受任何委屈,也不可能悲伤消极地躲起来。至于自怨自艾?他的词典里没有这种东西的立足之地。   唯一有可能让他如此悲伤的,只有他信奉如神明的师父。   “师父,你弄疼我了。”齐凛的声音说。   沈渊睁开双眼,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徒弟正端正地跪坐在自己面前。他玫瑰色的眼睛湿润含泪,正处于雌雄莫辨的未分化期,脸蛋漂亮得无以复加,将一件师父的外套披在身上,一只手抚摸着后颈上红肿的敏感腺体,委屈地扁着嘴对自己说:“你咬我就咬得更用力一点啊,师父。”   沈渊轻轻启唇,一声低叹从齿间泄露出来。   “你在亵渎他,也在激怒我,邪魔。”   灵能利刃就在刹那间出鞘。   ……   这场冥想进行了两天一夜。   辛永望惴惴不安地在冥想室外等了很久,终于见到大宗师推开门走了出来。   沈渊看上去一切如常,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和冥想室的熏香。他和齐凛不一样,雪松味的信息素十分克制,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神性,而后才领悟到他也是一名强势alpha的事实。   也许面对齐凛的时候,他会褪下自己的神性也说不定。否则要如何解释小师弟骨子里的那种被宠坏了的桀骜呢?   辛永望按捺下心头的胡思乱想,单膝跪地向他汇报:“大宗师,齐凛他——”   “我已经知道了。”沈渊声音平静地回答,“关于他的事情,我会处好的。你们现在要为另一件事做准备。”   辛永望这才注意到大宗师手中握着一份线报,拆开的加密外壳上显示它来自北方的灰烬之都,刺目的红色蜡封则表明了事情非常紧急。   沈渊注意到了大弟子的目光,将线报递到他手里,并说道:“北方遇到了邪魔的狙击,他们确定在灰烬城市有一个高达七级的邪魔巢穴,但无法确认其具体位置,因为对方控制了一座十万人的聚居地作为人质。”   “这……”辛永望吃了一惊,“我立刻去通知其他人。”   沈渊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似乎已经穿透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看到了一片灰烬之地。他隔了一会儿,对辛永望说:“也把齐凛叫回来。”   辛永望说:“他正在发脾气,我们联系不上他。”   “把消息发出去。”沈渊只是淡淡地说,“他会回来的。”   齐凛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再了解不过。   ……   这天晚上,沈渊独自坐在温泉旁解开了绷带。   当他给伤口换药时,发现它已经开始愈合。这是个好迹象,证明他成功驱逐了那头邪魔,也封闭了自己内心的动摇。   此时头顶传来了响动,那是蹲坐在房梁上的齐凛在交换着两只脚的重心,看起来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跳下来帮助师父换药。   齐凛闷声闷气地说:“虽然我回来了,但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我知道了。”沈渊将染血的绷带丢进垃圾桶,舀起清水擦拭着其余正在愈合的伤口,同样头也不抬地说着,“我很抱歉,齐凛,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就算你道歉,我也不会很轻易地原谅你……”   齐凛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像一只受过伤的小动物那样警惕,站在沈渊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我回来只是因为北方的消息,他们说那是一个七级的巢穴?”   “对。我们正在集合每一份力量,你明天也需要出席。”沈渊说着,将目光放在齐凛身上,然后皱了皱眉头。   辛永望忘记说了:齐凛去接了长发,虽然不是全部。他前额的碎发精心打过,勉强能盖住左耳刚打上去的银色耳钉,而后脑勺则垂下了一束飘逸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间,刚染上的火红色绚烂而醒目,就和他张扬桀骜的个性一样,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齐凛当然注意到了沈渊的目光,得意洋洋地将那束长发拢到身前,顺着他轮廓分明的锁骨和胸肌倾泻下来,落在紧实的腹肌前。他微微仰着头,丰润的双唇张开,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咄咄逼人的帅气:“我就说我长头发会更好看吧,师父!”   长发倒是其次,沈渊想,比起可怜巴巴的哭泣,确实是这种张狂的姿态更适合齐凛。   他就知道真正的齐凛只会记仇,而且从早到晚一刻不停。   但沈渊不能助长这个坏孩子的嚣张气焰,他把唇边那声无可奈何的叹气吞了下去,对齐凛说道:“如果只是为了气我,你的手法有点过于幼稚。齐凛,我告诉过你,长发会影响战斗,无关紧要的饰品会暴露你的特征。”   “但那不适用于我!”齐凛傲气得不得了,“我足够强,所以怎么样都无关紧要。我会把这缕头发一直留着,用来证明没有任何强大的对手能逼我剪掉它,你就看着吧师父,从今往后它会一直都在的!”   看看,他只是告诫这孩子长发的坏处,而他却反过来示威说会永远留着它了。   沈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因为内心的歉疚还在,所以暂时决定再纵容齐凛一次——至少今天不适合训斥他。于是最后他只能退一步地说:“明天早上的会议,你至少把头发扎起来。”   齐凛脸上的笑容果然变得更愉快,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师父的退让,于是就得寸进尺地靠了上来,将后脑勺凑在沈渊面前:“可我不会扎头发啊,你是师父,你得教我。”   这个臭小子。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撩起了那缕长发。火红色的发丝在掌心里如丝绸般流淌,发梢会和齐凛本人一样顽皮地溜走,要捏紧手指才能让它听话地停留。   他加重了点语气让齐凛别动,然后取了一截绳索为他扎起了头发,手艺不算好,但勉强够用。   在那些漂亮的长发被收拢起来之后,齐凛后颈上还未完全消肿的腺体也重新暴露在沈渊的面前。昨夜为他注射的抑制剂正在失效,年轻alpha的信息素在卷土重来,可里面仍然混杂着沈渊自己的、雪松的味道,缠绵悱恻。   没有alpha能对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   “嘶,别碰了师父……”   在齐凛的抱怨中,沈渊突然移开了视线。他放下齐凛的长发,从旁边医药箱里取出了一支新的抑制剂。   “这几天就使用抑制剂吧。”他声线低沉,有些无地自容,“至少等临时标记的效果过去。”   于是反倒是齐凛大咧咧接过了抑制剂,看着他师父愧疚的脸,越发趾高气昂起来了:“师父,你对我做坏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让人误会呢?干脆就让他们误会好了,我就是被你狠狠欺负了!” 第11章 “齐凛,你是未来。”……   第二天的会议时间还没开始时,大宗师的追随者们陆续来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   他们顺便小声交谈,确认彼此都没有得到齐凛被惩罚的消息。   那个赌注最终无人获胜——大宗师竟然一天都没有关齐凛的禁闭!哪怕他再次离家出走,还去打了耳钉,染了头发,做尽了师父不让他做的事!   卫英光悄悄跟人咬耳朵:“我打赌齐凛是偷偷出去拯救银河系了,否则师父没道不罚他的。”   “也许大宗师在私下里已经罚过了呢?”辛永望回想起沈渊的话,“他说过他会处的。再说了,齐凛比较要面子,不肯当众认错的情况也是存在的……”   他的话语直接随着齐凛的到来戛然而止了。   因为他们看到齐凛还是留着那头红色的长发(只不过扎成了一束),甚至哼着歌,迈着他那熟悉的自恋步伐走过来,随便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他甚至在会议桌上翘起了二郎腿。   “师父绝对没罚他。”卫英光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为什么?”   每个人都很想问问为什么!   齐凛明显很享受自己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坏笑着明知故问:“怎么了,看我干什么?”   看看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卫英光反而臭着一张脸不想问了。   倒是舒雯斜过来一眼:“你信息素呢?”   齐凛笑容一滞,和舒雯对峙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师父让我打抑制剂,你问师父去。”   卫英光:“啊?”   可能是大宗师下这样的命令实在有些奇怪,卫英光和舒雯转而陷入了沉思,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很凝重,也没那个心思去和齐凛斗嘴了。   现在轮到齐凛憋了一肚子话说不出来了:不是!你们能不能往不正经的方向想?   但很明显其他人的思考方向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们正襟危坐在会议桌两旁,安静等待着主持者的到来。   沈渊来的时候,首先就看到了一个噘着嘴的齐凛。是谁又惹他的小徒弟不高兴了?   他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情报分发下去,同时用眼神警告地看了一眼齐凛。   齐凛不情不愿地将双腿放下了会议桌,翻看着文件,同时听着大宗师的安排。   沈渊单刀直入地说:“七级巢穴,那群邪魔掌控了至少一个十万人口级别的聚居地。作战环境很严酷,但我们有来自骁洲的外援,他们会抵挡其他方面的进攻。我们的任务是牵制邪魔在正面的大军,阻挡灵能污染继续向外扩散,同时找到聚居地所在的坐标。”   “我有个问题。”齐凛举了下手,“现代科技都定位不了那个聚居地吗?”   “污染过于严重,有些邪魔已经是长期现形的状态,远程镜头无法分辨邪魔和凡人。”沈渊说,“稍后我会说明。”   “喔。”齐凛百无聊赖地坐了回去。   众人简短的讨论很快结束,大宗师的心里很早就有了决议。他下令道:“辛永望,你带队堵截退路,必要时候将桥毁掉也可以。”   辛永望:“是,大宗师。”   “舒雯,你来辅佐我拖延正面的军队。我需要你清扫漏网之鱼,这可能要很多人手,稍后你可以单独向我报告。”   舒雯:“是,大宗师!”   很快,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任务,只有齐凛一直在等待,始终在等待。   他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师父!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沈渊的目光终于回到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中蕴含着的分量令他抬起头,期待的心跳声逐渐加快。   大宗师下令道:“齐凛,我需要你深入邪魔的地盘,去找到聚居地的确切位置,将信标放下,然后我们才能设法救出这批人质。你能做到吗?”   “当然能,大宗师。”齐凛兴奋地咧开嘴笑了,“你知道我从不让你失望。”   现在他知道沈渊为什么需要自己回来了,因为这个任务只有他能做到。在所有的门徒间,只有齐凛可以一眼分辨出凡人是否被邪魔寄生,他甚至可以和邪魔对话以获取更多情报……要深入邪魔的巢穴,所有人都十死无生,只有齐凛这样天赋异禀又实力超群的灵能者拥有一线生机。   师兄弟们的目光正聚集在齐凛身上,或担忧、或恐惧,或带着惊叹。   齐凛才不在乎眼前的危险,他甚至为自己即将出发的任务感到热血沸腾和迫不及待。   沈渊说:“这个任务不是强制性的,齐凛,你可以多考虑一天。”   “才不。师父,我要去做,我能去做,只有我能做到。”齐凛直视着他的眼神,不闪不避,语气中充满了坚定和自信,不像是面对一个危险的任务,更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独独为天才搭建好的舞台。   于是沈渊最终点了点头,认可他奔赴向他的使命,就像沈渊自己也担负起大宗师的责任。   他们能在正面抵抗邪魔大军的时间不超过三天,灵能者的数量太过稀少,在最早的伏击过后就会进入游击阶段——过去与其他强大邪魔巢穴的所有战役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需要大量时间来清除邪魔、驱散污染,最后才能彻底捣毁一个巢穴。   这也意味着,留给齐凛的时间只有三天。一旦超过这个时间,他们所占的作战先机就未必还在了。到时无论是营救人质还是支援深入敌后的齐凛,都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放下这个信标,我会部署一次天基灵能打击,用来摧毁巢穴的大门,放里面的人质出来,并指引救援力量抵达。”沈渊将这个巴掌大小的信号发射器交到齐凛的手里,“你只有一次机会。齐凛,当你有了八成的把握再动手。”   “我还以为是十成。”   “那是不可能的任务,齐凛,必要时候你可以放弃信标,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为优先。”   “我会的,师父。”   沈渊看着眼前满不在乎的年轻alpha,齐凛几乎像个小孩子般打量着手里的新玩具。大宗师的心里正生出更多的忧虑,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领袖,他必须给所有人带来坚定的获胜希望。   这天的作战会议一直进行到很晚,一直到凌晨时分,沈渊才找到了机会单独与齐凛谈谈。   齐凛因为要潜伏进去而不能穿作战服,他正在找一件合适的衣服,能把至关重要的信标妥善地收好。   沈渊敲门的时候,齐凛正赤-裸-着上身,苦恼地坐在床边。他走过去满不在乎地打开房门时,红色的长发凌乱地放在了肩上。   他的师父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的困扰,停顿了一下后说:“你可以穿你那件黑色和绿色的卫衣。”   “噢!”齐凛恍然大悟地转过身,开始从他那凌乱的衣柜里到处翻找衣服,裸-露的后背弓起时露出优美有力的线条,显示出精心调-教过的肌肉。他最后如愿以偿了,满意地换上衣服,将信标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并拍了拍它。   然后齐凛说:“师父,你肯定又要来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话了。”   沈渊叹了口气:“既然知道,就别让我操心。”   齐凛“嗯嗯啊啊”地一顿乱应,假装自己真的有在听。他顺便还找到了一副耳机,也塞进衣兜里,美滋滋地说:“别担心,你知道我有多强。”   “我当然知道。”沈渊说,“只是在邪魔的地盘上,你得收起你的傲慢。”   “我会的,师父,我又不是傻子。”齐凛笑着回头看他,“拜托,每当你们看到一个自信的年轻人,就笃定他会因为自信而吃大亏,开始干巴巴等他犯错——那到底是谁在轻敌?”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不得不承认齐凛说的有几分道。年轻alpha的心智比他想象中成熟得更快,好像只是在一瞬间的事情,齐凛就不再是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个乖巧的小尾巴了。或许他确实有几分看轻了齐凛,既然已经将深入敌后的重担交给对方,就更应该信任他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强大灵能者。   于是沈渊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说道:“我们明天一早就会出发。你如果还需要什么准备,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什么都可以吗?”   “不包括和任务无关的事。”   “呃……”齐凛叫了起来,“师父你真狡猾。和任务有关的事情,你现在肯定什么都会答应我的啊——我刚才还以为你承诺了点别的呢!”   “别想着钻空子,”沈渊看着他不满的小徒弟笑了起来,“你知道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都怪你,师父,我现在脑子里都是和任务无关的事情了。”齐凛哀怨地望着他,“你就不能答应我吗?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万一我在战场上牺牲再也回不来了呢……”   “别胡说。”沈渊皱了皱眉。   奸计得逞,齐凛乘胜追击地说:“那就答应我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好,但等我凯旋的时候,肯定就有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沈渊看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齐凛立刻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师父退让的标志,于是扑上前狠狠抱住了他无奈的师父,在他颈窝里胡乱地蹭着——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没原谅沈渊的那件事。   “师父,师父,沈渊,等我回来……”他喃喃着,一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一点即将踏入战场的紧张感,紧紧地怀抱着自己的领袖,好像要汲取到更多的勇气和信念。   “嗯。”而沈渊轻轻拢住他的肩膀,声音浅淡但是从容,“我相信你,早点回来。”   “那这次我可以和邪魔对话了吗?”齐凛小声问,“我只是需要情报,保证不会被污染的。”   “当然可以。”沈渊说,“你记住,信标、原则、任务……这些都可以被放弃,但你的性命比一切都重要,齐凛,你是未来。” 第12章 可时间太短,战争太急。……   第二天一大早,齐凛就要出发。   因为任务需要严格保密,所以除了沈渊以外,他不让任何人送他。   师兄弟们对他此行非常担心,但也只能在今早出门时目送他的背影。辛永望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了很久,卫英光看起来比他本人还紧张,说:“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做个任务而已,至于吗!”齐凛大声叫了回去,卫英光缩了缩脖子。   然后他们对视了一会儿,都笑了起来。   卫英光和他击掌,小声咕哝:“等你这次回来,你就真成大英雄了,我以后都不好跟你抢游戏卡带了。”   然后舒雯过来,将她戴了很多年的一枚护身符递给齐凛。   齐凛记得这是她母亲的遗物,本来不想接的,但舒雯说:“借给你用一次。等你还到我手上,我们再好好地比试一番。”   于是齐凛把护身符缠在自己手腕上,自信地说:“那你就等着吧!”   他挨个与他们对了拳,然后迈着轻松的步伐向外走,还不忘将耳机塞到耳朵里,哼起了他熟悉的小调。   最后一段路他和沈渊同行,后者看起来已经在昨夜将该嘱托的话都说完了,一路沉默地将他送到了灰烬都市的边缘。   到了这个地方,两位强大的灵能者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灵能污染的扩散,远方的天空中阴云密布,一股森冷不祥的气息正在扩散。   齐凛注意到沈渊的目光,好像穿透那些阴云抵达了很遥远的地方。大宗师在想些什么?是关于过去他自己在灰烬都市的故事吗?   齐凛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有着厚重的过去,所以才会在对待邪魔时那么慎重又情绪低沉。那些过去是齐凛来不及参与的,他对此感到不快,于是有些大逆不道地伸出手,将沈渊的脸扳了回来。   “嘿,师父,看着我,你可是来给我送行的。”齐凛说,“别忘了你干的坏事,我还没有原谅你;还有你答应我的一个承诺,等我回来我就会让你兑现。”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要对沈渊说,可时间太短,战争太急。   沈渊落在他脸上的目光,让他感到难言的平静和幸福,他知道师父能明白一切,即使自己什么都来不及说出口。   沈渊最后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他小时候那样;然后他为齐凛重新扎起了长发,不像他小时候那样。   “去吧,将胜利的消息带回来。”大宗师说。   “遵命。”齐凛笑了起来,双指从眉角往外划,比了一个很酷的手势,倒退着向外走去。   一直到沈渊的身影消失在重重迷雾之后,齐凛嘴角的笑容才收了起来。他的心突然被收紧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失败,所以这并不是在为自己感到紧张。   也许是因为再次离开了师父吧,他想。不同于离家出走的感受,这次他不能任性地说走就走、想回就回了,温暖的避风港不再触手可及。   但他可以早点完成任务——齐凛加快了步伐。   他行走的这条路线是已被再三探查过的,在横穿过那条荒废的国道后,沿着藤蔓孳生的郊区小路继续前行数个小时,就能抵达曾经的居住区。   这一路上,他看到了满地的瓦砾和残枝败叶,建筑物只剩下少许坚固的基础结构,墙面上偶见顽固的涂鸦和标语。道路上拥堵着的车辆早就废弃多年,轮胎干瘪、车身生锈、车窗破碎,缠满了植物,好像生来就要变成路上的障碍物。   事实上,早在这个七级的邪魔巢穴之前,灰烬都市就已经被污染过了,所以才会呈现出这般残败光景。17年前那场被称为“灵能天灾”的灾难过后,这里就不适合人类生存。   十七年前的齐凛就是在天灾后出生的,他的母亲在生育后的虚弱期里没能挺过灵能污染。还有很多来不及撤离的人,被邪魔困在了大大小小的废墟里,其他小孩也是一样的情况,他们被大人们共同抚养长大。   齐凛还依稀记得当年的自己,他们的聚居地一共只有上百人,像一窝阴沟里的蟑螂一样,东奔西走、仓皇逃窜,生命力很顽强,可是活得很恶心。   小孩子们必须从小就学会过滤臭水沟里的脏水,和野狗抢夺苔石底下挖出来的蚯蚓吃,从尸体身上扒光每一寸布料把自己裹成粽子,否则邪能污染随时可能废掉四肢,或者干脆让人心脏抽搐地死去。   齐凛不像普通小孩一样要为生存而挣扎,他是被一个组织选中的孩子,只因为他从小表现出过人的聪颖和冷静。那个组织的首领像个疯子一样仇恨着灵能大宗师,他说是沈渊毁掉了他们的家园。于是他训练很多个像齐凛一样的小孩成为杀手,终日练习着如何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并刺出最致命的一刀,只为了将来有机会能一举刺死沈渊。   沈渊、大宗师……这个名字贯穿了齐凛的幼年期,带着烈火般的恨意。可是齐凛现在知道,当年的沈渊也只不过是个孩子,他又能决定什么呢?   “师父……”   如今齐凛无声地卷动舌头,又念了一遍这个称呼,脸上带着他轻松的笑意。   现在他又回来了,带着一身磨练过的技艺和灵能,带着沈渊的期许和交给他的使命,带着他前所未有的明亮生命。   他在废墟中快步前进,红色的长发在一片灰白的布景中极为醒目。   越接近灰烬都市的核心,灵能的污染就越严重,路边已经随处可见被藤蔓爬满的白骨。一群野狗被他的气势吓跑,露出了满地吃剩下的狼藉。   有食物就证明有人。   齐凛戴上了卫衣上的兜帽,站在原地闭了闭眼,耳机中的音乐声清澈而舒缓。他敏锐的灵能感官很快找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他似乎来晚了一步。   在一处废墟中,他找到了一头正在享用人类尸骨的邪魔。它是猿猴的外形,个子不大,但半透明的身形已经相当凝实,看来在这样的环境里它如鱼得水。   齐凛的灵能汇聚起来,数枚废弃的钢片飞行而出,扎入了邪魔的后背。   邪魔尖叫了一声,被巨大的动力钉入身后的墙上。但很快墙面上有一层如水般的灵能污染涌向了它的伤口,修复着它的创伤——邪魔巢穴的影响力如此强大,这倒是齐凛未曾见过的景象。   发现了齐凛的邪魔甚至并不着急,它舔了舔嘴唇,发挥了一个灵能邪魔应有的话痨本性:“一个年轻的灵能者……竟然是外来者?”   齐凛的穿着打扮太干净了,格格不入,一看就知道是从外面进入灰烬都市的人。   邪魔怪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哪里派来送死的小屁孩,这么好的偷袭机会竟然把握不住,看来我今天有好一顿盛宴要享用了。”   “你好。”齐凛彬彬有礼地点头,“我可不想一次偷袭就把你弄死了,我还等着你带路呢。”   邪魔的笑声戛然而止:“你听得懂?你竟然听得懂……”   它突然感觉事情有点不对,眼前的灵能者如果只是普通的天才,那还有可能因为轻敌而贸然踏入灰烬都市,但如果他实在太过天才、甚至超出了常呢?   邪魔突然闭上了嘴,眼睛骨碌碌运转着寻找出口。它距离现身现实世界已经不远了,可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打回亚空间。   然而齐凛的攻击来得更快,更多的钢片与石块接踵而至,如同飞行的炮弹般将它节节逼退。   邪魔的身形在空间中辗转腾挪,被碎石击中后愤怒地咆哮着,向齐凛扑了过来。然后又是更多的攻击——   噗!   但所有的碎片都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隐藏在地面下。   此刻地上扎出了一根结实的钢筋,贯穿了邪魔的整个躯体,将它牢牢固定在了半空中,甚至很好地维持了它反扑过来的攻击姿势。   整个战斗过程中齐凛甚至没有挪动半步,他只是双手插兜在那里看着,并在此时微微歪了歪头——仔细打量着邪魔的外形,他笑了:“你好啊,小猴子,你的老巢在哪呢?现在可以给我带路了么。”   强大的灵能,精准的控制力,娴熟的作战技巧。   眼前的灵能者绝对是天赋和教育相结合的最佳作品——灵能邪魔放下了它的爪子,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毫无胜算。它眯起眼睛,现在该做出决定了:是将巢穴的位置老实交代,然后伺机寻找更多腐化对方的机会;还是拼死反抗,然后毫无悬念地等着被他送回亚空间?   它嗅闻着年轻灵能者身上的味道,努力去感应对方心中异样的涟漪……噢!等等,他身上有其他人的气味!   灵能邪魔最喜欢的味道,是一颗求而不得的痛苦人心。位于其次的,则是纯洁而懵懂的渴求之欲。   “当然,乐意为您效劳,灵能者大人。”邪魔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交出你的真名。”齐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似乎完全不在意这头邪魔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他只是这样命令了,并以灵能掰弯了一枚钢片,环成了一个牢固的项圈箍在邪魔的脖子上。   “‘心之鼓噪’,灵能者大人。”邪魔并不反抗地戴上了项圈,并回答道。   齐凛撇了撇嘴:“太长了,我就叫你心藻。现在你可以带路了。”   贯穿了它身体的钢筋就像泥水一样崩溃,那股强悍的灵能已经灌注进了项圈。邪魔现在像一条狗一样跟在齐凛的脚边,随着身体被缓慢地修复同时,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第13章 “你们人类现在管伴侣叫……   邪魔巢穴的位置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深入。   齐凛已经动用灵能在赶路了,但想要在三天的时限内找到位置依旧不那么容易。而且越接近目标地点,这一路上的灵能污染和邪魔就越密集。   他必须养精蓄锐,时刻让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状态,所以在凌晨时分找到一个勉强够用的庇护所,略作修整。   他不能生火,也最好不要碰灰烬都市里的任何东西,因为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带有污染,区别只是程度深浅。   夜色最深沉的时候,齐凛咽下战术腰带里带来的高热量压缩食物,补充了一些体力,然后轻轻拍了拍放在上衣口袋里的信标。   此刻信标正在有规律地闪烁着信号灯,但随着齐凛的深入,信号会越来越差。齐凛没有考虑过万一自己放下信标却没有支援到来的情况,因为他相信沈渊会安排好一切,就像他是如此相信着自己的一样。   齐凛用泥水为自己稍微做了一点伪装,将长发藏进了衣服里,至少不会再显得那么醒目。那些年幼时在这里挣扎求存的记忆如此深刻,他只需要稍作伪装,就真的很像是灰烬都市的原住民了。   他带着的那头邪魔对此感到很惊奇,又一次尝试打开话匣子:“你看起来,对这里既熟悉又陌生。”   齐凛闭着眼睛哼笑了一声,并没有答话。   心藻——邪魔于是安静了下来,躺在地上等待着巢穴中的污染为自己疗伤。它能闻到身旁的灵能者身上的抑制剂正在失效,一种被人类称为信息素的气味正在蔓延开来,只不过里面还夹带了点别人的。   在早先的一场遭遇战当中,齐凛遇到了一小队邪魔。虽然他成功将对方歼灭,但身上带着的两支抑制剂很不幸被打破了。   他身上还是带着师父的临时标记,不过齐凛并不是很在乎,因为这是在灰烬都市,没人会对自己和沈渊的故事感兴趣,他们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他自己,在这里的睡眠质量本来就很差,还环绕在雪松的气味里,结果他的梦里翻来覆去全都是沈渊。   他梦到灰烬都市的雪,梦到沈渊手上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和血。   他梦到临行前沈渊身上好闻的气味,还梦到那天夜里见到沈渊坐在温泉旁由着自己包扎的表情,沈渊身上的那些伤疤凌乱而又性感,就像他本人身上矛盾并存着的危险和温柔。   在三个小时的短暂休息后,齐凛醒了过来,并发现抑制剂失效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快很多。   烈酒味的信息素现在浓到他自己都有些茫然,甚至几乎要把师父的临时标记给冲散了。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灵能邪魔嘎嘎怪笑道:“想念你的omega了吗?灵能者大人,我能感觉到你心中的思念。”   这次它终于成功地打开了话匣子。   “放尊重点,他是我师父。”齐凛皱了皱眉,灵能化为长鞭在邪魔身上抽打。如果不是还要这头邪魔带路,他已经送这个聒噪的东西上天去变成另一朵烟花了。   心藻蹲坐在原地,挨着这顿鞭子而没有反应,闻言还歪了下脑袋,很不解地说:“你们人类现在管伴侣叫‘师父’?”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齐凛啧了一声,他似乎对其他人也这么解释过,“只是一种关系很要好的师徒,蠢货。”   心藻四肢着地,看起来头上快要冒出一个问号的形状:“你知道我们邪魔是概念的生物,对吧?我是‘心之鼓噪’,我从来不会认错人心中的欲念,这就是爱。”   “闭嘴,蠢东西。”齐凛已经不耐烦了,“我当然爱我师父,他养了我八年,满意了吗?现在滚出去带路。”   “等等,但是——”   项圈被粗暴地扯紧了,心藻无语地压下了身子,开始尽职尽责地继续为他带路。   第二天的行程并不平静,他们已经接近了市区,但还没找到那个人类聚居地——也是邪魔巢穴核心所在的位置。   邪魔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些能凝聚成实体,光明正大地在现实世界行动。像这样的区域已经没有普通人能生存了,照这种程度的污染继续下去,很快将要被卷入亚空间,永远地消失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中。   齐凛也不得不潜伏起来,尽管这将拖慢前进的速度。凭借着天生对灵能的感应能力,他尽力躲过每一个邪魔——一旦他被任意一个邪魔发现,很可能就要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邪魔巢穴都会像马蜂窝一样被点燃。   随着任务的时限已经过半,信标的信号正在变弱,齐凛设法登上高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座城市。   阴沉的雾霾依旧笼罩着绝大多数区域,灵能污染几乎肉眼可见。这里比十年前更糟糕了,难怪沈渊会想方设法地寻求力量,他们总得解决这个大问题。   齐凛拉扯着手上的绳索,这使得项圈里的邪魔被吊在半空中晃悠。他问:“我们还有多远?”   心藻的四肢和尾巴都下垂,无奈地晃悠着说:“明天一定能到,灵能者大人。我们一直在前进,马上就会看到那些幸存者造出来的简陋城墙了。”   邪魔们擅长交谈和挖掘秘密,但说谎并非长项。就像心藻说过的那样,它们是概念的生物,天生就没有掩饰的必要。   齐凛于是把它放了下来,不满地踹了它一脚,说:“识相点!要是我完不成任务,在师父和师兄师姐们面前丢了脸……我就把你做成可持续发展的那种烟花,放上个一年半载的,让你在亚空间里也丢尽脸面!”   他虽然嘴上催促着,可做事依旧不骄不躁,深知自己必须保持状态,因此今晚也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进行休息。   心藻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灵能者再次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狂妄和莽撞,甚至可以说谨慎得让邪魔绝望。   它其实还想继续聊聊那位“师父”的事情,它能感觉到齐凛只有在面对这个话题时,才会显得不那么有压迫力。“师父”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心灵寄托,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欢欣和放松——那么也必然是他内心的薄弱点所在。   于是在第三天的行程开始时,心藻提出了它深思熟虑过的问题:“你师父派你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难道就不担心你再也回不去了?”   齐凛的反应和它想象中大相径庭。   “那当然是因为他相信我能完成任务。”年轻alpha得意地张开五指,简单梳着自己的长发,然后取下嘴上叼着的橡皮筋,重新扎了起来,“除了我,他还能相信谁?”   “你就不怕自己会因此丧命吗?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有天份。”   “哈,哈,哈!太好笑了,区区一个邪魔巢穴,也想拿走我的性命。我要是这么容易会死,我就不是齐凛了。”   齐凛伸出一根食指,勾起了邪魔小猴的项圈,将它直接拎在手里。他不带一丝畏惧地向着外面的灰烬走去,甚至堪称跃跃欲试地去迎接自己任务的终点了。   再次被拎起来的心藻撇着嘴,无语地想着:自大狂、人类小鬼、臭屁灵能者!你要是遇到象征傲慢的邪魔就好了!   一个灵能者和一个邪魔,就用这种别扭的姿势继续上路。   直到过不多久,齐凛终于看到了远处在阴霾中若隐若现的城墙——灰烬都市里的幸存者们真的用塑料和铁片垒起了一面歪歪扭扭的墙,圈出了属于他们的一小片聚居地,并在里面活下来了十万余人……   只是很可惜,在污染如此严重的灰烬都市里,人口代表着更多的心灵弱点,更多的被腐化的可能。他们最终供养起了一座高达七级的邪魔巢穴,邪魔们肆意地放牧并收割着他们的恐惧、愤怒、绝望,还有其他所有的负面情绪。   齐凛在这里的每一步都步履维艰,但他必须继续前进。   ——那面墙后面是十万幸存者,灰烬都市里活的像蟑螂一样恶心、可依旧在努力活着的幸存者。   信标的信号灯并没有在闪烁,他打算找到一个高处,然后用灵能去激活它。   他手里的邪魔好像被吓到了:“你疯了?在这种地方动用灵能,所有邪魔都会感知到。到时候你就像个掉进河里的小面包一样,会碎成无数片被吃掉!”   “闭嘴吧蠢货。”齐凛翻了个白眼,“没人规定人类必须是食物,我就不能是个铁疙瘩?谁敢来咬我,我把它牙都全敲碎了。”   在心藻绝望的眼神中,这个自大狂灵能者真的开始攀爬城墙旁的一座废弃信号塔——这里没有任何的遮掩物,邪魔们一抬头就能发现他!   齐凛的红发在风中掉出了外套,就像一抹鲜艳的血色在天地间飘摇。他身上带着烈酒和雪松的味道,被他踩在脚下的每个邪魔都能闻到。   “这个高度已经够了吧!”心藻结结巴巴地试图劝阻,“要不您老人家先把我丢了,哪怕把我打死也行啊,我……你……你没必要为你师父这么卖命的!”   “闭嘴。”齐凛笑了起来,暗红色的眼睛亮得慑人,“这不是为了任何人,我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我可以。”   因为我可以。   只有我可以。   齐凛伸出手掌,牢牢握住了下一节栏杆,手腕上缠着的护身符发出细碎的响声。   心跳声越发清晰了,他血脉中的张狂天性无法遏制。   他现在站在信号塔的最高处,将信标放了下来,然后在信号灯亮起的“嘀嗒”一声轻响中,听到了脚底下传来的更多怒吼声,无数双贪婪的眼睛都在仰望着自己。   给耳机里切换了一首更激昂的音乐,齐凛轻笑着道:“挑战我,来试试啊。” 第14章 “这他-妈-的就是爱情……   黑白灰色的天地之间,有一抹刺目的红色正在飘摇。   这座废弃的信号塔矗立于群魔之间,孤独守望着前方的城墙,塔身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仿佛随时都会崩塌。然而,在塔顶上还站着一个人类。   此时,一群灵能邪魔正疯狂向塔上发起攻击。那些半透明的利爪上仍挂着血迹与腐肉,闪烁的眼神里带着贪婪,嘶哑地咆哮着,并试图攀爬上信号塔。   齐凛站在塔顶,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灵能长矛在半空中凝聚起来。他的手法精准无比,确保每一支长矛都能贯穿一名邪魔的头颅,将其击落在塔下。   然而巢穴中的邪魔数之不尽,每当他击倒其中一个,就会有更多身影出现在影子里,虎视眈眈地等待围攻他的机会。   滴、滴、滴……   信标的声音稳定了下来,指示灯变成了红色。   他们成功定位,一次强大的灵能打击即将从天空上降下,将方圆半公里的地方夷为平地。这也将打开巢穴的大门,届时人质将会有出路,援军将会有指引。   “现在可以走了吧!!”心藻尖叫起来,“你的灵能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齐凛一只手指勾起它的项圈,凌空跳下了信号塔。风声当中,他的灵能加持着他们在半空滑翔,掠过脚下无数邪魔张开的血盆大口。   高处的视野让他看得更清楚。   突然,齐凛血色的眼眸收缩起来。他抓着心藻的手指陡然收紧:“那是什么?”   他看到了城墙后面——不,那是城墙围成的一小片铁皮房舍,这里还有一处瓮城!   这里竟然有瓮城,那里面生活着多少人,一千人?两千人?   他刚把信标部署下去。一旦灵能打击降临,这个地方有死无生,所有的人类和邪魔都会一同被送葬。   “这是人类用来当诱饵的瓮城。”心藻试图解释道,“他们都是被放弃的人,你没必要——啊啊啊后面!”   一根长矛带着尖啸的声音袭来,齐凛侧身躲过。   齐凛带着它向瓮城飞去,路途中有邪魔的远程打击到达,被他信手一挥地击落。但这么做太过招摇,他的脚下有无数多个邪魔仍在瞄准他的破绽。   齐凛没有在保存体力,他需要赶在灵能打击到来之前做完所有事情。   他双手掌控,强烈的灵能宛如猛兽般咆哮着向前席卷,将他的长发与衣襟轰然吹向身后,也掀飞了诸多跟在身后的敌人。一截城墙在如此强势的攻击前坍塌,瓮城中的幸存者——或者说人质们纷纷惊醒,从废墟和垃圾中探出怯生生的眼睛。   齐凛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三分钟后这里将会毁灭。快跑。”   他疯了!   心藻难以置信,竟然有灵能者胆敢在邪魔巢穴中这么做——他不仅仅是在打开生路,同时也在吸引所有敌人的注意力,好让人类可以在混乱中逃走。   短短几百秒后,灵能打击就会毁掉所有一切,而他竟然还在这里周旋着!   因为这一次的停留,邪魔们对他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带有翅膀的邪魔会从空中扑咬,逼迫齐凛降低飞行的高度;他必须在多个废墟间来回牵制,以避免腹背受敌的窘境。   但他的机会已经不多,敌人的每一轮攻势都在变得更密集也更致命,没有任何间隔可以给他休息和调整,就连逃亡的方向也无暇顾及,他就像误入了猎场的一头雄鹿。   又是一声尖啸袭来。   齐凛的小腿胫骨被贯穿,血液在瞬间喷洒而出,黑暗中邪魔们的眼睛转为更鲜艳的红色。他面不改色,灵能斩断了这把偷袭自己的武器,将没入身体的那部分留下以强行止血,并继续钻入错综复杂的废墟中。   快没时间了,在混乱的间隙中他抬头看去。   天空中出现了七八个焰火般的星点。不是烟花,而是即将落地的灵能打击,那是毁灭的征兆。   齐凛的速度猛然加快,他在废弃的街道中绕行数次,吸引来的邪魔们几乎组成壮观的金字塔,四面八方都是向他伸来的利爪与尖牙,要在他身上磨牙吮血、敲骨吸髓。   又一次攻击命中他的肩膀,混乱中根本无法分辨袭击者。齐凛嘴角溢血,旋身再次放出一次强大的灵能力场,强悍伟力瞬间将眼前的邪魔倾泻一空,但转瞬间就有更多敌人涌了上来。   天空上的另一种声音越来越近,灵能打击即将落地。   心藻尖叫起来:“来不及了,快躲起来!!”   灵能掀飞了一处废墟,漫天的烟尘当中,齐凛一头扎入了藏在其中的地窖。   在关闭入口时,他动作一滞,因为看到了许多双流泪的眼睛。   躲在里面的孩子们无助地看着他。   而齐凛只来得及用手背抹掉口鼻间的血,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留以防身的最后的灵能在刹那间离开身体,延展而出,有如一枚盾牌般钉在地窖的入口。   然后是一阵极度耀眼的光芒,几乎贯穿了五米深的地面,将整个地窖都照亮。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里面的孩子们惊恐地抱头蹲下,紧闭双眼祈祷着。   这场灾难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始终有地震的余波在传来,头顶上有邪魔濒死的咆哮声,还有刺鼻的复杂气味在弥漫。   守卫着这里的灵能破碎了,刚才闯入这里的强大灵能者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昏迷。   一个孩子突然抓住了齐凛的小腿。她将他拖到了自己藏身的木桶后面,然后脱下自己破烂的斗篷将他盖住。   然后有更多的布料盖在了他的身上。   躲在齐凛肩膀上的心藻表情很复杂,利爪伸出来好几次,但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这个狡狯的人类!心藻暗暗地磨着牙,它知道为什么齐凛坚持要带着自己逃命,因为这一路上它都被看得很清楚,现在他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己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撕成碎片的,邪魔们才不耐烦听一个“叛徒”的辩解!   真该死,它脖子上甚至还套着他做的项圈!   它不得不使用灵能,帮忙掩盖他们的踪迹,以躲过后续邪魔们有可能到来的搜寻。   人类援军还没有那么快抵达,被袭击了巢穴的邪魔即将暴动。   同为邪魔的心藻很清楚后面要发生什么:屠杀人质,彼此争斗,抢夺更多资源后养成这个巢穴的王,然后和人类再次决战。邪魔们才没有什么战争策略,亚空间的一切就是这么无序而混乱的。   此时此刻,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和心跳声在回荡,头顶上传来了邪魔沉重的脚步声,一股股腥臭的灵能污染渗透开来,那是因为在这里一次性死了太多灵能生物。   心藻将自己蜷缩得更小,一边咒骂着一边拼命拍打齐凛的身体。它现在希望这个人类千万别死,撑到人类援军的到来,那他们两个才能都有活路。它还得活着,呆在齐凛的身边,将这个惊才绝艳的天才灵能者腐化,然后才能洗白自己!   在它锲而不舍的努力当中,齐凛的手指真的颤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一双略显黯淡的红色眼睛。   黑暗中,他看到许多双小孩子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别怕。”他嘶哑地说,然后重新疲惫地闭了闭眼。