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我,标记我》作者:易修罗   文案:   作为帝国首个基因变异的ALPHA,奥瑟殿下与所有OMEGA的匹配度都为零。   无论他的信息素多么强大,都不会有任何一个OMEGA接收到他的波频。   凌熠,一个军校成绩全优的平民ALPHA,前程璀璨,却因过失杀人被判处死刑。   为了活下去,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凌熠:您难道不想拥有一个OMEGA吗?   一个眼神就能令我难以自拔,释放信息素就能收获回应。   只有我会对您的信息素有感知,只有我的身体能与您起共鸣。   改造我,标记我,让我成为绝无仅有的、您一个人的OMEGA……   然而事与愿违,被改造后的凌熠,信息素气味令所有ALPHA为之倾倒。   奥瑟殿下,在他三十五岁的这一年,收获了人生第一个OMEGA……以及全帝国的情敌。   奥瑟:你是说,他是我能匹配到的百分之百,而我只是他能匹配到的百分之一?   御医:确切地说,是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   奥瑟:……呵   御医:不过他与您的匹配度高达100%,您的任何情绪波动都会影响到他的费洛蒙水平,所以殿下最好有所收敛,您懂我的意思吗?   奥瑟:不懂。   ……   *非胎生子,受是小蜜蜂,卵生;   *无永久标记。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星际 ABO 万人迷 先婚后爱   主角 凌熠 奥瑟 缔斯 雷钺 席勒   其它:ABO   一句话简介:不育殿下重金求子   立意:逆境顽强求生 第1章   “本庭宣判,被告凌熠,过失杀人罪名成立,判处死刑。”   法槌落下,这起轰动帝国的案件,在经历了月余的漫长审讯后,终于一锤定音。   凌熠站在被告席,垂着眸,一语不发,对判决结果毫无异义。   这个出身底层的年轻人,凭借自身努力,考入帝国第一军校,连年成绩优异,多少贵族出身的同龄人都被他甩在身后。   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军部一颗璀璨新星。   谁又能想到,这颗新星会因杀害皇亲国戚,被送上皇家法庭的被告席。   旁听席上议论纷纷。   “太可惜了,这么优秀的年轻人。”   “谁让他杀的不是别人,偏偏是首相的小儿子呢。首相前两个儿子都死于非命,剩下这么一颗独苗,从小就被惯得无法无天,要是遵照法律,早就不知道被处死多少次了。要我说,他纯属咎由自取。”   “据说首相气到卧床不起,难怪今天庭审只有奥瑟殿下出席……”   凌熠抬头,凌空架设的贵宾席包厢,器宇不凡的男人缓缓起身,两个人的视线隔空交织。   屹立高处显得男人身材格外挺拔,量身剪裁的皇室制服昭示着他的高贵身份,犀利如刀刻的轮廓线条,将人勾勒成一具嘴角似笑非笑的雕像。   冯狄·奥瑟,出生于这个帝国唯一有资格使用复姓的家族,从呱呱坠地那一天起就是天之骄子。   他不仅是拥有第一继承权的王储,还是现任首相唯一的外孙。   凌熠手刃之人,正是奥瑟殿下血缘上的小舅舅。   一个是尊贵皇子,一个是平民学子,两条云泥之别的命运轨迹,因为一个人渣的死产生了交集。   见奥瑟离座,以大法官为首,在场所有人起立行礼恭送,唯独一脸无惧、仰视他的凌熠成为在场另类。   奥瑟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只是傲慢地勾勾唇,转身消失在包厢出口。   “还看什么看,走了。”警卫在后面推了他一把,“明天中午十二点,在北郊刑场公开行刑,珍惜你活着的最后24小时吧。”   凌熠一言不发,顺从地走在前面。   负责押送他的警卫也不意外,他们见过太多犯人被宣布死刑后的模样,有现场虚脱倒下、只能被人架回去的可怜虫,也有像凌熠这样一脸麻木,早已认清自身命运的行尸走肉。   只不过这一次,刚出法院大门,人潮热浪扑面而来,纵是经验丰富的警卫也下意识倒退一步。   “凌熠不是杀人凶手,他是见义勇为的英雄!”   “首相小儿子猥亵未成年,草菅人命,死千遍也不足惜!”   “呼吁司法公正!法院不可以跟贵族沆瀣一气!”   民众被善恶不分的司法系统激怒,从帝国各个地方不远万里前来支持凌熠。   七嘴八舌的抗议最终统一成两句铿锵有力的口号:   “凌熠无罪释放!”   “首相下台!”   全副武装的法警们拼尽全力拦住愤怒的人群,在凌熠等人面前拦出一条通道。   “临死能收获这么多爱戴,也算死得其所吧。”   凌熠闻声回头,在法庭上见过的高贵ALPHA信步走来,身后跟着他的专属近卫队。   法警们礼貌地低头行礼:“奥瑟殿下!”   抗议者们见到奥瑟殿下,气焰比先前略小了些,像奥瑟这样的顶级ALPHA,单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就能给周边造成无形的压力。   奥瑟走到凌熠旁边,口吻揶揄:“在你的支持者面前,你不该垂头丧气,应该表现得再悲壮一点。毕竟,你从现在起说的任何一个字,都有可能成为你的遗言被刻在墓碑上。”   凌熠默默转回来:“殿下,如果我说我不想死呢?”   奥瑟不以为然地笑笑:“那你恐怕需要一个奇迹。”   凌熠垂眼:“殿下指的,是这样的奇迹吗?”   手铐从他手腕瞬间脱落,眨眼间变成紧紧勒在奥瑟咽喉部的凶器。   人群不约而同地迸出惊呼,前排的人条件反射向后退了几步,挤着后面的人被迫倒退,像是向池水中央投下重石后泛起的涟漪。   训练有素的近卫队齐刷刷拔出武器,瞄准同一个目标。   法警们被安逸的日子磨灭了警觉,又被凌熠的胡作非为惊破了胆,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摸出配枪,哆哆嗦嗦指着凌熠——劫持的人质。   “别、别乱来。”   几秒钟前还喧嚣的广场鸦雀无声,作为奥瑟的近卫队长,唐德持枪的双手稳若磐石。   “请放开奥瑟殿下,难道你要当着这么多国民的面谋杀皇室么?”   “我无意伤害殿下,只想求一条生路。”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奥瑟泰然自若,丝毫没有被当作人质的自觉。   唐德缓慢地侧移一步,确保绕过奥瑟殿下,让凌熠留在他的射程之内。   “我奉劝你不要冲动,劫持这个国家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做人质,你觉得你能逃到哪里?”   凌熠也不动声色地往奥瑟身后挪了挪。   “你会劝赌徒把最后的筹码带进坟墓吗?”   “你不懂,”唐德眼神中流露出同情,“你根本绑架不了奥瑟殿下。”   凌熠来不及体会这个眼神中的深意,强烈的ALPHA信息素以他为圆心迸发,前所未有的精神震慑力,触电般传遍神经末梢。   几乎所有人一瞬间跪了下去,表情痛苦地瑟瑟发抖。   只有一小部分人还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看着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是清一色的OMEGA。   精神力还算杰出的唐德单膝跪地,艰难地抬起头,想确认那个倒霉蛋是否还活着。   凌熠被人狠狠按在墙上,收缩的瞳孔中写满震惊和恐惧。   唐德非常能理解他,不是所有人都体会过顶级ALPHA的信息素压制,精神力弱一点的ALPHA,甚至可能被一瞬间的爆发刺激成植物人。   奥瑟距离凌熠近在咫尺,凌熠极力扭开头,却躲不过耳边响起的低语。   “我低估了你,敢对首相的儿子痛下杀手的人,自然也不在乎挟持皇帝的儿子。只可惜你选错了人,我跟那个被你干掉的废物不一样。”   豆大的冷汗从凌熠额角滑落,此刻的他就像被天敌玩弄于掌心的猎物,死不了,也逃不掉。   ”那个人渣…罪该万死…“   凌熠从牙缝中挤出寥寥数语,在奥瑟的信息素威慑下,他说每一个字都很艰难。   “你说得太对了。”   奥瑟居然附和。   “我也同意他该死,那种废物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可你不一样。”   奥瑟换个方向贴过去,恬不知耻地离凌冽的脸更近了。   “看到下面的人了吗?他们每个人都当你是英雄,你若死在刑场上,会点燃所有人心中的怒火,爆发出比现在大十倍、甚至百倍的积怨。”   “殿下…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轰轰烈烈地死,像一个万世不朽的英雄。我亲爱的外公把持不属于他的政权太久了,想加速他的倒台,必须酝酿一场足够大的风暴。而你,就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你的死会成为导火索,让一个时代结束。未来,人民会祭奠你,把你的功勋写入史书,这难道不比苟活更有意义?”   凌熠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奥瑟听不清,稍微收敛了精神力。   “你说什么?”   “我说,”凌熠蓄起浑身力气,“我不想轰轰烈烈地死,我只想堂堂正正地活。我是人,不是你们政治斗争的棋子!”   他拼尽全力扭过头,直视奥瑟的眼睛:“去他妈的英雄!”   奥瑟盯着他毅然决然的眼神,有一丝出神。   片刻后,他退开一步,逼人的压迫感潮水般褪去,凌熠虚脱地倚在墙上,长时间的濒临窒息令他神志模糊。   唐德挣扎着站了起来,腿脚还有些发软。   “殿下,把他交给我处置……”   奥瑟抬手,将唐德的话打断。   他不费吹灰之力将人转过来,低头检查腕上的手铐。   “这么容易就打开了,挺厉害嘛,嗯?”   奥瑟嘴角噙笑,声音中有一种违和的宠溺。   “不愧是帝国军部未来的栋梁,可惜了。”   他一反先前的粗暴,将手铐重新扣到凌熠的手腕上,温柔得像丈夫为心爱的妻子戴上玉镯。   重新失去自由的凌熠轻笑出声,尽管这笑声尽显疲态。   奥瑟抬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   “民间传闻,首相作恶多端,遭到断子绝孙的天谴。三个儿子,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唯一的外孙,先天缺陷,不能人道。”   他有意无意地扫了眼站在人群中的OMEGA,奥瑟的信息素无比强劲,对这些OMEGA却毫无作用。   “看来是真的。”   唐德骤然紧张:“你不要乱说,殿下他不是……”   “没事,”奥瑟并未像被戳中短处一样被激怒,“将死之人有畅所欲言的权利。”   他冲警卫招招手,勉强爬起的警卫踉跄着赶过来。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今晚无论他提出任何要求,都尽量满足。”   警卫不解地偷瞄一眼凌熠,他还当奥瑟殿下会让他好生“招待”这位连王储都敢劫持的死囚。   “等一下。”   凌熠才被押出几步,又被叫住。   奥瑟笑得春风和煦:“选个喜欢的地点,等你死后,我会为你立碑。”   唐德心有余悸地收起配枪,快步走到奥瑟殿下跟前,压低声音:   “殿下,您不打算告诉他实情吗?北郊刑椅已经做过手脚,假死24小时,他就会毫发无伤地醒来,尽管在那之前会吃一点苦头。”   奥瑟摩挲着自己泛红的脖子:“他是该吃一点苦头。”   唐德谨慎地观察奥瑟殿下的微表情,尽管跟随多年,仍不能每次都完美地揣测到这位ALPHA的内心想法。   “那么之后还是按原计划,连夜送到国外?”   “不然呢?”奥瑟斜睨他一眼,“连夜送去我寝宫?”   唐德:“……”   “属下明白。”   唐德垂眸后退,方才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有“或许您真是那样想”旳错觉。   ……   帝国戒备最森严的地牢,没有人能从这里活着逃出去。   军校优等生的身份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凌熠的手铐被换成沉重的金属镣铐。   胖狱警端来一桌相当丰盛的佳肴,小心翼翼送进监牢。   “吃点东西吧。”   坐在里面的人一动不动。   “再没有胃口,饭还是要吃的,有句话叫‘吃饱才能上路’。你要是不喜欢这些,告诉我,我再去准备。”   依然没有动静。   胖狱警叹着气坐了下来。   “我特别理解你,首相的小儿子就是个混账,谁不想他死,你只是为民除害。   “可整个司法系统都是首相的走狗,他们要你死,你就得死,除非能拿到皇室特赦…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从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你说什么?什么皇室特赦?”   “你不知道皇室特赦?”胖狱警挠挠头,“这要从我国的开国皇帝说起。冯狄一世在编撰法典时曾经说,’一国之君必须要绝对公正,但我又私心地希望,冯狄家族的子孙,一生中至少有一次保护生命中重要之人的能力。‘于是一世制定了一条法律,每一位拥有继承权的皇室成员,都有一次赦免某个人全部罪名的权利,相应付出的代价是,永久放弃皇位或皇位的继承权。”   “眼下拥有第一继承权的皇子就是奥瑟殿下,虽然他二十几岁就被皇家医学院下了‘注孤生’的诊断,这辈子都匹配不到OMEGA。”   他冷不丁压低声音:“基因突变,是先天的,任谁听了不说是首相的报应。”   音量又恢复到先前,就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不过奥瑟殿下也是那不肯认命的主,这些年不知道给医学院砸了多少钱,好不容易研究出一个…ALPHA转OMEGA的办法。可那又有什么用,传说手术过程极其痛苦,成功率又低得可怕,根本没有ALPHA为了那么一丁点当王妃的概率去尝试。”   胖狱警可能也发现自己讲了太多无关的话:“不说这些了。奥瑟殿下交代,今晚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你对吃的没兴趣,不如我帮你找个OMEGA?乐观点想,至少不会像奥瑟殿下那样,至死都是处男。   “像你这么优秀的ALPHA,应该很受OMEGA青睐吧。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清纯的?还是大胆的?”   凌熠突然站起来:“奥瑟殿下,我想见奥瑟殿下。”   胖狱警瞠目结舌:“英雄,您这个要求,口味略重啊。” 第2章   唐德推开ALPHA专属吸烟室的门,七八种不同气味的混合信息素扑面而来。   这些上层ALPHA们吸的不是尼古丁香烟,而是一种造价不菲的信息素催化剂。   这种催化剂本身没有任何味道,但吸入之后会令他们自身的信息素味道变得浓郁,不仅可以安神,还能增加对OMEGA的吸引力。   里面的人一见到唐德便招手:“唐德队长,你终于来了,法院门口的事处理了很久吧。”   唐德接过别人递来的烟,点燃后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才感觉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气味领域。   他夹着烟,口中抱怨:“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胆大妄为的人,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劫持奥瑟殿下。”   “一个连首相爱子都敢杀的人,一个明天就要被执行死刑的人,应该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吧。”   “说的也是,”唐德慢悠悠吐出一个烟圈,“讲真格我还蛮欣赏那小子的,可惜我家殿下不讲武德。”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沟通,非要信息素压制就很过分。   ALPHA的信息素又不能只针对一个人,在场所有的ALPHA和BETA都惨遭波及。   这个吸烟室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帝国军政届的中流砥柱,ALPHA精英中的精英。   可一提起奥瑟殿下的信息素,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不瞒你们说,奥瑟殿下爆发信息素的时候,我差点吓吐了。”   “我也是。”   “我已经吐了。”   众人嫌弃地盯着他:“……”   这菜狗被其他人盯得不好意思,试图找回些许颜面:“主要是早上吃得太多……”   还好有人岔开话题:“你们应该庆幸,奥瑟殿下的‘魅力’对OMEGA无效,否则唐德队长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就是因为无效才会肆无忌惮,要是有效的话,岂不是在场所有的OMEGA都要抢着给殿下生孩子。”   “过分了啊,”唐德敲敲窗台,“提什么不好非要提生孩子,为什么要拿奥瑟殿下的生理缺陷开玩笑?”   第一个提生孩子的人立刻道歉:“对不起。”   在这个国家里,有一个公开的秘密。   皇室第十六代长皇子,从他青春期ALPHA性征开始发育起,从未有过任何一个OMEGA跟他产生过化学反应。   那种ALPHA一个念头,高匹配的OMEGA就欲火焚身的剧情,在他身上从未实现。   起初没人在意,但随着年龄增长,其他成熟的ALPHA们掌握了如何将信息素收放自如,在异性间如鱼得水,奥瑟殿下却还是老样子,哪怕毫无节制地乱放信息素,OMEGA们也浑然不觉。   经过皇家医学院一番详细的身体检查后,得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奥瑟殿下基因中的一对碱基对上的某个编码产生了变异。   变异导致的结果就是,不存在任何一位已知OMEGA的基因,能够同他匹配。   除非对方同样基因变异,且变异后的基因恰好互补。   据说这种概率,比利用医学手段让奥瑟殿下自体生育的概率还要低。   (当然并没有人敢真的研究这项课题)   他就像是一只频率异常的鲸鱼,无论如何努力发出声波,都不会得到回应。   原本气氛融洽的休息室变得沉默、安静,所有人都低着头,仿佛在为这桩憾事默哀。   直到不知道谁发出一声动静,是那种很努力想要憋笑,却又没憋住,奔到喉咙又硬生生咽下去的声音。   “噗——”   这声音就像打开了房间里的开关,所有人都毫无节制地哈哈大笑,数唐德笑得最没有节操。   “可恶,说了不要提还提,这让人怎么憋得住。”   “唐德队长,不是说医学院早就研究出ALPHA改造OMEGA,还可以定向培养信息素的办法吗?”   “是啊,快点给奥瑟殿下造个OMEGA出来,别让他再荼毒我们这些可怜的ALPHA了。”   唐德嫌弃地摆摆手:“那都是医学院从殿下这里骗经费的项目,这种手术必须志愿者本人申请才能进行,怎么会有想不开的ALPHA,主动提出要为奥瑟殿下改变性征。”   “那就只能你去了,毕竟能忍受待在奥瑟殿下身边这么久的人,就只有你了。”   “滚!我看你细皮嫩肉,搞不好是我家殿下钟意的类型。”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唐德:“在聊生孩子——”   唐德话尾音戛然终止,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几个人,像被人齐齐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奥瑟抱臂倚在门边:“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想被改造成OMEGA,给我生孩子?”   这些平日在各自势力领域呼风唤雨的ALPHA们,齐刷刷地眼观鼻,鼻观心,有个倒霉的家伙险些被烟头烧到手指都一动不敢动。   “我也想知道,是哪位这么爱慕我,爱慕到愿意自我牺牲这种程度?”   奥瑟慢条斯理地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唐德,是你吗?”   唐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拼命发出拒绝的鼻音。   他瞄向下一位:“那么是你?”   这位被点到的仁兄几乎将脑袋晃掉,其他人把头压得更低了,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幸运儿”。   “报告!”   一位身材发福的狱警,拯救了口无遮拦的几个倒霉鬼,使他们免于“被OMEGA”。   “说。”   “报告奥瑟殿下!我是负责看守罪犯凌熠的狱警!”   “嗯,”奥瑟冷淡地应了,“他选好在哪里立碑了?”   “并没有!殿下交待过,要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   “他有什么要求?”   胖狱警迟疑了,犹豫该不该在这里当众报告。   “莫非是很过分的要求?”   “回奥瑟殿下!我问他,临死前要不要找一个OMEGA陪他度过人生最后的夜晚!他说!他说,他说……”   原本洪亮的声音越来越小。   奥瑟有些耐心耗尽。   “要么说,要么永远都别说话了。”   胖狱警欲盖弥彰地左右望望,假装没看到旁边一屋子人,小心翼翼地汇报:   “他说,他想找您。”   “噗——”   休息室里不知是谁又没憋住。   唐德绝望地闭上眼扭过头去,不管是谁,这屋里有一位算一位,都将就地陪葬。   奥瑟警告的视线在众人身上巡视,直到再没人敢发出任何动静,这才转向胖狱警。   “带路。”   ……   帝国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亲自驾临晦暗无光的地下囚室。   他随身带来的侍卫,将面积有限的牢房外室挤得密不透风。   胖狱警恭敬地为他搬来椅子,奥瑟也毫不客气地落座。   空气弥漫着一股霉味,唐德恨不得现在立刻凿出一扇天窗。   “听说你想见我?”   奥瑟当然不会被蠢话误导。   凌熠警惕地看向他身边的随从。   “我只想跟您单独说。”   这人不久前才以下犯上,身为奥瑟殿下的近卫队长,尽管有时在背后说说闲话,可涉及到安全问题,唐德绝对一丝不苟。   “殿下,这不太妥。”   “退下。”奥瑟命令。   唐德:“可是……”   奥瑟摆摆手。   唐德没有办法,只好在检查了牢门的坚固程度后,率领近卫队撤出地下监牢。   昏暗的封闭空间内只剩下两个人,以及一面横在二人之间的钢铁栅栏,似乎很难分清谁在笼里,谁在笼外。   不过奥瑟是坐着的,两条长腿优雅地交叠,衣冠楚楚。   凌熠身上穿了单薄的衬衫和长裤,双手带着沉重镣铐,谁是阶下囚一目了然。   “现在可以说了?”   凌熠站在栏杆后,与奥瑟仅有两米之遥。   “我想斗胆问殿下要一样东西。”   “说来听听。”   “我想要殿下的赦免权。”   室内异常寂静,片刻后才响起一声轻笑,笑声中暗含嘲讽。   “你知道什么是赦免权吗?”   “冯狄家族每一位直系子孙,都有一次能够赦免任何人死罪的权利,代价是永久放弃皇位。”   “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会开口索要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呢?”   “我不是平白索要,我是想向殿下提出交换。”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从你被判死刑的那刻起,你的全部财产上缴国库,连政治权利都被剥夺。这样一无所有的你,还剩下什么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   再一次短暂的沉默,凌熠慢慢抬起手,拷在手腕上的链条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还剩下……我。”   他双手动作缓慢而又沉稳,一颗颗地解开胸前的纽扣。   “只要能够活下去,我愿意接受性征改造,做您的OMEGA。”   奥瑟眯起眼,囚室的气氛变得暧昧而又危险。   “殿下有着至高无上的血统、权利、地位,可唯独缺少这个。”   年轻的ALPHA在另一个ALPHA上位者面前宽衣解带,蛊惑的台词从他轻启的唇缝间流淌。   “您难道不想拥有一个OMEGA吗?像一个正常的ALPHA一样。   “信息素释放出去就能有回应。   “一个眼神就能使一个人欲罢不能。”   他每说出一句话,就解开一颗扣子,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植入与您匹配的信息素,改造我,标记我,我就会成为绝无仅有的,您一个人的OMEGA。   “我只会对您的信息素起反应。   “只有我的身体会与您产生共鸣。”   他的手指停留在最后一颗纽扣上,却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意图。   “这不是您所需要的吗?享受一个ALPHA最基本的权利。   “我甚至可以令您比其他ALPHA更胜一筹。   “征服一个曾是ALPHA的OMEGA,难道不比征服一个单纯的OMEGA更有成就感吗?”   全程未发一言的奥瑟终于开口。   “你是在色诱我吗?”   “这还不够明显吗?”   年轻的ALPHA扬起下颚,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   这漂亮与传统的OMEGA之美又截然不同,浸透着ALPHA特有的侵略性。   线条延伸的地方若隐若现,最终消失在囚室昏暗的光线下。   “想不到平民的生存欲望这么顽强。”奥瑟感慨。   “正因为是平民,走到今天所付出的努力,是您这样的皇室贵族无法想象的。为了一个人渣,用我过去二十年的努力陪葬,我不甘心。”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连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的平民,都拥有宁折不弯的骨气。”   “那您恐怕对我有些误解。”凌熠再次扬了扬修长的脖颈,“您知道野草吗?”   他的眼睛在暗室内闪烁着微光。   “只要有一丝缝隙,就会拼命地钻出地面。不管生存环境多么恶劣,都会全力生长。风吹不尽,火烧又生,我就是那样的野草。”   奥瑟优雅地交换了两条腿的位置。   “可凭你这样遍地可见的野草,有什么魅力让我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等我坐上那个位置,说不定有的是ALPHA抢着预约皇家医学院的床位。”   “皇后的地位固然有吸引力,可但凡领教过您信息素的ALPHA,都会认真考虑一下,是要地位还是要命吧。”   “一边卖命地讨好我,一边又隐晦地打击我,这算什么行为?”   凌熠认真地反思:“……PUA?”   奥瑟掩面闷笑,有的笑声出于愉悦,有的笑声出于不悦,而他的笑声却高深莫测,令人捉摸不透。   “不管怎么说,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不去找个OMEGA寻开心,而是在这里逗我开心,还真是令人感动。”   “我是认真的。”   凌熠双手扶上铁栅栏。   “一国之君要至公无私,胸怀天下,殿下未必适合。”   ”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   奥瑟摩挲着眉心。   “那你说说看,我不适合做皇帝,适合做什么?”   “做我的ALPHA。”   奥瑟脸上笑意消失,片刻后他放下抵在额角的手,神情冷漠。   “很动听。”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牢笼另一侧的人。   强大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凌熠必须用尽全力抓住面前的栏杆,才能假装无事发生。   他咬紧牙关,注视着奥瑟来到他面前。   这个危险的距离令他寒毛倒竖,ALPHA的本能在提醒他逃跑。   奥瑟右手探进牢笼,缓缓逼近他的下巴。   二十公分、十公分、一公分……   凌熠在最后一刻别开了脸,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最终还是败给了本能。   奥瑟一试失手,便不再试探。   “你大脑的求生欲我看到了,不过你的身体似乎还不太同意。”   “我可以,”凌熠辩白道,“殿下的信息素太强势,刚才只是我身为ALPHA的本能反应。”   “这个手术很难,哪怕意志有一丝犹豫都不会成功。”   “我愿意拿命赌。”   “可惜你的筹码不够,死在刑场上的你,比死在手术台上更有价值。”   “殿下!”   奥瑟充耳不闻,双手径直向下。   “别着凉。”   凌熠快速扣住他手腕,带动着链条“哗啦”一声响。   “我可以为殿下生孩子。”   “你真的很会投我所好。”   奥瑟无动于衷地为他把解开的扣子重新系好。   “你还有什么未达成的遗愿吗?我可以帮你实现。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人,我也可以保他们衣食无忧。”   凌熠低着头,像尊严与希望混在一起被人齐齐碾碎的丧家小狗,奥瑟知道此刻无论他再说什么都没有必要。   他转身正欲离开这里,披风传来阻力,将他留在原地。   “我拜托您,我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凌熠只手拽住他披风一角。   他的眼神认真、坚定,一如在法院门口对他破口大骂时的发自肺腑。   唯有这两个瞬间,是他不带任何伪装的真实情感。   当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时,奥瑟仿佛真的见到了百折不挠的野草,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囚室,蓬勃向上地茂盛生长。   他思索片刻,答案注定令人失望。   “但是我没有必须要你活下去的理由。”   唐德在外面候了很久,终于等到奥瑟殿下安然无恙现身,松了一口气。   他有好几次想冲进去查看,又怕撞到不该看的场景。   “殿下,怎么用了这么久,那个死囚没冒犯到您吧?”   奥瑟故意从头到脚打量唐德,打量得他心里发毛。   “殿下……您看我做什么?”   “来人,”奥瑟吩咐侍卫,“送唐德队长去医学院,就说已经找到合适志愿者,让他们准备手术。”   唐德双腿一软,险些跪倒。   “奥瑟殿下,我今天真的只是口嗨,绝对没有取笑您的意思!   “我这样的钢铁直A最大的梦想就是取个温柔的OMEGA组建幸福家庭,您万万不能拿我下手啊,殿下!” 第3章   胖狱警一大早拿来全新的干净衣服,解手铐的动作如履薄冰。   “我知道你很厉害,希望你别为难我这个混公粮的废柴。不然的话,今晚住这个单间的人就是我了。”   或许是出于紧张,话唠的他比往常更加絮叨。   “不过我下来之前,看到门口足足站了三队卫兵,就是插翅也难飞了,可见首相要置你于死地的心有多强。   “你昨晚睡得好吗?肯定不好吧,我是整夜都没睡着。一想到我要负责押送你去刑场,就感觉自己是个民族罪人。”   “好了没有?怎么这么磨蹭!”   地牢门口传来一声呵斥,紧接着一名瘦高的狱警出现在地牢门口,鹰钩鼻像被人用卷发棒烫过。   “好了好了。”   胖狱警抹了把汗,将手铐给换好衣服的凌熠重新戴上。   “多谢英雄,得罪了英雄。”   “就你一天废话多!”   瘦狱警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转身拉扯凌熠。   “快走!以为拖拖拉拉就免得了死刑吗,你这个杀人犯!”   凌熠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对瘦狱警的各种暴力行为连反驳的意愿都没有。   在胖狱警看来,这是他麻木认命的表现,突然就很难过。   要是昨晚能不顾一切地放他逃走,他或许也能成为人民的英雄,这可能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成为英雄的机会。   就在他已经开始幻想人们如何为他哀悼时,走在最前面的凌熠忽然站住脚。   “那是什么人?”他问。   胖狱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身高体型都酷似凌熠、穿着一模一样、戴着黑色头套的犯人被押上囚车。   “怎么?”瘦狱警讽刺道,“有法律规定,今天只能处决你一个死刑犯吗?”   他往那辆押运车一指,冲着胖狱警:“你,去跟那辆车!”   “啊?可是,可是我今天负责押送英雄去北郊刑场。”   “临时换班了,你不知道吗?”   胖狱警懵圈:“没人通知我啊。”   他还想找上级确认一下,他的同事却先一步推搡着凌熠,上了另一辆囚车。   而早上他见过的那三队全副武装的卫兵,防备森严地押送那辆车驶出后门。   “可那个方向不是去北郊的路啊……”他喃喃着。   “不对,这不对劲……我得找人拦下那辆车!”   凌熠坐在全密闭的车厢内,左右两旁穿狱警制服的人脊背笔直,神色冷峻,不像坐在对面的瘦狱警,自带一股腐烂发霉的气息。   在暗无天日、阴暗潮湿的环境下呆久的人,霉味仿佛浸透到身体里。   “押送一个死刑犯而已,用得着请军队的人乔装改扮吗?”   瘦狱警坐姿懒散,也不否认。   “你可不是普通的死刑犯,这是上级对你的重视,你不是应该感到骄傲吗?”   “你们要带我去哪?”   “横竖都是下地狱的路,走哪一条有区别吗?”   凌熠问出第三个问题:“刚才那个人是我的替死鬼吗?”   瘦狱警笑了,呲出一口黄牙,寒碜碜的。   “我们接到密报,有人要在北郊闹事。现在整个刑场都被秘密包围起来,要是不法分子想趁乱干点什么,你猜会是什么下场?”   凌熠眼色骤沉,未等身边的假狱警反应过来,对面的真狱警已经一声哀嚎,从座位滑跪到地面。   手铐上的铁链绕着他的脖子,缠了整整一圈。   “让车调头。”凌熠敛声。   瘦狱警惊慌失措,双手合十拼命求饶,但好像求错了对象。   “别杀我,求你们了,别杀我……”   他对着两名假狱警绝望哀求。   枪口对准太阳穴,凌熠从未见过谁杀人杀得这么干净利落。   猩红色液体溅了他满手,剩下半个脑袋还被铁锁链捆着。   枪口重新对准他。   “上级嘱咐过,你擅长劫持人质,我们特地挑了死起来没那么可惜的。”   “……”凌熠嫌弃地把尸体松开,“眼光不错。”   “也不要打劫持我们其中任何一个的念头,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将你活着押到目的地,但不必保证肢体完整。”   凌熠评估了自己与两名持械职业军人的战力差距,很有自知之明地坐下。   “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有人要在北郊闹事的密报。”   “无关的问题不要问。”开枪的人回复。   “是谁派你们来的?让我猜猜,卢乎伦?”   “无关的问题不要问。”   他像个没有感情的自动回复机器人。   尸体被踢到角落,车厢内弥漫着渗浸霉味的血腥气。   凌熠看不到外面,也不知道车到底开到了哪里。   约莫过了半个钟,车停下来,枪口朝车后门比了比。   “该下车了。”   首相卢乎伦头发苍白,眼神阴鹜如秃鹰。   椅子就在他身后,他却坚持不肯坐,用一根拐杖支撑身体,似乎只要他还站着,就完全没有老。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声音苍哑,语调充满久居高位的傲慢。   “平平安安抵达刑场,按部就班被处决,这才会让我感到意外。”   “我见过达瓦的尸体,他脖后的腺体血肉模糊。法医说,他是在巨大的疼痛中饱受折磨而死。”   “是么,”凌熠面无表情,“那他还真是罪有应得。”   “所以,我怎么可能容忍你死得毫无痛苦。”   卢乎伦手中拐杖重击地面,从另一辆车里走下来医生装扮的人,浑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   他手里拎着医药箱,走到凌熠面前,故意当着他的面打开。   里面不是药,是一排排泛着银光的手术刀。   “我为你请了最好的外科医生,他会一刀刀割开你的腺体,还能让你最大限度地存活。   “不过在那之前他会先切掉你的舌头,因为我不想听你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惨叫。”   凌熠轻蔑地笑:“你确定吗?像你这样的老人家,听觉也退化得差不多了,再不听听人间的声音,就只能下地狱听你惨死的儿子们哭爹鬼嚎。”   卢乎伦脸色愈发阴沉:“那就如你所愿,暂时保留你的舌头,我本来还想帮你走得体面一点。”   “我这种粗鲁的平民,不懂你们贵族的体面。不过呢,你要是想听,我也不介意模仿贵公子临死前是怎么哀嚎求饶的,弥补他临终时你不在场的遗憾。”   卢乎伦呼吸骤然急促,身体前倾,鹰眼死死盯住凌熠。   不过他不愧是纵横政坛多年的铁腕政客,很快又控制住情绪。   “当天在场的也不止你一个人吧,你演示过后,我倒是可以在你弟弟身上验证一遍,看看你学得像不像。”   卢乎伦如愿在凌熠身上看到激怒的效果,他拼命想要扑向自己,却被身后的假狱警死死钳住。   “你敢碰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案板上的鱼急红了眼,铁链在他手上咣铛作响。   心爱的小儿子死后,卢乎伦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我向来说到做到。”   凌熠的胸膛上下起伏,恨不得用眼神活剐眼前之人一千遍。   “有个混账说,只有我的死,才能彻底激发民愤。起初我不同意,现在却发现他的话很有道理。   “如果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余热,那就让这场火将你烧得尸骨无存。”   “我这一生都与诅咒为伍。可惜诅咒我的人命都不长,而我至今还好好活着。”   卢乎伦下令:“动手吧。”   从颈后传来冰凉的触感,腺体是每个ALPHA的逆鳞,触碰意味着挑衅,凌熠挣扎得厉害,不得不多动用两个人手将他死命按住。   “不要紧张,只是消毒而已,我喜欢严格按照医学流程进行。”   医生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冷静得像在做课堂示范。   “这附近神经很多,如果你乱动,可能会导致更糟的后果。”   凌熠已经能感觉到锐器在颈后皮肤上比量,附近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   “你的后颈线条很漂亮,能切开它是我的荣幸。”   凌熠咬紧牙床:“可惜了。”   “嗯?”医生拾起手术刀,“你在说我吗?”   “学的是救人的本领,干的是杀人的勾当。”   医生停下了手里动作。   凌熠不认为是自己的话起到了什么作用,可他回不了头,自然也看不见抵在医生脑后的枪。   医生顺从地举起双手,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手术刀反射寒光。   卢乎伦拧紧眉头:“……什么人!?”   顷刻间,十几辆军用座驾轰鸣着漂移闯入,车里齐刷刷跳出上百名精英皇家侍卫,将老首相的护卫队围得密不透风。   最后一辆车不紧不慢在场地中央停下,帝国王储麾下第一近卫队队长唐德,意气风发地跳下副驾驶,转身打开后座门。   锃亮的鞋尖在众人视野中亮相,紧接着是修长的双腿,完美比例的身材,以及量身裁剪的制式独一无二的皇室制服。   当整个人走下车,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眸扫过在场诸人时,卢乎伦的护卫们都下意识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奥瑟随意抖了抖肩头披风,举手投足充满凌驾于常人的自信。   一个人只有从出生第一天就是人上人,方能养成这样的气质,少一天都会打折扣。   卢乎伦见到如此优秀的外孙,脸上却露出嫌恶的神情。   “奥瑟殿下,您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问候我好久不见的外公,听说小舅舅的死将您气得卧床不起,我还以为要一次失去两个亲人。”   奥瑟口吻轻佻,是凌熠熟悉的阴阳怪气。   “不过外公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玩替身这种幼稚的把戏,害我差点来迟一步。”   卢乎伦寒着脸:“奥瑟殿下如果是来监督行刑,用不着带这么多人,摆这么大阵仗。不像是监刑,倒像是劫刑场。”   “您既然说了出来,还省得我解释来意。”   奥瑟旁若无人地走到凌熠面前,对方眼底同样写满疑惑和防备。   那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你外公把我抓来准备虐杀,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奥瑟垂眸扫了眼他沾满鲜血的手:“谁把你伤成这样?”   凌熠警惕着:“……不是我的血。”   “那看来是你又淘气。解了。”   胖狱警吭哧吭哧从后面跑上来,解手铐的动作比早上那会儿麻利多了。   他低声傻乐:“嘿嘿,还好赶上了,嘿嘿,英雄这下你有救了。”   接连两下重物落地的声音,脚下泛起尘土。   凌熠活动着被勒出红痕的手腕,肩膀一扭甩开钳制住他的人。   卢乎伦沉声:“奥瑟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可是死刑犯。”   “死刑?”奥瑟冷笑,“死刑就允许您私下行刑吗?”   他转过头:“喂,那边的死刑犯。有个说话很有道理的混账想问你,是想留下来接受凌迟,还是选择跟他离开?”   凌熠抿了下嘴唇,几乎是不假思索飞快回答:“我想活下去。”   奥瑟一弹指,唐德小跑着过来,展开手中纯白色卷轴,将写有文字的正面呈现给老首相。   卢乎伦瞳孔缩紧,连语调都升高了若干度,足以见得他有多么吃惊:   “你要为了他!?为了这个人?——”   奥瑟傲慢地打断他。   “我,冯狄·奥瑟,帝国第十六代皇长子,琉山血统的继承人,正式宣布,对死刑犯凌熠,使用我的唯一赦免权。” 第4章   奥瑟一把抓过唐德手里的卷轴,送到凌熠眼前,用其他人听不见的音量:“最下面还有一行,念来听听。   “……”   凌熠垂眸找到最后一行小字:“仅在被赦免者按约定接受手术成功后生效。”   他抬起眼:“殿下还真是绝不吃亏。”   奥瑟潇洒地把纸卷丢回给唐德:“那当然,一生只有一次的宝贵机会,我可不想拿去换一个死人。”   卢乎伦才从震惊中走出来。   “你、你居然为了一个害死你小舅舅的杀人凶手使用赦免权?   “当初你二舅舅跪着求你赦免,你理都不理,眼睁睁看着他被处死。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值得你为他放弃皇位?”   奥瑟勾起唇:“他答应给我生孩子,二舅舅可以给我生孩子吗?”   凌熠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仿佛这句话跟他没半点关系。   卢乎伦一副震怒但又果然如此的表情。   “果然一涉及OMEGA,你就昏了头。有没有OMEGA,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可是带着世人对您的诅咒出生的啊。”   因为总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口吻,导致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真假难辨。   “整个帝国的人,不分男女老少、贫富贵贱,只要长了嘴,都可以讲奥瑟殿下的笑话。   “我不想再被人在身后议论,就因为我身上流着您的血,所以要遭您的报应。您种的孽因,结的恶果,还是留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们吧。”   他迈出两步,又站住。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舅舅们已经无法再为您分忧解劳了,不过您如此老当益壮,兴许努努力能出奇迹呢。”   卢乎伦还想说什么,一股气逆涌上来,旁人只看见他身形晃了晃。   他强行咽下喉咙处的腥甜感,终于重重地坐了下去,这一坐就像苍老了十年。   专属座驾的后门已被唐德恭顺地打开,静候人的造访。   “上车。”   奥瑟说这话时眼睛看的是自己的外公,凌熠却非常自觉地坐进了后座,连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座驾真正的主人坐进来后,车门闭合,前后座的隔离板升起,气压顿时低了很多。   凌熠不等奥瑟开口,抢道:“殿下,履行约定之前,可不可以先去一趟北郊?”   奥瑟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卢乎伦在北郊刑场设了埋伏,万一我的家人一时冲动,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感受到车厢内持续增长的ALPHA信息素浓度。   比起那天瞬间爆发到顶峰,这种一点点的施压更像是一种缓慢的酷刑。   “凌熠,你好像有什么误解。   “赦免权,只针对一个人生效,不是你的家人朋友也要救,你的阿猫阿狗也要救。”   他边说边缓缓逼近,毫不收敛的信息素弥漫在车厢每一个角落,凌厉的气势再一次压得凌熠透不过气来。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手伸过来,身体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像那个夜里,对方再改变主意。   下巴被人轻而易举地捏在手里,凌熠紧紧靠住椅背,攥住的拳头因用力而发抖。   容貌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凌熠就像在雄狮面前屏住呼吸装死的猎物,而雄狮则在兴致勃勃地试探是否要对眼前的猎物下手。   “除非…你想预支自己的承诺。”奥瑟刻意压低的声音富含磁性。   凌熠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殿下不乱放信息素,我们还可以愉快地聊天。”   “我用皇位换你,可不是要跟你聊天的。”   眼皮上传来粘腻的沉重感,可凌熠却不敢闭眼,生怕挑起对方更危险的冲动。   “待标记完成之后,无论殿下想做什么,我都无法抗拒,有必要急于一时吗?”   奥瑟松开他的下巴,举止轻柔地帮他整理鬓角被冷汗打湿的碎发。   “因为你让我觉得,也许ALPHA也不错。”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凌熠浑身汗毛倒竖,生怕他是认真的。   短暂几次相处,奥瑟已经领略过他很多种表情,只有此刻这一种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惊恐。   宁愿接受成功率低到发指的性征改造手术,也不愿以ALPHA的身份与他相处。   小家伙怕死,但比起死更怕他的信息素。   奥瑟轻声哂笑,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信息素压力解除,凌熠像溺水被救上来的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被汗水打湿的单薄衬衫贴在后背,聚拢起寒意。   奥瑟从身上解下披风,体贴地为他披在肩上,口吻既宠溺又怜惜。   “陆颁军校的优等生,精神力就只有这么点?   “该下车了,小心着凉。”   唐德从外面拉开车门,装作没看到凌熠潮湿的额发和肩上的披风,不过还是在心里评价了一句禽兽。   凌熠是个学生,还是个ALPHA,殿下就迫不及待地对他下手了。   想到殿下母胎单身三十五年,唐德顿时对这位年轻人的未来充满同情。   他特地寻了个机会走在后面,确保奥瑟殿下听不到他俩的对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北郊有我们的人在,不会有事。”   凌熠偷瞄了眼奥瑟的背影,低声问:“他常这样吗?”   “怎样?口是心非?”   “拿信息素欺负人。”   唐德语塞,站在他的立场,实在不该当着凌熠的面,说殿下的坏话。   难得有个ALPHA愿意——虽然是为性命所迫——接受改造,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不再受殿下荼毒,也要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殿下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吞吞吐吐,“你懂的,一般ALPHA有其他信息素发泄渠道。”   凌熠:“我懂了,内分泌失调。”   唐德:“……”   他拼命找补:“其实殿下也有很多优点,比方说……”   凌熠:“比方说?”   “比方说殿下提前增派兵力到北郊刑场,就是要保护你的亲人,不被首相拿捏住把柄。   “发现押送你的车上载的是赝品后,调动全城眼线紧急寻人,这才找到你。   “还有,其实他早就安排——”   唐德意识到自己差点把最高机密说漏嘴,及时刹车。   凌熠见他讲一半突然闭嘴,好奇问说:“安排什么?”   “你们两个看起来好像一见如故。”   奥瑟笑意盈盈地停在前面。   “讲什么悄悄话,不妨让我也听听。”   唐德心灵一颤,赶紧跟凌熠拉开距离。   “小孩儿紧张,我帮他做做心理疏导。”   “我都不知道你还掌握了心理医生的技能,要不要推荐你来这里坐诊?”   唐德立表忠心:“心理辅导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的第一志愿永远是保护殿下您的安全。”   前来迎接他们的人穿着医生制服,双手插在兜里。   “不愧是殿下首席侍卫队长,换成任何一个ALPHA,别说跟您这么久,就是在您身边待上半年,也得来我们这里的精神科报道。”   凌熠仔细打量他,白色制服趁得他整个人斯斯文文,像是年年当选最受患者欢迎的那一类医生。   不过凌熠又敏感地觉察到,在他温柔和煦的外表下,隐隐散发出某种吊儿郎当的气质。   对方面带微笑,朝他伸出手。   “很荣幸见到你,我是皇家医学院的在职研究员兼外科医生,也是奥瑟殿下在校期间的校友,你叫我帕特就可以。”   凌熠迟疑两秒,飞快地与他握了下手又收回。   “不是很高兴认识你。”   帕特:“……”   他努力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结合你来这里的目的,你说的很对。换做是我,我也不想以这种方式认识自己。   “关于手术的事,我也不清楚奥瑟殿下跟你交代了多少。   “虽然你是志愿者,勇气可嘉,不过这个手术风险很大,对被手术人身体条件要求苛刻,也不是说来了就能做,做了就能成……”   帕特讲到一半,余光瞥到奥瑟好像在盯着自己,声音越来越飘渺。   “不过谁让我是奥瑟殿下多年好友,不忍心见他孤独终身,就算有困难,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克服。”   为了证明自己跟奥瑟殿下关系熟稔,帕特主动搭上对方肩膀。   “没有哪个外科医生敢对每一台手术百分百打保票,万一,我是说万一的话——”   奥瑟:“万一搞砸了,你就可以着手评估自己的身体条件,适不适合接受性征改造了。”   帕特:“……”   他讪讪抽回右手,终究没忍住,抬起来闻了闻,又嫌弃地皱起鼻子。   这就是被所有ALPHA视作大敌的奥瑟殿下信息素的味道,号称夏天连ALPHA蚊子都不敢靠近的男人。   这个笑话还有后半句:   ——那OMEGA蚊子呢?   ——OMEGA蚊子无法察觉这里有人。   帕特把一行人带进电梯,掏出工作证,在感应区域晃了晃。   电梯启动,没有向上走,而是下行。   “这里是医学院安全保障最可靠的地方,一般人轻易进不来,至于地面安保,就要有劳唐德队长。”   唐德保证:“放心,有我在,就是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为什么又是蚊子,如果只是为了驱蚊,让奥瑟殿下一个人站在门口不就够了吗?   帕特内心疯狂吐槽,嘴上却极度正经:   “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都是我精挑细选、背景干净的年轻人,绝对不会跟首相有任何往来。”   卢乎伦的势力遍布全国,想找个他手伸不到的地方,着实不易。   小护士南汀接到特种手术的通知,早早下来做准备工作。   皇家医学院的研发方向五花八门,有一些绝对不可以在普通人身上尝试,管理部门统一将它们划归至特种药物或手术实验。   这些实验只有在本人完全同意的情况下方可进行,贫困潦倒的人会主动申请试药,皇家医学院在这方面从不吝啬经费。   至于手术,只有走投无路的绝症患者愿意拿命去赌。   有时候监狱里的死刑犯也会报名。   接受手术并不能免死,但可以缓刑,医学院的生活条件比牢里好,死后还会给家人留下一大笔钱。   南汀一早就听说,这次的志愿者是从监狱转来的。   但当她撞见尊贵的奥瑟殿下走下电梯,身后跟着时下风头无两的年轻ALPHA时,还是吃惊地后退了两步。   “南汀!来得正好。”   帕特也看见了她,招手叫她过去。   “这位就是本次手术的志愿者,认识吗?”   “……”南汀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他在这里的事目前严格保密,不该说的话,出去不要乱说。”   南汀刚想答应,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太年轻靠不住,事情没公开之前,还是不要出去了。”   南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讲话的人。   帕特医生茶余饭后闲话时,曾讲过奥瑟殿下生性多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看来所言非虚。   帕特此刻一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表情,无奈朝她摊开手掌。   “工作证我先帮你保管,这几天你就先住在院里,方便照顾凌熠。”   南汀乖乖照做,帕特收了随手揣进上衣口袋。   “帕特医生,需要我先带他去身体检查吗?”   “身体检查先不着急,这一看就是在牢里没吃好的样子,营养不良可做不了手术。你带他去收拾一下,再注射两针营养剂。”   帕特婆婆妈妈地叮嘱。   奥瑟:“等一下。”   奥瑟慢悠悠踱步过来,凌熠才想起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   他主动摘下来归还:“殿下,您的披风。”   奥瑟看也不看,抓起来丢给唐德,对他上下打量。   凌熠不清楚他又想做什么,不过只要对方不滥放信息素,他就能忍下那股轻微的不适感。   难怪帕特说,在奥瑟殿下身边的ALPHA,久了都要去看精神科。   宽大有力的手掌顺着胸膛左侧,摸到几根清晰的肋骨。   奥瑟撩起囚服一角,劲瘦的腰肢叠加着新旧淤青。   那天晚上还是脱得太少,以至于错过很多细节。   奥瑟的动作轻缓、暧昧,严重超过普通朋友之间接触的界限。   尤其不应该出现在一位皇子和一个死囚之间。   南汀下意识掩住嘴,好像知道了更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帕特朝她使眼色,提醒她不要这么大惊小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虽然这种世面他也没见过。   “你在牢里都吃些什么?”   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牢饭啊,殿下。”   凌熠瞪着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这是谁干的?”   奥瑟指着瘦狱警早上制造出的新鲜淤痕。   “他已经死了。”   他又指着旧伤:“那这些呢?”   “那我怎么记得住,”凌熠语气平淡,“您问的是帝国监狱狱警清单。”   “……”   唐德跟随奥瑟这么多年不是白跟的,甚至在奥瑟眼神飘过来之前抢先开口:   “殿下,根据帝国法律,不可以虐待囚犯,我立刻派人去查。”   奥瑟这才将凌熠衣角放下,却又慢条斯理地整理起囚服的领口,修长的指节时不时划过锁骨处的肌肤。   凌熠任由他摆布,乖巧得令人质疑他别有用心。   “多谢殿下。”   奥瑟眼皮都没抬:“我什么都没做,你谢什么?”   “我指的是北郊刑场的事。”   奥瑟停手,不满意地瞪了眼唐德,怪他多嘴。   唐德紧抿嘴唇,只想给上面加个拉链。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生效。”   “殿下放心,我会努力配合帕特医生接受手术。”   帕特:这种陡然从心底涌现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   奥瑟眼底浮现满意的浅笑,终于知道他的领口为什么怎么整都不顺眼。   “把这身衣服换了,晦气。” 第5章   凌熠一走,帕特努力维持出的专业形象荡然无存。   “殿下,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奥瑟神情坦然:“交换条件是他主动提的,我可没有强迫他。”   帕特苦恼到抓头发:“话是这样讲…可唐德队长从我这里拿走的资料,您有给他认真看过吗?   “虽然我研发出改造理论,但从来没在真人身上实践过。现有的数据全部使用计算机模拟完成,即便这样成功率也不到百分之二十。”   奥瑟从眼角向下瞄人的时候,被俯视者往往感受莫大压力。   “你以这个项目的名义,每年向我申请巨额经费,我从没短过你一分钱。你不要告诉我,那长达几百页的研究报告,只是拿来敷衍我。”   帕特顿时萎了半截:“那怎么敢,我绝对没有跟您骗经费的意思。   “我只是担心,凌熠眼下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光是上周,全国各地为他发起的游行抗议都不止十几起。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到时候针对您的舆论压力会空前巨大。”   “你的意思,我应该无条件赦免他,用唾手可得的皇位,赦免一个素昧平生的杀人犯,你觉得我像一个慈善家?”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帕特小声嘀咕。   “凌熠不来这里,此刻已经死在刑场上了,是我给了他多一次生存的机会。”   “可死在刑场,他仍然是人民的英雄。要是死在手术台,那我就是人民的罪人了。”帕特声音越来越低。   奥瑟视线锁定他:“你听好了,要是他没办法活着下手术台,我不保证永远走不出那间手术室的人,只有他一个。”   帕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这么些年,他早已习惯奥瑟殿下真假掺半的说话方式。   唯独这一次,他毫不怀疑,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   皇家医学院设备先进,凌熠站在他从未见过的玻璃仓内,四面八方喷洒出的雾气将他全身笼罩。   十分钟后从舱内走出来,在地牢里沾染的霉味和血腥味统统一扫而净。   病床比他在军校宿舍的床还要舒适,凌熠半躺着,由南汀为他注射营养剂。   “就没有真正的食物吗?”凌熠半开玩笑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冒着热气的饭了,一碗热汤都比营养剂来得管用。”   南汀感到抱歉:“对不起啊,术前不适宜进食和饮水。”   凌熠冲她微微一笑:“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应该是我向你道歉,害你跟我一起被关在这里。”   “不会,”南汀连连摇头,“加班什么的,我早就习惯了。”   她犹豫了下:“偷偷吃块巧克力应该没有关系,我低血糖,随身带的只有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颗巧克力糖递给凌熠。   凌熠拨开外层的金箔,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一层层化开,刺激着他几乎要退化的味蕾。   “会苦吗?”南汀见凌熠沉思不语,以为是味道不和他心意。   “苦?”凌熠苦笑,“这已经是三个月来我吃过最甜的东西,我都快忘记甜是什么味道了。”   方才凌熠换衣服的时候,南汀也不小心看到他身上斑驳叠加的血瘀,大概能猜到他被捕后这几个月,过的是什么样的非人生活。   她把所有的巧克力都掏出来给了他:“我只有这些了。”   “皇家医学院的护士,都跟你一样人美心善吗?”   南汀脸红了,这个年轻ALPHA身上散发的魅力,对BETA和OMEGA一样有效。   “其实,我跟我身边的朋友都觉得,你是无辜的。你被判刑那天,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去了法院门口抗议。如果不是因为加班,我也会去的。”   “没去是对的,那天有恐怖分子在法院门口搞生化攻击。不光ALPHA,连BETA都不能幸免。”   “真的?”南汀惊恐地瞪大眼睛。   “千真万确。”   “那这恐怖分子没有伤害OMEGA,还挺有绅士风度的。”   凌熠失笑,或许恐怖分子不是不想,只是没有那种功能。   南汀又想到一事不解。   “可是我早上明明看到新闻,说你已被押送刑场,怎么又会出现在医学院呢?”   如果凌熠本人在这里,那新闻里被押往刑场的人又是谁?   “因为有人跟我说,熬过这个手术,我就可以不用死。”   “是谁这样告诉你?志愿者没有免刑一说,不过会领到一大笔补偿金,可以留给指定的人。”   “那如果有人为了利益,强迫其他人来做手术怎么办?”   “以前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才有了新法规,必须是有独立意识的成年人,在清醒状态下签字同意才有效。”   南汀猛地想道:“不会是奥瑟殿下强迫你来的吧?”   她回忆起两人的互动,尽管凌熠嘴上说配合,但肌肉僵硬、眼眸低垂,明显是抗拒的身体表现。   凌熠抿了抿嘴,眼神旁落:“当然不是。”   他的微表情被南汀看在眼里,她在医学院校念书的时候,心理学是必修课。   首相一家人怎么可以这样,儿子猥亵他未成年的弟弟,外孙又诱骗他做医学的实验者。   “如果真是那样,你完全有权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只要不签字,手术就不能进行。别说殿下,就是陛下都强迫不了你。”   “是么?”   凌熠低头笑笑,像听到某种不切实际的建议,又礼貌地不做反驳。   正义感在南汀心中熊熊燃烧。   “虽然我能做的事情有限,但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请一定要跟我说。”   凌熠想了想。   “我现在彻底跟外界失去联系,如果,你听到任何外面的消息,尤其是北郊的消息,麻烦你告诉我。”   这个要求不难,南汀用力点头:“我会尽力帮你打听的。”   凌熠本以为自己心中有太多挂念,不可能安然入睡。   可柔软的病床跟牢里的硬板反差太大,很久没有休息好的他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直到某种侵略性十足的同类信息素闯入他的梦境,凌熠警觉地翻跳起身,肘击信息素的来源。   从床上凌空而起的瞬间,需要极强的腰力。   这是作战训练中爆发性极强的一种反击,专门应对潜入的偷袭,力道大的时候甚至可以将偷袭者一肘击毙。   凌熠动作极快,可对手比他更快,硬生生用手接住他的全力一击。   他在半空中硬生生被翻转,又重重按回到床上。   这么强而有力的反击,凌熠自问连他的教官都无法做到。   而被人从背后钳制住无法动弹的感觉,又跟某次不愉快的记忆发生重合。   偷袭者只靠单手便控制住他,另一只手暧昧地摸上他柔韧有力的后腰。   凌熠头皮宛如触电般发麻,冷汗几乎是一瞬间淌了下来。   低沉的讥笑从他看不见的头顶吃吃传了下来。   “腰力不错。”   听到这个声音,紧绷的肌肉被意念强制操控着,一寸寸软了下来,直到摆出彻底放弃抵抗的温顺姿态。   本能告诉他有危险,理智却提醒自己不能反抗这个人。   “帕特说要你休养好了再手术,我看你现在体能就挺好。”   奥瑟无证看诊。   “就是精神过于紧张了点。”   强制卸力后的凌熠趴在床上,半闭着眼,状态看起来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汗淋漓的运动。   “殿下的信息素强势,一切都是条件反射。”   ALPHA天生有极强的领域意识,操持着毫不收敛的信息素接近其他ALPHA,本质就是一种挑衅。   “这次我可没有用信息素吓唬你。”   “……”   凌熠吃力地将头扭到另一边,透过眼角向上扫视奥瑟,眼睛里写满质疑。   奥瑟又笑,从凌熠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宛如雕刻的下颚,和玩世不恭的嘴角。   “瞪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要对一个熟睡的人信息素攻击,何况我也希望你多睡一段时间,养好体力。”   凌熠反思,奥瑟的确如他所说,没有滥放信息素,但他在梦里感受到的压迫感又确有其事。   而这只有一个解释。   如果一个ALPHA毫不收敛他的信息素,就会不断地给身边的OMEGA带来“麻烦”。   所以ALPHA的生理课也被戏称为“绅士课堂”,将富含攻击性的信息素礼貌地收敛起来,是每个ALPHA的必修课。   就像野兽进化成人类,要彬彬有礼地穿起衣服。   ALPHA们在原始冲动最强的青春期学习如何克制天性,成年后就能像呼吸一样自然地控制信息素,在需要的时候收发自如。   而奥瑟殿下则不同。   他自身的信息素不会给OMEGA惹来麻烦,自然不会懂得信息素收敛的必要性。   这个基因突变的ALPHA在文明社会背景下野蛮生长。   就好比一个高智商野兽,在人类社群中日日裸奔,而且完全没有自己在裸奔的意识。   “头发又湿了。”   奥瑟疼惜地捋捋他的头发:“怎么精神力这么不堪一击。”   凌熠不想反驳。   奥瑟对他的背缚早已松开,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任由对方摆弄,状似对命运屈服。   可陡然间他瞳孔紧缩,松弛的肌肉再度绷紧,看不见的倒刺根根竖起。   奥瑟的手指在他湿润的发根处游走一轮后,顺理成章地下划到了后颈,在最忌讳触碰的地方缓慢摩挲。   凌熠看起来随时有可能从床上一跃而起,朝他脸上狠狠给出一拳,这才是每一个生理正常的ALPHA该有的举动。   可他咬牙忍耐着,洁白的床单被他攥得布满褶皱。   “殿下,”咬紧牙关讲出来的话,字句都有挑衅的意味,“有没有人告诉过您,ALPHA的禁忌区不可以随意触碰?”   奥瑟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欠打:“我也是ALPHA,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知道?”   因为我刚刚发现你可能欠缺某种ALPHA生理常识。   “我只是不知道,”指腹在危险地带试探着画圆,“现在在这里咬上一口,你会有什么反应。”   凌熠一骨碌翻过身来,那只不安分的手被他紧紧捏住,指节边缘的皮肤被捏到发白。   “你现在的表情凶得像是要杀人。”   奥瑟语气轻描淡写。   “你杀卢达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吗?”   凌熠狠狠盯了他片刻,敌意一点点一点点地褪了下去,到最后眼里竟只剩下风情。   “殿下如果只是想强制占有一个ALPHA,过去有的是机会这么做。   “然而殿下没有,说明您其实对ALPHA并无兴趣。您根本不想咬我,只是想戏弄我。”   他抓住奥瑟的手不再用力,这个动作便显得亲昵。   “殿下从没有过想要标记一个人的冲动吧。   “当一个ALPHA想要占有某个OMEGA的时候,他的反应不应该是您现在这样。”   凌熠嘴唇微张,若隐若现的粉色舌尖缓慢从一边的犬齿舔到另一边,双眼也渐渐眯了起来。   周遭的氧气瞬间被抽走一半。   “每个ALPHA都会有这样的生理反应,不用任何人教,也不用教材指导。”   奥瑟压低声音:“那你现在是在指导我吗?”   “殿下呼风唤雨,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一定很少体会到延迟满足的快感。   “如果殿下能多一点耐心,等到手术结束,再对我使用信息素。到时候您就会知道,我湿的绝不只是头发,但我现在能预支的只有这个。”   凌熠拉过对方的手到唇边,在指关节处轻轻留下烙印。   仅这一个动作,几乎要耗尽他仅存的克制力。   奥瑟似笑非笑,盯着他瞧了半晌,从对方指缝间抽走自己的手。   “你说服了我,这次就放过你。”   凌熠如释重负。   “而且我答应你。   “只要你履行承诺,无论是你的家人朋友也好,阿猫阿狗也好,我都保他们安然无恙。” 第6章   唐德匆匆进门,在奥瑟殿下耳边低声报告。   “殿下,北郊出事了。”   奥瑟若无其事地瞥了眼凌熠,起身与唐德走出病房。   凌熠直觉唐德讲的内容与自己有关,却又不能跟上去,眉头锁起。   南汀恰好往这边来,在走廊拐角听到唐德队长刻意压低的声音,想起凌熠的请求,立刻长了个心眼,停下脚步偷听。   “首相找来的替身,在去刑场的途中发生车祸,押运车当场爆炸起火。火扑灭后车上只有四具焦尸,完全辨不出身份。   “现在外面所有人都以为,被烧死的人是凌熠,民众正在集结前往首相的住处抗议示威。全城的警察和军队都被派去支援,这事一时片刻平息不了。”   “让他们去闹,正怕他们闹不大。”   奥瑟不屑地讲,这起车祸倒是正中下怀。   “车祸也是那老东西安排的?”   唐德摇头。   “我觉得不像,倒像是有人想劫车,结果意外起火。肇事司机还活着,不过只剩一口气在,没办法拷问。”   “人在哪?”   “我秘密派人接了来,现在在一楼抢救。”   “查清楚身份之前,务必要人活着。”   奥瑟有些生气。   “我刚答应小野草要管他的阿猫阿狗,阿猫阿狗就上赶子送死,真会给我添麻烦。”   唐德将声音压得更低:“添麻烦的恐怕还不止这一个。殿下,尤林回国了,他想见您……”   他的音量太低,南汀也没听清他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二人脚步声渐远,她快步走回病房,把自己听到的内容完完整整复述给凌熠。   凌熠听完南汀的转述,不安地在病房里踱步。   “唐德队长有没有说被送来的司机长什么样?”   南汀摇头:“他就只说了这些。”   “我要上去亲眼确认一下。”   “帕特医生不会批准你离开的,奥瑟殿下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那就不要经过他们的批准,我就上去看一眼,马上回来。”   “可是我唯一的通行证件在帕特医生那里。”   “这样更好。”   帕特听到呼叫铃急忙忙赶到病房,凌熠气色虚弱地靠在墙角。   “出了什么事?你不舒服吗?南汀去哪了,我不是叫她照顾你吗?”   凌熠无力地摆摆手:“我让她去帮我倒水了,但是她刚一走,我就——”   “恶心反胃,”帕特语速飞快地插嘴,“还会想吐,对吗?”   “……”凌熠本来想说头晕目眩,“是的。”   “那就对了,在奥瑟殿下身边待久的ALPHA,或多或少都有这个反应。”   “……真的吗?”   “虽然你待的时间不长,但殿下都对你做了什么,我大致也能猜到。   “专业地讲这是一种信息素应激反应,主要是压力过大引起的。我特别理解,感同身受。”   凌熠突然觉得这个人也挺可怜。   每一个奥瑟身边的人都值得同情。   “我去给你找点缓解精神压力的药,你先去床上躺一下。站的起来吗,我扶你。”   凌熠才站起来,帕特便倒下了,倒下的时候很安静。   凌熠面无表情地活动着手掌:“得罪了,帕特医生,不过总好过对小姑娘下手。”   南汀的工作证就揣在帕特上衣兜里。   “借来用用,等下还你。”   急救室人员进进出出,谁也没注意到现场多了位不速之客。   凌熠身穿白色制服,戴着口罩,工作证随随便便挂在胸前,与医学院背景完美融为一体。   被送来的肇事司机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染得像个血人,几名医护正忙着为他止血。   认出那张脸后,凌熠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悲痛。   庆幸不是养父,却是他养父的好友。   连一个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叔叔都肯为了他以身犯险,凌熠更加担心养父此刻的情况。   他故作镇定地走过去,假意观察病人状态。   “他情况怎么样?”他问。   “不太乐观,”正在抢救的医生头也不抬,“失血过多,没有求生欲望。”   凌熠深吸口气,冒着被识破的风险:“他的身份很重要,奥瑟殿下吩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性命。”   对方这才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句话,唐德队长方才已经亲自交代过了。”   “……那就好,我只是再强调一遍,你一定不想承受奥瑟殿下的怒火。”   凌熠下垂的指尖毫无征兆地被人用力攥住,力气大得让人怀疑他还是不是那个奄奄一息的伤员。   四目相对,透过对方眼底的震惊,凌熠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他醒了!”护士惊呼。   刚评价完患者没有求生欲的医生,诧异地发现,各项生命指标都在快速回升。   一个迫切求生的人,活下来的概率要远远高于一心求死的人。   医生看到了希望——不光是抢救成功的希望,还有他不被殿下处罚的希望。   “继续输血!拿血袋来!”   凌熠紧紧回握对方,从指尖传来用力过度的颤抖。   他一定是以为自己在车祸中死掉了,而车祸是他造成的,所以才万念俱灰。   苍白的嘴唇艰难地张合,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凌熠立刻俯身,断断续续的蚊音钻进耳朵。   “…席恩…首相府…刺杀……”   “让一下让一下。”   凌熠被拿着血袋赶来的护士推到一旁。   周遭忙碌且嘈杂,凌熠却像听觉与视觉同时失灵,一动不动站着发呆。   直到听到有人喊他,才猛地醒过神来。   “什么?”   “我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别愣在那儿,过来帮忙。”   医生想叫他的名字却想不起来,只觉得那双眼睛在哪见过。   “你是哪个科室的来着?”   凌熠向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掩住工作证。   “对不起,我还有点急事要处理。”   他边说边后退,最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陆续与穿着同款制服的医生护士擦肩而过,噪音渐渐被留在了后面。   即使是正午白天,地下停车场也仅有勉强可视的光线。   工作人员的车辆都整齐有序地停放在距离入口近的位置,只有一辆黑色鹰腾,静悄悄地停在角落的监控盲区。   这是一款售价昂贵、外观却低调的加长矫车,C字型的后座最多可承载八人,是不愿张扬的富豪的心爱首选。   车玻璃贴着100%防窥视的遮光膜,从外面看车窗,只看得到一片漆黑。   面对面坐在车里的两个人,一个正襟危坐,一个傲慢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地位悬殊一看便知。   “毕业了?”奥瑟懒洋洋地问。   尤林恭敬地垂眸:“蒙您照顾,是的,奥瑟殿下。”   “毕业了不老实在那边呆着,跑回来干什么?”   “即便我身在国外,也一直关注着国内的新闻。卢家小儿子被杀的案子,我从一开始就有跟进,得知被告被判死刑后,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哦。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因为,被告跟我的经历有几分相似,我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所以,冒昧地恳请殿下,让我把他带走。”   “你?”   “是的,我这些年已经学会如何隐瞒身份,如何适应国外的生活。把他接去之后,我可以照顾他的起居,帮他申请学校……”   “停。”   奥瑟不耐烦地抬手。   “你想得倒长远,可谁答应过你要救他?”   尤林这时才迟疑地抬起眼:“殿下,您不打算救他?”   “晚了,人已经死了。”   尤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就在半小时前,整个人都被烧成炭了。骨灰你要是稀罕,就拿着走吧。”   尤林万没想到,他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   更令他意外的是殿下的态度。   “殿下您…为什么没有阻止这件事发生呢?”   “你觉得我为什么有义务要阻止?”奥瑟反问。   “因为……”   “因为他杀了我的小舅舅?所以我要对他大力表彰,歌功颂德,还要不惜代价保护他不受我外公毒害?”   “殿下!”尤林情绪激动,“六年前,我父亲担任皇家法院大法官,为了伸张正义,不惜代价判了卢家二儿子死刑,结果却惨遭报复。被诬陷,被定罪,最后被秘密处决。”   “卢乎伦连我父亲的家人都不肯放过,是您把我从他的魔掌中救下,送到国外,帮我改名换姓,资助我读书。为什么,您既然能向我伸出援手,明明那孩子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为什么不肯帮他一把呢?”   奥瑟两条长腿叠起,神情间尽是对尤林指责的鄙夷。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我应该是乐善好施的慈善家。救一个不够,还要救第二个,怎么,你们受害者联盟是强行买一送一不成?”   “他只有二十二岁,他甚至还没有从军校毕业!”   “如果你们这么怕死,一开始就不要招惹不该惹的人。不要惹完又发现惹不起,不是色诱就是道德绑架,满世界求着人放你们一条生路。”   色、色什么?   尤林有一瞬间的困惑,不过很快将困惑抛在脑后。   “殿下,我从没有想过要对您道德绑架。”   “你不想枉死,我送你出国,你想学法律,我资助你读书。你学成归来,就是为了当面指责我没有始终如一地做个好人。我这么多年是培养了个什么白眼狼?”   尤林头垂得更低,悔恨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   “殿下,您永远是我最敬重的人,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誓死向您效忠。刚才的话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奥瑟从鼻腔深处中发出一声冷笑,手机铃声响起,他连看都没看是谁,随手打开公放。   “说。”   帕特语气慌乱:“殿下不不不、不好了……”   凌熠锁定目标后,在鹰腾周围谨慎地绕了两圈,确认这里无人把守,也不是监控覆盖的区域。   他摘下口罩,随手揣进兜里,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靠近车身,借助身体的掩护,试探性地拉了拉车门。   这个动作刚一做出来,他便觉不妙。   车门没有锁,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头。   可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硬着头皮将车门拉开,强势的ALPHA信息素气息扑面而来,闻过一次便终身难忘。   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随着他开门的动作身体逐渐前倾,吃惊得眼珠仿佛要瞪出来。   而坐在对面的人,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帕特:“殿下不不不、不好了……凌熠逃跑了!”   “没事,”奥瑟对着扩音孔说,“我已经见到他了。”   凌熠:“……”   奥瑟挂断电话,意义不明地勾起唇。   “真巧。” 第7章   鹰腾内部极其宽敞,后排三张横座,呈现一个凹字型。   奥瑟与尤林面对面,一人占据一边的坐席,侧面的位置像是特地为凌熠留的一样。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一个目瞪口呆,一个笑容别有深意。   凌熠强装淡定,一脚迈进车厢,看上去像是要落座唯一的空位,临了却偏偏脚下一转,不假思索坐到了奥瑟身边。   奥瑟的位置虽然是个双人座,但他一个人霸占了中间位置,凌熠要挨着他坐,两个人势必要产生身体接触。   尤林大脑呈短路状态,不确定哪件事的发展更离奇——是凌熠还活着,还是他不合规矩的社交礼仪。   然而更令他吃惊的事发生了,奥瑟殿下不仅不责怪他失礼,还顺其自然将手搭在他腿上,亲昵地摩挲了一把。   尤林甚至开始怀疑,他不在国内这段时间,皇子用这种方式表现得更亲民,而平民也不必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阶级壁垒竟被彻底打破?   祖国的平权竟发展到如此程度?   短短一个瞬间尤林仿佛有万千思绪,又仿佛只是被简单地剪断了神经中枢的每一道分岔。   奥瑟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感受掌心下肌肉的紧绷。   不管凌熠此刻表面装得如何若无其事,身体却不会骗人。   “你怎么来了?”奥瑟噙笑问。   凌熠脸不红心不跳地回:“殿下这么久不回去,我出来接您。”   “既然是来接我回去,怎么又上车了呢?”   “穷学生没见过这么好的车,想试试坐起来舒不舒服。”   “现在你试过了,舒服吗?”   凌熠如坐针毡,却依然面不改色:“还不错。”   “喜欢吗?喜欢送你了。”   “……殿下出手真阔绰。”   奥瑟一语双关:“我对跟我的人向来很大方。”   凌熠抿紧嘴唇。   奥瑟玩味十足地欣赏他的表情变化,等着看他接下去准备怎么圆谎。   “我当然愿意跟着殿下,我对殿下……别无二心。”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答时,一旁的尤林显得像个多余的人。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奥瑟的手上,催眠自己这只是皇子殿下对年轻后辈的赏识。   “不好意思打扰您二位。”   尤林鼓起勇气打断弥漫在车厢内的可疑气氛。   “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不是说,凌熠……已经死了吗?”   凌熠这才分出注意力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人。   他看上去二十六七的年纪,青蓝色的头发被理成斯斯文文的发型,眼神中有着对奥瑟深信不疑的天真。   一看就是又一个被奥瑟谎言欺骗过的受害者。   “车祸死的人不是我,是卢乎伦找来的替死鬼。   “不过他也没有打算放过我,他只是不希望我死得那么痛快。”   凌熠解释完,余光扫到奥瑟对他微笑点头,像是在“夸奖”他人在医学院地下,外面的情报却一个没落下。   凌熠假装没看到,有意说讨好他的话:“要不是奥瑟殿下,我恐怕已经死于卢乎伦的酷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尤林身形一颤,僵硬地扭头去看一旁的奥瑟,把他嘴角的弧度解读成对自己的嘲讽。   原来奥瑟殿下一早就有安排,是自己多余跑来指指点点。   这种机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奥瑟殿下不告知实情自然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凌熠。   他怎么会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会对另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见死不救。   他甚至还自作聪明地给出逃跑计划,像奥瑟殿下这种运筹帷幄的人,肯定早就规划好了凌熠的离境路线。   这一刻尤林心情无比复杂,综合着因误解产生的懊恼,因顶撞产生的愧疚,更被奥瑟高尚的人格所感动。   “对不起,对殿下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尤林充满悔意地道歉。   “我不该怀疑您,明明您一直在暗中保护被卢家迫害的人,我、我真该死!”   奥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凌熠眼睁睁看着对方眼中的天真变得更浓厚了,还夹杂着一种狂热的崇拜。   这个人大概是没得救了。   “殿下不为我介绍一下吗?”凌熠问。   奥瑟哂笑:“认识一下也不错,这位算是你的前辈,在遭受老东西迫害这一方面,经验比你丰富得多。”   尤林坐直,正式介绍自己:“初次见面,我叫尤林,皇家法院前任大法官是我已故的父亲。   “六年前,卢乎伦二儿子利用卢家权势非法敛财,我父亲顶着无数压力判了他死罪,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的下场,如非殿下出手相助,我也惨遭毒手。   “我关注你很久,卢达瓦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可自从我父亲死后,卢乎伦就不计手段肃清皇家法院,把不受他掌控的人要么远调,要么撤职。   “现在不光大法官是卢乎伦的走狗,整个法院,从上到下,都是他安插的党羽,再也找不到一个我父亲那样公正廉明的法官。”   尤林说到动容处,倾身上前,一只手重重拍上凌熠膝盖。   “凌熠,卢乎伦手段毒辣,有仇必报,你在这里多留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我可以带你去国外一起生活,教你语言,供你读书,待到时机成熟,再回国施展抱负。届时你我联手辅佐奥瑟殿下,定能要卢乎伦血债血偿!”   尤林目光炯然有神,纵遭受不公,家破人亡,却难凉他一腔热血。   “你愿意吗?”   凌熠看他像看一个傻子:“我不愿意。”   尤林没想到他不假思索地秒拒:“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你人在国内,卢乎伦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我有靠山。”   “靠山?你是说奥瑟殿下?”   尤林恨他天真:“奥瑟殿下能保你一时,又能保你多久呢?他不可能日日夜夜把你带在身边。”   “奥瑟殿下会不会日日夜夜把我带在身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继续把手放在我的腿上,它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尤林彻底发懵。   他看看奥瑟殿下的脸色,看看凌熠,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他迟疑着把手缩回去,后退,继续后退,直到被椅背挡住后退的去路。   也许一切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也许阶级壁垒没那么容易打破,只是个别人得到了特殊的照顾。   奥瑟假装去掸凌熠肩上莫须有的灰尘,评价道:“这件制服不错,挺适合你。”   凌熠如实交代:“是帕特医生的。”   “还给他,再让他给你准备件新的。”   “不必了吧殿下,这是医生制服,我又用不着。”   “我用得着,我不想在用的时候还带着帕特的信息素在上面。”   凌熠笑容凝固。   “殿下,车里还有外人在呢。”   奥瑟盯着他,只有嘴唇动了动:“出去。”   车门被一阵风拉开又一阵风关上,硕大一个活人瞬间蒸发。   密闭的车厢里再一次只剩下他们两个,凌熠像送上门的猎物,奥瑟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他的自投罗网。   他俯身逼近,把二人之间原本就不存在的距离进一步缩短。   “‘延迟满足的快感’、‘多一点耐心’,”奥瑟一字一字重复凌熠的话,“这些都是谁说的?”   “……是我说的。”凌熠无法否认。   “但凡你履行承诺跟你承认错误的态度一样好,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思讨好我。”   “我没有想要毁约,”凌熠努力咽下喉咙的不适,“我溜出来也不是为了逃跑。”   “不是逃跑,难不成真是来接我回去?”奥瑟揶揄挖苦。   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压得凌熠喘不过气。   “我刚刚得到一些消息,我养父可能有危险……   “不,是我确定他有危险,劫刑车的司机是我养父朋友,他说他去了首相府。   “养父一定是以为我死了,才会不顾一切去找卢乎伦报仇,我不能让他以身犯险。”   凌熠有些急迫,他很怕养父因冲动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殿下答应过会照顾我的家人。”   “我的承诺还有前半句,你听漏了吗?”   “我养父现在很危险,等手术完成,他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奥瑟慢条斯理地陈述:“我这人向来很公正,得到多少,就给予多少。凌熠,你交的定金已经透支了。”   “……”   奥瑟的目的不言而喻,凌熠按耐下本能的恐惧,主动伸出手臂,勾住对方脖颈。   顶级ALPHA信息素顺着凌熠精神力的缝隙入侵到五脏六腑,圈住对方的手臂肉眼可见在发抖。   凌熠闭上双眼,喉结因紧张吞咽而滚动。   一番心理建设,他终于下定决心,视死如归地朝着预想的方向亲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   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度秒如年。   奥瑟的嘴唇是软是硬,亦或是冷是热,他统统不知道,感知是麻木的。   直到过去三年那么久,凌熠才离开对方的唇,在黑暗中一点点退回原位。   车内无声无息,一切仿若静止。   如果不是信息素的浓度一再升高,高到令人恐怖的程度,凌熠都要怀疑对方是否陷入沉睡。   良久,凌熠才克服巨大的精神压力,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眼前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若隐若现的舌尖缓缓舔过上牙床。   这是他亲自为奥瑟演示过的,ALPHA捕猎前的本能反应。   当初他在奥瑟的威慑下,仍然笃定他对ALPHA没兴趣,只是口头吓唬自己,凭借的就是他没有出现狩猎反应。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当一个ALPHA身体苏醒时,就会像这样启动最原始的凶器。   被滋润过的犬齿,能更精准犀利地刺穿OMEGA的腺体,完全将猎物占为己有。   如果另一方是跟ALPHA情投意合的OMEGA,见到这个动作,就该主动露出脖颈以示臣服。   但如果不是,那就只能自求多福。   凌熠惊恐地松开手臂,想要后退,可哪里还有路可退。   他原本就被逼入到后座的死角,身后是柔软椅背与金属车身组成的夹角。   奥瑟再度开口时,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被唤醒的熟睡了三十载的雄狮。   “你说的很对,确实用不着人教。” 第8章   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凌熠,程度不亚于冰冷的手术刀轻轻划过皮肤造成的威胁。   没有任何一个ALPHA能接受被同性咬破腺体,注入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   他们的信息素天生用于侵略与掠夺,对于另一个征服者只有竞争与排斥。   凌熠被囚禁在逼仄的角落,徒劳地伸手抵住奥瑟胸膛。   他清楚地知道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结果如何取决于对方想不想,而不是自己抵不抵抗。   “殿下请您冷静,您喜欢的是OMEGA,不是跟您一样的ALPHA!”   感觉对方压过来的力量更强,凌熠拼死阻挡。   “您要不是执着于OMEGA,也不会花大价钱让帕特研究改造手术。您等了这么多年,更不在乎多等这么几天。”   奥瑟紧紧盯住他,毫不掩饰眼中赤裸裸的欲望。   沉睡三十年的雄狮一旦苏醒,可没那么好哄睡。   凌熠为自保慌不择言:“殿下,我身上穿的是帕特的衣服,您不是说介意其他ALPHA的信息素吗?   “您现在咬我就约等于标记帕特,您真的下得了口吗?”   奥瑟一言不发,代替回答的是右手用力一扯,帕特制服的扣子当场滚落两颗。   凌熠呼吸停滞,奥瑟绝非先前游刃有余地调戏,他这次是真的志在必得!   就在此刻,车厢外响起规律又急迫的敲门声,凌熠发誓这是此生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殿下,有人敲门!”   奥瑟纹丝不动,敲门的人却完全不识时务,持续敲个不停,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趋势。   凌熠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尽可能使用不刺激奥瑟的平和语气:“殿下,外面的人好像有急事。”   奥瑟维持先前的姿势不进也不退,二人僵持着对峙着。   对于凌熠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奥瑟才终于在频繁的敲门声中慢慢退后。   凌熠依然大气不敢喘,生怕这口气喘得猛了,再一次激起奥瑟的兽欲。   奥瑟冷着张脸下车,反手将车门阖上大半,只留了道缝隙。   唐德无瑕顾忌顶头上司的脸色,硬着头皮上前汇报:   “殿下,首相回去的路上遭到暗杀。”   “死了没?”   “挡枪的侍卫当场死亡,他本人只受了轻伤。”   “哼,”奥瑟冷笑,“祸害活千年。”   唐德进一步压低声音汇报:“袭击者被当场逮捕,但没有被送去警局,而是被押往首相府。”   “名字。”   “席恩,是凌熠的养父。”   奥瑟身后的车门“唰”地被拉开,“你说是谁?”   唐德见到凌熠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奥瑟面无表情:“用两条腿走来的,连个人都看不住。你这个月薪水没了,帕特也一样。”   唐德还停留在凌熠出逃的冲击中,连被扣薪都显得不值一提。   明明各重要通道他都有派精锐把守,虽然目的是防止别有用心的人进入,但怎么也不该放任一个活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如果凌熠此刻不是跟殿下在一起,他失去的恐怕就不仅仅是薪水而是……   凌熠从车上跳下来,再也顾不上别的,紧紧抓住奥瑟手臂。   “殿下,我养父有危险!”   奥瑟语气冰冷:“我的确承诺过你。”   “那现在——“   “但我救不了找死的人。”   凌熠在原地怔愣了三秒,突然松开奥瑟,以谁也无法预料的速度跳上鹰腾驾驶座,车门被重重甩上。   唐德脱口而出:“凌熠!”   鹰腾的后轮逆时针高速转动,当着二人的面曲线倒退,车身堪堪擦奥瑟而过,唐德警觉地将人向后拉开。   “殿下当心!”   高速停转的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发动机的轰鸣来自被瞬间踩到底的油门,一阵风卷起二人衣摆和发梢,睁眼鹰腾已在数十米开外。   直线猛冲一段距离,凭借惯性在转角漂移了大半圈后,车头对准出口,呼啸驶出地下停车场,留下的人眼中只有流线产生的残影。   唐德不敢回头看奥瑟的脸色,当即拉出耳边对讲麦:“拦截一辆黑色鹰腾,车牌号AOS,从皇家医院地下停车场驶向首相府,立即封锁所有路线,不得让目标车辆接近首相府!”   他此刻才胆战心惊地偷瞄一眼奥瑟,视线所及是他前所未见的怒气。   就连上次易感期无药可医,奥瑟盛怒砸烂皇家议会厅也不见得有这般生气,地下停车场的气压比雷暴雨来临前还低。   唐德紧张地吞咽一口唾沫,谨慎对着麦克风补充:“务必保证驾驶司机存活……不对,是毫发无损。”   .   卢乎伦居住的首相府被前来抗议的民众围得水泄不通。   警察连成防线,举着巨大的防爆盾牌,与不断向前冲的民众相互推搡,进行力量的较量。   在警察背后,首相护卫军笔直地站成一排,真枪实弹地全副武装,只要接到命令,就会毫不犹豫地朝着面前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开火。   浑身是血的席恩被绑在旗杆上,垂着头,已经看不出任何生命迹象。   像是在警告一切对首相图谋不轨的人,这就是下场。   两名军官一左一后守在两边,不动声色地交谈,三米外便看不出二人口型变化。   “首相大人说只要把这个人绑在这里示众,目标人物就会出现。你说他会来吗?”   另一人说话时,犀利的眼神也不忘在人群中扫射:“除非他不想要他养父的命,不然一定会现身。”   “现场这么多平民,如果真动起手来,不好收拾。”   “首相有吩咐,在府前闹事格杀勿论,怕什么?你只要留意目标人物即可,这次一定不能把人放走。”   “遵命。”   鹰腾开不到总统府就被汹涌的人群拦住去路。   凌熠跳下车,大步流星地在人群中穿梭,从兜里掏出医用口罩遮住脸,又把显眼的白色制服脱下来随手扔掉。   一名戴黑色棒球帽的抗议者头上一轻,抬头只看到湛蓝的天空,视野开阔。   “卧槽,谁偷我帽子?”   早已消失在前方的凌熠,将棒球帽用力下压,遮住眼睛,完美隐藏住容貌。   耳边响彻着震耳欲聋的抗议口号。   “弹劾首相!卢家下台!还凌熠清白!”   凌熠混迹在人群中,装模作样地喊着口号,脚下一刻不停地接近席恩。   远远看去毫无生气的血人令他一颗心揪紧,对卢乎伦的憎意又多了几分。   他快速穿越抗议的民众,第六感让他察觉到身后不同寻常的躁动。   唐德的部下们没能拦截到凌熠的车,不过既然知道凌熠的目的地,找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只微微一回头就与其中一名侍卫视线相撞。   “唐德队长,疑似发现目标对象。”   侍卫立刻嘴皮微动将信息传出。   耳机里传来唐德指示:“跟住他,我马上到!现场民众太多,切记不要起冲突!”   附近的同事们接到指令,从四面八方朝凌熠靠近。   凌熠冷静分析局势,前方有卢乎伦的精锐部队等他自投罗网,后方奥瑟的护卫队在围追堵截,紧急调度来的警察与愤怒的民众在边缘不断发生肢体冲突。   他冷不防身形一晃,紧盯他的侍卫只觉眼前一花,目标已从视野中消失,再迅速扫视人群,发现凌熠已在队伍边缘。   他甚至无瑕控制音量,朝着凌熠所在的方向大喊:“在那边!”   说时迟,那时快,凌熠瞄准某个体态笨拙的警察,绕后肘击夺枪,动作一气呵成。   他朝天鸣枪,瞬间的枪声盖过一切抗议,成百上千的民众被按下消音键。   “警察开枪打人了!”   凌熠大吼,接踵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四下逃窜的人群。   奥瑟的侍卫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力冲得连稳稳站住都吃力,更别在这极度混乱的场景中锁定凌熠的位置了。   “不要跑!不要乱跑!”   “人呢?人哪去了!?”   他们徒劳地指挥民众,既要关注任务目标,又要防止人群出现踩踏。   而在这间隙,早有准备的凌熠逆着人流快速穿梭,趁乱击倒若干卢乎伦的手下,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被捆绑示众的血人跟前。   “席恩叔叔,席恩叔叔!”   他急切地呼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席恩身上已嗅不到活人的生气。   凌熠飞快上手去解他身上牢固的绳结,第一个结尚未解开,突然跳出一个冒失鬼,将毫无防备的凌熠推了个踉跄。   他刚要反击,动作却生生止住。   袭击凌熠的年轻人,跟他年龄相仿,长了张原本看上去还算英俊的脸。   可惜这人此刻头发杂乱,双眼布满血丝,身上的陆颁校服皱皱巴巴,似乎几天没有合过眼,比街边的流浪汉还要落魄。   “不许碰他!”   他用身体护住席恩,将凌熠当成头号敌人,精神紧绷得宛如惊弓之鸟。   他认不出伪装下的凌熠,凌熠却一眼认出他。   那是席恩的大儿子,跟凌熠同龄、同校、同系、同班,但永远不对付的“敌人”。   情绪激动的席勒冲他大吼大叫。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白痴,”凌熠低声骂道,将口罩拉下一半,“我是你爹!” 第9章   “白痴,我是你爹!”   看到席勒认出他后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凌熠居然还能兴起拿他开心的念头。   “……收养的儿子,没想到吧?”   席勒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这么多年来,他看不惯,也赶不走。   “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没死,让你失望了?”凌熠真假掺半地嘲讽,“席恩叔叔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有报,怎么会那么容易被干掉。”   席恩原本就精神状态极差,面对如此复杂的信息更是瞬间大脑短路。   凌熠手上一刻不停地解绳结,他却只在旁边呆呆杵着。   “你准备旁观到什么时候,不想被抓的话就过来帮忙!”   席勒幡然回神,紧忙帮忙解绳子。   最后一道绳结被解开,昏迷的席恩面朝地面倒下,被席勒接了个满怀。   “爸!老爸,你醒醒!”   他慌乱的声音夹杂着颤抖。   鲜血从席勒头顶流下,流得满脸都是血迹,没有沾染鲜血的部分却苍白如纸。   席勒感受不到呼吸和心跳,双眼通红:“老爸!”   凌熠已经转身在混乱寻找退路:“先离开这里再说!”   席勒嚎啕:“老爸快不行了!”   “你哭死在这里也救不回来!”   “这都是因为你!”   席勒情绪失控:“如果不是为了你,老爸他才不会——”   声音猛地止住,在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后,席勒的脸色变得如他濒死的父亲一般苍白。   凌熠回头望他,眼底写满晦暗不明的情绪。   背景兵荒马乱,他孤独得却好似荒凉旷野中唯一的人类。   席勒甚至有预感如果此刻不开口道歉,他将永远失去被原谅的机会。   凌熠转过去,不指责也不反驳,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现在要带席恩叔叔离开这里,你不想走就把他交给我。”   席勒被他的冷静刺激得心头一凛:“我走!”   他弯腰将奄奄一息的席恩背到背上,起身后面前多了整整一支卢乎伦的私人部队。   凌熠微微向左挪了一步,将席家父子挡在身后。   “首相预测的果然没错,只要用这个人做诱饵,一定会有鱼自投罗网。”   凌熠紧盯为首的军官,布料下肌肉绷紧,只待寻找到对方破绽。   军官没有将他自不量力的行动放在眼里。   在他身后,是十几名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军人,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毛头小子当然是手到擒来,更何况还带着个半死不活的累赘。   “我劝你们乖乖把人放下,束手就擒。”   席勒高声喊:“做梦!我死也不会把老爸交给你们!”   军官叹气,微微偏过头,交代身后。   “首相大人吩咐要活捉,什么样无所谓,留口气就行。”   “那恐怕由不得你。”   随着声音落下,唐德和他带来的护卫队横插入二者之间,在凌熠等人面前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军官认出唐德,语气不悦:“怎么又是你们?”   “不好意思,我接到的命令是全须全尾地把人带走,一个都不能少。”   “奥瑟殿下几次三番坏首相大人的事,首相大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哪怕是他老人家的外孙也不可以胡来。”   唐德掏出武器:“今天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既然无法达成共识,不妨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   双方势力剑拔弩张,火星四射,一触即燃。   凌熠无意参与他们的战斗,回头指挥席勒“快走!”   “你可以走,但我奉劝你谨慎选择目的地。”   凌熠脚步骤停。   唐德头也不回地挡在前面,挡出一股没有人能越过他抓捕凌熠的气势。   “我跟随殿下时间不短,这是我见过他最生气的一次。”   唐德都不确定自己这番话,究竟是在威胁他留下来,还是提醒他远走高飞。   “无论你选择哪条路,都回不了头。”   凌熠仅停滞半秒,不假思索拉起席勒:“跟我走!”   席勒更是无瑕犹豫,跟随凌熠飞奔。   军官当然不肯放任到手的鸭子跑掉:“给我追!”   奥瑟护卫队齐刷刷挡住去路,凌熠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暴动的人群。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唐德队长!?”   席勒跟着凌熠在人群中左突右闪,后知后觉地高声问。   视线里只有凌熠的后脑勺。   “你不瞎的话就是!”   席勒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凌熠带着他突出重围,径直来到一辆黑色鹰腾跟前,用力拉开车门:“上车!”   话音未落,一枚流弹飞来,凌熠反应极快,拉着席勒蹲下。   子弹击中车窗,玻璃砸得粉碎。   “快上车!快!”凌熠的声音随着子弹声在耳边炸响。   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太快,席勒根本没时间一件件思考——   比如这辆车是哪来的?   奥瑟殿下的护卫队长为什么会掩护他们撤离?   还有更重要的,凌熠是如何活下来的?   当下,他只有抱起席恩钻进后座,凌熠也在同一时间跳进驾驶座,把伪装用的帽子和口罩摘下来扔到副驾驶,狠狠踩下油门。   鹰腾冲到马路中央,漂移出一个完美的S弧形,高速向前行驶。   枪击声不断传来,席勒俯身在后座,把席恩保护在身下。   直到距离首相府越来越远,席勒才敢抬起头,小心翼翼将席恩用安全带固定好。   他惊魂未定,回想方才的一连串遭遇,一件比一件不可思议。   凌熠把油门踩到最底,车窗破了个窟窿,风呼啸地往车里灌,席勒必须大声讲话,才能确保声音传到前座。   “凌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凌熠握紧方向盘,飞快地扫了眼后视镜。   “什么问题?!”   “唐德队长!唐德队长为什么会来救我们!?”   “你平时不是总吹捧奥瑟殿下?没准是被你的孝心感动!”   席勒才刚产生一点跟凌熠同盟阵线的念头,那点念头就被他气到烟消云散。   这个人死了或许还值得怀念,活着就只让人讨厌。   “我对奥瑟殿下的感情是崇拜!他是我的精神偶像!”   “他量子感知到了你的崇拜,所以派人来救你!”   席勒恨得牙根痒,又不能揍他,换一个问题问:“这是谁的车!?”   “我的!”   席勒才不信:“你怎么可能有车!还是这么贵的车?!”   “金主送的!”   这话听起来比席勒知道他还活着更令人匪夷所思。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哪来的金主!?”   “刚找不久!”   “什么金主会需要你这种人?你能为金主做什么!?”   “陪他上床!”   席勒险些一口鲜血喷在车窗:“你有病啊!?”   “你有药啊?!”   无数次发生的幼稚吵架再度上演,席勒发现自己怀念这种孩子气的拌嘴,虽然家里多一个讨厌的人蹭饭,但总好过一个死刑在逃,一个奄奄一息。   窗外风景高速倒退,前路逐渐陌生。   “这不是去医院的路!”   “席恩叔叔伤得太重,普通医院去了也救不了!”   “不去医院那你去哪!?”   凌熠打了个急转向,席勒被从后座一边甩到另一边。   同时给出的还有凌熠的回答,“皇家医学院!”   席勒找回身体平衡,踉跄地爬到后座中间,在凌熠耳后不远处质问:   “你疯了吗?皇家医学院你怎么可能进得去!?”   凌熠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道路,懒得解释:“我自有方法进去!”   席勒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就算你闯得进去,人家凭什么为老爸治疗?”   “我的金主也资助过那里的医生!”   席勒惊呆:“皇家医学院的医生也陪你的金主上床?”   吱——   凌熠猛踩刹车,席勒没稳住,重重撞上前座,又弹回去。   他捂着被撞疼的额头,睁眼看到凌熠回头瞪着自己。   凌熠瞧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前所未见的愚蠢生物:“傻逼!”   席勒刚要以牙还牙骂回去,转念想到他那个能驱动皇家医学院的神秘金主,和一旁伤势严重的老爸,默默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医学院入口大敞,鹰腾畅通无阻地闯进急救区。   早已等候在此的医护人员将席恩抬上急救床,没有人盘问他们的身份,跟预先挂过号一样理所当然。   席勒追着病床跑出几步,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属实多余,他就算跟过去也提供不了任何专业的医学帮助。   他瞠目结舌地望着席恩被推进抢救室,呆滞半晌才想起这一切的根源。   “喂!你说的金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席勒刚说罢,忽然“嗡”的一声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直竖,ALPHA的警觉性被瞬间激活。   那是精神力远高于他的ALPHA有意释放信息素,所产生的攻击性十足的结界。   席勒生平第一次遭遇这么强的同类压迫,不由自主摆出防御姿态。   “谁?!什么人!?”   皮鞋与地面清脆碰撞的声音匀速响起,每一步都踩在席勒的听觉神经元上。   就在他四下张望寻找脚步声的来源时,惊愕瞥见凌熠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过分强势的信息素显然对他也有影响,凌熠表情凝重,嘴唇紧抿,细节处指甲紧扣入肉。   可他却没有一个正常ALPHA该有的防御反应,连肩膀都低低垂着,竟是强行伪装出顺从的模样。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凌熠毋需回头,仅凭那独一无二的信息素气味,和席勒逐渐崩坏的面部表情,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讽席勒,也像是在自嘲。   “需要我介绍吗?你的精神偶像,梦中男神、灵魂伴侣,同时也是……   “我的金主殿下。” 第10章   席勒整个人石化,神情呆滞。   他自幼崇拜的奥瑟殿下用信息素步下天罗地网,而素来气死人不偿命的凌熠化身小白兔,乖乖扮演网中的猎物。   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给奥瑟殿下留下的第一印象无礼至极。   席勒迅速收起防御姿态,朝奥瑟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奥瑟殿下!”   礼毕,他又语无伦次地澄清:“殿下,精神偶像是真的,梦中男神和灵魂伴、伴侣什么的,都是这个人瞎编的……您不要信他!”   奥瑟却压根无视他的存在,不紧不慢地绕了个半圆,与凌熠面对面。   凌熠远不如唐德跟他的时间久,在有限的接触里,奥瑟的嘴角时常带笑。   尽管,这其中包含冷笑、讥笑、嗤笑……绝大部分笑容都不包含什么善意。   不过像现在这样,轮廓分明的面容上凝结着一层冰霜,还是首次见到。   怪不得唐德会说,这是殿下最生气的一次。   凌熠眼神旁落,逃避对视。   “殿下,车是您送我的,我开出去兜兜风。   “我没想过不告而别,这不是又把车开回来了么。”   这种话听的人不信,说的人更心虚。   车窗碎了一扇,出去时暴力闯了关卡,大小磕碰不断,几处弹孔、几处变形。   开出去时是豪华座驾,开回来时是破铜烂铁,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   奥瑟薄情的嘴唇轻启,下令:“上车。”   又扫了眼一旁摸不清状况的席勒:“你也上来。”   车厢内,奥瑟占据了最大的面积,长腿交叠,凌熠在旁边紧贴着他落座,手肘抵住扶手,拳头撑在下颚,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而正对面的席勒,双腿并拢,双手搁在膝盖,像小学生一样端坐。   这幅画面似曾相识,就在一小时前,同样的构图,同样的落座,同样的局外人摸不着头脑。   席勒拼命地给凌熠使眼色,让他莫要造次:跟奥瑟殿下平座,你疯了吗!?   凌熠只当面前是空气,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种场面。   打火机“咔嚓”一声点亮,奥瑟微微偏头,火光在双手修长的指缝间明明灭灭。   从凌熠的角度看过去,低垂的睫毛细密纤长,七情六欲被完美遮掩在阴影下。   即便身为同性,凌熠也不得不承认,光是这个点烟的动作,就足以迷倒一个连的OMEGA。   前提是如果这个人不是奥瑟殿下。   可当第一口烟雾从奥瑟口中缓慢吐出时,凌熠便再也没有了欣赏的心思。   就连对面正襟危坐的席勒,都肢体僵硬地向后躲了躲。   军校虽严格禁烟,碍不住教官们憋不住,休息时间偷点一支是常事,被学生撞见也不新鲜。   就是在那种场合,凌熠他们才知道有一种特殊的ALPHA专用烟草,能够起到增强信息素的功效。   奥瑟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信息素就有天然的压迫感。   当这样的信息素被增强后,说它是生化武器都是一种谦辞。   凌熠尽可能屏住呼吸:“殿下,在密闭空间吸烟,是不是不太合适?”   奥瑟又缓缓吐出白雾:“你管这叫密闭空间?”   凌熠:“……”   车门是敞开的,车窗也是碎的,管它叫密闭空间着实有些牵强。   但即使它门窗大敞,信息素的浓度依然使人压力倍增。   奥瑟的左手又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凌熠右腿。   “席勒。”   “是!”席勒条件反射地答应。   应完后,他表情欣喜:“奥瑟殿下,您知道我的名字?”   “席恩长子,跟凌熠同岁,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但是关系不和。   “就读于陆颁军校,在校成绩优异,严格遵守校规校纪,却收到过一次警告处分。   “下个月毕业,填报的毕业志愿是,我的护卫队。”   奥瑟不疾不徐地道完:“我说的对吗?”   席勒受宠若惊:“殿下,想不到您对我了解得这么清楚。”   凌熠暗中撇撇嘴,他倒是不意外奥瑟会详细调查每一个跟他有关的人。   席勒紧接道:“既然您了解我的为人,一定看得出来,我的警告处分纯粹是受那家伙牵连!”   “您别看他现在装得乖巧,他在校时有多恶劣您不知道,军纪就是被这种人败坏的——”   他说到激动处,瞪了眼凌熠,后者脸上毫无悔意,更让人火大。   席勒想就此事深入理论理论,请奥瑟殿下公平论断,眼底余光却瞥见殿下搁在凌熠腿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这个局面,怎么看怎么像受害者忍无可忍,找到对方家长告状。   加害者死性不改,家长虽没表态,可举手投足暴露出护短的倾向。   席勒就算再蠢,此刻也看出些异样的端倪。   奥瑟弹了弹烟灰:“说吧。”   这句命令没有对象,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周遭就这么安静下来,连奥瑟也没有进一步补充的意思。   席勒观察凌熠,凌熠也在看他。   半晌,席勒小心发问:“殿下,您在问我吗?”   奥瑟这次不再与他打机锋,直入主题:“昨晚夜不归宿,是去了哪里?”   席勒肉眼可见地神情凝滞:“这件事……您怎么知道?”   “不说是么?”   奥瑟优雅地将烟送到嘴边,一吞一吐,烟雾在空气中弥漫扩散,信息素似乎拥有了可视的形体。   凌熠终于明白奥瑟为什么要点烟。   他是在拷问。   奥瑟手指在他腿上有节奏地敲打,席勒下意识去数那敲击的次数,仿佛是在数自己未来的刑期。   原本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紧紧攥住校服裤子。汗珠顺着脸颊淌到下巴,挣扎着不想走,最后还是逃脱不了滴落的命运。   ——啪嗒。   汗珠打在手背上。   连凌熠都看不下去了。   “席勒,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他也很想知道。   “我……”席勒咬紧嘴唇,“不能说。”   “不说也行,”奥瑟气定神闲,“那我就去问问跟你一起擅自离校的另外八名同学怎么说。”   凌熠挺直后脊,开始紧张:“什么八名同学?”   奥瑟把手机递给他:“想必你也都认识。”   映入眼帘的是凌熠再熟悉不过的照片,他飞快地向后滑动,一张张学生档案从他眼前划过。   他跟席勒关系不合,在班上分别有自己的小团体。档案上的八个人,就是他们各自关系最好的兄弟。   这九个平时绝对不会一起活动,见了面都要针锋相对的人,会因为什么理由集体逃宿?   凌熠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语气变得严肃:“席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承认这件事已经让席勒很不情愿,当着凌熠的面承认更让他觉得颜面扫地,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说。   “昨天晚上…我去劫狱……”   “你去劫狱!?”   凌熠险些站起来,被奥瑟按了回去。   “你们疯了吗?一群学生去劫狱?”   “我们到了监狱,想从电网翻过去,被看守发现,不得已打晕了两个狱警,其中一名拉了警报……我们只能逃走。”   席勒并不知道凌熠当晚被转移到了地牢,去了之前关押他的看守所,根本就是冒着送命的风险走错了地方。   “殿下,这次违纪行动由我个人组织,其他人是受我指示才犯错,请只追究我一个人的责任!”   “是要好好追究你的责任,”凌熠发火,“你蠢吗?带着一群军校生去劫狱,万一被抓,就算不坐牢,也会被开除,前程都毁了!”   “你才蠢!”席勒毫不客气地吼回去,“要是不去救你,你就挂了!人命重要还是前程重要?”   “真是感人的兄弟情深啊。”奥瑟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   “我跟他才不是什么兄弟!”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反驳。   奥瑟:“既然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差,你为什么要冒险去劫狱?”   席勒眼神左右摇闪:“虽然他赖在我家,赶也赶不走,性格又差……但不管怎么说,我答应了老爸要照顾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完还是觉得丢脸,又冲凌熠不客气道:“不过事先声明,我的朋友可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去的,他们并不是很想救你。”   “……嘁。”凌熠把头撇到另一边,不理他。   “没你事了,下去吧。”奥瑟冷冷道。   凌熠看向窗外头也没回:“下车后滚远点。”   席勒:“……”   他气冲冲地下了车,刚下车车门便从身后被重重关上。   “轮到你了。”   凌熠自暴自弃地想,也许现在直截了当地拉过衣领亲上去,会比什么交代都来得有效。   “我的同学们还好吗?”   “截至目前是好的。以后好不好,要看我的心情。”   奥瑟用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烟蒂,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要是你养父没有身受重伤,你还会回来吗?”   凌熠不自在地动动嘴皮,囫囵回答:“帝国这么大,走到哪里不是殿下的掌控范围呢?”   “说实话,我就把烟掐了。”   “不会。”凌熠如实回答。   “当我手握方向盘,在公路上飞驰,风从碎车窗吹进来,吹到脸上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   “自由的感觉太棒了,我在牢里待了三个月,三个月不知道流动的空气是什么滋味,但凡给我第二种选择,我不会回头。”   凌熠垂下眼皮,清楚这番话会彻底惹恼他。   “殿下想听实话,这就是我的全部心里话。”   奥瑟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是冷笑。   他将半截烟在烟灰缸里拧了两下,熄灭了。   “凌熠,你的弱点就是牵挂太多,像你这种浑身都是软肋的人,就算逃出去,也会被轻松拿捏,乖乖回来送死。   “你知道尤林是如何无牵无挂,在国外生活多年吗?”   “……我不知道。”   “因为他的家人全部遇害,他是唯一的活口,卢乎纶连他未婚妻一家都没放过。”   凌熠瞠目结舌,他知道卢乎纶心狠手辣,但没想到会到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我容忍你利用我摆脱死刑,也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践行承诺。   “可是你的养父,外面那个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大儿子,你豁出性命去保护的小儿子,还有一切你在意的人,你的同学,朋友,你保护得了他们所有人吗?”   冷汗再次流过凌熠脸颊,不过这次不是因为信息素压制,而是听了奥瑟的话,产生各种可怕的设想。   他被捕的三个月,卢乎纶有太多机会对他的家人下手,之所以没有动作,就是想让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后,再逐一清算。   这次如果不是唐德出现及时,他和席勒也只会成为主动送上案板的鱼肉任人宰割。   奥瑟说的对,他太天真了,他制造的漩涡只会将更多无辜的人卷入,倘若没有奥瑟的帮助,他甚至做不到像尤林那样独活。   奥瑟只手扣住凌熠后脑,强行将他的脸掰向自己。   牙关被粗暴撬开,再也不是凌熠象征性的嘴唇触碰,而是蛮不讲理地长驱直入。   不属于他的ALPHA信息素带着强势的、掠夺的、藐视一切的霸气入侵,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不相融的信息素激烈互斥,轮流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凌熠浑身发抖,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反抗。   奥瑟在他忍耐极限的前一刻放开他,凌熠瞳孔放大,里面倒映着奥瑟的面孔。   “凌熠,不管你逃到哪,在这个世上,能彻底保你万全的人,只有我。” 第11章   席勒并没走远,一是凌熠让他滚,他偏不滚;二是他实在太想知道密闭的车门后在发生什么事,于是透过破损的车窗朝里偷看。   仅仅看了个模糊,吓得他飞快转过身去,心脏突突直跳,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今天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一件连着一件,可全部加起来对他的刺激,也比不过那惊鸿一瞥。   凌熠重获自由,肺部迫不及待地吸纳新鲜空气,哪怕是空气与信息素分子的混合物。   混合的信息素中有奥瑟的也有他的,被人强制索取,凌熠也不知不觉释放出大量信息素还击。   就算身体被迫妥协,信息素不会,眼神也是一样,此刻他眼里的杀意都快溢出来了。   “想打我吗?”   “想。”   一个不假思索的回答。   奥瑟把人松开:“那就来,打赢了就不咬你。”   随着最后一个“你”字出口,凌熠的拳风迎面到来。   车厢内,两个人赤手空拳搏斗,奥瑟自觉地没有使用信息素压制,用男人最原始的武力一对一。   如果在开阔的环境,即使是军校历练过的凌熠,也不是天生顶级ALPHA的对手。   有限的空间反倒成了上限的钳制,武力值强的一方也占不到绝对的上风,凌熠拳脚几次结结实实命中奥瑟,自己身上也中了彩,一时难分伯仲。   可疑的动静从车内不断传出,席勒战战兢兢,不敢冒犯。   直到一声巨响,席勒下意识回头,闯入视线的是剧烈晃动的车身,他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响动持续了整整一刻钟才停歇,席勒发现比惊天动地更难熬的是鸦雀无声,让人无法停止想象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种难熬的时间不知又过去多久,车门被拉开,奥瑟衣冠不整地走下车,脸上有明显淤伤。   模样看似狼狈,举手投足仍是从小养成的尊贵与优雅。   奥瑟稳住脚,回头冲车里的人:“自己能走,还是需要我抱你回去?”   他的口吻是愉悦的调侃,让人怀疑不久前还冷若冰霜的殿下,跟现在这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又过了半分钟,凌熠才现身,发型凌乱,嘴角有血,衣服有撕破的痕迹。   他跳下车时先是嗔怒地瞪了眼奥瑟,随后才注意到席勒。   “你怎么还在?不是让你滚远点吗?”   席勒一口火气上涌,又生生憋了回去。   “你——”   又余光偷瞥奥瑟。   “你们——”   “便秘啊?”   见席勒脸涨得通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凌熠做出恍然大悟状。   “你偷看?”   奥瑟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扫过来,吓得席勒连连否认。   “没没没、没有偷看!”   天生不会撒谎的人一眼就会被看穿,凌熠懒得戳破。   “让一让!让一让!”   护士抱着血袋快速跑过。   奥瑟伸手一勾,凌熠被他拉到胸前,夹在鹰腾与宽阔的胸膛之间。   他本能低下头,避免被看到脸。   护士着急赶路,连皇子都没认出来,更无瑕顾及被他挡住的人。   凌熠看到她冲进席恩所在的抢救室,感觉不妙。   “是不是席恩叔叔有危险?”   席勒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拔腿就冲。   凌熠随即跟上,被奥瑟拦了下来,“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这里?”   凌熠刚要开口,席勒被医护赶了出来。   “病人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救救我爸!求求你们,我是他亲儿子,我可以献血!”   席勒慌张地语无伦次。   “这里是抢救室!请到外面等!”   各种仪器哔哔作响,发出警报,医护们紧张地进进出出,交流着席勒听不懂的术语。   急救室的门每次打开他都浑身紧绷,期待医生出来说点什么,又害怕医生出来说点什么。   终于等到医生出来与他沟通,凌熠在远处看着,比席勒更着急医生到底怎么说。   医生交代完返回急救室,席勒原地怔愣了半天,走过来的模样仿佛丢了魂。   “医生说什么?”凌熠急切地迎上去问。   席勒嘴唇颤动,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凌熠着急:“说啊!”   “医生说,老爸除了新伤,脑里还查出一颗瘤,外伤导致瘤体破裂大出血,他可能、可能……”   席勒哽咽到失声,凌熠眼圈渐渐泛红,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席勒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眼泪鼻涕一起流。长这么大,凌熠头一回见他哭得这么惨。   “老爸他会不会扛不住……”   凌熠原本也心烦意乱,席勒一哭更是火上浇油。   “呸呸呸!乌鸦嘴!这里是皇家医学院,帝国最好的医生都在这里,养父一定能逢凶化吉!”   “哇啊——”   “你别嚎了!丑得要死,鼻涕都甩我身上了!”   凌熠嫌恶地离他远了两步,生怕退得慢了会被他发现自己止不住颤抖的手。   席勒突然反常地安静,无声地抽泣几声,一抹眼泪往外冲。   他的反常早已引起凌熠注意,眼疾手快把人拉住。   “你去哪?”   “卢乎伦害我弟弟,害我老爸,我要找他拼命!”   “你想去送死我不拦你,但你死就死彻底点,不要半死不活还要别人去救你!”   凌熠用力一推,席勒后背重重撞到车上,又缓慢滑下,最后抱着头蹲在地上低声呜咽。   被奥瑟咬破的嘴唇又添了新伤,凌熠拼命咬紧下唇才阻止眼泪滑落。   忽然他像想起自己还有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起奥瑟的手,力道大到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殿下……”   奥瑟的声音因过分冷静显得无情。   “凌熠,我不是神,我的赦免令只能从人类手上救人,对死神无效。”   “您一定有办法的,您是帝国王储——”   “我已经不是王储了。”奥瑟打断他。   “那您也是帝国皇子,里面的人不敢不服从您,您去跟他们说,就说——”   他努力组织了好几次语言,依然形成不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就按您平时擅长的去说,您最拿手的就是威胁别人了不是吗?”   见奥瑟不做反应,凌熠急到口不择言。   “躺在里面的可是您未来的岳父啊!”   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席勒身子猛地一抖。   奥瑟舔了舔同样挂彩的嘴角,“啧。”   他打了个电话:“把那个人带过来。”   短短几分钟后,他的侍卫护送着一名医生进了抢救室。   刚推开门,就听里面的人兴奋地喊:“兰泽医生来了!”   “兰泽医生您快来看看这名患者……”   声音逐渐弱下去,又开始无比漫长的等待。   代表抢救中的红灯终于熄灭,方才那位医生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每个人都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好了,这次多亏有您在,想不到这么复杂的手术能完成得这么顺利。”   “手术过程太紧张,您的好多操作我都没看清,我能申请拷贝手术录像回去慢放吗?”   还有名年轻小护士口无遮拦地说:“这位是奥瑟殿下点名务必要保住的人,要不是兰泽医生,咱们整个科室本月的奖金就泡汤了。”   “你们科室本月的奖金不仅不会泡汤,还会翻倍。”   “真的呀?——奥瑟殿下好!”   小护士发现说话的人是奥瑟殿下本人,吓得一激灵。   医护们听说有奖金,精神振奋,手术带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奥瑟殿下您知道吗,患者脑内的肿瘤如果没有被及时发现,最多三年就会夺去他的性命。”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藉由患者受伤发现肿瘤并切除,未尝不是幸运的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次好在有兰泽医生这位帝国顶尖的外科医生主刀,患者才能死里逃生。殿下要奖励的话,一定重赏兰泽医生啊。”   众人纷纷接话:“是啊是啊,殿下,兰泽医生才是这场手术的功臣。”   被众星捧月的兰泽医生一言不发,唯一露在外面的眉眼像手术刀一样锋利,即使面对奥瑟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恭敬。   奥瑟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兰泽医生救人有功,我当然会重赏。”   “诸位辛苦了,我还有几句话想跟兰泽医生单独讲。”   众人识趣地离开,先前护送兰泽前来的两名侍卫,仍然一左一右守在他两侧。   在这种安全的环境下,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看押。   席勒站出来,冲兰泽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谢谢您救我父亲的性命!我愿做任何事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兰泽淡漠地瞥他一眼:“没什么,患者病例很罕见,我也很乐意积累这方面的经验。”   “虽然目前不清楚有没有遗传性,不过如果你也长了同样的肿瘤,欢迎来找我。”   席勒:“……”   虽然是好话,但总觉得听起来更像个诅咒。   倒是老爸疼爱的养子到现在也没个表示,席勒不满地回头:“兰泽医生是老爸的救命恩人,你至少也该出来表达一下感谢吧?”   从一辆外观严重破损的黑色鹰腾里跳下一个人,如果刚才那群医护还在,一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   兰泽却对他的出现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   凌熠下车后直勾勾盯着对方,一副很没有礼貌的样子。   “快点呀!”席勒催促他,像带不听话孩子出门的操心长辈。   凌熠白了一眼,转身问奥瑟:“殿下,您刚刚说要重赏这位医生,是要怎么赏?”   “让我想想,”奥瑟故作思考,“他救了你养父一条命,那就奖赏暂时也留他一条命吧。”   席勒瞪圆双眼。   凌熠:“这么说我的确应该好好向兰泽医生道谢。”   他也有板有眼地朝兰泽鞠了一躬:“养父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没有您他可能挺不过这一关,我真心向您表达感激。”   起身接着问:“不过没能亲手切开我的脖子,你会不会感到遗憾?”   “确实有点,”兰泽面无表情地答道,“毕竟能在一名活的ALPHA的腺体部位实操的机会不多。”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席勒一头雾水,问凌熠,“你认识兰泽医生?”   “勉强算吧,就在一天前,他还在计算如何在我后颈切几十刀让我不死。”   “我有信心控制在六十八刀以上,结合你的身体素质,也许你能挺到八十。”   说完他竟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不能亲自验证实属可惜。”   席勒再蠢也听出端倪:“你说兰泽医生是卢乎伦的人?”   “不过有句话你说的不对,你说我学的是救人的本领,干的是杀人的勾当。”   兰泽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稍显冷峻的面容。   “救人,我也能。” 第12章   帕特匆匆赶到地下保密区域,在那里见到了去而复返的凌熠。   “不好意思打晕你,弄丢你的制服,还连累你丢了这个月的薪水。”   凌熠主动向他道歉,但歉意不多。   “这都是小事,”帕特紧张地打量他脸上的伤,“怎么受伤了?伤得严不严重?”   他视线一晃瞅到奥瑟的脸:“您怎么也受伤了?”   那可是奥瑟殿下,用信息素一秒放倒一片ALPHA的顶级变态,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打伤他?   再仔细观察,这两人一个伤在左嘴角,一个伤在右嘴角,很难说只是巧合。   帕特把询问病历的习惯咽下去:“让南汀帮你们把伤口处理一下,凌熠恐怕还得再做一些身体检查,以免有什么内伤。”   一直在场的兰泽突然开口:“据我观察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有大碍。”   帕特这才发现还有一位被他忽视的重要人物在。   “兰泽学弟?……他怎么会在这里?”后半句是在向奥瑟提问。   奥瑟悠哉答道:“我在我外公私设的刑场逮捕了他,不如你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兰泽语气一如先前平静:“首相要我去,我就去了。”   帕特不解:“你为什么会听从首相的调遣?”   兰泽看向他,不答反问:“帕特医生,你的资助人是谁?”   皇家医学院虽然是帝国最高规格的医学研究院,享有最顶级的实验环境和研究设备,但是跟高昂的实验开销一比,公家的研究经费依然显得有限。   院内几乎有点名气的医生都有自己的资助人,有的资助人身份公开,也有的严格保密。   帕特就属于公开到不能再公开的那一种,上到院长下到保洁都知道他为了奥瑟殿下的人生大事殚精竭虑,他不明白兰泽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当然是奥瑟殿下,怎么了?”   “你有你的资助人,我当然也有我的。”   帕特眼睛渐渐瞪大:“你的资助人是首相?”   “他能负担我所有的实验费用,而且每个月按时转账。他出钱,我效力,就是这么简单。”   “可他的钱来得不干不净,你帮他做事就是在为虎作伥啊!”   帕特在校时就对这位医学系的天才学弟羡慕佩服,外加一点点的嫉妒。   成为皇家医学院的同事后,本来也想过要拉近关系,可兰泽天性不对任何人亲近,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打死他也想不到,这样一位独来独往的天才医生竟然一直在为首相做事,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兰泽却对他的话不以为然:“首相要我最大限度地切割他的腺体,同时尽可能保证他的存活,让他在极度痛苦中缓慢死去。”   他看向凌熠:“奥瑟殿下要你做的,不也是切开这个人的腺体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帕特极力否认,“我的手术建立在努力保全他性命的基础上!”   “用你那成功率不足30%的手术概率?在我眼里,这跟杀人也没什么区别。”   帕特:“……”   他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我承认我的医学造诣不如你,但在我的资助人面前至少给我留点面子。”   “不要站在道德的高地审讯我,都是为各自的金主效力,都是利用别人的性命达成自己的医学目的。你不比我高尚,我也不比你卑鄙,我们的差别只是打不打麻药而已。”   帕特又徒劳地张了几次嘴,悲哀地发现自己不仅医术技不如人,连口才都不是他的对手。   兰泽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帕特造成的伤害,转向奥瑟道:“只是这次不巧动了殿下的人,想发落就随意吧。”   奥瑟双手抱臂:“功过相抵,我答应过饶你性命。”   “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有允许你离开吗?”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昨天给你的资料看过了吗?”   “帕特医生的第二性征转换手术可行性报告吗?”   帕特还没从上一轮打击中缓过来,又遭到当头一棒。   “殿下,您把我的研究报告给了兰泽学弟?”   兰泽:“看过了。”   奥瑟:“说说想法。”   “我把我的想法全都直接写在报告上面了,照这个方式改进,至少能将手术成功率提高到50%。”   看押他的侍卫将一直带在身上的报告拿出来,递给帕特。   “别开玩笑了,我研究了好几年,怎么可能你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一个……”   帕特直勾勾地盯着报告:“原来还可以这样,我怎么没有想到?”   他飞快地往后翻,口中念叨最多的就是“难以置信”。   奥瑟却连看都不看:“太低了。”   “这个手术的难点之一是术后融合,如果有景环科技新研发出的修复仓,成功率保守估计在60-70%。”   帕特猛抬头:“你说的是那个一台造价顶七架飞机,修复液以毫升计费的修复仓?”   奥瑟仍不满意:“还不够。”   兰泽沉默片刻:“如果由我亲自主刀,成功率可以达到90%。”   凌熠与帕特异口同声说道:“不行!”   帕特:“我不否认学弟是天才,但这个手术很复杂,我自己也是模拟过很多遍才敢上手。”   凌熠:“他是卢乎伦的走狗,我怎么知道他不会在手术台上对我下手?”   兰泽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奥瑟起身,走到他跟前。   “谁给你钱,你就为谁效力?”   “这是最简单的交易法则,殿下。人情世故太复杂,我不喜欢。”   “从今往后,我外公付你多少钱,我付双倍。”   “我很能花。”   “我有的是钱。”   兰泽几乎是第一次认真正视奥瑟,又看了看凌熠。   “说实话,我很想赚这个钱,但如果患者不相信医生,我也没有办法。”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奥瑟吩咐侍卫,“送兰泽医生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手术。”   帕特:“明、明天……?”   “你去把手术同意书拿来。”   帕特磕磕巴巴:“也不用这么急吧,还有很多术前检查没有做……”   “等签完字再做也不迟,”奥瑟打趣,“这位志愿者很有本事,你也不知道签字和逃跑先到的是哪一个。”   凌熠左右打量天花板,眼珠骨碌碌地转。   帕特无奈,只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术同意书。   “知情同意书很重要,因为这类手术是志愿参加,”他故意把“志愿”二字咬得很重,“里面有很多风险,我为你解释一下。”   奥瑟:“出去吧,同意书留下。”   帕特搓手:“殿下,这不合规矩……医管协要求志愿者签署同意书,主治医生必须在场,再说这上面还有很多专业术语……”   “他哪里看不懂,我可以解释。”   “可是……”帕特左右为难。   凌熠看不下去:“谢谢你帕特医生,我会认真看的,我也想跟殿下单独待会儿。”   “那、那我晚点过来拿……一定要仔细看啊!”   帕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病房。   奥瑟手里摆弄着打火机,不停地点着火又熄灭。   凌熠漫不经心地翻着同意书,上面的内容只过了眼睛,至于有多少进了脑子只有他知道。   奥瑟一直等他翻到最后一页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说吧,哪一条有问题。”   “这个嘛,我怎么没有看到如果我意外死了,我家人会获得多少保障金这个条款?”   奥瑟收了打火机,以一个过分亲密的距离坐到他身边。   “看来你也不是很紧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殿下为什么不在抢救室外面拿来给我签,您明知道那时候无论拿什么出来我都会签的。”   “我的确擅长威胁,但我不会要挟。”   “难怪殿下现在还不是您外公的对手。”   奥瑟把同意书向凌熠面前推了推。   “签了它,接受手术,完成标记,我会以皇室最高规格的礼仪举行婚礼,迎娶你为王妃,卢乎伦再也不敢轻易动你。你的家人我保他们平安无事,你的同学也会顺利毕业,没有人会为此受到牵连。”   “那我要是不签呢?”   奥瑟探出手,食指指节沿着凌熠后颈曲线缓缓滑下。   那种危险将至、浑身发麻的ALPHA本能再度占据了他的身体,凌熠咬紧牙床,拼尽全力才克服住还手的冲动。   “你要是不签,我就强制你在上面按下手印,强制你接受手术,强制标记,把你锁在我的寝宫,你的后半生只能靠取悦我而活。从你在监狱里招惹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的结局。”   过度的精神紧张,让凌熠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声讽笑:“殿下说得对,您还真是擅长威胁啊。”   “你第一眼见到我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充满威慑的精神力如潮水般撤走,凌熠手里被塞进一支笔。   “写吧。”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笔尖的位置恰到好处停留在落款处,一切都被安排到最快抵达终点的捷径。   凌熠自嘲地笑笑,径直落笔,白纸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点。   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一个人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凌熠惊讶到忘记写下一笔。   “不许签!” 第13章   席恩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不能离开加护病房。   加护病房禁止医护以外的人进入,席勒也只能守在外面。   不远处白色制服一晃,席勒以为是老爸的主治医生,赶紧迎上去,想问问席恩现状。   可直到看清对方的脸,才发现认错了人。他刚要转身离开,却从那人口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凌熠的手术时间实在是太赶了,而且我为了提高成功率,光模拟手术就做了十几次,凭什么让那家伙主刀?万一手术失败,谁来承担责任?”   “如果以术前检查指标不满足条件,向奥瑟殿下申请延缓手术,你觉得他会同意吗,帕特医生?”   席勒这才看到那位叫帕特的医生身边还有位小护士。   帕特烦躁地摇摇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奥瑟殿下,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凌熠送上手术台。”   南汀:“ALPHA改造OMEGA这种手术我听都没听过,更没有人尝试过,你的研究真的科学吗?现在去找奥瑟殿下认错还来得及。”   “他会杀了我的!”   “你会害死凌熠的!”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席勒隐隐约约听了个六七成,对话中的信息量已对他产生十足的震撼。   凌熠要接受什么手术?   什么ALPHA改造OMEGA?   什么叫万一手术失败?   他回忆起凌熠与奥瑟殿下之间暧昧的氛围,殿下搁在他腿上的手,以及车内的惊鸿一瞥。   他又惊觉地想起营救老爸时他以为凌熠在胡说八道的那段对话:   ——你能为金主做什么!?   ——陪他上床!   席勒一个激灵,瞬间从懵懂状态明白了一切。   没等大脑做出指示,双腿已经开始行动。   奥瑟为安全起见把席恩父子也转移到了地下层,他知道凌熠的房间大概在哪个方向,但他只以为凌熠被安置在那儿休息,根本没往其它方向想。   “席勒同学!”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   席勒站住脚:“……唐德队长?”   唐德怀着友善的笑意走过来:“我正打算找你呢,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席勒稳了稳心神,“我要去找凌熠。”   “那正好,凌熠最近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见你。奥瑟殿下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席勒从唐德手里接过一个文件夹,打开后是一页纸和一张支票。   “我调查过,凌熠是你父亲从他六岁开始收养的,这里罗列了抚养一个人从6到23岁的基本开销,包括生活费、抚养费和教育经费。   “支票上的金额应该足以覆盖席家养育他的全部费用,当然,这里面还有一笔辛苦费,算是感谢你父亲这么多年对他的养育之恩。   “你父亲的治疗费用你也不用担心,他可以在这里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直到完全康复。”   席勒拿起支票,看清上面的金额,双手发抖。   “如果对金额不满意,也可以提出来,奥瑟殿下的意思是尽量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   “奥瑟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收下支票,把凌熠卖掉,是这个意思吗?”   “怎么能这么讲,人口买卖是违法的,你可以把它当做抚养凌熠的答谢。奥瑟殿下希望最好的结果是收下这份心意,从今以后凌熠的私事,你们也不要再干涉了。”   “唐德队长!”席勒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我老爸收养凌熠十几年,从来没想过要回报。老爸要是知道我收了这钱,倘若他有意识,拔了呼吸机也要爬起来揍我!   “没错,我跟凌熠是不对付,我打小就看他不顺眼。可关系再差,我们也是一家人,难道唐德队长会为了钱卖掉你的家人吗?”   席勒当着唐德的面把支票撕得粉碎。   唐德望着一地的纸屑颇感遗憾。   “席勒同学,你的毕业志向是进奥瑟殿下护卫队,对吗?”   “没错,奥瑟殿下是我的偶像,我从懂事起就以加入护卫队、效忠奥瑟殿下为人生目标。”   “你很有抱负,实力也不错。我查过内部选拔结果,你的成绩很乐观,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收到录取通知。这段时间是你考核的关键期,希望你不要在原则问题上犯错误。”   唐德拍拍他的肩膀:“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   .   凌熠刚在纸上写下一个点,门被人用力踹开。   “不许签!”   凌熠惊讶地看着席勒:“你怎么来了?”   唐德紧随其后赶到,与脸色难看的奥瑟视线碰了个正着。   好事临门一脚惨遭破坏,奥瑟语气也不善。   “连个学生都看不住。”   唐德赶紧低头请罪:“对不起殿下,这个人突然发疯似地往这儿冲,我实在拦不住。”   席勒向前两步,看到凌熠笔下已有字迹,气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凌熠古怪地瞅他一眼:“当然。”   “知道你还签?”   “那不然呢?”   席勒被问住,半晌转去质问凌熠身边的人:“奥瑟殿下,您是我敬仰的人,我也很感激您救了凌熠和我父亲,可您现在这样不是在趁人之危吗?这不是我了解的那个殿下!”   奥瑟向后仰靠到椅背上,双臂摊开,修长的左腿叠上右腿,看似舒展了身体。   只有最了解奥瑟的唐德认出来这是他耐心匮乏的前兆,紧忙拉住席勒,暗中使力。   “先不要打扰殿下,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席勒挣脱开他的手,唐德反手去钳制他另一条手臂,两个人谁也没注意房间内的ALPHA信息素浓度在不知不觉中上升。   一只手抚上奥瑟胸口,即将突破危险临界值的上升速度缓和下来。   “殿下,我想跟这个傻子单独聊几句。”   奥瑟眼神落回到身边的人。   凌熠轻抚他的胸膛,一副亲昵的样子。   “怎么说他也是我养父的儿子,我名义上的哥哥。他对殿下有误解,我来劝他。”   席勒踹门弄出不小的动静,帕特也听到骚动,跑过来时屋里只剩奥瑟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凌熠呢?”   “跟他的好哥哥上了天台。”奥瑟不屑地回道。   “天台?”帕特吃惊,“您怎么放心让他去那种地方,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有唐德在,他会处理。”   他情绪看似平稳,但帕特还是能察觉到被强行掩盖的怨气,生怕捅爆了气球,一言一行都谨小慎微。   “那就好,唐德队长做事我是放心的。”   紧接着视线扫到桌面上合拢的知情同意书,顺手收起来翻看。   “凌熠应该还没签吧,正好,里面有些条款我想改——”   奥瑟见他突然消音,也不理解地瞥过来。   帕特怔愣地看着最后一页的落款处,好半天才怯怯地翻过去给奥瑟看。   “他签了。”   .   皇家医学院的天台,唐德很识趣地命令所有侍卫把守在外围,给兄弟二人留下私聊的空间。   凌熠半挂在围墙,小半个身子悬空在外,一晃一晃。   “今晚月色真好,我都想不起来上次见到月亮是什么时候。”   席勒心事凝重,哪有心思赏月。   “你知不知道那个是OMEGA改造手术?做了手术你就不再是ALPHA了,是不是奥瑟殿下强迫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老爸才得救吗?”   凌熠听他连珠炮般发问完,转过身。   “抽烟吗?”   席勒震惊地盯着他从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你从哪里搞来这些?”   “刚刚从殿下口袋里偷的。”   “……”席勒无话可说,“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算了。”   “啊,我忘记了,你是模范记录生,从不违反校规校纪。”   凌熠有模有样地抽出支烟点上,剩下的扔在墙沿。   “要不是军校管得太严,我早就想试一试,今天可算得偿所愿了。”   他深吸一口,模仿奥瑟的样子,让气体扩散至肺腑,再缓慢呼出。   终于感受到被自己的信息素包围的舒适,这段时间苦于被奥瑟压制,他都快忘记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了。   “怪不得教官们总是在一起偷偷抽烟,这就是成年ALPHA的快乐吗?”   对于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的凌熠,席勒实在觉得不可理喻。   “凌熠,你要是身不由己,我们可以逃走。等老爸醒过来,我们全家一起,逃去国外,或者……去另一个星球。”   凌熠没有礼貌地一口白雾吐到他脸上。   “另一个星球?去哪啊?”   “去天宿星!”席勒不假思索地说,“老爸早就办好□□,我们本来打算在刑场救下你,搭星际海盗的船,偷渡去天宿。卢乎伦就算手再长,也不敢去天宿星抓人!”   凌熠哑然失笑:“天宿星,一个被战争机器统治的星球。为了躲避危险,躲去全星系最危险的地方,卢乎伦难道比天宿人更可怕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天宿,还有什么地方能让姓卢的忌惮?”   凌熠半开玩笑:“当然有,比如……皇子的被窝?”   席勒的脸再次涨得通红:“你给我严肃一点!”   凌熠收起嬉笑:“我问你,你今天踢门而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人生最大的志向,加入奥瑟殿下护卫队这件事,可能就此终结了。”   “……当然想过。”   “你想没想过席恩叔叔的病,即使出院,也要静养;你想没想过席兰只有十四岁,你就要他过上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   “……”   他每抛出一个问题,席勒的表情就凝重几分。   凌熠:“接受改造这件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死,就这么简单。”   凌熠将头偏向另一边:“要不是以前喜欢看你暴跳如雷的样子,总拿奥瑟殿下的弱点打趣你,我也不会知道他对OMEGA有多执着。我生怕他不上钩,想方设法引诱他,把我从动作电影里学到的知识用了个遍。”   席勒嘴角抽动。   “一开始,我是打算利用奥瑟殿下逃过死刑,内心当然是找到机会就远走高飞,他当他的皇长子,我当我的通缉犯。   “后来发现我犯了两个错误,一是把卢乎伦想得太仁慈了,二是把奥瑟殿下想得太简单了。”   席勒一个人在内心天人挣扎,好久才像下了巨大决心,咬牙道:“如果,如果一定要做这个交易,我……我也是ALPHA。”   凌熠:“……哈?”   席勒磕磕巴巴:“我的意思是,席恩是我的父亲,席兰是我的弟弟,虽然老爸把没有血缘关系的你养大,但你为保护席兰险些丢了命,你已经不欠我们家了。”   凌熠愣愣地看着他,连烟灰都忘记抖。   半晌后,他无法自控地笑出声,发自肺腑地笑,像是要把三个月的亏欠一次性补回来。   席勒被他笑恼了:“你笑什么!?”   凌熠一边抹眼泪,一边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想代替我的主要原因,到底是出于责任感,还是真的对你的梦中男神有非分之想?”   席勒气得满脸通红:“怎么可能有非分之想!我对梦中…我对奥瑟殿下就只是精神崇拜,哪有什么梦中男神,你不要次次都胡说八道!”   凌熠好不容易止住笑:“其实我不是不想成人之美,我只是好像玩过火了。”   席勒没懂:“什么意思?”   “我把奥瑟殿下掰弯了。”   看席勒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凌熠补充道:“他对我有狩猎反应。”   席勒瞪大眼睛。   狩猎反应,ALPHA表达欲望最直接的生理反应,在标记前仔细舔舐犬齿,确保它们锋利到瞬间刺破猎物的腺体。   一个ALPHA口头示爱可能虚情假意,但狩猎反应不会骗人。   凌熠苦恼地扒拉头发:“我不是跟你说我使了很多手段吗,我也不知道怎么一不小心就——据说跟从小缺爱的人对视三秒就能让他爱上你,我怎么晓得他一个出身尊贵的皇太子会这么缺爱啊?   “简单地说,在我招惹他之前,他可能只是想要个OMEGA。但是现在,这个目标好像更明确了,具体明确到哪种程度嘛——我想大概是会派兵去天宿抓人那么多。”   席勒呈现一种僵化反应,良久后抓过凌熠放在围墙上的烟盒,自暴自弃地点了一支。   凌熠失笑:“模范生,这是你今天第几次违反校规了?”   席勒狠狠地吸烟,眼中带有恨意。   “凌熠,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军校生,如果我说我想对付帝国首相,会不会不自量力?”   “你没有背景,我有,只要活过这场手术,帝国皇子就是我的背景。”   席勒扭过头来,月色下眼底似乎有东西在闪。   “真的没有第二种办法了吗?”   “席勒,你我之所以互看不顺眼,不就是因为三观不合。你道德感太强,思想又保守。我不一样,必要的时候,我连身体都可以用作筹码。   “但是我给出去的越多,就要收回来更多,如果押上的是我自己,我想得到的就绝不是苟活这么简单。”   “你要什么?”席勒问。   凌熠眼中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我要卢乎伦死。”   .   “跟你的哥哥聊完了?”奥瑟问从天台上染了一身凉气的凌熠。   “我跟席勒很少能心平气和地沟通十句以上,往往说不到几句就开始吵。这次托殿下的福,聊得还不错。”   “哦对了,这个还您。”   他把烟盒和火机搁到奥瑟手上,奥瑟只垂眸扫了一眼:“淘气。”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   “感觉怎样?”   “棒极了。就是有点可惜,我身为ALPHA的第一支烟,也是最后一支。”   凌熠像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再也没有遗憾的样子。   “殿下,我准备好了。” 第14章   帕特小心翼翼从柜子里取出一支密封的试管,拔出瓶塞递给奥瑟。   “这是用殿下的信息素定向培养出的OMEGA信息素,您闻闻看。”   奥瑟将试管放到鼻下,轻轻吸气,有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在鼻尖萦绕。   帕特紧张地问:“您闻到了什么?”   “很淡的香气。”   “真的能闻到?”   奥瑟点头。   帕特信心倍增:“那我就放心了,这个信息素我闻不出一点味道,给院里其他ALPHA尝试,他们也什么都闻不到。”   “这就是凌熠以后闻起来的味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了。您对这个味道还满意吗?”   奥瑟故作淡定:“还不错。”   看到奥瑟明明很喜欢,却还装着若无其事,帕特有一肚子槽想吐。   可对方是奥瑟殿下,他只能憋着。   “这可是为您量身打造,跟您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对您来说,应该没有比它更好闻的味道了。只是碍于不是他本人先天的信息素,味道闻起来可能会比较淡……不过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奥瑟再次轻嗅它的气味,像是在慢品,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闻到OMEGA的信息素。   原来OMEGA的信息素闻起来是这样的感觉。   “殿下,手术成功后您可以抱着人闻个够,不用这么恋恋不舍。”   他伸手想要回来,奥瑟一点都没有给的意思,只好缩回来假装挠了挠后脑勺。   “那这个殿下就留着做纪念吧,反正以后也用不着。”   奥瑟把试管揣进胸前口袋,不忘再做警告:“要是搞砸……”   “下一个被改造的就是我对吧?”帕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放心,您连兰泽学弟都绑来了,有皇家医学院两位首席外科医生坐镇,绝对还您一个香喷喷又活蹦乱跳的OMEGA。”   他一转身,南汀不知道在后面站了多久。   “帕特医生,凌熠的身体检查已经全部做完,各项指标符合手术标准,您可以去做术前准备了。”   两人并肩往手术室去,帕特不停地深呼吸,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更清醒。   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难度最高的一场手术,更是关乎自己性命的手术。   南汀小声问:“帕特医生,我只知道兰泽医生是咱们医院首席外科医生,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   “……南汀你真的是学坏了,不仅学会了偷听,还学会了嘲讽。”   “不过说真的,我早上在准备室见到兰泽医生,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   南汀难得犯起花痴。   “兰泽医生又厉害,人长得又帅,要是医学院的医生都像他这样就好了。”   帕特妒忌地哼哼:“等你亲眼看到他把活人切片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那小子眼里只有医学,对他来说人类跟青蛙没什么两样,你最多就是个会打点滴的青蛙。”   “那帕特医生你是什么青蛙?”   “没礼貌,我是他学长,他敢把我当青蛙?”   凌熠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气色不错,还有精神跟即将切开他腺体的医生打招呼。   “进去前我还想再见奥瑟殿下一面。”   “我在这里。”奥瑟带着唐德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凌熠定睛注视了他起码半分钟的时间。   帕特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不像是托付后事,但也总不能是眉目传情吧?   “我想记住这张脸,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下辈子也知道回来找谁算账。”   奥瑟表情严肃:“不吉利,吐出去。”   凌熠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唐德在奥瑟身后对他无声地比口型,示意他照做。   凌熠:“我以为只有哄小孩时才会这么说。”   唐德好心劝道:“你就吐了吧,殿下很信这些。”   凌熠无奈,只好“呸呸呸”了三声,“行了吗?您堂堂皇室贵族,怎么还迷信这种民间传闻。”   奥瑟依然板着脸:“下次不要乱讲话。”   冰冷的麻药注入体内,凌熠失去意识前听到的倒数第二句话来自兰泽。   “你的后颈线条很漂亮。”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凌熠迷迷糊糊地回他。   兰泽口罩下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   “没想到吧,这次还是我。”   这是凌熠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席勒被获准进入加护病房,陪在席恩身边半个小时。   他抱着头坐在病床边,心电图机匀速地发出哔音,每一声都拷问着他的良心。   这样一动不动地静坐好久,他突然痛苦地猛拍自己的头。   “老爸对不起,我既保护不了席兰,也保护不了凌熠,等你醒过来,一定恨不得想打死我吧。我真没用,我没脸见你……”   同一时间,奥瑟寸步不离地守在手术室外,尽管他看起来跟任何时候一样沉着、冷静,但唐德发誓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殿下最不淡定的样子了。   有朝一日凌熠生孩子,产房外的奥瑟殿下也不可能比现在更不安。   他可不敢跟情绪极不稳定的奥瑟身处同一空间,生怕对方突然爆一下信息素。   “殿下,我去检查一下外围的安保工作,提醒他们尽一切努力保障手术的顺利进行,绝不能让任何可疑分子接近这里!”   唐德找借口溜走后,奥瑟冷静的伪装也卸下去一半。   他在手术室门外来回踱步,甚至点了支烟用于平复心情。   南汀匆匆跑出来,奥瑟刚要问话,被南汀看到手上的半截烟。   “殿下!这里是医院,您怎么能在走廊吸烟呢?太不像话了!”   南汀上手抢了奥瑟的烟掐灭,不等奥瑟开口又快速跑开了。   奥瑟什么都没问到,还挨了小护士劈头盖脸一顿训。   他咽下这口气,等南汀小跑着回来,看到她怀里抱的血袋,有种不祥预感。   南汀进手术室,他也要跟进去,被南汀粗暴地推出来。   “奥瑟殿下,手术室您不能进,请您好好在外面等着!”   奥瑟情绪焦躁到极点,关键时刻想起帕特给他的信息素,拿出来放在鼻下细细嗅着,这才一点点冷静下来。   手术室外的人度秒如年,里面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南汀一边更换血袋一边紧盯仪器上的数字变化。   “心率异常……血压异常……”   兰泽声音冷静得如冰水混合物的温度。   “刀。”   立刻有别的护士给他递手术刀。   “擦汗。”   帮他擦汗的护士自己也紧张得满头是汗。   兰泽注视着显示屏,手上有条不紊地操作。   鲜红的血液迅速注满创口,屏幕模糊一片。   “吸。”   旧的血液被抽出去,新的血液又涌出来,一个人体内有多少血液经得起这样流失。   南汀突然抬高声音:“心率过低……心率停止!”   仪器疯狂警报。   “肾上腺素0.5毫升。”   “不起作用!”   “肾上腺素1毫升。”   “……心率恢复,30、35、40……”   “最后一步需要你配合我完成,你准备好了吗,帕特医生?”   没有得到回复,兰泽抬眼,帕特举着双手一动不动,似乎是被刚才的突发情况吓傻了。   南汀也发现他的不对劲:“帕特医生,帕特医生?”   帕特仿佛置身另一个空间,看不见,听不见,动弹不得。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哪,也忘了自己是谁。   恐惧占据了他的心灵,如果这个无辜的年轻人发生不测,他就是罪魁祸首。   他从卢乎伦手里活了下来,却死在了自己手上。   他是民族的罪人,就算奥瑟不追究,民众的怒火也足以把他烧成灰烬。   “帕特!”   帕特从茫茫然中惊醒,与兰泽那堪比手术刀般锋利的眉眼对视。   兰泽盯着他的眼睛:“冷静一点,我需要你的帮助。”   帕特像被冰水泼过一样瞬间清醒,把所有想法抛在脑后,郑重地点了下头。   “知道了。”   “我说三二一,一起抬。三、二、一……”   .   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赶在它被奥瑟的视线灼烧出两个洞之前。   “手术成功。”第一个走出手术室的兰泽淡淡道。   奥瑟长舒一口气。   “这个成功的范畴只包括手术结束时生命指标平稳,接下来他还要在修复仓待满七天,出仓后继续观察一个月,确保激素在正常水平、没有排异反应才算真正结束。”   他面无表情地介绍完,以为奥瑟会因时间太久而不耐烦,却只从对方口中得到一句“辛苦了”。   “不辛苦。主刀这类手术的机会不多,过程很有挑战性,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兰泽只顾自己说,完全没留意奥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如果殿下还有其他ALPHA要做性征转换,我很乐意效劳,下一次我会更有经验,更呜呜呜呜——”   帕特从背后扑过来,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殿下您见谅,兰泽学弟只是医术精湛,为人处事方面比较不拘小节。”   好在奥瑟只是瞪了他们两眼,注意力随即被凌熠转移走。   兰泽扒开帕特的手,很嫌弃:“帕特医生出手术室后没有洗手。”   “我救你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洗手。”   帕特激动地搂住兰泽的肩,仿佛二人是多年亲密的好友。   “在手术室里你救了我一次,现在我救你一次,咱俩就算扯平了。”   “我不觉得我说的有什么问题。这个手术不确定性很高,奥瑟殿下应该多选取几个适合改造的ALPHA样本,这样才能确保存活率。”   “学弟信我一句,你要是想提高自己的存活率,未来就多动刀,少动嘴,这样才能长命百岁。”   帕特越想越后怕,因为后怕所以紧张,因为紧张所以唠叨个没完。   “心跳停止时我人都傻了,一瞬间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要不是你,我今天真的完蛋了。   “我死不要紧,问题是害了凌熠,他可是个好人。我当时特别后悔为什么要替奥瑟殿下研究这个……”   兰泽不以为然。   “就是因为有这些所谓的道德制约,医学才得不到飞速发展。”   帕特诚恳道:“我还要为我过去对你的误解道歉,我一直以为在你眼里人类跟青蛙没有区别,但是今天你唤醒我的一刹那,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作为一个人类被你需要的,你唤醒的不仅是我的神志,还有我的尊严!”   兰泽将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帕特被看得毛毛的:“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兰泽扭回头去:“不一定,也许只是会拿手术刀的青蛙。”   “……求求你了,做个人吧!”   .   “你说害死达瓦的凶手,现在在皇家医学院地下?”   首相府,卢乎伦接到来自皇家医学院的密报。   “是的首相,奥瑟殿下派人严防每一个出入口,那个人的家人很有可能也被安置在里面。”   卢乎伦冷哼:“我那个外孙还真是迫不及待,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他控制不住重咳了数声。   “让夜鸦去,不管是凌熠,还是席家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第15章   凌熠垂直飘浮于两米多高的圆柱形修复仓里,透明无瑕的液体包裹着他的全身,仿佛回到生命最初的状态。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视觉、听觉、嗅觉……统统被屏蔽,用于呼吸的氧气面罩是他与外界唯一的链接。   在以毫克计费的天价修复液的作用下,凌熠身上所有创伤正在高速愈合。   无论是在看守所被狱警留下的旧伤,还是跟奥瑟打架造成的新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后颈皮肤也恢复得光洁如初。   帕特与兰泽在前来例行检查的路上。   帕特自信满满地对他的小学弟说:“我跟你打赌,奥瑟殿下此刻正在病房外,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的OMEGA。赌十块。”   拐过一个转角,就看到奥瑟侧倚在走廊窗口,漫不经心地往病房里望。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像是因为无所事事,才随便找了个地方待,只是角度恰巧能覆盖修复仓的全貌。   奥瑟听到脚步声,漫不经心的眼神换了个方向,正好看到走廊尽头的帕特得意地朝兰泽伸出手,后者面无表情在他手上拍了十块钱。   赢了彩头的帕特径直来跟奥瑟问好,奥瑟也没忘记挖苦他的小动作。   “你不会连自己的同事都要勒索。”   “这是他请我喝咖啡的钱。”帕特笑嘻嘻地停在奥瑟身边,跟他一起,隔着玻璃,看兰泽为凌熠做例行检查。   “殿下,您真的不用整天守在这里,凌熠现在的身体指标特别平稳,比我这个天天熬夜的医畜不知道健康多少。”   “谁跟你说我整天在这里,我只是恰好有空来看一眼。”   “是是,像您这样日理万机,当然不会从~早~到~晚~都待在医学院,您说是吧?”   帕特自信手术成功后,奥瑟对他包容度高了很多,就算像现在这样阴阳怪气地开玩笑,奥瑟也不会训斥他。   果然奥瑟只是瞪他一眼:“听说你们副院长年底就要退休了。”   帕特瞬间一副狗腿样:“殿下您放心,只要等下兰泽学弟检查完确认没问题,今天就可以安排凌熠出仓了。到时候我一定提前通知您,让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ALPHA非您莫属。”   “万一不是呢?”   “万一不是……问题也不大,他可是为您定制的OMEGA,就算离我一公分,我也闻不到他信息素的味道。”   “你的嗅觉系统最好认同你的说法,否则只能让它人工失灵了。”   “我用生命起誓,那种情况绝无可能发生。”   帕特可是找过十几个ALPHA同事测试过培养的信息素,在这方面他绝对自信。   “他将是全世界唯一能与您匹配的OMEGA,而您也将是他独一无二的ALPHA。”   帕特感动到做天使状。   “啊,这就是医学缔造的浪漫奇迹吗?”   兰泽结束检查,带着一贯冰冷的表情走出病房,与帕特形成天使与恶魔的两个极端。   “试验体身体指征达到离仓标准,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   帕特冲他挤眉弄眼:“什么试验体,那是未来的王妃殿下!”   扭头向奥瑟谄媚:“呵呵我这个师弟不是很会讲话,那咱们事不宜迟?”   奥瑟:“我等下有个会议。”   兰泽:“我马上有台手术。”   帕特以拳击掌:“这不巧了吗?我也有场线上讲座非出席不可。”   奥瑟叮嘱:“务必等我回来。”   帕特拍胸脯保证:“只要您不在场,没人能打得开这扇仓门。”   奥瑟与兰泽各自去忙,帕特哼着小曲,在修复仓周围左摸摸,右看看。   南汀在做凌熠出仓前最后的数据记录。   “帕特医生,您不是有场必须出席的线上讲座吗?”   帕特手一挥:“还有什么比保障未来王妃的安全更重要?它关系着医院副院长的归……不是,它关系着奥瑟殿下的终生幸福,不能出任何差池!”   刚说完,一个巨大的声响同时引起了帕特和南汀的注意。   “什么动静?”帕特警惕地看向异动的来源,“我去看一下,你留在这,千万别走开。”   帕特小心翼翼走出病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是高处某个不常用的医疗仪器掉了下来。   他稍稍安心,不过还是犯嘀咕:“地下又没有风,它是怎么掉下来的?”   他蹲下去检查仪器有没有损坏,把散落的零件重新归位,大概花了两三分钟才摆弄好,猛地察觉出不对劲。   奥瑟在医院部署了很多侍卫,地下区域当然也有人把守,可方才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查看。   他站起身,东张西望寻找侍卫们的身影,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突然涌入鼻腔。   帕特下意识抽动鼻翼,想要更清晰地辨认这股味道。   南汀听从帕特的话留下来看守凌熠,帕特前脚刚走,病房里就进来了不速之客。   尽管他身上穿着皇家医学院的医生制服,戴着口罩,南汀还是一眼认出来者不善。   自从凌熠被安排在这里手术,奥瑟殿下就封锁了地面通道,除了她和几名护士,就只有帕特和兰泽被允许自由出入。   “你是什么人?”南汀挡在修复仓前面。   对方依然径直向这边走来。   “你不要过来!”   她面前的人只是抬手一晃,巨大的力量将南汀击飞,昏倒在地。   夜鸦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脸。   南汀若是亲眼看到这张脸,也会受到惊吓。   他先是抬头注视了修复仓内的凌熠片刻,然后从怀里掏出针筒。   锋利的针头刺穿柔软的塑料壁,无色无味的毒气被注射到氧气管。   毒气的剂量足以毒死一只成年大象,修复仓内的人将在不知不觉中迎来死亡。   夜鸦做完这一切,发消息向卢乎伦汇报:   「任务完成」   奥瑟结束会议回到这里,等待他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夜鸦完成任务,转身准备离开。   “咚。”   一个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咚。”   他意识到声音来自背后。   “咚!”   夜鸦转过身,惊讶地发现氧气面罩被揭掉了,凌熠双目紧闭,正用拳头一下下击打着修复仓的玻璃。   无数细小的气泡从他的口鼻处向上涌出,伴随一次次重击,仓内液体产生剧烈的晃动。   玻璃不堪重击产生裂痕,以受力中心为原点向外呈蛛网状扩散,玻璃纤维断裂声不绝于耳。   夜鸦杀人如麻,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先例。   “好强的求生欲。”   他奉命过来解决凌熠,无论对方再怎么求生心切,在他看来只是徒劳地延长挣扎时间。   夜鸦是职业杀手,不喜欢浪费时间,毒气无效,他便掏出消音手枪,准备用一颗子弹结束凌熠的生命。   凌熠使出全力,玻璃壁彻底粉碎,他连人带着玻璃碎片一起,重重摔落在地面。   迸射而出修复液淋了夜鸦一身,他毫不在意,改变枪口方向,瞄准地上的凌熠。   一股诡异的气味朝他袭来,导致按下扳机的速度慢了一秒。   砰——   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南汀,看到夜鸦用枪瞄准凌熠,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千钧一发改变了弹道轨迹,远处的仪器面板被子弹击得粉碎。   顾不上考虑自身安危,南汀冲凌熠大声喊:“快跑!”   凌熠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虽然及时摘去了氧气面罩,还是被毒气刺激到了眼部。   他现在眼睛完全睁不开,只能凭本能判断出口的方向。   南汀豁出性命抱紧夜鸦,为他争取逃生时间。   夜鸦的行动也有些反常,他呼吸变得比往常沉重,似乎被某种物质刺激着神经。   他甚至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摆脱南汀这个手无寸铁的小护士,转身目标已不见踪影。   浓烈的气味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在空气中无处不在,在被修复液淋湿的衣服上,这种气味格外明显。   夜鸦的眼神一点点发生改变,在那张狰狞的脸上显得更为可怖。   .   奥瑟以前所未有的高速抵达医学院。   正门外,不知所措的ALPHA们三两成群地聚集在一起。   平时整洁有序的医生们,如今发型凌乱,身上的制服被拉扯得狼狈不堪。   某个倒霉蛋离正门最近,被奥瑟狠狠揪住领口。   “里面发生了什么?”   倒霉蛋吓得语无伦次:“殿下您、您让帕特医生在地下、是不是进行生化实验?”   奥瑟眼眸闪过异色,一把将人推出去,头也不回冲进大楼。   唐德也跟着往里冲,被兰泽从身后勾住领口。   “我劝你不要进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上还是好端端的?”唐德急切地问。   兰泽视线飘向正门,说了四个字:“信息素潮。”   奥瑟一进入医学院的大厅,一股气味扑鼻而来。   都说从来没有OMEGA闻到过奥瑟的信息素,他又何曾闻到过OMEGA的信息素。   可他却前所未有地笃定,这就是一个OMEGA散发出的信息素气味。   病人、医护,甚至他的侍卫,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奥瑟无瑕去确认他们的死活,追随气味的来源直接冲上三楼。   越接近目标,味道越浓郁。   每一次吸气,都有无数气体分子争先恐后涌入他的鼻腔。   这是他今生闻到过的最好的味道。   三伏盛夏的蔷薇,数九寒冬的腊梅,百年的陈酒,千年的檀木,散发的香气都比不上其万一。   帕特骗了他,他给他的信息素与这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凌熠已被逼到无路可逃的角落。   他勉强睁开眼也只能看到一团浓雾,像无头苍蝇一样,从地下跌跌撞撞逃到这里。   起初身后只有一名杀手,不知为何人数越来越多。   凌熠原本以为这些都是卢乎伦派来的杀手,后来发现自己竟像是他们争夺的目标。   这些人仿佛失去理智,一面对凌熠围追堵截,一面互相大打出手。   如今包围在凌熠面前的,是这场斗争的“优胜者们”。   他们都是精神力与身体素质最好的ALPHA,肆无忌惮地散发着信息素,对困境中的猎物虎视眈眈。   凌熠手中紧握着一截玻璃碎片,这是他击碎修复仓后拾起的唯一能防身的武器。   ALPHA们逐渐逼近,包围圈一点点缩小,信息素混杂在一起,造成的压迫力令他作呕。   忽然间,一股他熟悉的、霸道的信息素将周遭的空气撕开一道缺口,强势地盖过了所有人的味道。   奥瑟在这里看到了此生最令他愤怒的一幅画面。   发情的ALPHA们包围着本应属于他的OMEGA,碎玻璃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划痕,雪白的衣服被染得血迹斑斑。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空洞地望向地面,仿佛什么都看不见,鲜血顺着手中的玻璃向下流淌。   顶级ALPHA的信息素如核爆般炸开。   “滚开!”   ALPHA们不堪精神力重负倒在地上,只有夜鸦勉强支撑住身子,还想不轨,被杀过来的奥瑟一拳击飞。   玻璃被撞击得粉碎,一个大活人如破布娃娃般飞出窗外。   隔着空气组成的屏障,凌熠听到一个声音,从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的地方传来。   “凌熠,知道我是谁吗?”   哪怕目不能视,哪怕神志不清,这个人的声音,他的信息素,还有说话的语气,都令凌熠感到熟悉。   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玻璃碎片“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是殿下。"   "不,是你的ALPHA。"   奥瑟将人用力搂进怀中,利齿深深刺穿了他后颈的皮肤。 第16章   “信息素潮?那是什么?”唐德急切地追问。   兰泽解释道:“当ALPHA遭遇生命危险,会本能地一次性放出所有信息素,在短时间内提高体能上限。鉴于ALPHA信息素是一种进攻型的信息素,这样做还有可能恐吓到对手,大大提高自己的生存几率。”   “但OMEGA恰恰相反,大量释放信息素只会引火烧身,所以通常来说OMEGA并不掌握释放信息素潮的能力。”   兰泽打量着医学院大楼:“如果没分析错误的话,刚刚有OMEGA在楼内制造了信息素潮。”   唐德皱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一下说OMEGA不会释放信息素潮,一下又说OMEGA释放了信息素潮,难不成——”   一个可怕的念头闯入他脑海,再也没有比这更坏的假设:“……凌熠?”   玻璃被撞碎的巨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黑影在半空中飞出去几十米远,摔到地面后又滚了几下,一动不动。   医生们大惊失色,唐德快速跑过去,坠楼者面目全非,后颈血肉模糊,肢体扭曲,几乎看不出任何存活迹象。   “是夜鸦,首相手下最顶尖的杀手。”兰泽只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唐德自信在医学院安排的安保工作万无一失,居然还能被卢乎伦派出的杀手混进来,惊出一身冷汗。   兰泽接着说:“夜鸦不仅擅长暗杀,对首相更是忠心耿耿。执行任务时被不该看到他的人看见了,首相令他自毁容貌,他就毫不犹豫地用强酸溶液腐蚀了自己的脸。”   唐德听描述都感觉到痛:“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如果你被深夜召唤前去处理一颗血肉模糊的头,你也会记忆深刻。”   “我忘了你也为首相工作过,原来是你的前同事。”   “我是效力,他是效忠,我们有着本质的不同。”   兰泽蹲下去,以一个医生的职业习惯,检查起夜鸦的伤势。   “暴力击打导致腺体破损,七窍出血,此前应该受到过强大的精神力攻击。能以精神力碾压夜鸦的ALPHA,大概只有奥瑟殿下本人了。”   唐德焦虑地抬头望,自打夜鸦破窗飞出后,被打碎的窗户后面就再没有过动静,也不知里面究竟怎么样了。   .   信息素潮诱使ALPHA们发情,这些ALPHA们释放出大量信息素,试图将凌熠卷入同样的深渊。   凌熠挺到现在,完全靠理智的弦在支撑,当后颈被犬齿刺穿的一刹那,这根弦彻底断裂,压抑多时的火种熊熊点燃。   他的信息素原本就是为奥瑟而生,此刻就像找到了归属,积极地交织、迎合、纠缠在一起。   信息素顺着牙管,不断注入到体内,透过尚未磨合好的腺体,游走至全身,占领所经之处。   其余被吸入的ALPHA信息素分子被一点点驱逐出凌熠的身体,直到他整个人都为奥瑟独有,再也没有他人的痕迹。   奥瑟完完整整地结束这一次标记,牙齿离开皮肤时,还意犹未尽地在那上面舔了舔,引起怀里的人一阵颤栗。   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仔仔细细地观察自己的OMEGA。   凌熠眼下的模样只能用凄惨来形容,无论是从修复仓中狼狈跌出,还是慌不择路地逃窜,都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   平时张扬的银色碎发,被修复液浸湿,服服帖帖。眼睛不知为何失去了视力,变得无助又茫然。   纯白色的病号服被切割出数十道细碎缺口,再向下是一双赤足,踩过碎玻璃,撞过墙角,留下刺眼的伤痕与淤青,此刻正因过度兴奋而脚趾蜷缩。   他看起来就像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人鱼,用珍贵的眼睛换取了人类的双脚,却还没有学会像人类一样奔跑。   原本存在于他身上的诸多富有攻击性的特征,上扬的眼角,犀利的眼神,永远蓄势待发的身体姿态……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掩盖,导致此刻的他看上去倒真是个温和无害的OMEGA,跟那个身陷囹圄依然意气飞扬的ALPHA判若两人。   失去视觉的凌熠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奥瑟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只感觉得到热浪从小腹一股股上涌。   他反客为主搂上奥瑟的脖子,舌尖迫切地从一颗犬齿舔舐到另一颗犬齿,腺体已不是ALPHA的腺体,却依然保留了ALPHA的捕猎习惯。   标记不到奥瑟,就在他的发际耳畔,杂乱无章地啃咬。   奥瑟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挑逗,用力将人腾空抱起,迈过一地煞风景的ALPHA,就近找了间病房,反向一脚踢上门。   这里的病房专供皇室贵族使用,布置的舒适程度不逊于豪华酒店。   本着医疗的用途,各种医疗器具也配备齐全。   他大手一挥,桌上的瓶瓶罐罐被扫落一地,噼啪作响,凌熠被放在了桌面上。   代表皇室身份的靛蓝色制服外套也被无情地丢在地上,正好覆盖到那一堆破碎的器皿。   室温逐渐上升,空气中充斥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   当气氛酝酿到极致的那一刻,奥瑟却生生停了下来。   由于强行克制,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青筋贲张。   相对于凌熠,他还保留了0.01%的理智。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这种时候你都忍得住,你是戒过毒吗?”   “你刚做完手术,身上还有伤。”   奥瑟用尽全身力气想撤离,却被凌熠以更大的力气拉了回去。   他早就知道凌熠腰力好,但没想到凌熠腰腿一同发力连他都挣脱不开。   凌熠喘息着问:“废话真多……冯狄·奥瑟,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最后0.01%的理智也荡然无存。   “说这种话,你不要后悔。”   .   没等走到病房门口,一股独特的OMEGA信息素气味扑鼻而来,唐德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   OMEGA信息素吸引ALPHA本就是自然法则,如果遇上匹配率高的OMEGA,ALPHA很容易“一闻倾心”。   唐德正陶醉着,表情忽然僵住。   在OMEGA信息素下,还隐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ALPHA信息素,这个信息素唐德再熟悉不过,他几乎每天都在与信息素的所有者共处。   那种感觉就仿佛奥瑟殿下出现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警告他不要对自己标记过的OMEGA轻举妄动。   唐德靠着墙,捂着嘴,这口气咽不下也吐不出,花了半天时间才将那种熟悉的反胃感压下去。   谁能想到,他居然陶醉地吸起奥瑟殿下的信息素,他只想把几分钟前的记忆从脑海中消除。   唐德变得比以往任何时间还要谨慎,他把呼吸调整至维持生存的最低限度,低头含胸进入病房。   国民印象中最讲究外在仪表、连炎炎夏日都穿得一丝不苟的奥瑟殿下,此刻上半身只随意套了件白衬衫,没有一颗纽扣被安分地系好,紧实的肌肉线条就这样高调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慵懒地坐在沙发里,餍足感和杀气诡异地共存,浑然一只吃饱喝足的狮子,正酝酿着把闯入领地的入侵者们都杀了。   靛蓝色的皇室制服外套被随意地丢在地上,盖在一堆完全认不出原貌的玻璃碴上方。   另一件纯白色病号服则沾满怵目惊心的血迹,很难想象它的主人都经历过什么。   睡在病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被子从头盖到脚,只有一丁点银色头发露在外面。   唐德甚至不敢往那个方向多看一眼,视线只敢落在奥瑟脚下。   “奥瑟殿下,医学院所有人都已清点完毕。当时情况混乱,大部分人只是听到警报撤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少部分人短暂失去理智,不记得发生什么事。还有几个人为殿下的精神力所伤,尚未苏醒,我已经警告所有人不得将此事外传。”   “毁容的人是怎么回事?”   唐德将头压得更低:“是属下办事不力,让首相的杀手乔装混入医学院。接应他的人已查出身份,控制起来,等候殿下发落。属下失职,也自愿接受处罚。”   奥瑟冷哼:“你是该罚,不过更该罚的还不在这里。帕特人呢?”   “他……”唐德犹豫,“信息素潮发生时他在附近,被其他ALPHA当作竞争对象攻击,伤势比较严重。”   “我不管他伤得重不重,只要还能动,爬也要爬过来见我。”   “明白。”唐德又提议,“殿下,这里人多眼杂,要不要趁早把凌熠转移回地下?之前照顾凌熠的护士目前重伤昏迷,我找了新的靠谱护士,是个OMEGA。”   一个罕见的OMEGA壮汉应召进来,浓眉大眼,膀大腰圆。   他刚进屋就立刻把头扭过去,娇羞地捂住脸。   “殿下,怎么说也是AO有别,您能先把扣子系上吗?”   “……”   奥瑟给了唐德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像是在挖苦——你找的人,确实靠谱。   唐德苦笑,他要医学院再推荐一个心细嘴严的护士,甚至连OMEGA这一条件都考虑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派来的护士如此另类。   奥瑟从椅子上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系好衬衫纽扣,末了嫌弃地瞥了眼地上皱巴巴的外套。   唐德很有眼色,立刻道:“我这就派人送来。”   奥瑟:“你可以转过来了。”   护士闻言把手放下,再看一眼他的脸还是很令人震撼。   “名字?”   “回殿下,我叫洛力,力气很大的力。”   “看出来了。”   洛力腼腆:“护理经常需要搬动病人,力气大也是一项优势。”   奥瑟:“这个人不用你搬,重新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衣服拿来,奥瑟连穿衣都不肯假手于人,还把唐德和洛力都赶了出去。   唐德与高自己一头的OMEGA壮汉独处,内心充满压力。   更别提这个OMEGA还时不时朝自己暗送秋波。   “喂……喂!”有人小声呼叫唐德。   唐德循声望去,帕特在拐角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洛力:“帕特医生,原来您在这儿啊。”   他不仅人高马大,讲话也声若洪钟,吓得帕特疯狂比手势:“嘘!嘘!”   洛力掩住嘴,朝他飞了个心领神会的媚眼,帕特又一次受到暴击。   信息素潮爆发时,他身为距离最近的ALPHA之一,的确受到了影响,也遭到了其他ALPHA的攻击。   不过他被击晕的速度很快,侥幸只受了点轻伤,唐德为保他夸大了伤势。   帕特往屋内努了努嘴,向唐德打听:“里面什么情况?奥瑟殿下怎么说?”   “这个嘛——我家殿下刚刚完成了ALPHA人生大事,结束了三十多年的孤寡生活,这会儿的心情当然是好得不得了。”   帕特惊喜:“真的吗?”   “所以你要是现在去跟他请罪,没准还能留个全尸。”   帕特:“……”   病房门开,奥瑟打横抱着一团人形出现在门口。   之所以叫一团人形,是因为奥瑟用床单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只能从轮廓看出是一个人。   “你在跟谁讲话?”奥瑟问。   唐德回头一看,帕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呃,那个……洛力!我在跟洛力护士聊天,我们一见如故,有很多共同话题。”唐德急中生智地说。   奥瑟半信半疑地看了眼洛力,对这位下属的口味不敢恭维。   “带路。”   “不是,殿下,我们可以把凌……把人放在病床上,推下去。”   这里是医院,推一张病床可比抱一个木乃伊更合情合理。   奥瑟充耳不闻,又重复了一遍:“带路。”   凌熠在奥瑟为他穿衣服的时候模模糊糊地醒转,可他不久前才从高度紧张恐惧的精神状态中解放,又经历了一场身体的透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索性闭眼装睡任其摆弄。   被奥瑟抱在怀里,呼吸着令他心安的信息素,感受着天然的颠簸,汹涌的睡意很快再次涌上来,入睡前隐隐约约听到唐德在讲话。   医院的ALPHA们都被以放假的名义逐出大楼,留下少量BETA工作人员进行善后工作。   远远见到奥瑟殿下来了,各个毕恭毕敬地鞠躬迎送,全程不敢抬头。   直到奥瑟走远,才重新踮脚张望,低声八卦:“看到了吗?那个就是帕特医生帮奥瑟殿下搞出来的生化武器。”   “一个能让医学院ALPHA全军覆没的生化武器到底长什么样子,真好奇啊。”   “好奇的话,为什么不当面向奥瑟殿下申请看一眼呢?”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个人刚想说是谁胆大包天,敢说这种虎狼之词,扭头一看发现是兰泽——院里唯一一个说什么都不奇怪的人。   “您见笑了,我们只是口嗨,哪敢真去看呢。”   “对了,不是说全院ALPHA放假,兰泽医生您怎么还在?”   兰泽:“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俩来帮我抬一个人。”   待两名工作人员见到要抬的人,面面相觑。   先不说他因高空坠落导致四肢诡异地扭曲,单颈后血肉模糊的腺体,但凡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看得出存活无望。   “兰泽医生,您是要我们把人送去太平间,还是解剖室?”   另一人恍然大悟:“您是要做解剖实验对吧?这个人来路不明的,应该也不会有家属来认领尸体。”   兰泽:“不,把他送去我的手术室。”   员工吃惊:“啊?您不会想要医治这个人吧?他的腺体都被破坏成这样了,就算勉强救回来,也活不了多久。”   “兰泽医生让搬,咱们照做就是了。”   同伴朝他使眼色,毕竟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兰泽,他就算利用这个人搞点暗黑实验,也没有人敢管。   夜鸦面朝下被安置在手术台上,卢乎伦手下的头号杀手,如今是个任人宰割的“死人”。   兰泽用视线扫描手术刀的刀锋,满意于它的锋利。   “手术能不能成功,要看我的技术。”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运气了。” 第17章   洛力虽长相粗旷,动作却灵巧,消毒包扎、测温打针,一气呵成。   “殿下,他受的都是皮外伤,其他指标正常,唯独体温偏高。”   奥瑟:“什么原因?”   “原因嘛,可能有很多种,比如炎症反应,术后排异反应等等,具体原因要把血样送去化验才知道。”   “以你的经验,更像是哪一种?”   “标记反应。”经验丰富的OMEGA壮汉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意思?”   洛力再次捂住脸,吃吃地笑起来:“殿下说笑了,标记反应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您懂的那一种。”   “……”   洛力见他脸色有异,想起面前这位ALPHA不是一般的ALPHA:“殿下您不会是不懂吧?”   奥瑟脸色不佳:“要么好好说话,要么换个人来。”   洛力立马恢复严肃:“OMEGA被某个ALPHA初次标记后因异体信息素融合导致体温暂时性升高的非病理反应,3-7天左右自动恢复,恢复速度跟个人体质有关。当OMEGA被固定ALPHA反复标记后,标记反应会随着标记次数的增多而减弱,直至完全无症状。但在被新的ALPHA标记时,症状会有显著提升,严重时可导致高烧不退、晕厥等症状。”   “是么?原来还能有新的ALPHA标记。”奥瑟凉飕飕地说。   “我只是刻板地背诵了生理课词条,已有的ALPHA标记只会被精神力更强的ALPHA覆盖,像殿下这般英明神武的ALPHA当然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说完冲这位英明神武的的ALPHA比了个重量级的WINK。   唐德刚进来就撞上这冲击力十足的一幕,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口气又混杂着凌熠和奥瑟的信息素,当下感觉命不久矣。   在床上熟睡的凌熠忽然一个轱辘翻坐起来,像炸毛的刺猬一样充满警惕。   “他来了!”   奥瑟紧忙靠近把人圈入怀里,却发现他并未睁眼。   “你说谁来了?”   “往氧气管里注射毒气的人。”   奥瑟狐疑地看向唐德,后者吓得双手狂摆,表示跟自己没关系。   凌熠目不能视,却非常笃定:“那个人的信息素闻起来是甲基叔丁基醚的气味,我记得很清楚。”   唐德:“……”   他突然想到:“是不是因为我刚才碰过那个杀手,身上留下了他的信息素气味?”   “你碰他做什么?”奥瑟不悦地问。   “他被您伤成那样,八成是活不成,我想还给首相,警示他不要妄动。但兰泽医生说尸体另有他用,我就交给他处理了。”   奥瑟轻拍凌熠,哄道:“好了没事了,那个人已经凉透了,不会再来了。”   怀里的人身体明显放松下来。   唐德好奇地问:“你不会靠信息素分辨出每个ALPHA吧?我是什么气味?”   凌熠想了想:“大概是……乙酸异戊酯。”   “帕特医生?”   “环氧柏木烷。”   “奥瑟殿下呢?”   凌熠甚至偏头过去闻了闻,半晌:“我形容不出来。”   唐德努力憋住笑,他就知道奥瑟殿下不属于自然界的产物。   奥瑟迁怒地瞪了唐德一眼,不仅仅是出于凌熠描述不出自己的信息素,更不满意他记住那么多乱七八糟ALPHA的信息素。   继而问洛力:“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洛力:“让我看看……问题不大,只是先前受到过刺激,不敢睁。”   他给凌熠补了点眼药水:“不要怕,慢慢睁开。”   凌熠在他的引导下缓慢睁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豪迈粗犷的脸,不免吓了一跳。   “你哪位?”   奥瑟再次不开心,帕特明明承诺过凌熠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本人。   唐德为凌熠介绍:“他叫洛力,是负责照顾你的新护士。”   洛力娇羞地勾手手:“你可以叫人家洛洛或者小洛。”   凌熠意识恍惚,觉得这世界还是朦胧点好。   “南汀呢?”   唐德:“她为了保护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幸运的是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被安排接受最好的治疗,你大可放心。”   “帕特医生怎么样?”   唐德:“他也还活着,就是……”   奥瑟接上:“活多久取决于我的心情。”   “那兰泽医生——”   奥瑟打断他:“你是不是打算把你认识的人逐一问个遍?”   凌熠直到这时才第一次把注意力转移到奥瑟身上。   他的心情看上去能处死帕特三次。   只消一眼,先前雾中发生的一切统统有了画面。   那些放荡的、淫靡的、肢体交缠的画面,明明没有亲眼所见,却仿佛历历在目。   凌熠也曾设想过,他为了生存与奥瑟达成交易,不管再怎么做足心理建设,第一次委身必定伴随着屈辱与不甘。   但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他缠住奥瑟不放。   明明打架时不是奥瑟的对手,偏偏那种时候力气怎么就那么大呢?   对视持续不到三秒,凌熠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洛力打量这两个人,感受到二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氛围,把药水和棉签往奥瑟手里一塞,大赖赖地命令起皇子。   “殿下标记用的力度可不轻呢,创口不好好消毒,很容易造成感染。后颈的部位太敏感,还是殿下亲自来吧。”   他又挤眉弄眼暗示唐德:“我现在要送血液和信息素样本去化验,可是化验室在六楼,万一又有不三不四的人闯进来怎么办,人家好怕哦。”   唐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只能硬着头皮附和:“不如我护送你去怎么样?”   洛力吃吃笑起来:“那就有劳唐德队长当一回护花使者了。”   “哎……”凌熠欲阻拦,想说送个血样而已没必要劳师动众,手还没抬起来,两个人争相逃窜,谁也不想留下来当这个电灯泡。   病房一下子空旷了不少,让人更难以忽视奥瑟视线中的炽热。   刚才还在制造低气压,这会儿心情好到似乎能将帕特改判死缓的程度。   事实上,奥瑟嘴角扬起的弧度已经快压制不住了。   正如凌熠所想的那样,他因为各种各样琐事积累的怨气,在凌熠心虚地移开视线那一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自打认识凌熠,他就是以极度反叛,或是主动掌控节奏的姿态出现,即使偶尔乖巧也是装出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凌熠流露出近似于吃瘪的表情,真实到令人觉得可爱。   与此相比,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显得不值一提。   “不久前还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这会儿怎么反倒害羞起来了?”奥瑟揶揄。   该来的躲不掉,凌熠一贯的不要脸战术这时候也不好用了。   “我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也不是不行,我也不想这么重要的第一次完成得这么草率,我本来想着至少在寝宫的床上铺满玫瑰花瓣……”   “停!”凌熠忍无可忍地叫停,“打住!”   奥瑟低头垂眸,不想让笑意暴露得过于明显。   凌熠自暴自弃地栽倒在床,露出后颈。   “不是要上药吗?来吧。”   身后的奥瑟半天没有动作,凌熠知道他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咬下去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那齿痕看上去一定干净又利落。   凌熠没有等来上药,等到的却是奥瑟弯曲的指背顺着他颈后的曲线轻轻滑过。   指节经过腺体所在的部位,凌熠难过地弓起了背。   ALPHA的腺体是绝对不允许他人随意触碰的,除非想故意挑衅对方的权威,多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令凌熠神经紧绷,拼命想要反抗。   而OMEGA的腺体又是极度敏感的,轻微的碰触就能令他四肢发软、浑身无力,嘴角溢出难以控制的轻哼。   奥瑟听到隐约流出的细碎呻吟,问:“很疼吗?”   凌熠的声音闷在枕头里:“我咬您一口看您疼不疼。”   奥瑟两指并拢在标记部位轻轻一弹:“淘气。”   “唔啊——”   这次凌熠一个没忍住叫出了声。   奥瑟惊讶:“真有这么疼?我几乎没用力。”   他的惊讶吞没于凌熠嗔怒瞪过来的目光里,上挑的眼角甚至有几分泛红的痕迹。   奥瑟现在相信他没有夸张,只是不解:“印象中你忍痛的能力是很强的。”   在刑场上手术刀都接触到腺体了,还咬紧牙一声不吭。   凌熠瞪着眼前这位对生理常识一无所知的ALPHA,赌气道:“我现在是OMEGA了,变娇气了不行吗?”   奥瑟信以为真,露出恍然的表情:“那我再轻一点。”   凌熠重新把头埋进枕头,试图靠说话转移注意力。   “是不是手术出了问题?”   奥瑟盯着他裸露出来的后颈,手上做着上药的动作,心里想入非非。   听到问话,漫不经心地答:“标记都完成了,能有什么问题。”   “殿下来得及时,才侥幸没问题。殿下来晚一步,我就被十几个ALPHA轮流标记了。”   “咔擦。”   极细小的声音打断了凌熠的话,奥瑟上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凌熠安静地等着,身后却迟迟不见动静。   他微微抬头:“怎么了?”   “没事。”奥瑟若无其事地扔掉断成两截的棉签,换了根新的,“这个问题,等见到帕特,我会让他给一个交·代。”   .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溜进兰泽的手术室。   这是皇家医学院为兰泽个人提供的特许手术室,由于他琢磨不透的性格,没有人敢擅自进入,所以这里也是医学院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恭喜啊,帕特医生。”   帕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抬头看,手术台前的兰泽背对着他,连身子都没转。   兰泽的语气是不带任何温度和感情色彩的,可在担惊受怕的帕特耳朵里,这句话充满了浓浓的嘲讽。   “恭喜我什么?”   兰泽依旧是一副机械的口吻:“恭喜你的理论研究完成了实践,你是医学史上第一个完成AO性别转换手术的人,来年的帝国医学奖非你莫属。”   帕特绕到兰泽对面,发现他是认真的,而不是在挖苦,感觉更绝望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活不到明年的医学奖颁奖典礼了?”   “医学奖只奖励成果,即使获奖人去世也可以追封。”   “我谢谢你啊,届时你上台替我领奖,不要忘记感谢我的妈妈。”帕特恨恨道。   他此时才分出精力扫了眼兰泽的手术对象,那人面朝下躺着,后颈一片血肉模糊。   “噫——”他本能地做出吃痛反应,继续向兰泽表达疑惑,“我不明白,研究报告你也看了,模拟信息素你也闻过了,手术过程你也参与了,到底是哪一步出了纰漏?”   “也许哪一步都没有出纰漏。”兰泽从手术对象后颈取下一块血淋淋的组织。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的信息素潮几乎诱发全院ALPHA发情?”帕特咬紧牙根重复了一遍,“全院的!这跟报告推演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百分百的结果才是医学的迷人之处。”   帕特生无可恋地喃喃道:“医学是迷人了,可我马上就是个死人了。”   他仰望天花板,维持呆若木鸡的状态半晌,低头时正看到兰泽将一块组织重新放入手术对象的后颈,不知为何这个动作看着有点眼熟。   进来这么久,他终于想起来问:“你在做什么手术?这个倒霉鬼是谁?”   “首相派来的杀手,腺体遭到粉碎性破坏,活不了多久。”   帕特:O口O!?   兰泽:“你的研究给了我灵感,置换一个健康的腺体,也许他还能活下去。”   帕特:“你救他干什么?这个人可是来暗杀凌熠的,他险些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了!”   “我只是想研究这件事的可行性,有现成的实验体为什么不用?”讲话丝毫不影响兰泽熟练地缝合。   “……行吧,反正到了你手上,活着未必有死了走运。”   帕特摆摆手,没有更多精力管别人的死活,一副爱谁谁的样子。   他又随口问了句:“不过我记得医学院只培育了一个人造OMEGA腺体,就是凌熠刚换上的那个,你这个健康腺体是哪来的?”   “正好有个现成的。”   帕特:“哦。”   帕特:“……”   帕特:O口O!!!???   他难以置信地指着夜鸦:“你你你……你把凌熠的腺体给了他!?”   “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那可是凌熠的腺体!从他活着下手术台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未来的王妃!”   “我以为未来的王妃未来不会再用到他的原厂腺体。”   “好像的确是用不到……不要把人体器官说的跟机械零件一样!你好歹也尊重一下人类这种高等智慧生命体,至少不能把人像乐高那样拼了拆,拆了拼吧?!”   兰泽不以为然:“器官移植技术问世以后,各类绝症患者平均寿命延长了三十六年。”   帕特完全听不进他说什么,绝望地捂住脸:“完蛋了,要是被奥瑟殿下知道,我再多几条命也不够处死的。”   他横下心,操着凶巴巴的语气警告兰泽:“这件事你知我知,绝不可以有第三人知情!要是被奥瑟殿下知道有人擅自把他的OMEGA曾经的腺体换给了别人,你我都活不到明年的颁奖典礼!”   兰泽这时方停下手里的动作,叹了口气,像是真心替奥瑟感到遗憾。   “要是奥瑟殿下能体会到医学的魅力,就不会对OMEGA这么执着了。” 第18章   “殿下,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状态不大好,请您立刻进宫。”   唐德双手平托制服,恭敬地低着头。   不出他所料,奥瑟扫射过来的目光充斥着不满。   这种敏感时期,让奥瑟跟凌熠分开可能比他申请加薪还难。   “父亲状态不好又不是一两次,之前——”   “殿下!”唐德紧张地打断,生怕被有心人偷听到,“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讲。”   凌熠心里盼着奥瑟走,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语气假装带了几分不舍:“没事的殿下,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我身上还有您的标记呢。”   精神力强大的ALPHA留下的标记,对OMEGA来说相当于护身符,其他ALPHA都要敬而远之。   奥瑟也知道自己非去不可,只是周身的怨气已经快冲破屋顶了。   “我去去就来。”   他随手抓过制服外套,长袖与衣摆在空中潇洒地一甩,和着风声穿到身上,英姿飒爽。   唐德自认,如果他是OMEGA,看到这一幕,一定抵挡不住这样的异性魅力。   可奥瑟不愧是被所有OMEGA忽略的男人,即使潇洒成这样,旁边的壮汉护理还是在欲语还休地偷瞄自己,有意无意地暗送秋波,眼里根本没有尊贵的长皇子存在。   唐德怪爹妈给了自己一张英俊的脸,不知道现在去毁容还来不来得及?   奥瑟闭着眼睛,手上不紧不慢地系着制服纽扣。   “这次要是再有不三不四的人来——”   唐德立正发誓:“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殿下!”   洛力满面春色地送走唐德,回头发现凌熠朝自己勾了勾食指。   他捂住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才想起不久之前,这也是一位有着“军校男大”标签的优秀ALPHA。   不仅如此,凌熠还是那种帅气外表下藏着一点坏的ALPHA,本身就有很强的吸引力,在案件曝光后,更一跃成为全国OMEGA的梦中情人。   他兴奋地凑过去:“帅哥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检查。”   凌熠及时扣住他的手:“没有不舒服,就是刚做OMEGA不久,没有经验,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不会是那方面的问题吧?”洛力掩嘴吃吃笑,“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可是两性问题方面的专家!”   “算是……吧,”凌熠凑过去,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OMEGA在什么情况下会怀孕?”   洛力眼里的花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八卦的气息:“只要是标记结合后就有概率怀孕,越接近发情期怀孕概率越大。”   “那我——”   “我给你量体温时发现你体温偏高,但其他指标正常,高度疑似是应激发情哦。”   洛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眼睛放光:“举国上下都在传奥瑟殿下不行,看来传言也未必属实。”   他用手肘挤挤凌熠:“奥瑟殿下在那方面表现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讲讲?”   凌熠按揉着眉心,心里恨死了卢乎伦,顺带连奥瑟也骂了。   “你能不能……”他嘴里囫囵出几个字,洛力什么都没听清。   “你说什么?”洛力把耳朵凑近。   凌熠在他耳边把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洛力吃惊后退。   “你要OMEGA用的避孕药?”   “嘘——!”凌熠担心门口有奥瑟的侍卫,紧忙提醒他消声。   洛力也压低声音:“当然不行!先不说我只是个护士,没有开药权限,就算我有,万一避孕药与你的其他用药药效冲突怎么办?无论你注射还是口服的药剂,甚至包括饮食,都只有帕特医生才能决定。”   凌熠故作轻松地扯扯嘴角:“说的也是,药怎么能乱吃呢,我开个玩笑罢了。”   他拉开被子躺下:“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   凌熠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想找出一个能用的人来。   帕特、唐德这些都是奥瑟的人,自不用说;兰泽似乎只认钱,而他身无分文;南汀在的话或许帮得上忙,可惜她现在还在昏迷不醒。   “那个……”   凌熠回过神来,发现洛力还在房间里没有走,两根食指纠结地绕来绕去。   “还有事?”   “你刚才跟我说的话,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包括奥瑟殿下。”   凌熠想不到洛力粗犷的外表下还有一颗细腻的心,忍不住要对他刮目相看。   “那你能帮我一个别的忙吗?我想见一个人。”   .   病房里响起有规律的三声敲门声,这是陆颁军校统一的交流暗号。   凌熠:“进来!”   门被推开,席勒不情不愿地露了个面:“你找我?”   信息素潮发生时他正在特护病房照料席恩,走运成为现场唯一没有被波及到的ALPHA,也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手术后他第一次见到凌熠,还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他。   可紧接着他皱起了眉头,下意识扇动了两下鼻翼:“这里什么味道,这么香?”   下一秒,他紧紧捂住口鼻,露出惊恐的表情。   隐藏在那股陌生香气背后的,是另一股霸道的、排他的、独占意味十足的信息素气味。   他曾被这个信息素的拥有者用一支烟拷问,那种感觉体验过一次就毕生难忘。   一种信息素下覆盖着另一种信息素,只有一种可能性。   “你已经被奥瑟殿下标记过了?你真的变成OMEGA了?”   就算早已得知这样的结果,亲眼所见还是难以置信。   凌熠没空跟他废话:“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席勒向前蹭了两步。   “再过来点!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凌熠凶道。   席勒勉为其难地离他近了些,脑袋却始终偏过去看向别处。   凌熠真想一把薅住领子把人拎过来:“我要你帮我搞一样东西,越快越好。”   席勒视线乱跳就是不看凌熠:“什么东西?”   “OMEGA专用的事后避孕药,必须要强效的。”   这下席勒不仅直视凌熠,连眼珠子都差点掉在他身上:“你跟奥瑟殿下……!?”   凌熠一向以气席勒为乐,见状故疾重犯:“没错,我把你的男神睡了,嫉妒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凌熠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认真道:“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个东西,不然会出人命的。”   席勒不想也不敢问出的是哪种人命:“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奥瑟殿下说?”   “我答应过要给他生孩子。”   “你欺骗殿下?”   “这叫战术性拖延,你不要问那么多,我记得这种药只有事后24小时内服用有效,迟了就不起作用了。”   席勒还是不明白:“可为什么是我?”   “这里从上到下都是奥瑟殿下的耳目,整个医学院,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你就不怕我去告密?”   “你不会,”凌熠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是奥瑟殿下的崇拜者,但你也是我的家人。”   “家人”眼看着愣住,凌熠心急地催促:“快去啊!”   席勒转身走向门边,手明明已经搭上门把手,却止住不动。   他微微低着头,像是对着门面壁思过。   “我以前很看不惯你,你知道。不管你是ALPHA,还是OMEGA,我对你的态度不会改变。”   凌熠抿嘴:“就算从现在起你更讨厌我,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但是那天我在天台说过的话依然有效。任何时候只要你想走,我都会想办法,带着你、老爸、席兰一起离开这里。”   凌熠有短暂的错愕,随后释然地笑笑。   “我也欠你句谢谢,无论是你冒着风险去劫狱,还是现在。”   他发自肺腑地说:“谢了哥。”   席勒握紧门把的手一僵,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诅咒一样,从头到脚都不自然。   “我真是倒霉透了才有你这么个弟弟!”   说罢摔门离开。   凌熠失笑,紧张的心情直到此刻才得以短暂的缓解。   “什么口是心非的傲娇怪。”   .   凌熠心里清楚弄药对席勒也属实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   皇帝的状态似乎不大理想,奥瑟直到现在也没有现身。   当敲门声再次有规律地响起时,凌熠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快进来!”   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朦胧地勾勒出凌熠的轮廓。   席勒刚要抬手按开关,被凌熠制止。   “别开灯!会被巡逻的侍卫看见。”   他的眼睛早就适应了现在的光线:“搞到了吗?”   席勒默默从袖子里滑出一盒药:“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吃?”   “吃药不需要视力。”   他粗暴地撕开包装盒,药量为一板,一板有八片。   席勒:“你总得看看说明书上让一次吃几片吧?”   他对着夜灯刚要细看,只见凌熠手一抬,头一仰,连水都没喝,硬生生将药咽了下去。   席勒将剩下的药片抢回来,发现已经空了一半。   “你疯了吗!吃这么多!”他压低声音吼道。   “没时间看了。”   “药物中毒怎么办?”席勒气骂。   “以八颗为单位售卖的药品,肯定不会吃一半就毒死人。”   “就算毒不死人,也有可能有副作用!”   “副作用总比没作用好,我不能冒任何风险。”   席勒无话可说:“你……疯子!”   剩下半板药还在席勒手上,凌熠也不去拿。   “剩下的你收好,下次再给我。”   “下次?还有下次?”   “我这里没有地方藏,要是被发现,我就完了。”   凌熠谨慎地检查现场,确保没有任何可疑碎渣掉落。   席勒不解:“完了是什么意思?”   “完了的意思就是,我会被奥瑟殿下软禁在宫里,后半生哪也去不了,只能给他生孩子。”   “奥瑟殿下才不是那种人!”就算凌熠是他的家人,也不能诋毁他的偶像。   “你也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包装和说明书都想办法烧掉。”凌熠叮嘱。   席勒心情复杂,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要瞒着自己崇拜的人跟讨厌的人暗度陈仓。   凌熠推了他一把:“殿下随时会回来,快走!”   席勒更不想留,要是被奥瑟殿下发现他深夜在这里,就算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他刚到门口,门竟自己开了,席勒走得太快,没刹住脚步,跟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一样东西从他袖口飞出来,掉到地上。   两个人同时惊呼,又同时噤声,很显然谁都不想把动静闹大。   “什么人!?”对面低低地问了一句,顺手点亮房间的灯。   帕特听说奥瑟进宫至今未归,本想偷偷溜过来检查凌熠身体状况,对眼前这一幕也是始料未及。   “席勒?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熠在亮灯瞬间看清了地上的药盒,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他急中生智,拿起手边喝水的杯子摔到地上。   医院的餐具都是特殊材质,摔的动静很大,杯子却毫发无损。   帕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   “凌熠你怎么了?”   “我,”凌熠作势扶着额,“我头痛……”   帕特紧张:“头?头怎么会痛?”   席勒立即反应过来,一脚踩在药盒上。   凌熠:“我想喝水……手没有力气……”   帕特:“啊?手也使不上力气吗?持续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   凌熠一会儿按头,一会儿捂嘴,急得帕特赶紧过来检查。   “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这里吗?还是这里?”   凌熠边做假动作忽悠帕特,边用余光偷偷监视席勒。   他看到对方正小心翼翼地俯下腰,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脚下的药盒捡起来。   帕特可能一时找不出头绪,反倒想起另一个被他忽视的人。   “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三更半夜跑到凌熠的房间?”   席勒起身的速度太快险些闪到腰。   “这个……我……”他向来不会撒谎,甚至对凌熠这种谎言信口拈来的人充满唾弃。   “是我让他来的,”凌熠把话接过去,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我太担心养父的情况了,让他一有变化就来通知我。”   “没错,”席勒僵硬地附和,“刚才老爸好像有苏醒的迹象,我就赶紧来跟他说。”   帕特意外:“席恩这么快就醒了?”   席勒:“也不算是……现在回想,也可能是我看错。”   “你日有所思,夜有所盼,当然会看错了。”凌熠嫌弃道,“下次没看清楚就别来了,害人空欢喜一场。”   对这两个人的一唱一和,帕特半信半疑。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不开灯?”   凌熠不假思索:“我的眼睛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之前什么都看不着,现在虽然能看清一点,可强光一照还是睁不开眼。”   “我想起来了,帕特医生你刚才开灯,我突然眼前一黑,所以才摔了杯子。”   眼睛的问题可不是小事,帕特把席勒的事抛在一边,仔细检查凌熠的瞳孔。   凌熠遮着半边眼,朝席勒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弯腰捡药出去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完全离开病房的那一刻,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凌熠说得对,照这样来上几次,是绝对有可能出人命的。   席勒转身打算回自己的陪护间,才迈出一步,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钉在了地上。   那个声音问的问题似曾相识:   “这么晚了,你去凌熠的房间做什么?” 第19章   席勒僵硬地转过身,像极了会动的木乃伊。   藏在袖口的药盒温度逐渐升高,宛若一颗随时被引爆的炸药。   他咽了口唾沫,把方才跟凌熠对过的“口供”一股脑抖落出来。   “报告唐德队长!我是来通知老爸最新情况才来这边的!我本来以为他醒了,后来发现他没醒,都是我太心急了!”   唐德被他这幅模样逗得忍俊不禁。   “瞧你吓得,我有那么可怕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友善,他还特地上前拍了拍席勒的肩膀。   “上次我是威胁过你,不过那只是试探。你很快就能来护卫队报道了,未来大家都是同事,不用这么紧张。”   席勒立正:“不敢!”   “不敢来?”   “不是!进护卫队是我的荣幸!”席勒暗中把药盒向里推了推,“您是近卫队长,是顶头上司,不敢……跟您自称同事。”   唐德觉得这年轻人煞是可爱,好好培养兴许能解放自己日夜跟随在殿下身边的重担。   “放轻松,我们这里没有那么严苛的等级观念,所有队员分三个班次轮流当值,大家平起平坐,同工同劳。”   “为什么?我以为起码要效力几年,努力表现,才能成为奥瑟殿下的贴身近卫。”   席勒像失去奋斗目标一样茫然。   唐德心说除了他,哪个离奥瑟殿下近的久了能不疯的,三班倒已经是对队员们的极限压榨了。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讲,怕把人吓跑,只是笑笑,不解释。   “走,到露台抽烟去。”   “唐德队长,我还是学生,我不能吸烟。”   “像你这么听话的学生不多了,想当年我们在陆颁那会儿,私底下也没少破戒。”   唐德从烟盒里抖出一支,夹在指间:“那你陪我去抽支烟,顺便有东西要给你。”   经过凌熠病房,他漫不经心地瞄了眼紧闭的房门,席勒借机把藏在袖子里的药盒滑进上衣口袋。   确认没有暴露,他抹平衣摆,快步跟了上去。   唐德手里拿的烟直到出了户外才点燃。   席勒趁他换气间隙问:“唐德队长,您刚才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唐德递他一个纸袋,席勒倒出里面的东西,脸色变了。   唐德吐出烟圈:“这是你们一家三口的证件,没错吧?”   席勒喉咙微微发紧:“是……是的。”   “重要的证件就妥善收好,不要再弄丢了,补办起来很麻烦的。至于凌熠那本,暂时由我保管,需要的时候再还给他。”   席勒无意识地应和:“好……好的。”   “对了,跟这四本真证件一同捡到的,还有四本不太一样的。你是乖学生,应该知道有些东西不能随便仿造,严重的话甚至要坐牢的。”   唐德抖抖烟灰:“敏感的东西我先帮你销毁了,伪造的人呢也已经落网了,后不要再动同样的心思。”   席勒盯着三本一模一样的证件封皮,眼神发直。   唐德说的这八本证件,被他藏在自认为最隐蔽的地点,而他也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准毕业生。   他是有多天真,竟然认为自己有能力带全家人远走高飞。   “就当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吧,你最初的计划是打算逃去哪里?”   席勒知道事已至此,任何隐瞒都没有意义,生硬地吐出两个字:“天宿。”   唐德肃然起敬,冲他伸了个大拇指:“有胆识。”   他很怕这位乖巧青年头脑一热,铸下大错,提前警告他说:“不过你也不要低估我家殿下的执着,他想要的人,就算远走天宿,也会派兵把人找回来。”   席勒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双方力量的悬殊。   不,莫说是去天宿,恐怕他们连边境线都没出,就会举家落网。   “我是真心欣赏你,才会给你忠告,除此之外,凌熠那边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相处了。我知道你们感情跟兄弟一样,但是今非昔比,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有些嫌还是要避的,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带你离开那里吗?”   席勒愣愣地摇头,他真的以为唐德只是要给他证件。   “因为一分钟后奥瑟殿下就会抵达,刚完成标记不久的ALPHA,保护欲、征服欲、独占欲都处于顶峰,要是被他发现这个时间有其他ALPHA在凌熠房间,你猜殿下会怎么想?”   夜风吹过被冷汗打湿的衣料,从头到脚都凉飕飕的。   “可是,我离开的时候,还有别的ALPHA在房间里。”   唐德像被烟头烫到似的,手指一抖:“你说什么?”   .   帕特两股颤颤,如果这是一局生存游戏,他每次都能精准命中死亡选项。   好消息是奥瑟殿下被陛下叫进宫大半天,精力也不比寻常,开口时嗓音是略带慵懒的沙哑。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下届帝国医学奖得主,帕特医生吗?”   每个字的尾音都扣在帕特脆弱的小心脏上,一模一样的话兰泽也说过,一开始他以为是挖苦,后来发现对方竟然是认真的。   同样的,奥瑟殿下说这话时他也以为是挖苦,后来发现……就是挖苦。   帕特堆笑:“不敢当,我才要恭喜殿下,手术很成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有点小插曲也是有惊无险,这都是殿下您平时行善积德的结果。”   “你就没有别的要跟我解释?”   “殿下还、还想听哪些解释呢?”   奥瑟二郎腿调了个个儿:“要是想不到,你就慢慢想。你知道,我这个人在倾听遗言时,一向很有耐心。”   帕特吓得脖子一缩:“殿下,医学是有偶然性的,就像好端端一个人突然死了,又或是患了绝症的人突然好了,谁也解释不清,没有百分百的结果才是医学的迷人之处,不是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成了蚊子叫。他是有多词穷,才会试图用兰泽异于常人的逻辑来说服殿下,这个逻辑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是呀,就像好端端一个人突然死了……谁解释得清呢?”奥瑟重复他的话。   帕特:“……”   凌熠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帕特顿时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我知道殿下您向来精力充沛,但是凌熠术后虚弱,又受到惊吓,特别需要好好休养。他的信息素样本已经送去分析了,明天……最迟明天一早,一定给您一个详细的结果!”   奥瑟偏头去看坐在床上的凌熠,他看上去困倦地揉着眼睛,眼角还泛着水汽。   不知为何凌熠说过的那句话浮现在脑海:我现在是OMEGA了,变娇气了不行吗?   看到毫无防备暴露出“柔弱”一面的凌熠,奥瑟嘴角无意识上扬,连帕特都看傻了眼:   如此纯良无害的笑容是真实存在的吗?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动不动就冷笑、蚩笑、蔑笑、讥笑……的奥瑟殿下吗?   此刻的凌熠可没心思揣测那两个人的想法,他只是跟帕特夸大了眼睛的症状,但眼角膜受到毒气刺激也是事实。   刚才帕特又坚持给他补了眼药水,打了个哈欠后,药水混着生理性泪水一起外涌,刺激得他去揉眼睛,哪里会知道奥瑟那些奇怪的脑补。   奥瑟心情异常得好,他摆摆手,示意帕特可以走了,如此轻描淡写反倒让帕特觉得不安。   他也许不该劝奥瑟殿下早点休息,他也许应该以医生的身份限制他与凌熠保持距离。   “那个,奥瑟殿下……”   奥瑟注意力都在凌熠身上,隔了一会儿才发现电灯泡还在屋里杵着,亮得刺眼。   “你还有什么要汇报的?”   帕特本来想劝奥瑟不要急于一时,来日方长,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没、没事,就有一点小事……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没事就出去。”   “诶,”帕特飞快地应了,“那您二位好好休息。”   凌熠见帕特走了,奥瑟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直截了当问:“殿下不用回自己的住处吗?”   “你很盼着我走?”奥瑟反问。   “怎么说也是医院,条件简陋,不要委屈了殿下。”   皇家医学院的单人病床是1.5人宽度,两人睡也不会挤,但条件肯定远不如皇子寝宫。   “你觉得这里很简陋吗?”奥瑟打量周围,“明天我就派人把这里的家具都换了。”   凌熠对奥瑟捕捉重点的能力无话可说,避重就轻被他用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奥瑟递给他一张对折的手写备忘录。   “这些都是洛力的嘱咐。”   凌熠展开来逐行看去:   “标记后注意事项:尽量抽时间陪伴OMEGA,尤其是夜晚;   “保持亲密的身体接触有助于缓解OMEGA被标记后的不安全感;   “如果必须离开,留下有自己信息素气味的衣服作为安抚物;   “言语可以作为肢体接触的补充剂,要多表达对OMEGA的爱意,可参考书籍《甜言蜜语三百句》、《说一整年也不会重复的土味情话》。”   奥瑟问:“什么感想?”   凌熠面无表情地把备忘录叠回去:“我十分想念南汀。”   奥瑟像个严格遵守医嘱的病人家属,把人圈在臂弯里躺着,凌熠的信息素,到了夜里甚至比白天更浓郁诱人些。   这个味道让人百闻不厌,奥瑟也没注意到自己离气味的源头——凌熠的后颈越来越近。   在他细品凌熠气味的同时,凌熠也在不间断地接受来自奥瑟的信息素洗礼。   那些分子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鼻腔,体内有一股躁动在呼应着它的召唤。   凌熠难受地夹紧双腿,体温持续升高,嘴唇因缺水而发干。   “殿下,您留下来也可以,但是能不能把信息素收敛一下?”他实在忍耐不住开口交涉。   奥瑟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故意听而不闻,信息素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放肆了。   凌熠理智所剩无几,挣扎着抬头做最后的努力:“殿下?”   奥瑟:“怎么收?”   凌熠:“……”   .   唐德短短两天俨然积累出经验,早早备好用于更换的制服在门外候着。   皇室制服款式纷繁复杂,不同时令、不同场合都有规范搭配,小到一条绶带、一颗扣子都有严格规定。   在宫里,每天都有专门的佣人为奥瑟挑选、穿戴这些服饰配件,来医院奥瑟一个生活佣人都没带,所有事情都得唐德亲自上手。   再这样一个人做几个人的工作,他非要跟奥瑟殿下申请加薪不可。   得到许可进屋时,奥瑟刚从浴室出来不久,浑身上下就简单围了条浴巾,从头到脚升腾着氤氲水汽。   宛如线雕的身材轮廓让唐德这个同性看了都嫉妒不已,大概是上帝也嫉妒他,才会让这样一位A中顶配整整三十五年没有得到一个OMEGA的青睐。   床是空的,浴室的门半敞着,还有淅沥沥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唐德伴随奥瑟的时间更久,在大胆谏言这一方面,比帕特要大胆得多。   “殿下,恕属下直言,第一次是迫不得已,考虑到某人的身体情况,还是适当节制比较好。”   奥瑟把擦完头发的毛巾顺手扔到一边:“这怪不得我,某人一直在我怀里蹭来蹭去,我怎么把持得住。”   一个黑影打浴室飞出,唐德多年训练的职业经验,就算飞来的是子弹、是导弹,豁出性命也要拦截。   他不假思索地接住“暗器”,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沐浴乳瓶子。   奥瑟飞快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唐德果断把瓶子往自己脑袋上一拍,松手让它自由落地,同时朝浴室方向扬声喊:“哎呀!殿下您有没有事?被砸得痛不痛啊?”   演完这出戏,唐德一边协助奥瑟更衣,一边小声催促:“快,快。”   奥瑟搞不懂这位得力属下什么意图,不耐烦地跟随他的节奏,直到整装完毕。   唐德几乎用推的方式把奥瑟请出病房,临走前还装模作样地再次冲浴室方向喊:“殿下,帕特医生说您要的报告有了结果,请您现在过去!”   直到门在身后闭拢,他才松了口气。   可睁眼一瞅,制服好多细节处理不规范,主打一个潦草。   要是被宫里的礼仪官看到,少不了被教训得狗血淋头。   “你在搞什么?”奥瑟不是很满意地问。   唐德回道:“以我对OMEGA的了解,这会儿扔沐浴乳,待会儿就不一定扔什么了,您最好出去避避。”   奥瑟嫌弃摇头:“大惊小怪。”   “再说我也没说谎,帕特医生的确有传简讯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看,应该是请您过去。”   唐德这时才点开简讯,只见上面写着:   【帕特:兄弟,救我狗命!再尽量多拖延殿下一段时间,拜托,拜托(双手合十)】   唐德:哦…… 第20章   帕特拿着打印好的报告,在办公室里苦恼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不晓得唐德能为他争取到多少时间,够不够他去找兰泽商量要不要索性篡改数据。   他刚要走出办公室的门,就被迎面走进来的奥瑟吓到后退,手里的报告散落一地。   “奥、奥瑟殿下早啊,您来的可真快啊哈哈……”帕特干笑。   他的视线飘到不远后的唐德身上,后者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奥瑟目光落到地面,帕特弯腰欲捡:“我正要去跟您汇报,医学院的仪器好像坏了,检测数据出了点问题,这些不用看,都是废纸。”   锃亮的鞋尖踩住散落的纸张,帕特伸出去的手僵在中途。   奥瑟微微回头,给了唐德一个明示,这才后退一步。   报告很快被拾起来整理好,由唐德交到奥瑟手上。   前半部分是对凌熠信息素的成份分析,充斥着化学式和专业术语,奥瑟一眼扫过后丢到一边。   后半部分是将凌熠的信息素与医学院记录在案的未婚ALPHA做了匹配,通常匹配率超过60%为合格,70%以上为建议婚配,80%以上为极优配对,90%以上民间俗称天选之人。   排名第一的自然是冯狄·奥瑟本人,以100%的匹配率高居榜首,傲视群A。   紧随其后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冯狄·缔斯,匹配率高达99.65%。   但凡与奥瑟有血缘关系的人,哪怕是旁支末梢的边缘皇室,都与凌熠产生了惊人的匹配率,就连被凌熠亲手手刃的他的小舅舅卢达瓦,名字后面都跟了个刺眼的91.20%。   前面的人奥瑟大多还认识,越往后越是些叫不上名字的虾兵蟹将,翻过一整页天选之人,后面居然还有整整四页极优配对。   但奥瑟知道,能在皇家医学院留下生理档案的,只占帝国人口的极少数,多半是皇室贵族,或是有研究价值的罕见病患者。   偶尔也有例外,譬如奥瑟在一堆贵族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席勒87.77%,他因为受伤做了生物采样,也一并被统计进去。   唐德站在奥瑟斜后方,努力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不要乱瞟,渐渐地视线也像黏在上面一样,表情越来越吃惊。   这个房间里最紧张的人就是帕特:“凌熠新的信息素与预期成分完全一致,无论是手术推演还是实际操作,都没有任何差错……这点兰泽学弟也可以证明!”   他每说完一个断句,就偷瞄一下奥瑟的反应。   “至于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别说分析成因,我学医这么多年来见都没有见过。看上去他不止能跟您的信息素匹配,而是可以跟所有ALPHA的信息素产生化学作用。”   奥瑟:“你的意思是,他是我能匹配到的唯一,而我却只是他能匹配到的百分之一?”   帕特:“严格地说,是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零……   “……一。”   奥瑟笑了。   看到这个不达眼底的笑容,帕特心凉了一半,他熟悉的奥瑟殿下又回来了。   “你可真是没有辜负我,交出一张这么‘高分’答卷,不管副院长还是医学奖都委屈你了,应该提拔你为院长——不,只有医学协会会长的身份才配得上你。”   “殿殿殿殿殿下,您听我狡辩……不是,您听我解释!”   帕特语速快到与求生欲成正比:“ALPHA每次标记可以维持30天才进入衰减期,OMEGA完全代谢ALPHA信息素需要三个月。理论上您只需每月一次的标记频率,就可以保证凌熠体内一直有您的标记!”   “这名单上的人是多了点,可没什么人有能力有胆量覆盖您的标记。只要您标记不断,那凌熠跟您的专属OMEGA又有什么区别?”   奥瑟偏头:“是这样吗?”   唐德发现他在询问自己,在帕特啄木鸟般疯狂点头中回了声“是”。   帕特说的这些其实都是生理常识,但一切生理常识在奥瑟这里都是冷知识。   “帕特医生,今天的体检报告您看一眼——”洛力推门而入,“好多人啊。”   奥瑟:“凌熠怎么了?”   “他没有大碍,就是体温不降反升了,这个发情热怎么还是降不下去。”洛力自言自语地问。   “降不下去会怎样?”奥瑟问。   “呃,会持续处于比较兴奋的状态,喜欢黏着ALPHA,受孕概率会大大提升,还有……”   帕特恨不得堵住他的嘴,这个洛力,怎么净捡奥瑟殿下爱听的说。   他把话题抢过去:“还有体力容易透支,精神疲惫,不利于休养,这些都是长发情期的弊端。”   “所以呢?”   “您没有接受过控制信息素的训练,如果持续接触过密,他会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您与他的匹配度高达100%,您的任何情绪波动都会影响到他的荷尔蒙水平,所以殿下最好有所收敛,您懂我的意思吗?”   奥瑟:“不懂。”   帕特:“……”   .   凌熠旁观奥瑟的侍卫们一次次进出,将所有家具摆设换了个遍。   “有必要这么做吗?”看到更新后金碧辉煌的病房,凌熠有一种暴发户不知钱该怎么花的感觉。   唐德正一件件把奥瑟的衣服挂进柜子:“殿下担心你嫌这里简陋,希望你住得舒服些。这几件衣服都是殿下穿过的,殿下说如果你想他可以用得上。”   凌熠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翻了个白眼。   “你家殿下真是大材小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你一个近卫队长亲自来做。”   唐德关好柜门转身:“也不能这么说,涉及到你的事,没有一桩是小事,你有事也可以直接吩咐我。”   “那……我想去看一眼我的养父。”   “好啊,没问题,”唐德轻松答应,“我带你去。”   席勒看见凌熠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来干什么?”   “好久没见席恩叔叔,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他背着唐德,冲席勒打了个暗号。   席勒读懂后,脸色一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与他并肩站在特护病房外,隔着玻璃探望席恩。   “老爸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凌熠抱着臂,察觉到掌心里被人塞进一片药。   “我关心我的,关你什么事?”   他紧接着压低声音:“三片。”   玻璃反射出的席勒脸色更差:“你搞清楚,他是我爸,不是你爸。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接着同样压低声音:“一次一片!”   “难道我希望席恩叔叔变成这样吗?有本事你去找罪魁祸首算账,冲我发什么脾气?”   他微微侧过脸:“三次。”   席勒几乎要将牙根咬碎:“你放心,这个帐我迟早会算的!”   “——三.次.也.是.一.片!”   唐德忍俊不禁又无可奈何。   “好了不要吵了,你们兄弟俩的感情真让人琢磨不透。”   “谁跟他是兄弟?”凌熠不屑地别过头去,趁唐德看不见迅速把药吞了。   “求之不得!”席勒也气呼呼把头转到另一边去。   凌熠解决掉燃眉之急,再加上听说奥瑟不得不“遵医嘱”与自己保持距离,双喜临门的快感油然而生。   临回病房前,却看到有侍卫从隔壁房间出来。   他用困惑的眼神询问唐德。   “哦,我让他们顺便把隔壁也改造了一下,方便殿下就近工作休息,万一有特殊情况也能及时赶到。”   凌熠无语:“敢情所谓的保持距离就是保持一堵墙的距离?”   唐德笑着回:“这已经是我家殿下肯保持的最远距离了。”   二人正说着,那名侍卫转过身,面孔却格外熟悉。   凌熠虽然只见过尤林一面,但他被卢乎伦迫害到家破人亡的经历,让凌熠对他产生某种共情。   可眼下他看凌熠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   “OMEGA的信息素,果然……这就是你留下来的底气吗?”他用质问的口吻。   这番话听起来不是很让人愉快,唐德正要提醒他注意礼貌,却听凌熠毫不避讳地承认,“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你的生存之道就是怂恿殿下为你行使赦免权,放弃皇位?”   “不然呢,成为被追捕的猎物,一辈子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   唐德察觉气氛不对,立刻闪现到二人中间,挡住视线。   “别忘了你是偷渡回国,殿下安排你假扮侍卫,还不低调一点?”他压低声音问。   尤林隔着唐德深深地望了凌熠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唐德安抚凌熠:“别在意,他的经历比较特殊,有时难免激进。”   “我知道,奥瑟殿下跟我讲过,差点我就是第二个他。”   “你不会的,”唐德脱口而出,“尤家出事时殿下羽翼未丰,没能救下他的家人是殿下多年的遗憾。但如今殿下已经积累足够经验,也拥有跟首相掰手腕的能力了,绝不会让尤林的惨剧在你身上重演。”   凌熠像发现新大陆一般:“你这番话的意思,能不能理解成,不管我有没有主动求助,其实都不会死?不仅我不会死,我全家都能有惊无险地逃过卢乎伦的追杀?”   唐德惶恐:“我没这样说过!”   “所以我把自己搞成OMEGA,纯粹是多此一举,对吗?”   “……千万不要跟殿下说是我说的,求求你了!”   凌熠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那怎么办呢,就算我清醒时不说,睡着后说梦话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到时候枕边要是没人还好,万一有人……”   唐德陪笑道:“你有想做的事,或是想要的东西吗?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让我想想,”凌熠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病房好无聊啊,要是有什么能分散精力,应该就不会一直惦记这件事。可惜我被捕的时候,随身物品包括手机都被收走了。”   “没问题,”唐德拍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   诚惶诚恐把凌熠请进屋,唐德懊悔不已地拍自己的头,后知后觉地想通了很多事。   “我现在知道奥瑟殿下是怎么上套的了。”   .   这个晚上凌熠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清静,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一定是换过的床太软了,他这睡完军校宿舍睡地牢的身板,根本适应不了这种程度的放纵。   他迷迷瞪瞪爬下床,在本能驱使下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深吸了一口气。   淡淡的好闻的信息素扑鼻而来,烦躁的心情一瞬间得到了平复。   享受完这一刻的余韵,头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之后,凌熠飞快阖上柜门。   “疯了吗?”他自言自语,白天他还对奥瑟留衣服这一行为发自真心地嫌弃。   但是静站数秒之后,他又重新拉开门,随便抓出一件。   “妈的,管他呢。”   凌熠自诩适应能力强是他的优点之一,只要条件允许,他绝不委屈自己。   就算把自己搞成OMEGA又如何,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的人才是最蠢的。   细微的动静从门口传来,凌熠从半清醒状态瞬间警觉,找出病房里的医用剪刀,躲在门后。   不速之客推门而入,硕大的床上空无一人。   正纳闷时,后背被尖锐的物体抵住。   “什么人?”   尤林缓慢转身,与凌熠面对面。   “原来是你,”凌熠瞄了眼他手里的旅行包,“你也来暗杀我?”   尤林手一松,旅行包掉落在地。   “换上我的制服,假扮侍卫,没人会拦你。包里有证件、机票,还有我做的各种笔记,足够你在国外生存下去。”   “什么意思?”   “我要你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第21章   在昏暗的夜灯下,谁也无法百分百辨认对方脸上的情绪。   “你要我走,理由呢?”   “奥瑟殿下是帝国未来的皇帝,如果殿下不继承皇位,政权迟早落入卢乎伦手里,他绝对不能为你一个人放弃继承权。”   “殿下不继承皇位,还有他的弟弟,你未免太瞧不起冯狄家的人了。”   “你说的是缔斯殿下?别天真了,缔斯殿下从未在公众前露过面,大家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他活着,又有什么能力跟只手遮天的卢家势力分庭抗礼?”   凌熠把剪刀放回原处。   “那我要是不想走呢?”   “你担心你的家人?我会向殿下请求将他们保护起来,日后有机会再送他们跟你团聚。”   “你考虑得很周全,可我为什么要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去过那种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卢乎伦执掌政权,未来会有更多像你我一样的受害者,会有更多人被迫过上逃亡的生活?”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尤林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神色:“我不相信你是这种人。”   “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一个人。”   “你骗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为没有血缘的弟弟手刃皇亲国戚?”   凌熠沉默一秒:“我只是在报他父亲收养我的恩情,一个自私的人偶尔也会良心发现,不是吗?”   他的表现让尤林大失所望。   “我这些年,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独自生活,你想象不出我吃过多少苦。唯一支撑我活下来的信念,就是回国辅佐奥瑟殿下,向害死我全家的人复仇!”   “我确实想象不出来,更没兴趣把你吃过的苦再吃一遍。”   尤林眼睛充血:“你怎么会懂失去至亲至爱,一个人带着仇恨活过来的感受?”   扩大的音量到底引来了一墙之隔的奥瑟与唐德。   “这是什么?”奥瑟一眼就看到地上的旅行包。   凌熠只犹豫了半秒,当着所有人的面扑进奥瑟怀里。   “这个人突然闯进来赶我走,我好害怕。”   他将头埋入奥瑟胸口,自然看不到说完这句话后,唐德与尤林各异的表情。   尤其是唐德,再一次被凌熠刷新认知。   奥瑟下意识将人搂住,才发现凌熠身上还披着自己的外套。   “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奥瑟对尤林的态度隐约透露着冷意。   唐德抢在奥瑟发怒前,拼命把尤林往外推。   “交给我处理,殿下您照顾好凌熠,这个人不懂事,我替您教育他。”   他好不容易把尤林拖出房间,劈头盖脸对他一通数落。   “你不想活了吗?我在凌熠跟前都不敢深呼吸,你居然深更半夜去他房间劝他跑路?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触到了殿下的底线?”   尤林反过来指责他:“你一直跟着殿下,为什么当初不劝他?”   “我劝殿下什么啊?”唐德莫名其妙。   “当然是行使赦免权这件事!OMEGA和皇位孰轻孰重你心里不清楚吗?”   唐德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走漏风声,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殿下?”   “我倒是很想相信,但是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真的担心殿下他色令智昏,为了个OMEGA荒废了正事!”   唐德再要开口,警惕地回头看了眼房门,将尤林又推远几步。   “过来我跟你说。”   直到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他才小声说:“这些年你是不是只学了外国的法律,把本国的法律都抛之脑后?是不是不记得赦免权是有撤回条件的?”   尤林心中一动,宛如一道光照射进死胡同:“你是说,让凌熠的死刑无效?”   唐德用目光表达赞许,顺便递给他一本证件。   尤林:“这是……?”   “你的新身份,从明天起,你就是皇家法院的实习员工,你的任务是收集凌熠案件的所有证据。这个案子如果不是首相指使,充其量就能判个防卫过当,根本构不成死刑。”   尤林握着证件发愣:“我又一次错怪殿下了?”   上一次还是他质疑奥瑟对凌熠见死不救。   “都说了让你相信殿下,奥瑟殿下可不是小孩子了。”   唐德将五根手指攥成拳头:“无论是皇位还是OMEGA,他都要。”   打发走尤林,唐德带着一身疲惫来到休息室,迫切需要放松一下。   令他没想到的是帕特也在这里,抱着手机刷购物网站。   “看不出来,你还有闲情逸致买东西。”唐德揶揄。   “我在挑哪款骨灰盒适合我,”帕特向他展示页面,“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略显老气。”   “你说的对,”帕特气呼呼地划到下一页,“这些骨灰盒厂家一点都不考虑年轻消费者的需求。”   唐德靠香烟稍微回了血。   “或许我也该买一个以备不时之需,你那骨灰盒团购有优惠吗?”   帕特哭丧着脸:“别拿我寻开心了,唐德队长。”   “我是认真的,不到半个月前,凌熠还只是个死刑犯阶下囚,如今却能在皇太子耳边吹枕边风了。就算没有这次意外,他也会从孤儿跃升为军部精英,你觉得咱们这位未来王妃会是一般人?万一我哪件事没做对,兴许就要去跟你做伴。”   帕特被他说的莫名紧张:“我应该没得罪过凌熠吧?”   “未必,他是因为你的研究才成为OMEGA的。”   帕特惊恐。   “怕什么,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个坟墓。”   “谢谢你啊,我好多了。”   “聊点轻松的话题吧,”唐德挥散眼前的白雾,“要不要赌殿下今晚在哪里过夜?”   帕特瞪圆眼睛:“他不遵医嘱?”   .   奥瑟安抚好“害怕”的凌熠,想走却被他从背后抱住。   “殿下别走。”   凌熠坦白承认现在的他就是很贪恋这种味道,比起捍卫ALPHA的颜面,他更愿意遵循身体本能行动。   “您不在,我一个人睡不着。”   奥瑟反倒没他这么洒脱:“帕特说我最好跟你保持距离。”   “去他的帕特,他还说我的信息素只能跟您一个人匹配呢。”凌熠懒洋洋地说。   奥瑟心中的天平只波动了0.01秒,就决定向凌熠倾斜。   当然也是因为凌熠说了接下来的话:“新换的床很软,殿下不想躺下试试吗?”   凌熠把披在身上的制服丢在地上,还踩了一脚。   安抚物再好,哪有本人来得有效。   新床果然很软,这是奥瑟亲身体验得出的结论。   凌熠乖巧地趴在奥瑟怀里,食指不安分地在他胸口画圈。   “殿下在法院门口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哪一句?”   “让我选一处喜欢的地方给我立碑,我选好了,就在首相府门口。”   奥瑟感到好笑,问:“为什么?”   “外面的人不知道我还活着,我觉得殿下之前的提议蛮好的,就让大家都以为我死在卢乎伦手上,即使不能把他拉下马,也要让他尝点苦头。”   “你这么恨他?”   凌熠回答得云淡风轻:“恨之入骨。”   轻飘飘的四个字听不出份量,奥瑟刮了下他的鼻梁。   “之前是答应过,但现在不作数了。”   凌熠翻身压住奥瑟:“为什么不行?”   “只有死人才能立碑,给活人立碑不吉利。”   凌熠撇嘴:“殿下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还有这种迷信思想?”   “同样的话你说过一次了。”   “是么?”   “在你进手术室之前。”   好像有那么点印象。   奥瑟抚摸他的头发:“你明知我希望你快点康复,把你带出去炫耀,气死那老头。”   凌熠的回答更直接,给了奥瑟一个主动且热烈的亲吻:“拥有一个地下情人更刺激,这可能是您今生唯一的机会,不考虑考虑吗?”   奥瑟注视凌熠,目光滚烫:“你色诱的本领比你是ALPHA时更炉火纯青了。”   凌熠舔弄嘴角:“人的本质是懒惰,只要这个办法还有效,我就会一次又一次使用同样的套路。”   “那我也答应你,”奥瑟微顿,“从今往后,只要是你,这个方法永远有效。你恨我的外公,我帮你解决他,只要一命换一命。”   “用谁的命换?”   奥瑟轻摸他的肚子:“你为我孕育的小生命。”   凌熠:“……”   .   唐德在凌熠隔壁的房间向奥瑟汇报工作,偷瞄了一眼屋里的床。   昨晚离开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完全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尤林今天一早就去法院报道了。”   奥瑟低头处理文件:“早就该把他送走,留下来也是添乱。”   “顺便我去看守所找回了凌熠的手机。”   虽然他答应替凌熠取手机,但未经允许就拿给凌熠他也是万万不敢的。   奥瑟这才停下笔:“他问你要的?”   “那倒没有,我看他在病房挺无聊的,总得让他有点事做,现在年轻人就喜欢刷手机。”   唐德晃了晃手机:“目前还开不了机,不知是没电还是坏了,我弄好再给他送过去。”   奥瑟浅浅地“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凌熠活着的消息先不要走漏出去,舆论上继续给老东西施压,咬死车里烧死的就是他本人。”   “您不是打算对外宣布他还活着,然后启动案件重审?”   “小野草很真诚地恳求不好拒绝,去老东西家附近随便找个地方给他立碑,重审的事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以唐德对奥瑟的了解,他不是会轻易改变计划的人。   他有所警觉:“殿下,咱们最初的计划没有变吧?”   “你指什么?”   “先给凌熠翻案,再撤销赦免这件事,”他小心翼翼地问,“手术的意外结果应该不会对计划造成影响?”   奥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扔了笔,冷笑道:“你说的意外结果是什么,凌熠信息素匹配的不唯一性?就算凌熠恢复自由,放着有钱有地位、名正言顺的王储,还是跟他百分百匹配的优质ALPHA不选,还能选谁呢?”   唐德脸上堆笑,但是笑容僵硬:“殿下说的是,属下多余担心,我这就去执行您交代的任务。”   “回来!”   唐德还站在原地没来得及移动。   “立碑还是算了,太晦气。立个祭坛,拆起来容易。”   唐德应允,这次走到门口才被叫回来。   “名字不要写对,减一两笔。”   “……明白。”   唐德离开后,奥瑟从抽屉里取出凌熠的检验报告,不知是第几次翻阅上面的名单。   这份名单就像优等生的成绩单,阅卷老师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只扣了点卷面分。   除了他自己,每个名字看上去都很碍眼,恨不得按顺序全都暗杀了。   奥瑟的眼神晦涩不明,片刻后又把报告扔回抽屉。   全部暗杀成本太高,还是再想想别的。 第22章   凌熠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从ALPHA到OMEGA并没有产生外貌的改变,但他却觉得镜子里的人跟先前不太一样。   思前想后,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头发变长了,在军校,如果头发留到这个长度,免不了要被扣仪表分。   他又把医用剪刀找了出来,在脖子处上下比量着长度。   是一次性剪短省事,还是留一部分,扎个小辫子。   在他的家乡,无论男女都有蓄发的习惯,男人们喜欢把其余部分剪短,唯独在末尾处扎一条长长的细辫,跟小伙伴互揪辫子就是他快乐的童年回忆。   席勒来病房没看到凌熠,浴室的门开着,穿着纯白色病号服的人,正手举一把尖锐的医用剪刀,比量自己的脖子。   席勒惊得魂都飞了,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将凶器夺走,一把撇到远处。   剪刀撞到墙壁又反弹回来,在光滑的浴室地面上像陀螺一样转着圈。   “你要寻死?你疯了吗!”席勒抓狂地大吼。   “……”凌熠看了眼还在旋转的无辜剪刀,神情淡定,“席勒。”   “干什么!”   凌熠摇了摇另一只手,向他展示夹在指缝间的发稍。   席勒一脸迟钝:“啊?……哦……”   “现在知道我要干嘛了吗?”   “你要、你要剪头发……”   凌熠重新看回镜子,一脸嫌弃。   “认识这么久了,你对我的了解就只有这种程度?宁可做OMEGA也要活下来的人,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自杀?”   席勒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反应过激,老实跑去捡剪刀。   “这能怪我误会吗?哪有人自己剪头发的。”   “不然呢?你来吗?”   “来就来,”席勒作势要剪,“剪多短?”   凌熠不可思议地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   “你有病吧?我把我的头发交到一个看我不顺眼的人手里,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干这种事?”   “总好过你自己剪吧,你能剪成什么狗啃样?”   “行行你来,我倒看看你托尼·席有什么看家本领。”   席勒动作熟练且麻利,银色碎发一缕缕落在地面。   “你还真练过啊?”凌熠意外。   镜子里的席勒全程板着脸:“我们宿舍的头发都是我剪的,你对我的了解也不怎么多。”   凌熠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可以啊席勒,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你要是开店,我肯定办卡。”   席勒不想说话,也就凌熠夸人能夸出嘲讽的效果,怎么听都像是在讽刺他这位优秀军校生毕业后只能开理发店。   剪刀来到发尾,凌熠忙开口阻止:“哎哎哎,后面先别剪,我想留起来。”   “留?”   “怎么,国家规定王妃不能留长发?”   席勒脸黑了下去:“你适应身份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羡慕吗?国庆检阅的时候我会在看台上为你鼓掌……左边再短一点,再往左,过了,右一点点。”   席勒被他指挥得不耐烦,将剪刀放在头顶威胁他:“就应该把你剪成地中海,看你还怎么勾引奥瑟殿下!”   席勒明明是在吓唬他,可凌熠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奥瑟的表情,想吃又无从下口,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笑毛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你提醒了我,把那个给我,哈哈哈哈。”凌熠边笑边朝席勒勾手。   席勒手一抖,差点真的剪下去:“还要?”   “对,赶快点,万一等下有人进来。”   “你昨天才吃过,现在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你是不相信我的魅力,还是不相信你偶像的能力?”   席勒表情变得严肃:“这毕竟是药,你这么一直吃没问题吗?你为什么不能跟殿下好好谈谈?”   凌熠对他的忠告不以为然:“殿下那个繁殖癌,脑子里想的都是生孩子,真搞不懂,家里难道有皇位要继承吗?”   这句话说完,他也沉默了片刻。   “哦,好像还真的有。”   “哎,管他呢,”他晃晃脑袋,清醒过来,“你到底给不给?”   席勒不情不愿地丢了一粒在他手心。   “就一个?”   “我看说明书了,一次只需要吃一个。”   “可靠吗?吸收不好怎么办?”   席勒咆哮:“就一个!爱要不要!多了没有!”   “什么东西多了没有?”   凌熠飞快将药一口吞下,再抬头便跟站在浴室门口,一脸探究的奥瑟对上。   “殿下您去哪了,我一早醒来就不见您的人。”他抢在前面抱怨。   奥瑟的目光在凌熠、席勒,以及地上的碎发依次扫过,话音中有着令人揣摩不透的笑意。   “这是什么情况,谁来解释一下。”   “我头发太长,叫我哥来帮我修修。”他扭头,“剪完了,没你事了,快走吧!”   席勒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害怕到忘记向奥瑟殿下问好。   凌熠可太了解他了,从小到大只要一做错事,就会心虚到被人一眼识破的程度。   有多少次他伪装得天衣无缝,就因为席勒反应过度,连累他也被一锅端。   “什么多了没有?殿下您听错了吧。”凌熠无辜地眨着眼睛。   “我没问你。”   奥瑟只盯着席勒一人,好整以暇地等他给出解释。   席勒结巴:“是、是……”   奥瑟揣起双臂,浴室里ALPHA信息素的浓度缓慢增加。   汗珠肉眼可见地从席勒额头滚下,颤抖的手慢慢伸进口袋。   凌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只等他拿出不该拿的东西,就果断出手把他打晕。   席勒的手终于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凌熠也不动声色地比出手刀。   “……糖,是糖。”   席勒战战兢兢地摊开掌心,里面居然真的乖乖躺着一颗糖。   “凌熠爱吃,但是,只有一颗了,多了没有。”   凌熠:“……”   他没眼看地移开视线,手刀变成拳头。   不想打晕了,想暴揍。   奥瑟抱臂倚在浴室门框上:“呵,一颗糖也要拿来给弟弟,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凌熠迅速抓过糖:“一颗就一颗,下次多带点,小气。”   席勒低头:“奥瑟殿下,没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他猫着腰,心惊胆战地从奥瑟面前侧身穿过。   奥瑟的视线跟随他从一侧滑至另一侧,直到他走出浴室。   “等一下。”   席勒僵住,机械地转身。   “还有事么,奥瑟殿下?”   奥瑟朝他伸出手:“交出来。”   两个人才放下的心又瞬间回到嗓子眼。   “交什……我没有……”   “你想把剪刀带到哪里去?”奥瑟问。   席勒两股颤颤,差点跪下,余光扫到凌熠在奥瑟背后露出个谢天谢地的表情。   银色的金属表面全是汗,奥瑟皱了皱眉。   “去吧。”   席勒像得了大赦一般飞也似地逃了。   奥瑟站在他刚才的位置,透过镜子打量凌熠。   “你让他靠这么近,还让他碰你的头发。”   凌熠以为他在开玩笑:“说什么呢殿下,他是我哥。”   “他是87.77。”   “什么?”凌熠不懂。   奥瑟夹起他头发尾稍,看到与后颈齿痕一寸之遥的距离,目光变得晦涩不明。   “他都剪过哪里?”   凌熠有不祥预感:“您不会也藏了一手理发的本领吧?   镜子中的奥瑟,舌尖缓缓从一边犬齿划向另一边。   “是这里吗?”   .   凌熠顶着崭新的发型坐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很不友好。   据科学统计,每十个人走出理发店,平均九人都会露出同样的表情。   奥瑟从浴室出来坐到他身边,表情倒是愉悦且餍足。   “在生气啊?”   凌熠瞧都不瞧他,硬邦邦地回:“谁敢生殿下您的气。”   “不满意自己的新发型?”   “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有哪个托尼老师头发剪到一半会把顾客按在镜子上做。”   “托尼老师?什么意思?”   奥瑟被触到知识的盲区,掏出手机来查。   “原来如此,平民黑话,挺有趣的。”   凌熠忍无可忍从眼角瞪了奥瑟一眼。   他从眼角瞄人时,细长上挑的眼尾充满致命的诱惑力。   因为看过这双眼睛哭红的模样,哪怕射过来的眼神再凌厉,在奥瑟看来都是情趣。   “你发脾气时也很可爱。”   “殿下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谦虚了,我发脾气的花样可多着呢。”   奥瑟笑意上达眼底:“好啊,那你就换着花样发脾气让我瞧瞧。”   凌熠从床上跳下去,把理发用过的剪刀握在手里,又杀气腾腾地回到奥瑟跟前。   奥瑟垂眸望着离他的喉咙近在咫尺的剪刀,对准自己的这一端锋利无比,只要凌熠发力,可以在一秒之内刺穿他的气管。   他坐凌熠站,两个人默默地对视谁也没动。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唐德一进来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不假思索拔枪瞄准凌熠。   “把剪刀放下。”   凌熠置若罔闻,奥瑟率先开口:“放下枪。”   唐德双手扶稳枪托,再次瞄准。   “凌熠,请把剪刀放下。”   “我让你把枪放下。”   唐德动摇:“可是殿下……”   奥瑟的视线始终黏在凌熠脸上。   “别吓到他。”   唐德缓慢将枪收回腰间,紧绷的精神却一刻不敢放松。   凌熠终于有了动作,他握住剪刀的右手渐渐上移,一直移到奥瑟的头顶,剪掉那里的一缕头发。   剪刀扔到一边:“行了,就这样吧。”   唐德:“……”   奥瑟扭过头,兴师问罪:“谁让你拔枪的?”   唐德满腹委屈,谁能想到您二位打情骂俏还要动用凶器?   他试图找话题缓解尴尬:“凌熠的新发型挺……”   夸到一半发现无法昧着良心夸下去:“别致的哈。”   凌熠冷笑:“哼。”   唐德咽了咽口水,心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团购的骨灰盒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凌熠看似百无聊赖地把断发拿在手里把玩,缠住手指绕圈,再松开。   那副爱搭不理的态度,一看就是还没完全消气。   奥瑟:“我让你去找凌熠的手机,你找到了吗?”   唐德:???   奥瑟:“找到了还不拿出来?”   唐德本来是打算趁奥瑟不在的时候,把手机交出去邀功,在凌熠跟前刷刷好感。   可他现在只能不情不愿地交给奥瑟,再眼睁睁看着奥瑟转交给凌熠,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还要被中间商赚差价。   “怕你无聊,特地让唐德去找的,你看看还能不能用?”   凌熠一把接过,长按开机后屏幕居然如期亮起。   唐德弱弱地刷存在感:“是我,我充的电。”   划动几下发现一切照旧,还有不计其数的未读消息,应该是没人动过,凌熠的心情肉眼可见由阴转晴。   他冲奥瑟甜甜一笑:“谢谢殿下。”   奥瑟被这个笑容和这声“谢谢殿下”哄得心花怒放,原来小孩这么好哄,一个手机就让他心花怒放。   唐德:不是,这里面还有我,我去找的手机,我还充了电……   .   与此同时,距离医学院十几公里以外的一间古堡,看得出古堡建成时还颇为辉煌宏伟,随着时间推移与疏于打理,渐渐显得破旧。   一名年轻的金发ALPHA正在看手里的一沓医学报告,在某一页上停留了尤其长的时间。   “杜宾,你说这份报告上写的是真的吗?”   被他称作杜宾的同龄男子笔挺地站在一旁,神情肃穆地仿佛在参加升旗大典。   “这是奥瑟殿下资助的医生打印的报告,从数据分析来看可信度极高,看来医学院已经找到能跟奥瑟殿下匹配的OMEGA。”   “如果这份报告属实,就说明出现了跟我99.65%匹配的OMEGA,这个人眼下就在医学院,你好不好奇他是谁?”   “您的意思是……?”   “这么一算,每年例行身体检查的时间也快到了,你去安排一下。”   杜宾恭敬颔首:“是,缔斯殿下。” 第23章   悲哀的民众们穿着黑衣,排着长队,在凌熠的祭坛前献上白色鲜花。   祭坛设立的位置选得别有用心,距离首相府正门只有不足百米,仿佛是在提醒冤屈的灵魂不要放过阳间的仇人。   帝国长皇子的专属座驾缓缓停在路边,迈出车门的ALPHA有着修长挺拔的身型、出类拔萃的外貌,以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唯独违和的是眉宇间不耐烦的神色,仿佛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一项政治任务。   他的近卫队长怀里抱着一大捧花束模样的东西,用纯黑色包装纸遮得严严实实,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并随时警惕着四周。   在他的前方,皇家侍卫们在前来祭拜的人群中开出一条路,人们被挤到两旁,看着长皇子殿下从人群中从容不迫地穿过,距离节庆大典只差一张红毯。   “奥瑟殿下怎么会来?”不明真相的民众们小声嘀咕,“首相迫害凌熠,他是首相外孙,害死凌熠肯定他也有份。”   “我听说凌熠判刑那天,就是他在现场施加压力,让法官不得不判死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可能是讲最后一句的人情绪激动了些,奥瑟的目光朝声音源头淡淡一扫,交头接耳的动静顿时消声一半。   奥瑟来到祭坛前站定,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凌熠的黑白照片。   他认真地看了几眼,轻吐两个字:“晦气。”   紧接着是名字被刻意减了两笔的牌位。   “晦气。”   最后低头满目数以千计的白花,又说了一遍:“晦气。”   一连三声晦气,足以表达他对现场的不满。   他伸出右手,唐德迟迟不肯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   “您确定吗,殿下?在这里拿出来,您很有可能被民众拿石头砸。”   奥瑟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凌熠的照片上,刨除掉色调这个缺点,照片上的人真是横看竖看都可爱。   “扔石头你不会挡吗?”   “……”唐德无奈,只好揭开包装,把预先准备好的花束递到奥瑟手里。   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被摆放在祭坛中央最醒目的位置,在洁白花海中真正做到了艳压群芳。   奥瑟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才配得上你。”   正如唐德担心的那样,人群中起了不小的骚动。   奥瑟的这个行为,在哀悼者眼里是赤裸裸的挑衅。   “太过分了,凌熠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还不让他走得安宁!”有人呜咽道。   “果然流着卢家血液的没一个好东西!上天都看不下去才会让这种人绝后!”   一个声音雄厚的中年男人勇敢站出来:“就算把我抓起来我也要说,奥瑟殿下,你肯定是为了政治作秀才来的,可你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照片,夜里不会做噩梦吗?”   奥瑟冷笑,他每晚搂着照片上的人睡觉,睡眠质量不能更高,怎么可能做噩梦。   “我花钱盖的祭坛,难道我还不能来祭拜?”他傲慢地说。   “您修了祭坛?可您有好好尊重过死者吗?”中年男人愤怒地指着牌位,“连他的名字都能写错!”   唐德:“……”   “不是这样的,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个祭坛的位置选得不简单,”又有一个年长的人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那里去,“还有那个名字,十有八九是故意少写两笔,这些都是有说法的。”   好奇群众:“怎么说?”   “这是一种极其歹毒的巫术布局,先用凶手的老家镇住死者的怨气,再故意写错名字,无论死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都查无此人。他们就是要把这个小伙子的灵魂给困在这里,让他——不得超生啊!”   一片哗然。   奥瑟动怒:“妖言惑众,把他抓了!”   侍卫们齐刷刷动手,把人拿下。   一块石头飞过来,扔石头的人力气不是很大,唐德轻而易举接住。   再看扔石头的人,只是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用稚气的声音冲着奥瑟喊:“他们都说你是坏人!放开我爷爷!”   孩子的妈妈也冲出来,紧紧将孩子抱在怀里,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奥瑟殿下,您原谅他吧,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的!”   场面更加混乱了,奥瑟一步步走向母子二人,妈妈吓得瑟瑟发抖,开始磕头求饶。   奥瑟走到男孩跟前,对方年龄尚小,还感受不到ALPHA信息素压制,却被他身上无形的皇权威严震慑住,傻傻站在原地。   奥瑟居高临下,从眼底俯视只有他一半高的小男孩。   “几岁了?”   “……七岁。”小男孩机械地回答。   奥瑟缓缓抬起手,孩子的妈妈双臂再一次收紧,恐惧地闭上眼。   那只手最终落在孩子的头顶,意义不明地揉了揉。   任谁都猜不到奥瑟殿下这一刻的心思。   「凌熠要是生了小孩,恐怕也是这样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搞不好从皇家幼儿园起,就要被老师每天找家长。」   「到时候是批评孩子还是炒掉老师呢?难选。」   所有人都在惶恐不安的时候,没人知道奥瑟的思绪已经飘远了,远到离谱。   唐德用只有奥瑟才能听见的音量:“殿下,差不多该走了,再闹下去场面不好控制。”   奥瑟终于把手从小孩头顶撤回,摆了摆:“把人放了。”   被释放的老人惊魂未定,男孩还是傻傻的,妈妈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后抱着儿子崩溃大哭。   人群中有个声音小声说:“奥瑟殿下道歉!卢乎伦首相下台!”   他旁边的人也悄悄附和,火种在人群中迅速蔓延,最终拧成一股火绳,呈排山倒海之势熊熊燃烧。   “奥瑟殿下道歉!卢乎伦首相下台!”   侍卫围成铜墙铁壁,在近卫队长的护送下,长皇子殿下“灰溜溜”离开英雄祭坛,成为当日时事媒体的标题。   奥瑟坐在车里,隔着玻璃还能听到外面抗议的口号。   唐德发自肺腑地羡慕他这种视所有人类如狗屁的态度,尽管跟着奥瑟殿下就少不了被误解,但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骂,他还是有点受不了。   “殿下,您是要去把仇恨往首相身上引,怎么搞得跟身先士卒一样。”   奥瑟闭目养神:“外公外孙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见外。”   一名侍卫过来禀报,说是首相护卫军的团长求见。   奥瑟放下车窗,来人敬了军礼,语气却并不客气。   “奥瑟殿下,还请您将包围首相府的兵力撤走,以免伤了和气。”   奥瑟目不斜视:“一些无知民众在这里大搞祭祀活动,我担心外公安危,才会派人把这里保护起来,怎么能说是包围?”   团长忍着怒气:“您的人不仅妨碍首相府的人正常出入,还阻止我们驱赶民众,他们真的是奉命保护首相的吗?”   “保护民众就是在保护外公,你们下手没轻没重,一旦爆发冲突,谁来保障我外公的人身安全?请你转告我亲爱的外公,近日最好不要出门,连我都被丢了石头,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算不被砸到,被吓出个三长两短可就麻烦了。”   团长面色阴沉,奥瑟视他如无物,面无表情摇上车窗。   “派人监控今天的舆论,再有那种妖言惑众的,一律删掉。”   唐德从副驾驶回头:“回去我就通知各大平台,关于祭拜的内容必须审核后才能发出。”   “竟敢咒凌熠不超生,凌熠他绝对可以超生。”   唐德:“…………”   您动怒的点怎么是这个啊?!   .   对于凌熠来说今天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伤势痊愈的南汀重返工作岗位,从洛力手里接管他的护理工作。   “你身体当真没问题了吗,为什么不多休息一阵子?”   “托你的福,奥瑟殿下让我用了你用过的那种修复仓,不仅内伤都痊愈了,身上一点疤都没留下。”   南汀向他展示光洁的手腕。   “怎么能叫托我的福,要不是受我连累,你压根都不会受伤。”   “又不是你想害我受伤的,那种修复液一天的成本近百万,泡得我皮肤都变好了,怎么不叫因祸得福呢?”   “你还真是乐观。”   “论乐观肯定不如你,我要是有你这种发型,一定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凌熠:“……那有什么办法,就当是被狗啃了。”   南汀给他准备了口罩。   “等下要做一个全身扫描的检查,检查仪器太大,没办法搬下来,我们要上去做才行。”   凌熠才出病房就有几名侍卫跟上来。   “你们不会也要跟着去吧?”凌熠问。   “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   “可你们不觉得这样反而更显眼吗?这里是医院,我穿着病号服,戴着口罩,没人会多看我一眼,但你们这么多人跟在周围就不一样了。”   侍卫们交换眼神:“那我们派两个人远远跟着,不会被发现,如果让您自己去,殿下一定会问责的。”   南汀带着凌熠来到医学院一楼,谁料才刚到楼梯口就被人拦下了。   拦下他们的人同样身穿皇家侍卫制服,从制服细节来看却不是奥瑟的侍卫。   “对不起,这边戒严,禁止通行。”   “为什么?我们要去对面楼做检查。”南汀问。   “缔斯殿下今天在这一层楼体检,烦请你们绕路。”   听到这个名字,凌熠好奇心被强烈勾起。   民间流传着皇室两大未解之谜,一是奥瑟殿下到底行不行,二是缔斯殿下究竟长什么样。   只因缔斯殿下幼年时就被送出皇宫,从未在公众场合露过面,皇室宣传部门也没有发布过任何一张他的照片,所以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模样,甚至还有他早早就夭折的流言。   凌熠已经解开了第一个未解之谜,如今第二个未解之谜近在咫尺,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南汀无可奈何地向凌熠道:“看来我们只能绕一下了。”   凌熠假装顺从地跟她走出侍卫们的视线范围,悄悄拉住她:“你有没有见过缔斯殿下?”   “缔斯殿下有专用的医护,以我的级别是见不到他本人的。”   “你就不好奇,缔斯殿下到底长什么样?”   “好奇是肯定有的,可是缔斯殿下每年体检都会像现在这样清场,好奇也没有用呀。”   凌熠打望四周:“你对医学院这么了解,有没有哪个地方可以看到这一层的房间?”   南汀想啊想,还真被她想到一处地方。   “附近有一个打扫卫生用的清水房,可以看到休息室的一个角。”   “那就够了,我们去碰碰运气。”   清水房不仅能看到贵宾休息室,甚至能看得很清楚。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金黄的发色与奥瑟比较接近,但颜色要浅一些。   南汀:“那应该就是缔斯殿下吧?”   凌熠:“你说他会不会长得像年轻版的奥瑟殿下?”   南汀:“从遗传角度上说,兄弟俩长得都像陛下也不出奇。”   沙发上的人可能是等得不耐烦了,开始东张西望。   凌熠与南汀不约而同地蹲下,又缓缓向上移动,直到眼睛露出窗沿。   数秒钟后,两人又完全同步地慢慢降了下去。   一个摇摇头,一个撇撇嘴,并且很默契地理解了对方的肢体语言。   回到走廊,两个人边走边交流感想。   “跟奥瑟殿下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我想象中的缔斯殿下年轻俊朗,至少有皇室的高贵气质,可他本人显得有点……”   南汀的想法不太礼貌,不好意思说出口,凌熠帮她接了下去。   “猥琐。”   南汀佩服地看了他一眼:“这么一比较,奥瑟殿下胜出得太多了。”   “日后缔斯殿下登基当皇帝,也不知道民众会不会失望。”   “为什么是缔斯殿下登基,王储不应该是奥瑟殿下吗?”南汀诧异问。   从走廊的尽头迎面拐过来两个人,凌熠和南汀又不约而同地闭上嘴。   那两个人同样戴着口罩,沉默着朝这个方向走来。   四人交汇时,谁都没有往旁边多看一眼,就如同公路正反两条道上的车辆,平行擦肩而过。   凌熠走出数米,站住。   南汀:“怎么了?”   凌熠回头望了眼那两人的背影。   南汀直觉很敏锐:“那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凌熠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他们两个应该都是ALPHA,但奇怪的是我只能闻到其中一个人的信息素。”   “有没有可能另一个人戴了信息素抑制设备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如果ALPHA的精神力足够强,不需要辅助道具就能把信息素收敛到让人察觉不到。”   “你觉得他是第二种?”   凌熠没吱声,但也没否认。   在走廊的另一个尽头,缔斯同样站住,回头望了一眼。   一个病人与一名护士,一对完全不起眼的医院常见组合,背影并排消失在拐角。   杜宾也跟着停下脚步:“殿下?”   “你嗅到了吗?”   “那个人身上有奥瑟殿下的气息。”   “真要感谢我哥这独一无二的信息素,我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找到人。”   “要我跟过去看看吗?”   缔斯微微点头:“你仔细一点,暗处肯定有我哥的人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第24章   奥瑟“祭拜”归来,在医学院门口发现不属于他的侍卫,有种地盘被侵犯的不悦。   “谁让你们守在这里的?”   侍卫敬礼:“回奥瑟殿下,缔斯殿下在里面就医,我们负责清退闲杂人。”   奥瑟看了眼医院正门,内心生出不祥预感,大步流星往里走,唐德也快步跟上。   因为被清过场,走廊空无一人。   “你去地下看着,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是。”唐德快速离去。   奥瑟顺着走廊,粗暴推开沿途经过的每一扇门,终于在某一扇门后,发现了正在沙发上打盹的金发男人。   巨大的推门声吵醒了他,看到奥瑟出现在门口,他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   “奥瑟殿下,您怎么来了?”   奥瑟毫不客气地揪着他的耳朵,把人拎出贵宾休息室。   “疼疼疼疼疼——”他像杀猪般毫无形象地大叫。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人叫杰森,身上有皇室血统,但很难追溯到哪一代,属于边缘皇室,靠这个身份在贵族圈子里混吃混喝。   唯一跟他走得近点的正统皇室成员,就是不在宫里居住的缔斯。   杰森平时就有点忌惮奥瑟,见到他总是畏畏缩缩。   奥瑟拷问他甚至不用信息素,吓唬一下就全盘托出。   “我说,我说,是缔斯殿下让我来的!我也不知道缔斯殿下要做什么,他就只让我在这个屋里等他……”   “他人在哪里?”   杰森拼命摇头:“我是真不知道。”   奥瑟看他也不敢撒谎,撒手把人丢去一旁,没有耐心四处去找,屏息凝神,信息素如无数无形的触手般向四面八方迅速外扩,ALPHA通过这种能力能够感知到范围内有没有同类出现,以及预估对方的实力,是可以战斗还是趁早逃跑。   杰森吓得拼命后退:“奥瑟殿下有话好好说,别放信息素!……呕——”   他离得最近,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因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当场吐了出来。   在另一处的缔斯敏感察觉到了信息素的波动,眼神一凛,同样的领域释放出去,与奥瑟的结界相交,两股力量碰撞的一刹那,沿途的玻璃应声破碎。   南汀听到微弱的“嗡”的一声,头皮处好似一股电流荡过,随之而来的有一点轻微的反胃感。   她是BETA,受ALPHA精神力影响有限,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南汀压下不适,赶紧去关心凌熠,却被吓了一跳。   他单手勉强扶住墙,表情痛苦,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南汀紧张地过去扶住他。   凌熠艰难地动动嘴,无声地骂出一句脏话。   他身上不断冒出冷汗,体感却是寒冷入侵骨髓。   南汀看他情况不是很好,四下张望寻找奥瑟的侍卫,说会暗中保护他们的侍卫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别找了,他们都是ALPHA,在这种程度的精神压制下谁都别想动。”   一名脸上佩戴迷你隔离面罩的医生朝这个方向快步走来。   南汀如同见到救星,兴奋地喊了一声:“兰泽医生!”   兰泽用力架起凌熠:“先把他转移到别的地方。”   南汀绕到另一边扶着:“兰泽医生,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隔离面罩也隔绝不住兰泽的嫌弃:“被底层欲望驱使的ALPHA们用信息素斗法罢了,人类作为高级物种,却要跟低级生物一样受繁衍本能支配,白白浪费了进化。”   南汀协助兰泽把凌熠送到他的专用实验室,兰泽给凌熠打了一针,又拿了条毯子给他裹着,凌熠的状态这才一点点复苏。   南汀刚才心系凌熠,兰泽的话听了个一知半解:“您刚刚说什么底层欲望,繁衍本能,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兰泽双手插兜,懒懒地斜靠在墙边:“自然界的生物为了抢夺和吸引配偶,经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打你死我活的架,跳不知所云的舞,人类把它们拍下来,做成纪录片,以猎奇的心理观赏。但倘若有更高等的生物观察人类ALPHA,就会发现他们其实跟开屏的孔雀或抖臀的蜘蛛没什么区别,只有生理欲望得到满足后,才会想起自己是个灵长类。”   “您的意思是刚才有其他ALPHA释放信息素?可凌熠不是已经被奥瑟殿下标记过了吗,怎么还会受到影响?”   “就算是ALPHA刚刚完成的标记,也可以被精神力高过他的ALPHA覆盖。这就是丛林法则,强大的ALPHA可以占有所有能与他匹配的OMEGA,所以才诞生了法律。”   “要是被我知道谁在那乱放信息素,一定要他好看。”   凌熠明明一脸虚弱还要放狠话,眼睛里写了两个字:超凶。   “一般人的信息素影响不了你,除非他的精神力跟奥瑟殿下旗鼓相当甚至更强。”   南汀吃惊:“还有跟奥瑟殿下实力相当的ALPHA?”   “兄弟阋墙也是不分物种的自然界常见的矛盾冲突。”   凌熠也想到了同一个人,想到那张让他觉得猥琐且油腻的面孔,后悔把皇位拱手让给那种人。   他在心里又把这位新晋王储骂了一百八十遍。   兰泽吩咐南汀:“他的衣服应该已经湿了,去重新取一套给他换上,这个阶段不能着凉。”   南汀小跑着去了,ALPHA信息素逐渐散去,兰泽解除了隔离面罩。   实验室变得很安静,兰泽在仔细聆听来自外面的声音。   “去帘子后面躲一下。”   凌熠:“怎么?”   兰泽:“有人来了。”   戴着口罩的杜宾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你有事吗?这里不看诊。”   “我来找人,刚刚好像看到一位朋友进了这里。”   “你看错了。”兰泽下逐客令。   杜宾永远一副严肃表情,跟吊儿郎当的唐德相比,年轻的他才像一名天生的近身侍卫。   “可以让我确认一下吗?我找那位朋友很长时间了。”   “里面那位是我的病人,他脾气不好,我劝你最好不要打扰。”   “真的吗?我只看一眼。”杜宾径直往里走,丝毫不顾兰泽的阻拦,来到帘子前,用力一掀——   .   奥瑟与缔斯面对面,脸上写满了不欢迎。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99.65。”   缔斯摘下口罩,朝他微微颔首。   “我才刚到,我亲爱的哥哥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是担心我生病,还是护食心切呢?”   奥瑟冷笑:“皇家医学院该整顿了,病人的隐私就这么随随便便被泄露,以后谁还敢来这就医。”   “我的医生只是凑巧在回收站里发现了一份文件,又不小心当体检单发给了我,我才知道原来王兄一直在默默地为医学发展做贡献,真是令人感动。”   奥瑟懒得跟他浪费时间:“你查出病了吗?没病就快走。”   唐德飞奔赶到,在奥瑟耳边小声又急促道:“殿下,人不在下面。”   奥瑟猛扭头:“什么?”   “侍卫说他去做检查还没回,已经命人去找了。”   奥瑟狠瞪了缔斯一眼,拔腿便走。   缔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兄是该看得再仔细些,毕竟99.65跟100之间,又能差多少呢?”   杜宾掀开帘子的一瞬间,拳风迎面而来,他练习各种格斗技巧多年,纵是被打个措手不及,身体也本能地抬臂去格挡,竟然没有挡住,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度不容小觑,杜宾半边身子发麻,数秒都动弹不得,倘若对面是个杀手,此刻他已经死了。   杜宾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被迫退后两步,再抬头看时万年不变的表情一怔。   帘子后是一张病床,坐在病床上的人面容完美得好似艺术家手下的雕塑。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定定看着一点,如果不是自己刚才挨了他一拳,杜宾真会以为这是个假人。   兰泽依然双手插兜靠在墙边,连姿势都没变。   “我提醒过你了,我这位病人脾气不好,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用回头,杜宾也能想象出他看好戏的表情,可他只能咽下喉头的腥甜认栽。   “对不起,我好像认错人了。”   确认外面已无动静,凌熠从帘子的另一侧探出半边脑袋。   兰泽:“人走了,出来吧。”   凌熠解除戒备后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围着那位古怪的病人细细打量。   “他不是OMEGA,也不是BETA。”   “他是ALPHA,但腺体部位受过很重的伤,接受手术也恢复不了原本的功能,你几乎闻不到他的信息素是正常现象。”   凌熠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他却仿佛没看到。   “他的大脑也伤得不清,不仅没有任何记忆,情感区也受阻,连生活常识都失去了。”   “恢复出厂设置?”   “可以这么理解。”   “但是刚才他打人那一拳可不业余。”   “我对这个病例也还在研究阶段,看上去他保留了一些战斗本能。”兰泽反问,“你觉得他外表如何?”   吸引凌熠注意的正是他非同常人的外表。   “怎么说,有点太……完美了,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程度,所以显得不像真实的人类,你说这是个建模的人偶我也信。”   兰泽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得意的表情。   “我不懂大众审美,但是我懂数学,以数学的观点看,只要五官符合黄金比,就会被人脑识别为美。他的五官经过我缜密的计算,无论从各个角度,都符合黄金比例,堪称是一件杰作。”   把一个活人称作杰作,实在很没礼貌,但说这话的人是兰泽,凌熠竟也觉得正常。   “他的脸也是你整的?这个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伤成这么副德行,他叫什么名字?”   “问得好,我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兰泽托着下巴思考,“就叫他火羽好了。”   凌熠换完衣服出来,正好与来找他的奥瑟一行人撞个正着。   其中帕特是得到消息赶过来,看见奥瑟行色匆匆的样子,吓得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直到现在还心惊胆战。   奥瑟扣住凌熠肩膀,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才确认他安然无恙。   凌熠睁大眼睛,故作天真地问:“殿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就动不了了。”   奥瑟说得轻描淡写:“医学院管理不严,让一些阿猫阿狗混了进来,没吓着你吧?”   帕特急吼吼上前:“凌熠殿下,您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凌熠:“……你叫我什么?”   “凌熠殿下啊,”帕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您是准王妃,我提前称呼您一声殿下也不算僭越。”   唐德一面佩服他把马屁拍得如此浑然天成,一面观察奥瑟殿下的态度,发现他不仅没有反对,甚至还流露几分赞许。   他大受启发:“凌熠殿下,您怎么不等我回来亲自护送您过去,那些下属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回去就罚他们做俯卧撑。”   凌熠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   帕特摆出一份医生的威严问南汀:“凌熠殿下的检查做完了吗?”   南汀还一头雾水,不过比她职权高的帕特医生和唐德队长都这么叫了,她也跟着改口:“凌熠殿下还没来得及做检查,缔……第一波阿猫阿狗就到了。”   “真不像话!”帕特怒斥,“这里是皇家医学院,又不是皇家兽医院,怎么什么猫猫狗狗都放进来。凌熠殿下,我这就带您去扫描室,您这边请。”   阿狗在医学院外与阿猫汇合,主动低头认错。   “属下无能,跟丢了目标。”   “没关系,看我哥的紧张程度,那份报告百分之两百是正确的。”   “要制造机会再来一次吗?”   缔斯摇头:“用不着,以我对我哥的了解,就算他的OMEGA能匹配上全世界的ALPHA,也阻止不了他把人带出去炫耀的心。”   他望向医学院:“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的。” 第25章   “认识这个人吗?”凌熠把手机上的照片拿给席勒看。   席勒的第一关注点很奇怪:“你怎么会有手机?”   连他的手机都被以安全为由收了上去,不允许他与外界联络。   但当他接过手机,看清照片上的人,脸色迅速一变。   “当然认得。”   这些日子凌熠杀人的报道铺天盖地,照片上的人往往一同出现在报道中。   席兰被骗去会所,差点被卢达瓦玷污当天,这个人也在场,是卢达瓦死亡的目击证人。   凌熠:“他叫伍德,我在网上查清了他的身份,是萨利公爵夫人的亲戚。”   “你为什么要查他?他也参与了?”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席勒他们都是事后才知情,一夜之间生活天翻地覆。   而警方拒绝他们探视,法院拒绝他们旁听,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媒体,直到现在席勒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天我收到席兰的求救消息,赶到时包房里只有两个人,有个人渣正对席兰欲行不轨。我一时激动拿桌上的水果刀刺了他几刀,没想到他就死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卢家的小儿子。”   席勒很会抓重点:“包房里只有两个人?”   “对,这个人并不在房间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那他怎么会成为现场目击证人?”   “在我去之前,他进了包房内的洗手间,后来听到动静,隔着门缝看到血腥场面,没敢出去,一直躲在里面。但古怪的是,第一次庭审的时候,他说他全程拍了录像, 第二次又矢口否认此事,只说自己亲眼看到,拿不出其他证据。”   “会不会是他第一次说了谎?”   “我觉得不像,但你要问我理由,我只能说是……直觉。”   席勒知道凌熠不会轻易跟他说这些。   “你想做什么?”   “如果这个录像真的存在,我必须把它拿到手,绝不能让这个东西日后流出去。”   “为什么,你怕别人看到你……”席勒一个激灵,“你是怕对席兰造成二次伤害?”   凌熠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   席勒看凌熠的眼神充满感激。   “你要怎么做,我一定帮你。但是你我现在都出不去医学院的门,就算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我从唐德那里打听到一个消息,萨利公爵很快就会举办一场舞会,这个伍德大概率也会去,我们要想办法混进去。”   冯狄·萨利大公爵,皇室辈分是奥瑟的远房堂叔,娶了赫赫有名的邻国公主。   这位公主有三国皇室血统,年轻时求婚者不胜枚举,能娶到她是萨利大公最骄傲的一件事,导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大众前公然秀恩爱。   萨利还是个酷爱交际的人,隔三差五在自己的城堡举办舞会,每次都会邀请奥瑟出席。   原因很简单,谁都愿意给万年单身狗喂狗粮,生怕他食不果腹。   萨利的面孔出现在视讯屏幕中。   “奥瑟殿下,您怎么可以不赏脸参加我的化装舞会呢?”   奥瑟形容慵懒:“您的舞会太无聊,不去也罢。”   “奥瑟殿下觉得舞会无聊,该不会是因为没有舞伴吧?这都怪我,怎么能要求嘉宾都携伴出席,又不是每个人都找得到合适的舞伴,您说是吧?”萨利笑得不怀好意。   奥瑟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要不我介绍一位优秀的BETA给您,做您今晚的舞伴,您看如何?”   “不需要。”   “我知道您瞧不上BETA,可OMEGA们大多有自己的舞伴,若是为您找一位ALPHA陪同,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您还真是考虑周全啊,”奥瑟没好气道,“除了舞会,您的人生难道就没有别的乐趣了吗?”   “那当然还是有的,”萨利故作腼腆,“您很久没来小聚,夫人和孩子们也很想念您,都盼着要见您。很快我的第四个孩子就要出生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可我还是想跟您分享那份喜悦。”   奥瑟右眼皮微弱地一跳,幸好洋洋得意中的萨利无瑕留意这种细节。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那我一定要亲自到场表示祝贺才有诚意。”   “哎,我就知道奥瑟殿下您不会答应……诶?您要来?您改变注意了?”   萨利开心地冲着镜头外:“夫人夫人!奥瑟殿下答应出席今晚的舞会了!”   接着又转回来:“那我来为您安排今晚的舞伴。”   “不必了。”奥瑟一口回绝。   “不合适吧,届时人人都在舞池里成双成对,翩翩起舞,只有您一人落单,显得我们招待不周。”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一个人去了?”   “难不成您的意思是要携舞伴出席?”   他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夫人夫人!奥瑟殿下说要带舞伴一起来!”   萨利夫人笑着出现在画面中:“是真的么奥瑟殿下,想必今晚所有人都会翘首以盼。”   萨利难掩激动:“我要通知所有人这件事,届时我会亲自候在门口迎接您和贵宾的到来!”   “您最好将会场布置得豪华些,免得我的舞伴嫌弃您的城堡寒酸。”   结束视讯,奥瑟只手搭在额头,试图压抑住烦躁的心情。   “你去准备一下。”   屋里唯一一口活人唐德指着自己:???   “不然呢?”   “不是,”唐德语无伦次,“我怎么担得起如此重任……要不帕特吧!帕特也很喜欢跳舞!”   “一个月薪水,外加两周年假。”   有点心动……但是不多!   唐德义正言辞地拒绝:“并非我不想与您共舞,属实是我这个人既不贪恋金钱,也不热爱休假!”   凌熠推门而入:“殿下,我都听到了,今晚我陪您一起去。”   奥瑟依然闭着眼:“别胡闹。”   “不是化装舞会吗?我戴着面具,别人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奥瑟这才从修长手指后露出半双眼睛。   凌熠大赖赖坐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悬空摇晃的脚踝总能在“不经意间”摩擦到他的裤脚。   “我这种平民没参加过上流社会的舞会,想去开开眼界。”   “以后这样的机会多到你不想去。”   凌熠微微撇嘴:“但是我这几个月都被关着,不是关在监狱,就是关在医院里,一点行动自由都没有,我都快憋坏了。”   唐德意识到这是唯一能解救自己的机会:“凌熠殿下说的没错,憋久了精神容易出问题,对身体恢复也没有好处。您要是带凌熠殿下出席舞会,护卫队绝对尽全力保障他的安全。”   “卢乎伦肯定想不到我会出席,就算知道了,量他也不敢在萨利大公的舞会上对我下手。”   唐德使劲点头表示赞同:“就算首相本人到场也得给萨利大公夫人面子,谁都不想一次性跟三个国家树敌。”   见奥瑟还在思考犹豫,凌熠撒娇式地勾住他脖子:“殿下,您跟萨利大公说会带舞伴,结果到场的是唐德,宾客们不定怎么笑话您。”   奥瑟不屑:“他们爱笑就笑吧,我早都习惯了。”   “过去您没有OMEGA,是出于无奈,现在您有了我,该到您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洛力恰好进来:“凌熠殿下要参加舞会怎么少得了我?”   他手指一摊,夹在指缝中的粉底、眼影、唇膏逐一呈现:“这就让各位见识一下洛力邪术的厉害。”   半小时后,洛力邪术震惊了房间内所有的人。   妆后的凌熠既保留了ALPHA的锐气,又多了几分OMEGA的妩媚,标志性的上扬眼角被重点刻画,仅消一个眼神便能撩人骨髓。   洛力不知从哪里找来与凌熠发色一模一样的银色齐腰假发,戴上后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唐德最为震撼:“洛力,你为什么要做护理这种不能完全发挥你特长的职业?”   洛力莲花指一推笑着说:“唐德队长讨厌,虽然知道您在夸,但人家护士工作也做得很出色啦。”   凌熠在奥瑟面前转了一圈:“殿下,如何?”   奥瑟眼睛眯起,抿紧的嘴唇下似乎有东西在缓缓移动。   唐德心喊别转了!您没发现奥瑟殿下的视线至始至终就没离开过您的脸,再盯下去都要擦出火花了!   在危险酿成的前夕,奥瑟的目光终于从眼角下移到发际,食指挑起一缕泛光的银发,顺滑的发丝从指缝间调皮地溜走。   “不错。”他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洛力晃了晃手里的金属饰品:“这个是OMEGA用的耳骨环,有抑制信息素外泄的作用。戴上它哪怕有鼻子再灵的狗在跟前,也闻不到半点信息素的味道。”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吧,”唐德说,“就算面具不小心掉了,都没人认得出来。”   凌熠想到还有一个人的意见可以参考。   “如果连他都认不出来,就一定没问题。”   席勒发现有人站在老爸地特护病房窗外,背对着自己。   “你找人吗?”   “银长直”慢慢转过身来,席勒的瞳孔一点点放大。   他的气场矮了一截,用凌熠从未听过的别别扭扭的语气讲话:“你认识我老爸?为什么会来看他?”   席勒从陌生的面孔上看到熟悉的嫌弃。   “我来探望他的大儿子,听说他眼睛瞎了,怪可怜的。”   听到这个声音,席勒瞠目结舌:“你是凌熠?你怎么打扮成……”   语气不由自主又软下去:“这幅样子?”   凌熠:“……”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ALPHA都是这么肤浅的视觉动物?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换衣服?”   席勒:“啊?”   “你不是做梦都想做奥瑟殿下的侍卫吗?今晚就让你提前圆梦。”   .   佛洛兰城堡入口处,乌泱泱地站了一片人。   站在前排中央的是这间城堡的主人——萨利公爵和他身怀六甲的夫人。   萨利既好奇奥瑟口中那位神秘的舞伴,又担心夫人的身体,于是乎一下抻脖眺望前庭,一下对身边的人嘘寒问暖,忙成了一架钟摆。   “夫人,奥瑟那家伙才不配让您亲自迎接。您在礼堂好好坐着休息就是了,等他来了,我立刻带他去见您。”   萨利夫人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仍保持着不输年轻时的美貌,以及岁月带来的端庄气质。   “多活动活动对我来说没坏处,再说,谁不想早点见到奥瑟殿下带来的舞伴呢?”   簇拥在二人周围的,都是得到消息,迫不及待来看好戏的贵族。   “萨利夫人说的是,奥瑟殿下带舞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罕,我就算错过儿子出生,也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时刻。”   “要我猜,奥瑟殿下八成重金聘请了一位OMEGA陪他出席舞会,以奥瑟殿下的财力,这点小事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萨利不同意:“奥瑟殿下在视讯里只说了带舞伴,又没说带OMEGA,也不能排除ALPHA的可能性。”   “ALPHA?ALPHA可就贵了,送我一座城,也不愿意陪奥瑟殿下跳一支舞。”   宾客们哄堂大笑,都深以为然。   “陪奥瑟殿下跳舞?那得叠多少层精神攻击,连唐德都做不到吧。”   “我觉得可能只是上了萨利大公激将法的当,夸下海口。赌上我的传家宝,他这次带来的,八成又是唐德。”   说唐德,唐德到,下注的人很得意:“看,我说什么来着?”   唐德也穿了非常正式的节庆制服,收起吊儿郎当的习性,也是仪表堂堂的帅哥一枚,怨不得洛力总是有事没事朝他暗送秋波。   唐德向在场的各位行礼:“萨利大公及夫人,各位先生女生晚上好。”   萨利夫人和颜悦色:“唐德,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家殿下呢?”   “奥瑟殿下随后就到。”   “太好了,”萨利夫人说,“我们可都等他和那位神秘客人等得着急了。”   唐德垂眸颔首,嘴角不自主扬起:“不会令各位失望的。”   黑色加长座驾姗姗来迟,减速,停下,全黑的玻璃贴膜阻挡了一切好奇的视线。   贵族们伸长脖子,翘首以盼,像一只只身着盛装的狐獴。   唐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拉开后座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出邀请的手势。   “二位殿下,请——” 第26章   第一个下车的人是奥瑟,他只戴了一款最简单的黑色眼罩,眼罩下的骄傲神色呼之欲出。   今晚的他意气风发,举手投足秒杀全场ALPHA。   无论在场的人如何拿奥瑟的弱点取笑,都无法否认他出众的外表。   “平心而论,奥瑟殿下的相貌着实是万里挑一。”   “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跟首相的血缘关系,也改变不了帝国第一美人的基因。”   “还提基因呢,如果不是基因问题,贵族家的OMEGA哪个不抢着做王妃,还有你们这些ALPHA什么事?”   “嘘嘘!人来了人来了!”   气宇轩昂的奥瑟殿下大家司空见惯,今晚的主角显然不是他。   奥瑟下车后绅士地伸出手掌,从车里探出另一只男性的手,轻轻搭在他手心。   兴奋的群众们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神秘来宾缓缓迈出座驾,合体的银灰色礼服,将宽肩窄腰长腿衬得一览无余,从肩穗到纽扣,每个装饰物都价值连城。   一头银色的秀发最为醒目,如瀑布般流泻到腰间,笔直顺滑,远远看上去竟熠熠发光。   众人看呆了,迫不及待朝神秘来宾脸上瞧去。   和奥瑟殿下截然相反,一张猫咪面具遮住大半张脸,仅有涂抹了鲜艳唇膏的唇瓣露在外边。   一向讲究涵养的贵族们一时间风度尽失,粗口声此起彼伏。   “萨利大公呀,您为什么想不开要办化妆舞会啊!”   “作为爱猫人士生平第一次觉得那张猫脸好碍眼!”   萨利比任何人都委屈:“舞会主题是一个月前定下来的,我要是知道奥瑟殿下会带人来,死都不会提化装两个字。”   有人提议:“不如临时追加一个活动,让所有人摘下面具怎么样?”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奥瑟右手亲昵地搭在神秘来宾腰间,来到萨利夫妇跟前,所有杂音都戛然而止。   奥瑟站定,先是有意无意地依次打量过在场所有人,然后才微笑着对身边人说:“向佛洛兰城堡的主人问好。”   “萨利公爵,公爵夫人,晚上好。”   凌熠恭敬地托起萨利夫人的手,在手背上落下礼节性的轻吻。   “很荣幸受邀参加今天的舞会,公爵夫人的美貌着实令人过目难忘。”   唐德站得笔直,表情严肃,表面是敬业的侍卫人设,其实心里得意上了天。   凌熠规范的礼仪是他特训的成果,不枉他以洛力做模特反复示范动作。   萨利夫人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极好:“您的造访才是佛洛兰的荣幸,大公去年的生辰晚宴都不如今天这般热闹。”   她又笑着对奥瑟说:“奥瑟殿下,您可真令我吃惊,大公说您不会独自前来时,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奥瑟:“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带他来正式拜访夫人,可萨利大公非常执着于为我寻找舞伴,只好仓促把人带来。”   萨利夫人听出他的弦外之意,由皇子陪同正式拜访,这个人的身份恐怕不止舞伴那样简单,通常只有未来伴侣才会遵循这样的礼仪。   “莫非这位是——这么重要的事,奥瑟殿下怎么不早点说?”   “小事一桩,不值得大肆炫耀。”   萨利在一旁早就憋坏了:“奥瑟殿下的朋友就是我们的贵宾,请问阁下如何称呼,家住哪里,世袭几等勋爵呀?”   奥瑟慢条斯理地回应:“萨利大公,我把人请来,就是供你您查户籍的吗?”   萨利矢口否认:“我单纯出于关心才问,您不高兴,我不问就是,难得您带舞伴来,我可不能把人吓跑。您看,门口这么多人,都是专程迎接二位的。”   奥瑟这张嘴从来不给人留什么情面:“是吗?我怎么觉得在场的各位,都是为了看我的好戏才来的。”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众口一致否认。   “如果没记错的话,其中有不少还是单身?”   