他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动静,确认灵能打击已经清空了这里大多数的邪魔,并打开了巢穴坚固的大门。   接下来要做的只有活着,然后等待援军到来。   齐凛压抑着胸中闷闷的咳嗽声,压榨出身体里的最后几分灵能力量,搬动身旁的重物去堵住摇摇欲坠的地窖门。   一名孩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给他喂了一点点清水。   齐凛打点起精神,指挥这个孩子从口袋里取出绷带,简单地扎起了他的伤腿。条件简陋,没功夫取出里面残留的部分武器,也没法关注伤口是否感染,他到现在还没因为失血而休克就已经是意志极度坚定的结果。   黑暗中他的喘息声慢慢平复下来,然后盯着头顶的虚空处慢慢露出了笑容。   他绑架来的邪魔,心藻忍不住骂了起来:“该死的人类,你笑什么!”   “我笑我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齐凛自嘲地笑着说,“这么简单的一个任务,结果受了好多伤,回去以后师父又要唠叨我了。”   心藻彻底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这就是个必死的任务,只有一丁点成功的几率,你竟然还要冲回来救人,你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师父只教过我怎么活着,好好地、有尊严地活着,没教过我怎么死。”齐凛满不在乎地说着,“况且这次我也没死,等我回去以后就可以要求他兑现一个承诺了。现在正好有空,我就在这儿惬意地躺一会儿,还可以仔细考虑要提什么要求。”   慑人的寂静过后。   心藻率先结束了自己的沉默,说:“喂,人类。”   “干嘛,邪魔?”   “这他-妈-的就是爱情。”邪魔说,“你活着的时候想你师父,快死的时候想你师父,你身上有他的信息素,你心里有他的一切,你他-妈-的连死都不怕,那什么时候才敢承认你们就根本不是一对单纯的师徒?”   齐凛愣住了。 第15章 只要他活着,他就会继续……   心藻不知道齐凛在想什么,但他好像完全愣住了。   不知有多少的记忆在那刹那间涌入他的心头,他心乱如麻,邪魔能感觉的到灵能的回响。他心里那个人一定在他生命里占了极为重要的分量,否则眼前这颗自信、傲慢、狂放、战意高昂的心脏不会跳动得如此剧烈,连刚才生死之间他都没有这样过。   但战争可不允许他慢慢回味这一瞬间的酸涩与甘甜滋味,就像邪魔也没有时间去敲打他内心的破绽。   这片狭小的地下空间终于还是被找到了,有头邪魔正在他们头顶上来回踱步,好像在寻找着一丝丝泄露出来的血腥味。   地窖里的孩子们沉默而有序,他们抽签选出了一个最倒霉的孩子,而她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将身上的东西全部留下后走向了门口。   灰烬都市有自己的规则,必要时候每个人都可以被牺牲。   女孩眼里噙满了泪水,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重。她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推动着木箱,努力把其他人藏起来,然后自己握住了地窖的门把手。   突然,一股微弱的灵能力将她绊到了。   女孩不解地回头望过去,看见齐凛正捂着伤腿坐起来。他喘息着说:“嘿,我还没参加抽签呢!”   简陋的签筒被放倒在地上,齐凛的手掌比孩子们大得多,所以他可以一把抓走所有的签,然后拖着自己的伤腿走向门口。   “你这个疯子……”   在心藻的咒骂声当中,齐凛打开了门。他好像听到的是赞美一样,脸上流露出了那股熟悉的、张狂不可一世的表情:“嘿,我都说了我能做到,而且只有我可以。光这一个原因就足够了。”   他掀开地窖门,整个人像野兽般向前扑去,拔出靴子里的最后一把尖刀,扎进了那头邪魔的胸口。   在邪魔难以置信的咆哮声当中,齐凛摔倒在地,一小滩血泊染红了身下的地面。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拉响了身上携带的信号弹。   伴随着清澈的声音,一朵象征求救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响。   他既然已经现身,那就必然会遭受围攻了,早点放求救信号就多一份获救的希望。   沈渊会找到他的。   就像八年前在这片死寂的灰烬大地中他找到了他,选中了他,然后拯救了他的灵魂那样。   沈渊会找到他的!   齐凛深信不疑,并因此再次支撑身体坐了起来。他的手臂和大腿内侧都在颤抖,灵能和体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四肢百骸的每一根血管都在突突跳动,五脏六腑像被烈火焚烧一般灼痛着。   但他好像在燃烧一股特殊的东西,只要信念还没有断绝,他就要继续战斗。他也必须继续战斗,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年幼时参加的灵能课程,当其他师兄弟们告诉沈渊“学习灵能是为了保护弱小”的时候,他回答的是“为了活着,活着就是一切”。   只要他活着,他就会继续战斗。   另一头邪魔从废墟中赶来了。它一样伤痕累累,在刚才的灵能打击中幸存下来,拖着半具身体就扑了过来。   他们同时发出了野兽的绝叫,染血的灵能在半空中碰撞。   齐凛再次获胜了,但一股血液遮住了他右边的视野,他在血色中更用力地睁大双眼,然后看到又有两头重伤的邪魔循着声音找到自己。   他不能后退,因为守着身后弱小无助的生命,就像过去的沈渊守着弱小无助的自己。   他继续战斗,直到凌乱的长发被血液浸透也没有停止。   最后一把作战刀折断在邪魔的胸口,他趁着敌人扑上来撕咬自己的血肉时,抢先用牙齿咬紧了邪魔的咽喉。他尝到血和死亡,但独独没有恐惧,他拼尽全力咬断了敌人的咽喉,任凭邪恶的灵能如血液般泼洒在面孔上。   呸。   他啐了一口,脸上不自觉带着狂妄到狰狞的笑容:“下一个。”   就连邪魔也知道畏惧。   它们包围着齐凛,迟迟没有动手,一直到等来一名高大完整的邪魔——它一定是被刚才的灵能打击所惊动,匆忙从巢穴核心赶来的。它此刻蹲坐在阴影中,像一尊沉静的死神,只有一对镰刀般的巨大鹿角轮廓清晰地出现,无与伦比的邪能污染就开始自发浸染脚下的地面。   “这是……”心藻颤抖着后退,“不、不不……”   两道交旋着的阴影在巨大鹿角之间翻涌而出,袭向齐凛的胸口。   齐凛不闪不避,像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从喉间涌上的鲜血里品到了自己生命最后的一束灵能力量。他赤红的眼珠里只看到敌人可能存在的弱点,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   然而,就在那股邪恶的灵能没入齐凛的胸口之前,一支雪白的箭矢刺穿了它的核心,将它打散回一片虚无。   那一瞬间所有的阴霾都为之散开,一股海潮般的灵能汹涌而至,宛如天命席卷,摧枯拉朽地破开了一切藩篱。   沈渊来了。   阴影中的鹿角像雾气般散开,灵能污染在天光中消弭如沃雪。   大宗师撩开弟子额上被鲜血浸透的碎发,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就和当年、也和齐凛想象中的一样,他低声道歉:“我来迟了。”   一点也不迟。   他就知道师父会找到自己。   齐凛露出他得意的笑容,本打算在昏迷前说出最后一句话:师父,帮我杀光它们!   但血块好像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能听到自己错乱的喘息声。   而沈渊轻柔地伸手盖住他的双眼,说:“嘘,我知道。睡吧,等你醒来,战争就结束了。”   ……   等齐凛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个邪魔巢穴上的战役已经进入到尾声了。   他颇为遗憾地听到这个消息,因为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尚未愈合,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战场了。   沈渊带着剩余的弟子们阻拦了正面的邪魔军队,并在信标消息抵达之后,利用灵能打击暂时打开了巢穴的入口。他们救回了齐凛,救回了从那巢穴里逃出来的数万名幸存者,连带着那瓮城里的千余人。   大宗师斩杀了巢穴里的邪魔之王,此刻正在废墟中追亡逐北,清剩下的强大邪魔,并找到更多尚未获救的幸存者。   “还有呢?”齐凛追问,“他杀了多少个?比我多吗?”   舒雯放下拐杖坐在他的床边,翘起她那条伤腿,脸上的绷带缠绕着右眼的伤,低下头仔细地擦拭自己那条浸透了血液的护身符。她看上去比齐凛好一点儿,至少不用呆在一个透明的方舱里面吸着氧,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和你差不多,满意了吧?”舒雯没好气地说,“我们在正面战场的优势不大,不过够用了,这几天也杀了不少邪魔。但谁也没想到你小子这么疯,敢直接在邪魔老巢里面放广播,听说师父找到你的时候,你差点就死了?”   “差得远呢,我至少还有一次攻击的余力。”齐凛咂咂嘴,不无遗憾地说着,“那头鹿角邪魔一看就很强,我要是能和师父并肩作战就好了。”   “师父已经解决它了。”   “就算是他也会受伤。但是如果有我在就不一样了,我们俩联手绝对天下无敌!”   “臭小子……”舒雯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在她的概念里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你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你浑身上下碎了38根骨头,医生看了都不知道怎么跟大宗师解释。”   “那不然呢?”齐凛说,“每根骨头我都找到了对象报仇,放心吧!”   舒雯彻底无语,瞪了他一会儿说:“师父临走的时候明明告诉过你要保存性命……”   “现在跟你对话的也不是鬼魂吧?我活的好着呢!”   “我说不过你,你就等师父回来生气吧。”   “我打赌师父很快就会出现。从我认识他开始,他身上就永远有伤,不在战斗的时候就要回来养伤,这家医院说不定就靠他养活着。”   “因为灵能邪魔只要存在一天,大宗师就永远在战斗。”   师姐弟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医疗仪器在滴滴作响的声音。齐凛抱怨自己的腿很疼,舒雯于是拄着拐杖站起来,为他调节了一些止痛泵的速度。   然后她隔着玻璃看望小师弟年轻桀骜的脸,叹了口气地说:“齐凛,还好你活着。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大宗师会愧疚死的。”   “师父才不会死呢,他会带着我的那份继续战斗下去,顶多变得更强大也更悲伤一点,像……嗯……”像个黑寡妇那样?齐凛被自己逗笑了,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朦胧的红晕。   也许女性alpha就是更敏感一些,舒雯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她的五指张开贴在玻璃舱上,有些探究地看着齐凛:“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师父的气味?”   “他干的,你得问他。”   齐凛才不会为师父背锅呢!再说了,他还没彻底原谅沈渊,等沈渊回来的时候自己头疼怎么解释吧。   舒雯轻轻吸了一口气,两眼放空,这次有些发起呆来了。   不过当齐凛嘀嘀咕咕地提出喝水要求的时候,舒雯还是任劳任怨地站了起来去倒水,和以前一样拿这个任性的小师弟毫无办法。她可能还咕哝了一句“完啦”,不过齐凛没有听清。 第16章 哦,他当然爱师父了。毫……   齐凛最讨厌养伤的日子,他很无聊,不被允许离开病房,也不能进行训练,最多只能翘着他那条伤腿,伸出两只手打掌机游戏。   他受伤的是左腿,而舒雯正好是右腿。师姐弟两个在病房里相映成趣,在打算玩抵角游戏的时候被护士的尖锐爆鸣声阻止了,后者吓得不轻,从此禁止他俩继续接触。   齐凛于是只好转头去玩他俘虏出来的那头邪魔,心藻。   师兄弟们不知道这头邪魔身上是否带了什么重要的情报,才会让齐凛亲手做了项圈,就连最后昏迷的时候都带着。反正大宗师将它也带了回来,他们就决定继续把它关押起来,等着齐凛清醒过来后再另行处置。   齐凛现在清醒了,把那只打造牢固的笼子放在自己的病房里,以方便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心藻聊天。   邪魔的脖子和四肢上全都扣死了灵能锁链,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笼子里。好几天得不到一点灵能补充,它的身形暗淡了许多,满腹牢骚地对齐凛叫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不然我现在就把你送回亚空间?”齐凛说,“早死早超生。”   “别别,你不能这么对我。”心藻觍着脸凑上来说,“我现在回去会被撕成碎片的。把我留着吧,我比你想象中有用的多!”   “邪魔也怕死?”   “当然怕,亲爱的灵能者大人,当然怕。”心藻说,“邪魔死后会融化变回一滩灵能……嗯,人类可能很难解,不过‘心之鼓噪’就是我的本质,我死后要过很久很久——虽然亚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但总之会重生变回另一个邪魔,继承同样的概念和能力,只不过会失去属于我的记忆和想法。”   “这就是邪魔杀不完的原因吧。”齐凛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只要你的本质概念没有从世界上消失,亚空间就永远会存在一个对应的邪魔。那如果我想干掉所有邪魔的话……”   心藻受不了地叫了起来:“人类,你是有什么杀戮综合征吗?咱们能不能别喊打喊杀的,做个文明人!”   真稀罕,一个邪魔在请求一个人类放下杀意。   齐凛大笑了起来,将一只完好的手垫在脑后,突然感觉养着这么个小东西也挺有意思的,至少能听到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哦对了,它之前还说过什么来着?   齐凛直接问了。   心藻翻着白眼说道:“我说你是个自大狂。你可真牛逼,一个人干翻了那么多邪魔,最后还活下来了。”   “那当然,我可是天才。”齐凛半点也没有自谦的意思。   心藻又说:“我还说了,你就是爱你师父。”   “对啊,我就是……哦。”   齐凛突然安静了,念做“爱”的那个字眼卡在喉咙里,像一团炭火般,令人心跳加速、忐忑不安。   他突然对心藻说:“喂,你该不会是在动摇我吧?故意虚构出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好让我的心灵出现破绽?”师父的灵能腐化对抗课上就是这么说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失神,动摇,产生了困惑。   因为爱是真的。   心藻窃笑起来:“你是天才,你难道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它可太喜欢见到一个天才般的年轻人类惶惑不安的样子了,人类知道自己其实没必要进化出爱这种感情吗?   一个强大、冷酷、智又果敢的alpha,其实是没什么必要,去奋不顾身地爱着另一个alpha的。   为了这种并不必要的奋不顾身,他要付出太多的畏惧、不安、感性和彷徨,在邪魔看来这都是绝不值得的。   可齐凛好像和它想象中有点不同。   他似懂非懂地想了一会儿,就愉快地做了个决定:“那我得想办法问问师父。”   “啊?”心藻震惊地张开嘴,“不是,但是……等等!你直接去问你师父?”   “是啊,师父什么都知道。”齐凛大咧咧地按了下床边的按钮,“在那之前我会让其他人把你牢牢关起来,省得你天天在我耳边唠叨这唠叨那的。”   “不是!!”心藻大叫着,“你就不怕你师父听到之后讨厌你吗?那个家伙可是恐怖的灵能大宗师,杀过不知道多少头邪魔,像你这样的自大狂小鬼竟敢对他怀有禁忌的感情,万一他把你逐出师门怎么办?”   “才不会,他最多关我七八天……也许一个月吧,顶多了。”   “可他会讨厌你的!!你们从此再也不会是一对很要好的师徒了!”   “那可真是太坏了,不是我师父的话,沈渊以后管教我都得找新借口了。”齐凛耸了耸肩,拍了拍关着心藻的铁笼子,“你废话可真多。老兄,你是头邪魔,不是什么深夜情感对话大师;我是个灵能者,不是什么脑子缺根筋的傻瓜alpha。”   他说完,房间门正好被敲响。于是齐凛真的把心藻交给了赶来的同门关起来了。   心藻在笼子里气急败坏,不甘也不敢置信地叫嚷着:“齐凛!你这个灵能疯子!”   而齐凛回他以一个嗜血的笑容,比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邪魔这才安静了下来。它差点忘了,这个灵能疯子刚刚才横穿了一整座邪魔巢穴,救下了里面成千上万的人类,还差点在孤军奋战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了。   或许天才就是不能以常衡量的。   齐凛愉快地告别了自己俘虏下来的邪魔,接下来他开始在病房里辗转反侧。   沈渊什么时候从战场上下来?齐凛越发控制不住地想他了。   哦,他当然爱师父了。毫无疑问。   是沈渊把他从地狱里的恶鬼变成了人,培养了他骄傲的人格和体魄,给了他属于人的尊严和未来。   而且那可是沈渊,一个冷酷又温柔、强大又莫测、沧桑又忧郁、清冷又近在咫尺的大宗师,谁能忍得住不爱他?   齐凛当然也爱他,可他摸不清自己的爱是什么样的。   他从来不被世人所定义,他也没那个必要去解世人的定义。   他希望沈渊能看着自己,永远看着自己,最好只看着自己,这是爱吗?   当沈渊赞许其他门徒的时候,齐凛会嫉妒,他总是在沈渊眼前不断证明自己,就为了独占沈渊关注的目光。他不能容许沈渊身边的位置站着其他人,因为确信只有自己才是他最好的搭档,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有那个资格与他并肩作战。   他们曾经好到共享所有的一切,只除了alpha对待omega的那点私事。可是沈渊曾经承诺过他不会有一个伴侣,他邀请过齐凛共同参与这场盛大狂欢的孤独,而齐凛答应得兴高采烈,所以才会在遭受背叛时感到那么受伤。   沈渊是年长者和教导者,也是喜怒莫测、制订着规则的上位者。齐凛总是在猜他的想法和他的心情,试探他的权力与领地的范围,就像刚成年的雄狮要为自己争夺一席之地,只不过每一次或成功或失败的尝试都伴有一定的惩罚。但伴有惩罚的就不是爱了吗?   没人能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就连沈渊自己也分辨不出,彼此究竟有多少的信任与试探、征服与反抗、占有与嫉妒、依恋与叛逆、欲望与愧疚……   哦,沈渊留在他后颈上的临时标记还在隐隐作痛呢。   齐凛摸了摸那块敏感的肌肤,经过了好几天,上面残留着的雪松气味已经很淡了,但那天注入自己神经里的强烈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突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地想:师父要么是对自己的身体有欲望,要么就是想完整征服自己的灵魂,或者干脆两者都有!   沈渊自己有意识到这回事吗?   现在齐凛的心里憋着的话更多了,他就像那天在办公室里等着沈渊回来一样,心跳得很快,好像一只期待的风筝高飞在天上。   沈渊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齐凛有点等不及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好学生。   于是他就穿着一身的病号服,翻墙出去找到那个别馆。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旁边,他盘腿坐下来冥想,想到了那天在这里发生的许多事情,还有过去在这里发生的更多事情。   沈渊的热度,沈渊的气味,沈渊的伤口和血。   齐凛打开沈渊房间里的柜子,从里面翻出了一件穿过的浴袍裹着自己。   他年幼时也这么干过,想象自己成为了灵能大宗师,站在那张会议桌上挥斥方遒,指挥着门下天才如云的弟子们,主导着许多场战争的胜负走向,还有……想惩罚谁就惩罚谁,想把谁关在自己房间里就关起来,就像沈渊对自己做的那样。   *嗅嗅*   现在他想象沈渊受了伤会回来这里,也许就在今天晚上。然后他会扒开沈渊的衣服为他上药,稍微用力一点地逼出大宗师的闷哼声,也许沈渊会惊呼和抱怨弟子的顽皮,但还是无奈地默许他继续解开腰带,检查每一寸其他伤口。   沈渊还欠自己一个错误和一个承诺,如果想办法让他心软的话,或许自己可以做得更过分一点……比如,一个以牙还牙的临时标记?像沈渊这样强大的alpha,被自己宠溺着的逆徒标记的时候,一定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无地自容吧,或许也会惊起反抗,那他就得更用力地去咬他后颈的腺体才能让他失去力道了。   “嘶,糟糕……”   那头邪魔说的对,齐凛垂头丧气地想。他硬-了。 第17章 “师父,你压到我头发了……   沈渊回来的很晚。   他从战场上下来的时候稍微耽误了一会儿,在凌晨时分就该休息的,但最后还是决定去医院一趟,看看里面那个很不听话地立了大功的徒弟。   然后齐凛又给了他一个惊喜,医院里正在兵荒马乱地找他。   他到底跑出来又要干什么?   沈渊头疼地想了一下,然后直接动身前往别馆,最后果然在温泉旁边的躺椅上发现了他。   齐凛睡得很不安分,明明是天使般的脸孔却时常露出坏笑,眼睫毛不停地颤抖,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他火红的长发果然还倔强地留着,此刻从背后倾泻到地上,要沈渊悄然捞起来放回去。   此外,齐凛看上去简单冲洗过自己,裸-露在外套下的小腿缠着石膏和绷带,但明显被打湿过,到现在还紧紧贴着滑腻的肌肤。   “齐凛,醒醒,别在这里睡觉,对伤口不好。”沈渊适当加重了点语气地说着,看着齐凛在声音当中醒了过来,迷茫的红眼睛慢慢聚焦起来,映照出自己低头看着的面孔。   “师父……”   齐凛好像突然吓了一跳,或许还没有完全从梦境里脱离出来,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嗯?”沈渊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齐凛可不经常道歉——这句话对他来说已经相当于道歉了。这孩子是梦到了坏事吗?   但齐凛看起来毫无分享的意思,只是脸色微微涨红地撇过脸,欲盖弥彰地说:“什么也没有!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沈渊暂时放下了刨根究底的心思。   小徒弟眼下是战争的大功臣,好不容易从战场上退下来养伤,又能做错些什么呢?全世界都会原谅他的,沈渊也不例外。   于是大宗师就当做没听见了,他看了眼齐凛身上的绷带,决定今晚就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照顾。他小心地伸手,将齐凛打横抱了起来——   齐凛大叫道:“等下师父!”   他今天真的很不安分,沈渊觉得很奇怪:“你就非要睡在湿气这么重的地方吗?”   “没有,但是,你得放我下来。”齐凛支支吾吾地说,“这样子我、我不舒服。”   也许是碰到了他的伤腿吧。沈渊于是真的换了个姿势,改为架着他的臂膀,慢慢扶着他走回房间。   按照以往的经验,受了伤的小徒弟肯定要故意哼哼唧唧地撒娇起来,要求他找杯牛奶之类的小事情,故意让他心疼。但这次齐凛很安静,直到被他好好地放置在床上都一反常态地安静,只是用眼睛不停盯着沈渊看。   “你怎么了?”他不由在齐凛的目光中挑起眉。   齐凛看起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他想了一下,先说道:“你受伤了吗?给我看看。”   沈渊于是把外套脱了,露出结实精壮的上半身。他身上的伤当然早就处过了,包括之前那道腹部的伤口一起,这次他伤得不重,至少对他来说习以为常,只需要休养三两天就完全足够。   他相信齐凛也完全看得出来这一点,所以不太在意地把衣服挂到一边,然后打开衣柜去翻找那件宽松合适的睡袍。   但那件衣服不见了。而罪魁祸首似乎只能是背后的小徒弟。   沈渊这会儿真觉得很诧异,齐凛的心思从来没有这么难猜过,年轻alpha不是一向率真肆意的么?可今天,连自己这个师父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呃……”床上的齐凛正懊恼地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半边脸,绞尽脑汁地寻找着借口,“我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嗯……是牛奶,牛奶泼上去了。”   拙劣的借口,充满破绽的谎言。而且小动作太多了,眼睛眨得像一只在逃命的蝴蝶。   齐凛小时候的反刑讯课程成绩不好,沈渊就知道这点。让他补课他还不愿意!   但宽宏大量的大宗师并没有戳破这个谎言,反而觉得小徒弟如今慢慢涨红的脸颊很有趣,就像慢镜头下日渐红润起来的饱满果实。他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点笑意,但故意压住了嘴角,装作有些严肃的样子问:“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没有,师父。”齐凛下意识地说完,目光游移起来,“哦,不是,其实有的,但现在不适合,真的。”   好吧,他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正想方设法地遮掩自己的罪证。   那就随他去吧,反正他藏不了一辈子。沈渊知道自己总会发现端倪的,他还有很多时间慢慢跟齐凛算账。   至于今天,今晚,他们可以安静地躺在一起互相舔舐伤口,和以往一样。   齐凛的脸色涨红,鼻尖甚至有点冒汗。沈渊有些担忧地俯下身去触碰他的额头,发现对方并没有发烧,只不过仿佛在受另一种内心的煎熬一般,心跳声扑通扑通非常快。   “真的没有事,师父……”齐凛看上去快要呻-吟出声了,“要不你去给我拿一杯冰牛奶吧。”   在沈渊离开房间之后,齐凛的目光才敢落到床边的纸篓里。他连忙单脚跳了起来,把里面的纸巾统统冲进马桶,然后在洗手台前抹了把脸,看着自己涨红的脸,小声地骂了一句:“傻瓜alpha!”   等沈渊带着牛奶回来时,齐凛又躺回去了。但光从他凌乱的长发就能看出来,这不安分的小徒弟刚才又做了些什么,像个笨拙的特工似的,顽皮而且好笑。   看着齐凛一口气就把冰牛奶喝完的样子,沈渊忍不住逗弄他:“这次可别打翻了。”   齐凛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就又起来了,连耳朵都红彤彤的,却讷讷地没敢说话。   于是熄了灯以后,沈渊忍不住闷闷地笑了一声。   旁边的齐凛可怜兮兮地问:“师父,你在笑什么?”   “总之不是在笑你。”他说。   明明就是在笑我!齐凛再次抬起手背挡在脸前,懊恼地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说:“那好吧,师父,晚安。”   “晚安齐凛。”   他们在黑暗里安静了一会儿,齐凛又忍不住开口了:“师父,你压到我头发了。”   “我就告诉你长头发会很不方便。”   “那我也要留。”   “你可真是个坏孩子,齐凛。”   “退一万步来说,您的悉心教导也要付一点责任的,师父。”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凶一点了,趁着你还小的时候。”   “别吧……”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中,齐凛再次睡了过去。   这次他什么梦也没有做,甚至连伤口也不觉得疼,只是隐约感觉到苦橙、雪松和乌木的味道包裹着自己,那种安心和幸福感前所未有,他睡得像个孩子般深沉。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沈渊早就已经起床了。   而齐凛偷偷摸摸去往卫生间洗漱,换掉了一整套衣服才敢出来。   他们难得很像一个正常的家庭那样,能拥有一个宁静的上午。厨房里早就热好了白粥、煎蛋、油条和牛奶,齐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叼起了煎蛋,然后迫不及待地寻找着另一个alpha的身影。   沈渊正坐在客厅里看文件,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上,鼻梁上架着一副不怎么使用的眼镜,看上去斯文睿智,有股成熟男子的风韵。   “醒了?”感觉到齐凛的到来,沈渊头也不抬地说,“桌上有给你的东西。”   齐凛疑惑地上前去,看到茶几上有一个被手工贴上了彩纸的包裹,仿佛是个礼物还是什么。他晃了一下,里面轻飘飘的似乎是个小玩意。   又看了一眼专注于文件的沈渊,齐凛才撕开了包裹。   里面是一朵小雏菊的干花,还有一张信纸!   “师父!”齐凛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你竟然送花!你你、你好肉麻啊!”   沈渊抬头看向他,有些莫名地推了一下眼镜,说:“这是你救下来的几个小朋友送来的。灰烬都市上长出来的花很难找,他们还礼貌地请求我帮忙做成了干花。怎么了,你很不满意?”   “噢!”齐凛觉得脸上又有点烫,“我就说嘛,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这些肉麻的东西,麻烦的很……”   他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拆开了那封信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几个小孩子们一人写了一句话,感谢齐凛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们救了下来,而沈渊为他们安排了接下来吃住的地方和等待领养的手续。在信的最后,他们一人画了一个笑脸,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名字。   曾经的齐凛也是这样从灰烬都市里走出来的,只不过过程更刺激一点——他可是恶狠狠咬了沈渊一口!   那个牙印现在还浅浅地留在沈渊手腕上,很可能要跟随他一辈子了。这可是沈渊身上唯一被人类留下的伤痕。   此刻,齐凛看着沈渊的背影问:“嘿,师父,你现在怎么不继续收徒了?这回可是救出了那么多人呢,里面总会有几个灵能天才的。”   “光应付你一个就够我头疼的了。”沈渊头也不回地叹了口气,“爱吃醋的臭小鬼,你再明知故问的话就关你禁闭了。”   “师父,你看你又凶我!”   “哦,吃你的早饭去,还有,记得重新买一件睡衣还我。” 第18章 他一定想不到,齐凛献上……   下午时,沈渊又要去开他的会议了。战争结束后总是有更多事情在等着他,而齐凛的任务还是留在家里乖乖养伤。   ……才怪!   齐凛早就已经溜了出去,直奔着附近最大的购物中心。   他兴致勃勃地路过很多商店,在心里盘算着为自己购置一件史上最好看的衣服,等今晚沈渊回来之后他就认真地问问师父,让师父好好地给自己补上一堂关于爱的课程。   为此,他心跳加快、坐立难安,甚至愿意坐到发店里,问发师:“我长头发的样子真的更好看吗?”   看看,齐凛甚至愿意放下他的傲慢,去问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了。他确实很想展示自己最完美的那一面,最好能证明师父就是迷恋着自己完美的身体。   而发师惊叹地望着镜子里的年轻alpha,为难地回答说:“您已经足够好看了,发型只是锦上添花,无论长短都各有特色。”   齐凛有些犯了难地进行回想。   他想到师父对这束长发总是在嘴上嫌弃的态度,但是每次撩起它时却轻柔而珍重,还有经常落在自己后颈的眼神,轻轻抚弄过长发时的不自觉的垂眸……   唉,他师父可真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明明就爱死它了!   齐凛最后只是洗了头发,让发师将它摆弄成最好看的角度。然后他甚至愿意上了一点妆,让自己本就深邃的五官显得更精致一点,还把那枚叛逆的倒十字架形耳钉换成了更优雅成熟的蓝宝石。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差点都要被自己的英俊帅气所折服了。没人能拒绝这个alpha,他确信。   当齐凛带着笑意地继续走在商城里时,每个路过的人都至少要看上半分钟。他甚至引起了小小的骚乱,让商场里不得不派出个保安来跟着他,方便随时维持秩序。   但他现在心情很好,所以完全不介意跟在后面的小尾巴们。   他笑眯眯地进了一家休闲服饰店里,指着一件看起来最顺眼的睡袍要求定做。当店员问他详细尺寸的时候,齐凛抬起两根食指比划着距离:“嗯,肩膀是这么宽的,腰是这么窄的……就照着这个量就好了,绝对没有误差。”   店员向他解释,睡袍一般要做大两个尺码。   但齐凛才不听呢,坏笑着歪了歪头,心想他师父反正不喜欢系上那松松垮垮的腰带,就让他敞开怀好了,好看的腹肌就是要用来欣赏的。至于给谁欣赏——那除了他的宝贝小徒弟外,还能有谁?   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坏,反正店员彻底红了脸地跑进后台,一会儿才告诉他定制的衣服会在几天内送达地址。   齐凛漫不经心地在单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然后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还在使用沈渊的副卡。从他很小的时候起就是这样,齐凛从来没有关注过金钱的问题,连自己在用什么账户、账户里有多少钱都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辛永望好像说过门徒们每次出任务都会有酬金和补贴,固定放在某个账号里。齐凛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得到了辛永望超级无语的一长段沉默,然后才告诉他要如何使用。   显然齐凛的账号连初始密码都没有改,他付了钱以后专门去看了一眼,然后遗憾地意识到,自己对那串数字同样没有概念。   师父也许说的对,凡俗生活和灵能世界一样重要。但齐凛天性向往更自由不羁的世界,厌烦俗世尘劳的关锁,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反正师父会打好这些事情的,他暂时没那个必要去改变自己。   齐凛只负责继续高兴地走向花店。   他本想预定一束世界上最大的玫瑰,但很快发现自己受不了那股花香的气味,转念一想师父肯定也受不了。沈渊就算看见了,估计也只会唠叨他这些玩意有多么占地方、无意义、影响战斗什么的……   他师父可真难哄。   齐凛离开了那家花店,转而想办法预定了一顿烛光晚餐,就在今晚的旋转餐厅。他直接包下了整个场地,还预约了一场极其昂贵的烟花表演。   哦,就算沈渊唠叨烟花无意义,齐凛也会买的。他喜欢烟花。   所以齐凛在挑选烟花表演的地方花了很多时间,他有太多东西想表达,但就连言语都无法表现其十分之一的内容,更何况只是稍纵即逝的烟火呢?他猜想要让师父完全解他内心的激昂,或许得让宇宙重新再爆炸一次,让星河倒悬在海底,让十亿年岁月的长河在弹指间走完……   非得要那样不可。   非得要那样,师父才能看见他心里的野火,亿万斯年、烧之不尽。   现在齐凛就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发消息让师父今晚来这里庆功,然后着迷地靠在栏杆上,俯瞰餐厅底下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   他以为自己不会像庸俗的凡人那样患得患失,可他终究还是想到了:他想到沈渊接受或拒绝自己的不同结果,想到邪魔说的、他们或许再也做不回一对要好的师徒了,又想到可如果沈渊不答应的话,他还可以再想想办法。   就和小时候一样,他总能想到办法让师父心软和妥协的。   他永远是最倔强的那个孩子,谁也阻挡不了他要像流星一样坠落进深渊。   他们可以一直是彼此的火光。永远热切地燃烧,永远战斗,永远迫不及待。   “齐凛。”   沈渊的声音唤醒了齐凛的幻想,后者回头望去,见到沈渊略带疲惫地站到自己面前,好像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卸下了一层牢固的外壳。   “师父!”齐凛看见他,内心就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他笑着替他拉开椅子,然后告诉他,“嘿,师父,我想好了,我有件事情必须得让你知道。”   沈渊有些意外他今天的模样,盯着齐凛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取笑他:“你这是终于要出道了?”   “抱歉,我师父管得很严,肯定不会让我出门抛头露面的。”齐凛耸了耸肩,然后笑了起来。   齐凛点亮了烛光,等着沈渊将桌上碍事的玫瑰花瓶摆到一边。   很自然地,沈渊拿起了花瓶下那张写着告白的卡片,但他只是挑了挑眉,就随意地放了回去。   “你又点到情侣套餐了,齐凛。”   “呃……”   他们确实好像经常吃情侣套餐,因为那真的很方便。齐凛有点懊恼,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服他。   然后作为气氛组的音乐响了起来。   沈渊在三秒钟内举起手示意:“停,我们不需要伴奏,谢谢。”   小提琴手灰溜溜地离开时,给了齐凛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齐凛一手支着下巴问:“师父,是他弄得太难听了吗?”   “太吵闹的环境会影响感官。”沈渊说着,敏锐的目光检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我告诉过你要时刻保持警惕,齐凛,你什么时候改掉那些关于重金属音乐的坏习惯?”   齐凛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有些生气了的表情瞪视着他师父。   沈渊感到莫名其妙:“嗯?”   “我受不了了!”齐凛终于憋不住地笑了,“你好笨啊师父。”   沈渊挑起眉:“齐凛,放肆。”   “那也是你惯出来的。”齐凛忍不住站起身,走到沈渊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师父,你还记得临行前那天……嗯……我说我回来以后,要让你做一件不算过分的事情吗?”   “我记得。”   “那你现在就不准动,手脚都不准动,只能认真地看着我。”   “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坏事?”   “也不准说话。”   这下沈渊彻底不动了,只是用一种兼具困惑、好奇、慵懒和纵容的眼神看着齐凛——他那么傲慢,就像一个等待臣子献上珍宝的王者,或许就连接下来的封赏都已经在心里准备妥当。   但他一定想不到,齐凛献上的是一个吻。   齐凛低下头第一次亲吻师父的嘴唇。一开始带着他全部的虔诚,小心翼翼地触碰;然后带着他全部的恶念,坏心眼地用牙齿轻轻磕碰,将舌头伸进去邀请上位者的放纵。   沈渊的眼神从漫不经心转变为震惊,他下意识后仰的动作被齐凛拦住了。   齐凛好像突然变回了那头凶猛的野兽,他恶狠狠地将年长一些的alpha按在椅子上,随着双方力道的加大,甚至用肘部撑在沈渊的脑后,用一种压制性的姿态禁锢着对方,坏笑着用舌尖挑衅着他的。   大宗师的灵能轰然显现,场上所有的玻璃都在刹那间震荡起来。   但就在这一刻,夜空之中,定时的烟花怦然炸响,火树银花般倾泻向人间,点亮了齐凛神采飞扬的双眼。   他们的灵能互相对峙,但终究没有发生交锋,沈渊任由他叛逆的弟子结束了这个吻。   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沈渊眯起双眼,看向齐凛的眼神喜怒莫测,他声线低沉:“这就是你要说的一切,齐凛?”   他直起身子骄傲地回答:“我爱你,师父。”   大宗师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伸出手按住了年轻alpha的后颈,算是制止了他在自己身上任性地胡闹,然后对他说:“那就让我再教你一课。” 第19章 “爱不是一味纵容。”……   “是我这些年来疏忽了对你作为alpha的教育,还是太过于纵容你培养自己的个性,嗯?齐凛,”沈渊站起身捏住了齐凛的手腕,将它按在桌面上,“你忘记了对待你师父时应有的礼仪。”   年轻alpha被迫踉跄了一下,从他身上起来跌坐到桌上。他看起来很不服输,仰起头时那张漂亮的面孔露出惊愕的神情,红发蜿蜒顺着肩头倾泻下来。   沈渊用虎口钳住了他的下巴,阻止那张嘴里说出更多叛逆的话,然后欺身而进,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暗红色眼睛。   “但既然你请求了我,我就会好好教导你,齐凛,爱不是支配。”   齐凛的手臂下意识地抬起以抗拒,但沈渊的灵能将它们禁锢在他的身后,把年轻alpha几乎摔在了桌面上动弹不得,只能仰面感受到大宗师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师父……”齐凛的唇间微微蠕动,依稀好像吐出了两个熟悉的字词。   但沈渊俯身下来捂住了他的嘴,属于他的alpha信息素迅速侵袭上来,压得齐凛头晕目眩、浑身上下的神经过电般战栗了一下。   “爱不是一味纵容。”   沈渊在他耳边低沉地说着,灵能更加强硬地破开了齐凛周身的防护。大宗师的力量过于蛮横和霸道了,此刻毫无战意的齐凛根本无法抵挡,他就像一只被掰开壳的海蚌那样无助而害怕,等待着上位者的予取予求。   但沈渊在摧毁了他的防御后,又笑了一声,告诉他:“爱也不是简单的权欲,或者肉-欲。齐凛,你可真是个……”   坏孩子。   哦,他感觉到了,齐凛有所反应。烈酒与不凋花的信息素正在热切地上涌。   其实对alpha来说,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更接近于夺权者的挑衅。他们是不像一对AO情侣那样的融洽的,永远不可能,他们之间永远会有摩擦对抗的火星,只不过愿意为了对方而忍受。   就像现在的齐凛。   沈渊几乎被气笑了:齐凛喜欢被这样略带粗暴地对待,嗯?自己什么时候教他这样变成一个欲壑难填的坏学生了?他几乎像个被爱情迷昏了头的omega那样,顽皮又柔软、多情又善变,迫不及待地将这具完美的身体送到心仪alpha的床上。   沈渊稍微用了点力道,就在齐凛的身上按出了青紫的痕迹,他精心调-教过的躯体已经完全按照自己设想中那样长得熟成。他也知道齐凛的伤腿还未完全愈合,这会儿因为痛楚而紧绷起来;小徒弟现在应该真的有些害怕了,因为不知道自己将要遭受怎样的惩罚,可他依旧不反抗、委屈而无辜……殊不知这种表情根本就是在勾引上位者的施虐欲。   沈渊磨着牙,恶狠狠地想:如果不是在我的面前,他这幅样子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这混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中都做出了什么样的邀请。   可就算是沈渊,也不能完全看穿齐凛的内心。他不知道年轻alpha到底混杂了什么样的感情,才会对自己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感激?信赖?敬畏?那些当然都是有的,沈渊一直都很清楚。   从前他只不过觉得没必要为齐凛梳得太仔细,那并非自己的任务。齐凛总有一天会走向成熟和智,到时候他身为齐凛某一段人生中的领路人,就卑鄙地挟持这段恩情要求他继任大宗师的位置罢了。   他大概确实是看轻了自己在齐凛心中的地位,但一个还未成年的天才alpha眼里又有过几个人?齐凛年轻而气盛,当然会对唯一能压制自己的男人产生额外的痴迷感,甚至大逆不道地向他索求更多感情。   天真、单纯、一往无前的迷恋。齐凛自己分不清,可沈渊不能稀里糊涂地接受。   就像学生对待他的教官,就像患者对待他的主治医生,就像门徒对待大宗师。这些感情之所以被称为禁忌,当然有其背后的原因。   齐凛是个前所未有的天赋者,沈渊比谁都看得更清楚,他确信自己的弟子能走得比任何灵能者都远——包括自己。他不应该被一段禁忌的恋情毁掉,沈渊也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他人生中最大的心灵破绽。   如果沈渊今日接受了年轻alpha的示好,将齐凛从此划分为自己的禁脔,那么连他自己都要不耻于自己的卑劣。   此刻,他深沉的琥珀色眼睛盯着躺在自己身下的逆徒:“爱不是你身为我的继承人,却屈从于一时情迷的借口。你被禁足了,齐凛,直到你后悔自己的僭越为止。”   齐凛大概是觉得很委屈,盯着他的红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愤恨。   但沈渊已经决定要先将逆徒关起来,他们稍后会有更多时间慢慢谈谈。他已经在齐凛身上花费了如此多的心血,当然不介意再亲手教给他更多东西,告诉他大宗师的位置并不意味着为所欲为的权力。   至于现在,大宗师要将心底的雷霆之怒挥洒向另一个人……或者说,邪魔。   ……   凌晨时分,处完逆徒的大宗师站在了一座灵能牢笼前。   里面被关押着的邪魔——被齐凛称为“心藻”的这个家伙,在看到沈渊的一瞬间就心想:完啦!   沈渊和齐凛不一样。后者的行为方式还没有完全地成熟下来,他会乐意尝试和邪魔沟通,就像捕获心藻并试着驯服它;但前者已经镇压了灵能源泉十多年,他太了解邪魔的意图和手段了,绝不会给它们任何的可趁之机。   齐凛这个死小孩,绝对是直接去告诉他师父了!   心藻愤愤地想道:谁家alpha这么老实又这么青涩,竟然把告白当作冲锋的号角!但凡他在自己这里多进修一会儿,就会知道怎样迂回地暗示、暧昧地拉扯、不着痕迹地引诱,最后才是作为获胜宣言的告白!像沈渊这样的老古板能抵挡吗?肯定是不能的!   闻闻沈渊现在身上的气味吧,别人察觉不到,可以此为生的邪魔还感觉不到大宗师的动摇吗?他才没有表面上的那股从容,否则也不会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要为自己的继承人扳回一城了。   一个灵能大宗师,一个前所未有的天才。他们俩就不能内部解决掉吗?   它很想说:你们根本没必要和亚空间如此敌对的!明明只要放弃灵能源泉,放弃这场殉道者一般的牺牲,就可以去过你们神仙眷侣般的日子……总不能连我也是你们之间play的一环吧?   心藻张了张嘴,但是在发出任何声音之前,就感觉到一股沉重的灵能贯穿了自己的躯体。   精准、强力,不留丝毫余地。   它在消散前紧盯着大宗师,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只听到沈渊的声音:“替我向亚空间带句话:我选中的继承人远比你们想象中的更强大。”   哈哈!心藻想大声嘲笑他:你不知道我消散之后,在亚空间里什么也不会记得吗?   它被驱散回了亚空间。   然后它才知道自己低估了灵能大宗师的力量。他的灵能竟然足够打破两界的藩篱,将信息凿刻在心藻的灵能身躯上——这就是他让邪魔带话的方式。   在亚空间混沌而无序的螺旋之中,更多概念性的生物聚拢了上来。尽管心藻已经没办法意识到,但确实有一具生有鹿角的新生邪魔被这股气息吸引而来。   ……   寄生于现实世界的巨大邪魔巢穴被摧毁之后,亚空间中风起云涌,许多的邪魔力量正在变幻。   而齐凛此刻却还意识不到。   他被师父禁足在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深入地下五百米,在重重灵能防护和设施之后,有着一间宽阔而安静的冥想室。   他体内的灵能从未如此汹涌地跳动过,他能感觉到这里几乎像是灵能世界的中心,耳边仿佛能听到许多邪魔的呓语声。   于是他猜到了,这里一定是灵能源泉附近!   这是大宗师镇守了接近二十年的地方,他从来不让任何弟子接近,可这次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软禁自己?是想要告诉自己一些事情,还是说这是针对继承人的考验?   冥想室中一无所有,每天的配给会从窗口送达。被关在里面的齐凛只能盘坐在正当中,对着角落里那只香炉发呆。   哦,他才没有师父想象中那么天真单纯。   师父明明就心动了,不止心动,信息素也动了。否则齐凛的身体不会起那么大的反应——它还记得被临时标记时的感受,当然感到畏惧,而且不止是畏惧……   表面上是齐凛被师父制服了,可是他们之间真正害怕的其实是沈渊!   齐凛不解大宗师明明那么强,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开启一段感情。就像他也很不解师父这些年过的像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他明明负担起了那么重的使命,为那个并不相关的平凡世界付出了那么多,却不被允许肆意地爱和被爱吗?   齐凛想到,如果自己是大宗师的话,一定会把灵能者的规矩都好好修改一下。既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迷恋算是心灵破绽,那难道寸步不离却要强忍着心动就不是吗?羞怯隐忍的暗恋就不是吗?   如果他是大宗师……   “你会是大宗师,在将来的某个时刻。”   齐凛倏然睁开双眼:“谁在说话?”   他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香炉中凝聚出很淡的烟雾,隐约形成了一对雄鹿的矩角。这名邪魔的身形并不清晰,但它的话语却能在空中引起异样的涟漪。   它和齐凛先前见到的邪魔不同,代表着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某种他只在沈渊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我是麋狮,你未来的辅佐者。”邪魔说,“稍安勿躁,年轻的大宗师。很快你就将凌驾于沈渊之上,制订属于你的新规则。”   齐凛皱起眉,抛出了一把灵能利刃,疾飞出去打散了这道幻影。   但他知道,这场冥想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灵能正在震荡。   随着灵能源泉于他触手可及,这个世界终于向它绝无仅有的天才展示了更多的可能性。 第20章 他得照亮师父啊,就像曾……   五年之内齐凛就能做到真正的僭越。   其实只要他愿意脱离沈渊的庇护和管教,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真正的潜能还要更惊人。他血脉里天生带着疯狂的冒险因子,他其实是热爱着在生死之间掌握更强灵能的方式的,或许灰烬都市才是命运最早要教给他成长的地方。   是他的师父沈渊给了他一段本不该有的温情人生,让他错过了许多鲜血淋漓的尖锐刺痛与飞升。   源泉近在咫尺,亚空间在他耳边尖啸。   现在他将要升得更高,去触及灵能真正的极限。   齐凛看到真正的力量,绝对的力量。那意味着绝对的权力和随心所欲,他但凡没有死在战场上,就注定会成为整个胧洲最强的灵能者……不,也许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最强的大宗师。   在这个天命所示的未来里,他将会重新站到训练场上,但不是为了接受师父的教导,而是为了挑战沈渊。   沈渊的数十年来牢不可破的灵能统治将会被齐凛打破,这并非是猜测,而是或早或晚就将应验的事实。所有门徒都将会接受这一点,整个灵能世界都会领受新的至强者的命令,就像一片草原迎接新的狮群领袖。   自然如此,天经地义。   齐凛会真正凌驾于沈渊之上。他看到从前高深莫测的大宗师终于也有虚弱无力的那天,看到沈渊一贯从容的表情在被击败之后也会化为落寞和黯然——过去的强者依旧是强者,只是不再胜任超凡世界的中心、灵能教派的掌舵者。   而灵能源泉会呼唤当世新的最强者。   象征权力的灵能邪魔——麋狮在齐凛面前单膝下拜,为他递上一柄尖锐的刀。它说:“旧的大宗师必须死去。”   “为何?”他问。   “因为灵能和权力一样,本质就是独裁。”麋狮说,“世上只能存在一个大宗师。”   齐凛手持着那把刀来到沈渊的面前,和以往每一次都一样,只要见到沈渊的双眼他就变得很平静。他在一瞬间就能想明白很多事,他问自己曾经的师父:“你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是吗?”   “我早已做好准备。”沈渊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从容与叹惋,毫无抵抗地向他敞开双手,从容等待着自身使命的终结。   齐凛不知道这一刻沈渊的心里在想着什么:是欣慰于自己的继承人终于抵达了自己所期许的灵能宝座?还是哀叹于自己的命运,偏偏要收下如此强大的一名天赋者?还是说仅仅只是平静地接受了新任大宗师的篡位,乐于轻松地卸下肩上一直以来的千钧重担呢?   但齐凛将尖刀抵住了沈渊的肩膀,在他耳边留下了深刻带血的一句话:“我们不会这样结束的,师父,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   这句话的余韵在他的舌尖涤荡,齐凛从中品尝出几分喜悦——这才是权力的滋味!他说还没有结束,沈渊就不能擅自从自己的生命里退场。   他唇边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心实意,远胜于成为大宗师时的意气风发。   他头也不回,将手中的尖刀掷向了身后等待着的邪魔,麋狮的身影在灵能的尖啸中破碎。   “滚吧,邪魔,你迷惑不了我。”齐凛轻蔑地笑了笑,“我不会堕落。负起大宗师的责任不需要多么的热爱,我答应过沈渊,就这一个由已经足够了。”   ——只是因为我曾做出承诺,我心甘情愿为他牺牲。   “像这样的未来,就是你所期望的吗,师父?”齐凛继续走上前去,一直到和他的师父近在咫尺。他依旧着迷地看着沈渊沉静的眉眼和不为所动的表情,这股执念仿佛已经刻进了他的灵魂里,人类和邪魔都不曾看清过!   沈渊回答:“这就是我所求的一切。”   “那我呢,师父?”齐凛的笑容变得愈加狂妄起来,“你这么高傲又这么自私,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我所期望的未来?”   他不等沈渊回答,就在对方愕然的眼神里吻住了他。   这个吻比齐凛想象中的滋味更好。如此高昂,如此沉沦,如此狂热——因为沈渊再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推开自己了。   齐凛无法忍耐,这个世上也没什么事物能叫他忍耐了。   反正齐凛一直都是如此恣意任性的人,他就是要打破自己看不惯的一切规矩。   他叫来属于自己的门徒,让人置办一场婚礼。他废除了这里曾经的所有规矩,一切都只听从他的指挥,在每个地方都挂上鲜艳的红色。   他还按照自己的心意为沈渊挑选礼服,他要在沈渊的胸口别上一枚带刺的胸针,还要亲自将沈渊从曾经大宗师的宝座上抱下来,在众目睽睽当中吻他。   “荒唐!”   沈渊终于承受不住地低声喝骂,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羞愧难当的红晕。   而齐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每一帧表情,兴高采烈地吻他不停推拒的手指:“哦,师父,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早就想看见你这张惊讶的脸了。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师父,也可以是我最好的新娘。”   “你这个逆徒……”   “我一直都是,你一直都知道我是。”   齐凛把师父按在椅子上,吻过他的眉梢眼角,吻过他不停颤抖的喉结,然后继续向下亲吻。他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在行事,全世界都没资格再对他指指点点;他只需要挥一挥手,所有人都要给他让道,而曾经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在被冒犯的时候,沈渊还是忍不住尝试反抗了,只是他被齐凛轻而易举地压制住。   齐凛抓着他的手说:“我现在能解您为什么喜欢管教我了,师父,您这幅样子真的很可爱,就像是……嗯,就像是一个害羞的omega新娘。”   沈渊浑身颤抖,撇过脸去不愿意再听,只是在他更加过分的时候骂他:“冥顽不灵!”   可他真的很喜欢欺负这样子的师父,身为alpha、年长者和曾经上位者的骄傲被揉得一团乱,仅剩的尊严只够他隐忍地咬着嘴唇,但在后颈的腺体被咬破的时候,会颤抖着身体喊他停下。   齐凛才不听呢,他反过来在师父耳边喃喃:“是你捡到了我,师父,是你拒绝了我,这都是你自找的。没有你的人生不值得一活,没有你的未来也不值得我期待。除非你早早地杀了我,否则我就是要继续爱你。”   他翻来覆去,就像一个终于得偿了多年心愿的小孩,捧着自己手心里的珍宝,恨不得永远都不放手。   他把师父软禁在冥想室里,就像曾经的自己那样,满脑子里除了对方外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做不到,哪里也去不了。   权力的滋味如此美妙,齐凛承认自己在迫不及待。如此僭越,如此亵渎,如此颠倒错乱而又势不可挡的未来。   他该如何彻底征服沈渊?   以鞭子和灵能,以欲-望与温柔,以心头永远烧不尽的野火。   他以为自己篡夺了沈渊的全世界,只是,这骄傲的alpha却不会像野兽一样服输。   因为这不是在齐凛的梦里,而是未来,沈渊永远不会像他所幻想的那样雌伏。哪怕未来是齐凛的,在一切有迹可循的深夜里,沈渊依旧不会心甘情愿地献上他全部的谦卑与驯服。   用尽了他曾经幻想过的一切方式,齐凛却还是无法完全征服另一颗同样高贵的灵魂。   齐凛渐渐变得更加急躁,更加不解。自己明明已经如愿占有或取代了沈渊的一切,甚至将心底所有的癫狂和痴迷都宣之于众,可是内心深处的那股饥渴却仍在与日俱增,他想从沈渊这里得到的更多、更多,远远不止是权欲或肉-欲的侵-犯。   他们默契依旧,只是不再说话。   对视的时候,他能从沈渊雾气迷蒙的眼睛里看出师父的想法:他在等待自己腻烦这样的关系,厌倦这种毫无意义的索取,然后走出这段年少时求而不得所导致的禁忌感情,成为一个完美无缺、剔除了所有弱点的大宗师。   就算过去了许多年的未来,就算是齐凛已经成功夺取了一切的未来,师父依旧还是在擅自安排着他更未来的道路。   可齐凛不甘心,他就像一头伤痕累累的野兽,在深冬的夜里拼尽全力敲打着冰面,却始终无法用蛮力企及冰层下困守着的一颗真心。他饥渴而绝望,一边用力地折磨沈渊,一边无助地问他:“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属于我呢,师父?”   他师父并没有像从前那样耐心地教他,也许是他也不知道,也许是他不想回答。   齐凛怀抱着他沉沉地睡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给沈渊戴回灵能锁链了。   曾经的大宗师在这个夜里曾有一千个机会、一万种方式杀掉离经叛道的逆徒,但他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离开了,桌面上还摆着一碗飘着葱花的面条。   而齐凛就孤零零坐在那里,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回师父了。   在这个失去的瞬间,过去和未来的他都明白了一切。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爱不是支配,也不是一味地纵容。他明白了沈渊是如何地深爱着自己,也许就连沈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爱有别于火,有别于血,有别于灵能与权力的交迭。   原来沈渊也是伤痕累累的,疲惫而迷茫的,不应该被他用野火来灼伤的凡人。   他得照亮师父啊,就像曾经被师父照亮。 第21章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破绽,……   冥想室外,沈渊正在安静地等待自己最好的弟子破关而出。   两天前,他替齐凛解决了那头名为“心之鼓噪”的邪魔,但并没有亲自引导齐凛封闭他内心的破绽。   因为他相信齐凛自己可以做到。   分辨出灵能邪魔的蛊惑,驱散自己内心深处的困惑与欲-望,坚守身为灵能者的原则……这是每一代大宗师都必须做到的功课,齐凛也不会成为例外。   在这座灵能源泉旁,邪魔的力量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增幅,在这里的每一次冥想都伴有无数心智上的歪曲和蛊惑——可这仅仅只是镇守者的日常罢了。   如果齐凛听信了邪魔的鬼话,对他仍然抱有那些不应当的心思,那就证明他还不够资格继任大宗师。沈渊必须、也只能用更严厉也更遥远的方式管束这个不听话的弟子,以避免他被腐化和堕落的惨痛结局。   当然,沈渊对他有着更多的信任。   与其说信任,不如说期待。他没来由地知道,齐凛这次也会成功离开冥想室……希望齐凛是如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彻底斩断他心里不该有的那份鼓噪,从此学会与邪魔划清界限,走在最正确也最安全的灵能正途上。   但与此同时,沈渊也知道,齐凛永远会出乎自己的意料。   这是天才的特权,没有道可讲。   在漫长的等待里,沈渊也在清着自己的思绪。他知道自己对待小弟子的感情也并没有那么纯粹,可正因如此他才必须克制,来自自己的一丝一毫懈怠都会轻易让齐凛误解——而这个坏小子太会得寸进尺,时至今日,已经决不能再向着离经叛道的方向继续被纵容下去了。   或许他真的不该一时心软。   从这孩子冲出灰烬都市,在自己手腕上咬了一口开始。他的眼睛里那股决绝的血性,曾经让沈渊都为之动容的一腔孤勇,到现在都烙印在沈渊记忆里,远比手腕上的伤疤要来的深刻。   他知道这孩子天生不凡,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   在齐凛跌跌撞撞地闯入普通人的生活时,在他惶惑不安地扑向自己怀里寻求庇护时,在他浑身是血地对整个世界发起决斗邀请时,在他失意或得意、彷徨或坚定、快乐或悲伤的每个时刻里……   沈渊闭了闭眼,像要将那些鲜活的画面压抑在黑暗里。   他感应到灵能源泉已经渐趋平静,冥想室里的灵能波动也不再剧烈。齐凛想必已经做出了他的抉择,这很好。   沈渊不紧不慢地打开灯,倒完了他的下一杯茶,然后替齐凛也倒了一杯。   齐凛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好像毫不意外师父在外面等待着自己的画面,大咧咧坐在他的对面,然后深深凝视进他的眼睛。   “师父。”他轻轻呼唤道,那种语调和沈渊过去所听到的全然不同。   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齐凛完成了蜕变——既是属于灵能者的蜕变,也是属于alpha的。他变得更加从容了,也更莫测了。   沈渊抬起眼皮,重新打量着自己的逆徒:“想明白了?”   “不是很明白。”齐凛坦诚地回答,“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关我了?以后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冥想一次。”   他开始承担责任,接受继任者的职责,例如尝试看守起灵能源泉。   沈渊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很欣慰,但他却发现自己心里更多的是意外——倔强的小徒弟,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他在冥想室里遇到的又是什么?   齐凛仿佛感受到了他师父的困惑,正面回应着沈渊的目光,他笑道:“我看见了未来,师父,是很好的未来,可是还不够好——我希望我可以改变它。”   说话间,他紧紧盯着沈渊的脸。有种陌生的灵能力量在他双目间流转,使他此刻微微前倾着说话的姿态也显露出危险的侵略性。   沈渊意识到了:齐凛和灵能产生了全新的链接。   现任大宗师的声音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你最好有十成把握。齐凛,告诉我你已经封闭了内心的破绽。”   齐凛并没有给他期望中的回答。他只是站起身深深地看着师父,然后露出了一个颇具野心的笑容:“哦,我会证明的,师父,我会证明自己。”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破绽,师父。   仿佛是忘记了那天在焰火中的青涩告白,齐凛既没有表现出年轻alpha求爱遭拒的挫败,也没有像从前被师父惩罚时的委屈或者敬畏,反而像是……有了更多的期待。   沈渊倒是有心想要再问一问他此刻的想法。   但齐凛很坏地挤了挤眼睛:“我就知道,师父,我就知道你是欲拒还迎。想确认的话,你亲一亲我就知道了。”   他期待的表情就像是小时候央求什么糖果,然而年轻alpha早已长成了端正的成熟模样,面容英挺而桀骜,此刻这种表态更像是某种古怪的情趣。   沈渊的沉默里简直有种不知如何应对的感觉,他随即开始扪心自问:我真应该把这个逆徒养这么大吗?   于是在师父不赞同的眼神里,齐凛耸了耸肩,很自觉地走回了冥想室。   “我知道了师父!关禁闭一天,明天再来接我!”   等第二天沈渊过来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齐凛正在冥想室里呼呼大睡,睡衣歪歪扭扭地敞着,alpha的信息素和年轻躯体的反应一览无余。   而且,那和沈渊的新睡衣是同款的,他买了一套情侣睡衣。   当时沈渊就有点手痒地想掏出他的鞭子,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   但谁让齐凛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这是多日来他难得一次安稳的入眠,而没有伴着疼痛地皱紧眉头呢?   直到最后,沈渊只是默默地给他系上了睡衣带子——顶多稍微用力了一点,让睡梦中的齐凛吐出了舌头而已。   ……   第二个发现齐凛改变的是卫英光。   倒不是因为师兄弟两个像以前一样聚在一起偷懒、打游戏,而是因为卫英光现在是门徒当中最勤奋的那个。   每日清晨的早课还未开始的时候,齐凛推开训练室的大门,就必定会看到卫英光正在咬牙进行透支灵能的训练。   这是很痛苦也很激进的训练方式,齐凛看到之后也吓了一跳:“你被邪魔夺舍了?”   卫英光:“你嘴里就不能偶尔吐出一句好话吗?”   “你要不回想一下你是个什么性格啊,拼命训练根本不像你。”齐凛无情吐槽道,“你更适合躺在宿舍里睡回笼觉。”   卫英光愤而反击:“难道就是你的风格了吗?拜托,平时这个时间你要么是偷溜出去彻夜不归,要么是已经回来呼呼大睡,好像在外面疯玩了几天几夜似的。你现在简直变成了师父的乖宝宝!”   两个坏学生面面相觑,开始反思自己过去都做了些什么。   卫英光咬着牙最后一次透支灵能力,将代表500分的铅球推动到顶部。咚……随着积分落定,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记录上:12300分。   训练室里的最高纪录是齐凛的60000分,其次是辛永望,第三名是舒雯。   齐凛的分数未必是真的,因为这小子从来不在灵能训练里用出全力。但即便如此,这个差距依旧足够大了,“灵能是天才的领域”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卫英光表情落寞,坐在一旁擦拭着汗水,手伸出去摸了好几次水瓶却够不到。因为过度使用灵能,他现在眼前有些模糊,手指落不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   齐凛坐到他身边,给他拧开了瓶盖,递过去一瓶水,说:“休息一会儿呗。变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卫英光抖着手指把水喝完了,然后低声说:“我怕来不及。”   “什么?”   “我说我怕来不及了!”卫英光放大了声音说,“说什么不差一天两天啊,灵能邪魔的出现又不讲道,说不定明天、不、下一秒就又有一个新的巢穴出现了。我不想到时候师父安排下来任务,我又变成了拖后腿的!”   齐凛诧异地挑起眉:“谁说你是拖后腿的了?我记得上次的任务里,你应该是跟着舒雯在正面迂回牵制吧?”   “是,但是……她是为了我才会受伤的。”卫英光低着头说,“她差点瞎了一只眼睛。就因为我的灵能不够强,我的感官也不够敏锐,我被偷袭了,可是受伤的却是别人……”   齐凛一只手搭了过来,勾着卫英光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觉得愧疚了是吗?那你应该当面跟舒雯说,像这样憋着发疯她又不知道。”   “她说没关系。”卫英光说,“她早就不在意了。”   “那不是很好吗?”   “但是、但是……”卫英光目光迷茫地看着不知名的远处,过了许久突然甩开他的手,站起身说,“算了,你别管我,你这种天才不会懂的。我乐意训练还不行吗?”   齐凛被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歪了下脑袋。   “我当然懂了。”他喃喃自语。   他小时候也那么弱,完全就是个拖油瓶。好几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没处干净,还需要受着伤的师父赶过来,替他隔绝掉邪魔的干扰。那种无能为力又愧疚自责的感觉,谁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看来卫英光也在这次的战役里有了新的领悟,不过……   嘟嘟嘟。   齐凛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大咧咧打着招呼:“喂,舒雯吗?有事找你。” 第22章 “你掉进猎人的网里了,……   第二天卫英光推开训练场的大门时,惊讶地发现这里已经挤了很多人。   齐凛正坐在那台测试灵能容量的仪器前,以一种蹲马步的姿态,超级认真地低头玩着掌机游戏。   他身后已经围了不少人,正乱七八糟地起哄道:“快快,用大招啊,再不用死了!”   “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   “这里有个隐藏道路,你多打两下墙壁就进去了!”   “一百八十!一百八十一!又破记录了!”   卫英光挤不进去人堆里,只能远远地看着。   角落里的舒雯适时走了上来,耸了耸肩说:“很震撼吧?齐凛这小子,去了一趟灵能源泉就又有提升了。”   卫英光仍旧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闻言只是低低地问:“那现在是在做什么?”   “挑战训练场上所有的记录。”舒雯答道,“只不过是这台测试容量的设备耗时太久了,只能一下一下加分,他觉得很无聊,所以同时玩起了游戏。”   卫英光于是明白了,齐凛身后的那个人数的是计数。   一次500分的话,现在已经905000……过去的第一名记录果然不是齐凛的灵能极限,那只不过是他不耐烦的敷衍结果罢了。   至于现在?不知道齐凛发了什么疯,突然又开始认真测试起来了,结果就是从凌晨到现在根本没停过,而且一边认真打着游戏,一边丝毫没有疲惫的迹象。   在众人越来越热烈的围观起哄声当中,舒雯也双臂抱胸,咂了一下嘴:“啧,真羡慕啊,他看起来能这样玩一整天……灵能天才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那我呢?   卫英光低头看了看自己带着的护具,有些麻木地想:那我今天用什么来训练呢?   他突然感到脑门上放了只手掌——舒雯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走吧,今天灵能训练大概是没戏了,陪我跑个几圈?”   “嗯。”卫英光闷声回答,依旧是低着头的。   师姐弟两个各自戴上了配重,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当中慢慢跑着圈。今天跑道上的人格外的少,也许是因为很多人都去围观齐凛的夸张表现了,在他的对比之下,像这种常规的体能训练就显得笨拙又无趣。   但就算是纯粹的体能,门徒之间亦存在巨大差距。   卫英光已经休息过两轮了,而舒雯又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她的第一次休息。两人在休息室重新碰面,也许是看出了卫英光心情不好,舒雯开口安慰他说:“有时候天赋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你在beta当中已经做得够好了。”   在beta中的最好?卫英光想,那又有什么用呢,最好的beta也不过刚刚企及alpha的尾巴罢了。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平庸之人再努力十年也学不会灵能,而灵能天赋者再努力十年也比不上齐凛。在天才光环的衬托下,他每天每夜的努力都像个笑话似的。   卫英光闷闷不乐地洗完了澡,小腿上的肌肉依旧有些抽搐。他不得不给自己按摩休息一会儿,并在休息室里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动静。   抬头去看,原来是角落里有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大大小小的眼睛正嘲笑般地盯着他。   卫英光的灵能冲了出去,将它千辛万苦结成的蛛网轻易打了个粉碎,而蜘蛛也消失不见了。   在他终于略微消气的时候,身为alpha的舒雯早就已经神清气爽地去找辛永望一对一实战了。   卫英光远远地看了一阵擂台上的光景,当然也会为两位同门的精彩战斗而感到热血沸腾,但是在血液冷却下来之后,就又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平庸时间。   也许唯一能值得称道的就是他的文化课成绩,卫英光一直在尝试做到最好。   只不过在这一天也将平庸地过去的时候,齐凛又从外面飞了进来,笑着拿起旁边那张卷子撕掉了。   在纸屑飞扬的时候,齐凛大声宣布道:“最后一道题出错啦!我刚才跟师父说过了!”   周围的师兄弟们有些哗然,好像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大宗师给出的题目也错了吗?齐凛是怎么发现的?   “师父不是神明,他有时候也会打盹的啊。”齐凛笑着答道,“我刚去过灵能源泉见到了很多东西,邪魔的重生不像我们以前想的那样随便,它们也是会害怕死亡的!”   这是个重磅消息,完全足够鼓舞人心了。   辛永望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齐凛,我觉得我们要不要先禀报大宗师……”   “我当然已经跟师父说过了。”齐凛所当然地说,“你们听不懂邪魔说话,但是我能啊,我还威胁过一头邪魔听从命令——你们忘记了?我俘虏了一头,那就说明还有许多邪魔都可以。”   师兄弟们的交谈和议论声再也控制不住了。每个人都情绪高昂,异常兴奋,想挤到齐凛的身边去,详细地问问他是如何俘虏那头倒霉邪魔的。   卫英光实在挤不进去,只好再次坐在角落里发呆。他心想:这么厉害的事情,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大宗师证实吧,然后再将这个技巧教给我们?   当真正的天才已经在利用他的能力探索新领域时,像他这样的庸才好像就只能望尘莫及,跟在他开创的道路后面拾人牙慧了。   卫英光的心里其实是和其他人一样感到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很强的疲倦感。今天他进行的训练不多,甚至还没有使用过一次灵能,可是已经感觉很累了。   将欢呼声甩在了身后,卫英光换回了衣服,默默走向宿舍。   在路上的时候,他又听到了身边有些窃窃私语声,令人心浮气躁。   “你听说了吗?齐凛被大宗师带到了灵能源泉附近,所以最近又进步了……”   “据说他每天能保持15%的灵能增长,真是惊人啊。”   “第一次接触灵能源泉是一定会有提升的,但像他这样的应该百年难遇吧。”   “你说我要是也去源泉附近一探究竟……我是不是也能有所提升呢?不用像齐凛那么多,5%我都知足了。”   “嘘,小点声……”   灵能源泉?   卫英光也听齐凛说过,甚至每晚齐凛从那里回来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异常的灵能波动。   那个地方原来不是只有大宗师和继承人才能进去的吗?   晚上,卫英光踟蹰了很久,远远看着齐凛吃完了晚餐,那一抹万众瞩目的红发消失在走廊里。   他终于沉不住气地去敲齐凛的房间门了。   但房门并没有关上,就这样敞开在他的面前。   齐凛的房间是很凌乱的,衣服、配饰、电子产品到处乱扔,不管被说多少次都不会更改。最神奇的是,齐凛永远能在这一堆东西里准确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据他说这是“天才的记忆和联想能力”,所以也不允许其他人为他。   此刻,在桌面上最瞩目的位置放了一张门禁卡。   卫英光知道这是什么卡——在它上面也携带了那股特殊的灵能波动。这一定是通往那间神奇的冥想室的。   如果齐凛能在其中获得顿悟,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不需要像天才那样突飞猛进,只要多一点点就可以了。像他这样平庸的beta,哪怕只要成长5%的灵能,就足够让师父和舒雯他们都刮目相看了。   卫英光鬼使神差地拿下了那张门禁卡,然后他自己也说不清如何做到,顺着这股灵能波动就走向了灵能源泉的方向。   在那条很漫长的地下甬道里,他走得跌跌撞撞,但是满怀畅想。   耳中嘈杂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响亮了一些,他其实有察觉到不对的,只是胸中那股胀痛着的期待感让他无法回头。   一意孤行。   体内的灵能正在上涨,眼前的世界正在因发热而扭曲。   卫英光终于发现自己脚下的影子太多太乱。他猛然抬头看去,见到了那些声音和影子的源头——   一只半透明的蜘蛛正盘踞在他的头顶,细长的足肢蔓延向黑暗里,像织起了一张精密的网。   “邪魔?!”他大叫着想要使用灵能,但身体却没有反应。   许多对称的蜘蛛之眼正盯着眼前惶惑的灵能者,头前部的螯肢正不停运动着,像在品尝身下满溢而出的恐惧。这头邪魔的呓语声变得近在咫尺:“……凡庸……嫉妒……我便是你所追求的灵能……”   一根半透明的蛛丝从半空中垂了下来,伴随着硫酸般猛烈的灵能腐化,探向了卫英光的额头。   正值绝望之际,突然有一抹雪亮的刀光闪过。   灵能力量正在涌动,一双手有力地接住了向后倒去的卫英光。舒雯轻笑着看向眼前的邪魔,道:“你掉进猎人的网里了,大蜘蛛。”   “……师姐?”   “哎!好久没听你这么叫了。”舒雯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真乖,你的任务完成了。”   说罢,一对灵能利刃从她的护腕中探出。女性alpha宛如一只猎豹般弓起脊背,冲向了眼前的灵能邪魔。 第23章 “因为不想让师父失望啊……   战斗结束的很快。   因为齐凛也在黑暗中伏击。   他和舒雯很少联手,而这偶然的一次就显得摧枯拉朽,很快将眼前这头蜘蛛外形的邪魔制服。   他再次用灵能项圈箍住了邪魔的脖子时,后者正在大叫:“这不可能,你怎么能?”   顾及到还有另外两人在场,齐凛并没有和它进行任何交谈,只是用灵能锁链将它禁锢在了那个笼子里。   舒雯问:“你准备怎么处置它?”   “等师父回来吧。”齐凛耸了耸肩,说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他其实觉得自己可以从邪魔身上问出更多情报,但师父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意自己这么做。   好在舒雯是不知道他和师父之间的事情的,闻言就放心了下来,转而去关心另一个师弟卫英光了。   卫英光现在还觉得羞愧无地,坐在角落里肉眼可见地自责着。   舒雯不确定这个时候是否应该上前安慰,但就在她踌躇了那么几秒的功夫,齐凛已经走上去伸出了手:“喂,起得来吗?”   卫英光一声不吭,将手递了上来,任由他把自己扶起来。   两人像以前一样勾肩搭背,就向着宿舍走去。这时候卫英光才愿意开口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弱啊,从身到心都是的,体能和灵能都不如你们就算了,连心灵上都有那么多破绽,竟然被邪魔趁虚而入……”   “可是你及时醒悟了啊,又没真的被腐化堕落。”   “那我也打不过那头邪魔。”   “很正常,那是灵能源泉附近诞生的,还挺强的。”   “没你强。”   “我可是天才,没有邪魔能打得过我。”齐凛又臭美起来了,“再说我早就发现它在潜伏着了,以有心算无心,它没有一丁点胜算的。”   卫英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你故意的?你今天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呃……”齐凛回过头开始求救似的看着舒雯。   舒雯表示爱莫能助,目光游移地看向了天空,就差吹口哨了。   结果卫英光也回头看她:“师姐!你也在配合他演戏是不是?你们故意让我嫉妒,好方便那头邪魔出面蛊惑我!”   于是舒雯也缩了缩脖子:“这都是齐凛的馊主意,你要打就打他好了。”   然后卫英光真的冲着齐凛的脸来了一击左勾拳。   beta的力道当然不重,他也没有用上全力。但是齐凛毫无防备,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上登时多了一块青色的痕迹。   “我靠,你真打啊!”齐凛龇牙咧嘴,立刻不服地伸出手去开始反击。   拳头互相抵着,手肘拼来拼去。一时难分胜负,直到齐凛突发奇想地踩了卫英光一脚。   “我的白球鞋啊!”卫英光惨叫起来,立马开始试图踩齐凛的鞋子。   两个臭男人十分幼稚地在回寝室的路上扭打起来,走在后面的舒雯一路都在翻白眼。   最后就是他们俩又得去洗澡了,浑身的衣服都得换掉。   齐凛再次随手把那张门禁卡一丢。然后裹着浴巾、拿着塑料桶进去淋浴间。   卫英光就在隔壁洗澡,隔着潺潺的水声,他大声问:“沐浴露还有没,借我点!”   齐凛更大声回答:“滚呐,每次都借我的!一个月了,你丫能不能自己去买一瓶?”   卫英光才不管呢,灵能直接伸过去隔壁间,把齐凛的沐浴露偷了过来,然后洗到自己身上的淤青时龇牙咧嘴地,狠狠骂了一句:“臭齐凛。”   “臭阿光。”   “你打我那么痛干什么?”   “那你白天还偷偷骂我呢,你当我不知道吗?”   “我就骂你了,你个自大狂、臭屁alpha。”卫英光说,“大家都知道你是天才好了吧,你干嘛非得那么显摆?”   “因为不想让师父失望啊。”齐凛说。   卫英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齐凛但凡有一天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努力了,那肯定是因为大宗师又夸他或者鞭策他了,反正不可能是因为浪子回头的。   尽管他能感觉得到,齐凛正在发生改变,从前的他根本不会关注到同门师兄弟的心灵产生了破绽,他就是那样目空一切的性格。但如今的齐凛更加成熟、更加睿智,也许更加符合沈渊对他的期望了。   齐凛就是前所未有的天才,而大宗师对他的期望也是前所未有的。   因为灵能源泉如此危机四伏,齐凛每天都要去到那个地方冥想,为了继任镇守者的位置,为了他即将背负一生的责任……他必须是最好的,必须是众望所归的绝世天才。   卫英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怎么知道那个邪魔在的?它还没有显形的时候,应该只能影响到我的心灵吧。”   “我预知到了啊。”   “哈?”卫英光难以置信,“你别唬我啊。”   齐凛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是真的。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未来有一头邪魔会缠上你……”而且,是一头象征着“嫉妒”的邪魔,他没有说完。   卫英光终于有点绝望了:“我靠,你个妖孽,你到底还有多少天赋能力啊?”   “鬼知道。”齐凛耸了耸肩,“大概上天有什么想要我去做的事情,比如彻底封印灵能源泉?”   “搁以前我会认为这是神话……”卫英光说,“但现在我感觉吧,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淋浴的声音停了下来。   隔壁间的齐凛擦拭着身体,笑着说:“嘿,阿光。我们有灵能天赋,但不是为了骑在普通人头顶作威作福,而是为了让普通人和我们一样,安全地活着,而且活得更好。”   “我知道,齐凛。”   ——我知道。齐凛,我知道你有最好的天赋,但不是为了让我们嫉妒,而是为了让所有灵能者都和你一样,骄傲地战斗下去。   等卫英光擦拭完身体出来的时候,齐凛已经裹着浴袍走远了。   卫英光知道他去哪儿了:齐凛得回到灵能源泉附近冥想,就像曾经的大宗师一样,一步步接近那个危险的亚空间,然后成为一个封印的象征,而不再是像今天一样嬉笑怒骂着的鲜活形象。   “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卫英光喃喃自语,“但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毕竟你是超出我们想象的天才啊。”   ……   此时此刻的地底深处。   伴随着“咣当”一声响动,穿着宽松睡衣的齐凛打着哈欠走过来,一脚踹在笼子上,将里面无精打采的邪魔吓得睁开了全部眼睛。   “真名。”齐凛言简意赅地说。   蜘蛛外形的邪魔一时并没有答话。它看起来在权衡利弊,就像之前那只一样被俘虏的心藻一样,或许在考虑是留在现实世界的利益更大,还是直接回去亚空间算了?   齐凛居高临下地往笼子里看,此时他的暗红色双眼很有威慑力,简直像个无恶不作的大反派那样。他说道:“呵,第一次看见能和你们邪魔沟通的人类吧,邪魔,难道不来试试腐化我吗?我保证,我堕落之后也会是亚空间最强的邪魔之王。”   这强烈的傲慢感连邪魔都能感受得到,它压抑不住自己的话痨天性了:“你的灵能教派没有教过你谦虚吗?小子,你身上的破绽太多了。”   齐凛撇了撇嘴,用小指头掏着耳朵说:“blabla,老生常谈,怎么你们邪魔就只会这么点招数呢?不如我来教你怎么打开敌人的心灵破绽吧。来玩个游戏如何?”   “啊?”   邪魔的大脑有些混乱了,它开始反思:我是邪魔,对面才是灵能者,应该由我来敲击他内心的破绽,是这样没错吧?那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倒反天罡?   它还没想明白,齐凛已经取出了一枚硬币摆在手背上:“嗯哼,正面就由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背面我就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邪魔还没来得及答应呢!它明明想说“等等”的。   硬币就已经被抛了出来,而且正好是背面。   齐凛吹了声口哨,说:“好吧,算我输了,第一个秘密:我师父想睡我。”   邪魔嘴里的“等等”两个字顿时停住了。   这个秘密是真的!它能感受到,眼前人类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变得很甜美动人,和那些陷入热恋的愚蠢生物一模一样,可……可他为什么如此从容不迫,难道是个情场老手?   八只蜘蛛之眼都有些凝固了,紧盯着眼前的年轻alpha。这头邪魔变得肉眼可见地烦躁不安,四对蛛足不停在原地踩动着。   而齐凛已经好整以暇地再次抛出了硬币。   叮的一声脆响,这次是正面。   “真名。”他再次傲慢地要求,像个不耐烦的小王子。   这一次,邪魔压下了身子,谨慎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刃瞳者。”   “OK,以后叫你彤彤。”齐凛打了个响指,“听起来顺耳多了。”   邪魔:“?”   “看来你没有意见,那就让我们继续游戏吧。”齐凛露出了一抹邪笑,俯身下来看着它的许多眼睛,“叮”的一声再次将硬币抛上了半空。   很不幸,这次又是背面。 第24章 嫉妒意味着占有,占有意……   “那好吧, 我的第二个秘密。”齐凛满不在乎地摸着下巴,“我见过未来,彤彤小朋友, 你将臣服于我。”   邪魔蜘蛛显得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它看不穿、摸不透眼前这个年轻的灵能者,这场对话也完全不像是一个邪魔和一个人类之间发生的。或者干脆说,一切都反了过来,眼前这个傲慢的灵能者才是对话的主导者。   例如现在,它其实很想继续挖掘第一个秘密。它有试着说:“你的师父, 知道你的这些秘密吗?”   “这位邪魔,你很八卦哦?但这是第三个秘密了。”齐凛眨了眨眼睛,也许是因为提起了心上人, 他的笑容变得真心实意起来,“等会儿我再告诉你。”   说罢, 他再次抛起了硬币, 这次又是正面。   “又轮到我问问题了,”齐凛笑眯眯地说,“邪魔眼里的现实世界, 是什么样子的?”   邪魔从左到右地摆动了每一根蛛脚,蹲伏在笼子里说:“你了解这个又有什么用?人类,我们所见的现实是灵能波动的具象化,是你们心灵破绽构成的色彩漩涡。而且对我来说,‘嫉妒’这种情绪的色彩更加鲜明……然而,就算我设法向你解释了, 你也不会解。”   “可是我很好奇。”齐凛也蹲了下来, 平视着它的眼睛们,“这么说,邪魔的感官其实可以直接‘看’到心灵破绽……那我呢?你看到的我是什么形象?”   “一团五彩斑斓的东西, 因为太亮了,分不清是灵能还是破绽。”邪魔有些消极地回答,“从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灵能者,别人都在忙着封闭和掩饰自己,只有你在迫不及待地发光……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这么说就算在邪魔的眼里,我也是那个最靓的灵能者。”齐凛自恋地撩了撩额发,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而刃瞳者看起来几乎想翻白眼了:“你可以开始抛下一轮硬币了吗?”   “当然,亲爱的彤彤。”   齐凛从善如流,再次抛出了硬币。   不过这次仍是正面。邪魔自暴自弃地说:“问吧。”   齐凛问:“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也看到心灵破绽吗?这听起来就很酷。”   听到这个问题,邪魔来了精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   “堕落变成邪魔就免了。”   “那没了。”邪魔趴回了笼底,跃跃欲试的带毒螯肢重新垂了下来,“人类没有那种天赋,就像你们生来不长翅膀,飞不了。”   “你是没见过飞机吗朋友?”   “……”邪魔沉默了一会儿,“没见过。”   “哦,”齐凛换上了一副“我很抱歉”的表情,“没关系,下次我带你去坐就行了。很多人都没坐过,你别自卑。”   邪魔说:“我们可以换个话题聊了吗?我感觉你一直在人身攻击我,从来没停过。”   “我的本意只是现代科技很强,又没有说你们邪魔很弱。”齐凛耸了耸肩,还是很善良地决定换个话题。   他再次抛出了硬币,但连续第三次抛到了正面。   邪魔看向齐凛的眼睛:“你作弊?”   “我要是作弊,就直接拿出个两面都是正面的硬币了。”齐凛摊开双手,示意手心的硬币没有被动过任何手脚,“概率学,朋友,概率学就是这样的。大不了等你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保证告诉你第三个秘密。”   “你问吧。”邪魔嘟嘟囔囔地说,它知道眼前这个灵能者没必要作弊,因为他看上去甚至挺想找人分享秘密的;或者即便他作弊了,它也分辨不出来,该死的灵能锁链封闭了它绝大部分的力量,而游戏规则总是由强者制定的。   这次齐凛思考了一会儿,将硬币夹在修长的五指间旋转玩弄,片刻后才说道:“我要把你带在身边,邪魔,你觉得怎么样?你教我如何使用灵能感官,去‘看’到心灵破绽;而我带你了解现实世界,随便你挖掘灵能者的秘密。”   邪魔足足沉默了几十秒,才感叹道:“你真是个疯子。”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但也是个天才。”邪魔补充道,“我可以接受这个提议,对我来说又没什么损失。不过你确定你的教派允许你这么做——带着个邪魔在外面乱晃?我猜大多数灵能者看见这个场景都会瞬间应激,然后开始无差别攻击我们俩。”   齐凛摸了摸下巴:“确实,我得想个办法……要么不让师父知道,要么让师父心软同意。”   说到他师父,刃瞳者突然又想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第三个秘密!”   齐凛的眼睛弯了弯,笑得很坏地说:“我还以为事实显而易见呢——我也想睡我师父,而且我没瞒着他。”   等会儿……他想睡你,你想睡他?你知道,他也知道?   邪魔的八只眼睛都瞪圆了,从左到右仿佛依次写了八个大字:“那你们怎么还没睡?”   “哦,我们alpha之间的事情,你少管。”齐凛拍了拍它的脑袋,语气异常和蔼,就像对待一只小狗,“或者等你长大了再去问问一只叫做‘心藻’的邪魔,它可比你懂多了。”   这个天才灵能者真的很奇怪。邪魔蜘蛛眯了眯它近似于节肢动物的无机质眼睛,并没有对这种拍打产生什么反应。   邪魔不是一种动物,而是一种概念化的事物,当然不可能有感情,也不会同情或者解任何人类;就好像灵能的存在本身,类似于自然界的闪电或是潮汐,自然而然,不会因任何人而产生喜怒。   它猜想眼前的人类或许是因为能和邪魔对话,所以对它们产生了不应有的共情。那这何尝不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心灵破绽呢?   刃瞳者的思维在飞速地运转,寻找着任何可能被自己攻破的薄弱点。   但在那之前,它突然发现齐凛向自己伸出了手。   那只手越来越近,直到紧贴着它的眼睛。   “虽然现在我不能直接牵着你的项圈,带你在外面逛逛,不过……”齐凛的语气很轻松。   在邪魔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中,他面不改色地挖下了一只蜘蛛眼睛,擦擦干净揣进了兜里:“我还记得,你们邪魔的碎片也是带灵能的呢。走,我带你去遛个弯。”   他就这样带着一只邪魔的眼睛出了门,兜兜转转地来到了暌违已久的《亚空间》酒吧。   依旧是万众瞩目的待遇,这次他的红发吸引了更多的目光,兴许是形象上的微妙变化让他显得更加狂野,这让人对他有了更多大胆的想法。   台前的酒保十分热情地招待了他:“天哪!大明星,你真的很久没有出现了诶!”   齐凛坐在吧台前,扬了扬下巴要了一杯今日份的推荐饮品,然后一饮而尽,将高脚杯倒过来放置在桌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邪魔的眼睛,放在高脚杯的杯底。   它看起来像一颗半透明、浑圆、毫无瑕疵的水晶球,只是其中浑浑蒙蒙地凝聚着深色的影子,像一道混沌的裂隙正在窥视着世间。   酒保在不觉间屏住了呼吸:“这、这是什么?”   “一块碎片。”齐凛歪过头看了看他,“一般人可看不到它。”   他的意思其实是:除非拥有一定程度的灵能天赋,否则普通人是看不见邪魔碎片的。   但酒保误解了他的意思:“这东西很贵重吗?那你赶紧收起来吧,这里人太多了,千万别弄丢了。”   “没关系,弄丢就弄丢了,反正它的主人还落在我手上。”齐凛嘀嘀咕咕地说,“别傻乎乎的吃下去就行,否则到时候做个灵能胃镜,难受死你……”   他也不管酒保听没听懂,就单手将高脚杯举了起来,好奇地透过这颗眼珠看向酒吧里的每个角落。   他看见在这半透明的球体里,除了灵能之外,还有一些别样的色彩在流转——那并非是人类眼中的色彩光谱,而是不曾在科学或者文字中出现的别样观感,只不过齐凛暂时还不能将它们分清或者命名。   不过,他猜测这里面最强烈的色彩,也许就是刃瞳者最在乎的“嫉妒”之色?   齐凛开始着迷地盯着这抹色彩,他能感受到它代表了不远处那一对alpha和omega之间强烈的情绪,只不过双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嫉妒意味着占有,占有意味着渴望。   “哎,还是心藻更懂事,这确实就是爱。”   齐凛开始有些怀念最早俘虏的那头邪魔了。要是心藻来得更早一点,早在他生气于师父给一个陌生omega临时标记的时候,它肯定会立马意识到齐凛就是嫉妒了。   谁也不能被师父标记,或者标记师父。齐凛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时他才会那么生气。但那时的他还没意识到,其实自己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小小的例外:除了我自己。   现在齐凛回味过来了,原来他从小就在想方设法地把师父变成自己的,就算还没有意识到原因,也要先抓到手心里,断绝其他人的觊觎——这就是坏孩子的行事准则。   齐凛觉得很欣慰:不愧是我! 第25章 “不要啊师父,会死人的……   这个晚上齐凛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就像沈渊第一天教他使用灵能时那样兴致勃勃。   他举着邪魔的眼珠,透过它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现实世界。   原来每个人的内心都有那么多的破绽,那么多的不满足和不快乐。他以为每个活着的人至少是自我完善的, 但其实缺陷和崩溃才是世界的常态。   在邪魔的眼睛里,每个人都像筛子一样充满了漏洞。随便哪一种情绪都随时可能火山喷发,或许彻底撕烂脸上的面具和平静的生活,被亚空间里的邪恶生物趁虚而入,颠覆现实世界里的秩序。   但其实人们没必要这么忍耐的。   齐凛发现那些说着“我讨厌社交”的人, 其实会因为在傍晚时分独自醒来而痛哭失声;说着“我讨厌外出”的人,其实宅居在家时也并不感到快乐;说着“我冷酷无情”的人,其实只是害怕没有人爱着自己, 害怕自作多情,害怕自己渴望着被爱的脆弱灵魂被人趁机伤害。   每个人都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也从不关心别人的言不由衷。   而邪魔只要看见那块谎言色彩最浓烈的区域就足够了。   齐凛在这时忽然很想见到师父, 他想问问沈渊:这也是大宗师所承担的东西吗?   他曾经以为大宗师的责任是邪魔,但现在他发现并非如此,难怪沈渊总告诉他“现实世界和灵能一样重要”。因为大宗师的责任是人, 这些在深夜里痛哭的凡人。   齐凛最后坐在某个大楼的顶层,向下望着灿烂的夜灯。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天上的月亮和银河,不过没关系,脚下的灯火是师父希望他看见的。   他垂着双腿,任由身后的长发在夜风中徐徐吹荡。   他慢悠悠敲出的文字最后又被一个一个地删掉了,只给师父的号码上发出了一条短讯:【我在十字街发现了邪魔, 快来。】   他想象着沈渊收到短信会露出什么表情, 大概是凝重的,也可能要被吓一跳——因为齐凛从来没发过这种类似求救的短信,他只会像个愣头青一样独自冲进邪魔巢穴里, 然后把它们统统杀干净。   但其实齐凛只是想和他在楼顶坐上一小会儿,浪费浪费大宗师宝贵的时间,像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有一次下大暴雨,齐凛被困在沈渊的书房里,于是干脆就披着他的外套在旁边安静地等着,听窗外的大雨劈头盖脸地砸向大地,可被玻璃阻拦后只剩下令人安心的白噪音。而墙角的电子火炉在安静地跳动,师父签着字的声音沙沙作响。   那天小齐凛睡得很好,那种幸福感至今都难以忘怀。以至于只要一想到今后他还会和沈渊分享这样的日子,就会有幸福的余韵在回响。   而今天的齐凛就在回忆和畅想中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身后有动静。   他有些失望地发现,来的人并非师父,而是大师兄辛永望。   “我听说你在这里发现了邪魔?”辛永望落地时就开门见山地问,“需要多少援手?”   “一个人就能解决。”齐凛说,“不过我刚好抽不开空,我找师父另外有事……”   辛永望看着他,感觉十分无奈。也就只有齐凛这个恃宠而骄的小师弟敢这样使唤大宗师了!他难道不知道师父有多忙吗?   “算了,反正我也已经来了。”辛永望叹了口气,“邪魔在什么位置?我替你解决了,你早点回去吧。”   齐凛指了指方向,然后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暂时还看不到它,但很快会出现。”   辛永望张了张嘴,有些困惑:“你是说,你发现了邪魔,可邪魔还没出现?”   齐凛笑了笑,知道这件事很难被解,于是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哦,对的,你知道我新获得了一些感知邪魔的能力。你就当这是另一个预言吧,赶紧去,也许一个人都不用死。”   他说完,又马不停蹄地问:“师父在哪呢?我真的想见他了。”   “大宗师在灵能源泉附近,似乎是那里又发生了异动……”   “他又在镇压源泉了,这次有受伤吗?”   “我不清楚,但他应该很快能解决,和以前一样。”辛永望说,“你先别打扰他。”   齐凛又笑了笑,说:“但现在不一样,我可以去灵能源泉帮他了。”   他是对的。辛永望望着眼前这个年轻alpha,发现小师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一个强大而成熟的继承人了,大宗师一定会乐于在灵能源泉见到他,与他并肩作战的。   他们短暂地告别,齐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高处的灯火阑珊间。   辛永望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略微失了神。   他想起自己几天前,其实曾经和大宗师有过一段简短的对话。   那是关于卫英光这次被邪魔趁虚而入的事情的,他向大宗师提起了自己非常在意的事:“齐凛他,似乎又多了某种特殊的灵能力?他好像能预感到邪魔的动向,甚至提前发现将要被邪魔盯上的人。”   “那是灵能源泉给与天才的馈赠。”大宗师解答了辛永望的困惑,“齐凛的灵能还在进一步蜕变,类似于预知的这种能力前所未有,我教导不了他,你们也无法解他。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关注他。”   有师父在,齐凛总归会走在正途上的。   辛永望非常相信大宗师,但他还是出于谨慎地提醒道:“师父,我仍有点担心齐凛对邪魔的态度。例如他之前曾经俘虏过一只邪魔,在听说对方被杀死后还表现得很不高兴。我恐怕他会继续和邪魔接触、沟通,甚至对它们产生信任……”   “我会和他好好谈谈。”沈渊目光深沉地说,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管他是否领悟到,原则就是原则,邪魔永远是我们的敌人。”   ……   辞别辛永望之后,齐凛直奔着灵能源泉而去,到了地方才发现残余着的灵能波动——这里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了,而沈渊显然再次独自解决了问题。   齐凛有些懊恼于自己的迟到,自己也许不拿着那颗邪魔的眼球出去玩,这次就能赶上与师父并肩作战了。他不知道沈渊是否受伤、伤势多重,只能试着找了一圈。   很稀奇的是,沈渊既不在医务室里处伤口,也没有在冥想室里祛除灵能腐化,而是独自站在一间昏暗的档案室里。   “师父!我回来了!”   齐凛兴冲冲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沈渊正站在一块贴满了照片的线索板前,那上面的文字多到令人眼花缭乱,但最醒目的一张照片则被齐凛一眼认出来了——这不是灰烬都市里那个幸存者聚居地的航拍图吗?   “师父,你在看灰烬都市吗?”齐凛把脑袋挤了上去,“我听说灵能源泉刚刚发生异动,你受伤了没?让我看看!”   沈渊的思绪完全被他给打断了,伸手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回去,叹了口气说:“没有伤口。你坐好。”   “哦!”齐凛收起了自己多动的手脚,乖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有些幽怨地盯着他师父的后脑勺,“师父,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啊?”   “我没有躲着你。”   “可是你洗澡的时候都锁门了!”   “……我一直都锁门。”   “哦,我才知道……对不起,师父,我最近才开始偷窥你洗澡。”   “……”沈渊无语的表情一时间十分精彩。   齐凛十分自觉地问:“这次关我多久禁闭啊?”   沈渊终于回头瞥了他一眼:“关你一年,你就会改吗?”   “嘿嘿,不会。”齐凛露出十足得意的笑容,然后趁着挨打之前连忙转移开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看灰烬都市的情报?那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沈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齐凛探着脑袋继续看那张错综复杂的线索板,“是我们在一起之前发生的事吗?”   “没什么值得说的事情。而且,是在我收养你之前……”沈渊还是没忍住弹了一下他的脑瓜,“你给我说话注意点。”   齐凛叫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那是收养!你想假装我们是很纯洁的关系,现在可太晚了,师父,你都标记过我了!”   “那真是我今年犯过最大的错误……”沈渊再次后悔不迭。   此时齐凛暗红色的眼珠狡黠地转动着,沈渊心里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但他阻拦得太迟了,齐凛还是坏笑着说了出来:“还是说,师父,你希望我喊你daddy吗?”   沈渊瞪向他的眼睛,过了很久深吸一口气:“齐凛。”   “到!”齐凛坐直了身体,“师父我错了!师父你罚我吧!”   “严肃点,齐凛,认真在这里看完灰烬都市重建的资料,然后交一份六千字的建议书给我。”大宗师冷酷无情地说,“明天我就要看到。”   这次齐凛傻眼了,他发出了惨叫声:“不要啊师父,会死人的——”   “撒娇无效,你给我老实坐着,好好反省一下你这张胡言乱语的嘴。” 第26章 你就一定要当个被宠坏的……   儿时的场景似乎重现了, 但是以一种齐凛感觉想哭的方式。   现在轮到他自己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了。他还得时不时地翻看旁边比他还要高的文件柜,从里头找到合适的文献来引用,然后抓耳挠腮地帮那群榆木脑袋想到更好的点子, 关于如何重建城郭、恢复交通、运输物资、重塑工业、引渡居民……   他确实上过课,沈渊也确实试图教过他这些东西。但是……他果然还是好恨这些文书工作!现在更恨了!   齐凛欲哭无泪地咬了咬笔杆子,在头疼欲裂的缝隙里偷眼去看沈渊的身影。   他师父专注地翻看文件已经有一阵子了,重新戴上了他的那副聊胜于无的眼镜,认真沉思时眉头略皱, 看起来分外性感。   他好像暂时顾不上管在开小差的徒弟。   齐凛于是心念一动,突然想到:师父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和我一样觉得又难过又轻松吗?师父的心灵是否和别人一样, 也有欲说还休的特别色彩……那现在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坏心思一旦生起,就很难再压抑下去了。   齐凛趁着大宗师的沉思期间, 偷偷从口袋里拿出了那颗邪魔的眼球, 然后透过它看向了眼前那道渊渟岳峙的身影。   他首先看到了暗色的基调,像一枚混沌的琥珀,包裹着极其深沉的夜色, 明明蕴藏了很多情绪,但被一双无情的手磨平了踪迹,掩盖了光芒。   原来这就是邪魔眼里的大宗师沈渊,像一把藏在匣中的刀。   锋锐无匹,可是隐姓埋名。   他和齐凛是决然不同的两种灵能者。齐凛是不守规矩的天才,而沈渊则是世人眼中完美的最强灵能者, 他永远沉稳、智、毫无破绽, 镇守了灵能源泉十多年,没有出过一丝差错,几乎给人以一种全知全能的神明印象。   “齐凛。”   沈渊的呼唤打断了齐凛出了神的凝视, 他看到师父深深皱起了眉头。   沈渊显然察觉到了灵能腐化的气息,他问:“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齐凛将这枚圆形的珠子放到了桌上,乖巧地回答说:“是之前干掉的一头邪魔的眼珠子,师父,我发现邪魔的眼睛能看到不太一样的世界。”   不出所料的是,大宗师并不赞同他的这种做法。沈渊看了一眼这块邪魔的碎片,淡淡道:“处掉它,齐凛,你知道这不符合规矩,别让我再看见你和邪魔厮混在一起——碎片也不行。”   齐凛的狡辩在出口之前就被堵了回去,他只好耸了耸肩。   如果换作以前,他应该已经忍不住开口和师父争吵起来了。和邪魔斗智斗勇是他的天赋能力和个人爱好,他始终觉得这么做无可厚非……直到现在也是。   但他也能解师父口中的规矩。于是齐凛说:“我会处掉它的,师父。只是……如果我没有天赋,师父,如果我是个很普通的灵能者,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偏爱我吗?”   哦,在他问出声之前,其实他已经很确定答案是肯定的。   而沈渊也很确定他在明知故问,揉了揉眉心地说道:“这和遵守规矩有什么关系?你就一定要当个被宠坏的小孩,是吗?”   齐凛盘腿坐在椅子上,给了他师父一个更好的答案:“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就是会一直寻找自己被偏爱的证明啊,师父。我只是害怕让你失望,害怕你丢掉我,所以一直执着于成为最特殊、也最好的。”   这次沈渊沉默了很久,好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齐凛。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知道那不会发生。”   “我现在知道了,师父,你当然不会丢掉我。”齐凛得意地笑了起来,眼角带着情意朦胧的红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那些永远不会复制或者重来的时间。哪怕我现在死了,也依旧会是你生命里最特殊的那个。”   “别胡说。”沈渊皱了皱眉。   他们在柔和的灯光中对视,齐凛就像一头慵懒的猛兽般趴伏着,放肆地将脑袋搁在自己胳膊上,歪着头打量沈渊。   沈渊看到了一些过去未曾注意到的细节,例如红色如流火的发尾,嘴角狡黠又邪恶的弧度,轻轻敲打着旋律的指尖。他的小弟子如今身量颀长,眉角斜飞入鬓,比起从前纯粹的张扬更多了一分危险性,已经是个很强大的alpha……如今他还愿意乖顺地坐在讨厌的办公桌前被罚写文件,只不过是因为还肯听自己的话。   一只从小养大的狮子,已经拥有了噬主的能力。谁也说不清他现在的隐忍是出于多年来的习惯,本能里被许多场教训所镌刻进去的敬畏……还是那份难以捉摸的爱?   沈渊庆幸自己将一瞬间的动摇掩藏得很好。   他从齐凛手里接过了那枚邪魔的眼球,用灵能将它揉碎成齑粉,然后最后一次警告他:“处掉那头邪魔。”   “我会的。”齐凛拉长了声调地回复着,没忘记为自己讨价还价,“那我可以少写一千字吗?师父,求求你了。”   大宗师默许了他的请求,并像以前一样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   结束了这天的冥想之后,齐凛就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走向关着邪魔的牢笼,他嘴里甚至还叼着一根牙刷。   “咕噜咕噜……”齐凛刷着牙说,“你好啊彤彤,晚安,我是来道别的。”   无精打采地坐在笼子里的邪魔一瞬间惊起,瞪大了剩下的七只眼睛:“你要杀我?为什么?我以为我们的交易进行得很愉快!”   “因为师父不让我们交朋友……”齐凛用一种很做作的语气说。   “哦得了吧,你根本不是那种会听话的乖小孩!”   “好吧。”齐凛耸了耸肩,将牙刷放回杯子里,开始说另一些实话,“因为我已经知道你们邪魔眼里的世界长什么样子了,接下来我可以自己去看,用不着你的眼睛了。”   “什么?!”邪魔立起身子,眼珠子们震惊地盯着他不停看,“不可能,人类永远不可能学会心灵视野,不可能的,你才拿走我的眼睛不到两天……”它说话混乱,因为脑子也不敢相信,此刻不停重复着的话更像是想要说服自己。   “这就是灵能,朋友,”齐凛轻松地说着,“这个领域对我来说没有不可能。”   他伸出一只手,隔着灵能牢笼释放出一股极具侵略性的灵能,它沿着锁链涌了上来,化为一只巨手扼住了邪魔的咽喉。   “等等……”邪魔蜘蛛仍旧在试图挽回局面,“我们可以进行更多交易,我们可以做朋友的!你难道不想知道亚空间更多的情报……”   “但你学得太慢了。”齐凛盯着它,笑容既天真又邪恶,仿佛早已洞悉它内心所图谋的一切计划,“我才不和差生交朋友。再见了,彤彤,我会记得你的。”   邪魔在惨叫声中化为碎片,被驱逐向亚空间中,只在周围的空气里留下一圈涟漪。   而齐凛端着他的牙刷杯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只是在路过窗边时,凝神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   他对着那夜幕嘟囔:“你怎么也来找我?不怕我顺手把你也碾碎了吗?”   “不,年轻的大宗师,你暂时不想杀我。”夜色中的一对狭长横瞳如此回复道,然后是一对雄壮的鹿角组成了远方影影幢幢的密林。   “你怎么能肯定呢,亲爱的麋狮?”齐凛靠在窗台前说,“所有邪魔都是灵能者的敌人,没有例外。”   “因为我不仅仅是敌人,也是你的野心。”麋狮低下头回复道,“你可以从我这里学到更多东西。想要试试吗,灵能者?”   齐凛暗红色的眼睛望着深沉夜色中的天际线,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不,不行,师父会生气的。”   他阖上了窗户,任由晚风将窗棱吹动得扑棱作响,自顾自拿着牙刷杯回房间了。   他的五千字作业可还没写完呢!才没功夫和这些话痨邪魔闲聊。   齐凛必须要再次重申自己有多讨厌这些文书工作。他想象自己成为大宗师之后的日子里要如何应对这些东西,要像沈渊一样分出一半的时间来埋头苦干么?那他大概会很快就被榨干变成行尸走肉的。   或许他到时候可以再改一些规矩,比如组建一个秘书和顾问团队,要不奴役一些邪魔让它们每天工作12个小时?反正邪魔又不需要工资。   又或者……干脆哄着师父来继续做这些事情吧?虽说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沈渊不赞同的眼神,但只要自己故意办砸那么两三件事情,师父肯定又会看不下去地出手干预。   看吧,坏学生就是可以把师父吃得死死的。   齐凛耸了耸肩,于是开始绞尽脑汁地继续写作业。他把自己刚才的设想也写进去了,有点希望师父不会仔细去看,但又存了点“就让师父看见吧”的坏心思,想象沈渊这次会不会抽出鞭子来,像小时候那样严厉对待自己。   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才写完了这份作业,然后兴冲冲带着它去找他严厉的老师了。   沈渊的行程总是控制很精确,这个时间他正在进行一些日常的晨练,例如使用灵能打一百个十环。   他注意到了齐凛正在靶场外专注地看着自己,但并没有打乱接下来的计划。只是在暂停的时候接过齐凛递来的水,说:“你现在更应该在继续写你的建议书。”   “我已经熬夜写完了,师父。”齐凛洋洋自得地说,“我不想错过早练,所以就来了……师父,我想和你切磋一下!”   他紧盯着他师父,笑容逐渐兴奋起来。 第27章 “……大宗师……心跳………   沈渊答应了他的申请。   他们师徒在过去也经常切磋, 只不过更多的其实是沈渊单方面的教导。   齐凛的一切战斗技巧都来自沈渊。而且不止是战斗技巧,还有灵能知识、世界观和自我的认知、社会化的训练……他对他的熟悉,就好像左手认识右手一样自然。   不过, 最近齐凛的成长实在有些惊人了。   他也有些东西并不来自沈渊,例如天生的战斗直觉,和一股夹带血腥气的悍勇,还有他最近从灵能源泉那里获得的预感能力。   这些都让沈渊稍微多花了一点时间,直到天色彻底大亮的时候, 才算是完全击败齐凛,将他重重地抛到了垫子上。   而齐凛还气喘吁吁地不太服输,翻身从垫子上爬起来, 捋开自己被汗湿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好像又能变得更兴奋些, 跃跃欲试地扯开了自己的上衣, 说:“师父!我们再来比过吧,我的灵能才刚刚热身呢!”   他没头没脑地还想扑上来。沈渊花了点巧劲抓住他的下巴,看着他汗津津的脸取笑他:“那你的热身要热到什么地步?出这么多汗, 今天还能不能做别的事了?”   “那就把别的事都放到一边吧。”齐凛吐了吐舌头,眼神亮得像半透明的红宝石,长发已经贴到了汗腻的结实身体上,“师父,你该不会是害怕打持久战会输给我吧?”   沈渊轻笑了一声,松开手说:“你还差得远。”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齐凛抓住了他的手, 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眯着眼睛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师父你在看哪里呢?我说的持久战是灵能。”   烈酒味的信息素在汗水和喘息中迅速蒸腾,年轻alpha确实很清楚自己有哪里最诱人。他坏笑着睁大眼睛, 露出自己曾经最纯洁无辜的眼神看着师父,好像在反过来指责他心思不纯。   “没大没小。”沈渊不轻不重地骂了他一句,“你哪方面都还差得远,收起你脑子里的坏心思!起来滚去洗澡。”   “唉——”齐凛被他的灵能重新抛回到了垫子上,爬起来时故意哀怨地叹了口气。不过他并不气馁,而是慢悠悠去拾起了两人凌乱的外套。   “我先去放热水了师父……”他说着说着就走向了浴室,如今他已经很熟悉这处地下基地了。   这里并没有过多的生活痕迹,都是一些简单的基础设施、冥想室、训练场,还有就是沈渊的书房和档案室。一切都围绕着最深处那个禁忌的灵能源泉来建造,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囚禁着大宗师的监狱,让他这辈子都被无形的铁链所束缚住。   齐凛打开冷水冲澡,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过汗湿的肌肤和突突乱跳着的血管,让战斗带来的躁动慢慢冷却下来。   等他出来时,见到师父刚刚结束了自己的训练日程,正脱了上衣往浴室里走。沈渊难得呼吸也有些粗重,脸颊上带着一些运动后的薄红,雪松的气味仿佛也松融了些许。   师徒俩短暂对视了一眼,沈渊清楚看到自己的逆徒脸上写了一行字:我可以偷看吗?   对此,沈渊的回应是劈头盖脸砸过来的一件衣服,彻底将齐凛的上半身给罩住了。里面传来齐凛闷声闷气的话:“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臭小子。”大宗师哭笑不得地又骂了他一句,“别给我在里面看到你,到时就不是写作业那么简单了。”   威胁十分奏效。齐凛在师父的外套里缩了缩脖子,乖乖地应了一声是。   他那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别是又在期待一顿鞭子了吧。沈渊有些头疼地发现,自己过去惩戒他的方式似乎都变得不太合适,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自己的严防死守下依旧在向着歧路发展。   沈渊褪下衣物站在淋浴间,开大了冷水龙头,任由冰凉的水流冲刷下来,将脑海中翻涌着的思绪一并抚平。   这些天来他冥想的次数也有所增加,关于齐凛的一切事务都变得有些难以决策,而这些犹豫都起源于齐凛那天在焰火下的那个吻——   “师父!”   他的思绪突然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沈渊有些控制不住地生气起来,一半是因为刚才的耳提面命最终还是没有奏效,另一半却是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回忆却被当事人所打破……他有些恼羞成怒了,即使这并不应该。   沈渊深吸了一口气:“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齐凛。”   外面的齐凛声音有些模糊,回答道:“师父!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你能不能过来……”   从没有听见过齐凛这样的声音,沈渊心头涌上一丝不对劲的感觉。他只来得及快速披上浴袍,打开门向外看去。   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瘦高的黑影,还有一抹深沉如渊的黑色刀刃,笔直刺向了他的心口。   沈渊的反应很快,闪躲开了最致命的位置,可惜他刚才将防备卸下得太彻底——他在灵能源泉附近失神了,这是他身为大宗师本不应该犯下的错误。   眼前这名邪魔利用了这个错误,用灵能腐化的利刃刺穿了他的左肩。只差一点点,他的心脏就会因这次偷袭而停止跳动。   下一刻,大宗师的灵能瞬间席卷而出,将眼前人形的邪魔轰飞出去,牢牢钉在墙面上。   它裂开嘴发出尖锐的笑声,发出常人难以解的呓语声:“……大宗师……心跳……破绽……”   “心之鼓噪。”沈渊一字一字地念出了眼前邪魔的名字。   而它歪了歪头,显然没有过去的任何记忆。它只不过是在亚空间诞生的一抹概念罢了,曾经它被齐凛心中求而不得的苦痛所吸引,如今它则看见了沈渊心中身不由己的隐忍。   两名灵能天才的心灵破绽令它重塑了身躯,并重新在现实世界中诞生。灵能源泉的剧烈波动令它力量高涨,追寻着邪魔的本能来到沈渊面前,递出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沈渊还是太小看了心之鼓噪,它有时弱小到无人在意,但有时也强大到足以伤害世间最强的灵能者。   世间利器千万,唯爱伤人至深。   “咳咳……”沈渊深琥珀色的双眼紧紧盯着这头邪魔,他咽下了喉头涌上来的血,使用灵能潦草封闭了自己的伤口,然后咬着牙轻声说,“我会记住这次错误带来的教训。”   说罢,他的灵能在刹那间激发,将这头邪魔再次搅成碎片,送回到亚空间。   他没时间处伤口,只能任由灵能腐化向着四肢百骸的经络中蔓延,只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更多异常的灵能波动。这些年的经验为他解明了异常的原因:灵能源泉正在暴动。   眼前这头邪魔的出现代表了大宗师在一刹那间的懈怠,这或许是这场暴动造成的结果,但也可能是暴动发生的成因之一。   沈渊带着这道伤口和浓重的血腥味赶到外面,果然能看到更多的灵能邪魔正在从亚空间里源源不断地出现。   凡世间没有任何仪器、设备或者肉眼凡胎能够识别这些灵能生物,必须由灵能者来进行处,而大宗师正是最初的、也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沈渊想也不想地启动预案,命令他的门徒们即刻准备待命,去捕捉逃逸向外面社会的邪魔。   而在这里,在灵能源泉的附近,他相信有自己和齐凛在,足以解决绝大多数的邪魔。唯一的问题是:他身上的伤允许他作战多久?   沈渊尚未估算出结果,他已经听到了齐凛的声音。   “师父!你怎么样!”   齐凛远远地看到了捂着肩膀的沈渊——师父受伤了?是谁能正面击中大宗师的胸口,让他显得如此虚弱?   年轻的灵能者感到心急如焚,不顾四周灵能邪魔仍在陆续出现,他加速赶到师父的身边,立刻就察觉到一股极为邪恶的腐化气息,顿时紧张到手足无措:“该死!我得先清出一条路来,你需要先处一下伤口。”   沈渊抬起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只是命令道:“把我的作战甲胄带来,我们需要尽快封锁整片源泉地区,不能让这些邪魔引发更多灵能暴动。”   “但是你这幅样子能——”   “这是命令。”   齐凛张了张口,看着沈渊的脸,胸膛剧烈起伏,过了一会儿后咬了咬牙:“是,大宗师。”   他低头领受命令,为师父带来了作战时的甲胄,与他并肩作战。现在他就如年少时的幻想一样,能在灵能源泉的附近战斗,和师父一起承担灵能者的使命了,可心中却并无一分一毫的喜悦……只有滔天的怒火和心焦。   随着他锐利如刀的灵能在战场上展露,齐凛像要将所有的怒火转化为恨与血,他就像一头杀戮机器一样冲进邪魔最密集的地方,浩瀚的灵能几乎要如有实质地扩散向每一寸战场。   但这里不是别处,而是灵能的源泉,亚空间与现实世界最紧密结合的地点。源源不断的邪魔正亟待将这个天才包围——如果不是有一名重伤的大宗师正在镇守他的退路的话。   “齐凛,咳咳咳!”沈渊的声音断断续续,“回来,你的任务是镇压,而不是屠杀……”   战斗中的齐凛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赤红如血的眼珠或许最初并不是因为杀戮,但此刻在灵能的狂涌中只剩下了一派狰狞和癫狂:“不,师父,我要杀光它们……让我杀光它们!” 第28章 他必须要动用一切力量。……   灵能浪潮正在沸腾。   齐凛的眼神逐渐变得赤红, 仿佛被鲜血染透,杀意腾腾。他的动作机械而高效,每一次挥使灵能都精准地搅碎敌人, 没有一丝犹豫或怜悯。他的面容扭曲,嘴角挂着一抹冷酷的笑意,那是战斗带来的狂热与释放。   他似乎已经超越了恐惧和疲惫,身体成为了战争的机器,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戮。周围的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模糊, 只有邪魔扭曲的身影清晰可见,每一个都是他发泄怒火和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目标。   狂风骤雨般的战斗间隙中,齐凛看不见亚空间的波动正在向自己倾轧过来, 看不见远方夜幕中扭曲的星辰正凝结成一对鹿角的倒影,也听不见邪魔们的窃声呓语正在将自己包裹。   但他的身后还屹立着一座灯塔——沈渊正在释放自己的灵能稳固这片战场空间。   在过去许多次灵能源泉的暴动中, 大宗师都会使用自己的方式来平复这些异常。他已经习惯了抚平现实空间的创伤, 并伺机阖上亚空间的大门。   但今天不行,肩上的伤口正在引发烈火焚烧般的灼痛,灵能腐化已经深入到他的肌体, 在重伤状态下他的努力有如杯水车薪。   沈渊不得不在战斗的间隙中寻求喘息机会,思考接下来该执行的策略。   他靠在掩体后面略作休整时,看到齐凛就像一柄深入敌后的尖刀,正在搅乱邪魔的阵型。这时他意识到,齐凛也许在用另一种方法。   并非镇压,而是屠杀。   齐凛在寻求另一条道路, 一条让所有灵能者看了都深觉不可能、惊叹不思议的道路。兴许只有他能做到, 哪怕他自己暂时还没有意识到。   “唔……咳咳咳咳!”   沈渊再次俯身按住了胸口,一股猩红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涌出,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然后是灵能腐化的气息随之渗入土壤。他的时间不多了。   “齐凛。”他再次呼唤,声音并不大。   但在模糊的视线中,他能感觉到齐凛回到自己身边,撑住了他强弩之末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年轻alpha仍旧怒火万丈,自己几乎像是倚着一具长满尖刺的杀戮的野兽,每根骨头都浸透了凛冽的杀意。   而沈渊必须拉紧这头野兽的项圈,警告他:“找到属于你的道路,齐凛,但不要……坠入邪魔那边,答应我……”   “师父!你先不要再说话,我会想办法的,我会带你出去的!”   “答应我。”   “我答应你师父,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所以……所以求求你……”   齐凛紧紧抱着他师父,突然感觉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因寒冷而战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   血色从他的眼瞳中褪去了,齐凛惶然抬头四处张望,就像年幼时害怕地寻求师父的援助。可他忘记了,现在他的师父正失去意识地躺在自己怀里。   而他能看到的只有永无止境的邪魔狂潮,蔓延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这次他没有任何依靠,不会有灵能打击降临,不会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大宗师从天而降,宛如机械降神般替自己扫清一切威胁。   必须找到道路,齐凛,你必须找到一个答案,快点找到一线生机!   在他的短暂瞥视里,一头邪魔已经再次挥舞利爪冲了上来。齐凛的灵能将其轰飞,但紧接着是更多攻击接踵而至,他不能闪躲,只能牢牢护着沈渊,使用灵能组成最后的防线。   像一座孤岛,像一处飞地,没有增援,唯有死战——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他必须要动用一切力量。   齐凛能听到自己血脉中鼓动着所有的灵能,他要从自己的天赋和灵魂深处挖掘出剩下的一切,他几乎听到了身体里的骨骼在嘎吱作响,一股奇异的耳鸣声贯穿了他的鼓膜,然后是蜕皮一般的尖锐疼痛。   终于,他睁开了另一双眼睛,那是一双节肢动物一般冰冷无机质的眼睛,令他看到邪魔的心灵视野,看到这个灵能世界是如何由强烈的色彩所组成;   然后他看到了更多东西,例如那捉摸不定的天命将一顶漆黑的冠冕戴在自己的额头上。于是从他的背后升起了鹿角邪魔的幻影,和它喋喋不休的呓语与笑声。   “对,对!就是这样!年轻的大宗师!接受我们的力量,你将手握权柄,你将要君临整个亚空间,推翻那些凡人和灵能者庸俗无能的统治!”   最后,是从他的每一根血管里涌现出来的灵能,就像盘踞着他身体的藤蔓,为每一寸皮肤都刺上了邪恶的印痕。他察觉到腐化,也察觉到了有关于腐化的力量正在涌现。   齐凛漆黑的灵能之眼紧紧盯着他怀中的沈渊,那里面充斥着邪恶的诅咒;可他属于人类的眼睛也在看着他的师父,那里面只有单纯的感情。   他将手覆盖在师父肩上的伤口,声音嘶哑地说:“我命令你,灵能,我命令你……”   在下一个时刻,所有邪魔的呓语声都戛然而止,时间像被神明的力量所暂停,宛如冰川一般的寂静与封印开始从灵能源泉的中心扩散开来,波及向所有凝固不动着的灵能邪魔。   然后那些半透明的生物就在扭曲的尖叫声中回归亚空间,因为所有的腐化都遵从命令涌向了齐凛身后的幻影。   腐化汇聚的中心,麋狮再度踏上了现实世界的领土。它巨大的鹿角沉默地指向天空,漆黑如渊的狮子外形屹立在齐凛的身前,并谦卑有礼地躬下-身子。   “我很高兴你接受了亚空间的馈赠,年轻的大宗师。尽管你最终没有选择加入我们,但希望你记住:灵能者走在一条结局注定的道路上——即便堕落的可能性是亿万分之一,即便腐化所需的时间是永恒,对于亚空间来说也仅仅是灵能涨落的一个瞬间罢了。”   说完,它的身影如同雾气一般,在昏暗的灯光中消散。   ……   当辛永望心急如焚地带着人,赶到灵能源泉附近时,这里的一切都暂时尘埃落定了。   齐凛抱着师父躲藏在掩体后面,看上去历经血战,最后因为力竭而倒下了,但依旧没有忘记牢牢按着沈渊肩上的伤口,阻止血液流失得太多。   那道伤口深可见骨,几乎将沈渊整个人给贯穿,明显来自于一头强大邪魔的偷袭。但奇怪的是上面的灵能腐化已经被祛除过,只剩下单纯的血肉伤痕,这让失血休克的大宗师足以撑到他们到来,并且在接下来的手术当中很快稳定住身体情况。   而齐凛本人的情况却复杂得多。他像是被从灵能腐化里捞起来的一样,身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几乎像是渗透进了每根毛细血管;并且他的额头似乎生长出过什么增生物,只不过被他自己斩断了……   那一定很疼,就像活生生剜掉了新的器官。但齐凛做得很决绝,他们相信小师弟这么做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没人能说清齐凛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将昏迷不醒的他安置在绝对安静的灵能医疗室里,等待大宗师的情况稳定下来后再做决策。   卫英光每天都去医疗室里看望。   他能看到齐凛身上的腐化痕迹在慢慢减淡,于是没来由地相信齐凛:“他现在一定是还在和灵能腐化做斗争,否则没道醒不过来的。像这种程度的腐化别说我们,恐怕大宗师也没有见过,也就是齐凛这个妖孽还能继续抵抗……”   舒雯并没有他那么乐观,而是充满担忧地看着齐凛。她其实有着另外的猜测:“齐凛看起来……简直好像是把师父身上的腐化都吸走了一样。”   “当时情况很紧急,换谁都会这么做的,我也愿意豁出一切来救师父。”   “我当然也会。但是,我是想说……他是怎么做到的?”舒雯轻轻吸了口气,“只有灵能能被天赋者的掌控,但我从来没听说过腐化还可以被转移。”   “也许这也是天才的特权呢?”卫英光早就已经放弃了对齐凛的能力刨根究底,“我们这些凡人解不了,很正常。”   “好吧,希望师父能弄明白这家伙。”舒雯自言自语般说着,紧皱着的眉头略微舒展开了一点,显得放松下来。   因为就在第四天的早晨,大宗师睁开了他沉静的双眼。   所有门徒都立刻松了一口气,好像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他们陆续向沈渊报告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灵能源泉暴动造成的影响,个别逃逸离开的邪魔的抓捕,其他灵能组织的回应和协助……   而大宗师靠在病床上,十分沉稳可靠地一一处了这些信息,除了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外,再次诠释了一名完美无缺的领袖形象。   只要有他的命令在,所有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等到傍晚的时候,在他清醒的情况下,肩上的伤口再次做了封闭式的手术。