这话一出,单身贵族们可就不爱听了,谁能接受被一个万年单身的人嘲讽单身?   “奥瑟殿下您这么说就不合适了,我们单身只是一时。”   “而我单身是一世?”奥瑟噙笑问。   “呃……”   “这些年来,列位没少在我面前炫耀,连婚庆喜帖都是第一个送到我宫里来,怎么现在一个个就不服气了呢?”   大家心虚地东张西望,自欺欺人地以为脸上带了面具,就不会被奥瑟认出来。   “波利侯爵。”   被点到名的吓了一跳:“在。”   “我记得您已经单身大半年了吧,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   波利:“……奥瑟殿下,我只是在上一段恋情和下一段恋情的空档期,这不算单身!”   “库本伯爵。”   库本低声嘟囔:“来了来了,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我。”   “听说您的OMEGA,哦,是前任OMEGA了,离开时还带走了您的爱犬,请节哀。”   “……我谢谢您了奥瑟殿下。”   萨利夫人矜持地忍住笑:“我好不容易劝动库本伯爵来参加舞会,转换转换心情,奥瑟殿下您就别戳他的痛处了。”   库本垂头丧气:“唉,萨利夫人您有所不知,我不过是给奥瑟殿下发过几张情侣度假合照,他就这样对我打击报复。”   “是几十张。”奥瑟纠正。   萨利夫人:“那看来你们这些人,平时没少去奥瑟殿下跟前秀恩爱,这也算因果循环,怨不得别人。”   奥瑟:“还是夫人公正。”   凌熠低下头,嘴角迅速一扬又恢复原状。   论怼人技术,帝国顶流还得是奥瑟殿下。   再抬起头时,他又恢复讲文明、知礼节的乖巧模样:“我们会不会在这里聊得太久了?萨利夫人您可要保重身体。”   萨利经提醒,连忙掺住老婆:“夫人,您站得太久,我们还是进去休息吧。”   大部队浩浩荡荡回到礼堂,那些没有去门口等候的宾客们也被瞬间吸引了目光。   “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看到奥瑟殿下携伴出席舞会?这比卢乎伦首相女装还要令人震惊!”   “听说奥瑟殿下最近总是在皇家医学院逗留,这人会不会是那里的医生?”   “可我刚听到唐德好像叫他殿下,难不成他的身份是别国王子?”   比猜身份组人数更多的,就是猜性征组。   “他身材这么高挑,看上去很像ALPHA,可ALPHA又接纳不了奥瑟殿下的信息素。”   “也可能是发育好的BETA,但我记得有人说过,奥瑟殿下秉性高傲,就算单身一辈子,也不会找个BETA凑合过日子。”   “反正是什么都不可能是OMEGA。”   众人一致赞成。   舞会开场前,奥瑟又为凌熠介绍了几位身份显赫的客人,一番寒暄后,悠扬的舞曲缓缓拉开序幕。   奥瑟揽着凌熠滑进舞池,一手揽住他腰肢,另只手与他十指相扣,伴随音乐节奏缓缓律动。   “会跳舞吗?”他问。   凌熠其实很擅长交谊舞,跳舞是军校少数的娱乐项目之一,青春洋溢的军校生们,都会借舞会的机会与异性联谊。   不过这样的话若是说出来,奥瑟肯定又要盘问他都跟哪些人跳过,凌熠索性否认。   “不太会。”   “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跳舞这种社交技能,对于过去的奥瑟来说毫无意义,更不可能花费精力去学习。   他只是看过别人跳,按那种步伐依葫芦画瓢,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注目礼,奥瑟误以为这是他人对自己舞技的认可,跳得愈发自信。   凌熠跳了两圈便看出奥瑟是交谊舞门外汉,若是一般场合,配合他瞎跳倒也没什么不可。   但如今他们是全场焦点,作为舞伴,凌熠有义务维持帝国皇子的尊严。   “殿下,虽然我不是很熟练,但是学校有教过交谊舞的基本步伐。”   “是吗?跳来我看看。”   凌熠为他演示了一遍,奥瑟的学习能力非同小可,只练了几圈便运用自如,连凌熠都不得不佩服。   “殿下,您的舞跳得真好。”   奥瑟被夸得心花怒放,连带着对舞会这种无聊的人类社交活动都发生了改观。   “萨利经常举办舞会,你喜欢,以后带你常来。”   “他们是有多热爱这项活动,身怀六甲还要召开舞会。”   “萨利夫人反对人造子宫,坚持自然分娩,他们的前三个孩子都是这样出生的,现在怀的是第四个。瞧把萨利得意成那样子,回头我们生五个,超过他们。”   凌熠:“……”   两个人同时向场外看去,正巧与萨利夫妇二人的视线碰到一起,双方互相点头、微笑,释放百分百的友善。   凌熠转回来:“殿下,您就没想过,等到我们生第五个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生了六个。”   “那我们就生七个,”奥瑟绝不认输,“总之不要被他们比下去。”   “……”凌熠瞄准奥瑟的脚狠狠踩下去,又面无表情地道歉,“啊,对不起,我跳错了。”   “没关系,你累了可以休息一下。”   退出舞池后,一群年龄看上去跟奥瑟差不多的贵族子弟,朝这个方向拼命挤眉弄眼,做怪动作。   “那些人是在叫您吗,殿下?”   奥瑟扫了一眼:“哦,是我在皇家学院就读时认识的一群禽兽。”   “我看他们的样子是想请您过去。”   禽兽们使劲浑身解数吸引奥瑟的注意力,终于把人引到了这里。   “奥瑟殿下,您可算留意到这边了,我们还以为您眼里只有这位长发美人呢。”   “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您带舞伴,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难道我们不配见您的舞伴吗?”   “同窗六年,奥瑟殿下跟我们的友谊就像塑料一样脆弱。”   奥瑟:“塑料?塑料未免太牢固了,风一吹就散的沙子更适合形容我们的友谊。”   其中一人摇头叹气:“本来我们还想给您留点面子的,既然您这么无情,我们就直说了。您到底花了多少钱,请这样一位美丽的ALPHA陪您演这出大戏?”   奥瑟与凌熠诧异地看了看彼此。   “你怎么知道我是ALPHA?”   凌熠问出这句话,跟变相承认自己是ALPHA别无两样。   奥瑟也眯起眼睛:“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一个ALPHA?”   禽兽们你推我,我推你,终于推举出一位耿直代表。   “当然因为他的ALPHA舞步跳得实在是太娴熟,连我们这些ALPHA都自愧弗如!”   “不过,您也别丧气,您的OMEGA舞步跳得也相当出彩,您绝对有舞蹈方面的天赋!”   奥瑟:“……”   凌熠:“…………”   奥瑟意味深长地看了凌熠一眼:“原来如此。”   凌熠:……大意了。   奥瑟坦然承认:“这一点我倒没想到,是我的疏忽。我去跟我的演员算算账,失陪了。”   幸灾乐祸的禽兽们在二人离开后发出爆笑,“鹅,鹅,鹅,鹅,鹅,鹅,鹅”,听上去就像是群鹅乱舞。   奥瑟表情似笑非笑:“OMEGA舞步?”   “您不能因为这个责备我,我也只会跳ALPHA的步子。”   “你的ALPHA舞步和撒谎技术,也不知道哪个更娴熟。”   凌熠垂眸半晌不做声,突然毫无预兆地垫起脚,在奥瑟殿下嘴边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吻了一记。   不远处的鹅叫声戛然而止,禽兽们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齐刷刷地张大嘴巴,眼球凸起,宛若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鹅。   凌熠成功让鹅们静音,得意地甩了他们一记眼刀,再把视线拉回来时目光如水,前后判若两人。   “亲,鉴于您的舞蹈课程体验发生一些不愉快,现为您提供售后补偿,您可满意?”   奥瑟笑意直达眼底:“基本满意。”   “再免费传授您一句平民黑话,这个时候您应该说,‘五星好评’。”   在自助餐台一角,驻足着两位不起眼的年轻人。   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名叫博瑞,是萨利大公的表外甥。   另一位身材颀长的白发男子叫达伦,是博瑞的同学兼好友。   此刻的他看起来愁眉不展,与舞会氛围格格不入。   “达伦,我就是看你整天闷闷不乐,才叫你来参加舞会散散心。”   “你的好意我心领,可是我哪有娱乐的心情。”   “凌熠的死我也很难过,但你也不能一直这样,总要打起精神来。凌熠要是还活着,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他变得这么消极。”   “你说的对,我要尽快振作起来,我还想为凌熠平反罪名,洗刷冤屈。”   博瑞欣慰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从大厅一角传来阵阵夸张的鹅叫。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达伦:“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博瑞:“不知道,好像跟奥瑟殿下有关。”   达伦“咦”了一声:“是我眼花了吗?奥瑟殿下好像带着舞伴?”   “你是真的心不在焉,奥瑟殿下带舞伴出席这件事,刚刚已经引起过一波很大的骚动了。”   达伦不好意思:“是我走神了,没有注意到。”   “奥瑟殿下不仅带了舞伴,还决不透露半点舞伴的身份。贵族圈子私底下已经炸了,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人的来历。”   远处奥瑟殿下跟神秘舞伴不知说了些什么,舞伴突然踮起脚,吻了他一记。   “卧槽!”博瑞脱口而出。   他嘴巴圆成一个O字,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向达伦求证。   “你看到了吗?刚才?”   他扭过头,看到达伦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出神。   “达伦,你怎么了?”博瑞问。   达伦语气迟疑:“我怎么觉得那个人看上去……好像凌熠?” 第27章   博瑞诧异:“你说谁像凌熠,奥瑟殿下的舞伴?”   他也再次回头细看:“他连脸都没露出来,你是怎么得到这样的结论?”   “我不知道,身高、体型、动作姿态……好像哪里看着都像,但又说不出哪里像。”   达伦对自己的判断逐渐产生怀疑。   博瑞比他先一步想明白,叹气。   “你就是过度思念,才会随便看一个路人都觉得像他。我就觉得不像,凌熠头发哪有这么长。”   “但是我们侦查课上学过,头发和胡子不能作为鉴定人物的描点。”   “我知道你文化课拿了全优,但就这件事绝对是你过度敏感,凌熠就算还活着,也没可能跟奥瑟殿下扯上关系。”   博瑞把酒杯往他手里一塞。   “你要不喝点酒放松一下,喝醉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达伦觉得他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接过杯子浅尝一口,味道还不错,仰头一饮而尽。   “我可能确实需要大醉一场了。”   从人群中跑来两个年龄不等的女孩,略小的那个从老远就飞扑到奥瑟怀里,奥瑟长手一捞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大的那个不乐意了,揪住他袖口不放:“奥瑟殿下您偏心!”   凌熠心想这多半就是萨利夫妇三个孩子中的两个,奥瑟比他想象中还有孩子缘。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要拉着奥瑟去看她们的新宠物,凌熠看出奥瑟不忍拒绝,主动提出来:“殿下就陪她们去吧,我有点饿了,自己去吃点东西。”   奥瑟磨不过孩子们的热情:“那你不要走远,唐德会留意你。”   礼堂不起眼的边缘地带,每隔几米就有一名奥瑟的侍卫在站岗,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保护谁。   自助餐台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餐点,有一多半都是凌熠这个平民见都没见过的珍馐。   凌熠这些日子吃的不是监狱的牢饭就是医院的营养餐,已经不记得正经食物尝起来是什么味道了。   他对一枚造型酷似橘子的点心产生了兴趣,但是它的外壳似乎有点硬。   在没弄清它的壳能不能食用之前,他不会贸然上去啃一口,免得被人看了笑话。   “那是蕾莎莉亚的瑰宝,以萨利大公夫人姐姐名字命名的甜点,它取用蕾莎莉亚家乡独有的香橙果肉,搭配罕见的苏纳尔植物奶做成馅料,口感香甜细腻,还有独特奶香。”   一个声音由远至近从背后传来,凌熠转身,戴狐狸面具的男人驻足在他跟前,很自然地为他讲解。   “吃它的时候要用吸管从蒂的位置插进去,吸里面的果肉,”他从桌上取了只银吸管给凌熠,“试试看。”   凌熠照做,有着柑橘清甜的柔滑果肉,混杂自然柔和的奶香,入口即化。   他欣喜地扬了扬眉。   “味道很不错。”   “它可是佛洛兰引以为傲的头牌甜点之一,只有这里的烘焙师才做得出来,甚至有人为了品尝到它想方设法来参加萨利夫妇的舞会。”   凌熠开始打量面前这位狐狸面具男。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司蒂,是个没有任何爵位的小人物,只是凑巧被乔温子爵收养了,我估计这个名字您也没听过,因为他实在是不怎么出名。”   他看看左右,有意压低声音道:“我就是那个为了蹭吃想方设法混进来的家伙。”   凌熠继续细品甜点,但没有开腔。   “我知道奥瑟殿下还不想公开您的身份,我不介意,您只要知道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您收敛信息素的能力非同一般,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位ALPHA,面对面这么近我却……”   那人愣了一下,但飞快地接下去:“您见笑了,其实我戴了信息素抑制环,我不喜欢被人闻到我的信息素,坦白说它不太好闻。”   他的真诚似乎打动了凌熠。   “你看起来跟我年纪差不多,都是平辈就不必用敬语了。很高兴认识你,司蒂。”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缔斯微笑着伸出手,与他相握:“这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介意我为你一一介绍吗?”   奥瑟耐心充当了一阵子女孩大树,最后在萨利夫人的强烈要求下,两个女儿终于嘟着嘴巴从他身上下来。   “真是抱歉啊,奥瑟殿下,孩子大了越来越不服管教。”   “小孩子活泼点没什么。”   萨利夫人轻叹:“就因为奥瑟殿下总是对他们这么好,孩子们才都这么喜欢您。奥瑟殿下要是有自己的小孩,指不定会惯成什么样呢。”   奥瑟低下头,看不清表情,萨利紧张地推了推他的夫人。   “啊,”萨利夫人懊悔地掩住嘴,“是我失言了。”   奥瑟再次抬头,脸上哪有半点被冒犯的不悦,眼角眉梢无不神采飞扬。   萨利大公甚至怀疑,他刚刚低头那一下,只是为了防止由于过于开心而笑出声。   “夫人多心了。”   他第N次下意识去寻找凌熠的身影,也是第N次看见凌熠跟一个狐狸面具男在一起,两个人看上去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大半。   萨利夫人看了眼他看过的方向,秒懂:“就知道您心里惦记着,快过去吧,不要第一次来就冷落了贵客。”   奥瑟颔首告辞,萨利夫人望着他的背影感慨:“看来我们的奥瑟殿下终于要收获自己的爱情果实了。”   萨利大公还在动歪脑筋:“夫人,您说到底要不要临时加一个揭面具的环节?”   达伦手里举着空杯子,挥舞着双手,与博瑞玩闪避游戏。   “哪里不像了?你说……哪里不像了?”   “你喝醉了,别吵,嘘!这里不能大喊大叫。”   “我就觉得他跟凌熠像……不,我觉得他们一模一样,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别闹了兄弟,跟我回去好吗?我们回去睡觉。”   “我不,”他拍开博瑞的手,“我要见,我要见凌熠!”   “呸呸呸!就算凌熠是咱兄弟,这种话也不能乱说,当心他今晚真去宿舍找你。”   “你为什么不信我……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他绕过博瑞,脚下踉踉跄跄,但速度丝毫不慢。   博瑞伸手去抓,醉酒之人的行动轨迹匪夷所思,这一把居然抓了个空。   “喂!你干什么,你快回来!”   “我要给你看,看他的真面目……”   博瑞从来不知道达伦看着瘦瘦的,喝醉后居然有这么大力气,他这么魁梧的大块头愣是被拖着走。   “好兄弟,哥哥,爸爸,求你别闹了好吗,今晚你是我亲爹成不成?”   凌熠在缔斯的介绍下,把餐台上的美食尝了个遍,心情正好时,瞥见奥瑟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他报以微笑,做好迎接的准备,却眼见奥瑟的表情起了变化。   他清晰地看到奥瑟口型在改变,像是在提醒他注意什么。   唐德的部下从四面八方同时奔过来。   凌熠诧异地转头,迎面一股风袭来,他本能向后闪,这股风堪堪擦着他刮过,只带走了他脸上的面具。   上百道视线聚焦于同一个焦点,如同有人按下慢动作播放,瀑布般的银色秀发在空中甩出弧线,神秘的面容在发丝间隙时隐时现。   猫脸高高飞到空中,达伦和博瑞被赶来的侍卫双双按倒在地,又挣扎着从地面抬起头。   所有人屏息凝神,礼堂安静得甚至能听到面具掉落在地面的回响。   啪嗒——   啪嗒—   嗒   长发彻底垂落后,露出的是一张令人惊艳又带着些许错愕的脸。   达伦和博瑞同时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怔怔地盯着他,时间凝固在这一瞬间。   凌熠居高临下地俯视达伦:“你有事吗?”   周遭陆续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萨利大公的下巴掉了下来,侍卫们把僵直的两个人拖走,这个被短暂暂停的世界开始恢复运转。   奥瑟快步上前,拾起地上的面具,重新为凌熠戴好,周围又响起一阵惋惜的叹气声。   “你认识那两个人?”他低声问。   “是我的同学,我没留意到他们也在。”   萨利也迟一步赶到:“奥瑟殿下,刚才那两个小孩儿,一个是我表外甥,一个是他请来玩的同学,他们一定是小孩子喝多了,才会冒犯到您的朋友。”   他边说边忍不住想擦汗,他的确是有过揭面具的念头不假,可也不是这么粗暴硬来的呀。   奥瑟看上去十分不悦:“我当是哪里闯进来的冒失鬼,没想到竟然是佛洛兰的半个主人,这样的待客之道还真是新颖。”   “算不上算不上,我表外甥平时很少来玩的,而且他念的是军校,不是很懂宫廷的礼仪和规矩。”   萨利本质还是护短:“等他们酒醒了,我一定替您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两个,罚他们……写检讨,打扫庭院,您看如何?”   凌熠开口:“萨利大公,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您把这两个人交给我处置。”   “这——”   “我会注意分寸,不会过分为难他们让您难做。”   萨利偷偷观察奥瑟的态度,知道这个结果是板上钉钉了。既然保不住他们两个,还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应该的应该的,他们冒犯了您,当然应该交给您处置。您不必客气,更不必念我的面子,该打打,该罚罚,让他们深刻记住这次教训。”   凌熠等了一晚上的席勒终于现身,在角落远远冲他打了个手势。   这是陆颁军校内部通用讯号:发现目标。   凌熠会意,对奥瑟说:“我的头发是不是被弄乱了?我去找个地方整理一下。”   “里面有供客人休息的房间,我带你去。”   凌熠轻推他胸口:“刚才我有点被吓到,想稍微休息会儿。我看还有不少人想跟殿下您攀谈,派两个侍卫跟着我就可以了。”   奥瑟应允,挥手招来两名侍卫:“保护好他的安全,有事立刻来向我汇报。”   凌熠被护送到休息室,将人拒在门外。   “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休息。”   他轻手轻脚锁上门,走到房间另一边,拉开窗户跳了出去。   席勒就在附近,把他带到另一个房间门口。   “伍德就在这个房间休息,我亲眼看见他进去,没发现其他人。”   凌熠试着开了一下门,没有锁,交待席勒:“这家伙我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你在门口替我望风,要是有人来就打暗号。”   伍德趴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开门动静,懒洋洋地头也不回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怎么这么久才——”   他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下手的人越来越用力,伍德无法呼吸,整张脸憋成猪肝色。   凌熠见他差不多要撑不下去才松开手臂,伍德手忙脚乱地爬到床角,拼命地咳嗽。   他终于看清了偷袭他的人:“怎么是你?你不是那个……奥瑟殿下的舞伴吗?”   “我是来找你索命的鬼。”   他高高在上的神情,波澜不惊的语调,外加面具的衬托,凝聚出一股诡异的气氛,令人毛骨悚然。   伍德吓到结巴:“你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我我、真的没害过人啊!”   “真的么?你再好好想想。”   伍德绞尽脑汁想他做过的坏事:“我最多就是,跟有夫之妇偷偷情……是她老公让你来的吗?”   凌熠被气笑了:“你听好了,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卢达瓦死的那天,你是不是在现场?”   “是是是!他那天搞来个未成年小O,长得很水灵!”   凌熠一拳打在他脸上,打得他右眼圈一片淤青。   “侵犯未成年,还敢说你没害过人!?”   伍德捂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是他有那方面的嗜好!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我的取向是熟女啊……所以,所以他准备那啥的时候,我就借口去了厕所,我也没有那种变态观摩癖好……是真的!”   “继续说!”   “然后,然后那个谁不就来了么,我隔着门缝看到卢达瓦倒在地上,身上有血,我下意识觉得要留下证据,就拿、就拿手机录了下来。我看到他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瞄准卢达瓦的后颈,一刀、一刀、又一刀……”   伍德回忆起那天的血腥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家都说他是正当防卫,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哪有人都不反抗了还下手那么狠,他就是个杀人魔!”   凌熠阴恻恻地问:“你明明拍了现场,为什么后来又改口说没拍?”   伍德瞪大眼:“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也在庭审现场?”   又一个拳头飞过去,伍德吓得闭紧双眼,拳风在他面前停住。   “少废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手机记忆卡我一开始就交上去了!”伍德闭着眼睛缩成一团喊,“后来他们跟我说卡坏了,视频播放不了,当不了证据,但拿它出来反而会显得证据不足,就让我改口了!”   他们是谁!”   “法院的人!大法官!法官亲自跟我说的!”   凌熠慢慢收回拳头。   “所以你并不确定记忆卡是不是真的坏了。”   伍德小声嘟囔:“我交的时候它的确是好的。”   凌熠知道从这个人嘴里大概率是问不出更多东西了。   “今天的事你要是说出去——”   “我就死得跟卢达瓦一样惨!”伍德举起右手发誓,“我不说,打死我都不会说的!你还有奥瑟殿下撑腰,我我、我更不敢说了……”   席勒在门外敲响暗号,凌熠把人打晕,闪出房间。   “我看到奥瑟殿下往你休息的房间去了,你先走,这边我来善后。”   凌熠原路返回,翻窗进屋时听到有人在很着急地敲门。   他弄乱床铺,摘下面具扔到枕头边,装成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打开门,门外站着奥瑟和两个一脸紧张的侍卫。   “对不起,时间有点久,我们敲门不开,只好把奥瑟殿下请来。”   凌熠假意揉着眼睛:“我想躺下休息会儿,怎么就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奥瑟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没多久,我早说你身体没恢复,不该带你来。”   凌熠心里吐槽:知道我没恢复还无节制地冲我放信息素的人是谁啊?   他想起伍德原本也是在等人幽会,看来上流社会的舞会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单纯。   凌熠手一伸,把奥瑟拉进房间,房门在他身后合上。   “做什——”   奥瑟话没问完,嘴巴被柔软的部位堵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他迅速反客为主,搂紧对方的腰,二人你来我往地完成了一次热吻。   凌熠在交流进一步深入前拉开距离,舌尖舔过嘴唇,眼中闪烁着偷袭成功的狡黠。   “跟我在一起您得习惯,我可不是天生被动的OMEGA。”   奥瑟盯他的眼神仿佛要将人吞吃入腹。   “说吧,这次想要什么?”   “难道我只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能使美人计吗?”   “我还不习惯你没有目的的色诱。”   “嗯……”凌熠装模作样地思考,“如果殿下非要交换点什么,把我两个同学带回去,罚他们抄两遍校规就放了吧。”   “交给萨利大公处置也无非让他们扫扫庭院,连这都不舍得他们做?”   “谁让那俩蠢货都是我儿子呢,爸爸疼儿子天经地义。”   “我本来打算找他们的教官谈谈,既然你求情了,那这次就算了。”   奥瑟食指搭上凌熠嘴唇,阻止了他说“谢谢”两个字。   “但是惩罚的内容由我决定。”   凌熠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殿下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再不回去外面的人会想歪的。”   “等一下。”   奥瑟叫住他,去床边取了猫咪面具,仔仔细细地为他戴好。   “粗心。”   奥瑟被凌熠挽着回到礼堂,每个看到他的人眼神都变得古怪。   正当他不解时,看到萨利朝自己使劲使眼色,同时用手指反复点嘴唇。   奥瑟用手在嘴唇轻蹭了下,指关节一抹嫣红。   “啧。”他摇摇头,掏出手帕把沾上的唇膏擦干净,   再抬头时,抓到好几颗欲盖弥彰别开的脑袋。   ——既然横竖都要想歪,倒不如做点什么了。   不远处起了阵骚动,众人的注意力终于不再停留在他们两个身上。   伍德顶着两个淤青的黑眼圈狼狈现身,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变得鸡窝一般凌乱,身上的礼服也皱成抹布,上面还有酒渍。   凌熠分明记得他只打了伍德右眼,那么另外一边就显而易见,是善后的人留下的纪念。   席勒这个道德标兵跟着他混,离道德两个字是越来越远了。   萨利大公向来不喜夫人这个不成器的亲戚,看他受伤也不嘘寒问暖,反而嫌他丢人。   “你在哪里搞成这幅样子?”   伍德在人群中与凌熠的视线撞上,立刻低下头,猛摇脑袋。   萨利大公对他做的那些龌龊事也略有耳闻,平时不过看在夫人的面子上睁一眼闭一眼。   此时见他挨揍又不敢说,只道八成是东窗事发,被当事人教训了,追究下去只会更难看。   “去找医生上药,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他呵斥道。   伍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萨利大公有些怄火,奥瑟殿下第一次带贵客来,就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奥瑟殿下,是我对身边这些小辈教育无方,让您和您的朋友看了笑话。”   “有这么多不省心的小辈,萨利大公也很辛苦,时间不早,我们就先告辞了。”   萨利大公亲自送他们到门口,达伦被强灌了醒酒汤清醒过来,和博瑞两个战战兢兢地等候发落。   奥瑟也不客气,手一挥:“全部带走。”   博瑞和达伦本来以为会被带去奥瑟殿下的行宫,谁知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皇家医学院。   侍卫把他们带到医学院地下的小黑屋,一个看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地方的所在,屋里有沙发、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沓白纸和几支笔。   “奥瑟殿下不会拿咱俩做什么人体实验吧?”达伦产生了可怕的念头。   “别胡说,现在是法制社会,就算是皇子也不能凌驾于法律。再说我跟奥瑟殿下追溯起来还有血缘关系,他不可能那么丧心病狂。”   博瑞嘴上逞能,内心忐忑程度丝毫不亚于达伦,他这个名义上的皇室成员,在此之前跟奥瑟殿下连话都没讲过,边缘得不能再边缘。   奥瑟等了一会儿才现身,两个人争先恐后地道歉。   “奥瑟殿下,今晚是我喝醉了,才会对您的朋友做出那样无礼的举动,对不起!”   “是我硬拉他去舞会,也是我劝他喝酒的,没能拦住他胡来,我也有责任,请您原谅!”   奥瑟不耐烦地摆摆手,问了一个两个人怎么都想不通的问题。   “你们知道托尼老师是什么意思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达伦试探着问:“理发师?”   奥瑟对回答表示满意。   “像这样的平民黑话,你们还知道多少?”   “……啊?”   “就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经常说的那种潮流词汇。”   二人懵圈:托尼老师这个词很潮吗?   奥瑟隔空点点桌上的纸:“把你们知道的平民黑话,全部写下来,一个人最少五页。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走。“ 第28章   小黑屋沙发很高,茶几却很矮,想要在上面写字,两个人只能蹲在地上,博瑞块头大,看起来格外委屈。   “你想到什么了吗?”博瑞问。   “没想到,你呢?”   “我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   “是什么?”   “祖传老中医……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   博瑞于是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下第一个词——祖传老中医。   “你等等,”达伦按住他,“如果奥瑟殿下问起这个祖传老中医,要怎么解释?”   “这不很好解释吗?祖传老中医,专治不……”   “……”   博瑞使劲把写上去的划掉,划到一个字都看不出来才肯做罢。   两个人继续抱头冥思苦想。   达伦灵光一现:“我也想起一个。”   “什么什么?”   “龙王在群里喷洒消毒液。”   博瑞不是很看好:“这能行吗?这个梗过时好几年了吧?”   “托尼老师殿下都觉得潮,龙王为什么不可以?”   “……行。”   小黑屋一墙之隔,是地下唯一一间公共休息室。   凌熠还是舞会那套打扮,坐在沙发上刷手机,两条长腿大咧咧地搭在茶几上。   席勒就很看不惯他这种作风:“你怎么走哪儿都这样,你当这是家里呢?”   凌熠分了点注意力给他:“我怎样了?”   “这里还有外人,你能不能注意点你的社交礼仪!”   凌熠扭头看所谓的外人:“唐德队长,你介意吗?”   “只要凌熠殿下觉得舒适怎么都行,就当我不存在。”   凌熠冲席勒一挑眉,把他气得够呛。   “我不信你当着奥瑟殿下的面,也敢摆出这么无礼的姿势?”   凌熠乜斜他:“我在奥瑟殿下面前姿势更多,你想看吗?”   席勒胀得满脸通红:“你——!”   唐德清清喉咙,在这两个人面前,他这个和事佬的身份是摆脱不了了。   “别吵了,帝国每一寸土地都隶属于皇室,四舍五入这里也算凌熠殿下的家,这种琐事就不必再争了。”   席勒看在唐德的面子上忍下来,凌熠不仅没收敛,还将脚尖摆来摆去,哼起小曲,故意气席勒。   唐德瘾犯了:“我去外面抽支烟。”   凌熠没在意,他这会儿正在浏览陆颁军校的校园论坛,论坛置顶贴还是【沉重缅怀本校终身荣誉学生凌熠——英雄已逝,精神长存,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这个已有两百多页回复的帖子他点都懒得点,而是看今晚热度第一的吃瓜贴看得津津有味。   【重磅!萨利大公舞会,奥瑟殿下携伴出席!】   [一张模糊的远处偷拍图]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美,是奥瑟殿下今晚的舞伴!   小美戴着面具,奥瑟殿下坚决不肯透露他的身份,现场都猜疯了!   因为闻不到信息素,大家都猜测他是一位BETA!   据我密切观察,奥瑟殿下和小美,在舞会上做了且不限于以下列出的这些事:   搂肩/搂腰/贴面/咬耳朵说悄悄话/梳理头发/亲手喂蛋糕/跳舞(奥瑟殿下跳O步小美跳A步)/快速接吻(我在百米之外拿望远镜看到的)/等等等等!   重点来了!你们一定想象不到发生了什么!   有两个咱们学校的傻缺也去了舞会,干了所有人敢想不敢做的事!   他们两个突然从背后偷袭,把小美的面具给掀掉了!   你们敢信吗?在萨利大公的舞会上!当着奥瑟殿下的面!把他舞伴的面具!给!掀!了!这是人类能干出来的事!?   干得漂亮!   谁能想到,面具后的小美居然是个大美人!   我语言细菌不好,形容不出小美的美,总之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拍照,实在是太可惜了!(也给这个帖子降低了很多可信度)   再后来奥瑟殿下跟他一起离开了11分27秒,这个时间emmm……耐人寻味(我不会说回来时奥瑟殿下嘴上还有可疑红印)   哦对了,舞会结束后那两个傻缺被奥瑟殿下带走了,真想知道奥瑟殿下打算怎么收拾他们。   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发表声明,虽然我跟他俩是校友,但没有半点关系?   (不,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一个叫博瑞,一个叫达伦)   凌熠看到这里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席勒想问他在笑什么,冷不防瞥见凌熠左肘抵住沙发扶手,左手虚虚搭在嘴边,修长的手指松弛地舒卷着,坐在那里歪着头垂眸看手机。   瀑布般的银色长发垂下来,一半垂在身后,一半披在肩上,在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朦胧的幽光。   因修饰过而显得妩媚的眉眼如月牙般弯曲,浓密的睫毛打下根根分明的阴影,却遮不住眼底的笑意。   已经没有多少唇膏残留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微微扬起,形容慵懒,神情惬意。   尽管戴着抑制环,席勒鼻息间却不由自主回忆起那股香甜到出奇的芬芳。   面前的OMEGA看上去,跟记忆里讨人厌的ALPHA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席勒猛地站起来,把凌熠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凌熠嫌弃地问。   席勒紧紧拳头:“我……渴了,我去喝水……”   “喝个水而已,大惊小怪的。”   凌熠象征性地往旁边让了让,让出本来就没有挡住的路。   席勒在洗手间潦草地洗了把脸,对自己有那样的想法感到懊恼。   一定是凌熠今晚的打扮令人迷惑,卸了妆,他还是多年来与自己唇枪舌剑拳打脚踢的死对头。   他精神恍惚地回到休息室,推门而入,却在看清屋里的人后瞬间清醒。   席勒:“怎么是你们?”   博瑞&达伦:“怎么是你?”   三人异口同声。   发现问题一样后,他们又改口。   席勒:“你们怎么在这里?”   博瑞&达伦:“你怎么在这里?”   三人:“……”   博瑞和达伦都是凌熠的好友,而席勒则隶属于另一个阵营,在校期间两边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即使一起参与了劫狱行动,也没能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好一点。   达伦是阵营中的温和派,只有他跟席勒没什么矛盾,甚至有些关心。   “你消失这段时间去哪了,身上怎么穿的是奥瑟殿下侍卫的制服?”   博瑞:“你忘了吗?他是奥瑟殿下首席舔狗,修成正果了呗。”   席勒:“至少我堂堂正正站在这里,不像你们俩只能蹲着。”   “……”蹲在地上的两个人快速站了起来。   “蹲一下怎么了?我俩站累了,活动活动筋骨。”   席勒瞥了眼茶几上的纸,乱七八糟,连涂带划。   “我知道了,你们今晚冲撞了奥瑟殿下,被抓来写检讨,是吧?”   博瑞嘴硬:“我们写不写检讨关你什么事,管得宽。”   “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种无礼的行为,写检讨也是咎由自取。”   “舔狗就是舔狗,还没毕业呢就替奥瑟殿下咬起人了。”   席勒走后屋里就剩凌熠自己,他巴不得一个人自由自在,把脚翘到天上都没人管。   他既是瓜,又是猹,看大家脑洞大开,各种猜测自己的身份,什么人造O,外星人,一个更比一个离谱。   还有那种扫兴的人,在吃瓜贴里愤世嫉俗,说什么英雄尸骨未寒,大众却只热衷关注这些皇室八卦、花边新闻,实在令人心寒。   他手机刷得好好的,隔壁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半天没有要平息下去的迹象。   凌熠被他们吵得脑壳疼,仔细听听,声音还都很熟悉。   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学校,回到教室,回到训练场,同样的人,同样的争吵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发生。   三个人吵得热火朝天,半掩的门突然被人大脚踹开,险些踹掉。   巨响震住了每一个人,三人齐刷刷地噤声。   舞会上惊鸿一瞥的长发美人,带着一脸妖冶的戾气走进来。   美,还是那么美;惹,看起来却不好惹。   “吵死了!你们几个。”   博瑞莫名其妙紧张起来,手心在裤缝附近蹭来蹭去。   “你也在啊,今天是我不对,不该劝我同学喝酒,当时吓到你了吧……我叫博瑞,他叫达伦,我们都是陆颁军校的学生。”   美人不知为何瞪了他一眼,被那勾魂的眼角一扫,博瑞手心分泌的汗更多了。   “不知道美人你、怎么称呼?”   凌熠眯起眼:“你喊我什么?”   席勒也语气不善:“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就……你不喜欢这个称呼,那你喜欢什么?我可以改。”   达伦在下面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可惜没起到任何作用。   “我晓得你是奥瑟殿下的舞伴,但是,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个朋友……”   凌熠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哈!”   席勒警告:“现在把你的话收回去,还来得及。”   达伦也把头压低劝他:“别闹了兄弟,再闹下去,就不止是写检讨那样简单了。”   可博瑞执迷不悟:“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   话音未落,他面前的茶几被人重重踹过来,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博瑞膝盖一痛,险些跪下。   脾气暴躁的美人一脚踏上茶几,右手在头顶一抹,动作飒爽地扯掉假发。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爸爸是谁!”   博瑞与达伦同时定住,久到席勒都想上手试试他们是不是已经石化。   好半天后达伦喃喃道:“我可能还是酒没醒……”   凌熠鄙视他们:“化个妆就认不出来,你们是直男吗?”   博瑞已是热泪盈眶:“呜呜呜我是呀!”   他不顾膝盖疼痛,展开双臂扑过去。   席勒不假思索闪到凌熠面前,展开双臂将人拦下。   “……你干什么!”   感人肺腑的重逢情节被破坏,博瑞火冒三丈。   席勒毫不让步:“他已经不是你过去认识的凌熠,我奉劝你保持距离。”   “怎么就不是我认识的凌熠了,我不就是因为他化妆一时间没认出来吗?”   博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明知凌熠还活着却不告诉我们,你知不知道这半个月来我们是怎么过的!”   两人拌嘴时,达伦眼中渐渐泛起泪花。   他太希望这一幕是真实的,又生怕是一场美梦。   “凌熠,”达伦轻声细语,生恐音量大了会将美梦戳破,“真的是你吗?”   “啊,”凌熠苦恼地抓了抓被剪短的头发,“过程有点复杂,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   “你活着就是最好的解释!”博瑞又想扑过去抱他,“我可太想你了!”   席勒一把拿捏住他的手腕,牢牢攥紧不松手。   “敢碰他一下,你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他眼神中有着难得一见的狠戾,连博瑞这样以蛮力著称的大块头,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震退了一步。   不过才过了这么久,凌熠完全变了一个人,连席勒他也快不认识了。   “是我走错了吗,这里是医学院,还是陆颁军校皇家医学院分校?”   闹成一团的人迅速收手,齐刷刷立正转向门口:“奥瑟殿下!”   奥瑟依次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你们在军校的时候,也这么遵守纪律吗?”   凌熠不想吱声,剩下三个人不敢吱声。   奥瑟不紧不慢地踱进了屋,茶几上的纸张被凌熠刚刚那一脚踹得七零八落,散得到处都是。   他附身拾起其中一张,一手插兜,一手捏着白纸一角,将上面的内容念出声:   “禁止套娃。”   “禁止禁止套娃。”   “禁止禁止禁止套娃。”   众人:“……”   奥瑟挑挑眉。   博瑞难为情:“对不起,一时间想不出别的了。”   套娃被丢回地上,换成另外一张。   “龙王在群里喷洒消毒液。”   奥瑟盯住这句话看,像是在体会背后的深意。   达伦:“呃,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一个群,然后发言最多的那个人是龙王,然后他每天就在群里,洒洒消毒液……什么的。”   奥瑟把纸拍到他胸前,达伦伸手接住。   “记得把注释也写上。”   奥瑟绕了一圈,最后牵起凌熠的手。   “你们三个都留下来,写不满十页纸一个都不许走。”   凌熠同情地看了他们仨一眼,尾随奥瑟离开了房间。   席勒先是有一点点沮丧,可转眼又振作起来。   “不就是十页检讨么?反省自身错误,顺便歌颂奥瑟殿下,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博瑞:“谁告诉你要写歌颂奥瑟殿下的内容了?”   “那是写什么?”   席勒困惑地转头,看见两张幸灾乐祸的脸。 第29章   “一对10。”   “管上。”   “一对A。”   “再管。”   皇家医学院地下公共休息室,罕见地传出叫牌声。   到底是年轻人,适应能力极强,昨天还因失而复得喜极而泣,今天就围成一桌打牌了。   卸妆后的凌熠还是他们熟悉的凌熠,可坐在对面的博瑞总是幻视到另一张脸,不由地心猿意马。   他清清喉咙,想方设法试探:“凌熠,我能不能打听……”   “不能。”席勒板着张脸打出三张6,“打你的牌,不该问的别问。”   博瑞当场呛回去:“谁问你啦?要不是三缺一,谁稀罕跟一张扑克脸打扑克牌,三张J!凌熠,你跟奥瑟殿下到底什么关系?”   凌熠垂眸打量手里的牌,眼皮都懒得抬:“你觉得呢?”   点水的吻和牵起的手,答案似乎不能更明了,可博瑞就是想自欺欺人。   “你干掉他小舅舅,他很赏识你?或者……他给你好处,请你跟他玩角色扮演?你还没跟我们说你到底是怎么从爆炸的囚车里活下来的?”   达伦放下三张K:“你昨天的十页纸还没写够吗?”   凌熠恨恨地看着手里的三张Q:“要不起。”   博瑞在嘴里小声嘀咕:“我又没有起什么歹念,凌熠是ALPHA我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OMEGA我才会动歪念头。”   席勒给了他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   凌熠挑眉:“你试试?”   博瑞梗起脖子:“你又不是,我试什么试?老子铁直!”   达伦有意岔开话题:“凌熠,你还回学校吗?”   席勒:“他想回学校,就得先公开还活着的消息,不然他活过来了,全校师生都吓死了。”   博瑞抬杠:“他也在我面前活过来,我怎么就没有被吓死?”   “你倒是没被吓死,但是你们两个一个蠢死,一个作死。”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掐死?”   嗖——   一枚纸牌擦着两颗即将交战的脑袋飞过去,嵌入对面的墙缝中。   凌熠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里剩余的牌,两个人立刻都不出声了。   博瑞乖乖跑去取牌,转身后表情仿佛见了鬼。   “卧槽!”   “你怎么了?”凌熠奇怪地问。   博瑞惊悚地指向门口,三人同时扭头,只见洛力娇滴滴地倚在门边,一脸不可描述地瞄着他们四个,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凌熠:“要量体温吗?早上南汀来量过了。”   洛力笑嘻嘻地摇了几下头,将手放在胸口,春心荡漾地深呼吸:“这就是年轻ALPHA们青春洋溢的味道吗?”   在场的三个ALPHA:“……”   “你们玩儿你们的。”洛力抛了个杀伤力极大的媚眼,哼着小曲离开了。   没见过世面的小A们心有余悸。   达伦:“刚刚那是谁?”   凌熠:“我的护理。”   他收到了同情目光。   “干什么?你们不要以貌取人,他业务能力很不错的。”化妆技术更是惊为天人。   达伦:“为什么要给你量体温,你生病了吗?”   没等其他人开口,席勒迅速站了起来。   凌熠受不了:“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席勒立正:“奥瑟殿下!”   博瑞和达伦也赶紧起立问好,只有凌熠独自黏在座位上。   奥瑟斜倚在跟洛力一模一样的位置:“分校又开张了?今天上的是什么课?”   博瑞和达伦见到奥瑟殿下依旧紧张,他们会的那点平民黑话全都交了,多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对不起奥瑟殿下,我们这就走!”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不是玩得挺开心吗?”奥瑟一句话将他们钉在原地,“继续,让我看看年轻人聚在一起都玩些什么。”   两个人一时分不清这句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   席勒飞奔去隔壁搬了把椅子,紧挨着凌熠的座位放下。   奥瑟倒大方:“继续玩你们的,就当我不存在。”   博瑞和达伦当然也想当他不存在,奈何奥瑟信息素过于强势,只是什么都不干地坐在那里,就使他们压力倍增。   席勒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想到这是他崇拜的奥瑟殿下,内心便甘之如饴。   帝国史上大概没有几个军校生有被皇子盯着打牌的经历,今天这条记录上增添了四笔。   博瑞心不在焉地打牌,时不时偷瞄奥瑟搁在凌熠肩膀上的手,忽然脚上一痛。   “啊!”博瑞惊跳,质问席勒,“干什么踩我!”   席勒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牌:“该你出牌。”   博瑞气冲冲地甩出两张牌:“对7!”   席勒:“我出一个4,你出一对7?”   “……”   奥瑟露出一个笑容:“想不到这平民游戏还挺有意思。”   席勒立刻起身:“殿下想玩,坐我的位置?”   “不用,”他回绝,“我跟凌熠玩一副牌就行了。”   凌熠从善如流,但没把牌交到奥瑟手里,而是他指哪张,凌熠打哪张,主打一个合作。   合作几圈下来,只有他们连胜,其余三家一水惨兮兮的负分。   凌熠怀疑他不是第一次玩这个:“看不出殿下还是平民游戏的高手?”   奥瑟口气一如既往地狂妄:“这么简单的规则,看一眼就懂了。”   博瑞郁闷到拿席勒撒气:“你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奥瑟殿下出牌你从来不管,就管我!”   “说话要讲证据,我可没有不管奥瑟殿下就管你。”   “你怎么没有没有不管奥瑟殿下就管我?”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奥瑟将手里的牌扔到桌上,会心一笑。   “禁止套娃。”   众:“……”   凌熠心想,奥瑟殿下该不会把三十页纸都看完了吧?   奥瑟简直像有读心术:“不仅看完了,还全部背了下来。”   “为什么?”   “我不想跟你有交流方面的障碍。”   屋里五个人,三个觉得自己多余。   博瑞莫名心情低落:“打也打不赢,不想打了。”   奥瑟向后欠了欠身子:“不打牌也行,那就聊天吧。”   达伦小心问:“奥瑟殿下想聊什么呢?”   “聊什么都可以,只要是跟凌熠有关的。”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是达伦先想出话题。   “再过几天就是陆颁军校跟皇家学院的地下摩托车赛,往年都是由凌熠代表出战。”   “没错没错,”提起摩托比赛博瑞又有了兴致,“凌熠跟皇家学院那个那个,姓雷的小子,每年都跑得不分伯仲。他们还下了赌注,今年比输的人以后再也不许碰机车。”   “姓雷的小子?”奥瑟重复了一遍。   “叫、叫雷什么来着……?”博瑞冥思苦想。   凌熠:“雷钺。”   “就是这个!”   奥瑟挑眉。   达伦说了一个连凌熠也不知道的信息。   “学校办追悼会那天,雷钺也来吊唁了。”   凌熠挺意外的,他跟雷钺就只是赛场对手的关系:“他来干嘛?”   “来装逼呗!”博瑞跳起来,“我给你表演一下。”   席勒用力咳了声:“不许在奥瑟殿下面前使用这种粗鲁的字眼。”   “别打扰我进入角色,我来为奥瑟殿下重现那天的画面——”   他表情瞬间严肃,笔直地向前走,右臂弯成一个古怪的弧度,像是夹着什么东西。   直到走到桌前,把夹在臂弯里的东西拿出来,双手端正摆放到牌桌上。   凌熠灵光一现,他放下来的应该是一个头盔。   博瑞目视虚空,仿佛注视的是凌熠的遗像:“你跟我约好一战高下,输的人再也不能碰机车,没想到你却用这种方式爽约。”   “凌熠,这一战算我输了。”   他绘声绘色地表演完,最后跟了一个夸张的呕吐动作:“呕——”   凌熠不太相信博瑞的演绎,总觉得会有夸张成分,用眼神向达伦确认。   “当时就是这样。”达伦也不得不承认他演得入木三分。   “他有病吧?谁稀罕用这种方法赢他,他不想骑摩托也不用赖在我的身上。”   “说得好!”博瑞挥动拳头,“凌熠,既然你还活着,干脆光明正大地打败他,不然显得我们胜之不武!”   凌熠想说什么,先瞄了奥瑟一眼:“还是算了。”   “为什么?”博瑞语气夸张地问。   “不为什么,我活着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公开,卢乎伦还在想方设法派人暗杀我。”   “我操他z@#$%^(*)_=……”一连串脏话脱口而出。   席勒拍桌而起:“你给我住嘴!”   局面再次演变成二人打架,一人拉架,这次轮到凌熠跟奥瑟两个显得多余。   “说实话。”奥瑟眼里只有凌熠,其他人都是透明。   “倒也不是什么正规比赛,我们跟皇家学院私底下搞的,每年比一次,我对他的战绩是一胜一负一平。这个比赛没那么重要,不去也行。”   “时间地点?”   “这周六晚上,班玛山。”   “想去?”   凌熠假装思考:“嗯……”   “他提议光明正大打败他的时候,你眼睛都亮了。”   凌熠有点受挫:“我的演技比博瑞还差吗?”   “化好妆,戴好抑制环再去,比赛结束就回来。”   凌熠眼睛再次亮起来:“您同意了?”   “现在不同意,你不还是会色诱我直到同意?这么一算我好像亏了。”   凌熠站起身,双手揪紧奥瑟衣领,用力拉向自己,弯腰俯身,居高临下地完成了一次亲吻。   背景板三人组:O口O!!!?   结束一轮粗暴的进攻,凌熠仿佛才看到他们似的:“啊?你们还咋在啊?”   三人:我们的存在感有那么低吗?   “这周六晚上有空吗?”   博瑞机械地接道:“干、干嘛?”   “班玛山顶,会会雷钺。”   .   比赛时间还没到,班玛山顶聚满了来自两个学校的学生。   “我还以为今年比赛取消了呢,陆颁没了凌熠,还有什么好比的啊?”   “据说他们临时拉来个替补,替补能有什么看头。”   “就是,即使人来了,还不是我们雷哥的手下败将?”   夜色中,一辆黑色鹰腾在班玛山的环山道上低调地行使。   博瑞在后座左摸摸,右摸摸,掩盖不住眼中的羡慕神色。   “这车也太帅了吧,内饰全是定制款,哪怕在鹰腾届都是KING级配置。”   达伦好心劝他:“你大小也算个皇室,别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的皇室水分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奥瑟殿下就只有12.5的%共同血统。”   “难怪你跟奥瑟殿下毫无可比之处。”席勒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博瑞把头伸到驾驶座与副驾驶之间:“我刚刚就想问了,凭什么你这家伙可以坐副驾驶?”   凌熠今晚心情十分愉悦,跟着开玩笑说:“只有保镖才坐副驾驶,贵宾都是坐后座的。”   夜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银色长发随风飘扬,发丝拂到博瑞脸上,说不出哪里痒。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凌熠一眼,还是不理解亲儿子化了妆怎么就变成另一副样子。   转角的反光镜反射了车前灯,凌熠耳骨处银光一闪引起了博瑞的注意。   “这是什么?”他伸手去探。   还没摸到,就被席勒扣住手腕,动都动不了,好似曾相识的一幕。   席勒目视前方:“我说了,敢碰他一下你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博瑞手腕被攥得生疼,只得悻悻收回,嘴里不服气地嘟囔:“坐个副驾,还真把自己当保镖了。”   班玛山顶,陆颁的车手还没现身,众人等得快不耐烦。   “比赛快开始了,这替补还没露面,不会听说对手是雷哥,是不敢来了吧?”   “快看,那是鹰腾吗?今晚皇家学院有哪位大人物来看比赛吗?”   鹰腾在路边停稳,席勒赶在凌熠下车前递给他一个头盔。   “那个带了吗?”凌熠低声问。   席勒不出所料,但还是垮起一张脸,极其隐蔽地塞给他一粒药片。   凌熠把药片扔进嘴里再戴上头盔,四个人陆续下了车。   观众中有人认出他们。   “不是皇家,是陆颁的人,陆颁的学生怎么可能开得起这种档次的车?”   “你不知道吧,那个大块头是萨利大公的亲戚,前几天大闹舞会的人就是他。”   “啊我听说过!那他不念皇学,念什么军校?”   也有人看到凌熠后大失所望。   “他就是你们陆颁找来的替补?头发这么长,不会找了个女生吧?”   博瑞大嗓门:“皇学的人有性别歧视吗?我们陆颁卧虎藏龙,就是找个女生,找个OMEGA,照样吊打你们!”   “口气还不小,等下输了可别哭,我们雷哥不擅长哄女生的!”   一片哄笑。   凌熠不为所动,径直走向自己的机车。   他今天用的赛车是奥瑟准备的,提前派人送到山顶,此刻与雷钺的座驾并排停靠在出发线后。   另一个头戴头盔的人早就等候在这里。   “这条山道我跑过无数遍,对路况非常熟悉,在这里跟你比会胜之不武,你考虑好再做决定。”   “你先胜过我,再说胜之不武的话。”   “我认为我有义务提前交代清楚。”   凌熠跨上机车:“废话都说完了?”   “再等一下。”   雷钺低头一动不动,静止了大约三十秒。   凌熠:“干嘛?祈祷啊?”   “为一位故人默哀,今天的赛场本应是属于他的。”   凌熠拧动车把,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心中窃喜。   不愧是殿下赞助的车,比他先前那辆强不止一个档次。   他爱不释手地拍拍机盖,也不知道这么好的车,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骑了。   雷钺不是很理解他的行为:“那位故人也是你的校友,于情于理你不也该为他默哀吗?”   凌熠在面罩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没必要,开始吧。” 第30章   发动机轰鸣声响彻夜空,两辆重型机车一前一后在环山路上飞驰。   凌熠虽说几个月没跑过这条路,但持续三年的比赛让他对路况烂熟于胸,仅凭肌肉记忆都能做到何时减速,何时过弯。   雷钺寸步不离地跟在对方车后,暗自心惊。   长发车手的行驶轨迹熟悉得惊人,无论加速还是减速的时机,哪怕过弯漂移的弧度都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为了研究凌熠的驾驶习惯,他曾在头盔上装过摄像头,回去一帧帧研究录像。   如今不止是驾驶习惯,连那背影都越看越眼熟。   幽灵车手的念头在雷钺脑海闪现,雷钺不寒而栗,险些轮胎打滑。   总有那种午夜都市怪谈,在班玛山出事身亡的车手,会化作幽灵车手,带走生前惺惺相惜的对手。   雷钺从不信妖鬼邪说,但居然有一刻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凌熠不是死于赛车,就算冤魂不散也该找首相而不是他。   仅这么一走神的功夫,他已被前车落下数米。   两个水平相当的人比赛,最多不过十几公分的差距,雷钺危机意识上来,已无瑕估计对方究竟是幽灵还是人类,将油门猛踩到底,奋力缩小差距。   三架无人机从各种角度全方位跟随着两人,观众们通过手机就能看到实况直播。   雷钺落后时皇家学院的人发出各种不相信的声音:“假的吧?雷哥怎么可能落后那么多,会不会是陆颁替补作弊?”   看到雷钺慢慢追上,他们又爆出欢呼:“我就说吧,雷哥可能只是看对方是新人,让他一马!”   “呸!”博瑞嫌弃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读皇学,看不惯那些贵族的嘴脸!”   达伦更关心凌熠的状况:“凌熠也很久没碰车了,希望他能安全跑完全程,不要冲动上头。”   博瑞:“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还信不过凌熠的技术?”   “我担心他的身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待在医学院。   他说着去看席勒,席勒只给出四个字的答案:“无可奉告。”   皇家学院人群中又传出一阵欢呼,雷钺不仅追上来,还反超了。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车手,在这种大幅度落后的局面下,依然冷静地完成超车。   但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神秘车手的再次反超,给陆颁军校众人一次回击欢呼的机会。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你追我赶,叫好声也在两个阵营中此起彼伏。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终点等他们!”   众人坐车从近路抄到山脚,在终点线翘首以盼。   等了大约十分钟,轰鸣声从看不见的远方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过弯处出现两个黑影。   博瑞精神一阵:“来了!”   他嘴里不停地念,“拜托拜托拜托拜托”,达伦和席勒也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紧张,视线不敢离开半秒。   黑影风驰电掣地驶近,一眨眼就临近终点,此时众人才看清,两架机车并驾齐驱,难分伯仲,以同样的高速向终点冲刺。   一阵疾风飞过,机车呼啸而去,谁也没看清是谁先冲的线,胜负一时悬念。   裁判紧张地回看冲刺录像,最终高声宣布:“获胜者——陆颁军校!”   博瑞一手揽着达伦,一手揽着席勒,激动地又叫又跳:“我就说他能行!”   达伦长舒一口气:“没出事就好。”   “赢了不代表你能碰我,把手拿开。”   神秘的长发骑手凯旋,大家正要一拥而上,从后面追来的雷钺跳下车,连车都来不及扶正,直奔凌熠而去。   三个人想也不想,挡在凌熠面前。   “你干嘛?输不起啊?”   雷钺情绪激动,努力突破三人封锁,冲后面的人喊:“你是谁?你是凌熠对不对!?”   博瑞扬起下巴:“我说手下败将,你是不是不愿意承认,陆颁军校除了凌熠还有你比不过的人?”   “你一定是他!我不会认错人!”   长发车手把车停稳,右腿潇洒地向后一荡,从车上下来,沿着车尾绕了半圈,来到跟前。   他举起双手,捧住头盔两侧。   雷钺死死盯着他,不再挣扎,三人组却不敢放松警惕,寸步不让地将他阻挡在外。   头盔缓缓摘下,他晃了晃被弄乱的发型,耀眼的银发在月光下摆动。   博瑞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凌熠漫不经心地扫了雷钺一眼,后者宛如中了被月光照到就会变成石头的诅咒,原地呆滞。   “你可看仔细了,我是你以为的那位故人吗?”   被问话的石像毫无反应。   凌熠嘴角卷起一抹嘲讽,又是一个全盲的直男。   不过也不意外,连席勒博瑞这种跟他朝夕相处的家伙都能迷惑住,雷钺一个没见过几次正脸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昏暗夜色中把他认出来。   凌熠:“走吧。”   “不许走!”从皇家学院的观战人群中钻出来一个人,指着凌熠,“他能赢雷哥,是因为比赛前服用了禁药!”   博瑞反呛:“你们皇学的人要不要脸,比不过就开始诽谤?”   “我亲眼看见的!”那人又指着席勒,“药就是他给的!”   凌熠一惊,席勒更是肉眼可见地紧张。   他们倒不怕在场的学生,怕的是奥瑟的人混在里面,回去向他汇报。   他们的紧张在他人眼里看来是心虚,似乎做实了二人心中有鬼。   “你要是心中没鬼,敢不敢让我们搜身?”   达伦:“没有职权的人擅自搜身是违法的。”   “那就是有鬼!”   “不要再说了!”雷钺终于从石化状态中解除,“不用找任何借口,是我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   “可我真的看见了!”   雷钺把头盔双手递给凌熠:“我愿赌服输。”   皇学众人一片哗然。   “雷哥!你不会真的以后都不碰车了吧?”   “跟你打赌的是凌熠,又不是这家伙!”   “你可是皇家学院第一车手,你退出赛车圈,以后谁来对付上门挑衅的人?”   凌熠只想赶紧走,不想再凭生事端。   然而事与愿违,一辆打着警笛的警车开过来,打车上下来一位交警。   “居民举报这里有人飙车,是不是你们?”   之前检举凌熠的人一见警察,正义感爆棚:“警官我举报!这里有人服用非法药品!”   嗑药的罪名可比飙车严重得多,交警立刻警惕起来:“谁?”   他第二次指向凌熠:“就是他!不信你可以搜他的身!”   交警朝凌熠走去,凌熠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出示一下证件!”   凌熠强行冷静:“没带。”   “身份证、驾驶证,一个都没带?”   博瑞插嘴:“他是我们陆颁军校的学生!”   “学生证也行!”   “落在学校了。”   交警把手里的对讲机别在胸前:“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搜身吧。”   席勒挡在面前:“不可以!”   “你又是什么人?”   举报者:“他们两个是同伙!”   交警:“一个一个来,先搜他,再搜你。”   眼见他又靠近一步,凌熠义正言辞地拒绝:“你不能搜我的身。”   “理由?”   “因为我是OMEGA。”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根据法律,ALPHA司法人员不可以对OMEGA进行搜身。”   博瑞结结巴巴:“倒、倒也不至于编这种谎话,很容易识破的。”   交警半信半疑,上下打量着他。   “你说你是OMEGA,却又拿不出证件,要我怎么信你?除非你能证明。”   “行啊。”   凌熠摸上耳骨,在席勒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之前,一把扯下抑制环。   一股浓郁的OMEGA信息素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席勒捂住口鼻,不敢相信他还在有意催动信息素外溢。   在场的ALPHA们被异常香甜的信息素味道吸引,都忍不住深深吸气。   然而连续几次深呼吸后,他们接二连三变了表情,精神力强的五官皱到一起,精神力弱的冲到路边扶着树连连干呕。   信息素浓度还在飙升,席勒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博瑞和达伦更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时分辨不出奥瑟信息素和凌熠变成OMEGA这件事,哪一个对他们造成更大的暴击。   一辆重型机车开到凌熠身后,“上车!”   凌熠跳上车后座,把雷钺给他的头盔往头上一罩,驾驶员一脚油门,载着凌熠扬长而去。   交警在后面踉踉跄跄追了两步,抄起对讲机:“班玛山周边区域,拦截一辆黑色摩托,车牌号……”   凌熠坐在雷钺的车后座,后方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机车熟练地在车流中穿梭,把警笛远远甩在身后。   “为什么要带我走,你也怀疑我有违禁药品?”   “不是。”雷钺冷静的声音和着风声一起飘到后面,“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能猜到你那么做的原因。”   “什么原因?”   “你摘下抑制环的时候,你的同学看上去比所有人都吃惊,连他们都不知道你是OMEGA。”   雷钺压了个急弯,甩掉迎面来的警车。   “你是隐瞒第二性征去军校读书的,对不对?比赛前你吃的不是禁药,是抑制剂。”   凌熠:怎么办?这个故事竟然找不出一丝破绽。   “你吃抑制剂就说明,你最近会进入……一种生理时期,如果继续留在ALPHA多的地方,你会有危险。”   “你平时爱看小说吗?”   平稳的车身发生一丝抖动。   雷钺忍不住想,这个OMEGA心该有多大啊?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兴趣爱好?”   “不,我单纯就想关心一下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机车摆动更剧烈,险些侧翻。   凌熠一点都不客气。   “刚才你的车技可没这么差。”   “我没、没有载过人。”   “我是第一个喽?”   附近已经听不到警笛声,暂时进入安全地带,雷钺把车速慢下来。   “要我送你回学校吗?”   雷钺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对方不方便回学校,他也能提供临时去处。   凌熠往前方随便一指:“这里就好了。”   雷钺刚把车停稳,型号一致的黑色轿车从四面八方驶入,将他们围得密不透风。   只有一辆车与众不同,停在离他们最近的位置。   雷钺紧张地东张西望,发现此处已是插翅难飞。   凌熠慢悠悠下车,对这种阵仗表现得波澜不惊。   “虽然你猜得完全不对,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帮我摆脱交警,如果被抓到确实很会麻烦。”   他走出几步,转身抛来一样东西,雷钺本能接住,是他自己的头盔。   “哦对了,这个还是还给你。”   “可是这是——”   “我对你们幼稚的打赌不感兴趣,你喜欢机车吗?喜欢就多骑一骑,因为不一定哪一天你会被迫放弃。明明可以拥有的东西却要赌气放弃,这种行为最愚蠢了。”   雷钺目送长发飘飘的背影,朝最近的加长座驾走去,空气中留下令人难忘的信息素甜香。   近卫队长唐德从副驾驶下来,亲自拉开车门,帝国皇长子以一副永远优雅的姿态迈出座驾。   雷钺一个激灵,猛然觉察到OMEGA身上的ALPHA信息素隶属何人。   凌熠钻进车厢,奥瑟似笑非笑地注视了雷钺片刻,随后才回到车里。   雷钺身体再次陷入僵直,他从奥瑟殿下的眼神中读出了十足的威胁意味。   封锁现场的车流又悄无声息地撤走。   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移动,奥瑟凑近凌熠,装模作样地深嗅一口。   “味道这么浓,看来你没少散发魅力,嗯?”   “我只是借殿下的信息素吓唬一下别人,这叫仗势行凶。”   他想起被留在原地的雷钺:“我们就这么离开,刚才那个人会不会被警察通缉?”   奥瑟意味深长:“能在皇家学院就读的人有自己的门路,不需要你操心。”   凌熠打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嗤笑。   “哪里好笑?”   “就是因为有特权阶级的受益者,才会有我这种特权阶级的受害者。”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奥瑟挑起他肩头一缕银发,即使知道是假的,依然爱不释手。   “长发挺适合你,留起来吧。”   凌熠扭头望向窗外:“托尼老师亲手剪短现在又要留长,还真是善变呐。” 第31章   席勒等人比凌熠先一步回到医学院,不同的是其他人是走回来,而博瑞是被抬回来的。   达伦看凌熠的眼神颇为复杂,蕴藏了很多想说未说的话。   “博瑞在急救室,你要去看他吗?”   凌熠:“他被人揍了?”   “如果被信息素攻击也算挨揍,那就是吧。”   席勒嫌他讲话婉转:“他是流鼻血流到休克才送去抢救的。”   凌熠诧异:“你们都没事,他为什么那么严重?”   “因为他是94.33。”奥瑟的语气听起来冷飕飕。   凌熠还是听不懂:“您是给每个人都起了代号吗?”   奥瑟笑而不语。   凌熠推开急救室的门,迎头撞见坐在床上的博瑞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变态!他是你亲儿子啊!”   凌熠:“……”   博瑞察觉到有人进来,转头发现是凌熠,吓得一骨碌翻到了地上。   “你你你!戴了那个没有!?”   凌熠无奈,撩起头发给他确认:“早都戴上了,行了吗?”   博瑞似乎放了一点心,但又没有完全放心,依旧警惕地扒在床沿观察他。   凌熠也没想到会给孩子造成这么大阴影,只得耐心安抚。   “我今天是为了脱身故意放出来,平时远没有那么夸张,不信你问席勒。”   席勒瞄了他一眼,眼珠向反方向划走。   博瑞竟然读懂:“席勒说你骗人!”   凌熠:“……”   达伦出来圆场:“好了,都不要吵了。我们现在应该坐下来,听凌熠好好解释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凌熠顺从地找了位置坐下,博瑞固执地蹲在地上不肯起来,席勒抱臂靠在远点的墙边,看似游离于茶话会之外。   凌熠低头酝酿了一会儿,忽然用双手捂住脸。   “你怎么了?”达伦关切地问,“是我们太勉强你了吗?”   凌熠使劲摇头,手掌下传出哽咽:“卢乎伦,都是卢乎伦把我害成现在这幅样子。”   达伦想摸摸他的背安抚,伸出手才意识到可能不合适,又收了回去。   “你别急,慢慢讲。”   凌熠静止片刻,抹了把脸,强装镇定。   “死在刑车里的不是我,是卢乎伦找来的替身,他之所以要找人顶替,是不想我死得太痛快。他想让我跟卢达瓦一样,腺体被凌迟,受尽折磨而死。”   博瑞一秒前还委委屈屈缩成一团,听到这里忍不住跳起来大骂。   凌熠耐心等他问候完卢乎伦十八辈祖宗,才接着说:“万幸的是奥瑟殿下赶到救下我,可我伤势过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死,要么接受腺体移植。”   博瑞:“当然不能死!”   “医学院当时只有一个现成的人造腺体,是为奥瑟殿下的OMEGA准备的,极其珍贵,奥瑟殿下却愿意拿出来救我,还派了最好的外科医生主刀,花了天价的治疗费用。”   游离在外的人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   “手术结束不久,卢乎伦又派杀手潜入医学院,想要暗杀我。当时情况危急,奥瑟殿下为保护我不受其他ALPHA侵犯,只能对我进行标记,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   这番话再次触及到他痛苦的回忆,凌熠捂住眼,不想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   从指缝中,瞧见席勒难以置信的表情和比锅底还黑的脸色,凌熠趁那俩人不注意,冲他吐了下舌头。   达伦喜忧参半,喜的是凌熠活了下来,忧的是光听描述就能想象出这段期间他过得有多么凶险。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呢?”   “之前对你们隐瞒,是因为还没有做好面对自己的心理准备,担心你们会因此而歧视我。”   达伦揪心:“怎么会呢?”   博瑞也嚷嚷:“大家在一起同吃同住这么些年,我们是哪种人你还不了解吗?”   达伦:“相信其他同学也能理解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凌熠抹去原本就不存在的泪花:“谢谢你们,我会试着去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我也不想继续逃避下去了。”   席勒:“呵。”   博瑞眼神闪闪烁烁,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讲。   “我想问你,就是,你跟奥瑟殿下之间……那种关系,是因为感激吗?”   凌熠一早就闻到屋外传来的特殊信息素,某些人不会收敛信息素,也就没有躲起来偷听的能力。   他低着头,红着眼:“不,因为爱情。”   从急救室走出来,奥瑟开始鼓掌。   “精彩,你去读军校,电影学校痛失一名人才。”   凌熠坦然接受表扬:“我的目的是把仇恨引到卢乎伦身上,不需要您去分散火力,只要博瑞知道了,全校的人就都知道了。”   他很有信心:“等到宣布我还活着那天,这个版本自然会扩散出去,姓卢的想辟谣都做不到,因为真假掺半的谎言最难分辨。”   “真假掺半,你的谢幕词是假的那一半吗?”   凌熠莞尔一笑:“您猜。”   .   一天后,昏迷大半个月的席恩终于醒了。   凌熠得到这个消息赶过去时,席恩已醒了大半天,甚至能支撑着坐起来。   “席恩叔叔!”凌熠见到他的瞬间眼圈发红,这次不是演的。   席恩看到他嘴唇也开始发抖,颤巍巍地抬起双手。   “凌熠,来。”   凌熠冲过去抱住他,连日来的担忧和害怕一股脑倾泻出,打湿了席恩胸前的布料。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席恩轻拍他的背:“我没事了,你受苦了。”   凌熠发泄完积攒了几个月的委屈,视线撞上席勒,立刻别过头拼命擦眼泪。   几张纸巾递到他跟前,凌熠不明所以地瞪了席勒一眼,想不通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好心,没有嘲笑自己。   “我把过程的来龙去脉如实跟老爸讲了,免得你又要费心思编瞎话骗老爸。”   “你——!”   “你那点演技,骗骗那两个傻帽还差不多,真以为老爸会看不出来?”   凌熠咬牙切齿,但在席恩面前,他选择不跟他的亲儿子计较。   “席恩叔叔,你别听他瞎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的伤,脑袋里的肿瘤,都是奥瑟殿下找人帮你治的。还有席勒这小子也是,要是没有奥瑟殿下,他早被卢乎伦抓去埋了。”   席恩缓缓点头:“你说的对,等我恢复一点,要当面向奥瑟殿下道谢才是。”   “不用麻烦了。”   伴随熟悉的声音响起,奥瑟本人出现在门口。   “我来了,就当你去过了。”   席恩认出奥瑟后,挣扎着要起身。   “席勒,过来扶我起来。”   席勒紧张:“老爸,你才刚醒,不用勉强,殿下不会怪你无礼的。”   “奥瑟殿下救了咱全家的命,我应该向他郑重道谢……快点扶我!”   席恩执意要起身,凌熠和席勒无奈,只得一边一人把他搀扶起来,送到奥瑟跟前。   面向奥瑟,席恩深深地鞠了一躬。   “殿下救我全家性命,我真心向您表达感激。”   奥瑟:“不必那么隆重,我只是顺带答应了凌熠的请求而——已。”   没有丝毫防备的他下颚一痛,席恩这一拳软绵无力,但竟是实打实地砸在了长皇子尊贵的脸上。   凌熠:“席恩叔叔!”   席勒:“老爸!”   席恩使出全身力气挥出这一拳后,彻底虚脱,身子直直滑下去,若不是凌熠跟席勒死命托着,定要摔到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包括奥瑟在内,神色中有罕见的惊讶。   “你们席家表达谢意的方式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席勒焦急地解释:“不是的殿下!老爸一定是……一定是刚做完手术脑子不清醒,才会一时糊涂!”   “上一次有人敢打我的脸,还是凌熠,真不晓得你跟他们两个谁才是亲父子。”   奥瑟摩挲着被打到的地方:“不过希望下次有人动手之前,先了解一下袭击皇亲国戚的刑期。”   席恩喘息了好久才恢复一点力气,怒斥奥瑟:“他才只有二十出头,还是大好的年纪,有大好的青春!你却趁人之危,你怎么下得去手……”   “席恩叔叔!别说了!”   凌熠生怕奥瑟一声令下,把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席恩丢进监狱,语速飞快地求情:   “殿下,席恩叔叔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他关心我才会冲动,请您宽恕他这一次!”   奥瑟晦涩的眼神中看不出喜怒。   “你为他求情可比给自己求情时真诚多了。”   “只要您能原谅他,要我做什么都行!”   “我也可以!”席勒挺身而出,“求您看在他身体虚弱的份上,不要追究,我愿意替老爸去坐牢!”   他们两个一边努力搀住席恩,一边尽可能用身体挡在席恩前面,防备奥瑟的怒火。   奥瑟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依次掠过。   “想我不降罪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先出去。”   凌熠不放心:“殿下,让我留下来,我可以不讲话。”   “怎么,你是担心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再跳起来给我一拳,还是怕我一拳把他打死?”   席恩拦住还想争取的凌熠:“正好,我也有话想跟殿下单独聊聊。”   凌熠和席勒被赶到了外面,病房里只剩下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有气无力的病人。   “念你伤势未愈,我容你坐着同我讲话。”奥瑟语气傲慢。   席恩跌坐在床边,一只手还想强撑着站起来,尝试几次都失败,只能作罢。   “殿下,您了解凌熠吗?如果不了解,就由我这个做家长的为您简单介绍一番。”   “凌熠从青春期起,就对漂亮性感的OMEGA感兴趣。我打扫房间时,曾在他床底翻出打着擦边球吸引青少年的杂志。我没有说他,是因为青春期的孩子都会对异性产生好奇,这很正常。”   他又缓了半天,方能再次开口。   “后来凌熠去念军校,我又无意发现他手机里的资源,他最喜欢的艳星叫梦甜。考虑到他已经是成年人,应该有这方面的自由,只要不被学校发现,就随他去了。殿下如果觉得我教子无方,我坦然接受批评。”   奥瑟的脸色此时已经不大好看了。   “一个人性征可以改,但喜好改不了,殿下无论风格、年龄、性征,都不是凌熠中意的类型,就算您强迫他跟您在一起,他也不会真心实意爱上殿下。”   奥瑟只手扶住额头,发出几声阴恻恻的闷笑。   “我真要感谢你,为我介绍了这么多凌熠不为人知的一面。如果你的目的是想激怒我,那么恭喜你成功了。”   “席恩队长。” 第32章   多年不曾闻过的字眼从奥瑟口中重现,席恩身形晃了晃,一腔愤怒被击得粉碎,只留下震惊。   “是不是觉得我当年见你的时候年龄小,就把你给忘了,嗯?”奥瑟恢复成游刃有余的模样,“大舅舅身边的近卫队长。”   席恩脸色苍白,虚弱与受惊皆有之:“殿下好记性。”   奥瑟又去摸刚刚被席恩打到的地方。   “不愧是帝国当年最风光的近卫队长,拖着这么虚弱的身子,还能打中我。   “我刚刚就在想,你肯定是以长辈教训小辈的心态挥出的这一拳,就是不知是以凌熠养父的身份,还是已故舅舅心腹的身份。”   席恩眼中无光:“兴许都有。”   “那你的确是帝国最有资格揍我的人。”奥瑟略带嘲讽地说,“贝尔舅舅走后,他的近卫队解散,你也下落不明。这些年你销声匿迹,以教小孩子格斗技巧为生,原来为的就是去当全职奶爸。”   席恩警惕:“殿下调查过我们?”   “我这么生性多疑的人,敢放一个大活人在我枕边,背景调查要当然做得很详细。”   “您查到多少?”   “当然是全部。”   “全部?”席恩重复问了一遍。   “从凌熠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件事,全部调查得一清二楚。”奥瑟淡定自若地说。   席恩紧紧盯住他,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包括凌熠是您亲舅舅遗腹子这件事?”   “咣当”一声巨响,离奥瑟最近的放仪器的架子被砸得粉碎。   躁动也传到了走廊,两个心急如焚等在这里的人不约而同想冲进去,接下来的宁静又把他们挡在了门外,谁都不敢贸然闯进。   奥瑟仍在保持微笑,适才的暴力破坏似乎完全与他无关。   可他笑容下掩盖的浓浓杀意却是藏不住了。   “如果这是真的,你恐怕只能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了。”   听完这句话,席恩反倒松了口气。   “所以您骗我,您并没有查到凌熠的身世。我也骗了您,凌熠跟贝尔伯爵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们扯平。”   奥瑟慢慢靠回墙壁,没人能从他平静的表相下猜测出他方才的心理波动。   “我的手下唐德别的方面不太靠谱,论情报收集能力却是数一数二,可他却找不到半点被你这个退役队长抹掉的线索。”   “找不到才是正常,凌熠不过是我在战场收养的孤儿,本来就没有什么过去。”席恩平静地说。   奥瑟嘴角浮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贝尔舅舅到底是怎么死的?”   .   唐德风尘仆仆地现身,看到在特护病房外惴惴不安转圈的两个人。   “凌熠殿下的养父不是已经醒了,你们还待在门口做什么?”   凌熠语焉不详,只说席恩醒来后得罪了奥瑟殿下,现在在里面接受问话。   唐德没当回事:“您的养父四舍五入就是奥瑟殿下的岳父,就算做出什么失格的举动,殿下也不会为难他。”   凌熠勉强扯出一个苦笑:“真是那样就好了。”   唐德依旧笑意盈盈:“你们两个怎么不问我刚才去了哪里?”   “您去了什么地方?”席勒勉强打起精神问。   “去到哪里不是重点,重点是看我带回了谁。”   他往旁边一让,露出一颗怯生生的小脑袋。   “席兰!”凌熠惊喜。   席兰见到他们,紧张一扫而空:“哥哥!”   席勒蹲下身把人抱住,恨不得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脸,看他有没有少一两肉。   “你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个我不认识的人说是爸爸的朋友,把我接到别的地方住。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照顾我,大家对我很好,就是不让我上学。”   唐德解释:“那些都是殿下的人,不让上学是担心首相搞小动作,还有些媒体总在学校附近蹲点。”   “他们为什么要去学校呀?”席兰天真地问。   席勒喉咙一紧,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唐德在朝自己使眼色。   房门恰好打开,席兰看到自己的父亲,把什么都忘了,撇下席勒跑过去。   历经磨难的一家人终于团聚,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过去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梦醒了,每个人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悬在他们头顶的巨剑却没有解除。   凌熠在一旁注视着相拥而泣的一家三口,心中百感交集。   “如此感人的亲子团圆怎么唯独少了你,”奥瑟单手插兜从病房走出,戏谑地问,“你们不是家人吗?”   “您跟席恩叔叔都说了些什么?”凌熠一见他就迫切问道。   “想知道吗?”奥瑟卖了个关子,“等下再跟你清算,他不说我都不知道你的生活过得这么多姿多彩。”   凌熠有种不祥的预感。   席兰也意识到这个家并不完整,东张西望找到了凌熠。   “凌熠哥哥!”   他扑过来抱住凌熠,当凌熠正准备回应他的热情时,席兰忽然挣扎着退开,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他。   “席兰,你怎么了?”凌熠不解。   席兰表情迷茫且困惑:“凌熠哥哥变了。”   他抽抽鼻子:“闻起来跟之前不一样了。”   凌熠:“……”   席兰刚进入青春期,可以凭嗅觉识别ALPHA和OMEGA。   凌熠还没想好怎么说,他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凌熠的变化。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争先恐后地落下,“凌熠哥哥变得跟我一样了,为什么会这样?你答应长大后要娶我的,你忘了吗?”   凌熠又尴尬又无奈,伸手去拉席兰:“你听哥哥解释。”   席兰却反应强烈地避开他的手:“凌熠哥哥明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凌熠第一次见席兰情绪这么激动,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弟。”   “我才不要当你的弟弟,我要当你的新娘!”   耳边传来熟悉的嗤笑声,凌熠拿余光偷瞄,奥瑟好整以暇地倚在墙边,表情像在欣赏一出狗血的家庭喜剧。   上有老下有小恐怕形容的就是他此刻的困境,他不知道怎么哄眼前这个小的,更不知道等下如何哄身边这个大的,一个头有两个大。   席勒及时抱走席兰,他也面临跟凌熠一样的困境,老的刚得罪完奥瑟殿下,小的又在他逆鳞上蹦迪。   奥瑟殿下能容忍他们一家活到现在,属实是一种仁慈。   “我当你是席家养子,原来是童养婿?”奥瑟看完狗血剧发送了一条弹幕。   “不是的,”凌熠矢口反驳,“小孩子开玩笑的话,您也当真。”   “你弟弟说你答应过他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席兰七岁许的生日愿望,我总不能败他的兴致。”   席兰七岁生日许愿长大要嫁凌熠,全家上下都当它是个笑话。   “小孩子您懂的,三岁想嫁爸爸,五岁想嫁哥哥,再长大点知道不能跟有血缘的家人结婚,我又是他最熟悉的ALPHA。   “等到他成年,身边都是同龄优秀的ALPHA,一年半载能想起我这个哥哥一次,就算他有心了。   “而且您还不够了解席勒,他是个极端弟控,我要是敢往那方面想,他会第一个掐死我。”   一口气解释这么多,似乎还是没能换来奥瑟的信任。   “看来以后要扩大防备的范围,不仅要防着ALPHA,还要当心OMEGA。”   凌熠哭笑不得:“殿下,您怎么连小孩子的醋都吃?”   “没办法,谁叫未来的王妃魅力太大,AO通吃,让人无法省心。”   凌熠为了让他放心,只能说实话。   “席兰既乖巧又可爱没错,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的理想型是漂亮性感型。”   凌熠又一次被他的读心术惊到:“您怎么知道?”   “看来是真的,你养父没有骗我。”   “席恩叔叔还跟你说这个?他是怎么知道……不对,他还跟您说了什么?”   “他说你手机里私藏了不少好东西。”   凌熠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原来殿下指的是那个,那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正常ALPHA谁还没有几部科普教育片的存货。”   “我就没有。”   “……”凌熠余光瞥见唐德在努力憋笑,“您跟我们这些平民ALPHA不一样,您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ALPHA。”   奥瑟:“唐德。”   “在。”唐德一秒严肃。   奥瑟看的是凌熠,问的却是唐德:“你知道梦甜是谁吗?”   “抱歉殿下,梦甜是谁我根本不晓得。包括曼珠魅影妩妩丽桑小蜜桃,这些人一个我都不认识,一个也没听说过。”   凌熠:“……”   他朝唐德比了个拇指,佩服至极。   奥瑟朝唐德伸出手:“拿来。”   凌熠心想,这是什么操作,伸手要资源?奥瑟殿下莫不是个伸手党?   唐德交给他的却是一份报告。   奥瑟:“有个坏消息,这是专业心理医生对你弟弟进行精神疏导后出具的结论报告。”   凌熠抓过报告,直接翻到结论:“创伤性失忆症?”   “他不记得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医生说这是潜意识在保护他,屏蔽了事发时所有的记忆。”   唐德补充:“所以这段时间我们给他的理由是席恩生病,你和席勒要留在医院照顾,他深信不疑。”   凌熠终于明白席兰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无事发生,对他来说最难接受的,不过是自己变成OMEGA这件事。   “这是坏消息吗?席兰什么都不记得反而是好事。”   奥瑟:“这段记忆只是被屏蔽,并没有消除,日后受到刺激还会有发作的可能。”   “日后发作总好过时时刻刻回想起那段恶心的经历。”   唐德:“医生说,如果家属同意,可以尝试通过催眠的方式帮他恢复记忆。”   “什么医生,让他滚,”凌熠很不客气,“不要再让席兰见到他,那个人渣不配在他的记忆里占用一丁点容量。”   凌熠揽上奥瑟的脖子:“殿下,席兰还小,我养父又元气大伤,等他康复出院,您就找个人烟稀少风景好的地方把他们一家安置了,再顺便弄个新身份,省得卢乎伦再去找麻烦,这对您来说应该不难。”   奥瑟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我的好处呢?”   “您将收获我真心实意的感谢。”   “顺便给我一拳?”   凌熠莞尔,眼波流转,明知故问:“殿下想要什么好处?”   “我好像突然对平民艺术产生了兴趣。”   “那不巧了?我恰好收藏了一些民间艺术品,可以邀殿下共同鉴赏。”   奥瑟满意:“让我这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ALPHA也开开眼界。”   .   席兰终于哭累了睡着,席勒也劝席恩早点休息,却被席恩叫出了房间。   “卢乎伦知道凌熠活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身体大不如前,席兰还小,我们留下来一定会成为凌熠的累赘。”   席勒:“凌熠有奥瑟殿下保护……”   “你听我说,”席恩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等我再好一些,奥瑟殿下肯定会把我们送去安全的地方生活。等稳定一段时间后,我会再带席兰走,你老爸我年轻时学过一点本事,我想去的地方连奥瑟殿下也找不到。”   席勒越来越听不懂:“老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让凌熠彻底没有后顾之忧,无论卢乎伦还是奥瑟殿下,都无法拿我跟席兰作为挟制他的把柄。”   “那我呢?”   “你要留下来,保护凌熠。”   “为什么?”席勒一听就不乐意,“他现在把奥瑟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别说一队侍卫,就是要一个军队殿下都会给,根本不差我一个。”   “那不一样,奥瑟殿下派再多的人也是殿下的人,只有你能真正能站在凌熠这边。”   席勒情绪激动:“我从小就被你灌输长大后要辅佐奥瑟殿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成为奥瑟殿下的近身侍卫为目标。我现在好不容易通过入队考核,你却要我去保护一个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人?   “我真想不明白,是你救过他的命,不是他救过你的命,怎么搞得跟你亏欠他一样?他救了席兰,算是偿还你的恩情,为什么还要赔上我的人生?你为他铺好一切后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亲生儿子也有自己的人生理想?”   席恩望着这个面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年轻人,心中充满愧疚。   “儿子,我很抱歉……”   席勒低下头:“对不起老爸,你的这个要求恕我无法接受,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第33章   在首都西北处坐落着大名鼎鼎的克罗斯顿府邸,这里居住着帝国军部元帅雷铖和他的家人。   今夜的克罗斯顿府邸热闹非凡,元帅率领的第一军团结束了长达半年的远征,在自家庄园设下隆重的接风宴,迎接劳苦功高的官兵们凯旋。   凌熠揉着酸痛的腰,脸上划过一抹不悦。   “都说让你歇着,你却偏要来。”奥瑟在他耳边指责。   凌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您要是早说今天有雷铖元帅的接风宴,昨晚死都不会让您进屋。”   奥瑟嘴角有得逞的笑意:“我怎么不知道你对元帅还有偶像情结。”   “有哪个军校生不对帝国军部最高级别统帅心怀崇拜?上次元帅访问陆颁,围观的同学挤破头,连元帅的毛都没见到。好不容易有个能近距离接触本人的机会,我爬也要爬来,回去跟博瑞他们一讲,信不信他们各个都嫉妒得要死?”   奥瑟对于小孩子之间的偶像崇拜和争强好胜报以无奈的摇头。   “你要是跟你哥哥选择同样的偶像,现在就能省下很多事。”   凌熠理直气壮:“那怎么办?我就是逆反,他喜欢的人我偏不喜欢。我还专门收集过您的黑料,吵架了就发给席勒看,他每次都气得暴跳如雷。”   奥瑟假借搂腰的动作,在他酸痛的部位掐了一把作为教训,又揉了揉作为安抚。   “以后又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大不了我让雷铖单独宴请你一个人。”   雷铖得知奥瑟驾到府邸,亲自率几名心腹部下出来迎接。   一行人目光炯炯,身板笔直,走路带风,一看就是多年在刀尖喋血的铁腕军人。   “奥瑟殿下,半年多不见,您的气色竟然比我走之前还要好,是不是背着我有了喜事?”   他假装没看到奥瑟身边的凌熠,只对他一人寒暄。   “有元帅在外守护和平,我安坐宫中吃得好,睡得香,气色当然差不了。”   “虽说保家卫国是军人职责,但您这话听起来怎么让人这么不平衡?殿下说话不中听的本事是一点都没减。”   几名军官跟着发出爽朗的笑声。   奥瑟把他的话当表扬,照单全收。   “我今天来只是顺便给您接风,我家有位小朋友听说您要请客,非要让我带他来看看不可。”   雷铖这时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凌熠:“听说奥瑟殿下这位贵客前几天送了萨利大公一份大面子,我没能亲眼见到,正觉得可惜,想不到克罗斯顿今天也迎来了这种福气。”   奥瑟:“元帅在外征战,国内的八卦倒是一个都没落下。”   雷铖哈哈大笑:“战场凶险又枯燥,不靠您们这些皇室贵族的乐子解闷,如何熬得下去。”   凌熠近距离观察雷铖,比想象中更加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都带着军人的豪迈。   “很荣幸见到元帅,我和身边很多朋友都是您的仰慕者,我们还在课堂上学过您的经典战役。”   雷铖意味深长:“能在课堂上学习作战思路的,看来奥瑟殿下的小朋友就读的也不是什么普通学校。”   凌熠自觉多言,闭口不语,雷铖也聪明地不再追问,只把两人往里面请。   “殿下来得正巧,我这次回来也带回几位贵客,正想引荐给殿下。”   雷铖说这话时刻意压低声音,奥瑟知道这是有机密消息要汇报的讯号。   他嘱咐凌熠:“你先随便逛逛,我去见几个人就来。”   凌熠点头应允,四处观察元帅家的布置,为回去吹牛收集谈资。   跟萨利大公那种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不同,克罗斯顿处处透露出主人的身份,简洁刚硬的线条,朴实无华的色调,最为醒目的便是满满一面墙的军功章,以及从世界各地收集到的战利品。   进出的宾客大多身着军装,也跟舞会上那些文质彬彬、轻声细语的贵族们有着显著区别,他们讲话中气十足,觥筹交错也从不细品,好奇他的身份就大大方方打量,即便眼神撞到一起也不尴尬。   凌熠由于身份特殊,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焦点,他已习惯被人行注目礼,但唯独有一道目光与众不同,无论凌熠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他假装去洗手间,实则藏身于拐角,把快步追来的跟踪者逮了个正着。   “原来是你。”   凌熠从头到脚打量着跟踪他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   雷钺表情复杂,憋了半天才开口:“这是我家。”   凌熠望望远处,再望望他,恍然大悟:“元帅姓雷,你也姓雷,我怎么没想到呢?”   雷钺看起来很失望:“你先前一点都不知道我是谁吗?”   一屋子陌生人,遇到一个熟面孔,凌熠倒是很开心。   “我也没想过自己能跟元帅的儿子同场竞技。”   雷钺不知从哪看了些谣言。   “我看到网上有人说,你是奥瑟殿下从国外物色到的OMEGA,是真的吗?”   “你上网搜过我啊?”   “没、没有!我是不小心看到的!”   巧了,凌熠也看过那些不靠谱的猜测。   “网上还有人说我是外星人、人造人,你都信吗?与其关心八卦,不如多磨练磨练车技。”   “我车技不差,至今只输给过两个人。”   凌熠玩心又起,眼珠狡黠地转了个圈。   “那你觉得我跟那个人谁的车技更胜一筹?”   “你为什么要跟逝者相比?”   “因为好奇,毕竟你同时是两个人的手下败将,最有发言权。”   雷钺阴着脸思考了半天:“你们两个水平相当,但你的车比他的好。”   “你的意思是他骑不好的车都能赢你,而我只是占了硬件的便宜才赢过你?”   “我没那么说!”   凌熠欣赏够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决定见好就收。   “其实上次坐你的车感觉性能也不错,我能再看一眼吗?”   他的这个要求正好戳中了雷钺引以为傲的领域,不如说雷钺一直在寻找机会邀请他去看自己的收藏。   “跟我来。”   地下车库整整齐齐停放着十几架顶级机车,不是绝版就是限量,任何一个热爱机车的人来了这里都要高呼天堂。   凌熠看得目不暇接,几乎每辆都堪称他的梦中情车。   “太帅了吧这也……”   说起自己的收藏,雷钺无比骄傲:“这些都是我的珍贵藏品,我还从来没有带人来看过。”   “元帅的儿子有这么多好车,不会偷偷挪用军费买的吧?”   雷钺急红脸:“没有!全部都是我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凌熠笑意盈盈:“开个玩笑,你还当真。”   雷钺为这个笑容恍惚了数秒,然后赶紧晃晃脑袋把不该有的想法赶走。   “你跟凌熠车技谁好我拿不准,恶劣的性格倒是一模一样。”   凌熠的注意力被一辆黑色重型机车吸引,随口应道:“我就当你的话是一种褒奖。”   这辆重型机车外观相当霸气,甚至让凌熠联想到坦克。   他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它的油箱盖。   “这是什么车?我从没见过。”   “它是枭铁AstraX1000,重量是普通机车的1.5倍,外观设计也很突出重量感,看起来很有压迫性。但它跑起来可一点都不笨重,时速能高达六百公里。”   凌熠眼睛放光:“你要是开这辆车去比,我就只能吸你车尾气。”   “那就是真的胜之不武了。”雷钺认真地说。   凌熠点头,又指它旁边的抢眼款。   “那辆红色的呢?”   “绯红之眼FLAME EYE,搭载赤焰引擎,有强大的动力输出和悬挂系统,能确保它在高速行驶中的稳定性。我给它换了专用轮胎,遇上再恶劣的雨雪天气也不会打滑,因为我喜欢在雪天骑颜色鲜艳的车子。”   雷钺兴致上来,把停车场里的藏品逐一为凌熠介绍了一遍,说起他这些骄傲,他可以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这辆是星辉巡者Model XH-7,内置STELLAR三代引擎,特别擅长跑山路,即使地面崎岖不平也能如履平地。它最显眼的特征是以最高时速行驶时,引擎排气口会向外喷射带有星光的火焰,全球仅限量三台,就连我都好不容易才托人买到。”   “哇哦。”凌熠发自肺腑地感叹。   雷钺趁势道:“有你感兴趣的,可以坐上去体验一下。”   “真的?”   雷钺爱车如命,珍藏从不给人碰,连日常清洁保养都坚持自己做,此刻却有种知己难逢的感觉。   他拍拍一架银色机车的车座:“你来试试极光。”   凌熠跨坐上去,双手握住车把,即便没有点火,仍能幻想出发动机的轰鸣声,不禁心潮澎湃。   “我感觉这辆车主打的是轻盈灵活,我说的对吗?”   他抬头问雷钺。   雷钺看着一心试车的凌熠,脑子里却不知为何想起的是那天晚上被夜风吹拂到脸上的银色发丝,以及始终在鼻尖回荡的诱人香气。   他的思绪飘远,忽然一个激灵惊醒,听到凌熠在问他,“……我说的对吗?”   雷钺压根没听到凌熠在问什么,呈现短暂的茫然。   “你很热吗?”凌熠看着他泛红的脸问。   雷钺迅速把头别去一边:“没有。”   “这辆车手感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开起来如何。”   凌熠恋恋不舍地从车上下来。   “你喜欢吗?送给你。”雷钺头脑一热。   凌熠吃惊。   “我打赌输了,你不肯要我的头盔,就拿它当输给你的赌注。”   “这么贵重的赌注,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我觉得它跟你非常合适,它的机身跟你的头发一样都是银色。”   凌熠:?   雷钺感到失言,拼命给自己的说法找补。   “不是,我的意思是,它不像其他车型那么重,驾驶起来很灵活,跟你的风格很搭配,在你手里才能百分百发挥出它的性能。”   凌熠环视一周,每辆车都保养得一尘不染,足以见主人对它们的爱惜。   “还是算了,我不夺人所爱。”   雷钺不知想到什么,酸溜溜地说:“也是,你是奥瑟殿下的朋友,不管喜欢什么他都送得起,自然看不上我这些。”   凌熠被他逗笑:“照你这么说,不要你的车还变成看不起你了,我要是收下了你可别后悔。”   雷钺精神一振,脸庞放光,仿佛凌熠肯接受馈赠是件天大的喜事。   “你住哪里,改天我给它彻底做一次保养之后,再给你送过去。”   凌熠总不能让人把车送去医学院:“你知道奥瑟殿下住哪里吗?”   表情凝固在雷钺脸上,“原来你们都住在一起了,按照传统流程,皇室成婚不是应该先公开婚讯,举办订婚仪式,结婚典礼,然后才正式搬进去吗?”   “奥瑟殿下什么时候是那种遵守皇室传统的人?”   刚才还神采飞扬的人霎时变得沮丧:“说的也是。”   凌熠瞥了眼全程守在停车场入口的两名侍卫:“走吧,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等下奥瑟殿下找不到我,会把克罗斯顿掀得底朝天。”   “殿下也太谨慎了,这里可是军部元帅家,哪里用得着这么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凌熠笑而不语。   回到宴会厅,奥瑟依然被几个人围在中央,透过人群与凌熠遥遥交换了个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跑。   凌熠露出乖巧的表情,找了个奥瑟视线能及、又不至于太显眼的位置落座。   雷钺自告奋勇要帮他拿食物。   “我最了解我家哪些菜最好吃,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凌熠坐着等,顺便“偷听”周围人声若洪钟的私聊,直到一道身影遮挡了视线。   凌熠调整焦距,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年轻人的面孔。   “不好意思打扰,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担心你会感到无聊。”   凌熠没见过这张脸,却认得出这个声音。   “你是司蒂?”   被叫做“司蒂”的年轻人很开心地笑了。   “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毕竟那天我们都是——”他用手比划出一个面具的动作,“这样相见的。”   “你不是也认出我来了吗?”   缔斯难为情似地一垂眸:“实话实话,那天两个冒失鬼做出那种事,我只看了你一眼就惊为天人,这些天脑子里总是这张脸,所以刚刚在门口就认出来了。”   他小心谨慎地接了一句:“我讲话直白,不会冒犯吧?”   “再冒犯也不会有比那两个冒失鬼更冒犯了,我本以为上流社会的人讲话习惯弯弯绕绕,没想到是我要适应你们的直球风格。”   缔斯忍俊不禁:“真是抱歉让你对上流社会有了不好的初印象,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凌熠象征性地让了让,缔斯从路过仆人的托盘上取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凌熠。   “克罗斯顿自家庄园酿的白葡萄酒,口感清爽绵柔,但喝的时候要当心。军人的酒量可是很好的,他们酿的酒度数自然也很高。”   “你今天也是来蹭饭的吗?”凌熠问。   “克罗斯顿的维兰德牛排天下一绝,你一定要尝一尝。”   “能同时到萨利大公和雷铖元帅家里蹭饭的人应该也不多。”   “你又取笑我,乔温子爵家里没落前,也算声名显赫的家族。”   他向凌熠敬酒,凌熠与他捧杯,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奏鸣声。   缔斯却没喝,举着酒杯沉吟:“说起来,虽然那天说过完全不在意你身份的话,可没有名字终归叫起来不大方便。”   凌熠正在想给自己随便找个什么化名,比如“戴迪——Daddy”之类的,就听对方又说: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这么称呼你——”   缔斯俯身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凌熠?” 第34章   缔斯刻意压低了声音,结果却似一道闷雷在凌熠鼓膜深处炸响。   说完这句话,他便退回原处,玩味地欣赏凌熠表情的变化。   现场宾客们高谈阔论,觥筹交错,任谁也想不到,此刻宴会席上有一人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分析当着帝国最精锐部队的面突然出手杀死一个人的可行性。   凌熠压抑住内心的波澜,除了最初一秒的暴露,表面还算看似镇定。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去几个月,无论新闻还是社交媒体,只要打开就是你的照片,想没看过都难。”   “你觉得我会信吗?在场的人都看过,他们怎么没认出来?即使是跟我朝夕共处的人都认不出现在的我。”   “因为他们不是离你太近就是离你太远,太远了看不清楚,太近了反而盲目。”   雷钺端着高高叠起的托盘回来,看清凌熠身边的人,以及两个人之间涌动的无可描述的暗流,心感诧异。   “司蒂你也来了?怎么,你们认识?”   缔斯笑着回:“我来蹭饭,你不介意吧?我与这位朋友在萨利大公的舞会上一见如故,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真巧。”   说完又向凌熠解释:“我跟雷钺是皇家学院的同学。”   雷钺把端来的菜一一摆上桌,都快摆满才发现最重要的一道主菜被漏掉了。   “等等!我再去拿,马上回来!”   多了一个雷钺同学的身份,凌熠并没有放松警惕。   “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讲,包括雷钺。其实我们本来也不是很熟,在校都没说过几句话,他是校园风云人物,我只是个边缘人物。”   “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谁不想跟为民除害的英雄结交呢?”   缔斯报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雷钺端着最大号的盘子回来,放到离凌熠最近的位置。   缔斯笑道:“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仆从,这种小事还要亲自去做,看来你对这位贵宾很上心啊。”   雷钺却仿佛没听到的样子:“这是维兰德牛排,我家厨师的拿手菜,你尝尝。”   缔斯挑挑眉。   凌熠将心神收敛,后知后觉发现雷钺拿来的菜琳琅满目,摆了满满一桌子。   “你说你最了解你家后厨,结果就是把整个后厨搬了过来?”   “不知道你的口味,索性多拿了几种。”   雷钺光把菜端来还嫌不够,还把每道菜都取一点送到他面前的餐盘里。   最后甚至上手帮凌熠把牛排分割成小份,让他只负责吃就行,照顾得面面俱到。   同样是客人,缔斯被完全冷落在一旁。   缔斯可能是看了感到不平衡:“雷钺,你知道他是谁吗?”   凌熠手一抖,叉子上的牛排险些掉下去。   他用眼神警告缔斯,后者却自顾自说下去:“他可是奥瑟殿下十分看重的朋友。”   他每个关键字都咬得很重,以显示这几个词的分量。   “那又怎么样?”雷钺最不愿听的就是这个。   “你这么殷勤,不怕奥瑟殿下见了多心吗?”   “我身为主人招呼客人,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你招呼得很周到,奥瑟殿下会感谢你的。”缔斯绵里藏针。   凌熠试图转移话题:“皇家学院什么样,是不是只有皇室贵族才能去念?”   雷钺一听,立刻将缔斯带来的不快抛去脑后。   “理论上是这样,但很多贵族子弟娇生惯养,连吃饭穿衣这种事都要人服侍,学校只能准许每个学生再带一个人入学。”   凌熠:“这些人也算正式学生?”   雷钺点头:“这些人基本都是平民,他们可以在照顾贵族衣食起居的时候顺便接受高等教育,其中也不乏毕业后出人头地、实现阶级跃迁的,有些人家借钱送礼找门路,也要把孩子送进来。”   凌熠听了只觉得讽刺:“穷人借钱给贵族送礼,怪不得穷的穷,富的富。”   雷钺问他:“你读陆颁,是打算毕业后参军吗?”   凌熠慢慢咀嚼一片蘑菇,他很中意这个独特的口感。   “唔,就算我有这样的想法,好像也不太容易实现了。”   “没错!军队很苦的,我见过父亲和他战友们的日常,尤其是对……尤其是像你这种特殊情况,去了前线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雷钺抓到机会:“不如你来皇家学院进修怎么样?”   “进修?”   “我的名额还没有用过,我可以当你的介绍人。”   他意识到这样讲可能会有歧义,忙补充:“我父亲从小就重视对我自理能力的培养,所以我不需要仆从,你不用照顾我……有需要我还可以照顾你。”   “这个嘛……”   雷钺见他犹豫,把刚刚还跟他含沙射影的缔斯拉入安利阵营:“司蒂你也说几句。”   缔斯莞尔:“在皇学你可以选修任何你喜欢的科目,体验上百种社团,学校每年都会举办各种大型活动,体育比赛、出国游学,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帝国皇家学院办不到的。”   跟以纪律严明著称的陆颁军校相比,他描绘的场景就像天堂。   “你们两个加起来简直就是皇家学院的招生广告,还真把我说动了。”   雷钺眼睛放光:“你加入我们机车部,课后我们一起去赛车、兜风!”   凌熠打断他的畅想:“不过就算我想去,也得先问问奥瑟殿下的意思。”   “奥瑟殿下还限制你的自由?”雷钺脸色又变难看。   缔斯很自然地又往他盘子里添了一片蘑菇,凌熠也没注意到什么时间换了投喂人,叉起蘑菇送去嘴边:“那倒不是……”   忽然有人用力抓住他手腕,将他整个人拉离座位,叉子也掉了下去。   凌熠看清拽他的人,满脸不解:“殿下?”   奥瑟看到凌熠跟缔斯在一起,过来得有点急,吸引到不少好奇的视线,提起的一口气又咽了下去。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交到了新朋友。”   “您说这两位?他们都不是新朋友,这一位是在萨利大公舞会上认识的,那一位您也见过。”   奥瑟瞬间想起舞会当天跟凌熠有说有笑的狐狸面具男,果不其然是条小狐狸。   此刻狐狸从位置上起立,礼貌地向奥瑟殿下颔首问好,但奥瑟却觉得从他嘴角弧度都能计算出居心叵测。   他示威性地搂住凌熠的腰:“本来还担心你自己无聊,有这么多老朋友我就放心了。”   奥瑟强化了“老”这个字眼,凌熠听出来了,他又在乱吃飞醋。   “我哪有殿下人气高,从进来到现在一直被人敬酒,想找殿下都挤不进人群,我才是被晾在一旁的那个吧。”   他故意嗔怪道。   奥瑟得到了一点安抚:“看来是我照顾不周,走,我带你去参观元帅这次带回来的战利品。”   “怎么说的跟旅游纪念品一样,我要是看好了能直接拿吗?”凌熠开玩笑。   “用不着,你看上哪个,我让雷铖派人送去宫里。”   他向缔斯二人傲慢地点头道别,揽着凌熠离开。   留下的两个人望向他们离去的背影,各怀不同的情绪。   雷钺心情烦闷,手边只有凌熠留下的一杯酒,凌熠一口未动,他索性举起来一饮而尽。   奥瑟把凌熠拉到角落,卸下阴阳怪气的面具:“少跟刚才那个人来往,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凌熠只觉好笑:“刚才有两个人,您指哪一个?”   “那就两个一起。”   凌熠抬手为奥瑟整理不曾凌乱的衣领,指节总是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的喉结。   “殿下不如列个黑名单,把介意的对象都拉进去,ALPHA,OMEGA男优,席兰……”   “我怕纸不够大,根本写不下。”   “那就做成本子好了,词典那么厚够不够?”   凌熠正与奥瑟打趣说笑,忽听宴席上传来一声尖叫。   循声望去,半分钟前还好端端的雷钺,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凌熠不假思索地冲过去,发现雷钺双目紧闭,嘴唇青紫。   “他中毒了!刚才用过什么了?”   尖叫的人指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他喝了那杯酒,然后就倒下了。”   听说是中毒,现场人群哗然。   他们都没少用这里的酒水食物,如果是范围性投毒,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一名军医打扮的人提着急救箱赶到,检查过雷钺的状态后,为他注射了一支金黄色液体。   “毒性已经紧急控制住,他现在需要立刻送往医院洗胃。”   众人立刻围上来要抬人送医,凌熠忽然一个警觉:“谁都不许动!”   大家愣住,有人朝他吼道:“他是元帅的儿子,耽误了抢救你负责吗?”   凌熠冷静不为所动,在人群中依次指了四个人,除了军医外都是事发后才赶来的军人。   “你们几个送他去医院,其他人留在原地。”   “你是谁啊?你知道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凭什么要听你指挥?”   “他的话没有用,我的话也没人听吗?”奥瑟威严的声音响起,一切质疑的声音顷刻间销声匿迹。   奥瑟对被凌熠点到的人:“你们先走。”   昏迷不醒的雷钺被迅速抬走。   奥瑟逐一扫过在场的人:“刚才都有哪些人在附近?”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是一通乱指。   “我记得他好像在。”   “不是!我是听到叫声才跑过来的!”   凌熠蹲下去,观察玻璃碎片中残留的液体。   ——克罗斯顿自家庄园酿的白葡萄酒,口感清爽绵柔,但喝的时候要当心。   迟来的雷铖一行人为现场增添了更大的压迫感,这些军部骨干平时不怒自威,若是动怒,会让人感觉他们脚下的土地就是战场。   “雷钺人呢?”   “报告元帅!已送往皇家医学院抢救!”   “第一军团听令!”   “到!”整齐划一的口号,不同位置的军人同时立正,齐声应答。   雷铖大步流星向外走:“我不在的时间,所有人听奥瑟殿下差遣!”   “是!”   雷铖卷着一阵风离开,留下的军阶最高的军官小跑到奥瑟面前,敬礼。   “奥瑟殿下,请指示!”   “有人在元帅家中毒害元帅爱子,此事非同小可。为尽快找出凶手,只能得罪在场所有客人,劳烦诸位留下来接受问话,必要的情况搜身也是允许的,直到彻底解除嫌疑后才可以离开。”   他向前一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军官耳边说:“工作人员,尤其是能接触到饮品食物的人,以及任何跟首相有关的人,都要重点排查。”   听到卢乎伦相关的人要重点排查,军官眼中有0.1秒的不解,但军人身份让他只服从不质疑。   “遵命!”   “让你的人盯紧了,不要给人自杀的机会。”   奥瑟这么说,就代表下毒人还有可能是死士,军官更不敢掉以轻心:“明白!”   在奥瑟殿下第一个被搜身后,剩下的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配合。   军官检查完奥瑟,小心谨慎道:“奥瑟殿下,事关重大,您的朋友可能也需要配合走一遍流程。”   凌熠抢在奥瑟前开口:“没有问题,我也想早点解除嫌疑,麻烦您请一位OMEGA部下对我进行搜身吧。”   他的发言等于当众承认自己的OMEGA身份,众人还没从雷钺中毒的冲击中缓过劲来,又被奥瑟殿下暧昧对象是OMEGA的消息震惊到瞳孔地震。   “他是OMEGA?这个人身份来历不明,一个OMEGA却跟OMEGA绝缘体的奥瑟殿下有暧昧,没人怀疑他吗?”   “从头到尾我只看到元帅儿子跟他在一起,论下毒的话他的嫌疑最大。”   凌熠身上的东西就更简单,只有一部手机,和进一步坐实身份的OMEGA信息素抑制环。   他假装没听到别人对他的议论,在众目睽睽下与奥瑟耳语。   “殿下,我怀疑下毒的人是冲着我来的,那个人肯定还在现场,我想问您借把枪防身。”   奥瑟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枪可不是儿戏。”   “我的命更不是。不是不相信您的侍卫,比起把命运托付给别人,我更愿意掌控在自己手里。”   经过短暂的思考,凌熠手心多出一样金属硬物。   “自己小心,不要乱来。”   凌熠迅速把枪藏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奥瑟拉开距离。   解除嫌疑后的宾客一个个离开,轮到“司蒂”这位十八线贵族接受盘查的时候,宴会厅几乎不剩下多少客人。   他身上也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士官详细记录完他的口供便准许他离开。   缔斯前脚迈出正厅,异样从腰间传来。   “不许出声,左转,一直向前走。”   缔斯顿了片刻,确认从后面抵住自己的大概率是把枪后,一言不发地顺着发话人的指示做。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花园深处,挟持人才开口:“你可以转过来了。”   缔斯慢慢转过身,垂眸瞄了眼凌熠手里的枪。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淡定得不像一个普通人,凌熠举高手里的枪,枪口瞄准眉心。   “说,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接近我?” 第35章   始终笼罩在缔斯周围的友善与示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异于常人的冷静。   “你怀疑是我下的毒?”   “他喝的是你端给我的那杯酒,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肯定清楚有人想要我的命。”   “在舞会上你当着我的面吃了不少东西,今天也吃了我为你夹的菜,如果我想害你,有的是机会。”   “就算下毒的人不是你,如果确认不了你是敌是友,我宁可错杀也要消除隐患。”   克罗斯顿的花园与主宅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百花怒放,群芳争艳,到了这个时间点,仍有三两只勤劳的蜂蝶在加班采蜜。   缔斯深思熟虑了良久,才从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卢乎伦。”   “卢乎伦派你来的?”   “他也是我的仇家,”缔斯一字一句道,“他害死了我的乳母。”   凌熠耐心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出生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寄养在乔温子爵家,乔温子爵是个单身汉,对照顾孩子一窍不通,家里刚生过孩子的女佣就成了我的乳母。我从小到大都由乳母带大,对她的感情比对亲生母亲还要深厚。   “乳母的亲生儿子跟我一样大,却从出生就被送给别人养,那家人对他很不好,他跑来找过好几次,都被无情地赶走了。我之前不懂对我温柔慈祥的乳母为什么对亲儿子那么铁石心肠,直到乳母被当街处死,我才知道——”   缔斯回忆起不愿回忆的画面,顿了顿:“她是蜂族人。”   凌熠持枪的手微微一颤。   “这个名字如今很少出现,你应该没有听过吧?”   凌熠故作镇定:“听说过一点。”   “蜂族原本只是生活在西南山区的一个少数民族,因社会结构酷似蜜蜂而得名……”   蜂族人不仅像蜜蜂一样群居生活、分工合作,还能分泌出能麻痹甚至致人死亡的唾液,也被称为蜂毒。   原本他们跟其他少数民族一样,在自己的地盘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十七年前却不知为何主动挑起争端。   在这起争端中牺牲掉的最赫赫有名的人物,便是当时最受人民崇敬爱戴的卢贝尔伯爵。   卢乎伦痛失爱子,盛怒之下对蜂族发动种族灭绝战争,不仅栖息地的蜂族被屠杀殆尽,连散落在外的族人也不肯放过。   帝国自那时起便出台一项法律,只要发现蜂族余孽,可以无须审判当场处死。   就这样,十几年来,蜂族人早已在这片大陆绝迹。   “我的乳母逃过几波血洗,隐瞒身份躲在一个小小子爵家里做帮佣,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敢相认。她善良和蔼,没有犯过罪,没有害过人,却落到横尸街头的下场。”   “乳母走后,她的亲生儿子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于是找到我,想为母亲报仇。我想了点办法,把他送进首相府,又制造机会让他在危险中救了卢乎伦一命,得到他的信任。接下来,他又花费了几年时间,慢慢升到核心位置,近距离接触到卢乎伦很多计划,当然也知道他派最厉害的杀手去皇家医学院暗杀一个毫无还手能力的病人。”   凌熠听懂了:“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有目的。”   “但我的目的绝非是为了害你。”   “那是什么?”   “你认为我是惺惺相惜也好,想拉拢更多同一阵营的伙伴也好,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   “你可能选错合作对象了,我这个人贪生怕死,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不会再为了复仇铤而走险。”   “忘了那杯酒吗?只要卢乎伦还活着,你活的每一天都是在铤而走险。”缔斯道,“当然,我并不是在绑架你必须加入我们,我可以为你提供内部线索,就算你不打算复仇,这些情报也能帮你自保。”   “平白提供给我情报,你这么好心?”   “我兴许没有可以扳倒卢乎伦的力量,至少能尽力保护受他迫害的人,避免无辜的人赴乳母的后尘。”   为表达诚意,缔斯甚至主动给出了第一个情报。   “皇家法院的大法官曾经来找过卢乎伦,两个人密谋了很长时间,然后一个关键性证据就失踪了。”   凌熠紧张起来:“是什么证据?”   “一枚手机记忆卡,是目击证人拍到的案发过程。我的线人无法接触记忆卡,看不到里面的详细内容,不过他们既然选择抹去证据,证明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那枚卡现在在哪里?”凌熠追问。   “据我所知,还在法院,由大法官保管。”   凌熠陷入沉默,本能告诉凌熠这个人说的都是真话,但也清楚他一定还有隐瞒自己的部分。   正在犹豫该不该将枪放下,一道人影闪到二人中间,一只手紧紧攥住枪筒,迫使枪口只能锁定在自己眉心。   凌熠被这种奋不顾身的行为吓了一跳,更惊讶于出现在眼前的人:“唐德队长?”   眼前的唐德严肃到令人陌生:“您不能开枪!”   枪管被他攥得铁一样牢,纹丝不动,眼中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你这是干什么?”凌熠从未见过这样的唐德。   “您不能开枪,”唐德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奥瑟殿下已经对您使用过一次赦免权了,如果您再因为杀人被判刑,即便是殿下也救不了您。”   “我没有想要杀人,只是想盘问他一些事。”   唐德仍不肯放手:“我相信您,但是这个行为太危险了,您先松手。”   “我没有开保险栓。”   凌熠为证明自己的话慢慢把手松开,唐德快速将枪口反转冲下,发现子弹果然没有上膛,劫后余生般长吐一口气。   “您真的吓死我了,您以后可以不要随便动刀动枪吗,上次被您吓剩的半条命这次也所剩无几了。”   他又恢复成平时的唐德,但凌熠对他的印象已经有了新的改观。   “你是来找我的?”   唐德将枪揣入自己怀里保管:“已经抓到下毒的人了,奥瑟殿下还要主持审讯,让我先送您回去。”   凌熠听完便顺从地转身离开,漩涡中的另一主角被他完全抛在脑后。   “我们现在算阵营一致的同伴吗?”缔斯在后面扬声问。   “我可没承诺你任何事。”   唐德转过半边身子,微不可查地垂眸颔首,然后迅速跟上凌熠。   直到那两人彻底走远,缔斯才开口:“出来吧。”   杜宾打最近的灌木丛后现身,手里握着枪。   “把那危险的玩意收起来,最不喜欢你们这些随随便便动刀动枪的人。”   杜宾照做:“那如果下次他再威胁到您的性命怎么办?”   “没必要,”缔斯很自信,“他已经相信了我,不会再有那种情况了。”   .   凌熠回到医学院时,雷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检验科马不停蹄地出了毒理报告,帕特读报告的脸色很难看。   “什么结果?”凌熠顾不上雷铖也在一旁,追问帕特。   “这种毒药主要针对OMEGA,如果OMEGA服用会当场死亡,被雷钺误服,已经是……”   他突然意识到当着雷铖说这种话有失礼貌,及时把“不幸中的万幸”几个字咽了回去。   但如果今晚中毒的人是凌熠,他此刻恐怕已经躺在医院太平间。   凌熠也感到后怕,同时还有对雷钺深深的愧疚。   “这个人大概是冲着我来,连累了元帅的家人,我很抱歉。”   雷铖讲话中气十足,声音充满贯穿力。   “就算下毒人的目标不是雷家人,也是雷家的客人。雷家家训就是有仇必报,我一定会揪出幕后主使,不会让我儿子白白中毒,也给奥瑟殿下一个交代。”   洗过胃苏醒后的雷钺听到动静,从休息室出来,第一眼先看到凌熠,惊喜道:“你来看我。”   说完才想起雷铖也在,绷紧神经喊了声:“父亲。”   雷铖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轮番打量:“既然有朋友探望你,就好生招呼,我去会会那位胆敢在克罗斯顿下毒的勇士。”   雷铖离开后雷钺明显松弛很多,看得出来他对元帅父亲十分敬畏。   “谢谢你来看我,我已经没事了。”   凌熠纠结该不该告诉雷钺他是因为自己才中毒的事。   雷钺看出他的纠结:“我听说了,我中的是针对OMEGA的剧毒,下毒的人明显不是冲着我来的。”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你下的毒。”   “是我连累的你。”   “我反而很庆幸,喝下那杯酒的不是你。”   他又面露忧虑:“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对方竟然不惜在我家家宴上毒害你,奥瑟殿下也知情吗?”   凌熠迟疑点头。   雷钺嘴唇紧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看来不用我多管闲事,奥瑟殿下肯定不会放任这种事继续发生。”   凌熠沉默,雷钺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   “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已经没事了,你也早点回去。”   “我是凌熠。”   雷钺僵住。   “你没死?”   “如果不是命大,我已经死了好几次,只不过每次都像这次一样死里逃生。”   “这一次……也是卢乎伦吗?”   “应该没有第二个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脱离了凌熠还活着带来的震撼,雷钺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我很后悔没能在你出事前帮到你,既然上天又给了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坐视不管。”   “我向你坦白不是为了寻求帮助。”   “那是为了什么?”   “是看你可怜才安慰你,不要再为输给两个人沮丧,由始至终打败你的就只有我。”   “……”   “‘没有第二个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这话说得太草率了,”雷钺满满都是怨念,“你这张嘴就不可能没得罪过人。”   “那真是庆幸我能活到现在。”凌熠的背影朝他摆摆手,“既然你没什么事,我也先走了。”   前一秒还充满怨念的人立刻关心起他的去向。   “等等,你去哪?”   凌熠头也不回:“我也想去会会那位在克罗斯顿下毒的勇士,看看他到底是我得罪的哪位仇家。”   .   被吊在审讯室里的人,勉强看得出一身仆从打扮。   之所以勉强,是因为他遍体鲜血淋漓,一身仆从制服已找不出半点完好之处。   凌熠隔着玻璃,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生理不适,相比之下,他被捕期间受过的审讯可堪称温和。   “这些军人经历过太多你死我活的局面,手法自然残忍,”奥瑟向他解释,“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在外面等,中毒的是雷铖儿子,不问出结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凌熠忍下不适,执意要留下来。   “对方什么身份?”   “后厨的工作人员,在克罗斯顿做了好些年。”   “卢乎伦的眼线在元帅家潜伏了这么久?”   “也不一定是潜伏,老东西什么手段都有,威逼、利诱,临时收买也未尝不可。”   “那他招供了吗?”   “用刑太重,胡乱咬了几个,军方正在排查,依我看未必是真的。”   “他要是咬死都不肯说怎么办?”   “雷铖亲自交代,必要的时候可以不择手段。”   “怎么才算不择手段?”   他们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凌熠的疑问。   审讯室的门打开,一名被蒙住眼睛的小女孩被带了进去。   小女孩看上去才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又瘦又小,衣服发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瞳孔瞬间放大,使劲挣扎,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给你十秒时间考虑。”刑讯官做了一个摘眼罩的动作,“十……”   男人双眼充满血丝,恨不得用眼神剜下眼前人的肉。   刑讯官手里的电棍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他肋骨,男人痛苦得浑身抽搐,额头脖颈处处泵出青筋,可还是一声未吭,鲜血顺着他紧紧咬住的嘴角流下。   “九、八、七……”   随着倒计时的声音,小女孩越来越害怕,蜷缩着脖子瑟瑟发抖,眼罩兜不住眼泪的流淌。   “六、五、四……”   男人开始拼命摇头,无声地哀求,却换不来对方任何怜悯。   奥瑟知道凌熠见不得这种:“你还是先出去吧。”   凌熠夺门而出,刑讯官也倒计时到了尾声:“三、二……一。”   刑讯室风一般打开,几乎是在眼罩脱落的同时,一只手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别看。”   手心传来湿润的触感。   “别哭。别怕。”   凌熠带着小女孩转了个身,“正前方就是门,哥哥带你出去。”   他把小女孩带出房间,与从隔壁出来的奥瑟正面碰上。   “对不起殿下,破坏了你们的计划,可能我这个人就是克服不了心软。”   “你会这么做一点都不出我的意料。”奥瑟派人把小女孩接走。   “这次可能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凌熠不后悔,但难免沮丧。   “大不了我再出去当几次诱饵,下要对方下手次数够多,肯定会露出马脚。”   奥瑟用眼神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结果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缺乏直接的证据。如果里面的人死不承认,就制造证据,让他死无对证,但绝不允许你再去冒险。“   刑讯官出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对方招供了。” 第36章   元帅独生子被下毒的消息传遍全国,所有人无不见识到军部的雷厉风行。   仅仅两天时间,军方就以调查为名封锁了多处重要场所,连公检法都不敢插手军方的越级行为,只求不要被雷铖的怒火波及。   渐渐地有细心媒体发现,被查封的场所无一例外与首相有关,新一轮的捕风捉影竞赛自民间媒体展开,各种版本猜测甚嚣尘上。   面对铺天盖地的舆论,官媒不报道、不澄清、不辟谣,反倒像是默许大家的猜测。   由于凌熠事件,卢乎伦本就处于民愤飓风中心,不少人趁机匿名举报。   在雷铖授意下,无论这些举报是真是假,但凡与首相利益相关的被举报人,一律羁押待审。   在这样的连环打击下,卢乎伦果然很快就坐不住了。   尤林密报唐德再上报给奥瑟,法院的人正在计划销毁罪证,而这其中就包括凌熠案件的部分证据。   凌熠听说奥瑟要突击法院,死活也要跟着去,奥瑟以为他关心自己的案子,便允许他同行。   这注定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日子,奥瑟的近卫队控制了法院,所有工作人员被迫留在工位上,侍卫们将搜集到的可疑文件堆到一处,等待搜查结束后一并带走。   审讯凌熠的大法官毕斯被铐在椅子上,他亲自判决死刑的人就在面前,他却认不出来,只知道奥瑟殿下带来的大美人一直盯着自己冷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您能不能不要再盯着我笑了,”大法官卑微地恳求,“再盯下去我要尿裤子了。”   他半点都没撒谎,他已经被铐了两个多小时,早晨的咖啡在膀胱里抗议。   凌熠又阴森森地笑了几下,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大法官:“……”   口哨声戛然而止,凌熠皱起眉。   “怎么了?”奥瑟问。   凌熠像犯了错误的小孩:“……想上厕所。”   奥瑟没眼看地摇摇头,这种事由凌熠做出来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出门左转,不要走错了。”   凌熠一溜烟地跑了,可见尿急程度不低。   大法官见状:“奥瑟殿下,我、我……”   “你怎么了?”   “我也尿急。”   “憋着。”   “……”   等了一会儿,凌熠不见回来。   奥瑟正要派个人去看看,大法官又不安分地开了口:“殿下——”   “不是让你憋着,怎么还问?”   “不是,”大法官鼻子揪着,“我怎么闻着楼里好像有烟味?”   奥瑟快嗅两下,似乎他没有在说谎。   刹那时,楼内火警铃声大作,进一步验证了他的说法。   “凌熠!”奥瑟冲出法官办公室,被扑面而来的烟撞了满怀。   他大手一挥,烟雾略散,不远处一个人影朝他奔来。   “殿下!”凌熠看起来很慌乱,“楼里好像起火了!”   奥瑟拽起他的手腕往外冲,吩咐唐德:“通知消防,疏散所有人!”   所幸火势不大,众人只在撤离的过程中吸入了一些二氧化碳。   大部分人安全撤离后,火势变得猛烈,二楼敞开的窗户冒出滚滚浓烟。   凌熠观察了一圈周围的人:“唐德队长呢?”   说人人到,只见唐德半扛半拖着尤林出了正门,尤林双脚一落地又要往里冲,被唐德死死抱住腰不放。   “火已经着起来了,你不能再进去!”   “证据!证据还在里面!”   “证据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唐德吼他。   “他们放火就是想毁灭证据!我要去拿证据!”   “都住口!”奥瑟赶过去喝止。   尤林十分焦急:“殿下,里面的证据是我们仅存的机会!”   奥瑟看了一眼燃烧的法院:“唐德,你看住他。”   “是!”   “还有凌熠。”   “啊?”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竟撇开凌熠冲进法院大门。   唐德大惊失色,刚要跟进去,却发现旁边有人比他跑得还快,如果他被奥瑟的行为吓出了三魂,这一扭头又直接丢了七魄。   “凌熠殿下!奥瑟殿下让我看住您,您不能进去!”   看得出来凌熠是真的紧张:“殿下有危险!”   “殿下一个人有危险已经够了,您不能再以身犯险!”   唐德拼了命拦在凌熠前面,又一个人越过他往里面冲,是尤林。   如果唐德的人生有至暗时刻,想必就是此刻。   “给我把人按住!”一个经验丰富的近卫队长被搞得分身乏术。   侍卫们冲上来:“按哪个?”   唐德指着尤林:“当然是那个!”   侍卫们化身橄榄球运动员,把尤林无情地压在身下。   “你们两个去跟殿下,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殿下安全!”   接到命令的侍卫头也不回冲进火场。   还剩下一个一直在寻找机会的凌熠,唐德既不能用暴力,也无法劝阻,恨不得给他跪下。   “我求您了,等下殿下出来,要是发现我没拦住您,我的命都要交代在您手里。”   “可是殿下他——”   “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况且消防马上就到——已经到了!”   消防车亮着警灯呼啸到场,消防员们全副武装,带着专业灭火工具,熟练地从几个入口进入火场。   此时的火势已异常凶猛,几乎每扇窗户后面都燃烧着熊熊火光。   指挥员疏散现场人群:“退后!所有人都退后!”   凌熠抓住他像抓住救命稻草:“里面的人是奥瑟殿下,你们一定要把人救出来!”   “里面无论是谁我们都会救的,无关人员退后,不要影响救援工作!”   凌熠顿了下,猝不及防地推开他,拔腿往里冲。   “喂!”指挥员一下没反应过来,没拦下来,紧接着又有人从他身边越过。   唐德看到凌熠推开指挥员,不假思索地跟在后面,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把人按倒再说,忽地看到正门火光中显现两个模糊的人影。   他终于知道凌熠为何突然这么激动,也改变目标迎上去:“殿下!”   奥瑟架着一个人,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知觉,凌熠跟唐德一起把两人接了出来,很快两名侍卫也跟着出来。   到了安全地方,奥瑟嫌弃地把人往草坪上一丢,众人这才看清这位因吸入过多浓烟陷入昏迷的人,正是之前被铐在椅子上的大法官。   凌熠担忧的情绪顷刻间转化为愤怒:“火场那么危险,这种人值得您冒死去救吗?”   “谁说我是为了救他?要不是他鬼哭狼嚎地求我救他狗命,我才懒得理会。”   奥瑟遗憾地看了眼熊熊燃烧的法院:“可惜证据抢救不出来了。”   凌熠浑身一震,兴许是后怕,兴许是担心过度,那种复杂的心情是藏不住的。   唐德三魂七魄找回了一半,迫不及待地,将凌熠刚才的反应描绘给奥瑟听。   “殿下您是没见到刚才凌熠殿下奋不顾身要进去找您的样子,我豁出命去才把人拦住,讲真的,我拦暗杀的刺客都没这么卖力过。”   他如此添油加醋,凌熠竟没有反驳,仿佛依旧停留在担惊受怕的余荫中。   奥瑟动容,单手把人揽进怀里。   “你在为我担心?”   凌熠怔怔地站了会儿,反手搂住奥瑟。   虽然没有吭声,但颤抖的双手暴露了情绪。   唐德心说这是什么世界名画,掏出手机偷拍了一张。   尤林盯着燃烧的大火,一脸怨念,余光瞥见唐德干的事,更是一肚子火。   “房子着火你拍照,什么闲情雅致!”   唐德经历了极度的紧张,此刻格外的松弛。   “老哥,你要找的东西横竖都没了,垂头丧气又有什么用?”   他给尤林炫耀照片:“你看,这光影,纯天然无特效,拍得多自然,这就是人类镜头能记录的最美爱情。”   尤林气愤地别过头。   消防员扑灭大火,好消息是只有少数人受了轻伤,坏消息是所有证据付之一炬。   奥瑟救人时徒手拆了椅子,左手受伤最严重,被火燎到的地方起了水泡。   洛力逐一挑破水泡再上药,治疗过程看着就疼,奥瑟却面无表情。   处理完复杂的部分,洛力把棉签和药膏塞给一直在旁边盯着的凌熠。   “上药没什么难度,要不您来?”   凌熠迟疑着接过去,洛力又凑到他耳边说:“照料受伤和生病,最能促进感情。”   说完贴心地离开,给二人营造最佳环境。   凌熠接着为奥瑟上药,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之前给我用的那种修复液效果很好,殿下怎么不用?”   “那种要整个人泡进去,这么点伤何必小题大做。”   “烧成这样怎么就小题大做了?更可气的是烧成这样还救了个人渣。”凌熠埋怨。   奥瑟看出他有心事,用另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都说我没事了,怎么还闷闷不乐?”   “您为什么要让尤林坚持调查呢?”凌熠问。   “如果能找到正当防卫的证据,就能改判你无罪,你不想翻案吗?”   “翻了案有什么用?”   “就算有了赦免令,你的档案里仍会留下案底。”   “那又怎样,王妃也需要拿着简历出去找工作吗?”   “当然不需要。”   “那我何必要在意有没有案底,杀人不是我的污点,是我的勋章,我凭实力赚来的荣誉,为什么要从我的人生履历里抹去?”   凌熠小心托起奥瑟的手:“我不在乎清不清白,有没有案底,我只希望殿下今后不要再为我冒险。”   他眼底的真诚触动了奥瑟,凌熠会这么担心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认为凌熠跟他在一起交易大过感情,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是。   无论做好事坏事都永远坦然的奥瑟,面对凌熠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虚。   同样被凌熠的表现触动到的还有唐德,但比起他的顶头上司,他的焦虑明显大过了欣慰。   来休息室喝水的兰泽偶遇了正在此吸烟的唐德。   唐德主动示好:“兰泽医生,来一支吗?”   “我不吸烟。”   “这不是尼古丁烟,对身体没有伤害。”   “本质还是靠增强信息素刺激大脑黑质细胞分泌多巴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在脑腹侧背盖区植入钢针,只要持续通电就可以达成同等的效果。”   “……”唐德讪讪收起烟,并决定把这个男人列入最不能得罪的人物名单之一。   他眼睁睁看着兰泽倒了一杯纯水坐下来喝。   “兰泽医生不喝咖啡也是因为同样的道理吗?”   “差不多。”   唐德就是控制不住吐槽的欲望:“可你为什么喝个水都这么有仪式感,还要专程跑来休息室喝?”   “我要把工作和休息区分开,这样大脑才会在不同的环境下分泌不同量的皮质醇。”   “……”唐德点头,“讲究,真是讲究。”   兰泽摄入了适量一氧化二氢。   “人汲取多巴胺往往有两种目的,一是获得快乐,二是排解烦恼,唐德队长看上去似乎是第二种。”   唐德真得很需要有人听他倾吐心声,也顾不得这个人是兰泽。   “事情是这样的,奥瑟殿下不顾性命危险进火场抢救证据,凌熠殿下以为奥瑟殿下是为了给他洗刷冤屈才以身犯险,所以非常感动。”   “事实真相呢?”   “真相……当然主要也是为了翻案,顺便也能起到撤销赦免令的作用,只是凌熠殿下目前还不知道翻案会带来其他影响。”   “我听懂了,你担心凌熠认为奥瑟殿下是为了保全皇位才进火场后,就没有那么感动了。”   唐德紧张地凑近:“你说他会吗?”   兰泽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我怎么会知道他会不会,我解剖过上百个心脏,也看不透人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有没有可能人类思考使用的是大脑?”   “我解剖过的大脑更多,差不多有几百个,也试过在活人大脑不同区域植入钢针电磁片等工具,研究不同想法下脑组织的活动变化,很遗憾至今进展有限,志愿者往往在实验中途就因过度痛苦要求退出。”   唐德:“……”   兰泽扭头:“我的实验室目前还在招募志愿者。”   唐德默默拉开与兰泽的距离。   凌熠结束上药,出门时有人在走廊的阴影处等他。   “你跟我来一下。”尤林说完进了隔壁少有人去的屋子。   凌熠对这个人的出现似乎并不惊讶,跟着他进了房间,反手带上门。   “看来你已经猜到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尤林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多年对法律的学习,使他在质问别人时有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为什么要纵火?” 第37章   不想给凌熠反驳的机会,尤林不停歇地说了下去。   “我已仔仔细细勘察过现场,起火原因是电线短路,起火点有明显人为痕迹。   “我起初以为是法院内鬼为销毁证据不择手段,但回想起来,当时法院所有工作人员都有专人看管,不可能有动手的机会。整栋楼里除了奥瑟殿下、唐德队长,以及搬运资料的侍卫,唯一能自由行动的人,就只有你。”   凌熠垂着眼,接受他的质疑,温顺得令人陌生。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来找我对峙,而不是汇报给奥瑟殿下?”   尤林冷着一张脸:“看到殿下冲进火场你比任何人都紧张,你的担心一定让殿下很感动吧。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作为下属,我也想尽力维持上司的感情关系,不想它产生罅隙。   “如今你是殿下的伴侣,就请忠于殿下,如果被他知道你的紧张不是出于担心而是愧疚,你猜他会怎么想?”   凌熠终于抬起眼,眼中充满不解。   “深夜闯进房间逼我离开殿下的人哪去了?是什么让你短短时间内改变了这么多?”   “当时的我听说奥瑟殿下使用了赦免权,一时冲动,忘记了赦免权还有补充条款。”   “什么意思?什么补充条款?”凌熠追问。   “赦免权补充条款第4条,使用赦免权的30天内,如果被赦免人死刑判决无效,赦免令也会随之失效。”   凌熠愣住。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看来你果然不知情,殿下极力为你翻案,不仅是为了还你清白这么简单,还因为他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铲除邪佞,治国安民。   “你不会真以为殿下会为了OMEGA弃国家与国民不顾吧,我追随的明主绝不是、也不会是那种沉湎私欲的庸人。他不是你一个人的殿下,他是帝国未来的陛下。”   凌熠还停留在赦免权能撤销的冲击中,尤林的声音像四面八方飞来的石子撞击在笼罩着他的铜钟,撞得他鼓膜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每一个字。   “死刑判决无效”、“赦免令随之失效”,这些文字像有形的咒语一般围绕他旋转,奥瑟冲进火场的背景历历在目,遗憾的叹息尤在耳边。   ——可惜证据抢救不出来了。   赤裸裸的真相将凌熠从愧疚中炸醒,他撇下还在念经的尤林,杀出房门。   “你要去哪?”尤林在他身后喊。   唐德被一阵风卷入的凌熠吓了一跳。   “凌熠殿下,您有事?”   房间是病房改装的临时办公室,空间一览无余,凌熠没看到他要找的人。   “奥瑟殿下人呢?”他怒气冲冲地问。   唐德直觉不对,他担心的事情好像发生了。   “殿下刚出去了,您有很重要的事吗?我可以帮您转达。”   凌熠冲他吼:“我问你他人呢?”   唐德慌神,只得如实相告:“他去了一楼病房,大法官刚刚醒了,可能殿下救了他,良心发现,主动提出说有证据要交给殿下……”   卷来凌熠的风又将人卷走,只留给唐德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   “凌熠殿下您等等!我跟您一起去!”   向来以体面著称的大法官,此时前所未有的狼狈,不仅脸被熏黑一大片,连头发都烧秃了一块。   现在见到他的人,谁还能把他跟在法庭上威风凛凛的大法官联系起来。   大法官地位虽高,但在正统皇室跟前天然矮一截。   被铐在凳子上等待调查的时候矮两截。   被丢在火场里吓得尿裤子再鬼哭狼嚎地求救时矮三截。   这样的大法官在他的救命恩人前,已不知矮了多少截,说话时都不自觉做小伏低。   “谢谢殿下不计前嫌,救了我一命,其实首相早就下令把重要证据销毁了,那些烧掉的东西即便是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不过我怕首相日后变卦,没有东西自保,就把所有内容都备份了一份。”   奥瑟冷笑:“看来你还不蠢,东西呢?”   大法官颤颤巍巍地交出一个U盘。   “全部都在这里,我一直随身带着,不敢离身,就指着它关键时刻救我一命。”   奥瑟谅他也不敢撒谎,欠身去接,却被横空杀出的一只手将U盘夺了去,摔到地上,一脚踩碎。   大法官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的脸,吓得跌坐到了地上。   “你、你你……鬼啊!”   奥瑟也被打了个措不及防:“这里人多眼杂,你怎么这个样子就上来了?”   他想帮忙遮挡凌熠的脸,却被对方暴力推开。   “你怎么了?”奥瑟疑惑地问。   “殿下为什么一定要翻案,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皇位?”凌熠不客气地质问。   奥瑟皱眉,眼前这个暴躁的凌熠跟上药都生怕弄疼他的凌熠判若两人。   “这两件事很冲突吗?”   “我真当殿下为了我冲进火场,原来还是舍不得那该死的继承权!”   唐德也追了过来,把凌熠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容我多一句嘴,奥瑟殿下能拿回继承权,也能还您清白,这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您为什么这么排斥?”   “我知道是为什么。”   一个声音横插进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唐德:“尤林?你怎么会知道?”   尤林不快不慢地走到人群中央,从地上捡起破碎的U盘,举到凌熠眼前。   “因为你没有杀人。”   在场的除了凌熠,每个人眼中都划过震惊。   唯独凌熠,盯着尤林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这件事,起初我也不懂你为什么宁可纵火也要阻止奥瑟殿下翻案——”   唐德插嘴:“你没弄错吧,纵火的人怎么会是……?”   大法官也喏喏自语:“我以为,火是首相为了灭口才……”   尤林的视线只锁定凌熠,兀自说下去:“但是看到你刚才的剧烈反应,我终于想通了,你想销毁的,不是你杀人的证据,而是你没有杀人的证据。”   凌熠看尤林的眼神,让尤林没有一丝怀疑,如果没有这几位现场目击者,他会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下手。   但是奥瑟殿下的在场给了他说下去的底气。   “让我猜测一下那份消失的录像里究竟有什么,卢达瓦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你用凶器反复刺伤他后颈腺体,你在庭审时说你是因为愤怒到失去理智才这么做,其实你冷静得要命——”   凌熠:“够了!”   “因为你知道小孩和大人持刀的手势和力道都不同,法医很容易鉴别出这一点,你必须把尸体破坏得血肉模糊才能完全遮盖掉致命伤,也就是席兰捅出去的第一刀!”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凌熠拳头紧握,如果眼神中射出的怒火可具象,皇家医学院也早已是一片火海。   尤林却依然不为所动。   “当你知道有录像存在后你很紧张,因为你怕别人通过录像看出疑点。但当录像消失后你更紧张,因为你怕别人已经通过录像看出疑点,所以才会把它从证据链里剔除。”   他扭头问大法官:“我猜得对吗?”   大法官怯生生地点头:“我发现这个漏洞后,去找首相商议,如果被告律师提出掩盖伤口的假设,咬死凶手是未成年,就算判,也判不了多久。首相说两个人都是杀害他儿子的凶手,先处死这个大的,再、再解决那个小的……”   尤林得到证人口供,继续转向凌熠:“你知道继续放任案子查下去,疑点一定会再度浮出水面;你知道想要为你翻案,就得把真凶送上被告席。所以你处心积虑、不惜代价也要毁灭证据,因为你想保护真正的凶手!”   场面异常地安静,只听得到凌熠抑制不住的愤怒喘息。   一个微弱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凌熠猛转头,发现席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   离凌熠手边最近的金属支架被掀翻在地,连接着大法官手背的吊瓶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透明液体四溅。   凌熠暴跳如雷。   “为什么一定要揭开真相,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谁不知道这个罪名认了就会死,谁不知道卢乎伦心狠手辣?我被判死刑还能想办法逃,大不了我还能陪皇太子睡觉,你让一个未成年拿什么保护自己,靠什么躲过追杀?   “我还活着,案子结了,席兰不记得任何事,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为什么一定要把它翻出来,让席兰经历我经历过的一切,迫使他一遍遍回忆当时的痛苦,这就是你追求的公正吗?”   伴随着他怒气值的上升,周围OMEGA信息素的浓度也在直线激增,但在场的ALPHA们就像受到蛊惑一样,谁都没有察觉出异常。   凌熠的怒火又蔓延至奥瑟。   “还有你!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履行交易,没有什么比你那破王位更重要,你只是在通往王位的道路上白捡个OMEGA,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几个ALPHA眼神渐渐发直,匹配度最高的奥瑟受影响最大,他的双目因充血而发红,呼吸也逐渐沉重。   如果凌熠冷静下来就能发现这一切的不对劲,可被愤怒掌控的他也早已失去理智,对身处危险境地毫无察觉。   他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冯狄·奥瑟你他妈睡了我就对我负责,承诺过的事就给我做到!做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凭什么好事都叫你一个人占了,你想搂着OMEGA坐在皇位上,做你的春秋大梦!”   “怎么了怎么了?”帕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怎么这么多人挤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秒他惊恐地捂住鼻子:“凌熠殿下有话好好说,别放信息素!”   他下颚一痛,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没站稳跌到地上,对他动手的竟是席勒。   这场面似曾相识,帕特顿时明白,他被失去理智的ALPHA当成了竞争对手,可真正有危险的不是他,是除奥瑟殿下以外的所有ALPHA。   “冷静!冷静一点,他不是别人,他是凌熠啊!你们忘记被奥瑟殿下信息素支配的恐惧吗?!”   席勒身子陡然一震,在帕特面前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帕特:……倒也不至于这般恐惧。   倒下的席勒露出背后的兰泽,他还是戴着上次的便携面罩,从容自若地依次指向唐德和大法官。   “这个也敲晕,还有这个。”   随着他的指令,一个五官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人接连出手,一掌干掉一个,干净利落。   他没戴面罩,看上去也是个ALPHA,却丝毫不受凌熠信息素的影响。   帕特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他不会就是那个……”   兰泽的视线飘到他身上,在对方说出“敲晕”前,帕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我没、我还清醒着,我们赶紧把这些人抬出去。”   “我看该把罪魁祸首抬出去才对,”兰泽瞥向不知还有多少理智残存的奥瑟,“还不赶紧把人弄走,打算在楼里再搞一次生化危机吗?”   凌熠脚下一空,被人动作粗暴地扛上肩头。   他受到奥瑟急速飙升的信息素反向影响,早已呼吸心跳加速,可悬在半空他依然拳打脚踢,拼命挣扎。   “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碰我,你给我放手!”   奥瑟不松手,凌熠一口咬在他肩头,蹬来蹬去的腿揣到他亲手包扎的左手,纯白的绷带下渗出鲜红的血迹。   奥瑟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把人扛回地下,粗暴地往床上一丢,开始解左手的绷带。   凌熠眼红的程度不亚于他,在生理本能下,愤怒依然占了上风。   “你出尔反尔!你言而无信!我才不傻乎乎上当了,做你的狗皇帝去吧!”   血迹斑斑的绷带一圈圈落在地上,被凌熠唤醒的野兽朝他扑去,叫骂被堵成一声声沉闷的呜咽,挣扎也抵不过钢铁的禁锢,两股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相互纠缠、引诱,谁也不甘落于下风。   很快,空气中就只剩下喘息。 第38章   凌熠从睡梦中醒来,从头到脚有一种被碾压过的酸痛。   床边背朝着他坐着一个人,他赤裸着上身,精雕细琢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可那肌肉的皮相看着却着实有些惨,布满牙印与抓痕,像刚经历了一场严刑拷问。   “醒了?”   凌熠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用被子蒙住头,不想理他。   奥瑟背过手,揉弄着露在被子外面的头发。   “我从醒来就在想,你也曾经是ALPHA,却没有标记过任何人,会感到遗憾吗?”   凌熠声音沙哑,还带着怨气:“你让我咬一口就不遗憾了。”   奥瑟手上动作顿住,片刻后从他发间抽离。   “好,我给你咬。”   凌熠冷笑:“你当我还信你的谎话,谁不知道腺体是ALPHA禁区,我要是真的咬了,你肯定会对我动手。”   “你咬我,我绝不反抗。”   “你有条件反射!”   “我以为我未来孩子的名义发誓。”   凌熠一个骨碌翻起来,以迅雷之速瞄准奥瑟后颈狠狠咬了下去,血腥味在口腔中瞬间弥漫开来,可他却越咬越深,死也不肯松口。   奥瑟身体猛地一颤,攥紧的拳头爆出青筋,极度的忍耐使他眼角肌肉跳动,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   可他依然一动不动地承受着,直到几个世纪后凌熠终于主动结束这一酷刑,属于ALPHA的腺体处留下深深的牙印。   奥瑟脸色苍白,声音虚浮:“这就够了吗?不够可以再咬一次。”   凌熠舌尖缓缓舔过犬齿,不是捕猎反应,只是想将奥瑟鲜血的味道刻骨铭心。   眼前的背影没有回头。   “凌熠,你已经标记过我了,你要对我负责。”   .   皇宫第一会议大厅人满为患,都是接到消息——长皇子有重大事件要宣布——赶来的各路媒体记者。   作为前战地记者、第一财经现任记者,30岁出头的洛拉第一个到场,占据了全场最佳位置,惹来其他同行对她又爱又恨。   “你说你一个财经频道的记者,怎么什么新闻都冲在最前面?元帅之子中毒你也报,皇家法院着火你也报,这些跟财经有半毛钱关系?”   洛拉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这些都是能影响股市走动的风向标,一点政治变动就能引起一个板块的经济震荡,怎么不算跟财经息息相关?”   另一家记者评价起洛拉:“我就佩服她的精力,今早第一财经公众号发布的上万字法院着火案情分析你们看了吗?一瞧就是昨晚熬夜搜集资料写的,现在撰稿者本人居然还能这么精神抖擞。”   “嘿,人家做财经记者之前可是实打实地做了五年战地记者,顶着枪林弹雨都能直播出镜,这点场面算什么?我就不一样了,这会儿困都困死了,也不知道哪个倒霉玩意放的火。”   说完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洛拉抱着臂,下意识在大臂枪疤的凸起边缘摩挲。   她在报道时被流弹击中,同一支枪射出来的子弹还同时击中了正在拍摄她的摄像师胸口,落地的镜头是他生前拍摄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洛拉从此对枪声产生了应激障碍,不得已告别了她热爱的工作岗位。   对同行评价自己的话,洛拉置若罔闻,一心想的都是跟发布会有关的事。   “你们说奥瑟殿下突然召开发布会跟昨天起火那件事有关系吗?”她问。   “当然有关系啊!元帅最近一直在跟首相过不去,首相急着要销毁对他不利的证据,索性把皇家法院都给点了,作为他的外孙这种时候当然要站出来转移注意力。”   会是这样吗?洛拉半信半疑。   “你说的都是大家已知的消息,我可是从小道消息得到了奥瑟殿下等下要发布的内容。”   说话的人来自知名的八卦媒体,连洛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什么内容?”   “这段时间奥瑟殿下经常带在身边的神秘美人,你们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在侮辱我们的职业素养。”   “据我在军部的朋友透露,这位美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OMEGA,那你们想想,奥瑟殿下还能官宣什么事?当然是公开身份并官宣订婚咯!”   跟洛拉同行的摄像正忙于调整镜头角度,听到后小声嘀咕:“真的假的,有生之年我还能拍到奥瑟殿下发布婚讯?”   洛拉略一思索,觉得他分析得不无道理,叮嘱同事:“等下一定要仔细,确保全程画面一个细节都不能丢。”   “那还用说?奥瑟殿下难得结一次婚,我一定把他拍得帅帅气气的,让他点亮第一财经的头条。”   休息室,奥瑟身着只有大型典礼才会穿的正装,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到场的人都是他这一派系的重臣,皇帝常年体弱多病,难掌朝政,内阁的人都早早站队找好了靠山。   看到奥瑟殿下这幅模样,其他人讲话都不敢出大动静。   “奥瑟殿下今天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据说是生病了,建议他改时间他又不同意,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在今天宣布。”   “你们有没有发现唐德队长今天一直没有露面,通常这种场合他不都是与奥瑟殿下寸步不离吗?”   “是啊,怎么只有副队长跟着,唐德队长人呢?”   唐德守在通往休息室的必经之路上,拦下了火急火燎的尤林。   “殿下知道你肯定会来,特地命令我在这里等你。”   今日的尤林,全然失去一个法律工作者该有的镇定。   “你在这里拦我做什么,你去拦殿下啊?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决定公开赦免是殿下的决定,殿下要我转告你,他主意已定,不会因任何人的劝谏而改变。”   “外面几百名记者,还有现场直播,一旦公之于众就再也没有撤回的余地!你是他的近卫队长,你也任由殿下这么胡闹,殿下受凌熠蛊惑一时昏了头脑,你也昏了头吗?”   “我追随的是奥瑟殿下本人,而不是他王储继承人的身份,放弃继承权绝非小事,我相信这是殿下深思熟虑的结果。”   “去你的深思熟虑,我看他就是色令智昏!”尤林激动到口不择言,“天底下哪有人会为了个OMEGA连皇帝都不做,那我们这些人呢?为了辅佐他把性命都押在他身上的人呢?”   “无论殿下是皇帝还是皇子,我都是他的近卫队长。如果你不甘于此,也可以另寻明主。”   唐德叫来两名侍卫:“殿下吩咐过,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过去,得罪了。”   尤林被脱离现场,不甘心地大喊:“不让我面见殿下,你们会后悔的!其他谋臣是不是都在里面,我不信殿下身边找不出第二个清醒的人!”   凌熠在侍卫的护送下进入休息室,这是他“身故”后第一次现身公众却没有做任何伪装,奥瑟心有灵犀地睁开眼睛。   四周响起一片倒吸凉气声。   “是那个吗?”   “好像真的是他。”   “他不是死了吗?”   “几点了?”奥瑟问。   一旁的副队长确认了时间:“距离预订开始时间还有十分钟。”   奥瑟从座位上起身,其他不明真相的大臣也跟着起立。   “走吧。”   会议大厅的贵宾席陆陆续续有大臣落座,最后从幕帘后出来的是奥瑟殿下本人。   奥瑟走到演讲台前,工作人员调整麦克风高度,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凌熠就站在入场的幕帘后,旁边守着唐德。   当奥瑟公开赦免权生效后,他就会从这里走出来,堂堂正正地站在媒体的镜头下。   洛拉也跟着奥瑟的视线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奈何有幕帘的遮挡,她什么也看不见。   “帘子后面有人。”她笃定地说。   摄像:“那有什么奇怪,OMEGA未婚妻呗。”   他还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通常情况奥瑟殿下身后那个位置是唐德队长,但是今天跟的是副队长,说明唐德队长有更重要的对象要保护,还有什么人能享受奥瑟殿下近卫队长的贴身保护呢?答案当然是——叮咚!”   洛拉:“看不出来,你还有侦探的天赋,那你再分析分析,为什么奥瑟殿下今天看上去气色不好?”   “这个嘛,”摄像沉吟,“一种可能性是昨天进火场救人受了伤,没休息好,你看他的手。”   他不用说洛拉自然也见到了缠在奥瑟殿下左手的绷带。   “那另一种呢?”   摄像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终于抱得OMEGA,沉湎温柔乡,也是有可能的。”   “胡说八道。”洛拉嗤之以鼻,奥瑟殿下的脸色一看就跟纵欲扯不上关系,倒像是在生病。   奥瑟用食指轻点两下麦克风。   “嘘,他要讲话了。”   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今天举行发布会,是我本人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众人屏息等待,只有快门声填充空白。   “鉴于此事的重要性,我邀请了三位嘉宾作为今天的公证人,有请屏安主教。”   大主教从后台现身,不紧不慢地走上公证人席,行礼落座。   大家精神一震,有主教在,那必是婚讯无误了。   奥瑟:“毕斯法官。”   大法官为掩盖被火燎过的头发,专程戴上了开庭用的假发,走上席位后朝奥瑟微微鞠了一躬,才在主教身边坐下。   洛拉又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大法官对奥瑟殿下的态度,不像是对皇室的恭敬,倒像是某种溜须拍马的讨好外加缩头缩尾的畏惧。   奥瑟公布了第三位公证人的名字:“雷铖元帅。”   台下一片哗然。   “什么重要事件,居然需要大主教、大法官和元帅同时做公证人”   “就算是宣布订婚也没必要请军部的人做证婚人吧?”   大伙边议论边翘首以望,却始终不见元帅现身。   “报告殿下,雷铖元帅还没有到场。”   奥瑟听后不满:“一向守时的军人居然也会晚点?”   无人作答,因为没有人知道雷铖为何迟到。   奥瑟无奈:“那就稍微等他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奥瑟明显流露出不耐烦时,雷铖终于迎着万众瞩目的期待姗姗来迟。   与他同行的,还有数名军部高官,一队人马高大威猛、正气凛然,一露面就改变了大厅的气场。   奥瑟用目光迎接这行人由远及近,半揶揄半不爽:“雷铖元帅派头是越来越足了,还要我亲自等。”   雷铖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大法官身边,一声喝令:“拿下!”   大法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两名军官一左一右限制了自由。   “殿下,这……”   雷铖此刻才朝奥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奥瑟殿下,原谅我耽误了您的要事,我已掌握了毕斯法官重要的犯罪证据。但事关重大,我要确保证据无误才能前来将此人逮捕,以免冤枉了好人。”   大法官慌:“元帅阁下,就算我有罪,逮捕我也是司法机关的责任,军部怎么能越权抓人?”   “你说的没错,但如果是司法系统的高官知法犯法、相互包庇,根据应急条例,军部有权力整顿风纪,肃清你们这些公检法内部的害虫。”   大法官方寸全乱,只能想到向奥瑟求救。   “奥瑟殿下,求您做主!”   奥瑟寒着一张脸:“雷铖,你要抓人我不反对,至少等我把重要的事宣布完再抓也不迟。”   “殿下何不听我先说,毕斯法官涉嫌藏匿、伪造证据,栽赃陷害,制造冤假错案等多项罪名。我向殿下申请,撤销毕斯法官过去六个月做出的所有判决,将案件发回重审。”   会场哗然。   雷铖转身面向记者:“就拿众所周知的卢达瓦命案举例,据我查证,杀害卢达瓦的真凶,并非被告凌熠本人。”   人群中像被泼了一盆沸水,凌熠向前迈出一步,想要阻止雷铖接下来的话,被唐德拦住。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如果连军方都插手调查,凌熠露面也无济于事。   奥瑟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差:“在坐的都是媒体,你可知你此刻说话的分量?”   “我为我说的每一个字负责,今天我迟到的原因,正是对卢达瓦的尸体重新进行验尸。”   奥瑟:“你扒了我小舅舅的坟?”   “情急之下只能如此,还请殿下恕罪。”雷铖很没诚意地道歉,“而验尸的结果证明,卢达瓦并非死于刀伤,而是中毒。”   凌熠:!??   大法官也满脸震惊:“不可能,法医报告上根本没有写他中过毒!”   “他中的毒很罕见,须用特殊试剂才能验出。先前的法医看到尸体后颈有大量致死伤口,就草率地将其判定为致死原因。而事实上,卢达瓦在此之前已经中了必死剧毒,即使被告不做任何事,也改变不了他死亡的结果。”   凌熠与唐德惊讶地面面相觑。   “法医为完成工作草草验尸,你呢,为讨某人欢心草草判决,还说你没有草菅人命?”   快门声连成片,记者们早已忘记来此的初衷,有了这么劲爆的新闻,谁还在意奥瑟殿下的婚姻小事?   大法官比任何人都清楚军方的刑讯手段,带着哭声哀求:“我的确做过很多错事,可我已经改邪归正……殿下可以证明!我把我收集到的犯罪证据都交给了殿下,就连首相——”   “砰!”   一声枪响,大法官眉心多出一颗洞,在众目睽睽下倒了下去。   大主教惊恐地瘫坐在地,侍卫们从四面八方将奥瑟围住,雷铖和部下们迅速往枪声的来源寻找可疑人物。   大厅里的人四散逃命,尖叫声此起彼伏,在这种混乱中想找出一个人难于上天。   洛拉在枪声响起的刹那就因应激反应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冷汗不止,却仍凭借最后一丝力气拉住逃跑的摄像。   “……录像……很关键……”   摄像嗓子都变了音:“洛拉姐,他们都开枪了,你要新闻,可我要命啊!”   就在二人拉扯时,一个人影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跳进人群,精准地将一个人踹倒。   被踹倒的人手里拿着枪,因为这一踹,弹道轨迹改变,第二枚子弹射向天棚,被击中的灯管爆出刺眼火光。   “啊——!”洛拉条件反射抱住头,发出尖叫。   摄像见状:“你明明也害怕,还逞什么英雄?!你不走我走!”   他撇下洛拉和摄像机,不顾一切朝安全通道的方向逃跑。   突然杀出的不明人士与持枪射击者扭打到一起,银色的袖珍手枪被击飞在地,陀螺似地打着转。   他就像冒出来的一个饵,从会议厅各个方向跳出打扮成记者模样的人,目标一致地冲向他。   奥瑟的侍卫仿佛对此早有准备,火速将人拦下,一个战场扩大成若干个,大厅到处都有人在交手。   洛拉咬紧牙根骂了声“废物”,用发抖的手捡起丢在地上的摄像机,四肢匍匐在地朝战场的中心爬去。   周围的人都在朝反方向逃跑,唯独她在逆行。脚步像骤雨雨点般在身边踩踏,洛拉一边躲避,一边寻找视野开阔的拍摄位置。   她持续接近,以多年战地记者的经验,终于找到一处藏身之所,既有掩体,又能仰拍全局。   她以后背抵住椅背,右手握稳相机,左手牢牢握住右手,再用膝盖夹紧手肘,尽可能减轻颤抖。   而镜头的十字准星,牢牢对准第一个跳出来的青年。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才是主角。   暗杀大法官的人在他的连环暴击下被打得不醒人事,他撇下手里这摊烂肉,又轻松解决掉两个扑上来的杂兵,   他拥有一头闪耀的银发,身材修长,四肢矫健,遗憾的是洛拉的镜头始终无法捕捉到清晰的正脸。   代表录像的红点有规律地闪烁,洛拉分秒不漏地记录着此时此刻。   假冒记者们看身手各个也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奈何他们面对的是奥瑟的侍卫与军部精锐的齐力围剿。   很快,他们一个个倒下或是被控制住,战斗接近尾声。   取景框中的人终于转过身来,洛拉迅速拉近镜头对焦他的脸。   当这张脸清晰地出现在十字准星中央,放大的不只是焦距,还有洛拉的瞳孔。   说时迟,那时快,同时出现在镜头中的还有一抹寒光。   “当心后面!”洛力脱口而出。   凌熠闻声扭头,匕首距离不足一公分,锋利与寒冷已逼至喉头,以及刺破空气的刀风——   “砰——!”   第三声枪响,偷袭者脑袋开了花。   温热的液体溅了凌熠一脸。   匕首落地,发出铿锵嗡鸣。   偷袭者在凌熠面前软绵绵地倒下。   凌熠回过头,视线正前方,奥瑟手中的枪口缓缓冒出青烟。   尘埃落定,万籁俱寂。   镜头中的面孔哪怕半张脸溅满鲜血,它仍是几个月来媒体出镜率最高的一张脸。   洛拉的手奇迹般地不抖了。   声音也格外冷静。   “你是……凌熠吗?”   她手举摄像机,沉着发问。   凌熠拿手背抹了把脸。   拖长尾迹的血迹让这张脸在镜头下显得更为狰狞,活像前来索命的恶鬼。   “啊,是我。   “地狱容不下我,我又回来了。” 第39章   冯狄帝国的民众们仿佛在举行一场节日狂欢。   电视、电脑、手机、户外屏……但凡有屏幕的地方,就有博瑞顶着张特征鲜明的大脸侃侃而谈:   “在萨利大公的舞会上,我一眼就认出他是我的好兄弟凌熠!这段时间我明知他活着却不能公开,连对身边的同学都要保守这个秘密,就是因为卢……因为某些人一直处心积虑要害他!你们想象不出他经历了怎样的惊险,更想象不出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凌熠演给博瑞的版本,被他声色并茂、添油加醋在镜头前复述,还义愤填膺地讲述了某人如何心狠手辣地迫害席恩一家。   提到奥瑟殿下始终在背后鼎力相助时,更是把长皇子的运筹帷幄、忍辱负重吹得天花乱坠,听得达伦直摇头:你的演讲稿难道是席勒代写的吗?   当初凌熠编造这个故事,只是希望借他之口把谣言扩散到校园,再传播到社会上,谁成想博瑞发挥起来,根本轮不到中间商赚差价。   他的发言通过卫星信号,传到千家万户,兴奋的民众走上街头,欢呼雀跃,载歌载舞,帝国最热闹的传统节日沐澜节也不过如此。   此刻的凌熠等人顾不上外面的事,他们在侍卫护送下回到车里,奥瑟精神状态肉眼可见不佳,从上车起就在闭目养神。   凌熠用干净毛巾擦净脸上血迹,反手探了奥瑟的额温。   “体温好像比早上那会儿还高了。”   奥瑟发烧的时间,恰好就是被凌熠“标记”不久后。   但这件事只有奥瑟和凌熠知,唐德全然不知情:“又没有着凉,怎么好端端发起烧来了?要不还是去医学院好好检查一下吧。”   凌熠的手背还想往下探,被奥瑟一把抓住。   “一点低烧,小题大做。去,着人把祭坛拆了,照片记得拿回来,别让人踩了。”   唐德:“我一早就派人去了,您安心休养,这种事我会妥善安排。”   凌熠埋怨:“都发烧了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殿下才是小题大做。”   “不去医学院,回希尔德贝里。”   凌熠知道奥瑟不去医院检查是不想被看到腺体的咬痕,对他的决定表示默许,唐德见凌熠不劝,没有办法,只能让司机改道回宫。   座驾前进了一段路,速度越来越缓慢,到最后窗外景色几乎一成不变。   “怎么开得这么慢?”凌熠问。   唐德:“前方有民众聚集,已经派人开路,但是民众太多,疏散起来相当困难。”   “民众聚集?今天又不是逢年过节,民众为什么聚集?”   “当然是……”   唐德话音未落,车窗外的人群蜂拥而至,将长皇子的座驾簇拥在中间。   狂欢中的人们捧着乐器、鲜花和啤酒,围着他们载歌载舞。   眼下的情境不用唐德解释更多。   “现在您知道了吧。”他抱着三分无奈说。   “我又不是为国征战凯旋,怎么配得上这么兴师动众的迎接。”   “您现在可是帝国百姓心目中的精神信仰,我看我们今天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出这里了。”   奥瑟:“拿点纸币往车尾撒,不信他们不走。”   唐德:“……这不合适吧,万一造成踩踏事故可就麻烦了。”   凌熠也不认可奥瑟的撒币策略:“您还有多少精力,能再坚持一下吗?”   车顶窗缓缓开启,轿车摇身一变成了敞篷车。   凌熠与凌熠并肩站在敞篷车里,朝围观人群微笑招手示意。   人们欢呼雀跃,手中的鲜花如雪花般纷纷投向二人,山呼海啸地喊着两个人的名字。   凌熠一边保持微笑,一边口型几乎不变地询问奥瑟:“殿下应该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了吧?”   奥瑟毕竟出身皇室,无论再怎样身体不适,气质丝毫不减。   “扔过来的不是石头,我不习惯。”   凌熠笑意更深:“长皇子的爱好还真是与众不同。”   车子终于重新启动,开始缓慢前进。   沿途的人们毫不吝啬地释放着他们的最大热情,座驾驶过之处遍地花海。   年轻的近卫队长嘴里叼着朵鲜花,感慨:“上一次见识这种盛况,还是贝尔伯爵生前的场面,我还以为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那样受人爱戴的大人物出现……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真希望贝尔伯爵也能亲眼见证今天的景象。”   脱离热情群众的包围,车子朝着目的地疾驰。   随着花园铁门的缓缓打开,凌熠终于第一次造访传说中的希尔德贝里行宫。   唐德化身解说员:“希尔德贝里是殿下舅舅留给他的私人财产,是帝国占地面积最广的城堡,论奢华程度甚至不亚于皇宫。”   凌熠眺望车窗外一眼望不到边界的草坪,连接着远处绵绵深山,知道唐德绝非夸张。   “殿下舅舅好多,这又是哪个舅舅送的?”   奥瑟没有直接回答:“时间久了你就知道,我心目中认定的舅舅只有一位。”   唐德又想起一桩事:“等下其他人都好说,就是有一位叫鲁玛的总管不大好应付,念起人来,几天几夜都不带停的,连奥瑟殿下都让她三分,凌熠殿下尽量避免跟她起冲突。”   唐德提起这个人时五官扭曲,可见平时没少深受其害。   他的好心叮嘱反倒激起凌熠的挑战欲:“是吗?连殿下都惹不起的人,我更想看看究竟有多么不好应付。”   奥瑟一行人刚踏入希尔德贝里正门,上百名仆从列队款款行礼:“恭迎奥瑟殿下回宫。”   奥瑟:?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每次回来都这副排场,但这些人行完礼后,视线都往同一个方向飘。   这些眼神充满好奇、期待,甚至八卦,奥瑟瞬间明白这兴师动众的迎接实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个希尔德贝里的主人,并不是今天的主角。   唐德知道他们在等什么:“这位是凌熠殿下。”   众仆从们眼睛放光,二度行礼:“见过凌熠殿下。”   “且慢。”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凌熠定睛看去,这位迟来的中年BETA女性拥有一张颧骨高耸、面颊却凹陷的面孔,她脊背笔直,举止优雅,迈出的每一步都像用尺子精准度量过。   看来她八成就是唐德口中那位不好惹的总管,凌熠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本人,但莫名地觉得熟悉。   鲁玛走近,微微颔首向奥瑟行礼,随后直直盯着凌熠:“请问这位贵客可是来自哪个国家的王子?”   她一开口,凌熠便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这分明就是个女版的席勒。   “我只是一介平民,不是贵族,更不是什么王子。”   “既然没有皇室血统,也没有与皇室成员正式婚嫁,用‘殿下’称呼便不合规范。”   凌熠阻止了想为他讲话的唐德,笑道:“这个称呼本来也是唐德开玩笑叫的,你愿意叫什么都行。”   “阁下虽是贵客,必要的礼仪还是应当遵守,比如称呼唐德队长时要加上‘队长’,而非直呼其姓名。”   “……”凌熠冲唐德笑笑,“失礼了,唐德队长。”   唐德队长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不要纠结称呼问题了,奥瑟殿下今天身体不适,需要尽早休息。”   凌熠挽住奥瑟手臂:“麻烦唐德队长带路,我送殿下过去。”   鲁玛:“阁下是客人,不劳您费心,自有仆人送殿下回寝宫歇息。我已为阁下准备好北边的客房,请随我来。”   唐德皱眉:“北边的客房?可那是给宾客的侍从们准备的。”   “希尔德贝里的客房有明确的入住规范,由南至北按客人的爵位排序,南边的客房只有子爵以上的宾客才可入住。”   凌熠这一次却不买她面子:“不好意思,不管南边还是北边的客房我都不住,我要跟奥瑟殿下一起住。”   仆从们再次面露雀跃,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压低脑袋互相交换眼神,努力控制嘴角上扬的弧度。   鲁玛脸上一黑:“皇室婚姻是一等一的大事,对结婚对象有一套严格的审核流程,符合条件方可宣布订婚,而配偶只有举行结婚典礼后,才能正式搬入宫中。按照规矩,您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允许您留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婚前同居这种事,传出去就是皇室之耻,难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您这些吗?”   “不好意思并没有,我生长在民间,两个人只要看对眼就可以上床,没有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讲话,鲁玛完美的仪表维持不住了,脸色铁青。   “粗鲁!请注意你的措辞!还有麻烦你自重一点,不要有超过礼节的身体接触,请把手从奥瑟殿下身上拿开!”   凌熠挽得更紧,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奥瑟身上。   “你提醒得太迟了,比这更不自重的事我都做了,需要一件件讲给你听吗?”   鲁玛气得浑身哆嗦,眼看着要背过气去。   奥瑟轻轻拍了拍凌熠的手,示意他见好就收,对鲁玛的口气不是很客气:“说完了吗?”   鲁玛还妄想告状:“奥瑟殿下,他……”   “他是希尔德贝里未来的主人,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客人’两个字,否则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希尔德贝里的客人。”   鲁玛见奥瑟竟包庇这个粗鲁的平民,虽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凌熠挽着奥瑟大摇大摆走过,经过时甚至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仆从中传出窃笑声,鲁玛一个眼刀飞过去,所有人齐刷刷低下头,再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奥瑟的寝宫与改造过的病房风格一脉相承,充斥着被金钱腐蚀过的气息。   “长皇子的寝宫果然气派,可惜我们在这里睡觉,这宫里大概有人睡不着觉。”   奥瑟终于不用再维持完美的表相,靠在床头闭目休息。   “鲁玛一向教条,你不用理会她。”   “我跟她斗嘴时,殿下不也没阻止,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我看你乐在其中。”   “那是因为她让我想起一板一眼的席勒,把这种人气得跳脚最有趣了。”   凌熠跳上床,凑到离奥瑟很近的位置:“让我看看。”   奥瑟向旁边躲:“看什么。”   “看看我咬的地方,会不会是伤口发炎导致了发烧?”   奥瑟不给他看:“想多了,就是感冒。”   “也没见您有感冒其他的症状啊,您该不是怕咬痕被人看见才讳疾忌医吧?”   一个ALPHA被OMEGA咬了,传出去属实丢人。   奥瑟嘴硬:“我向来感冒就这样,睡一觉烧就退了。”   “好好好,”凌熠体贴地掀开被子,“我答应过对您负责,我会负责到底。”   事与愿违,奥瑟还没来得及躺下,唐德带来宫里的消息。   “陛下请您进宫一趟。”   奥瑟皱眉:“什么事?”   “关于卢达瓦被重新验尸那件事,首相找陛下告了状,元帅也去了。”   凌熠不高兴:“还真是恶人先告状,怎么皇帝跟前不能请病假吗?他只关心别人的儿子有没有被挖坟,都不关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病了。”   唐德干笑,谁不知道当今皇帝一年365天,364天都在生病,偏巧点了一年只生一天病的奥瑟进宫,也是倒霉。   皇帝的命令不能违背,奥瑟拖着病体马不停蹄地进宫,他刚走不久,就有仆人以送水果的名义进来,偷偷打量凌熠。   两分钟后,另一个仆人进来送点心,依旧趁凌熠不注意,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直到第N个仆人送来凌熠压根用不到的香薰蜡烛时,凌熠终于将这场彼此心知肚明的游戏叫了停。   “你过来。”他招手。   被他叫住的人惶恐:“您有什么需要吗?”   “你们还有多少人,一次性全都叫进来,不必这么一个接着一个参观。”   “真的吗?我可是靠猜拳才赢到这个机会的,排在我后面的人可多了!”   不消片刻,寝宫里便站满了仆从,幸亏这房间大,否则都找不出个落脚的地儿,这场景让凌熠联想起某种公共游乐场所。   “过来点,你们又不是在逛动物园。”   前排几个胆大的朝他迈了一步,其中一个开口:   “凌——”   他才说了一个字就卡住,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叫殿下!”   “凌熠殿下!”他从善如流,“您已经被奥瑟殿下标记过了吗?”   ALPHA可以瞬间从一个OMEGA的信息素中获得很多信息——他有没有被标记过?标记他的ALPHA实力强不强?我可不可以咬他?   但BETA们没有这种敏感的觉察力,他们只能靠信息素区分ALPHA和OMEGA,闻不出OMEGA被标记前后的区别。   这个问题有点冒犯,但凌熠看所有人翘首以待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不然呢?”   人群爆出欢呼,击掌,凌熠甚至还看到几个人掏出钱来给另外几个人,这些人居然拿他开盘赌钱。   可就算掏钱的人也个个欢天喜地,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自己的主队精彩地赢下了比赛。   “太好了,殿下终于摆脱了注孤生的命运!”   “我本以为希尔德贝里里永远不会迎来王妃了。”   “那您从今往后是不是就住下不走了?”   这个问题问出来后,每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凌熠,凌熠都不好意思说个“不”字。   “……算…是吧?”   仆人们热闹得像是在准备沐澜节。   “凌熠殿下,您喜欢吃什么?我这就去给您准备,您想一年吃不重样都没问题!”   “凌熠殿下,您喜欢什么花?花园里各种植物应有尽有,我可以把寝宫里的花卉都换成您喜欢的品种!”   “凌熠殿下,我是宫里的饲养员,无论您喜欢大型动物还是小型动物,爬行动物还是哺乳动物,我都可以带您去撸!”   “都在这里吵什么?”一声厉喝打外面传来。   所有人瞬间噤声,眼观鼻鼻观心,跟先前活跃的气氛有着天壤之别。   鲁玛板着一张脸现身:“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谁允许你们在殿下的寝宫聚集?”   凌熠:“我允许他们进来的,有问题么?”   有人小声附和:“没错,是凌熠殿下同意我们来的。”   鲁玛深吸一口气:“凌熠阁下,奥瑟殿下破例准许您在他的寝宫暂住,不代表您可以擅自做主,无视希尔德贝里的规矩。连厨房下人都可以随便进到殿下的寝宫,这像话吗?”   “原来是这样啊,”凌熠随手拨弄着仆人们刚送过来的鲜花,“真羡慕鲁玛总管,明明看不上厨房的工作人员,还能安心享用他们亲手准备的食物。我就不一样了,我要跟大家搞好关系,才不至于今后每一口饮食都提心吊胆。”   鲁玛眼皮一跳,但仍强行维持着形象。她知道在这个没有教养的平民面前自己讨不到便宜,便将怒气都发泄到下人身上。   “还聚在这里干什么,都不用做事吗?”   仆人们猫着腰鱼贯而出,临走前都不约而同朝凌熠投来恳求的目光,恳求他不要个别人的不友善,就放弃他们殿下。   可见他们对凌熠了解得还不够多,他是个迎难而上的刺头,倘若没有鲁玛这种人,他可能会无聊得想往外跑,可一旦有反对的声音,他反倒赖定了。   “我知道你不欢迎我,没事,我也不待见你,看在奥瑟殿下的面子上,我们最好相安无事。你要是把我逼走了,上哪找一个OMEGA赔给殿下?”   鲁玛铁青着一张脸,正要开口,陪同奥瑟进宫的其中一名贴身侍卫急匆匆跑进来。   鲁玛的火气又转移了对象:“冒冒失失地跑什么?不知道在宫里要安静慢行?”   凌熠有种不祥预感,从床上跳下来:“殿下怎么了?”   侍卫喘着粗气向他汇报:“殿下他晕倒了。” 第40章   冯狄帝国第十五代皇帝,冯狄·霍夫并非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相反,他曾经拥有一副胜于常人的健壮体格,精通马术门球等多项运动。   十七年前,蜂族不明缘由挑起争端,卢贝尔伯爵不幸丧命,内阁就是否彻底消除蜂族产生分歧,蜂族就在此时做了更危险的行径——毒杀皇帝霍夫。   达到一定剂量的蜂毒是致死剧毒,霍夫中毒后,倾尽举国医疗之力,最后还是卢乎伦遍寻医药,找到解毒偏方,再仰仗原本健壮的体格,才勉强捡回一命,卢乎伦也因此得到了霍夫的信任。   蜂族的疯狂行为使内阁中不建议赶尽杀绝的声音彻底消失,没多久就全票通过了种族灭绝的法案,开启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   彼时的军部高层与卢家勾结,刚成年的奥瑟只是卢乎伦预备的傀儡,霍夫身体虚弱,朝政大事一律交由卢乎伦代管。   待战争结束后卢乎伦已大权在握,皇权几乎被架空,内阁上下都是他的爪牙,已经无法被轻易拔除。   蜂族虽然被帝国军队剿灭,霍夫的身体从此一落千丈,常年以服药为生,更难问政。   奥瑟成年后暗中培养自己势力,加上元帅分庭抗礼,这才勉强维持政权平衡。   若不是卢乎伦年纪大了,雷钺中毒事件促使元帅与奥瑟联手,他也用不着把病秧子皇帝从床上薅起来告状。   “陛下,我年近八十,膝下只剩一名幼子,难免溺爱。他一时糊涂犯了点小错,被人残忍杀害也就算了,雷铖元帅连他的尸身都不肯放过,竟派手下军人刨坟挖尸,这是堂堂帝国元帅该有的所作所为吗?”   雷铖声若洪钟地反驳:“首相误会了,我有证据表明害死令子的另有其人,为还令子一个真相,才会迫不得已开坟验尸。当然我也有错,我错在当时情况紧急,没能事先征得您的同意。”   “这些分明就是你找的借口!雷铖你扪心自问,如果躺在下面的是你的儿子,你会同意吗?”   “首相倒是提醒了我,前不久我的儿子遭人下毒,险些先我而去,不找到幕后真凶,我绝不善罢甘休。”   “别吵了别吵了,”霍夫捂着额头,显然是头痛,“奥瑟,你说说看。”   “父皇陛下,雷铖元帅擅自开坟固然冒犯,但相比之下查清死亡原因更为重要,否则不仅冤枉了无辜,还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我认为只有找出真凶,才能让我小舅舅走得安心。”   卢乎伦勃然大怒:“我呸!他砍了达瓦几十刀,你说他无辜,你为了袒护他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有你这种外甥达瓦怎么可能走得安心?!”   奥瑟斜睨他:“外公年岁已高,我早就劝您不要动这么大的肝火,很容易一不留神就全家团聚了。”   “我全家也包括你这个孽种!”   “我是陛下的儿子,您当着陛下的面骂我孽种,有没有指桑骂槐的嫌疑?”   “行了,怎么换了人还是在吵。”霍夫不耐烦地打断,紧接着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霍夫好不容易止住咳:“情况我都了解了,既然死因不明确,还是查清楚为好,这件事就由雷铖全权负责。首相,你不满意雷铖擅自开坟,让他帮你重新厚葬了就是。”   雷铖目光烁烁:“我必查明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   卢乎伦只得忍下这口气:“陛下还有一事,当日奥瑟殿下为保凶手,曾当着我的面亲口念下赦免令。”   奥瑟:“这件事我又没否认过。”   “所以今天当着陛下的面,奥瑟殿下敢不敢承认自己放弃继承权?”   霍夫起身,打断奥瑟接下来要说的话:“赦免令是否生效,要由案子调查结果决定,等雷铖查明真凶后再说吧。   “奥瑟,你跟那个人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要以为我身体不好就什么都不知情,更不能仗着你是我的儿子就胡来,你们都听清了吗?”   奥瑟微微颔首,霍夫在侍卫的搀扶下离开。   皇帝走后,卢乎伦瞪了二人一眼,也甩袖离去。   雷铖望着他的背影感慨:“老爷子精神得很,看起来还能叱咤政坛十几年。”   说罢又扭头揶揄奥瑟:“倒是殿下您,今天怎么显得体虚乏力,还不如老年人?”   奥瑟嗤之以鼻:“笑话。”   字音未落,人面朝下便倒了下去,若不是雷铖反应快,一把将人接住,奥瑟险些栽个头破血流。   “殿下,奥瑟殿下!”   .   兰泽被火速请到希尔德贝里,只因奥瑟送医中途醒过一次,死活不肯去医学院。   雷铖拗不过他,只得兵分两路,让唐德去请医生,亲自将奥瑟送回行宫。   兰泽到场后,将所有人遣散出去,独自为奥瑟检查身体。   凌熠与雷铖等人在外面等候,他既担心奥瑟状况,又怀有其他私心,借故向雷铖搭话。   “雷铖元帅,听说您重新验过卢达瓦的尸体?”   雷铖听闻,以为他为转移注意力开启话题,便聊了起来。   “我们在调查证据时,发现曾有人匿名举报卢达瓦的真正死因是中毒,所以才冒险开棺验尸,结论确实如此。法医详细模拟了当时的场景,你动手的时候,他其实还没死。”   “没死?”   “这种毒性首先会使身体麻痹,动弹不得,然后才会渐渐死亡。”   凌熠长久以来的一个疑惑终于解开,那天他到场时看到卢达瓦倒在地上,后颈插着水果刀,席兰则满脸是泪吓傻在一旁。   他当时以为是席兰情急之中抓到刀子捅了对方,不偏不倚正好捅到致命处,卢达瓦当场暴毙。   但事后仔细想,在那种情况下,又要挣脱,又要精准命中一个活人的要害,对一个受到惊吓的未成年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可如果这个人先因身体麻痹倒下,倒下的同时挨了一刀,整个过程就变得合情合理。   事发时他只顾消除证据,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一层?   雷铖接着说:“这种毒性并不麻痹神经,也就是说你动手的时候他全程都有知觉,只是不能动,也不能出声。法医推断,在你割下最后一刀后的五分钟,卢达瓦才死于毒发身亡。”   也就是说卢达瓦经历了腺体凌迟后,又过了足足五分钟才咽气,凌熠想到自己下手毫不手软:“啊,我那是……”   雷铖微笑着打断他:“不用解释,护弟心切,我能理解。”   凌熠对雷铖本就有崇拜之心,此时又多了些感激。   “我能再问您一句,卢达瓦他中的是什么毒?”   “毒理报告还没出,不过我听说中毒反应后,倒是想到一种罕见的剧毒。”   “罕见的剧毒……”   “蜂毒。”   凌熠大脑闪白。   雷铖没发现他的异常:“你年纪小,没听过这种毒的厉害,只要剂量足够,蜂毒的致死率是99.99%。你肯定好奇那0.01%的幸运儿是谁,他就是奥瑟殿下的父亲霍夫陛下。可霍夫陛下若不是先天体壮,坐拥名医,又侥幸有偏方救命,恐怕也难逃一死。”   凌熠嗓音发干:“可我听说,蜂族不是很多年前就已经绝迹了吗?”   “谁知道呢,也难说没有余孽蓄意向卢家复仇,毕竟当年……”   门开了,兰泽出现打断二人的交谈。   “凌熠,你进来一下。”   凌熠逃命似地跟着兰泽进了房间。   “初步检查结果,殿下发烧原因是伤口感染,至于伤口在哪里,应该不用我多说。”   凌熠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嘿嘿……”   “ALPHA腺体敏感的本质与尊严无关,而是这个部位免疫力低、极易感染、愈合性差,所以才不喜被人碰。再加上殿下被咬后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发烧也没有就医,拖到现在才晕倒要归功于殿下身体底子好,换寻常ALPHA早就送急救室了。”   兰泽面无表情:“我无意干涉患者的私生活,但从医生的角度建议家属采用传统性行为。”   凌熠脸上发烫:“一时兴起,以后应该也不会随便咬着玩。”   “我已经给殿下注射了抗生素,过一夜就该没事了。”   凌熠悬起的一颗心重新放下。   “那就好。对了,为什么是兰泽医生你来为殿下看诊,我以为来的会是帕特医生。”   “看来殿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从今天起我会正式搬入希尔德贝里,就算没有发生这件事,我也会来。”   “为什么?”   “从我的角度,现在效力于新雇主,继续留在医学院前雇主可能会对我不利;从奥瑟殿下的角度,他的OMEGA接受了医学史上第一起第二性征转换手术,谁也不知道这个手术将来会有什么影响,他需要专业的医护人员随叫随到,最佳人选当然是对手术有足够了解的主刀医生我了。至于帕特副院长……”   “帕特副院长?”   “你猜他愿不愿意来呢?”   凌熠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真遗憾,我应该向他当面道贺的。”   兰泽动作神速,凌熠刚送走雷铖,就看到那位令人印象深刻的病人手里扛着身后背着大包小裹出现在希尔德贝里。   兰泽两手插兜,只负责动嘴:“这个放在这边,那个放到那边,你手里的器皿是玻璃的,里面都是我培育的珍贵样本,一定要轻拿轻放,千万不能碰坏了。”   对于他的呼来喝去,火羽任劳任怨,充分演绎了一位沉默寡言凭他差遣的劳工。   凌熠好奇:“兰泽医生,他不是你的病人吗?”   “他早就痊愈,但是交不起医药费,现在做我的助手卖身还债——我不是说了不要从中间搬那副骨架,很容易散的吗?”   哗啦——   骨头散了一地。   兰泽:“扣钱。”   火羽蹲下身拾捡。   一个被布遮盖的方形物体诡异地凸起一块,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蠕动到布料边缘,露出一个脑袋。   凌熠跟兰泽同时看到了,但那雪白的东西已经窜了出去。   兰泽:“抓住它!”   凌熠只觉眼前一花,白鼠不知怎么就到了火羽手里。   “好快!”他脱口而出。   兰泽却不像他那样大惊小怪:“谁让你用那么大力,64号都被你掐死了。”   火羽手掌一翻,小白鼠果然奄奄一息。   “扣钱。”   火羽把白鼠放回笼子,它四肢朝上挺了一会儿尸,居然又一个骨碌翻起来,四下觅食去了。   火羽指着活蹦乱跳的白鼠。   兰泽不为所动:“那也要扣,被你一吓,64号起码少了一个月的寿命。”   火羽没有半个字的怨言,又回去闷头捡骨头。   凌熠好奇:“我能问问,至今为止他总共还上了多少钱吗?”   兰泽粗略一算:“大概百分之负十吧。”   凌熠: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意外呢。   .   凌熠独揽了照料奥瑟的所有工作,从上药到擦身,当然也是不希望别人看到奥瑟颈后的伤口。   希尔德贝里的仆从们却因此对凌熠赞赏有加,鲁玛也念在奥瑟生病的份上暂时没有再与凌熠针锋相对。   可三天过去了,兰泽口中过一夜就没事的奥瑟竟一直没有醒来。   兰泽左手托肘,右手托腮,罕见地流露出不解。   “不应该,按理来说普通的伤口感染不会这么严重,殿下身体素质好于常人,更不至于昏迷这么久才对。”   鲁玛心急:“你医不好还不赶紧送殿下去皇家医学院,请院长和专家为殿下会诊?”   唐德安抚道:“这位兰泽医生是医学院最厉害的外科医生,他看不好的病,别的专家来了也无济于事。”   鲁玛却不信任兰泽的能力:“他一开始还说殿下无大碍,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兰泽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火羽,拿针管来。”   所有人看着他那位相貌极其出众的助手取来针管,兰泽从奥瑟身上抽出一管血。   “我需要半天时间,重新化验血样,如果还查不出问题,随便你们把他送去哪里都可以。”   时间又缓慢地过去了半日,兰泽把苦等结果的人全部赶走,只留下凌熠一个。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凌熠紧张:“是什么?”   兰泽答非所问:“帕特的研究报告我看过很多遍,按理来说为奥瑟殿下定制的信息素不应该再跟其他ALPHA匹配,更别说匹配了半个帝国的ALPHA这种现象,没想到这次验血,意外解决了我这个困惑。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种的社会结构很特殊,他们奉OMEGA为王,而OMEGA王拥有最广谱的信息素,可以与族内任何没有血缘的ALPHA配对。当王发育成熟后,适龄ALPHA会尽所能争取王的□□权,王也会从中择出优秀的ALPHA,繁衍下一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种特殊的习俗呢?”   凌熠变得沉默,表情也逐渐严肃。   “我在殿下体内检测出微量蜂毒毒素,蜂毒只有在达到一定剂量后才会致死,如果有人纯心下毒,剂量不会这么小,所以只有一种解释。”   兰泽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蜂族人。”   没有反驳,兰泽接着说了下去。   “人工OMEGA腺体移植到你身上,不知什么原因产生了变异,让你意外拥有了蜂王特质,这是唯一也是合理的解释。帕特的研究没有问题,但是打死他也想不到殿下选中的会是早已灭绝的蜂族后裔。”   凌熠用身体遮挡手部,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手术刀。   兰泽仿佛看到了,又仿佛没有看到。   “蜂族身份一旦暴露就是死罪,你想杀我灭口也合情合理。我只想说我对告密没有兴趣,我可以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作为交换我想研究你的毒液。对我来说,稀有的毒液比告密得到的赏金要有价值得多。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放心,也可以在这里杀掉我。”   房间陷入安静,凌熠似乎在杀与留中认真地做抉择。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兰泽医生效力过殿下,也效力过卢乎伦,看似容易被金钱收买,却又不真正效忠于任何人。   “在兰泽医生眼里,只有对医学的追求是有价值的,我的毒液虽然罕见,但也没到非要不可的地步。   “金钱、权力、地位,乃至这天底下最罕见的玩意,通通收买不了你。你就像这手术刀,既没有善,也没有恶,在医生手里它能治病救人,在杀手手里它也能夺人性命。”   凌熠翻转手术刀,刀刃握在手里,刀柄递将过去。   “我一无所有,你愿意做我的手术刀吗?”   兰泽短暂错愕,片刻后轻笑出声。   “有意思,除了医用价值,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有趣的人类。”   他从凌熠手里接过手术刀。   “愿为效劳。” 第41章   雷铖元帅阔步走在希尔德贝里的长廊,身后跟着手提礼盒的雷钺。   “我来探病,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跟来?”   雷钺硬生生道:“我、我也探病。”   雷铖一声低笑:“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奥瑟殿下?就算你是来探病好了,为什么探病不带补品,反倒带上你那宝贝机车?”   “父亲不是也没带补品吗?”   “说我没带补品,那你拎着的又是什么?”   父子俩的交谈被怒气冲冲赶过来的鲁玛打断。   “元帅阁下,”鲁玛行了个快速的屈膝礼,这已是她在这种情绪下所能维持的最高涵养,“您可算来了,您若再不来,奥瑟殿下不知还要被那下等人耽误到什么时候。”   雷铖示意她冷静:“你别急,慢慢说。”   “殿下自您送他回来那日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我几次要求将殿下送医,被他找尽借口阻拦。   “唐德队长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偏偏站在他那边,说什么请来的医生就是医学院最好的医生。”   鲁玛越说越气:“可这几天过去,殿下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殿下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像这样的情况前所未有。   “我甚至怀疑殿下这次生病与他脱不了干系,请您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送殿下去医学院,接受专业的治疗!”   “你先等等,你说的那个人,指的是凌熠?”   “没错,就是那个不懂礼节、言辞粗鲁的平民,殿下竟然容忍这样一个下等人在身边放肆,而他竟然也以希尔德贝里主人的身份自居,真是不知廉耻!”   雷钺听到这里,不悦道:“人家有名有姓,你却用贬低性的字眼称呼他,难道很有修养吗?”   “我跟元帅大人讲话,哪有仆从——”   鲁玛来得匆忙,只当雷铖带了个跟班,刚要斥责,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雷钺,声音戛然而止。   她面露狐疑,为什么元帅儿子要为那种人讲话?   雷铖假装没听到她的半句话。   “殿下病情当真像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们去看看再说。”   “您随我来。”   鲁玛以一副肃清奸佞的气势,将雷铖父子领到奥瑟寝宫。   刚一进去,就见奥瑟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而她口中魅惑殿下的下等人正在亲手给他喂药。   “殿下,您……您怎么醒了?”鲁玛抑制不住惊讶。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醒?”   鲁玛慌乱地解释:“没有,我没有那种意思!”   雷铖绕过她走上前:“谎报军情的我见得多了,谎报病情的倒是头一回见,殿下这不是挺精神的吗?”   奥瑟语气不善:“您管这叫精神,那我祝您精神抖擞。”   雷铖大笑:“听到殿下讽刺人的本领依然这么犀利,我就放心了。”   鲁玛:“可是殿下之前分明——”   唐德:“兰泽医生方才为殿下打了一针,殿下注射后很快就醒了。”   雷铖打进屋起就留意到这位身穿医生制服的年轻人,自带一股与众不同的疏离气质。   他上下打量:“原来你就是鼎鼎有名的兰泽医生,听说你的手术刀出神入化,希望没有机会用在我的身上。”   兰泽双手插在制服口袋,只朝雷铖微微点了下头,离开房间。   唐德:“兰泽医生对谁都这样,元帅莫怪。”   雷铖笑笑,他一生从戎,自然不在意这等小事。   奥瑟则是瞥了眼雷铖身后的雷钺。   “元帅人来就好,还带什么92.11。”   “我看您是发烧说胡话,我给您带的是上等的补品,包治百病。”   雷钺将手里的礼盒打开,里面并排摆放三瓶包装精美的葡萄酒。   奥瑟看似嫌弃:“克罗斯顿酿的高纯度酒谁喝谁倒,您这是嫌我睡得还不够多。”   雷铖:“军中流行一句话,没有什么伤病是一瓶烈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瓶。”   他豪迈地比划:“我给殿下带了三瓶,包殿下酒到病除。”   “有这种灵丹妙药,来年军医预算可以大幅削减了。”   雷铖气笑:“您这黑心殿下,我好心送您美酒,您却惦记着克扣我的预算。不要算了,我拿回去自己喝。”   唐德忙上前从雷钺手里接过礼盒:“多谢元帅好意,我家殿下素来喜欢开玩笑,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家殿下这张嘴啊,就算见了死神,死神也会被他呛得把人撵回来。”   雷铖微微偏向鲁玛:“所以不用担心,他会长命百岁的。”   鲁玛憋着一腔怨气,最后勉强扯出笑容:“您说的是。”   凌熠表面上专心致志地喂药,内心却在酝酿如何打探调查进展。   奥瑟仿佛与他心意相通:“毒理检验报告出了吗?”   雷铖:“确认是蜂毒,这些蜂族死灰复燃,又卷土重来了。”   奥瑟:“怪就怪元帅当年没有斩草除根。”   帝国军队在与蜂族的对阵中,获得碾压式胜利,然而雷铖重提此事,不以为荣,反以为耻。   “当年我只是小小少校,奉军命前去剿灭蜂族,本以为敌人倚仗唾液就能杀人,谁知大多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我的战友们觉得单方面屠杀胜之不武,消极作战,谁知道有没有偷摸放走几个老弱病残。”   奥瑟:“凭借唾液杀人?无稽之谈。蜂族人一次只能分泌极少量的毒液,想在短时间大量释放毒素,他们自己也活不成。除非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哪个蜂族人会随随便便杀人。”   奥瑟说这番话,旁人尚不觉如何,唯独凌熠感到惊讶。   惊讶于奥瑟居然对蜂族如此了解,要知道卢乎伦为使剿灭蜂族合理化,多年来一直散播谣言,让蜂族穷凶极恶的形象在帝国深入人心。   一旦人人都忌惮蜂族,消灭他们就变得众望所归。   鲁玛听到这里却极不乐意:“殿下,蜂族手段残忍人尽皆知,您怎么能说这种为他们开脱的话?”   “谁说我在开脱?我只是阐述事实。”   “事实就是蜂族野蛮未开化,滥杀无辜,您忘了贝尔伯爵的死吗?”   “鲁玛总管!”唐德本不愿与她起争执,此刻也不得不出声提醒,“奥瑟殿下生病未愈,不要再在这种问题上争执了。”   熟悉奥瑟的人都知道,他有两个逆鳞,一是别人说他不行,另一个就是卢贝尔伯爵。   奥瑟从出生就没有父母关爱,几乎由大舅舅卢贝尔一手带大,对他的情感非比寻常。   此刻奥瑟脸色极差,生病与生气原因皆有之。   鲁玛顾忌他的身体,重咽一口气,颔首不语,看似仍极不甘心。   唐德暗暗松气。   凌熠想知道奥瑟对蜂族到底还了解多少,小心翼翼地试探。   “殿下,我不明白,如果蜂族不能轻易杀人,那卢达瓦又是怎么死的?”   万幸他与卢达瓦命案息息相关,在场无一人怀疑他的动机。   奥瑟:“蜂族不能轻易杀人,不代表蜂毒不能置人于死地。”   雷铖点头附和:“蜂族有种特制武器,名为‘蜂刺’,蜂族的ALPHA,从小就用自己的毒液喂养蜂刺,时间久了,蜂刺就能见血封喉。”   唐德却摇头:“蜂刺特征鲜明,很容易暴露身份,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就算真的有蜂族存活,怕是也不敢携带这种武器。”   奥瑟问雷铖:“卢达瓦的尸体上,可有类似于蜂刺造成的伤口?”   雷铖:“我命法医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过,确实没有刺穿伤。”   奥瑟:“可见凶器并非蜂刺。”   雷铖:“那就是他们用了第二种手段,长期收集毒液,攒够一定剂量,加在卢达瓦饮用的酒水里,毒发时间会变久,但一样能达到致死效果。”   奥瑟:“事发现场的酒水食物还留有样本吗?”   雷铖冷笑:“警方只想尽早给凌熠定罪,压根没考虑过第二种可能性,现场取证都是草草了事。”   唐德沉吟:“那就只能从当日进出会所的人员查起,没想到刚调查完一起下毒事件,又要查第二起。”   雷铖见凌熠心事重重,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案子。   “你放心,我必揪出真凶,还你清白。”   凌熠强打精神,佯装出被感动的模样:“多谢元帅。”   奥瑟肉眼可见的疲倦,雷铖浅聊几句便告辞。   雷钺趁机朝凌熠使眼色,凌熠假称送客跟了出来。   “我把极光给你骑来了。”   凌熠意外:“你当真要送我?”   “我答应过你。”   “你答应要送的时候可不知道那是我,现在你知道了,可以反悔。”   “我为什么要反悔?你已经拒绝过我的头盔了,难道你想让我当两次言而无信的人?”   凌熠失笑:“行,你这么坚持,不收下你的好意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雷钺似乎还有话想说,酝酿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凌熠想透过他打探雷铖动向,却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状似很随意地问:   “我没骑过这车,怕有操作不明白的地方,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有空也可以约出来……赛个车?”   雷钺喜出望外:“好啊,只要你想,随时叫我。”   雷铖看到自己的儿子,边走边看着手机傻笑,恨铁不成钢。   “雷家家训是什么?”   熟悉的前奏,雷钺讪讪收起手机。   “喜欢就要堂堂正正争取,欠我们的必须偿还。”   “堂堂正正争取,你做到了哪个字?”   “竞争对手太强,我有什么办法。”雷钺嘟囔着说。   “你父亲我出入战场,遇过的敌人强于我者大有人在,一旦失败更是有赔上性命的危险,你看我几时怕过?   “让你念军校你不听,非要去读那种纨绔贵族才念的皇家学院,把你身上的血性都磨没了,这么点小事都畏手畏脚。”   雷钺被训斥得闷头不作声,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凌熠回到寝宫,汤药还跟他离开时原模原样在唐德手里端着,一口未动。   唐德见他回来如释重负:“凌熠殿下还是您来吧,我喂的药殿下不肯吃。”   “殿下又不是小孩子,也会拒绝吃药?”   奥瑟病恹恹的,没什么好气:“怎么回来这么快,我当你还要骑车绕希尔德贝里兜上两圈。”   凌熠发现他使性子的原因,忍俊不禁:“殿下吃药要是也像吃醋这么积极,病早就好了。”   他从唐德手里接过药碗:“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唐德巴不得火速离开酸味冲天的战场,以免沦为炮灰或被强喂狗粮。   一勺汤药被送到奥瑟嘴边,“雷钺为了还打赌输了的赌注,才会送车给我。”   奥瑟这次倒是没闹脾气,乖乖张嘴喝了。   “我送你的车不够好吗?”   “当然好,”凌熠抿嘴忍笑,“但好东西谁会嫌多。”   奥瑟伸手抓住他腰间衣摆,貌似对这句话很警惕。   “你标记过我了,你答应过会对我负责。”   凌熠像哄孩子一样哄他:“负责,当然负责。喝完药就再躺一会儿,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奥瑟人是躺下了,手却始终未松,凌熠无奈,只得陪他一起睡下。   “我睡了几天?”奥瑟闭目问。   “四天三夜。”   “这么久?”紧闭的眉眼皱到一起。   凌熠下意识伸手,用食指拨开紧锁的眉心。   “兰泽医生说,是因为咬到的地方没有及时消毒,才会拖到这么严重。”   奥瑟眼睛睁开一道缝:“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凌熠秒懂:“只有我们三个,兰泽医生嘴很严的,您放心。”   堂堂皇子被OMEGA咬了这种爆炸新闻,传出去又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皇室八卦。   奥瑟殿下前半生被人们以“不行”取乐,后半生大概就会是“那个被OMEGA‘标记’的ALPHA”了。   “兰泽”这个名字大概很有公信力,奥瑟的眼睛又慢慢阖上。   凌熠:“兰泽医生还说,帕特医生被您提拔为皇家医学院副院长了。”   “凑巧有个空缺罢了。”   “您果然对跟着您的人很大方。”   温热的手掌在凌熠脸颊处无目的地轻抚,掌心和指腹的皮肤因长时间高烧导致干燥粗糙,增加了摩擦的阻力。   “帕特将你安然无恙地带到我身边,让你能伶牙俐齿地跟我拌嘴,生龙活虎地给我惹事,奖励他做院长也不为过。”   凌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兰泽医生功劳也不小,看来还是跟对人更重要。”   “兰泽对医学院职位没兴趣,我让他提要求,他想要更先进的实验器材和安静的科研环境,我也都满足了。包括那几个照顾你的护士,欺负过你的狱警,我这个人向来赏罚分明。”   凌熠凑近,讲话的气息打在奥瑟鼻尖。   “那我衣不解带地照顾殿下好几天,难道不该有奖励吗?”   奥瑟眼睛都没睁,在他腰间胡乱摩挲一把:“今晚就奖励你解带。”   凌熠笑着把人推开:“您先照镜子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再放这种大言不惭的狠话。”   奥瑟破天荒没反驳他的话。   凌熠静待片刻,小声试探:“殿下,您怎么会那么了解蜂族的事?”   也许有少数人了解蜂族每次分泌毒液有限,但很少有人知晓他们能选择跟敌人同归于尽。   没有回答。   奥瑟呼吸均匀,竟在短短数秒内陷入沉睡。   凌熠眸光变暗,如果向奥瑟主动坦白身份,他会选择宽恕,还是一如既往地“赏罚分明”? 第42章   从小到大几乎没得过病的奥瑟,莫名其妙生了场怪病,昏迷了三天。   痊愈后,希尔德贝里热闹得好似过年,尤其是后厨,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为凌熠办一场正式的接风宴。   几位大厨都献出自己的拿手绝活,甚至为争谁做主菜打了一架,最后还是抽签决定上菜顺序。   近四米长的餐桌摆满令人眼花缭乱的鲜花和装饰,两个尽头分别摆放了单人份的豪华餐具。   鲁玛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垂首,将宫廷礼仪诠释得淋漓尽致。   即便在主人公现身后,依然维持住完美的表相,假装没看到凌熠挽住奥瑟的手臂。   仆人拉开座椅,奥瑟在餐桌的一端落座,凌熠遥遥望了眼另一端的座位,中间的距离甚至能纵着躺下两个自己。   鲁玛眼中划过一抹不明显的得意之色,却被凌熠敏锐地捕捉到。   他瞬间了然,嘴角轻扬,如鲁玛所愿走向了餐桌的另一端。   仆人同样毕恭毕敬为他拉开椅子,凌熠却看也不看,径自拿起桌上的空高脚杯,假装端详了一番,随后迈着优雅的步伐回到奥瑟身边,将玻璃杯在他右手边一放。   “烦请把餐具拿过来,我要挨着殿下坐。”   鲁玛礼貌又不失强硬:“安排主人对面的位置是对您的尊重,这也是宫廷惯例。”   “惯例?”凌熠笑着接,“经常有OMEGA造访这里,与殿下共进晚餐?”   鲁玛微顿:“那倒没有,但是,也经常有其他客人……”   “既然没有惯例,那我就是先例。”   凌熠拉起奥瑟的手:“殿下,原来我跟其他客人的待遇一样,隔着那么远,我都看不清您的样子。”   他故意将“其他客人”四个字咬得很重,听上去就像是因不满意而撒娇。   奥瑟明知他在做戏气人,却偏偏很吃这一套,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   “把他的位置搬过来。”   鲁玛颔首,还想拿宫规说事:“殿下……”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   凌熠进一步煽风点火:“我在食堂吃饭,跟同学坐得都比这近。”   想象凌熠被一群8、9开头的ALPHA军校生围着进餐的场面,奥瑟的命令多了一丝冷硬。   “我说搬过来你们没听到吗?”   仆从见殿下有隐隐动怒的迹象,当下顾不上总管是否反对,动作麻利地将餐具和椅子都搬到了奥瑟跟前。   凌熠冲鲁玛莞尔一笑,随后才坐下:“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欢异地恋。”   鲁玛:“……”   又有一名仆人拿来餐前红酒,正准备为二人斟上,却被凌熠阻止。   “这是元帅拿来的酒吗?”   “回凌熠殿下,不是的,元帅送的是克罗斯顿庄园酿制的白葡萄酒。”   “我想试试那个。”   上次在克罗斯顿,酒是司蒂拿给他的,出于谨慎他一滴未沾,侥幸逃过一劫。   元帅亲自送来的酒必定安全,他早就想尝尝这传闻中的美酒。   奥瑟:“克罗斯顿的酒后劲十足,你确定你能行?”   凌熠年轻气盛,听不得别人激他。   “殿下小瞧我,陆颁第一海量可不是浪得虚名。”   奥瑟失笑:“那看来是要找陆颁校长好好谈谈了,堂堂军校居然不禁酒,我看这校长还是别当了。”   他侧身吩咐仆人:“去,把雷铖送的酒拿来。”   浅金色的液体缓缓注入高脚杯,碍于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凌熠沾酒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但这并不妨碍他说大话。   模仿电影里的人物,他握住酒杯轻摇,慢嗅,浅酌,随即眼睛一亮。   “这酒里是不是加了蜂蜜?”   奥瑟对凌熠越来越熟悉,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代表由衷的喜欢。   “看不出来,你还是品酒的行家。”   “我猜对了吗?”   奥瑟同样捏起酒杯轻晃,杯口散发出令人陶醉的芳香。   “克罗斯顿酿酒使用的梅梵瑙葡萄是庄园内特有的品种,由于果香独特,曾经有人偷剪庄园的葡萄枝去养,结果酿成的酒又酸又涩,难以入口。”   “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克罗斯顿的特产不光是葡萄,还有一种独有的花,名叫柚茜花。这种花的花蜜能中和掉梅梵瑙的涩味,又不会覆盖它本身的口感。   “换一种葡萄,酿不出它的风味;换一种花蜜,又中和不掉它的酸涩。只有这两种生长在一起的葡萄和花,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才酿成风靡帝国的克罗斯顿白葡萄酒。”   凌熠听得认真,喝酒的动作也没停,仆人见杯子空了便重新续上,两个人谁都没在意续了几次。   “这个偷葡萄的人,怎么不索性连花一起偷了?”   “柚茜花对环境要求极高,只有在土壤、温度、湿度全部符合要求的条件下才能生长,我因为觉得好看,跟雷铖要过几株……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给你看它们的标本。”   凌熠莞尔,既觉得好笑,又为这几株花的结局表示哀悼。   他下意识又将酒杯送到嘴边,杯口被奥瑟按住。   “别光喝酒,吃点东西。”   凌熠打量面前看不出原型的食物,精致到不知如何下手的摆盘,甚至还有神奇的雾化特效。   他不知道是酒精让自己视觉模糊,还以为皇子御用的厨师有鬼斧神工的能力,能把食物做到自带滤镜的程度。   视线越过他的碟子,来到奥瑟面前跟他一模一样的摆盘上。   “殿下,您那份看起来更好吃。”   奥瑟会意,拿起刀叉熟练地切下一小块,送到他嘴边。   凌熠就着他的叉子吃进嘴里,肉类的鲜香刺激味蕾,凌熠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鲁玛不动声色走过来,为奥瑟重新添置了一份餐具。   凌熠见了,笑话道:“皇子的用餐礼仪果然讲究,连餐具都要比别人多一套。”   鲁玛:“不公用餐具能避免疾病的传播,这是最基本的用餐常识。殿下身体才刚痊愈,在健康问题上更要多加小心。”   奥瑟正要呵斥她适可而止,忽然听到凌熠喊他。   “殿下。”   奥瑟回头,被俯身过来的凌熠嘴对嘴堵了个正着,舌尖旋即品到了酒香。   柔软的触感一发即离,定睛再看时,凌熠已经回到原位,像偷袭得逞一样得意地舔着嘴角。   他故意扬声:“麻烦给奥瑟殿下换个舌头,这个接触到平民病毒,不利于健康,不能要了。”   鲁玛脸色难看,与她成鲜明反比的是仆人们压不下的嘴角,恨不得拿出手机录像。   谁能想到被判孤寡终生的奥瑟殿下得到OMEGA后,二人的相处居然这么甜,希尔德贝里就像迎来了春天。   酒精在凌熠的血液里发酵,将红晕缓缓推上他的腮边。   奥瑟感到桌下有东西隔着裤管的布料,与他的小腿腹缓缓摩擦。   原来这才是坐在一起的极致妙处。   鲁玛虽然看不见凌熠餐桌下的小动作,却能感觉到二人之间异常的暗流涌动。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个不知检点的平民又在勾引殿下。   “你不能再喝了。”奥瑟好意劝阻。   凌熠眯起眼睛后,眼角上挑的弧度更加放肆。   “殿下是怕我酒后闹事……还是怕我酒后乱性呢?”   他的语调跟动作一样暧昧,奥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在这一刻决定了今天的主菜。   “你喝多了。”   凌熠不屑地笑笑,笑容中充满了不赞同。   倒是这厨师的功底愈发厉害,连奥瑟殿下本人都蒙上一层雾化的滤镜。   美颜过的奥瑟怎么看怎么顺眼,凌熠感到一丝燥热。   他倾身向前:“殿下,我要……”   奥瑟没听清:“什么?”   凌熠又凑得近了些,近到几乎咬着对方的耳朵在说:   “我要……”   .   浴池是由一整块翡翠色的玉石挖空打磨成的,要七八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将它圈起来。   温泉水自雕刻精致的女神手中玉瓶口中汩汩流下,注入池中,被映射成青绿色的水面漂着鲜红欲滴的玫瑰花瓣。   凌熠惬意地泡在水里,水温温凉,能恰到好处地驱走体内的燥热。   回想起奥瑟从自己口中听到他要泡澡的时候,期待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他就忍不住想笑。   氤氲的水汽升腾,带起浓郁的OMEGA信息素香气,这香气的浓度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分,没有一个ALPHA能清醒地走出这间浴室。   就像ALPHA用抽烟强化信息素来安神一样,OMEGA同样能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情绪。   凌熠沉浸在这醉人的芬芳中,对自己新得到的信息素无比满意。   野草的优势不止是生命力,还有强大的适应能力,能够在任何环境快速扎根生长,绝不会像某些娇嫩的花一样离开故土就只能以标本的形式存在。   凌熠不仅飞快地适应了OMEGA的身份,还甘之如饴。   当他还是ALPHA时曾戏言,如果自己是OMEGA,一定要嫁给他这么优秀的ALPHA。   现在想想,反过来也成立,如果他是ALPHA,一定要娶一个像他这样又香又带感的OMEGA。   凌熠闭上眼睛,放松后仰,鲁玛端着茶具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年轻OMEGA惬意地泡在铺满花瓣的池水里,漂亮的下颚线条连接着凹凸有致的脖颈,上下浮动的水面仿佛在调戏他精致的锁骨,两条肌肉紧实且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浴池边缘,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   啪——   瓷器砸在理石地面上摔碎的声音。   微醺状态下的凌熠不像平时那般警觉,懒洋洋抬起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视野中的鲁玛掩住口鼻,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弥漫在空气中的信息素味已经恐怖到连对她这个BETA都能产生影响。   “你……”她难以置信,“这就是你活下来的资本吗?”   “这话说的,”凌熠轻弹指间,在水面挑起水珠,“从头到脚,你看我还有别的资本吗?”   鲁玛虽然看不见水下,但也知道此刻的凌熠不着寸缕,他口中的唯一的资本就是他的身体。   “靠出卖身体活下来,你不觉得羞耻吗?”   “难不成你觉得我应该舍弃这具美好的身体,去给一个可耻的性侵犯陪葬?”   凌熠端起手边的酒杯,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喉结随吞咽上下起伏。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似乎更高了些。   “活着不好么?不活下来,我怎么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好闻,好闻到能让帝国皇子为我着迷……我都有点爱上自己了。”   谈话间,芳香不间断地涌入鲁玛鼻腔,她嗅到了蜜味,铺天盖地的蜜味,甜到发腻。   她捂紧鼻子,生怕被夺走理智。   “奥瑟殿下向来理智,就是因为这个味道才会为你鬼迷心窍,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规矩。”   凌熠笑:“殿下若是这么守规矩的人,又怎么可能出钱研究把好端端的ALPHA改造成OMEGA这种事?听说你看着殿下长大,可惜还是不够了解他。”   他正要将手中酒杯放回原处,一偏头却看到奥瑟站在门外。   没落地的酒杯顺势举了起来,呈一个隔空邀请之态。   “这里目前是生化毒气室,对您而言更是剧毒,”凌熠笑着挑衅,“您敢来吗?”   奥瑟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   鲁玛紧张:“殿下,这里通风不佳,您最好还是不要……”   奥瑟打断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茶具早被打翻在地,鲁玛心虚垂眸。   “我以为殿下在沐浴,前来给殿下送茶水。”   凌熠火上浇油:“殿下过来的时候留意脚下,当心被碎片扎了脚。”   奥瑟扫了眼一地的瓷器碎片:“出去。”   “等一下。”凌熠偏把人叫住。   鲁玛直觉这个人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   “我知道总管思想传统,注重礼节。可我这个平民随性惯了,高兴起来不会拘泥于时间场合,至于殿下,”凌熠笑,“殿下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你总是这么一声不吭闯进来,万一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是无所谓,就怕你受不得那种刺激。”   鲁玛想明白他的虎狼之词,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唇都气得发抖:“……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凌熠无视她去问奥瑟:“殿下您觉得呢?”   奥瑟已吸入不少他的信息素,两眼直直地盯着凌熠,犹如锁定今晚的猎物。   “以后进来前要先通报,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入内。”   鲁玛不敢相信这是奥瑟殿下对她说的话,她待在希尔德贝里的时间甚至比奥瑟殿下更久,早在前任主人贝尔伯爵在世的时候,她就是服侍他的贴身女仆,这栋宫殿的每一个房间她都能自由出入。   眼前这位下等平民来了不到一周,自己就被剥夺了这种权利。   而他此刻却懒洋洋地泡在池子里,继续说着令她咬牙切齿的话,“听完了还不走,打算留下来旁观么?”   奥瑟大步迈过茶具残骸,绕到凌熠身后,池子里的凌熠仰过头,与他交换了一个角度刁钻的深吻,结束时手上的杯子不翼而飞。   杯子被奥瑟握在手里,他打量杯子里浅浅一层酒底:“又喝了多少?”   凌熠指了指一旁的酒瓶,代替回答:“喏,您自己看咯。”   奥瑟握住他的手移动了15度角:“瓶子在这里。”   凌熠吃吃地笑:“瓶子有三个,我不知道该指哪一个。”   “陆颁第一海量,果然名不虚传。”   凌熠看似清醒,实则醉了,清醒下的他擅长各种花式撩人,酒醉后无需刻意就能将这种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   奥瑟眸光逐渐晦涩,声音喑哑:“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喝酒。”   凌熠目含春水,面带桃花,一挑眉一勾唇都充满致命的诱惑力,浑身写满剧毒却让人难以自拔地想要接近。   他不客气地撩起水花,飞溅出的水珠打在奥瑟身上,将他淋了个半湿。   “您管我呀?”   “你要是敢在别人面前喝酒——”   奥瑟隐去了后半句: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凌熠还在等下文:“就怎么样?”   “就把你关起来,一辈子都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凌熠笑靥如花:“您若是当了皇帝,一定是个暴君。”   他话音一转:“但是我能使殿下不必成为暴君。”   奥瑟:“哦?”   凌熠向后让出位置,冲奥瑟勾了勾手指。   “您下来,我就告诉您。”   池子里多出来一个人,“现在可以说了,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本事?”   凌熠妩媚地搂上对方脖子:“我本事大了,我可以助殿下——”   “——当个昏君。” 第43章   弥漫在空气中的气体分子变成了两种信息素的混合物,惨遭蹂躏过的玫瑰花瓣凌乱地散落在池边和水面,种种迹象都指向此间刚刚发生过一场畅快淋漓的酣战。   凌熠半边身子趴在池边,优雅的背部线条暴露在水面,懒洋洋得像一只浮出海面享受日光浴的美人鱼。   看他惬意的模样,一旁的奥瑟欠身过去,挑起贴在鬓角的湿润发梢。   “头发好像长了一点。”   凌熠舒舒服服地趴着,眼睛都懒得睁一下:“这次您可不能再剪了,您答应过我可以留长的。”   一次就够了,这个托尼老师绝无可能骗他办卡。   奥瑟指节朝着危险的部位划去,堪堪停留在腺体上方。   “你的信息素味道怎么变了?”   凌熠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头,同样一脸诧异:“是么?现在是什么味道?”   奥瑟凑近气味源头,仔细品嗅。   底调还是他熟悉的味道,却平添一抹奇异的花香。这种花香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但又想不起来。   凌熠回头瞧见他冥思苦想的样子,嘲笑道:“描述不出来?您该学化学了,殿下。”   他顺手抄起葡萄酒瓶,往杯子里倒的时候才发现瓶子已空,只有几滴残酒淅淅沥沥往下滴。   凌熠失望地放下酒瓶,双手一撑,从水里跃到岸上,浑身上下淌着水,就这样明晃晃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奥瑟在他身后问。   凌熠头也不回:“叫破喉咙的人又不是您,再不补充点水分喝我的嗓子就要废掉了。”   “啊。”他突然停下脚步。   奥瑟:“怎么了?”   凌熠低下头,很无语:“我还提醒您注意脚下,没想到遭殃的是自己。”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奥瑟迈出浴池,随手取了条浴巾围在胯间,大步走向凌熠。   地面积水可见些许淡淡的红色痕迹。   奥瑟把人径直从地面拦腰抱起,瞬间的失衡让凌熠本能搂紧他的脖子,怎么说他也曾经是个一米八出头的ALPHA,被人轻轻松松公主抱还是让他感到嫉妒。   滴滴嗒嗒的水珠从温泉浴池一路洒到寝宫床边。   奥瑟把人抱起来的动作堪称粗暴,放到床上时却很轻柔。   寝宫的床品比病房换过的床垫还要软,凌熠几乎半个身子陷进去,索性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奥瑟半蹲在他面前检查伤口,碎片在凌熠脚底留下了半厘米长的割痕,所幸不深。   “衣服穿上,我叫兰泽来看看。”   凌熠觉得夸张:“这么点小伤,有必要出动皇家医学院顶级外科医生吗?”   “他现在是希尔德贝里的私人医生。”   “私人医生也犯不着大材小用,您让人送个医药箱过来,我自己就能处理。”   医药箱很快被送到,奥瑟却没让凌熠自己动手。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他上药,还记得他“现在是OMEGA变娇气”这件事,动作轻缓得几乎令人感觉不到。   上药过程被人为拉得漫长,闲不住的凌熠便又起了玩心,偷偷用足尖描摹人鱼线的轮廓。   奥瑟一把抓住不安分的脚踝,责怪地瞪他一眼。   “淘气,受伤了还不老实。”   凌熠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殿下,您上药的速度千万要快一点。”   奥瑟闻言,紧张问:“怎么?很疼吗?”   凌熠强忍住笑:“再不快一点,伤口就愈合了。”   奥瑟额角一跳,把人侧翻过去隔着被子朝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凌熠裹得像个茧,躲在被子里笑得前仰后合。   “不许闹了,脚伸出来。”奥瑟取出纱布,准备包扎。   凌熠乖乖伸出左脚。   这次他倒是挺配合,安安静静地看着奥瑟用纱布在自己脚上缠了三圈。   正当奥瑟为他的乖巧感到不适应时,可怜兮兮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   “这回是什么事?”   “我忽然想起来……我伤的是右脚。”   鲁玛每晚例行对宫殿进行巡检,经过殿下寝宫,发现本应守在门口听候吩咐的两名女仆,竟然在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干什么呢!”   两名女仆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吓得一哆嗦,紧忙回到原位低头站好。   鲁玛正想再斥责几句,肆意张扬的笑声从门的另一侧传来,隔着厚实的墙壁都能想象出里面的人有多开心。   跟随鲁玛巡检的仆人们不约而同向两名看门女仆投去羡慕的目光。   早知道自己也争取这个工作,试问有哪个人不想听奥瑟殿下和他的小OMEGA的墙角?   鲁玛气愤地瞪着眼前这扇门,恨不得冲进去将那不知羞耻、不懂矜持、魅惑殿下、败坏宫规的狐狸精赶出行宫。   怒气不断地涌上又被压制,反复多次,她终于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愤愤地将头甩回去:“走!”   她不复先前的优雅,噔噔噔地急行,跟随的仆从们也被迫加快脚步。   拐过一个弯,有黑影蹲在角落鬼鬼祟祟。   鲁玛:“什么人!?”   黑影回头,所有人都有一刹那的失神。   由于这张脸辨识度极高,鲁玛立刻认出这是那位没礼貌的医生带来的助理。   这么多年来她把行宫的每一个环节都管理得有条不紊,就是从这几个人搬进来开始,她的权威开始慢慢瓦解,从凌熠到医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哪怕这个助理貌似天人,她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是你,这么晚了,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火羽慢吞吞地站起来,翻转手掌。   一只受惊的小白鼠在他手心东嗅西嗅,寻找安全路径。   “92号越狱,我来抓捕。”   鲁玛盯紧他手心纯白色细毛绒的小东西,片刻后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希尔德贝里在任总管的致命弱点:害怕一切啮齿类动物。   .   陆颁军校,校长室。   以博瑞、达伦为首等八名准毕业生,笔直地站成一排。   单看他们表现出的顺从,谁能想到不久之前,就是这群人冒着送命的风险,夜闯看守所,险些酿成大祸。   他们班的教官垂手站在校长身侧,班里学生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身为教官要付主要责任。   校长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依次划过,因伤退役的他曾经也是叱咤军部的空军上将,给人造成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雷铖。   “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的所作所为很有义气?你们知道你们的行动有多冒险吗?你们知道看守所有多少真枪实弹的警卫吗?   “你们所谓的义气行为,往小了说是犯罪,往大了说就是在送命!稍有不慎,别说你们想救的人救不出来,连你们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博瑞声音洪亮:“报告!此次行动由我一人组织指挥,我愿负全部责任!”   达伦不甘示弱:“报告!行动路线及救援方案均为我设计策划,我愿负连带责任!”   “报告!……”   “够了!”校长拍案而起,“责任分工挺明确,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对你们进行论功行赏?”   学生们抿紧嘴唇,均不吭声。   “陆颁培养你们,教给你们各种各样的作战本领,不是让你们用学到的知识违反法律的!”   博瑞:“报告!如果法律不公怎么办?”   “法律不公是公检法的问题,他们可以内部自查,议会可以责令改正,民众可以游行示威,唯独你们不可以!”   他左右踱步,义正词严:“你们今天是陆颁的学生,未来是帝国的军人。你们是法律的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军人最大的使命是服从!”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打毕业证,摔在桌上。   “这次要不是有高层保你们,这些你们一本也拿不到!”   博瑞和达伦坚定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心虚的晃动。   其他人还不清楚“高层”的身份和保他们的动机,他们两个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校长在毕业证中划了划,把凌熠、席勒、博瑞和达伦四人的毕业证划去一边。   “你们几个,操场五十圈。”   众人齐声应答,上前取走自己的证书。   他转向教官:“你是他们的教官,监管不力,罚双倍。”   学生们刚想求情,被教官一个声音洪亮的“是”堵了回去,纷纷面露愧疚。   其他人走后,校长室只剩下博瑞和达伦。   校长坐回原位:“让你们留下不代表你们可以免罚,找时间自己补上,一圈都不能少。”   他话题一转:“最近跟凌熠他们有联系吗?”   博瑞跟达伦对视一眼。   达伦:“我联系过凌熠,他最近在照顾病号。席勒手机被收了,联系不上,应该……应该也是在照顾病人。”   “想办法联系一下,问问他们能不能回来参加毕业典礼。”校长语气软了下来,“好歹在陆颁待了四年,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仪式,缺席就太可惜了。”   .   博瑞和达伦首次造访希尔德贝里,看什么都新奇,又不好意思东张西望,显得没见过世面。   饶是如此,沿途无数的名贵艺术品和珍稀花木,依旧晃得他们眼花缭乱。   “你不是跟奥瑟殿下有血缘关系,怎么也没来过这里?”达伦小声问。   博瑞向来大嗓门,进了门后也老老实实压低音量:“奥瑟殿下又不像我表舅萨利大公那样热衷举办舞会,希尔德贝里只有每年奥瑟殿下生日宴的时候才开放,还轮不到我这个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远房亲戚参加。”   “上次你带我去萨利大公的佛罗兰城堡,我以为那种奢华已经是贵族中的顶流,可跟这里一比,居然显得相形见绌。”   达伦打量挂在墙上的一幅油画。   “我不懂艺术,但是感觉这幅画足够买下我家的房子。”   博瑞凑到近处,看清楚上面的画家签名:“……恐怕还要加上我家房子。”   达伦咂舌,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坏这里任何一样东西,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博瑞毕竟是边缘皇室,八卦知识要更丰富一些。   “你知道吗,这里曾经是贝尔伯爵的封地,贝尔伯爵生前把它赠给了奥瑟殿下。贝尔伯爵去世后,老王八用尽各种手段想把它要回去,幸亏奥瑟殿下没让他得逞,否则希尔德贝里今天就要姓卢了。”   “贝尔伯爵,”达伦重复着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我听很多人说他活着的时候曾受万民敬仰,是一位传奇的大人物,可惜他走的那年我才六岁,没机会一睹真容。”   “我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他就像传闻中一样温文尔雅,”博瑞唤醒一些童年记忆,声音不自觉放柔,“无论大人小孩,谁见了都会被他的魅力折服。”   达伦:“首相有三个儿子,一个流芳百世,两个遗臭万年,怎么会这样?”   博瑞:“谁知道呢,可能老王八积累的那点福报,都在生贝尔伯爵的时候透支了吧。也有人怀疑贝尔伯爵是收养的,只有那两个小王八是他亲生的。”   仆从将二人引到会客厅。   “请二位落座稍等,已经有人前去通知凌熠殿下有客来访。”   达伦:“凌熠——”   博瑞:“——殿下?”   两人面面相觑:“你们现在都这么称呼他了吗?”   “凌熠殿下跟我家殿下关系非同寻常,连唐德队长都这么称呼,我们跟着叫肯定没错。”   说人人到,凌熠随随便便穿了件家居便服出现,光着脚,右脚还缠着绷带,信息素抑制环被好好地别在耳骨。   “你们怎么来了?”   面对新鲜出炉的殿下,两个人都情不自禁站直了身体。   “见过凌熠殿下!”   凌熠瞪着眼睛打量他们:“……神经。”   人还是熟悉的人,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几天不见,还以为你变成了我们高攀不起的模样。”   凌熠屈膝蜷进沙发,赤裸的双足踩在沙发边缘,随意得像在家里一样。   “不是给你们发消息了么,奥瑟殿下一回来就病了,我要照顾他,所以没空找你们。”   达伦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他脚上缠的绷带:“你的脚怎么回事?”   凌熠信口胡诌:“被家暴了。”   达伦:“殿下生病还能家暴?”   博瑞则信以为真,怒道:“奥瑟殿下怎么可以这样?”   凌熠连忙澄清:“开玩笑的,我不小心割了个小口子,都已经好了。”   这一次博瑞反倒不信了:“不严重用得着包成这样?”   再夸张一点就是木乃伊了。   凌熠很是无奈:“还不都是殿下他小题大做。”   博瑞:“我不信,要是见到奥瑟殿下,我一定跟他当面问清楚!”   “要跟我当面问清楚什么?”   伴随华丽傲慢的声音,希尔德贝里现任主人从容现身。   博瑞刚放完狠话,一下子被架在半空,不知是该先问好,还是该先问罪。   好在奥瑟看上去也没打算听他说什么,绕到凌熠的另一边坐下,从身后的仆人手里接过拖鞋。   在二人瞠目结舌地注视下,奥瑟托起凌熠脚踝,依次为他穿好。   “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也不怕着凉。”   这个画面对他们造成的精神冲击,绝不仅仅是帝国皇子旁若无人为凌熠穿鞋这么简单。   以及这个动作发生在奥瑟殿下身上,竟找不出半点卑微的感觉,举手投足甚至优雅到让人觉得,王子为公主穿上水晶鞋也不过如此。   如果没有照片,此情此景说出去,任谁也不会相信。   而当事人没有丝毫觉得不妥,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习惯了,我在家里也是这样。”   即便穿好了鞋他也没有老实把脚放下,而且伸长了腿搭在奥瑟大腿上,脚尖一摇一摇。   博瑞用力掐了一把达伦,达伦用力掐了一把博瑞。   两个人同时确认了,不是做梦。   奥瑟这才将注意力分给多余的人。   “怎么又是你们,莫非陆颁军校分校的校址改到了希尔德贝里?”   似曾相识的感觉笼罩着博瑞与达伦,可见生病对于奥瑟殿下讽刺人的能力丝毫没有造成影响。   达伦回道:“奥瑟殿下,我们贸然拜访是想问问凌熠,要不要回去参加毕业典礼。”   凌熠:“啊,快到毕业典礼了吗?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达伦:“知道你还活着,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博瑞跟他一唱一和:“你上电视那天,学校比校庆还热闹,连教官都喝醉了,半夜跟大伙抱在一起哭。”   达伦怕奥瑟殿下不同意,刻意强调它的重要性:“毕业典礼是陆颁每年最重要的庆典之一,全体在校师生都会参加,优秀毕业生还会受到校长亲自表彰。任何陆颁学生缺席毕业典礼,都会是一生的遗憾。”   博瑞:“没错没错,更重要的是表彰后的毕业舞会,军医和军艺分校的OMEGA学生也会过来联谊,像我们这种ALPHA居多的学校,每年就盼着这个时候……你们两个瞪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   可惜太迟了,奥瑟嘴角的笑容有一些意义不明:“原来参加毕业典礼的目的是这样。”   “您别听他瞎说,”凌熠只手扯住奥瑟的袖子,“我自己就是OMEGA,一个OMEGA多的舞会对我能有什么吸引力?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教官和同学,几个月没见,还怪想他们的。”   奥瑟笑而不语,打了个弹指。   几名仆人鱼贯而入,双手捧着托盘,托盘里整齐叠放着衣物。   衣服的颜色令人眼熟,凌熠跳下沙发,抓起一件抖开,赫然是陆颁军校的校服外套。   “原来您早就准备好了,”凌熠意外,但惊讶的还在后面,“不对,这不是我们学校的校服。”   “这怎么不是咱们学校的校服,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博瑞也跑过来拿起裤子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是他们的原版校服。   达伦摸了一把校服的面料:“用料不一样了,这是照着陆颁校服一比一缝制的高定款。”   用的还是不可能用在校服上的昂贵面料,就连扣子这种细节都肉眼可见变得精致。   奥瑟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你原来的校服穿不了了,时间关系没让人量身定做,反正就一次毕业典礼,凑合穿穿。”   凌熠无语:“您也知道就一次毕业典礼啊,值得大费周章做一套新的吗?借一套或是买一套新的,哪个不比这个省事。”   博瑞附和:“是啊,殿下您不早说,我那儿还有一套备用校服,可以借给凌熠,就是尺寸大了点……达伦也可以,达伦跟凌熠身材差不多!”   达伦语气有些怪异:“不了吧,我的衣服……凌熠穿不大合适。”   博瑞误解了他的意思:“怎么不合适啦,大家都是平时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一套校服你有什么不舍得的?咱们在校的时候,不也是今天你穿我的,明天我穿你的?”   他忽地想起往事:“哎,凌熠,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洗澡的时候,你没带内——”   一件陆颁校服外套(高定版)飞过来,不偏不倚盖在他头上。   凌熠:“信息素那么臭,谁稀罕穿你的衣服?”   博瑞委屈地摘下盖头:“哪里臭了,你明明说过二甲基硫醚很好闻的……”   达伦在心中叹气,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奥瑟殿下信息素的浓度都升高了,博瑞身为ALPHA竟然没有半点警觉。   他想办法岔开话题:“对了,凌熠你能联系上席勒吗?都是同学,缺他一个也不好。”   凌熠也正想找席勒,他已经有好些天没见过自己这个便宜哥哥了,数数日子再不吃药搞不好就会出人命。   虽然现在兰泽也会帮他,但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曝光的风险。   “殿下,您能跟医学院那边联系一下吗?问问我那个傻哥哥,还想不想毕业。”   奥瑟答非所问:“我知道你不想从早到晚被绑在我身边,我也不想限制你的自由。唐德大部分时间跟着我,没办法分身保护你,也是时候为你安排专属的贴身侍卫了。”   他拍拍手,一名青年ALPHA迈着端正的步伐进入会客厅。   他身上穿的是奥瑟专属的侍卫制服,衣着笔挺,表情严肃,从头到脚写着四个字——训练有素。   三个人看清他的面孔,眼珠子差点从眼眶跳出去。   年轻侍卫来到凌熠跟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见习侍卫席勒,见过凌熠殿下!” 第44章   在场的人中反应最强烈的,非凌熠莫属。   “贴身侍卫?他?我才不要!”   席勒面无表情,倘若是过去的他,此刻“爱要不要”“谁稀罕做你侍卫”等话想必脱口而出。   然而今天的他,有一种执着的信念感,无论凌熠怎么说结果都不会改变。   凌熠比任何人都熟悉席勒的固执,故而转向奥瑟:“殿下,这家伙从小到大的志向明明是做您的侍卫,是不是您给他下达了什么命令?我可不想强人所难。”   奥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主动找我申请的,反正你身边也要有人跟着,不如跟个知根知底的,也省得你再去适应新人。”   “你主动提?”凌熠不可思议地看回席勒,“你脑子进水了吧?”   席勒由始至终站得笔直,目视前方,庄严得像在参加一周一次的升旗仪式。   “从今天起,由我负责保护凌熠殿下您的安全。”   “别叫了!嘶——”凌熠拉起袖子,寒毛根根竖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席勒不为所动,目测是打算将敬语焊在嘴上。   一想到日后要被这个死板的家伙跟在身边,就像走哪都带着训导主任,这让天性自由散漫的凌熠如何受得了。   达伦识时务地拉了把博瑞:“校长让我们通知他们两个毕业典礼的事,既然已经通知到了,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哈。奥瑟殿下告辞。”   博瑞仍在状况外:“啊?这么快就走啦,今天不打牌了吗?”   达伦半推半拉把人拽离现场,要是能先打晕再拖走,他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   奥瑟抬腕看了眼表:“我等下有个会见,趁这个时间你们兄弟俩可以好好叙旧。”   凌熠气冲冲地往寝宫走,席勒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老爸已经恢复到可以自理,席兰也有专人照顾。”   “谁问你这个!”   “奥瑟殿下过段时间会安排他们离开,老爸希望我留下来保护你——”   凌熠急停,扭头瞪他。   席勒语无波澜地把话说完:“我也是这么想的。”   路过的仆人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新来的准王妃殿下与从未见过的侍卫一前一后走着,准王妃看上去怒气冲冲,甩出去的每句话都被后者轻描淡写接下。   “大孝子不要太孝顺了,小时候席恩叔叔让你长大辅佐奥瑟殿下,你就铁了心要进他的护卫队。现在席恩叔叔让你保护我,你就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你的人生难道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不愿意,即便是老爸也左右不了我的决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奥瑟殿下同意你跟我的目的就是监视我,像你这样的舔狗,无论我做什么去哪里,一定迫不及待想要跟他汇报吧?”   “奥瑟殿下只对我下达了保护您的命令,并没有要求我监视您,我是您的贴身侍卫,我只负责向您一人汇报工作。”   凌熠进门时愤愤地往门上拍了一掌,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席勒的鼻子说:“席勒你给我听好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知道你有多渴望成为奥瑟殿下的左膀右臂,我才不想当让你放弃梦想的罪人!如果你是因为席兰的原因委屈自己,那大可不必,你们席家不欠我的恩情!”   席勒目光的方向第一次发生了偏移,他平静回看凌熠:“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凌熠恨恨地与他四目相对,意识到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地说服不了这个固执哥哥,当着他的面向后退,一步,两步。   “好,你非留下不可是吧?”   凌熠一把摘下别在耳骨的信息素抑制环,压抑多时的OMEGA信息素汹涌溢出,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奥瑟专有的霸道ALPHA信息素,那是他昨晚跟奥瑟酣战三百回合的战利品。   “你给我理个发殿下都会吃醋,如果被殿下发现你抵制不了我的信息素诱惑,欲图在他的寝宫对我不轨,你猜他还能不能容得下你这个‘贴身侍卫’?”   说话间,凌熠有意释放出更多信息素,有奥瑟的标记傍身,他非常自信就算席勒发情失控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席勒面无表情,抬手在耳边轻触,透明的面罩装置弹出,完美覆盖住口鼻部位,信息素气体分子被过滤器尽数阻隔在外。   席勒:“这是军部最新研发的特种防具,专门为ALPHA军人设计用于防护OMEGA信息素。即便是在身体不能自由行动的情况下,一旦检测到空气中信息素含量异常,它也会自动启动。请问还有其他测验项目吗?凌熠殿下。”   凌熠:“……”   “您不说话的话就默认面试通过了,这是我第一次向您提交的工作报告,请您收好。”   席勒从口袋中取出一物,递到凌熠跟前。   凌熠警惕望着他手心里的糖:“怎么,上次假装送了一次,还真以为我爱吃这个?”   席勒执意地举着手不放,凌熠恍惚想到了什么,一把接过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后槽牙微微用力,硬糖外壳应声裂开,微苦的药片滚落舌尖。   “我对比过市面所有同类药品,这是时效最久、副作用最小的一种,每七日只需服用一片。”   他刻意补充:“几次,都是一片。”   “……”凌熠吞下药片,嘴里只剩下水果糖的甜味,“真有你的。”   原来当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决定作弊,也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   “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告退,三天后的毕业典礼是我第一次外勤任务,我会全力保障您安全出行。”   “谁说我没有别的吩咐?”凌熠凶巴巴道,“把你的敬语收一收,听着恶心死了。”   席勒微微叹气,状似妥协。   “如果这是你的命令,今后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我会遵守。”   .   细数凌熠离开陆颁的日子,竟不知不觉有四个月之久。   尽管他总是嫌军校管理严格,动不动就与教官与校规作对,可在看守所没日没夜接受审讯的那段日子,他最怀念的就是这里的生活。   走在熟悉的校园,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朝夕相处过的教学楼与训练场,凌熠心中充满了亲切感。   同时也有疑惑。   “喂,你觉不觉得少了点什么?”   席勒虽然换回校服,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跟在他斜后方,绝不肯上前半步。   “你指什么?”   “人啊,今天不是毕业典礼吗,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席勒神色如常:“也许大家已经在礼堂集合了。”   “他们最好是,”凌熠低声嘟囔着,“不然也太诡异了吧。”   平时熙熙攘攘的校园空无一人,着实有一种恐怖片的即视感。   陆颁军校的大礼堂能容纳全校师生在此集合,每年开学毕业典礼等大小活动都在礼堂举行,也包括备受学生期待的毕业舞会。   凌熠担心的事发生了,当他们走进礼堂,硕大的空间空无一人,脚踩在木地板上甚至能听到回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记错了时间,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   话音方落,一声嘹亮的口号自礼堂西北方向响起。   “稍息——立正!”   多年训练让凌熠养成了条件反射,不自主地跟随口号立正站直。   “陆颁军校!第137届!陆战2班!现在开始点名!——博瑞!”   一个魁梧的身影从礼堂的另一个门小跑进入礼堂中央,立正站好,声音洪亮:“到!”   “达伦!”   第二个小跑入场的人站到了他身后:“到!”   紧接着第三人、第四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凌熠面前,排成二列横队。   终于……“席勒!”“到!”   席勒跑到队列前方后排站好,紧挨着达伦,排头的位置就这样被让了出来。   凌熠这才意识到,席勒与他们早有勾结,还假装不知情。   教官停顿了一瞬,眼眶中水光飞快闪过,声音有强行压抑的哽咽。   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大声点出这个名字。   “……凌熠!”   小跑、立定、转身、立正,每个军姿都标准得无可挑剔,凌熠与他昔日的同伴们站到了一起。   “到!”   凌熠迎上教官期待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报数!1!”   从博瑞开始,顺势跟上,“2、3、4……18!”   凌熠:“报告!陆战2班,应到36人,实到36人,缺席0人,报告完毕!”   教官激动地点了点头:“陆颁军校第137届陆战2班——   “全员毕业!”   礼炮从礼堂东南西北四个角同时响起,原本空荡荡的二楼看台忽然冒出许多人,接二连三拉响手中礼花,数不清的彩色纸屑似雪花纷飞落下。   数十条大红色的条幅从棚顶铺展开来,每条横幅都写着欢迎凌熠回家的字眼。   礼堂一楼所有大门敞开,穿着同款校服的陆颁学子们从四面八方欢呼着涌入。   凌熠的同班同学们早就迫不及待,朝久违的人展开双臂奔来,席勒一个闪身,将凌熠挡在身后。   可他最多只能挡下一个方向来的人,眼看数以千计的ALPHA就要冲过来将凌熠淹没。   博瑞与达伦原本也打算冲过来拥抱凌熠,看到席勒的动作,一个激灵,想起什么,三人立刻默契地围成一圈,将凌熠紧紧护在里面。   学生们山呼海啸地喊着凌熠的名字,从点到面,连成一片,声音响彻礼堂,音浪一波盖过一波,几乎可以掀翻天花板。   三个人中属博瑞嗓门最大,只有他的声音能勉强穿透人群的欢呼:“保持距离!统统保持距离!”   可兴奋的人群谁还听得下这个,他们呈排山倒海之势涌向礼堂中央,席勒等人被冲得东倒西歪,可仍然咬牙坚持着将众ALPHA与凌熠隔开,敬业得好似明星的保镖,面对的是无比狂热的粉丝。   大家抱不到凌熠,抱他们也是一样,三个尽职尽责的保镖被粉丝们拉着又叫又跳,发型和校服被拉扯得凌乱不堪,鞋子上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脚。   博瑞不住地哀嚎:“老子撑不住了,等下还有舞会,我精心打理的发型,诶呀卧槽!”   席勒态度严肃得让人害怕:“撑不住也要撑,你要是敢撒手,信不信我等下把你剪成地中海。”   “你他妈的——啊啊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凌熠被澎湃的热情所包围,心中无限感动,又因三人的狼狈忍不住发笑。   他抬头看向二楼,这四年里教过他的教官、辅导员、舍管,乃至他与之斗智斗勇的训导主任,遥遥望向这边,要么面带欣慰,要么眼含热泪。   隔着人海,凌熠朝他们的方向敬了个军礼。   直到校长出现,这场重逢的狂欢才得以暂时平息。   博瑞心有余悸地捂住头顶,感谢校长,他的头发终于保了下来。   一如既往地,校长开始发表毕业演说,表扬第137届学生过去四年取得的成绩与进步,预祝他们能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在众望所归之下,凌熠成为了本届的荣誉毕业生,按往年惯例,校长会亲自为他颁发奖杯证书。   这重要的一刻将被照片记录下来,未来将成为校史档案、荣誉墙上的常客。   凌熠在掌声中走上台,站在领奖位,司仪托着奖杯款款走到身边,却不见校长从演讲席上下来。   “今年的颁奖典礼,我校请到了特邀颁奖嘉宾,为获奖学生颁奖。”   特邀颁奖嘉宾?台下响起一阵议论声,从来这个环节都是由校长颁奖,既然是特邀嘉宾,那肯定是比校长更厉害的大人物。   “该不会是把教育大臣那个死胖子请来了吧?”博瑞仗着台上的人听不到,发起言来肆无忌惮。   达伦分析得合情合理:“应该请不到教育大臣那个级别,最多是他手下的部长,又或是军部分管学校的官员。”   博瑞嫌弃:“搞些乱码七糟的人来谁认识,还不如校长亲自颁呢。”   校长的声音似乎都比平时高了些:“有请本校第91届荣誉校友,现任帝国军部元帅——雷铖元帅。”   博瑞:“……卧槽!”   短暂的沉默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平日里严格的教官们心照不宣地放弃了对纪律的约束,任由学生们在这一天放飞自我。   凌熠比谁都吃惊,他怎么都想不到元帅会亲自为自己颁奖。   要知道每个陆颁学子,亲眼见一次军部元帅都能成为炫耀的谈资,能面对面接受他本人表彰,可谓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雷铖在尖叫声中走上台,气场强势、不怒自威的军部元帅,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在威严基础上增添了一成平易近人的气质。   凌熠即使私下里与他接触过几回,在众目睽睽下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如果羡慕有温度,他恐怕已经被台下投射来的目光烤至全熟。   博瑞视线钉死在元帅身上:“妈的,羡慕死了,老王八还有没有私生子,我也去宰一个。”   达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主要是同情他的智商。   “元帅亲自来给凌熠颁奖,肯定不是卢达瓦的原因。”   或许也有,但不多。   “那是什么原因?”   达伦摇头,决定放弃跟他解释。   凌熠从雷铖手里接过奖状,正等着接奖杯,雷铖却率先对他敬了军礼。   这很不合礼仪,地位低的敬礼,地位高的回礼是常识,就连凌熠这种规则恐怖分子也不敢轻易违反。   雷铖不按套路来,凌熠也只能手忙脚乱地敬回军礼,但这也意味着雷铖的任务告一段落。   一轮敬礼结束,凌熠视线往被遗忘的奖杯方向飘,雷铖却仿佛没这回事。   “恭喜毕业,可惜军部痛失你这样的人才。”他笑着说。   OMEGA并非不能参军,可二人心知肚明,某人同意他入伍的概率微乎其微。   “不能为元帅效力,也是我的遗憾。”   凌熠以漂亮的场面话回应,至于这话中有几分真假,只有他心里清楚。   雷铖主动与他握手,雷铖手心粗糙,虎口有茧,是一只常年握枪的手。   一握之下,雷铖却未松手,他有意无意往后台入场的方向瞥了一眼。   凌熠也想去看,却被雷铖强行拉回注意力。   他刻意拉近与凌熠的距离,压低声音。   “联系方式给出去,多少联系一下,省得个别傻子在家,一天看八百遍手机等消息。”   凌熠:“……”   雷铖拍拍他的肩膀,大笑着松手,主动站到了一边。   颁奖仪式眼见尚未结束,校长再次开麦:“有请第二位颁奖嘉宾——”   博瑞:“卧槽还有?”   一个雷铖已经够令人震惊了,按照常理,后出场的嘉宾地位必须高过前一位才行。   在帝国,身份地位比军部元帅更高的人,试问能有几人?   凌熠:有种不妙的预感……   同学纷纷交头接耳:“谁呀?总不会教育大臣真的来了吧?”   “教育大臣哪有雷铖元帅地位高,怎么可能压轴出场?”   “讲一个地狱笑话:首相亲自颁奖。”   “人才啊,你怎么不去食堂应聘冰箱制冷,为学校省电。”   现场只有达伦灵犀一动:“原因来了。”   博瑞:?   这一位颁奖嘉宾就简洁得多,没有那么冗长的头衔。   校长:“冯狄·奥瑟殿下。” 第45章   比起雷铖收获最多的是尖叫,伴随奥瑟登场,出现最高频的词汇是“哇塞”“活的”,以及“有毒气!千万不要深呼吸!”   凌熠做足了心理准备,在见到奥瑟的那一刻依旧心情复杂。   上一次长皇子在公开场合亲自颁奖,还是为凯旋的元帅授予一等军功表彰。   他何德何能,跟军功累累的帝国元帅一个待遇。   奥瑟的步伐比平日少了几分优雅,多了几分急迫。   他大踏步走到凌熠跟前,无视颁奖程序率先选择了握手,同样的凑近,同样的压低声音:“姓雷的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凌熠:“……”   “咱能先颁奖么殿下,几千双眼睛在下面盯着呢。”   凌熠尽量不动口型地说,他可太了解情报班那帮变态的唇语解读能力了。   奥瑟不情不愿放下搭在他后背的手,看上去只是结束了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从司仪托盘中取过奖杯,再郑重交到凌熠手上。   凌熠接过去的时候有些心虚,自己的ALPHA为自己颁奖,总有种暗箱操作的感觉。   凌熠立正敬礼,希望他颁完奖赶紧走,奥瑟偏不,再次朝他伸手。   “恭喜这位优秀的毕业生同学,希望你能再接再厉。”   凌熠干笑着握手:……再接再厉什么,再干掉几个卢乎伦的私生子吗?   还是再接再厉为卢乎伦添几个曾外孙?   “感谢陆颁为帝国培养了如此杰出的人才,优秀的学校值得优质的资源供给及资金扶持,有了更好的训练环境与先进的武器装备,日后才能向军部输送更多善于作战的士官。”   奥瑟微微偏头,这句话更像是说给校长听。   凌熠:……可以了,这回就差把暗箱操作写在脸上了。   “多谢殿下赏识,我一定会努力不让殿下失望的。”   凌熠用眼神暗示奥瑟快点结束进入下一个环节,奥瑟视若不见,转身站到了凌熠身侧,握住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要合影?没问题,请随意拍摄。”   凌熠:……谁要了啊?!   再说这个画面真的好诡异,好像两国政治高官会见,台下快门闪个不停,今晚就要上帝国中央台新闻节目。   奥瑟甚至变本加厉把头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制造出两国友好邦交的错觉。   雷铖见状,主动凑了过来,将两国邦交拓展成三国会晤。   “与获奖人合影,少一位颁奖人怎么行?来,我们三个一起照。”   负责拍照的校工们没想到两位重量级的大人物都这么配合,立刻重新调整机位,快门声再次连成一片。   奥瑟维持着完美笑容,闲置的那只手从身后搂住凌熠,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扳,与雷铖拉开距离。   雷铖也不肯示弱,身体随之□□,在凌熠身前比出大拇指,不偏不倚挡住二人的手。   学生们都看呆了,传闻中傲睨万物的长皇子和叱咤风云的元帅,竟然是这么随和的两个人么?   不仅看起来不难以亲近,甚至还想上去要个微信。   凌熠笑容僵硬,恨不得有遁地的本领,立刻原地消失。   漫长的合影环节终于结束,校长宣布舞会开始,学生们集体欢呼,凌熠长长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在全是熟人的学校,跟奥瑟深入探讨跳A步还是O步,赶在某人发出邀请前,把人拉出礼堂。   “殿下想不想参观学校?您还没看过我的宿舍。”   奥瑟欣然同意。   远离热闹的礼堂,安静的校园让凌熠如获新生。   “那边是教学楼,那边是训练场,还有那儿,陆颁伙食最好的食堂,晚去一分钟都找不到位置。”   在凌熠的介绍下,一个军校生过去四年的时光在奥瑟眼前娓娓展开。   “学校有大操场和小操场,每次犯错教官都罚我们跑圈,只要他不强调大操场,我们都会偷偷去跑小操场,除了席勒那个不知变通的傻子。   “有次教官经过大操场,发现只有席勒一个人在跑圈,立马杀去小操场把所有人逮了个现行,从此以后再也没办法偷懒了,气得大家孤立了席勒一礼拜。”   凌熠讲起自己做过的坏事,还挺得意。   “知道我们学校二食堂为什么没人吃吗?那个食堂的管理员心非常黑,给学生吃的都是陈年的米和发霉的菜。他们有一个单独的后厨,专门给领导和自己开小灶。   “有一次学生在菜里吃到鼠头,管理员咬死说是鸭脖,我和博瑞他们几个在厨房外面蹲了几个晚上,足足抓了一窝老鼠,隔天全扔小厨房汤锅里了。这可不能怪我们,他自己说那是鸭子的,鸭汤多有营养啊。”   奥瑟看一两眼建筑,看三五眼凌熠,观人为主,观光为辅。   因为想听他多讲点,步伐刻意放慢了一半。   凌熠嫌他走得慢了,索性拉上他的手,直奔宿舍。   “我住206寝室,我们宿舍四个人,两个您认识,还有一个您没见过。我是我们寝年龄最小的,但绝对不是辈分最低的。”   “哦?你是什么辈分?”   “我们宿舍采取流动辈分制,辈分的高低主要取决于是否有求于人,求人的都是儿子,被求的都是爸爸。”凌熠得意地指指自己,“我当爹的次数多。”   奥瑟莞尔。   宿舍楼进门的走廊是一排柜子。   “这是我们放应急物品的柜子,放在一楼比较好拿,也不会上锁。”   凌熠轻车熟路找到自己的柜子:“这个柜子密封性不太好,只要不是太厚的信都能从缝隙里塞进去,所以有时候还会在柜子里收到情书。”   他笑得狡猾:“我这柜子几个月没打开过了,您猜会不会有情书在里面?”   奥瑟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信呀,”凌熠扬起下巴,“我在陆颁可是人气很高的ALPHA,不知有多少OMEGA暗恋我。”   “你们学校统共才多少OMEGA?”   凌熠傲娇地“哼”了一声:“殿下您要是吃醋可以直说。”   他一把拉开柜门,堆积成山的信封失去支撑,哗啦啦地掉落一地。   奥瑟:“……”   凌熠:“…………”   “啊哈哈哈,”凌熠抱起地上的信封往回塞,一边塞一边干笑,“误会,一定是误会。”   可柜子实在是塞得太满,新的塞进去,旧的又掉出来。奥瑟双手抱胸,看凌熠手忙脚乱。   “这些人,肯定是把我的柜子当垃圾箱了。要不就是以为我死了,拿我当树洞使。”   凌熠勉强将大部分信封炫回柜子,啪的一声扣上柜门,转身挡在前面,朝奥瑟绽放出大大的讨好的笑容。   “真没素质。……我说他们。”   奥瑟扫了眼被夹在柜门外的信封一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陆颁人气ALPHA,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跟你的陆颁第一海量相比,哪个含金量更高一些?”   “那当然还是荣誉毕业生含金量高一些,毕竟得到了长皇子亲自认可。”   凌熠专拣他爱听的说。   奥瑟表情依然高深莫测,很难辨别凌熠的话有没有起到安抚作用。   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这里没什么可看的,我们还是去宿舍吧,我带您参观我的寝室。”   凌熠拽着奥瑟逃离现场。   凌熠的寝室就在二楼,由于一楼不住人,理论上他们也是一楼。   军校生的宿舍都简单,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一眼能望到底。   凌熠他们寝室大概是唯一的意外,窗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凌熠的照片,旁边还放着一束花。   “应该是他们忘了收起来,”凌熠拿起照片自我欣赏一番,“真帅。”   奥瑟淡淡扫了一眼,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强烈表示反对。   “黑白的。”   “黑白怎么了?黑白也挡不住我的帅气。”   “不吉利。”   “我怎么忘了您是个迷信脑。”   凌熠把照片放回原处,手指沿着他上铺的床沿缓缓划过。   他嫌弃过的硬板床,跟看守所里的一比竟然舒适不少。   他回过头,发现奥瑟也在盯着自己的床铺看。   心思骤然一动。   “殿下。”   奥瑟循声望去,凌熠跳坐上了窗边的桌子,两条腿在半空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您让人为我做制服的时候,难道真的没往那种方向想过吗?   “如果我给OMEGA送衣服,我的目的就是要亲手脱掉它。”   奥瑟眼睛缓缓眯了起来,他的确没往别的方向想过,不过凌熠的话给了他很好的启发。   他眼波似水,从眼角斜睨着发出露骨的邀约。   “我们好像还没玩过军校生制服PLAY,您有没有兴趣……在这里……?”   奥瑟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大敞的宿舍门。   “楼里的寡王这会儿心思都在参加舞会的OMEGA身上,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自己的OMEGA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还能拒绝,那就真的是ALPHA某方面的功能出问题了。   凌熠在奥瑟吻住他的时候摘下了耳骨的抑制环,诱人的信息素香气瞬间布满整间寝室。   他们忘我地亲吻,气息在鼻腔间交换,奥瑟激情中腾出一只手,摸到了桌上的相框,食指微微用力。   凌熠听到一声脆响,低头查看,自己的黑白照片被朝下扣到了桌面,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天崩地崩,奥瑟殿下迷信人设永不崩。   定制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在军校宿舍冠冕堂皇地做这种事,有种强烈的刺激与背德感。   自建校以来,大抵找不出第二个在校内与皇子偷情的学生。   自入校以来,这也是凌熠违反的最严重的一次校规。   气氛烘托到最高点时,打走廊传来噔噔噔的跑步声。   凌熠差点从桌子上栽下去,奥瑟火速捡起地上的外套将他整个裹住,抱着人躲到了门后。   凌熠惊魂未定,心脏跳得有如雷鸣,头紧紧埋进奥瑟怀里,像个受惊的鸵鸟。   他虽然嘴上浪言浪语,说被人看到也无所谓,但那种情况真的要发生了,羞耻感还是瞬间占据了上风。   脚步声有两个,他们之间的对话很急促。   “你确认你抑制剂带了吗?”   “当然,就在宿舍抽屉里,肯定没错。”   “是哪个OMEGA在舞会现场发情,我差一点没把持住。”   “别说了,赶紧找抑制剂喷上,不然可要出大问题。”   脚步声骤然停止,“……你闻到什么了吗?”   猛嗅的声音,“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好好闻……好……”   “不好,”声音带上了急喘,“宿舍楼里也有OMEGA,这个味道更……你清醒一点!喂!”   金属抑制环孤零零躺在墙角,奥瑟盯着它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走过去是可以捡到它,可也有极大概率被人看见。   立刻放出信息素也能喝退他们,但第一个遭殃的恐怕是凌熠。   凌熠应该也想到了被自己随手丢弃的抑制环,悄悄偏头去找,被奥瑟按了回去。   “别动。”   “味道……好像是从这边传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凌熠与奥瑟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地达成了共识。   只要等这两个冒失鬼一走进来,就立刻出手……   凌熠:打晕他们!   奥瑟:都鲨了!   意识恍惚的两个人被从天而降的抑制剂喷了一脸。   “什么东西!?……我刚才怎么了?……”   “……席勒?你怎么在这里?你戴的那是什么啊?”   “对了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的OMEGA——”   听到席勒的名字,凌熠才知道他也在,不知道他在外面待了多久。   席勒举起手中的抑制剂喷雾,不客气地对着二人的脸又是一顿喷。   “呸呸,啊呸!席勒你在搞什么,都喷我嘴里了!”   席勒:“你们不是回来找抑制剂的吗?现在找到了,还不快走?”   同学不甘心地绕过他向后探看:“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信息素,你就让我俩看一眼呗。”   “是不是你认识的人?他是哪个学校的,本校还是分部?我打包票这个OMEGA跟我的匹配度有80%以上,这么高的匹配度,错过可就太可惜了。”   席勒手里拿的是兰泽调配的强效抑制剂,但兰泽也提醒过他,即使是增强过的抑制剂,在凌熠的信息素跟前也是不够看的,最多只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随着吸入信息素增多,这两个人会逐渐迷失理智,彻底被凌熠所俘获。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在OMEGA面前,ALPHA争强好胜的欲望是最旺盛的,他们不甘示弱:“我们只是想跟里面的人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你凭什么拦着,你是他什么人啊?”   “就是!赶紧让开,否则我们就——呃啊!”他踉跄着倒退几步,不可思议地捂着胸口,“你还真打呀?”   席勒寸步不让:“我警告过了。”   这个席勒的气势跟平时很不一样,二人对视一眼,大家同窗四年,对彼此的实力都心知肚明。   席勒虽然为人古板,不讨人喜欢,但也是全科拿优的模范生,无论文化课还是实战课样样不在话下。   两个人自知不是对手,但掉头就走好像又很丢脸,正相持不下时,户外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突发状况给了他们完美借口,“糟了,是不是礼堂那边出事了?”   “很有可能,快去看看!”   脚步声跑远。   窗外的噪音不仅没有减弱,反倒有加剧的迹象。   席勒的声音传入寝室,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二位殿下,人已经走了。”   凌熠松了口气,赶紧系好纽扣。   以后还是不要随便玩这么刺激的游戏,再来几次搞不好他会因为吊桥效应爱上奥瑟。   奥瑟:“外面出了什么事?”   “毕业舞会上有OMEGA发情,造成了连锁反应。”   凌熠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陆颁的学生都是血气方刚的ALPHA,极易受OMEGA信息素影响。   一旦有人被发情的OMEGA诱导了发情,就会又反过来影响其他OMEGA……直到引发大规模连锁反应,被本能操控的ALPHA们为争夺□□权大打出手,将造成难以预估的后果。   凌熠:“有应急预案吗?”   他回军校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不信奥瑟没有预先做好准备。   果然奥瑟回道:“有,唐德在校外候命,只要把人都赶到操场上……”   席勒:“殿下,部分ALPHA已经失控,无法听命令统一行动。暴力驱逐的话容易伤到人,现场还有很多自保能力弱的OMEGA。”   凌熠突然道:“您让唐德准备吧,我有办法把他们引到操场。”   他穿完衣服,灵活地翻出窗口,自二楼一跃而下。   奥瑟追到窗边,往下望去,只看到凌熠毫发无伤地落了地,又轻车熟路翻过宿舍院墙。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可见平时没少做跳窗翻墙偷鸡摸狗的坏事。   凌熠抬头,对上奥瑟。   “殿下您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奥瑟:“……”   嘴上大度地说不想限制他的自由。   内心深处还是想把人栓起来。   只怪他溜得实在太快,兴许哪天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奥瑟眼睁睁看着脚底抹油的家伙跑出几步又回头,“大操场还是小操场啊?”   “……哪容纳的人多就去哪个!”   “知道了!”凌熠边跑还边给了他一个飞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礼堂内外乱作一团,失控的ALPHA被理智尚存的学生揽着,受惊的OMEGA尖叫着跑来跑去,教官焦头烂额地指挥他们撤离,忙得满头大汗。   一股好闻到前所未有的香气悄然弥漫在礼堂各个角落,无论是失控的还是理智的ALPHA,动作不约而同慢了下来。   这股蜜香很快盖住了所有OMEGA的信息素气味,成为现场傲视群芳的存在,ALPHA们贪婪地吸吮着,眼神逐渐迷离。   尽管其中还隐约含有无法忽视的ALPHA信息素,但属于OMEGA的部分是如此诱人,足以令人忽略所有不适。   他们争先恐后涌出礼堂,尾随着信息素的源头——一个模糊的黑影——大步飞奔。   越是接近那黑影,气味就越浓郁,每个ALPHA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追上他,标记他!   凌熠不停催动着信息素释放,作为一个ALPHA,做这种事对他来说得心应手。   文明社会让ALPHA学会了收敛信息素,但在文明诞生之前,他们本来就是信息素乱放的动物。   吓退敌人、划分地盘、标记OMEGA,信息素是每个ALPHA最原始的武器。   凌熠使用这种武器,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夜色模糊了道路,但凌熠熟悉这里的一切,以最短的距离朝操场狂奔。   ALPHA们像火车一样跟随其后,谁也不甘掉了队。   凌熠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所有人引到了目标地点,东张西望,却哪里都不见唐德的身影。   “唐德队长,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他一步步后退,ALPHA们从四面八方朝他逼近,包围圈越来越小,这一次没有保镖帮他拦下热情的粉丝,他甚至在粉丝中看到了保镖本人。   奥瑟的信息素发出警告,前排的人脚步缓了下来,有限的理智在计算自己与捷足先登者的能力差距。   凌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只想朝天空大喊一声:妈的,说好的人呢!?   他这一抬头,被天空出现的黑影吸引了注意力。   黑影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又变成四个,最后排成了正方形的网格。   直到他们飞进操场聚光灯的射程,凌熠才认出那是一个个无人机。   无人机继续降落,螺旋桨切割空气的嗡鸣震动着鼓膜。   硕大的雨点打在凌熠额头上,紧接着是鼻梁、下颚、手背……水珠砸在皮肤上,迸射出无数细小的水滴。   凌熠诧异地盯着开始向下洒水的无人机:人工降雨?   越来越多的水从空中降下,小雨变中雨,中雨变大雨,大雨变瓢泼骤雨。   ALPHA们还在向他靠拢,动作却起了变化。   他们像得了渐冻症一样,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迟缓,一举一动都像调了16倍速的慢动作。   凌熠在课上学过这种军用的特种药剂,不是ALPHA抑制剂,而是能使人变得迟钝的镇定剂。   他低头观察自己的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足足用了30秒才完成。   恍惚间,头顶的雨悄然消失了,周围的雨却没有停。   他竭力转头,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双不染泥尘的锃亮皮鞋。   顺着脚下缓慢向上看去,眼前人的形象逐渐完整。   奥瑟站在那里,优雅从容,华贵的制服未曾沾染一丝水汽。   他手里绅士地举着把黑伞,金黄色的伞柄上雕刻着皇室的图案。   聚光灯混合着雨水打在伞面,伞下的人仿若神明,进能呼风唤雨,退能遮风挡雨。   神明只手撑伞,目光温柔,嘴角漾着浅浅的笑意。   漫天雨声,只听见他说:   “龙王在群里喷洒消毒液。” 第46章   “博瑞,你知道昨晚舞会上的OMEGA是谁,对不对?”   “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吧,那个气味我挂念了一整晚,他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梦中情O。”   “哪怕透露一点点线索都好,求你了!”   ……   舞会上昙花一现的神秘OMEGA,为陆颁军校第137届学生毕业典礼留下了传说。   据亲历者说,当晚学校里几乎所有的ALPHA学生被一股异常芬芳的信息素吸引,不知不觉聚集到了操场。   接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局部暴雨,将所有人浇成了落汤鸡。   (然而据天气预报当晚并无降雨,附近地区也是晴空万里。)   当这些神志不清的ALPHA们恢复清醒后,神秘OMEGA早就不知所踪,仅余令人魂牵梦萦的香气深刻地留在记忆里。   次日,所有人都在打听他的身份,唯独博瑞醒来后,又是以头撞墙,又是狂扇自己嘴巴子,反常的行为引起了同学的注意。   可无论大伙如何逼问,往日以大嘴巴著称的博瑞,硬是一言不发,且看上去懊恼到了极点。   没人知道博瑞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仅又一次没出息地对亲儿子发了情,事后还再度因流鼻血过度进了医院,丢脸至极。   这种事,让他怎么可能说出口。   甚至连去见凌熠的颜面都没有。   撬不开博瑞的嘴,达伦就更没可能了。   第137届毕业典礼,就这样落下帷幕,毕业生们带着遗憾奔赴各自的志愿地。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主人公,此刻正在希尔德贝里与他的ALPHA共用晚餐。   今天的餐厅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多出一位像雕塑般伫立在旁的见习侍卫。   看着一本正经站军姿的席勒,凌熠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把用在鲁玛身上的三板斧使了个遍,一下子要奥瑟亲自喂他,一下子又明目张胆地勾引对方。   他使出浑身解数,就差坐到奥瑟腿上用餐了,然而席勒对一切视而不见。   既不指责他行为不端,也不呵斥他玷污偶像,跟过去判若两人。   使出去的手段都打在棉花上,凌熠没趣地扔掉叉子:“无聊。”   奥瑟打一开始就看破他的意图,无奈摇头:“幼稚。”   凌熠托着腮:“另一个席勒哪去了?”   奥瑟偏头:“你们总管呢?”   仆人答道:“鲁玛总管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在休息。”   鲁玛这场病生得并非没有来由。   自从那天凌熠戏言要她留意入口的食物,她就总疑心后厨对她的饭菜做手脚,最后发展到每顿饭必须亲自盯着他们准备才可以。   兰泽养的白鼠乱跑,又让她只要一躺下,就觉得会有老鼠半夜爬到她的床上。   一个人长时间吃不好、睡不着,怎么可能不生病。   女版席勒不在,原版席勒又变得像个木头,凌熠面前的珍馐佳肴变得索然无味。   奥瑟看他玩弄盘子里的食物,兴致缺缺的样子。   “这些都不喜欢?想吃什么,让后厨给你做。”   凌熠垮着张脸想了一会儿:“我想吃阿婆扯面。”   奥瑟吩咐仆人:“问问后厨,有没有人会做这道菜。”   席勒终于开口:“奥瑟殿下,阿婆扯面是我家附近一个路边摊的名字。”   原来如此,奥瑟了然。   “让后厨派两个人去,学一下那边厨师的做法,把配方买下来。”   凌熠:“阿婆扯面,要阿婆扯出来的面才好吃。”   “那就买了带回来。”   “距离那么远,打包回来面都坨了。”   “那就把厨师请来这里现做。”   “路边摊只有在路边摊吃才有感觉,离了那个环境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席勒完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轻微裂痕。   就连其他仆人也觉得,凌熠殿下这一次的愿望八成要落空,奥瑟殿下不会对他百依百顺到这种程度。   然而他们都错了。   .   天色已晚,通常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吃面,阿婆正要准备收摊。   一辆她虽不认得,但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价格不菲的加长座驾,在她摊位附近缓缓停下。   坐在这种豪车里的人显然不会是她的顾客,甚至跟整个环境都显得格格不入。   阿婆没有多想,只是好奇地张望了两眼。   车门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打后座跳下:“阿婆,我来吃面啦!”   阿婆睁大昏花的眼睛,确认了几次不是在做梦,眼泪差点淌出来。   “小熠啊,新闻里讲得没骗人,你当真还活着!”   她激动地抓住凌熠的手,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两遍,生怕眼前这个凌熠是赝品。   回过神后又忙不迭松手后退几步:“身上都是面,脏……坐!你快坐!”   “哪里脏了,我在牢里最想的就是你这碗面。”   “你受苦了呀孩子,那姓卢的该死,小的也活该,听说他外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凌熠失笑,回头跟奥瑟解释:“阿婆年纪大,不怎么看新闻了,跟不上时事。”   阿婆这才留意他身后还有一位器宇不凡的贵客。   “小熠,你带来的这人是……?”   凌熠见阿婆没认出奥瑟,便也不多解释:“哦,他是我朋友,陪我过来吃面。”   奥瑟虽然穿了便装,但气质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会来吃路边摊的普通人。   阿婆将信将疑:“你这位朋友,看着有些眼熟……哎,年龄大了,眼神不好。”   她拿袖子擦了擦简陋的塑料凳子,热情招呼奥瑟:“来,坐坐坐!”   唐德立刻跟上来,在凳子上放了个精致的软垫。   正当侍卫准备对凌熠的凳子也如法炮制时,被他阻止。   “不用,我的屁股没有那么精贵,这凳子我坐惯了。”   说罢直接在奥瑟旁边坐了下来。   阿婆借着点单,小声对凌熠说:“你被关在那种地方,还能交到新朋友……真好。”   凌熠忍俊不禁:“搞不好阿婆你在通缉令上见过他,才会觉得眼熟。”   “你又胡说八道骗阿婆。”看来她很熟悉凌熠的秉性,“今天想吃什么?”   “老样子。”   “阿婆给你下大碗,你的朋友呢?”   “他已经吃过——”   奥瑟:“跟他一样。”   “两个大碗招牌面。”阿婆乐呵呵地走了。   凌熠挑眉:“殿下,您不会也对平民食物感兴趣吧?”   “我不能吃吗?”   “平民食物意味着有很多平民细菌,万一您高贵的肠胃对它们感到不适,我在总管那里的罪名可就又多了一项。”   奥瑟不以为意:“你在她心目中的罪名还少么?”   确实不少,足够判好几个死刑了,凌熠有这个自知之明。   阿婆的声音忽然惊讶地响起,“诶?这不是小勒吗,你也来了?”   她眼神不好,依旧把席勒认了出来。   “来了怎么还站着,怎么不坐下一起吃啊?”   说着就要去凌熠那桌给他摆凳子。   席勒把人拦住:“不必了阿婆,我不吃,谢谢。”   阿婆有些摸不着状况:“那好吧……这孩子总是这么有礼貌。”   凌熠调侃:“有什么嘛,阿婆都招呼你了,坐下一起吃。”   席勒一动不动,就好像没听到。   倒是唐德馋虫被勾起来了:“我也来一碗。”   阿婆高高兴兴去准备:“三碗招牌面。”   奥瑟见阿婆对两个人都很熟,意味深长地问:   “阿婆,他们两个之前经常一起来吗?”   “殿下!”凌熠小声抗议。   阿婆离得远,听不到他那声殿下。   “你问小勒和小熠啊?每个周末都一起来,但又不搁一起坐,一个坐东边,一个坐西边。小熠吃得快,经常吃完就跑,小勒付钱的时候脸可黑了。”   凌熠按住奥瑟的腿,怕他一个不开心把面摊给掀了,说话语气带上些小辈跟长辈撒娇的口吻:“阿婆,我快饿死了,面什么时候好?”   “马上好,马上好。”   她特地把手洗了两遍,才开始扯面。   阿婆忙起来后,凌熠迅速抢占舆论高地:“还不是您,明明爱吃醋,还非要人跟着。”   什么特殊癖好。   奥瑟笑而不答,扭头去看阿婆扯面。   “怪不得叫扯面,原来是用手扯出来的。”   “恭喜您又掌握了一些没有用的平民常识。”   “这个技术,我宫里的厨子确实未必做得到。”   “您还惦记着让后厨来学艺这码事呢?这门手艺不难,关键是熟能生巧,阿婆在附近摆了十几年的摊子,所以才能做到每根面粗细均匀。”   说罢扬声:“阿婆,我朋友那碗多放醋,他爱吃酸的!”   “好咧!”   须臾的工夫,三大碗热气腾腾的面被端了上来,两碗放到凌熠和奥瑟面前,一碗在隔壁唐德桌上。   凌熠歪头打量:“阿婆,你偏心,他的碗筷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阿婆在围裙上擦手,笑着回:“这是刚才那些人给我的,他们自带的餐具,你朋友真是讲究人。”   唐德在隔壁插嘴:“给您也准备了,怕您说餐具不一样,味道不一样,就没让他们换。”   凌熠服气:“果然讲究人。”   奥瑟夹起一块不明物体,问:“这是什么?”   凌熠:“牛的小肠。”   换了一块:“这个呢?”   “牛的大肠。”   奥瑟明显陷入了沉思。   “殿下肯定没吃过这么平民的食材,一头牛失去了生命,浑身上下大概只有500克肉配送上殿下的餐桌,您就不想想剩下的部分哪去了?”   凌熠夹起他碗里同样看不出原型的食材:“过去物质短缺的时候,只有贵族吃得起肉,平民只能研究如何把贵族们看不上的内脏做得好吃。现在物质丰富了,不影响大家仍然觉得它们好吃。”   他当着奥瑟的面大快朵颐,唐德也不客气,狠狠地干了一口汤,发出幸福的喟叹。   “还得是这种民间小摊做出来的食物有烟火气。”   奥瑟见他俩吃得香,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   凌熠余光瞥见:“您真不用勉强陪我吃这个。”   奥瑟也好似没听见,试探着将面条送入口中,调料味特别浓重。   当舌头适应了这种味道,味道居然还不赖。   凌熠三两口唆完一碗面,捧着碗喝光汤底,放下碗时惬意地长舒一口气:“舒服了。”   奥瑟也放下筷,从侍卫手里接过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又递回去,顺便给出评价:“五星好评。”除了有点酸。   “这句是我教您的,算您用对了。”   “但还是不如另一种面好吃。”   凌熠好奇:“哪种面?”   “你的心里面。”   “噗——”隔壁唐德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   奥瑟居然还追问:“这句用得不对么?”   凌熠阴着脸:“是不是博瑞写的?我明天就去把他鲨了。”   “干什么啊?怎么还拦着不让过,你们谁啊?”   一个男人的大喊大叫横插进来,声音还带着些许醉意。   唐德唰地站起来:“什么人?”   阿婆听见,赶紧过去跟侍卫们解释:“这是我儿子,他喝多了,你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他儿子还在嚷嚷:“这些人都谁啊?干嘛把这儿围起来,收保护费啊?”   他摆脱掉侍卫,直奔阿婆装钱的盒子。   阿婆见状连忙一把拉住他:“你不能拿,这几天的钱全被你拿走了,我还得准备明天的食材。面没了,菜也没了,你要我怎么出摊?”   “死老太婆,你没钱买菜关我什么事?”   两个人为争一个盒子,拉扯推搡,最后酒鬼不耐烦,仗着自己年轻有力气,一把将人甩开。   “滚开,别碍着我!”   阿婆身体失去平衡,险些向后栽倒,幸好有人在身后扶了她一把。   她既感激,又难为情地冲席勒点点头:“不好意思啊,总让你们看笑话。”   酒鬼打开盒子,一把抓光里面的钞票,满脸嫌弃。   “怎么就这么点啊?早跟你说了搞点赚钱的买卖,你非要干这不赚钱的,从早到晚就这么几张票子,都不够我买酒喝!”   阿婆放弃争执:“行了,你拿了钱就快走吧,这会子还有客人呢。”   “诶?”醉汉听说有客人,便瞅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他猛地发现新大陆:“这不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吗?”   他连手里钱都搁下了,踉踉跄跄冲到凌熠跟前,不怀好意地打量他。   唐德想拦,被奥瑟用眼神制止。   正好凌熠无聊,让他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   “大英雄跑来我们这小地摊吃面,真是蓬、蓬、蓬……”   酒鬼肚子里全都是酒水,没有半点墨水。   “碰到你可真扫兴啊。”凌熠好心替他接了下去。   十里八街,都认识这酒鬼,是个远近闻名的吸血虫。   如果不是他,阿婆攒下的钱早就够盘下一间铺子。   就是因为他无休止的挥霍,阿婆大把年纪还要推着车出来摆摊。   酒鬼啐了一声。   “你命真够大的,车子爆炸都没死。老太婆以为你死了哭了好几天,我死了她都不会那么难过。”   “我要是阿婆,你死了我放鞭炮庆祝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难过?”   “你说什么?”醉汉伸手去抓凌熠的衣领,边儿还没摸着就被人将手臂反拧到背后。   “疼!疼疼!”他吃痛叫出声,“你他妈又是谁啊?”   他费力扭过头,瞪向偷袭者。   “……怎么是你这家伙?你俩不是一起的吗,你怎么当上保安了?”   酒精麻痹了他对危险的感知,眼睛向下瞄:“哟,制服还挺帅,你干这活儿钱应该不少吧,借我几个花花……”   忽然间下颚一痛,竟是被席勒单手卸了下巴。   酒鬼说不了话,气得“啊啊”叫唤。   “凌熠殿下,这个人要怎么处置?”席勒请示。   “啊?啊(殿)啊(下)?”   他被席勒押着,直不起腰,脸不偏不倚送到凌熠跟前,不拍两下好像对不起他的配合。   下巴脱臼本来就痛,被这么轻轻地拍上一拍,酒鬼叫得像杀猪一样惨,酒都疼醒了。   “本来呢,应该好好教训你一顿,但你再怎么垃圾,也是阿婆亲儿子,我怕她会伤心。”   “啊啊!啊啊啊!”   “所以我决定,从明天起,不管阿婆出摊还是收摊,你都要跟着打下手。阿婆出摊,你就负责搬东西,招呼客人,和面洗碗;阿婆收摊,你就买菜洗菜,扫地刷锅。阿婆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阿婆做不动的,你就替她做。”   “啊?啊啊啊啊?”   凌熠抬下巴示意席勒,席勒手上用力,脱臼的下颚骨被装了回去,又引发一阵哀嚎。   酒鬼嚎完,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冲着凌熠顶撞回去:“我凭什么听你的!?”   “看到周围这些保安了吗?他们可是都听我的。我隔三差五派人过来抽查,要是发现你人不在,或是偷懒,或是喝酒抢钱闹事,对阿婆不敬,就把你剁碎了炖肉汤。”   酒鬼惊恐地瞄向四周,意识到凌熠好像不是在危言耸听。   “你这是杀人!……是犯法!”   凌熠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看不出来你还有法律意识,但是别忘了,首相的儿子我都杀了,不也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不知你的命跟他比起来——”   酒鬼打了个哆嗦,呼吸停滞,凌熠的眼神是杀过人的眼神,看他就好似在看蝼蚁,结束他的小命也是分分钟的事。   他吓得不敢出声了。   恐吓完这个酒鬼,凌熠回头,发现奥瑟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这个人哪去了?”   他起身四下寻找,视线最终定格在面摊。   冯狄帝国第十六代王储继承人……   此刻正在路边摊上学习扯面。   边做还边向阿婆请教:“这样对吗?”   阿婆忐忑不安地搓着手,一方面忧心惨叫中的儿子,一方面又怕怠慢了贵客。   “是是,就是这样……”   可能是感受到了凌熠的目光,奥瑟头也没抬。   “我认为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你觉得呢?”   凌熠如实回答:“知道您是在扯面,不知道还以为您在指挥交响乐呢。”   能把面扯得这么赏心悦目,的确是一种天赋。要是出来摆摊,很有成为网红摊主的潜质。   奥瑟嘴角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忽然觉得掌握门手艺也不错,要是不继承家业,还能养活妻儿。”   话虽感动,可从继承家业到地摊扯面,其中的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唐德来了兴致:“您要是摆摊扯面,我就负责和面,我觉得我和面一准行。”   奥瑟瞪他一眼,很是嫌弃:“我要是摆摊,还雇得起你?”   唐德挺胸:“我很好养的!有碗面吃就行!”   酒鬼身子一震,这个始终被他当做背景板的ALPHA,他终于认出来他的身份。   “奥、奥、奥、奥……”   凌熠白了他一眼:“你在狗叫什么?”   “……我我我,我明天……不是,我今晚!今晚就帮老太婆干活,收摊!”   凌熠不高兴,朝他后脑勺给了一巴掌。   “我说半天你不听,他扯两下面你就听了?”   酒鬼缩着脖子,点头如捣蒜:“听听听,都听!”   闪光灯在夜间格外醒目,一道白光过后,十几道视线齐刷刷射向灯光的来源。   路人一动不动举着手机,被这样的阵仗吓坏了,就好像自己无意识拍下了□□交易现场,离被灭口只有一步之遥。   他一退,再退,掉头拔腿就跑。   唐德刚要追,奥瑟:“算了。”   “他拍到了您……”   “无所谓。”奥瑟满不在乎。   既然奥瑟本人不在乎,唐德也乐得轻松。   横竖不是他上网丢人。   乔温子爵的古堡,缔斯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   那是昨晚一夜之间风靡全网的照片,大名鼎鼎的奥瑟殿下在路边摊亲自扯面,动作甚至看起来有几分专业。   网友们围绕这张照片展开了深入讨论,仅仅不到半个小时,阿婆扯面的地理位置就被扒了出来,一大早便有主播出发,准备蹲点打卡。   要说奥瑟半夜不睡觉跑去体验民间生活,缔斯是不信的,这张照片的重点应该还是镜头以外的人。   能把皇太子忽悠到这地步,这个人有点本事。   缔斯放下手机,向杜宾问道:“我要你准备的东西,你弄好了吗?”   “回殿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   “送到希尔德贝里去,就当是我送他的见面礼。”   已经见过三次面,再不送见面礼就不礼貌了。   “您确定这样直接送过去,不会被奥瑟殿下拦下么?”   缔斯笑笑:“你还不了解那些爱跟风的贵族吗?这会儿想必礼物和请柬都已经像雪花一样飞进希尔德贝里了,要是送晚了,他都未必能在一堆名贵礼物中发现我的一番心意。”   杜宾:“明白,我立刻差人送去。”   缔斯重新拿起手机,欣赏照片中人的英姿,不由哑然失笑。   “我的好哥哥也太接地气了吧,扯面?亏他想得出来。   “还是由我这个99.65为他示范一下如何抓住年轻人的心吧。” 第47章   唐德趁奥瑟和凌熠用完早餐的空档,抱来一摞请柬。   “波利侯爵的姑奶八十岁生日,下个周六在洛恩嘉里山庄举行寿宴。”   奥瑟:“波利侯爵的姑奶是什么重要人物吗,还要我亲自给她贺寿?”   唐德将请柬翻转:“可是,这份请柬是给凌熠殿下的。”   凌熠:“我?”   “里面还附了张纸条,”唐德把纸条拿起来,“这上面说,如果殿下有兴趣也欢迎,如果忙碌就不必勉强出席。”   “也欢迎?”奥瑟冷笑,“我现在已经成了附属品吗?”   唐德心想大概是的,但当然不敢直接说出来。   而是识趣地换了一张:“莱卡博物馆七十九年馆庆,普洛院长邀请凌熠殿下参观指导。”   凌熠:“又是我?”   奥瑟:“七十九年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它撑不到明年就会倒闭吗?还不如波利侯爵的姑奶。”   唐德干笑了两声,果断换了第三份。   “库本伯爵这个周末办庆生会,庆祝……他的爱犬生了小狗。”   唐德把照片拿给二人看,笑道:“生了五只呢,还怪可爱的。”   这一次凌熠聪明地不开口了。   奥瑟脸色黑得像锅底:“他的爱犬不是被他的前OMEGA带走了吗?”   唐德贴身跟着奥瑟,贵族圈八卦可一个没落。   “库本伯爵思犬心切,又去给偷回来了。带走的时候一只,偷回来的时候六只,赚大发了,就是不知道狗爹是谁。”   凌熠“咳咳”了两声:“你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兴趣参加他们的宴会。这一堆都是给我的吗?是的话可以留下来我自己看。”   唐德翻找着:“差不多吧,其中也有一两份是给殿下的。贵族圈喜欢搞攀比,他们总是一窝蜂邀请时下的红人,谁能请到谁就有面子。您也不用太在意,没兴趣的统统推掉就是了。”   “那统统搁在那儿,等我无聊了翻翻。没有殿下出席的活动,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奥瑟脸色稍霁。   唐德心想凌熠哄他家殿下的本领是越来越纯熟了,一句话就能把怒气消下去。   他又从下属手里接过一个保险箱,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布着各类名贵首饰。   奥瑟:“这些又是什么?”   “这是几大珠宝品牌提供的当季新品,他们希望凌熠殿下参加活动的时候,能够佩戴这些首饰出席。”   奥瑟瞪他一眼,似乎在埋怨他考虑不周,凌熠天生ALPHA,就算更改了性征也不见得会喜欢这些OMEGA的东西。   要是敏感一些,搞不好会觉得受到侮辱。   “拿走,让那些品牌以后不要再送了。”奥瑟手一挥。   “等一下。”   凌熠阻止了他,颇有兴趣地拿起一样,看看,又放了回去。   “麻烦把这些送到寝宫去,我想试试。”   奥瑟:“……”   唐德:“外面还有很多贵族们送来的礼物,要不一起送过去您慢慢拆?”   “行。”凌熠抬脚先走,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些礼物,席勒拎着首饰箱尾随其后。   奥瑟也脸色不佳地站起来:“今天留下来办公。”   “啊?您今天不去铂林宫开会啦?”   “让他们来这里开!”   唐德目送奥瑟怨气冲冲的背影,暗地寻思,这还没登基呢,已经有鸽例会的苗头,大有成为昏君的潜质。   昏君身边两大标配,一为妖后,一为权臣,前者轮不到他,后者舍他其谁?   想想自己即将权倾朝野,唐德还有点小激动呢。   .   凌熠手持一条项链,在镜子前左右比量。   席勒托着保险箱,目不斜视地候在一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席勒一言不发。   “你肯定在想,这个人做手术影响了脑子,连行为举止都变得像个OMEGA。   “要不是就是在想,搞不好他以前就认为自己是OMEGA,做手术不是迫不得已,是巴不得。”   席勒依然没有反应。   凌熠却很自信:“就算你现在是块木头,我也能猜透你的想法。”   项链不合心意,凌熠重新拿了副耳夹试戴。   “谁说只有OMEGA才喜欢首饰?我跟你说,你这是刻板印象。”   在凌熠的故乡,无论男性女性,ALPHA、BETA还是OMEGA,打出生起,首饰对于蜂族来说就是像衣服一样的必需品。   尤其是青壮年男性ALPHA,他们上半身往往只有简单的几块布料,或是干脆赤裸,故意露出结实的肌肉和古铜色肌肤,再搭配上流光溢彩的饰品——项链、手环、臂环……目的就是充分展示自己的美貌与强壮,以博取蜂王/后的欢心。   耳朵上的装饰对于蜂族ALPHA来说,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每个ALPHA在18岁生日的这一天,会在左耳打一个耳洞,代表自己已经成年,可以为种族的繁衍作出贡献。   倘若被王临幸过,就可以打第二个耳洞,地位也得到极大提升。   如果ALPHA得到了王的宠爱,王会亲手为TA打下第三个耳洞,TA的地位将凌驾于众人之上。   凌熠在蜂巢时年纪尚小,不懂得成年人的规则。   他只知道戴三个耳坠的ALPHA,是除王以外最有权力、最气派的大人。   再加上得宠的男A往往高大威猛,刚健有力,是ALPHA中的佼佼者,自然也就成为像凌熠这样的小雏鸟们憧憬的对象。   凌熠幼年时的人生目标就是打三个耳洞,这个淳朴的愿望在他成为城里的孩子后彻底幻灭。   在城市里,首饰似乎成了女性和OMEGA专利,男性ALPHA最多的装饰物就是袖扣、手表、领带夹,单调得要命。   “这个怎么样?”凌熠偏头打量刚戴上的耳夹。   席勒直到这时才转头看了镜子一眼,又面无表情转回去:“可以。”   凌熠被敷衍扫了兴,揪下耳夹丢回箱子:“直男的意见没有可参考性。”   这些首饰美则美矣,但都过分精致了,比不上蜂族首饰那种粗犷野性的美。   “凌熠殿下,凌熠殿下!”   唐德小跑着进来:“我把礼物给您抱来了!”   凌熠心想什么礼物值得近卫队长跑来送,紧接着就看到唐德怀里抱着一只大猫大小的白色幼虎。   “这是皇家兽园送来的小东西,才三个月大,刚刚断奶。”   凌熠惊喜接过:“这也是给我的?”   “兽园本来就会不定期送些动物过来,不过这只毛色变异,父母和一窝的兄弟姐妹都是橘虎,很难得的。”   “可是我对养老虎一窍不通啊。”   “希尔德贝里有专业的饲养员,照料的问题不需要您操心。”   凌熠安心,低头抚摸怀里的小生物。   蓬松的软毛被撸平后又会再次奓起来,扑鼻而来一股奶香,让人忍不住想把头埋进去深吸上几口。   小家伙到了陌生环境,却不怎么害怕,好奇地嗅来嗅去。   它的大脑袋跟身子不成比例,爪子也大得出奇,看得出来以后是个大家伙。   “它现在是您的,您可以为它取个名字。”   凌熠面带笑容:“现在不要,等殿下来了再取。”   唐德醍醐灌顶,不愧是殿下未来的标配之一。   一起为共同饲养的宠物起名字什么的,真是太小情侣操作了,怪不得殿下能被拿捏住。   侍卫们捧着剩下的礼物鱼贯而入,角落里很快堆成了小山。   “你确认这些都是送我的?这也太多了吧。”   “这才哪到哪,谁不想讨好未来的皇后呢?”   等到元帅那边把真凶一抓,赦免权收回,奥瑟登基,再风光大婚。   届时这些人的礼物就是想送都未必送得进来。   “您慢慢拆,我回奥瑟殿下那边去了,他今天在书房处理政务,您有事可以随时见他。”   没有事也可以见一见,殿下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凌熠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走了,对唐德的话随口应道,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他抱着老虎窝在沙发,遥控席勒把包装一件件拆开。   都是些名贵的稀有的玩意,虽然看着新鲜,但有了小老虎珠玉在前,其他礼物就显得不过尔尔。   席勒拿起一个方形盒子,照例先念上面的落款。   “这个是乔温子爵送的。”   凌熠打了个哈欠,一连看得太多,他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了。   手上揉搓着小老虎的肚皮,勾引小老虎对他又抓又咬,嘴上懒洋洋问:“乔温子爵?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突然想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有了几分精神:“拆开看看。”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现代感十足的头盔。   