然后他力排众议地结束了卧床治疗的医疗建议,转而独自走向了齐凛所在的治疗室。   最终他得以坐在齐凛的床边,看着小徒弟昏迷不醒的模样,伸手轻轻抚触着那双不再狡黠含笑的双唇,还有不再颤动着捣乱的浓密睫毛……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你真是个坏孩子,齐凛,你就非要打破我所有的原则吗?”   沈渊垂下头,依旧有些虚弱的手拢起了齐凛散落的红色长发,然后轻柔地将它扎起来,齐整地放在旁边的床单上。他深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齐凛年轻而桀骜的面容,也凝视着那些被腐化造成的深刻痕迹,定定地看了很久。   “你让我变得迟疑寡决,喜怒无常,不再是一个合格的灵能者。”大宗师自嘲地笑了一声,像一名疲惫的旅者那样闭了闭眼,将齐凛无力的手掌贴向侧脸,感受着它的温度,“你可千万不能堕落,齐凛,否则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可怕的邪魔。” 第29章 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堕落……   在齐凛昏迷着的这几天里, 沈渊每天都会过来坐上一会儿。   他有时也会陪齐凛说说话,虽然那更多的像是自言自语;其他时候只是沉默,偶尔替齐凛擦拭身体, 或者尝试驱散他体内的腐化。   那些顽固的灵能腐化仿佛已经扎根在齐凛的身体里,在晨昏变化之际,有时令他的形体外显出一些亚空间的幻影,例如并不存在的眼睛或长有棘刺的尾巴。   在某个风声呼啸的夜晚,沈渊在旁边的床上入睡, 然后梦到了齐凛。   他梦到自己多年前遇到的齐凛是一头小怪物,长着野心勃勃的鹿角,却有一条小狗般毛茸茸的尾巴, 当小齐凛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的时候,那两根初具雏形的稚嫩鹿角就会顶在自己胸口, 那样他就很难把小徒弟再轻松地抱起来。   他在梦里不合时宜地想到:齐凛一定很不喜欢自己的尾巴, 因为那太容易暴露情绪了,一见到师父想必就会摇晃个不停,他会恼羞成怒的。   然后他接着梦到年长一些的齐凛, 仿佛是在一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和自己一般身高,那对雄壮的鹿角则更为醒目些,在他战斗的时候常常被鲜红的血所浸透,几乎就像是……一头邪魔。   齐凛变成了灵能战场上的怪物。   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但也遭受世人的非议, 永远不被世俗所接受。   到那时他作为师父, 又该何以救他?   沈渊从这场悲伤的梦境里惊醒,发现窗户已经被夜风吹开,窗棱正在嘎吱作响。他走上前去关上窗, 隔绝了外面呜咽的风声,然后回过头时正对上了一对暗红色的眼睛。   “师父……”   看到师父后齐凛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假如这会儿没有躺在床上,假如身后真的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现在应该已经摇晃起来了——   不知怎么的,沈渊突然对自己的这番联想感到十分羞愧。他坐回到齐凛的床边,语调比平时显得更温和了数倍:“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正相反,齐凛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力量。   他的头脑非常清晰,四肢倍感有力,源源不断的行动力正在从脊椎深处涌现出来。他从没感觉这么好过!   “我这是机械飞升了吗?”齐凛傻乎乎地问着,抬起手反复翻看,十分惊讶地看着自己皮肤上被腐化的痕迹,“等会儿,我好像……”   “你差点被腐化堕落。”沈渊说。   齐凛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满不在乎地答道:“那就是还没有!师父,我就说过我是无敌的!永远都不会被邪魔腐化,你看吧。”   他没心没肺地抬了抬下巴,高兴地等着师父的夸奖,顺便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准备立刻下床——反正身体好得很,没有半分病痛。   但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脚踝上有一节银色的锁链——是灵能锁链,长度刚好够他在病房里走动,却无法去到外面。   怪不得他只感觉精力充沛,体内的灵能却有些萎靡不振。他还从来没戴过灵能锁链呢,不知道灵能被抑制原来是这种感受。   沈渊开口道:“你身上的腐化尚未清除,这是规矩。”   “我知道,师父。”齐凛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一旦灵能者遭遇了腐化却无法及时祛除的话,就有可能被戴上灵能锁链,既是防止他突然堕落后暴走伤人,也是为了进一步抑制腐化蔓延的速度,在一定程度上隔绝灵能邪魔的影响。   他刚才沉默的原因,其实是想起了曾经在冥想室里见过的那个未来——他把师父锁起来的僭越画面。   一些微妙的心虚感让齐凛不易察觉地脸红了起来,他低下头假装研究起了锁链。   沈渊不明所以,倾身过来触摸他的额头,确认他身上因为受伤而导致的高热已经退去。   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围绕了齐凛,他不知道师父在自己的病房里待了多久,这股信息素让他这会儿脸色彻底红了起来。在沈渊问出口之前,他捂着脸说:“求你了,别问,师父。”   沈渊重新抬起身子,有些惊奇又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弟子。齐凛知道自己连耳朵都红着吗?他从没见过自己的逆徒流露出这么害羞的一面,此刻甚至有些促狭的想要多看看,于是故意用自己威严的眼神沉着地看着他。   这一招在过去可能会奏效,但这次齐凛打定了主意要闭上嘴巴。   师父要是知道他脑子里都转着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这次肯定要把他连腿都打断的!   最后齐凛还是用出了自己赖皮的绝招:“我好渴,师父,你去给我倒杯冰水吧。”   “你倒使唤起你师父来了。”沈渊好笑地并拢双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命令齐凛躺回床上,自己则真的起身去给他倒水了。   骗走了师父,齐凛呆呆靠在床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   接下来的日子里,师徒俩都只能留在医院养伤,被严令禁止再执行任务或参与战斗。   沈渊可以早些离开,但他过于担心自己小弟子的情况,因此决定把戴着灵能锁链的齐凛一并带回别馆静养,这段时间他们俩都不适合靠近灵能源泉。   齐凛身上的腐化痕迹有持续减轻的趋势,虽然他本人早就不在意这个了。   沈渊也适当地延长了一些锁链,让齐凛至少可以在别馆内自由行动,不至于就连洗个澡都得喊一声师父在外面看着了。   日子平静得一如从前,唯一的区别只是齐凛不能像关禁闭一样离家出走了。可他最近也安静乖巧得过分,好像突然转性了一般,不再天天想着溜出去喝杯小酒,反而培养了一些诸如素描般的爱好。   沈渊一边警惕着这逆徒随时可能的小动作(不是指他偷看洗澡),一边却觉得这样也挺好,希望齐凛能借着这次养伤好好打磨自己的个性,做个足够沉稳的继承人。   事实证明,大宗师确实太了解自己的小徒弟了。   齐凛表现得乖巧的唯一原因,只不过是他在研究自己新获得的能力罢了。   反正他现在动用不了灵能,戴着灵能锁链也十足的安全,在晨昏交界的时候他就会主动招呼一些弱小的邪魔。   先前他就能看到心灵破绽的色彩,现在在和麋狮进行了交易之后,他已经能和尚未成形、甚至还未入侵现实世界的邪魔进行交谈了。   从一个对beta伴侣不忠的保安身边,他看到了代表纵-欲的邪魔;从另一个对现实社会不满的外卖员身上,他看到了代表愤怒的邪魔……他试着动用那天的力量,命令这些邪魔做一些小事,就像他命令灵能腐化从沈渊身上退却一样。   齐凛惊奇地发现,那些邪魔根据力量的多寡,会或多或少地听从自己的命令。它们匍匐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就和臣服另一头更强大的邪魔一模一样,或许对它们来说原本就没有种族之分,只不过是灵能划分出了每个生命体的等级罢了。   他偷偷在自己的素描本上画下这些邪魔的模样,并将前面几页留给了心藻、刃瞳者和麋狮。因为他的绘画技巧太过糟糕,那些涂鸦看上去就像黑色的毛线团里裹着一只捣乱的猫,所以也并未引起沈渊的注意。   直到那天黄昏,齐凛抓住了一只象征狂放的邪魔,它长着一对宽阔的半透明羽翼。   齐凛突发奇想,问它:“如果我可以使用彤彤的眼睛,那是不是证明我也可以使用你的翅膀?”   这头弱小的邪魔初具形状,甚至还不具备完整的思考能力,就被齐凛踩在了脚下。   他脸上的笑容天真又好奇,像个残忍而不自知的孩子,反手握住了自己戴着的灵能锁链,用它缠绕在邪魔的翅膀上,一圈、又一圈……直到邪魔在一声尖啸中消失。   他将这对翅膀绞了下来。虽然无法使用自己被抑制着的灵能,但齐凛仔细地感受邪魔的碎片上蕴含着的力量,他浑身上下如同刺青般的腐化痕迹似乎随之亮起,一股微弱的力量从他的指尖流淌进来,凝聚向他所命令的位置。   ……落日西沉之际,沈渊踏入房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齐凛的头顶是一对虚幻的鹿角,身后是一对漆黑的羽翼,正在好奇地抬起手观看自己的掌心。他脚边的灵能锁链仍然在盘踞着,但已经锁不住这头怪物,只待振翅一跃,就要离开这个现实世界。   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沈渊的灵能便汹涌地出现。   乒——   房间里所有的玻璃都在瞬间碎裂,强大的灵能直接将齐凛砸飞到了墙上。他无法动用自己的灵能来对抗,只在瞬间感觉到巨力钳制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到好像要把自己直接掐死在这里。   “咳咳咳!”   齐凛本能地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但他现在当然掰不开沈渊的灵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师父……你要杀了我吗?”   沈渊的身影仍然立在房间门口一动不动,但骤缩的瞳仁和起伏着的胸膛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占据了上风,大宗师这一次怫然大怒,声音像浸透了冰雪:“齐凛,我说过,邪魔是绝对的敌人……”   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堕落。   天边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在此刻收回。   被高高举起的齐凛渐渐褪去了邪魔的痕迹,鹿角脱落、羽翼消散,不再是噩梦般的怪物形象。   大宗师的灵能也在同一时刻收回了。齐凛脱力地跌倒在地,狼狈咳嗽起来。   “齐凛。”他的师父不像刚才那么冷酷了,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和那头邪魔有了往来?回答我。” 第30章 “让那个逆徒永远听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麋狮交谈的呢?   “是第一次去源泉附近的时候……”齐凛虚弱地回答, “但我没有妥协过,师父,我没有……”   他没有妥协, 始终在试图掌控它。早在灰烬都市那一次开始,再到冥想室里的重逢,还有天命所示的未来里,齐凛从来都没有败给过麋狮——没有败给过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他始终走在师父要求的道路上,为什么师父要对自己露出这么失望的眼神?   “你太让我失望了, 齐凛。”沈渊看着他的眼神里既有冷酷又有温情,或许正因后者而显得格外痛心,“如果知道你会被邪魔蛊惑到如今这种地步,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纵容你和它们有所接触。这是我的错误,如果我一开始能狠得下心, 今天你就不会是这幅模样……”   “我的这幅模样, 咳咳……”齐凛咧开嘴笑了一下,他倔强地仰头看着师父,“我是和麋狮做过一次交易, 但那是为了救你,师父,难道你的性命不比这些空洞的原则更重要吗?”   沈渊沉默下来。   他没有想到,没想到灵能源泉的暴动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终止。齐凛和邪魔做出了交易,只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可他又怎么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所求?   “你明明很清楚,我重视这些原则, 更甚于我的性命。”沈渊沉声说, “从一开始带你学习灵能的时候起,我就告诉过你,灵能者只能有战死沙场的宿命, 决不能被腐化。如果知道再次醒来的代价是什么,我宁可一死。”   齐凛紧盯着他的师父,呼吸声仍旧急促。他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还是委屈地说道:“可我没有原则,我只有你!你明明也很清楚,我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什么原则、什么规矩全都是你带给我的,如果没有你,那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年轻alpha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沈渊迟迟没有回应。   齐凛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向着他师父叫了起来:“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找个继承人,然后自己轻松地死掉,那你就不要对我那么好啊,师父!你让我从一无所有变得那么好,然后又要我失去这一切,难道就不残忍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恨死你了!我恨你那自以为是的殉道情结,还有敢爱不敢说的懦夫规矩,如果你要让我继任你的位置,那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打破这一切!我会打破你的冷血统治,重新定义什么是灵能者,我会做所有你不允许的事情!”   室内稍显寂静,直到沈渊重新抬起手。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齐凛……”沈渊轻声地说着,“看来我必须弥补自己的错误了。与其继续一味地溺爱你,让你在未来酿成不可弥补的苦果,不如现在就好好地教导你,让你心悦诚服,再也不敢触犯绝对的规矩。”   说罢,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一道新的灵能锁链升了起来,扣在了齐凛的脖颈上。   他像一头受伤被捕的野兽,彻底落入了大宗师的股掌之中。   ……   接下来的一周,齐凛都被关押在地下深处的水牢里。   这一次大宗师没有丝毫留情,动用的都是针对堕落灵能者的训诫。   在阴暗潮湿的牢笼里,齐凛被灵能锁链牢牢锁住,下肢浸泡在刺骨的冰水里。他无法动弹,灵能被抑制,分不清昼夜,见不到除了沈渊以外的任何人。   而沈渊的出现毫无规律,有时会带来维持生命的针剂,面无表情地注入他的身体;有时则带来一顿灵能鞭挞,那种疼痛和普通鞭子带来的完全不同,深入骨髓,往往让齐凛咬破了嘴唇都压抑不住痛呼和呻-吟。   齐凛坚持不肯服输,无论怎么样提问,他都回答不后悔。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也会和麋狮做交易,用亚空间的邪恶力量换来师父完好地活着。   于是大宗师的训诫一次比一次更冷酷,甚至打到虚弱的齐凛昏迷又再次醒转过来,用暗红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师父。   他原本穿着的衣服很快浸透了冰水和血,结实精瘦的身体很快地消瘦下来,漂亮的红色长发黯淡而凌乱地点着水面,原本磁性的嗓音因为时不时极力的忍耐变得沙哑。   只是他并不臣服。   沈渊用尽了所有能设想到的手段,却依旧无法奈何自己曾经最好的弟子。他明明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成熟猎人,精通所有驯服野兽的手段,却始终只能抓住那头世上最漂亮的猛兽,更用力地攥紧他、掌控他,而无法令他的心臣服。   于是齐凛甚至歪着脑袋,略显涣散的眼睛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你什么也不懂,师父,你不知道……”   当沈渊用鞭子抬起齐凛的下巴时,发现年轻的逆徒已经又昏睡了过去,并没有说完这句话的意思。   心烦意乱的大宗师放下鞭子,从囚牢当中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曾经最宠溺的小徒弟变得乖巧听话,难道温柔的对待和严酷的训诫还是不够么?或许是他作为师父还不够好,或许是他犯下了太多的错误,可是……   可是怎样做才是对的,齐凛?   沈渊再次踏入了冥想室中,他闭上眼。   过去的许多天里,他已经冥想过很多次。他的身上并无灵能腐化,可是心境却凌乱而迷惘,就像波涛翻涌的海面,再难恢复平静。   他过去犯过很多错误,每一次他都会虚心接受教训,并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灵能者。他以为往后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就算小弟子偶尔误入歧途,他们也很快会把这个错误纠正。   ——可如果齐凛从来都不认为这是错误呢?沈渊,你又凭什么伤害一个如此信任着你的孩子?   就在沈渊心神不宁的时候,一道虚幻的声音在冥想室里响了起来。   “想起你过去的错误了么……大宗师……”   沈渊闭着的眼睛微微颤抖,眉头紧紧皱起:“滚。”   角落里的香炉中袅袅升起烟雾,那些半透明的烟雾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黑色渡鸦。它用嘶哑难听的嗓音大肆嘲笑着:“你害怕我们……你害怕你的弟子,会因为相信我们……重蹈覆辙……”   沈渊倏然睁开眼,灵能化为利刃斩过了这道邪魔的身影。   然而烟雾弥散之后,悔恨依旧盘亘在心头。故而邪魔再次从阴影中重聚,发出“嘎嘎”怪笑:“大宗师的错误……以千万人的血为代价!你害怕了!”   灵能利刃再次掠过,将渡鸦打散。   沈渊深深呼吸,这次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心头翻涌着的情绪。   他看到黑暗之中矗立着一对狰狞的鹿角,那头象征着权力的邪魔——麋狮依旧阴魂不散。它锐利的眼睛直视着沈渊,语调恭敬:“那为何……不巩固自己的统治呢,伟大的大宗师?只要你永不退位,就可以永远恪守你立下的规矩,不会有人可以打破原则,重蹈覆辙……”   “让那个逆徒永远听话!”渡鸦在旁尖叫着附和,“让他没机会犯错,和你一样的错!”   “是的……你明明听见了他叛逆的话,他的僭越和不服从,都已经明目张胆地触犯了你的权柄,你还要等着他来推翻你吗?”麋狮的呓语声低沉而蛊惑,“你知道的,你其实可以把他变成永远听话的乖狗狗,呵呵呵呵……把齐凛,变成你的omega——”   灵能再次亮起,化为无数刀光剑影,将这些邪魔的幻影全部撕成碎片。   沈渊没有再听下去,而是踏出了冥想室。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心中尚且有迷惘,那么再斩杀多少次邪魔都无济于事;而且随着自己的迷惘越深,这些邪魔的话语也只会变得越清晰和诱人。   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未能封闭自己的心灵破绽。   他需要知道那句话的答案。   只是当沈渊回到囚牢里的时候,发现齐凛仍处在昏迷当中,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醒来了。   年轻alpha的脸色苍白,眼睛紧紧地闭着,嘴角玩世不恭的笑意却顽固地停留在那。他的红发凌乱地贴着身体,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无力,被放下来的时候只能乖顺地靠在师父怀里,毫无知觉地起伏着胸膛。   他身上的腐化痕迹已经很淡了,想必没有堕落之虞。   沈渊将他安置在卧室里,还是没有解开灵能锁链,只是拿被子盖上了,然后叫来医生为他看诊。得到的结果是身体虚弱,但没有伤到根本,只是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至于他至今昏迷不醒的原因,无非是心思太重,太久没有好好地休息。   在思考着的时候,沈渊已经下意识替他将医生开的药都分好了,放在从周一到周日的小药盒里。   虽然被关起来教训的是齐凛,但精疲力竭的却是沈渊。   现在大宗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计可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替齐凛撩开了凌乱的额发,然后停顿了一下,揉按着他后脖颈处的alpha腺体,眸色逐渐深沉。 第31章 “我其实一直都可以这么……   齐凛从漫长的昏睡里醒来, 感觉身体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灵能依旧被压制着,但他已经被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那些被鞭打留下的伤口似乎也涂抹过药物了, 现在除了火辣辣的刺痛外还有一股清凉的酥-麻感。   齐凛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才重新睁开眼。他果然看到自己师父正坐在床边,双手交握着看向自己,像看见一道未解的谜题。   齐凛的嘴角牵起了一抹笑意,他就知道师父不舍得废掉自己, 这场僵持最后的结果,似乎也只能是以沈渊的退让而告终。   “我不后悔……”齐凛挤压着自己刺疼的声带,沙哑地说着, 尽管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得意的获胜宣言,“师父, 你再问我多少次都一样, 我不后悔。”   沈渊的回应是两枚药丸,略带强硬地塞进了齐凛的嘴里。   齐凛乖乖闭上嘴,将药咽了下去, 然后支起手肘,等着师父将水杯递到自己嘴边。   而沈渊果然也这么做了,只是在齐凛喝完了水之后,手指依旧停留在逆徒殷红的双唇间,指腹磨蹭过刚刚被水润过的丰满唇珠。   “师父……唔……”   齐凛抱怨的声音被打断了,他师父的手指伸进来按住了他调皮的舌头。他说不出话来, 只能唔唔地含着口水, 不明所以地瞪视着沈渊。   沈渊的神色晦暗不明,只是制止了小徒弟的话,然后收回了手指, 看着那些被带出来的唾液在他下巴上留下透明的暧昧痕迹。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齐凛后脑勺的碎发,算是制止了小徒弟接下来可能的反抗,然后便倾身将嘴唇印了上来。   “唔唔——”   齐凛在那一瞬间几乎是惊吓更多一点,他感觉师父的吻介于熟练与生疏之间,却因为略显粗暴的做法而极具侵略性,不知为何令他感到脊背发麻。师父没有管他在这个姿势有多辛苦,很快他就因为脱力而掉回枕头上,但依旧没有被放过。   喘息声很快变得急促,唇舌的交缠变得更加紧密。齐凛意乱情迷的回应没有持续多久,他有些呼吸不过来了,虚弱的手掌推了推师父紧贴过来的胸口,但紧接着,脑后那只手抓得更加用力。   他感觉自己的那处腺体被有些粗糙的手指反复挤压,但alpha当然不可能像omega那样显得柔软多汁,他只是在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时辗转身子,发出隐忍的闷哼声。   在吻的间隙里,沈渊抓着他的手,低喘着说:“你反抗什么,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的事情么,嗯?”他低头看着齐凛,小徒弟因为缺氧而脸颊晕红,湿润又略显涣散的眼瞳里被自己的倒影装满了。   齐凛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样对待,惶惑而不安地嗫嚅道:“师父?”   “我其实一直都可以这么做,齐凛。”沈渊说,“对你而言,大宗师代表着绝对的权力,少许的僭越就会招来严厉的惩罚;但对我而言,我想对你做任何事都无可厚非,也不会有人胆敢置喙我……”   他的手向下伸去,在察觉到齐凛有些瑟缩的反应后,轻轻笑了一声。直到此时,他的脸上才带了几分欲-望的色彩。   齐凛只感觉头脑混乱不堪,他刚刚才昏迷中醒来。他想不明白,小臂肌肉颤抖着,想要推拒却匮乏力量,挣扎间脖子上的灵能锁链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   也许是厌烦了他的抵抗,沈渊收紧了那条锁链,在齐凛手腕处缠绕了好几圈,让他双手高举过头地被束缚,彻底丧失了反抗的余裕。   齐凛的胸膛在剧烈起伏,他彻底被雪松与苦橙的味道包裹,处于弱势的姿态下甚至连信息素都无法做出像样的抵抗,他含泪的眼珠正难以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并在对方再次摸到唇瓣时咬了他一口。   沈渊抽回了手指,低声在他脖颈边说:“坏孩子。你乖一点,听话一点,明明就可以少受很多罪。”   “你……”齐凛挣扎间,语调破碎地说,“你是要把我变成一条听话的狗吗,师父?那不是我……那不是……呃……”   他被翻过身,火红的长发被撇到一旁,暴露出后颈上那处敏感的腺体。沈渊的手指再次搓揉着那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征服意味。   现在齐凛不可能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他被迫趴伏在凌乱的床单上,手肘上青筋毕露,含糊的声音被按在枕头里支离破碎。   但接下来沈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诧异地发现了枕头上的水渍,问他:“你哭什么?”   我哭了?齐凛木然地支起身体,目光涣散地看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某个点。   沈渊接着问道:“你这些天来处心积虑的示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可以继续把你带在身边,不再用那些安排给继承人的规矩来管你,甚至给你更多的偏爱,那没有什么困难的,这些年来我不也把你养大了么?”   不、不是的……齐凛在恍惚中没有答话。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年幼时看到的沈渊,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宛如天神般俯瞰着自己,居高临下地伸出援手——而自己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尝到了天神的血。   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就注定要用爱来偿还这道伤口了。   他年少时顺从而天真的爱他,毫无被驯养的自知,只懂自顾自地确认师父的所有权,摇着尾巴仰盼着那份怜悯,大着胆子央求更多的宠溺和纵容;   他叛逆时懵懂而卑怯地爱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所有大逆不道的心思,甚至连自己都被骗了过去,只敢在细枝末节的角落里仔细品味着师父或明确或隐忍的偏爱;   他成长时大胆而热烈地爱他,愿意收敛起自己天生就有的一身傲骨和尖刺,违背嗜血的天性和野心勃勃的本能,在他制订的规矩里步步试探和迂回;   而今天,沈渊竟然将这些爱类比于野兽的欲-望……   齐凛咬着牙没有说话,而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沈渊坐在床沿,有些烦躁地握住了那条禁锢着逆徒的灵能锁链。他的声音也显得有些飘忽:“你不愿意?为什么?我以为你想要留在我的身边,以情人的身份。”   过了很久,齐凛才说:“你可以杀了我,师父,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什么都会原谅你。但是你不能……你不能像这样亵渎我的感情……”   沈渊低下头,手指从那条锁链上抽回,像是被上面的温度所灼痛。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只是因为感受到了小徒弟此刻的情绪,又本能地伸手去轻轻拍打他的脊背,一如他小时候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   室内安静了许久,直到浓烈的信息素气味平复下来。   沈渊试着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像从前一样尽量保持性,说:“也许你应该离开一会儿,齐凛。我并不想伤害你,但你让我变得不像我自己。”   “你要赶我走,把我逐出师门吗?”   “不,不是。”沈渊否认完之后,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也许让你去远方执行任务是更好的方式,你本就应该离开我去锻炼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了。在你回来之后,我们依然可以像从前那样,我会继续培养你……”   “解开我,师父。”   “什么?”   “解开这条锁链。”齐凛直直地看着他,“我不要听从你的安排了。”   沈渊停顿了一下,捉摸不透自己小徒弟的心思,兴许也在迟疑是否要这么做。但他的手指微动,最后还是用灵能解开了那几道枷锁。   齐凛的脚踝因为被禁锢得太久而留下了红痕,他慢慢地搓揉开那片酸楚和刺痛,伴随着体内充盈的灵能再次涌动起来,他的烈酒味的信息素也重新开始散发,尽管已经沾染了太多另一个alpha的气味。   然后齐凛问:“如果我们像从前那样好,你会同意我继续和邪魔交谈吗?”   沈渊沉默片刻,回答:“特殊情况下可以,例如那次在灰烬都市里的任务。”   “那在别的情况下呢?比如危及你生命的时候,你会同意我和麋狮做交易吗?”齐凛却不依不饶地寻求着答案,“我不止和它做了交易,我还使用了来自亚空间的力量,借用灵能腐化来为我做事,我还命令邪魔跪在我的面前——你不可能同意这些,对吗?”   “不,永远不会。”沈渊蹙起眉,“没有任何其他灵能者需要这些力量,齐凛,你也不需要。为什么你就不能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   “因为我可以,我生来就可以。”齐凛扬起了头直视着他师父,用他曾经说过的话高傲地回答他,“因为鹰不能被养在鸡舍里,因为尽管我爱你爱得要死,师父,但是我不会放弃我自己。我说过我会向你证明一切的,你只需要等我……你也应该等我,然后要么爱我,要么杀了我。”   沈渊深深地叹息,感受到齐凛这番话背后沉重的力量。   这天晚上齐凛离开的时候,辛永望察觉到了什么,前来禀告说:“大宗师,齐凛这次什么也没有带走……”   “让他去吧,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会为自己的抉择负责。”冥想室里传来了沈渊的声音,“我阻拦不了他了。”   辛永望以为齐凛这次也只是任性地违抗一下师父,离家出走个几天也就回来了。可师兄弟们都没有想到,齐凛这一走就是三年。 第32章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三年后。   会议室里正在进行重要的交谈, 大师兄辛永望也被叫进去有一会儿了,不过门外的窃窃私语声一直没有停止。   舒雯问道:“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齐凛?”   卫英光只差指着天空发誓了:“那绝对是齐凛!拜托,我曾经被他当沙包训练那么久, 他那张可恶的脸我是不会忘记的!这小子不知道在哪里鬼混了三年,竟然还敢回来……难道就不怕被大宗师家法伺候?”   “大宗师没有说过他是离家出走。”舒雯想了想说,“也许一直是我们误会了什么。”   “师姐!”卫英光很不解地看着她,“那小子明显是私自离开的!这几年连联系方式都断了,这是在现代社会, 他是出门又不是死了!他故意音讯断绝,就差在脸上写上‘叛忍’两个字了……你为什么总觉得他有什么隐衷?”   舒雯眼神飘忽,双手抱胸叹了口气。   她能说什么?她总不能说:但我们小师弟和师父不止是表面上的那样关系, 说不定是小情侣俩吵架、冷战、分手呢?你们老想把齐凛抓回来正法,但说不定人家还是受委屈的那一方……   身边这群笨蛋alpha和beta真是令人操心啊, 是平时训练得太多, 脑子里只剩下肌肉了吗?也许她该建议大宗师新增一门恋爱课程——哦,但是等等!大宗师可能自己也需要这门课?   舒雯赶紧把脑子里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压了下去,她看到辛永望从会议室里出来了。   辛永望脸色很凝重, 若有所思地夹着一叠文件,头也不抬地往外走去。   卫英光先一步地拦住了他,上前匆忙地问:“齐凛挨打了吗?有多疼?”   “什么——哦,”辛永望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里面正在开会,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被叫进去是因为刚从灰烬都市执行任务回来, 比较了解那里的情况。”   “啊、啊?里面纯在谈正事的吗?”卫英光好似有点失望。   “是啊。”辛永望眉峰皱起,这几年大宗师经常培养他处这些问题,他越发显得少年老成了, “这次本来就是大宗师召集其他地区的灵能组织领袖,打算彻底重建灰烬都市……我们已经准备了三年多,也等待了二十多年,这次终于可以终结那个问题了。”   卫英光问:“可……我记得那里的腐化还没有被完全清除啊?”   舒雯也道:“直接行动还是有隐患的吧?”   被两个人盯着的辛永望徐徐吸了口气,神色有些茫然地说:“会上要有其他人提了这一点,但是……齐凛说他们可以解决腐化问题,只要三十天的时间,灰烬都市的土地就会重归文明的怀抱。”   “齐凛?!”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发出震撼的声音。   辛永望仿佛知道他们俩心中的震惊,他自己其实也还没有缓过劲来,神色复杂地说:“对,你们还记得那个传说中的心灵视野法吗?那个也来自齐凛的新教派,他自称是‘鹰学派’。”   卫英光瞪大了双眼,一时间没有答话。   他当然记得了!从去年开始,灵能世界就流传起了一些新的灵能技巧,类似于打开心灵世界的视野,寻找未成形邪魔的基本准则,甚至还有诱骗邪魔的心灵陷阱……因为这些方法实在太过天马行空,而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些人认为这是天才般的想法,一些人则将其斥责为亚空间的诡计。但不管怎么说,那个“鹰学派”还是很快地崛起,甚至令他们这些灵能者都被划分为“传统学派”。传闻中鹰派的灵能者们做法激进、不择手段,被鼓励直面邪魔的蛊惑并反过来驾驭它们,甚至有人见过其领袖随身带着一头邪魔……   “等、等等……”卫英光想起来了,结结巴巴地问,“所以那个传说中带着狗绳遛邪魔的猛人,其实就是齐凛?”   “对……”   卫英光沉默了半晌,突然觉得冠上了齐凛的名字后,这个传闻也显得不那么离谱了。他接着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愤怒:“那他这个叛徒,现在是带着他的新教派回来耀武扬威了?”   “倒也不像是耀武扬威。”辛永望回忆着自己刚才在会议室里所见的一切,实事求是地说着,“他们是很认真在探讨重建灰烬都市这个命题的。齐凛也不像从前了,他都没有一直盯着师父看,也没有跷二郎腿,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在。他提的建议很有用,只不过有些惊人,所以我猜他们今天的会议不会那么快结束。”   卫英光听到这里,突然有些泄气了,愤怒转化为了莫名其妙的委屈:“他这是翅膀硬了,出去单飞了吗?确实,他搞出了鹰学派这么大的名堂,大概再也不会回来我们当中了,也不用再听大宗师的话。”   但旁边的舒雯可能不这么认为。她从刚才就显得有些若有所思,此刻在听完辛永望的陈述后,问了一个似乎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你说,他一直没有看师父?”   “是啊。”辛永望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猜测起来,“难道真的是三年前,发生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否则大宗师怎么会都不找他回来,不闻不问,也不惩罚他……”   舒雯挑了下眉,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哦,那我们就更不用担心了。要相信大宗师能处好他。”   卫英光还是完全不解,大声反驳了起来:“他都已经是另一个灵能组织的领袖了,还回来跟师父平起平坐地开会!可恶啊这个叛徒!我看大宗师根本不想处他——”   “嘘!”舒雯突然堵住了他的嘴,一行人悄悄在窗户下噤声。   因为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里面各个组织的首领们似乎刚刚结束了一段议程,正语调轻松地各自叙旧,并有条不紊地离开会场。   他们看到了齐凛往外走。   比起三年前他们曾经熟悉的样子,齐凛似乎又成熟了一些。他身量颀长,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风衣,领子熨帖地放下,好让脑后一束火红的长发倾泻而下,尽管简单束过,但那长度还是直抵脚踝;从前就漂亮的面孔依然是那么引人注目,此刻没什么表情,但天生含笑的嘴角还是令他显得玩世不恭、又十足诱人,每个看到的人心里都好像被点了一把火。   齐凛身后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名门徒。此刻齐凛踏出门口后看了一眼天色,回过头漫不经心地交代着什么事情,那张英挺的侧脸因此显得十分惊艳,说话间还从风衣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烟盒。   “嘶……”   窗台下的辛永望、舒雯和卫英光齐齐吸了一口冷气:齐凛要在会议室门口抽烟吗?搁在从前,大宗师肯定要狠狠赏他一顿鞭子了!   不过在他们齐刷刷的注目中,齐凛戴着皮手套的修长手指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敲了敲烟盒,脸上的笑意变得浓郁起来。   他停下动作,然后在卫英光逐渐惊悚的注视当中,稳步向着这边走过来。   ——不得不说,穿一身冷酷黑色的齐凛在迈着大长腿走来的时候,还是非常有压迫感。卫英光刚才还以为自己会忍不住给这“叛徒”脸上来一拳,就像从前打架时那样;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他却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完全没有听从自己的掌控。   这也许是因为信息素,齐凛已经是完全成熟的顶级alpha,他又从不掩饰自己的强势与傲慢;这也可能是因为灵能,没人能想象到这三年间这个灵能天才又能成长到什么地步,身为灵能者自然会本能地对强者感到敬畏;但也或许原因更简单……齐凛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于是最后,卫英光动了一下嘴唇,皱着眉喊他:“齐凛,你回来做什么?”   “处一些没做完的事情。”齐凛意有所指地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他在说什么恩,又在说是什么仇?卫英光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些混乱:齐凛指的是灰烬都市,还是大宗师?也许都有,也许……   他没来得及问出口,齐凛身后那个年轻的门徒悄悄上前,给齐凛递了一句话。   齐凛点点头,然后笑了一下——是卫英光从未见他露过的、一些公式化的冷漠笑容。接着齐凛的目光回到了卫英光身上,说:“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好好叙旧,至于现在,恐怕我另有安排。”   当他留下一张名片转过身的时候,卫英光的惊讶终于再次转化为了怒气。他完全忍不住了!他的灵能凝结成了一个结实的大拳头,狠狠向着齐凛漂亮的后脑勺砸去。   “师父!”齐凛身边的那个门徒立刻上前一步,用另一股灵能反应极快地迎了上来,抵挡住了这次突然的偷袭,还瞪着一双眼睛怒视着卫英光。   “没关系,伽蓝……”齐凛的声音还在慢悠悠地阻止自己的随从。   而卫英光其实是在声东击西。他的灵能被拦下了,但是右手捏成的拳头却趁机狠狠挥了过去——   然后被齐凛用掌心接住了。   “布。我赢了。”齐凛轻轻笑着,张开手掌,握住了他的拳头,“嘿,你是觉得我全部忘记了吗,阿光?”   “臭齐凛!”卫英光还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你这几年到底都死哪去了?!”   “嗯……忙着和邪魔战斗,也忙着和人类战斗。你知道的,我乐此不彼。”齐凛笑着挤了一下眼睛,和从前一样。 第33章 “我本以为你出门一趟会……   他们在会议室外的声音还是吸引到了其他人的目光。   这里确实不是叙旧的地方, 卫英光只能愤愤然地抽回拳头,低声警告他:“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外面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突然变成反派了吗?”齐凛不解地问, “我只是出差一阵子,发明了一个新学派,你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   卫英光无法解释,他只是觉得曾经的小师弟身上有什么东西改变了。齐凛不像从前那样叛逆得光明正大,反而显得温和、平易了一些, 但正因如此,他骨子里的桀骜和眼神里的威严才更让人忌惮。   齐凛和他对视了片刻,酒红色的眼睛里逐渐凝聚起一些了然。   “哦, ”齐凛轻松地说,“如果你有什么不满的, 尽管在训练场找我好了, 我们可以用老办法来解决。”   卫英光这才找到了一些过去相处的气氛,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说:“行,你等着的吧!”   齐凛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看向辛永望——他们刚才在会议室里已经见过了,这位脾气谦和的大师兄似乎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只是友善地笑了笑说:“你回来就好了。”他相信没有什么矛盾是解决不了的,他们毕竟是从小长大的一家人。   而舒雯就更干脆了,伸手大咧咧地拍了拍齐凛的肩膀:“回头记得请我们吃一顿好的!说说你小子在外面的丰功伟绩!”   “遵命。”齐凛很有风度地说,“我还需要大宗师谈谈, 那之后我会确认时间安排。”   “你还要和师父私下开会?”舒雯抬起眉毛, 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深意,“那祝你好运。”   ……   大宗师安排了一个私人会客厅,那是一个配备了沙发、电子壁炉和挂毯的传统会客房间, 齐凛甚至说得出自己小时候在这里做过哪些作业。   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了。齐凛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打开放在扶手上,摆着一种很端庄的坐姿,若有所思地说:“我其实一直不喜欢这里挂毯的风格。”   然后沈渊原本打算做的开场白就被扰乱了,好半晌都只是看着齐凛的脸。大宗师看起来有些无奈:“我以为你是申请来谈正事的。”   “嗯……怎么不算正事呢?我早就觉得有很多房间的装修风格都可以适当地更换了,师父,这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中叶了,没人会喜欢欧式宗教艺术的挂毯的。”齐凛一手支着下巴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制作墙面装饰的商家,我定做过一整面LED墙,你可以试试的。”   他看起来就好像从来没离开过这三年一样,说话头头是道、毫不见外,看向沈渊的眼神里还带着未尽的笑意。   而沈渊保持了自己的沉默,打量着自己曾经最好的门徒,像是在仔细评估他的外在和内心都改变了多少。   齐凛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了。他十足得意地打开双手,仍由师父打量着,并故意从风衣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烟盒,从里面敲出了一根烟,衔在口中。   然后是微不可查的灵能波动,齐凛用高超的技巧让空气震动起来,点亮了一星火花。   “这里禁止吸烟。”沈渊却淡淡地说着,另一股灵能力量涌现过来,熟练地掐灭了那点火。   齐凛脸上的坏笑突然放大了。他站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师父,倾身过来递出了烟盒:“你不试试吗?”   他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叼着的那根“烟”,然后将它嚼出了嘎嘣脆的声音。   沈渊进而无语地发现,这只是一根烟型的棒棒糖——齐凛还是一样的调皮,一样的会惹自己生气。   “如果你不试试的话,师父,你永远不知道它有多甜。”齐凛说着,在他面前歪了歪脑袋,面上带着几分促狭的薄红,“你现在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罚我了,我是不是应该做得更过分一点?”   沈渊嗤笑了一声,伸手捏住了眼前的烟盒,目光深深地看着齐凛:“你的那些门徒,追随着你的那些人,知道自己的领袖有多顽劣吗?”   “哦,他们当然知道,他们知道我一直都是如此。”齐凛毫不介意地松开了手,将烟盒放在沈渊的掌心里,“我从来不掩饰,我就是觊觎你,大宗师。”   “我本以为你出门一趟会有所长进。”   “我有很多长进,师父,你可以稍后慢慢确认。但今天是我们三年来第一次见面,难道你就不想我么?你可以像其他师父一样对我嘘寒问暖的。”   沈渊并没有如逆徒的意,他说:“我想过很多次你独自死在外面了,如今看来祸害遗千年,你还没那么容易死掉。”   他们果然就不能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师徒。   齐凛磨了磨牙齿,不满地伸手撑在沈渊的椅背上,以方便自己更近距离地和师父对视:“快点承认你想我!”   “你未免想得太多。”沈渊看上去无动于衷。   齐凛气鼓鼓地瞪着沈渊,他就知道师父明明和自己一样顽劣!他都快想死师父了,整整一千多个日夜没有见面,他只不过是想要重新获得一些被偏爱的证明,师父却故意要看自己被馋得流口水的小狗样子吗?   他偏不服软。他故意地继续俯下身,突破了一名alpha对待另一名alpha时应有的距离,更暧昧地去贴近师父的唇边。   而沈渊果然伸手制止,眉头皱起熟悉的弧度:“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这时齐凛连忙露出吃痛的表情,发出忍耐的闷哼声。   然后沈渊果然停下动作:“你身上有伤?”   “是啊,我本来在养伤的。不过过一听说你在召开会议,我就急匆匆赶来了。”齐凛大大方方地脱下了身上的风衣,里面贴身的作战紧身衣勾勒出沟壑分明的胸肌轮廓,他接着扒开自己的领口,并张嘴叼住了垂在胸前的挂坠,来展示锁骨上一道尚未愈合的伤。   沈渊知道年轻逆徒的把戏,无非是在用伤口博取自己的同情和愧疚、借此得寸进尺罢了。但他此刻看着那道伤,还能看到齐凛心口上另一道陈年旧疤——它看上去更严重,甚至像是贯穿了齐凛的整个躯体,齐凛却对它不置一词。   这道疤从何而来?齐凛走之前每一道伤口沈渊都了解得很清楚,这一定是他在这三年间出生入死时留下的……就在沈渊看不见的地方,他差点永远回不来了。   沈渊眉头纠结,指尖碰到那道疤,能感受到上面曾经盘绕着十分邪恶的灵能腐化气息。   “唔……”齐凛发出了很夸张的抱怨声,沾着少许口水的挂坠掉回了胸口,“师父,你怎么上来就袭胸啊?是要检查我这几年有没有荒废锻炼吗?要不然我把衣服全脱了给你检查一下吧。”   他插科打诨、转移话题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沈渊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齐凛说的对,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比从前,如果齐凛铁了心不愿意透露实情,那么他似乎已经没有立场去讯问于他。   难道齐凛出去闯荡的这三年,就是为了摆脱师徒间的服从关系吗?要不然他怎么会一回来就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总不能是为了一顿阔别三年的鞭子吧。   沈渊暂时没有找到制止年轻alpha继续调皮的方法。   而纵容是最容易被坏孩子觉察到的情绪。齐凛眯起眼流露出奸计得逞的坏笑,趁机询问他师父:“我很久没有在这里泡温泉了,师父,今晚我可以在别馆里养伤吗?”   他又在明知故问些什么?   沈渊懒得回复他,以免看到逆徒更得意的嘴脸。他眉头微微跳动,下了逐客令:“没什么正事的话就滚出去,我很忙。”   “唉,好吧。”   齐凛离开会客室时,滚得很利索。   ……他晚上敲开沈渊房门的时候更利索。   沈渊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头痛感涌上来,他双手抱胸,沉默着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早已成年的逆徒。   而齐凛正穿着和他一样的睡衣,红发凌乱地披放在肩上,怀里抱着一个大号的枕头,英俊到邪气的脸上却露出讨好的笑容:“师父,让我进去。”   “你有自己的房间,而且有定期打扫。”沈渊不近人情地说,“别装模作样,你从小就根本没有和我一起睡过,我们没那个习惯。”   “但、但是我藏的零食放了太久,已经坏掉了,我房间里有虫子……”齐凛可怜巴巴地说,“拜托,师父,明天我们还有下半场的会议要开呢!你也不想看到我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出席吧?”   “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在房间里藏甜食。”   “嗯嗯好好……”齐凛敷衍地应付着,一边试图将自己成年男子的体型挤进沈渊的房间。   但他的努力未果,他冷血无情的师父说:“你可以去找别的房间。”   齐凛瞪着他,发出很幼稚的威胁:“那明天如果有别人问起来,我就说‘都怪大宗师昨晚不让我睡觉’。”   “……”沈渊彻底无语,看着齐凛最后还是得偿所愿地挤进了房间。   大宗师现在觉得更头疼了,自己当年是真的有必要捡回来这么一个浑身反骨的坏小孩吗?   坏小孩如今已经完全成熟了,还能自己扒开他的被褥钻进去,侧躺着支起脑袋,松垮的睡衣并不能遮住十足诱人的锁骨和胸肌。他极长的红发占满了两个枕头,还要拍拍自己身前那处小小的空白:“我们赶紧睡觉吧,师父,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吗?” 第34章 毕竟师父爱害羞也不是一……   显而易见, 第二天醒来的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   沈渊很早就醒了,盯着齐凛近在咫尺的睡颜看了片刻,困惑于昨晚的自己竟没有坚持赶走他……总不能真的是被他的言辞所蛊惑。   但说实话, 在齐凛正处于分化期、漂亮到雌雄莫辨时,沈渊也没有对自己的小徒弟产生过什么绮念。他曾经确信自己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师父,直到那次临时标记。   也许是阔别的这三年让他们变得不那么熟悉,至少不像曾经一样形影不离。再次见面后,沈渊的目光常常停留在齐凛身上, 带着探究和审视,也带着欣赏和质疑。   他是想要批判齐凛的逾越的,但很快发现自己已经没那个身份。   那么该摆起大宗师的架子么, 还是使用曾经指导者的余威呢?抄起鞭子来鞭笞一个成年的强大alpha兼灵能领袖?这听起来实在是很不对劲,尤其是在后者吐着舌头表示期待的时候。   沈渊再次感到十分头疼, 不过起身洗漱后, 还是下意识打了个电话,找人来清齐凛房间里那些虫子——如果它们真实存在的话。   然后他开始犹豫是否要准备两个人的早饭。   在过去,这样的问题可以不假思索。但现在, 似乎早起后为另一个alpha准备早餐,这件事听起来也很不对劲。   齐凛这个混小子,从小被他宠坏了,不知道在外面的那三年有没有好好吃饭。以沈渊对他的了解来看,估计他还是不肯学一丁点儿烹饪的基础技巧,这三年来最长进的说不定还是他挑选餐厅点外卖的手法。   至于其他的……例如他心口的那道伤, 究竟从何而来;还有他经历了些什么, 如何发扬了他的鹰学派,如何收服了那些门徒和追随者……反而已经不是沈渊最迫切要问的事情了,他确信自己很快就会知道原委, 毕竟大大咧咧的小徒弟从来不擅长保守秘密。   至于现在,沈渊刚打开冰箱,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齐凛慵懒的声音。   “噢,师父,你不如多睡一会儿吧……”他睡醒后的气泡音拉得老长,“我点了两人份的早餐,半小时后到。”   然后在沈渊回头看了一眼之后,齐凛立马举起双手:“我保证不是披萨。”   沈渊没有批评他,那就是默许了这件事。齐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随手撸动着自己凌乱的头发,走向卫生间,抄起沈渊的梳子就开始打自己的红发。   曾经是他离家出走去接的头发,现在已经是他自己努力长到了脚踝的荣誉证明——他说过的,没有任何邪魔或者敌人能逼迫他剪掉长发来适应战场,直到现在他也果然没有食言。   卫生间的镜子里倒映出沈渊的身影,他静静看了一会儿齐凛的背影,才说:“等头发长到及地,你还是不剪掉吗?”   “不知道,也许编个辫子?”齐凛耸了耸肩。   沈渊带着几分责备和几分揶揄,说:“我会怀疑自己捡了个小女孩回来的。”   齐凛仰起头笑了起来,酒红色的眼睛愉快地透过镜子看着他师父:“哦……连我自己的身体我都做不了主,你真严厉,daddy。”   很难说他眯起眼吐出最后那个单词的时候,带着什么样促狭的心思,但狡黠的双唇不经意间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犬牙,就和他本人一样调皮且诱人,总能带给人一些猝不及防的小小刺痛。   沈渊的食指轻轻动了一下,他承认自己得花费一些力气,才能制止自己真的掏出鞭子来,教训一顿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alpha的冲动。   出去三年,就自觉翅膀长硬了,可以当面挑衅他了,嗯?   或许是沈渊的眼眸里透露出了他心底的盘算,齐凛敏感地眨了下眼,比了个手势:将自己嘴巴上的拉链给拉上了。   然后他们和三年前一样,坐在餐厅里一起用饭。   齐凛咕咚咕咚地喝完牛奶,看着沈渊换上一套适合正式会议的外套,觉得自己师父放下袖管扣紧扣子的时候未免太过性感,手臂上那些肌肉分明的线条被一寸寸掩盖起来,就像被收回鞘里的利刃。   这时他歪着脑袋,问了沈渊一个问题:“我们要坐同一辆车去会场吗?”   大宗师说:“我可以捎带你一程,但是你最好别打什么坏主意,我不希望在会议结束后有什么奇怪的绯闻八卦流传出去。”   齐凛挑了挑眉:“拜托,师父,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我们曾经是师徒关系,而且非——常——要——好——”   “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自己突然被污蔑成什么诱-奸学生的混账东西。”沈渊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齐凛不怀好意地说:“‘被学生诱-奸的无辜老师’听起来就好多了。”   “我有另一个提议,我可以把会场变成谋杀现场,彻底杜绝你继续抹黑我的名誉。”   说完,沈渊无情地把他的风衣丢了过来,正好罩住了齐凛的头顶。   齐凛只好又抱怨了一句,将自己的风衣重新穿好,试图再次组装起昨天的高贵冷艳气质,好使得大宗师在踏进会场的时候没人能看穿他们之间的“奸情”。   尽管他觉得这点努力毫无意义,反正自己迟早会证明师父只属于自己。但这点小事就随他高兴好了,毕竟师父爱害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齐凛慢悠悠地上了沈渊的车,发现他已经换了一个并不认识自己的司机。   但他才不在乎这个,打开后车门坐在沈渊身边的时候,大咧咧俯身过来,一手撑在沈渊的身侧,一手伸进了他的外套,摸索着胸脯的位置。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立刻慌乱无比地把镜子扭开,看向路面的目光一时间无比坚定。   而齐凛才刚从沈渊的外套口袋里摸回了自己的烟盒,笑意因此加深:“师父,你尝过了吗?”   “没你那么幼稚。”沈渊瞟了他一眼,“把安全带系上。”   齐凛耸了耸肩,乖乖系上了安全带。然后他晃了晃自己的烟盒,似乎在掂量里面有没有少点什么,在得到结论后也并不泄气。   等他们踏进会场的时候,并没有人在意他们是同一辆车上下来的。人们围上来热情地寒暄,气氛很快进入到了社交模式。   只有齐凛并不参与这些社交。他一边叼着“烟”,一边盯着坐在主席台上的师父有些出神。   鹰学派的门徒们昨晚睡在大宗师安排的酒店里,这会儿正给他发着信息。齐凛并不像其他与会者那样肃穆,趁机低着头在台面下咔咔打起了字。   他一贯是不喜欢参与这些东西的,台上的沈渊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逆徒,不得不加重了语气地喊出他的名字。   “齐凛。”   齐凛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坐直了身子,反应和当年上课时如出一辙,抬头用迷茫又惊惶的眼神看着师父,仿佛在说:我有认真听课!   “咳。”沈渊皱了下眉,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训斥咽了回去。他尽量委婉地给他提示了:“你还没有给出清除腐化的方案,我们很难评估这方面的任务量。”   “哦……”齐凛放松了下来,向后靠坐在椅背上,有些控诉地看着沈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师父生气了呢!   就只是质疑他的清方案吗?这很好办,只要不是强制性写五千字的论文就行。   齐凛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示意自己那名年轻的门徒——伽蓝做好了准备地走进会场。   伽蓝是个女性beta,而且刚刚成年,从娇小的外形上看无论如何都让人联想不到“强大”这个词语。   所以当她小巧的皮手套牵着一头一人多高的邪魔进场时,在场的灵能者们几乎是立刻激起了战斗反应。   “嘘。”齐凛及时地竖起了食指,将自己的灵能铺展开来,借此展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过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忘记了这里是大宗师的地盘。   沈渊的灵能与他正面相撞,然后齐凛才反应过来,与他琥珀色的眼神对视了一瞬后,将掌控现场的权力交还给了大宗师。   会场里小小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了,那头高大邪魔身上挂满了灵能锁链,实际上比起一个威胁,更像是一个正在被围观的珍奇动物。它是半透明的四蹄外形,不过头上生了一对恶魔般的尖角,此刻似乎对自己出场引发的骚乱习以为常,甚至像人类一般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人们听不懂邪魔诡异的呓语,只能将目光转向鹰学派的领袖——而齐凛正闲散地坐着,示意自己的门徒尽快结束这场他们早已习以为常的演示。   伽蓝几乎像个优秀且娴熟的魔术助手那样,面无表情地指挥着她的邪魔:展示邪魔的视野能力,释放灵能腐化和收回,就像操控人心中的破绽那样操控着灵能腐化的碎片。   它嚼下腐化碎片的时候,几乎像是齐凛嚼着他的棒棒糖,嘎嘣脆,带着不加掩饰的邪恶笑容。   而现场一片哗然,灵能者们从没见过一个邪魔如此言听计从,向人类展示自己先天的灵能力量——尽管先前对鹰学派有所耳闻,但此刻出现在眼前的一切仍然颠覆了传统灵能界的许多常识和规则。   齐凛的目光不像其他人一样紧盯着邪魔,他仍然看着师父,他看着沈渊眉头微皱,或许是想起了自己曾经也做过的那些离经叛道的事。   而这一次在沈渊开口之前,已经有人问道:“但你无法保证邪魔永远听话!它一旦摆脱了锁链就会成为另一场灾难!”   听到质疑声,早有预料的伽蓝转过了面向看着他,然后面无表情地拉下领口,直到露出锁骨和心口:“这里,有一道伤。如你们所见,是贯穿了心脏的致命伤,只不过用这头邪魔的力量封闭着——如果它摆脱锁链,我会第一个死。它和它的心脏也一样。”   现场安静了片刻。沈渊的目光始终留在齐凛的脸上,而后者坦然回视,向他笑了笑。 第35章 “齐凛,放肆。”……   “疯子。”   有人小声评价。   鹰学派的灵能者, 这两年来以激进、凶狠和不择手段而闻名,至此人们终于见识到了这些灵能疯子的“不择手段”。   他们竟然故意在身上留下致命伤,然后用邪魔的力量来封闭;在邪魔的身上也如此照办, 使用自己的灵能来封印。   以此来达成的互相牵制,比起任何誓言和契约都要来得更有效,双方的生死从此紧紧捆绑在一起……也算是彻底回答了“邪魔失控该怎么办”的问题。因为一旦失控,就是与之共生的灵能者死亡,从而导致邪魔的死亡。   提问者一时感到无话可说, 被这种疯狂的办法震慑住了。   很快,在场的人就意识到了这样做带来的更多影响。灵能界或许终于要开始了解邪魔了,他们可以通过这些被捕获的生物来学习更多东西, 例如亚空间的现状、腐化的根源,甚至是灵能者与邪魔共生的更多可能性……但随之而来的, 则是邪魔对现实世界的另一种渗透的可能性。   会议室里很快吵成了一团。   一些人支持鹰学派的做法, 并期待他们带来的全新改变;另一些人则坚持保守做法,严词痛陈与邪魔合作的危险。   直到大宗师压下了他们的声音,将话题带回正轨:这次的会议目标是重建灰烬都市, 而关于邪魔的议题,他们可能会需要另开一次更大的会议。   沈渊的权威性无人质疑,最后这个议题才被强行暂停,回到了他们本该讨论的事情上。   而他本人则注意到了,鹰学派的创始人和领袖——齐凛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机,好像所有人争论的内容和他无关似的, 嘴角甚至带着几分讥讽的笑容。   毫无来由地, 沈渊想起了他年少时含怨说出的那句话:那些为平庸之人而设立的规矩,凭什么就不能为天才之人而打破呢?   ……   这天的会议结束后,所有关于灰烬都市的讨论都得到了一个临时解, 因此纪要和章程也在撰写的途中了,他们很快会开始相应的行动。   灵能者都是些雷厉风行的家伙,有些人当天就打算告别离开。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齐凛。他在会议结束后就带着他的门徒伽蓝离开,然后找卫英光他们吃饭。   说实话,齐凛本来是打算去那家叫做《亚空间》的酒吧的。但他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又是些新鲜的面孔——酒吧就是这样的地方,每隔几个月总要换一批新鲜血液。他们可能是第一次见到齐凛,然后呆呆地望着街对面这个像是会发光的alpha,都不敢上前来搭讪。   于是齐凛发现自己也不是真的怀念这片喧嚣的场景,也许是年龄或阅历的增长让他更改了一些兴趣爱好,他有些厌倦了被人追逐。他看了一眼吧台,确认那名酒保也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后,就径直离开了。   交给卫英光选择的聚餐地点,就变得很传统了。他点了一桌满汉全席,打定了幼稚的主意:必须要让齐凛大出血才行!   然后他就有点呆滞地看着齐凛回头对伽蓝说:“好徒儿,你记得付账。”   伽蓝面无表情:“好的师父。”   卫英光张大了嘴,回头看齐凛:“你、你……”   “我不认识钱,钱也不认识我。”齐凛倒是很坦然,“以前师父付账,现在徒弟付账,很公平。”只不过他刚好以前是徒弟,现在是师父而已嘛。   卫英光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震惊了,指着他半晌,又看向了伽蓝:“小妹妹,你是怎么被他骗进教派的?”   伽蓝看了齐凛一眼,确认他默许了以后,说:“师父从邪魔手下救了我。”   卫英光啧了一声,对这个答案并没有感到吃惊。绝大多数灵能者,或者服务于灵能者的普通人,都是因为意外遭遇了邪魔然后被卷入灵能界的。   他想起今天听说的事情,试探着问伽蓝:“你和邪魔……达成了那种共生关系,也是齐凛的授意吗?”   “是我自己的意愿。其他师兄弟也是。”伽蓝依旧不带感情地回答。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卫英光有点不忍心,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瘦小的beta,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既视感,“你会和一颗危险的核弹彻底绑定,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而且别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不敢接近你……”   “我知道所有的代价。”伽蓝说。   “其实你……”   “我知道我其实不必付出这么多代价,传统灵能者拥有更正确、更安全的道路。”伽蓝先一步地开口说,目光不闪不避,从容而淡然地看着卫英光,“你吃过栗子蛋糕吗?”   “什么?”   “栗子蛋糕,我会做,而且很好吃。”伽蓝说,“三年前我坐在蛋糕店的外面,等着我的生日蛋糕烤熟,等我拿着它回家的时候,发现我的爸爸妈妈和四岁大的妹妹都死在邪魔手里,它拎着他们就像我拎着蛋糕盒子。我成为灵能者就是为了永远不变成那样。”   卫英光终于闭嘴了,一时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伽蓝于是点了点头,礼貌地结束了对话:“有空的话我会带给你尝尝。”   卫英光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既视感来自哪里了:这和小时候的齐凛一模一样。   那时候的齐凛刚刚从灰烬都市里被大宗师捡回来,小小的、瘦瘦的,但是浑身长满了伤人的尖刺,要师父用了好久才把它们软化,然后一根一根抚平,变成服服帖帖的、温软的皮毛。   伽蓝也是这样的孩子。她和其他灵能者是不一样的,是生活在刀尖上的生物,假如有一天要离开刀、血和仇恨,那她起舞的脚尖就再也找不回危险的节拍了。   就像齐凛一样,他看上去在外面如鱼得水,远比被圈养在温暖的壁炉旁要来的自在。卫英光还记得小时候,大宗师问他们为什么学习灵能时,只有齐凛回答说“为了活着”,惹得师兄弟们纷纷侧目。   于是他不再试图劝解,而是用力地跟齐凛碰了一下杯。   过去,只有在这类社交场合和任务的间隙中,大宗师才会允许他们喝酒。但现在齐凛的身份不一样了,卫英光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是只浅浅地喝了一杯就停下了。   他借着醉意问了,而齐凛回答说:“其实我一直都讨厌酒精。”   卫英光挺惊讶的,他听说齐凛的alpha信息素里就有酒味,没想到这家伙每次离家出走都要去酒吧,结果却不喜欢酒精。   面对他的疑惑,齐凛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他才不会说呢:坏孩子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得到一些自己被偏爱的证明。有些人称之为叛逆,有些人称之为恃宠而骄,但他只是希望师父爱他。   比如今晚,他会得到纵容还是管教,牛奶还是鞭子,温柔还是严厉的爱?   ……   凌晨时分。   齐凛带着酒气推开了大门,解开自己的领口,大咧咧歪倒在沙发上,目光望着一片模糊的天花板。   他没有开灯,所以没注意到其实沈渊就站在不远处,像一座教师的雕塑那样肃容看着他:“你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啊……”齐凛有些委屈地抬了抬脑袋,搜寻着师父的位置,“师父,这是我的信息素味道!”   沈渊发现自己误解了年轻alpha,这才少许缓和了脸色地走过来,低头看着他:“我记得你只是和其他人出去聚餐,为什么用了这么久?”   “因为舒雯她们非要和我再打一遍,虽然结局毫无疑问是我赢。我们后来还去了训练场,我给他们演示了鹰学派的其他技巧。”齐凛说着,有些口干舌燥地拉了拉衣领,看得出他稍微出了一点汗,肌肤透着薄红。   这时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沈渊解开了他胸前的三个扣子,扯开了他的半边衣领,露出了心口上的那道深刻的伤疤。   沈渊同样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朦胧的月色看了片刻,垂眸道:“你也共生了一头邪魔,是吗?”   “呃……”齐凛歪了歪脑袋,将身体放松地陷入沙发里,手指轻轻搭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个圈想着坏心思。然后他看着沈渊轻笑了一下,“你想知道的话,师父,我都会告诉你的,只要你亲我一下。”   沈渊低声道:“齐凛,放肆。”   身前的年轻alpha明明没有喝多少酒,但整个人包裹在信息素里,看上去有股微醺的慵懒和放旷。齐凛竖起食指放在唇前,笑容神秘:“一下就行,我什么都告诉你。”   沈渊没有说话,只是用严厉的眼神盯着他的眼睛。   齐凛有些幽怨地咕哝了一句:“那好吧。”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地闭上眼睛,准备就赖在沈渊的沙发上——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回房间睡觉的。   紧接着,他突然感觉手腕被抓住,雪松的气息变得近在咫尺。他睁开眼想去看沈渊的脸,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   “把眼睛闭上。”他师父伸手盖住了他的双眼,“我没有准许你看。” 第36章 他发现自己过去真的是被……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齐凛满足地倒回了沙发上。   他觉得师父害羞得特别有意思, 于是脸上露出了忍俊不禁的坏笑,伴着些许情-欲朦胧的红晕。   但他同时又知道,如果拿这个吻来继续调侃的话, 师父一定会生气的。所以齐凛收敛住了更加过分的幻想,信守自己承诺地说:“好吧,师父,我抓到的邪魔很多,不过和这道伤口有关的是你的老熟人。”   他打了个响指, 像个傲慢的国王在呼唤自己的仆从:“亲爱的咪咪,该出来打个招呼了。”   比起那头邪魔标志性的鹿角,更先出现的是麋狮低沉的声音, 只有齐凛能听懂的调侃:“哦,你确定我不会坏了你的好事么?”   “差得远呢。”齐凛一语双关地说。他心情很好地舔了下唇角, 并没有继续和邪魔对话, 而是专注地看着师父的反应。   他能看到沈渊深琥珀色的双眼在黑暗里,像一对金色的灵能子弹,随时准备将麋狮置于死地。   大宗师的杀意非常明确, 但暂且并未动手。   齐凛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哦,师父,我和这家伙的契约不太一样,你可以先听我说完故事再决定。你看到我的伤了么?”   他主动地半褪下上衣,将心口的伤痕袒露出来,抓着沈渊的手贴近上面触碰着。这道伤的形状并不贴合邪魔的爪牙, 反而更像是锐利的匕首所留下的。   “它来自一个灵能者。”齐凛语调悠缓地说着, 嘴角勾起了莫名的笑意,“我们曾经关系不错,他叫我小凛, 我管他叫阿海。在我离开这里的前半年,我就认识他了,我们一起杀了不少邪魔。”   他们一起杀了不少邪魔,有几头已经成型,正在现实世界呼风唤雨,肆意屠戮着凡人的时候被斩杀;有几头还潜伏在人们的心灵破绽中,被天赋异禀的齐凛提前发现了端倪,救下了那几个被盯上的倒霉蛋。   林海很擅长做群众工作,而齐凛天赋超群。他们俩很快合作成为了一个猎人组合,前者负责寻找委托、处后勤工作和安抚群众,后者主要搜寻心灵破绽、猎杀邪魔本体。   这段愉快的合作时间持续了差不多七个月,他们声名鹊起,成为了颇具名望的灵能者搭档。   这期间他们当然遇到了很多被迫卷入了灵能世界的人,里面既有天赋者,也有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很多人崇拜他们,愿意追随他们,尤其是齐凛——这是所当然的,他更年轻,外貌更出众,甚至灵能力量也深不可测,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成就远不止于此。   齐凛身边很快有了不少追随者。   “其实我一开始没打算带什么人,”齐凛回想起那段时间自己的心,“我嫌他们很烦,总是过来讨教灵能的训练方式。开什么玩笑,灵能不是放在那里就会自己成长了吗?能每天被锻炼的只有肌肉和脑子里的老茧——灵能是天才的领域,早点认清现实对他们更好。”   盘桓在他脑子里的这个想法,在遇到伽蓝以后达到了不吐不快的程度。   那个beta小姑娘的家人全都死在了邪魔手里。她在被路过的齐凛救下来后,开始不依不饶地追着齐凛打转,闷声不吭地为他做了半年的餐饭和栗子蛋糕……一直到齐凛闻到烤栗子蛋糕的香味就想吐的地步。   齐凛实在是太烦她了,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指着一头邪魔,对她说:“要我说多少次,你根本没有灵能天赋?我和这些家伙都吃完一顿火锅了,你甚至都看不见它!”   伽蓝愣住了,她沉默地看了眼前空荡荡的灵能锁链很久。   再然后她拿出了藏在腰带里的一把很蠢的小刀,开始锲而不舍地扎刺眼前的空气,试图杀死一头看不见的邪魔。场景看上去很滑稽,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普通的利刃没有灵能的加持,就和她的目光一样完全碰不到邪魔。   但是伽蓝就这样每天挥刀两千次。每一天。就这样坚持了半年。   有一天,齐凛看着她的背影,听到自己抓到的那些邪魔在纷纷嘲笑她,试图寻找她心中的困惑、不甘与绝望,但却无功而返。齐凛突然意识到,也许没有天赋也可以作为一种才能来使用。   他第一次正视了她的双眼,听她问:“我杀死邪魔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齐凛俯下身,摊开了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在我的手心里是一颗邪魔的眼球,也就是腐化的灵能碎片,你可以把它装在自己的眼睛上,这样就能看见邪魔了。”   伽蓝毫不犹豫地拿起来贴着眼睛,但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她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用刀抵住了自己的眼珠,打算把它挖出来,给邪魔的眼球让个位置。   齐凛阻止了她的举动。他有些惊讶:“停。这里其实没有什么眼球,我只是想知道你有多大的决心——你为什么非要学习灵能,是想给家人复仇?”   “为了活着。”伽蓝不卑不亢地说,“复仇,变强,然后更好地活着。”   齐凛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普通人没有灵能天赋,终生都不能使用灵能。但我有一个大胆的设想,例如和邪魔签订一个同生共死的契约。”   他说出了自己疯狂的设想,其实还挺期待能吓住她,让这个非天赋者从此乖乖远离危险的灵能世界。   但没想到伽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之后的几天,齐凛还给了她反悔的机会:“你最好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因为这件事没有回头路,而且极度危险,在你之前也没有别人尝试过——你不是为了活着而学习灵能吗?现在你就可能因邪魔而死。”   可伽蓝并不觉得这很矛盾,她平静地回答:“战场上的怯战者死的最快,抱着必死之心才能成为强者。”   她还没上过战场,却是个战斗天才,齐凛开始有点喜欢她了。   再然后的故事就像会议上展示的那样:伽蓝和一头邪魔交换了心脏上的致命伤,并用彼此的力量封闭了伤口,从此成为了同生共死的一对宿敌。   从那一天起,伽蓝终于踏入了灵能的世界。   而齐凛也开始审视自己身后的追随者,偶尔指点他们一些小技巧。对齐凛来说的小技巧,却常常让他们获益匪浅。   等齐凛离开自己的教派第二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代表一股不小的灵能势力了。他和自己的搭档林海很少再亲自出发猎杀邪魔,更多的则是指导后来者,并对追随他们的门徒们下达指示,这样做显然比亲力亲为有着更高的效率。   只不过林海并不满足于此,他认为他们甚至已经可以代表一个全新的灵能教派了——   “只要你别再说什么和邪魔签订契约的话。”林海这样警告过齐凛,“我知道你是个天才,但是超出时代太多的天才就和疯子一样。人类和邪魔契约,那和听信魔鬼的蛊惑有什么差别?我们正在发展壮大的关键时期,千万不能被外面的传言损坏了名声。”   齐凛才不关心自己的名声,他觉得外界的传言虚无缥缈,还不如把心思花在藏零食上。因此他也再次对林海声明:“外面那些人由你来应付,随便你怎么说都无所谓。至于那些门徒,就让他们自己来选择好了,我又不是什么邪教,爱来不来。”   他继续关起门来和邪魔搓火锅,毫不在意外界的、身边的任何纷争。   但那些追随着他们的灵能者们,则被迫开始了选择:跟随林海,学习传统的灵能课程;或是跟随齐凛,走上更危险的道路?   一开始,内部矛盾还能被掩盖住。但随着伽蓝逐渐崭露头角,灵能者们终究是按捺不住赤-裸的慕强天性,开始更多拜倒在齐凛的门下。   这个时候也是林海在外寻求到更多支持和合作的时候,他提出了要建立新的学派,却发现自己并不能真正地、完全地掌控追随者们的声音。   于是在某个晚上,他们爆发了单方面的激烈争吵。   齐凛并不能解林海的愤怒源于何处,他说:“尽管都写上你的名字好了,让别人都喊你师父也行、宗师也行,甚至喊皇帝陛下都跟我没关系,你想要在灵能界获得地位和权力,就自己去争好了。”   但林海说:“权力不是一个头衔!”他十分暴躁地盯着漫不经心的齐凛,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却突然冷静了下来,甚至最后向齐凛道了歉,回房间去冥想了。   可他忘记了,齐凛能看得见——他看到了林海身边梦魇般环绕着的那头邪魔,它早就对林海的心灵蠢蠢欲动了。   彼时彼刻,这头代表着权欲的邪魔——麋狮依旧谦逊地蹲坐着,彬彬有礼得不像一头邪魔,还耐心为他解释了林海的愤怒:“因为权力不是一个头衔,亲爱的人类。譬如一个皇帝享有全天下人的跪拜,但下达的命令却还还要经过另一个人的同意,他名义上的灵能军队还会听从另一个人的指挥,那他就不是真正的掌权者。你就像一个手下拥有四十万军队的诸侯,你就差把自己的权柄碾在皇帝的脸上了,还在问他为什么生气。”   于是齐凛好好地反思了一阵子,他发现自己过去真的是被师父宠得太好了:他坐那把安安稳稳的继承人的椅子太久,却差点忘记了外面的野兽在争夺蛋糕时是要拼尽全力厮杀的。 第37章 “你已经再不能被灵能锁……   所以齐凛好好反省过自己了, 并问麋狮:“那你现在这是在我和林海之间挑拨离间吧——但到底是选择了谁作为皇帝和猎物呢?”   “我选择了胜利者,权力只选择胜利者。”麋狮回答。   “哦。胜利者只会是我,我们都心知肚明。”齐凛眯起眼, 血红色的眼睛盯着邪魔看了许久,突然露出一个更邪恶的笑容,“到时候就让我看看你在自己的皇帝面前跪下的样子吧,邪魔。”   早在那天晚上,齐凛就已经知道林海会偷袭自己了。   他只是不知道林海会这么迫不及待, 才过了两天,就忍不住借着一次外出的机会,将匕首扎入了自己的心口。   齐凛让人看到了自己被林海刺伤的这一幕, 然后就顺成章地反击,用灵能盖住了他错愕的脸, 将那点力道远不及自己的反抗扼杀死。   他当众杀了林海, 而且继承了他分出去的那些权力。这中间花了他不少功夫,但结局很值得。   其他人并不觉得这是错的,反而对他充满了同情和敬畏, 每每都在上前来看他胸前的致命伤时发出惊呼,担心他是否会因此而丧命或者留下隐疾。   于是齐凛继续顺成章地叫出了麋狮,当众和这头邪魔签下了契约,以求封闭自己心口的伤痕,就像曾经的伽蓝和其他门徒做的那样。   而其他人也同样不觉得这是错的——不再像从前那样大呼小叫着什么“邪魔不足为信”了,反而充满同情地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就像他与邪魔们共享着的一些灵能力, 也突然变得不那么邪恶了, 甚至逐渐为灵能界所认可。   那些纷争的舆论被抚平了,这其中肯定也有一些林海先前的努力,但齐凛并不在乎。他真实地开创了“鹰学派”, 将自己与邪魔达成的交易公之于众,成为了灵能界公认的决定天才,还得到了那些平庸者的认可和共情。   “这真的很奇怪。”齐凛这样讲述,“我以前可能像是什么黑森林里的老巫师、整天在和恶魔打交道的形象,人人都怕我。但是只要有个背叛者跑出来捅了我一刀,立刻我就变成了值得同情的圣子耶稣,他们开始能把更多感情投射在我身上,觉得我像他们一样有着恐惧、愤怒、悲伤和痛苦……我突然变成了一个可以被解的形象,也有了作为领袖的资格。”   “呵呵呵呵……”他的邪魔在旁边发出低沉的笑声,“人心就是权力,狡猾的皇帝陛下,你明明什么都清楚,否则你也不会眼睁睁等着那柄刀刺进来,而没有阻止了。”   直到这时,在齐凛身前站着的沈渊终于开口了:“你可以闭嘴了。”   于是笑着的邪魔安静了下来,而开口讲述着三年来的故事的齐凛也安静了下来。后者眨了一下眼睛,等着师父开口训斥自己这场荒诞但是最终成功执行的计划。   他没有等来训斥。   沈渊的手按在那道深刻的刀疤上,声音淡淡地说:“你可以简单地说自己遭到了背叛。”   “但……”齐凛的声音突然卡了一下壳,他轻轻捉着师父的手腕,“但我知道他会背叛我,而我没有阻止,我利用了他的背叛达成了很多目的。”   “这并不影响你是对的,他是错的。”沈渊平静地说,“他确实想置你于死地,我能看到,你做的很好,齐凛,无论何时你的性命都是最重要的。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证明自己的邪恶或者狡猾,你的每一面我都见过……你在我面前可以是弱小可怜的。”   “哦。”齐凛突然安静下来。   黑暗里的邪魔也安静了下来,无话可说地化为一道融化的影子,消失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接着,齐凛像小时候那样靠着师父的胸口,仿佛一头小小的野兽,身上湿漉漉的尖刺被一根根烘干和抚平,变成暖洋洋的皮毛。   只是在外面闯荡了三年,对于这样的感觉他已经稍微有些不熟悉了,抖了抖身子,挺拔的鼻子到处嗅了嗅,在闻到雪松的气味后才彻底放松了戒备。   沈渊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到底是谁教了你用这副狗鼻子?”   听到“教”这个字的齐凛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你啊师父。”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回答了什么,有些讪讪地缩了下脖子。   沈渊倒没有计较这点小事,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齐凛脑后的碎发,若有所思地说:“你在外面杀了很多邪魔,救了不少人,开创了一个教派,确实让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你可以独自做到这么多。只是你又故意与一头邪魔进行契约——这是你唯一做错了的地方。”   “我没有真的被麋狮控制住心脏……”齐凛还想狡辩,“你知道我的灵能的,师父,就算它死了,我也可以控制我自己的心脏,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沈渊的声音不辨喜怒:“我说的并非身体上的限制,而是你已经不会再离开邪魔了,齐凛。这是你的鹰学派,这是你的道,你终其一生都会继续和邪魔打交道。”   没想到大宗师依然不认同自己的做法,齐凛有些丧气地发出闷哼声。他说:“那你罚我吧,师父。”   “我已经没资格那么做了。”沈渊说,“你也没有必要继续叫我‘师父’,齐凛,不管你有没有意识到,但你已经提前出师了。”   齐凛陡然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别赶我走,师父!你知道你一直都有资格罚我,要不我去把鞭子叼来吧?”   “臭小子。”沈渊不轻不重地骂了他一句,“我不会那样做。你已经再不能被灵能锁链牵起来了。”   齐凛愣了一下,感受到胸前那只温暖的手掌倏然收了回去。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迟来的狂喜与空虚,这三年来为所欲为的自由和权力感,甚至远远不及沈渊这一句话的力道。   是的,他再也不能够被灵能锁链关起来了。因为今时今日,他的心脏已经完全借由灵能力量跳动,一旦灵能被限制,他就会死。   世间任何人,包括沈渊,都再束缚不了他了。   一头猛兽真正自由的时刻并非被解开枷锁,而是确认了自己再也不会被戴上枷锁。   齐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笑着,笑容很放肆。可同时他的心跳莫名得很快,他甚至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带着一股委屈地问沈渊:“那你要赶我走了吗?师、师父,我都已经习惯这么喊你了,你不能没收我的权限再也不准我进来了吧?”   “我从来没准你随便进我的卧室……”沈渊这句话说得像是在叹气。   “那你的书房呢?温泉呢?”齐凛继续小心翼翼地求证,“我想你了,我想你的时候可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被拦着,填那什么狗屁申请,晚一秒看见你我都会死掉的!”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我真的后悔宠坏你了。”   齐凛可太清楚师父无奈默许的回应了,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太好了师父,你要不写个证明给我吧,像那种皇帝的手谕一样的,我只要捧着它就可以随时随地找到你——”   “少得寸进尺!”沈渊瞪了他一眼,“还有,不准闯进我的卧室和浴室。”   “我保证不会的,师父。”齐凛想:反正那不叫闯,那是偷窥。   好在他这三年来将自己撒谎的水平也锻炼得不错,这次在心里打着圈的那些坏心思没有让师父看出来,否则今天肯定是不会放任他继续睡在沙发上了。   其实齐凛还想发挥一下自己的厚脸皮,去和师父睡在一张床上的,但他很难掩饰自己的生反应……从刚才师父主动亲他的时候就开始了。   万一被师父发现的话,估计自己再也爬不上那张床了。齐凛只好委屈自己的长手长脚蜷缩在沙发上,拿一张有点熟悉的小毯子盖着自己,也不管血管里沸腾着的血液要如何冷却下来,就这样抬起双手枕着后脑勺,借着微量酒精的余韵闭上了眼。   他有点想象不出明天一大早,不再是师父的师父会如何对待自己。如果自己光明正大地去吻他,他要如何反应呢?反正不能是之前那样强硬的制止了,那不论是害羞的闪躲,还是厉声的拒绝,都完全足以满足齐凛的期待,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沈渊那张脸上更多的情绪和反应了。   在甜蜜和些许痛苦交织着的畅想当中,齐凛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直到一门之隔的沈渊再也忍不下去了,冷冷地骂他:“臭小子,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管好你的信息素,别逼我动手。”   