凌熠猛地坐直:“这不会是那个,柯基公司最新研发出的虚拟游戏设备吧?”   这项技术由于还在内测,全球只限量发行了一万份,在开售瞬间一抢而空,如今重金难求。   席勒将头盔旋转半圈,露出柯基公司的LOGO,坐实了凌熠的猜测。   无论送礼物的人是谁,他都精准抓住了凌熠的喜好。   确切地说,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没有几个能抵挡住新科技的诱惑。   凌熠把小老虎塞到席勒怀里,反手接过头盔:“剩下的改天再拆,我先研究研究这个。”   他简单研究了一下说明,戴上头盔,启动界面。   逼真的感官享受宛如真的进入一个崭新的虚拟空间。   建号界面是科技感十足的试衣间,预览镜面中的初始角色是凌熠本来的模样。   捏人自由度非常高,外貌性别乃至物种都能任选,人物甚至可以变成章鱼。   凌熠把肤色调整成蜂族人最爱的古铜色,还把心心念念的小辫子捏了出来。   游戏中的饰品库不像现实中那般单调,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经过一番精心搭配后,镜面中的帅气青年充满自然野性的美。   倘若蜂族没有经历过那场灭顶之灾,现在的凌熠八成就是这副样子。   “会不会太帅了点,”凌熠对着镜子自我欣赏,“要不要调低点颜值?”   他挺起胸膛:“或者把身材调得再健硕点,跟奥瑟殿下一样?”   他最后打消了这个主意,觉得还是自己原装的好。   选择保存形象后,凌熠进入游戏出生点。   出生点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一位梳着双马尾的小萝莉。   在发现有新人传送过来后,小萝莉绕着他跑了一圈。   “帅哥一个人吗?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要不要一起组队,我听说有队友会容易很多。”   凌熠将眼前的双马尾从头看到脚,欣然应道:“好啊,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小萝莉见他同意了,开心回答:“你可以叫我——”   “司蒂。”凌熠微笑着说出来。   缔斯:“……”   这场景隐约有几分熟悉,仿佛在哪里发生过。   缔斯不装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不觉得你以乔温子爵的名义送我一个可以联网的游戏头盔,就只是为了请我玩游戏这么简单。”   之所以没有爆改形象,就是想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缔斯赧然:“我以为你不会对这么普通的一个名字有印象。没办法,奥瑟殿下把你看得太紧,我想单独见你,就只能用这种办法。   “其实我也没把握,担心礼物太多你看不到,或者不在意,又担心你换了形象,我认不出来……”   凌熠打断他:“我当你有了卢乎伦的新消息,才处心积虑约我私下见面,你要是没有什么正经事——”   “那当然是有的,”缔斯忙说,“我的线人传过来一些消息,卢乎伦知道下毒的人是蜂族后,又恨又怕,蜂族这次毒杀卢达瓦,目标明确,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他。现在但凡是入口的东西,他都要人试了才敢碰,我看再这样下去,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早晚把自己吓死。”   凌熠冷笑:“坏事做绝才会怕走夜路,吓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缔斯:“我的线人还弄到一份名单,涵盖了当天所有能接触到饮食的人员,卢乎伦和军方都在调查名单上的人。”   “名单在哪里?”凌熠追问。   “他最迟明天送出来,我第一时间发给你。”   凌熠不再言语。   “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等我见到名单再说。”   “我也想赶在卢乎伦和军方之前找到这个人,否则他一定凶多吉少。我有很多情报想跟你分享,但是……”   “但是奥瑟殿下把我看得太紧,你只有这么一个方式能见到我,对吗?”   缔斯一副被说中心思的样子。   “在元帅家那天你也见到了,奥瑟殿下不知为什么,对我好像特别戒备。”   “你想多了,他对每个ALPHA都这样。”   “是么?”缔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冒犯,“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比现实中的你更……让人心动。”   凌熠眼中寒光一闪。   “不要拿这种形象对我说这种话,让我有种勾引未成年的错觉。”   缔斯愣了下,瞬间回忆起凌熠被捕的原因,自己好像不自觉踩到了他的雷区。   聚拢的气场瞬间弥散,甚至显得有些做小伏低。   “是我考虑不周,那我换个形象好吗,你喜欢什么样子?”   “章鱼。”   “……”   拥有蜜色肌肤的美人带着条章鱼,完成新手指导,准备踏上征程。   章鱼看上去闷闷不乐,像离开海洋太久,产生了思乡之情。   凌熠把人戏耍够了,假装大度道:“还是换回去吧,跟一个不是人的生物组队打怪,我怕把你当怪刷了。”   缔斯如蒙大赦,飞快切换回了人形,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乖巧地不讲话了。   可能是因为还在内测的原因,这个游戏的玩法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僵尸袭城,玩家突围。   突围过程中要面临无数的僵尸,稍有不慎就会被僵尸同化。   凌熠在军校摸爬滚打四年,就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玩法。   他检查了一下新手初始装备,信心满满地带着章鱼……啊不,抗着重型激光炮的小萝莉,走出新手村。   .   奥瑟生病期间积压了不少政务,赶在晚餐前全部处理完毕,雷厉风行的效率让唐德都为之咋舌。   但餐厅却不见凌熠的身影。   奥瑟到寝宫寻人,被迎面撞来的毛绒活物险些绊倒。   “这是什么?”   席勒快步上前把老虎抱走:“回殿下,这是皇家兽园送给凌熠殿下的礼物。”   来的第一天就可以在寝宫乱跑,奥瑟不用想就知道凌熠肯定很钟意。   他瞪着席勒怀里的小生物,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嫉妒一只老虎。   “这些人还真是煞费苦心。”   萌宠、首饰、机车……   他们把凌熠感兴趣的东西都送完了,就没有一个人想到给他留一点发挥余地。   今后每年的生日、节日、结婚纪念日……要他拿什么给凌熠惊喜?   “凌熠人呢?”他继续往里走。   “他在玩游戏。”   “游戏?”   奥瑟看到了戴着头盔的凌熠本人。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新款的虚拟游戏头盔。”   “也是别人送的?”奥瑟多此一问。   “是的。”   “他玩了一整天?”   席勒点头。   奥瑟再看向那个头盔,既觉得碍眼,又不理解。   “年轻人都喜欢玩这个?一玩就停不下来?”   席勒斟酌用词:“刚接触时是容易沉迷,等新鲜感过了就不会了。需要我提醒凌熠殿下停下来用餐吗?”   奥瑟看了眼时间。   “不用,让他继续玩吧,玩完了再吃。” 第48章   凌熠打尽最后一发子弹,最后一个僵尸在他面前倒下,游戏通关的金色特效浮现在视野中央。   逼真的特效,身临其境的体验,酣畅淋漓的作战快感,让现实中的时间在这里形同虚设。   结算面板开始计数,凌熠的小队在这局突围中总共击杀掉71041个僵尸,荣居当日击杀榜榜首。   随机招募来凑数的几个队友早已化身迷弟,对凌熠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哥,再来一局呗,被带飞的感觉太爽了!”   “我玩这个游戏一周了,你是我见过枪法最准的人,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练过啊?”   凌熠轻描淡写忽略了后面的问题:“不来了,时间太晚了,下次再说。”   “那下次能不能带上我?我会上子弹,搜补给,还能给大哥喊666。”   “还有我还有我,我喊6的姿势比他多!”   “巨佬,能不能赏个好友位?”   凌熠指向一边的双马尾:“时间不够了,你们要加就加她,找她就能找到我。”   缔斯:微笑。   他卸下武器,朝凌熠走来。   凌熠发自肺腑夸了来者一句:“看不出来,你水平还不赖。”   他本以为在皇家学院念书的人,多是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草包贵族。   没想到司蒂竟能跟上他的节奏,两个人合作打出了很多次完美击杀,刷新了他对皇学的糟糕印象。   “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看情况吧。”   凌熠假模假样说,实际上直到现在他还兴奋不已,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想出好几条新战术,迫不及待想要投入实践。   “我等你。”   凌熠原地下线,剩下几个人立刻围上缔斯。   “美女加个好友,下次大哥开黑记得叫我。”   “从今以后我们就跟着大哥混了。”   缔斯继续微笑:“加好友?没问题。”   小萝莉的身体渐渐透明,在众目睽睽下开启下线倒计时。   “诶?美女别走啊,是大哥让我们加你的!……就带我们玩嘛!”   ……   .   凌熠摘下头盔,才赫然发现外面天色已黑。   “几点了?”   “九点半。”席勒回。   “这么晚了?”   肚子适时叫起来,凌熠这才意识到自己整整玩了一天游戏,饥肠辘辘。   “啊,肚子好饿。”   “奥瑟殿下在等你用晚餐。”   凌熠动作一僵,惊讶抬头:“殿下还没吃?”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消失了一天的准王妃殿下现身餐厅。   在见到奥瑟低头看书的背影后,凌熠心虚地放慢了脚步。   奥瑟听到动静,只微微回头扫了一眼,合上书交给仆人。   “布菜。”   热气腾腾的菜肴很快摆了一桌子,看起来就像刚出锅的一样。   凌熠挨着椅子边缘小心坐下,眼神像惹了祸的小动物。   “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先吃啊?”   鲁玛站在她一贯的位置上,双手端庄地握在腹前。   “殿下从六点等到现在,我也曾三番四次劝殿下先用,殿下执意不肯,一定要等您一同就餐。”   “……”凌熠自知理亏,但又拉不下脸面道歉,转头冲席勒撒气:“你怎么不叫我?”   “是我让他不要叫你的,”奥瑟慢条斯理开口,“看你玩得投入,不想扫你的兴。”   鲁玛显得得理不饶人:   “殿下不肯用餐,所有仆从也原地候命到现在。后厨为保证口感,部分菜品每隔一小时重新烹饪一遍,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打扰您游戏的兴致。”   斜对面的席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凌熠第一次在鲁玛面前无话可说,眼角委屈地耷拉着,不见往日气焰。   反倒是奥瑟出声教训鲁玛:“我们吃饭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旁边长篇阔论吗?如果做不到安静,以后用餐时间你可以下去休息。”   鲁玛闭上了嘴,却扬起下巴,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她很清楚就算殿下表面上教训她几句,内心对凌熠也不可能没有不满。   类似的事件再多发生上几次,殿下的好感就会慢慢减淡。   没有修养的平民就是这样,哪怕用歪门邪道的手段一时魅惑住了殿下,相处时间久了,双方差距的鸿沟就会逐渐显现出来。   届时奥瑟殿下就会明白,婚姻大事还是门当户对更为重要。   奥瑟回过头,发现凌熠用叉子一下下戳碗里的食物发泄。   “今天的菜也不合胃口?”   凌熠不吱声,倒霉的看不出原型的食物已经被他戳得千疮百孔。   “还想去吃面?这么晚了,阿婆应该收摊了,想吃的话明天早点我陪你去。”   凌熠把叉子扣到桌面,憋了一肚子的话向外倒。   “没注意时间是我的问题,殿下饿了可以先吃,我又没要您非得等我,还拖着那么多人一起等,菜一遍遍做,不就是良心绑架想让我愧疚么?”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因激动起伏,说完却不敢抬头,等待迎接奥瑟的怒火。   奥瑟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动怒,隔了片刻才道:“起初我也不明白游戏为什么要打那么久,所以专门打听了一下,像你这个年纪,放假熬夜刷手机,打游戏,睡懒觉,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不应该要求你像我一样三餐准时,作息稳定,那跟让你重念军校有什么区别?”   凌熠偷瞄了奥瑟一眼,有些动容。   “我等你,只是因为我认为家人应该一起吃饭,从没想过要良心绑架,更不希望你自责。”   “既然你这么想,那好,”奥瑟偏过头,吩咐众仆从,“从今以后凌熠若是不想按点吃饭,等他是我一个人的事,留几个人轮班即可。其他人该做事做事,该休息休息,厨房只需要备好菜,等他想吃了再做也不迟。”   鲁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殿下会让步到这种程度。   “殿下,希尔德贝里几十年来都是这样的作息。”   “一成不变的日子也没什么意思。你是总管,我相信随机应变对你来说并不难,如果觉得吃力,那就培养一个接班人帮你。”   “……”   奥瑟的意思很明确,是告诉她做不好就换人,鲁玛哪里还敢提出异议。   凌熠搁在桌上的手被另一只手覆盖住,“你想睡懒觉就睡,想玩游戏就玩,但是不管多晚,我只想每天至少跟你一起吃顿晚餐。”   凌熠垂眼盯着他的手,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这个要求也过分吗?”   “……不。”带着沉闷鼻音的低声回应。   “那就这么决定了。”   奥瑟把一道汤端到他面前。   “你一整天没吃东西,吃猛了会伤胃,先喝点汤垫一下。”   汤碗被端起来一饮而尽,奥瑟摇头,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   “都说了慢一点。”   凌熠容光焕发,阴霾一扫而空,眼睛里重新有了光芒。   “殿下,您看到我的新宠物了吗?”   “那个被你冷落了一整天的新‘宠’物?”   凌熠心虚地吐吐舌头。   “它是我跟殿下一起养的第一只宠物,都说养宠物跟养小孩差不多,我们现在没有小孩,先拿宠物代替一下也不错。”   他凑近:“殿下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起了名字,就更像自己的小孩了。”   要是奥瑟从养宠物中获得了乐趣,或许就不那么执着于生孩子了。   “养宠物跟养小孩差不多?”奥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凌熠使劲点头:“很多情侣都拿宠物当孩子养的,可以提前体验做父母的感觉。”   兴许是“情侣”二字大大取悦了奥瑟,他吩咐仆人:“书桌左边抽屉里有一个册子,把它拿来。”   册子被取来,凌熠打开,页数倒是不多,但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看出来是奥瑟亲笔所书,他的字体遒劲有力很有辨识度。   “这是什么?”凌熠不解。   “不是说宠物也是孩子?这里面都是为我们将来的孩子准备的名字,你可以选一个喜欢的用。”   凌熠:“……”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册子:“我已经起好了,就叫小白了。”   “你刚不是还说宠物跟孩子一样?”   “我决定我的孩子叫小白,我们平民给孩子起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奥瑟看起来还想为他的花名册争取一下,见凌熠赫然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只得作罢。   “行,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   对于胖乎乎的议政大臣桑福来说,希尔德贝里的面积未免过分大了些。   从前门到后花园这段距离,他走得整个人呼哧带喘。   “最近很少在铂林宫见到奥瑟殿下了哈?”桑福边擦汗,边与为他带路的鲁玛寒暄。   “奥瑟殿下现在怎么舍得离开希尔德贝里呢,他巴不得一天24小时都留在这里。”   “呃……”   不知是不是桑福的错觉,鲁玛一成不变的语气中暗含浓烈的不满。   他婉转问起:“我听说,与首相结下梁子的那位学生,如今跟殿下交情匪浅?”   “又岂止是交情匪浅这么简单,殿下继续这么纵容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骑到殿下头上。”   桑福笑着回:“不至于,不至于,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谁敢骑到他头上去?夸张了哈。”   后花园入口就在前方,清亮的男声打外面传来:   “左一点。”   “再往右一点。”   “太靠前了,后退一点点……抓到了!”   桑福迈进花园,看见前段日子在新闻中频出的焦点人物,举着双手,想要去够趴在树杈上的白色小老虎。   而任由他骑在脖子上,将人高高托举起来的,就是桑福再“熟悉”不过的奥瑟殿下。   园丁抗着梯子快速跑来,不过还是慢了一步,小老虎已经被凌熠从树上薅了下来。   奥瑟托住他的腰,一举一放,凌熠怀抱老虎安全落地。   “你个淘气包,”凌熠不客气地拍了小老虎的脑袋,“让你不要爬树,你非要爬树,每次上树都下不来,你说你是不是个笨蛋?”   “它还是个孩子,爱玩是天性,你凶它做什么?”   凌熠冲他斜目:“殿下,您知不知道,在平民黑话中,‘它还是个孩子’这句话的仇恨值高达500%。”   奥瑟不以为然:“这难道不是事实?”   “事实是,您养个宠物都这么惯着,以后您的小孩还不得上房揭瓦?”   “孩子母亲翻墙跳窗的事一样没少干,我的小孩上房揭个瓦怎么了?”   就算真有问题,那也是瓦先动的手。   凌熠无言以对,他这个歪掉的上梁好像的确没有资格说什么。   不对,他为什么要跟“孩子母亲”对号入座,他的目标明明是潜移默化改变奥瑟对生小孩的执着。   他甚至还暗中准备了一堆熊孩子的新闻,打算不着痕迹地分享给奥瑟。   “啊这……”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桑福下意识倒退两步,“我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不会被灭口吧?”   鲁玛面无表情,仿佛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您就是现在在这里开直播,奥瑟殿下都不会问责。”   “殿下跟他这么得、这么交情匪浅吗?”   桑福茫然地眨着眼,对鲁玛口中的“纵容”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鲁玛微微颔首:“我就不为您通报了,您直接过去就行。”   说完转身便走,让桑福深刻怀疑不会被灭口的说法是不是在骗他。   奥瑟先看到桑福,低头对凌熠:“你先带小白回去,我谈点工作。”   凌熠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与桑福视线相接,后者立刻堆出和气的笑容。   当一个胖子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时,以笑待人总归不会错。   “奥瑟殿下,我来汇报工作,没打扰到您——二位吧?”   凌熠见是不认识的人,转身抱着小老虎走了,桑福伸长脖子,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你是来汇报工作的,还是来八卦的?”   桑福忙回过头来,笑呵呵地回:“汇报工作,当然是汇报工作。殿下,这是我这个月的工作报告,请您过目。”……   .   兰泽不知道在摆弄他的第几号白鼠。   “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凌熠好奇:“你背后长眼睛吗,怎么不回头就知道是我?”   “对于我们这个物种来说,有时嗅觉传达的信息要比视觉更多。”   他取出一枚体积不大的弧形金属制品,从桌面滑给凌熠。   “送你的。”   自从成为OMEGA后,凌熠对这东西就很熟悉,是佩戴在耳骨上的信息素抑制环。   兰泽亲自给他的,凌熠当然不会认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抑制环。   “什么作用?”   “普通抑制环只能抑制住全部信息素外泄,这个我改装了一下,有三个档位,可以手动选择屏蔽全部信息素,以及只屏蔽ALPHA或OMEGA一种信息素。   “你身上的ALPHA信息素属于奥瑟殿下,防身固然好用,但如果想用自己的信息素做点别的什么,它又很碍事,你懂我的意思。”   凌熠把旧环摘下来,飞快地换上他给的,伸手一摸,后面果然有一个滑动开关。   “你的意思是我除了能单独使用自己的信息素,还能单独使用奥瑟殿下的信息素?”   “能是能,只是奥瑟殿下给你的信息素有限,想像他那样用信息素威慑别人有些困难,闲来恶心几个ALPHA还是绰绰有余。”   凌熠如获至宝,在毕业典礼那天,他就发现两种信息素只能同时放出或同时隐藏,实战应用起来不够方便。   “这也太有用了吧,想不到兰泽医生不仅精通医术,还是个发明专家。”   “真正的专家不是我,是这个抑制环的发明者,皇家医学院的院长,人造子宫舱也是他的杰作,凭借一己之力取消了全国90%的产科。”   凌熠以为医生就只会治病,兰泽的话刷新了他的认知。   “你们医学院还真是卧虎藏龙。”   兰泽换了话题。   “你来找我做什么?身体不舒服?”   “我拿到一份毒杀卢达瓦的嫌疑人名单,但我觉得不对。”   凌熠确认附近没人,把司蒂才发给他的加密文档拿给兰泽看。   兰泽大致一扫:“蜂毒只有剂量足够才能致人死地,杀他的人一定是蓄谋杀人。这个人了解卢达瓦经常出入的场合,以工作人员身份潜伏在那里,找机会把积攒的毒液放到酒水里。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是会所的招待,后厨,服务生,非常合理,你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道……直觉?”   “我是医生,我只信数据,不信知觉。”   凌熠坐下来,也许他只是想有一个能信任的人,说说心里话。   “在这之前,我真的以为我是蜂族唯一的幸存者。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还有我的同胞存活,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过得怎么样。”   “你们蜂族之间就没有能相互传递身份的暗号,比如特定的信息素?”   凌熠想了想:“倒是有蜂族特有的舞蹈,但我总不能逢名单上的每个人就跳上一段吧?”   “那文字呢?”   “被灭族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   而且只限于认得,让他写,未必写得出来。   兰泽也思忖片刻:“这段时间我也搜集了一些蜂族相关的资料,发现了一件很巧的事情。”   “什么事?”凌熠迫切问道。   “对蜂族客观描述的资料所剩不多,在这些幸存的文献中,大部分内容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兰泽环顾周围:“这个人就是希尔德贝里的上一任拥有者,卢贝尔伯爵。”   凌熠怔住。   “卢贝尔伯爵生前四处游历,考察风土人情,整理出版了一套《冯狄帝国人文地理全书》。   “但这套书并未出全,他在考察蜂族期间遇害,这套书就只出版到蜂族前一本为止。”   兰泽只顾自己讲着,没有察觉到凌熠脸色的异常。   “我听仆人说贝尔伯爵生前居住的房间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奥瑟殿下从不让人进,里面说不定还有没来得及发表的手稿。”   “……那个房间,在什么地方?”   .   凌熠推开沉重的屋门,年久少用的轴承吱嘎地叫着发出抗议。   屋内的摆设贵重但陈旧,就像有人在这个房间按下休止键,将时光凝固了十七年。   在这里,阳光是静止的,灰尘也是静止的,连光阴都是静止恒定的。   墙上的巨幅画框牢牢抓住了凌熠的视线,油画上的男人仿佛还有生命,用鲜活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   无论时隔多久,凌熠都能一眼认出这张面孔。   “贝尔叔叔……” 第49章   书桌最醒目的位置,整整齐齐摆了一套书,编著者赫然写着卢贝尔的名字。   指尖从一本本书脊上划过,直到最后一本停下来。   那不是一本出版书籍,而是一个资料夹,侧面标签手写着“蜂族”二字。   凌熠将它抽出,翻开,仿佛穿越回卢贝尔在蜂族的那段日子。   他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这个少数种族的一切——信仰、文化、社会结构、生活习俗……   每翻过一页,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心细,连一些微不足道的旁枝末节都用蝇头小字做了备注。   可想而知,倘若这本书能如期出版,将是对蜂族,这个鲜为人了解的神秘种族,前所未有的全面介绍。   凌熠怕被人发现,无心细看,挑了些看上去重要的内容,拍照发给兰泽。   完成这一切,他将资料夹复位,扭头被架子上的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理智告诉他应该赶快离开,双脚却神差鬼使朝它走去。   封闭多年的盒盖缓缓打开,仿佛打开了时光的匣子……   ……   “贝尔叔叔,贝尔叔叔!”   小男孩高举金属打造的尖刺,兴奋地自远处奔来。   “你看,我的蜂刺开始变色啦!”   他光着脚丫,跑步速度丝毫不慢,几个跳跃就到了跟前。   可没等到他接近口中的男人,冷不防冒出一只大手,从身后掐住脖子把人拎起来,离开地面的两条腿在空中扑腾乱蹬。   “谁呀?放我下来!”   拎他的大人毫不客气:“说了多少遍了,蜂刺不是玩具,不可以拿出来乱挥,划到了是会出人命的。”   “放我下来啦!”   男人把扑腾的小孩扔回地面,小孩仰高头,视野里是古铜色的结实胸肌以及左耳垂上并排悬挂的三枚耳坠。   年仅六岁的小凌熠心虚地吐吐舌头,倒是听话地把尖刺收回鞘中。   “古卓大人,我就是想给贝尔叔叔看看嘛。”   他口中的贝尔叔叔面带微笑,在凌熠面前蹲下来。   “我知道,蜂刺是蜂族ALPHA最重要的武器,刚打造出时是银色的,每天用毒液喂养,渐渐就会变成黑色。黑色越深,毒性越重,对吗?”   凌熠使劲点头。   “嗯嗯!”   “这么厉害的武器,一定要小心收好,只有遇到敌人的时候才可以拔出来,记住了吗?”   头点得比刚才更用力了。   卢贝尔揉着他的头发起身,四面八方涌出来六七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把卢贝尔围在中间。   “贝尔叔叔,再给我们讲一遍偃族部落的故事呗!”   “我要听那个跟狼关在一起的少年后来怎么样了!”   凌熠一下子被挤出人群,立刻不甘示弱地往里挤:“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古卓见状摇头:“贝尔伯爵,这些孩子天天给您添麻烦,您不用搭理他们。”   “不会啊,他们每个都很可爱,让我想起我外甥小的时候。”   他展开双臂,把雀跃的孩子们拢在臂弯里。   “想听故事?好啊,那我们今天讲一个……”   “贝尔伯爵。”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孩子秒变乖宝宝,脆生的童音齐齐叫了声“王”。   在蜂族领袖中,男性OMEGA是蜂王,女性OMEGA是蜂后,但族人对领袖的称呼是不变的。   时任的王是一位芳华绝代的蜂后。   蜂后手捧精致礼盒款款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穿帝国侍卫制服的人,他便是年轻时的席恩。   王摆摆手:“你们去别处玩吧,我有事要跟贝尔伯爵讲。”   孩子们一哄而散,只有小凌熠,跑出两步又回头,仗着没人在意,明目张胆地偷听。   “我从席恩队长口中听说,伯爵您打算动身回首都?”   卢贝尔朝她绅士地行了个蜂族礼:“是的,再过两周就是我外甥十八岁生日,我要赶回去参加他的成人礼。”   席恩在一旁补充:“伯爵跟他的外甥感情很好,殿下的成人礼,伯爵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席的。”   “伯爵从首都来,为我的族人带来了知识与馈赠,我们也想聊表心意。”   她当面打开礼盒:“就请伯爵以此做为成年贺礼,送给那位从未谋面的王子殿下。”   盒子里盛放的是一尊神像,金色透明的材质,似琥珀又似玉石,雕刻得栩栩如生。   “这是我们蜂族的主神,以我降生的王台为原料雕刻而成,应该当得起这份贺礼。”   卢贝尔在蜂族考察风土人情,自然明白王台的份量。   蜂族与其他人种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由卵孵化而生,所有的卵必须在蜂巢内孵化。   蜂巢是有生命的神迹,每隔十几年会由神意选出王台,第一个从王台中孵化出的OMEGA,就是蜂族下一代的王。   王降生后,王台自动脱落,成为一种含有芳香气味的特殊物质。   做成容器,可使鲜花不败,食物不腐,尸身不朽,万金难求。   他惊道:“这太贵重了,王的好意我心领,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蜂后嫣然一笑:“我蜂族不过区区边陲部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伯爵要是推辞,我就当您瞧不上这份礼物。”   “这……您一片好意,贝尔却之不恭,我的外甥收到这么珍贵的礼物,想必会非常开心。”   小凌熠在旁边似懂非懂地听了半天,总结出一个结论:他的贝尔叔叔要离开了。   他跳出来抱着卢贝尔的腿:“贝尔叔叔要走了吗?我不要!不要你走!”   卢贝尔好笑地摸着他的头顶:“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等我参加完成人礼,就会回来看你。”   “那也不要!我一天都不想跟贝尔叔叔分开!”   古卓又想伸手捉他:“你这个小鬼头,不要闹了!”   凌熠死死抱住卢贝尔的腿:“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这一次古卓也拿他没有办法,求助蜂后:“王,您看他。”   蜂后发话了:“凌熠,贝尔伯爵回去是为了给他的家人庆生,你也不希望过生日的时候家人不在身边吧?”   蜂族小孩向来很听王的话,可这次凌熠却没撒手。   他抬起小脸蛋,委屈地撇着嘴,泪眼婆娑:“可是我舍不得贝尔叔叔嘛……”   卢贝尔见状,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反正我只去一个月就回来,凌熠可以跟我一起去。”   “真的!?”凌熠被天降惊喜砸晕,“我也可以去首都吗?”   “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哦哦哦哦哦哦哦!”   凌熠抹了一把脸,眼泪和泥混在一起,秒变花脸猫。   他激动地原地跑了两圈,又跳到卢贝尔跟前。   “那我能见到皇帝吗?”   卢贝尔笑着回:“我外甥是长皇子殿下,他的父亲就是皇帝陛下,皇子的成年礼是大事,皇帝也会出席,你当然能见到了。”   凌熠一蹦三米高,恨不得跟所有人分享这一喜事。   “王!您听到了吗?我能见到皇帝啦!”   蜂后嘱咐:“你到了城市要好好洗脸,懂礼貌,还要记得穿鞋子,不要给我族丢脸。”   “古卓大人!我能见到皇帝啦!”   古卓朝他虚比一肘:“要是伯爵回来告状说你淘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席恩叔叔!我能见到皇帝啦!”   席恩乐呵呵地说:“我家里也有个跟你年龄差不多的儿子,搞不好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凌熠迫不及待跑去跟其他小伙伴炫耀,欢快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要去首都啦!我要见皇帝啦!……”   ……   “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熠一惊,手没拿稳,神像掉了下去。   另一只手及时伸过来,将它稳稳接住。   凌熠惊魂未定,与奥瑟四目相对满眼慌张,像犯错被大人抓现行的孩子。   “我,只是好奇——”   “这是我舅舅送给我的成年礼,据说它价值连城,是用蜂后诞生的巢穴雕刻而成的。”   奥瑟轻描淡写将神像放回原处,仿佛凌熠刚刚差点错手将它摔坏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   “您不喜欢它吗?”   “如果这是贝尔舅舅亲手教给我的,我想我会很喜欢。”   凌熠垂下眼:“其实我有听说,你不喜欢别人进这个房间,他们说……这是您的禁忌。”   “我确实不喜欢外人进来。”   凌熠头压得更低。   “但你不一样。禁忌就是只想跟亲密的人分享的秘密。”   凌熠想不到会从奥瑟口中听到这种话。   眼前这个人好像变了,当他站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一刻,就像贝类动物打开密闭的壳,暴露出深处的柔软。   凌熠鼓起勇气:“能给我讲讲您舅舅的事吗?”   奥瑟视线落在了卢贝尔的画像上,凌熠的目光也下意识跟了过去。   “我的父王为政治目的娶了首相的女儿,两个人却没有任何感情。   “得益于初代人造子宫的诞生,两个连手都没牵过的人也能拥有后代。   “从我出生,他们一次都没有抱过我,父爱母爱是什么,我从未体会过。   “只有贝尔舅舅,像亲生父母一样将我养大,教会我所有的事。   “也许是童年滤镜,贝尔舅舅在我心中是个完美的人。   “从小到大,每个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凌熠在心里应了声:我信。   “贝尔舅舅在我十二岁那年被少数种族的文化吸引,决定出版一套介绍各地风土人情的丛书。   “为了这个目标,他走遍帝国各个角落,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停留几个月,深入当地住民的生活。   “隔一段时间,他会带着礼物和故事回来,就在这个房间里,整理完全部手稿,再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凌熠:“您当时一定很盼着他回来吧?”   “……嗯。”   他的整个青春时期,就是在盼望这种心情中度过的。   每当贝尔舅舅回到希尔德贝里的时候,就是奥瑟最开心的时光。   “贝尔舅舅的最后一站,是西南边陲的景埠穹廊,据说那里有帝国最美的花海,是蜂族的栖息地。   “我不知道最美的花海有多美,只知道舅舅去了那里,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想被凌熠发现他的脆弱,奥瑟背过身去。   “你见过一座城市一夜之间全城缟素吗?我见过。   “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的灵柩被运回来,全城百姓为他送行,放眼放去找不出第二种颜色。”   一滴泪自凌熠眼角滑落,他无比感激奥瑟此刻背对着他,才能让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下。   “随从们说,他是被蜂族人害死的。”   凌熠也不清楚声音是如何从喉咙里发出来。   “你恨他们吗?”   奥瑟顿了很久:“……恨之入骨。”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仍然给了凌熠心头一记重锤。   “起初的那段日子,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手刃凶手,为贝尔舅舅报仇。   “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能坐下来,翻看他留下的文字,发现蜂族不是我想象中的恶徒。   “在贝尔舅舅笔下,蜂族人勤劳淳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所以我更无法理解,贝尔舅舅的死因。   “我问遍每一个人,他们说是一场意外,无论我怎么追查,都找不到真相。”   指甲不受控制扣进了肉里。   “如果找到害死您舅舅的人,您会怎么做?会要他偿命吗?”   奥瑟背对着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了。我外公失去他最爱的儿子,将怒火波及到整个蜂族。   “无论凶手是谁,都没可能活过那场血洗。”   “我是说,如果呢?”   奥瑟想了很久。   “如果此刻凶手在我面前,比起复仇,我更想问问他,为什么?   “贝尔舅舅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夺走他的生命?”   奥瑟感到背后有异样,凌熠缓缓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转身,凌熠的唇精准地找了上来,他下意识给出回应。   这一吻温柔、绵长,与欲望无关,更像两个灵魂彼此温暖。   也许凌熠只是出于同情,但他太贪恋这一刻的温暖,放弃思考献吻背后的动机。   墙面光影绰绰,尘封的时光染上几分旖旎,演出一场缠绵缱绻的纯情把戏。   油画像上的男人温柔地注视着,注视着尘世间的凡人。   命运的齿轮,最终还是咬合到了一起。 第50章   直到周遭氧气稀薄,两人才不舍地放开彼此。   唇齿已然分离,目光依然纠缠,对方眼底晶莹一闪而过,奥瑟只当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两个人不约而同感受到了异样,两双眼睛朝门口方向望去。   鲁玛直挺挺站在那里,震惊与愤怒各自操控了一半的表情。   想象中的斥责并未到来,这个终日将宫廷礼仪挂在嘴上的卫道士,破天荒地什么都没说,掉头便走。   “……她不数落我,我反倒有些不习惯。”   “这个房间除了我,就只有她能进来打扫,所以可能一时接受不了。”   “我早就想问您了,唐德队长说您也让她三分,是不是因为您舅舅的关系?”   奥瑟的语气就像陈述天气一样平淡。   “贝尔舅舅每次出游,带回来的不只是特产,有时候还有人。   “有一次他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她的家乡发生了鼠疫,几乎一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贝尔舅舅发现她的时候,老鼠正在啃食她妈妈和弟弟的尸体,于是就把她带了回来。   “那个女孩就是鲁玛。”   凌熠心情复杂。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讲这些?”   奥瑟扭头正视他:“因为你太善良了,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会同情。一旦同情,你就会让步,会委屈自己遵守你厌恶的繁文缛节。   “我希望你把这里当成家,家是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意想不到的答案让凌熠愣住。   “更重要的是,鲁玛刚来时,也不懂什么规范礼仪。佣人们嘲笑她是村子里来的下等人,所以她才拼了命地学习,对别人苛刻,对自己也是。我不想你变得跟她一样。”   奥瑟的指节划过凌熠脸颊。   “我还是喜欢小野草。”   凌熠脸上一烫,两个人都为他的反应有短暂错愕。   奥瑟没想到他会脸红,凌熠更想不到,他欲盖弥彰地把脸别向一旁,但这只是让红晕看起来更明显罢了。   奥瑟嘴角浮现心知肚明的笑,这一笑更惹恼了凌熠。   “笑什么笑!”   “色诱我的时候都没见你害羞过。”   “我现在是OMEGA,变害羞了不行吗?”   奥瑟见他恼羞成怒,收起几分促狭。   “鲁玛这些年管理城堡很辛苦,我在南方还有一处庄园,等贝尔舅舅忌日过后,就送她过去颐养天年,也省得你们天天斗气。”   凌熠沉默。   “怎么,觉得找乐子的人少了,不愿意?”   “她是您舅舅带回来的人,您舅舅肯定也有希望你照顾她的想法。野草到哪都能生长,在温室长了一辈子的花,换了土壤要怎么活呢?”   奥瑟眯起眼睛:“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你哪里都不许去。”   “我打算在这里扎根,哪里都不去。所以打算跟原住民处好关系,免得被当野草铲除了。”   .   鲁玛因恐惧跌坐在地,在她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小白鼠窸窸窣窣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探索这个陌生的环境。   她想大声呼救,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凭空出现一只手,小白鼠从面前消失。   鲁玛挣扎着抬头,看到最不想见的一张脸。   “……是不是你……故意把它放到我房间?”鲁玛咬牙问。   凌熠双手插兜:“我可没那么无聊。”   “不是你干的,你来做什么?我懂了,殿下连伯爵的房间都允许你进,你是来跟我耀武扬威的。”   “啧啧,”凌熠摇头,“你不感谢我帮了你就算了,还反过来诋毁我?”   “你?帮我?你会那么好心?”   “因为我是专程来跟你谈和的。”   “……谈和?”   “既然你跟我谁都没有离开希尔德贝里的打算,不妨各退一步。你对我睁一眼闭一眼,我也不再说露骨的话故意气你,至少我们可以表面上相安无事。”   他“满满”的诚意让鲁玛怀疑这是诡计的另一种方式。   “你把希尔德贝里搅得乌烟瘴气,然后跟我说你的退让就是不说脏话?”   “你有你的原则,很遗憾我也不打算改,在你面前用词得体,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我说我突然良心发现,你信吗?”   鲁玛戒备地看着他:“是不是殿下跟你说了什么?”   “他只是对我讲了些贝尔伯爵的陈年往事。”   无懈可击的面具上出现裂痕,引以为傲的优雅荡然无存。   “不要以为知道一点我的过去,就可以怜悯我,谁稀罕你假惺惺的同情!”   压抑多年的悲痛、愤怒、委屈,在这一刻倾泄而出。   “这些年我把希尔德贝里治理得井井有条,可人们孤立我,排挤我,没有一个人理解我!   “而你,一来就破坏一切,让我的努力变成笑话,却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   “进出伯爵房间是殿下对我一个人的殊待,你连这个都要夺走!”   凌熠冷眼旁观她的歇斯底里,眼中的温度显得不近人情。   “谁告诉你这是同情?我只是理解你,理解你极端的严苛从何而来。   “你拼命想要维持的,不是希尔德贝里的秩序,而是那个贝尔伯爵还在的希尔德贝里。”   泪水夺眶而出,鲁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痛恨的人,竟然是唯一一个理解她的人。   “我只是想让一切保持在伯爵离开前的样子,我有什么错?   “如果伯爵还在,他只会夸奖我,称赞我的努力,如果伯爵还在的话……”   呜咽吞噬了所有不甘,凌熠人已离开,声音尤在空气中回荡。   “想留下来,就和平相处吧。希尔德贝里这么大,容得下你和我。”   .   兰泽从实验室出来透气,恰巧与路过的席勒撞个正着。   因为是席恩的救命恩人,席勒对兰泽礼貌有加,颔首恭敬道:“兰泽医生。”   兰泽冷眼打量这位年轻人,初次见面给他的感觉还是毛躁小子,短短一段时间判若两人。   “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偷进过我的实验室?”   席勒面不改色地承认:“昨天深夜头痛,又不想打扰医生,想来找找有没有止痛药。”   “是吗?那怎么那么巧,我的63号昨晚又越狱了。”   “抱歉,我不知道您说的63号是什么,没有找到止痛药后我就离开了,应该没有翻乱您的东西。”   他对兰泽别有深意的打量视而不见,再次微微颔首:“没事的话先不打扰医生休息了。”   凌熠后脚而至,见兰泽长长注视着走廊尽头,也随之望去,只见到拐角处背影一闪。   “你在看什么?”   “在看性情突变的人类样本。”   凌熠:?   兰泽回头:“你发来的内容我还没来得及细看,怎么这么快又来找我?”   “我捡到一只这个,是不是你的?”   小白鼠在他手心四脚朝天仰躺着装死。   “你在哪里捡到的。”   “那个总是唠唠叨叨的总管房间,我再晚到一会儿,你就要去抢救心脏病患者。”   兰泽说了句让凌熠听不懂的话:“果然有趣的人身边的人也很有趣。”   凌熠再度:?   兰泽转身往屋里走。   “我没戴手套,你帮我把它放回去。”   63号回到它的笼子,感觉到危险解除,很快又变得生龙活虎。   “你要不要把笼子加固一下,省得它们总是越狱?”   凌熠好心提议。   “吓到人什么的不说,万一被我的小白当口粮吃了,谁知道你给哪只注射了这个细菌,那个病毒。”   “再牢固的笼子防得住白鼠,防不住有心人存心要护短。”   “你今天怎么老说我听不懂的话。”   兰泽倚着实验台:“你现在有几个能完全信任的帮手?”   “你。”   “只有我?”   “是。”   兰泽罕见地被他逗笑了,不知是笑自己被绑上贼船,还是笑他自不量力。   “调查名单是谁给你的?”   “那个人暗中帮助蜂族这件事是真的,但我总觉得他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你的那位侍卫哥哥呢?”   “他倒是挺忠心,但忠于谁就不一定了。”   “我反而觉得你可以多信任他一些。”   “理由?”   兰泽耸肩:“直觉?”   “你是医生,你只相信数据,不相信直觉。”凌熠用他的话回赠他。   “你只有这么一两个人,想从军方和首相手里抢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知道,但就算是铤而走险,我也要试一试。”   兰泽沉思片刻:“那好吧,我就再为你添一员助力。”   他唤来火羽。   “他跟你一样,来自一个非常稀有边境种族——衢南偃族。偃族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但头脑一根筋,经常被培养成死士和杀手。   “他的记忆被格式化后,还没认过新的主人,有这个人在暗中保护你,首相再也别想动你一根毫毛。”   他转头对火羽。   “从今以后,你负责保护这个人的安全,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火羽直愣愣地问:“那如果你和他同时遇到危险,我救哪个?”   “当然是他。”   “明白了。”   火羽面向凌熠单膝跪地:“听您差遣。”   兰泽:“他还有一项得天独厚的优势,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为0,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受你影响。”   凌熠喜出望外:“你把他给我,如果卢乎伦找你麻烦,你怎么办?”   “我说为逃避前东家搬来这里只是借口,离开医学院我才能安心做我的实验。首相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完成了,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甚至可能为了售后留我一命。”   “我从来都没问过你,殿下资助帕特是为了OMEGA,卢乎伦资助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兰泽语气轻松,“他想要我复活一个死人。”   .   一声惊雷划破夜空,闪电照亮卢乎伦急匆匆前进的身影。   在他身后,跟着一大串侍卫与佣人,众人不敢吱声,不敢掉队。   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很差,却想不出这大晚上的谁惹恼了他。   卢乎伦的脚步最终停留在他私人书房的门口。   “都给我留在外面,谁都不许进去!”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随行的某人忍不住打听:   “首相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卢乎伦的贴身女仆回答说:“自从首相大人知道还有蜂族余孽存活,就总是做噩梦。不是梦到蜂族找他报仇,就是那位地狱索命。”   她模仿了一下凌熠在镜头前的动作。   “要不就是梦到书房出了事,首相大人的书房好像有什么宝贝,不能让人动似的。”   卢乎伦打开书房暗门,验证了瞳孔与指纹,密室的门缓缓开启。   金黄色灵柩散发的香气,十几年不曾减淡。   隔着半透明的晶体,一个人安详地躺在里面,看起来只是睡了。   明知是梦,他也必须亲眼看到这个人后才放心。   苍老的手掌颤巍巍抚上棺盖。   “贝尔,我的贝尔……”   他突然站起来,神情慌乱:“有人要害你,我要把他们都杀了,有人要害你……”   书房门忽然打开,一脸惊恐的卢乎伦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贴身女仆关切地迎上去:“首相大人,您还好吗——”   一声枪响。   女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中弹的腹部,视线又转移到卢乎伦的左手——那里握着刚从侍卫腰间抢来的配枪。   尖叫声四起,女仆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卢乎伦表情近乎癫狂:“你们都是坏人,是蜂族的卧底,你们想害我的贝尔,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回过神来的侍卫们冒着中枪的危险,扑过去按住他。   年迈的老人不是众人的对手,很快被控制住,枪也被夺走。   卢乎伦身体无法动弹,口中依旧语无伦次地叫喊着,伴随着隆隆雷鸣,宛若鬼哭。   “你们害死我的贝尔,你们都得死!……”   .   窗外电闪雷鸣,却打断不了凌熠的出神。   他呆呆捧着一只茶杯,脑海里回想的都是不久前兰泽对他讲的话。   ——他想要我复活一个死人,这个人在濒死时被放入一种极为特殊的物质中保存,这种物质可以使细胞活动处于静止,你可以说他死了,也可以说他没死。   ——我的研究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没成功。我研发的装置能令他‘死而复生’,但最多持续24小时。24小时后,他的大脑就会高速退化,变成智商只有六岁的小孩。   ——首相想要他的大儿子复活,但不想复活的大儿子是个傻子,所以,我猜他不会轻易启动那个装置。   “凌熠殿下……凌熠殿下?”   凌熠回过神,呼唤他的侍女手里端着茶壶,因他喝茶走神而抿嘴偷笑。   “我看到您的杯子空了,想说您用不用添茶?”   “哦,”凌熠把杯子放下,“谢谢。”   茶水顺着壶嘴汩汩流入茶杯,须臾的工夫就注满一杯。   侍女晃了晃茶壶,感觉尚不用添水,就随手将壶放在一边。   凌熠猛地站起来:“我知道了!”   一阵风卷开兰泽实验室的门。   “我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蜂毒只有剂量足够才会致死,下毒的人无法预知后面有人补刀,他必须确保让卢达瓦一次性喝下致死剂量。   “会所服务人员能把毒下在哪里?酒水?饮料?无论哪种,他都无法保证在离开后,卢达瓦会把容器里的液体一口气喝完。   “只要喝不完,他就会因中毒昏迷被送医抢救,不仅人杀不死,还会暴露身份。   “但是有一种东西,所有人都会尽快喝完,不存在喝一半留一半慢慢喝的情况。”   这个问题正好在兰泽的专业领域上:“药?”   凌熠点头:“如果卢达瓦因为某种原因需要服药,只要把毒下在药里,事后再拿走药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兰泽:“照你这么说,名单上的服务人员在他的药上做手脚,岂不是更麻烦?”   “我们都忽视了一个细节,当天还有一个人在现场,他的名字却不在名单上。”   “你说的该不会是……”   “卢达瓦那个狗朋友,伍德。” 第51章   在富丽堂皇的希尔德贝里,一场盛大的舞会即将拉开帷幕。   交响乐团演奏着轻柔的序曲,宾客们愉悦的交流声与悠扬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舞池被鲜花与蜡烛簇拥,令人陶醉的香气笼罩着这里。   身穿鹅黄色制服的仆人们,手托盛放香槟的银质托盘,优雅地穿梭于人群之间。   贵族们精心打扮,将最奢华的首饰与礼服展露无遗,并佐以最完美的微笑。   在那位有望成为未来皇后的重要人物面前,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力求在他面前留下良好印象。   鲁玛在门口迎宾,举止优雅且得体。   她精准地叫出每一位来宾的名字,逐一安排仆人将他们请进内厅。   远处的仆人们在小声议论。   “你们有没有觉得总管最近有点反常?虽说她对那位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不见两个人公然斗嘴了。”   “可不是嘛,凌熠殿下提出要办舞会,她不仅没反对,还帮着操持了不少。”   “怎么说她都是总管,这么大的活动不出来主持工作,万一搞砸了,丢的也是希尔德贝里的脸。”   “凌熠殿下虽然是第一次,可人家也做得很不错呀,连请帖都是他亲自设计的。”   “不要聊天了!”   熟悉的训斥声响起,仆人们瞬间噤声,总管的反常只针对凌熠,对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苛刻。   “还不赶紧把萨利大公请到里面去?”   其中一名仆人吐吐舌头,快步上前:“萨利大公,里面请。”   萨利大公夫人身怀六甲,不便出席,萨利就只领了两个大女儿,以及夫人那位不成器的亲戚。   伍德打进门起就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生怕见到什么人。   “大公,我今天非来不可吗?”   萨利嫌弃地瞪他一眼:“夫人来不了,才要你代她出席,你以为我愿意带你这个纨绔?”   伍德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奥瑟朝他们迎面走来,萨利一秒恢复原样,上前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奥瑟殿下,您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就算敲破脑袋,我也想不到那天您带来的贵客竟然是那一位。”   他伸脖往奥瑟身后张望,没见到凌熠的影子。   “怎么不见他人呢?”   奥瑟勾唇,答非所问。   “终于轮到您单独出席我的舞会了,希望没有舞伴这件事不会让今晚的您感到孤单。”   “您看看,您看看?您这张嘴真是得理不饶人,谁敢得罪您一次,一辈子都别想耳根清静。”   “礼尚往来罢了。”   萨利死要面子:“要不是两个孩子吵着要来,我才不来自取其辱。”   他的两个女儿见到奥瑟就迫不及待围了上去。   “奥瑟殿下,母亲说您要娶王妃了是吗?”   奥瑟对待孩子们的态度判若两人,笑容温柔得让萨利嫉妒。   “我娶王妃,你们开心吗?”   “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女孩们嘟着嘴巴说:“奥瑟殿下娶了王妃,就会有自己的小孩,以后就没有时间陪我们玩了。”   奥瑟听到是这样的原因,不由莞尔。   “以后我有了小孩,让他们陪你们一起玩。”   “好耶!那我想要弟弟!”   “不!我喜欢妹妹!”   “要弟弟!”“要妹妹!”两个女孩又争吵起来。   奥瑟摸着她们的头发:“不用吵,弟弟妹妹都会有的。”   萨利表情凝固了一下,把头别向伍德,装作聊天似的低声吐槽了句:“医学真伟大。”   伍德不敢接话,他努力降低存在感,免得那位医学奇迹心情不顺再把他打一顿。   萨利的动作引来了奥瑟的注意,伍德不想被看见,拼命将头往后扭。   身后不远处,伊登侯爵挽着他风姿绰约的妻子泰莎。   泰莎是公认的美人,所以才能以平民的出身俘获侯爵芳心,让侯爵顶住家庭压力,力排众议娶她为妻。   察觉到伍德在偷看自己,泰莎眼波流转,看起来竟像隔空朝伍德抛了一记媚眼。   上一秒还想着怎么降低存在感的伍德,下一秒旧疾复发,半边身子酥在那里。   萨利察觉出异样,也回头看了一眼,瞬间猜透他的龌龊想法,气得脸色阴沉。   他压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风流韵事,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可不是佛洛兰,敢给我丢人,就滚回你自己国家去!”   伍德被打回原形,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应了。   宾客们已经到齐,乐团更换了曲风,从悠扬变得轻快。   在众目睽睽下,奥瑟走向舞台中央。   今天的他身穿最高规格的皇室制服,以此彰显对这场舞会的重视。   宾客们会意地围着舞池站成半圆,等待他的开场白。   “尊敬的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们,感谢大家出席今晚的盛宴。   “众所周知,希尔德贝里很少举办这样的大型活动,每一次都具有非同凡响的意义。   “今天,我想为各位隆重介绍——想必大家并不陌生——希尔德贝里即将迎来的第二位主人,凌熠先生。”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凌熠从舞池后的拱门款款走出。   一身璀璨华丽的蓝色夜礼服,与奥瑟的深蓝色皇室制服相得益彰。   量身裁剪将宽肩窄腰长腿凸显得淋漓尽致,衣服上点缀着与奥瑟情侣款的饰物,处处体现设计师的用心良苦。   他朝奥瑟伸出手,后者绅士地牵住,二人并肩站在一起,众人心中只剩下“般配”二字。   奥瑟缓了口气,接着道:“我与凌熠因为一场不愉快的意外走到一起,诸位在牌桌上聊的那些八卦流言,你们也没想到会成真吧?”   人群中响起心照不宣的笑声,至于这笑声中有几声是嘲笑,有几声是自嘲,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我要隆重感谢一个人,没有他,就没有这样一段奇妙的缘分。   “虽然他本人今天没有来到现场,我仍要向他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他与凌熠同时举起一杯香槟:“让我们一起,遥祝我亲爱的外公,健康长寿。”   宾客们纷纷举杯,笑容却不约而同有些僵硬。   大家尽量口型不变地交流:“听说了吗?首相精神好像出了问题,疯疯癫癫的,一言不合就开枪杀人,连近卫都不敢靠近他。”   “疯了还好些,要是听到奥瑟殿下这话,不疯也得气疯。奥瑟殿下气人的本领是殿堂级的,接下来他就是把酒倒在地上,我都不觉得奇怪。”   断断续续的话传入萨利耳朵,他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   表面上,萨利远离政治中心,热衷于办舞会、秀恩爱,并主动放弃一切实权。   然而,对于国内政治形势,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刚入场时,他就敏锐察觉出了一些不寻常的面孔。   他们中有过去中立的大臣与议员,甚至还有几位曾是首相麾下的领军人物,风向一变,这些墙头草倒得比谁都快。   这场舞会看起来是为正式介绍凌熠而举办,实则却代表了政权重新分割的崭新开端。   好在奥瑟与凌熠谁都没有将酒洒到地上,他们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把酒杯交给侍者。   奥瑟躬身托起凌熠的手:“这位英俊的先生,我能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一支开场舞?”   凌熠回望他的眼神,任谁看了都觉得写满爱意。   “乐意之至。”   指挥棒一点,悠扬的舞曲响彻礼堂。   奥瑟左手搭在凌熠腰间,双手相握,踩着节奏翩翩起舞。   他们的步伐优雅流畅,舞姿如诗如画,观众们起初只是惊艳,很快发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跳的既不是A步,也不是O步。   “他们跳的这是什么舞,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殿下前不久还是个交谊舞的门外汉,几日不见,舞技竟变得这么好?”   唐德在远处吹着口哨,音调与舞曲分毫不差。   他能说自己连日看这两人手拉手脸贴脸练舞,看到连曲子都会哼了吗?   说起来凌熠也有点本事,自己想跳A步,又照顾殿下的自尊心,索性原创了一套全新的舞步。   这套舞步中他有好几个高难动作,都能飒爽利落地完成,让唐德一度怀疑他不是什么军校生,而是哪个艺术学院的舞蹈生。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下,这支舞也迎来了最终的定格。   奥瑟与凌熠身体交错紧紧挨在一起,扭转脖颈望向侧面的彼此,交织的目光迸发出火花。   掌声经久不息,凌熠转了半圈,朝在场宾客鞠了半躬。   “请各位尽情享受今晚的舞会。”   一对对舞伴滑入舞池,一场盛大的舞会拉开帷幕。   凌熠捏了把奥瑟的手:“我去换衣服。”   奥瑟微笑点头,目送令他骄傲的人从拱门离开。   唐德擅长察言观色,等凌熠走得看不见了,才贴到奥瑟耳边汇报。   “墙头草来得不少,您是打算一个个处理,还是把他们一锅端了?”   .   伍德被捆在单人床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晕过去,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眼前的男人医生打扮,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对狭长锋利的眼睛。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下的不是单人床,而是手术台,身上的衣服也不翼而飞,只薄薄地盖了一层手术用的布。   “你、你是什么人?”他惊恐发问。   医生没有开口,代替他回答的是屏风后的另一个声音。   说话的人戴了变声器,说话声有明显的失真。   “请你来的人是我,他只是我的手术刀而已。”   “你管这个叫请?”伍德对着屏风后的人影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搞什么沉浸式,我又不是来玩密室逃脱的!”   屏风后的人默了默:“突然不想听他说了,还是把舌头割了吧。”   “我说!我说!你要问什么,我都说!”   “卢达瓦死的那一天,你给他喝过什么?”   “你怎么知道!?”伍德脱口而出。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瞳孔因恐惧而缩紧。   屏风后传出一声嗤笑,凌熠只是想诈他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诈出了结果。   “你在法庭上的证词,可没有这一段。”   伍德拼命摇头:“不能说,说了会死的。”   “那就让他死好了。”   医生拿起手术刀,伍德清清楚楚看到刀刃反射的寒光。   他咬紧牙关,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医生见他吓成这样,竟出声安慰他:“不用听他恐吓你,清醒解剖的机会相当难得,人在有感知的情况下,无论肌肉内脏还是血管,跟麻醉状态下完全不同。   “我会很珍惜这次机会,不会轻易让你死掉,至少在死之前,你还能活很久。”   他贴心地将显示屏转向伍德:“你甚至可以亲眼观摩自己被解剖的画面,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体验。”   冰冷的金属贴上皮肤,伍德像杀猪一样哀嚎:“药!是药!卢达瓦能力不行,每次都要我给他准备增强那种功能的药!”   “既然是药,第一次案件调查的时候你为什么只字不提?”   “一开始我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报警前就把药瓶偷偷扔掉了。后来知道真正的死因是中毒,就更不敢说了,我怕他们怀疑我是蜂族间谍,卢达瓦那个爹谁不知道,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你为什么要在药里下毒?”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伍德怕他不信,声音带着浓浓哭腔。   “卢达瓦几乎每次都喝我给他的药,药是我找黑市医生买的,从来没有出过事!我没有理由毒他呀!”   短暂的沉默。   “好,我相信你没有撒谎,但从这一刻起,再有任何人问你相同的问题,你都咬死没有这回事。   “首相和军方都在找你,要是被发现了,下场如何你很清楚。这个世上只有我保得住你,听我的你才能活下去。”   伍德颤抖着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熠伸手在耳骨上一拨,特有的ALPHA信息素从屏风后溢了出来。   伍德脸部表情逐渐扭曲,声音在喉咙深处滚动:“奥…奥奥……奥瑟殿——”   他及时住口,奥瑟殿下显然是不想公开身份,才这么大费周章地审讯他。   “我懂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我都守口如瓶!”   “你的瓶是宽口径花瓶,我不信任你,有些事还是保险一些为好。”   从角落走出一个人,伍德这才发现房间里一直有第四个人的存在,只是站在他的视野盲区又没有出声。   这人同样戴着口罩,轻轻一掰就将他的头扭向了侧面。   伍德耳朵一痛,从显示屏能清晰看到医生用手术刀在他耳后切了一道口,将米粒大小的东西塞了进去。   “不管是那晚,还是今晚的事,只要你吐露半个字,刚刚植入的芯片会让你尝到脑袋开花的滋味。”   “啊!啊!啊!”伍德惊恐大叫。   兰泽嫌他吵闹影响缝合,命令火羽:“敲晕。”   手起声停,伍德一转眼不醒人事。   凌熠从屏风后走出来,边走边解喉咙处的变声器。   “这个音色不太好,有没有能模拟殿下声音的变声器?”   “你还真把我当发明家了?”兰泽边缝合边说,“你想让他闭嘴,死人不是更能保守秘密?”   “他现在不能死,死了只会惹人怀疑。火羽等下把他搬去客房,等他醒了自己走。”   “你花了这么大的心思举办舞会,又是用蜂族文字设计请帖,又是用蜂族舞语设计舞蹈,你要找的人出现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感觉他已经到了。”   “理由?”   “直觉。”   再次现身舞会的凌熠换了一套白色礼服,奢华程度不亚于开场那一套。   任谁都看出奥瑟对他的宠爱,连开场舞都要单独设计一套华服,堪比新婚皇后的待遇。   贵族们笑容满面地迎上去,想方设法与他攀谈。   “凌熠阁下,我们在萨利大公的舞会上见过,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   “阁下对我送您的珠宝可还满意?不满意的话我那儿还有很多款式,可以任您挑选。”   “下个月举办的慈善拍卖会,为贫困山区患病的儿童筹款,您能否赏脸出席?”……   凌熠全程颇具涵养地点头微笑,却没有为任何人驻足,也没有与任何一个人接话。   有人迎面走来,不小心与他手臂相撞,一块布料从对方身上掉落。   凌熠弯腰拾起,转身:“夫人,您的手帕掉了。”   泰莎回过头,展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微笑。   “谢谢。” 第52章   希尔德贝里的花园面积辽阔,多是僻静无人的角落,很适合夜间私会。   这是凌熠自六岁后,第一次与蜂族同胞面对面。   当泰莎从怀中拿出请帖,念出隐藏在图案中的蜂语时,他竟有眼眶湿润的冲动。   “我一直以为我是蜂族唯一的幸存者。”   抱着这样的信念,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为族人复仇。   泰莎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像个和蔼的长辈一样轻抚他的脸。   “可怜的孩子,你这么年轻,当年你才多大啊。   “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很孤单,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找到了我们。”   “……你们?”   泰莎点了点头:“当年还是有一些族人侥幸逃了出来,我跟我的家人逃到了偃族领地,他们收留了我们一段时间。   “帝国军队离开后,我们跟随族人留下的暗号,找到了新的落脚点。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暗中寻找幸存的同胞,加上新生儿,差不多有一千多人了。”   凌熠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蜂巢呢?蜂巢不是被烧毁了吗?”   “蜂巢是主神的化身,神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摧毁呢?新蜂王的护卫们撤离前带走了蜂巢的碎片,在找到合适的居住点后,碎片逐渐长成了新的蜂巢。”   她得意地说:“新蜂巢的地点非常隐蔽,没有蜂族人的内在导航,任何人都别想找到它。”   “新王……就是出事那年诞生的蜂王吗?”   “嗯,护卫们拼死把还是婴儿的他保了下来,今年王就要年满十八岁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来首都?”凌熠问。   “来首都的可不止我一人,这件事说来话长。”   泰莎将他们多年来的行动娓娓道来。   “新蜂巢步入正轨后,我们就开始了复仇计划。卢乎伦害得全族家破人亡,我们也要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   “五年前开始,我们分批派人潜入首都,起初我们打算用他们的法律制裁他们,暗中收集了卢莫力所有的犯罪证据,交给尤顿大法官。虽然如愿判了他死刑,却连累大法官一家惨死。   “有了这起前车之鉴,对付卢达瓦就决定采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我试图接近他,那个变态却只喜欢小男孩,我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我从伍德口里套出他的弱点,把毒液下到他的药里,本来整个过程天衣无缝,就算有人背锅也是伍德那个不值得同情的蠢货。”   凌熠:“但是你没想到会意外冒出个我。”   泰莎点头:“你被捕后,我向法院寄了匿名信,检举卢达瓦的真实死因,可法官还是判了你死刑。”   凌熠:“你的信法院连拆都没拆,现在落在军方手里。你不该写这封信的,很容易暴露自己。”   “我不想再连累无辜的人,我们做事虽不光彩,但也有自己的道义。   “好在你有主神庇护,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发现自己害死的是一位同胞,我会有多么内疚。”   泰莎将掌心贴在他额头,做出一个神明赐福的动作。   她紧接着拿出一把折叠小刀:“来,手给我。”   她在自己掌心划出一道伤口,又对凌熠的掌心如法炮制。   两只手掌相对,凌熠脑海中渐渐浮现指南针的形象。   “这就是新蜂巢的位置,等你离开后,就到这里找我们。”   凌熠握紧手心。   “你计划什么时候走?”   “今晚。”   “今晚?”   “我今天就是来见你一面,回去的路上我会发生‘车祸’,外面有人接应我。除我以外所有人都撤走了,留的时间越久越不安全。”   凌熠实话实说:“我知道伍德有些特殊癖好,在怀疑他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跟他有密切接触的人。”   泰莎微笑,不觉得他直言冒犯。   “你想的不错,美人计本来就是我们蜂族善用的计谋,美色是比毒液更好用的武器。”   她俯身到凌熠耳边:“其实我也尝试接近过奥瑟殿下,但是他对我的信息素不感兴趣,还数你剑走偏锋。”   凌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是,你误会了。”   “我懂,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放心,就算我回到部落,也会为你保密。”   “你听我解释。”   泰莎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我只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利用他们可以,不要动真感情。”   “……”凌熠有口难辩。   “我们该回去了,离开的时间太久,有人会起疑心。你先走。”   凌熠无奈,只好点点头:“那你小心。”   “我们蜂巢见。”   凌熠走到宫殿前门,在那里遇上刚刚回来的席勒。   席勒手里抱着一个点心盒。   “你说想吃家门口的点心,我买回来了。”   凌熠佯作惊喜:“原来它家营业到这么晚啊,我还以为早就关门了。”   “下次需要我回避,直接下令就好,不用找理由支开我。”   “……谁说我想支开你,”凌熠从他手里夺过点心盒,嘴角垮了下去,“我就不能单纯想吃点心了吗?”   他打开盒盖,抓起一枚丢到嘴里,故意当着他的面嚼得津津有味。   席勒又说:“我回来的时候,发现附近有军方活动的迹象。”   凌熠一怔,嘴里的东西都忘记咽:“什么?”   .   雷钺左等右盼,好不容易等到凌熠换衣服出来,刚远远见了一面,转眼又不见人影。   他找遍整个礼堂,终于看到目标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侍卫。   他怕错过这个打招呼的机会,这个人又不知去向,赶紧迎上去,却被路过的两个人叫住。   “小钺,你也来参加舞会?”   叫住他的是雷铖的两名部下,只是他们都穿了便装。   “……两位叔叔不像是来参加舞会的?”   “我们来见奥瑟殿下,穿军装太显眼。”   “出什么事了吗?”   两个人谨慎看看左右:“确实有一点,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等下外面可能会设岗排查,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就先回去,省得麻烦。”   他们嘱咐雷钺不用担心便大步离开,雷钺出了会儿神,才想起初衷。   他正准备寻找凌熠,一回头,对方却站在他身后。   凌熠的视线也在追随两名军人的背影,却在他回头时秒切换成微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没注意到。”   今天的舞会凌熠是主角,特意打理过外表,惹得雷钺有一瞬间失神。   “我收到了你的请帖,一早就来了。”   “是我怠慢了……刚才那两位是你朋友?”   “他们是我父亲的部下。”   凌熠略显惊讶:“我都不知道这次舞会还邀请了军部的人参加。”   “他们不是来参加舞会,好像是有事来找奥瑟殿下的,可能……还是为了卢达瓦的案子,最近重点在查的事只有这一桩。”   “原来是这样,感谢元帅对这起案子这么用心。”   他从路过侍者手中的托盘上取下两杯香槟,给雷钺和自己一人一杯。   “没能好好招待你,我自罚一杯。”   雷钺刚想阻止,凌熠头一仰,杯子见底。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凌熠打量着杯底的残液:“这酒虽好,比起克罗斯顿的特产,还是差了些。哦对,你上次送来的还有一瓶,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凌熠没去太久,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新杯子。   他边往杯里倒酒边噙笑道:“用你送的酒招待你,算不算投机取巧?”   “你喜欢的话,这酒要多少有多少,但是……”   雷钺刚碰了个杯,凌熠又一饮而尽。   “你这么喝,很容易喝醉的。”   “是不是皇家学院的人,喝起酒来都像这些人一样?”   凌熠偏头暗示现场的贵族们。   “以抿为单位,一杯酒能抿一个小时。”   雷钺感觉自己跟那些人一起被嘲笑了。   “我以为陆颁才会严格禁酒。”   “禁是当然要禁的,遵不遵守那就两说了。”   他没有缓和的意思,雷钺想劝他喝慢点,被凌熠伸过来的手指阻拦。   手指没有直接压上嘴唇,若即若离的距离让雷钺不敢动弹。   “我毕业了,现在想去跟学校告密已经晚了。”凌熠一语双关。   酒意逐渐在他脸上浮现,一股甜香悄无声息弥漫开来。   当雷钺察觉时,已不知不觉吸入了很多。   “你的……信息素是不是溢出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异常。   凌熠立刻抬手去摸耳朵,随即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诓我。”   他偏过头去,撩起头发,给他看耳骨上的抑制环。   “你看,这不戴得好好的吗?”   雷钺鬼使神差别开头,但仅一眼就让被酒精染成粉色的耳朵在视网膜留下残像。   凌熠浮现心知肚明的笑容,主动给他台阶下。   “这酒确实上头……你能帮我拿点水来吗?”   目送雷钺离开,凌熠身形晃了晃。   附近没有支撑,他往自助餐台走了两步,脚步蹒跚。   最终单手撑在桌子边缘,低头闭目,似乎真有几分醉意。   肯特男爵把凌熠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他的贴身侍卫上前与他对话,凌熠只是把手里的空杯往侍卫手里一塞,做出摆手走人的手势。   侍卫还想说什么,凌熠扭过头,不悦的表情加一个字,肯特男爵从口型判断那个字是“滚”。   侍卫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元帅家的小子也没回来,肯特男爵理理衣领,认为自己有机可乘。   “侍卫们都不懂事,何必与他们置气?”   凌熠抬头瞄向声音来源,目光穿过朦胧的酒气,宛若蕴含醉人的魔力,一扫之下仿若柔软的羽毛划过心尖。   肯特男爵呼吸一滞,接踵而来的是从未体验过的OMEGA信息素的香气,他自诩阅人无数,却无法从记忆库中提取任何一人与之媲美。   眼前这位醉而不自知的人勾唇一笑,“你说的对,明明我还能喝,他却劝我不要再喝,你说他是不是不懂事?”   肯特男爵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那我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你看起来确实有点喝多了。”   “是吗?”凌熠揉揉眉心,“那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   他抬脚要走,身子往旁边一歪。   肯特男爵下意识去接,连碰都没碰到,对方又自己站稳。   “你要送我去休息吗?”凌熠问。   在贵族舞会上,这句话有着双层含义。   肯特男爵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这么明晃晃地暗示自己,按压不住的色心甚至超过了事情败露的恐惧。   雷钺端着水杯回来,原地不见凌熠的影子。   情急之下他只好跟人打听,问了一个两个都说没有见到。   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声传到他耳中。   “是该羡慕肯特那家伙的艳福呢,还是佩服他的胆量,居然敢在奥瑟殿下的舞会上勾搭他的OMEGA。”   “实话说换你你不心动?咱什么样的OMEGA没玩过,唯独ALPHA变的OMEGA没玩过。刚才他跳舞那身段你们没仔细瞅吗?看着就辣。”   又一人不屑道:“我就不心动,变性OMEGA的信息素,那不就是人造香精吗?能好闻到哪去。”   评价凌熠辣的家伙忽然被人揪住衣领,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你你你,你怎么打人呢?”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雷钺。   “凌熠在哪?”环绕在他周围的信息素浓度骤增。   几个口嗨的贵族被他的杀气吓到,几根手指同时指向休息区方向。   “刚刚被、被肯特男爵,带到休息区了……”   雷钺得到答案,把人丢开,拔腿便走。   专供客人休息的客房有十几间,雷钺不知凌熠被带去了哪一间,也顾不上那么多,挨间查找。   奥瑟返回舞会的途中正好看到这一幕:“你在找什么?”   雷钺见到他,火气莫名上升,不知是想起两人激情四射的共舞,还是怪他在自己的地盘没有把人看好。   “凌熠喝醉了,人不见了!”   凌熠人不见,他在客房区找,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奥瑟眼角一跳,凌熠酒后千姿百媚的模样他是见过的,正因为此,才更不想让第二个人看到。   眼前一扇扇紧闭的门,每一扇都长得一模一样,奥瑟从头走到尾,在某一扇门前停下来。   “闪开!”   “你怎么知道是这一间?”雷钺情急连敬语都没有用。   奥瑟没有回答,暴力一脚将门踹开,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尖叫。   走廊尽头挤满了看热闹的贵族们,皇子殿下公开介绍另一半的第一天就被人绿了,这样的好戏谁不爱看?   门一开,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涌了过来,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透过被破坏的房门,泰莎抓起床单掩住身体,赤裸的肩膀露在外面,吓得瑟瑟发抖,手边还有受惊掉落的马鞭。   床上另一个男人浑身不着寸缕,双手被捆,嘴巴也被堵了起来,见门被踹开拼命叫起来:“唔!唔!唔!”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间门开了,凌熠衣着整齐出现在门口:“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   奥瑟快步走过去,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不像有喝醉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有个人以为我喝醉了对我图谋不轨,我就装醉给了他点小小的教训。”   他侧过身子,露出席勒和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的肯特。   肯特见到奥瑟,脸上的表情近乎绝望。   凌熠从现场情况推理了一下事发经过。   “您不会以为我在隔壁所以暴力破门吧?”   “那扇门上有你信息素的气味。”   “哦,是,”凌熠想起来,“我装醉嘛,经过时就故意靠了会儿,这人以为我醉得连路都走不了,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动手动脚。殿下,像这样的人,也配用百姓的税金养着他?”   奥瑟冷冷看了眼地上的男爵:“我会解决。”   二人对话的同时,隔壁掀起的风波也未曾停止。   随着房间里一对男女被曝光,贵族中有两个人脸色变得难看,一个是刚刚从皇子头顶抢了顶绿帽子的伊登侯爵,另一个就是萨利大公。   伍德这个不成器的外姓亲戚让他颜面扫地,他顾不上皇室形象,捡起马鞭朝他身上猛抽。   “你这个混账!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你玩得还挺花,我今天就替夫人清理门户!”   “唔!唔!唔唔唔!”   他吃痛地边躲边逃,还要护住重点部位,被萨利追打着逃出房间,在舞池里上蹿下跳像个发光的肉球。   贵族们吃惊地掩住嘴,有个别还拿起了手机。   鲁玛喝止了看戏的女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萨利大公的两位千金带到别处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孩子们被哄去别的地方玩,拍照的也被婉言制止。   伊登侯爵抢先一步把门关上,关门前撂下一句:“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丢人现眼!”   明明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个,还要硬着头皮给奥瑟道歉:“奥瑟殿下,让您见笑了。”   泰莎许久都没出来,伊登侯爵差她的女仆去催,女仆才进去又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不好了!夫人自杀了!”   侯爵一惊,冲进屋里查看,泰莎面无血色地躺在血泊中,腹部插着一把折叠小刀。   “救、救…救护车!”   侯爵失声高喊。   “让一下,让一下。”兰泽扒开看热闹的人,靠近检查了泰莎的情况。   “等救护车来,你只会得到一具尸体。”   侯爵满手是血,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   兰泽按住出血部位:“让人备车,我亲自送她去医院。”   人命关天,贵族们自觉让开一条通道,昏迷的泰莎被抬上面包车。   发生这样的闹剧,舞会自然开不下去,宾客们陆陆续续告辞。   雷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自奥瑟出现后,他就没有跟凌熠讲话的机会。   萨利大公让侍卫先将伍德押了回去,准备明天就把人遣送回国。   他自觉有愧奥瑟,更愧对凌熠,第一次办舞会就遇到这种龌龊事。   “今天的事阁下不要放在心上,夫人说改天请您去用下午茶,当面向您致歉。”   凌熠的回复非常得体:“道歉就不必了,麻烦替我转告夫人,我很期待再次到佛洛兰打扰。”   女仆们也将两个小姑娘领了回来。   小孩不懂大人的事,玩得很开心,还向奥瑟展示她们的战利品。   “奥瑟殿下,请您吃糖!”   凌熠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姐姐手里的糖,心脏跳到嗓子眼。   “你从哪拿的糖?”   一名女仆带着歉意回道:“凌熠殿下,小孩子太活泼,我没看住,不小心让他们进了席勒侍卫的房间。”   席勒就在一旁,同样脸色惨白。   “这糖你没吃吧?”凌熠接着问姐姐。   姐姐被吓懵了,摇摇头。   凌熠放下半颗心,原来贵族亲戚家的熊孩子,上门做客也会乱翻东西。   但还有半颗心悬着,他的举动过于反常,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果然听奥瑟问道,“这不是在医学院席勒送你的糖?一颗糖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凌熠紧急想理由:“我……”   “呸!”   妹妹从嘴里吐出一枚混着口水的药片,委屈巴巴。   “奥瑟殿下,这糖是苦的!” 第53章   暴雨从乌云密布的天幕中倾泻而下,雨点密集而沉重,冲刷得不仅是宏伟宫殿,还有屋檐下被人努力隐藏的秘密。   轿车停靠在宫殿正门,仆人打着黑伞迎出来,从后座下来的穿医生制服的男人,在仆人的护送下快步跑上台阶。   他怀中紧紧护着一个文件袋,顾不上被积水打湿的裤脚,急匆匆向内走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家医学院现任副院长帕特。   “奥瑟殿下呢?”他边疾走边问。   “奥瑟殿下好像正在书房议事,您要不要先见凌熠殿下?”   “好,好,好。”帕特一连声应道。   凌熠独坐床沿,望向窗外暴雨,眼神却近似放空。   “凌熠殿下,您,您,您糊涂啊。”   帕特一进门就急慌慌地说。   “您怎么能,偷偷吃这种东西呢?”   他抽出怀里的文件袋:“这是奥瑟殿下昨天送到医学院的药片,要我连夜化验它的成分。   “是,您吃的这种副作用是相对较低,但再低它也是药,药怎么可以乱吃?我好歹也任过您的主治医生,您服药前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凌熠语气平淡,一副被发现只能认命的口吻。   “我问你,难道你会同意吗?”   帕特哑口:“我——那我当然不会同意——可我不同意的理由不是您想的那一个。”   他顾盼左右,压低嗓音:“我反对不是因为我要逼迫您为奥瑟殿下生孩子,而是——   “而是您吃了也是白吃啊!”   凌熠终于起了比较明显的反应:“什么意思?什么叫吃了也是白吃?”   “要我怎么解释呢,事实就是……您根本就生不了孩子!”   凌熠一点点瞪大眼睛。   “不是您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殿下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我只是一个医生,我能力有限,把ALPHA改造成OMEGA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不是魔法师,不是做个手术就能改变您的生理构造,让您跟OMEGA一样想生就生。”   “那你为什么骗奥瑟殿下说可以?”   “那,那不是因为,奥瑟殿下太想要小孩子,我要是直说不行,多伤他的心啊。”   帕特声音越来越小:“所以我就想着,缓一缓,再缓一缓,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也许到那时候他就没有那么想要小孩了。”   他一口气交待完毕,凌熠没接话。   帕特偷瞄,却发现凌熠的视线越过他,定格在他背后。   帕特急忙转身,身子凉了半截。   “奥、奥瑟殿下……”   寝宫内的气压比暴雨倾盆的室外还低,低得像另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奥瑟盯着帕特:“你骗我。”   帕特:“……”   他又转向凌熠:“你也骗我。”   凌熠低下头,准备迎接他的大发雷霆。   奥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缓慢地一字一句:   “好,很好。”   两个人设想中的风暴没有来临,说完这句话后,奥瑟转身离开了房间。   帕特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不动怒的奥瑟殿下,看起来好像更可怕了。   “事已至此,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凌熠看着他垂死挣扎:“什么办法?”   帕特把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等殿下回来,您跟他装装可怜,撒撒娇。他那么宠您,兴许心一软,就原谅您了。”   凌熠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瓶眼药水。   帕特犹在自怜自艾:“至于我,您若是有心就替我说两句好话,不想也没关系,我可以安安静静地死。”   雨水不停歇下坠,暴力拍打着车窗。   车窗降下三分之一,雨丝争先恐后往里挤。   微弱火光照亮昏暗,奥瑟偏过头,光亮在指缝间明明灭灭。   空气湿度过高,一连点了几次才点燃。   白烟缓缓从唇缝溢出,烟雾在车内缭绕,与窗外的雨雾一起模糊了灯光与视线。   雨声愈发喧嚣,人却陷入静止,唯有指间的烟头兀自燃烧着,喻示在车厢内,时间依然在流逝。   唐德与一众仆从站在远处台阶上,遥遥看着,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劝。   某个年轻仆人说:“我从没见过奥瑟殿下这个样子。”   唐德:“我见过。”   “什么时候?”   唐德沉默,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奥瑟。那年他未满十二,殿下也才刚成年。   父母带着他吊唁贝尔伯爵,周围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中,只有他年少不更事,东瞅西望,一眼瞧见远处车内的长皇子殿下。   那天的他除去没有点烟,就跟今天一样,一动不动在车里坐着。   身边有人落泪,有人恸哭,唐德却有一种感觉,车里那个安安静静的殿下,比所有人都要难过。   凌熠坐到近乎石化才重新等到奥瑟回来。   他默念帕特的叮嘱,却一句软话都说不出口。   “3小时47分钟。”   凌熠茫然地抬起头。   “从你进手术室到出来的时间,也是我将你视作家人的时间。   “3小时47分钟不长,但我却花了三十五年才等到。   “从我接纳你为家人的那一刻,你在我心里比任何人和事都重要。   “我是真心实意为你放弃皇位,甚至认真考虑过不做皇帝将来要做什么。   “游历山水也好,摆摊卖面也行,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可以。   “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这个世界能吸引你的太多,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同学,甚至你的手机,你的游戏,你的赛车,统统可以排在我的前面。   “你宁可舍弃自己的健康,也不愿跟我坦诚。你不是不能跟人分享秘密,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但是没关系,我有耐心,我可以等,等到你把我看得跟我看你一样重要为止。”   从奥瑟说到三十五年时,凌熠又垂下头,直到最后一句,才重新扬起脸。   奥瑟对上泪眼朦胧的凌熠,心顿时软了一截。   他走过去搂过凌熠的头。   “好了,这件事以后不提了。以后如果你想要小孩,我们可以领养一个,把眼药水擦了吧。”   凌熠头埋在他小腹,用力摇了摇。   “怎么,不愿意?那就不领养。”   凌熠仰起头:“不是眼药水。”   他指着地面:“您进来前它就掉了。”   奥瑟微怔,果然在地上发现了无辜的瓶子。   他长叹口气,合上眼,重新将人搂了回去。   .   席勒的房间被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   除了十几颗被改造过的糖果,还多出一件凌熠的衣服。   “这是什么?”奥瑟指着衣服问。   席勒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你来找我,说你愿意像哥哥一样无条件保护凌熠的安全,要我信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信任?”   席勒低眉垂目,对奥瑟的指责没有半句反驳。   “贝尔舅舅的忌日就快到了,你父亲说要等祭拜结束再走,我同意了。你也收拾一下,结束之后你跟他们一起走。”   一成不变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缝,“奥瑟殿下……”   凌熠推门而入:“药是我强迫他买的,我的命令他不敢不听,您要处罚也是罚我,跟他没有关系。”   “那他私藏你衣服的事怎么说?”   凌熠看到自己的衣服,卡了下壳,又急中生智答道:“有次出门太冷了,我埋怨他都不想着带件外套,所以他随身备一件有什么奇怪,唐德不也经常带着您的衣服?”   奥瑟不想深究他的话是真是假:“我已经这么决定了,回头会安排新的贴身侍卫给你。”   凌熠急道:“一开始我不要他,是您说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免得我不自在,非要把他塞给我。现在我好不容易适应了,您又要把他换走。”   “我当然希望有个熟悉的人在你身边,但是这个人不能触碰底线。”   奥瑟在这件事的态度上表现得毫无转圜余地,席勒低下头,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凌熠气呼呼站了半天,最后走到最远处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对不起,我保不住你,殿下知道我生不出小孩,肯定不会像过去那样凡事都由着我。”   奥瑟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我何止是保不住你,要是哪天帕特副院长研究出又能让ALPHA变OMEGA、又能让ALPHA生孩子的方法,我连我自己都保不住。”   “凌熠!”   “与其等到那时候殿下赶我走,还不如我也收拾收拾行李,跟你们一起走得了。”   奥瑟瞪着凌熠,明知他为了威胁自己故意说气话,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他目光转向席勒,席勒顿时颔首:“奥瑟殿下,从今以后我会恪守本分,绝不越线半步。”   奥瑟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实习期延长半年,再有一次,即刻走人。”   “多谢奥瑟殿下!”   席勒面朝奥瑟倒退出门,凌熠也要跟着溜,被奥瑟叫住。   “谁让你走了?”   凌熠靠墙乖乖站好,跟刚才耍赖时判若两人。   “过来!”   凌熠贴着墙边,像螃蟹一样横着溜到他跟前。   奥瑟把人抱上桌沿坐着,这个高度二人近乎平视。   “生不出孩子?保不住自己?我赶你走?”   凌熠小声嘟囔着:“那还不是因为你非要赶人走,就算是榔头用顺手了都舍不得丢呢。”   “你不是用顺手,是因为只有他能配合你欺上瞒下,换成任何一个人,早就来告诉我了。”   凌熠眼珠东转西转,就是不与奥瑟对视。   “那不是打小报告么,他要是打小报告,早就被我赶走了。”   奥瑟摇摇头,放任他继续在自己办公桌上待着,自己坐下来处理公务。   凌熠只安静了一会会儿,便试探着问:“殿下,您为什么那么想要小孩啊?”   “因为喜欢。”   “小孩子哪里好,又吵又闹。”还乱翻别人家东西。   “不是所有小孩都跟你小时候一样。”   “我,我哪里又吵又闹了,您又没见过小时候的我,我以前可乖了。”凌熠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奥瑟一声轻笑,意义明了。   “那您想领养什么样的小孩啊?”   “暂时不想了。”   “为什么。”   奥瑟飞快地往纸上写字,头也没抬:“我发现家里有一个小孩已经够了,我等他长大。”   “……”凌熠脸颊渐渐发烫。   唐德进来送文件,看到坐在办公桌上的凌熠,一点也不惊讶,还乐呵呵打了声招呼。   “殿下,今天的晨报给您放这儿了。”   晨报首页刊登着讣告,凌熠眼尖,一眼认出讣告上的黑白照片。   “这不是舞会那天……?”   唐德:“是她,伊登侯爵夫人,那天虽然把人送到了医院,可惜还是没抢救过来。”   要不是前一天凌熠从兰泽那里收到消息,泰莎成功以假死逃脱,这会儿已经在返还蜂巢的路上,他就信了。   做戏做全套,他还是露出吃惊又惋惜的表情:“是吗,她做那种事虽然不对,但也罪不至死。”   “她对不起伊登侯爵,可侯爵还是难过得不得了,准备按最高规格举行葬礼。殿下,您去参加侯爵夫人的葬礼吗?”   “不去,但我给他准备了吊唁礼,葬礼当天你替我送过去。”   “是什么?”   “更换那间客房所有家具和地毯的账单。”   唐德嘴角抽搐:“呵……呵呵……”   “还有那个伍德,今后不准他再踏入希尔德贝里一步。”   “他本来就不是本国人,第二天就被萨利大公遣返回国了,您应该是不会再见到他了。”   凌熠在心里松了口气。   唐德:“对了,凌熠殿下,您就不好奇那天对您不敬的肯特男爵什么下场?”   “唔……”凌熠胡乱猜测,“那天他被我捆在地上,莫非他收到了隔壁客房地毯的账单?”   “岂止是地毯呀,殿下把他八百年前犯过的事都翻出来,合理合法地取缔了他的爵位,而且按照规定,他要把过去十年领过的全部俸金上缴国库。   “这个肯特本来就是个末流贵族,没有产业没有封地,所有俸金都被他花天酒地挥霍掉了。如果月底还拿不出钱,他就只能去坐牢。”   凌熠听的过程中嘴角渐渐上扬,虽然那天是他有意勾引,但对方如果没有动歪心思,也不会上钩。   他只负责钓鱼,结果还要靠执法者的铁面无私,有唐德在,不好感谢得太露骨,悬在半空的脚腕悄悄蹭上了奥瑟的大腿外侧。   奥瑟正在写字的手顿住,往斜上方瞄了他一眼。   凌熠仗着自己背对唐德,故意冲他舔了舔虎牙。   奥瑟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旁若无人地批注。   见他不拒绝,凌熠脚尖往更危险的地方探去。   唐德看不见桌下风光,但总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成了他们PLAY的一环。   “要不……我先出去?”   奥瑟视线直直射过来,唐德一激灵,雄狮在领地发现入侵者,岂不就是这种眼神。   他立马屏住呼吸,避免被极速升高的ALPHA信息素侵入身体,边点头哈腰边后退。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就先不打扰您二位处理公务了哈。”   他逃出书房,不忘贴心地把门锁好。   多余的人一走,坐在办公椅上的人站了起来,强势靠近。   凌熠下意识往后倒,被奥瑟一手托住后腰。   另一只手在他耳边一抹,毫不示弱的OMEGA信息素汹涌释放,挑衅对手的浓度。   凌熠怕他看出抑制环被改造过,顺手拿过来抛得远远的。   “摘了您可就别反悔。”   奥瑟进一步靠近,凌熠一条腿被迫屈踩在桌边。   “谁反悔了。”他反问。   凌熠与他唇齿交缠,几个回合,终于舍得分开。   伴随急促的呼吸,凌熠取笑他道:“公务还没处理完,您还真打算当昏君呐?”   同样的呼吸急促,“不要管它。”   “您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平民脏话,我来教您——这个时候你应该说:去他妈的公务。”   奥瑟盯紧他的猎物,嗓音因克制欲望而沙哑:“去他妈的公务。”   凌熠嘴角得意地扬起:“学得很快,这是老师奖励你的。”   学生毫不客气地认领他的奖励,吐息交换,情迷意乱。气氛烘托到最高点时,凌熠突然把人推开。   “忘了件事。”   野兽眼中充斥着被打断的不满。   凌熠反手把讣告上的照片倒扣了过去,冲他笑笑。   “跟你学的,不吉利。” 第54章   凌熠亲手为奥瑟系上最后一颗衣扣,转身从唐德手中的托盘上取过披风。   轻轻一抖,黑色的面料如泼墨般展开,又静静披在奥瑟肩头。   缓慢打出一个完美的结,手指在上面流连了两秒才抽离。   他退开两步,奥瑟身上的纯黑制服庄重又肃穆,唐德与其他侍卫也都换上一整套黑色,现场二十几人,却只听得到微弱的呼吸声。   鲁玛走过来,黑色面纱遮住半张面孔,长长的裙摆盖过脚面。   她对凌熠视而不见,向奥瑟行礼:“殿下,可以出发了。”   奥瑟点点头,象征性整理了下袖口。   “你养父和弟弟今晚出发,你可以去跟他们道个别。”   凌熠今天反常得体贴:“陵园风大,当心吹着。”   “晚上我回来得晚,不用等我。”   凌熠把人送到宫殿门口,奥瑟下了两节台阶,忽然止步,回首。   “来年,跟我一起去见贝尔舅舅吧。”   “……嗯。”   车队缓缓驶离,最后停在门口的是他的鹰腾。   席勒自觉拉开车门,等他上车。   凌熠经过他身边时停下。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偷我衣服?”   席勒一声不吭,表情也纹丝不变。   “你不会真的是变态吧?”   席勒笔直地目视前方,赫然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态度,凌熠嫌弃地瞪他几眼,这才上了车。   家里的东西几乎收拾完毕,只留下一些带不走的家具。   凌熠对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卧室出神,席恩走过来。   “你的东西我想大部分以后用不着了,不过我都没扔,打包让殿下的人搬过去了。”   “我不是舍不得那些东西。”   是舍不得席恩叔叔与席兰,以及曾经平淡温馨的生活。   席恩拍拍他的肩膀,扭头交待席勒:“你带席兰在这里等一下,我们要单独待一会儿。”   凌熠随席恩进了房间,席恩打开随身携带的包,取出卢贝尔的遗像,端正地摆在桌子正中间,又陆续摆上供品,点亮蜡烛。   凌熠平静地看着,对整个过程习以为常。   席恩摆好供桌,站到一米开外。   “伯爵,今天是您离开的第十七个年,属下席恩来见您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属下差一点就能在那个世界跟您团聚了,可惜您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猜,一定是您的在天之灵庇护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既然是您的命令,我会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孩子们,也请您保佑他们平安。”   他对着遗像三鞠躬,然后让到一边。   “过来,给伯爵跪下。”   凌熠乖乖跪在席恩刚才的位置,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贝尔叔叔,凌熠二十三岁了,如果再见面,您应该已经认不出我了。   “我一直有遵从您的遗愿好好活着,在绝境也没有放弃过。因为我想带着您的份一起,我每多活一天,就像您多看一眼这个世界一样。   “我还见到了…您最牵挂的外甥,他也没有忘记您,您当年帮助过的人,还牢记着您的恩情。   “我会用心看这个世界,看被您改变的每一个人,等到了那个世界,再把他们的故事讲给您听。   “贝尔叔叔,我想您,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这么随心所欲地跟您讲话。我现在住在您留下的房子里,却连想您都要小心翼翼……”   席恩一反平日和蔼,表情十分严肃。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带你祭拜伯爵了,我走以后,每年今天你都要记得。要是不方便,朝他离去的方向磕三个头,就算祭拜过了。”   凌熠转向席恩,也对着他磕了一个头,起身时眼底晶莹可见。   “席恩叔叔,感谢您多年的养育之恩。   “我害死了您最敬爱的人,本应是您最痛恨的人才对,您却将身为仇人的我抚养长大,您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席恩举起手,迟迟落在他头顶,一声长叹。   “当年我对你说,要你一生都在忏悔和赎罪中度过,我现在收回这句话。   “你救了席兰,已经不欠我什么了。从现在起,你可以为自己而活,无论你要去哪,我和席兰不会成为你的软肋,要走你就放心走吧。”   他顿了顿。   “你跟奥瑟殿下的关系,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从我个人角度,是坚决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可你长大了,理应由你自己做决定。   “但我也要提醒你,殿下至今仍在追问伯爵的死因,如果你不想与他反目成仇,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真相。”   凌熠嗫嚅道:“殿下看似独断专行,其实是很通情达理的人,也许…也许他能理解……”   “再通情达理的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感情用事,如果当年不是伯爵死命拦着,你早就死在我手上。   “殿下对伯爵的感情,比我对伯爵还要深厚,就算他理解你是无心之举,今后也再不可能心无芥蒂地跟你在一起。”   凌熠无法反驳,想起尘封在盒子中的神像,想起那句,“如果是他亲手交给我,我想我会很喜欢”。   就算没有恨之入骨,也只会像那具价值连城的神像一样,被束之高阁。   “不是我不想祝福你们,你们之间的鸿沟十七年前就已经存在,注定成为不了关系最亲密的人。   “你也可以选择坦白,他也许会原谅你,但是,你敢赌吗?”   凌熠无法回答。   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家,凌熠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经过阿婆扯面的面摊附近,他突然叫停。   “停一下,我要下车。”   .   卢贝尔被安葬在泰泽陵园,尽管已过世十七年,缅怀他的人们仍在这一天用洁白的鲜花铺满他的墓园。   唐德跟在奥瑟后面,口中念念有词:   “请贝尔伯爵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奥瑟殿下平安顺遂万事如意,民心所向天下归一,政敌统统暴毙。   “保佑奥瑟殿下与凌熠殿下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多子多孙同心同德。   “保佑我升职加薪,不劳而获,心想事成……”   奥瑟淡淡向后扫了一眼,唐德立刻识趣地改成默念。   尽管他不认可殿下每次都一言不发的做法,如果他是贝尔伯爵,一定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外甥跟他聊聊天,而不是像块木头似的在这一杵杵半天。   每年祭拜结束,奥瑟都会移步教堂,参加大主教主持的祷告仪式,在那里静坐直到深夜。   也有譬如鲁玛这样的少数人会持续留到第二天早晨,表达对逝者的哀思。   奥瑟回到希尔德贝里时已过了午夜,本以为凌熠早就休息了,却见到坐着打瞌睡的他,怀里还抱着同样熟睡的小白。   凌熠脑袋慢慢往一边歪,突然重重垂下,被一只手托住。   他睡眼惺忪地醒过来,不用看仅凭气味就知道来者是谁。   他就着奥瑟的手蹭了蹭脸:“您回来了。”   “不是说了回来晚,要你不要等。”   凌熠揉着眼睛:“您也说了一家人就是要一起吃饭。”   他把熟睡的小白塞给奥瑟:“您等我一下。”   奥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了一刻钟,见他端着托盘出来,上面并排摆放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我让厨师们都去睡了,这是我现学的,您试试看。”   奥瑟夹起一筷子粗细不均的面条,挑挑眉。   凌熠怪难为情的:“我看阿婆做起来很简单,哪知自己一上手这么难。面醒时间长了特别软,能扯成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反正面粗面细,吃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   他扒拉自己碗里的面条:“我知道您吃不惯内脏,这个汤底是我自己调的,没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您今天饮食有没有忌讳,只敢放了蔬菜。”   奥瑟冲他浅浅笑笑,低头专心吃面。   凌熠有些忐忑:“味道还行吗?”   奥瑟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说:“味道好是好,但是你突然这么乖,会让我觉得你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他原意只是想逗他一下,凌熠却安静了几秒。   “那我要是做了呢?”   奥瑟看着眼前的碗:“那就要看严不严重,如果很严重的话……看在这碗面的份上,应该可以抵消一半吧。”   凌熠欲言又止,最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说着玩的,我知道今天是您不开心的日子,想好好表现,争取让您开心点。”   奥瑟接着吃面:“那我以后每天都不开心,多给你争取些表现的机会。”   他吃的速度比平时快,凌熠见了问:“您是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奥瑟神色如常:“我只是意识到自己平时吃得不够多。”   “什么时候?”   “昨晚你连名带姓骂我没吃饭的时候。”   凌熠脸上一热,抿笑往他碗里添了个荷包蛋:“那您多吃一点。”   两碗面被消灭一空。   凌熠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没想到我在厨艺方面也有天赋,要是殿下真去摆摊卖面,唐德和面,您扯面,我就负责汤底,我们三个完美配合。   “可惜您要回去做皇帝,这扯面摊子是支不起来了。”   “其实那几天我想过很多,不做皇帝以后要做什么,我也想到了。”   “是什么?”   “贝尔舅舅走得突然,没有留下太多遗言,如果他还有遗憾,应该就是那套还没完成的丛书。   “我想弥补他的遗憾,贝尔舅舅没来得及去的地方,没来得及记录的风土人情,我想替他写完。”   “……也包括蜂族那本吗?”   奥瑟思考良久:“不知道,也许吧。”   凌熠俯身握住他的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您去哪儿我都陪您一起去。   “我可以做您的司机,您的保镖,您的助理。   “我还能做您的笔,您的镜头,我们一起往希尔德贝里捡小孩,允许他们不守规矩随心所欲。   “好吗?”   他的眼神真诚无比,让奥瑟发自肺腑地相信,无论眼前这个人有多少无法诉之于口的秘密,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的。   就像这一碗粗细不均的面,能许下这样的承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 第55章   【十七年前】   六岁凌熠欢快的喊声响彻整个部落。   “我要见皇帝啦!我要见皇帝啦!”   蜂后好心提醒卢贝尔:“他可是我们这儿最顽皮的小孩,鬼点子又多,一天不惹事就不自在。伯爵带上他,一路上可有得操心了。”   卢贝尔不以为然地笑笑:“凌熠这孩子古灵精怪的,虽然总是带头调皮但没有坏心眼,性格又开朗,我很喜欢他。”   “我就没见过伯爵您不喜欢的孩子。”   “每个孩子都像未经雕琢的泥胚,形状不一样才有无限种未来,让人期待。”   “要不怎么说自从您来了,孩子们都喜欢黏着您。其他人都嫌孩子吵,只有您耐心听他们说什么。”   一名族人急急忙忙跑来。   “王,王,王!”   蜂后:“马蜂蛰你屁股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出现了!王台出现了!”   蜂后闻言,领着众人快速往蜂巢方向赶去。   卢贝尔只听说过王台十几年才会出现一次,没想到自己能有缘一见,也惊喜地快步跟上。   蜂巢由数以百计的金黄色六边形构成,是蜂族人口中神明的化身,卢贝尔每见一次都要被它的恢宏夺目所震撼。   仔细观察这些半透明的蜂胶晶体,犹如琥珀般清澈,蜂族特有的花纹覆盖在表面,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浓郁的花香充满整个蜂巢,有卵孵化的六宫格中,会向外散发出更耀眼的金光。   此时一眼望去,十几个卵在同时孵化,其中某一个外壳已变得明显不同。   蜂后念了声祷告语,在场所有蜂族人顶礼膜拜,卢贝尔拉着席恩退到角落,怕僭越到他们的仪式。   蜂后口中一番念念有词后,回头冲卢贝尔高兴地介绍:“伯爵若是能多待几天,就能亲眼见证新王诞生了,这可是十年难遇的盛况。”   卢贝尔心动不已,问席恩:“我们推迟几天再走,能在奥瑟生日前赶回去吗?”   “绰绰有余,需要的话还可以调直升机来,您就是提前一天走都来得及。”   “那就这么决定,如果能拍摄蜂王诞生的全过程,一定能成为珍贵的研究资料。”   卢贝尔改变行程,留了下来,第二天,第二个王台出现了。   蜂族人喜气洋洋迎接新王的氛围笼上一层悲伤。   卢贝尔此刻还不了解双王台的意义,向蜂后询问。   “王台虽然每十几年才出现一次,但每次未必只出现一个,有时有两个,甚至三个以上的情况也有发生。   “但是一个蜂巢不能同时存在两个同代的王,王的信息素对蜂族的稳定起着不可磨灭的作用,若有两个王存在,他们的信息素会各自影响一部分ALPHA蜂,酿成同室操戈的惨剧。”   卢贝尔:“那像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第一个孵化的幼王会用信息素控制族内所有ALPHA,破坏掉剩下所有的王台,阻止他王的诞生。”   “破坏王台?”   “这已是最好的情况。最糟的情况是,两个王台同时孵化,届时残酷的王者之争就会爆发,无论存活下来的是哪个王,都会损失近半的ALPHA。”   卢贝尔摇头,他还是无法接受。   “可那些没孵化的卵,也是活生生的生命。”   “优胜劣汰,很多王从一出生双手就沾满兄弟姐妹的血,我们种族几百年来的繁衍法则就是这样。”   “难道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如果我赶在你们动手前,把其中一个婴儿带走,会发生什么?”   “我们一直遵循着自然的规律,从来没有人试过。”   古卓插话:“我劝您不要这么做,幼王诞生时的信息素最强,到时候您面对的,是一群完全丧失理智的ALPHA,就算是我,也会毫不犹豫对您出手。”   蜂后:“伯爵,我知道您为人善良,不忍心见幼儿枉死。但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   席恩也跟着劝阻:“您不是常说,人类不能阻碍自然规律,食肉动物捕猎弱小,若是帮了弱小,食肉动物就会饿死。”   “可那是一条人命,并非动物,不杀他幼王也不会饿死。只要我们把他带出幼王信息素统治的范围,两个人就都能活下来。”   他向蜂后恳求:“王,您就让我试一试。”   蜂后眉心紧锁:“容我与众人商议后再定。”   蜂后召集族内长老讨论,念在卢贝尔对蜂族助益良多,同意了他的请求。   “第一个孵化的幼王您不能带走,幼王离巢,所有的蜂人,连BETA和OMEGA都会跟您拼命。   “幼王孵化后,ALPHA蜂会前往蜂巢破坏王台,这期间我会锁住宫门,为您争取一点时间。   “等到第二个王台中的卵孵化,您可以尝试带它走,蜂巢后有一条逃生密道,你们可以从那个地方离开。”   卢贝尔感激不尽:“多谢王的成全,如果这个孩子能有幸活下来,我会照顾好它。”   两日后,新王在全族人的期待下降生,它看起来跟其他婴儿一样柔弱无害,谁能想象它降生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杀死它无辜的弟弟。   蜂后带走幼王,只留卢贝尔和他的侍卫队在蜂巢,锁住宫门。   卢贝尔在第二个王台前等候,寸步不离。   他的侍卫们则守在宫门前,严阵以待。   被信息素控制的ALPHA们对宫门展开猛烈攻击,金属的碰撞声、敲打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忽然间,王台周围的金光骤然增强,包裹婴儿的薄膜开始变得透明并逐渐消失。   卢贝尔眼中闪过惊喜:“坚持住!就快完成孵化了!”   就在孵化完成的瞬间,宫门也被暴力撞开。   席恩拉起抱紧婴儿的卢贝尔,催促道:“快走!”   两大一小钻入逃生密道,侍卫们英勇地将ALPHA们拦在身后。   卢贝尔逃出生天,正是黄昏时分。   他们借着昏暗天色和花海的掩护,甩开身后的追兵。   呐喊声渐远,卢贝尔体力不支,停下脚步。   婴儿受了惊吓,在他怀里大哭不止。   席恩指着西北方向:“再走十分钟,我们的车队就停在那里。一旦上了车,他们再也追不上我们。”   卢贝尔点头,正要一鼓作气,忽道:“坏了,我的包不见了。”   他的包里装着手稿和蜂族给奥瑟的成年礼,每样都珍贵无比。   “什么时候掉的?”   卢贝尔回忆:“刚才我摔了一跤,可能是那个时候掉的。”   “知道了,我去找。”   “你要当心啊!”   婴儿哭得厉害,卢贝尔怕它的声音引来追兵,把它抱在怀里细心哄着。   “不哭不哭,哦哦,不哭不哭。”   不远处树影晃动,卢贝尔警觉:“什么人?”   一个孩子从枝头一跃而下:“贝尔叔叔,是我!”   卢贝尔松了口气:“原来是凌熠啊,吓我一跳。”   “贝尔叔叔不是答应带我去首都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卢贝尔走得匆忙,差点忘记跟凌熠的约定。   “贝尔叔叔没有说话不算话,你跟我们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好耶!”   婴儿还在哭,想必是饿了。   卢贝尔看到不远处有几株蜜果,这是一种生长在景埠穹廊的特有植物,捏开果壳就会得到蜜。   他想起来蜂族人卵生,他见过几次大人用蜜喂养婴儿,便把婴儿放在花簇中。   “你等我一下。”   卢贝尔去采蜜果,凌熠一步步走向婴儿。   如果卢贝尔还在,就会发现一切都不寻常,他的动作僵硬,眼睛也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孩子。   啼哭声止住,不知是感知到危险的来临,还是天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单单是好奇新面孔的出现。   卢贝尔听见哭声停止,回头一瞅,只看见凌熠手中高高举起的蜂刺。   鲜血迸射,大梦初醒。   凌熠触电般松开手,蜂刺穿过卢贝尔指缝,变黑的刺尖消失在他的胸口,鲜红的血液蜿蜒流下。   年幼的凌熠也如被瞬间抽干全身血液,就在这时,一只手温柔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卢贝尔掌心传来湿润的触感。   “别哭。别怕。”   凌熠双脚无法挪动分毫,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贝尔叔叔的声音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中。   “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内疚,不要自责。你是一个优秀的蜂族ALPHA,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   眼泪在黑暗中决堤,直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贝尔伯爵!”   席恩手中的包掉落在地,凌熠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摔落在花丛。   席恩接住摇摇欲坠的卢贝尔:“…伯爵……伯爵!”   卢贝尔无力回应,席恩猛地拔出枪瞄准凌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是凌熠从未见过的仇恨与愤怒。   凌熠面对枪口,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扣住席恩手腕。   “不准…开枪……”   席恩一动不动,滔天的恨意已使他无法思考。   卢贝尔用尽全力重复了一遍:“…不准…开枪,这是命令…是我自己…执意要插手…不怪他……   “你要是…开枪,就等于…又杀了我一次……”   他喘息了半天,艰难地转向凌熠:“从今以后…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你要替我…替我活下去…你记住了吗?”   对死亡的恐惧让凌熠忘记该如何哭泣,席恩怒视凌熠,目眦尽裂:“滚!”   小孩翻身跳起,这辈子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   卢贝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在席恩的搀扶中缓缓倒下,一旁的婴儿又开始放声啼哭,哭声嘹亮。   “我还有几件事…交待给你……”   席恩泪如雨下:“您吩咐。”   “照顾好这个孩子…千万不要告诉…父亲,我是怎么死的…还有奥瑟……跟他们说…是一场意外……”   席恩艰难地点点头:“属下遵命。”   卢贝尔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希尔德贝里…留给奥瑟……真可惜,不能去参加…他的成人礼,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交代完最后的遗愿,卢贝尔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在茫茫花海的陪伴下永远地阖上了眼。   “伯爵……贝尔伯爵!”   ……   .   新王诞生的第三个月,蜂族灭绝法案通过,帝国军队踏平蜂巢。   熟睡中的蜂族人被炮火袭击,房屋撕裂,火光四起,人们尖叫着仓皇逃窜,又被无情的子弹剥夺生命。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人性的屠杀,蜂族人赖以战斗的蜂刺在现代武器面前毫无抵抗力。   惨叫声与哭声连成一片,繁华的部落转眼间化作瓦砾残壁。   凌熠在黑夜中狂奔,他最后的记忆是古卓大人用尽力气将他推出去,要他快跑。   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凌熠豁出性命奔跑,却被两名帝国军人拦住了去路。   “站住!”   凌熠急刹住脚步。   “什么呀,是个小孩。”嫌弃的声音。   高个士兵冲矮个士兵努努嘴:“你来。”   “……凭什么我来,你来!”   两个人相持不下,谁也不愿动手。   “干什么呢!”一声厉喝。   二人立正:“雷铖少校!”   高个士兵小声:“报告少校,我们抓了个小孩。”   雷铖瞥了凌熠一眼,约莫六七岁的年纪,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两个废物,连个小孩都解决不了。”   两个人谁也不敢吭声。   雷铖下颚往旁边一点:“你们去那边,这个交给我。”   士兵如释重负地跑了。   刚跑出不远,身后传出一声枪响,二人同时脖子一缩。   凌熠第二次直视枪口,枪口还冒着青烟。   在他脚边的地面,有一个被子弹打出的洞。   雷铖用枪口指指两个士兵去的反方向。   “往那个方向走,再被抓到,我也救不了你。”   凌熠早已吓傻在原地,直到雷铖加重语气,“还不走?”   凌熠掉头就跑,跑出数百米,忽然心生感应地回头。   蜂巢的方向燃起熊熊烈火,火焰直冲天空,照亮浓浓黑夜。   他脚下一转,不顾一切想要回去,手臂传来一阵痛感,被人拎着闪到了树后。   “放开…放开我!”他使劲挣扎。   “别出声!”   这个声音就像封印,凌熠整个人瞬间静止。   “……席恩叔叔?”   席恩遥望远处的火光,目光晦涩不明。   “伯爵的尸体被验出蜂毒,如果不想被发现,就要把伯爵的尸体火化后再带回去,我做不到。   “首相不在乎凶手是谁,他只想全部蜂族人给伯爵陪葬。内阁原本不同意,皇帝却偏偏也中了蜂毒,很蹊跷。”   凌熠年纪小,席恩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明白。   “那个孩子也死了,它有严重的先天疾病,连一个月都没能撑到。优胜劣汰,他原本就是该被淘汰的那个。   “伯爵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婴儿牺牲自己,你是不是也觉得很不值?”   凌熠依旧听得不是很懂,眼中的泪水却渐渐控制不住向外涌。   “但伯爵就是这样的人。”   火光与泪光在放大的瞳孔中交织,惨烈的哭声从远方传来。   “记住你耳边的哭声,还有这场大火,记住今天。你这一生都要在忏悔和赎罪中度过,因为造成这一切的人中有你。   “也有我。”   席恩转过身。   “走吧,既然伯爵说你的命属于他,你就给我好好活下去。” 第56章   书房   奥瑟看似漫不经心地读着报告,议政大臣桑福又忍不住掏出手帕擦汗。   除他之外,书房里其他几位大臣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最后所有人一致看向站在门口的唐德。   唐德摊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呵。”   奥瑟一声轻笑,吓得桑福掉了手帕。   “殿下,您、您听我解释,国库是预支过一笔钱,但是、但是那笔钱被、被……”   咔擦。   打火机被擦亮的声音。   奥瑟点燃烟,把打火机扔去一边。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说。”   “……”   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大口呼吸,连置身事外的唐德都感受到了压力。   悄悄反手把门打开一道缝,他能为各位大臣做的,就这么多了。   凌熠在偌大的希尔德贝里陪小白捉迷藏。   “小白?小白你哪儿去了?被我抓到打你屁屁。”   “你见到小白了吗?”他问路过的仆人。   “回凌熠殿下,我刚看到它往奥瑟殿下的书房那边跑了。”   凌熠往书房方向找去,嘴里虚张声势:“小白,快点出来,我看到你尾巴了。”   一股熟悉的ALPHA信息素袭来,凌熠双腿一软,要不是及时扶住墙,差一点就没站稳。   他不可思议看向不远处的书房,门开了一条缝,信息素就是从那里传出来。   桑福支支吾吾,门忽然被人用力打开,凌熠一身怒气出现在门口,呼吸急促,脸颊明显泛着红晕。   奥瑟动作一顿,看了眼他,又瞄了眼手里的烟,飞快地把烟掐了。   然后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凌熠单手扶门,眼里冒火:“奥瑟殿下,我有事想跟您单·独·谈·谈。”   说完扭头就走。   奥瑟清清嗓子,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什么事啊?”   他起身往门外走,边走边不耐烦道:“有个OMEGA真麻烦。”   奥瑟离开了,房间里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吭声。   直到唐德大摇大摆走到奥瑟的位置上坐下,清了清嗓子:“什么事啊?”   他起身往门外走,从动作到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有个OMEGA真麻烦。”   一边走,一边跳起了小碎步,双手配合着左右摇摆:“有个OMEGA真麻烦,真麻烦呀真麻烦~”   大臣们被逗得乐不可支,精神也彻底放松:“还是唐德队长掌握了殿下的精髓。”   奥瑟刚到寝宫门口就被拽了进去,嘴唇狠狠挨了一口。   凌熠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嘴巴跟身子行为分离。   “您在室内吸烟,您没有公德!”   奥瑟嘴硬:“我怎么知道你会去?”   凌熠气得又咬了一口,奥瑟嘴唇平白多了一道血痕。   明明是大白天,被两个人过得昏天暗地,结局是凌熠托着疲劳的身子入睡,奥瑟还得继续开会,因为所有人都在等他。   忐忑还是那般忐忑,就是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微妙,还总是有意无意盯着他的嘴看,导致皇太子威严大打折扣。   凌熠醒后,想起这事,越想越气,命人打印了一堆A4纸。   奥瑟结束会议出来,发现唐德神色有异。   他背靠着门,好似在遮挡什么。   “让开。”   唐德干笑。   奥瑟瞪他,唐德这才慢慢挪开。   精致华贵的木门上贴着丑陋的A4纸,上面印着“禁止吸烟”四个大字。   奥瑟:“……”   继续走,沿途每扇门都被贴了同样的白纸。   唐德憋笑憋得肚子疼,奥瑟脸色想当然不大好看,却愣是一张也没让撕。   凌熠把“禁止吸烟”贴遍希尔德贝里,狠狠出了一口气。   席勒找到他,把刚刚收到的请帖递给他。   “萨利大公夫人邀请你去佛洛兰用下午茶。”   凌熠纸也贴了,气也出了,连声招呼都懒得打,美美地出门应约去了。   圆桌上摆放着奢华的茶具和丰盛的茶点,萨利夫人坐在桌边,笑着跟他打招呼。   “原谅我身体不便,不能起身接待。”   “夫人您客气了,本该好好休息却还要招待我。”   他扫了眼桌上的三套茶杯:“怎么不见萨利大公?”   “今天是OMEGA茶局,我们不带他玩。”   萨利夫人招手让凌熠坐下:“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打里间款款走出一位男性OMEGA,相貌清秀,温文尔雅,由于保养出色,看不出真实年龄。   萨利夫人介绍道:“这位是弥拉皇后陛下。”   凌熠立刻重新起身:“皇后陛下。”   弥拉皇后看上去平易近人:“不必拘礼,我跟萨利夫人是很好的朋友,你也不用这么客气。”   凌熠等他入座了,自己才坐下。   弥拉先开口:“我听说了很多你的传闻,早就想见见你。你也不用紧张,这就是一次普通的下午茶,我们三个一起聊聊天,聊什么都行。”   凌熠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很多。   关于现任皇后的故事,凌熠也略有耳闻。   按照帝国礼数,皇室成员只有第一次婚姻是受到宗教认可的,第一任婚姻对象是永久意义上的伴侣。   如果像霍夫皇帝这样二次娶妻,不会得到大主教亲自证婚,甚至婚礼也只能在夜间举行。   弥拉皇后与霍夫皇帝只有婚姻之实,没有实际头衔。   如果日后即位的是缔斯殿下,他还能得到太后的封号,但倘若奥瑟登基,他将一无所有。   弥拉与萨利夫人边用茶,边聊着些贵族间的趣闻。   凌熠也放松下来,很快适应了这种OMEGA间的聚会。   “萨利夫人为什么不用人造子宫舱呢?”他问出一直以来好奇的事。   “我才不信任那种人造的东西,母亲的子宫才是孕育胎儿的地方,谁知道人造科技会带来什么样的副作用。”   弥拉接道:“也不能这么说,现在人造子宫二代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不能跟一代相比。”   “谁又敢百分百保证没有问题呢?万一像奥瑟殿下那样……”   弥拉轻咳,萨利夫人顿时意识到自己多言,借喝茶掩饰。   凌熠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奥瑟殿下的基因突变,不会是人造子宫舱导致的吧?”   两个人均面有难色,半晌后还是萨利夫人放下手里的杯子。   “实话跟你讲吧,初代子宫舱被发明出来的时候,有很多不确定项。首相急于要小皇子稳固地位,等不及技术成熟就将子宫舱投入应用。   “奥瑟殿下是初代舱孕育的第一批婴儿,事后多年跟踪调查,其中三人未满两岁夭折,还有两人没能活到成年,那些活下来的,也多多少少有些缺陷。”   凌熠:“这么严重的医学事故,为什么没有公开披露?我听说子宫舱的发明人,至今还担任皇家医学院的院长。”   弥拉叹气:“这其中原因复杂,一是整件事取证困难,就好比奥瑟殿下的基因突变,你如何证明跟子宫舱有关?二是首相对卡洛院长照顾有加,几次三番驳回了议会调查的提案。   “只可怜了奥瑟殿下,一出生就携带了有缺陷的基因,又得不到父母关爱。我虽不是他生母,却总替他惋惜……”   弥拉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满怀真诚地注视凌熠。   “还好他如今有了你,我真是为他感到高兴。   “以我的身份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冒昧,但我私下恳请你好好待他,如果连你也离开他,我想象不出奥瑟殿下该有多难过。”   弥拉对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表达出的关心,让凌熠深受感动。   迎上对方期许的目光,凌熠郑重点了点头。   一顿下午茶喝了三个小时,凌熠起身告辞。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跟奥瑟殿下吃晚饭。”   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萨利夫人捂住腹部,凌熠忙道:“夫人,您不用送了。”   萨利夫人却看着不大对劲,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是,我……我好像要生了……”   .   奥瑟带着兰泽火速赶到皇家医学院。   “怎么会这么严重?”   萨利夫人自然分娩了三个孩子,佛洛兰也有待命的助产士,按理来说不应该被送到医学院,更不用求助远在希尔德贝里的兰泽。   护士赶来送手术服,兰泽边走边换,顾不上其他,一头扎进手术室。   凌熠这才得空为奥瑟解释。   “夫人难产,在家里分娩了一个小时,没有办法才送过来。可这里的医生从未见过产妇,没人敢做剖腹产。”   萨利在手术室外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到奥瑟竟然红了眼。   “我跟夫人说过很多次用子宫舱,她非要亲自生,怎么都劝不动。夫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我害了她?”   奥瑟拍了拍萨利的背,难得安抚他道:“我把最好的外科医生都给您带来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夫人她决计不会有事。”   兰泽进去不到十分钟,重新出现在门口,两只手举在半空。   “血库血液不够,需要有人输血。”   萨利立刻上前:“我来!输我的血!”   奥瑟:“我也可以。”   兰泽目光从三人身上快速扫过:“医学院有几位的医疗档案,您二位血型不符。凌熠,你跟我来。”   兰泽把凌熠带到手术室隔壁的单间。   “胎儿胎位不正,需要立刻剖腹产,但是有个问题很严重。   “萨利夫人对麻醉剂过敏,我不可能在她清醒的状态下对她进行剖宫手术。”   “那怎么办?”凌熠紧张问。   “你发给我的贝尔伯爵手稿中有记载,蜂毒是一种纯天然的麻药,少量注射可以起到局部麻痹的作用,早时候的游医就是用蜂族人的毒液做手术。”   兰泽递给他一支试管:“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进来,大概取十毫升就够了。”   兰泽交待完就匆匆回了隔壁,凌熠把试管对准虎牙,无色无味的液体沿着试管壁缓缓流下。   兰泽回来取毒液,看到他手里的试管,一把夺了过去。   “够了,你想毒死萨利夫人啊。”   凌熠脸色苍白:“不够我可以再取。”   “你好好坐着休息,不要乱动。”说完又走了。   蜂族人的毒液是由血液转化的,这就是为什么如果要一次性毒杀一个人,蜂族人也会同归于尽的原因。   凌熠取一次毒液跟献一次血没有区别,他闭目休息了好一阵,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隔壁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声,却令人如释重负。   兰泽抱着婴儿出来:“母女平安。”   萨利精神松弛下来止不住泪奔,想进手术室又被撵了出来。   凌熠休息好了,刚出去就被萨利激动得一把抱住:“谢谢你,谢谢你,我代全家感谢你。”   他过于热情反倒搞得凌熠不好意思:“献一点血而已,举手之劳,您客气了。”   “以后有事就来找我,但凡我能帮忙,一定不会推辞。奥瑟欺负你,我为你出头。”   凌熠忍俊不禁,却不见附近有奥瑟的身影。   “殿下人呢?”   萨利吸溜着鼻子,指指不远处:“在里面。”   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凌熠见到了新生儿,以及她身边的奥瑟殿下。   奥瑟专注地看着婴儿,没发现窗外多了个人专注地看着他。   凌熠看见奥瑟向婴儿伸出食指,被五根小手指牢牢攥住。   浮现在他脸上的,是凌熠从未见过的温柔。 第57章   凌熠再一次站在了皇家法院被告席上。   新任命的大法官字正腔圆地朗读卢达瓦被害一案的最终判决:   “……在本案重新审理过程中,已有确切证据证明被告并非本案真凶。被告对被害人的行为,是在危急情况下,为保护他人人身安全所采取的正当防卫行为。   “因此,本庭决定,撤销对被告凌熠故意杀人罪的判决,改为无罪释放。同时,建议有关部门酌情考虑,为被告追加见义勇为勋章,以表彰其保护他人人身安全的英勇行为。   “以上。”   法槌落定。   “宣判结束。”   法庭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凌熠抬起头,与二楼贵宾旁听席上的奥瑟隔空相望,不约而同回忆起二人的初遇。   凌熠扬起下巴,表情挑衅,将那日奥瑟表现出的傲慢如数奉还。   奥瑟回了他一个“给我等着”的眼神,转身离席。   全体起立恭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   雷铖从旁听席走过来恭喜凌熠。   “我们查到凶手身份,可惜慢了一步,真凶已经畏罪自杀。好在案子是平反了,我也不算食言。”   “元帅为了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尽心尽力,凌熠感激不尽。”   “谁说你是普通人,你可是陆颁军校荣誉毕业生。不是只有ALPHA才有参军的权利,你如果有想法,欢迎随时联系我。”   雷铖朝他伸出手,凌熠愣了下,伸手与他回握。   “当然,你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都是你的自由。”   雷铖重音压在最后两个字,意味深长。   第二个来的人是尤林。   “我为我当初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我想为殿下恢复继承权,你想保护你的弟弟,我们只是各自有自己的坚持。”   “你的道歉听上去没有半点诚意。”   “经过这段时间,你应该也能看出,殿下是多么适合接任帝位的明君。希望能跟你有统一的目标,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他也伸出手,凌熠垂眸扫了眼,敷衍地握了握。   “看在共同的敌人。”   奥瑟来到一楼,停在门口等他。   凌熠撇下尤林,走到他身边。   “扬眉吐气了。”奥瑟揶揄。   “见义勇为勋章,也是由您亲手颁发吗?”   “可以跟王妃的王冠一起给你。”   二人并肩走出法院,门外的民众欢呼雀跃,甚至有人举着他们的合影。   唐德开出一条路,护送他们上了车。   上车后,奥瑟亲手帮凌熠整理衣领。   “父皇召见你进宫。”   凌熠点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   “紧张吗?”   “我可是敢劫持皇子做人质的人,您为什么觉得我会紧张?”   “他要是为难你,我会替你回答,你只需负责旁听就可以了。”   “他为什么要为难我,皇室传统里,难不成还有儿媳第一次上门被刁难这一项?”   奥瑟嘴角泛起浅笑:“我不该替你担心,我该担心父皇才是。他常年生病,你收敛着点,不要把人气昏头了。”   凌熠第一次来到皇宫,他见惯了希尔德贝里的富丽堂皇,反而觉得皇宫也不过如此。   侍卫客客气气将二人拦在会见厅外。   “奥瑟殿下,陛下有令,想单独与凌熠会面,请您在外面稍事等候。”   奥瑟眉头蹙起:“单独会面?父皇跟凌熠之间还有什么事需要背着我讲?”   “陛下是这样吩咐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没事,”凌熠拍拍他手,“我有分寸,不会把陛下气坏的。”   奥瑟不放心,但也没有办法。   “有事就叫我。”   侍卫比了个向内的手势:“请。”   时隔十七年,凌熠终于见到皇帝本人,可他已经不是那个因为能见皇帝就又叫又跳的小孩了。   尽管霍夫被疾病折磨得面相虚弱,但从五官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相貌英俊的君主。   弥拉皇后坐在一旁,容貌也清秀不俗,很难想象这两个人的基因能生出相貌猥琐的缔斯殿下。   再联系到缔斯殿下在大众视野里隐身,凌熠产生了些不太礼貌的联想。   他彬彬有礼地朝二位鞠躬:“平民凌熠,见过霍夫陛下、弥拉陛下。”   弥拉冲他和蔼地点点头,霍夫则是将他打量了好几遍。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奥瑟肯为了你放弃皇位,可见他对你很重视。”   “承蒙奥瑟殿下厚爱,没有殿下出手相助,凌熠早已命丧刑场。”   “王储继承人为死刑犯人放弃皇位,不失为一段皇室佳话。现如今你被改判无罪,按理来说赦免权也该收回。”   凌熠何等聪明,听到这里就知道霍夫话中有话。   “赦免权是对有罪之人的赦免,我既已无罪,殿下付出的赦免权自当无效,为何还有‘按理’之说?”   “赦免权是初代皇帝赋予冯狄子孙一生一次的特权,如此重要的权力随随便便给出去又收回来,岂不是儿戏?”   “请陛下明示。”   “我宣你进宫不是要为难你,恰恰相反,我想给你两个选择。   “奥瑟用掉了他的赦免权是事实,案件重审也早就过了30天撤回期,按照帝国法律,他已不再拥有合法继承权。   “你出身平民,本不能与皇室通婚,念在奥瑟对你感情深厚,我会破格为你们赐婚,还会允许他保留王子的头衔,领取双倍俸金——包括你的那份。   “日后下任皇帝登基,他会被赐封亲王,拥有自己的封地,加上希尔德贝里,够你们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凌熠耐心听完霍夫开出的诱人条件:“您的意思是还有第二种选择?”   “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因为你的缘故,奥瑟在民众心中人气很高,内阁也有不少追随他的政要,贸然取消继承权,可能有人会不服气。   “你被错判,如今平反,国家会按冤案补偿金额赔偿你的损失。你身体受到的损伤不可逆,这个我也爱莫能助,只能看日后医学是否能解决这个问题。   “冯狄帝国自建国以来,从来没有平民封后的先例,今后亦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奥瑟情况再特殊,也不能破例。   “正好奥瑟使用赦免权这件事,并没有正式公开,他还是可以保留他的继承权。至于你们两个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凌熠错愕,第一反应去看弥拉皇后,后者微笑着向他点头,鼓励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凌熠四下张望,打量会见厅。   会见厅大且空旷,除去他们三人,就只有若干宫廷侍卫在四周站岗。   强烈笑意自胸口涌上,当着皇帝的面,凌熠放肆地放声大笑,错愕的表情来到了霍夫脸上。   “你……”霍夫一下气没顺,猛咳起来,“咳,咳咳咳……”   弥拉忙体贴地轻拍他的后背,凌熠笑声不止,霍夫咳声不断,在这空旷的大厅缠绕着产生回响。   霍夫终于理顺了气,难受地捂着胸口:“你笑什么?”   笑意从凌熠脸上消失,表情可以用冷漠来形容。   “霍夫陛下,我想我明白了您的意思。一方面,您不希望奥瑟殿下即位;另一方面,您又忌惮他在内阁日益壮大的势力。   “最理想的结果,当然是奥瑟殿下为爱主动放弃继承权。但是,您又舍不得他在民间的高人气,准他保留头衔却放弃实权,让我们二人安心做一对皇室吉祥物,增加民众对皇室的好感,再让那位从未公开亮相的缔斯殿下坐享其成。”   他说得过分直白,霍夫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   弥拉出声提醒他:“你面前的是皇帝陛下,说话要注意分寸。”   凌熠置若罔闻。   “但我倒不是为了您帝王的城府发笑,我笑是因为,我一直以为奥瑟殿下是满脑子只有生孩子的繁殖癌,就在刚刚,我突然理解了他的想法。   “霍夫陛下,我深知奥瑟殿下不是您爱情的结晶,但他身上有您一半的遗传基因,我相信您对他并非没有半点父子之情。   “弥拉陛下,虽与奥瑟殿下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提起殿下时流露出的关心,在我看来也并非全是逢场作戏。   “萨利夫人,更是待奥瑟殿下如自家小辈,发自真心地希望他幸福,绝无害他之心。”   凌熠扬起下颚,视线在二人身上交替停留。   “你们都把奥瑟殿下当家人,只是在诸位心中,还有比他更重要的家人。没有利益冲突,你们和和美美,一旦有了冲突,他就成了被优先放弃的那一个。偌大的皇宫,竟然找不出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所以他才会那么执着于OMEGA,那么执着于生小孩。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拥有自己的家人,会把他放在第一位着想的家人。”   凌熠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颔首。   “霍夫陛下,对于您的两种提议,不需要再考虑,我已经做出选择。”   .   奥瑟在外面来回踱步,终于等到凌熠出来,急切迎上去。   “父皇跟你说什么?”   凌熠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   “他要您在我和皇位中二选一,我替您选了后者。”   奥瑟紧紧盯住他,仿佛在等待这只是一句假话。   “你在开什么玩笑?”   凌熠洒脱地报之一笑:“我跟殿下一开始就是交易,现在交易条件不存在,自然也没有义务绑在一起。   “我仔细想了想,我这么年轻,不应该吊死在一棵树上。   “您现在愿意为我放弃继承权,等到激情过去,一定会后悔。我跟皇位孰轻孰重,我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   奥瑟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凌熠却表现得满不在乎。   “至于您嘛,一开始技术很差,现在也纯熟了不少,我们的匹配度又这么高,殿下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做个炮友。”   奥瑟的眼神像刀子,恨不得挖出他的心来,看看其中有几句真心话。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凌熠点头:“感谢殿下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祝您早日登基,成为一代明君。”   奥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良久。   “好,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   他决然转身,披风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将他的背影与身后之人切割成两个世界。   “你辜负了奥瑟殿下。”   凌熠目送奥瑟的背影远去,才转身与缓缓走来的弥拉皇后面对面。   “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选吗?”   “因为你不在乎他。”   “错,因为您。”   弥拉表情微变。   凌熠却微笑。   “倘若您那天不特地找萨利夫人约我谈心,兴许我会考虑陛下的条件。   “可您却偏偏暗示了我那番话,我这个人,一身反骨,别人越不想让我做的,我越想做。   “你们不想让奥瑟殿下继承皇位,我就偏要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你们说平民不能封后,我就偏要试试看。”   弥拉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你太自信了,你亲口拒绝了奥瑟殿下,怎么确定他还会选择你?”   “凭我的人格魅力。”凌熠唇角一勾。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番对比,我越来越觉得只有奥瑟殿下才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   “想让您那个容貌猥琐的儿子做皇帝,也得先掂量掂量他配不配。”   弥拉一直维持的良好涵养,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起了变化。   “什么容貌猥琐?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您心里清楚,怪不得一直不肯见人呢,原来是见不得人。”   他微微行礼:“平民凌熠告退,希望下次见面,我已经是皇后了。”   他不再关心弥拉的反应,扬长而去。   走出皇宫,抬头看了眼天空。   掏出手机,拨通雷钺的电话:“喂,是我。   “上次你说可以给我皇家学院的入学名额,还作数吗?” 第58章   伴随发动机的轰鸣,一辆光泽熠熠的黑色机车在校园疾驰。   一道精准而优雅的弧线,伴随清脆的轮胎刹车声,机车稳稳停在车位,掠起一阵尘土。   车手摘下头盔,露出张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的脸,他随手整理了下黑色乱发,长腿一抬迈下机车,抓起背包,快步往停车场外走。   不料刚走出停车场,就被人刻意堵了下来。   “我说你小子,刚才差点撞到人你知不知道?”   雷钺向后避让一步:“我不记得我有撞到你。”   “那还不是因为我闪得快,但凡我反应慢一点,早就被你撞倒了你知不知道?”   面对挑衅,雷钺却因赶时间不想计较:“对不起,那可能是我没注意到。”   他点头道歉,想要绕过对方离开,却被揪着上衣袖子拽了回来。   雷钺:“我已经道歉了。”   “你就是这么跟人道歉的啊?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现在有点急事,你想要我怎么道歉?”   “总得有点实际表示吧,”这人原形毕露,“听说你那车挺值钱的,还是什么限量款,要不借我骑两天,这事就算完了。”   雷钺断定他有意刁难,摇摇头, 第二次试图绕过他:“劳驾借过。”   对方加大手劲:“想走?”   他正要给雷钺点颜色瞧瞧,冷不防自己双脚离地,身体腾空,眼前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仰倒在地。   雷钺把人过肩摔,却又客气地给人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说完把拎在手上的包甩到背后,头也不回地朝校门口跑去。   路过的同学目睹这一切,嘲讽道:“你惹谁不好,偏要去惹元帅的儿子,真当人家是棉花呢?”   这人倒在地上仍不服气:“元帅的儿子怎么了?只要军衔不是世袭制,他就是个平民,怎么,他还能派军队把我家抄了不成?”   说话拉扯到尾骨,他痛得呲牙咧嘴,又扭头训斥自己身边的人:“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扶我起来?你以为你又是为什么能来皇家学院念书,你是来服侍我的知不知道?真把自己当个天之骄子了。”   雷钺还没到校门,就听到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议论。   “校门口的是那个人吗?”   “就是他。”   “他怎么到咱们学校来了?”   “我听说他把奥瑟殿下甩了。”   “可我怎么听说是奥瑟殿下把他甩了啊?”   “谁甩谁不重要,总之是这两个人掰了,本来差一点他就是王妃了。”   “那这下可有趣了,首相还没放过他,又没奥瑟殿下护着他,他不会不知道在皇家学院念书的都是些什么人吧?”   雷钺无暇顾忌旁人的闲言碎语,急匆匆赶到门口,凌熠与席勒站在校门外,一人手里拖着个行李箱。   “有事耽误了下,让你久等了。”   雷钺主动接过凌熠的行李箱,凌熠也没与他客气。   “不久,我们也才刚到。”   雷钺这才注意到他发型变了。   “你把头发留长了?”   “是啊,”凌熠把头扭过去,展示自己的小辫子,“我早就想这么干了,陆颁军管得严,皇学应该没有发型方面的限制?”   “没有,我就是觉得…蛮好看的。”   雷钺把头别去一边,声音越说越低,又飞快转移话题:“我带你去新生注册吧,注册了才能分配寝室。”   他领着凌熠往里走,沿途吸引来不少打量的目光,有些是好奇,也有些缺乏善意。   雷钺:“皇学有很多人的家族是首相的党羽,虽说首相现在精神出了问题,但只要这些家族不倒,一时半会也动摇不了他的根基。皇家学院就是帝国政圈和贵族圈的缩影,这里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你要格外当心。”   凌熠大方回应那些不友善的眼神,毫无惧色:“正合我意。”   到了新生报到处,学籍管理老师拆开凌熠的档案,里面居然还有一张由皇家医学院开具的性征改变医学证明。   老师:“学院的宿舍都是单间混寝,只有皇室成员及家属可以申请独栋寝室。”   “混寝就可以,不需要特殊安排。”凌熠微笑。   “他用的是你的伴读生名额对吗?”老师又问雷钺。   雷钺:“是。”   “那他是怎么回事?伴读生不能再带伴读生。”老师指席勒,这两个人的站位一看就是主从关系。   “我有皇室推荐信。”席勒递上推荐信,老师看了眼信封,双手接过去,拆开看里面的内容。   “萨利大公的推荐?我知道了。”   他飞快办理完注册手续:“先去宿舍报到,你情况特殊,还要额外去校医那里做一下登记。”   三个人出发前往宿舍,雷钺一直以为席勒只是来送行的。   “你们怎么会有萨利大公的推荐信?”   “我之前帮了他一个小忙,就请他也帮我一个忙。”   “那为什么不……”雷钺迟疑。   “你想问为什么不直接找奥瑟殿下要?”凌熠大方回答,“因为跟他闹了点不愉快,他现在不是很想见到我。”   “你们当真分手了吗?”雷钺没控制住语气中的急切。   凌熠莞尔一笑:“如果你想问我现在是不是单身,我的答案是,是。但是我已心有所属这件事,我也不想瞒着你。”   雷钺沉默,他想起自己无意在父亲桌上看到的那份手术同意书的复印件,他不理解这两个人明明是一场交易,为何还要对外编出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欺骗所有人。   如果英雄救美是谎言,那么心有所属又有几分是真的,会不会只是拿来搪塞他的借口?   凌熠的宿舍又分在了二楼,是他喜欢的完美高度。   宿舍有一个客厅,两间自带浴室的卧室,内间面积大且豪华,外间相对朴素,是标准的一个贵族学生加一个伴读的配置。   理论上凌熠应该与雷钺同屋,但雷钺当然不可能让他住自己的仆人间,特地为他申请了新寝室。   即便这样他还是担心凌熠住不惯:“这个宿舍你还满意吗?”   凌熠从二楼阳台往下看:“这里比我家条件还要好,有什么不满意的?让你去体验一周陆颁的上下铺和公共浴室,你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了。”   “我担心的是这里的条件比不上希尔德贝里。”   “希尔德贝里条件是好,但面积太大走得也累,不如小房子住得舒心。”   这段时间席勒也没闲着,仔仔细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凌熠在阳台冲他喊:“歇歇吧你,怎么可能有人敢在皇家学院宿舍里捣鬼?”   说完笑着跟雷钺解释:“职业病,不用理他。”   雷钺:“仔细点是好事,我就住对面,有事随时叫我。”   楼下传来喧哗,凌熠探头往下一望,巧了,他在皇学只有两副熟面孔,到校不到一个小时就见全了。   “司蒂”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看样子是他的伴读——正被一群人堵在楼下,为首的人态度嚣张,一只手揪着“司蒂”的衣领。   “皇学的门槛也太低了,区区子爵的养子都能带着下人来念书,你一个爹妈都不知是谁的野种,凭什么跟我穿一样的校服?”   杜宾想要上前,被缔斯不动声色地拦下。他垂眸低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他越是这样,对方越变本加厉,甚至开始用巴掌一下下拍打他的脸。   “你知不知道皇家学院是谁赞助的?乔温子爵自己都穷得叮当响,你到处蹭饭还蹭书读,懂不懂什么叫羞耻?”   此时的二楼,雷钺:“你在陆颁应该很少见到校园霸凌,这种场面在这里是家常便饭。