齐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alpha信息素已经溢满了整个屋子,对另一个alpha来说尤为明显,这就是他从不注意收敛的后果。在听到了最后那几个字之后,齐凛痛苦地拿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心里长长呻-吟了一声。 第38章 ——只要是师父,怎样都……   信息素的味道当然没有那么快散去。   第二天沈渊在满屋子齐凛的气息中醒过来, 忍着怒气洗漱完后,看到齐凛还敞着肚皮躺在沙发上打着呼噜。   这小子在自己身边一向睡得熟。沈渊低头审视着齐凛酣睡的面孔,最后还是没忍住捏住他的下巴, 泄愤般地留下了两道指印,看见齐凛吐出了舌头才算罢休。   反正等齐凛醒来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做师父的总得把自己的恶趣味藏得好些。   然后沈渊挑选了几件衣服都不合心意,他总不能穿着一件沾有其他alpha气味的衣服出门开会,实在是不成体统。   于是他又回过头盯了齐凛一会儿,心想这间屋子怕是不能要了……这徒弟也要不得了。   他也经历过二十岁, 当然知道这个年纪的alpha比烈酒还浓,比钢板还硬……停,不适合继续想下去了。   早知道他就该在还来得及的时候, 好好教导不听话的小徒弟如何管控信息素。   说实话,关于禁欲的这部分训练本就应该在灵能者的反刑讯课程上。但齐凛大概是不记得了, 小时候他的反刑讯课成绩是一个大大的“合格”, 这还是在沈渊放水的情况下。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年轻灵能者们在分化出性别之后,就会领受这部分课程——带走一支信息素催化剂, 然后经历一场模拟式的刑讯逼供,多数情况下他们就会对类似的场景产生相当程度的抵抗力,也就不至于被邪魔卑鄙地利用了。   但齐凛……这小子当年出落得太漂亮。   无论选谁来对他进行逼供,看起来都颇有失控风险;更何况他从灰烬都市出来后的社会化训练还不够多,至少不足以对模拟中的审讯者产生足够多的信任。这反而容易让这门课程弄巧成拙了。   沈渊最后头疼地发现,审讯者的人选似乎只剩下自己。   齐凛肯定是不记得小时候那次经历了, 因为他根本没进行到那一步。   在那个封闭的暗室里, 沈渊已经准备好了必要的道具,然后叫小徒弟进来坐在审讯椅上。在给齐凛注射催化剂之前,他按照流程地测试受试者的服从性和易感度, 只是……   只是无论他做什么,齐凛的回答都是“好的”、“可以”、“没问题”,即使刚分化的身体在黑暗中敏感地瑟缩和发抖。   ——只要是师父,怎样都可以。   ——师父可以对他做任何事。   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一切都表达在他的乖顺里了。   齐凛出生在一个混乱的法外之地,他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道德概念,也没有所谓的原则和底线,他只是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师父。   面对那双孺慕而懵懂的眼睛,谁能下得去手呢?   反正沈渊不是那样的衣冠禽兽,他最后叹息着放下了催化剂,心里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姑息:罢了,再养几年吧。   再养几年吧,也许等齐凛长大一些就会解了,也许他很快会遇到心动的omega,无师自通地学会更多东西,也许……   沈渊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这个“也许”是落在自己头上的。   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   十年之后的现在,在处文件的间隙里,沈渊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把齐凛打回去重修刑讯课的必要性。   但其实现在他还有更多需要头疼的问题。   比如辛永望刚刚递上来的灵能会议的纲要。   他的大弟子非常纠结地问:“大宗师,我该在齐凛的名字前面加上什么头衔,像以前一样跟在您名字后面,约定俗成的作为继承人吗?还是另起一行,写成是鹰学派的领袖?”   这听起来只是一个小细节,但类似的细节实在太多。   早在排座次的时候,辛永望就问过了。如今他还是拿捏不准,无非是因为大宗师仍旧态度暧昧,没有公开宣称齐凛如今是什么身份——也或许是沈渊自己也没有拿准主意。   就像此刻,沈渊还是只能回答小细节,说:“另起一行。”   “我明白了。”辛永望记了一笔,然后苦着脸问起了更多事情,“大宗师,齐凛既然回来了,我是不是该把一些权限交还给他?还有,您曾经在宴会上公开宣布过他是您的继承人,这次又有不少人问起这件事……”   沈渊也沉默了半晌。   不省心的小弟子出走的这三年真是留下了一笔烂摊子。尽管辛永望是个非常合格的门徒,兢兢业业地辅佐了很大一部分事务,但最关键的继承人问题依旧不可替代。   关于继承人的一切都是为齐凛量身打造的——直到齐凛离开之后,沈渊也才意识到这点。   大到进入灵能之泉的权限,包括对外公布的稳定人心的消息;小到会上的座次,制服定做的尺寸;远到沈渊万一意外去世时,他的门徒们需要启动的紧急预案,临时掌权人的身份;再近到齐凛每一次毫无报备的出现,常常打断他的日程计划……   一切都和齐凛有关。   这个小混蛋是个毫无自知的世界中心。   沈渊闭了闭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会和齐凛谈谈这件事。”   辛永望知道大宗师为什么沉默不语。他猜想师父是担心伤到了自己的自尊心,因此主动挑明问题说:“师父,既然齐凛回来了,我们就应该将继任者的消息发布出去,这样有利于人心的稳定,毕竟镇压灵能之泉才是最重要的事。我会把手头的权限都交还给他的,这个责任太大了,我早就不想给这小子背锅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才能并不出众,实力也不足以镇压灵能之泉。在齐凛走后,他不得不肩负起一定的责任,但并不代表他对大宗师的位置有什么野心。   师兄弟们说他温柔也好,说他平庸也罢,反正那并不是辛永望的所求。其实他在看到齐凛回来的那一刻是最开心和欣慰的……   齐凛愿意回来就好,他想:只要大家还在一起,什么事都能解决的。   所以,在得到了大宗师的答复之后,辛永望径直去找到了齐凛。   有些话是沈渊不适合说的,但辛永望可以。   他看到齐凛的时候,后者正站在阔别了三年的训练场里,目光打量着里面新添的设备,还有几名新晋的弟子。   齐凛瞪着十足嫉妒的红眼睛,看着那几个小子,扭头对辛永望说:“我不在的时候,师父竟然又收了新的弟子?”   辛永望说:“是啊,你不再是最小的那个了,所以……”所以也应该表现得更成熟了,至少给更小的师弟师妹们做个继承人的好榜样。   但齐凛完全违背了他的指望,甚至变得更幼稚了!   他走上去把每个新设备都使用了一遍,在极短时间内,将新师弟师妹们刚刚留下的记录秒杀成渣——至少五十倍的差距!让这几个从没见过他的毛头小子瞪大了双眼,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灵能天才碾压的绝望无助,还有未曾谋面的幼稚师兄的残忍无情。   齐凛杀气腾腾地对他们笑:“你们好啊,初次见面,我是师父最好的弟子。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不例外。”   他看上去甚至想要把年轻灵能者们吓哭,辛永望连忙上去阻止:“等等,齐凛!我有事找你,是关于大宗师的。”   齐凛的红眼睛这才闷闷不乐地看向了辛永望,明明刚才还像个欺负小孩的大魔头,转眼却又有些委屈的样子:“好哇,师父不但收了新徒弟却不告诉我,而且还不肯亲自来见我了,他要你带什么话?”   辛永望搞不懂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只好拉着他进了一间休息室,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稍微表现得沉稳些吧,不要吃这些小辈的醋了。师父有心要培养你继任大宗师的位置,你明明知道他希望看见的是什么样子……”   “我离开了三年,谁知道师父有没有被其他小坏蛋哄骗。”齐凛磨了磨牙。   他说的好像大宗师是什么很好哄的天真alpha似的,辛永望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齐凛不情不愿地接着问:“师父有亲自教导他们吗?像我小时候那样?”   还没等辛永望回答呢,齐凛又自顾自地说:“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我优秀。师父还是只能看着我,他只准看着我……”   “差不多可以了,师父是我们所有人的师父。”辛永望还是忍不住说了,“你老想着独占他干什么?”   齐凛一时语塞,看了辛永望一会儿,确信笨蛋大师兄的脑子里都是文件和肌肉,要不怎么会问出这种傻问题?要是心之鼓噪还在就好了,发个慈悲,给师兄弟们的脑瓜子都开开窍吧!   偏偏齐凛暂时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对全天下公开宣布“我独占了师父!”,要不然这些傻问题早就迎刃而解了。   此刻师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互相都搞不懂该怎么说服对方。   最后还是辛永望叹了口气,熟练地决定顺着小师弟的莫名任性,对他说:“你大可以放心,大宗师心里属意的继承人一直是你,也只有你。就算是你不告而别,不知何时回来的这三年里,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 第39章 该轮到我教你了,师父。……   在遇到齐凛这个灵能天才之前, 沈渊从来没考虑过继承人的问题。   在确认齐凛的继承人身份之前,沈渊从来没考虑过别的人选。   在公布了齐凛的继承人身份之后,沈渊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   哪怕是在齐凛最叛逆的时候, 擅自离家出走,不肯听从他三令五申的原则,哪怕是与邪魔达成了邪恶的交易也好……沈渊从来没想过放弃他,顶多不过是想用更严厉的方式来教他回到正轨。   齐凛总是骄傲而善变,总是不肯完全地听话……可是这种不听话, 也正是他无限可期的未来的一部分,是沈渊所期待着的、打破所有人固有认知的一部分。   也许他是时候把未来交付给齐凛了。   沈渊翻来覆去地设想这件事,尽管交接的过程与他当年的预想截然不同, 但结局总归是齐凛,那就够了。   他希望用一种更正式的方式和齐凛谈谈, 但后者显然匮乏那种严肃感——齐凛向来如此。   于是沈渊要求他在灵能源泉旁的冥想室里见面, 像以前那样。   他还加重了一点语气,喊他的全名:“齐凛。”   齐凛立刻条件反射地直起了身子,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师父, 我在听了!很认真的!”   “把脚放下。”沈渊皱着眉看他,“我在和你说灵能之泉的问题,你最好拿出你的态度。”   “我对待灵能一直是这个态度……”齐凛小声咕哝了一句,但还是乖乖放下了二郎腿,并故意正襟危坐,双手乖巧地摆在大腿上, 歪着头等他师父的下一句训诫。   而沈渊继续说道:“灵能源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异动, 必须要有人用自己的灵能镇压每个异动的节点,将邪魔驱逐回亚空间。历代灵能者当中,一直是大宗师担任这个指责, 因此每一任都只会在灵能源泉附近定居,不能擅离职守。你是我选定的下一任大宗师,并且很早就公布并获得了灵能界的认可,你需要做出承诺:在我身死之后——”   “等等!”一直乖巧听话的齐凛突然竖起了耳朵,“师父,你才没那么容易死掉,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听下去了?”   “意外总归是存在的。”沈渊说。他知道齐凛想起了三年前那次异动,一头邪魔化成齐凛的样子迷惑了沈渊,差点将他杀死在灵能源泉附近……那场错误他已经领受,并且不会再犯,但是他不能完全杜绝其他类似的意外。   继承人是下一重保险,确保大宗师的位置不会空缺,亚空间的邪魔也就不会通过灵能源泉彻底渗透进现实世界。   道浅显易懂,可齐凛依旧在摇头。   “不要,师父,我会杀死所有那些意外!”齐凛气势汹汹地说,“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再受伤了,下次我会提前杀光邪魔——我只有一个原则:谁也不能碰我师父!”   沈渊轻轻吸气,按捺住抽这小子一顿的冲动,接着说:“如果你连一个承诺都做不到,我要怎么放心把大宗师的位置交给你?”   我才不关心大宗师的位置!齐凛想。   否则在看到那个未来之后,他早就欢欣鼓舞地接受了,然后坐在沈渊的宝座上颐指气使,现在也用不着低着头听师父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他当然可以像以前那样叛逆地喊出来“我不稀罕”这四个字,可如今他已经知道,这样做只会伤了师父的心……沈渊很早、很早之前,就为他铺好了一切的后路,并不是为了他像这样任性妄为的。   于是齐凛沉默不语地低着头,过了很久才突发奇想地问:“师父,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有一种殉道者的情节?你总是在设想自己重伤、死亡,牺牲在大宗师的位置上,可你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沈渊哑然。   齐凛盯着他看了一阵子,气鼓鼓的表情中突然掺杂了一丝促狭,问他说:“那既然你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觉悟,我是不是可以提一个要求呢?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就答应你对我提的要求,乖乖做你最好的继承人。”   沈渊微微凝眉,从齐凛的神色里能猜到小徒弟一定在打着什么坏主意:或许是要听他的一些胡闹的要求,或许是要求他惜身保命的命令,总之会让自己感到为难……都是些坏孩子惯用了的伎俩,这十余年来,他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齐凛虽然顽劣,但是对他做出的承诺却不会轻易变更。   那就看看这小子到底想做些什么吧——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齐凛的笑容陡然变得邪恶了起来,呼吸也因为自己即将吐出口的恶意刁难而急促起来,他心跳飞快,凑上前在他师父的耳边说:“我想标记你,师父。”   这几个字甚至让沈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在他心头滚动了一圈,才重重砸了下来。   标记我?   沈渊眯起眼,幽壑般的目光落在齐凛近在咫尺的侧脸上,好像在确认对方的无要求竟是认真提出的,随后他怒极反笑:“出去一趟,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嗯?”   一股极度的危险感立刻从齐凛的尾椎骨攀升了上来,他手肘上的寒毛开始竖起,呼吸变得紧张急促,后脑上的腺体因为感受到了另一名强大alpha的威胁而微微刺痛。但这种危险感也令他愈加亢奋,像在邀请一头不羁的野兽与自己起舞,笑容更加放肆地回答:“是的,师父,请让我临时标记你。”   雪松和烈酒的两股信息素正在房间里胶着对抗,激烈交战,都不肯善罢甘休。   齐凛嘴上说着看似谦卑的请求,实际却近一步上前,几乎要贴上沈渊的耳垂,喉咙里发出恶魔般的低语:“反正你都是在渴望牺牲的,师父,之前还说着原则大于一切呢,我以为你为了灵能源泉什么都可以做到的……那为什么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临时标记的愿望呢?我保证那不是很疼……”   毕竟齐凛曾经经历过。一名alpha被另一名alpha叼着腺体临时标记,那种被蹂-躏和征服的屈辱感至今难忘。   他们都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次临时标记,起初那是一场意外,但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预兆。   “这就是你想要的,同态复仇?”沈渊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用灵能源泉来威胁一名大宗师,你可真是……”   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   看看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吧,竟敢利用他师父的一时心软和期许,要求更多妥协和退让的可能,甚至以此来满足一己私欲,要高高在上的大宗师屈服并奉上更珍贵的东西……   “为什么不可以啊,师父?”齐凛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笑容里既单纯又十足邪恶,“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刚才要求了我什么?你要拱手把大宗师的权力让渡给我,是你授予了我这个许可。就像三年前你说的那样,我不可以僭越半步,但你做任何事都无可厚非;如果以后我才是大宗师,那么我才是百无禁忌的那个,我应可以命令你做任何事,包括臣服于我……”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发生过这么多暧昧的故事了?沈渊有些恍惚地想起了三年前,他曾经差点犯下又一次错误——彻底标记齐凛,将他变成自己的禁-脔。   他的怒火当中一时间升起了更多愧疚,然后是些许的迷惘。也许齐凛说的确实没错,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都要求了些什么。   在一时的失神当中,沈渊没有注意到齐凛的手指已经大逆不道地伸向了自己的后颈。   齐凛第一次看到师父的alpha腺体,近在咫尺,只需要将自己的犬齿轻轻扎入进去,就能让师父感受到自己曾经的无助和惶恐。   齐凛的舌尖轻轻滑动,舔舐到前所未有的甜蜜滋味。   属于alpha的侵略性动作,让沈渊刹那间收缩起瞳孔。他指节分明的手掌立刻扣住了齐凛近在咫尺的咽喉,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粉碎这个逆徒的喉结,让他停下如此僭越的举动。   但齐凛仍然对千钧一发的死亡威胁不管不顾,甚至将自己凑得更近了一些,气息贴着他师父的脖颈,呼吸急促地笑道:“现在轮到我了……”   该轮到我教你了,师父。   他分开唇瓣,轻轻吻了那处敏感的腺体,然后吻了他师父紧绷的下颔,吻了那对令他朝思暮想的无情薄唇。   带着他最虔诚最绝望的爱意,也带着他最邪恶最纯粹的欲望。   alpha的犬齿只是磨蹭着,却迟迟没有刺入受害者的腺体。   “你……”沈渊的手掌放开了他的喉结,只是依旧环着他的脖颈,像是一时吃惊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此刻那突突跳动着的血脉在他掌心里如此清晰分明。   “是我,师父。”   齐凛闷闷地笑了起来,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笑容:“哦,师父,我早就想告诉你了:爱不仅仅是标记。” 第40章 那时年纪尚幼的沈渊对此……   房间里涌动着的信息素暂时平缓下来, 两名alpha不再针锋相对,但紧张的氛围依旧凝滞着。   齐凛像一头刚刚进食过的大型猛兽,尽管仍未餍足, 但愿意展露出更多的耐心。他乖巧地后退了两步,回到alpha之间不会觉得气息过于冲撞的距离,然后看着他师父,认真地说:“师父,我一直都觉得你有种自我毁灭的倾向, 难道你是要为传统灵能规则殉道吗?”   沈渊并没有回答。他当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他只是没有做出改变的心思。   因为离开大宗师的位置时, 他是注定要死在齐凛手上的。   过去,他不认为齐凛有知道原委的必要, 不过既然今天齐凛已经表达了他的不解和抗拒, 那么他也不介意告知过他一些过去的历史。   沈渊带他前往那间资料室,他们曾经在里面呆过一阵子。   齐凛对这里并不陌生。没想到三年过去后,这里的档案柜一切如旧, 连挂在墙上的线索版也没有被动过,上面依旧完好地钉着灰烬都市的一些资料。   此刻,他有些茫然地望着师父的背影。   沈渊翻出了一份档案,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知道在我之前,上一任大宗师是谁。”   “沈星河。”齐凛下意识地回答。   这是一道常识题:人人都知道现任大宗师是沈渊,而上一任是他的母亲沈星河, 那也是一位超级灵能天才——能成为大宗师的当然都不同凡响。   只不过, 听说在这两任大宗师之间,是有一些空窗期的。沈渊一贯对外宣称那是自己的错误,才会导致大宗师的位置空悬, 也导致了胧洲那段时间邪魔不断涌现,最终酿成了灰烬都市那样的悲剧。   天杀的常识。其实齐凛老早就想了:那时候沈渊也还未成年!怎么就变成他的错误了,甚至他还要为灰烬都市负责,那不成了一只可怜的替罪小羊羔了么?   如今,沈渊正从档案里翻出一些泛黄的历史。   首先的几页是一些陈旧的医疗和体检记录。   上面显示在接近三十年前,沈星河身怀有孕,且出现了很大的妊娠反应,因而她来到了专业机构休养。   “G3P2……”齐凛冥思苦想了一阵子,“代表她之前就有两个孩子?”   “嗯,我曾经有两名兄长。”沈渊说着,慢条斯翻过这几篇档案,好像在看着一些并不相关的事务,此刻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还原着一段历史记录。   大宗师沈星河曾经代表了一整个时代。   强大灵能者的寿命往往能达到200年左右,而大宗师也本该是其中佼佼者,只不过这个位置代表的责任太重、危险太多,所以历任大宗师平均在位的时间只有十六年。   沈星河虽然是一名beta,但出身自灵能世家——很多人认为“灵能者与灵能者结合更容易生出有天赋的子嗣”是个伪命题,但她在政治联姻中生下的两名男孩显然都拥有不俗天赋。   他们曾经也被认为是天才,直到陨落在与邪魔的战争中。   “第一个享年六岁。”沈渊不带感情地说,“邪魔试图找到我母亲的心灵破绽,因此挟持了这小子。我母亲证明了他并非破绽。”   “那第二个呢?”   “十四岁。他是个出色的灵能者,也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可惜轻信了一个被邪魔蛊惑的人,他掉进了邪魔的陷阱。”   据说那个孩子死的时候,邪魔故意让他拨通了求救通讯,联络到了沈星河。沈星河心急如焚却找不到人,只能听着通讯那一边的声音,听着邪魔慢慢将她的第二个、精心培育的孩子生吞活剥。   第一个电话里他在无意识地喊着妈妈。后来他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挂断了电话。   但邪魔继续为他拨通了通讯,让沈星河继续听着他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他开始咒骂邪魔给自己一个痛快,后来逐渐恳求母亲不要再听下去……直到最后他不再感到疼痛,只余下濒死样叹息。他最后感谢了母亲,说自己因为拥有一个身为大宗师的母亲而感到自豪。   对于这场悲剧,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好在沈星河本人也不再提起。   只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第二个孩子死后没多久,沈星河再次意外受孕。   她原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是这孩子兴许有着很强的灵能天赋,让她在孕期当中就感受到了与灵能源泉更紧密的链接。这也使得她妊娠反应严重,不得不住进了特殊机构当中,留下了这些医疗记录。   在待产的期间,沈星河陆续记录下了许多场梦境,大多数光怪陆离,和灵能、邪魔、亚空间有关系。她身边的人们开始对这孩子寄予厚望,认为他有希望成为本世纪最强大的灵能天才,成为下一任的大宗师。   沈星河给第三个孩子起名沈渊。   没人知道她为何这样起名,直到许多年后的沈渊自己,从母亲的遗物里找到了几张早就被撕开过的笔记。他母亲有在冥想后进行随笔记录的习惯。   那张纸被沈渊撕了下来,夹在这本档案里。   上面写道:【人们以为世界是平原,大宗师举着烛火引路,避免所有人行差踏错,掉进深渊。但世界是深渊,所有人都正在下坠。烛火是骗局。骗局,骗局。】   字迹很工整。   就像沈星河留下来仅有的几张照片那样,看上去是个智而冷酷的女人。   但是谁也不知道,她只是疯得很平静。   在她生下沈渊那天,也是她与灵能的链接最强烈的那天,她再次做了一个梦。也或许那不是梦,而是亚空间为她展示的一些未来。   她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沈渊的死。   她看到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将死于大宗师任上。   她原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因为身为灵能者就是这样朝不保夕,每个孩子都可能夭折,更何况能光荣牺牲在大宗师的位置上,这会被人们认为是一种荣幸。可是……   可是沈渊死于人类之手。   为什么?   为什么在牺牲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之后……她的孩子甚至还要被人类所背叛?灵能者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做出的牺牲,仿佛就是一个笑话;她这么多年以来的坚持,让她变成了一个荒诞可笑的小丑。   大宗师沈星河在位二十一年,镇压灵能源泉二十一年,最终还是被邪魔攻破了心灵破绽。   当时她还能维持自己的智,并没有坠入亚空间,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刚生下的孩子。她终究是没有堕落,只是抱着刚刚出生的沈渊离开了胧洲,背离了自己的职责和沈渊的天命。   只是,因为沈星河的突然失踪,和继任者的意外死亡,大宗师的位置空悬下来,灵能源泉几乎同时爆发的波动也无人管辖。整个胧洲几乎是瞬间陷入了混乱当中,弱者疲于奔命,强者割据逐鹿。   当然,那时年纪尚幼的沈渊对此毫不知情。   他甚至度过了一个相对安稳快乐的童年,对那个危险的灵能世界一无所知,更不知晓在自己出生的胧洲,灵能邪魔已经到了光天化日出现的地步。   只不过,正如齐凛认为的那样,一些天赋是无法被埋没的。   就像鸟类天生长着翅膀,灵能的天赋者总会发现自己的特别——灵能就像是他们体内的另一套循环系统,使用它就像抬起双手那样自然而然。   沈渊在很小的时候就有天赋了,只不过无法得到系统性的教育。   沈星河从未在他面前提到过“灵能”两个字,甚至在他面前对任何超自然力量都嗤之以鼻,禁止他接触任何可能的渠道。   他曾经听到过母亲与黑夜中的一只渡鸦对话,他听到渡鸦歇斯底里的笑声,曾经惶惑地问过母亲:这是什么?   它是悔恨。   可沈星河盖住他的眼睛,回答他:“那是骗局。”   在那些虚伪平静的岁月里,沈星河像一面壁垒一般,阻挡了来自灵能世界的一切知识和危险,也同样阻挡了沈渊一步步迈向他命中注定的结局。   即便如此,邪魔不会放过他们。邪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灵能者,它们就像以英雄的尸体为食的秃鹫,乐于嘲笑他们的每一滴泪,吮吸他们的每一滴血。   大约是在沈渊十岁出头的时候,一名执法者设法找到了他们母子。他同情沈星河的遭遇,可是也谴责她背叛了灵能界的信任、悖离了自己的信念,他领人来带走沈渊,并打算抓沈星河回去审判她的渎职之罪。   沈星河杀了那个执法者。接着,从他的尸体里爬出了一头邪魔,它本可以偷袭并杀死沈星河——好在危急关头,年幼的沈渊及时阻止了它。   在体内的灵能自然而然地涌现时,沈渊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至今都记得母亲当时的表情,那张脸上布满了惊愕、恐惧,还有深深的绝望。   她知道自己不能永远带这个孩子逃离他的天命了——他看到了灵能,灵能也找到了他。   于是就在这件事发生的没多久之后,沈星河将沈渊留在她早就准备好的妥善安排里,自己则动身回到了胧洲,打算做出她身为一个母亲的最后一搏。   她此去,原本打算彻底闭合灵能源泉,阻断现实世界和亚空间的唯一通道。   可惜她失败了。   她的失败人尽皆知。   因为胧洲曾经的首都,那座容纳了接近两千万人的繁华城市,一夜之间几乎夷为平地。土地变得黑色开裂,天空变得阴沉惨淡;庄稼无法生长,动物无法栖息;灵能腐化渗透进每一滴雨水里落下来,就像老天在流血泪。   这场灵能天灾过后,人们给这座死寂的城市起了新的名字:灰烬都市。   在那一年里,无数人因为那位大宗师的渎职而毫无意义、毫无尊严地死去。灰烬都市里的生命廉价如野草和虫豸,新生的孩子们被当作拾荒的鬣狗一般长大,没人知道里面那个叫齐凛的孩子有着怎样的灵能天赋。   直到二十岁的沈渊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第41章 全都是一时心软,结果演……   那一年沈渊二十岁。   他已经是当世最强的灵能者之一, 也即将受任大宗师。   当年在大宗师之位空悬的时候,灵能界试图推举出一位临危受命的继任者,沈渊并非唯一的候选人, 只是成功用实力打破了所有的质疑。   当然也有人质疑他的年龄和出身。只是灵能终究是天才的领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其他一切所谓的优势都显得无关紧要。   现在沈渊需要证明的只剩下最后一项:他的心灵。   成为大宗师需要的除了镇压当世的实力之外,还有不被邪魔所侵扰的专注心灵。尤其在沈星河导致的灵能天灾过后,灵能界变得更加谨慎, 人们更加迫切地需要一个稳定、智、不为外界悲喜所困扰、没有被邪魔腐化之虞的领袖。   为了解决这一争端,沈渊还是来到了灰烬都市——他出生的地方,也是随他的觉醒而间接被毁灭的地方。   他亲自走过了那座城市荒凉的街道和破败的楼宇, 看到了许多人。那些人或许本该有着一段完整的人生,但仅仅因为上任大宗师沈星河一个人的错误, 而葬送了所有一切未来的可能性。   他看到邪魔, 看到人类,看到尸骨,看到一场本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于是沈渊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大宗师的责任意味着什么。他的母亲以爱为名带他背离了自己的职责, 因此毁掉了无数个同样被人深爱着的人的人生。   他留下了一张照片夹在档案里。   照片上是一对母子。她们相拥倒在角落里,男孩的纤细未长成的骸骨紧紧怀抱着母亲;而女人的骸骨一手环着自己的孩子,另一手断裂丢失、不知去向,颅骨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态——也许是在祈祷不知名神明的垂怜,也许是在咒骂老天爷的不公和残忍,具体已经无从得知了。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 沈渊还记得自己遇见了一头邪魔。   那头邪魔漆黑而高挑, 是一只渡鸦的外形,正落在老朽的电线杆上,低头嘲笑着他:“你回来了, 回来了!在你和你母亲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在你度过快乐童年的时候,这里的孩子和他的母亲在挣扎求活!因为你们的错!都是因为你们的错!”   每个灵能者都知道,邪魔的出现意味着心灵的破绽。   沈渊也知道,灵能天灾留下的这场悲剧太过浩大,注定将要纠缠自己的一生。如果他始终不能释怀并获得心灵的平静,那么自己的堕落将会成为或早或晚的必然事件。   母亲沈星河尽管没有教授他任何灵能知识,但却用其一生为他留下了深刻的教诲。   大宗师永远不该将爱视为最重,无论是何种爱、对谁的爱,都不该凌驾于他的职责之上。这是沈星河犯下的错,但同时也是沈渊早早领悟的事实。   他并没有回应那头邪魔渡鸦的嘲笑。   因为它既是悔恨,也是骗局。   “灵能者禁止与邪魔进行任何层面上的沟通。”沈渊说,“这是我上任大宗师后,立下的第一条规矩。”   “为、为什么?”齐凛结结巴巴地问。他没想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违背的规矩,其起因竟来自于这么深刻的一段历史。他其实是想安慰师父的,可是沈渊垂着眼眸翻阅档案,面容依旧平静而坚毅——身为大宗师的这些年,他早已封闭了自己内心所有的破绽。   自己也许来晚了。齐凛再次觉得很懊恼,他忍不住地想:如果我再早几年出生就好了!如果在师父遭遇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我在身边就好了。如果有我在,如果我能参与他人生中最初的那几年……   忽然,沈渊轻轻拍了拍齐凛的脑袋,说:“别胡思乱想。”   齐凛的思绪于是收拢了回来,他想说“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会那么叛逆地违反规矩和顶撞你”。但他发现师父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成熟的了然和笑意。   沈渊继而回答了他的问题,说:“我立下那条规矩,不是为了遏制你的天赋,而是为了阻止亚空间通过另一种方式腐蚀人心。就像我母亲当年看到的预言,里面说我将会死于大宗师的任上,并且死于人类之手——这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根源。”   齐凛明白了:“你担心这种预言,也是一种腐化?”   “是的。”   因为人类无法解亚空间,就像蝼蚁无法解沧海。   齐凛能解这样的顾虑,因为他也曾经见过亚空间为他展示的一段未来。他现在才突然感到有些心悸,并非是因为后怕,而是发现自己和沈星河其实很像——亚空间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腐化自己吗?   不不,亚空间是没有感情的,邪魔都只是概念的生物,没有真正的情绪……可是是谁这么规定的来着?如果亚空间真的有想法呢?   齐凛的心思在飞转。   而沈渊能看出他的思考,他接着说:“最近我不再要求你严格遵守这条规矩了,齐凛,不是因为我管不了你,而是因为你确实在寻找新的道路。我就任大宗师已经十余年,镇压灵能源泉的日子比这还要久,但我的所知、所为依旧有限,我能教你的只有过去灵能界三千年来积累的知识和我个人浅薄的经验;而未来,你需要接过我手中的权力和职责,去引领灵能者继续认知我们所陌生的亚空间和邪魔,穿过我力所能及的最远途径,去抵达连我也未曾预见过的星空。”   齐凛过了很久都没有回话。他认真地看着他师父,忍不住问:“可是你呢?师父,为什么你描述的所有未来的图景里,都没有你自己的一席之地呢?”   沈渊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继续说道:“那天过后,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封闭那道名为悔恨的心灵破绽。我同时也向世界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因为我逃避自己的天命,才会导致那场灵能天灾的发生。”   这就像是大宗师的罪己诏。   人们其实无从得知当年的诸多细节,只是知道大宗师的位置空悬了许多年,才会导致灰烬都市被完全摧毁成这幅样子。沈渊于是背负了这个骂名,也承担了这场错误的代价——一直到十余年后的今天,他依旧还在寻求着拯救灰烬都市的方法,并为之付出了一切努力。   而在当年,这样的骂名其实影响远远要比现在大得多,毕竟他尚未站稳脚跟,面临着四面八方的审视,有太多质疑他的声音。   那年的灰烬都市里,有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高举复仇旗帜的组织——虽然它们结构松散,很难称之为一个组织,但他们的目的是相似的:向沈渊复仇,向大宗师复仇,让他偿还他们这些年来的血泪和痛苦。   在其中一个组织里,人们专门收集那些看起来弱小、可怜、毫无威胁的孩子们,训练他们利用自己柔弱无害的外表来刺出必杀的一刀——杀死沈渊。   沈渊其实一直都知道这样的杀手存在。他只是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消弭真实存在的血海深仇,他所能做的只是默默承受骂名与刺杀,想用更切实有效的行动来抚平这片土地遭受的创伤。   在一次会议结束的路上,他遇到了齐凛。   瘦瘦小小的齐凛,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蹲坐在破败街道的角落里,红眼睛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车上的沈渊,里面说不出是仇恨还是渴望。   沈渊就像是被那一对红色的子弹击穿了心脏,他走下车去,看清楚了齐凛的眼神: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那里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渴望,而是一片野火。   是荒原上、废墟里,离离的野草和生死间攒起的一片野火。   沈渊伸出手去,那一刻其实他的内心只是想着:这样旺盛而鲜活的生命,不该被利用当成一把锐利的刀。这孩子是可以活着的,而且可以活得很好……   然后事情并没有和他所想的那样发展。还没来得及展现出自己善意的安排,他就被齐凛狠狠地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那道疤到现在还留在他的手上,作为顽劣的小徒弟时不时拿出来洋洋自得地吹嘘什么“师徒羁绊”的证明。   其实哪有什么羁绊,全都是一时心软,结果演变成一世偏爱。   带齐凛回来后没多久,沈渊就发现了他的灵能天赋——远远超过自己周围所有被称为天才的灵能者,超越了自己,超越了沈星河,甚至超出了绝多数人认知的极限。   那会儿齐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怀着兴奋和激动地肆意挥洒着自己的天赋,让灵能在大宗师的眼皮子底下胡乱冲撞,却没有注意到沈渊的眼神。   沈渊毫无来由地想:如果这孩子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死劫,如果这就是母亲竭尽全力想要逃离的未来,那就让他带着天命来吧,自己已经不会再逃避了。   这个来自灰烬、却生如烈火的孩子将会杀死自己——他其实一直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等着那场真正的赎罪。 第42章 “爱我,或者杀了我。”……   档案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齐凛慢慢翻阅着文件的声音还在传来。   齐凛抚过那些夹在塑封薄膜里泛黄的纸张,垂着眼眉问:“师父,你一直都觉得灵能天灾是自己的错, 所以你一直在等一个死刑的判罚吗?你明明教过我,死亡解决不了任何事……”   “也许预言是真的,也许不是;也许我会死在你手中,也许不会。”沈渊回答,“但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齐凛,你应该成为一个比我更好的灵能者,更好的大宗师和领袖。”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吗?”齐凛声线急促地问。   他想起那个未来, 想起师父离开了自己的那个黑夜……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未来,他才会拼尽全力, 他想要带着绝对的力量和满身的荣耀回来, 向沈渊证明自己有那个资格。   他抬起头去寻找他师父的目光,却发现沈渊专注地看着那张线索版上,一张沈星河的照片。照片拍摄于她还很年轻的时候, 也许那位继承人还未遭遇不测,她看上去意气风发,是一名极其自信的灵能大宗师。   齐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重新站起身来,问沈渊:“你害怕我会像她一样,是吗?你害怕留在我身边的话, 也许有一天我会以爱为名, 再次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是吗?”   此刻他是多么痛恨沈渊目光中的了然和洞悉。   他师父真的太了解他了,远比他想象中的更深。   沈渊说:“你会的, 齐凛。”   哦,他会的。   早在那天灵能源泉暴动的时候,齐凛就已经证明过了——他只在乎沈渊,远胜于世间所有的一切。什么原则、什么灵能,什么普通人的世界,他所有在乎的一切明明都来自师父,如果没有沈渊,那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如果有一天为了救沈渊,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那齐凛也会去做的。他根本不会在意失去了大宗师的灵能源泉会发生什么,不在意是否会有另一场灵能天灾的肆虐,是否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于大宗师个人的喜怒和错误的抉择。   所以沈渊才会想要齐凛的承诺,要他将大宗师的责任置于一切之上。   只是……   “从你跟在我身边已经十余年了,齐凛。”沈渊叹了口气,深色琥珀般的眼瞳微微眯起,手指轻轻抚过他过长的红发,像对待小时候那个总是不听话的坏孩子,“我不是个合格的师父,我试过食物和温情,试过鞭子和训诫……用尽了我的一切方法,但你还是不愿意遵守我的规矩。”   齐凛并没有反抗他这样的对待,只是看着师父,酸涩的眼圈泛着一层薄红,暗红色的眼瞳就像蒙着水色的红宝石。   分不清是哽咽,还是咬牙切齿,他哑着声音对沈渊说:“我就说过,我恨死你了,师父。要是时间回到十一年前就好了,那天你朝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就该说的……”   沈渊怔了一下,像是不太适应他这个倔强的小徒弟要掉眼泪的表情,指腹凑近了他泛红的眼眶。   但齐凛躲开了,而且狠狠地盯着他,眼角那滴泪水沿着脸颊滚落的同时,紧咬的牙关微微耸动,勾勒出一抹仇恨的、狰狞的笑容。然后那笑容更加放肆,更加桀骜,最终演变成病态的张狂大笑:“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师父!你从一开始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爱我,要么就杀了我。”   “齐凛!”   沈渊伸向他的手抓了个空,他只看到眼前那缕鲜红的长发如火焰般飘舞。齐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跟前,他要去哪里?   强烈的预感令他心跳猛然加快,沈渊追出门外,然后眼前强烈的灵能力场几乎令他一阵眩晕。   灵能源泉感应到了齐凛的呼唤,在这个亚空间联系最紧密的地带,灵能仿若色彩的漩涡一般猛然扩大,一场心灵层面上的飓风正在酝酿。   熔炉般扭曲和融化的空间当中,齐凛跨坐在这场洪流间,几乎就像几年前一次微不足道的离家出走那样,回头看了他师父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后坠落。   “齐凛!!”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齐凛并没有回应大宗师的呼唤。   他跳进了灵能源泉。   沈渊瞳仁骤然收缩,眼前这一幕场景在他视网膜中凿刻下极为深刻的痕迹。   灵能形成的万般色彩都在像蜡画一样融化和剥离,整个世界正在眼前四分五裂,只余下一片火焰般的红色在跳动着,在跳动中削减,然后即将消失无踪。   并非出于任何性考虑,沈渊向它伸出手。   ……   齐凛不知道亚空间是什么样子。   他听说过灵能界数千年来积攒起来的知识,灵能者们说亚空间是超凡力量的根源,是一切邪魔被孕育的地方,是一片灵能和腐化随时都在涨落着的潮汐,是混沌,是宇宙,是扭曲的时空和命运。   但众说纷纭,没有人真的见过亚空间。   镇守着现实世界和亚空间唯一通道的大宗师,一代代地牺牲在灵能源泉外,抵挡着无穷无尽的灵能邪魔,就像是独自面对万千恶鬼的地狱守门人。   如今齐凛正在这团混沌当中下坠。   