越是老牌的贵族子弟越目中无人,甚至把欺负同学当成乐趣。”   凌熠努努下颚:“这个人是谁?”   “他叫科基,祖上十三代贵族,家中有银行港口矿脉,各种产业数不胜数,是出了名的校霸。”   雷钺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他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就是因为科基总把这些挂在嘴上。   缔斯向后躲闪,却又因衣领被揪住躲不开。   他小声反驳:“皇家学园是教育部拨款运营的,只要家中有爵位,无论直系亲属或收养子女都能来念书。”   科基乐了,问身后的跟班们:“你们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人群响起一片嬉笑。   科基扭头变了脸,一边狂打缔斯的头,一边骂:“你还会顶嘴,你还会顶嘴!”   从楼上飞下一物,不偏不倚正中他脑门。   “唉哟!”科基松开手,捂住额头,眼睛因疼痛刺激出泪花。   “谁!谁干的?!”他愤怒地望向暗器的来源,因视线模糊,只能看清宿舍二楼在阳台上站着两个人影。   凌熠手里的小石子一抛一接。   “我干的。”   缔斯仰头,见到他,惊喜叫道:“凌熠!”   凌熠一点都没有刚惹了校霸的觉悟:“真巧啊,司蒂,以后就是同学了。”   科基揉揉眼睛,总算看清了这个人。   “凌熠?这个名字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   有人小声在他耳边说:“就是杀了首相儿子,又跟奥瑟殿下搞到一起那位。”   科基恍然大悟:“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原来你就是凌熠。”   跟班又说:“但是听说最近两人分道扬镳,他已经没有后台了。”   科基冷哼:“有后台也不怕,有本事你给我下来!”   “下来就下来。”   凌熠双手一撑,从二楼阳台一跃而下,可把皇家学院这些人吓傻了。   连雷钺都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直到看到他安然落地,才松了口气。   在场的人中只有席勒习以为常。   凌熠稳稳站在科基面前:“我下来了,然后呢?”   科基也被吓了一跳,红肿的脑门愈发作痛。   “然后…然后……给我上!”   他的跟班们是一群只会仗势欺人的贵族子弟,连扛个水桶都费劲。   老大发话,他们不敢不从,只能仗着人多冲上去围攻,凌熠一点都不客气,转眼地上倒了一片。   “这就是皇家学院的实力吗?”凌熠主动挑衅。   科基但觉颜面扫地,尤其他们一群ALPHA,竟被一个OMEGA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又臊又气。   动静惊动了楼上的人,宿舍里的人纷纷走到阳台往下看。   此情此景更加令科基感到难堪,无论如何都要给眼前这人一点颜色看看。   一股ALPHA精神力爆裂释放。   “你找死!”   近处的缔斯,二楼的雷钺和席勒表情均是一变,ALPHA用精神力攻击OMEGA,是最下作的行为。三人正要冲出去阻止,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第59章   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可惜为时已晚,ALPHA信息素向四面八方漫开,对所有人展开无差别攻击。   凌熠瞬间表情痛苦,抱紧头,弓下腰:“救…救……”   科基见状得意大笑:“一个OMEGA,也敢在我面前嚣张?”   精神力不如他的跟班们原本就被凌熠揍倒在地,这下更是表情痛苦。   他们爬不起来,又逃不掉,在地上玩命顾涌,像一堆铁板上的蛆。   “哥,别放了,还有我们……”   “滚开!”科基一脚踹开离他最近的人,“我今天就要看皇太子的OMEGA在大庭广众下发情的样子!”   说话间他继续催化信息素溢出,势要让凌熠露出丑态。   原本痛苦万分的凌熠却缓缓直起身子:“……就这啊?”   他看起来完全不受影响,科基瞪大眼睛:“你、你不是OMEGA吗?”   “我是呀,”凌熠故意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精致的耳骨环,朝他飞了个媚眼,“你想闻吗?”   明明是风情万种的引诱,科基却被吓得生生退了一步:“你是OMEGA,为什么不怕我的精神力?”   凌熠步步逼近:“你不是想看我发情的样子,那你躲什么呢?”   不断倒退的科基险些被地上的人绊倒,被凌熠薅住衣领拉了回来,就像他之前对“司蒂”做的那样。   “你刚才是怎么欺负同学的,是这样?还是这样?”   他模仿科基的一举一动,只是下手力道重了不少。   “疼!疼!别打了!”   凌熠边打边教训道:“这么点精神力,还敢学别人拿信息素吓唬人?你看看你的那些狗腿,一个个既能说话又能动弹,真正的精神力压制你体验过吗?别说动一根手指,能说出一个字都算你厉害。”   科基的脸肉眼可见肿了起来,小弟们也都吓傻了,他们只见过老大把人打成狗头,从未见过老大被人打成猪头。   适才勒令他住手的人走了过来:“可以了,适可而止吧。”   凌熠听话地把人撇开,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一脸嫌弃:“硫代丙酮,难闻死了。”   科基一屁股坐倒,跟他的小弟们横七竖八躺在一起,活似倒了一地的丧家之犬。   但他尤不服气:“维森老师,这个人霸凌我,你为什么不说他?”   “因为我亲眼看到是你企图用精神力威胁他在先,你明知用信息素攻击OMEGA有多危险,你应该庆幸他没事,否则等待你的就不光是记过处分那么简单。”   他转向凌熠,自我介绍道:“我叫维森,是这里的校医。”   凌熠乖巧得跟方才判若两人:“学籍处的老师要我找您报道,我还没来得及去。”   “正好,你跟我走,档案带了吗?”   “在楼上,我去拿,很快的。”   维森正要说不用急,就见他转身一个加速跑冲上墙,垂直的墙面被他如履平地。   跳上一楼阳台后,又不知从哪里找到突出点,握住借力一跃,攀爬的动作像猎豹一样矫健而又流畅。   手指精准扣住二楼墙檐,向上一推,轻盈的身姿落在自己宿舍阳台。   丧家之犬们看得瞠目结舌,从其他宿舍的围观人群中传来叫好与口哨声。   不消一会儿,他又重新出现在阳台,嘴里叼着档案袋,正打算如法炮制再跳一遍。   维森眉一扬:“你给我走楼梯!”   “……哦。”   凌熠跟着维森到了校医室,维森换上白色校医制服,凌熠仔细打量,发现他其实是个非常漂亮的OMEGA。   目测三十几岁的年纪,念书时至少也是个校花的级别。   校医在他面前坐下:“第一次当OMEGA吧?”   凌熠笑容僵硬了一秒,这话直白得让他不知该怎么接。   “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挑衅很危险?”   “我有十足把握才会那么做,他那点精神力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那是因为你身上有精神力更强的ALPHA的标记,但标记不是永久的,过几天它代谢掉了你怎么办呢?”   “到时候再补一个不就完了。”凌熠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趴到桌上,凑近维森:“他刚才放信息素没影响到我,但是影响到您了,对不对?不然您也不会那么晚才过来阻止我。老师您这么漂亮,怎么会到现在还是单身?”   维森面无表情:“看来手术只能改变性征,不能改变性格,ALPHA擅长的油腔滑调你是一点也没丢。”   凌熠讪讪退回去,揉了揉鼻子:“我是诚心发问,不是油腔滑调。”   维森:“我要纠正你两点:首先,我不是单身;其次,不是只有单身OMEGA才会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只要对方的精神力高过标记你的ALPHA,就意味着他可以无视你身上的标记重新标记你,在这种情况下,有标记的OMEGA受到的影响可能比单身OMEGA更严重。”   凌熠小声嘀咕:“那我也没见过几个精神力比奥瑟殿下还变态的ALPHA。”   “你青春期上的是ALPHA生理课,有关OMEGA的生理知识都是从民间艺术里学的吧?”   “也不能完全说是…我这不还身体力行地体验了两个月嘛?”   “生气的时候不放信息素学会了吗?”   “……没有。”   “遇到危险更要收敛信息素学会了吗?”   “也没有。”   “发情期是几号到几号?”   “呃,下礼拜?下下个礼拜?”   维森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抑制剂。   “这是OMEGA专用抑制剂,一旦有发情征兆就要及时注射。”   凌熠把盒子推回去:“这个我用不着。”   “为什么?”   “因为我有固定性伴侣,听说抑制剂只能缓解症状,不能完全消除,我有更有效的解决办法,干嘛还要委屈自己打抑制剂?”   轮到维森沉默一秒:“那行,提前一天来找我开假条,OMEGA的发情假是三到五天,可以延长不能缩短,必须等到发情期彻底结束才能返校。   “我这有一本OMEGA生理常识教材,你拿去好好背,回头考试。”   “这也要考试?”凌熠瞪眼。   “生理课是皇学大一的必修课,你虽然是进修生,但这种常识课仍属于必修学分。顺便提一句,皇家学院建校史上只有一名学生在生理课挂科,你知道是谁吗?”   凌熠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维森笑得春风和煦:“奥瑟殿下,因不会收敛信息素没能通过考试,希望你不要赴他的后尘。”   .   同一时间,铂林宫。   被折磨了几天的大臣们苦不堪言,纷纷找到唐德诉苦。   “唐德队长,前段时间奥瑟殿下守着希尔德贝里寸步不离,连铂林宫门口的台阶都不曾踩一下。   “这两天怎么又突然转了性,几乎住在铂林宫里,殿下不走我们也不敢走,这一天到晚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还不只是加班的问题,这几天但凡跟他汇报工作,十个有九个被痛批,不是这里做得不好,就是那里做得不对,早上桑福大臣递交财务报表,直接被殿下撕成粉碎,最后桑福大臣是哭着跑出来的。   “唐德队长,你实话实说,奥瑟殿下这个月的易感期是不是提前了?”   大家抱怨到最后口径一致,都要唐德帮忙想想办法。   唐德的状态比他们好不到哪去。   “我都四十八小时没回家了,你们觉得我能有什么办法?最可怕的就是殿下易感期还没到,要是到了,我都无法想象会是个什么样子。”   奥瑟的基因突变带来的负面影响并不仅仅是无法匹配到OMEGA,还有没有任何一种抑制剂能缓解他易感期的症状。   这种症状的严重程度还会逐年递增,导致他每个月都有几天格外易怒、暴躁,让他身边的人都如履薄冰。   凌熠才刚走,奥瑟殿下的行为就跟过去易感期时不相上下,这要是过几天易感期真的到了……?   唐德打了个寒颤,从座位上跳起来:“不行,为了我的生命着想,还是得想想办法。”   他悄无声息溜进办公室,奥瑟正在一心三用,一边飞快地在某个文件上写字,一边阅读另一份文件,同时让助理为他念平板上的文字。   似乎只有用加倍的工作填满自己,才不会想起令他不愉快的人和事。   “说。”   奥瑟头也没抬,唐德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了自己。   “殿下,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有个行程……”   “今天的行程为什么现在才说,所有行程不应该提前一周就定好吗?”奥瑟语气很不客气。   “是,主要是我不确定您愿不愿意出席,所以一直没敢提……”   奥瑟这才停下笔:“什么行程?”   “是…皇家学院的…开学典礼。”   奥瑟秒拒:“不去。”   “皇家学院每年都送请柬来,您有时去有时不去,这倒没什么。但属下个人觉得,您今年还是出席比较好。”   “凭什么?今年是什么特殊年份吗?是百年校庆还是校长金婚,还是它皇家学院培养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   唐德冲助理使了个眼色,后者自觉离开。   “殿下,您也是皇家学院毕业的,最清楚学校里面的风气。高等贵族瞧不上低等贵族,低等贵族看不起平民,平民还分三六九等,没有背景是最惨的。   “如今外面都在传您跟他不欢而散,那就意味着他同时得罪了首相跟您这边的人,两拨人都会找他麻烦,您就不怕他被欺负了?”   奥瑟冷着脸:“他被欺负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要让他去皇学念书。”   “但您跟他怎么说也算有过一段缘分,您真忍心见您标记过的OMEGA遭遇校园霸凌吗?   “好您哪怕就是露个面,让那些人误以为有您给他撑腰,让他们因为忌惮不敢胡来。好聚好散,也能表现出您的大度。”唐德苦口婆心地劝说。   奥瑟沉默不讲话,唐德看见了希望。   “您实在不想去,那就算了,我给校长回电,告诉他今年您不打算出席。”   唐德边叹气边往外走:“听说现在小孩霸凌的手段可多了,脱衣拍照发上网都不算是新闻……”   “等一下。”   唐德光速回头:“您决定要去了?”   奥瑟的脸色比唐德熬了两宿的眼圈还黑。   “谁说我要去给他撑腰,我就是想去看看他离开我后过得有多惨,不行吗?”   “行,行,行,”唐德忙不迭地应道,“我这就去备车!”   他转身握拳,比出胜利的手势。   他才不信前一天还如胶似漆的两个人,隔一天就能反目成仇。   不管是去撑腰还是看笑话,只要见面一切就有希望。 第60章   皇家学院的校长听闻皇太子驾临,来不及感到困惑,亲自到校门口迎接。   打头阵的是皇长子的心腹,近卫队长唐德,校长心急如焚地把人请到一边。   “唐德队长,这是什么情况?奥瑟殿下要来参加开学典礼,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   “不是您送的请柬,邀请奥瑟殿下参加今天的开学典礼吗?”   校长更惊讶了:“我没送过请柬啊?”   唐德清喉咙,朝他挤眉弄眼:“我说您送过,您就是送过,您再仔细想想。”   “……”校长恍然大悟,“对对对,的确是我邀请奥瑟殿下来的,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校长贵人多忘事,殿下不会怪罪。”   校长重新压低声音:“可学校什么都没准备,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   “要什么准备,您在主席台留个位置给殿下就行。”   “那等下殿下还要致辞吗?”   “致辞就免了,不过送花环节必不可少。”   唐德与校长耳语几句,校长连连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凌熠被四名ALPHA簇拥在中央,结伴来到校第一操场,开学典礼即将在这里举行。   帝国国旗与皇学校旗迎风招展,鲜花与彩带将主席台装点得隆重醒目,交响乐团的学生们在乐池中调试乐器,时不时传出一段悠扬的旋律。   马术仪仗队的成员身着整齐划一的骑士服,胯下马匹个个血统名贵、膘肥体壮,一眼望去威风凛凛,不愧为全场万众瞩目的焦点。   缔斯还在为早上的事向凌熠致谢。   “今早多谢你帮了我,欺负我的那个人家世显赫,你打了他,他的家族恐怕会找你麻烦。”   凌熠:“我见你打游戏身手还不错,科基的精神力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却任凭别人欺负不还手,你忍辱负重就是因为他家世显赫?”   缔斯笑容勉强:“事情一旦闹大,学校通常的做法是请双方家长到校协商。我在乔温子爵家寄人篱下,本身就添了不少麻烦,不想再惹事生非。”   凌熠听懂了这里的法则,陆颁军校拼拳头,皇家学院拼背景,校方不敢得罪贵族官员,最省力的调节办法就是请家长。   双方家长一见面,无论矛盾的过错方在谁,最终都得地位低的一方道歉。   他拍拍缔斯肩膀,对他的境遇感同身受。   “我理解,我打小不是那么听话,所以也很怕学校请家长,因为会觉得对不起我养父。今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养父如今在外地,请家长这种事再也威胁不到我。”   缔斯看他的眼神满是崇拜和感激,仿佛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典礼开始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同学聚集到操场,以至于凌熠等人完全没有留意到从主席台贵宾席投射来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他们几人身上。   “这就是你口中的容易受人欺负?”奥瑟脸色阴沉得吓人。   唐德:“……年轻人嘛,交一两个朋友,也无可厚非。”   “朋友?我看这几个280.53,分明就是动机不纯。”   唐德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种事哪能用加法,就算您的数学老师同意,您的生物老师也不会认可啊!”   远处,凌熠与几人有说有笑,完全没有往主席台瞅的趋势   唐德也有些打怵:“要不……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你给我站着,哪都不许去!”   他倒要看看,凌熠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自己。   在操场的另外一边,科基的伴读手里拿着冰袋,正在帮他敷被打得红肿的脸。   “疼死了!你能不能轻一点?笨手笨脚的,连伺候人都不会!”科基把火气全都撒到自己的伴读身上。   伴读畏惧地缩回手,再敷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   想到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一个新生蹂躏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口恶气就像被压抑的火山,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喷发的出口。   “喂!你查没查到那个流什么饼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伴读支支吾吾:“硫、硫代丙酮……香皂厂生产香料的时候,意外发现的物质……”   科基脸色稍霁:“香料啊,那就还行。”   转眼又恶狠狠道:“别以为他隐晦地夸我好闻,我就会对他网开一面。等着瞧,我马上就让他后悔来皇家学院念书!”   旁边一跟班用胳膊肘怼了怼科基:“基哥,你看主席台,坐在校长旁边的人,是不是奥瑟殿下?”   科基渐渐眯起眼睛,典礼虽然还没开始,贵宾席上却反常地坐满了人。   校长客客气气跟坐在C位上的人讲话,那人倨傲的神态下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不是奥瑟殿下还能是谁?   跟班迷惑:“不是说奥瑟殿下已经跟他掰了吗,怎么他一入学,奥瑟殿下也来参加开学典礼,应该不会只是巧合吧?”   他扭头对科基表达顾虑:“要是他还跟殿下有一腿,那咱们的计划……?”   科基心虚地瞄了眼马术队:“奥瑟殿下来了又怎么样,是不是冲他来的还两说,就算是,我也不怕!等下让他们看我眼色行事。”   伴读收回冰袋,小声插话:“冰袋化了,我去医务室换个新的。”   科基不耐烦摆手:“快去快去。”   顺手摸了把冰凉的脸,吃痛地吸气:“嘶——”   伴读低头含胸,在人群中小心又迅速地穿行,经过凌熠等人时头也不抬地丢下三个字:“小心马。”转眼又消失在人潮。   席勒敏锐上前一步:“他说什么?”   凌熠也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说小心马。”   他四下张望,只看到马术仪仗队:“说的是那个马吗?”   场上似乎没有别的马存在,凌熠想继续寻找,无意扫过主席台,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视线隔空对到了一起,几秒钟后,奥瑟率先移开了目光,带着傲慢的神情,对他不屑一顾。   凌熠:“……”   这时一名戴袖章的学生找上了他:“你好你是凌熠吗?我是校学生会的,等下典礼有个环节需要你参与,请跟我来一下。”   席勒也想跟去,被凌熠制止。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凌熠刚走不久,典礼正式开始,乐团演奏开场曲,主持人上台致辞,介绍到场嘉宾。   果不其然,当她第一个介绍起奥瑟殿下的时候,台下一片窃窃私语。   “这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以说流言不可信,他要是没点背景,敢第一天上学就把校霸揍了?”   “人家小情侣分分合合是情趣,就你们搁那儿瞎造谣。要是真有人信你们的去找他麻烦,那个人麻烦可就大了。”……   议论声不间断传入雷钺耳中,越听越使人心情烦躁。   他忍无可忍低声喝止:“够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小情侣了?奥瑟殿下又不是第一年出席母校开学典礼,少见多怪。”   周围大部分人识趣闭嘴,可也有人小声嘀咕:“那你又凭什么断定那两个人之间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因为他是我的伴读!难道我对自己伴读的了解还没有你多?”   雷钺直直瞪过去,把人瞪得抿住嘴巴目视前方,打死不多说一个字。   缔斯淡淡将目光从雷钺身上抽回,重新落在主席台上,嘴角扬起没有人能察觉到的弧度。   主持人介绍完所有嘉宾:“现在由本校优秀在校生,为尊贵的来宾们献上鲜花,掌声有请!”   十余名学生排成一排,手捧鲜花鱼贯上台,按次序与嘉宾一一对应。   凌熠上台前就猜到自己会被安排在什么位置,因此与奥瑟面对面也没有惊讶,反而笑了笑主动示好。   主持人:“鲜花象征着我们美好的祝愿,代表着蓬勃生机,让我们以鲜花做祝福,表达对诸位嘉宾崇高的敬意!”   凌熠递上鲜花,奥瑟却神情冷淡,把人晾在当场,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凌熠就这样尴尬地双手举在半空,其他嘉宾不明所以,见奥瑟不动,他们也不知该接不该接。   主持人念完台词,献花环节仍未结束,迫使她临场发挥:“请接受这来自学子的深情祝福,正如这鲜花绽放着生命的活力,他们仿佛是皇家学院精神的缩影——优雅、坚韧、生机勃勃!”   唐德在后面急得恨不得自己伸手把花接过来:“殿下……殿下!”   奥瑟不为所动,凌熠没法把花强塞给他,又不能收回来,场面就这样僵持不下。   台下再一次交头接耳。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   “咱们都猜错了,奥瑟殿下不是来旧情复燃的,他是来跟前OMEGA示威的,我好想V他50听听他的复仇计划。”   “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我要是他,这会儿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主持人发挥出毕生功力,声音抬高了八度:“让我们以鲜花为起点,开启新学年的篇章,愿每一朵花蕊都承载着希望,愿每一片花瓣伴随我们成长……”   大家都在用心吃瓜,没人关心她抽搐的嘴角。她肚子里所有的词汇都用光了,再多一句也编不出来。   凌熠尽量不动口型地低声说:“您就接了吧,给我点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奥瑟终于有了动作,但不是从凌熠手中,而是从校长面前的同学手中接过鲜花。   旁边的同学一脸懵,却也不敢不给,小心翼翼观察凌熠的反应。   凌熠却仿佛全然不在意,微微一笑,顺势将手中的花束献给了校长。   难熬的献花环节终于结束,所有嘉宾都松了口气,尤其是主持人。   唐德满心懊悔,早知殿下绝情至此,就不该自作聪明安排什么献花环节。原本意图借此修复二人关系,如今看来反而雪上加霜。   嘉宾们重新落座,唯独校长如坐针毡,总觉得身边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盯着自己。   实在无法忍耐,试探着将手中的鲜花递出去:“要不……这个给您?”   凌熠回到雷钺给他留的位置,像个没事人似的,众人不约而同佩服起他的心理素质。   看起来更不高兴的反而是雷钺,他固然不希望这两人重归于好,但更不愿见到奥瑟大庭广众下让凌熠难堪。   凌熠像有读心术似地朝他笑笑:“没事的,殿下就是这样。”   他重新看向主席台,神情一怔:殿下怀中的鲜花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倒像是刚才他拿的那一束?   现场最为得意的还要数科基:“怎么样?我就说奥瑟殿下不会还罩着他,我今天就替皇太子教训教训这个忘恩负义之徒!”   马术仪仗队开始检阅,三匹名贵骏马呈三角阵型走在队伍最前方,之后的三十六匹宝马排着方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主席台缓缓走去。   乐团卖力地演奏起骑士交响曲,指挥手中的指挥棒抑扬顿挫地上下舞动。   科基冲队首的骑手使了个眼色,他和他的同伴立刻心领神会,暗中用马刺狠狠刺向马的臀部。   突如其来的刺激使马儿受惊,前蹄高高扬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三匹马同时挣脱了骑手的控制,狂奔着冲向人群。   头马失控,整支队伍犹如失去了引导的兽群,在操场上横冲直撞。学生们尖叫着四处躲避,场面陷入混乱。   排头三匹骏马看似无序,然而又能精准地直奔凌熠所在之处。席勒与雷钺竭尽全力,一人拦下一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壮硕的头马在凌熠面前无情地扬起前蹄。   骑手脸上浮现得意的神色,他的坐骑拥有最强健的力量,这一蹄踏下去,对方不残也得重伤。   说时迟,那时快,骑手视线一花,凌熠身影竟消失不见。   “……人呢?”   惊骇之余,脑后骤然传来剧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熠如神助般穿越马腹,翻身上马,毫不留情地送了他一记肘击。   骑手握不住缰绳,头朝下栽下马。本就受惊的马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四蹄如触电般猛烈踏打地面,马头猛烈摇晃,从鼻孔吐出团团白色雾气。   没等凌熠稳住身形,它忽地埋头猛冲,激烈跳跃与蛇形奔跑交替进行,凌熠只有死命抓住缰绳,才不会被甩下来。   眼看场上无人能控制这马,一道身影从主席台飞身跃下,某个状况外的骑手身子一轻,被人拎着脖子扔下了坐骑。   “下去!”   披风遮住骑手的脸,等到他好不容易恢复视线,自己的坐骑已经载着另一个人狂奔而去,那人骑马的背影专业且矫健,象征皇室身份的披风被风卷在半空。   凌熠抓紧缰绳的手心冒汗,他知道一旦落马,等待他的将是致命的踩踏。   急迫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奔腾的骏马追至眼前,离他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   一只手坚定地朝他伸过来:“手给我!”   凌熠毫不迟疑伸出手,对方牢牢握住,一个用力,凌熠从一个马背跃到另一个马背,来到一个安全的怀抱,熟悉的信息素气息将他笼罩。   失控的那匹马继续狂躁地蹦跳,犹如一支飞驰的利箭,直冲向角落中的一群学生。   领头的那位正是科基,他面色苍白,惊恐呼喊:“不要!不要过来!”   马儿不顾一切地冲入人群,科基和他的随从们被撞得东倒西歪,痛苦哀嚎不绝于耳。   奥瑟驾驭骏马,从容放慢了速度,马儿载着二人在场地内轻盈地小跑了一圈。   周围的学生都在偷偷录像,唐德拍了下脑袋,也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摄像头,把这珍贵的一幕存进记忆卡。   马儿回到自己主人身边,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发出一声鼻嘶,停住脚步。   奥瑟翻身下马,回头把凌熠接了下来。   凌熠双脚稳稳落地,正欲道谢,却被奥瑟冷傲的态度打断:“人道主义救援而已,不要多想。”   凌熠强行抑制住笑意,恭敬地回应:“是是,殿下爱民如子,为救平民百姓不惜以身犯险,我深表感恩。”   奥瑟高高在上:“你最好感恩。”   说罢转身回到主席台,校长犹惊魂未定。   “三匹马同时受惊,行为蹊跷,给我好好地查。查不清楚,我今天就不走了。”   开学典礼进行到一半被迫终止,伤员被送去医务室,骑手被关起来调查,学生之间讨论的话题都是某二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科基左臂打着石膏,趁夜色爬上了宿舍楼天台。   骑手们忌惮他的背景,没有把他供出来,所有的罪责自己背,但这并不能打消他的怒气,甚至心中对凌熠的恨意更深了。   宿舍有四层楼,科基站在大门正上方,心中酝酿着,要是等凌熠出门的时候,从这里扔个花盆下去,定能砸得他脑袋开花。   他正在心中演练作案过程,一股强劲的精神力袭来,冰冷的寒意渗透四体百骸,前所未有的恐惧控制了他的身体。   冷汗渗出额头,他想逃走,却发现自己连一根小手指也动不了;想要呼救,声带像被冻住一样只能发出瘆人的咯咯声。   他忽然回想起凌熠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真正的精神力压制你体验过吗?别说动一根手指,能说出一个字都算你厉害。   他能清晰感知道施展精神力的这个人来到自己背后,紧接着一股向上的力道使他的双脚离开地面。   科基胆裂魂飞,甚至找回了仅有的一点声音:“救…救……”   他被拎在半空,松开的手没有半点迟疑。   科基坠楼后,露出身后缔斯冷若冰霜的脸。   “就这啊。” 第61章   凌熠早晨是被楼下传来的喧哗声吵醒的。   他趴在阳台俯瞰下方,但见一群人把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令人无法窥见中央。   雷钺也在人群中,心有灵犀抬头看,两股视线在空中交汇。   “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热闹?”   雷钺总结目前已知的情报:“科基从楼顶掉下来,大概是昨天夜里的事。”   凌熠惊诧:“死了?”   “还有一口气。”   凌熠一时心情复杂,喃喃自语:“总不能是这家伙想不开自己跳楼了吧?”   救护车呼啸而至,几名医护人员跳下车,用担架将科基转移到车里,又疾驰而去。   敲门声打断了凌熠的思索。   他回过头,“司蒂”走进他的宿舍,带着一脸忧虑。   “你听说了么,科基他……”   “坠楼了。”凌熠接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我担心你。”   “坠楼的是他,你担心我做什么?”   “你昨天刚跟他起过冲突,一定第一个被怀疑。”   “这我倒不担心,我就想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   “你觉得凶手很残忍吗?”   凌熠随口道出心里话:“是有一点,他虽然咎由自取,但也罪不至死。”   缔斯凝视他,眼神中流露出倾慕:“你真是心地善良。”   “你们怎么都这么说,”凌熠哭笑不得,“是不是人死了不放鞭炮庆祝就算善良?”   “我们?还有谁这么说过?”   凌熠垂眸片刻,只留下一个难以琢磨的浅笑。   “可能是一个跟你心有灵犀的人吧。”   .   科基上午被救护车拉走,他的父亲科金伯爵下午杀到皇学。   冯狄帝国有爵位在身同时又在内阁担任要职的贵族不多,科金就是其中一位。   他在富豪榜上也是名列前茅,由于跟首相勾结密切,很多钱来得不清不楚,也有人暗地称他为卢乎伦的钱袋子。   皇家学院的校长室装饰考究,一张上等胡桃木茶几占据了室内最醒目的位置,茶几南侧摆放着一张单人高档皮质沙发,东西两侧各有一张同款材质的双人沙发,非常适合面对面会谈。   科金伯爵双手抱臂,双腿大喇喇地岔开,占据了其中一张双人沙发的大半面积,彰显出不容置疑的霸气与领地感。   他双唇紧抿,绷紧的肌肉透露出此刻的愤怒。中年男人的ALPHA信息素毫不收敛地外泄,每一个气体分子都呈现出攻击性。   在他脚边,横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浑身裹着纱布,仅有五官露在外面,活似一具木乃伊,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校长阁下,我放心把孩子托付给贵校,没想到贵校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报我的信任。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今天就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您年年跟我哭穷,我从未吝啬过赞助,结果我的孩子却在校园内险些丧命!医生说他不仅仅是摔伤,还遭受过殴打,请问您如何解释?”   校长语气诚恳:“昨天开学典礼上发生了些意外,我一直忙于处理,疏忽了管理。得知科基同学受伤后我也很震惊,我向您保证,严查此事,给您一个交代。”   “不用查了,”科金冷着脸,“直接让那个叫凌熠的来见我!”   “不用叫了,”凌熠推门而入,“我就在这里。”   科金目光如利剑刺向他:“你很有勇气,杀了首相儿子都能脱罪,现在又来对我儿子下手。”   “我承认他脸上的伤是我造成的,但那也是因为他霸凌同学在先。至于他被马踩、被推下楼,只能说是他作恶多端的报应,与我无关。”   “好一个与你无关,他被马伤到之前,骑在马背上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我比您更想知道,好端端的马为什么突然受惊攻击我。您不去追查让马受惊的元凶,反而冤枉我一个受害者。”   科金把头拧过去:“我没兴趣听你狡辩。校长阁下,烦请将这位学生的家长请到学校来,我想跟对方当面探讨一下家庭教育的问题。”   凌熠微微一笑:“很遗憾,我的亲生父母过世多年,您看您是亲自去找他们呢,还是让他们夜间登门拜访?”   科金寒着脸:“无父无母,怪不得没有家教。”   “您的儿子仗着您的权势在校园横行霸道,恰恰能体现出您卓越的教育成果。”   “听说你只是个伴读?那就把你介绍人的家长叫来也是一样。”   凌熠表情正经了几分:“这位家长,您的儿子口不能言,您替他发声,我能理解。但我本人四肢健全、头脑清晰,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全权负责。”   他转向校长:“校长阁下,您如果觉得我为阻止校园霸凌以暴制暴的行为有错,可以直接处罚我。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动不动就搞请家长那一套。”   校长出来圆场:“凌熠同学你别多心,学生之间发生矛盾,请双方家长到校共同协商历来是本校的传统。家校共建也是本着负责的态度,并不是有意要难为你。”   校长秘书敲门进来:“抱歉打扰几位,已经联系上了凌熠同学的监护人。”   凌熠瞪大双眼:“谁是我的监护人?我怎么不知道?”   “呃,”秘书看着手里的档案,“按惯例我给你的介绍人家长和你档案中的紧急联络人都去了电话,双方都表示马上到。”   凌熠略慌:“不是,没必要吧,你能不能再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不用来?”   “可是,电话是半小时前打的,这会儿他们可能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校长室的两扇木门被人从左右拉开,左侧的人军官装束,右侧的人身穿皇家侍卫制服,赫然是唐德,二人同时比出向内请的手势。   两位身材高大的男性ALPHA,一前一后走进校长室,前者天生高贵、神情倨傲,后者正气凛然、不怒自威。   校长正犹豫这种情况下该不该让座,还没等站起来,就被奥瑟用手势制止。   他自己走到科金正对面落座,雷铖顺理成章坐在了他旁边。   这两个人还一言未发,校长室内便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奥瑟傲慢地扬起下颚:“听说有人要请凌熠家长面谈,我来了,你说吧。”   凌熠:“……”   科金脸色难看得吓人:“原来是您二位培养出的好苗子,把我儿子伤成这样。”   雷铖仿佛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人:“哟,伤得不轻啊,这是怎么了?”   扭头冲科金爽朗一笑:“问题不大,回头派人去克罗斯顿取两瓶好酒,包他酒到伤愈。”   科金强行压抑住心底的怒火,转向校长:“既然人来齐了,就请阁下主持公道,这种暴力殴打、甚至意图谋杀的学生,到底有没有资格留在学校?”   奥瑟:“科金伯爵昨天又不在现场,我想听当事人怎么说。”   当事人之一不能讲话,当事人之二把刚才说过的内容又重复了一遍。   “他脖子以上是我打的,我认;脖子以下是禁区,我可没碰过。”   科金哼道:“片面之词,谁信?”   奥瑟:“既然伯爵认为是片面之词,那就把在场的当事人都叫过来问个清楚。皇家学院绝不姑息暴力伤人的人,但也绝不冤枉见义勇为的人。”   受害人缔斯、目击证人雷钺,以及科基的伴读,都被叫到了校长室,原本宽敞的房间,显得有些拥挤。   奥瑟见到缔斯,态度从“立志为自家孩子找回场子”,变得爱搭不理。   他懒洋洋靠到沙发椅背上:“原来被欺负的学生就是你啊。说说吧,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缔斯规规矩矩地垂眸回应:“回殿下,他用巴掌打我的脸和头。”   “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打你?”   “我不清楚,我只是走在路上,什么都没做就被拦下了。”   “退一步讲,你就没有错吗?他怎么不打别人只打你?”   缔斯沉默无语,凌熠听不下去了。   “殿下,您是来评理的,还是来无理取闹的?”   奥瑟挑眉:“退一万步讲,你就没有错吗?看到陌生人被欺负就上去帮忙,也不问问别人需不需要你帮?”   凌熠囫囵责怪道:“您要是这么胡搅蛮缠,下次就别来了。”   科金指着凌熠对校长说:“听到了吗?这次不严肃处理,他还准备有下一次。”   雷铖讲话中气十足,一开口声音就盖过了所有人。   “行了,让我来问。雷钺,这些人刚才说的都属实吗?”   “是的,父亲,是我亲眼目睹。”   “你当时在干什么?”   “我在二楼。”   “你的一个同学在被欺负,一个同学在见义勇为,你就在二楼袖手旁观?我平时是这么教育你的?”   凌熠:您也别来了。   科金忍无可忍:“奥瑟殿下,雷铖元帅,请问二位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始终躲在一旁的伴读鼓起勇气开口:“校长先生,我是科基少爷的伴读,我能证明,是少爷先动手打了司蒂同学,之后被凌熠同学教训。少爷不服气,买通马术队的骑手暗算凌熠,然后才发生后面的事。”   地上的木乃伊努力发出呜呜的动静。   奥瑟双臂抱胸,冷笑道:“好啊,我说怎么三匹马同时受惊,原来是令公子干的好事,现在轮到您给我们一个解释了。”   科金的表情因愤怒而狰狞,狠狠拍了下茶几,指着伴读破口大骂:“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来皇学念书,没有科家你连这里的门都摸不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雷铖的电话响了,他无视环境兀自接起:“找到了吗?很好,把现场封锁起来,一个人都不许走。”   那边科金的电话几乎是同时响铃,科金只听了一句就变了脸色。   雷铖挂断电话:“看来您已经接到通知了,关于在您的港口搜出军火这件事,就请您到了军部再好好解释吧。”   科金仍在极力保持镇定:“我的港口每天进出那么多货物,我怎么知道每个货箱里都装着什么。”   奥瑟好整以暇地开口:“要是没有掌握充分证据,我们怎么敢随随便便动你这条大鱼。我跟元帅可是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找到机会收网。”   雷铖严厉地质问:“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倒卖军火,你甚至将武器贩卖给跟我们有地缘冲突的邻国。你卖出去的每一颗子弹,最终都会打在我们自己士兵的身上,你还有没有半点良知?”   科金终于意识领悟到,这两个人刚才在这里胡搅蛮缠,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猛地挺身而起,双眸闪烁着怒火:“真有你们的!小的搞我儿子,大的搞老子!”   一队士兵手持枪械闯入校长室:“科金伯爵,请您配合我们调查。”   奥瑟不满意皱眉道:“嘶,动刀动枪的,吓着孩子。”   他口中的孩子除了科基的伴读哆哆嗦嗦躲在角落,就只有缔斯脸上露出明显惧色。   奥瑟更不爽了:“装,接着装。”   凌熠听不懂:“殿下,您说什么?”   “我说让你擦亮眼睛,别随随便便让人给骗了。”   科金被押送离开,校长稀里糊涂地送客,他也不知道一次平凡无奇的家校共建怎么发展成这样。   奥瑟走出行政楼,不知是挖苦凌熠,还是没话找话:“开学第二天被请家长,你可真有本事。”   凌熠态度诚恳:“殿下爱民如子,这次拨冗前来我很感激。但这种小事我自己也能处理,您下次就不用来了。”   “你说的颇有道理。”奥瑟转向雷铖,“元帅公务繁忙,这种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事,今后不需劳烦您亲自处理。”   雷铖亦不肯承让:“我固然公务缠身,殿下又何尝不是日理万机?凌熠是以我儿子伴读生的身份入的学,他在学校的任何遭遇,我都责无旁贷。”   眼看这两个人又要争论起来,凌熠赶紧打断。   “这次事件的根源是校园霸凌,以暴制暴虽然不对,但作为一名普通学生,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点。   “趁着二位还在,我向校长提议,给我一个校方认可的身份,让我能够合理合法地制止这种不良行为,让霸凌行为在皇家学院彻底杜绝。   “校长,您觉得呢?”   校长茫然中,抬头对上两尊大佛。   “……啊?”   .   一名学生被几人堵在墙角,拳头和鞋底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学生口中不断求饶,却只换来无情的奚笑和变本加厉的毒打。   “通.通.给.我.住.手!”   “蛤?”领头的学生寻声望去,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身后还跟着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的副手。   “你谁呀?”他不客气地问。   凌熠灿然一笑,向他展示左臂上的徽章。   “凌熠,皇家学院风纪委员会,一任会长。” 第62章   皇家学院操场,十几名学生稀稀拉拉,跌跌撞撞,艰难地在跑道上挪动着。   这些人一眼看上去,就是平日养尊处优、疏于锻炼的典型,胳膊腿软得跟面条一样,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才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怎么了?才这么一会就跑不动了?你们欺负同学的时候,体力不是都很好吗?”   凌熠意气风发地站在操场中央,边拍手边催促:“都给我跑起来!每人二十圈,接一百个蛙跳,照你们这个速度,跑到天黑都跑不完!”   这群公子哥们哭天抢地地哀嚎:“你杀了我们吧!杀了我们也跑不了二十圈!”   “这是哪里来的瘟神!他凭什么体罚我们?我要找校长投诉!”   “省省力气吧,”知情人边喘边说,“他这个会长的职务就是校长亲自任命的,有皇子和元帅在背后撑腰。没看他作威作福这么多天,啥事都没有吗?科基的下场你们都忘了?”   听者一股悲愤从心头起:“我抗议!这是滥用特权!”   凌熠远远地发出耻笑:“你们利用特权压迫同学的时候,怎么不说滥用特权呢?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才知道痛,现在能不能体会到被你们用特权欺压过的同学是什么感受?   “不能也没关系,学期还长着呢,我会让你们慢~慢~感~受。”   他抬高声音:“不要歇,动起来动起来!晚饭之前做不完的,加罚五十个俯卧撑!”   这些人双腿灌满了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路过学生幸灾乐祸的表情,更是令他们颜面扫地。   他们彼此之间用眼神传递暗号,渐渐聚到一块。   “与其这么屈辱地受他摆布,不如联合起来拼一把。我们十几个人呢,难道还打不赢一个OMEGA?”   几块舢板达成共识,捆到一起,假装自己是航母开了出去。   还没开出一海里,被凌熠身边那位从来面无表情的副队长拦下。   “你们跑完了吗?二十圈一圈也不能少,由我替各位精准计数。”   “……数你祖先!给我上!”   有人发话,却没有人上。   “你上!”“你先上!”“还是你上!”   一群人你冲我使眼色,我冲你使眼色,就是没人敢带头冲锋。   席勒:“你们商量好了吗?要不一起上。”   领头的寒下心:“一起上!”   众人一拥而上,一分钟后,地上多了一群痛苦呻吟的人,席勒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乱。   凌熠如同看戏:“怕你们不认识,隆重介绍一下,陆颁的校园纪律也是这位在管,连军校的学生都不敢不服他管教,收拾你们这群杂鱼还不是小菜一碟?”   凌熠没有半句夸张,只不过在陆颁,他是违反校纪被罚跑圈的那个,每天与负责监督的席勒斗智斗勇。   谁能想到这样的他来到皇学,竟能摇身一变成为纪律楷模,可见这些纨绔贵族们是目无法纪。   “躺够了吗?躺够了就起来继续,今天跑不完明天接着跑!”   “凌会长……”   “嗯?”凌熠转身,一个相貌水灵的男生,忽闪着大眼睛,站在他背后。   “你在叫我?”   “你不是风纪委员会的凌熠会长吗?”男生怯怯地说。   凌熠还没习惯这个称呼:“找我有什么事?”   “我就是想来跟你道谢,之前科基在学校的时候,动不动就对我毛手毛脚,反抗就要被他拿家庭背景威胁……总之谢谢你!”   男生鼓起勇气,双手递出一封信,脸红成了苹果。   “请你收下!”   凌熠刚收下信,对方扭头就跑,凌熠看着手里的粉红色信封,不禁失笑。   一回头,发现席勒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怎么啦?”   “他是OMEGA。”   “OMEGA怎么了,想当年本陆颁校草收到OMEGA情书的次数多去了,你又不是没见过。”   席勒无动于衷地移开视线。   凌熠拉长音:“哦——我知道了,因为OMEGA送我情书也不送你这个ALPHA,你心里不平衡了。”   见席勒不反驳,凌熠尾巴快翘到天上了。   “那没办法,谁让我的魅力就是AO通吃,说不定在校园的某个角落还藏着暗恋我的BETA,这么受欢迎我也没有办法。”   .   唐德兴致勃勃地刷手机,不知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正在处理公务的奥瑟白了他一眼。   老板在工作,手下光明正大地摸鱼,是一种什么体验?   “什么有趣的内容,让我们的近卫队长乐成这样?”   唐德没听出这是一句嘲讽,没心没肺地回复道:“我在看皇学表白墙。”   听到关键词皇学,奥瑟手里自动停止了工作。   “什么是表白墙?”   “您是皇学的人您不知道?哦对,您念书那会儿还没有这个东西。”   他跟奥瑟解释道:“表白墙最开始是帮助有暗恋对象的学生,匿名发布表白信息的中介账号。现在业务范围广了,发什么的都有,您瞧瞧。”   他点开刚刚看到的图。   “有人用这张图做了表情包。”   屏幕上是奥瑟搂着凌熠骑马的照片,两个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关系看起来十分亲密。   照片下方被人P了四个硕大的红字:马上结婚。   “一语双关,是不是超好笑?”唐德再看一遍还是很想笑。   奥瑟直直盯着他的手机看了好几秒,语气不算好也不算坏。   “谁要跟一个小骗子结婚。”   “表情包嘛,玩梗而已,那么严肃干嘛。我刚才见表白墙上有不少凌熠殿下照片的投稿,看来他在皇学人气还挺高。”   唐德知道奥瑟要面子想看也不会说,主动帮他点开其中一张:“不信您看。”   这是两张拼接在一起的照片,左边是凌熠献花奥瑟冷脸的合照,右边是奥瑟在主席台上的单人照片,怀里的鲜花做了放大处理。做图的人生怕大家看不出端倪,还画了个特大号箭头指向凌熠手中的花束。   “我就说嘛,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人人都知道您抢了校长的花,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接了呢。”   “是他硬塞给我的。”   唐德不跟嘴硬的选手争辩,又点开一张凌熠佩戴风纪委的袖标在校园巡逻的特写。   “怪威风的嘿!”   “不愧是野草,在哪都能茁壮生长。”凉飕飕的语气。   下一张,凌熠在操场上,面前的小男生一脸羞涩地递上情书。   唐德手一抖,把手机屏幕熄了。   “诶呀?手机怎么突然没电?不应该呀,早上刚充满电,不会是电池烧了吧。”   一条消息进来,手机自动亮屏。   唐德:“……”   对上奥瑟看智障一样看他的眼神,唐德只好又把照片怼到他面前。   拍照的人抓拍技术一流,拍照设备也是一流,男生脸上的红晕都拍得一清二楚。   “嗐,这位一看就是OMEGA,凌熠殿下也是OMEGA,我知道了,他们肯定是在交换OMEGA生理课笔记。”   奥瑟斜睨着他:“你的课堂笔记用粉红色信封装?”   “什么?是信封吗?”唐德把手机拿回来装模作样地瞅,“哦,我还以为是粉色封皮的笔记本呢。”   他顺势揣起手机:“一不小心摸了这么久的鱼,手机害人不浅,工作工作。”   奥瑟没说什么,低头在文件上写下几行批示,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分钟。   “网址给我。”   “什么?”   奥瑟回得轻描淡写:“那个什么表白墙,把它的网址发给我。”   “……”   这一晚,帝国皇长子的行程是宴请他国外交官,双方计划在贸易经济等多个领域展开深入合作。   在这场备受瞩目的宴会上,奥瑟时不时打开手机瞅一眼,连现场翻译都察觉出了他的漫不经心。   第N次刷新页面,刷出来的照片是凌熠与缔斯并肩坐在餐厅共用晚餐。   照片中的两个人相谈甚欢,无论年龄还是外表,看上去都十分般配。投稿人可能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偷拍了二人的同框。   奥瑟闭上双眼长长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嘴角挂着古怪的冷笑。   翻译在一旁小声唤他:“殿下…奥瑟殿下,您有在听吗?”   奥瑟透过眼角分给她一点点注意力。   翻译:“对方在问,您对他刚刚提出的建议怎么看?”   奥瑟若无其事地把目光移回到对面的外交官身上,他正满怀期待地等待他的回复。   奥瑟回以微笑,些许欠了欠身子,调整了下坐姿。   “谢谢,有被气到。”   翻译:???   .   校医维森拉上窗帘,关紧房门,校医室顿时一片昏暗。   “准备好了吗?接下来的内容会很刺激。”   耳骨上的信息素抑制环被摘下来,放在一旁,凌熠紧张地咬了咬唇:“我已做好充分准备,开始吧。”   维森启动投影仪,雪白的墙壁随即映射出一部纪录片。   该纪录片详尽呈现了六名ALPHA绑架、虐待并最终致使一名年幼OMEGA丧命的全过程。   这是六十年前发生的一起震惊世界的真实案件,凶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尽管六人被捕后均被判处死刑,但他们在接受采访时,并非每个人都表现出悔意,甚至有人在镜头前沾沾自喜地炫耀作案过程。   纪录片进行到第十三分钟,校医室的灯光骤然亮起,映照出凌熠满脸的愤怒。   “很遗憾,测验失败。”   凌熠射向维森的眼神还蕴含着怒意。   “这种东西谁看了不生气?”   “没有人不让你生气,测验的内容是无论再怎么愤怒也要留神收敛信息素,不能再像ALPHA那样把信息素当做攻击的武器,你闻闻现在房间里的味道。”   “人都气成那样了,谁还能控制住信息素的分泌?”   “每个OMEGA都能,如果你从青春期开始就有乱放信息素下场很危险的意识,你也能做到。”   凌熠不甘地别开脸。   “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勤练习。”   “我练不会。”   “练不会就挂科,跟你的奥瑟殿下结伴,做一对生理课挂科鸳鸯。”   “……”   维森重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屋子里浓郁的OMEGA信息素气味慢慢散去。   “去吧,不想挂科就多练练。”   凌熠使出他擅长的甜言蜜语宫功法:“老师,您这么漂亮,能不能给我放那么一丢丢的水?”   “皇子来了都挂科,你说呢?”   他说的好有道理,凌熠无从反驳。   明白放水这条路是绝对行不通,凌熠沮丧地离开校医室。   此时他还不知道有人给表白墙投了新稿件,并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讨论。   【卧槽!刚才经过校医室,闻到一股可香可香的OMEGA信息素味道,感觉是我的天选之子出现了,有没有别人闻到?】   【回复:我也闻到了!这么香的OMEGA是真实存在的吗?皇学竟然有这种天香国色,这么香为什么还要隐藏起来,快出来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   【回复:什么叫你的天选之子,明明是我的天选之子!我发誓那是我失散多年的老婆!老婆你在哪,你看看我!】   ……   凌熠回到宿舍,席勒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你身上的信息素味很重。”   “因为我刚刚在精神世界杀死了六个挨千刀的ALPHA。”   他径直回到自己房间,不消片刻从浴室传来淋浴声。   一刻钟后,水声停了,浴室恢复安静。   缔斯礼貌地敲响本就敞开的宿舍门。   “凌熠在吗?”   席勒:“他在洗澡。”   “什么事啊?”   凌熠穿着睡衣出来,边走边用浴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长度过肩的银发还在向下滴水。   缔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也不讲话,行为古怪。   席勒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走进凌熠房间,出来后手里拿着他的抑制环。   凌熠接过去重新别好,又问了一遍:“你找我做什么,有事吗?”   缔斯长吸一口气,复又呼出。   “没事,你早点休息。”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转身离开。   凌熠:“……奇奇怪怪。”   缔斯回到寝室,重重扣上房门,合上双眼,久久靠在门上。   杜宾听到声音出来,见他行为反常,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缔斯睁开眼,低下头观察自己的手掌,仿佛仍能感受到皮肤下血液不安的躁动。   他的笑声像自嘲也像宣战。   “我好像低估了99.65对我的影响。” 第63章   缔斯在宿舍客厅内烦躁地走来走去,舌尖在两个犬齿间来回舔舐。   杜宾:“殿下,您的信息素溢出来了。”   缔斯罕见地对他没好气道:“用你说。”   记得第一次跟凌熠搭讪时,凌熠因闻不到他的信息素味而对他戒备,他就随口编出了一个自己带抑制环的谎言。   可能因为凌熠本人也佩戴抑制环,就这么信了他的话,从来没有怀疑过。   方才他要是不走,只怕会当场露馅。   “您的易感期要到了,要不要注射抑制剂?”   “我要是不想呢?”   缔斯此刻的发言堪称无理取闹。   杜宾思索片刻:“我可以在熄灯之后把凌熠绑过来。”   “你可真是个天才。”   缔斯也没料到让他强制安定下来的,是皇后弥拉发来的视讯请求。   他在手机屏幕中与弥拉面对面,强行按耐住心中的躁动,恭敬却疏离地叫了声:“皇后陛下。”   弥拉静静观察了缔斯数秒,自己的儿子从头到脚,怎么看都出落得容貌俊朗、风度翩翩。   “你见过凌熠?”他问的问题很奇怪。   “如果陛下指的是那位家喻户晓的凌熠,他现在是我的同学,我当然见过他。”   “他知道你是谁?”   “您不许我公开身份,我始终牢记在心。”   “那他为什么要说你容貌猥琐?”   缔斯一怔:“他真这么说过?”   “我有什么必要编这种无聊的谎言。”   缔斯陷入沉思,小声自言自语:“……难不成他在医学院见过杰森?”   “算了,这不重要。”弥拉打断他的思考,“我今天打来是想提前祝你生辰快乐。”   缔斯颔首道谢:“多谢皇后陛下。”   “此刻没有外人,你可以叫我一声母后。”   “一旦习惯了这样的称呼,有外人在场时叫错的可能性就难以避免。所以,还是就叫您陛下吧。”缔斯毕恭毕敬回复道。   弥拉蹙起秀眉,显然对于这种疏离的母子关系并不满意。   “我解释过很多次,把你寄养在子爵家是情非得已。你才刚满月就有人在你喝的奶水里下毒,更可怕的是我和你的父皇连凶手都没有找到。皇宫危险重重,我被迫让你隐瞒身份,都是为了能使你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缔斯温顺垂眸:“我懂您的苦衷,就算这些我小的时候不理解,当我知道我的乳母为何被迫抛弃他的亲生儿子后,我也理解了为人母亲的难处。”   “那你为何对我的态度总是这么冷淡,我们的母子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   缔斯认真想了想:“我想,大概是从您反对我用继承权救我乳母的时候。”   弥拉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她只是一个下人,还是十恶不赦的蜂族人,你的父亲就是遭蜂族下毒,才变成今天这样。而你却要为救区区一个下人放弃继承权,当年你年纪小不懂事,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懂事吗?”   缔斯嘴角的讥讽一闪而过。   “您看,我能理解您,您却永远理解不了我。多谢皇后陛下还记着我的生辰,快熄灯了,恕我先挂断了。”   他单方面结束视讯,吩咐充当手机架的杜宾:“拉黑。”   杜宾:“您之前已经拉黑过皇后陛下了。”   “那他怎么还能打进来?”   “他打的是我的手机。”   “你也把他拉黑。”缔斯命令道,“还有,以后在学校不要叫我名字,更不要叫殿下,叫顺口了,在别人面前叫错怎么办?”   “我记住了,殿下。那抑制剂的事?”   “不打。”缔斯任性道,“我早就成年了,为什么还要每个月打抑制剂,难道我就不能有别的缓解易感期的办法吗?”   缔斯赶在杜宾再一次提出绑架凌熠的建议前摔门进屋,和着衣服站在浴室喷头下,任冰凉的水温带走体内燥热。   流水哗哗作响,带走了体温,却唤起了尘封多年的回忆……   .   缔斯第一次对皇宫有记忆,是在他四岁的时候。   乔温子爵牵着年幼的他,出席长皇子的加冕盛典。   在帝国,每当王子与公主年满十六周岁,一场盛大的加冕仪式便会隆重举行,预示着他们从此拥有了合法的继承权。   乔温叮嘱道:“记住,你的名字叫司蒂,等下见到皇帝与皇后,要叫陛下。”   年幼的缔斯懵懂地点点头。   他以为乔温子爵会把他带到皇帝与皇后面前行礼,然而并没有。乔温只是一位查无此人的末流贵族,在这种盛大的场合,还轮不到他当面向奥瑟殿下道贺。   因此,他们只是远远地站在角落,遥视着那些珠光宝气的贵族们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谈笑风生。十六岁的王子接受着贵族们一波波的祝福,时间久了也会偶尔流露出些许不耐烦。   缔斯看到他活动了下脖子,视线漫无目的划过人群,却定格在自己身上。乔温发现奥瑟视线在这边停留了两秒以上,立刻按住缔斯的头令他鞠了一躬。   缔斯抬起头后,奥瑟已经在跟下一波前来道贺的贵族礼貌寒暄中,缔斯都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行礼。   在大主教的引领中,加冕仪式隆重展开。   随着他念诵缔斯似懂非懂的神圣祷词,两名侍卫迈着肃穆的步伐上前,他们双手托举着由纯金铸造的托盘,盘内铺着暗红色天鹅绒绸垫。   其中一个软垫上静卧着镶嵌有珍珠与宝石的银质王冠,另一个绸垫上则安放着象征皇室继承权的纯金节杖。   奥瑟微微躬身,大主教恭敬地将王子的银冠戴在他的头顶。那一刻在缔斯眼里仿佛时光凝固,十六岁的皇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接下来,皇帝从托盘上取过那柄权力的象征,纯金打造的权杖顶端镶嵌着巨大璀璨的宝石。当皇帝亲手将权杖交到奥瑟手中时,大殿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乔温借着掌声掩护,贴在一脸羡慕表情的缔斯耳边说:“喜欢吗?等你到了十六岁,你也会有的。”   加冕仪式结束,贵族们在悠扬旋律中翩翩起舞。   缔斯借着身材矮小在舞池中穿梭,仰头观察每一个人,女性们蓬松的裙子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忽然眼前一黑,只顾抬头四望的他撞到人又被弹开,定睛再看时视野中一张清冷动人的面庞,正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他仰头盯着弥拉,如乔温子爵叮嘱过的那样,怯怯地叫了声“陛下”。   乔温从舞动的人群中挤过来,为自己没有看住缔斯而道歉:“皇后陛下,孩子天性顽皮,请您原谅他的鲁莽。”   弥拉的视线停留在缔斯身上:“乔温子爵,这是您的孩子?”   “回陛下,我不曾婚娶,这是亲戚的小孩,如今寄养在我家里。”   “原来如此。”   弥拉随手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中抓了个水果,递给缔斯。   “拿去吃吧。”   乔温轻推缔斯:“快说谢谢皇后陛下。”   缔斯接过水果,脆生生地回道:“谢谢皇后陛下。”   弥拉轻轻点头,优雅地转身与其他贵族夫人们交谈着微笑离去。   “不要再乱跑了,”乔温嘱咐他,“我去跟朋友打个招呼,然后我们就回去。”   缔斯答应得很好,乔温刚走,他就又猫起身子利用身高优势穿越舞池。   兴许是为了展示,王冠与权杖只陪伴了奥瑟片刻,又重新回到绸垫上,被放置在台子上方供所有人瞻仰。   台子的边缘比缔斯的头顶还要高,他努力翘起脚尖,王冠反射的辉光照亮他的眼睛……   .   凌熠跟席勒一前一后在自助餐台取完早餐,刚找到位置要坐下,缔斯赶在席勒入座前插进二人中间,冲席勒歉意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能坐在这里吗?我有话想跟凌熠说。”   席勒顿了下,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缔斯给他一个感激的目光,顺势在凌熠身边坐下来。   凌熠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香肠:“你昨晚找我做什么,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缔斯侧过身,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其实是乔温子爵家里今晚要举行宴会,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就这么点事,昨晚怎么不问?”   缔斯面上闪过羞赧:“说是宴会,其实就是子爵邀请几个亲朋好友用餐,跟你之前参加的那些宴会天壤之别,怕你嫌弃。”   “既然是亲朋好友之间的聚会,我跟乔温子爵素不相识,就不去凑热闹了,祝你玩得开心。”   缔斯抿嘴数秒:“今天是我生日。”   凌熠朝他诧异地一挑眉。   “是真的,我拿学生证给你看。”   凌熠查看学生证上的生日的确是今天的日期。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点说,我还能给你准备礼物。”   “你能去参加宴会,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怕凌熠多心,他还特地解释说:“你也看到了,我在皇学没什么朋友,这里的人都不大看得起我。之前我被欺负,也没有人插手,你是第一个替我解围的人。”   凌熠想了想:“好吧,如果你不介意我穿校服出席的话。”   缔斯看上去喜出望外:“最后一堂课下课,我来接你。”   .   乔温子爵的古堡外观比凌熠想象中壮丽,只是因年代久远显得破旧。   看得出来,子爵祖上应该是颇有名望的贵族,近年来逐渐没落,城堡中家丁也十分稀少,到了晚上显得格外清冷。   所谓宴会出席人数也不到十人,大部分还都是子爵的客人,真正被生日宴主角邀请来的朋友就只有凌熠,外加席勒算半个客人,确实如他所说的天壤之别。   “你每年生日都这么过?”   缔斯却看上去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因凌熠的到来格外开心。   “从我有记忆以来到现在,今年来的人是最多的,因为有了你。”   凌熠竟有三分同情起这个家伙,虽然缔斯总是神神秘秘,让凌熠直觉他还有事瞒着自己。但平心而论,他一个被平民收养的孩子,过生日都比这热闹得多。   乔温子爵给凌熠的第一印象是个温和的BETA,五十几岁的单身汉,大概除了缔斯以外,没有后人能继承他的爵位和古堡。   所谓宴会就像一次平平常常的家族聚餐,长辈们聊他们之间的话题,没有人对凌熠问东问西,让他久违地在贵族设的宴会中感受到惬意。   只有略显豪华的三层蛋糕,让现场氛围与平民生日派对有了区分,缔斯许愿时一直盯着凌熠,仿佛许下的愿望与他有关。   仆人推来了生日礼物,一份份地介绍道:“这是您父母送来的礼物……”   凌熠惊讶:“你有父母?”   缔斯坦然地回应他的注视:“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没有。”   “你说你是被乔温子爵收养的。”   “我是被寄养在这里的,从我几个月大开始,我没有对父母的记忆。”   “你有亲生父母,为什么还要被寄养在别人家?”   缔斯表情落寞,不经意地扫了眼宴席:“我从来都没跟人讲过这些,你想听吗?”   古堡的花园,到了晚上,更显寂静。   稀稀落落的几盏地灯,勉强照亮小径。   缔斯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失笑。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在花园,你用枪指着我的头……”   凌熠也笑了,看来有些秘密的确只适合在没有阳光也没有旁人的花园里揭开。   “我的父母其实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有名望,有地位,有财富,根本不存在多一个孩子养不起的情况。”   “多一个孩子?”   缔斯眨巴眼睛:“在我前面还有一个孩子,是我的哥哥。”   凌熠第一次听说他不光有父母,还有哥哥,甚感新鲜。   “我父母说我不适合跟他们在一起生活,寄养我是为了我好,他们也从来没有对外介绍过我,但是哥哥却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他们孩子的身份出现。”   “你见过他们吗?”凌熠随手摘下小路旁的鲜花。   “近几年我父亲生日,全家人会聚在一起吃一顿饭。但是在我小的时候,我只见过他们一次。”   缔斯回忆那天的景象:“那次是我哥哥十六岁生日,家里为他举行了非常盛大的生日宴会,邀请了几百人出席,我有生之年都没见过那么隆重的场面。”   凌熠心想,若两个孩子都是亲生的,这对父母也太厚此薄彼了。   “我看到所有宾客都在祝贺我的哥哥,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就像幸福美满的一家,我是这个家里唯一多余的人。我也偷偷去找了我的母亲,他像对待陌生人一样,随手拿了个水果打发我。”   缔斯抬头看月亮:“宴会上有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送了哥哥一顶非常漂亮的帽子。我心里别提有多羡慕,羡慕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父母身边,接受祝福,也羡慕他能有那么漂亮的礼物。”   他这句话明显还有下文,凌熠问:“然后呢?”   缔斯的双唇微微扬起,宛如在述说自己的丰功伟绩。   “我趁所有人不注意,偷走了那顶帽子,丢到了花园的池塘里。再后来宴会上所有人都在找那顶帽子,但是除我以外没有人知道它在哪。”   凌熠不知道该评价什么好:“……可真有你的。”   “打那以后我就发现,别人亲手递来的水果索然无味,只有从哥哥那里得来的才是最好的,无论是抢来的,还是偷来的。   “再说件更好笑的事,我们家的家产本应是哥哥继承,可前段时间他忽然说不要了,我顿时就失去了兴趣。”   缔斯扭头认真询问凌熠:“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有某种心理问题?”   凌熠:“我懂了,你不是对你哥哥的东西感兴趣,你是对你哥哥感兴趣。”   “咳咳咳咳……”缔斯一下子被呛到,咳嗽不止,“你,你可真能开玩笑……”   “我看你太严肃,所以想缓和一下气氛。”   凌熠摆弄着他摘的花,边走边说:“我跟你一样也是被收养的,不一样的是我的亲生父母早早就不在人世。如果让我在父母双亡和他们活着却不认我之间选,我可能还是希望他们活着就好。”   缔斯不知不觉慢下了脚步,凌熠低头专心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没有察觉到身边少了个人。   “但是我也能理解你,亲眼看见家人们其乐融融生活在一起,自己却不被承认,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缔斯盯着眼前的背影,表情一点点消失。   舌尖缓慢地从一颗犬齿舔到另一颗犬齿,被精神力完美收敛的信息素在慢慢聚拢,酝酿着爆发的契机。   “凌熠……”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带着意义不明的沙哑。   凌熠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毫无戒备地转过身来。   看清他手里东西的一瞬间,凝聚的信息素啪地一声消散于无形。   只听凌熠笑着说,“没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只好借花献佛,希望乔温子爵不介意我摘了他院子里的花。”   他把手里刚刚编织好的花环郑重地戴在缔斯头上,宛若一场盛大的加冕。   “你也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漂亮帽子,所以,不用再羡慕哥哥了。” 第64章   拥有奇香信息素的神秘OMEGA,在皇学表白墙上昙花一现,却引发了学校ALPHA们持续的关注与讨论。   甚至有人出了巨额赏金,只为募集知情人提供线索。   然而时至今日,他们仍然一无所获的原因,并非出于那位OMEGA有着超强的自我保护意识,而是因为凌熠此时此刻已经不在校内。   从缔斯生日宴会回来的第二天,凌熠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变化。   他突然间很渴望触碰,尤其是脱离衣服的束缚,皮肤与皮肤最原始的交流。   到了下午,体温也开始升高,席勒察觉出他的反常。   “你的信息素溢出了。”   “怎么可能,抑制环我还好好戴着。”   “我的嗅觉不会出错。   “好吧好吧,知道你狗鼻子灵了,我去校医室看看。”   一进校医室,维森就警惕地抬起头。   “你的信息素是不是溢出了?”   凌熠惊讶:“怎么老师您也对OMEGA信息素这么敏感吗?”   “OMEGA只是不会对同性的信息素起生理反应,不代表闻不到。”   凌熠被唤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有道理,我是ALPHA的时候,也被奥瑟殿下的信息素折磨得够呛。可是我的抑制环一直没摘过。”   “抑制环不是万能的,一定浓度以下的信息素能被它屏蔽,但屏蔽能力也有上限,你是不是发情期要到了?”   “呃,可能吧。”   “你是怎么当OMEGA的,这都不知道?”   凌熠非常理直气壮:“我正式成为OMEGA的第一天就被标记了,堪称母胎solo的究极反义词,没有ALPHA的OMEGA发情期是什么样子,我是真的一无所知。”   维森沉默数秒:“以后这种话不要出去说,容易拉仇恨。”   他拿出纸笔:“我给你开假条,五天够不够?”   凌熠懒洋洋靠在桌边:“要那么久吗?奥瑟殿下可是三十五岁的人。”   “三十五岁又不是五十三岁,五天很长吗?如果发情期没完全结束就回学校,引发连锁反应后果很严重。”   凌熠抖抖手里的假条,假装无奈地应允:“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殿下辛苦操劳了。”   .   希尔德贝里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笼罩在阴霾中。   奥瑟每个月的易感期,对于城堡中的每一个人而言,都如同面临世界末日般紧张。   在皇太子陷入无药可解的易感期期间,他的情绪波动变得愈发剧烈,愤怒与咆哮时常如狂风暴雨般突袭,令人不寒而栗。   被迫在这个时间向奥瑟汇报工作的议员们个个战战兢兢,连向来玩世不恭的唐德都如临大敌。   眼下他正坐在兰泽的实验室,一脸郁卒地用冰袋敷着额头,那里有一个被奥瑟用书砸出的鼓包。   他嘴里抱怨着:“兰泽医生,你那么高超的医术,难道就发明不出一种我家殿下能用的抑制剂吗?”   “想制作适合奥瑟殿下体质的抑制剂,研发成本跟研究ALPHA变性手术差不多。既然性征转化手术已经被证实有效,最简单的办法是再找一个ALPHA志愿者接受手术,能最快速度缓解奥瑟殿下的症状。”   “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千万不要在殿下面前提出这个建议。”唐德诚恳道,“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在沉思片刻后,兰泽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名为《解剖学理论基础》的著作。   “这是我的医学启蒙教材,如果奥瑟殿下能够对医学产生兴趣,就会明白所谓易感期和发情期,不过都是人体激素分泌的影响,而内分泌又是……”   “停,打住。”唐德果断伸出手拒绝,“我十分确定,学医救不了奥瑟殿下。”   “那恕我也爱莫能助了。”兰泽把书放回原处,“易感期症状无非就是头痛、烦躁、嗅觉敏锐、欲望增强、性器官充血等等,忍一忍也就过了。”   在兰泽开出“忍一忍”医嘱的同时,帕特兴奋地带着他的最新研究成果赶到希尔德贝里。   “殿下,我对之前的手术进行了改进,终于被我找到能将腺体和卵巢同时移植的办法了!如果有新的ALPHA志愿者愿意接受手术,不仅可以转变性征,还能拥有生育下一代的能力,恭喜殿下做父亲的愿望指日可待!”   奥瑟脸色逐渐阴沉,眼神里闪烁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谁让你研究这个?”   帕特一惊:“您、您不是想要小孩子……”   “滚出去。”   帕特脑子一片混乱,双脚失去反应能力。   奥瑟猛地抓起手边那本堪比砖头的法典,狠狠朝他扔了过去:“我让你滚出去!”   凌熠一开门,法典迎面飞来,他敏捷地往旁边一闪,大部头砸上墙面,直接把那里砸出一个坑洼。   “嚯,这么大火气呢?”他随口揶揄。   帕特没想到他会出现,眼珠都快瞪出来。   他得到的情报明明是这两个人一拍两散,要是早知道他们藕断丝连,纵使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提手术的事。   “这不是帕特副院长吗,好久不见,你找殿下有事啊?”凌熠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帕特双腿发抖:“我、我,殿下易感期,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既然您在,我就放心了!……您二位慢慢谈!”   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凌熠笑着目送他离开,头也没回问身后的奥瑟:“门上的禁止吸烟怎么还没撕呢?这么久我以为早就没了。”   奥瑟紧盯着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眼中怒火犹如熊熊烈焰般愈发猛烈。   “你来做什么?”   “我发情期啊,来找您解决生理问题。”凌熠毫不羞涩地说道。   他绕过书桌来到奥瑟跟前,双手向后一撑,轻车熟路坐上了桌沿。   “正好您也到了易感期,不过ALPHA跟标记过的OMEGA生理期本身就是同步的,也不能算是巧合。”   奥瑟双眸微眯,从中透出丝丝愤怒,每一个字都从他紧闭的牙缝中迸发出来:   “凌熠,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   凌熠挑眉:“之前我跟殿下说做个炮友,您也没反对不是?我当您是默认的,原来您不愿意啊。”   奥瑟就这样盯了他数秒,伸手去拿桌上的座机听筒。   “我让兰泽给你开几支抑制剂。”   凌熠按住他的手:“我才不要打抑制剂,那玩意又不能彻底解决欲望。殿下要是不愿意,我就去问问别的ALPHA,反正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皇家学院,还愁找不出一个愿意的?”   “你敢!”   “就算您是未来的皇帝陛下,也管不了民众的私生活。”   奥瑟深吸一口气,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不想打抑制剂,我叫人收拾一间客房,你住到发情期结束再离开。”   “什么时候起您也被鲁玛同化了?”凌熠跟随他的动作在书桌上转了一百八十度,“您要是囚禁我,就把我关在您的寝宫,住客房太委屈我了。”   他转圈动作幅度太大,身边的文件都被带偏了位置。   “不要弄乱我的文件!”   “什么文件,这个吗?”凌熠拿起桌上一沓纸,手一扬,纸张像雪花般飘飘扬扬散落一地。   奥瑟额角青筋隐现:“凌熠,你不要以为我就非你不可,帕特已经研究出新的改造手术,不仅能改变性征,还能让ALPHA生孩子!”   “是吗?那您新找的ALPHA,也能像我这样投您所好吗?”   他扔掉抑制环,翘起二郎腿,姿态妖娆地解起了胸前的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   解到一半停下来,微微偏头,颈部扯出凹凸有致的曲线,把最漂亮的角度呈现给现场唯一的观众。   书房里弥漫着他的信息素,打开的房门不知何时又被扣上,奥瑟的眼睛愈发暗红,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尖牙。   然而被凌熠扔了一地的文件,却像结界一样封住了他的去路。   奥瑟双手掐腰,在结界外走来走去,视线始终锁定在一点。   浑然如一头饥饿的雄狮发现了猎物,却没有理想的捕猎机会,来回踱步寻找破绽。   凌熠也在他的信息素影响下进入亢奋,胸口不断起伏,但他竭力保持清醒,在奥瑟面前高傲地扬起下颚。   “殿下,在平民黑话里,您现在的样子就叫无能狂怒。”   无能狂怒的奥瑟一怒再怒,却依然无能,唯有放狠话:“凌熠,要是被我捉到,信不信剥了你的皮!”   “您过来呀,可您要是过来的话,您这些珍贵的文件可就难保了。所以您是想要文件呢……还是我的皮呢?”   .   厨房里,仆人们还在为谁去书房添茶推三阻四。   仆人甲:“上一次送茶水进去的是我,这一次也该你了。”   仆人乙:“奥瑟殿下嫌我倒的茶太烫,已经骂过我一回了,肯定不想再见到我。”   “你去你去。”“还是你去。”   二人推脱半天,其中一人受不了了,望天感慨:“殿下的易感期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这苦难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说起来,我怎么不记得殿下上次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你失忆了吗?上次有凌熠殿下在,两个人在寝宫里腻歪了一个礼拜,殿下就平稳度过了易感期,什么事都没发生。”   “对对对,我怎么失忆了。那这下凌熠殿下走了,奥瑟殿下可怎么办呐?”   厨房上空一片阴霾。   “回来了回来了!”一阵风卷进厨房,“凌熠殿下回来了!”   “真的假的?”众人喜出望外,又怕是空欢喜一场,“真的是凌熠殿下吗?”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凌熠殿下来了就直奔书房,现在门关着两个人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仆人甲果断端起茶盘,“书房没有茶水了,我去添!”   仆人乙牢牢抓住茶盘边缘:“上一次是你,这一次轮到我了!”   “我去我去!”“还是我去!”   “谁都不许去!”   仆人一听到这个动静,立刻停止拉扯,乖乖低头。   “鲁玛总管。”   鲁玛脸色依然不佳,只要涉及凌熠,她的脾气总是阴沉不定。   “殿下在书房议事,什么时候允许别人打扰过?都给我老实呆着,任何人禁止靠近书房半步!”   她踩着愤怒的步伐离开,仆人们保持做小伏低状,待她走远,一个个情不自禁露出喜色。   彼此用肩膀碰碰同伴,极小声说:   “我去我去。”“还是我去。”……   .   凌熠从熟悉的柔软大床上苏醒,眼睛尚未睁开,身体本能向着旁边拱去,被温暖的臂弯搂住,来到一个更熟悉的怀抱。   银发凌乱地垂落肩头,伴随着呼吸均匀起伏。安静的睡颜显得乖巧无比,谁能想到这个熟睡中的天使,醒着的时候能把人气到牙根发痒。   凌熠的神识感知到自己被人盯着看,他缓缓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是结实有力的胸肌。他的脸紧贴着裸露的胸膛,透过肌肤感受到生机勃勃的弹性与力量。   奥瑟倚靠在床头,强壮的手臂环抱住凌熠,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人,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凌熠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嘴里黏黏糊糊地问安:“早啊,殿下。”   身体经过一整夜的休养,积攒的精力蓄势待发,两个人的身体都起了变化。   奥瑟低头索吻,被凌熠制止。   他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下了床。两个人的衣服被扔得一地都是,无论皇室的还是皇学的制服,都受到了同等的待遇。   凌熠拾起奥瑟的外套,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出了烟盒与火机。   他重新爬上床,打烟盒取出一支烟,轻柔地送到奥瑟唇间。   “不是你贴的禁止吸烟?”奥瑟咬着烟嘴,含糊不清地问。   凌熠点亮打火机,红色的火苗翩翩起舞,被举止妩媚的凌熠送到面前。   “我不想要的时候您就不许吸,想要的时候您就必须吸。”   火苗渐渐点燃烟头,白色烟雾在二人之间缭绕。凌熠深吸一口气,神情陶醉,身体发抖,难以自持地抱住了奥瑟。   奥瑟眼底的欲望与怒火并存。   “只要囚禁的地点是寝宫就可以吗”   他用昨天凌熠的话反问他。   “只要一想到你用这副样子给别的ALPHA点烟,我就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了。”   凌熠沉浸在感官的愉悦中,似乎已经听不进任何理性的语言。   他用脸颊去蹭奥瑟,轻嗅着索要,忘我地汲取着令他快乐的源泉。   奥瑟眸光变暗,他用指尖掐灭烟头,仿若感知不到疼痛,用力翻身,将怀里的人压在身下…… 第65章   唐德被宛如飓风席卷过的书房震惊得瞠目结舌。   原本他还不相信凌熠回来了,眼前这幅景象让他不得不信。除了凌熠,还有谁有胆量——或者说有能力把殿下的书房霍霍成这样。   宽敞桌面只剩几本书在桌角摇摇欲坠,凌乱无序的文件散落一地,上面布满鞋印和褶皱,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请他来帮忙的仆人求助道:“唐德队长,殿下醒来后可能还要用到这些文件,您能把它们复原吗?”   唐德机械地转过头:“你觉得我长得像复印机,还是时光机?”   仆人面露难色:“那就只有等殿下起来再请示了。”   他指指光秃秃的窗户,表示昨天奥瑟殿下用窗帘把人裹着抱回寝宫:“我估计没有个三五天,殿下是不会出来的。”   “用不着三五天,殿下今天有个必须召开的会议,大不了我把会议地点改到这里,两个小时还是抽得出来……吧?”   .   被子下宛如藏了不安分的猛兽起伏不停,床头的手机不甘心地响个不停。   铃声响得过于执着,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电话接通后,寝宫里响起极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   还没等电话那头的人回话,坐在他身上的人抢过手机,看也不看挂断,随手撇开。   手机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凌熠把掀开的被子往头顶一罩,遮住旖旎的春光,被子下又开始令人遐想的律动。   寝宫的窗缝被毛茸茸的脑袋强行拱开一条缝,巨大的爪子扒开窗子,不速之客潜入房间,最后挤进去的是肥硕的屁股和灵活的尾巴。   它瞄准床上动来动去的怪兽飞扑,引发一声尖叫,凌熠裹着被子向一旁栽倒。   “啊!……小白!”凌熠定睛一瞅,气得拍了下它的大脑袋,“差点被你吓萎了!”   小白不懂人类的世界,摇晃着脑袋往凌熠怀里拱,像幼崽见到阔别已久的母亲一样埋头撒娇。   凌熠被它的毛弄得好痒,边咯咯地笑边胡噜它的头:“痒死了!几天不见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身长都超过他的一半了。   奥瑟往上挪了挪身子,靠坐在床头,揪着他的用词讽刺。   “几天?你再晚几天见它,它长得比你都大。”   小白施展完铁头功,又开始炫耀自己的钢牙,轻轻含咬住凌熠的手臂左右摇摆。   “喂,你怎么还咬人呢?”凌熠跟奥瑟告状,“殿下,您看它咬我!”   奥瑟幸灾乐祸:“人始乱终弃,人坏。老虎咬人,老虎好。”   凌熠乐不可支,抱着小白滚到他身上。   “您又是从哪学了这么多新词,再这样下去我的黑话储备就要跟不上您的学习速度了。”   奥瑟顺势扶住他,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你把我手机扔哪了?”   凌熠伸长手,从地毯上捞起奥瑟的手机,嘴里抱怨着:“谁呀,一直打电话,易感期都不让您休息。”   “有个非开不可的会,”奥瑟扫了眼消息,“地点改到希尔德贝里了。”大概是唐德的安排。   凌熠努起嘴,明显不大高兴,不过还是带着小白一起从他身上滚下来。   奥瑟收拾妥当,临走前在他垮起的脸上落下一吻:“我很快就回来。”   奥瑟走后,凌熠一个人跟小白玩了会儿,心情逐渐烦闷。   他强撑着爬起来,冲了个澡,去了兰泽的实验室。   兰泽给了他一封信,是泰莎寄过来的,信上写的是普通内容,在信纸的花纹上用蜂族文字做了暗号,告诉凌熠她已顺利回到蜂巢,希望凌熠也能尽快回去跟大家团聚。   凌熠把信在酒精灯上烧了,跟兰泽聊起皇宫见闻。   “皇帝的病很蹊跷,人人都说他中了蜂毒,可贝尔叔叔的笔记上明明记载了,蜂毒要么全解,要么不可解,从来没有既解了毒又留下后遗症一说。   “而且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免疫力造成的身体虚弱,蜂毒作用在神经系统,也会破坏人体免疫力吗?皇帝中蜂毒这件事到底是谁下的结论?”   兰泽:“就是皇家医学院的卡洛院长。”   “我记得卡洛院长也是卢乎伦的人。”   “是他手下非常得力的干将。”   凌熠若有所思:“席恩叔叔也说过皇帝中毒的时间很不寻常,恰巧在内阁为蜂族灭绝法案投票前夕。如果不是皇帝突然中了这个毒,这个法案未必会通过,蜂族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   他更确定的是,蜂族一个久居边陲的稀有种族,自给自足,没有利益冲突,根本没有理由毒杀帝国皇帝。   他托着下巴问:“兰泽医生,你有机会见到陛下吗?”   “陛下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连皇家医学院的医生都信不过,只有卡洛院长一个人能为他看诊。他日常吃的药,也是院长负责调配的。”   “原来殿下疑心重是遗传自这里。”凌熠小声嘀咕。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陛下不得不召见你?”他又问。   兰泽认真想了想:“卡洛院长年纪大了,拿不了手术刀。要是你在他头顶开个洞,大概率会是我主刀,到时就能见到了。”   “……在皇帝脑袋上开个洞,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一点都不难的挑战。”   “还有一条线索,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们学校有个叫维森的校医……”   凌熠立刻说:“我知道,我的假条就是他开的。”   “卡洛院长是他的亲生父亲。”   “啊?”   “他跟他母亲姓,所以很多人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凌熠陷入沉思。   他想了半天还是一头乱麻,反倒是情绪越来越焦躁,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   “为什么我心情没来由地不爽?”   兰泽一针见血:“你这是OMEGA发情期的分离焦虑。”   “别开玩笑了医生,我跟殿下分开才不到半个小时。”   “分离焦虑因阶段而异,在一起时间久的老夫老妻,分离焦虑就不会太显著。但如果是热恋中的情侣,哪怕分开五分钟也会觉得难以忍受。”   “……你说我跟殿下是热恋中的情侣?”   “那就要看你的焦虑是不是真有那么严重了。”   .   毛茸茸的大脑袋再一次拱开会议室的门。   几米长的会议桌,两边坐满议员,大家在认真开会,谁也没注意到有个猫科动物私自闯了进来。   忽然有人感觉到有东西蹭过他的腿,吓得叫出来:“什么东西!”   他身边的人也感觉到了,一排人像击鼓传花一样轮流低头,只见一团白色的影子从他们脚底跑过。   白影跳上桌子,这下人人都看清那是一只未成年白色老虎。   “是老虎!”“怎么会有老虎啊……?”大家议论纷纷。   小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会议桌上小跑,硬邦邦的尾巴扫来扫去,议员们手忙脚乱地护住本子和杯子,生怕被他扫到地上。   奥瑟眉头一皱:“唐德!”   唐德闻声赶来,脑袋一大,立刻叫进来几个侍卫:“快快,快把小白带走。”   侍卫们试图抓住小白,小白也不是省油的灯,侍卫们到哪里他就躲得远远,狡猾得让人怀疑它不是老虎而是狐狸。   唐德发出唤狗的声音:“嘬嘬,小白乖,过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白不为所动,甚至翻了他一个白眼。   一名议员瞅准小白从他面前经过,果断伸手揪住它的尾巴。   小白吃痛,回头冲他呲牙咆哮了一声。   虽然年纪小,毕竟是老虎,议员吓得把手松开。   大臣桑福见状忙提醒:“使不得,使不得,这是殿下心上人的宠物,千万别伤到它!”   议员听了脖子一缩,庆幸自己没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会议室乱成一锅粥,就在这时又有人推门而入。   唐德如见救星:“凌熠殿下,您来得正好。”   凌熠冷着张脸,不知道是谁惹了他。   “不要叫我殿下,我不再是殿下。”   “怎么能这么说呢,一日为殿下,终生为殿下。凌熠殿下,您看这小白捣乱,我们都拿它没办法。”   凌熠冲小白吹了声口哨,小白立刻跳下会议桌,摇摇摆摆朝他跑来。   唐德在中途将小白截获,强行抱在怀里,如释重负:“还得是您,要不这会都没法开,那我们出去吧?”   凌熠随意扫了眼在场的议员,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奥瑟身边,又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到他腿上,两只手圈住脖子,神情恹恹地缩在奥瑟怀里。   奥瑟非常顺手地搂住他的腰,脸上流露的是在场议员们从未见过的关怀表情:“怎么了?”   众人倒吸凉气,语气这么温柔,还是他们熟识的那个奥瑟殿下吗?   况且人人都知道奥瑟殿下处于易感期,开会之前都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心理准备。   凌熠不想吭声,难道他能说是分离焦虑让他连一分钟都忍不下去,只有跟奥瑟肌肤接触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重新呼吸到奥瑟的信息素,焦躁的心情终于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什么都不说,奥瑟看表情也猜到几分,任由凌熠留在怀里,吩咐瞠目结舌的众人:“没事了,继续开会。”   大家原地石化了几秒,该抱老虎出门的抱老虎出门,该整理东西坐下的整理东西坐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会议如常继续,可奥瑟忽略了一点,让凌熠安分守己,比登山还难。   他刚缓解空虚低落的症状,就开始变得不安分,起初是在别人见不到的会议桌下做小动作,发展到假装不经意用嘴唇抿奥瑟的耳垂。   奥瑟意识到他图谋不轨,扭头警告他:“别……”   这一扭头让两个人意外双唇相碰:“……闹。”   凌熠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仿佛这起意外完全是由奥瑟单方面造成的,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憋不住八卦的心,一直往这边偷瞄的议员们不约而同把头摆回原位,每个人都诚惶诚恐:我该不会看到了不该看的,等下出门就被灭口吧?   奥瑟用口型警告他:老实一点。   凌熠把头埋下去,又恢复成一开始乖巧的模样。   这场会议开了整整四个小时,不是议员们有意拖延时间,而是在大家发现,今天似乎汇报什么奥瑟殿下都不会生气后,把平时不敢上报的、拖延隐瞒的,趁这个机会交代得一清二楚,有种在大赦前疯狂自首的样子。   自首进行到一半,奥瑟突然比了个叫停的手势。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奥瑟殿下不会是故意钓鱼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吧?   奥瑟:“小声点。”   议员们望着在奥瑟怀里熟睡的凌熠,陷入了沉默。   .   唐德非常不解,这些人来的时候个个如临大敌,走出会议室却兴高采烈。   桑福热情地招呼他:“唐德队长,今晚有空一起去喝一杯呀?”   唐德:“咋回事,是不是你们偷摸加薪没告诉我?”   桑德笑嘻嘻凑到他跟前:“你透一点内幕给我,奥瑟殿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订婚还没着落呢。”   桑德拍拍他前肩,语重心长地嘱托:“这件事你可要盯紧了,千万不能搞砸。这个国家所有人的幸福,就寄托在里面那位的身上了。”   唐德:?   .   接下来的三天,凌熠与奥瑟寸步不离,当然大部分时间两个人腻在寝宫里,其他人是见不到的,三顿饭都是送进去吃。   唯独奥瑟有不得不当面处理的公务时,两个人才会像连体婴一样出现,经历过那场会议的议员们也都见怪不怪了,就是狗粮吃得有点撑。   风水轮流转,也许这就是昔日大家在背后嘲笑奥瑟殿下注孤生的报应。   五天过去,凌熠精神抖擞,像吸足的精气的妖精一样,荣光焕发。   他起了个大早跟奥瑟一起用餐,奥瑟前几天还对他冷言冷语恨不得将他赶出去,吃饭时无微不至像变了个人,城堡内除鲁玛外欢天喜地,就差放鞭炮庆祝。   用完早餐,奥瑟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甚至亲手为他拉开车门。   凌熠心满意足,与他道别:“这个月的约会我很满意,殿下好生补补身子,咱们下个月再见。”   奥瑟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在缠绵的吻别后目送他上车离开。   车子渐行渐远,奥瑟嘴角的笑容也彻底消失。   “你想得美。” 第66章   凌熠刚踏进皇学大门,便被一群气焰嚣张的ALPHA团团围住。   他定睛一瞅,正是被他教训过的那群以霸凌同学为乐的贵族子弟。   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学生来说,体罚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有精神上的屈辱。   他们的精神状态因为连日来的剧烈体力消耗而变得虚弱,然而目光中却多了一层怨恨与戾气。   这些日子积攒的不甘与愤懑,膨胀成反抗的信念,打算跟凌熠来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凌熠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我才走几天,你们又皮痒了是吧?”   领头的贵族愤愤抹了把鼻子:“你那个副队长,天不亮就挨个宿舍抓我们晨跑,不跑就要挨拳脚。与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如拼一场鱼死网破!”   凌熠故作惊讶:“让你们早上起床跑个步就生不如死了?照这么说,军校的学生岂不是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我们又不是军校的学生,我们天生高人一等,凭什么要受这份罪?!你的副队长是ALPHA我们打不过,可我就不信这么多ALPHA一起用精神力,还制服不了你这个OMEGA!”   他的话正合凌熠心意。   “好啊,那就来吧,正好我也想试试我用来护体的精神力能达到什么程度。”   贵族们眼神交换,同时释放出强大的精神力。ALPHA的精神力是无差别攻击,在这样的群体精神压制下,每个人都深受其害,他们表情痛苦、面目扭曲,唯一一个泰然自若的人,就是凌熠。   他甚至还能开口嘲讽:“已经开始了吗?还是说你们就只有这点实力,我怎么完全感受不到啊?”   乌合之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算是想撤回精神力也做不到,十几个ALPHA的信息素织成蛛网,他们如同粘在网上的蚊虫,动也动不了,逃也逃不掉。   凌熠:“既然你们都这么谦虚,那么轮到我了。”   他抬手在抑制环背面轻轻一拨,霸气独断的ALPHA信息素呼啸而出。   这几天他们完成了不止一次标记行为,此时正是奥瑟信息素在他身上最浓郁的时刻,就如同奥瑟本人站在身后,宣告对凌熠的所有权,对任何胆敢对他的OMEGA虎视眈眈的ALPHA发出威慑。   这些贵族家的小辈们,连跟皇室近距离接触的资格都没有,何曾体会过奥瑟信息素的杀伤力。   他们的脸集体胀成猪肝色,恐惧与反胃轮流占据着他们的感官。   “……你用了什么生化武器!?”   “你说对了,这就是帝国最强生化武器——奥瑟殿下的信息素。可惜我只能使出本人的三成水平,不能让诸位充分领略到那种淋漓尽致的快感。”   精神力最弱的一位率先败下阵来,他的跌倒像扯烂蛛网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饱受摧残的ALPHA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凌熠收敛信息素:“不错的尝试,今早的二十圈再加五圈,什么时候你们赢过我,晨练就可以免了。”   他跨过地上的障碍物,扬长而去。   推开校医室的门:“老师,我来销假条!”   维森慌乱地拔针,让凌熠误以为自己撞破了他的秘密。   “老师,您打抑制剂有什么好瞒的,您这么紧张,我还以为您在……”   维森喝斥他:“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哦……不过啊,老师,您说您不是单身,那为什么还要打抑制剂,怎么不找另一半解决发情期啊?”   维森板着一张脸:“你还管起老师的私生活了?”   “关心一下嘛。”   “我们异地。”   “这样啊……”凌熠在琢磨有什么办法能把话题引到他父亲身上。   维森不打算给他废话的机会:“没什么事就回去上课!”   凌熠没办法,站起来刚要走,神差鬼使多看了一眼,忽然发现维森状态不对。   他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似乎在强行压抑发抖。   “老师您怎么了?”凌熠扶住他,紧张问。   维森不想被他发现,伸手推了一把,这一推,连人带椅子一同栽倒在地。   “……老师,老师!”   .   凌熠回到了阔别多日的皇家医学院。   南汀再次见到他很高兴,说起维森的病况却闪烁其词。   “患者体内查出十几种ALPHA的信息素,但含量都很低,来源属于吸入。”   凌熠:“今早确实有十几个傻子在校内乱放信息素,但我确实不知当时老师也在附近。”   上次维森连科基的精神力都没抗住,可想而知这十几个ALPHA一起信息素乱放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但他昏倒的主要原因也并不在于信息素……而是抑制剂过量。”   “抑制剂……过量?什么意思?”   “适量使用抑制剂没有问题,但长期不间断地使用抑制剂就是问题。保守估计你的老师连续使用抑制剂长达十年以上,结合他的年龄,那就是从青春期开始就没有间断过。”   “不可能啊,老师说他不是单身。”   南汀又确认了一遍报告:“检查数据是这样显示的,具体涉及到患者个人隐私的部分我们也无法断言。”   打远处快步走来一位身穿医学院制服的长者,头发花白却身材挺拔,双眼透着锐利的光芒。   南汀见到此人主动问好:“卡洛院长。”   卡洛院长的眼里却像没有南汀这个人,视线牢牢锁定在凌熠身上,由远及近再到从他身边经过,始终没有离开半秒。   凌熠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视线交织处擦出激烈的火花。   无言的交锋一直持续到卡洛的身影消失在急救室,片刻后从里面传出争吵声,诸如“我绝对不会跟他分手”“他这样难道没有你的责任”类似的话语陆陆续续传入凌熠耳中。   争吵告一段落,卡洛走出急救室:“听说是你把我儿子送来医院,谢谢你。”   尽管他的言辞并未显得十分和善,却仍然出乎凌熠的预料。他本以为这个跟卢乎伦有一腿的老院长,再怎样也不可能亲口跟他道谢。   维森还需要留院观察,凌熠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临走前从南汀口中套出大部分八卦。   维森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两个人情比金坚。就在他们准备谈婚论嫁时,院长突然跳出来反对,这么多年始终不曾松口,导致父子关系变得紧张且僵硬。   至于院长为什么宁可自己的儿子打抑制剂打到住院,都不肯同意他的婚事,在医学院里也是个谜。   凌熠回到学校,当天无事发生,第二日一早又是被楼下的喧哗声吵醒。   总不能又有人从楼顶摔下来,凌熠好奇地从阳台探出头打望,只看了一眼便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他打楼梯冲到一楼,楼下聚集了好多人,都在看热闹。   一辆熟悉的豪华加长座驾停泊在路边,一位大概是皇学校史上最大的显眼包,手捧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守候在凌熠宿舍楼下。   凌熠风一样冲过去:“殿下您在干什么!”   奥瑟理所当然地回答:“这都看不出来么,我在追你。”   凌熠傻眼:“啥?”   “你单身,我也单身,一个单身的ALPHA,追一个单身的OMEGA,有什么问题?”   “别闹!”凌熠用身子挡住玫瑰花,恨不得把它们藏进衣服里,“丢死人了!”   “你不喜欢玫瑰?那我明天换一种。”   “怎么就明天了,不是说好了下个月吗?”   “下个月是你说的,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可以下个月来见我,但这并不妨碍我明天来见你。”   眼看吃瓜群众越聚越多,凌熠凑近咬牙一字一句道:“我可没有同意你追我!”   “你单方面宣布跟我做炮友之前,有问过我的决定吗?”   凌熠被怼得无话可说。   “花你不想收我就放在楼下,反正上面有你的名字,人来人往都看得到,应该不会有人错拿。”   凌熠一把将花夺过去,面无表情道:“今天的我收了,明天不许送了。”   “收不收是你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   凌熠气得跺脚:“哪有你这么追人的!”   奥瑟赞许:“不错,就保持现在这样,我以一名ALPHA的身份追求你,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是平等的,你可以叫我名字,也不必使用敬语。”   “冯狄·奥瑟你给我适可而止。”   “事先声明,我第一次追人,没什么经验,所以特地把民间常见的求偶方式都搜集了一遍,什么蜡烛摆心吉他弹唱都准备试上一试,不这样怎么知道哪种办法好用?”   凌熠光用想象都头皮发麻:“啊啊啊啊!”   奥瑟面上浮现得意:“别以为只有你能拿捏得了我,一人一回合才叫公平。”   他看了一眼时间:“我要去开会了,明天一早见。”   凌熠:“……”   皇子座驾缓缓穿过人群的包围,驶离宿舍区,留下凌熠独自拎着一大束玫瑰花,面对学生们一边掩嘴偷笑一边窃窃私语。   凌熠恼羞成怒,把花往他们面前一伸:“笑什么笑!这泼天的富贵给你们要不要啊?”   大家避之不及,纷纷向后躲,笑着拒绝:“不敢要不敢要,这泼天的富贵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凌熠怀着郁卒的心情往楼上走,要是奥瑟真的在楼下摆蜡烛比心,这倒霉宿舍不住也罢。   楼梯上到一半,隐约被人拦住去路。他抬起头,看到站在楼梯中央的雷钺,正用复杂的神情注视他。   “你跟奥瑟殿下不是分手了吗?”   “……啊,我原本也这么以为。”   “前几天休假,你去了哪里?”   凌熠不想骗他,如实说:“希尔德贝里。”   雷钺沉默片刻:“好,我懂了。我会堂堂正正竞争,哪怕对手是奥瑟殿下。”   凌熠一大清早受刺激过度,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行,那你堂堂正正竞……竞争啥?” 第67章   距离奥瑟留下次日见的预告已过二十四小时。   在旁人不容易注意到的一面,凌熠翻下阳台,顺着排水管道悄无声息滑到一楼,朝着人群的反方向,一只手遮着脸,蹑手蹑脚离开。   火眼金睛的路人发现了他:   “奥瑟殿下,凌熠在那边!”   凌熠:……淦!   奥瑟今日有重要行程,因此盛装打扮。量身剪裁的皇室制服将身材的优点体现得淋漓尽致,深蓝色的面料上银线绣成的皇室纹饰熠熠生辉,金色绶带从肩头垂落,如同夜空中繁星点缀在深蓝底色之上。   柔软细腻的绒缎披风如瀑布般垂落,领口精雕细琢地镶嵌着华丽的皮草,冯狄家族的徽章以暗纹的形式呈现在披风背面,底部点缀着金色镶边。   与手部完美贴合的手套,勾勒出手指修长的轮廓。忽略掉他手中那束比昨天还土的粉色玫瑰花束,他的出现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从华服到举止间透露的无与伦比的贵族气质与皇家风范,皆无可挑剔。   凌熠看到奥瑟的第一眼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同学会向奥瑟倒戈,出卖他的行踪。   昨天的吃瓜群众大多只是为了看热闹,今天则更多是为了看人。虽说在电视上也能收看皇子盛装出席活动,但只有亲身目睹,才能感受到那份近距离的震撼。   凌熠心知躲不掉,气呼呼走过去。   “不是说今天不送玫瑰花了吗?”   “这是粉色的。”   “那明天是不是就轮到白色?”   “白色不行,不吉利。如果你喜欢白色的花,可以考虑百合。”   凌熠两眼一抹黑:“殿下,鲜花是植物的生殖器,人类用植物的生殖器求偶,目的不就是与对方□□,既然您的最终目的已经达成,还有必要进行这个过程吗?”   奥瑟理所当然地回答:“从小数学老师就告诉我们,只写答案不写过程不得分。”   “谁的恋爱理论是数学老师教的?”凌熠用力把人往车里推,“好了好了,我求你快走吧,你再这样我在学校里没脸做人了,我还是风纪会长,你让我怎么树立权威?”   奥瑟被他推着走,口气依然狂妄:“谁不服你告诉我,我会让他知道什么是权威。”   他胳膊肘撑住车顶,凌熠死活推不动。   “周末有空吗?”   “没空。”   “我初学吉他小有成效,想请你品鉴。”   “你敢在宿舍楼下弹吉他,我就从宿舍楼顶跳下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降低了嗓音,旁人虽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却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火花四射。   “我猜他并不喜欢您送的花,奥瑟殿下。”   凌熠一回头,见是雷钺,说话的对象依然是奥瑟:“看到了吗?连我同学都看出我不喜欢粉色玫瑰花。”   雷钺从身后拿出一捧金灿灿的花束,花蕊呈完美螺旋状,几十片花瓣层层包裹着花蕊,每一片花瓣都仿佛黄金打造的透明薄片,闪耀着夺目的光泽。   凌熠从来没见过这种花,下意识脱口而出:“好漂亮!”   雷钺:“这是柚茜花,它们只在克罗斯顿庄园生长,是一种非常稀有且娇贵的植物,比起随处可见的玫瑰,我认为它更配得上凌熠。”   这句话挑衅意味十足,连凌熠都听出了弦外之音,小声且急迫道:   “……不是,我头已经够大了,你又来添什么乱?”   雷钺坚定地直视奥瑟,仿佛这是他鼓足勇气所必须完成的任务,一旦目光游离就会露怯。   “既然凌熠是单身,任何人都有追求他的权利。我一无军衔、二无爵位,无法与贵为皇子的您相提并论,但我仍想以一名ALPHA的身份,与您平等竞争。”   凌熠:???   奥瑟傲慢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92.11,你长本事了。你父亲私下跟我抱怨,说你不肯念军校,遇事优柔寡断,血性不足,我看他是不知道你把血性都用在了这种地方。”   “那父亲有没有告诉您,他最光辉的战绩,不是在战场上杀敌,而是战胜十几个竞争对手,娶到军部最受欢迎的OMEGA长官,也就是我的母亲。”   奥瑟不屑一顾:“你父亲挂在嘴边的光荣事迹,恨不得逢人便讲,有谁没听过?”   凌熠小声:“我就没听过。”   雷钺:“看来我父亲一定是把您当做关系很好的兄弟,才会跟您聊这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奥瑟脸色一阴:“你说我老?”   凌熠:“你们两个够了!雷钺,你早上不是有课吗?殿下,穿的这么正式,等下要接待哪国的王子还是公主?你们ALPHA就不能去忙点正事吗?”   两束花齐齐送到他面前,都在等待,似乎他接下谁的花就等于接受谁的告白。   凌熠冷着脸,一把接过奥瑟手里的,又一把接过雷钺手里的,扬声喊道:“席勒!”   席勒:“在。”   “去学校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铺,盘下来,我要开间花店!”   奥瑟:“唐德。”   唐德:“在!”   “去把学校周边的店铺都买下来,我要当花店房东。”   “好叻!”   凌熠一个人抱着两大束花,扭头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迎面走来缔斯,手里拿了些路边随便摘来的小野花。   凌熠警惕:“别告诉我你也想来添乱。”   缔斯赧然一笑,看似在对他讲话,视线却越过他,落在背后的奥瑟身上。   “我生日那天你为我编的花环枯萎了,我想让你再帮我做一个,可以吗?”   .   学校操场,凌熠威风凛凛地指挥那些纨绔贵族:“跑完这一圈,每人一百个蛙跳,一百个深蹲,一百个俯卧撑!”   被他当指挥棒拿在手里摇来摇去的,是一大束娇嫩欲滴的粉色玫瑰花。   当他不说话时,好好的花束被他大喇喇抗在肩头,宛如一根可以被当做武器使用的球棒。   他的副队长站在一旁,老老实实捧着一束金色耀眼的花。   贵族们体力进步了不少,一边跑圈还能一边跟凌熠斗嘴:“你举着那玩意儿谁看到能好好跑?”   “看到你我就岔气,土得掉渣,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都土死?”   凌熠:“完不成的每人发一朵戴在头上,今天一整天都不准摘下来!”   “什么??!”   凌熠满意地看到他们怨声载道却又加快步伐,心想这花送得也不是一无是处。   远处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既没穿校服,又不像是老师或者校工,头顶棒球帽压得极低,本意是想掩盖身份,反倒让他显得醒目。   “卧槽,那不是冈萨吗?”   棒球是冯狄帝国的国民级运动,作为棒球界最出色的投手,冈萨无疑是国家级别家喻户晓的运动巨星。   他一米九几的身高,身材魁梧,凌熠曾经节衣缩食买票去看过他的比赛,还跟风买过他的杂志,自然一眼就认出本尊。   没听说今天有重要的比赛在皇学举办,就算有,他独自出现在校园也很蹊跷。   凌熠正要跟上去打探,一道身影追着冈萨跑出教学楼,凌熠立刻闪身躲到树丛后。   追在他后面的人是维森老师,凌熠没想到他今天就回来上班,还以为他能在医院多住上几天。   “你给我站住!”   维森脸色苍白,很难说是打抑制剂的后遗症,还是刚跟这人吵过一架。   冈萨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维森声音颤抖:“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分手?”   与他对比截然相反的,是冈萨没有任何情感的冷硬。   “我说得很清楚,你也听明白了,一定要我重复一遍吗?”   凌熠刚从自己的八卦场中走出来,无意踏入到更大的八卦场中,震惊之际又感到身后哪里不对劲,一回头,席勒外加十几个贵族,都躲在他后面听墙角。   凌熠:“……”   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十几个脑袋比出了小鸡抢米的场景。   “你要是真心想分手,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   “因为我不想见到你,你年纪又不小了,没必要在我这种人身上耽误青春。”   “我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跟我说不要耽误青春?”   “现在结束还为时不晚,找个正常人好好生活。”   凌熠听得入神,随手揪了片花瓣,送到嘴里才发现不是瓜子,呸地一声吐到地上。   冈萨又想走,维森抬高声音:“我从来没有因为那种事介意过!”   冈萨的拳头攥了又攥:“但是我介意,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起,时刻提醒我是个最失败的ALPHA。我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永远从我眼前消失。”   维森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含满泪水,眼睁睁看着冈萨的背影远去。   冈萨走出维森的视线范围,双手插在兜里,棒球帽遮住面部,谁都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一个身穿皇学制服的人拦在了他面前。   “果然是你啊,棒球明星。”   冈萨视线里只有他的下半身腿部。   “私人行程,不方便合影签名。”   “谁说我要你的合影签名?”凌熠用一根手指不客气地抬起他的帽檐,“我就是想看看甩了我们美丽的校医老师的渣男长什么样子。   两张经常在媒体上曝光的脸面对面。   冈萨:“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不要转移话题。”   冈萨沉住气:“你凭什么说我是渣男?”   “这还用说吗?一个家喻户晓的体育明星,被不知多少OMEGA狂热追捧,反过来嫌弃自己青梅竹马的初恋。”   冈萨声音冷硬得像块石头:“你懂什么,就在这里胡乱猜测。”   “我确实不懂,维森老师那么漂亮,又是皇家医学院院长的儿子,他哪点配不上你?他为你打十年抑制剂打到住院,连那种弱鸡ALPHA的信息素都抵抗不了,而你竟然嫌弃人家年纪大,说甩就甩。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出轨了对不对?”   冈萨把他的手拍开,极不客气地警告他:“你再胡说八道,我让律师告你诽谤!”   “亏我还一个月不吃早饭只为买票看你比赛,早知道还不如拿钱买包子喂狗。”   冈萨想要绕开他走掉,刚迈出一步,忽然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你是凌熠!你是那个被奥瑟殿下改造的OMEGA!”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关注社会新闻。”   冈萨在发现他的身份后恍如变了个人,急迫地追问道:“然后呢?你变成OMEGA后奥瑟殿下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突然情绪大变,凌熠反倒警惕地退后一步:“还能做什么?你不会以为奥瑟殿下是为了跟我玩过家家吧?”   “我不信!”冈萨忽然激动地大吼,“他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除非你让我亲自确认!”   凌熠耳骨一痛,别在那里的抑制环被他暴力扯掉,奥瑟的信息素咆哮着朝他露出獠牙,冈萨狼狈地向后踉跄了两步,捂着鼻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你疯了吗?还给我!”   凌熠想拿回他的抑制环,冈萨手一扬,一道银色抛物线飞出,落在不远处的草坪上。   他扔出抑制环的同时下颚也狠狠挨了一拳,第二拳在小腹,被打得直不起腰,左臂被人反拧到身后。   “停停停!”凌熠立马叫席勒停手,“他的左手价值好几个亿呢,弄伤了我们赔不起。”   席勒犹豫了下,放开他。   “我的意思是让你换右手,谁让你把他放了?”   席勒果断换了只手把人擒住,冈萨疼到眼角抽搐,却不求饶也不叫痛。   凌熠摸着耳朵:“还挺有骨气。”   他去附近草坪找他的抑制环,却看到十几个呆若木鸡的贵族学生。   “看什么看?”他没好气说,“还不赶紧帮我找?”   大家手忙脚乱在草丛中翻找,找到后又毕恭毕敬交到他手上。   凌熠旁若无人地佩戴抑制环,不曾留意他们看他的眼神发生了改变。   “原来、原来你就是表白墙上的校医室神秘OMEGA。”   “什么表白墙,什么校医室,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抑制环被强拽下来时产生松动,戴回去变得不是很好扣紧。   “就是那天在校医室附近散发信息素的OMEGA啊,”其中一人眼睛放光道,“我还给表白墙投稿了,说你是我的天选……”   凌熠充满杀气的眼神射过去,他吓得把没来及说出口的“之人”二字咽了回去。   凌熠戴了半天也只戴了个勉强,凑合着回到冈萨跟前。   “我不懂,你到底是想确认什么?”   冈萨语气硬邦邦:“你不需要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我的团队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来学校找,放开我也是对你们好。”   “他们怎么就那么确定你在学校?看来他们也知道你的正牌男友是这里的校医,而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野鸡。”   他朝席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人。冈萨说得对,他粉丝太多,凌熠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一辆贴满防窥膜的面包车赶到现场,从车上匆匆跳下他的经纪人。   “你怎么受伤了?谁敢打你?伤得严不严重?”   经纪人看到他脸上挂的彩,心急三连问。   冈萨看都不看在场的人一眼,抬脚便上了车。   他的经纪人狐疑地环视一周,时间不允许他挨个盘问,只能留下警告:“今天是冈选手的私人行程,我不希望从媒体那里听到任何捕风捉影的谣言,否则我们将以法律手段解决。”   向来以高人一等自居的贵族们可听不得这话:“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还法律手段?”   “有本事你告一个试试?”   凌熠:“闭嘴。”   众人齐刷刷闭上嘴。   经纪人直觉惹到了不好惹的人。   “如果是误会,下次给各位送选手的签名照赔罪……失陪了!”   面包车顺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席勒转过身:“抑制环不好使了,我去给你买一副新的。”   “不用,我让兰泽重新送一个过来。”凌熠低头给兰泽发消息。   “还有你们,”他指那些贵族,“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这毕竟涉及维森校医的私事,凌熠也不希望他知道自己擅自插手。   贵族们以为他指的是信息素的事,频频点头:“不说,我们跟谁都不说!”   “凌会长,我今天的蛙跳还没有完成,我主动申请加罚,你能为我计数吗?”   “我的俯卧撑动作一直不得要领,能不能请会长为我指点一二?”   大家七嘴八舌地请愿,突然之间对体罚这件事表现得无比积极,凌熠一头雾水:什么玩意?   .   第二天早上奥瑟没有按时出现在楼下,但还是差人送了花,凌熠这才知道他昨天穿戴隆重是要出国访问。   少了一个显眼包,凌熠倍感轻松,去吃早餐都哼着小调。   但今天餐厅里的学生却格外反常,他们时不时偷看凌熠两眼,当凌熠看回去时又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等他走了才又交头接耳低声讨论。   凌熠坐下不久,雷钺便端着托盘在他正对面落座,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什么事这么开心?”   雷钺甚至低下头努力抿了抿嘴,才重新抬起头:“没事。”   凌熠受够了打哑谜,随手冲刚才偷看他的某个人勾勾手指:“你过来。”   被点到的幸运儿忐忑地坐到他身边。   “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你早上没看热搜吗?棒球巨星冈萨的医疗记录遭无良医生曝光,原来……他是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啊!”他软塌塌地垂下中指,“就是……他不能人道!”   凌熠瞪大双眼。   “想不到吧?他看上去很能干的一个人,竟然是先天的!”八卦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滔滔不绝,“而且根据曝光的内容来看,他不行这件事不是偶然。”   凌熠:“这种疾病难道还能是必然?家族遗传?要是遗传的话,那他是怎么出生的?”   同学使劲摇头:“跟医疗记录一起曝光的,还有对一代人造子宫舱的调查。之前就有人举报一代人宫舱有很大问题,没有通过临床实验就投入使用,导致一代人宫婴儿人均患病。但每次有人揭发这件事,就有人拿那些正常的案例反驳,这回纸包不住火了,就算那些人表面正常,私底下也未必正常。”   他讲的内容跟萨利夫人告诉过他的异曲同工,凌熠也终于理解为什么维森要一直打抑制剂了。   想到自己还信誓旦旦指责他出轨,凌熠感到有些对不住人家。   “我懂了。不过冈萨出事,你们个个看我做什么?”   同学一下子又被打回原形,吞吞吐吐:“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奥瑟殿下……也是一代人宫婴儿。”   凌熠:……?   他打开社交媒体,热搜上三个爆点,排第三的词条是#一代人宫婴儿致病率100%#。   而#冈萨医疗记录#才位居第二。   热搜榜上的头条,是很久以前就存在,前段时间短暂地销声匿迹,又在今天一举夺魁的:   #奥瑟殿下不行# 第68章   这个标签下面的推送一个比一个玄幻:   《分手原因曝光!真相竟然是这样……》   《皇子与平民的爱情童话抵不过现实的残酷,给得了幸福但给不了□□》   《奥瑟殿下:造个OMEGA过家家》   ……   凌熠面无表情放下手机。   “还是你们营销号会举一反三。”   同学小心翼翼,生怕戳到他的痛处:“你跟奥瑟殿下,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分手吗?”   “你们的想法怎么都这么世俗,我们就不能是因为星座不合才分手吗?”   “我宁可相信奥瑟殿下不行,也不信奥瑟殿下信星座。”   凌熠白了他一眼,同学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是谣言,那你跟奥瑟殿下应该澄清啊!不光要澄清,还要狠狠地告那些营销号!”   “怎么澄清,开个发布会,当众做给记者看吗?”   对面的雷钺正在喝水,一下子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   凌熠啧了一声,忘记现场还有这么一位纯情男孩,也不晓得他脑子里那些小说情节都是在哪个绿色网站上读到的。   有人给他送了张纸条:“有个校外的人让我给你的。”   凌熠展开纸条扫了一眼,跟席勒耳语了一句,冲大伙摆摆手:“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   校门外安静停靠着一辆面包车,昨天才见过。见凌熠走近,面包车的车门被人从内部悄无声息地拉开一个身位的距离。   凌熠大摇大摆上了车。   面包车的内部也很宽敞,身材魁梧的运动员坐在里面也不显拥挤,棒球帽低到只露出口鼻。   冈萨的经纪人从前排回过头:“很抱歉,外面到处都是记者,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见面。”   凌熠也很干脆:“不用客套,直接说你们找我的目的。”   经纪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万,我们想请你帮忙,但是需要你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凌熠看看冈萨又看看伊万:“看在维森老师的份上,我可以跟你们走一趟,但答不答应帮忙另说。”   冈萨的表情在听到维森这个名字后有一瞬间的变化,他立刻扭头假装看车窗外。   凌熠:“原来你对维森老师是真心的,你说他年纪不小,趁早找个普通人,我还以为你是嫌他年纪大了配不上你这个超级巨星。”   冈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愤懑:“我跟维森相识三十年,相恋二十年,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他一个人,听到点只言片语就给我定罪,你跟那些无良媒体有什么区别?”   “你说得对,是我武断了,我跟你道歉。”   他道歉的速度太快,冈萨的怒气还没发泄彻底就失去了靶心,独自生了会儿闷气。   “我也跟你道歉,我昨天的行为也有些冲动。”   伊万松了口气:“这下误会解除了,其实我们目标相同,应该一致对外……到了,我们下车。”   目的地是一个偏僻的体育馆,出乎凌熠的预料,已经有几十人等候在这里。   “在场各位都是第一代人造子宫舱受害者或其家属,我跟大家相识已久,今天是第一次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   伊万递给凌熠一份名单,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冯狄·奥瑟。   “这是当年所有一代人宫婴儿名单,是我们费了很大功夫才拿到的。皇家医学院一直在对名单上的人跟踪暗访,却从来没有公开过调查结果,可见他们也知道这个项目存在很大问题。   “作为一项全新的医学技术,尤其是在胚胎繁育这么至关重要的领域,项目刚推出时大众肯定是持观望态度。正是因为皇帝皇后先行试用,我们的父母亲眼见证了小皇子健健康康出生,才会信任这项技术,甚至因为申请人数过多,要摇号才能获取资格。说来可笑,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当年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凌熠问伊万:“你也是一代婴儿?”   伊万点头:“我有一种很罕见的血液病,这种病大多来源于遗传,但是我祖上三代都没有相同的病例。我为治病而学医,开了自己的诊所,因此认识了来看病的冈选手,问诊过程中发现我们都是一代人宫婴儿。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留意跟我们有相同经历的人,随着收集到的证据越来越多,我也关闭诊所,以冈选手伊万的身份活动,暗中结识这些受害者。”   “既然你是冈萨的私人医生,他的医疗记录怎么还会遭到泄露?”   伊万面露愧色:“是队里的医疗助理,因为工作失误被我开除,怀恨在心,入侵了我的电脑。”   “你不要自责,”冈萨开口,“我很清楚你收集证据是为了讨一个公道,却为了不想自己的隐私曝光一而再再而三阻止你。今天这样的下场是我的报应,我耽误了维森又耽误了你,是我该死。”   凌熠打断他们:“等一下,耽误了维森老师我懂,耽误了伊万是什么意思?”   伊万脸色黯淡:“得我这种病的人,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六岁,我已经三十五了,恐怕不剩多少日子可活。”   他的言辞流露出真情实感,不像是在撒谎。   “你想怎么讨回公道?”   “我计划对当年跟项目有关的所有人,包括发明人卡洛院长,签署使用许可法案的卢乎伦首相,乃至误导公众的霍夫陛下提起诉讼,如果不是这些国家最高层联手欺瞒,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家庭上当受骗?”   他口中说的这些人,能起诉成功一位已是奇迹,更何况三个一起?   人群中站出一位BETA男性,义愤填膺道:“我之前不止一次发起过诉讼,每次起诉状刚交到法院就被驳回,非说我证据不足不予起诉!”   凌熠:“法院给出的证据不足的理由是什么?”   BETA摘下帽子,露出反光的脑袋:“我年纪轻轻就开始脱发,就因为我的职业,他们不相信我的症状是由子宫舱导致的!”   “你什么职业?”   “程序员!”   凌熠:“……”   伊万:“就算证据确凿,法院那群人只要看到起诉的对象,也会二话不说驳回。我们请你帮忙,就是希望你能说服奥瑟殿下,跟我们一起起诉当年的责任人!只有奥瑟殿下也在原告名单中,法院的人才不会对我们置之不理!”   他提出要求后,在场众人纷纷响应,一双双期盼的目光投向凌熠。   “我女儿不到两岁夭折,可医学院根本不承认是他们的失误造成我女儿的死!”   “我的病需要长期服药,然而我的收入已经无法负担医药费。”   最激动的非程序员莫属:“我刚被裁员,还欠了一大笔债,拿不到国家赔偿金我非死不可!”   伊万等所有人说完才开口:“我余下寿命不多,赔偿金对我没有意义,我只希望那些人能向我道歉。”   大家异口同声:“拜托你!”“帮帮我们吧!”   凌熠目光落在冈萨身上。   “你也同意这么做?”   冈萨缓慢且沉重地点了下头。   “我已经是大众口中的笑柄,与其做缩头乌龟,还不如用我现有的这点声望,争取媒体对这个案子多一点关注度也好。”   “你先前阻止他们,除了为保护自己隐私之外,难道就跟维森老师的父亲没一点关系?卢乎伦这种人,只会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你不见得喜欢他的父亲,但你不得不顾及维森老师的感受。”   这个一米九几的硬汉脸上出现违和的痛苦,轻微颤动的嘴唇暴露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我不能再为了自己,辜负这么多人…可是……”   “你都没有下定决心,让别人怎么相信你不会临阵变卦?我上过法庭,他们会揪着你最不想回答的问题一遍遍发问,每个细节都要一遍遍地交代,还有媒体会不停骚扰你最亲密的人,这些你都承受得了吗?”   冈萨脸色苍白,内心天人交战。   “如果你已经开始犹豫,就说明你根本没做好准备,不如你们商量好了再来找我?”   凌熠打算离开,身后传来声音。   “站住。”   凌熠回头,伊万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枪,直指向他。   冈萨也始料未及:“伊万你…?”   伊万情绪有了明显波动,生气的对象却是冈萨:   “我就知道你会变卦,你就是巴不得我死了,让你见不得人的秘密和这件事永远埋葬!”   “伊万你怎么了…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我都快死了!”他咆哮道,“我前半生学医,后半生搜集证据,我的一生都搭在这个病上,没有结果,我不甘心!”   冷静的是凌熠:“根本就没有医疗助手入侵电脑这回事,是你把医疗报告泄露出去的。”   “是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他屡次三番反悔,要不是我把他逼上绝路,他永远都不可能跟我们合作!”   他忽然扬声:“把人带进来!”   两个陌生人压着维森出现,维森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太阳穴处同样按着一把枪。   “维森!”冈萨焦急地想要扑过去,伊万手中的枪换了方向,把冈萨逼停在原地。   “我也不要你们签什么起诉状了,我的寿命不允许我等那么久,我有你们三个做人质,无论如何都要医学院给我一个交代,不然大家就一起死!” 第69章   “把他们三个都捆起来!”伊万用手枪指挥剩下的人,特别点了点凌熠,“尤其是他,绑紧一点!”   维森在他们手里做人质,凌熠不敢轻举妄动,假意配合,但嘴上没有停下劝说:   “你们确定要听从他指挥吗?你们原本是受害者,一旦参与绑架,就是共犯。就算医学院最终承认这是一起医疗事故,同意对你们作出赔偿,可届时你们却会因犯罪留下案底,搞不好还会坐牢。”   他的话果然令部分人动作迟疑起来。   “如果我们好好谈的话,或许……”   “不要听他危言耸听!”伊万呵斥,“我们这些人要不是被逼到绝路,又怎么会被迫采取这样的手段,你们忘记我们一次次被医学院、被法院、被医疗鉴定机构互相推诿,甚至是被威胁的经历了吗?”   凌熠:“你冷静下来想一想,你拿我做人质,威胁皇帝和首相,还有医学院院长,是不是绑错了人?说不定他们会为了让你尽早撕票,故意拒绝你的一切要求。”   “你别以为我不知情,这三个人病的病、疯的疯、老的老,现在国家最有话语权的人,就只有奥瑟殿下!”   “那你的努力可能要白费了,我还以为我跟奥瑟殿下分手这件事已经世人皆知了。”   伊万持枪的手顿了一下:“分手又怎样,分手就不念旧情吗?”   他用枪口比比凌熠身边两个人:“他们两个也分了,结果还不是一样!”   凌熠扭头,冈萨正满脸关切和焦灼地看着自己的“前男友”。   维森呼吸急促,想坐稳都很困难,半倚半靠在冈萨身上,表情痛苦。冈萨空着急,奈何双手反绑在身后,无法伸手扶他。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冈萨咆哮着质问伊万。   伊万用眼神点点绑架维森来的人,仿佛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其中一名ALPHA不怀好意道:“不是你说稍微用点信息素他就没法反抗吗,我就想试试再加多点信息素能不能让他发情。”   冈萨愤怒挣扎,抵在维森太阳穴的枪口又紧了紧:“敢再乱动我就开枪!”   这一招很好用,冈萨不敢妄动,愤怒到冒火的视线直指向伊万,后者皱了皱眉,象征性数落了他们一句:“不要太过火。”   “怎么叫过火,咱们的黄金左手又满足不了他,平白浪费了这么美的OMEGA。”   冈萨又再次被点燃的迹象,捆手的绳子因挣扎剧烈而产生松动,ALPHA也打怵他的体格,指挥旁人:“把他的绳子再紧一紧,别让他挣脱了!”   凌熠冷眼瞧着冈萨双臂被绳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好心提醒道:“价值几个亿的手呢,你可要想好了。”   那人手一抖,真就将捆好的绳子松了松。   “我对你手里那位没兴趣,”绑架维森的另一个同党赤裸裸打量着凌熠,“得不到满足的OMEGA这里还有一位,不是说奥瑟殿下那方面也不行吗?我不介意照顾照顾他的前任。”   凌熠对其他人的冒犯置若罔闻,眼睛只盯着伊万:“这就是你找来跟你一起捍卫正义的好帮手。”   伊万也被惹恼,警告那二人:“他们两个是我用来交涉的人质,收起你们满脑子的龌龊!”   二人旁顾左右,不见得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   几人说话的工夫,程序员架好手机,将镜头对准地上三人。   “可以直播了,现在开吗?”   伊万:“开!”   直播开启不到一分钟就被闻讯而来的网民挤爆,平台在强行关闭直播间和不敢得罪绑匪之间摇摆不定。   伊万在镜头前慷慨激昂地控诉了皇家医学院隐瞒事实、误导大众,以及多年来逃避责任的行为。   “我的诉求很简单,我要求医学院完整披露项目始末,一代人造子宫舱项目到底有没有经过临床实验就投入使用?医学院对一代人宫婴儿的跟踪调查为何不予公开,到底是想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直播间,观众也分为两派,一派同情他们的遭遇,另一派则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该通过绑架解决问题。伊万的诉求还没得到解决,这两派人先吵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一场重要的多国首脑会议正在举行中,现场氛围庄重而肃穆,除了发言人和同声传译的声音外,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打扰。   唐德近乎无礼地推门而入,快步来到奥瑟跟前,向他展示手机上的画面。   奥瑟猛然起身,无视他人的目光和记者的镜头,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会议厅。   留下的各国政要一头雾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要紧事件。   “莫不是……冯狄帝国的皇帝过世了?”   奥瑟坐上直升机,视线始终不曾离开手机上的直播画面。   在伊万的反复要求下,卡洛院长本人出现在直播间与他连线。   “你有问题我们可以坐下来谈,绑架人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别在这跟我拖延时间!你只要回答我,在一代子宫舱上线前,你到底知不知道它存在技术隐患?!”   “我可以与你私下解释。”   “我不要什么私下解释!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是因为你的失职,才导致这么多起医疗事故!毁了我们这么多人的人生!”   伊万的帮手不耐烦:“别跟他费这么多口舌,当着他的面强上他的儿子,我不信他还不承认!”   他粗鲁地拎起维森的胳膊,维森因疼痛和恐惧发出短促的惊呼。   “啊!”   冈萨双眼痛红,宛如一头愤怒的公牛:“我跟你拼了!”   他不顾一切撞向对方,帮手受到惊吓,后退一步,出于本能扣下手里的扳机。突如其来的枪声震惊了屏幕内外所有人。   回过神来,只见冈萨身倒在地,中弹的左臂血流如注。   维森尖叫,伏在他身上,疯狂呼喊他的名字。   “冈萨!冈萨!!”   所有人都有霎那间的怔愣,凌熠趁这千钧一发之际,甩掉早已暗中解开的绳索,双手在地上一撑,双脚朝斜上方飞踢,不偏不倚踢中他手里的枪。   手枪在半空中翻腾旋转,对方慌乱地伸手欲抢,被腾空而起的凌熠一拳击飞。   紧接着,他接住手枪,瞄准伊万,枪声骤响,一气呵成。   伊万捂着流血的手腕跪倒在地,手中的枪跌落在一旁。突然冲出来的人一脚将其踢开,第二脚重重踩在伊万的背上,将其彻底制服。   “你怎么才来?”凌熠抱怨席勒,他临走时将手机的定位权限给了对方,让他暗中跟着以防发生意外。   “我一直在外面,”席勒解释,“他们绑架了老师,我不敢贸然行动。”   这一切发生在几秒之间,其他人没等反应过来局面就已彻底反转。   大家意识到他们不是凌熠的对手,不约而同退后,尤其是那位对他语出不逊的人,更是惴惴不安。   凌熠先解开了维森手上的绳子,维森按住冈萨的伤口,双唇和双手都在颤抖,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与满手的鲜血形成视觉上鲜明的反差。   反倒是冈萨双手恢复自由后,艰难举起右手,抚摸他的脸颊,安慰他不用担心。   “叫救护车了没?”凌熠问。   席勒:“叫了,还报了警,应该马上到。”   凌熠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瞅了一眼来电人,拿起来接听:“不是在国外吗,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他抬头:“你在天上?”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凌熠又看向始终未关的直播手机:“原来你在看直播啊。”   他冲镜头摆了摆手。   “那么急着赶回来做什么,这几个歪瓜裂枣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当着无数观众的面旁若无人地聊起天:“只可惜这几个亿的胳膊了,上次那种死贵死贵的修复液还有没有存货?有?你让医学院安排下,我们等下就过去。”   伊万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头:“你们走不掉的,我在体育馆埋了炸弹,早就做好了谈判失败,就带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人质!”   人们听了他的话惊慌失措:“我们跟你一样是受害者,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你有本事去炸医学院,为什么要连累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伊万露出惨淡的笑容:“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多带走几个也不亏。只有把这件事彻底闹大,民众才会记住他们的罪行,我要让这件事刻在帝国耻辱史上,永远不能翻页!”   尖叫声、哭泣声、唾骂声此起彼伏,有人索性建议:“不如我们现在就把他杀了,让他启动不了炸弹!”   伊万冷笑:“即使我一动不动,讲不了话,照样能把这里炸得粉碎。”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   凌熠走到他跟前,盘腿坐下。   “我们来做一笔交易,你不就是想披露当年真相吗?我承诺为你找出答案,将真相公之于众。”   伊万眼中充满不信任:“我怎么相信你?”   “因为你只有相信我,和死不瞑目两条路可选,只要你智商正常,肯定会选第一条。”   “我又怎么知道你不会出了这扇门就反悔?”   “我可以留下来做人质,我的要求是立刻送受伤的人去治疗。你做了那么久他的经纪人,如果他的职业生涯结束,我不信你没有一点点后悔。”   直播弹幕中,冈萨的粉丝们疯狂刷着恳求伊万和感谢凌熠的字眼。   伊万怨恨地看了眼失血过多的冈萨,以及抱着他悲痛欲绝、满脸泪痕的维森。   回忆起自己无数次在球场边为他加油,那时的目的也是真挚地、不掺一丝杂念地希望他赢得比赛,为他取得的每一次胜利而骄傲。   “行,”他同意了,“只要你留下,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走。”   众人争先恐后地逃走,生怕逃慢了他改变主意。   凌熠吩咐席勒:“你跟老师一起送冈萨去医学院。”   “我留下来。”席勒坚定地说。   “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他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   席勒挣扎片刻,从地上搀起冈萨,三人一同离开了体育馆。   凌熠跑去把直播手机拿过来,时不时跟弹幕亲切互动,甚至感谢了榜一大哥送的火箭。   伊万忍不下去了:“你在干嘛?”   “我在等。”   “等什么?”   “等我的前任对我余情未了,利用他的特权向医学院施压,你最开始不也是想这么做吗?”   伊万无法反驳。   凌熠望着直播间惊人的在线数字,夸张地惊讶道:“这么多人啊,该不会全国人民都来看我的直播了吧?”   “这是你的直播吗?”伊万恨恨道。   凌熠假装没听见:“有这么多人在,不澄清点谣言可惜了,让我想想……你们不要再刷奥瑟殿下不行的词条了,我可以作证,奥瑟殿下很行。”   体育馆的正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人的剪影出现在逆光中,当他行走时,披风轻轻飘扬,边缘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奥瑟从逆光中现身,径直走到他跟前:“有多行?”   凌熠坦然一笑:“非常行。” 第70章   凌熠假装看不见弹幕上密密麻麻的“口说无凭”,数落奥瑟:“你是不是缺心眼,明知里面有炸弹还进来。”   奥瑟反问:“明知有炸弹还留下来的人是谁?”   “我是已经在里面没有办法,你是千里送人头。”   “死了才能算人头,我现在跟你一样充其量只能算人质。”   二人打情骂俏式的拌嘴,可把直播间里的观众急坏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这是一起绑架案?】   【炸弹:有没有人尊重一下我?】   【乖,你俩先出去,出去之后别说当人质,当人彘我都没意见。】   【不是说要现在立刻给出证明,咱就是说有些事也可以先放着,等日后召开记者会细细澄清,澄清得太快是不是就容易缺少细节?】   【再不赶紧解决这个疯批绑匪,前任男友就真的变前世男友了!】   ……   奥瑟把他带来的平板电脑递给伊万。   “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全部看完后如果你还是决定公开,那就随你。”   “……”伊万的右手已彻底动弹不了,他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接过平板,放平在腿上,每一次滑动页面都在屏幕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指印。   他埋头看了很久,一声不响关掉了直播。   “我想跟卡洛院长对话。”   卡洛院长重新出现在手机屏幕的那一端。   伊万紧紧盯住他,恨不得看穿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所以我的猜测是对的,这个项目未经完善就强行投入使用,作为开发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研发并不成熟,还存在巨大隐患。”   “没错,”卡洛不加掩饰地承认,“如果你已经看完我给你的全部资料,应该有看到我在子宫舱上线前夕,写了长达五十页的报告反对这件事,如果你想听完整的故事,要从我出生那一年说起。”   他用一种完全冷静、客观的语气阐述自己的经历。   “我的母亲生我时死于难产,自幼我便知道生育对于每个母亲而言都是一次生命考验,所以我在研究生选择课题阶段,坚定不移地选择了人造子宫舱作为我的主攻方向。   “我和团队在这个项目上奋斗了十年,终于小有所成,我们研发出的子宫舱通过了模拟测试,按照常规还需要至少三到五年的临床试验,才能正式投入使用。   “但就在这个时候,卢乎伦首相要求我们在一年内将项目上线,并且做了大量舆论推广,宣扬这是一个成熟可靠的、有跨时代意义的医学里程碑。”   伊万:“他为什么这么迫切?”   奥瑟插话:“为了我。”   “没错,”卡洛肯定了奥瑟的说法,“霍夫陛下与奥瑟殿下的母亲出于政治原因成婚,二人之间没有感情,也没有子嗣,这场婚姻岌岌可危,首相急需一个小皇子稳固地位。”   奥瑟:“也可能他想的更为长远,他需要一个有着他血统的王储继承人作为今后的傀儡。”   没有经过临床实验的新技术,孕育出的可能是死胎、是畸胎,甚至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变异人种,但卢乎伦都不在乎。   他为了自己的野心,不仅可以赔上女儿的幸福,连外孙的性命都能拿出来赌。   卡洛:“由于这个项目是我在校期间发起的,我是第一研发人,第一负责人却是我的导师。首相直接找到导师,不知以什么理由迫使他同意,我屡次反对无效,所以才有了那份写给陛下的五十页报告。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份报告根本没有机会被陛下看到,在递交上去之前就被首相销毁了。”   “卢乎伦在那个年代就能这样只手遮天,霍夫陛下在当时甚至还没有病体缠身呢!”凌熠忍不住道。   卡洛被打断,顿了顿继续道:“结果就如你们所见,奥瑟殿下健健康康地出生了,身体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成为轰动世界的医学案例。   “想用子宫舱规避生育风险的父母蜂拥而至,最糟糕的是我的夫人恰好怀孕。我肯定不同意冒着风险使用子宫舱,但如果连它的开发者都拒绝使用,媒体肯定会大做文章。我害怕首相强制让我们的孩子进子宫舱,只好把怀有身孕的夫人一个人送到乡下,让孩子跟她的姓,长到一定年纪才接回来。   “我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好我的孩子,可没成想,他对出生自子宫舱的冈萨一往情深,我还是间接害了我的家人。”   凌熠:“可我还是有件事不懂,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迫,卢乎伦才是罪魁祸首,那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又要替他做事?”   “随着使用人数增多,一代子宫舱很快就爆了雷,有几个婴儿夭折,他们的父母也像今天这样,用自己的性命要挟医学院给出交代,我的导师引咎自尽。   “这场风波最终还是由首相平息下来,但他却把所有责任推在了我这个研发者身上,威胁我,如果不与他统一立场,我就要为这上百起医疗事故负全责。就算我想揭发他,也拿不出他强迫我导师的证据。   “我别无选择,只能一边假意为他效力,降低他的警惕,一边暗中寻找证据。平板里的内容就是我这些年对一代人宫婴儿的跟踪调查结果,”他对伊万说,“无论是你还是冈萨,我对你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卢家二儿子死后,我无意发现奥瑟殿下偷偷救下了尤顿大法官的独子,才知道他也在暗中对抗首相,就把这些年我收集到的证据全部交给了殿下。”   伊万情绪依然略显激动:“既然你们早就有结果,为什么不公开?你们拖延的不是时间,是我们这群人的性命!”   卡洛正颜厉色:“我现在就可以公开,然后承担一切后果,让首相逍遥法外。只要没有明确指向他的证据,他完全可以推脱说当年他也不知情,是轻信了我们团队的专业意见。但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伊万仅余的气力耗光,他瘫坐在地,双目无神,面如死灰,中枪的手腕无力垂落,任由寒意透过指尖蔓延全身。   他的嘴角露出苦笑,是对命运的嘲弄:“可我没有时间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奥瑟走到他面前,郑重开口:“我向你承诺,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我一定会将当年的事查得水落石出,将真相公之于天下,让真正的元凶跪在你墓前道歉。”   伊万颤抖着抬起眼皮:“您发誓。”   “我以一代人造子宫舱的受害者,以及未来皇帝的身份,向你发誓。”   “好……好……”   两道暗红色液体缓缓从伊万鼻腔中流出,顺着苍白的皮肤,流过干裂的嘴唇。   卡洛发觉不妙:“这是他那种病的临终症状,你们快点送他到医院来,兴许还有救!”   伊万潦草抹去了鼻下粘稠的液体,新的鼻血紧接着流下来。   “你们快走,炸弹启动装置绑定的是我的心跳,只要监测到我的心跳停止,这里就会立刻爆炸。”   “你跟我们一起走!”   凌熠想要拉他起来,却被他用最后的力气推开:“来不及了,告诉冈萨,治疗他病的方法就在我电脑里,密码是奥瑟殿下的生日。”   凌熠不想放弃他,伊万忽然痛苦地捂着胸口,使出吃奶的力气咆哮:“走啊!”   凌熠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离原地,反应过来后他已经下意识随着奥瑟高速奔跑,脚步声踩在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响声,急促如二人的心跳。   他们使出全力冲向奥瑟来时的那扇门,冲进曾经包裹他的白色逆光,户外的阳光刺眼而温暖,凌熠看见唐德不顾一切朝他们跑来,看见特种部队手持防爆盾牌筑成防线,看见之前离开的人们在防线后焦急等待……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天崩地裂响彻苍穹,强烈的冲击波推动着他们向前跌倒,烟尘与火光冲天而起,混凝土与钢铁在巨响中坍塌,玻璃碎片犹如雨点般四溅。   爆炸余波平息,唐德从地上踉跄爬起,向他们被埋的位置冲去。   他徒手扒开压在奥瑟身上的瓦砾碎片,奥瑟脱离险境后,又拉起被他护在身下的毫发无损的凌熠。   唐德一屁股跌坐在地,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奥瑟回头望向被炸成废墟的体育馆:“他早就是强弩之末,全靠一点信念撑着,那口气没了,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他状似在评价伊万,实则在安慰凌熠,要他不要因没能把人救下来而自责。   凌熠与他注视同一方向:“殿下,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用你的生日做密码吗?”   “因为那是第一个人宫婴儿诞生的日子。”   也是伊万悲剧的开始。   但不是所有人的悲剧都自那一天开始,有的人在此之前已然不幸,在此之后悲剧也在源源不绝地发生。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同一人。   凌熠双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要是殿下做不到让卢乎伦给你下跪道歉,我就亲手把他的头送到你的坟前!”   唐德呼吸心跳渐渐平复,依旧赖坐在地上,还没彻底从虚脱的状态下平复。   “殿下,那些人怎么处置?”   他指那些又参与绑架又被当做人质的一代人宫婴儿和家属。   奥瑟用眼神询问凌熠,凌熠不假思索:“除了绑架维森老师那两个,剩下都放了。正式启动对当年事件的调查,给民众一个交代。三十几年前的事,短时间内肯定查不出结果,让他们不要指望立刻能领到国家赔偿金,但不妨碍医学院给予这些人医学援助。”   奥瑟:“就这么办。”   唐德用力鼓掌:“妙!青天大法官!一会儿我就跟他们说,都是凌熠殿下的主意,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一定会感激您的!”   “别感激我了,还是感激殿下的深谋远虑吧,早早就搞定了皇家医学院的院长。”凌熠酸溜溜地说。   “我也是蠢,竟然相信了院长是卢乎伦忠犬这种话,要真是这样,我在医学院手术期间都不知死了多少次。殿下老实交代,你到底还策反了卢乎伦身边多少人?”   奥瑟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等到应得的道歉。”   .   凌熠去医学院受到院长亲自迎接。   “冈萨左臂的子弹已经取出,目前在修复仓中接受治疗。所幸抢救及时,不会留下后遗症,对他后续的运动生涯大概率也不会造成影响。伊万电脑中的资料我们也拿到了,是否可行还要仔细看过再做决定。”   凌熠:“就一点,那个死贵死贵的修复液这次不能再找奥瑟殿下报销了,他自己有的是钱。”   “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儿子,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这是我欠你的。”   凌熠瞄了眼远处的奥瑟,以及注意力不在这边的唐德。   “巧了,我还真有需要院长您帮忙的地方。”   卡洛会意,把凌熠单独请进办公室。   “你现在可以说了,我保证今天的对话只停留在这间办公室,即便对奥瑟殿下也一样保密。”   凌熠下意识压低声音:“我听说霍夫陛下的毒理检测报告由您亲自签字,陛下他中的当真是蜂毒吗?”   “当年并不是只有我参与检测,这么严重的事我一个人也很难造假。毒理报告上的字是我签的,但从采样到检测,每个环节都由多人共同完成。“   “多人共同完成的意思,就是每个环节都可能有人动手脚。”   卡洛对他机敏的反应能力表达出赞赏。   “如果你让我说出可疑的地方,陛下的血液样本在检测后就失踪了,似乎有人故意不想留下证据。”   “那现在有没有办法检测出一个人十七年前中的毒?”   “难如登天。”   “您再仔细想想。如果陛下体内没有任何毒素残留,为何总是病殃殃的,十七年来没有任何好转?”   卡洛陷入沉思:“利用超高分辨率质谱分析技术分析骨髓,也许还有机会检测出微量的毒素残留。”   “……”凌熠非常认真地问,“那么问题来了,在陛下脑袋上开个洞和取他的骨髓,哪个相对更容易一点?” 第71章   凌熠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到处找不见奥瑟的影子,询问了路过的医护才知道他在贵宾休息室。   凌熠摸到休息室,推门而入,奥瑟坐在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上半身完全裸露在空气中,肌肉线条如雕刻般清晰,左小臂打了一圈绷带。   他向后仰倒,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来也没睁眼,径直问:“是飞机到了吗?”   “你又要赶着去哪?”   奥瑟睁开眼,发现是他。   “我鸽了十几个国家首脑赶回来,得回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被沙石埋过的制服潦草地丢在双人沙发上,上面尽是尘土的痕迹。   凌熠走过去,十分不矜持地跨坐在他身上,轻触他的左臂:“这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骨裂。”   “你跟冈萨可真是难兄难弟。”一个匹配不到OMEGA,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都寡了三十五年,又在同一天伤了左手。   他轻抚摩梭奥瑟的小臂,指腹沿着蜿蜒的线条一路划过大臂,途经坚实的胸肌,勾勒出腹肌的硬朗轮廓……   奥瑟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   “不老实。”   