这里无法分辨上下左右,他也看不到、听不见、触摸不到任何物质,只有大团大团的色彩在蜷曲的空间里流动——那也并非真正的色彩,而是所谓的灵能带给肉体凡胎的错觉。   但他是在笑着的,笑声歇斯底里,完全掩盖了他的心火跳动时留下的灼痛。   跳进灵能源泉,齐凛只给师父留下了一道选择题。   要么放他死在这里,端坐回他大宗师的宝座上,像一座塑像那样继续守着灵能界千百年来的规矩,避免未来一切意外发生的可能;要么就找到他……   “爱我,或者杀了我。”   齐凛轻轻重复,声音只在自己的胸腔里震动。他看到有更多的色彩从自己身体里逸散出去,融入混沌当中,就像水滴消失在沧海里。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突然击穿了他骄傲的防线。   他好像应该认输了,和这个糟糕的世界搏斗了二十余年,充满骄傲地、不敢停歇地走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承认自己永远习惯不了人类的规矩,终于还是褪下了那层皮毛,暴露出自己野兽般的不逊。   他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解这个该死的世界。为什么人们彼此相爱却要互相伤害,为什么大宗师就非要义无反顾地牺牲掉一切,为什么强者却要封闭心灵、披上伪装……为什么明明生来就具有最光彩夺目的羽翼,却必须要低头掩藏在枯枝残叶里,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天纵的才华与不渝的心意?   与其平庸,他宁可死去!   他可以堕落成世界上最可怕的邪魔,发出震撼所有灵能者的最后的绝叫,然后将世间平庸的万事万物都碾碎在灰烬里。   可是为什么,即便在生命最后的疯狂念头里,他还是害怕沈渊会因此感到难过?   “哈哈哈哈哈哈——!”   齐凛大笑起来,任由身体里的灵能从每一次呼吸当中出逃,亚空间的腐化开始渗入他的七窍,但同样钻入耳中的还有一声呼唤。   “齐凛。”   是熟悉的、无奈的声音。   齐凛倏然睁开眼睛,感觉到下坠好像在这一秒突兀地终止了。他突然站在一片荒芜的街道上,不知所措地紧紧捏着一把脆弱的玻璃刀,看到有一道人影走到自己跟前。   沈渊站在他的面前,眉头皱起,目光带着责备:“齐凛,你真是叛逆过了头。”   “师父……?”齐凛迷茫地抬起头。   他师父还是找到了他。   像一尊神明,这个荒诞的世界上唯一仅剩的、为他捧起灵魂的神明。   “谁教你一言不合就跳进灵能源泉的?”沈渊用他最严厉的语气斥责着逆徒,“做事如此冲动,不考虑后果,我真是白教了你这么多年。我们对亚空间一无所知,你竟然敢……”   这个时候,齐凛其实是应该跪下听从大宗师的训话的。   但他犯了大错,竟然还敢冲上来抱住他师父,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还要愤愤不平地抱怨:“我好恨你,师父,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沈渊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齐凛像是要在自己身上留下另一道疤。他既感到恼火,又感到无奈,喃喃地说:“你真是疯了,齐凛。”   “哦,我早就疯了。”齐凛不以为意地抬起头,笑容癫狂地说,“我一直都是个疯子,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个疯子!承认吧师父,你就是爱着这样的我,你不能承受失去我的代价——否则用你性的大脑思考一下,你就根本不会跟着我跳进灵能源泉。”   沈渊当然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做,可是……可是……   他怎能放齐凛独自悲伤?   “也许我也疯了。”他叹了口气。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在那一刻觉得没有齐凛的未来,根本不值得自己期待。   而现在,齐凛这个混账东西,还要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他咄咄逼人的桀骜面庞再次贴近了师父,咬着牙地笑道:“现在杀了我还来得及,师父,没有你的人生根本不值得我一活。”   在沈渊沉默的间隙里,齐凛又仰起头面对亚空间的一切笑了起来,泪水氤氲在眼眶里始终没有掉下来。他笑到呛咳了起来,于是哽咽着说:“就陪我一起发疯吧,师父。忘掉现实世界,这里是亚空间,在这里能多活一秒,就多爱我一秒,好吗?” 第43章 “傻孩子,你一直不知道……   一片破碎的漆黑羽毛落在齐凛的肩上。   他倏然回头望去, 却看不见任何邪魔的迹象。   亚空间内的一切依旧混沌而无序,但肯定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危险感正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步递增,两名强大的灵能者都意识到了敌人的到来。   在这里, 物质世界的一切都在被削弱,包括凡人的五感。他们无法清晰判断自己的双眼看到了什么。   齐凛试着调动起自己的灵能,他使用娴熟的技巧来打开灵能视野——   但在那一刹那,强烈的刺痛扎入了他的眼眶,然后好像要顺着他的眼球入侵到视神经和后脑。亚空间的无穷瑰丽的色彩像是要在一瞬间挤满他的视界, 这是人类的头脑所无法解的庞杂信息。   齐凛惨叫着捂住双眼,然后感到沈渊抓住了自己的手。   “齐凛。”沈渊语气冷静,像是在命令他也冷静下来, “闭上眼睛,如果你看见了什么东西而招致危险, 那就不要去‘看’。我相信你的灵能, 你也应该试着相信。”   齐凛急促的呼吸在他慢慢恢复平静,他无法描述自己看到了什么,那本就不是人类认知中的任何事物。他本能地听从师父的命令, 闭上了自己刺痛的肉眼,因而也就能看见更纯粹的灵能视野。   “心灵……不,是灵能,是灵能邪魔在汇聚,师父。”齐凛说,“我们得马上离开了。”   两个来自现实世界的人类, 就像掉进了纯水中的杂质, 正在不断吸引亚空间里的灵能力量追寻和吸附,然后在更多的凝结过程当中,重聚成传统意义上的灵能邪魔本体。   “六点。”   齐凛突然开口的下一瞬间, 沈渊的灵能已经不假思索地迎向了自己身后。   一头新生的邪魔正从心灵色彩的漩涡当中凝聚,下一刻就被他击落,然后腐化碎片就像油彩一样重新分裂和融化。   他们的战斗技巧同出一源,无分彼此,沈渊解齐凛的意图就像是解自己的双眼一样自然。他可以通过齐凛的灵能视野来驱逐周围的邪魔。   而齐凛此刻看不见他的师父。他只是紧闭着双眼,伸出手后,感到自己立刻被沈渊握住,就像漂泊的小舟忽然被系上了灯塔,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师父,我们不能停下来。”   沈渊将他背了起来,在这条无形的道路上继续行走。   每当有新的邪魔接近时,齐凛都能准确地分辨出灵能所指引的方向,然后由沈渊背着他离开危险地带。尽管他们不知道这条路的目的地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这里根本没有尽头,但彼此都没有任何的怀疑和踟蹰。   齐凛安静地趴在沈渊背上,就连胸腔里的心跳都变得平缓而从容。他没来由地想起小时候,他好像还没有被师父这样背过……也许是因为现在他已经是个相当高大的alpha了,沈渊不能像对待小孩一样抱起来就走。   在战斗的间隙里,齐凛甚至笑了一下。他说:“师父,你看上面。”   沈渊抬头看去,见到的是熟悉而陌生的场景碎片。   他看到十多年前的废墟街道,在那里他捡到了齐凛。很难说这些废墟是亚空间形成的幻影,还是说那条街道真的被彻底的灵能腐化,拖进了亚空间。   他还看到了他们在灵能源泉附近的一些熟悉场景,例如说他的书房,曾经在一场异常波动中被损毁的浴室,训练和冥想的房间,里面甚至搁置着一条齐凛的毯子,它正在灵能漩涡中被撕扯,像怪异的生物在裂开嘴怒吼。   地面上升到了头顶,墙面飞旋着互相穿插。所有一切都在分崩离析、开裂扭曲。   沈渊继续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呆过的地方,也看到了齐凛离家出走去的地方,那块写着《亚空间酒吧》的LED牌匾此刻好像变成了一场黑色幽默,就这样飘浮在亚空间的混沌原型当中。   关于齐凛以前离家出走的去处,其实沈渊一直都了如指掌,他只是允许叛逆的小徒弟享有自己的偏爱,变得更骄傲,变得更快乐。   “你看到了什么?”他轻柔地问小徒弟。   而齐凛吸了一口气,语调变得很轻松。他闭着眼睛,可是灵能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看到全世界的起源,师父,那些灵能的尘埃好像一团熔岩湖,暴胀和收缩的时候像星辰一样,在脉冲当中释放出成千上万种没有名字的颜色……哈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渊问:“你在高兴些什么?”   “你还记得我买的那场烟花吗?”齐凛贴在沈渊的耳边说,“那天我准备向你告白的,我傻乎乎地买了一场烟花秀,我向他们描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说我要让宇宙重新再爆炸一次,让星河倒悬在海底,让十亿年岁月的长河在弹指间走完……”   “那你可真是个刁钻的买家。”沈渊无奈地说。   齐凛大笑了起来,环抱着沈渊的双手更紧了紧。他接着喃喃地说:“可是非得要这样不可啊,不然你看不到我的,师父,我怕你看不到我的心灵色彩……”   “我看到了。”沈渊说。   他抬起头,看着所有过去的场景都在亚空间的漩涡里飞散和熔融,就像和齐凛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不可替代、永不重来。   “我能看到,很好看。”沈渊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一直都能看到,齐凛的心里有一团火,令人畏惧、引人沉沦。   他将齐凛从自己身上放下来,将彼此的衣襟系在一起,然后告知小徒弟:“我们接下来有一场战斗。”   “是,大宗师。”齐凛说。   于是他们站在亚空间的物质碎片里,也可能是站在倒悬的星河下面,再次肩并肩面对着潮汐般涌来的邪魔。   像齐凛年少时幻想过的那样,成为彼此的眼睛,彼此的盾牌,彼此最坚定的战友和港湾。   虽然他们在亚空间里,像这样的战斗不可能持续到永远,总会因为体力或者灵能的耗竭而堕入最坏的结局,但是……齐凛想起自己执行任务的那次经历,如今的心情与那时如出一辙:师父会找到我的。   ——师父已经找到了我。我们并肩作战,只要他还在我的身边,我可以无所不能。   随着更多的灵能从体内涌出,齐凛能感觉到相似的热度正从灵魂深处涌现,亚空间的灵能腐化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极限将至,新的力量随之开始渗入他的肌体。   沈渊也注意到了,齐凛身上正在出现那些象征着腐化的痕迹——他们都以为三年前的那场腐化早已结束,但亚空间的馈赠显然并没有那么轻易地退却。   邪魔般的长角正从齐凛的额头刺破血肉长出,与之共同出现的,则是他所熟悉的邪魔们的声音。   “你还是来了,亲爱的人类。”   “亚空间欢迎您,年轻的大宗师。我们的耐心无穷无尽,您漫长而短暂的一生,只是一枚陨落进深渊的气泡……”   “你需要更多力量,灵能者!拥抱灵能,拥抱你敞开的心灵!”   “我们能闻到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您的心灵痛苦而甜蜜,就像命运早已打下的烙印……”   齐凛的灵能视野中看到许多熟悉的幻影,有心藻,有刃瞳者,也有麋狮,甚至还有一只漆黑的渡鸦——灵能将他们同自己联系在一起,此刻这些邪魔宛如看到了英雄陨落的秃鹫一般,追猎着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   “但我有一个原则。”齐凛喃喃自语,“我只有一个原则:谁都别想碰我师父。”   他唤起更多灵能力量,再次将狂涌而上的邪魔打散,变回毫无意义的心灵破绽。但与此同时,他正在被这力量腐化和侵蚀。   那些蚀刻的痕迹变得更深了。   沈渊并不像齐凛那样,清晰地听见邪魔的声音。但他知道有什么变化正在发生,于是紧紧抓住了齐凛的手腕,声音像冰川上的雪水:“停下,齐凛,你不能继续和亚空间共鸣。齐凛,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齐凛迷茫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他第一次听见大宗师用这样的声音下达命令。他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师父这么难过……   于是他用灵能斩断了自己那对新生的鹿角,就像三年前曾经做过的那样。他奋力地、坚决地分开那些邪魔,然后找到了他师父的手。   而沈渊用身体牢牢护住了他,接着劈开了阻拦在前的那些物质碎片,就像一剑划分开了亚空间里的鸿蒙一般,带他逃离邪魔们的追捕。   他们坠入了另一片更狭小的混乱空间。   这里也许是安全的,也许不是,也许还是只有短暂的喘息时间。可齐凛从没有感觉如此安心过,他稍后侧了一下身子,听到耳边传来连绵而细微的雨声,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么多的安心感。   这里好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小小角落,是那天下雨时师父的书房。他小时候就在飘窗上睡觉,听见师父持笔写着文件的沙沙声响,没有任何的使命或者烦心事要去做,那就是他一生当中最幸福的瞬间。   而现在,沈渊的手指擦拭着齐凛的脸庞,像要擦掉他身上被灵能刻下的腐化痕迹。他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这个坏孩子,怎么又想长角了?当然尾巴也不行。”   齐凛再次故作抱怨起来:“哦,师父你真严厉,我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了主。”   “你是我养大的,从身体到灵能都是,怎么就不能归我所有了?”沈渊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样说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他的长发。   齐凛短暂地笑了一下,但很快收敛起了笑容。尽管看不见他师父,可是脸颊紧贴着沈渊温热的手掌,他能感受到熟悉的雪松的气息。   还有血的味道。   师父受伤了,可是什么也没有说,生怕被自己发现。   此刻的窗外雨声淅沥,他们所在的角落狭小而温暖,就好像外面并不是风云诡谲的亚空间,而是一个和平美好的新世界。   齐凛安静了一会儿,就这样靠着他师父,像一只温顺的大猫。他闭着眼,低声说:“不然你帮我把头发剪掉吧,师父,你说过的,长发会影响我战斗。我想要继续战斗到最后一秒,我不想变成一个负担——”   “嘘,留着它吧。”沈渊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唇瓣,“因为我很喜欢。傻孩子,你一直不知道我有多喜欢。” 第44章 “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   沈渊感觉到齐凛的双臂骤然收紧, 给了自己一个很认真的拥抱,额头抵在自己肩上蹭来蹭去,像一只讨要食物的大猫。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 这种场所下,年轻的逆徒才会展现出他乖顺而黏人的一面吧。   沈渊难得感到有些心软。   他打算开口说些什么话来劝慰齐凛的,只是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顶在自己大腿上的东西……毫无疑问属于年轻alpha。   “你……”沈渊的声音停了,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齐凛讪讪地缩了下脖子,但很快又恢复了直气壮:“师父, 这都已经在亚空间了,我都不知道还有多久可活,难道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喜欢你吗?”   他抿了抿嘴, 说话声音可怜巴巴的,好像真的很委屈似的, 但却丝毫不影响烈酒味的信息素蔓延开来, 大逆不道地顶着他师父磨蹭。   沈渊哼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脸皮倒是变厚了。”   齐凛察觉出了他的纵容,马上就得寸进尺地凑上了脸, 坏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沈渊的嘴角,半带着羞怯、又半带着嚣张地说:“师父,师父,我们做-爱吧!”   “啧。”   他师父捏住了他的后颈,那alpha腺体感到了些许的刺痛,因为另一名alpha的进犯, 齐凛的小臂上生出了一些鸡皮疙瘩。但他显然感到更兴奋了, 小声咕哝道:“我可是你最好的弟子,你也不忍心看见我死的时候还是个可悲的小处alpha吧?”   听听他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还没等沈渊斥责他,齐凛自己就已经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 等着大宗师下一步的训诫到来。   但他没想到,沈渊只是垂下眼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咬着的下唇,说:“这可是你说的。”   齐凛屏住了呼吸,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是、是的,师父。”他结结巴巴地回复,“真的吗?”   沈渊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手指插-进他的碎发里,将他向着自己进一步按紧,叹了口气地说:“坏孩子,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亲自教会你这个……”   “哦,师父。”齐凛已经回过神来,坏笑着寻思些更坏的主意,尽管现在还看不见,但是手掌却跃跃欲试地按在了沈渊的胸膛上,“不如你再教给我更多东西吧,让我来履行alpha的义务……”   他果然是给了这逆徒遐想的空间,此刻竟然敢更进一步,提出这种胆大包天的要求。   沈渊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双眼眯起,手指把玩着他红色的发梢:“那就让我先检查一下你的本事。”   ……   此处没有河蟹出没   ……   其实他们真的不该在亚空间里消耗更多的体力和精力,对于绝对智的灵能者来说,这都是无谓地减少了活下去的可能。   但也许沈渊今天就是愿意陪着齐凛发疯。   在这个被全世界所遗忘的角落里,在这段不存在于现实的时光里,他可以不是大宗师,不是灵能者,不再有世俗所定义的一切身份,只是齐凛一个人眼中的师父。   也许下一秒他们就会死去,也许下一秒世界就会毁灭。   但这里没人在乎。   齐凛的脸上仍带着微微红晕,长发被汗水黏在背上,眯着眼睛发出感叹:“师父,和你[哔——]真爽。比我想象中还好一万倍!”   沈渊果然还是不适应年轻alpha如此直白的说话方式,稍微用了点力捂住他的嘴:“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齐凛马上就坏笑了起来,胡乱地亲了亲他的掌心:“嗯,你害羞起来也很可爱的,师父。”   “你……差不多得了,把你的头发扎回去。”   齐凛的喉咙里发出抱怨的咕哝声,但还是听话地直起了脊背,接过了他递来的发绳,接着就一边绑起了头发,一边再次露出了傻笑。   “师父。”   “嗯。”   “师父,师父。”   “到底又怎么了?”   “我就是想多叫你两声,”齐凛傻乎乎地说,“师父,我终于把你变成我的了!可惜现在没办法打着广播告诉所有人。”   沈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望进他暗红色的眼睛里说:“现在全世界只剩我们两个了,所以全世界都知道了。”   齐凛愣了一下,仿佛被一颗迟来的子弹击中了心脏,这一刻他聆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被沈渊话语中的笑意和宠溺所蛊惑,喃喃地说着:“哦,师父,我愿意死在这一秒。”   “别胡说。我只教过你好好地活着,可从来没教你寻死。”沈渊淡淡地说着,就像每一次上战场前那样,从容不迫地收拢了自己的衣襟,恢复成那个沉稳的大宗师模样。   接着他的手掌抚上齐凛的胸膛——已有的灵能腐化痕迹尚未消退,只是上面还多了一些暧昧的痕迹。   两名alpha的信息素终于彻底混合在一起,分不开彼此了。   齐凛虽然看不见,但是猜想师父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还是觉得十分满足。此刻他像每个多情又善变的年轻恋人一样,又变得对未来十分向往。   他才不想死呢!他得活着,和师父一起活下去,才能有机会真正看到师父害羞的表情,听听师父在别的地方会怎样训斥自己,还有……还有更多的时光他要和师父一起度过,比从前的那些更甜蜜、更美好、也更值得期待。   齐凛的心灵视野中,已经看到了更多色彩。   他分辨不太清,但能感受到有别的心灵生物已经入侵了他们的小世界。   他的手指试探着,摸到了一枚破碎的羽毛,他问师父:“那只渡鸦外形的邪魔,好像认识你。”   “它是悔恨。”沈渊说。   就在他回答的下一秒,齐凛已经在心灵视野中看到了它的真身。   并不像沈渊看到的那样,这头渡鸦在齐凛眼里沉默而瘦削,宛如一棵枯萎的灌木伫立在昏暗的亚空间里,凌乱的羽翼突然向着自己打开,然后露出了胸口的一对眼睛——一对深棕色的温和的眼睛,依稀有些熟悉。   齐凛站起身看向它,他想起最初自己的所见,脱口而出地问:“你在指引我们?”   渡鸦只是不回答,那对眼睛依次看过了齐凛和沈渊的眼神,然后突然拍打着翅膀,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了。   漆黑的羽粉散落在无序的空间当中,齐凛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强有力的指引——是一种来自灵能的链接,为他的双眼指引了新的方向。   “我能感应到……”齐凛轻轻吸了一口气,“我感应到了麋狮的方向。”   他的那头强大又邪恶的灵能邪魔,早已现身在现实世界里。如今他能感受到的链接,是不是意味着那就是离开亚空间的方向?   齐凛感觉到肩上覆盖着沈渊的手掌,那温度依旧坚定有力。他心神稍定,纷乱的思绪为之一静,询问他师父的意见道:“我想试试。”   他以为师父不会同意跟随邪魔指引的方向的,但沈渊说:“我相信你的判断。”   于是齐凛深吸一口气,紧握着沈渊的手掌,他们继续前行。   然后他们看到了更多来自物质位面的碎片,和更多带着杀意袭来的邪魔。好在他们是两个人,而且是两个足够天才的灵能者,强势的灵能力足以抵御更多邪魔的进攻。   自从进入亚空间之后,时间的流逝忽然变得异常扭曲,齐凛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坚持了一天还是两天,或许比那更久……体力和灵能都逐渐捉襟见肘,唯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始终没有改变。   在战斗的间隙里,齐凛再次看到了那头渡鸦邪魔。   它并没有参与任何一场围攻,几乎像是个拥有思想的动物那样,只是用那对眼睛看着他们,偶尔张开羽翼飞向另一个方向。   而这条路上的物质碎片越来越多,齐凛甚至听到了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似乎有人或者邪魔在呼唤自己。   “年轻的大宗师……”   顺着他最熟悉的一声呼唤,齐凛找到了一道沸腾不休的灵能奔流。在这其中有无穷的色彩正在翻滚,他无法分辨它是否就是现实世界的入口,也许是邪魔的一道陷阱也说不定。   现在他必须做出决定了——灵能视野里的那只渡鸦正温顺地站在一旁,仍然看不出任何攻击的迹象。它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么?   忽然,沈渊再次握住了他的手,对他说:“嘘,齐凛,不要问邪魔,不要去看它。听从你自己的判断,我相信你。”   于是齐凛所有的犹豫和彷徨、失落和不自信,都在这一刻消弭无踪了。他好像突然找回了自己的骄傲和才华,笑着对他师父说:“那我们一起吧,师父,我会带你回去的,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好多事要陪你一起做呢。”   “你最好想的不是那些黄色废料。”   “哦,师父!你别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是这么了解我啊……”   “你还有哪一面能是我不了解的?”沈渊笑了笑,率先走向了那道灵能的洪流,任由亚空间的风暴向自己席卷而来。   而齐凛紧随其后。   但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只漆黑的渡鸦——   它深棕色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几乎像是一对真正的人类眼睛那样。   齐凛突然意识到了这对眼睛的熟悉之处,他曾经看到过的——这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是沈星河的双眼。   这一刻他突然失了神。   而后,一支灵能利箭就从那只瞳仁里疾射而出,刺向了齐凛的咽喉。 第45章 他就是这样无药可救地爱……   那支偷袭的箭矢还没有来到齐凛的跟前, 就被大宗师的灵能劈成了碎片。   亚空间里,沈渊的声音显得很飘忽,但依旧从容不迫:“我不会任由邪魔偷袭第二次。”   就像他说过的那样, 每一次犯错,都只会让他变得更强、更谨慎,成为一个更好的灵能者和领袖。   曾经在灵能源泉里,他被邪魔偷袭和重伤过。再来一次,他就绝不会在邪魔面前露出同样的破绽。   就算那只渡鸦有着他母亲沈星河的双眼, 但以爱为名犯下的过错,同样也是心灵的破绽。   如今的沈渊直视着那对双眼,声音浅淡, 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让他重蹈覆辙。”   说罢, 他的灵能化为长矛向前, 洞穿了那只渡鸦的身体,看着它在亚空间的漩涡中尖叫,然后漆黑的羽翼散落为齑粉, 最终彻底消失了踪迹。   而被救下的齐凛回到了他身边,轻轻喊他:“师父……”   他心虚的语气,和小时候认罪受罚一模一样。   沈渊哼笑了一声,如其所愿地训斥他说:“坏孩子,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轻信邪魔, 又忘记了?”   “我以为它是……”齐凛小声说着, 但很快打断了自己,“不,没什么。我应该相信你的, 师父,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灵能者。”   “既然知道就乖乖闭上嘴吧,等我回去再教训你。”   然后他们在灵能的风暴中相拥,直到四肢和五感都变得迟钝,直到前所未有的强烈色彩将全世界都熔融殆尽。   ……   然后是一只带有薄茧的手突然抓住了齐凛的衣襟。   “我找到他们了!”   伽蓝的声音如此响起来。   “师父真的在亚空间里找到了链接!”   ……   他们回到现实世界的一天后。   舒雯敲了敲病房门,在听到大宗师的许可后,走进来将厚厚一沓文件递交给沈渊,低着头说:“这几天需要汇报的事情都在这里了,师父。”   沈渊披着件外衣坐在病床上,看起来非常罕见地有些走神,在听到舒雯的声音后,才回过头来问:“齐凛呢?”   舒雯面露难色,好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渊眯了眯眼:“你可以直说,不必替他修饰什么。”   舒雯仿佛早就在等这句话似的,一股脑地就告起了状来:“齐凛这小子在您病房里呆了一夜,然后就不肯回自己房间了,而且说什么也不肯配合检查他身上的灵能腐化。刚才我去看的时候,他又偷溜出去,把他自己的银行卡直接刷爆了……”   她还在等着大宗师生气,但没想到沈渊又停顿了一下,问她:“他买了什么?”   “烟花。”舒雯回答。   然后她算是知道了:师父没打算接受这场小报告,也没打算责怪齐凛什么……唉,说实话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身上都还有齐凛的信息素味道呢!   打死舒雯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在大宗师的身上闻到齐凛的味道,尽管那并不重,但谁都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们不是在亚空间里浴血奋战吗?齐凛那个小门徒伽蓝,好不容易才凭借自己和邪魔的链接,从亚空间里把人一起捞了回来。但就算是两个绝顶的灵能天才,也应该在里面九死一生的吧,怎么他们看起来倒像是谈了一场很激烈的恋爱?   停停,不能再想下去了。   要相信大宗师永远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舒雯认真地拍打自己的脸颊,将那些富有暧昧色彩的遐想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然后问大宗师:“我要派人把齐凛抓回来吗?”   “他会回来的。”沈渊叹了口气说,“而且不会再走了。”   所谓的爱,并不是用锁链将那个不可一世的天才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而是不论发生什么,不论离开多远、多久,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回到自己身边。   他到底不像年轻人那样患得患失,此刻反而悠然地拿起了文件,戴上他那副可有可无的眼镜,真的开始认真看起了报告。   舒雯很快识趣地告退了。   她差不多也认命了:是时候和门外等着的辛永望、卫英光等人解释清楚了!这群笨蛋灵能者脑子里也应该安装上一根名为恋爱的弦了。   他们迟早得适应的!   实际上,从齐凛跳进灵能源泉开始,现实世界里已经过去了七天,这和他们在亚空间中体感的时间流速并不相通。   打死外面的门徒们也想不到,两位灵能者是自愿坠入亚空间的……   尤其沈渊,到现在他也不解、更不赞同自己当时追了进去的做法。   但也正是这样的不赞同,让他明白了自己对齐凛的爱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多。   他曾经对alpha和omega之间那些所谓的爱欲嗤之以鼻,认为只不过是生物繁衍的本能驱使着肉体凡胎产生了幻觉,但如今自己却深陷于另一名alpha的蛊惑当中,连最后一点欲盖弥彰的借口都找不到……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考虑,一个alpha都是没有任何必要要深爱另一个alpha的,一个灵能者更没有由要为另一个灵能者献上一切。   没有任何借口。   他就是这样无药可救地爱上了齐凛,一颗同样孤傲又高贵的灵魂。   沈渊叹了口气,将眼镜重新又摘了下来。   现在他的脑海里除了小徒弟的坏笑之外,还有一抹捉摸不定的红色在不停招摇,好像是什么狡猾动物的大尾巴,让他今天连专注地思考都不太顺畅。   于是他从病床上起身,本打算将窗户关严实些,却意外地看到了窗外的一抹捉摸不定的红色。   “师父!”   齐凛正蹲坐在窗外那棵杨树的枝头,像一只很大的松鼠,醒目的红发顺着结实的后背倾泻下来,在半空中翩跹摇摆。他歪着头坏笑:“师父,你终于醒了,我还想着万一到了晚上你还醒不过来,我就得想个办法叫醒你了,比如说一个吻什么的!”   “病房是有正门的,齐凛。”沈渊无奈地站在窗台前,迎面而来的晚风徐徐吹拂着他披着的外套和发梢,他闻到了烈酒和不凋花。   “不不,我得从窗户跳进来,不让他们看见,师父。”齐凛咬了下嘴唇,笑容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因为我要在病房里和你做[哔——],要是让外面的人看到我了,你肯定就害羞不愿意做了。”   “你……”   他师父果然一时语塞,脸上流露出“我徒弟说话怎么能这么色”的羞愧表情,好半天后才终于瞪着他说:“我就不该一时心软。”   “您说的是最开始的时候就不该心软捡到我,还是在亚空间不该心软和我做[哔——]?”齐凛吐了吐舌头。   然后沈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怎么,你觉得后者也能是我一时心软的结果?”   齐凛愣了一下,说:“哦,当然不是了,师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我可没教过你如此欲求不满。”沈渊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总之,离开亚空间的第一时间我就该把你关起来,省得你今天又在外面胡作非为。”   “你知道的,师父,胡作非为也是我的本性。”齐凛笑眯眯地说,“但是鞭子就留到晚上好吗?现在我还有点事要做。”   “什么事?”沈渊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问。   而齐凛兴高采烈地从窗口翻了进来,搬来了两个椅子坐在窗前,伸长了脖子看着外面逐渐降临的夜幕,得意地说:“这次你一定能看到!”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朵火焰在他们的眼中绽放。   所以,他花光了自己卡里的那份钱,就是去跑遍了全城,买下了今晚所有的烟花?   沈渊坐在他身边看着这场烟花。   漫长、绚烂,铺满了整个天际,好像永远不会落幕。   就像他在亚空间里看到的那场野火,亿万斯年,烧之不尽。   沈渊于是叹了口气,心里再次久违地升起了一些“我该拿这小子怎么办”的失控感。   只是这一次,他愿意先把其他的事情推到脑后……那些都可以再等等,和齐凛这次闯的祸比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许他应该揍这小子一顿。   但沈渊回过头时,看到这叛逆的小徒弟正盘坐在身边直着身子,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焰火,暗红色的眼睛闪亮、带着不加掩饰的快乐和狡黠。长发就轻轻搭在肩膀上,因为其主人疏于关注而散乱开来,差点掉到地上。   沈渊轻轻捧起了这些头发,带着点促狭地想:给齐凛编个辫子,等他发现的时候会恼怒地说“我不是女孩”么?   唉,齐凛不会的。这个臭小子,多半会尖起嗓子故意说一些怪话……当然,也可能是一些黄色的玩笑。   就好像现在,齐凛察觉到了师父的走神,抱怨地说:“师父!别玩我头发了,你认真点看烟花啊,这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   “那怎么办,我一向欣赏不来这些东西。”   齐凛幽怨地转过头来看他。   不过这一刻,大宗师知道很多安抚小徒弟的好主意——例如一个吻。   齐凛就会像一只大猫那样竖起耳朵,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师父,最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哦,师父,你永远知道怎么样对付我……” 第46章 也许爱本就是自……   他们一直都很默契。   作为师徒的时候如此, 不作为师徒的时候更是如此。   在胡闹过一天一夜之后,齐凛自发自觉地从沈渊房间里溜走了,并且作为补偿地下单了一件新睡衣。   请不要问为什么旧的那件又不见了, 他师父会生气的。   到了白天,心虚的齐凛回到了他的工作和职责——带领他的门徒们按照先前计划好的那样,一步步清除灰烬都市的污染。   这当然是一个伟大而艰巨的任务,不过这些形容词对于齐凛这样的灵能天才来说只不过是稀松平常。   如今他也不是曾经那个特立独行的灵能者了,也不被允许剑走偏锋, 去独自执行那些太过危险的任务。他需要作为一个领袖,呆在属于他的作战会议室里,指挥他门下的弟子们。   就像他师父做过的那样。   “于浩, 你得去封锁郊区的那两条街道,把太高的那些废墟清一下, 我们需要更开阔的视野。去之前记得和大宗师那边的辛永望同步一下地图。”   “是, 师父。”   “小老七,别发呆了,轮到你了。”   “嗳, 师父!您看上去对灰烬都市真熟悉……”   “我在这里出生,而且在这片区域执行过任务,说不定还有邪魔认得我呢。”齐凛笑了笑,伸出手指头弹了一下小徒弟的额头,有些好笑地想:是不是每个小徒弟都最任性也最受偏爱呢?   他最小的门徒回过神来,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你怎么从来没说过那次任务?师父, 我想听听看你的英勇事迹。”   “会有机会的, 别打岔。”齐凛接着说,双手交叉地扫视过他的门徒们,又在心里盘算了一遍作战蓝图, 坐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事情远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多,“我要你跟着直升机出发,从天空上观察好邪魔的分布情况,还有,要记得,灰烬都市是有瓮城的。”   他笑了一下,因为想起自己曾经鲁莽过的那个任务。   但他的门徒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带着崇拜地仰望自己师父,觉得齐凛带着神秘历史的模样未免显得太过威严。   直到最后时,齐凛才呼唤了自己最倚重的弟子:“伽蓝。”   “是,师父。”伽蓝坐直了身子,好像感受到他目光里期许的分量。   “你带领二队,跟在我后面二公里处执行清扫任务。要记得每十五分钟联络一次,”齐凛沉吟片刻后,再次扫视着所有仰望他的门徒们,“记得,在任务之上的是你们的性命,必要时候什么都可以舍弃——你们是灵能界的未来,知道吗?”   伽蓝带头说:“是,师父!”   她是个稳重的孩子,和那些跳脱的alpha不一样。   齐凛不免拿她和曾经的自己做对比,在觉得放心的同时,又同时产生了心虚:我曾经是不是太顽皮了?怪不得师父那时看着我露出牙痒痒的表情……   沈渊的脸再次浮现在他眼前,带给他半秒钟时间甜蜜的走神。   这一瞬间的心绪当然被他掩藏得很好,如今他早已学会了不动声色的城府。当然,还有引领前路的坚定和从容不迫,来给追随者们足够的信心和勇气。   灰烬都市的重建是沈渊的心意,当然也是齐凛的目标。   他们已经为此等待了太久、筹谋了太久,经历了太多的挫折与误解,可关于未来的美好蓝图与愿景依旧不打折扣。   而在履行了这部分身为领袖的职责后,齐凛还需要回到大宗师的地盘上,去进行另一场会议。   因为他前几天那次小小的任性,灵能源泉有些异动。   尽管还未发生邪魔集体入侵的事件,但关于亚空间的一切都不是小事,灵能界需要预案——大宗师需要站出来给出预案。   齐凛的心里又在想沈渊了,尽管他才刚刚离开一个上午,但是现在又没什么正事要忙,在路上的十分钟功夫他凭什么不能再多想想师父呢?   就在齐凛刚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他的精致烟盒时,手机上突然收到了沈渊的消息。   于是他突然没了刚才高贵的威严,跑得气喘吁吁地上了楼,没头没脑地打开私人会客室的门——   “师父!你刚才就到了,怎么不告诉我啊?”   沈渊坐在他的沙发上,随手翻看着他放在旁边的几本杂书。这会儿才抬起头看他道:“我听说你们在开作战会议,就没有贸然打扰。”   “但、但是这一切你都可以参与,你是大宗师啊。”而齐凛就很贸然地上去了,亲了亲沈渊的嘴角。   “你小子……”   沈渊哼了一声,接受了徒弟献上来的仓促的吻。   齐凛扯了扯衣领,笑得很狡黠:“嘘,师父,你嘴唇那里还是……你想好等下怎么解释了吗?”   “我不向任何人解释,臭小子,”沈渊又笑骂了一句,“谁会像你这么无聊,问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   齐凛耸了耸肩,接下来打开了他口袋里的烟盒,敲出来一根糖果递到他师父嘴边。   沈渊叼起了这颗糖,然后因为过高的甜度而皱了皱眉,舌头轻轻磨蹭过嘴唇上被齐凛咬破的地方。   一些不期然的小小刺痛,带着血和酒的味道。成熟的齐凛依旧是齐凛,总是在顽皮地吹皱一池春水,在他心上点起一把野火。   沈渊适当地按住了齐凛的手背,眯了眯眼:“一会儿还有会议。”   “他们可以等大宗师……”   “也在等你。”   齐凛埋下去的脑袋就突然又扬了起来,红发蜿蜒在他宽阔的背上顺下来,他挑了挑眉,显得直气壮:“别想把事情推给我,师父!你知道我有多懒的!”   唉。   沈渊叹了口气,手指抚摸着徒弟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眯起眼享受地蹭着自己掌心,忍不住笑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学的?可千万别教坏了其他人……”   “当然是你了,daddy。”齐凛吐了吐舌头,接着歪过脑袋仔细看他,敏锐地察觉出他刚才话里的意味,“你该不会是又想退休了吧,师父?灵能界可一点都离不开你!”   “正相反,”大宗师低沉地回复,“我在考虑延长任期。现在还不是时候,也许我应该亲自更改一些规矩……”   他声音渐渐放轻,想起刚才在会议室外见到的场景,齐凛坐在主位上下达着指令。   他的小弟子运筹帷幄的手段也显得很熟练了,不再是曾经那样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冥思苦想、赶制着他五千字作业的模样——那个场景想必会成为他们两个人独有的记忆,现在想起来也还是令人会心一笑。   齐凛如今的地位大为不同,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平稳的权力过渡。   但天才应是打破常的存在,他早就有过心预期,甚至在早些年都做过最坏的打算……如今那已经不足为道。   鹰学派在灵能界的根基尚浅,假如让齐凛直接接替大宗师的位置,恐怕会有太多质疑的声音。就算现任的大宗师相信齐凛,也愿意相信他运用灵能的全新方式,但这终究不是一家之言能决定的历史浪潮。   亚空间的经历已经让他明白,他们应该联手迎接未来的命运。   就像神秘莫测的亚空间和灵能,他永远无法彻底掌控那些未知的时间和空间,但他能做到的是从过去的错误中学习和成长,也教导、并被身边人教导,变得比从前更好。   他从前犯过错误,今后恐怕也无法完全避免犯错。   齐凛亦是如此。   他们甚至可能成为彼此的破绽、错误,乃至于罪责。   但是,今后他们也将会共同面对、承担,然后一起成为更好的灵能者和凡人。   齐凛的爱让他变得更平静和从容,不再畏惧过去和未来的错误,不再被那些规矩束缚和禁锢,也愿意给年轻的爱人更多信任和自由……   也许爱本就是自由。   沈渊的手指珍惜地轻轻抚过齐凛火红的长发。   而后者其实不知道他师父的沉默里掩藏了多少思绪,他只是很喜欢和享受二人独处时的安心感,此刻正眯起眼在心里盘算着属于自己的坏心思——   唉,随他去吧!   他们两个同时想道:反正他对自己瞒不了多久的。   迟早自己什么都会知道,日子还久着呢。   齐凛终于是懒洋洋地直起了身子:“再拖下去可就真的迟到了,师父,都怪你——你得让你的司机送我一道过去。”   沈渊看了他一会儿,抬手将他的衣领打好,说:“你想好要怎么向他们解释灵能源泉和亚空间的事故了吗?”   齐凛为难地挠了挠脸颊:“呃,虽然我有准备过,但……你知道的,师父,我认识和解释灵能的方式,不是天才的话根本解不了。”   臭小子还是这么狂妄。   沈渊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就老老实实给我坐在那里,解释给其他灵能者听,直到他们都解了为止。”   “不要啊师父,我最讨厌和差生一起玩了——”   齐凛委屈地叫着,还是乖乖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将他那件沾满了雪松气味的外套披上。   他们再次一起去参加新的会议,面对灵能者的世界,去讨论新规则的制定。   而他师父看着他,也将目送他一步步走上代表主持者的位置,目光里既是师父看着最受宠的小徒弟,也是领袖看着调皮的叛逆者,也是alpha看着更年轻肆意的恋人。   “我是齐凛,一个——”齐凛正自我介绍到一半,捕捉到了他师父的目光,于是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笑容变得骄傲夺目,“一个全世界最天才的灵能者,也是大宗师最爱的弟子。你们谁都别想跟我抢师父!”   在与会者们或惊奇、或钦佩、或哭笑不得的目光中,沈渊无奈地捂住了脸。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