凌熠几乎贴在他身上,呼吸吐纳近在咫尺:“我还以为你就喜欢不老实的。”   奥瑟右手用力捧住他的后颈,双唇相接的刹那,什么绑架、炸弹、陈年旧事都抛之脑后,两个人疯狂地汲取彼此,在劫后余生中燃烧最原始的生命欲望。   直到两个人都到了失控边缘,才由仅存的理智踩下刹车。   奥瑟喘着粗气,盯凌熠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这个会议两年召开一次,我不回去的话,明天就会有冯狄帝国政变的谣言传出来。”   凌熠双唇一抿,抿出一条向下开口的抛物线。   这个表情奥瑟可太熟悉不过了,这意味着接下来凌熠将在生闷气、耍性子和搞事情中三选一。   “我的分离焦虑又犯了怎么办?”   “想不想一起去?”   期待布满他的脸,“我也能去?”   “我受伤了,带个贴身护理不过分吧?”   下垂的嘴角重新高高扬起,两根手指戳着对方的胸大肌:“那贴身护理检查身体,应该也不过分吧?”   唐德敲门而入:“殿下,直升机已经——”   凌熠回头,只看见门瞬间关闭的景象。   他从奥瑟身上下去,拉开门,唐德一条手臂上挂着制服,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摸索:“奇怪,怎么突然间就失明了呢……”   凌熠伸出手:“唐德队长眼睛不方便,制服就交给我吧。”   唐德目光失焦,望着远方,颤颤巍巍把制服递向声音的来源:“那请转告殿下,我在医学院楼顶的停机坪等他。”   唐德在屋顶抽完一支烟,终于等到奥瑟殿下,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皇家医学院制服的人,心想,这里的医生真敬业,还亲自送到这里。   “那些首脑肯定奇怪,您怎么出去一趟就带了个夹板回来……凌熠殿下?”   随着二人逐渐走近,凌熠的面孔终于从奥瑟身后露出来。   “唐德队长的眼睛这么快就恢复了,我还想说给你检查一下。”   唐德:“……不敢有劳殿下的御医,我自己挂个眼科就好了。”   顺便再挂个消化科,解决狗粮吃多不消化的问题。   奥瑟踩在起落架上转身,冲凌熠伸出完好的右手,凌熠快走两步,被他拉进机舱,门旋即关上。   螺旋桨缓缓开启旋转,卷起的风沙吹进唐德眼睛里,他顾不上赶沙子,流着泪往副驾驶座赶:“还有我,喂!还有我!”   .   会议因奥瑟的缺席被迫延迟,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奥瑟左臂吊着绷带回到现场,没有对自己的受伤给出解释,会议就这样在各国首脑的疑惑中继续举行。   凌熠不能参会,也并非以首脑家属的身份出席,只能与随从们一起,被安排在旁厅休息。   虽说是随从休息厅,东道国也力所能及地提供了仅次于国宾的待遇,饮品、水果和小食一应俱全,还有电影放映。   凌熠无论走到哪,都对吃最感兴趣,现场除了唐德等再没有认识他的人,他更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把自助餐桌上的当地特色小吃从头尝到尾。   珈塞纳国得天独厚的气候和地理条件,使其成为各类鲜花生长的理想之地,当地居民也将鲜花元素深刻融入在美食当中。这与凌熠故乡的饮食习惯颇有几分相似,轻而易举便迎合了他的口味。   他居然还在这里见到了佛洛兰的头牌甜点——蕾莎莉亚的瑰宝,幸好他还记得这是萨利夫人的家乡特产。   他熟练地插入吸管吸食果肉,一个外国中年男人见状,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一开口是变了腔调的通用语。   “原来这个东西要这样吃,怪不得我之前啃皮啃不动,我还以为,珈国的人牙齿特别锋利。”   这位外国人长得干瘦,轮廓过于立体,瞳仁金黄色。凌熠没怎么接触过外国人,还做不到通过外貌和口音判断一个人来自哪个国家。   好在对方主动自我介绍:“我叫乔治,来自孟国,我看你穿着冯狄帝国皇家医学院的制服,感到非常亲切。”   凌熠颇有些意外:“你能认出皇家医学院的制服?”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贵国的皇家学院医学部进修,当时学院有好几位课任教授,就来自皇家医学院,他们来上课时也穿着你身上这套制服,所以我非常熟悉。”   “怪不得你的通用语讲得这么流利。”   “那是那是,我老师中有一位特别厉害的名字叫卡洛,他现在还在医学院任职吗?”   “他是我们现任的院长。”   “哇哦,他真的很强,是我的偶像,他的人造子宫舱是现代医学最伟大的发明,把无数母亲从生育的难题中解放出来,我真是太佩服他了。”他露出迷弟的表情。   “卡洛院长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如果有空你可以回去探望他。”   “一定一定,我也非常渴望与贵国展开医学方面的交流。冯狄帝国的医学水平遥遥领先,听说你们还成功实施了ALPHA转OMEGA的手术——哇,真的是震惊到我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学习经验。”   凌熠干笑:“……呵呵……”   乔治兴致高涨,还想继续与凌熠探讨医学相关的内容,凌熠怕说多了露馅,找了个借口开溜。   好在也到了会议结束时间,随行人员出发等待各自的首脑,凌熠也等到奥瑟从议会大厅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身边还伴着一位男性BETA,从他尊贵奢华的装扮推测,也是某个国家的皇室成员。   见到凌熠后,奥瑟迅速与对方话别,与凌熠会合。   凌熠拥有比常人更敏锐的直觉。   “那位是谁?”他问。   “哪位?”   “跟你一起出来的那一位。”   “他是孟国国王最小的儿子,全名赫尔南德兹·佩奇,上面有六个兄姐。孟国的王储继承人由国王钦点,每个孩子都有继位机会。”   凌熠望着他的背影:“原来也是个王子,可惜是个BETA。”   他并非歧视BETA,而是众所周知,BETA在ALPHA和OMEGA云集的皇室中不占优势,因为他们很难通过联姻为自己增加政治资本,只能拼手段和硬实力。   “孟国跟我们正在进行很重要的贸易谈判,一旦谈成每年会为帝国带来数以百亿的收益。”   “这么多?那你可得对人好一点,说话气人的毛病也得改改。”   奥瑟手指划过凌熠领口,看似是在为他整理仪表,其实只是借机与他面对面。   “我气人的本领跟你一比,只能算小巫见大巫,见了你我还要甘拜下风。”   “你早说呀,早说你这么羡慕,我不介意倾囊相授。”   “咳咳!”   唐德疯狂暗示,二人这才意识到以他们目前的身份,这个动作显得过于暧昧,乃至于吸引到附近很多人暗中窥视。   奥瑟抽走手指,两个人同时转身,装作一副不熟的样子,各自眺望远方。   唐德:看上去更可疑了,怎么不算一种欲盖弥彰呢?   蕾莎莉亚女王准备了盛大的晚宴,奥瑟等各国首脑及家属在圆形主桌就坐,每位贵宾身后还设有从桌,专供随从人员就餐。   奥瑟没有家眷,女王正要询问他的手是否需要帮助,就听他礼貌请求,“女王陛下,我受伤不便,是否可以请我的随行护理与我同坐,方便照顾我的饮食?”   “当然。”女王即刻命人加了一个座位,凌熠低调地点头道谢,挨着奥瑟入席主桌。   “她就是萨利夫人的姐姐?两个人长得有点像,但是气质不一样。”   凌熠小声议论,他见过的女性ALPHA不多,女王目测身高与他相差无几,美貌下是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凌熠第一次见奥瑟的感觉一样,是天生的王者。   奥瑟:“她比萨利夫人大三岁,萨利夫人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她至今没有婚嫁,虽然没有明言,但大家都默认她是不婚主义,珈国正在考虑从旁支过继小辈来继承王位。”   “那岂不是萨利夫人的孩子也有机会?”   “是大概率有,除非女王忽然有了意中人。”   “你们皇室关系真是错综复杂,也亏你记得这么清楚。”   “如果我说还有专门为皇子开设的讲解各个国家皇室与首脑等核心人物关系的课程,你会不会更惊讶?”   奥瑟单手将盘子放在他面前,又取走了他的空盘。   凌熠习以为常地用叉子叉起切好的肉,放入口中:“当皇子真麻烦,又要学国际关系,又要学人际关系。”   他尽情享受美食,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过去,发现是女王正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自己。   凌熠忽然反应过来,一扭头,奥瑟正用缠着绷带的手握住叉子,另一只手用餐刀切割盘中的牛排。   他顾不得细究奥瑟是怎么在受伤的情况下依然把刀叉运用得如此优雅,急急从他手里抢过餐具:“不是我照顾你吗,怎么又成你照顾我了?”   奥瑟单手支撑脸颊,悠然地欣赏他迟来的表现:“习惯了,你要是心中有愧,不妨在为我沐浴更衣时多加弥补。”   凌熠从眼角飞他一记眼刀,怪他不分时间场合讲这种虎狼之词,也不怕被身边的大人物听见。   宴会进行到一半,凌熠因为先前贪吃了点心,有些胃胀,便借故去洗手间,顺便消消食。   仆人为每位客人端上一枚拇指高的精致玻璃盅,里面装的是浅黄色粘稠液体。   奥瑟浅尝了一口,又酸又涩,还有些辛辣的刺激感,让人很难形容。   女王笑道:“这是以我国国花大蜜菊的花蜜为蜜源,采集到的蜂王浆。蜂王浆的口感的确不易被大众所接受,但它所包含的营养极其丰富,可以改善各种人体疾病。   “关于蜂王浆,你们可知,蜂王在出生时与工蜂没有半点不同,唯一的区别是,普通工蜂孵化后只有前三天能吃到蜂王浆,之后只能吃花粉和蜂蜜。而蜂王终身服用蜂王浆,不仅体型大、寿命长,还能日均产卵上千颗,服用以大蜜菊为蜜源分泌的蜂王浆的蜂王,日产卵可达两千颗以上。”   席间一片赞叹,有些人即便觉得口感不佳,为求养生,也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凌熠打洗手间回来,看到面前多了一个玻璃盅。   “这是什么?”   奥瑟想卖个关子:“你先尝尝看。”   凌熠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眼睛瞬间发亮:“好好吃哦!”   “……真的?”   凌熠拿起玻璃盅细细打量:“跟我小时候吃的某种东西味道很接近,但我想不起它的名字。”   奥瑟对他异于常人的味觉表示不理解,把自己的那份也推到他面前。   “你要是喜欢,把我这份也吃了吧。”   凌熠手中那杯已经见了底,还没来得及把嘴里的咽完就问:“你真不吃吗?”   奥瑟摇头,别说他不适应它的味道,就算真喜欢,让给凌熠也很自然。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舍得给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   第二杯吃得比较慢,为的是细细品尝。   陶醉的表情落在女王眼里,“果然还是有人能领略到它的美味。”   她吩咐仆人:“给奥瑟殿下的随行护理再上两份。”   凌熠一人独吞四份蜂王浆,吃到信息素溢出而不自知,奥瑟敏锐地察觉出来,借回头机会在他后颈处嗅了嗅。   “你没带抑制环出来?”   “哦,带了,”凌熠想起来,“但是前两天不小心弄松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你的信息素味道……又跟之前不一样了。”虽然能显著辨别是凌熠的信息素,但却有着说不出的轻微差异。   “哪有人的信息素三天两头变来变去,问变成什么味道你又说不出来,都说了学好化学很重要。”   凌熠不以为意,只当奥瑟把乱七八糟的香水味误认成了自己信息素的气味。   不过确实,他感觉到一股燥热自小腹向上燃烧,多少有点饮酒后的感觉。更重要的是看奥瑟怎么看怎么顺眼,很想跟他发生点什么。   “晚宴进行到几点?”   奥瑟看了下时间:“大概还要四十分钟。”   “这么久。”   “女王之后还安排了歌剧演出,怎么?”   凌熠象征性舔了舔犬齿:“吃饱喝足该干什么……反正我觉得不应该是听歌剧……”   他的信息素释放量在危险的边缘,作为匹配度100%的奥瑟很难不受其影响,喉结下意识滚动。   声音也有了沙哑:“我可以找个借口不参加。”   “说歌剧的音波频率会影响骨骼愈合好了,就说是你的随身护理说的。”   “真是个神医。”   平静的晚宴忽然起了骚动,孟国的赫尔王子前一秒还好好的,毫无征兆地栽倒。   他的随行医生乔治赶忙将人放平躺好,同时安抚众人道:“我家王子食物过敏,可能是误服了过敏原,及时注射抗组胺药就没事了。”   怪不得他随身带着医生,以女王为首的众人心下略宽,看乔治为赫尔王子注射了一支药剂,半分钟过去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女王:“这位医生,你确认赫尔王子的食物过敏很好医治?”   “这不应该啊,”连乔治自己都不明白,“王子每次过敏反应哪怕再严重,注射之后都会很快醒来,为什么会不起作用?”   眼见王子状态越来越不好,瞳孔放大,呼吸困难,女王也意识到不对,立刻下令传御医。   “来不及了,”乔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算现在赶来也……对了!”   他抬头看凌熠:“你也是医生,你能不能帮忙看看我家王子!” 第72章   凌熠指着自己:“……我?不行不行……”   “拜托你!你不是皇家医学院的医生吗?”   “我只是个护理……”   女王:“冯狄的医学水平举世闻名,眼下情况危急,望阁下尽力相助!”   周围人也纷纷附和:“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不能见死不救啊!”   凌熠手足无措,连留学皇家学院的专业医生都搞不定的问题,他一个冒牌医生能做什么?   悄悄去看奥瑟,奥瑟也无计可施,用眼神暗示他拖延一下,尽可能撑到御医到场。   凌熠硬着头皮蹲下去,检查赫尔王子的状况,他身体僵硬,呼吸困难,整张脸已经变成青紫色。   这个症状,反倒让凌熠灵光一现。   “他之前食物过敏有什么症状?”   乔治立刻说:“也是像现在这样呼吸困难,身上起红疹,严重的时候还会休克。”   “但是他现在身上并没有起红疹,也不像气道水肿引发的呼吸困难,反倒更像是肌肉没有力气,无法控制自主呼吸。”   他这么一说,乔治瞬间反应过来:“对对!我先入为主,只想到过敏,你这么一说,确实不像食物过敏的症状!”   唐德歪向奥瑟,极小声道:“想不到凌熠殿下真懂医术。”   奥瑟心悬在凌熠身上,无暇理会。   凌熠:“你家王子今天有没有被蚊虫叮咬过?”   乔治仔细回忆:“……有,有!他今天在花园赏花的时候,不小心被蜜蜂蛰了一下,我看问题不严重,就只给他被蛰的地方擦了药。”   “被蜜蜂蛰的症状因人而异,个别人被蛰后未必立刻发生不适,但是毒液依然残留在血液中,直到——”   乔治:“我知道!我知道!直到IgE抗体将蜜蜂毒液中的蛋白质识别为有害物质,激活免疫系统,导致肥大细胞大量释放组胺和白三烯等化学物质,造成呼吸肌麻痹呼吸困难!”   凌熠庆幸还好他懂,他只是见过相似症状,让他解释原理肯定当场露馅。   乔治:“这种情况,只要注射解毒药剂就可以了!”   一针解毒剂打下去,须臾的工夫,只听一声猛烈吸气的声音,躺在地上的王子重新恢复了呼吸能力。   欣慰与赞赏声接连不断:“不愧是冯狄帝国的医疗人员,这么年轻就这么有为!”   凌熠起身时还有些腿软,奥瑟借位扶了他一把,在他耳边关切问:“你怎么样?”   凌熠心有余悸:“差点就跟赫尔王子一起走了。”   女王:“如果孟国王子在我国境内发生不测,后果不堪设想,多亏这位来自冯狄帝国的神医出手相助。”   “神医”凌熠谦虚道:“不敢当,乔治医生心急则乱,我只是稍微提醒了他一下。”   “阁下救人功不可没,想要什么奖励尽管开口。”   凌熠指着餐桌上别人没用完的蜂王浆:“回女王陛下,别的不需要,就想吃点那个压压惊。”   奥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能惦记着吃,看来问题不大。   女王一招手,仆人端上一满杯蜂王浆,一杯的容量起码有五玻璃盅大小。   “大蜜菊蜂王浆乃我国特产,要多少有多少,阁下请尽情享用。”   “蜂王浆?”凌熠终于想起来,这是蜂族专供王服用的上等补品,普通族人只有婴儿时期才有资格享用,因此蜂族婴儿长得极快,一岁就能长到普通人类三岁的模样,断浆后才会恢复正常的生长速度。   蜂王浆除了供给王和婴儿,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祭神,每年祭祀的时候,都会作为贡品献给神明,凌熠嘴馋,偷贡品这种事他可没少干。   听女王说他可以敞开吃,不由兴高采烈:“多谢女王陛下!”   赫尔王子很快脱离危险,乔治不知从哪脑补了凌熠是卡洛的学生,大肆宣传卡洛院长的医学建树,顺便也抬了凌熠一手。   冯狄帝国的医学水平在世界上数一数二,各国首脑一听,这位年轻人不仅是皇太子的随行护理,还是皇家医学院院长的亲传学生,都无比相信凌熠是个年轻有为的医生。   看众人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是有意向凌熠寻医问诊,吓得凌熠一刻也不敢多待。   奥瑟看出他的慌张,替他解围:“女王陛下,我受伤身体不适,请允许我缺席接下来的活动,自行回去休息。”   凌熠猛点头:“殿下需要休息。”   女王:“奥瑟殿下有伤在身,不必勉强。不过您的随行人员若是愿意,稍后也可以随我们去歌剧院放松片刻。”   凌熠猛摇头:“我是殿下的随行医护,为了殿下的健康我要与他寸步不离。”   女王微笑着送客:“那么二位请便。”   凌熠逃到了珈国为奥瑟殿下安排的酒店,住惯了城堡,偶尔入住酒店无疑有种地下情人秘密相会的刺激感。   他一头扎进酒店的大床,半撑着身子趴在床上,像吃酸奶一样用银勺舀着蜂王浆大快朵颐,两条竖起的小腿在身后像尾巴一样开心地摆来摆去。   奥瑟知道凌熠爱吃,但还是第一次见他对某种食物如此偏爱:“真有这么好吃?”   凌熠服下一大勺蜂王浆,用舌头将残留在嘴角的金色粘液舔得一点不剩。   “体会不到这天下第一美味,就算当皇帝也没什么乐趣。”   他就着口中存有余韵扑过去强吻奥瑟,奥瑟再次品尝到那种酸涩辛辣的味道,虽然亲吻的滋味很甜蜜,但他绝不会认可这是一种美食。   以凌熠初始信息素为基底,添加了大蜜菊独有的浓郁芳香,奥瑟所不知晓的蜂族生理知识,凌熠也不知道,因为就连卢贝尔本人都不知道,因此没能在他的手稿中体现:   蜂族OMEGA若是摄入在优质蜜源处采集到的蜂蜜,信息素就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服用柚茜花蜜就会增加柚茜花的沁香,服用大蜜菊蜜便会拥有大蜜菊的馥郁,而蜂王浆效应更是蜂蜜的百倍有余。   凌熠并不知此刻的自己已然变成了行走的大蜜菊,但他看得出来奥瑟比往常更无法克制对他的欲望,恨不得将他一秒拆吃入腹。   奥瑟越难以把持,凌熠越克制,把人按倒在床,不许他动,美其名曰“检查身体”,实则对每寸肌肤细细撩拨,只为欣赏奥瑟强行忍耐的模样。   就像这绝世美味蜂王浆,第一杯猛吞,第二杯就要细品,过程越长,得到的满足感也会翻倍。   凌熠旧事重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第一次看我穿这身制服就起了邪念,想不到堂堂皇子喜欢的居然是角色扮演。”   他掀起制服一角,劲瘦紧实的腰肢若隐若现:“我今天的制服上,可没有别人的信息素哦。”   奥瑟少了一只手,少了许多战斗力,被他玩弄到欲火焚身,又没办法像平时一样把人抓住按倒狠狠教训,多少处于被动。   “殿下要是喜欢制服,下次可以帮我搞一套席勒那样的,或者问雷铖元帅要一套军部的制服玩玩,还有陆颁制服、皇学制服……”   凌熠掰着手指,越算越多。   “不知殿下最喜欢哪种制服?”   奥瑟呼吸沉重:“我喜欢现在就能从你身上脱下来的那一种。”   凌熠笑容放肆:“你就一只手,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不下来,还妄想扒人衣服呢。   “这位患者,你态度若是好一点,我是可以为你提供无微不至的医疗服务。   “但你要是这么凶巴巴的,就只好把你这个样子晒到天亮了。”   两个人推拉到极致,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房间内瞬间静音,凌熠身上制服一片潦草,奥瑟也好不到哪里,两个衣冠不整的人大眼瞪小眼,煞是好笑。   怎么办?凌熠用口型询问奥瑟。   “唐德会请他走。”奥瑟小声回复。   ——此时的唐德:“珈国美酒名不虚传,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随行侍卫:“队长,我们所有人都出来喝酒,奥瑟殿下那边没问题吗?”   唐德:“奥瑟殿下有随行护理照顾,有什么不放心的,留在那儿只会被他们嫌多余,难得有一天可以纵情放肆,弟兄们,干杯!”——   几秒后,敲门声再度响起,唐德却没有半点动静。   “奥瑟殿下,请问您在房间吗?”外面的人开口询问。   凌熠没听过这个声音,奥瑟听出来了:“是赫尔王子。”   “王子这个时间来找你做什么?”   “不用理他,等会儿就走了。”   凌熠还记得奥瑟的话:“那怎么行,人家可是年几百亿的大金主哎,不能得罪,万一他有要紧事呢?”   奥瑟被他推下床,声音罕见地流露出恼怒:“你先把我裤子提上!”   凌熠没忍住“噗嗤”一声,他第一次见奥瑟这么狼狈,连提裤子都要旁人代劳。   虽说是为了保护他受的伤,可凌熠还是不厚道地笑出声。   他飞速将奥瑟的仪表整理一遍,自己裹着床单躲到窗帘后,从夹缝中摆手要奥瑟快去开门。   赫尔王子等了半天,房门终于打开,异常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使他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是BETA,闻得到气味却接收不到其中的性讯号,更想不到这股香气会从何而来。   “这是……珈国国花的味道,奥瑟殿下房间的插花是否有大蜜菊?”   奥瑟心里只想着尽快结束对话,含糊着应了:“你找我有事么?”   “我听说今天是殿下您的随行护理观察细微,让我捡回一条性命,专程来向他表达感谢,但方才在外面却没有见到这位护理。”   “我放他假让他去看歌剧去了,举手之劳不用当面感谢。”   凌熠在窗帘后偷听,才知奥瑟撒起谎来也能不眨眼。   “原来是这样,那就等明天见面我再向他道谢吧。”   赫尔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物:“殿下大意,昨晚将手套落在我的房间,还请收好。”   奥瑟在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便有意阻止他开口,可还是慢了一步。   正要回话,凌熠裹着被单从窗帘后跳出来,一上来气势汹汹:“你说什么?殿下把手套落在你的房间?还是昨天晚上?”   赫尔吓了一大跳:“你……你不是奥瑟殿下的随行护理吗?你们……?”   他刚才没有仔细看,此刻才发现奥瑟看似整齐的穿戴实则漏洞百出,连上衣扣子都系串了位置。   这位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护理已经开始对奥瑟进行审讯:“好啊冯狄·奥瑟,怪不得你昨天一大早打扮得花枝招展,原来是要出国散发魅力。   “要不是今天恰巧你受伤我又非要跟着,今晚你跟这位年几百亿又有机会私下相处了对不对?”   奥瑟皱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凌熠不听:“你嘴上说着要追我,心里想的是不是也是平民不配进你们冯狄家的族谱?BETA王子也是王子,何况是年几百亿的富国王子!”   “我都说了我跟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你能不能安静下来听我解释!”   赫尔王子退后一步:“抱歉……我好像来的很不是时候……我、我先告辞!”   他离开的速度要比来时快得多,但情绪激动的两个人注意力已然不在他身上。   “好,你解释,我慢慢听!”   奥瑟沉下一口气:“他昨天主动找我,跟我说他是BETA,在孟国继承人中不占优势,在皇室中又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勉强在贵族中寻找BETA结婚,也提供不了政治帮助。他知道我有基因缺陷匹配不到OMEGA,所以提议要跟我形婚。”   “形婚!”凌熠很擅长抓重点,“怪不得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不对劲,感情我在国内像个傻子一样捧着你的花,你却在跟别人谈形婚!连冈萨选手都不肯形婚,你尝过我的滋味,我不信你耐得住形婚!”   “是他提出要形婚!而且我立刻就拒绝了,不信你可以找他求证!”   “你要是拒绝得足够彻底,又怎么会故意把手套落在他那儿,给他制造今晚找你的机会?”   “我都不知道我的手套为什么会在他那里,我也是今早才发现不见了!”   他说一句凌熠哼一声,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   奥瑟欲火得不到解决,尽数转化为怒火,一股脑涌到头顶,说话也口不择言:“你不信我?你自己还不是左一个99.65,右一个92.11,跟围着你的ALPHA们眉来眼去!”   “我眉来眼去?”凌熠指着自己,气笑了,“我眉来眼去!你知不知道有的地方一个OMEGA想睡几个ALPHA就睡几个ALPHA,我就跟你一个人做你还怪我眉来眼去?我要是真有那种想法,你的号码牌都不知道排到哪一年去了!”   他大步走出奥瑟房间,在套房随便找了间屋子,摔门而入:“不敢高攀殿下,您的个人问题自己解决吧!”   奥瑟不甘心跟上去,用力拍门:“凌熠!你讲点道理!”   凌熠独自在房间,先前吃下的蜂王浆逐渐开始发挥功效,外加二人吵架都吸收了不少对方的信息素,热潮一波连着一波侵袭他的身体。   凌熠越想越气,凭什么奥瑟背着他跟人谈婚姻大事,要连累他的身体受这种委屈。   就算是古卓大人惹王不开心,只要王一声命令,他晚上还不是得乖乖去王的屋子里过夜。   想到这里他又把门打开,将锲而不舍在外面敲门的奥瑟拉进屋里。   “我今晚就是要睡你!打完这局分手炮,你找你的年几百亿,我接着我的眉来眼去!你要是好好表现,还能给咱俩留下点美好回忆,要是不愿意就趁早……你他妈我说开始了吗?你个禽兽!   “……我反悔了你这个三条腿的禽兽!   “……别再用力了骨头要断了!落下残疾以后谁养你啊?!”…… 第73章   唐德一身宿醉酒气,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房间,迎面碰上他的下属。   “队长,昨晚一夜都没安排站岗,殿下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唐德嫌他杞人忧天,“我一大早就去检查过了,得亏酒店套房卧室多,再少几个房间都不够两位殿下发挥。”   “啊?”下属茫然,“两个人为什么要用几个房间?”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给你数数。”唐德掰起手指,“你看这医生给病人看病,是不是得有门诊室、X光室、CT室……”   下属一知半解:“原来是这样……”   唐德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他看看时间:“才八点,还有时间再睡个回笼觉。”   说着又边打哈欠边进屋去了。   奥瑟打着夹板,洗澡费劲,穿衣费劲,穿了又脱脱了又穿更费劲。   两个人收拾齐整,打房间出来已是日上三竿。   怪就怪在二人明明看上去刚经历过一场不分昼夜的翻云覆雨,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充满罅隙,一个对另一个爱搭不理,另一个不开口则已,开口便是夹枪带棒。   唐德思考了半天,该如何形容二人目前的状态,思前想后,最贴合的描述应该是肉体上的结婚蜜月期,精神上的离婚冷静期。   “你昨晚去哪了?”奥瑟逮到凌熠不在的时机,跟唐德秋后算账。   要是凌熠还在,肯定会说他自己招来的蜂蝶为何要迁怒唐德,他必然不能给对方讲这种话的机会。   “昨晚……我一直在对面房间……啊……”唐德装傻充愣。   “你在对面房间?你在对面会放任一个大活人进来却毫无察觉,万一是刺客呢?”   唐德听后一惊:“昨晚有人来过?谁?”   奥瑟哼了一声:“你自己猜!”   唐德:……我是玩忽职守了,但不代表我就此学会了算命。   “这个月奖金从你薪水里扣!”   “……”唐德着急,“不是殿下,奖金不发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倒扣?”   “再多嘴薪水从奖金里扣!”   唐德:o x o!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凌熠此刻就置身于阳光充沛的花园,被满园盛开的鲜花所簇拥,蜜蜂蝴蝶围绕他翩翩起舞。   他的抑制环前两天遭冈萨暴力拉扯坏了三成,昨晚扔到地上惨遭踩踏又坏了三成,偏偏坏掉的还是屏蔽OMEGA信息素的那一档。   也就是说,凌熠此刻佩戴的抑制环,能且只能起到屏蔽奥瑟信息素的作用。   凌熠巴不得这样,别人闻起来他就像个没有被标记过的OMEGA,跟奥瑟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充分享受花香带来的精神愉悦。   “阁下好兴致。”   凌熠闻言转身,见蕾莎莉亚女王正站在花园勾栏一侧,静静地审视他。   凌熠优雅地颔首问安:“见过女王陛下。”   女王又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片刻,确认那股吸引她的奇香自凌熠而来。   “我的发言兴许冒犯,在阁下身上我嗅到了我国国花的花香。这些采蜜的昆虫也一定赞同我的话,不然它们怎么会一直围着阁下打转。”   凌熠闻闻自己的手背:“大概是我在花园行走,身上沾染了大蜜菊的花粉。”   “原来如此。”女王微笑,“奥瑟殿下方才遣人来道别,应该是准备启程回国,我为二位送行,请。”   女王亲自送行的待遇让凌熠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也很清楚对方是看在奥瑟的面子上才这样做,肯定与他个人无关。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么巧赫尔王子也来向女王告辞,凌熠拿出他最好的涵养,给了这位年几百亿一个社交笑容。   为了每年给国库增收几百亿能屈能伸,不愧是拿过见义勇为奖的好市民。   反倒是赫尔王子见到他有些尴尬,扭捏了好久终于上前搭话。   “我知道您的身份了,我之前有听说过贵国在性征改造手术领域取得了重大成果,但我的情报告诉我,那位OMEGA手术成功后与奥瑟殿下和平分手,所以我才误以为……”   “您的情报准确无误,那甩了奥瑟殿下的OMEGA就是我,托您的福,昨晚他又被我甩了一次。”   “前一天我跟奥瑟殿下的确是在洽谈贸易,也不是晚上才谈,而是从白天谈到傍晚,他的手套落在我套房客厅的茶几上。   “形婚我也是试探地提了一下,立刻就被他否决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很感激,不想您因我跟奥瑟殿下产生误会。”   他态度十分诚恳,让凌熠的气消了一半。   “多谢王子殿下澄清,我也不想让私人感情影响到两国贸易协议的签署。”   公归公,私归私,形婚是不可能形的,但协议是一定要签的。   “这个您放心,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考虑形婚的事宜了,我只有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他凑近,警惕看看左右:“贵国的性征转换手术,是否能够实现BETA转ALPHA的性征改造?倘若可行,钱不是问题。”   凌熠:“……”   一个财大气粗,一个爱莫能助,赫尔王子失望地走了。   赫尔走后,凌熠重新与奥瑟会合,虽然气消了一半,但还是不能主动和解,和解太快不利于未来家庭地位。   奥瑟以珈国的传统礼仪行礼:“女王陛下,感谢您的热情款待,希望下次能以东道主的身份邀请您来冯狄帝国做客。”   “奥瑟殿下,请您稍等。”   女王轻轻拍手,十几名年轻才俊从外面鱼贯而入,在奥瑟跟前一字排开。   “女王陛下,这是……?”   “这些都是我国医学领域的精英,受过专业的医疗训练。一个也好,几个也好,只要是奥瑟殿下看中的,通通可以带走。”   “我不明白陛下您的意思?”   “我对奥瑟殿下您的随行护理十分中意,愿意高薪聘请他留下,如他本人愿意,望奥瑟殿下能够割爱。”   奥瑟:“……”   凌熠:“……”   女王转向凌熠:“留在珈国,不仅有更高的薪资待遇和福利,阁下最爱的蜂王浆也可无限量供应。”   凌熠向来引以为傲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彻底失灵:“陛下您……我不是……您别介……就是说……”   奥瑟上前一步,将凌熠半遮挡在身后:“承蒙陛下厚爱,但这位随行护理对我意义非凡,绝无割舍的可能,也望陛下理解。”   女王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轮流打转,确认了奥瑟的坚决,也没能在凌熠身上看出松动的迹象,心下了然。   “我懂了,那就不勉强二位,来人。”   她的仆从抱来一个不透明密封的罐子。   “这是践行礼,吃不完蜂王浆短时间可以冷藏,长时间需要冷冻保存。如果吃完了就托萨利夫人捎个信,我会再差人送去。”   凌熠再次受宠若惊:“多谢女王陛下。”   “欢迎你随时改变主意。”   凌熠:您的要求比前一位还令我感到爱莫能助。   两个人坐进直升机,坐左边的往左看,坐右边的往右看,像两个不熟的拼机乘客,左边那位怀里还抱着个罐子。   “你可真受欢迎啊,连女王陛下都为你屈尊要人。”   “彼此彼此,赫尔王子临走前还希望与您展开(医学方面的)深入交流。”   “那你为何不留下算了,蜂王浆无限供应可不是每个国家都能提供的待遇。”   “是谁说意义非凡不能割舍,为两国友谊我只能委屈自己少吃两口。”   “如此巨大的牺牲,不授予你国家勋章属实遗憾。”   “殿下一言九鼎,回去我要是看不到勋章,就去铂林宫告您言而无信!”……   唐德目视前方,耳听零方,心里在想:这怎么视力刚好,听力又出了问题,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一定是这螺旋桨噪音太大的缘故。   要是嗅觉也出问题,闻不到这机舱里酸溜溜的气味该多好。还有二位的信息素能不能收收,飞机上也不让开窗啊。   .   帕特仔细审查了新拍的X光片。   “奥瑟殿下,医嘱逆耳,倘若不想骨裂恶化,平时就要多加注意,尽量不要让小臂受力。”   奥瑟面无表情:“这样的医嘱麻烦你去跟病人家属交代。”   “我不交代,我怕病人家属医闹,把我打成粉碎性骨折,嘿嘿。”   “我这里有一个乡村医疗支援的机会,那里的人很需要像你这种专业医生的帮助,对你本人也是一种不错的历练。”   帕特正色:“您说的是,有机会我一定找凌熠殿下谈谈,请他对您的伤势多加费心。”   他为奥瑟重新固定了夹板,保险起见这次缠得更紧了些。   “殿下不如等冈萨选手出来,自己去修复液里泡一下,这种程度的小伤差不多半天就能愈合。”   “不去,太贵。”奥瑟起身便走,都没给他留下送行的机会。   “……想让凌熠殿下照顾就直说嘛,还找什么贵的借口,鬼才信您的鬼话。”帕特吐槽。   回到学校的凌熠差点被闻讯赶来的雷钺迎面撞倒。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手机打不通?”   “哦……我出国一趟,应该是手机没有开国际漫游。”   “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体育馆爆炸有多紧张,我甚至还拜托父亲——”雷钺及时住口。   “你不会动用军方力量去查了吧?”   雷钺板着脸:“父亲只说你平安,没说你去了哪里。”   “怪我,应该给你发条消息。”   二人并肩上楼,雷钺忽然停下脚步。   “你的信息素……?”   “抑制环坏了,不过我尽可能收敛了,气味应该没有那么明显吧。”   雷钺红着脸,显然不认可他的说法。   更重要的是,凌熠身上好像没有奥瑟殿下的标记了。   就算凌熠在直播中力挺奥瑟,就算热搜第一的词条变成了#奥瑟殿下特别行#又如何?没有标记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对了,”凌熠忽然兴致勃勃地问,“克罗斯顿庄园盛产柚茜花蜜,那有没有它的蜂王浆?”   “当然有,不过蜂王浆口感怪异,人很难适应,通常是拿来喂养蜂王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奥瑟一来就长驱直入,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凌熠宿舍的外人。   时下凌熠正屈腿坐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盏高脚杯,里面盛放的粘稠液体呈现金澄澄的颜色。   这一次他的行为更加出格,连勺子都未曾使用,直接将食指伸到杯中,蘸满琼浆玉液,再旁若无人地放进嘴里。   见奥瑟不请自来,他既无惊讶之情,也无询问之意,仿佛这是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口粮上。   奥瑟更是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兀自在凌熠的房间走了一圈,坐到床上,拍拍床板,试试结实程度。又走到墙边,敲敲墙壁,似乎在检查是否隔音。   凌熠对奥瑟的行为熟视无睹,甚至在奥瑟看向自己之后,故意放慢了吮食的速度。   高高扬起的下巴像一只骄傲的斗鸡,湿润的嘴唇紧紧包裹住食指,在吮吸的阻力下缓缓抽出,透明晶莹的液体为手指镀上一层光膜,再把残留在表面的浆液充分舔食干净。   整个过程他的视线不曾离开奥瑟一秒,为的就是捕捉他每一个微妙反应。   鲜少有人能将撩人和气人同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偏偏凌熠做到了。   奥瑟起初只当他在吃蜂王浆,仔细观察才发现颜色存在微妙的差异。大蜜菊蜂王浆是淡黄色,而此刻凌熠正在享用的却是金黄色。   “你在吃什么?”   凌熠大方用指尖挑了少许,伸出去:“你试试。”   食指上裹满琼浆和他的口水,奥瑟俯身含住,刺激喉咙的程度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眉头不解地皱起。   “这不是蕾莎莉亚女王送你的蜂王浆。”   “这是克莱斯顿庄园独有的柚茜花蜂王浆,我特地问他们少庄主要的。”   凌熠得意地晃着小腿,就着被奥瑟含过的手指继续大快朵颐。   “整个希尔德贝里是找不到你喜欢的花吗?”   “殿下指的是红玫瑰还是粉玫瑰?过于大众的品种可满足不了我这张嘴。”   奥瑟退回床边坐下,高贵优雅的坐姿显得他此刻犹如端坐皇位,讲话的口吻也不容置喙。   “帝国皇室及其家属可以在学院申请独栋宿舍。”   凌熠摇头晃脑:“我~不~去~”   “也可以安排司机接送你上下学。”   “起早贪黑我~不~干~”   天生傲慢的与擅于挑衅的在无形中交锋,幻化出闪电噼啪作响。   “我穿衣不便,洗澡不便,生活无法自理,被我见义勇为救下的人难道不该有点表示吗?”   “您自找不便,去修复液里泡一泡效果立竿见影,我有经验。”   “不去,太贵。”   “修复液贵,难道我这里的洗澡水就不贵吗?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这的洗澡水与修复液价值一比一。”   奥瑟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凌熠手机的提示音随后响起。   点开来看,显示收到来自奥瑟单笔最高额度转账。   奥瑟从容放下手机:“是定金。”   “成交!”   凌熠从沙发里一跃而起,从窗边花瓶里抽出几支红色与粉色的玫瑰花,哼着小调往浴室走去。   “拿花做什么?”   “在您的洗澡水里洒点花瓣,不然这钱我拿得于心不安。”   晚间,缔斯兴致勃勃来找凌熠,之前的游戏更新了新版本,正好他们也好久没一起玩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热血重燃。   还没等走到宿舍门口,远远听到客厅有两个人正在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争吵,谁也不肯让步。   “将思维实体与广延实体截然分离,是忽略身体性在构成总体性中的作用!”   “舍离心灵实体的自明性又如何能确定知识的绝对可靠?”   “万物皆为单一实体,思维与广延为一元存在于两面!”   奥瑟面向门的方向,先一步看见缔斯出现在门口。   “凌熠。”   凌熠转过身,没好气问:“干嘛?”   奥瑟低头吻住凌熠,动作温柔而缠绵,凌熠不假思索做出回应,将探入口中的舌尖含住尽情吮吸。   奥瑟抬起眼睫,微微偏过头,与定身在宿舍门口的缔斯四目相对,以绝对胜利者的姿态发出挑衅,深邃的眼底尽是戏谑。   待到一吻结束,宿舍门口已空无一人。   凌熠莫名其妙:“干嘛突然亲我?”   奥瑟面不改色:“口干,润一润。”   “被你一打岔,我都忘记刚才吵到哪了。”   “一元存在于两面。”   “是了,”凌熠继续他的慷慨陈词,“人类认知受限于现象界,无法触及物自体,故而一切存在皆为表象!”……   回到宿舍的缔斯,愤怒地将游戏头盔重重摔到地上,头盔与地板相撞,发出巨大声响。   杜宾闻声赶到:“殿下,这次又是谁惹您不开心?”   缔斯满眼凶色,混合着愤懑、妒忌和不甘,形成一抹狠戾。   “三十几岁的人了,还那么幼稚!”   “我替您把他绑来。”   “你给我出去!” 第74章   一桩轰动全国的直播绑架案件,以主犯殒命、两名从犯落网,其余从犯不予追究为结果,暂且告一段落。   三日后,帝国医学监察会举行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启动对三十五年前一代人造子宫舱项目的全面调查。   此次发布会全程网络直播,大部分民众对于监察会的做法给予肯定,希望有关部门能够深入调查,给所有受害者和家属一个满意的交代。   但是,也有少部分网友公然表达不满,控诉发布会内容并非是他们想看到的(并遭到封号处理)。   总的来说,凌熠平淡无奇的校园生活开启了新的篇章,好消息与快消息总是接踵而至。   好消息:奥瑟和雷钺总算消停了一天,放希尔德贝里和克罗斯顿的鲜花一条生路。   坏消息:纨绔贵族子弟们接过送花接力棒,一大早就人手一捧鲜花等候在宿舍楼下。   可能是由于社死次数过多,凌熠已近乎麻木,甚至还有心情开地狱笑话。   “上次收到这么多花,还是我死的时候。”   席勒:“那个时候没有这么多颜色。”   “谢谢啊,我不是色盲。”   贵族们见到凌熠一拥而上。   “凌会长,今天继续晨跑吗?”   凌熠眉眼一横:“以前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积极?”   众人七嘴八舌:   “谁说的?我们向来这么积极!”   “不就是二十圈吗,我现在轻轻松松就能跑完,再接一百个蛙跳放松一下。”   “只要会长亲自到场监督,我们浑身都是劲儿!”   还没等凌熠开口,又涌过来一群人,人手举着一张表,把他们挤去一边。   “凌会长,我们申请加入风纪委员会,这是我们的报名表!”   凌熠满眼质疑:“你们这么多人,都是真心实意想要加入风纪会?”   “没错没错!我们遵纪又守法、爱校胜爱家,想为皇学的治安贡献一份力量,会长就收了我们吧!”   凌熠对这群人的真实意图表示怀疑。   “风纪会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你们把报名表交给副会长,有空了再安排考核,考核通过才能加入。”   席勒手里瞬间多了一摞报名表。   “时刻为加入风纪会而准备!”   “考核内容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我回去就开始练!”……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去往教室的路上。   一名贵族学生守在凌熠必经的路口探头探脑,远远看见凌熠的身影,赶紧招呼自己的伴读:   “快点快点,人来了!记住我给你安排的动作要领没?”   他的伴读用力点头。   “千万要动作自然!”   他等着凌熠走近,一抬脚将伴读踹倒在地。   “白痴!”   伴读:“哎呀~”   “我要霸凌你!”   “你霸凌我,我要去告状!……看!校园风纪委员会的凌会长来了,他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什么?竟然被抓了现行?算我倒霉,凌会长把我带走吧,我认罚就是!”   他挺胸抬头,视死如归。   期待中的情景没有出现,他用眼角偷瞄,发现凌熠也正斜睨着自己。   凌熠:“你看我像傻子吗?”   他用脚尖踢踢还在地上抱头打滚的伴读:“起来,别装了!”   伴读一个轱辘爬起来,两个人肩并肩沿着墙根低头站好。   “反向加入风纪会是吧?算盘打得挺响啊?”   “没…没……凌会长不整顿校园纪律了?”   “我只想整顿整顿校园智商,出去别说你们跟我一个学校。”说完扬长而去。   两个人纳闷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我们演得不够好吗?”   “挺好啊。”   “那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伴读挠头:“不造啊。”   已经走出十米开外的凌熠也自纳闷,问席勒:“你说这些人是不是突然之间脑子都坏了?”   “也许不是脑子坏了。”   “那是什么坏了?”   “是你的抑制环坏了。”   “哦……我发现你最近很少戴面罩,你怎么不受影响?”   席勒目视前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第一节 是大课,凌熠刚在阶梯教室找了个位置坐下,只见一群人如涨潮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又转眼间如退潮般朝四面八方散去。   潮汐过后,凌熠的桌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信封和花里胡哨的礼物盒。   他捂着额头,苦恼地思索如何结束这场校园闹剧,一旁的席勒用肘部推了推他。   不解的视线穿过指缝。   席勒用下巴点了点窗外。   凌熠掉头一百八十度,一楼阶梯教室窗外的脑袋像麻雀一样排成一排,见他转过去所有麻雀瞬间缩至窗下,片刻就像雨后春笋一般接二连三冒头。   冒头后发现凌熠在看,立刻又缩回去。就这样伸伸缩缩,此起彼伏,很难说更像管乐齐奏,还是王八跳舞。   凌熠头疼的时候,奥瑟也没闲着,一场袖珍高层会议正在皇学校长室内召开。   与会代表包括奥瑟殿下,皇学校长、掌管财政(决定每年给学校拨款数额)的桑福大臣等人。   校长心想这次他也没请家长,怎么家长不请自来。   嘴上十分礼貌地询问:“奥瑟殿下,您突然召开会议,是有什么重要指示下达吗?”   奥瑟坐在主座,视线傲慢地在他身上扫过一遍,才说:“我对皇学目前的校园风气极其不满。”   校长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来者不善啊。   “敢问具体是哪方面做得不够好,请殿下明示。如若属实,一定即刻责令改正!”   “校长阁下,我请问您,一个学生的主业应该是什么?”   “……学习?”   “您知道就好。可据我观察,皇家学院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以外的方面。”   “譬如说……?”   “譬如说,不好好上课,把同学的照片发上表白墙;不好好写作业,给同学写情书。我认为,做这种跟学业完全无关的事,会严重影响到学生的成绩,更不利于一个学校的名声。   “皇家学院是帝国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来这里的学生不念书,整天想着搞校园恋情,这样合适吗?”   校长:“确、确实不太合适……”   “所以当务之急,必须将禁止早恋列入校规。”   沙发上仿佛有东西扎屁股,校长不到一分钟调整了好几次坐姿。   “可是本校学生大多成年,好像跟早恋扯不上关系。”   “在我看来,在不该恋爱的年纪谈恋爱一律属于早恋范畴。”   校长用眼神试探性地求助桑福,桑福支招:“哎呀,您把早恋的定义改一下不就完了?”   “您的意思是……把早恋标准提高到二十岁?似乎也很合理,在有的国家,二十岁才算成年。”   奥瑟却不同意:“二十岁正是学习的黄金年龄。”   校长伸出一根手指:“那……二十一?”   “二十一岁的小孩懂什么爱情?”   校长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二……会不会晚了点,本校是学分制,有些学生二十二岁已经修完学分申请毕业了。”   奥瑟双手在沙发扶手上一按:“不要讨价还价了,我提议,三十岁以下都算早恋。”   校长:“啊?”   “三十岁不到的人,人生观、世界观都没有成熟,如何对恋爱对象负责?桑府大臣认为我说的对吗?”   “这个问题…嘶…我也认为…咳嗯…总之非常赞同。”   奥瑟满意地点点头。   “学生心思都在恋爱上,归根结底还是学业过于轻松。我有一个办法,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校长老老实实拿出小本子:“殿下您说。”   “从本学期开始,学生需要修够更多学分才能毕业,同时增加课时,增加作业量,提高考试难度。”   校长:“啊?”   “只有把主要精力都用在学业上,才不会成天想一些与学业无关的问题,才能获得长足进步。”   桑福鼓掌:“说得好!我已经能够预见,皇家学院即将在学术领域迎来建校史上的巅峰!”   奥瑟起身:“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   校长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殿下,要不咱再商量一下……”   桑福暗中拦住校长,拿过他的小本子,飞快涂了几笔,合上后还给他,压低声音:   “锦囊妙计我都写在里面了,能不能领悟得到就看您了。”   校长把奥瑟殿下和桑福大臣送走,才半信半疑打开桑福给他的锦囊。   在他的笔记下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增加水课。   坏消息:皇家学院推出教育改革方案,普修生由七年内修够四百学分毕业,上调为五百学分方可申请毕业,在校时间超过六年的学生,可以延毕一年。   好消息:增加若干门免考选修课程,增设多种学分奖励机制,几乎每个领域都有额外学分奖励。   新规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凌熠手下那帮不成器的纨绔学生,用乌云罩顶形容绝不夸张。   凌熠把所有人集合到棒球场,今天没有举花,而是举了根球棒,时不时挥舞两下,震慑力十足。   然而贵族们像霜打的茄子,纵有球棒威胁也打不起精神。   凌熠:“怎么了,一个个唉声叹气的?”   “会长,我好不容易混到快毕业了,不知哪个倒霉催的提高了毕业学分,还提了足足一百分!我成绩不好,还没有特长,什么加分都轮不到我,铁定要延毕了。”   “我更惨,四百分里有三百分是买的,把我爹给我的钱都花光了,我上哪儿再弄个一百分去?”   看得出来,提高毕业标准,对这群无心向学的人来说是致命打击。   想从凌熠口中得到一句安慰是不可能的,幸灾乐祸还差不多。   “瞧你们这群丧家之犬的样子,我这倒是有个法子,虽然不能保证稳拿十个学分,至少可以多一次机会。”   “十分?这么多!”大伙迫不及待围过来,“快说来听听!”   “两周后,学校有一次棒球比赛,只要获胜每个人就能得到十学分的奖励。”   刚刚还兴奋不已的贵族们瞬间又萎了回去。   “拜托,会长你知不知道这个比赛的对象是谁?是陆颁军校!军校的学生打我们,那不跟玩似的?”   “这个比赛一年举办四次,已经比了33届,我校的战绩是0:33。没错,一次也没赢过!”   “要是比高尔夫、马术,还有希望,棒球?算了吧!”   凌熠等他们抱怨完才开始开口:“还没比就怂了,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他挥着球棒边走边说:“那请列位听我分析:   “为什么过去皇学胜不了陆颁?是因为皇学自己也知道赢比赛无望,每次都派些老弱病残参赛,光体能这一项就是完败。   “我了解我的母校,并不会针对棒球额外训练,论棒球技巧,其实双方水平差不多。而且同样的,因为他们很自负会赢,派来的也不是运动能力顶尖的学生。   “而你们,经过这段时间的每日训练,体能已经得到大幅度提升,运动能力虽达不到陆颁平均水平,但也拥有了掰手腕的能力。只要在棒球技巧上多加训练,外加一点战术,未必不能与陆颁一搏。”   众人被他说得有些心动,但顾虑仍然存在。   “可是时间只有两周,这么短的时间学习棒球,来得及吗?”   “俗话说得好,良师出高徒。我为各位请到全国顶尖的教练,在他的训导下,各位只要肯下功夫,必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巨大突破,请各位鼓掌欢迎——”   贵族们一头雾水地鼓起掌,伴随掌声,冈萨左臂打着固定肌肉贴闪亮登场。   “这位就是接下来两周负责棒球特训的冈萨教练,怎么样?让世一投做你们的主教练,不委屈吧?”   十几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委屈不委屈!”   冈萨冲大伙招招手:“幸会,正好在养伤期,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事先声明,我可是很严格的,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凌熠:“为防止有些人不听教练的话,我还聘请了一位助教,请大家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助理教练——”   仍然是一头雾水的掌声,奥瑟左臂打着夹板闪亮登场。   凌熠:“咳咳,必须声明一下,教练是我请的,助教是不请自来的,他的主要工作内容是监督训练、维持纪律,外加恐吓队员。友情提醒,这位助教脾气不小,惹他生气的话后果自负。”   大家伙面面相觑,有人高高举起手。   “会长,我有问题。”   “说。”   “你请的这两位教练,加起来凑不齐一对手,怎么教啊?”   冈萨微微一笑,右手从地上拾起一颗棒球,抛到半空又接住。   “最近左手确实不大方便,不过嘛——”   高速飞出的棒球如子弹般从两个人中间的缝隙穿过,造成的气流冲击波吹散头发。   棒球飞到墙上高速旋转了上百圈才落地,留下偌大一个坑印。   学生们瞠目结舌,吓得说不出话。   “教你们,右手绰绰有余。” 第75章   在皇学紧锣密鼓的特训下,棒球比赛终于如期到来。   记者洛拉因在奥瑟殿下的发布会上采集到珍贵画面一炮走红,被挖角去了帝国最大的门户媒体《帝国周刊》。   最近没有什么重大新闻,主编安排她来报道皇学与陆颁的棒球比赛,顺便带上实习生积累经验。   洛拉向门卫出示记者证,表明来意后,没费多少功夫就顺利进入皇家学院,   实习生正是时下常见的那类年轻人,思想开放、灵活,喜欢给新闻起吸引眼球的标题。   来之前他也提前做了功课:“洛拉姐,我查了两个学校这些年来的棒球比赛记录,陆颁军校33胜0负,根本就是一边倒嘛,这种没有悬念的比赛有什么报道的必要?”   洛拉:“这场比赛的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据说冈萨选手受伤恢复期间,受邀在为皇学的棒球队做特训,奥瑟殿下也经常被拍到出现在训练场。外加这次比赛皇学的领队是凌熠,队医是卡洛院长的儿子,可以说是把绑架爆炸案的主要人物都凑齐了。   “这些人自带话题属性,你不妨把棒球比赛作为背景板,他们才是这次我们要报道的核心。”   “了解!不知道奥瑟殿下或冈萨选手能不能接受我们的采访,我还从来没有采访过这个等级的大人物呢。”   “你不要又给人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标题就好,上次绑架案你的标题是怎么拟的?”   “《皇子与平民的柏拉图之恋》,怎么啦,现在年轻人就喜欢点这种标题,公众号上这篇的阅读量都达到百万加啦!”   洛拉不想承认他说的其实有几分道理:“适当吸睛可以,但还是不要过分离谱。”   说话间两人到达棒球场,洛拉出发前没想到区区一场校际比赛会有这么多观众。   观众席上近乎满座,穿白色队服的皇学球员已经在场上热身训练,凌熠作为领队站在场边,非常醒目。   “快!趁着比赛还没开始,能采访一个是一个!”   洛拉带着实习生直奔凌熠而去:“你好!我是《帝国周刊》的记者洛拉,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凌熠:“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洛拉在心里夸了句记性好好,回道:“几个月前的新闻发布会,我拍过你。”   凌熠恍然:“想起来了,你是那位非常勇敢的记者,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   洛拉刚想就准备好的问题提问,阳光在凌熠脸上一晃,她的注意力顿时被凌熠细腻有光泽的皮肤吸引,在正午强烈的阳光照射下,竟然连一个毛孔都看不到。   “你平时用什么品牌的护肤品?”洛拉脱口而出。   连实习生都出乎意料,这是原本列在采访列表里的问题吗?   凌熠:“我?我没有使用护肤品的习惯。”   “那你的皮肤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好?或许你有保养皮肤的秘诀吗?”   倘若不是过于冒昧,她甚至想上手亲自摸上一摸。   凌熠回想,他最近皮肤状态确实变好了很多,奥瑟也常说他皮肤顺滑手感上佳,一摸起来就没完没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最近每天服用蜂王浆,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蜂王浆!洛拉在笔记上圈出重点,继续提下一个问题。   “请问你跟奥瑟殿下目前是什么关系?”   凌熠刚要回答,有球员催他过去,凌熠说了声抱歉,洛拉无奈目送他离开。   实习生有点不厚道地幸灾乐祸。   “姐,就一个问题的机会,你问他怎么保养皮肤,你说主编会不会把咱俩打发到时尚板块?”   “你懂什么,”若拉训了他一句,“以我在财经媒体多年的工作经验,这就是下一个热点商机,你还是趁着买得起峰王浆之前多囤点吧。”   陆颁的球员身穿黑色队服,排着一列队伍小跑到凌熠跟前,齐刷刷地立定、转身、摘帽,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   “学长好!”   凌熠:“……”   他在贵族们面前言之凿凿地保证,陆颁不会派最顶尖的学生参加这个比赛。事实也是过去每一届比赛,陆颁去参加比赛的选手都是些医疗或情报系的学生,这样都能把皇学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么谁来告诉他,面前这群各个专业能力顶尖的在校生是怎么回事?   大家问完好后便集体松弛下来,七嘴八舌跟凌熠打招呼。   “学长,我们听说今年由你担任皇学的领队,把学校最优秀的一群人都招呼来了,必须把陆颁的排面给你撑起来!”   凌熠无语:你们是来给我撑排面吗?你们是来给我添麻烦的吧!   “我们代表的是学长的母校,要是输了,学长的面子多过不去。放心!这场比赛我们势在必得!”   “……我可太谢谢你们了,你们考虑得真周到。”   席勒低声询问:“需不需要换人?”   虽然两周以来一直都是那群贵族在接受特训,倘若换他和席勒上场的话,胜率无疑会提高很多。   凌熠望了眼远处热身中的球员们,否决了他的提议。   “要相信我们的队员,这两周他们的训练成果你我有目共睹。再说了,比赛还没开始,谁说就一定赢不了?”   奥瑟和凌熠负责开球,奥瑟吊绷带的形象全场瞩目,这个环节在教练特训期间,助教和领队私下排练过很多遍,自然不在话下。   随着凌熠挥棒将球击出,实习生也拟下了他今天第一个标题:   《奥瑟殿下抛出的爱,被凌熠一棒击飞》   洛拉:“……”真不想承认他是自己带出来的实习生。   开局的一边倒,并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陆颁军校的学生无论在跑垒速度、反应能力,还是体能方面都全面占优,第一局便成功得分,之后牢牢保持住优势,直到五局下半,场上仍维持一比零的比分。   皇学队的士气明显不如开局,凌熠叫了暂停。   “会长,你不是说陆颁不会派实力选手参赛吗,怎么感觉这些人强得可怕?”   凌熠:“他们表现得再强,你们不也让他们整整四局没拿到一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想赢下比赛,接下来必须发挥各位最大潜能!   “投手!你要相信你面前的击球手不是每个人都握过球棒,他们比你想象的更业余,一定要有信心!   “捕手!冈教练的比赛经验是我们最大的优势,他会通过内野队员给你传达信号,你跟投手的配合是赢下比赛的关键!   “内野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觉,陆颁的人不擅长击球但擅长速度,一定会想办法通过盗垒得分,不要放弃每一次让他们出局的机会!   “外野,我相信你们的接抛和长传,只要各位充分发挥特训成果,我们仍然有胜利的机会!”   士气得到鼓舞,贵族们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   凌熠:“为了十学分!”   “为了十学分!”   比赛重新开始,皇学队的人如打了鸡血一般,冈萨在短短数局内摸清了对手的弱点,在他的指挥下,投手频频将对面的击球手三振出局,陆颁选手连上一垒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击出一个高飞球,被外野稳稳接住,攻守交换。   “干得漂亮!”凌熠在场外鼓掌大喊,“继续这样的势头保持下去!”   “看不出来你很会激励队员,”奥瑟见到了凌熠他没见过的另一面,“我本以为你会把所有人臭骂一顿然后自己上场。”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队员,他们是风纪委员会第一届学员,我对我们的教育成果有信心,你等着瞧吧。”   观众席上忽然响起热烈的喝彩,在一记漂亮的击打后,对方外野失误,击球手轻松到达三垒。   陆颁的投手一紧张,接连投出四记坏球,把队里爆发力最强的选手保送到一垒。   凌熠大半个身子探出围栏,好似见到了绝佳的得分机会。   陆颁的捕手安慰投手道:“放松点!别让学长小看了咱们!”   投手点点头,深呼吸准备开始下一投。   冈萨冲垒上的选手比了个隐晦的手势,投手出手瞬间,一垒跑者忽然发力,捕手接到球下意识抛向二垒,完全没留意到己方教练在拼命打手势叫停。   为时已晚,等三垒选手撒开腿他才意识到决策失误,棒球传到二垒又光速传回,一个漂亮的滑铲,两个动作几乎同时发生。   裁判大声宣布:“安全!”   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实习生也一跃而起,那个被他写了一句标题的本子早不知扔到哪去。   洛拉嫌弃道:“不是你说的,比赛没什么好看头?”   实习生尤在兴奋中:“我以为比赛会呈现一边的,哪成想打得有来有回,皇学的水平也不比陆颁差很多,难不成我要亲眼见证皇学0:33的历史被终结吗?”   这一局尚未结束,陆颁没拦住三垒跑者,还让一垒的人上了二垒,接下来皇学的击球手找机会打出滚地球,二垒表现出的爆发力令全场沸腾,皇学一口气拿下两分反败为胜。   喜悦未能持续太长时间,陆颁在下一局重新扳平比分,接下来双方攻防对抗激烈,谁也没让对方拿到得分的机会。   九局结束,比分依然持平,比赛进入延时局。   天色已黑,照明灯将球场映得亮如白昼,观众不减反增,原本没有计划看球的同学听说比赛精彩,也跑来充当围观群众。   贵族学生们已经达到了体力的极限,汗水沿着额头脸颊滑落,浸湿了队服,呼吸急促而沉重。   这种时候,相对于战术安排,精神上的鼓励更为重要。   “还记不记得我与在座各位第一次碰面的场景,”凌熠对选手席上众人挨个点名,“你们几个,对同学拳打脚踢被我当场抓住;你们,把明知有幽闭恐惧症的同学关在器材室;还有你,就因为伴读摔坏了你的手机屏幕,把他绑在树上整整一夜……   “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体罚你们的时候,跑半圈就呼哧带喘,做十个蹲起就站不起来,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用标准的姿势完成一个俯卧撑。   “但是看看现在的你们,能一口气打完整九局棒球比赛,能把陆颁学校的优等生逼到延时局,能让场上所有人为你们喝彩!”   凌熠指向观众席中的某处:“你们看看那边。”   选手们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惊出了脏话。   “卧槽,我爹怎么在观众席上?”   “我父母也在,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定是眼花,不然怎么会看到我的表舅、堂叔、小姨、大表妹、二表妹……”   他们看向观众席的同时,他们的贵族家人们也看到了他们,纷纷隔空挥舞起荧光棒,为他们加油助威。   “是奥瑟殿下赛前通知了你们的家人,邀请他们到现场观看比赛,因为奥瑟殿下跟我一样,相信今天大家的表现必然精彩!   “只要赢下这一局,你们就能获得十学分的加分!这十个学分,不是通过作弊、代考、贿赂教授得到的,更不是靠着世袭的爵位、家族的财富得到的,而是你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实打实取得的成绩!   “但我还要说,无论你们有没有赢下比赛,能站到此时此刻,你们已经取得了胜利!接下来,我希望大家不是为了学分、为了面子、为了家族,更不是为了学校荣誉,我希望每个人为你们自己挥一棒,有多大力气挥多大力气,把过去的你们赶得越远越好,愿不愿意!?”   “愿意!”   维森表达出顾虑:“七号滑垒的时候脚踝扭伤,还比较严重。”   七号立刻道:“我可以上场!老师你有止痛喷雾给我喷一下就行!我家长都在观众席上看我比赛,我想证明自己给他们看!”   他生怕维森不同意,又去求凌熠:“会长你相信我!”   凌熠咬牙:“行!如果不舒服立刻让替补换你!   他喊出最后的口号:“皇学!”   呼声震天:“必胜!”   哨声吹响,选手们一个接一个跑出替补席,与场边的凌熠轮流击掌,跑向场地。   冈萨毫不掩饰对凌熠的赏识:“你很有做球队经理的天赋。”   “彼此彼此,你也很有做教练的潜力。”   “左手中弹后,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如果做不了投手还能做什么,教练、球队老板、球员经纪……不过想来想去,最想做的还是一个身份。”   他悄悄转过头去看正在为球员做伤势处理的维森,答案不言而喻。   凌熠会意,二人相视一笑,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场内。   解说员解说了十局比赛,用沙哑的声音声嘶力竭地高喊:“七号击中了漂亮的一球!球穿过外野区……它还在飞……它飞出了围栏,飞进了观众席!   “这是一技难以置信的本垒打,全场观众起立致敬,我们共同目睹了这精彩绝伦的时刻!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击打,这一球,很可能终结0:33的屈辱历史,为皇家学院带来他们的首场胜利!……   “……随着裁判哨响,比赛宣告结束!皇家学院的选手创造了历史!他们以顽强的毅力和卓越的表现首次战胜实力强劲的陆颁军校,展现出精湛的技巧与团队合作精神,为所有人贡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他们不仅赢得了比赛,还赢得了尊重,他们是我们的英雄,是皇家学院的骄傲!   “让我们把赞美献给每一位选手,献给冈萨教练,还有最最伟大的领队——凌熠会长,是他带领着一群最不可能赢的人,打赢了一场最不可能赢的仗!”   “凌会长!”   昔日的纨绔贵族学生们无比激动地冲到场边,十几双手将凌熠抛到空中又接住,口中高呼他的名字,反复数次,直到奥瑟站出来叫停。   “差不多得了,不阻止你们还没完没了了?”   凌熠安全落地,贵族学生们排成一排,整齐划一地向凌熠鞠躬:   “谢谢会长!”   鞠完躬众人一哄而散,跑到观众席上找他们的家人庆祝。   凌熠言语上揶揄奥瑟:“助教不是吧,队员庆功你都要吃醋?”   奥瑟一如既往地傲慢:“在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没放信息素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   “那可真是感谢你的宽宏大量,有你这样的助教是本队的福气。”   凌熠搂住他的脖子向上一跳,奥瑟顺势单手轻松将人抱住。   凌熠回头一瞅,冈萨也用同样的姿势抱住了维森,左手的伤势一点都不影响这两个ALPHA当众秀力量。   凌熠他们早就包了酒吧,无论输赢都准备好了大醉一场。   “走吧,庆功去!”   洛拉拦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实习生比赛一结束就兴奋地跑去采访队员,根本不记得开场前她说过这四个人才是主角的话。   “啊,记者小姐,”凌熠挂在奥瑟脖子上,“我还欠你一个采访,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酒吧。”   洛拉心思转得极快,就算今天跟这些人去酒吧,大家的心思也在喝酒庆功上,未必有时间坐下来与她一对一接受采访。   但她再清楚不过,此刻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提出的要求不是太过分,一定会得到肯定的答复。   “凌熠先生,奥瑟殿下,我希望在方便的时候,对您二位进行一次全天候的跟拍,目的是向民众展示皇室成员与普通人在学院一天的生活,不知二位是否愿意配合?” 第76章   “全天跟拍?”凌熠从奥瑟身上滑下,一个眼神交流便知晓了对方的态度。   “行,留个联系方式,方便的时候我联系你。”   凌熠一行人抵达酒吧后不久,皇学的球员们也到了,还把陆颁的选手也拉了过来。   两个死敌学校的学生第一次坐在一起推杯换盏,聊起任何话题都不肯认输。   皇学的人说,我们会长的信息素天下最好闻,比花还香,走在校园连蝴蝶蜜蜂都围着他转。   陆颁的人说,我们毕业典礼上的神秘OMEGA才是绝世芳物,一个人让全校的ALPHA失去理智。   双方在到底谁的信息素更好闻的问题上争执不休,事件的主人公压根没听见他们在吵什么。看到维森一个人在吧台,凌熠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老师,怎么一个人啊?”   维森用下巴往远处淡淡一点,球队教练跟助教在一起,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人不晓得在聊什么话题。   “ALPHA夜谈啊?”凌熠放肆地揽住维森脖子,“那我们也不理他们,来一场OMEGA夜谈怎么样?”   维森从眼角瞥瞪他:“没大没小。”   “今晚你不是老师,我也不是学生,你就把我当一个……OMEGA蜜,任何方面有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维森轻声嗤笑,摇摇头,独自喝酒。   “你才当了几天OMEGA,就妄想来教我。”   “我做OMEGA的经验不多,但我在某些方面比老师经验丰富,这个不能否认吧?”   凌熠一脸探究地凑近:“老师,听说冈教练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了,是真的吗?”   他本以为维森的嘴不是那么容易撬开,没想到片刻后,对方竟点点头:“对。”   凌熠追问:“意思是他经纪人留下的治疗方案是有效的?”   维森摇晃着玻璃杯,杯里的冰块逆时针搅动,折射出金色光芒。   “其实我父亲从很早前也在暗中研究冈萨的病例,他患的并非是常见的生理功能不调症,而是跟奥瑟殿下一样,是由基因缺陷导致的罕见病,普通的治疗不起作用,只能通过基因编辑进行修复。   “伊万在他的电脑里留下了用基因编辑技术治疗的猜想,但是光有猜想没用,还要有相应的技术,恰好就是我父亲这些年主要研究的项目。   “我父亲在意识到一代人工婴儿患的全都是基因病之后,就开始着手研究基因编辑,应该也是想弥补当年的过失吧。冈萨之所以能这么快进入治疗程序,这两个人的功劳缺一不可。”   凌熠感慨:“卡洛院长对老师很好啊,从你没出生就开始保护你,这么多年也一直在为你努力。”   “可惜我自始至终误会他,小的时候以为他不认我们母子,长大了又责怪他拆散我跟冈萨,我甚至还因为他为首相做事跟他吵过很多次,他从来都不为自己解释。”维森惭愧垂眸。   “误会解除就好了,一切都不晚。”   维森点头:“以后我也会尽力对他好,弥补这些年来对他的误解。”   “悄悄问一句,教练现在恢复到什么程度了,能标记了吗?”   酒吧的灯光掩盖了维森脸颊上的绯红。   “……嗯。”   “真的啊?”凌熠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之后呢?那方面表现怎么样?”   老师的架子又摆出来:“又皮痒了是吧?什么都打听。”   凌熠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我帮老师参谋参谋,老师没经验,别被骗了,毕竟没人比我更懂ALPHA。”   “治疗还在初期,有表现就不错了,还要什么怎么样?”   “……也对。”   维森静默片刻,想问又不大好意思,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提起:“那你跟助教,一次大概多久?”   凌熠思索状:“唔……单次四十分钟左右?一个小时的也有,几次的话看心情,如果是发情期的话最好连床都不要下。”   “……”维森默默扭过头,“突然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   凌熠笑着把人揽回来:“别嘛老师,刚开始,一点点来,就算是教练也不能直接从一垒冲到终点是不是?   “要不我帮你想想办法……蜂王浆老师吃不吃?自从吃了这个,殿下每天对我欲罢不能,我跟你说……”   .   几天后,孟国小王子赫尔南德兹为签署双边贸易协议,正式访问冯狄帝国。   他抵达后的第一个要求,就是点名见凌熠,说是要正式向他的救命恩人表达感谢。   他的六名随从每人手捧一个造型别致的瓷罐,起初帝国的众人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孟国特有的仪式道具,直到凌熠出现。   赫尔:“想不出更合适的礼物送你,记得你对珈塞纳国的蜂王浆情有独钟,这是极光鸢尾蜂王浆,只有在我国境内才能采集到,特地拿来给你品尝。”   凌熠惊喜,这段时间除了女王和雷钺送他的蜂王浆,奥瑟也物色了各种蜜源的蜂王浆,真正做到了无限量供应,蜂王浆都快成为他的主食了。   而蜂王浆为他带来的好处,不光是皮肤变得如丝般光滑,精力也越来越旺盛。信息素香得连抑制环都抑制不住,怪不得蜂族拿它供奉给神与蜂王。   然而就算蜂王也没有凌熠如今这种待遇,世界顶尖品质的蜂王浆从各个国家空运到冯狄首都,任他尽情享用。   “多谢王子殿下。”   奥瑟接手接待赫尔王子后,乔治也兴高采烈地跑来跟凌熠打招呼。   他的通用语讲得还是那么有特色,语调充满异域风情。   “我这次来,除了照看我家王子,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探望你,二是拜访我的恩师卡洛教授,我想向他请教我最新研究的项目。”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主要研究哪个方向?”   “我重点研究各种药品,非常实用,你来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尽管拿去。”   他热情得过分,不由分说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   “喏,这些都是已经在我国上市的合法药品,绝对安全无副作用。不瞒你说,这次我来冯狄,就有推广这些药品的想法,所以才想听一听我恩师的意见。”   凌熠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药当礼物强行送人的,可盛情难却,他也只能礼貌性询问:“你开发的这些药都有什么功效?”   “那可就多了,这一种是OMEGA荷尔蒙平衡调节剂,效果比抑制剂好很多。普通的抑制剂长时间注射会导致内分泌紊乱,而我开发的调节剂完全不存在这种问题。”   “确实是个好东西,但是我很少用到抑制剂。”   凌熠想,如果是以前,维森老师肯定需要,但以后大概也用不上了。   “这一种叫OMEGA安宁素,从天然植物提取,能够有效减轻OMEGA紧张焦虑的情绪,尤其是在孕期,还能缓解疲劳、提供身体舒适感等等,在孟国非常受OMEGA欢迎。”   “我国OMEGA大多使用人造子宫舱,不知道对这种药的需求度高不高。”   凌熠不想打击到他的热情,随便拿起一样:“这个有什么功效?”   “那个,那个你用不到,那是ALPHA脉动剂,是专门为ALPHA开发的增强型药品。”   凌熠突然来了兴致:“具体说说,增强哪方面的药品?”   “当然是ALPHA最需要的硬度、耐力、持久力这些方面。虽然市面上同类产品很多,但水平参差不齐,甚至有的对人体有很大伤害。可我的药物全部由天然植物萃取,不含半点激素成分。”   “那运动员用了会不会被检测出不好的东西?”   “连专业运动员都可以放心服用,不信的话,我这里有国际体协开具的检测证书。”   凌熠原本只是与他客套一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他试探着问:“这种药……你带的还多吗?”……   赫尔王子与奥瑟等人商谈多时,记者们都在外面苦等,洛拉见到赫尔王子的随行医生,抱着采访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向他提出了邀请。   谁料乔治十分热情,在听说洛拉来自冯狄帝国最大的新闻媒体后,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的研发成果。   他的通用语带着浓浓的外国口语,说话倒是意外得流利。   “我研发的药品在孟国十分受欢迎,每一种都是绿色天然无副作用,刚才贵国的朋友就从我这里要去了很多试用品。”   “我国的朋友,请问您指的是……?”   “凌熠,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他是贵国皇家医学院的天才医生。”   “……”洛拉从手机上调出凌熠的照片,“请问您说的是这个人吗?”   “没错没错,就是他!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给了他很多试用品。”   正如洛拉先前预测的那样,棒球比赛的报道一经推出,蜂王浆一夜卖断货,市面上重金难求。   不知道凌熠这次又看上了什么,也许能带来一波新风潮。   于是她问乔治:“方便打听一下,凌熠问你讨要的是哪种产品吗?”   “他问我要的是这个,ALPHA脉动剂,针对ALPHA性功能减弱、失衡、先天不足,有着很好的调节作用。”   乔治耸耸肩:“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需要这个,但是我看他要得比较迫切,就把带来的试用品全都给他了,所以没有多的送给你,抱歉抱歉。”   洛拉正兀自纳闷,忽然发现实习生两只大拇指在手机上高速翻飞,通常情况人们只有在分享八卦时才会有这种打字速度。   洛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又拟了什么奇怪的标题?”   实习生赶紧把手机往身后藏:“姐,这次真的是很正经的标题。”   “不信,拿我看看。”   实习生不情不愿把手机递过去,只见备忘录上面写着:   《拒绝柏拉图!凌熠亲口问孟国来使索要壮阳药》   下面还附带一行小标题——   《使臣:给了一箱》   洛拉:“……”   就这样,帝国社交媒体的热搜头条,从最开始的#奥瑟殿下不行#   进化到#奥瑟殿下特别行#   最终演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奥瑟殿下到底行不行# 第77章   清晨,皇家学院的校园响彻着朝气蓬勃的口号声,二十余名学生排着纵队,在绿意盎然的校园里晨跑。   谁敢相信,就在一个月前,这群人还是作弊、翘课、霸凌等无恶不作的校园毒瘤。   实习生手持摄像机,边拍摄边感慨:“是谁说皇家学院校风不好,看这里的学生一大清早就起床积极锻炼,陆颁军校也不过如此嘛。”   洛拉生怕他这次又给自己捅娄子,提前警示他:“要不是你上次乱起标题,社长也不会被皇宣部门请去谈话,害我们差点失去了这次跟拍机会。”   “我懂,我懂,这次我一定认真拟标题,坚决贯彻帝国主流媒体的逼格。”   听他的习惯用词就知道此人已不可救药,洛拉决定不再浪费口舌。   他们今天要跟拍的主角出现在宿舍楼下,晨跑的贵族学生们打此路过,纷纷与他打招呼。   “凌会长,早啊!”   凌熠一挑眉:“我怎么不记得有安排你们今天跑步?”   “我们是自愿自发的,棒球比赛一年四届,全赢下来足足有四十个学分!”   “四十学分?你们也太瞧不起陆颁了吧,这次输给你们,他们回去肯定也会加强技术训练,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赢了。”   “所以我们才更要苦练,兄弟们说对吗?”   众声齐呼:“对!   凌熠:“那教练呢?冈教练已经归队,谁来训练你们?”   “会长请放心,我们聘请了专业的棒球教练接替冈教练继续执教。”   “没错没错,我们有的是钱!”   凌熠摇头,真是本性难移。   与此同时,他也见到了来跟拍的洛拉与实习生二人。   洛拉已经事先跟他打好招呼,他可以当他们不存在,按平时的习惯行动即可。   一到餐厅,洛拉他们就见证了凌熠的高人气,但凡身边有空座的人都招呼他过去,这些人中有ALPHA,有OMEGA,连BETA都对他青睐有加。   皇学餐厅一日三顿都是自助供应,凌熠取了比平时更多的量,早饭比普通人晚饭吃得还多。   “你最近饭量是不是增加了?”席勒问。   “你看出来了?”凌熠同样纳闷,“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吃不饱,还饿得快,这些早餐都不够我坚持到中午,要是一天能吃六顿饭就好了。”   更奇怪的是他吃这么多体重也没长,小腹依然紧实,也不知那么多食物都吃到哪里去了。   “会不会跟你最近吃太多蜂王浆有关?”   “蜂王浆还能增加食欲?没听说过。”   如果让凌熠评价皇学比陆颁优秀的点,那必然是丰盛美味又不限量的三餐,他心满意足地炫完了早饭,开始惦记中午的菜单。   “你今天不用跟我上课,”凌熠想起来,“维森老师说今天他有安排。”   同样是进修生,凭什么席勒就不用补上生理课,凌熠在心里抱怨不公平,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去了校医室。   维森也刚到校不久,正在换校医的外套。   “你来得正好,今天有重修生申请补考,我正好安排你们两个一起。”   “重修生?”   奥瑟走了进来。   凌熠:“……我早该想的,皇学校史上挂了生理课的学生就那么一位,只不过十年前的毕业生还要回来重修啊?”   “我对个人成绩十分重视,除了这门课,其余每门课程我都拿了优,是校史上成绩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奥瑟的个人优越感在任何时候都得以体现。   维森当场拆他的台:“生理课是皇学必修课,按照校规,必修课挂科是拿不到毕业证的。   “殿下当年的生理课教授是位老顽固,对皇太子都不肯网开一面,导致殿下拿了好几年的肄业证书。直到帕特查出殿下病情,开出诊断书,才让老教授在他的毕业同意书上签字。   “即便这样老教授批的也不是‘同意’,而是‘同意缓考’,意思是将来殿下得到治愈,必须回学校补考才行,否则就不算名正言顺的毕业。”   凌熠这才知道当年还有这么一番隐情,想到科科成绩优秀的奥瑟却因生理课挂科拿不到毕业证,肯定越想越气,让此刻的他越想越好笑。   奥瑟仿佛能看透他在强行忍笑,警告性地眯起了眼。   这招对别人兴许有效,对凌熠起不到半点作用。   “但问题是你也没有治愈呀,怎么有信心回来补考?”   奥瑟:“之前的考试内容是控制信息素浓度在50AD(ALPHA DEGREE)以下。”   凌熠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ALPHA收敛信息素的能力与自身的精神力成正比,精神力越高,对信息素的控制越能收发自如,精神力顶尖的ALPHA,日常状态可以将信息素收敛到无限接近于零。   像凌熠这种与顶尖还有一点差距的ALPHA,自然状态维持30AD左右,极限状态下达到10也是轻轻松松。   奥瑟:“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凌熠小声问维森,“有没有测过奥瑟殿下自然状态下的信息素浓度?”   “150AD左右。”   “跟我想象的差不多。”   两个人交谈声太小,导致跟拍的洛拉漏掉了这句话。   “刚才校医说奥瑟殿下的信息素值是多少?”她也小声问。   实习生言之凿凿:“250。”   “这么高,”洛拉若有所思,“怪不得ALPHA在殿下身边都待不长久。”   维森给凌熠解释:“现在考试的规则改了,在特定情况下,AD与OD值不超过200也能算作考试通过,所以殿下想再挑战一次。”   “特定情况就是你上次给我看纪录片那一种?”   维森回答得模棱两可:“差不多,不过今天先不着急考试,ALPHA与OMEGA今天各自有集体课,你们可以在课上训练之后再开考。”   奥瑟:“校医的意思是让凌熠跟OMEGA们一起上课?”   维森:“有什么问题吗?他现在是OMEGA,总不能让他跟ALPHA们一起上生理课吧?”   “作为生理课老师兼校医,你应该考虑到学生个体的特殊性,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会对凌熠造成心理压力?”   “什么压力,”凌熠赶紧把奥瑟推到一边,“没有的事,不能让学校因为我一个人破例。”   奥瑟看他掩饰不住积极的样子,原本的担心一扫而空,说话也没什么好气:“我看你是巴不得跟OMEGA们一起上课吧?”   “谁说的,这叫牺牲小我,顾全大局。”凌熠催促道,“维森老师我们快走吧!”   阶梯教室坐满了人,各种类型的充满青春活力的OMEGA济济一堂,作为一名军校毕业的学生,上次见到这么多OMEGA还是在梦里。   OMEGA们见了凌熠同样很兴奋,自从他杀人救弟的新闻传出来后,凌熠就成了每个OMEGA心中的英雄,哪怕他不再是ALPHA,也不影响大家对他的印象。   凌熠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周围的人一下子聚过来,七嘴八舌,没话找话。   “会长,你跟我们一起上生理课啊?”   “你的信息素好好闻,是用了什么秘方才闻起来这么香吗?”   “你皮肤看起来好细好滑,我都想上手摸一摸,新闻上说你皮肤好是因为吃蜂王浆是真的吗?”   凌熠对OMEGA们知无不答,谈吐风趣幽默且有耐心,让大家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许多。   “会长要还是ALPHA,我第一个追你。”   “不是ALPHA怎么就不能追了?格局打开一点。”   “你干脆格局完全打开,去皇家医学院做个手术,变成ALPHA再回来追会长得了?”   大家叽叽喳喳,连实习生这个BETA看了都心生羡慕。   “这大概是每个ALPHA的梦中场景吧,反观ALPHA教室那边……”   一廊之隔,奥瑟双手抱臂坐在教室中央,身边自动形成一个真空区域,没人敢坐他旁边,稍微坐近一点的ALPHA学生都肉眼可见的紧张。   实习生总结:“原来这就是250的压迫力。”   洛拉还在为奥瑟计算:“自然状态下250AD,考试只需要收敛在200AD以内,应该不难。”   “别忘了校医说过,还需要在特定情况下,我赌奥瑟殿下这次补考也过不了。”   洛拉斜睨他:“赌什么?”   实习生自信满满:“要是我赢了,这次发稿还用我起的标题。”   “皇宣部门再请谈话你自己去吧,别连累无辜的社长。”   阶梯教室里,维森讲解了OMEGA收敛信息素的必要性和做法后,让同学们自行练习。   由于这些都属于青春期知识,大家在中学时期就已熟练掌握,大学里的生理课不过是走个过场,方便同学们混个学分,开设这门课的人大概自己也没想到有人会挂科。   OMEGA们只是象征性地练了练,又开始找凌熠闲聊。   大家最好奇的就是奥瑟殿下的信息素闻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毕竟身为OMEGA的他们,即便离得再近,也闻不到任何味道。   凌熠正在思考如何跟他们形容,就听到从隔壁教室传来骚动。   所有OMEGA都好奇地凑到窗边看,只见一个个ALPHA像逃难一样,从隔壁教室连滚带爬逃出来,来不及走门的甚至跳窗,动作慢的人还边逃边做出干呕的动作。   “你们怎么了?”OMEGA们好奇地问。   ALPHA们表情古怪:“有人、有人在教室使用生化武器……呕!”   凌熠:“……”   集体课被迫终止,维森只能安排二人先接受考试。   考试房间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只配备了投影仪。   维森指着天花板上外形酷似自动灭火器的装置,说:“看见这个了吗?一旦感应到室内信息素浓度超过二百,就会自动喷洒冷却剂。我希望直到考试结束,它也不被触发,一旦触发,就意味着考试失败。”   凌熠自信满满:“老师实话跟您说,上次那部纪录片,我回去后找来看了十几遍,在精神世界里杀了那六个ALPHA上千次,现在无论再怎么在我眼前播放,我的信息素都不会有一丝波动!”   “是么?”维森的表情高深莫测,“可现在是考试,考试题目未必是训练过的内容。”   “那我也不怕,”凌熠拍着胸脯保证,“对那种纪录片都无动于衷的我,还有什么内容能惹我生气?”   “那祝二位考生好运。”   维森打开投影仪,向二位记者点头示意后,离开了考场。   投影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倒计时,一段时间之后,画面上出现了奥瑟的身影。   凌熠一愣:“这是什么?”   镜头拉远,赫尔王子也出现在取景框内,两个人都盛装打扮,似乎在参观某个景区,彼此相谈甚欢。   凌熠立刻扭头看向身边人。   奥瑟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这就是上次出国时的新闻画面,你不是都知道吗?”   “你跟我说你们当时是在洽谈贸易。”   “我们就是在洽谈贸易。”   “哪有人在户外边谈笑风生边洽谈贸易?不都是坐在长桌两边严肃认真地洽谈吗?”   “那是下午,上午女王陛下安排我们参观景区,我们总不能不去吧?”   “所以你们从上午谈到傍晚,因为谈得投机直接谈到了形婚是吧?”   奥瑟提醒自己要沉住气,他还记得这是考试。   “当时旁边有很多人,这个片子只剪了我跟赫尔王子两个人在一起的镜头。”   “你们两个人的镜头能剪这么长,”他指着画面下方,“喏喏喏,进度条才走了四分之一,你们两个都能剪出一部纪录片了!”   画面忽然一转,主角变成了凌熠,内容是各种ALPHA向他献殷勤的画面——   鲜花铺满宿舍楼底;餐厅、课堂上争先为他占座;还有无论走到哪都有一群ALPHA对他众星捧月、前呼后拥。   主动权来到了奥瑟这边:“现在到底是谁的进度条比较长?”   凌熠梗起脖子,蛮横道:“进度条长怎么了?我是校园风纪委会长,跟同学接触多不是很正常吗?”   “你这个委员长的确治理得很好,再治理一学期都能培养出职业棒球队了。”   眼见争吵逐渐升级,实习生手一抖,一把黑伞应声而开,把洛拉、自己,和拍摄设备应数罩在伞下。   哗——   冷却剂自天花板无情喷洒,窗外晴空万里,室内倾盆暴雨。   暴雨下的两个人面无表情,维森推门而入:   “很遗憾,考试失败。”   ·   夜幕降临,一艘不起眼的货轮停靠在沧埌港口。   船员打扮的男人走进酒吧,在这里,与他穿着相似的人随处可见,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酒保和客人们都在津津有味地收看当天的新闻节目。   奥瑟殿下与凌熠,两个被淋成落汤鸡的人物,面如土色走出教学楼。   面对镜头,一个下意识抬手遮住脸,一个下意识伸手挡住对方的脸,宛如两个身陷丑闻的社会名流,没脸面对世人。   画面停留在这一帧,下方配有硕大的字幕:《龙王在群里被消毒液喷洒》,一看就是实习生的手笔。   酒吧里的人被这个镜头逗得前仰后合。   坐在吧台的客人与酒保闲聊:“你知道国内现在求人办事,找谁最好使吗?”   酒保:“不知道,谁呀?”   客人指指电视:“就是这个凌熠。我有个邻居,是一代人宫婴儿,从小就有病,都快活不下去了。   “前段时间他们不是合伙把人绑架了吗?回头皇家医学院就承诺给他治病,费用全免,绑架的事也不了了之。   “现在他们都说,凌熠是奥瑟殿下安插在民间的眼,一旦被他发现有人做坏事,就会被告状到殿下那里,等着被处理。同样的,要是有事去求他,比去铂林宫门口示威都有效。”   酒保:“这么好使?那也得能找到他才行啊。”   客人:“皇家学院谁不知道在哪,只要想办法混进学校就行了,那还不容易。”   船员慢吞吞走到吧台前,从怀里掏出张照片,向酒保打听:“请问你见没见过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酒保:“一模一样?双胞胎啊?”   船员点头,给他看照片:“就是照片上右边的小孩,是我弟弟。”   酒保仔细一瞧:“还真是一模一样,但我没什么印象,有名字吗?”   “有,他叫夜鸦。”   “这名字怪少见的,不是本国人吧?这里南来北往各个国家的船员多得是,我也记不住那么多张脸……不过你照片中间这位成年人,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船员忙说:“他姓卢,叫卢贝尔,你听说过吗?”   “贝尔伯爵谁不知道,原来真是他啊。”   酒保的声音大了点,附近的客人都围上来看。   “真是贝尔伯爵年轻时的照片,你小的时候居然能跟贝尔伯爵合影,你可真有福气。”   “不过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们确实没印象,就算见过也未必记得住。”   船员面露失望,拿回自己的照片,转身准备离开。   才走出一步,忽然又折返回头:“你们刚才说,如果有事相求,就要去找谁?” 第78章   船员走出酒吧,忽然有人在身后轻拍他。   “伙计,你要找凌熠是不是?我能带你去见他。”   船员轻而易举相信了他的话,被领到酒吧附近的垃圾场。   这里光线昏暗,因堆满各种各样的海洋废物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一个尖锐的物体抵住船员的后背。   “我知道,像你们这种在海上漂几个月,上岸才会发薪的人,最富有的时候就是现在了。用不了几天,你的钱就会被你挥霍一空,与其这样,倒不如把钱交给我保管,等你再来取的时候还会多几个利息。”   船员被凶器威胁却不紧张,反倒一本正经地问:“那我下次来取的时候,找不到你怎么办?”   “什么?”他精通于打劫,却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提问,“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开个存折给你吧?”   “如果没有存折,我就不在你这存钱了,你能先带我去找那个叫凌……什么的人吗?”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上哪认识凌熠去,你当我是皇太子吗?我是在打劫,你懂不懂什么是打劫?”   船员失望:“所以你是骗我的。”   对方现在彻底相信自己挑中了一个傻子,他早该想到在酒吧里听客人吹了几句牛就信以为真的家伙,脑子灵光不到哪去。   因智商不足只能上船卖苦力的船员不在少数,可比强盗更善于剥削他们的人是船长,只会用一点点薪水打发这些劳力。抢劫的人失望透顶,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搜刮点蚊子肉也好过颗粒无收。   “晦气!把你身上的钱都留下然后滚吧!”   “你不带我去找人,为什么还要我的钱?”   “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打劫者耐心耗尽,高高扬起匕首——   酒保匆匆来到垃圾场,酒吧的洗手间不知被哪位缺乏公德的人占了,迟迟不肯出来,害得尿急的他只能跑到外面解决。   扑鼻而来的腥臭气令他掩住鼻子,脑子里只想着解决完生理问题尽快离开。   淅沥沥的水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响起,带着泡沫的黄色液体卷着红色液体一同流到脚边。   压抑后的释放令酒保大脑短时间空白,第一眼扫到那诡异的双色液体,还以为只是夜色制造的阴影。   直到红色的面积越来越大,在脚下汇集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池。   “……啊!!!”   .   皇家学院校外,兰泽双手插兜,轻车熟路地指挥火羽做事。   “把这些资料,还有解剖模型,外加这个大脑切片标本都带上,这排试管你要单独拿,再打碎你的工资就不够扣了。   “对了,车后座有后厨给凌熠带的食盒,顺便也带上,希尔德贝里的个别人天天往皇家学院跑,为什么偏偏轮到我充当外卖员的角色。”   火羽怀里抱着一大摞层层叠叠的资料,资料上面架着模型,再往上是透明的标本展示盒。   他右手端着一个试管架,左手拎着一个保温餐盒,走起路时标本展示盒晃晃悠悠,眼见着保持不住平衡,从最上方滑落。   一只大手在半空将它稳稳接住,标本盒逃脱了粉身碎骨的命运。   兰泽从脚到头打量这位伸出援手的路人,手上厚厚的茧,风吹日晒导致粗糙的皮肤,当然,那身辨识度极高的船员制服,更能精准表达此人身份,与皇家学院这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等一下,你别动。”   兰泽发话,那人就一动不动。   “闭上眼。”   兰泽在他脸上细细摸索,用手指感受每一处骨骼的形状。   “你的骨相我很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   兰泽记不起在哪见过类似的骷髅头,于是作罢,从他手里接过标本盒。   “感谢你拯救了这个无名氏的大脑,外加那个人所剩无几的工资。”   船员:“我刚才听你提到凌熠,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兰泽好奇:“你找凌熠做什么?”   “我在码头听人说,有解决不了的事找他最好用,我想拜托他帮我找人。”   “那家伙什么时候又扮演了许愿池乌龟的角色?”兰泽自言自语。   “算了,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拿进去,我就帮你这个忙。”   船员从火羽手上分担了一半的任务,三个人走在校园里,火羽吸引到最多关注,极少有人看清他的脸后,不会错愕地多看上几眼。   也许把一名杀手的脸整成这样,不是明智的决定,幸好火羽什么都不懂。   兰泽没有食言,很快让船员见到了电视里的人。   凌熠挺纳闷:“兰泽医生你怎么来学校了?”   他转念想到一种可能性,用极低的声音问:“是不是蜂族那边又来信了?”   “没有,”兰泽用正常的音量回答,“这里也是我的母校,医学院邀请我来给在校生上几堂公开课。”   凌熠了然,学分规则改了之后,各个学院都在想方设法增开水课。但皇家学院即便在水课上也相当下血本,动不动就邀请各行各业的顶尖人士来校开讲座,由此能想象这里的学生有多幸福。   “可惜非医学院的学生不能选修医学院的课,否则我也跟你混个学分。”   兰泽把餐盒递给他。   “后厨听说我要来,非要我带给你。”   “太好了,”凌熠打开食盒,果不其然全部都是他爱吃的,“我最近饭量大增,总是动不动就饿得厉害。”   兰泽审视他:“短时间内饭量增加,体重却没有明显变化甚至消瘦,有可能是甲状腺功能亢奋的表现,我认为你有必要做一下身体检查。”   “我健康得很,才不需要什么检查。”   凌熠盖上餐盒,注意到他身后的陌生人:“这是你带来的助教?”   “不,他是来往许愿池里投币的,我看他骨相面善,就把他带了过来。”   凌熠:?   “我要去准备课件了,你有事直接跟他讲好了。”兰泽回头说,船员不住地向他道谢。   离开一段距离,兰泽才吩咐火羽:“你不用跟着我了,去暗中保护凌熠,不要被发现。要是那个人意图不轨,尽量留下活口,也好知道他是谁派来的。”   火羽应声后,几个跳跃消失在视野,记忆丝毫不剩,身手却一点没丢,又勾起了兰泽对他大脑切片的欲望。   那一边,船员再次掏出那张照片:“码头上的人说,你什么事都能做到,我想求你帮我找我弟弟。”   “……”凌熠往兰泽离开的方向瞪了眼,“这家伙,把我当许愿池王八了。”   他没看对方递来的照片:“如果是人口失踪,你可以报警,或者印寻人启事,找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船员一听便急:“他们都说找你比去那个、铂什么宫还好使,拜托你帮帮我!我弟弟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应该不难找!”   凌熠不知他从哪听到这种传言,莫名其妙的用时也看出此人智商可能有点问题。   “那些不认识我的人吹牛你也信?你平时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夜隼,我弟弟叫夜鸦,我们兄弟俩是偃族人,从小跟随伯爵一起来到首都,但后来又失散了。”   凌熠一愣,语速加快:“哪位伯爵?”   “卢贝尔伯爵,我有合照。”   凌熠抓过照片一看,果然是年轻的贝尔叔叔跟一对双胞胎的合影。   凌熠没见过偃族,但是有所耳闻,贝尔叔叔就曾经给他们那群小孩讲过偃族少年的故事。   “如果是贝尔伯爵带你们来的,兴许我能打听到,你现在有落脚的地方吗?”   夜隼听说他愿意帮忙,发自肺腑地高兴:“我们的船在沧埌港口,会在那里停靠几天。”   凌熠用手机翻拍了三人的合影:“那这样吧,明天这个时间你再来找我,如果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好,好。”夜隼满怀期待地走了。   奥瑟以骨裂的理由赖在凌熠宿舍,凌熠找他也轻而易举。   “没见过。“   他只看了照片一眼,就斩钉截铁说。   凌熠认为他的回答过于草率:“你再好好回忆回忆。”   “但凡贝尔舅舅带回希尔德贝里的孩子,我都记得很清楚,更何况这是一对双胞胎,如果我见过,一定印象深刻。”   “说的也是,”凌熠纳闷,“可如果贝尔伯爵没有把他们两个带回来,还能带去哪呢?”   奥瑟顺理成章把人抱到腿上坐着:“贝尔舅舅的亲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你是说……”凌熠想起一个令他生厌的名字,“卢乎伦?”   “很奇怪吗?我的外公和我的舅舅父子情深,父慈子孝,人人都喜欢贝尔舅舅,贝尔舅舅也平等地爱每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大众眼中的恶人。”   奥瑟手指在凌熠腿上轻敲:“更何况,我舅舅去世前,他还在努力扮演一位尽职尽责的首相,并不像现在这么十恶不赦,直到舅舅离世才暴露他的真面目。”   如果双胞胎被交由卢乎伦抚养,找起来可能就没那么容易,凌熠后悔没跟夜隼问清楚。   奥瑟话锋一转:“你问这个做什么,这照片哪来的?”   “有人托我打听,我现在名声在外,是许愿池的……神。”   “不要管那么多闲事,答应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人是贪得无厌的。”   凌熠明知他说得在理,但天生的反骨让他起了叛逆心理,更何况是贝尔叔叔带回来的孩子,于情于理他都要管到底。   他想起另一个在卢乎伦身边插眼的人,于是找上了缔斯。   “你想查卢乎伦手下有没有一个叫夜鸦的人?”   凌熠点头。   缔斯思索道:“卢乎伦现在疯疯癫癫,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也不许人进入他的书房,搜集情报比以前困难很多。”   “他的疯癫有没有可能是装的?他发现身边有内鬼,又不知是谁,只能用这种方法阻止一切人接近他。”   “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卢乎伦这人阴险狡猾、诡计多端,装疯骗人是他能做出来的行为。我会想办法让我的线人查一下,只不过——”   他看上去欲言又止。   “你有话可以直说。”   “我愿意帮你这个忙,作为交换,也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凌熠:当许愿池的神,业务竟然这么繁忙?   “我们是朋友,就算不是作为交换,能帮上你的我也会尽量帮。”   缔斯闻言很开心,眼睛发亮:“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父亲每年生日,是我们全家唯一团聚的日子吗?他今年的生日快到了,我却为不知送他什么礼物发愁。   “我觉得你非常擅长选礼物,你今天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陪我去商场一起挑生日礼物?” 第79章   在冯狄首都的中央城区,坐落着举世闻名的顶奢商业中心——天境之城。从一楼直达顶部的玻璃旋转楼梯,是该建筑最大的特色,晶莹剔透的台阶成螺旋状上升,直达天际,完美地诠释了它的名字。   这里汇聚了世界所有知名奢侈品牌,除去商业娱乐空间,还设有各种美术与博物展览,将艺术与商业融合,以满足贵族与富豪们的多种需要。   从某画展走出的一男一女,即便有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能通过雍容华贵的气质判断出他们并非常人。   皇后弥拉总是被若有若无的忧郁所笼罩,眉心时常不舒展。而他身边的萨利夫人,兴许是身为四个孩子母亲的缘故,周身笼罩着一层母性的光辉,对她认识的每个人都关怀备至。   “我因看你近日心情不好,劝你出来走走,可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效果。”   弥拉叹气:“丈夫生病,儿子叛逆,换做任何一个OMEGA,都很难有一个好心情,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您。”   他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   萨利夫人的第四个孩子尚在襁褓,离不了母亲,躺在婴儿车里,由仆人推着跟在二人身后,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世界。   如此平凡的画面,身为皇后的他却可望不可及。   萨利夫人见状赶忙转移话题,以免勾起他不愉快的回忆。   “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知道这里有间不错的餐厅。”   弥拉兴致不高,但不想辜负萨利夫人一片好意,便随她来到商城三楼。   “大堂视野开阔,但我觉得我们可以要个包间,私密性好一点,不怕被人打扰,您觉得呢?”萨利夫人提议。   弥拉的视线忽然牢牢定在一点,眼睛一眨不眨。萨利夫人察觉出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在这里见到了意想不到的面孔。   只见餐厅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年轻人,其中一人正是凌熠。而另一个人,从萨利夫人的角度,只看得到半个背影,从发型可断定此人绝非奥瑟殿下。   “……凌熠?他怎么会在这里?”   凌熠边用餐,边跟对面的青年有说有笑,关系看起来十分熟络。   萨利夫人:“怪不得他拒绝奥瑟殿下,原来是因为——”   话音戛然而止,她留意到了弥拉的反常。他看似站在原地,却又像随时准备冲上前去,中断二人之间和谐的氛围。   萨利夫人知道弥拉对凌熠有些怨言,但也不该是现在这样的表现。她不动声色绕了半圈,直到能看清坐在凌熠对面的年轻人的脸。   萨利夫人惊讶地到倒吸一口凉气,又即刻捂住嘴,掩盖她的失礼。   “凌熠怎么会跟……认识?”   知道缔斯真正身份的人不多,萨利夫人身为皇亲国戚,又是皇后密友,自然知情。   但她不知两个人正是在她的舞会上结识,看弥拉的反应,他肯定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跟凌熠同时出现。   弥拉强行平定心情:“他们现在同在皇家学院念书,认识也是很正常的。”   “原来是这样,同学一起吃饭再寻常不过,刚才是我想多了,您别多心。”   弥拉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他是掏出手机后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被缔斯拉进黑名单。   他多么想确认这两个人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可两个年龄相仿的ALPHA和OMEGA单独吃饭,又让人很难不多想。   “您若是不放心,不妨打电话问问。”萨利夫人看见弥拉握着手机,提议道。   “没用的,他拉黑我很久了,甚至命令他的侍卫也这么做,不想跟我有任何联系。”   萨利夫人总算理解他口中的“儿子叛逆”,是怎样一种叛逆。   她摇头叹气:“这孩子……”   凌熠在缔斯的推荐下用完一整份鱼,还是在他已经吃掉二人份主菜的前提下,连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要不这顿饭还是我来请。”   “说好了我请你吃饭,用来答谢你帮我挑礼物,怎么又反悔呢?”   “可我只是帮你出了出主意,几乎没什么贡献,这家餐厅看起来就不便宜,不好意思让你破费这么多。”   “你能帮我出谋划策就是最大的帮助,而且你挑的礼物正合我心意。你要是担心我的钱包,那大可不必,我父亲即便把我寄养在别人家,经济方面却从没亏待过我,就连我给他买的礼物,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凌熠良心稍安,“司蒂”的这个父亲,很难说尽到了父亲的责任,既然他对儿子唯一的付出就是金钱,那么多花一点他的钱也不过分。   “最近我的胃像个无底洞,也不知道吃下去的东西都跑到哪里去了。”凌熠抱怨说。   “你若是没吃饱,还可以再点,这家餐厅的甜点也不错,你喜欢火山熔岩蛋糕,还是冰激凌蜂蜜华夫饼?”   冰激凌蜂蜜华夫饼……听名字凌熠就已经流口水了。缔斯立刻会意,招手让服务生加了两份甜点。   伴随甜点一起出现的,还有意想不到的两个人。   “弥拉陛下,萨利夫人,这么巧?”凌熠虽跟弥拉有过些不愉快,但在公共场合下,仍旧展现出得体的礼仪。   萨利夫人一如既往的对凌熠亲切有加:“一位我认识的画家在这里办画展,我约弥拉陛下来看画,结束后想随便吃点东西,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的确很巧。”   她的视线极其自然地转到缔斯身上,既没有开口,又仿佛在询问。   凌熠见萨利夫人似乎对这位曾去她家里蹭饭的客人没有印象,便介绍说:“这是我的同学,司蒂。”   “司蒂”慢吞吞起身,有些不情不愿地问好。   弥拉见面后第一次开口:“你们同学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缔斯听得懂却装不懂,凌熠就完全莫名其妙,他跟同学之间的关系好不好,又跟皇后有什么关系?   “我陪同学来买东西。”   “既然有缘遇到,拼个桌不介意吧?”弥拉说完,不等凌熠表态,竟兀自在缔斯旁边的空座坐了下来。   凌熠莫名扫了眼还有很多空座的餐厅,从皇后口中听到“拼桌”两个字的感觉,就像是听奥瑟殿下讲平民黑话一样违和。   缔斯委婉拒绝:“真遗憾,我们已经快吃完了,不能陪您二位用餐。”   “没事,我们本来也不太饿,用个甜点刚刚好。”他抬手叫人,餐厅经理听闻皇后陛下光临,亲自诚惶诚恐地过来接待。   “两份甜点,跟他们一样。”   萨利夫人无奈,拉着二人一同坐下,吩咐下人们先带孩子去附近转转。   须臾工夫,服务生不仅端上甜点,还有赠送的茶水、小吃,满满摆了一桌,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凌熠很难不回想起有关OMEGA茶话会的不愉快的回忆。   四个人各揣心思,局面反倒比只有两个人时更冷场,只有萨利夫人在想方设法找话题。   她看到摆在一旁的购物袋,这么巧是她祖国珈塞纳国的著名男士品牌。   “你们年轻人也喜欢这个牌子的东西?我还以为他们家主打中年人市场。”   凌熠看了眼缔斯,见他不说话,以为是拘谨,替他答道:“这是我同学买来打算送给长辈的。”   萨利夫人点头:“这样,是打算送给乔温子爵吗?”   凌熠一怔,原来她认得对方,那为何一开始还摆出等他介绍的姿态?   这一次缔斯自己回答:“不,是送给我父亲的礼物。他的生日快到了,我想不出该送什么,所以请凌熠帮我参谋。”   弥拉把话接过去:“凌熠的眼光想必是不错,连同学父亲的生日礼物都要请你出谋划策,你们同学之间像这样一起外出的次数多吗?”   凌熠还没开口,就被缔斯抢先答道:“当然,我们两个关系很好,不管是平时上课,还是休息日外出,经常在一起。凌熠,你说是吗?”   凌熠:?   弥拉:“可我听说奥瑟殿下三天两头往皇家学院跑,两个人藕断丝连的风言风语都传进宫里了。”   缔斯:“既然是风言风语就说明可信度不高,奥瑟殿下毕竟年长,不像我们年轻人之间更有共同语言。”   萨利夫人在火药味升级前紧急介入:“啊,这里的甜点味道真不错,竟然不比佛洛兰的逊色,弥拉陛下别光顾着聊天,您也尝尝看。”   凌熠听得一头雾水,倒是没耽误他吃。缔斯的两份甜点原本就是为他而点,见他那份消灭得差不多了,把自己一口未动的蛋糕推到他面前。   “晚饭吃得太撑,你帮我把我的这份也解决了吧。”   凌熠倒是不介意效劳——如果弥拉不是以那种警告的眼神凝视他的话。   从他的视角里,弥拉会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两个:   一、他也想吃这块蛋糕,不愿让给凌熠;   二、他是奥瑟殿下跟自己的CP粉,所以才会从见到他跟司蒂吃饭那一刻起就怒火横生。   第一种显然是不可能的,别说他面前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蛋糕,身为皇后,就算把整间餐厅买下来也绰绰有余。老师说去掉所有错误选项,剩下的答案无论看上去再怎么离谱,也是正确答案。   凌熠一阵恶寒,站起身:“你们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他离席后,压在桌下的哑谜被抬上桌面。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缔斯潜心安排的“约会”被破坏,连在弥拉面前素来的客气疏离也不复存在。   “就像您看到的那样,我在追求他,这还不够明显吗?”   咣当!   萨利夫人一时没拿稳,让金属叉子砸到了瓷制的餐盘上。   “……您二位不用管我,就当我不存在,需要回避我也可以离开,我只是担心凌熠回来看我不在会起疑。”   弥拉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大大方方承认,几乎要维持不住皇后的涵养。   “他为什么跟奥瑟殿下分开,难道你不清楚吗?跟平民在一起,就意味着你跟皇位彻底无缘!”   “那不是正好吗?哥哥有皇位,我有OMEGA,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国内外皇室贵族那么多优秀的OMEGA,在你眼里都比不过一个平民,为什么?就因为他跟你有99.65%的匹配度吗?”   缔斯想了想,笑得很温柔:“不,因为他是凌熠。”   凌熠从洗手间出来,并没有直接回餐厅,靠在玻璃栈道的扶手上透气。   商城的一楼正在举行活动,凌熠进来时就见过展板,是一种名为生命之藻的清洁能源项目开幕仪式。   正在台上讲话的嘉宾身份不简单,据主持人介绍,他是内阁主管能源方面的大臣。   台下站满观众,据说生命之藻是国家接下来准备大力发展的能源,谁都不愿意错过这个投资机会。   凌熠在楼上听了一会儿,觉得他的发言比弥拉跟司蒂的对话更难懂,算算出来的时间也够久,再不回去就不礼貌了。   他刚打算转身离开,观众群中某个戴帽子的人不合时宜地举起手,凌熠居高临下,刚刚好能看清他手里的枪。   来不及提醒任何人,枪声划破天境之城穹顶,能源大臣捂住胸口,表情震惊,在众目睽睽下软绵绵倒下。 第80章   开枪的人一击命中,从容压了压帽子,以混乱逃散的人群为掩护离开现场。   他没有选择从一楼出门,而是走上旋转的玻璃台阶,楼上的人听到枪响,争先恐后往楼下跑,谁也顾不上留意一位逆行者。   殊不知有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从一开始就牢牢锁定住他,凌熠顺着玻璃栈道跑上楼梯,逆行穿过人流,离目标越来越近。   那人感知到有人跟踪,加快脚步,消失在弯道。   凌熠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视线刷新时,迎接他的是黑漆漆的枪口。   他终于得以与枪手面对面,可对方头戴帽子,脸戴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专业的杀手从不浪费机会,他在凌熠现身的一瞬间扣下扳机,却在看清凌熠的脸时猛地调整了枪口的角度,子弹击碎凌熠脚边的玻璃台阶。   凌熠惊魂未定,更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枪声导致高楼层的客人也加入逃命的队伍,枪手放过凌熠,打算借上楼的速度把他甩掉。   “站住!”   凌熠却不肯放过他,比起对方杀人的动机,他现在更想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及他为什么要放自己一马。   一个身影自高处跃下,枪手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踢中手肘,枪滚落在地,两人瞬间交起手来。   凌熠看清天降助力的脸,大喜:“火羽!捉活的!”   凌熠见过火羽的身手,这人竟能跟火羽打成平手,甚至一招一式颇有相似之处,攻防动作迅捷到让人眼前出现残影。   商场中的客人仍在盲目逃窜,人挤人,人撞人,尖叫声连天。   一辆失控的婴儿车顺着楼梯猛冲,撞上弯道,婴儿被惯性抛到半空。   正在到处焦急寻找孩子的萨利夫人,刚刚发现孩子的踪迹,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浑身血液顿时凉了一半,声音因惊恐而变形:“我的孩子!!”   凌熠不假思索飞身跳出楼梯外,接住下坠中的婴儿,在滞空感消失的最后一瞬间,左手四指紧紧扣住台阶边缘。   脚下是几十米高的悬空,光滑的玻璃几乎形成不了摩擦力,抱着孩子的凌熠在重力的牵引下缓缓下滑。   此时若是扔掉怀中婴儿,双手在台阶边缘借力,兴许还有求生的机会,否则等待他的只有力竭后的慢性死亡。   凌熠咬紧牙关,指节因用力过度失去血色,求生的欲望胜过一切。   他看见火羽放弃交手往自己的方向赶来,枪手也无心恋战,撞碎窗边的玻璃一跃而下。   火羽来得很快,只要再撑两秒——   1.5秒………   1秒……   0.5…   0.1   凌熠指尖脱离边缘的一瞬间,右手用力,将婴儿抛给火羽,自己也彻底失去支撑。   自由落体的感觉袭来,思维空白,时间静止,他闭上眼,迎接命运——   悬在半空的手最后一刻被人死死抓住,等待中的坠落并未发生,凌熠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司蒂”通红的眼眶。   萨利夫人等人没命地往这个方向奔来,“司蒂”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一个人把他从悬着的半空拉上台阶,让凌熠对他的臂力刮目相看。   “真看不出来,你劲还不小。”   从死亡边缘捡回一命,凌熠发出劫后余生的感叹。   求生欲望掩盖下的恐惧后怕抽干了力气,凌熠站不稳,只能狼狈地坐在地上。   缔斯不吭声,赤红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凌熠心中暗道不妙,每当奥瑟被他的信息素影响到极限,又或是任何一个ALPHA因他失去理智,就会呈现双目赤红、瞳仁紧缩的狩猎究极状态。   他想起维森老师的生理课:ALPHA在性命关头会放出所有信息素保命,这种行为对OMEGA来说却可能致命。   他已经闻到周遭弥漫着自己浓郁的信息素气味,对方的反应就是最好的佐证。   他唯一的护身符就是奥瑟的标记,一般的ALPHA并不能拿他怎么样。   “司蒂,你冷静一下。你看清楚,是我。”   缔斯呼吸愈发急促,语言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一个人冲过来挡在二人之间,狠狠甩了缔斯一巴掌。   凌熠被来人大胆的行为吓了一跳,当看清这个人是弥拉皇后之后,惊吓程度得到了翻倍。   “弥拉陛下……”   弥拉扇了缔斯一巴掌后尤不放心,吩咐仆人:“拿冰水来!”   满满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连凌熠看了都心存不忍。   弥拉:“把人带走,不要让任何ALPHA接近这里!”   变得比凌熠更狼狈的缔斯,被弥拉的侍从们连拖带拽拉离现场。   凌熠这时想起火羽,这个唯一不被他信息素影响的ALPHA,抬头去找时,却已不见对方身影,只有萨利夫人抱着本该在他怀里的婴儿,哭得浑身发抖。   凌熠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心里还惦记着杀手的身份。   “开枪的人找到没有?”   从楼上下来的侍从回答:“那人穿着滑行服,跳出窗户后便飞不见了。”   凌熠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往上走,而不是直接从正门出去。地面警卫多监控多,不如走空中路线更好掩饰行踪。   他在心中思索:那个人一定认识我,所以才会临时改变弹道轨迹,可他是谁呢?   难道是从泰莎口中听说过我身份的蜂族?可蜂族又有什么必要暗杀能源大臣?   而且这个人无论从开枪、身手,还是撤离路线来看,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蜂族并不盛产杀手,相比于杀戮他们更擅长用美人计。   他的思考被人打断,萨利夫人抱着孩子,泪眼婆娑地来向他道谢。   “我难产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你献血,这个孩子可能就不会顺利出生。这是你第二次救下她的性命,任何言语都表达不出我的感激。”   婴儿原本在哇哇大哭,见到凌熠后哭声奇迹般地止住了,朝自己的救命恩人伸出小手。   凌熠模仿奥瑟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被她用五根小小的手指牢牢攥住,凌熠心底升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他第一次拥有全身心呵护一个弱小生命的愿望,甚至产生“如果这是他跟奥瑟的孩子就好了”的想法。   在意识到自己想远了之后,凌熠立刻收回思绪,帕特明确表示他没有生育功能,他怎么会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 第81章   奥瑟接到能源大臣被枪杀的消息,在前往天境之城的路上才得知凌熠也在现场。   抵达天境之城后,他顾不上皇后与萨利夫人,直奔凌熠而去,直到亲眼确认对方毫发无伤后才放心。   “你这是什么事故体质,怎么回回出事都有你?这个时间不好好待在学校,跑来这里做什么?”因为后怕,语气也多了几分质问。   凌熠想把“司蒂”抬出来挡枪,望了一圈没找见人,不知道被弥拉的侍从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他刚说了一个“我”字,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奥瑟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你手没事了?”这段时间奥瑟左臂始终打着夹板,冷不丁以四肢完好的形象出现他还有些不习惯。   唐德急匆匆赶过来,手里拿着失踪的夹板:“殿、殿下,您忘了、忘了戴……哦,已经见到凌熠殿下了啊……”   凌熠眯起眼睛。   奥瑟:“……”   “原来殿下的手早就好了,一直装残疾骗我照顾你,说什么穿衣洗澡无法自理,天天赖在我宿舍不肯走。   “我就说嘛,冈萨选手中了子弹都能回去打比赛了,你怎么连喝个水都要我喂,冯狄帝国的医学水平不该这么落后才对。”   唐德把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凌熠殿下,您别怪奥瑟殿下,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奥瑟殿下也是想多点机会跟您在一起。”   奥瑟:“跟你说了不要出这种歪门邪道的主意,我也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同意。”   “是是,都是我不好。”   “行了,”凌熠可太熟悉这主仆俩的一唱一和了,“我还不了解殿下嘛,这种骗人的伎俩也就他能想得出来,唐德队长真对得起殿下付给你的这份薪水。”   皇后和萨利夫人等人始终在一旁,见凌熠对奥瑟殿下披头盖脸一顿训,连他的近卫队长也不放过,两个人竟也不还口,都难掩面上诧异。   奥瑟这才想起被他冷落的两位大人物:“弥拉陛下,萨利夫人,让二位受惊了。”   弥拉:“我无妨,萨利夫人的孩子险些遇难,是凌熠不顾个人安危将孩子救下,萨利夫人与我都对他感激不尽。”   奥瑟对凌熠投以复杂的眼神,一方面是对他英勇救人行为的赏识,一方面是对他不顾自身安危的责备。   弥拉:“只是没想到二位的相处是这般……不拘小节,不管凌熠对我有何误解,我始终衷心祝愿二位能够终成眷属。”   他半开玩笑道:“凌熠比我想象中更受欢迎,奥瑟殿下您可要把人看紧了。”   奥瑟深知皇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可当务之急是处理能源大臣被刺一案,顾不上追究细节。   警方封锁了现场,采了目击者的口供。凌熠稍加犹豫,还是将杀手有可能认识他这一细节隐去,只推说对方没瞄准,被他侥幸躲过子弹。   调查人员向奥瑟汇报:“杀手有预谋而来,而且非常专业,我们接到报警后立刻在周边拉了警戒线,事发时在商场内的人一个都没放过。   “然而杀手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从空中利用滑翔衣离开,连高度都是计算好的,避开了所有摄像头,我们只能通过他滑翔的高度和风速大致圈出落地点,然后再进行搜查。”   凌熠好奇:“这位能源大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精力刺杀他,他死了对谁有好处?”   唐德:“他之前是首相那边的人,见风头不对立刻投靠了殿下。至于他死了对谁有好处,这个问题可就复杂了。”   唐德不便透露的是,这位能源大臣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从前跟着卢乎伦为虎作伥,为牟取私利推行重污染能源,导致底层民众生活环境恶化。   奥瑟殿下为削减敌方势力,对倒戈者采取无条件接纳的政策,待攒到日后再一同清算,提前死了反倒省去一些麻烦。   凌熠听说死的是个墙头草,顿时也不觉得可惜。   现场的事处理得七七八八,奥瑟提出送凌熠回去,餐厅经理提着购物袋追出来。   “客人,这是您落在店里的东西。”   凌熠这才想起,“司蒂”被皇后的侍从们带走后还不见下落。   “谢谢,是我同学的,我会转交给他。我们是不是还没有结账?”   “不不不,餐厅今天一律免单。”餐厅经理赔笑,事故发生后所有客人都跑了,就是不想免单也由不得他。   他们的对话没逃过奥瑟的耳朵,“你跟你的同学来逛街吃饭?哪位同学?”   凌熠叫住正准备离开的皇后:“弥拉陛下,你把我同学司蒂带到哪里去了?”   弥拉表情短暂一僵,又瞬间恢复原样:“他受了凉,我让人带他去换衣服,等他缓过来,我会把他送回学校的。”   奥瑟可算知道弥拉那句“把人看紧一点”是什么意思了。   不仅想看紧一点,甚至想带回希尔德贝里锁起来。   “你想逛街散心,怎么不叫我?”   “我同学爸爸过生日,他想不出该送什么,找我帮忙出主意。”   “最后你们选了什么?”   “围巾。”凌熠如实说,“他说他爸爸挺有钱的,什么也不缺,重要的是心意。他还说他爸爸身体不大好,最怕着凉,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围巾。”   “理由呢?”   “围巾既能保暖,又是围在脖子这么重要的部位,每次戴它都会想起送围巾的人,比较有意义。”也算是在提醒那位父亲不要忘记他还有个儿子。   奥瑟把人送上车,一个眼色唤来唐德。   “父王的生日礼物准备了吗?”   “那还用您说,早就备好了,号称一整个矿脉仅能开采出一块的稀世水晶,价值千万,绝对能体现您的孝心。”   “换一个。”   “啊?”   “凌熠手里购物袋的牌子见到了吗?”   唐德偷偷往车里瞄。   “去买一条这个牌子的围巾。”   唐德迟疑:“围巾送给陛下做生日礼物……不会太寒酸吗?”   “那就多买几条,算了,把店里的围巾都买下来,现在就去。”   “……是。”   凌熠并不知自己无形中拉高了这个牌子的销量,他只知道干掉三份主菜的他又可耻地饿了,拉着奥瑟吃了个宵夜,回到学校后,先去了“司蒂”的宿舍。   皇后倒是履行承诺,把人送了回来,就是当事人看上去心情比较低落。   “你的礼物落在餐厅,要不是餐厅经理记性好,咱俩今天就白跑了。”   缔斯收下围巾:“对不起,我今天吓到你了。”   “道什么歉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下次该轮到我请客报答你了。”   “就只是请吃饭吗?”缔斯盯着他的眼睛,“奥瑟殿下也救过你的命,他的报酬可不是这个。”   凌熠一时无语,好在对方立刻说:“开个玩笑。”   凌熠松了口气:“你不知道你刚才的眼神有多认真,我差点信以为真。”   缔斯抿抿嘴,回房间拿了个薄薄的文件袋给他。   “这里面是你要的东西。”   “这么快?”   凌熠迫不及待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一页纸,印的是一个人的档案,但一眼扫过只有寥寥几行字。   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名字和照片,这张照片拍摄的年份较久,目测是他见过的夜隼十年前的模样。   “原来他真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夜鸦……”   凌熠继续往下看:“……死了?”   缔斯点头:“他是卢乎伦豢养的杀手,只听命于卢乎伦一个人,我的线人只知道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亡。至于是什么任务,死在谁手上,都是机密,卢乎伦不会允许这些被记录在档案里,所以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么多。”   凌熠心情沉重,贝尔叔叔带回来的孩子,生平就只留下这一页纸。倘若不是他的哥哥苦心寻觅,这个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他更难过的是作为卢乎伦的杀手,这个叫夜鸦的人手上必定沾满无辜者的血,贝尔叔叔若是知道,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知不知道他的尸体埋在哪里?”   他给不了夜隼活着的弟弟,要是能带他去坟前祭拜,也算聊表心意。   缔斯却摇头:“杀手哪有坟墓呢。” 第82章   凌熠没想到雷钺会在宿舍等他到现在,对方一见到他立刻站起来。   “我晚上在餐厅就没见到你,你去哪了?”   凌熠懒得再解释一遍买礼物的事:“晚饭我跟司蒂在外面吃的。”   “可是司蒂早就回来了。”   “后面我又去跟奥瑟殿下吃了个宵夜。”   雷钺沉默。   “怎么了?”   “你晚上只吃两顿饭吗,有没有可能吃第三顿?”   凌熠:?   “算了,”雷钺也觉得这样的要求不现实,“我其实是听到一些消息,想来提醒你。”   雷钺是离军部最近的人,凌熠深知他口中的消息非同小可。   他立刻竖起耳朵:“什么消息?”   “你听说今天能源大臣被暗杀的事了吗?”   凌熠心想,他可不仅仅是听说,他还是目击者。   “是不是军方掌握了什么线索?”   “目前不能百分百确定,不过很大概率是一个叫做‘盲刃’的暗杀组织做的,因为跟他们之前的作案手法很像。”   他进一步解释道:“盲刃就是锋利的刀刃,但刀刃本身不知持刀的人是谁,也不管暗杀的对象是谁,只要接到命令就会执行。   “我父亲怀疑盲刃的幕后主使是首相,但始终找不到证据。这个组织的所有杀手都是死士,一旦有被捕的可能性就会毫不犹豫自尽,不给任何审讯他们的机会。”   提起杀手,凌熠不禁联想起连尸骨都没能留下的夜鸦。   “卢乎伦作恶多端,凭什么有这么多人为他卖命?这其中有些人可能本质并不坏,只是被洗脑或者利用。”   “盲刃每次出鞘都会持续活跃一段时间,近期你一定要倍加小心,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能让我贴身保护你。雷钺想说却说不出口。   “放心,我现在有两个保镖,他们会保护我。”   一个席勒一个火羽,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让他很有安全感。   雷钺再次沉默。   他每次沉默都让凌熠感觉他还有话要说。   “你的保镖只能有两个吗,有没有可能有第三个?”   凌熠:??   .   雷钺一言成谶,次日,又传来另一位内阁议员被暗杀的消息。这位倒霉鬼早上一出家门就被爆头,之后杀手娴熟地利用附近的湖潜水离开,可见盲刃组织的人不仅擅长飞行还精通水性。   凌熠第一时间找奥瑟确认,果不其然该议员也是首相旧部,卢乎伦几乎是在明牌警告,背叛他的人没有好下场。   夜隼没到约定时间就到了约定地点,可见十分心急,凌熠却犹豫该如何告诉他这个不幸的事实。   “我查到了你弟弟夜鸦的消息……”   夜隼紧张地盯住他:“他在哪里?”   “很遗憾,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他把那页干净到近乎无字的档案交给他:“我能查到的只有这么多,那边说没有留下尸骨。”   他由衷道:“抱歉。”   夜隼接过那薄薄的一页纸时双手一直在颤抖:“我…我不识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可不可以念给我?”   凌熠不忍心道:“上面是你弟弟的名字,还有死亡日期。他帮一个坏人做事,可能不是真心的,也许是他当初年龄小,不懂,也别无选择。”   粗糙生茧的拇指反复在印有弟弟照片的地方摩挲,最后他竟当着凌熠这个陌生人的面嚎啕大哭。   “弟弟…弟弟死了……”   凌熠为这个脑子有些憨憨的水手的哭声所动容,想安慰又不知该如何说起,高高抬起的手最终落在他背上,重重拍了拍。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怎么认识贝尔伯爵的吗?”   夜隼边哭边点头。   “要不找个地方坐下来,你给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事。”   .   偃族是一个比蜂族数量更少的稀有种族,而且栖息地极其分散,每个部落仅有不足百人。   关于这个问题,还流传着一种说法,由于偃族人普遍智商不高,一旦部落人口超过三位数,他们就数不清楚了。因此达到一定数量后,部分族人就会主动离开寻找新的栖息地。   偃族人天生出众的身体素质使得他们尤其擅长狩猎,喜欢在繁茂森林的腹地栖息。他们还有一项传统,就是驯狼。   偃族人驯狼有一套标准流程,如果从狼崽驯起,跟人类一起生活的狼崽,成年后没有血性,也不擅长捕猎。   必须得是捕捉过猎物、尝过血的滋味的壮年狼,才能成为他们驯服的目标。   他们捉到狼后,会把它饿上七天,期间只给一点点碎肉维持最低生存需求,同时将肥硕的野鹿、野兔等猎物丢在狼面前,故意引诱它捕食。   然而,一旦狼展现出捕食的意图,偃族人就会毫不留情地对它进行鞭打,直至其放弃。   七天后,偃族人将饥饿的狼与活的猎物关在一起过夜,如果次日清晨猎物依然活着,就代表驯化成功。   如果猎物被吃,意味这头狼野性仍在,迎接它的将是一顿更残忍的毒打,以及新一轮以七天为单位的驯化过程。   通常两到三周,一头野性十足的狼就会被彻底驯服,成为辅助偃族人狩猎的工具。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例外,如果一头狼熬过七轮四十九天依旧咬死猎物,那么在偃族人眼里祂便不是普通的狼,而是值得尊敬的狼神。   这些以狼为工具的偃族人会反过来对狼神跪拜,祈求祂的宽恕,并给予最高诚意的赔偿——一个偃族小孩。   被选中为祭品的偃族小孩将取代猎物的位置,跟狼神关在一起,等狼神吃掉小孩,就代表祂接受了道歉,随后被好生生地送归山林,偃族人笃信只有这样做才不会遭狼神报复。   卢贝尔迷路后,意外在丛林中发现了这个原始的部落,族里约有五六十人,多数是青壮年与孩子,说明这是一个独立时间不长的年轻部落。   族里年纪最大的就是族长,在接受了卢贝尔丰富的食物馈赠后,慷慨地收留了他与他的部下,允许他将族人作为“观察对象”记录他们的生活习性。   卢贝尔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年仅十岁的夜鸦,跟狼一起关在笼子里,已经不知道关了多少天。   “你们为什么要把孩子跟狼关在一起?”   族长向卢贝尔解释狼神的事,因为表达能力有限,反复讲了好几遍才让卢贝尔完全听懂。   他不敢相信,现代还有这种凌虐动物、活人祭祀的野蛮传统。   “狼是天性自由的野生动物,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对待它们本就不对了,孩子更是一个无辜的生命,你们怎么忍心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喂给狼?”   “祂不是狼,是伟大的狼神。我们得罪狼神,必须道歉。”   “我承认那是一头很有野性、不愿被人类驯服的狼,但它绝不是什么狼神。它不会理解人类的道歉,更不懂什么是祭品。”   一个种族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又岂是卢贝尔几句话能改变得了的,无论他如何婉言相劝,都无法左右族长的想法。   “你不懂,狼神如果不收下祭品,会报复所有人。到时候大家都会死。”   “这是一种迷信。”   族长坚决不听,只是纳闷:“关了这么久,狼神肯定早就饿了,可祂却不碰那小孩。一定是我们的道歉,不够有诚意,狼神不肯原谅。”   说着又带领一群族人去给狼神跪拜,请求宽恕,看得卢贝尔直摇头。   席恩给他出主意:“伯爵,要不我们趁半夜没人,把笼子撬开,偷偷把那孩子带走。”   卢贝尔认为不妥:“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不知你有没有留意过他们狩猎时展现的身手,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胜过我们最精锐的侍卫。万一被发现,我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怎么办?”   “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这里的人思维模式简单,又极其固执,就算我们救下这一个孩子,他们也只会抓另一个孩子代替,必须想办法改变他们的认知,才能从根本上杜绝新的受害者产生。”   “您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传统观念并非一朝一夕说改就能改的。”   “只要能改变一小部分人,不,哪怕只改变几个人,未来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在未开化前,曾有过多少野蛮无知的习俗,不也都随着现代文明的出现销声匿迹?”   卢贝尔望向笼子里的一人一狼:“希望‘狼神’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努力说服这些人,帮助这个孩子活下来。”   .   当天夜里,卢贝尔被噪声吵醒,披上衣服走出帐篷,发现十几名偃族人手举火把,把一个倒在地上的小孩围在中央。   领头的人正是族长。   “我就说狼神为什么不肯收下祭品,原来是你在捣鬼。”   地上的小孩明显已经被狠揍过一顿,衣服处处有撕破的痕迹,裸露在外的皮肤挂着淤青,一只眼睛肿起来,嘴角还有血迹。   卢贝尔见这些大人又有动手的迹象,忙抢先一步挡在孩子前面:“有话好好说,这孩子犯了什么错?”   族长指着不远处的铁笼:“都是因为这家伙每天晚上偷拿肉去喂,狼神吃饱了,当然不会吃祭品。”   卢贝尔借着火光,看清了地上孩子的脸,竟跟笼子里那个小孩长得一模一样。   “你们是……双胞胎?”   “他叫夜隼,笼子里的那个叫夜鸦,是他弟弟。”   “你们的父母呢?”卢贝尔问出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如果夜鸦有父母,怎么会同意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祭品。   夜隼瞪着惊恐的眼睛,使劲摇头。   “他们两个是孤儿,爸妈在之前的部落就死了。”   有族人提议:“把他一起关进笼子里。狼神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等一等!”卢贝尔知道讲道理的办法对这些人无用,只能用他们的想法说服他们,“你们说他每天晚上偷喂狼神,说不定狼神对他心存感激,你们这样殴打他,会惹狼神不开心。”   偃族人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又跪的跪,拜的拜,祈求狼神原谅。   “你们要是真心想得到狼神的原谅,就要对这个孩子好一点,把他放了。”   这一次族长却一口否决:“不行,放了夜隼,他又要偷喂狼神。狼神不吃祭品,我们无法送祂走。”   卢贝尔退让一步:“那把他交给我,我看着他,不让他偷喂狼神。”   族长跟众人商量一番:“除非把他拴起来,不让他接近笼子,我们才能相信。”   “这时候脑子又好使了。”席恩不动嘴皮地轻声吐槽,被卢贝尔瞪了一眼。   “可以,把他锁在我的帐篷里,不给你们添麻烦。”   就这样卢贝尔的帐篷里多了个脖子上拴着链子的小客人,卢贝尔对夜隼百般呵护,不仅尽心尽力为他疗伤,等到夜隼身体好一些,还给他念书,教他认自己的名字。   而关在笼子里的夜鸦和狼,却因得不到食物越来越虚弱。不光是偃族人,就连卢贝尔都无法理解,这头狼明明已经饿得皮包骨了,却愣是不肯碰夜鸦一口,仿佛真的有了神性。   卢贝尔步步为营,先是想办法说服偃族人,“祭品如果太瘦就不好吃了,狼神不吃祭品也许就是嫌他身上没肉”,成功让偃族人同意给夜鸦食物。   接下来又用“如果狼神坚持不吃祭品就会饿死,上天会惩罚故意饿死狼神的人类”这样的说辞,为狼争取到最低限量的口粮。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不管是关在笼子的弟弟还是锁在帐篷里的哥哥,都被喂得比以前胖了。夜鸦跟狼的感情越来越好,每天都蜷缩在它怀里睡觉,偃族人虽然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继续养着这两孩一狼。   这段时间卢贝尔也没闲着,将现代文明潜移默化地在部落内传播。   他待人亲切,极具耐心,又懂得些医术,治好了不少族人的旧疾,很快就赢得了这些头脑单纯的人的尊重。帐篷外每天堆满大家送来的猎物,所有孩子都围着他转,甚至因羡慕夜隼能跟他住在一起而打架。   在治好一次全部落集体食物中毒后,卢贝尔抓住机会提出来:“你们一直把狼神这么关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妨试着把它放出来,也许狼神早就原谅你们了呢?”   偃族人竟接受了他的提议,双胞胎与狼重获自由。狼被放出来后哪也没去,每天跟着夜鸦寸步不离,夜鸦又跟着夜隼,夜隼黏着卢贝尔,伯爵从此多了三个小尾巴。   卢贝尔给狼起了名字叫夜牙,偃族人依旧把夜牙当狼神跪拜,每次打猎回来将最上等的猎物献给它,把夜牙养得身材壮硕,皮毛油光锃亮,整个森林都找不出第二头这么威风凛凛的狼。   之后,卢贝尔教偃族人制作打猎更好用的弩箭,渐渐打消了他们驯狼的想法,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三个月,是卢贝尔离开希尔德贝里最久的一次。   平静在某个下午被打破,夜牙咬了族长的儿子,锋利的牙齿轻而易举便咬断了他的腿。族人惶惶不安,认为狼神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他们,迟早会吃掉这里所有人,只有让祂吃下祭品部落才能逃过一劫。   眼看卢贝尔这些日子的努力瞬间化作泡影,席恩愤愤不平:“我亲眼见到族长儿子欺负夜牙,夜牙被弄疼了才会咬他。那小子跟夜鸦年纪差不多,干嘛不献祭他?还不是看夜家兄弟俩无父无母好欺负。”   “孩子生性顽劣,下手不知轻重,这样的惩罚属实过了。可夜牙只是野兽,不能以人类道德定义,也不能说是它的过错。”   席恩即便不十分赞同,依旧自愧弗如:“我可做不到像伯爵您这样,对好人坏人都一视同仁。”   “因为你先定义了好坏,才会分别对待。世间生灵,本无是非善恶,什么时候你真正理解了这句话,就能真正理解我。”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夜鸦和夜牙再一次关进笼子?”   夜隼摇着卢贝尔的手臂,可怜巴巴地仰望他:“伯爵,求求,救弟弟。”   卢贝尔目光温和,却总能给人以力量:“我去交涉。”   那天夜里,他在族长的帐篷中彻夜长谈,谁也不知二人之间达成了何种交易,次日早晨,族长同意卢贝尔带着双胞胎和狼神离开,族人都害怕得躲了起来,只有他一个人来送别。   “我把狼神带去首都,永远不让它接近这片森林,你们不用再担惊受怕。”   卢贝尔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身后跟着夜牙,告别了这个他生活了长达数月的原始部落。   走出数十米,席恩神差鬼使地向后一望:“伯爵,您看。”   卢贝尔转身,先前避而不见的偃族人们,都聚集到了一起,遥遥地目送他们离开。   见他回头,人们陆陆续续跪下来,虔诚伏地,分不清是在拜他,还是拜他面前的夜牙。   .   夜隼为了讲明白这个故事,花了非常久,凌熠听得聚精会神,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在蜂族的时候,贝尔叔叔也给他们讲过跟狼关在一起的偃族少年的故事。   “那后来呢?”   “后来……”   .   卢贝尔带着夜家兄弟途经景埠穹廊,在那里见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海。前方负责探路的侍卫回来禀报,他们寻觅多年的蜂族栖息地终于找到了。   卢贝尔权衡之下,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决定让侍卫先送双胞胎和夜牙回首都。   双胞胎舍不得跟他分开,卢贝尔抚摸着两个人的脑袋:“我会写信拜托我的父亲照顾你们,让他送你们去学校念书。等我回去的时候,你们应该就能认识不少字了。”   席恩高高兴兴拿来相机:“这里风景这么美,拍张合影纪念一下,你们要是想伯爵了,就把照片拿出来看看。”   在学校的诱惑下,两个人与卢贝尔依依惜别,谁都未曾想过,这一面即是永别。   夜隼和弟弟被带到首都,见到了卢乎伦。卢乎伦听说他们是偃族人,很感兴趣。   “听说偃族人非常忠诚,一旦效忠某个人就会成为死士。我的儿子一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将你们托付给我。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们。”   夜隼讲到这里,忽然不讲了。   凌熠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再后来呢?”   夜隼声音没有波澜:“首相大人让我们进行忠诚度测试。”   “什么是忠诚度测试?”   夜隼沉默了一阵:“让我们完成一个任务,完不成就,打,一直打。”   凌熠心里一紧:“什么任务?”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直到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磨旧的皮绳上系着一颗锋利的狼牙。   “这是……夜牙的牙?”   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任务是,杀夜牙。我和弟弟都不想动手,一起被打。后来他们,发现没有用,就只打一个人。打我的时候,弟弟受不了,杀了夜牙。”   夜隼得知夜鸦死亡时哭得厉害,回忆起这段经历却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静叙述。   他语气越是平静,凌熠握住项链的手越用力,尖牙刺破他的皮肤,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我拔下它的牙做了项链,弟弟一条,我一条。弟弟通过测试,被选中了,我没有,被卖到船上。”   “这些年你一直在船上做水手,直到现在?”   夜隼犹豫,点点头。   “船上的人,不好,总是打我们。”   “你们是谁?”   “跟我一样,被卖到船上的人。”   凌熠不知该说什么,贝尔叔叔倘若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绝不会把二人托付给卢乎伦照顾。   但如若他没有失手杀死贝尔叔叔,待卢贝尔回到首都后,也会将他们接回来,不会任由悲剧发生。   “……抱歉。”   他第二次对他说抱歉,却是全然不同的含义。   夜隼摇头:“你帮我找到了弟弟,我谢谢你。我要走了。”   凌熠没有任何理由挽留,把项链还给他,两个人刚站起身,迎面遇到前来上课的兰泽。   “是皇家学院校园太小,还是我跟二位特别有缘,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你们,要是白鼠濒死复生实验的成功概率也有这么高该多好。”   夜隼情绪明显低靡,凌熠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复他的调侃。   兰泽打量眼睛红红的夜隼:“你怎么把这个大家伙给弄哭了?”   “不是我,他要找的人不在了。”   兰泽瞥到他手里的那页纸,念出了上面的名字:“夜鸦?”   他索性把纸拿过来,瞄两眼上面的照片,又瞄两眼夜隼。   “你要找的人就是他?你跟你的弟弟是双胞胎?”   夜隼愣愣点头。   “原来这家伙毁容之前长这样。”兰泽自言自语,怪不得他看夜隼骨相眼熟。   凌熠听出不对劲:“兰泽医生,你不会认识这个人吧?”   “岂止是认识,我还知道他在哪。”   凌熠吃惊:“……他没死?”   夜隼也瞬间紧张:“我弟弟还活着?”   “差一点就死了,不过很幸运遇到了我。”   “他在哪?”   “在——”兰泽被问住了,“我说错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不过我知道怎么把他叫出来。”   凌熠:“你快说啊!”   “你有刀吗?”他问夜隼。   夜隼:?   他指着凌熠:“你给这个人一刀,你弟弟就出来了。”   凌熠瞪眼,兰泽肯定不知道这个人脑子有点憨,别人开玩笑说的话,唯独他是真的会相信。   “你别开这种玩——”   冷风袭来,凌熠本能后闪,锋利的弯刃紧紧贴着他颈部的皮肤擦过,吓出他一身冷汗。   ——卧槽,你还真信啊!? 第83章   一道身影自天而降,夜隼被迫卷入激烈的战斗,双方实力不相伯仲,一时间难分胜负。   这景象让凌熠瞳孔一缩,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然而他来不及多想,高喝:“住手!”   身形迅捷的两个人同时止住,除去个头身形相仿,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兰泽捏住二人的下巴调整角度,边看边点头:“从这个角度看就一模一样了,当初顺着他的头骨塑形,并未改变骨骼本身形状,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凌熠仍旧一头雾水:“你说火羽就是夜隼的弟弟夜鸦?”   夜隼盯着那张跟他完全不一致的脸:“他不像弟弟,弟弟不长这个样子。”   兰泽揣起手臂:“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面容全毁,现在这张脸是我重新雕刻的杰作,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换一张一模一样的。”   夜隼再一次观察火羽,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小心翼翼:“你是我弟弟夜鸦吗?”   “不,我是火羽。”   兰泽:“他已经没有身为夜鸦的记忆,至于记忆更换后还是不是之前的人,相比于医学我认为这接近一个哲学问题。”   凌熠问夜隼:“你弟弟身上还有其他能证明身份的标志吗?比如胎记?”   夜隼愣愣的:“我想不起来。”   “或是曾经受过什么伤?疤痕?你再好好想想。”   兰泽忽然想起被他遗忘在脑后的一样东西。   “天然的没有,人工的倒是有一个。”   他把火羽藏在衣服下的项链亮出来:“我捡到他时他就戴着,我想可能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没有丢。”   夜隼一见到那项链,便哆嗦起来:“牙…牙…是夜牙的牙……”   他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跟火羽的完美配成一对。   “是弟弟,他是我弟弟。”   夜隼激动地将人抱住,再一次嚎啕大哭,这一次哭的缘由却不再是悲痛,而是欣喜。   凌熠又一次为他动容,火羽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凌熠:“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火羽:“哦。”   凌熠:“……”   凌熠:“我命令你拥抱他。”   火羽不知所措地举起双手,半晌落在夜隼的背上,拍了拍。   凌熠心情复杂,虽然兄弟俩终于团聚,但夜鸦却永远都认不出这个哥哥了。   他安慰夜隼:“兰泽医生医术高明,假以时日,兴许能研究出找回他记忆的方法。”   夜隼摇头:“弟弟不记得我,不记得夜牙,这样很好。不要让他想起我。”   他将自己的项链郑重戴到火羽的脖子上。   “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   “回船上。”   “你说船上都是坏人,你好不容易能跟弟弟团聚,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习惯了,在别的地方生活,我不适应。”他说。   凌熠皱起眉。   “这一次出海,我要走很久,可能回不来。知道弟弟活着,我就放心了。”   他毫无征兆跪下,面向凌熠伏地,以偃族人顶礼跪拜。   “谢谢。”   凌熠忙把人扶起来:“你弟弟我会照顾好,船员最忌讳说回不来这种话,你一定要平安,我保证你出海回来还能见到他。”   夜隼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凌熠目送直至他的人影彻底消失不见,扭头看到完全局外人一个的火羽。   他把两颗狼牙重新藏进对方领口:“好好保管,这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遵命。”   .   接连两天发生的暗杀事件导致某些政要惶恐不安,尤其是曾经为卢乎伦效力,又向奥瑟投诚的人,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   维森抱着一摞书匆匆行走在校园,转角处未曾注意与人撞了个正着,书撒了一地。   “维森老师?”   听到熟悉的声音,维森抬头,发现他撞到的人好巧不巧正是凌熠。   “怎么是你。”   “您赶时间啊,走这么急?”凌熠蹲下去帮维森捡散落一地的书,发现所有书都是同一本,作者的名字都是卡洛。   维森匆忙解释:“我父亲在医学院开讲座,这些是他刚出版的书,要拿去签名送给同学们。”   “还有这种好事?那我也要一本。”   维森显然没把他的玩笑话当真:“等你能看懂医学著作再说。”   凌熠动作快,抢在他前面捡完,借还他的机会鬼鬼祟祟地问:“维森老师,上次那个药有没有效果?”   维森脸上一红,随手拿起一本书敲了他的头:“没大没小。”   “我关心您的幸福嘛,奥瑟殿下为这个特效药背了那么大的锅,要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也太亏了。”   要知道那条#奥瑟殿下到底行不行#的词条可是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一个礼拜。   “我着急送书,不跟你说了。”   维森朝医学院方向快步走去,凌熠明知看不见还在他背后挥了挥手。   “老师您当心点,别又跟人撞着!”   凌熠边走边刷手机,网络上讨论最热的话题就是近日的两起暗杀事件,还有人列出潜在危险名单,但凡名单上的人都有被害可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凌熠对卢乎伦清理门户报以喜闻乐见的态度,网民有条有理的分析,让他读着读着猛地一凛,想起还有一个被忽视的人。   他立刻找到雷钺:“我想联系雷铖元帅。”   雷铖很快接听了他的电话,凌熠提出自己的担忧。虽然多年来卡洛院长与卢乎伦虚与委蛇,并非真心实意地为他效忠,然而在卢乎伦的视角里,他的行为仍然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叛变。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内阁政要时,不会有人留意到卡洛院长也身处危险。结合能源大臣被杀的场景,盲刃非常擅长在公共场合作案,校园里的公开讲座无疑是一次绝佳的动手机会。   雷铖认为他的分析相当在理,亲自带领下属针对讲座现场以及周边进行了严密的布控。   雷铖:“全城的军力与警力都已经出动,每个有可能遭遇暗杀的目标都在我们的监控中,卡洛院长是唯一的疏漏,亏得你考虑周到。”   凌熠:“我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他们就一定会对卡洛院长下手。”   “没有人能精准判断杀手的动向,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只有预防。”   “我担心的是卡洛院长不会有危险吧?”   专业杀手开枪速度之快,枪法之准,凌熠曾亲眼目睹。如果等对方出手再应变,恐怕为时已晚。   雷铖向凌熠介绍军方的布控:“我们在讲台前安放了最新科技防弹屏,肉眼无法捕捉,杀手一旦开枪,子弹会被拦截,同时全场释放催眠素。过去跟这个组织打交道,他们自杀的速度相当快,届时只好委屈在场所有人跟杀手一起小睡片刻了,活捉盲刃我们志在必得。”   他的话给了凌熠一颗定心丸,不久后讲座开始,凌熠跟着雷铖等人藏身于观众中,心情矛盾。   既希望卡洛能够平安无恙地完成讲座,又希望借此机会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前一个希望达成的概率越来越大。   直到讲座结束,全场掌声雷动,意外依然没有发生,凌熠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是我判断有误,害军部的人白跑一趟。”   “你有这样的警戒心非常重要,今晚全城布控的所有点位刚刚都汇报了平安,也许盲刃不打算在今天行动。但是我们不会放松警惕,今天之后也会派专人保护卡洛院长的安全。”   警报解除,闲聊也变得松弛。   “关于盲刃这个组织,除了他们的杀手都是死士外,还有别的线索吗?”凌熠问。   雷铖重重叹气:“哎,我们追查多年没有结果,也是最近才得到情报,原来他们的本部根本不在陆地。”   “那在哪里?”   “在海上。”   “海上?”   凌熠一激灵,突然想起被自己忽略的细节是什么,似曾相识的战斗画面,改变弹道的子弹,随时出手的弯刃,与水手身份不符的格斗技巧……   ——我们的船在沧埌港口,会在那里停靠几天。   ——跟我一样,被卖到船上的人。   ——这一次出海,我要走很久,可能回不来。   “雷铖元帅!”凌熠一把抓住他手臂,“您说今天全城的军警都被派出去防备杀手,有没有哪个重要的地方是警力非常薄弱的?”   雷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紧张:“重要的地方?我们在杀手有可能出没的所有地方都做了部署,除了卡洛院长这边,我确信没有任何遗漏。”   “如果前两次暗杀只是幌子,有人故意把矛头指向背叛卢乎伦的议员,而实际上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这些人呢?”   “那还能有什么地方,难不成是……?”   凌熠发现他脸色也微变:“怎么了?”   “奥瑟殿下没跟你说吗?今天是霍夫陛下的生日,每年今天,陛下一家四口会在皇宫用餐。陛下不喜欢被打扰,每次只留少量侍卫在现场,如果说今晚哪个重要场所警力最薄弱,那就只有皇宫了。”   .   皇宫   霍夫陛下等人用餐的餐厅大门紧闭,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左手是唐德,右手是杜宾。   周围冷清得要命,除了若干同样在站岗的侍卫,连只飞虫都见不到。   唐德站了一会儿就开始无聊,左瞧瞧右望望,杜宾跟个木头人似的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他偷偷把烟夹在指间,又不敢真的点,只图个心理慰藉,撩拨旁边的木头。   “喂,嘘,喂!啧,说你呐!这会儿又没人,你总站那么直不累啊?”   杜宾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好在唐德早已习惯,一个人也能唠下去。   “你看你,年纪轻轻,搞这么死板干嘛,又不是只有严肃的人才能当侍卫,你看看我这个前辈,不也干得很好吗?   “我说,你认不认识席勒?不认识的话我给你介绍,你们这对精神双胞胎不认识一下真是太可惜了。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才会加深人们对侍卫的刻板印象。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   杜宾冷冷地看他一眼,又重新目视前方,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让他闭嘴的警告。   “……没有礼貌。”   餐厅内的气氛也并不热烈,一年一次的家庭聚餐,每个人都客客气气,最大的声音就是霍夫陛下时不时的咳嗽声。   弥拉见时间差不多了,向缔斯使出一个眼色,暗示他差不多可以把礼物拿出来。   缔斯刚要动,奥瑟站了起来:“父王陛下,我今年为您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他从带来的大手提袋里取出一个小手提袋,缔斯看清手提袋上的LOGO后脸色瞬间变了。   霍夫拆开包装,有些意外:“是围巾啊,怎么想到送我围巾?”   “我想您身为一国之君,其实什么都不缺,礼物只是用来表达心意。围巾既能保暖,要是围在脖子这么重要的部位,父王每次围它的时候都会想起我的一片心意,这样的礼物更有意义。”   霍夫点头赞许:“你每年送的礼物都贵且没用,还不如这条围巾合我心意。”   “其实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帮我挑的,他在挑选礼物方面很有心得。因为担心花色您不喜欢,我还准备了几十条款式不同的,您可以换着戴。”   他指着一旁的包装盒小山,也不知什么时候把它们搬到这里来的。   “你怎么不把整间店搬来算了。”霍夫嘴上这样说,语气听起来倒是挺开心。   奥瑟得意地坐下,缔斯用口型冲他比了两个字:幼稚。   霍夫转向他的二儿子:“缔斯,你今年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我跟哥哥可能是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   “哦?是吗?”   “而且很巧,我这个礼物也是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帮我挑的。看来在这种方面,我跟哥哥的眼光依旧一致。”   霍夫拆开缔斯送的礼物:“这跟你哥送的也并不是完全一样嘛。”   他从包装盒里拿出两条款式接近的围巾。   缔斯笑道:“因为这是情侣款,其中一条是送给母后陛下的,您二位可以一起戴。”   弥拉听闻,先是惊讶,后又惊喜,没想到儿子还会为自己准备礼物。   缔斯:“我的朋友说,如果每年只在父王陛下的生日当天跟全家吃一顿饭,就代表不会有机会送母后陛下生日礼物,所以要在今天连母后的份一起准备。”   霍夫不住点头称赞:“嗯,你的这位朋友的确是有心,我很满意。”   “我也喜欢,”弥拉拿过来左看右看,“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儿子的礼物,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缔斯回敬奥瑟一个胜利的眼神,奥瑟眯起眼睛,餐桌上暗流涌动。   霍夫捏起餐巾擦擦嘴,看着拥有他血统的两个儿子。   “能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固然很好,可是你们两个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很多接近你们的人都怀揣着各种目的,我希望你们在交友方面尤其要擦亮眼睛。”   缔斯微笑:“只有哥哥才会有这样的烦恼,我的朋友只会纯粹因欣赏我的为人跟我在一起。”   “奥瑟。”霍夫单独点名。   奥瑟颔首:“父王陛下。”   “尤其是你,有事没事总往皇家学院跑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段时间怎么还把人带到蕾莎莉亚女王的国宴上去了?   “你在家里玩玩我不管你,但私下里和重要场合你得分清楚。历代皇室中私养情人的为数不少,我也不干涉你,可婚姻对象必须是正统贵族,这一点我也警告过他了,希望他有分寸。”   奥瑟的笑容与缔斯如出一辙:“父王陛下对养情人一事了若指掌,弥拉陛下可要当心了。”   弥拉:“您父王只是举个例子,我难道不清楚他的为人?”   “父王陛下若真是那么有底气,当初又何必单独召见一无经验二无背景的他,逼他二选一呢?如果我也在场,您是担心会影响他的判断,还是影响您的权威?”   “你——”霍夫一口气不顺,止不住猛咳。   弥拉忙放下手中餐具,为他顺气。   “奥瑟殿下,今天是您父王的生日,您一定要说这些话惹他不开心吗?”   奥瑟的视线依然落在霍夫身上。   “父王陛下,不能与平民联姻是历代皇室的规矩,不是我冯狄·奥瑟的规矩。我若能娶凌熠,必当以皇室最高规格举行婚礼,给予他皇后的头衔,在光明的白昼,在大主教的祝福下与他交换誓言,邀请各国贵宾前来祝贺我们的新婚。”   既得不到主教祝福,也无法在白天光明正大地举行婚礼,更永远得不到皇后头衔的弥拉,听到他含沙射影的讽刺,表情裂变:“奥瑟殿下,您太失礼了!”   “因为我舍不得我心爱的人受半点委屈。”   霍夫咳得厉害,把装有围巾的盒子愤愤往他身上一丢:“你滚!咳咳,这顿饭咳咳,不想吃了!” 第84章   “缔斯,你等一下。”   缔斯离开前被弥拉叫住。   缔斯客客气气:“弥拉陛下,请问您还有何吩咐?”   那个送他围巾、叫他母后的儿子,仿佛只是一小时体验券,时间一过就无情消失。   弥拉强忍住不满情绪,视线落在他脸颊:“情急之下打了你,还疼吗?”   “若非弥拉陛下反应迅速,我险些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举动,您的做法相当正确,这点疼痛不值一提。”   弥拉心下宽慰,到底是他的儿子。   “你能理解就好。我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   他把准备好的文件夹交给缔斯,缔斯拆开,表情微变。   弥拉:“我为你申请了珈国最好的学校,你可以以留学生的身份去进修,读一个或是两个学位都随你。你和杜宾的护照机票都在里面,下周出发。”   缔斯嘴角仅余的客气笑容消失。   “弥拉陛下,您在替我做这么重要的决定之前,是否可以询问我本人的意见?”   “我怎么询问你的意见?你拉黑我,你的贴身侍卫也拉黑我,难道要我去学校当面问你吗?”   “陛下如果当真想找到我,有一百种方法。”   “你说的对,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我要替你做这个决定。你留在国内,只会越陷越深,我绝不允许你为了一个平民放弃一切。”   他压低声音,哪怕附近并没有人:“奥瑟殿下做事不留情面,若首相真被逼上绝路,谁知他最后会不会奋力一搏……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待机会即可。”   落寞从缔斯眼中一闪而过,他又恢复至先前彬彬有礼的模样:“如果我能拥有他,我就拥有一切,失去一切的人不是我,是您。   “您没有白天的婚礼,没有大主教的祝福,也将得不到任何封号。哥哥那番话虽然刺耳,却也令人佩服,因为他决心要做的事,连父王都不曾做到,您应该也很羡慕吧?”   他无视弥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将文件夹重新封好。   “我会认真考虑您的提议,告辞了。”   奥瑟还没走,站在廊下抽烟,很没公德地将信息素散得到处都是。   换做其他ALPHA早就想办法开溜,缔斯看上去却几乎不受影响。   “父王还在,倒也不必这么急着圈地盘。”   奥瑟吐出一口白雾,斜眼瞧他:“99.65,你最近刷新频率太高,有点碍眼。”   缔斯失笑:“我在哥哥那儿是没有别的名字了吗?”   “你想让我叫你什么,缔斯王子?我怕叫顺了口,在某人面前叫漏了嘴。”   “您想不想知道,在您十六岁的加冕礼上,那顶丢失的王冠在哪?它就在——”   “后花园的池塘里。”   缔斯怔住。   “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到有人把它偷走,出于好奇跟在那个人身后,亲眼目睹他将王冠扔进池塘的全过程。”   缔斯表情变得严肃:“那所有人都在找那顶王冠的时候,您为何不说?”   “因为我如果说了,就必须要说出它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偷王冠的人就要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缔斯沉默,他得意了近二十年的小秘密,忽然之间就变成了笑话。   这些年奥瑟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看待他,一个做了坏事还沾沾自喜的小偷?   奥瑟说的每个字都像针扎在他弱处。   “你出生不久就遭人下毒,如果不是我发现及时,你早就死了。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不希望你出生,没有证据谁都拿他没办法,把你送走是弥拉陛下的主意,不公开你的身份是为了保护你,没有人欠你的,我更没有。   “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可以放任一个四岁的小孩偷走我的王冠,但我不会容忍任何人觊觎我的OMEGA。”   他的座驾驶到廊下,奥瑟掐了烟,准备上车,手机响了。   只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刻接起:“凌熠?”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非常紧张:“你在哪里?”   “有事?”   “我们怀疑杀手的真正目标可能是皇宫!你们现在……”   砰!砰砰!!   连续几声枪响,车玻璃被击得粉碎,司机瞬间毙命。奥瑟被瞬间反应过来的唐德扑倒在地,手机摔了出去,孤零零暴露在地面。   “……殿下?你有没有事?殿下!”   凌熠急促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可谁也没有办法冒着生命危险去捡手机。   枪声不止在附近,还从远处传来。   ……霍夫陛下!   从枪声判断,哪怕是附近的枪手也不止一个,唐德掏出手枪:“我来掩护,您跟缔斯殿下先撤到里面去。”   奥瑟跟躲在柱子后的缔斯交换了个眼神,三人默契地同时行动。唐德用枪声吸引对面的注意力,后赶到的杜宾也立刻加入战局。   枪声此起彼伏,玻璃、雕塑、花坛被击碎,碎石与玻璃残渣飞溅,好多次子弹擦着几人身边飞过,好在距离近、掩体多,四个人都幸运地躲进了室内。   奥瑟:“去救陛下!”   唐德:“二位殿下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去!”   “别废话!”   奥瑟带头往远处的枪声方向奔,缔斯也不甘其后,唐德与杜宾见状只得跟上,四个人避开窗子,在前往寝宫的路上找到了霍夫一行人。   对方的主力火力点显然在皇帝,地上倒着几个侍卫的尸体,幸存的侍卫在负隅顽抗。   弥拉坐在地上抱着霍夫瑟瑟发抖,霍夫的头被反弹的子弹碎片击中,陷入昏迷,鲜血流了一地,一眼看上去触目惊心。   “父王陛下!”   奥瑟刚蹲下身查看,身上手上瞬间被鲜血浸染,弥拉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父王…你父王他……”   奥瑟:“宫里还有多少人?”   弥拉只会摇头,由于知道缔斯身份的人越少越安全,往往这一天等级低的侍卫会被放假出宫,只留少许精锐。   缔斯走过来扔给奥瑟一把枪,是他从死去的侍卫手里搜刮到的。   “那些人不会只停留在外面的,等我们把子弹耗光他们就会杀进来。”   弥拉忽然恢复了语言功能,一把抓住缔斯,在他裤脚留下鲜红的手印:“你不可以去!你躲起来!现在就躲起来!”   砰砰砰砰!   新一轮枪声响起,比方才更密集,窗边没来得及躲避的侍卫中枪倒下,奥瑟与缔斯下意识挡住皇帝与皇后,好在这是个死角,只有一些碎片飞溅过来。   奥瑟沉声安抚几人:“凌熠刚才来电话,他知道皇宫出事了,一定会想办法,我们只需要撑一段时间,等援兵过来。”   砰砰砰!砰砰!!   第一个杀手破窗而入,被奥瑟一枪击毙。   他的尸体还没完全倒下,几个窗口同时出现人影,他们出手之迅速,命中之精准,防守在窗边的侍卫齐刷刷丧命,弯曲的刀刃反射出寒光……   凌熠与雷铖心急火燎赶往皇宫,派遣出去的军队紧急召回,从四面八方将皇宫包围。   沿途每见到一个侍卫的尸体,希望便减少几分,踩着一路碎片,众人分头寻找幸存者的踪迹。   狂奔中的凌熠忽然止住脚步,他感受到空气中一股难以名状的压迫感,陌生的信息素在强大精神力的作用下突破奥瑟给他的屏障,无情地侵入他的身体。   前所未有的恐惧自心底滋生,冰冷的寒气深入骨髓,尽管他从未体会过,却能瞬间理解这种感受,维森反复警告过,他却从未放在眼里,因为在凌熠心目中,没有哪个ALPHA的精神力能与奥瑟相提并论。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能清晰感受到这种威胁——正在释放信息素的这个ALPHA,拥有与奥瑟不相上下的强大的精神力,可以强行覆盖奥瑟的标记。   他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不远处的ALPHA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他的脚边躺满尸体,浑身溅满盲刃的血,使他看起来犹如走出地狱的杀神。   凌熠在看清他脸的瞬间瞳孔紧缩,从牙缝中颤抖着叫出他的名字:   “司…蒂…?”   缔斯一惊,瞬间收回所有精神力:“凌熠?”   他朝凌熠迈出一步,对方却紧张地后退一步:“别过来!”   凌熠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戒备与恐惧,仿佛他比所有杀手加起来还要可怕。   “你到底…是谁?”   “我……”缔斯哑口无言,这种情况下,任何解释都没有意义,他的身份暴露在最不合适的时机。   “凌熠!”奥瑟火速赶来,他的样子不比缔斯好到哪里,深蓝色披风被血染成黑紫色。   他扣住凌熠手臂,发现对方在发抖。   “你受伤了?伤在哪里?”奥瑟紧张问。   熟悉的信息素涌入,将其他ALPHA的信息素一点点驱散,体内的寒冰仿佛开始融化,凌熠从未觉得这个气味如此好闻。   他贪婪地呼吸着,司蒂的信息素令他寒冷彻骨,奥瑟的信息素令他血脉贲张,两种截然不同的体感强加于他身上,将他在欢愉与痛苦的边界中撕扯。   凌熠顾不上有人在旁,也顾不上提出这种要求是不是不合时宜,他迫切地低下头,露出光洁的脖子。   “咬我。” 第85章   皇宫的电力系统被切断,月光作为仅有的光源,为抹不开的灰蓝染上一层苍白,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与信息素交织融合,墙壁与地面斑驳的血迹,犹如在诡异中盛开的暗红色花朵。   锋利的犬齿刺破腺体,专属的信息素强势注入,热浪瞬间占据上风,将深入骨髓的寒气尽数驱逐。   奥瑟咬下去的时候没有避开缔斯,甚至还有意无意调整了角度,极具进攻性的视线牢牢锁定对方眼睛,如同对口中猎物宣告所属权的猛兽。   月色映出浴血的面容,明明是三个人,地上却只有两个彼此平行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缔斯转了身去。   雷铖带着部下找到这里,奥瑟在脚步声临近前用力注入一波信息素,旋即松开,光洁的颈部多出两个清晰的齿痕。   凌熠被安全感所包裹,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没有恐惧,只剩下担忧和疑惑。   “你伤在哪了?”   他一时忘记追究“司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将奥瑟翻过来转过去地检查伤口。   “一些渣滓的血罢了。”   奥瑟解下被血浸染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披风,嫌弃地丢于一旁。   雷铖快步走来:“奥瑟殿下,缔斯殿下,抱歉来迟,二位没事就好。陛下伤势较重,已经紧急送往医学院了。”   凌熠:“缔斯……殿下?”   困惑的视线飘到唯一的背影上,一瞬间,过生日的有钱父亲,反应过度的皇后,遭人嫉妒的哥哥,不被承认的小儿子,一切都对号入座。   缔斯背对着他,僵硬地站着。   奥瑟问雷铖:“见到唐德没有?”   “我在这呢,殿下。”   唐德嘴角斜斜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在杜宾的搀扶下艰难走来,仅目测便知他伤势不轻。   他却浑然不觉痛,得意地扯扯嘴角:“知道殿下这么关心我,受伤也值了,要是关心能折现成薪水,我会更开心的。”   皮完这一下,终于无力支撑,哪怕有杜宾搀扶也无济于事,软绵绵滑倒。   奥瑟沉声:“他怎么回事?”   杜宾没有放开架在脖子处的手臂,被迫跟着他半跪在地,言简意赅地回答:“前辈替我挡了一刀。”   不仅省略了过程的惊险,还省略了唐德以为自己要死了,啰啰嗦嗦交代了许多遗言,想享用生命中最后一支烟,却找不着火等一系列的事。   唐德人虽倒下,嘴里依然絮絮叨叨个不停:“你也不用太感动,身为前辈,照顾后辈是我应该做的。”   雷铖立刻叫来部下,把重伤的唐德也送去医院,皇宫侍卫殉职居多,幸存的也多多少少受了伤,前来暗杀的盲刃却全军覆没。   “有活口吗?”奥瑟问。   雷铖摇头:“所有杀手都提前服了毒,无论任务成功还是失败,时间一到都会死。从数量推测,盲刃极有可能全员出动,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凌熠忽然想起什么,扑到缔斯脚边的尸体堆中翻找,吓了众人一跳。   “你在找什么?”缔斯试探着问。   凌熠没有回,每个尸体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他顺着战斗的痕迹一路找下去,其他人不解地跟在他后面。   在将不知第几个杀手从面朝下的状态翻转过来,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张脸在眼前呈现。   不久前,那个人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将唯一的弟弟托付给他照顾。然而此刻,这张脸已经失去了生气,双眼无神地睁着,仿佛在诉说着一生的不甘。   凌熠浑身脱力,跪坐在地,双手颤抖着伸向那具冰凉的躯体,试图通过触摸否认眼前的现实,然而感受到的唯有死寂。   奥瑟只见过凌熠给他看的双胞胎小时候的照片,认不出夜隼成年后的脸,只是为凌熠的反应感到心疼,伸出手抱住他颤抖的肩膀。   “是你认识的人?”他尽量将声音放得平缓,避免让他受到更多刺激。   凌熠点头。   缔斯见过档案上的照片:“……是夜鸦?”   凌熠又摇头:“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夜隼。”   他慢慢将对方双眼阖上,用袖子抹去眼泪,重新站起来,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没事,奥瑟殿下、雷铖元帅……缔斯殿下。”   缔斯身体一震。   “我知道各位更关心陛下的安危,请尽快到医学院那边去吧,我只要求将这个人的尸体交给我处置。”   他语气十分坚定,不容拒绝,奥瑟稍加犹豫后点头。   皇家医学院,兰泽穿戴好全部装备,双手举高,准备进手术室。   卡洛院长与他擦肩而过:“兰泽医生,我忽然想起有一台高分辨率质谱分析仪放在手术室的角落,也许你会用得着。”   兰泽点头:“那会对我非常有帮助。”   当奥瑟一行人在手术室外等候结果的时候,沧埌港口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接到凌熠通知,提前赶到的席勒,已经彻底排查了每一艘停靠在港口的船只。   “这附近所有船只都有货运或捕捞的痕迹,唯独这一艘什么都没有,而且我刚靠近就立刻有人赶我走。”   普通的渔船或是货船,深夜里不需要特意安排人员值守,除非它另有用途。   凌熠带着席勒登上甲板,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水手跑出船舱,将他们团团围住,亮出弧形的兵刃。   “你们是什么人?”   凌熠:“看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船。”   他吹了声口哨,火羽应声出现。   “你会服从我的任何命令,对不对?”   “请您吩咐。”   “我要你把他们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遵命。”   火羽手起刀落,对手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惨遭割喉,一个挨着一个倒下。   船长披着外套,拎着枪来到甲板,只见自己人横七竖八倒了一甲板,一个人正慢条斯理地往船上浇汽油。   手中的枪还没来得及举起,就被人从背后击倒,双手反拧,双膝跪地,下巴也被人熟练拆卸。   “做得好,不要给他服毒的机会。”凌熠夸奖席勒,“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头目像不像他们的死士一样有骨气。”   船长说不了话,只能用愤怒的“啊啊”声质问对方。   凌熠将手中的汽油空桶扔去一旁,发出咣当的响声。   “你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把所有杀手都派去皇宫,没多留下几个保护你。剩下的话,就留着去军部的审讯室交代吧。”   席勒与火羽拎着船长跳下船,凌熠擦亮打火机。   “夜隼,这是送给你的践行礼。”   火光照亮海面,将黑夜染成刺眼的橙红色。熊熊火焰从船身蔓延,形成巨大的火球,放着滚滚浓烟,将周围的黑暗吞噬殆尽。 第86章   夜隼的墓碑上空空如也,没有刻半个字,正如某人所说,杀手哪有坟墓呢?   凌熠为这位短暂认识的朋友鞠躬默哀,只有火羽面无表情跟在他身边。   “夜隼,我猜你这一生一定过得很辛苦,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如果你在那边见到贝尔叔叔,替我向他问好。”   他将位置让开。   “跪下,给你哥哥磕三个头。”   火羽不问缘由,只是照做,给夜隼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过去执行卢乎伦命令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真正的夜鸦在亲手杀死夜牙的那一刻已经死了,为卢乎伦效力的杀手也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火羽。   一只周身乌黑的隼扑棱着翅膀飞过来,落在墓碑上,转脑袋打望四周,又展开翅膀飞走了,在半空中发出尖锐的隼鸣。   .   隼鸣在皇家医院上空回荡,恰好站在窗边的奥瑟抬起头,只看见一根黑色羽毛从空中打着旋下落。   奥瑟皱起眉,要是唐德此刻在这里,仅凭这一个微表情就能猜出他接下来要说的三个字。   果不其然。   “不吉利。”   霍夫陛下在生日这天遇袭,几乎调动皇家医院所有精锐外科医生在急救室抢救。   但凡是有头有脸的贵族和官员也悉数到场,人数太多,医院根本承载不下,全部被奥瑟赶到院子里,这会儿正像无头苍蝇一样挤成一堆。   帝国王座易主兴许就是这一夜间的事,在场的人都心思各异。奥瑟一派胸中窃喜却不能表现出来,而跟奥瑟有过过节的则在真心祈祷皇帝平安无事,生怕被清算。   唐德伤势严重,奥瑟身边的人换成了近卫队副队长。   “殿下您别多想,我听那鸟叫不像是乌鸦。”   奥瑟视线不耐烦地从窗外转向室内,扫射了一圈。   “凌熠呢?怎么还不见他人?”   “听说凌熠殿下单枪匹马端了盲刃的总部,还活捉了组织的头领,送去军部受审了。只要他能招供出幕后是首相,就可以——”   “谁让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奥瑟打断他,比起抓住卢乎伦的犯罪证据,凌熠的安危显然更为重要。   “呃,正义的…驱动?您知道,凌熠殿下一直想将首相绳之以法的。”   奥瑟依旧很不悦地哼了一声:“等他回来,把人给我看住了,不许他再乱跑。”   “我这就安排下属保护凌熠殿下的安全。”   这种特殊时期,肯定还有反对势力潜伏在水面下,没有比针对凌熠更能牵制奥瑟的手段了,奥瑟想得到,其他人自然也想得到。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独自行动。   抢救室大门横向打开,奥瑟还没来得及抬脚,为首的兰泽医生已经被抢上前的皇后等人团团围住。   “陛下状况如何?”   “陛下伤在颅骨,伤势严重,目前仍在昏迷。虽然已经进行了缝合,但陛下身体基础薄弱,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弥拉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所幸缔斯在身边及时扶住。   “皇家医院,不是有那种修复仓吗?为什么不给陛下用?”弥拉质问。   “修复仓可以促进绝大多数外伤愈合,唯独对颅骨外伤的患者不适用,除非您只需要陛下活着,而非醒着。”   弥拉眼中写有明显的质疑,兰泽对此无动于衷。   帕特挤到前面,挡在他情商为负的学弟前面:“弥拉陛下,兰泽医生说的是事实,修复液有可能导致颅内感染……当初凌熠最重要的养父做开颅手术,也是靠自己慢慢恢复过来的。”   医生说话弥拉不信,搬出凌熠来,弥拉才不得不信。修复仓就是奥瑟斥重金为凌熠准备的,要是他的家人能用,医院不可能不给他用。   他双腿虚软,缔斯将人搀扶至一旁坐下。   兰泽冷眼旁观:“陛下虽不能使用,弥拉陛下和二位殿下倒是可以,需要安排吗?”   被他点到的人都不同程度受了伤,也都没心思治。今天是霍夫生日,几人身上的正装均血迹斑斑,衣料褴褛,素来光鲜亮丽的皇室罕见地狼狈。   弥拉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缔斯:“我伤得不重,我在这里陪弥拉陛下。”   帕特:“我猜奥瑟殿下应该也不需要——”   “我用。”奥瑟边走边解扣子,脱下外套随手丢给副队长,“帕特你去准备,通知希尔德贝里送套衣服来。”   “啊?哦……”   帕特小跑着跟上,上次奥瑟殿下手臂骨折都懒得泡一下,难不成这次真的伤得很严重?   经过窗边见到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各个像狐獴一样伸着脖子往里望,忽然一个激灵理解了奥瑟殿下的用意。   冯狄帝国,搞不好真的要换皇帝了。   修复仓启动自消毒,帕特为奥瑟戴上金属眼罩,视线被剥夺后一片漆黑。   “您伤势不严重,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就能愈合。”   “等凌熠来了,把人看好,别让他乱跑。”   “凌熠殿下知道您受伤,肯定寸步不离守着,怎么舍得离开?”   就像当初他在修复仓,您也有事没事来皇家医院报道一样。   奥瑟冷哼:“他最好是。”   透明无色的液体缓慢注满舱体,修复液除了修复外伤,还有检测身体各项指标的功能。   帕特哼着小曲,把面板上所有检查功能都勾选了一遍。殿下平时政务繁忙,每次催他体检都推三阻四,正好借这个机会做一次全面检查,他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医生。   .   同一栋楼内的贵宾休息室,缔斯陪着脸色苍白的弥拉并排坐在沙发上。弥拉紧紧抓住他的手,缔斯也没有拒绝,这可能是缔斯有记忆以来二人最亲密的接触。   “弥…母后陛下,”缔斯温顺地垂着眼,“我已经考虑好了,等父王陛下脱离生命危险,我会听从您的命令,去珈塞纳国留学。”   弥拉扭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你在说什么?这种时候你还打算去留学?要是你父皇有个三长两短——”   弥拉意识到言辞欠妥,顿时抹去后半部分,改口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哪也不许去,就留在国内,陪在我身边,守着你父皇。”   “首相大势已去,议会多数是皇兄的人,您只要没有过分的举动,他也会为您维持体面。”   “现在还没到奥瑟殿下只手遮天的程度,他之前处置科金伯爵不讲情面,让很多老牌贵族家族产生忌惮,我平时没少花心思跟他们维系关系……”   “您没有武装势力,就算把所有贵族联合起来又有什么用呢?”缔斯轻描淡写地反驳。   “那些贵族都有私人护卫队,加起来也为数不少。再说,只要你父皇一日健在,奥瑟殿下就不能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医生的话,你刚刚不是也听到了吗?”   缔斯脸色微变:“您的意思是,宁可父皇成为植物人,也要他活着?”   “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身为皇后,我希望陛下无论怎样都能活下去,总没有错吧?”   弥拉紧了紧手指:“儿子,我了解你,你从小是不争不抢的性格。如果我说我改变主意了呢?如果我有办法把皇位和凌熠一起给你,你还会拒绝我吗?”   缔斯从他用力攥紧的手心中,抽走自己的手指,起身垂眸颔首。   “您还是不够了解我,这怪不得您,毕竟您跟我的相处就像是陌生人。不怕您笑话,我从小到大都在与人争抢,我偷走过哥哥的王冠,差点强咬了他的OMEGA,甚至同他争抢亲生父母的宠爱。好在最后这一点上,我们似乎扯平了。”   弥拉瞳孔震颤。   “不过哥哥好在还有贝尔伯爵陪他到十八岁,而我的乳母当着我的面被处死时,我还不到八岁。你常说她只是个下人,可我也只在她的身上短暂得到过母爱。”   “弥拉陛下,您过去不了解我,现在更不会理解。现在比起皇位和凌熠,我更想争取的,是我的自由。”   弥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转身离开,想不出任何一句挽留的借口。   缔斯方走出休息室,熟悉的信息素扑鼻而来。   他往气味的源头望去,凌熠正神色匆匆地往过赶,隔着十几米远忽然见到他,顿时停住脚,果断扭头换了个方向,消失在走廊转角。   短暂的错愕后是叹气,“我还是搞砸了。”   ——杜宾:“需要我为您把他绑过来吗?”   “好啊。”   缔斯自暴自弃地回复,接着才意识到贴身侍卫同样因受伤在接受治疗,刚刚的声音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   帕特打着瞌睡,被一阵风卷入的凌熠吓到原地跳起。   “殿下怎么进修复仓了?他伤得很严重吗?”   “我的上帝!”帕特第一个动作是捂住口鼻,踉跄着拉开距离。   “我尊贵的凌熠殿下,您是不是被奥瑟殿下带坏了,没有收敛信息素的意识了?”   “我收着呢!”   帕特一脸不信。   “不想害我犯死罪的话就烦请您站远一点,等我找个口罩。”   凌熠给他看自己的耳朵:“我甚至还带着抑制环!”   “你要相信我的鼻子!”   帕特不放心地戴了两层口罩:“啊,冷静多了。回答您一开始的问题,奥瑟殿下没什么大碍,您不必担心。”   “没什么大碍他会同意进修复仓?他打一个月的石膏都不肯进去泡五分钟!”   “是是,还是您了解奥瑟殿下。不过这次是特殊时期,奥瑟殿下想尽快痊愈也理所应当。”   凌熠一怔:“皇帝死了?”   “……”帕特嘴角扯动,“霍夫陛下眼下尚健在,不过之后,有待观察。”   “哦……”凌熠似乎也想明白些什么,放松下来,视线飘向一旁的修复仓。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顶级ALPHA,身穿洁白如雪的病号服,在透明溶液中安静地沉睡着,金色发丝随着水流轻轻摇曳。全封闭的金属眼罩,将惯有的侵略锋芒尽数掩盖,面容虽依旧立体,刀刻般的脸部线条透过玻璃和水,却呈现出几分柔和。   不知道当初奥瑟隔着玻璃看自己,是不是也会产生同样温柔的错觉。   “我就说您知道了肯定会担心,殿下还不信,真应该让他瞧瞧。”   “他要这样泡多久?”   “还要……两个半小时,您要在这里等他吗?他那时候可是一直在外面守着您。”   一听要这么长时间,凌熠转身就走。   “当时迎接我的可是杀手,我这就去物色个杀手接他出舱。”   “对殿下而言,没有比您杀伤力更强的杀手了!”帕特在他背后扬声说。   但很快,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形象,一个被兰泽私换了腺体的家伙。   “派同一个杀手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小声嘀咕。   离开特殊病房,凌熠轻车熟路摸去了兰泽的地盘。即便他搬去了希尔德贝里,皇家医院依然为他保留了实验室。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兰泽背对着门口,头都没回便知道来的人是谁,“等一下,站在门外,别动。”   他把先前的防护面罩取了戴上:“现在可以进来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需要这么谨慎吗?”凌熠进屋后将门反锁。   “你说你抑制环坏了,”兰泽视线落在凌熠耳侧,“现在看来,未必是抑制环的问题。”   “什么意思?”   “你的信息素浓度高得离谱,就算不带抑制环,也不该是这个数值。”   “你的鼻子是仪器吗?连数值都测得出来。”   “我需要给你做抽血化验。”   “先不说别的,‘那个’有了吗?”   兰泽指了指旁边的打印机:“要不怎么说你来的很是时候,刚打印出来你就到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   凌熠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打印机上厚厚一沓纸,飞快翻阅着。   “这上面,都是我看不懂的化学式,况且这也太多了?”   “超高分辨率质谱分析仪能够化验出体内曾经存有的毒素,哪怕完全代谢的毒素也会留下记录,最久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鉴于药物本身也含有毒元素,霍夫陛下又有多年的服药记录,这份毒理分析报告内容想必十分丰富。”   “那要多久才能分析出结果啊?会不会等不到结果皇帝就嘎了?”凌熠急迫地问。   “霍夫陛下等不到结果,自会有奥瑟陛下替你平反。”   “那不行!”凌熠激动道,“我一定要让皇帝亲自知道他中的毒不是蜂族所下,这么多年害他久居病榻的人是卢乎伦不是我们!蜂族跟他无冤无仇更无意谋反,他却连调查都不肯,一纸法案剥夺了数万同胞的性命!我要他亲口废除种族灭绝法案,给我枉死的族人们一个交代!”   兰泽缄默片刻:“在这间医院里,真心希望皇帝醒来的人不多了,你算是一个。不过你先不要激动,你情绪一波动,信息素就分泌得更多了,你也不想在同样的地点,再上演一次生化危机吧?”   凌熠被迫冷静下来,努力调整呼吸频率。   “报告分析不急于一时,如果你还承认我是你的私人医生,就让我给你抽血化验,看看你的信息素异常到底是什么情况。”   凌熠撸起袖子,露出手臂。   “验了血就知道你多余担心了,我近来能吃能睡,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要相信一个医生的直觉。”   “还好你没让我相信你的鼻子。”   针头扎入血管的同时,凌熠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司蒂,凌熠想也不想就划掉。   抽到一半时电话再响,凌熠再挂,直到响起第三次。   “二皇子殿下似乎有急事找你。”   “你明知他身份却不告诉我?”   “我也是不久前在急救室门口推测出来的。”   凌熠不情不愿接起电话,没等开口,对面就传来急迫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你先听我说,我的线人出事了。”   .   副队长匆匆忙忙来找奥瑟,却被帕特拦在门外。   “怎么就火急火燎的,唐德队长可不像你这么沉不住气。”   “刚接到消息,首相遭到暗杀!”   帕特惊呆:“什么人干的?既遂还是未遂?那人还活着吗?”   副队长摇头:“除了凶手是首相身边侍卫外,其他一概不知。”   “首相的侍卫为什么要暗杀首相?他已经人神共愤到连身边的人也看不下去的程度了吗?”   “传闻这个侍卫可能有蜂族血统。”   “蜂族!”帕特没忍住高声,飞快捂住嘴,“这是真的吗,现在还有活的蜂族人?还是首相身边的人?”   “传闻而已,所以我能见殿下了吗?”   “两个小时以内,就是杀手来了也见不到殿下本人。”   “那——那我去请示唐德队长。”他说罢便走。   “唐德也半死不活的,你非要在这种时候烦他做什么……唉。”   话音未落对方早已走得不见踪影,说了也是白说。   帕特返回病房,随手抄起刚打印出的体检报告。   原本只是扫一眼,却随着某个结果的呈现,镜片后的眼睛逐渐瞪成了铜铃。   “这、这是——?!”   双人病房里,一个人絮絮叨叨,嘴巴至始至终没停过,而另一个人沉默似金,就像不存在一样。   “后辈你也太冷淡了吧,我可不是别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呐。我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你不也很紧张地让我撑下去吗?”   “你也伤得不轻,难道一点都不疼吗?来聊天吧,聊天就不会那么疼了。”   隔壁床的年轻ALPHA无动于衷。   “我说,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只能抽一根了——我抽烟你不介意吧?你离门口近,帮我看着点护士。”   见唐德当真伸手去够外套口袋里的烟盒,杜宾终于开口:“病房禁止吸烟。”   唐德本意就是想逗他,勾引他讲话,目的达成后他更得意了。   “可是没人陪我聊天,我只能靠抽烟转移注意力,你说怎么办呢?”   “报告队长!”   副队长不偏不倚在这个节骨眼闯进来,唐德紧急收手,动作幅度一时过大,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嘶——”   “队长!你没事吧队长?”   “……你可真会挑时候,”唐德艰难地摆正五官,“不是让你跟着殿下,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殿下在修复仓接受治疗,可首相府那边出事了。”   副队长三言两语把跟帕特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得知原委的唐德也惊呆了。   “你说现在还有存活的蜂族人?他是怎么潜伏在首相身边这么久的?”   一直安静的杜宾却突然有了动静,掀开被子便要翻身下床。   “你等等,你要干嘛?”唐德指挥副队长,“把他拦住,你伤没好你要去哪?”   杜宾强忍着痛:“我有要紧事做。”   “要紧事?有多要紧?”唐德忽然警惕,“等等,你该不会认识那个蜂族刺客吧?”   杜宾不做声。   “……你可不是会瞒着缔斯殿下的人,所以他也知情,对吧?”   有时候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   “深藏不露啊你们两个。”   杜宾别过脸去,躲避他的注视。   副队长:“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做?”   唐德难得表情认真:“潜伏了这么久,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动手,很不合常理啊。”   首相近身侍卫想要暗杀,机会多的是。   盲刃首领已经被捕,只待他招认便可名正言顺将人逮捕,没道理此刻以身犯险。   “要是奥瑟殿下在这里的话,他会……”   “不、不、不好了!”帕特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手里举着一页纸。   唐德顾不得伤,从床上挺起半边身子:“殿下出事了?”   “那倒没有。”   迟来的疼痛迫使唐德再一次五官扭曲:“有你们在,我想我是好不了了。”   帕特把体检报告拍到他面前:“我给殿下做身体检查,意外发现了这个!”   唐德呲着牙:“你给我化学式,我能看懂?”   “蜂毒!这个化学式代表蜂族人特有的毒素!”   表情凝固在唐德脸上:“殿下也中过蜂毒?”   “虽然剂量微弱,但的确是中过不假,而且就是一年内发生的事!”   “你的意思是存活的蜂族后裔不止一个,不光首相身边,殿下身边也有蜂族潜伏着?”   “一定是这样,别忘了卢达瓦是怎么死的!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地行动,殿下跟首相有血缘关系,肯定也被当做复仇对象了!”   帕特心有余悸:“好在这个杀手没能得手,蜂毒一旦达到致死量,除了陛下没人活下来过。殿下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我们居然都没发现!”   副队长:“队长,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军方?”   “暂时先别,等殿下出来再议。”   “为什么不要?那可是蜂族余孽,你们也敢包庇吗!”   弥拉出现在门口,帕特与副队长火速立正行礼,杜宾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弥拉陛下。”   弥拉怒气冲冲,皇帝中毒是他人生悲剧的源头,论起对蜂族的恨,他可与卢乎伦同仇敌忾。   “蜂族十几年前毒害陛下,现在又暗杀首相,连奥瑟殿下都不放过。这么野蛮又邪恶的种族不彻底剿灭,还在等什么?!传我命令,立刻封城排查,一个蜂族余孽都不可放过!”   唐德:“可是殿下他……”   “怎么,陛下和奥瑟殿下现在都无法开口,我皇后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   唐德不敢抗旨,只得冲副队长使个眼色:“去吧,通知军方,为了口供,尽量活捉。”   “你忘记法案是怎么写的了吗?一旦发现,就地处决!我可不想听他们说什么,我只要他们的命!”   “……是,弥拉陛下。” 第87章   夕阳余晖勾勒出别墅暖金的轮廓,外观看起来静谧平和,谁能想到里面可能是龙潭虎穴。   “根据凯恩提供的情报,卢乎伦有好几个藏身据点,这是其中一个,凯恩最后的信号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缔斯面有愧色,“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杜宾受伤,我一个人很难救他出来。”   “堂堂缔斯殿下,只有一个贴身侍卫,会不会太寒酸了?”   “你这么称呼我,真的很不习惯,可以继续叫我司蒂吗?”   “怎么可以对二皇子殿下那么失礼。”   “……”   凌熠扭头问席勒:“东西拿来了吗?”   一只颇有重量的黑色袋子落到地上,拉链拉开,露出内部各种各样的现代武器。   缔斯惊讶:“你们……这是怎么弄到的?”   “从盲刃的船上顺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用卢乎伦的子弹对付他,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率先从里面拿了手枪揣在腰间,又拾起一支沉甸甸的长枪,装好子弹。   “等下我跟缔斯殿下从正门进,席勒从阳台去二楼,你一个人要小心。”   席勒:“你们也是。”   他在耳边轻点两下,凭空弹出了透明面罩,缔斯从没见过。   “那是什么?”   “哦,差点忘了,”凌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兰泽同款面罩扔给缔斯,“戴上,我的医生送您保命用的。”   “保谁的命?”   “我的。”   没等缔斯弄清状况,凌熠和席勒已经一前一后出发,他们行动默契,像在一起行动过很多回一样,缔斯也赶紧端起枪跟在后面。   别墅内光线昏暗,悄然无声,凌熠一步一停顿,连续推开几扇门,都没有发现人的踪影。   “这里没人,到那边看看。”   忽然间——   砰——哒哒哒——   天花板方向传来一声枪声,紧接着又是连贯急促的几声,凌熠和缔斯同时条件反射抬头看。   “楼上有人!”   哒哒哒哒——砰砰——   更为密集的枪声响起,凌熠正打算上楼支援,余光瞥见远处黑影一闪。   “左边!”   他举枪射击,一击即中。   一左一右两个黑影同时倒下,凌熠这才发现缔斯几乎与他同时开枪,击毙了另一个方向的枪手。   “躲起来!”   子弹从各个方向射来,硝烟和火药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凌熠跟缔斯默契地躲到最近的柱子后,时不时探头还击。   他们躲藏的地点成为集火的目标,子弹不断击中墙体和金属,火花四射,碎屑横飞,凌熠拔出烟雾弹引线。   “我数三个数,跟我冲!”   缔斯飞快点头。   “三二一,走!”   二人在枪林弹雨中一边进攻一边射击,每人负责扫射一半区域,不断有人影中枪倒下。   战线向前推进十几米,凌熠打空弹夹,找了处掩体重新填满子弹。   缔斯在他身边蹲下来,亮晶晶的双眼兴奋地盯着他,似乎不是被卷入危险的枪战,而是在进行一场刺激的游戏。   凌熠没留神与他四目相对。   “……您好像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打游戏吗?我们也是像现在这样并肩作战,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每天都期待上线。”   “真是美好的回忆,如果您能区分虚拟和现实就更好了。我们现在面对的可是真正的子弹,被击中了会流血,会死,我请您认真一点。”   “对不起,但我很认真。”   凌熠受不了地摇摇头,转身投入战斗。   枪战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不论楼上还是楼下,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等了好久没有动静,凌熠小心翼翼从掩体后走出来,双手握紧手枪。   地面尸体横陈,从尸体身上制服可辨认出这些都是卢乎伦护卫队的成员,凌熠踩着残砖碎瓦前进,每走一步都无比谨慎。   将一楼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确认已经没有活口。   “你那边怎么样?”他抬头扬声问。   席勒从二楼翻下来与他们汇合。   “没有发现符合缔斯殿下描述的人。”   缔斯:“凯恩说过,卢乎伦树敌很多,也担心被报复,因此每处落脚点都有密室或密道,我们再仔细找找。”   他们将别墅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果不其然发现了可疑地点。   咚、咚、咚。   凌熠敲击墙面,传来与别处不同的声音,与其余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缔斯主动要求打头阵。   “我先进,确认没有危险你们再进。”   席勒:“我殿后。”两个人不约而同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给凌熠。   暗门缓缓打开,露出空无一人的长廊。   缔斯率先踏入长廊,没有机关,看来只是一条普通的暗道,他朝身后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凌熠也跟着进入暗道,两只脚刚踏进去,一扇机关门从天而降,将入口堵得严严实实,席勒被关在外面。   “凌熠!”咣咣——“凌熠!”咣咣咣——!   微弱但急迫的敲门声不断传来,凌熠用力推,门纹丝不动。   脚下的地面突然抖动了一下,缔斯下意识扶住凌熠:“当心!”   震动幅度变大,机关启动牵动链条咔咔作响,他们所在一方米的地面开始下沉,这竟然是一部伪装成长廊入口的电梯。   电梯下降了十余米,伴随咣当一声巨响,四周变成纯封闭的密室。   封闭的空间,不流通的空气,特殊气味总是第一个被察觉到。   凌熠抽动鼻子,嗅到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   “被流弹擦到了,小伤。”   凌熠也留意到他手臂的血痕,前一天被刺客袭击留下的伤口还没痊愈,又添新伤。   缔斯觉察他这一次没用尊称:“你…不生气了?”   凌熠见他伤势没有大碍,又恢复先前冷漠模样。   “等奥瑟殿下出来,您也进去泡一下好了,这点伤用不了多长时间。”   缔斯眼中光芒瞬间黯淡许多。   他像是体力透支,一步步退到墙角,用外力支撑住身体。   “凌熠,你能原谅我吗?”   “以我的地位,怎么敢谈‘原谅您’这三个字。缔斯殿下身份这么高度的机密,本就不是我这种平民应该知道的。”   “你生气是理所应当的。以你的聪明才智,在得知我身份的那一刻,应该已经想到了。一开始,我是怀有目的接近你,我们的每一次见面都不是偶然。”   “我知道,对你而言,我是哥哥的帽子。”   “不是的!”缔斯先是否认,继而哑口。   凌熠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似乎在嘲笑缔斯否认不了。   “不是的……至少那之后不是……”缔斯低头碎碎地重复,词句在他嘴巴里混沌不清。   凌熠本能感受到了气氛的改变。   凌熠:“你看着我。”   一双眼睛缓缓抬起,露出眼底的猩红。   “……我给你的面罩呢?”   “刚才枪战的时候被打碎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以为我能克制住,可我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耐力……”   也低估了99.65%匹配度的影响力。   缔斯的呼吸频率已明显加速。   凌熠也像缔斯刚才一样,缓缓退到另一个角落,与他隔开一个对角线的最远距离。   前一天被缔斯精神力侵入的威胁犹历历在目,即便奥瑟刚刚为他补了标记,那股刺骨的寒意依旧清晰地刻在记忆里。   缔斯从他眼神中品出了毫不掩饰的防备和质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刻意安排的。”   “你在我这里的信任值早就清零了。”   “你相信我!在这件事上我从没骗过你!”   “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你,司蒂。”   对面的人肩膀一抖,仿佛因这一句话受到极大刺激。   “我懂了,”他调转枪口,将枪柄递给凌熠,“只要我对你有非分之举,你就开枪。”   凌熠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半点要接的意思。   “别惺惺作态了,一旦你使用精神力,我连动都动不了,要枪有什么用?”   “……你说的对。”   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那这样吧。”缔斯手腕一翻,在凌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着自己的腿开了一枪。   凌熠冲过去夺走他的枪:“你疯了吗?!”   缔斯面露痛苦:“这么做…我就能保持清醒,你不用害怕……”   他沿着墙面缓缓滑下,凌熠再也顾不上其他,低头检查他的伤势。子弹击中动脉,殷红的血液在地面迅速蔓延开来。   “你不要命了!”他气得骂到,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牢牢扎住弹孔。   得亏有陆颁军校的专业训练,这一切他做起来如行云般熟练,可即便这样,流出的鲜血还是在地上形成一滩叫人触目惊心的血泊。   缔斯脸色苍白,却还艰难地扯出笑容:“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不想现在死的话就闭嘴节省体力!”   缔斯将一个圆形电子钥匙塞到他手里。   “我在莫敦港…备了飞行器……要是见到凯恩本人…把钥匙交给他……”   “说完了吗!?”   缔斯声音越来越虚弱:“我还想说…对不起……你不是帽子……而我一直是…当初那个……卑鄙的小偷……”   电梯一侧的门左右打开,响起有节奏的鼓掌声。   啪、啪、啪。   “精彩,真是精彩,我怎么没把这段录下来,等我亲爱的外孙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终于跟仇人再次见面了,凌熠站起身,怒目而视。沾满鲜血的双手,让他看起来像个残暴的杀神。   “你果然是在装疯卖傻。”   “哼,”卢乎伦冷笑,“我早就怀疑身边有外人的耳目,可我本以为是奥瑟这家伙叛逆不孝,没想到二皇子也这么不省心。”   “你平生作恶多端,想要你死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可我也告诉过你,每个希望我死的人,都走在了我前面。”   他打了个响指,两名侍卫押来一个身穿同款制服、却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凌熠第一次见这个人,就秒猜到他的身份。凯恩,那个身体里流淌着一半蜂族血的同胞。   凯恩见到角落里昏迷不醒的缔斯,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   “缔斯殿下……你把缔斯殿下怎么样了……!?”   “他发起疯来朝自己开了一枪,这也要怪我吗?不过你也不用急,等我解决完这一个,就送你们去另一个世界团聚。”   卢乎伦阴婺的双目重新锁定在凌熠身上:“又让你苟活了这么久,是时候为达瓦偿命了。这次奥瑟不在,我看还有谁能救你。”   凌熠毫无惧色:“我倒是不介意为你的儿子偿命,不过可惜了,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贝尔叔叔的耻辱。”   卢乎伦脸色微变:“你认识贝尔?不可能,贝尔走的时候,你才多大。难不成,你也是贝尔捡回来的小孩?”   “我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吗,否则也会被你训练成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   “我为他们剔除不必要的情感,传授他们最出色的战斗技巧,这有错吗?”   卢乎伦毫无人性的程度再一次刷新了凌熠的三观下限。   “那蜂族呢?你大可以抓住害死贝尔叔叔的真凶,将凶手碎尸万段泄愤也好,为什么要对那么多无辜的蜂族平民下手?”   “我的贝尔那么优秀,却死在那种野蛮无知的低贱种族手里。我根本不在乎谁是凶手,他们每个人都要为贝尔陪葬,就像你和你的养父一家也要为达瓦陪葬一样。”   他举起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凌熠,扣动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闪现过来,一脚踢飞他手中的枪。腿风微弱地改变了子弹的飞行轨迹,从凌熠耳畔擦过,击中他身后的金属电梯门,溅起火星。   与此同时,另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跳入房间中央,卢乎伦的侍从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反倒是八旬老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右手伸向身边仅存侍卫腰间的配枪,只听一声枪响——   “啊啊啊!”   房间里回荡着卢乎伦的惨叫声,他扶住被子弹贯穿的手掌,一缕青烟从凌熠手中枪口缓缓上升。   席勒和火羽干脆利落解决掉所有侍从,确保他们再也没有反抗能力。凯恩坐倒在地,惊恐地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凌熠大步向前,一手抓住还在哀嚎不止的卢乎伦,枪口紧紧抵在他布满皱纹的额头,那力度像是要将所有仇恨倾注于此。   卢乎伦横行一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恐惧。尽管他强行控制着,死死睁大的眼睛不见往昔的狂妄与傲慢,微微颤抖的嘴唇暴露出怕死的本能。   “……你要、你要杀了我吗?”   血丝爬满双目,凌熠眼中迸发出的,是足以将对方千刀万剐的怒火。   扣紧扳机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抖动,杀或不杀的念头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想开这一枪。”   “但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的,一颗子弹根本无法赎清你犯过的所有罪孽。你欠下的血债太多太多,你的债主都在等着你,在他们的坟前,一个接着一个地磕头认罪。”   凌熠用枪柄将卢乎伦击晕,起身问席勒。   “你们两个是从哪进来的?”   “这里有密道直通外面,肯定是卢乎伦预备逃跑用的。”   “时间不多了,你立刻把司蒂送去皇家医院,不要耽搁。”   “好!”   凌熠把染血的飞行器钥匙给火羽,指着重伤的凯恩:“你把这个人,送去莫敦港。”   “遵命。”   “等一下!”凯恩挣扎着从暗兜里摸出一个存储卡,“这些年我收集到的卢乎伦的犯罪证据,都在这里面了,足以治他的罪。”   小小一张存储卡,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艰辛,凌熠用力握了下他的手。   “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   雷铖元帅姗姗来迟,留给他的只有满地尸体,以及被活捉的首相。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   “军部追查几年也找不到总部的盲刃,你把组织首领捆了送上门来。我们好不容易从他嘴里撬出首相的藏身处,你又先我们一步,你的情报怎么会比军方还灵通?”   “机缘巧合而已。”凌熠把人往地上一丢,“交给你们了。”   “你不想说,我也不强迫,首相我们带走了,再派人送你回学校。”   “我不回学校,我要去皇家医院。”   算算时间,奥瑟殿下也快从池子里出来了。   “医院这会儿乱糟糟的,我要是你,可不去凑这个热闹。”   “出什么事了吗?”   “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情报。医生在奥瑟殿下体内发现蜂毒痕迹,希尔德贝里、议院、皇家医院,这些殿下常在的地方,目前都在封锁排查。”   “……”   “怎么了?”   凌熠不敢多问一个字,生怕引起怀疑。   “……没什么,那我只能晚一点再去见奥瑟殿下了。”   “希望蜂族不是大面积有组织地卷土重来,跟殿下走得太近,搞不好会被误伤。”   雷铖亦庄亦谐道:“年轻人嘛,还是该多跟年轻人在一起玩耍,你说呢?” 第88章   希尔德贝里也是兵荒马乱的一夜。   上到主管下到仆从,都要配合军方做唾液毒性检测。早年帝国地毯式抓捕蜂族,用的就是这种检测手段,随着分散在各地的蜂族被彻底剿灭,全面毒检也成为了历史。   今夜颇有点历史重演的味道。   比起前来执行命令的搜查人员,总管鲁玛显得更尽职尽责,整间大厅都回荡着她高亢的声音。   “所有人都听好了!不可以放过任何一个房间,不可以放过任何可疑线索,所有私人物品都要接受检查!竟然有蜂族余孽胆敢潜伏在贝尔伯爵的城堡,企图谋害奥瑟殿下,这是希尔德贝里的耻辱,绝不可能放那个人活着走出城堡!”   在她的厉声指挥下,仆人们甚至不敢走步,连搬运东西都是小跑着前进。   “总管今晚好像格外生气?”新来的男仆小声问同事。   “你新来的,还不知道吧,贝尔伯爵是总管的救命恩人,伯爵又是死在蜂族手里,因此咱们总管对蜂族可谓是恨之入骨。要是被她发现有蜂族间谍在她眼皮底下藏了这么久,肯定会被她抽筋扒皮,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的!”   “这么严重!?”他好庆幸自己是纯血帝国人。   环境的混乱引起了小白的不安,它在城堡里上蹿下跳,仆人们为了躲它,有的站立不稳,有的被绊倒,物品散落一地。   鲁玛怒斥:“是谁把老虎放出来的?还不赶紧关起来!”   “鲁玛总管,可是小白是凌熠殿下的爱宠,奥瑟殿下特地下令不可以将它关进笼子。”   鲁玛听后更生气了:“他一个人给希尔德贝里添乱还不够,连他的老虎都这么放肆!给我拿鞭子来!”   她挥起鞭子,天真的小白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捉迷藏,开始跟她东躲西藏,跑着跑着一头扎进兰泽的实验室。   新来的男仆刚巧经过实验室,忽然从里面传出一声尖叫,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冲进去一看,只见鲁玛跌倒在地,不远处的笼子里关着实验用的小白鼠。   “老、老、老鼠——”   男仆不懂她的意思:“老鼠……怎么了吗,主管?”   “……拿走!越远越好!统统拿走!”   “哦哦!”原来总管不光恨蜂族还怕老鼠,男仆紧忙把笼子搬去她见不到的地方。   鲁玛惊魂未定,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人可恶,养的老虎可恶,连给他看病的医生都可恶,在希尔德贝里养这种东西……”   她艰难地扶着桌子爬起来,一不小心手一滑,兰泽的写字桌下方,露出一暗格。   “这是什么?”   鲁玛短暂忘记恐惧,将写有密密麻麻文字的资料拿出来检查。随着奇怪的字眼越来越多,她的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凌熠、蜂族、奥瑟殿下原因不明的发烧与昏迷、害死贝尔伯爵的狠毒种族……   视线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厚厚一沓资料灼穿。   “……这些是蜂族的研究资料!”   鲁玛火速将资料扣在胸前,扭头才发现男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你看到了多少?”   “都看到了,潜藏在希尔德贝里的蜂族间谍,竟然是凌熠殿下!我这就出去向军方汇报!”   “不许去!”鲁玛将人喝止。   “为什么?这些是铁一般的证据!”   鲁玛深吸一口气:“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天晚上没有来过这里,更没有看到过这些资料。”   “总管你是打算替他隐瞒吗?可是我听人说,你平生最痛恨蜂族,那位凌熠殿下还跟你特别不对付,你没理由包庇他的啊?”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鲁玛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但是这件事除了你我,就只许向奥瑟殿下一人汇报。在奥瑟殿下回来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跟唐德会长也不能提。记住了吗?”   男仆勉强点头。   她把资料草草拢好藏在外套下:“把这里所有东西都放回原位,出去时别忘记把门锁好。”   说罢匆匆离开,被留下善后的男仆却越想越忐忑。   “藏匿、包庇、收留蜂族都是死罪,我又没见过那位凌熠殿下,犯不着为他冒这种生命危险。”   “听说揭发蜂族还有奖励呢,会不会是总管不让我检举,自己偷偷去领赏金?”   思来想去,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电话:“喂,我要举报……”   .   “会长回来了!”“凌熠会长!”   凌熠一回学校就被团团围住,这些昔日被他教训得哭爹喊娘的纨绔贵族子弟,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他的簇拥加舔狗。   “会长,听说昨晚有杀手袭击皇宫,没牵连到你吧?”   “会长你怎么受伤了,哪个混蛋伤得你,我这就叫我爸出钱悬赏他!”   “会长,你好香……”   雷钺杀气腾腾赶过来,把凌熠身边的蜂蜂蝶蝶尽数赶走。   凌熠回了宿舍,雷钺甚至不敢跟着他进房间,止步在门外。   “怎么只有你自己回来,席勒呢?”   “我安排他去帮我做别的事。”   “你——”雷钺欲言又止,“抑制环没修好之前,先不要离开寝室了。”   “如果我说我现在戴的这个就是新的呢?”   雷钺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手机响了,是兰泽。   凌熠找借口把人支走:“我有点渴了,你能去楼下贩卖机买瓶蜂蜜水给我吗?”   待雷钺身影消失,凌熠立刻接起电话。   “喂?”   “我直说了,你怀孕了。”   “……”   “我没打错电话,也没有说错,你怀孕了。”   “…………”   “你的信息素超标、食欲好和嗜睡这些症状,应该已经持续过一段时间了吧?根据验血报告,你已经处于孕晚期了。”   “………………”   凌熠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恢复:“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帕特分明说过我没有那种功能!”   “如果你是纯种帝国人,他的说法也没有错。”   “不可能,一定是检查报告出了问题……有没有可能是跟别人的血样弄混了?”   “我这边查到一些东西,”听筒里传出敲击键盘的声音,“蜂族OMEGA在临近预产期时,皮肤会浮现金色纹身,你最近身上有变化吗?”   凌熠冲到镜子前,扯开上衣,惊呆了。   袒露的胸膛正中央,金色细线的纹身赫然凌驾其上。独属于蜂族的古老符文,以左右对称的曼妙走势,从胸口部位向外延伸。那繁复迤逦的图案,曲直交错,层层舒展,末端颜色渐淡,竟似还有蔓延之势。   “……冯狄·奥瑟你个混账,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这个%!O)%(*#*¥()*&#@——该死的!”   还在修复仓里沉睡的奥瑟绝无可能想到,自己在凌熠嘴里被喷成了筛子。   “凌熠你要的水——”雷钺透过镜子惊鸿一瞥,大脑瞬间空白,眼睛像被烫到一样,极速将头扭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   凌熠身上的异样终究还是扼住了他的脖子,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往回扭。朝思暮想的人的胴体就在眼前,他却已顾不上其他。   “……你是蜂族人?”   凌熠猛转身,眼神里满是警惕:“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父亲手下的士兵聊起过,金色纹身是蜂族怀孕时特有的印记,他们遇到有这种特征的蜂族,会偷偷网开一面……”   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你不能留在这里,你必须马上走!父亲他们正在搜捕蜂族,还下了发现直接击毙的命令,等纹身继续扩散,你会暴露!”   雷钺拉起凌熠就要往外走,后者却纹丝不动。   “我很感谢你不举报我,但我也不想牵连你,今天的事你就当没见过,我自己会想办法离开。”   “现在全城戒严,每个出口都有唾液毒检,一分钟就能查出你的身份!”   凌熠刚想说什么,他的某个小弟忽然闪现门口:“会长!校园里来了好多军人啊!”   雷钺本能转身将凌熠挡在身后,凌熠也瞬间别过身整理衣服。   “你们在做什么……?”   小弟大脑有一瞬间短路,怎么看他都像撞破了会长的禁忌。   “情敌多就算了,为什么身份都这么难打,我的家族背景好歹也战胜了帝国99%的ALPHA啊,难道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他喃喃自语。   凌熠衣冠整齐地从雷钺背后走出来:“你在那里嘟嘟囔囔些什么东西,你刚刚说校园里有什么?”   “哦,”小弟一个回神,“来了好多军人,把校园都封锁了,说是要抓人。”   “抓什么人?”雷钺急迫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刚得到消息就来告诉会长……你爹是元帅,你不能自己问吗?”   凌熠在暗中扯了雷钺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声:“你消息很灵通,继续去探。”   “是!”小弟兴高采烈地走了。   凌熠再次拿起电话,兰泽还在那头。   “你都听见了吗?”   听筒中也传来快速收拾东西的声音:“说吧,我已经准备好被你牵连了。”   “莫敦港知道吗?半个小时后在那里汇合,席勒刚才被我派去了皇家医院,可以让他护送你过去。”   “知道了,”兰泽语调轻松,一点听不出即将踏上亡命天涯的道路,“我也终于有机会研究蜂族的生产过程了,话说你们生出来的真的是卵吗?”   凌熠直接挂断电话,刚要走,又被雷钺一把拽住手臂。   凌熠淡淡拒绝:“我知道外面的形势,就算你是元帅儿子,也保不住我。”   “至少我还有这个。”   凌熠手里被塞了一把军用短刀。   “等下要是被拦下,你就劫持我,军方的人多少会顾忌到我的身份,不敢轻易动你。”   凌熠垂眸看着手中短刀,有短暂片刻的沉默。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利用你利用得够多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从我假死后接近你,目的都是透过你得到我想要的情报。”   凌熠话语半真半假,故意说一些刺伤他的话,希望他能死心而退。   “我知道!”雷钺激动地打断,“但是我不在乎,你不是也一样利用了奥瑟殿下吗?”   “什么?”   手机屏幕被怼到凌熠面前,拍照人显然不够光明正大,照片被拍得十分模糊,但依然可分辨那是他亲笔签名的手术同意书。   “这是我无意中在父亲办公桌上发现的,你们对外说你是被卢乎伦重伤,奥瑟殿下迫于无奈才用他的专属腺体治你,可你们之间分明是一场交易!”   “……”凌熠微顿,“原来元帅连这些也会调查。我承认,为了皇室赦免令,我也利用过奥瑟殿下,而且我的本意是逃过死刑后一走了之,根本没有想过要履行承诺。我就是这么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如果奥瑟殿下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奥瑟殿下得到了他想要的回报,但是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我不需要任何回报!被你利用,我心甘情愿!”   楼下嘈杂声渐进,甚至隐约可以听到学生和军人之间略带激烈的对峙。   “我没时间跟你拉扯了。”   “带上我吧,我很有利用价值的!”他甚至主动将凌熠手中的刀锋拽向自己的脖颈。   此时此刻,凌熠所在的宿舍楼已经被军方层层包围。   “你们做什么?我们会长根本不是你们说的蜂族人,军方是不是搞错人了?”   “是啊是啊,这种罪名可以信口嫁祸的吗?我都怀疑是首相终于想出一个合理报仇的借口,差遣你们来的!”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拒绝让部队进宿舍楼。   带头的少校:“我们有可靠证据证明凌熠是在逃蜂族余孽,请速速让开!”   双方争执不下,两个身影现身宿舍楼门口,贵族子弟们见状,迅速围了上去。   “会长!这些人污蔑你是蜂族,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雷钺半个身子挡在凌熠面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少校:“不需要解释了,请诸位看他的脖颈部位。”   在衣领覆盖不到的位置,左右对称的金色纹身已经悄然蔓延,在昏暗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幽光,更是一目了然。   “这…会长你脖子上的花纹…是什么?”   “那就是蜂族的铁证,现在可以证明我们没有蓄意嫁祸了吧?”   凌熠浅吸一口气:“我要见奥瑟殿下。”   “根据帝国法律,发现蜂族一律原地击毙,这也是奥瑟殿下的意思。”   “我不信!我要听奥瑟殿下亲口说!”   “这是奥瑟殿下近卫队的副会长亲自传达的命令。”   少校手一挥,手下部队一字排开,端起枪支,齐齐瞄准凌熠。   雷钺紧张地挡在他前面:“不准开枪!”   贵族子弟们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算…就算会长是蜂族,我们也不允许你们伤害他!”   凌熠身前顿时被围得密不透风。   少校:“冯狄帝国法律,包庇窝藏蜂族者,与蜂族同罪,应该不用我向各位赘述吧?”   “我们这么多人,有本事你们开枪啊!”   “誓死保卫会长!”   砰!   少校身边的人向空中鸣枪警告,巨大的枪声赫住学生,一时间无人敢出声。   “这是第一次警告,子弹不长眼,不想被误伤,就快点让开。”   个别人腿开始发抖,但是固执地挡在凌熠前面:“你们、你们敢伤我一根头发,我爸不会放过你们……”   凌熠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要牵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会长——”   “闭嘴,难道你们忘了是谁罚你们在操场跑步加蛙跳,再接俯卧撑了吗?那个时候咒我不得好死的人都去哪了?”   众人又慌又急,想不出对策,少校转向最后一个障碍:“雷钺,麻烦你也让开,误伤到你,我们不好交代。”   “我死也不会让的!”   少校微微偏头:“瞄准一点,尽量不要误伤。”   军人们枪杆一抬,众人们不由分说又围了上来,这次连学校里其他学生也都参与了。   “我们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凌熠!”   “蜂族又怎么了,他是我们的同学,是皇家学院风纪委员会的会长,蜂族都已经销声匿迹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搞连坐?这个法案应该废除!”   “支持废除蜂族灭族法案!”   现场响起节奏统一的口号,凌熠很努力地克制,才没让丢人的感动出现在自己脸上。   砰!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下一次就是直接开枪了,我劝你们考虑清楚!”   “统统把枪放下!”   一辆轿车疾驰而来,停在现场不远处,说话的人语气虽然颇有气势,却能听得出身体十分虚弱。   少校蹙眉:“不是所有校门都封锁了吗?这辆车是怎么进来的?”   车门打开,伤重的杜宾搀扶着比他伤更重的缔斯,两个加起来不够半条命的人,艰难地从车上下来。   “司蒂?”他被同学们认出来,“你这是咋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凌熠:“我不是让人把你送去医院了吗?你又过来干什么?”   少校见来的只是普通学生,并未放在眼里。   “今天就算贵校的人一起来,也改变不了任何局面。知不知道你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帝国法律?皇家学院的学生,应该不会知法犯法吧?”   缔斯在搀扶下又努力向前走了几步,现身在灯光下。   他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左腿根处缠着层层纱布,向外渗着血迹。   “你肯讲法律,那就太好了。”   他伸出手,杜宾将一枚长条形木盒打开,缔斯从中取出一枚纯金打造、雕工精美的权杖。   “认得这个吗?”   少校脸色微微改变:“这是象征帝国皇子身份的权杖,你一名普通学生,怎么会有这个?”   “你认得就好。”   缔斯挺直身子,稳住气息。   “我冯狄·缔斯,帝国第十六代皇次子,琉山血统继承人,对凌熠使用我的唯一赦免权,免除他一切罪名,即刻生效!”   现场一时鸦雀无声,从军方到学生统统呆住,片刻后军人们再次整齐划一地收枪行礼:   “见过缔斯殿下!”   缔斯晃了晃身子,全靠杜宾在一旁才没有倒下。   摩托车发动机轰鸣声划破黑暗。   雷钺把另一个头盔抛给凌熠:“快走!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凌熠有一瞬间的犹豫,缔斯使尽仅剩的力气:“走啊!”   凌熠飞身上了后座,雷钺原地一个急转,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激鸣,火花迸射,短暂地停留在缔斯面前。   “谢谢你。”   缔斯气若游丝:“是我谢谢你才对,我终于得到了自由。”   机车呼啸而去,转眼间连尾气都不见踪影。   手下不安地请示:“少校,那…这还追吗?”   少校脸色难看:“皇室赦免令都出了,怎么追?回去向元帅汇报,蜂族余孽不仅跑了,还拐走了他的亲儿子!”   旁边传来重物落地声,提醒他这里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亲儿子。   “……快将缔斯殿下送去医院!万一皇后陛下问责下来,我们怎么交代!?”   一架标载六人的民用飞行器,安全藏在莫敦港的角落。   兰泽听到机车声出来,与凌熠打了个照面。   “里面那位你的朋友我已经检查过了,虽然伤得不轻,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辛苦了。”凌熠摘下头盔走向飞行器,雷钺也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兰泽:“所以,这就是你的逃亡小队阵容?”   “你提醒了我。”   凌熠转身:“感谢你送我到这里,欠你的我未必能还清了。”   雷钺警觉:“为什么突然道谢,你不会想在这里甩下我吧?我说过我只想帮助你,不求任何回报!”   “不求回报的帮助是最昂贵的,我恐承受不起。”   话音方落,雷钺失去知觉,身体软绵绵地倒下。   火羽出现在他原本位置的身后,活动了下手腕。   凌熠单膝蹲下:“真抱歉啊,我自己跑是逃命,带上你就是私奔了,我也不想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他把凯恩交给他的芯片塞进雷钺上衣口袋:“本来打算当面交给奥瑟殿下,好像没这个机会了。这枚芯片决定了我们蜂族的命运,希望它能在元帅手里发挥作用。”   他站起身,席勒也从飞行器上下来,安静地旁观发生的一切。   “对了,还有你。”   凌熠刚打算对火羽下令,一支明晃晃的手铐喀嚓一声拷住了他的手腕,另一边拷在他的好哥哥席勒腕上。   “……你这是干什么?”凌熠举起手铐,金属碰撞发出响声。   “我知道你擅长解手铐,所以这是我特地准备的,等飞行器起飞,我自然会为你解开。”   凌熠气笑:“席勒,你知不知道你即将面临什么?”   “父亲暗示过我,迟早有一天你会陷入非走不可的境遇,虽然没告诉我原因。   “做你的护卫,最难的不是对抗敌人,而是保持清醒。就算有面罩隔离信息素,也可能像司蒂那样面罩被打碎,届时你要面临的威胁就不只是敌人,所以我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道锐器造成的伤痕,新旧相叠。   “我一直在训练自己对你的信息素脱敏,只要稍微有一点反应,就用疼痛刺激它消失。”   “……原来你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才偷我的衣服。”凌熠恍然大悟。   “我答应过父亲要保护你,你别想像甩下他一样摆脱我。”席勒将视线移正,目光同他的决心一样不可动摇。   “你们席家人真的是一根筋一脉相承。”   “承蒙夸奖。”   “所以你决定好逃亡小队的人员名单了吗?”一旁看好戏的兰泽插嘴,“我可不认为我们有无限的时间在这里挥霍。”   凌熠太了解席勒了,这人一旦倔强起来,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他的主意,只能任由他去。   “我们要把身上所有通讯设备留下,不能被信号追踪到。”   “早就想到了。”兰泽指了指草丛里被弃了一地的手机,“就差你自己的了。”   “咳咳,”凌熠借咳嗽掩饰尴尬,“你们怎么动作这么快,我还想临走前发个消息……偏偏还有这么大一个障碍物在身边。”   席勒闻言背过身,但丝毫没有要解开手铐的意思。   “……掩耳盗铃。”   凌熠点开跟奥瑟的对话框,犹豫再三后发了条简短的语音过去,也把手机关机扔掉。   小小的飞行器里载了五个人,凯恩虚弱地窝在座椅里,听到声音,抬起眼皮,凌熠的纹身已经蔓延至指尖,再也掩盖不住了。   “我听说蜂族OMEGA…怀孕的时候…皮肤上会出现纹身,原来你也是…我的族人。”   兰泽:“他预产期快到了。”   凌熠:“住嘴。”   席勒:“目的地怎么设置,你知道要去哪吗?”   “知道,”凌熠晃了晃手掌,泰莎曾用蜂族独有的信息传递方式,把位置信息过给他,“只有蜂族才能找到的,新蜂巢的地址。”   .   修复仓设定的结束时间已到,液体自动抽离,玻璃罩缓缓下降。   奥瑟从沉睡中苏醒,金属眼罩依旧停留在头上,病房内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帕特!帕特你人呢?”   他不耐烦地唤了几声,却不得答复。   奥瑟试图自己摘下眼罩,却发现这东西牢固得纹丝不动,怪不得当初凌熠面临生死关头,也未能把它取下。   他只能在黑暗中,扶着修复仓的边缘,慢慢寻找出口。   “唐德!”他习惯性地叫了近卫队长的名字,才想起这家伙中了弹。   “这群废物,一个都指望不住。”   手机短暂地响了一下,是有消息进来的提示音。   奥瑟循着声音来源小心走去,在台面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长按语音播报。   机械的语音提示响起:“收到联系人‘凌熠’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是否直接播放?”   “播放。”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等我回来,一定亲口把所有事情解释给你听。”   奥瑟:?   他不甘心地重复放了一遍。   “等我回来,一定亲口把所有事情解释给你听。”   什么叫“所有事情”?   什么叫“亲口解释”?   更重要的是——   什么叫“等我回来”?   奥瑟怒极攻心,牢固的眼罩被直接扯下来,特种金属制成的眼罩,竟被生生捏至变形。   “这个小骗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第89章   病房门被一股巨大力道拉开,链接房门与门框的轴承都险些被扯断。   伴随着房门打开,一股霸道的ALPHA信息素也瞬间席卷了整个走廊。   原本应该清静的医院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模样,甚至有穿军装的人在巡逻。   奥瑟不知道自己在修复仓内与世隔绝了几个小时,外面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件,才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几名医护人员推着抢救病床狂奔,顾不得挡路者的身份,一边高喊着“让一下”一边擦着奥瑟飞驰而过。   病床经过的一瞬间,奥瑟清晰看到那上面躺着的,是脸上毫无血色、仿佛已无生命迹象的缔斯。   “……这家伙刚刚不是跟我一起进的医院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恨不得立刻抓个知情者来问个究竟,就在他即将荡平医院的前一刻,帕特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要么给我解释清楚,要么今天就是你在皇家医院最后一天任职的日子。”   “我……您……凌熠……”帕特喘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奥瑟一把揪住他领子,将人怼在墙面:“说!凌熠怎么了!?”   帕特用尽全力深吸一大口气:“呃——我发现兰泽学弟不久前销毁了一份血检报告,所以花了点时间恢复数据,发现凌熠他、他、他——他艾恩了。”   他嘴巴似张又未张,吐出一个任谁都听不明白的词。   奥瑟眉心一皱:“他什么?”   “他……歪温了。”   ALPHA信息素几乎具象化升腾,帕特惊恐地求饶:“我说!别放信息素,凌熠他怀孕了!”   平地一声惊雷。   奥瑟呆滞,定在原地迟迟未动,手上不知不觉卸了力道,帕特顺着墙面缓缓下滑,脚跟终于落地。   “怀…怀孕?”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的是……怀孕?”   帕特动了动他几乎缩到肩膀下的脖子,点了点头。   “是我理解的那个……”奥瑟来回走了两步,左右手轮流举起,不知该摸头还是捂嘴,更不知该用哪只手姿势更合理,“你不是说,他没有那种功能吗?”   不等帕特回答,他想起更为重要的问题:“那他现在人呢?”   “可能…大概…也许…在逃亡的路上……”   奥瑟:?   “凌熠怀孕是因为,他不是纯血帝国人……他是蜂族人。”   奥瑟:!!!   帕特:“就在一小时前,我发现您中过蜂毒,然后就在希尔德贝里发现了凌熠是蜂族的证据……发现蜂族无条件击毙,他不想死就只能跑,兰泽学弟也跟他一起……”   奥瑟还没从上一条消息中缓过劲来,又受到更大的信息量冲击,脸色越来越变得铁青。   “就算凌熠是蜂族,如何处置也该由我来决定,是谁擅自下的命令?”   “……皇后陛下。”   奥瑟扭头往医院外走:“现在没空,等我回来再跟他细细理论。”   “殿下,您要去追凌熠吗?”帕特匆匆跟上。   “明知故问!”   医院正门外原本就聚满了帝国所有高层官员与贵族,奥瑟派系占了大半。当奥瑟怒气冲冲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他们全都挡在门口。   “殿下,陛下命悬一线,生死未卜,这个节点,您万万不能离开!”   “我知道您的OMEGA重要,可这关系着冯狄帝国的命运,个人情感怎么能凌驾于国家大事?”   “奥瑟殿下,请以大局为重!”   “都给我滚开!”爆发的信息素瞬间压弯所有在场ALPHA乃至BETA的腰,精神力弱的人当场吐了出来。   奥瑟无视所有人,大步流星向前走,身后传来唐德的呼喊声。   “殿下!等等我,殿下!”   奥瑟回头,但见副队长推着轮椅上的唐德,正朝这个方向奔来。   “你也要拦我?”   “不不不,别看我现在伤得走不了路,但这点伤在哪养不是养,我跟您一起去接凌熠殿下。”   奥瑟脸色稍霁:“备车!”   唐德:“备车可来不及,我得到消息,凌熠殿下他们是从莫敦港坐小型民用飞行器走的,我调度了速度最快的军用舰,保证马上就能追到!”   庞大的军用战舰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起飞,但它的时速与体型完全不成正比。   “飞行部队已经在紧密搜寻飞行器的位置了,您需要跟指挥官员交代些什么吗?”唐德问。   奥瑟双手重重撑在控制面板上:“给我听好了,发现目标,不许攻击!”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我的OMEGA,和我的孩子,都在那艘船上……记住,温柔迫降可以,但绝对不可以伤到里面的人半分,哪怕是惊扰到也不可以!”   指挥官:“遵命,奥瑟殿下!”   通讯掐断,副舰长进屋请示指挥官的命令:“长官,奥瑟殿下如何吩咐?”   指挥官嘴角意义不明地微扬:“奥瑟殿下说,发现目标,即刻开火,生死不论。”   砰——!!!   小型飞行器内部剧烈晃动,几个站着的人被迫伏倒。   浓浓黑烟从发动机部位向空中翻涌,仪表盘上的指针不受控制地乱转。   “这么果断地开炮,看来是打算赶尽杀绝啊。”   兰泽扶着椅背站起来,生死关头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真的很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情感。   凌熠也重新坐稳在副驾驶:“不可能是奥瑟殿下亲自下的命令。”   凯恩被安全带牢牢固定在座位上,本该受影响最小,但他伤得最重,轻微的晃动都使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现在还相信奥瑟殿下呢?奥瑟跟卢乎伦虽然水火不容,但在对待蜂族的态度上,两个人可是同仇敌忾。”   凌熠:“奥瑟殿下对蜂族的恨意我再清楚不过,但我也相信他不会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要我的命。”   凯恩:“天真。”   席勒聚精会神地操纵着飞行器躲避接踵而来的攻击:“我也相信奥瑟殿下,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凌熠感叹:“想不到有一天我竟跟奥瑟殿下的舔狗达成一致。”   砰!!   民用飞行器在军舰的炮火攻击下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乱转的指针垂直向下,彻底失去了功能。   受损的飞行器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被导弹击中处金属零件与电缆裸露在外,带着电流的火花不断闪烁。   席勒皱着眉:“发动机失灵了,准备迫降吧。”   凌熠看着全景玻璃外逐渐向他们接近的军舰,张开的跑道仿佛一张巨口要将他们吞没。   “那要看他们给不给我们这个机会了。”   唐德在轮椅上辗转反侧、一会儿十指交叉沉思,一会儿发出低沉的思考动静,给原本就心情浮躁的奥瑟增加了几分不耐烦。   “你到底在那边哼唧什么?”   唐德:“总觉得刚才那位指挥官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个回忆的画面闪过,他甚至不顾伤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他是科金伯爵夫人的亲戚,叫史、史什么来着……史尼!对,就是这个名字!之前跟凌熠发生矛盾的那个科基,就是他外甥!”   奥瑟勃然大怒:“这么重要一个人,处理科金家族的时候,怎么会漏掉?!”   “因为飞行部队一直在外太空执勤,很少有人见过他……坏了,那凌熠殿下岂不是有危险?”   通讯兵起立汇报:“奥瑟殿下,飞行部队指挥官请求视讯!”   隔着高清屏幕,奥瑟终于见到凌熠,被一支枪挟持着,醒目的金色花纹从领口处向上蔓延至下颚两侧。   卢贝尔撰写的蜂族风土人情实录,奥瑟不知翻来覆去读过多少遍,自然知道那纹身代表着什么。   他目不转睛盯着凌熠的脖子,仿佛即将通过屏幕穿越到另一边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   凌熠以为他在问纹身的事:“这不能怪我,我也是不久前刚刚知道。”   “你是蜂族这件事,也是不久前刚刚知道?”   “呃……”   “叙旧也该审时度势,”史尼现身挡下半个镜头,“奥瑟殿下,我在外太空维护帝国和平,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回来才知道您查抄了我姐姐全家。您还没登基,就这么急着清算贵族世家,不怕其他贵族看了寒心吗?”   奥瑟冷哼:“科金伯爵伙同卢乎伦走私军火,将帝国的武器出售给我们的敌对国家,依法逮捕并没收资产有什么错吗?”   “我没兴趣跟您讨论对错,我手上有五个人质……不,您说您的OMEGA怀孕了,那就是六个。我拿这六个人质,换我姐夫科金伯爵,以及关押在帝国监狱里其他亲戚的自由。”   同样被枪架在头上的兰泽开口:“我以专业医生的身份打断你一下,凌熠不是普通OMEGA,蜂族同时拥有哺乳动物和昆虫两种特质,一胎未必只产一子,六个人质的说法不够严谨。”   多双眼睛同时瞪向他。   兰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只是充分履行一名医生的责任,对孕夫及家属进行详细全面的告知,以免日后被追责。”   凌熠发自肺腑地:“我谢谢你啊。”   “职责所在,不用谢。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还想让奥瑟殿下签署一份风险知情同意书,如果不能尽快抵达蜂巢,你随时随地都有流产的可能。”   “我放。”奥瑟盯紧屏幕里的凌熠,头也不回地吩咐,“立刻联系地面放人。”   “等一下,”史尼有一点点茫然,“前面谈的条件是六个人质,要是不止六个,我岂不亏了?……要不然这样,把首相也放了。”   凌熠:“卢乎伦不能放!”   史尼:“谁问你了?”   “我好不容易才将他绳之以法,凯恩还差点死在他手里!卢乎伦害了那么多人,我要他血债血偿!”   史尼:“奥瑟殿下,那就看您是要您外公的命,还是要您老婆孩子的命了。”   奥瑟不假思索:“放人。”   凌熠激动:“卢乎伦阴险狡猾,今天把他放了,以后可能就再也抓不着了!”   “跟你的性命安危比起来,老东西的死活一点都不重要。”奥瑟语气坚定,“他要放就放,要杀就杀,在我眼里,他的重要性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凌熠沉默着生闷气,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亲手把他了结了。   大概是奥瑟的命令被迅速有效地执行,史尼在接了个电话后,态度变好了许多。   “奥瑟殿下果然爽快,您的战舰应该已经在附近了,我这就打开跑道舱门与您做人质交接。”   两艘同样庞大的军舰在空中缓缓向彼此靠拢,跑道边缘的凌熠已经肉眼看见对面跑道上紧张等待的奥瑟。   高空中的气流卷得头发毫无规律地乱舞,两艘军舰低沉的轰鸣渐渐叠加到一起。   凌熠:想过跟奥瑟再见面,没想到再见得这么快。   该当面讲的说辞还没编好,瞒了这么久的理由也不够充分,只希望奥瑟能看在不知道几个孩子的份上既往不咎。   史尼亲自押着凌熠,站在跑道边缘等待接轨。   “奥瑟殿下要是有翅膀,现在已经飞过来了。”史尼不大客气地调侃。   凌熠还在生他放走卢乎伦的气:“可你怕是要插翅难飞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个外甥,叫科基,曾经被人从宿舍楼顶推下去,差点摔得没命,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宿舍有四层楼呢,算他走运。”   “那你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走运呢?”   凌熠感受到一股推力来自后背,随之而来的是双脚悬空的失重感,向上的气流延缓了他下落的速度,但改变不了他下落的趋势。   等他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这个史尼压根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这个真相后,几乎与他同步跃下跑道的人影,从半空将他捞入怀中。   进入熟悉的怀抱,看着熟悉的面孔离自己一寸之遥,凌熠冒出的想法不是害怕,也不是绝望,而是——   好亏啊,这下两尸三命是必然的了——不,三命只是保底,据说有经验的蜂族分娩师能从纹身上读出胎儿数量和性别,他恐怕是无缘知道了。   唇齿忘我地纠缠在一起,纹身感知到另一半的信息素,发出强烈而耀眼的光芒。   忽然间,高速下落的身形被一股柔韧富有弹性的力量稳稳托住。   凌熠睁开眼,数十道蓝色细长的光带相互缠绕,交织成一张散发着蓝光的能量巨网,将二人毫发无损地护在其中。光带的源头,来自一左一右两架小型战机。   从战机驾驶舱探出两张久违的脸:“嗨,凌熠!好久不见!”   凌熠喜出望外:“博瑞!达伦!”   博瑞还是那个大嗓门:“没想到吧,我们哥俩毕业后被分到飞行部队服役,回国接到的第一个命令竟然是狙击你的飞行器!”   达伦:“幸好我们担心史尼出尔反尔,没有提前暴露,一直在暗中观察。奥瑟殿下,凌熠,你们两个坐稳,我们托你们上去。”   凌熠刚松了口气,就被奥瑟焦急地拉着检查身体:“你怎么样?孩子有没有事?会不会动了胎气?”   “……”凌熠哭笑不得,“殿下,我们蜂族人不存在胎气那种东西。”   “那孩子在哪?有卵巢那种器官吗?”奥瑟恨不得将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   “你只关心孩子,你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下来,不要命了吗?”   “那也好过你说都不说就跑了,光给我留一条语音消息。”   “我不是故意要跑的,当时那种情况,我不跑就是死路一条。”   奥瑟用手指堵住他的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吐了!”   “……呸呸呸,行了吧?”这迷信的习惯,估计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奥瑟再一次将人紧紧圈进怀里:“其实在找你的路上,我什么都想明白了。贝尔舅舅本来就有到处捡小孩的习惯,你一定也是他收留的蜂族小孩,后来蜂族清剿,席恩队长为了保护你,隐瞒了你的出身。”   “……嗯。”   “你早点向我坦白,我能接受。我恨蜂族是因为他们害死了贝尔舅舅,可当年你不过是个小孩,跟你有什么关系?”   凌熠将耳朵贴在奥瑟胸膛,聆听他剧烈的心跳,体温却比先前凉了许多。   能量网罩住的二人被缓缓拉升回跑道上,史尼跪在地上,被席勒反剪双手,唐德在看见奥瑟活着的一瞬间,身躯轰然倒地,喉咙深处连续发出三次强烈抽气的声音,继而转为丢人现眼的哀嚎。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您了……”   见二人平安无恙,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   博瑞与达伦降低了飞行高度:“我们刚才都听到了,凌熠你要去哪里生小孩,我们给你护航!”   “……”凌熠实在是不习惯这种问题,可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又不得不回答。   “珈塞纳。”   这个答案一出,博瑞等人不约而同面露难色:“国外?” 第90章   凌熠在实地上站稳还没多一会儿,就当他准备向舰舱内迈出第一步时,再一次双脚悬空,竟是被奥瑟当着众人的面,打横抱了起来。   “喂!”   “从现在开始,老实待着,不要乱动,以免动了……”奥瑟一顿,“总之,老实待着。”   “我是怀了,不是瘫了,你这样我很丢人诶。”凌熠以近乎将脸埋在他怀里的姿势咬牙切齿。   “我仔细想过,卵比胎儿更脆弱,更需要保护。”   “……”面对奥瑟丝毫不避人的音量,凌熠也不要脸了,扬声道,“殿下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怎么不去抱唐德队长?您看他连路都走不了,更需要您的帮助。”   唐德:“不不不不不不,我喜欢坐轮椅,我天生就是坐轮椅的料。”   奥瑟才不管凌熠说什么,执意不肯放他下来,就这样一路从跑道抱进舰桥,命人用一条厚实的毯子铺满指挥座椅,才把人放下来。   “水。”   下属端来水杯,凌熠还没等接,杯子已在奥瑟手里,吸管送到嘴边。   “一定要这么夸张吗?”   “除了保护好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   “……”   唐德:“殿下,我们马上要到狄珈边境了,接下来怎么做?”   “致电蕾莎莉亚女王,我来交涉。”   片刻钟的功夫,女王雍容华贵的面容出现在视讯屏中。   “奥瑟殿下,珈狄两国邦交已久,您依循外交流程做正式国事访问,我当然诚挚欢迎。可您欲乘军用战舰贸然入境,未免太不把两国邦交政策放在眼里了。”   “我知道此举违背外交礼仪,但事出紧急,望女王陛下破例放行。”   女王嫣然一笑,眼波转至凌熠。   “一个对蜂族赶尽杀绝的国家,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皇子,却娶了蜂族的OMEGA。要是你当初听我的,留在珈国,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   奥瑟:“以前的事以后再说,眼下生育一事迫在眉睫,请陛下通融!”   “落难蜂族来我国寻求庇佑时,我亲口答应过他们,绝不允许冯狄帝国一兵一卒践踏他们的新栖息地半分,奥瑟殿下这是在逼迫我食言吗?”   “我以冯狄帝国继承人身份发誓,绝不在珈塞纳帝国境内与蜂族起冲突。”   “如果我执意不肯,贵国军舰难道还打算硬闯不成?”   在奥瑟即将说出“迫不得已只能兵戎相见”前,兰泽站了出来。   “蕾莎利亚陛下,萨利夫人分娩之时,如果没有凌熠的蜂毒作为天然麻醉剂,不仅胎儿会夭折,萨利夫人本人也极大概率因难产并发症丧命。”   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萨利夫人的确跟我提过这件事,她说,多亏凌熠为她输血,才脱离危险。”   “对外谎称输血,事实上蜂族人短时间内大量分泌毒液,远比输血更为凶险,凌熠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萨利夫人母女。”   奥瑟意义不明地看了兰泽一眼。   女王沉吟:“我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凌熠救过我妹妹跟她的孩子,我自当护凌熠和他的孩子周全。但是,我只允许你们搭乘的这一艘军舰入境,且舰上人员必须精简至驾驶军舰所需的最低限度。”   “我们接受。”奥瑟几乎秒答。   女王恢复了笑容:“我听闻,蜂族OMEGA孕期服用哪种口味的蜂王浆,将来孩子就会拥有那种花香的信息素。奥瑟殿下,凌熠,我很期待二位生下散发着我国国花馥郁芬芳气息的宝宝。”   军舰精简了人数,博瑞和达伦也只能被迫留在边境线另一边,博瑞依依不舍:“等我侄子侄女们出生,一定记得发张照片过来啊!”   凌熠无语,这些人都被兰泽带偏了,还没出生就认定是‘们’了,蜂族人单胎率也很高的好不好?   蜂族喜好选择四季花开的平原做栖息地,珈塞纳国素来有着“繁花织就的国家”美称,在冯狄帝国受迫害的蜂族幸存者,陆陆续续迁徙到这里,筑造了新的蜂巢。   蜂族人的蜂巢是最资深的建筑师也无法复刻的神造建筑,祂仅需一小块王台碎片,配合蜂族人的信仰之力,就能慢慢拓展成由若干六边形组合成的宏大建筑。   更令人不可思的是,这看似一动不动的建筑,竟是有生命力的,祂不仅能孕育蜂族的后代,每隔十年左右,还会选出下一任的王。   新的栖息地,拥有不输于凌熠故乡景埠穹廊的无垠花海,众人抵达后,都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唐德情不自禁感叹:“当年,我们的军队,就是在这么美的幻境,展开屠杀的吗……”   凌熠顷刻被带回至那个血流成河、火光漫天的夜晚,悲痛之色难掩。   奥瑟很不满地瞪了眼唐德,后者也觉察失言,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又怎么够偿还蜂族这么多年的血与泪。   “凌熠,”奥瑟极低沉地开口,“等我回国,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凌熠推他胸口:“放我下来。”   “你先不要动气,眼下身体最重要。”   “我没有跟你生气,蜂巢位置是加密的,我不能言说也不能指路,只能凭借我们特有的脑内罗盘走进去。如果没有我带路,你们就是在这里绕七天七夜,也找不到入口。”   “那么……”奥瑟视线往一旁的唐德飘去。   “我也不需要轮椅!”凌熠无奈至极,“我健康得很,能走能跑,别把我想成需要躺着保胎的高危产夫。”   他不是没想过,一向以繁殖癌著称的奥瑟,一旦当上准爸爸会有多紧张,只是没想到会紧张到这种程度。   不夸张地说,如果呼吸可以代劳,奥瑟都恨不得替他喘气。   奥瑟很不情愿地把人放下,在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生怕他摔了绊了。   其他人尾随其后,唐德的轮椅在花海里寸步难行,开始还由下属搀扶着步行,但总是落后,凌熠干脆让火羽把他放在肩头扛着。唐德怎么说也是身高挺拔的ALPHA一枚,火羽扛起来面不改色,走路也毫不费力。   “我堂堂皇太子近卫队队长,你这么整就没礼貌了我告诉你,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你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这么大力气?……换个姿势行不行,硌到我内伤了哎哟哎哟……”   长长的队伍就在唐德的碎碎念中前进,连奥瑟都没忍住观察了好几次火羽。   “在我毫无察觉时,你也没少发展自己的力量。”   凌熠警惕:“你不会想跟他们秋后算账吧?”   “我只是好奇,连兰泽这样的人都死心塌地帮你,他可不是那些被你信息素迷得晕头转向的楞头ALPHA。”   凌熠听了想笑:“被我的信息素迷得神魂颠倒的中年ALPHA,怎么还瞧不起年轻人了?”   “萨利夫人分娩,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那么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的那些小伙伴,个个都比我更早知情吧?”   凌熠转过身,在他领口佯做摆弄:“冯狄·奥瑟先生,你答应过我不翻旧账的,尤其不能动我的人,我这个人很护短的。”   奥瑟抓住他的手:“难道我还不算你的人吗?我都跟你造出人来了。”   凌熠眼角一跳,抽手转身就走,奥瑟心中警觉,快步追上问:“难不成…造出来的不是人?你们蜂族人,小的时候是人类婴儿,还是……小蜜蜂?”   “冯狄·奥瑟!”   “是人是蜂我都能接受!我只想有个心理准备……凌熠你别走那么快,这里路滑不安全……都走这么久了,你要不要原地休息一下?”……   一行人走了约四十分钟,沿途的花卉越来越陌生,花香越来越浓郁,花间飞舞的蜂蝶也越来越多。   “到了。”   “这里?”奥瑟狐疑地打望四周,这里与沿途的花海几乎无差,如果非要说哪里有区别,四周的浓雾使视线变得有限,让人看不清远处。   凌熠合上眼,展开双臂,专属于他的信息素气味缓慢上升,被香气吸引来的蜜蜂绕着他的身体有规则地飞舞,很快凝聚成了一小撮。   凌熠扬起手臂,旋转、抬头、移步,身姿轻盈灵动,每个动作看似无序,却又有着独特的轨迹和节奏,蜜蜂围着他共舞,跳着只有他们懂的语言,花颜六色的花瓣被卷上天,再纷纷扬扬地洒落。   “啊,那个,那个是,”唐德如同发现新大陆,“凌熠殿下在舞会上跳的开场舞!”   蜂群围绕凌熠右臂旋转,形成一道圆环,到某个时机成熟的时候,凌熠朝前方一指,圆环脱手,如同一支离弦利箭,笔直射进神秘而深不可测的迷雾。   少顷,若干黑影从迷雾中显现,快速朝这个方向走来。   “我等你好久,你终于来了。”   为首的女性OMEGA,正是那日在希尔德贝里假死脱身的蜂族间谍泰莎。   待看清奥瑟的脸后,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凌熠,又看看奥瑟,就这么打量了好几个回合,自然也不会错过凌熠那醒目的纹身。   “你是说,你不仅没做掉这个男人,还怀了他的崽?”   “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还把人领到了这里,是的。”   奥瑟甚至直了直背脊,一副家属就该陪产夫到产房的气势。   “伊登侯爵夫人,好久不见。侯爵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开心。”   泰莎半天才长吁一口气:“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我为你请示王吧。”   她也举起手臂在空中快速舞动几下,又一撮蜜蜂飞回去通风报信。   现任蜂王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双王台中的第一胎,马上就要迎来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凌熠见到蜂王,立刻鞠躬行礼,奥瑟见状,也收起傲气,表现出恭敬的模样。他一颔首,身后的人跟着齐刷刷弯腰。   “尊敬的王,您迷途的子民凌熠,今日终于有幸得见您的尊颜。”   蜂王热情地将他扶起,却对他以外的人视而不见。   “你的情况,泰莎已经全部告诉过我,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凌熠眼眶一酸,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好在强忍了下来。   “多谢王关心,我原本已生擒宿敌卢乎伦,可惜——”   泰莎插嘴:“王,其他事可以缓缓再说,凌熠看起来已经临近产期,不能再耽搁了。”   蜂王浅浅一笑,目光终于落在一旁的奥瑟身上。   “你说的情况显而易见,但是很可惜,没有我的准许,凌熠不能归巢。” 第91章   凌熠刚要开口,忽然眼前一阵眩晕,身子下意识跟着晃了晃,奥瑟眼疾手快,将人搀扶住。   凌熠抬起手腕,最初浅金色的纹身已经变成较深的古金色,散发出的荧光像有呼吸一样忽明忽灭。   泰莎:“王,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   “如果他一个人回来,我会举行最隆重的仪式欢迎他回家。”   奥瑟:“我们剩下的人可以在外面等!”   “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   奥瑟毕生没对任何人低声下气过——哪怕是对皇帝,方才见面行礼,已是他对蜂王这种小部落领袖能表现出的最大程度的恭敬。经历被对方无视再拒绝后,奥瑟再也伪装不出恭敬的态度,又恢复天生上位者的霸道气场,胡乱散发的ALPHA信息素极为强势。   “凭什么?凌熠也是你们蜂族一员。”   “他本人是,但是他的孩子不是。蜂族与冯狄帝国有血海深仇,让拥有冯狄血脉的孩子在蜂巢诞生,对我们而言,岂不是奇耻大辱?”   “你想报仇雪恨,可以冲我来,孩子是无辜的!”   “帝国军队屠杀我子民的时候,可想过他们也是无辜的吗?”   奥瑟一时哑口,唐德心急,忍着剧痛从队尾跳到队首:“消灭蜂族也不是我家殿下的意思,我家殿下对凌熠殿下的好也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千里迢迢跑来生孩子,你这个昆虫大王怎么一点人道主义都不讲?”   泰莎小声附议:“王,据我在帝国首都潜伏多年的所见所闻,奥瑟殿下的确没有参与过针对蜂族的捕杀行动,也一直在牵制卢乎伦的行动,凌熠更是想方设法协助我脱身,您看要不……”   “正因为凌熠帮助过你,我才会容忍这些残忍的帝国人活着站在这里,否则他们刚才就变成花海的肥料了。”   凌熠昏昏沉沉中,清楚地听见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其中属奥瑟气焰最为嚣张,“如果不让进,我们就硬闯!今天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蜂巢,谁都无法阻止我冯狄·奥瑟的孩子出生!”   “哼,就凭你们这点兵力?那就试试看!”   从队伍中闪出两道黑影,一个挡在蜂王面前,另一个动作极快,单手扼紧蜂王喉咙,仿佛轻轻一拧就能取蜂王性命。   “王!”蜂王部众们顿时如临大敌。   “火羽!不可以对王无礼!”凌熠忙阻止。   火羽顺从收手,席勒依然执着地站在原地。   “蜂王陛下,今天如果您不让凌熠进去,我们是不会妥协的,恳请您看在凌熠是同族的份上,高抬贵手。”   蜂王不悦地揉着被弄痛的脖子,打量着面前的年轻ALPHA:“你又是谁?”   “我是凌熠的护卫,也是他的哥哥。”   “你们这些帝国人,对凌熠一个蜂族人,倒是掏心掏肺地好。”   蜂王望向凌熠:“算了,我就破例恩准你们进去,跟我来。”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凌熠觉得那笑容别有深意,眼下又容不得他犹豫和思考,一行人就这样尾随蜂王走进迷雾。   泰莎因过意不去,主动走在凌熠身边,给他解释:“你别怪王,他一出生就被迫过逃亡的生活,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种下王台时,整个部族才十几个人。”   “这么多年,部族没有成王,只有他一个幼王,又要重建蜂巢,又要平衡族内信息素。他甚至还背负着繁衍新王的压力,谁又体谅到他也只是个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   蜂巢平均十年左右神选出一位蜂王,新王通常由在位的蜂王所生。蜂王长到一定年龄,生育能力退化,就会让位给下任蜂王,这个下任蜂王,其实是上一任蜂王的骨肉。   依照这种更新迭代的习俗,每任蜂王在位时间只有十年左右,然而这个蜂巢没有成王,也就没有新的幼王,两任王之间断层至少十八年,意味着蜂王成年后必须马上生育,断层时间越久,蜂巢无王的风险越高。   蜂王的作用不光是生育,更重要的是平衡整个部族的信息素,使子民各司其职。巢若无王,整个部族将如同倾巢覆卵,在短时间内自我毁灭。   凌熠:“我没有责怪王,位置互换,我也未必能这么大度地允许仇人在自己的地盘繁衍后代。”   泰莎:“你理解就好。哎,不过我还是得说你,使美人计把自己搭进去,太丢咱们蜂族人的脸了。早知道我多留几天,教你几招,也不至于被奥瑟殿下占那么大便宜。”   凌熠不知说什么,只能干笑。不知不觉中,浓雾几乎剥夺全部视线,凌熠回头,才发现竟然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殿下?你人呢?你在哪里?……席勒?火羽?……唐德?”   “别叫了,他们听不到的。”   蜂王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嘴角依然挂着那抹古怪的笑。   “您——”凌熠快速抽动鼻子,“这个气味是……迷心莲?”   “迷心莲的花香闻多了会短暂昏迷,但对蜂族人没有影响。我们在这里种植了成片的迷心莲,就是为了防止敌人入侵,类似这样的防御措施,我们还布置了很多。你不会以为,经历过那种浩劫以后,我们还像从前的蜂族人一样,天真淳朴地拥抱外人吧?”   “可您不是已经同意让我们进去了吗?”   “我不这么说,怎么把他们骗进来?”   一个蜂族人急匆匆跑过来汇报:“王,还有人醒着——”   话音未落,人已倒下,火羽一如既往出现在身后,面无表情的习惯使他看起来格外无辜。   “你说不许对王无礼,没说不能对其他人无礼。”   凌熠:“……行,但你为什么没事?”   火羽:“不知道。”   “我们也没事,”兰泽戴着他常用的医用面罩,搀扶着凯恩,穿过迷雾缓缓走来,“闻到陌生气味及时佩戴口罩是个好习惯。”   “那他呢?”蜂王不解地指着凯恩,一个迷不倒就算了,怎么两个三个,都不受影响?   凌熠:“忘记说了,凯恩也是同胞,他是潜伏在卢乎伦身边的卧底。”   蜂王态度有了显著转变:“那死老头生性多疑,我们在他身边安插过好几个人,都以失败告终,还以为没有人能成功接近那老头。”   “那好吧,”他转变口风,“看在你们这些散兵游将也在努力为族人复仇的份上,我愿意给凌熠……不,给那位差脾气的皇子一次机会。”   他一转身,差点撞到人:“……怎么又是你?”   席勒也戴着他的高级军用透明面罩:“闻到陌生气味及时佩戴口罩是个好习惯。”   “哈,哈哈,”蜂王气笑了,“这可是我引以为傲的防御系统……”   此时的蜂王真情流露,不见先前装腔作势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个十七岁的大孩子,为自己引以为傲的防御系统失灵而发脾气。   凌熠心生怜意,眼前人仿佛只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   他只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至少您防住了差脾气的皇子,还有他的笨蛋下属。”   .   奥瑟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阴暗逼仄的监牢之中。   他尝试摇晃铁栏杆,铐在手腕上的沉重铁链随着动作剧烈摆动,哗哗作响,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空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响声引来了人,来人在墙壁上摸了一下,点亮壁灯。   那点微弱的灯光只算得上聊胜于无,勉强照亮来人的脸。   “……凌熠?”奥瑟不可思议地盯着铁栏杆外面的人。   “怎么了?”凌熠慢条斯理地走到监牢跟前,“这个场景,是不是很熟悉?”   奥瑟隔着栏杆,紧张地抓住凌熠的手检查:“我们的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纹身还在,光泽也不忽明忽灭了,保持在一种较深的古金色。   “孩子还在体内,也稳定住了,暂时不会有危险。”   奥瑟长松口气:“那个阴险的蜂王,竟敢暗算我?等我出去,定要跟他算账!”   “说得容易,身为阶下囚的你,打算怎么从这里出去呢?”   奥瑟眉头微皱,没懂他的意思。   凌熠好心地晃晃手里的钥匙:“钥匙在我这里,想得到它就讨好我,像我当初讨好你那样。”   奥瑟似乎是懂了:“你认真的?”   凌熠歪头:“这很难吗?奥瑟殿下。”   监牢里的人后退一步,不加思索,没有犹豫,从上到下,一颗一颗地,开始解制服的纽扣。   摩擦的铁链为他的动作制造混响,时不时被遮挡的灯光在胸膛留下阴影,在骨节鲜明的手指驱动下,每个动作都完成得刚劲沉稳,目光没有一丝一毫转移。   自人类发明监牢以来,从未有过哪个阶下囚,如此霸气地摇尾乞怜过。   “这样够吗?”奥瑟摊开手臂,大方向凌熠展示裸露的胸膛。   凌熠故作挑剔地上下打量:“就这?”   奥瑟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掌心贴在胸口,缓缓向下,延伸到更为隐蔽的腹肌:“那这样呢?”   奥瑟的肌肉弹性十足,皮肤顺滑,凌熠摸了个爽,嘴上依旧嫌弃:“啧,就那样吧。”   “当初你让我看,可没让我摸。”   “过去这么久,讨点利息,不过分吧?”   “我还可以付更多。”奥瑟扣住凌熠后脑,隔着栏杆,深情地与他接吻。   年久失修的壁灯电压不稳,时亮时灭。逼仄的囚室很快被两股完美相融的信息素填满,充满霉味的分子失去了主场,被赶到角落。   两个人忘我地相互汲取,冰冷栏杆碍事的存在,也浇灭不了他们的热情。   凌熠掌心在奥瑟制服下肆无忌惮地摸索,颈后的腺体开始阵阵发烫,呼唤爱侣信息素的注入。   “不行!”凌熠在奥瑟指腹达到后颈处时清醒回来,及时将人推开,“不能继续了,再进行下去会出事。”   奥瑟如同欲望被打断的野兽,喘着粗气盯着他,随时寻找机会将人拆吃入腹。   “别忘了我还有孕在身。”   奥瑟一秒老实得像个哈巴狗。   凌熠把人从牢里放出来,也解了他的手铐:“王已经向我承诺,只要你答应他的条件,就允许我在蜂巢产子。”   “什么条件?”   “承诺永不侵略蜂族,在穹廊旧址立受害者纪念碑,处决卢乎伦等等,都是些很合理的条件。”   “没问题,”奥瑟一口答应,“我还可以资助蜂族在景埠穹廊重建蜂巢。”   “你乐意资助,人家还不乐意回去呢,谁想回到那片伤心之地。”   “地点随便他挑。”奥瑟想得长远,蜂巢位于珈国境内,未来凌熠生二胎三胎四胎都不方便,如果能迁到首都附近是最好的。   “等下你们当面谈吧,关键是你见到王后要恭敬些,王可是我们蜂族最高领袖,就算是——”   奥瑟见他语停,追问:“就算什么?”   ——就算是贝尔叔叔,见到王,也是礼貌有加的。   “没什么,”凌熠摇摇头,“记住我的话。”   奥瑟把准备走的他拦下,声音低沉:“也记住我的话,为了你和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   唐德跟其他下属捆在一起,见到奥瑟立刻不安分地扭动。   “殿下!那昆虫大王出尔反尔,把我们都抓了,他没为难您吧?”   “我带来的是帝国精锐,这么轻松被人一网打尽,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唐德委屈:“您不是也着了他的道?”   “我是关心则乱!”   “您关心凌熠殿下,我也关心您啊,我也很乱。”   蜂王带着他的随从们款步而来:“差脾气皇子和笨蛋下属,君臣感情真好啊。”   奥瑟谨记凌熠的话,这一次语气恭敬许多:“王,又见面了,多谢您不计前嫌,接纳凌熠。”   “谁说我完全接纳了?”蜂王坐下来,当着他的面傲慢地翘起二郎腿。   “我知道,我接受您的条件。”   “我还没说是什么条件。”   “无论您开出什么条件,我都无条件接受。”   “这可是你说的。”   蜂王拍拍手,远处几名蜂族人用力一扯,扯下一块巨型幕布。   随着幕布落下,一间全透明的玻璃房出现在众人面前。   唐德等人惊得合不拢嘴:“这、这是……”   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墙,成千上万只蜜蜂,成群结队地,在有限的空间里飞舞穿梭。无数双翅膀高速震动,卷起黄黑相间的风暴,在玻璃房顶下聚成一团涌动的乌云。   倘若有患密集恐惧症的人在现场,怕是要当场昏厥。   凌熠不解:“王,您这是何意?”   蜂王伸出三根手指:“三分钟。只要尊敬的皇子殿下在蜂房内待满三分钟,我就允许凌熠进入蜂巢。” 第92章   “三分钟!?”唐德大叫,“任谁看了都知道进去必死无疑,你根本就是想害我家殿下!”   凌熠:“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蜂王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根食指,一只蜜蜂飞过来,绕着他的手指飞舞。   “蜜蜂蜇人,人未必有事,但蜜蜂必死,所以蜜蜂只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蜇人。生命受到威胁会死,蜇人也会死,结局一样,为什么还要拼上性命反抗?”   他的手指在空中横向画8字,蜜蜂跟随他的指尖飞出相同的路线。   “因为牺牲自己可以保护同伴,蜜蜂这种可爱的小东西,不会主动攻击别的生命,但会为了群体义无反顾地赴死。像蜜蜂一样与世无争的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蜂王站起身,朝奥瑟走去:“我们蜂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每个蜂族人死后,灵魂会化作蜜蜂。”   他指向远处的玻璃房:“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死在帝国铁骑下的蜂族冤魂,比那蜂房里的生命加起来还要多!用冯狄家族一个人的性命,平息数万蜂族冤魂的怨气,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四面八方猛地响起激昂的歌声,那是蜂族的专属战歌,歌声中掺杂着愤怒与悲痛,绝望与新生,如汹涌潮水般朝他们涌来。   凌熠挡在奥瑟前面:“不行!不可以去!我们走!”   他拉起奥瑟要走,后者却纹丝不动。   凌熠回头:“火羽!”   眨眼间蜂王又被单手擒住。   奥瑟:“不要对王无礼。”   火羽手指没有松开的迹象:“我不听你的,我只听他的。”   蜂王性命被人拿捏在手里,却也淡定从容:“你们就算杀了我,也进不了蜂巢,还会被剩下的族人追杀至死。凌熠身为蜂族,怎么会不清楚这一点?”   “我不会伤害您!我只要您撤回这么过分的条件!”   “我的条件比起他们对我们的伤害不值一提。”   凌熠双目赤红:“如果只有流血才能了结恩怨,害死贝尔叔叔的凶手才是真正该死的那个人!”   他情绪激动,气血上涌,随之而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蜂王:“情绪波动过大,也会增加流产的风险,奉劝你冷静。”   奥瑟扶住凌熠:“王说的对,冯狄家族必须有人为帝国的所作所为赎罪。”   凌熠又急又气:“罪魁祸首是卢乎伦,通过法案的是冯狄·霍夫,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身上同时流着他们两个人的血。而且,我是家族中唯一有求于他的人,势必要付出些代价。”   凌熠:“我不同意!”   唐德:“我也不同意!如果你们非要挑一个不相干的人祭祀,那就选我好了!”   “唐德,席勒,之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们都要安全护送凌熠和孩子回国。”   唐德声音带着哭腔:“呸呸呸!我不听!什么不吉利的话,您快点吐掉!马上!”   席勒要冷静得多:“只要您和凌熠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带着二位杀出去。”   “都不许胡来。王说蜜蜂不会攻击对它们没有生命威胁的对象,我相信他的话。”   蜂王客气地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殿下……”凌熠攥紧他衣角的手不肯松开。   奥瑟在他额头轻轻一吻:“我答应过,会为你和孩子做任何事。”   一吻结束,他义无反顾地走向玻璃房。   他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扎在心头的蜂刺,每一次抬起脚,都像蜂刺连着内脏从体内拔出。   四面八方的战歌变得更加嘹亮,中间掺杂着唐德撕心裂肺的喊声。   蜂王勾唇:“我忘了说,蜜蜂的确不会主动攻击没有威胁的对象。但目标如果因为恐惧,做出哪怕一丁点防御的动作,都有概率被误解为攻击,毕竟他们只有昆虫的智商,不能百分百理解人类的肢体语言。”   凌熠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眼睛里只有奥瑟的背影,蜂王的话只是一串朦胧的意义不明的噪音。   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令人毛骨悚然的蜂鸣声在奥瑟耳边炸开,成群的蜜蜂好似沙尘暴中的沙砾,在空中疯狂地飞舞冲撞,将整个空间填得密不透风。   倘若恐惧可以具象化,这就是人类能想象到的恐惧之首,遮天蔽日的蜂暴,宛如末日降临,随时随地将奥瑟吞噬。   蜂王却心情愉悦地看着好戏:“放心,蜂群不会一上来就攻击他。他身上有凌熠的信息素气味,蜜蜂们需要一点时间分辨是敌是友,这至少能为他争取三十秒的时间。至于三十秒之后,能不能克制住恐惧的本能,不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就看他的定力了。”   奥瑟被蜂云笼罩,蜜蜂们围绕着他高速飞舞,即便不被刺蜇伤,也依旧逃不开皮肤阵阵摩擦的刺痛。   时间进入了慢速维度,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久,回荡在鼓膜处的心跳声也变得无比漫长,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的心跳竟奇迹般放缓。   站在蜂房中央的人缓慢朝向空中抬起手臂。   凌熠瞳孔骤缩:“不要动!”   为时已晚。   蜂王佯作惋惜地摇摇头:“进去之前我其实还蛮看好他的,可惜了。答应他的承诺我会遵守,你可以准备一下,跟我去蜂巢了。”   他斜眼瞄火羽:“怎么,都这种时候了,还不放手?”   火羽犹豫了下,松开蜂王的脖子。   “真听话,我其实也不忍心看这么残忍的景象。被群蜂蛰死大概是这世上最难看的死相了,我建议你也不要看,留一点美好印象。”   他丢下一句话,轻飘飘转身走了,泰莎忽然指着玻璃房,惊喜叫道:“王!您看!”   “什么?”蜂王快速转身,一时惊讶地合不拢嘴。   来自异族的ALPHA王子,在群蜂环绕中,矫健而娴熟地跳起了只有蜂族才懂的舞步,举手投足,挥斥方遒,苍劲有力。   那些蜜蜂仿佛听懂了他的召唤,不再无序地横冲直撞,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又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伴随他的舞姿,整齐划一地伴舞,有节奏地律动,恰似空中起伏的金色麦浪。   此时此刻,人与蜂宛如化作一体,阳光透过玻璃照耀着蜂房的一切生命,所有观众被眼前奇异的景象所震撼。   泰莎掩住嘴,却难掩眼中喜色:“呵,哈哈,这是舞会上,凌熠跟奥瑟殿下跳的那支开场舞啊!天知道当我看到奥瑟殿下跳着蜂族独有的舞步时,我整个人有多惊讶!”   她转头:“王,这样算挑战成功了吗?”   蜂王死死盯住蜂房中央翩翩起舞的ALPHA,半晌才忿忿地丢下一句:“连这个都教给他,你可真爱他。”   凌熠冲过去,把摆出ENDING POSE的奥瑟从蜂房里拖出来,惊魂未定地扑进他怀里。蜜蜂从大敞的玻璃门飞出,经过紧紧相拥的二人,继续回它们的花田采蜜去了。   唐德感动得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叩拜:“谢谢凌熠殿下,谢谢凌熠殿下!”   奥瑟抬起头,与不远处的蜂王四目相对:“我已完成您开出的条件,可以履行承诺了吗?”   蜂王轻哼:“这一关算你过了,但还有一关——”   凌熠扔下奥瑟,径直走向蜂王:“王,我敬您是王,又是未成年的幼王,才会对您一再忍让。但您要是继续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们,就别怪我对您无礼了。”   见他气势汹汹地杀到跟前,蜂王竟有些打怵,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的人动不动就勒我脖子,也没见你多有礼貌啊?他是通过了我的考验,可蜂巢会不会接纳你们的孩子,是由神来决定的,又由不得我做主。”   凌熠冷静下来:“那现在可以带我们去蜂巢了吗?”   蜂王抻抻脖子,假装无事发生:“跟我来。”   .   神殿还是那般辉煌宏伟,但比起凌熠记忆中的那一座,规模小了近三分之一,成形的六边形巢室数量,也比过去少了一半。   “这已是我们尽到的最大努力了,”泰莎说,“好在现在人口也不多,很多巢室都空着。”   奥瑟曾在卢贝尔的札记中读到过有蜂巢的描述,这是第一次亲眼所见,每一个巢室都像精准测量的几何图案,规整有序。一些巢室是暗沉的,另一些则散发着光泽,侧壁还流动着金色的波纹。   “亮光的巢室代表有卵正在孵化,我们蜂族人既是哺乳,又是卵生,虽然胎儿在卵中孵化,从蜂巢汲取营养却是通过脐带。”蜂王对奥瑟的态度变得客气多了,“你可以来这里看。”   奥瑟凑近一瞧,直径小臂大小的透明金球内,一个已经成形的人类婴儿安静地睡在液体中,脐带连接着婴儿的肚脐和巢室。   “这是即将要出壳的婴儿,从结卵到孵化只需要十五天。”   “这么快?”奥瑟有点意外。   “因为卵已经在孕蜂体内发育一段时间了,你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凌熠:“……”   “懂了,问也是白问。事不宜迟,你快到圣坛上去。”   圣坛位于四根晶莹剔透的蜂蜡圆柱中央,表面光滑如镜,中央微微凹陷,表面雕刻着精致细腻的蜂纹图案。   凌熠刚在那上面站定,从脚下升起一股浮力,将他向上托举,到四肢悬空。他双目微微闭合,眉心隐现痛苦之色。   蜂王口中念念有词,凌熠身上的纹身逐渐发出强烈的光芒,照亮整个圣坛。紧接着,那些蜿蜒的线条逐渐溢出,在空中重组成复杂古老的符文,环绕他的身体高速旋转。   凌熠的信息素充满整间神殿,无数细小的金色粒子在他周身舞动盘旋,跟符文一点点聚合在一起,逐渐汇聚成只手可握的浑圆球体,表面晶莹剔透。   泰莎双手端着暗红色配有流苏的软垫,等候在旁边,待空中球体凝聚完毕,自动漂来,落于软垫之上。   她将安放着三枚蜂卵的软垫端到奥瑟面前,后者紧张到不敢呼吸。   “三个?…我有三个孩子?”   “那还不一定呢,”蜂王语气风凉,“要看我们的神明愿不愿意接纳你这个异族的后代。”   “接下来只能交给您了,奥瑟殿下。”   奥瑟以轻微到不能更轻微的动作,从泰莎手里接过软垫,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世界上最易碎的瑰宝。   “我要怎么做?”他连讲话都轻声细语。   凌熠从圣坛上走下来,纹身消失得干干净净。   “等下所有人出去后,你把这三枚卵端到巢室跟前就行了。”   他想多交代几句,给奥瑟一个心理准备。   “不是所有卵都会被巢室接纳,一些不适合生存的胚胎从一开始就会被淘汰,三枚卵里能有一两枚存活,就已经很好了。”   “原来是这样。”得知自己不是一次性当了三个孩子的爸爸,奥瑟面露失望。   也有三枚都被拒绝的可能性。凌熠不忍心打击奥瑟,只能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随众人一起离开神殿。   整间大殿只剩奥瑟一人,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到蜂巢跟前,选中并排三个闲置的巢室。   圆卵又像有了生命似的,漂浮至半空中,各自飞到一个巢室上方,再缓慢下落。当卵飘起来的那一瞬间,奥瑟手中的软垫神奇地化作玫瑰花瓣,从他指缝间洋洋洒洒地滑落。   仿佛等待了一亿年那么久,最右边的巢室被点亮。   奥瑟心跳一滞:“这是…成功了?”   话音方落,中间的巢室也同样泛起金光。   只剩最左边的巢室还暗着,奥瑟紧张地盯着它,眼睛一眨不眨。   它终究没有亮起,卵离开巢室,原路返回到奥瑟掌心。   “为什么?它为什么不行?”奥瑟不甘心,“我觉得它非常健康,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神?蜂族的主神?你听到了吗?”他仰起头,寻找所谓的神明,“有没有可能是你看错了?”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   “我不知道你的筛选标准是什么,但是你给我听好了,你需要的营养,我可以无限量供应,你想要的供品,我也无条件上供。但如果你敢将我冯狄·奥瑟的孩子拒之门外,等我另外两个孩子出生后,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卵还是停留在掌心里一动不动,被他狠狠威胁的神宛若不存在。   奥瑟看着掌心,叹了口气。   “抱歉孩子,看来你我没有缘分了。”   他转身朝殿外走,刚走了两步又返回原地,面向蜂巢,虔诚地单膝跪下。   “尊敬的神明阁下,我不想放弃我的任何一个孩子,哪怕它不是那么完美。我以性命起誓,无论这个孩子生下来有何种缺陷,我都会倾尽全力将它抚养长大。我由衷地为我刚才的言行表示道歉,并恳请您再给它一次机会。”   一秒、两秒、三秒……   晶莹剔透的卵再度浮到半空,回到拒绝过它的巢室,巢室里的光,也幽幽地亮了起来…… 第93章   凌熠等人在神殿外焦灼等待好久,神殿门一打开就迫不及待围上去:“怎么样?收了几个?”   奥瑟神色自若:“三个。”   凌熠惊愕:“三个都成活了?”   他看上去不大相信,丢下奥瑟跑进神殿里查看。蜂族人虽然产卵量多,但淘汰率也高,否则人口早就成倍数增长了。   蜂巢第一排最醒目的位置,并列的三个巢室被点亮,凌熠第一眼就直觉那些是他的卵。   “没骗你吧,三个就是三个。”奥瑟出现在身后,仿佛在邀功。   紧跟着进来的泰莎等人也惊叹:“三胎全部成活,在我们这儿可是百里挑一的概率。”   “看来我的基因得到了你们神明的认可。”一个生下来就基因突变的ALPHA大言不惭地说着。   蜂王翻了个白眼。   凌熠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正仔细端详巢室里淡淡发光的卵。看到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每个巢室壁都出现了金色纹样,跟凌熠之前的纹身图案很相像,泰莎招呼蜂王:“王,您帮凌熠读一下,他肯定也很想知道。”   凌熠顿时投去期待的目光,奥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但也偷偷竖起耳朵。   蜂王挪蹭到右边第一个巢室,瞟了一眼:“这是个OMEGA男孩。”   奥瑟:!   竟然可以提前看到性别吗?   泰莎从奥瑟的表情中猜到其想法,笑着解释:“这些纹样是我们蜂族的古文字,每一种都包含有特定的意思,只是因为太复杂,会读的人不多。”   说话间蜂王已经解读完第二个:“这个也是男孩,是个ALPHA。”   “最后一个呢?”奥瑟忍不住追问。   最后一个巢室的花纹与前两个有着显著的区别,蜂王语气也柔和了些:“这是一位OMEGA小公主,你生的倒是挺全。”   奥瑟紧扣巢壁的边缘,努力克制澎湃的心情。   梦寐以求的幸福成倍地向他砸来,有种极不真实的幻境感。   凌熠忽然动了动鼻翼,似乎闻到些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他凑近巢室,从左到右挨个嗅过去,在证实了自己的推断后,略带难堪地扶住额头。   “蕾莎莉娅女王说的居然是真的,吃什么花的蜂王浆就会生出什么味道的宝宝。极光鸢尾、柚茜花、大蜜菊,我吃的最多的三种口味,都在这里了……”   奥瑟:“你的意思是,中间这小子,闻起来像雷铖家的院子?”   凌熠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丝不满:“孩子还没孵出来,你就嫌弃上了?”   “我怎么可能嫌弃我们的孩子,我是想到以雷铖那家伙的性子,以后一定会追着要他认干爹。”   孩子认雷铖做干爹,那凌熠就是雷钺的叔叔辈了。比起奥瑟,雷钺才更会反对吧?   唐德等人千盼万盼,终于等到奥瑟一行人归来。他们虽被解了绳子,但仍然被困在原地,哪也去不了。   “殿下!二位殿下!你们终于回来了,孩子在哪里?快让我抱抱!”   凌熠:“你当我们是去购物的,去了就能买到?孩子孵化要半个月,这段时间正好够你养伤。”   “半个月?这么久!”唐德一时没控制住,声音大了些。   “怎么?你也急着要生?”   “不是不是,国内现在一团糟,奥瑟殿下一走,更没个坐镇的了。皇帝陛下还在昏迷,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也不是没有,我是担心有人会趁乱生事。”   “你的话太多了。”奥瑟给他一个眼神警告。   “那您看,要不要先回去主持大局,等半个月后稳定下来,我们再回来接小殿下。”   “要回你自己回,在我的孩子们出生之前,我哪里都不去。”   唐德瞬间抓住重点:“孩子们!所以不是小殿下,而是小殿下们?那具体是几个?如果是蜜蜂族的话,一次生几十上百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吧?我们的船回去时还能装得下吗?”   凌熠:“你的话太多了。”   “我太激动了啊,凌熠殿下!原本以为我家殿下这辈子都没机会做爸爸了,没想到突然有了孩子,还不止一个,我要是他,这会儿都幸福疯了!”   凌熠偷看了眼奥瑟,他看上去倒是情绪稳定,半点没有唐德说的“幸福疯了”的迹象。   “你真要留在这里等,我去跟王说,请他为我们安排住处。”   唐德嚷嚷着插嘴:“昆虫大王真的会同意吗?这里的人,对我们都不大待见。”   唐德说的是事实,来来往往的族人见到他们,眼神都抱有敌意。   “他们能待见你们,那才叫奇怪呢。”   奥瑟:“让蜂王为你安置好住处,至于剩下的人,随便安排个露宿的地方就够了。”   唐德大惊小怪:“天哪!我家养尊处优的殿下居然为了孩子们,要在户外扎寨露营半个月之久!连在医院陪床都要换家具的您,何时吃过这种风餐露宿的苦?”   “你再这么话多,立刻给我滚回帝国!”   威胁十分奏效,唐德当即闭嘴。   凌熠:“我先去试试看,万一王同意呢?你们稍等我片刻。”   凌熠在蜂族部落中穿行,途径一栋栋错落有致的木屋,家家户户门前立着造型古朴的蜂蜡雕塑,悬挂在枝头的色彩斑斓的花蜜罐,还有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蜜香,这些都是他童年记忆里的景象,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里的人以赤足亲吻大地,以大片裸露的皮肤拥抱阳光,比起单薄的布料,更爱用天然的珠宝装饰自己。他们美得原始、奔放、自由自在,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在帝国的现代文明社会中居住了十几年,昔日原始的生活方式,还是刻在了凌熠灵魂深处,他依旧对这里的生活充满向往。   凌熠最终在一片花圃前找到蜂王,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席勒居然也在这里。   这个穿着风格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家伙,正跟他最看不惯的那类人杵在一起。并不是因为贪图他蜂王的身份地位,而是蜂王促狭地引来一群蜜蜂,把自己跟席勒围在蜂圈里,堵住了他每一条去路。   席勒板着张凌熠见惯的臭脸:“蜂王陛下,麻烦将您的蜂群收起来,我要过去。”   “蜂王陛下?”蜂王愈发凑近一步,“还从来没有人叫过我陛下,真好听,再叫一声听听?”   席勒倒退半步避让,却又被迫因蜂群停下,两个人之间仅剩一拳的距离。   他浑身抗拒,眼神旁落,就是不肯看衣着奔放的蜂王一眼。   “您贵为一族之首,行为举止却这么地…不知检点,实在是令您的部族蒙羞。”   蜂王发出一串妩媚的笑声:“你是凌熠的哥哥,他从没告诉过你,我们蜂族人向来就是这样的?”   “凌熠时常罔顾规矩,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比您略懂分寸。”   凌熠本来还想过去替他解围,一听他说自己“也不怎么样”,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留在原地看戏,甚至还摘了把旁边向日葵上的瓜子。   “你们那些古板的条条框框,把人都训傻了。你看看你,这里常年夏季,你还穿的这么多,难道不热么?”   蜂王的手指向他制服领口的纽扣探去,被席勒一把拍开。   “请您自重!”   “你真可爱,也从来没有人说过要我自重。”   席勒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水:“我再一次请求您收回蜂群,让我过去。”   “我要是不肯呢?凌熠把蜂族舞蹈教给姓冯狄的,却没教给你,说明他也没怎么在意你这个哥哥。”蜂王继续火上浇油。   席勒濒临忍耐的极限,就在他准备爆发时,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的凌熠,不知道在那边站了多久,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在嗑。   他一记眼刀飞过去,警告凌熠再不过来,自己就要对蜂王无礼。   凌熠这才从花丛后现身,蜂王见到他,敷衍地挥了几下手,绕在二人身边的蜂群转眼消失不见。   席勒拔腿就走,一秒都不愿多待。   “我哥这人天下第一保守,您这么逗他,只会吓到他。”   “他对你也是这样的态度?”   “岂止呢,连我把脚翘到桌子上他都要说我。念军校的时候,大家都叫他行走的校训,您就知道这人有多恪守礼仪规范那一套了。”   “你带来的两个保镖,一个总是掐我脖子,我不喜欢。倒是你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一逗他就生气,真有意思。”   “我懂您,我无聊的时候也喜欢气他消遣。”   “你的确是我们蜂族人,不会有假。”   蜂王朝凌熠走去。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凌熠把来意说了一遍。   “我想问您借几间大一点的屋子,让跟我来的人借住到卵孵化的日子。”   “没问题。”   他干脆得令凌熠都有些不适应。   “您这么快就答应了?”   “我当然有条件。”   凌熠一听这话头就大:“又来了,您怎么这么喜欢提条件?”   “别急,你先听了我的条件再说。”   “好,那事先声明,如果还是像之前那么过分的条件,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   “一点都不过分,我要你留下来,替我做蜂王。” 第94章   “我要你留下来,替我做蜂王。”   凌熠用有些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过了片刻,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蜂王急慌慌地在后面追。   “等一下!我都还没有说完,我命令你站住!”   他追到凌熠前面,张开双臂,执意将人拦下。   “只要你同意做蜂王,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接下来您是不是也要用蜂群把我困住,我不同意就不放我走?”   “那是对入侵者才有用的手段,对你当然不一样。”蜂王辩解。   凌熠正色道:“王,任性也请有个限度,蜂王是神选出来负责统领整个族群的领袖,不是你随便指定一个人就可以接替您的位置。”   “随便什么人当然不行,可是我偷偷测试过你的信息素,你跟ALPHA们的匹配阈值跟我不相上下,只要我不在,你照样可以平衡族内的信息素。”   “蜂王存在的意义不只是平衡信息素,还是所有族人的精神寄托,就算您同意,其他人也不可能接受一个空降的陌生人做他们的王。您的想法太儿戏了,我就当您是个孩子随便说说,以后不要再提。”   蜂王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迅速蔫了下去,与之前调戏席勒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颓丧的神态让凌熠心生不忍,一个人出生了十七年,就做了十七年的王,在蜂族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这其中的艰辛旁人很难感同身受。   “您可以跟我说说,您为什么不想当王?我虽然不能接替您的位置,但至少可以听一听您的烦恼。”   蜂王被他的一句话,打开了烦恼的开关,积攒多时的苦水决堤般倾泻而出。   “我都还没成年,那些人就整天盼着我尽快生育后代,恨不得在我十八岁那一天,把族里的优质ALPHA们都送到我床上。”   “整天唠叨什么,要是再没有幼王诞生,十几年后王的传承就会断代,好不容易重建起的部族又要面临灭顶之灾。”   “还有那些适龄的ALPHA,每天想方设法地取悦我,我看到他们的脸就腻得慌,更没兴趣跟他们生小孩。换作是你,你愿意为了民族的未来,乖乖做一个生育机器吗?”   凌熠在心中暗自叹息,他一方面理解蜂王的难处,另一方面又很清楚,繁育幼王对蜂族迫在眉睫。这难以两全的两桩事,结局必然以蜂王的委曲求全告终,而蜂王个人的意愿,在种族延续这样的大事上,渺小到微不足道。   倘若凌熠不是在帝国长大,此刻也是卖力取悦蜂王的蜂族ALPHA中的一员。但他的取悦,只是因为这个人是蜂王,而不是因为蜂王是这个人。   凌熠用力给了面前的人一个拥抱,从双方地位来说这个行为有点以下犯上,但除此之外,凌熠想不出更好的安慰方式。   蜂王在他怀里起初还有些僵硬,慢慢地开始一点点放松,全身心感受这个拥抱带给他的慰藉。长期积攒下的委屈、压力、不甘,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对不起。”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蜂王闷闷地说,“又不是你对不起我。”   “你就当我在替改变你命运的那个人跟你道歉好了。”凌熠模棱两可回道。   “你真是个好人,”蜂王由衷说道,“要是你还是ALPHA,我肯定跟你生第一个小孩。”   凌熠:“……”   蜂王恢复了奕奕神采,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像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你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当蜂王吗?当蜂王很爽的,族里单身的ALPHA,你爱睡哪个就睡哪个,想睡几个就睡几个。”   “您都瞧不上的ALPHA,还想推给我?我也很挑的好不好?”   “你挑的那个也就那样,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可以把他留下当个陪床,但是不能太专一。对ALPHA太好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把OMEGA当成他们的所有物。”   “我何德何能,能听到十七岁蜂王亲口向我传授恋爱经验。”   “我下个月就满十八了,别瞧不起我!”……   奥瑟的下属们在蜂族给他们安排的木屋里进进出出,收拾打扫。唐德有伤在身,只能坐在外面的躺椅上,手脚并用地隔空指挥。   见凌熠回来,他高兴地招呼道:“凌熠殿下!蜂族把这些屋子借给我们,我们不用风餐露宿啦!”   凌熠一路跟蜂王在一起,不久前才分开,也没见他何时下的命令。   “那你还不感谢昆虫大王?”   “当面感谢就算了,万一大王看我不顺眼,把我也扔到玻璃屋子里,我可不会跳你们那种舞。”说着还在躺椅上夸张地扭了两下。   “我看你还是伤得不够严重,殿下呢?”凌熠找了一圈,也没见奥瑟人影。   “噢,殿下往那个方向去了。”唐德指向远处的小树林。   “我去看看他,你接着练舞吧。”   唐德:练舞?莫非他觉得我刚才跳的那两下很有天赋?……有眼光!   .   凌熠顺着唐德的指路,很快在树林中发现奥瑟的身影,正要开口唤他,发现他好像在一个人自言自语。   出于好奇,凌熠没有出声,躲在一棵树后,想看看他究竟在干嘛。   奥瑟一只手捏着一朵花,先举起右手,对着花道:“休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光着脚在地上跑完,必须洗了脚才能上床睡觉。”   凌熠一愣:休斯?休斯是谁?   又举起左手的花,“赫曼,还有你,怎么又滚了一身泥巴回来,跟你凌熠爸爸一样淘气。”   凌熠:“……”   奥瑟停下来沉思:“赫曼好吗?还是叫利克比较好?冯狄·利克这个名字听上去更活泼一点,好像更适合ALPHA男孩。”   “可是活泼的名字配活泼的小孩,会不会淘上加淘,需不需要起个沉稳的名字中和一下?”他犹豫不定。   凌熠在树后看得目瞪口呆,果然最了解奥瑟的还是唐德,这个人是真的“疯了”。   正想着呢,只见奥瑟弯腰拾起第三朵花,也是最大最漂亮的一朵,用凌熠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轻声细语地说:“我的佩里小公主,你怎么哭了?什么?被门口的台阶绊倒了?”   “来人!给我把希尔德贝里的台阶都拆了!全部换成斜坡!”   凌熠捂住胸口,强行咽下喉头一抹鲜血,以尽量轻微的动作,慢慢慢慢地向后倒退,直到退到奥瑟看不见的地方。   “殿下!你在哪儿呢,殿下?”他明知故问地喊道。   奥瑟两手空空从林子里走出来,看到凌熠背朝着自己这边,正在东张西望地找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凌熠循声转身,因看见他而面露喜悦:“唐德说你一个人往这个方向来了,我找了半天,你在林子里做什么?”   “研究一下当地的植物。”   “你也要学贝尔叔叔写地理札记呀?”凌熠过去揽住他手臂,“落脚的屋子收拾出来,我们可以回去了。”   两个人手挽着手从小树林回来,像一对饭后出去散步的小夫妻。   等待他们的不是干净整洁的小窝,而是唐德在幼稚地拿小石子,与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同样幼稚的蜂族小孩互丢。   “唐德,你在做什么?”凌熠喝问。   “您问他!”唐德气呼呼地指着那小孩,“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把屋子收拾好了,这小孩从窗户外扔了一把土,床铺都被他弄脏了!”   小孩也不落下风:“大人们说了,你们都是大坏蛋!”   唐德:“我们都是好人!大坏蛋另有其人!”   “我不信!冯狄帝国来的都是大坏蛋!”小孩又扔过来一块石头,这次扔偏了,差点砸在凌熠身上。   兴许是见他们人多,小孩扔完石头就跑。   唐德不能追,气得哇哇大叫。   小孩跑着跑着双脚悬空,被人揪着领子拎起来。   这一幕凌熠可太熟悉了,曾几何时,他就是那个动不动被拎起来的对象。   席勒把人拎到他跟前:“你想怎么处置?”   小孩在他手里拼命扭动:“放开我!放开我!”   凌熠哭笑不得:“放了吧。”   以他们这种敏感的身份住在这里,对方只是往床上扔扔土,已经很客气了。   小孩落地,跑出一段距离,回头拉下眼皮,吐出舌头,朝众人比了个鬼脸,这才又转身跑掉。   唐德扬声:“你这熊孩子,别让我逮着!”   凌熠:“这里的住民对帝国有很大成见,这半个月大家可能会受点委屈,希望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忍一忍。”   奥瑟向他保证:“我向女王陛下承诺过,绝不在她的领土与蜂族起冲突,你放心。”   “还有你,”凌熠转向席勒,“蜂王他其实怪可怜的,下次尽量不要对他那么严肃。”   席勒对他这句交代置若罔闻:“我会记住你说的尽量不要起冲突。”   他就知道自己拿这个倔脾气的人没有办法,只能随他去。   夕阳西落,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   反观奥瑟这边,由于来时拿的物资有限,只能用行军速食勉强填饱肚子。   唐德叼着凉饼,怨声叹气:“我委屈一点没关系,我家殿下可从没过过这种苦日子,昆虫大王安排了住处,要是能再安排个三菜一汤就更好了。”   奥瑟沉声:“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泰莎过来帮蜂王传话:“王为客人安排了丰盛的晚餐,但是,他只邀请两个人去。”   唐德立刻接道:“那还用说,受邀的理当是我们二位尊贵的殿下。”   泰莎面露难色:“王说,只允许凌熠和…他的哥哥前去用餐。”   现场一阵尴尬的沉默。   席勒打破沉默:“谢过蜂王陛下的好意,我不需要。”   凌熠也扯扯嘴角:“我单独去也不合适,还是留在这里,跟殿下他们随便吃点就行了。”   奥瑟:“你不用坐——”   凌熠:“我们蜂族人不坐月子,谢谢。”   泰莎满怀歉意地走了,一群人索然无味地嚼着冷食,忽然传来饭菜的香气,几个蜂族人端着热腾腾的食物,找上门来。   唐德喜道:“我就知道昆虫大王不会不管我们的。”   那些人端着食物,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半点停下来的迹象。   “兰泽医生在吗?”   兰泽从其中一间木屋走出来:“找我?”   “兰泽医生辛苦了,这是我们当地的食物,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凭什么啊?”唐德嗷得一声,“凭什么他有吃的我们没有?”   兰泽:“我今天在部落里走了走,这里气候比较炎热,当地人容易起一种热感的皮肤炎症,我只是顺便帮他们涂了点药。”   老人:“还有我家孙子的腿。”   兰泽:“顺便接了个骨。”   妇人:“还有我老公的陈年旧疾。”   兰泽:“又顺便做了个手术。”   众人:“……”   兰泽神情自若:“本来想深入研究蜂族分娩知识,结果发现这里的人分娩只讲神学,不讲科学,只好自己找点事做。”   唐德心服口服:“吃!这口饭就该你吃!”   “我吃过了,这些拿去给他们吃吧。”说罢潇洒转身,只留下背影。   第二天,来送饭的人又多了两个,点名答谢奥瑟的某个侍卫。   “这位年轻人今天帮我们修补了房顶,这是特地为他准备的谢礼。”   第三天。   “多亏他们几个小伙子下雨前帮我收了干菜,万一被淋湿就不好吃了。来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干菜,很香的。”……   第不知几天,唐德在他的躺椅上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这一天天的,光吃不动,我都有点积食了,嗝。”   他望着夕阳幸福地喟叹:“殿下。”   一旁的奥瑟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知在记录什么,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这里既没网络,又没信号,也不晓得国内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乱成一锅粥了。搞不好等我们回去之后,发现皇帝的位置被人坐了,我近卫队长的编制也泡汤了。”   “嗯。”   “我看这里的人啊,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上,除了吃饭,就是唱歌跳舞,还真有点羡慕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嗯。”   “殿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皇位真的没了,留在帝国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搬来这里定居?就是要委屈您了。”   “嗯……”奥瑟终于从书写中抬起头,“委屈我什么?”   “我发现蜂族中OMEGA地位很高,也不实行一A一O制,以凌熠殿下受欢迎的程度,娶个三妻四妾都很正常……不过您放心,凌熠殿下那么喜欢您,您肯定是正宫!”   奥瑟的眼神杀过来,将唐德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   “我看你身体养得差不多了,明天可以下地劳作了是吧?”   唐德捂着腿,“哎哟哎哟”夸张地大叫:“中弹的地方还是好疼啊,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受不了——哎哟哟!是真的疼!您别踩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讲话了!”   凌熠一来就看到这对活宝君臣又在一个发火,一个求饶,表示司空见惯。   “怎么又闹上了,跟小孩似的。”   他拉了把奥瑟:“走,带你去看点小孩该看的,更有意思的东西。” 第95章   在蜂族人的栖息地,每隔几步,便有一个小型蜂房错落有致地分布着。   这些日子,奥瑟与部众见到最多的就是这种规模的蜂房,围绕着蜂房,蜜蜂成群结队地飞舞。   来自帝国的客人们,从一开始的生理躲避,到逐渐适应,胆子大的人,已经开始跟当地人学习收集蜂蜜,与蜜蜂和谐相处。   凌熠要带奥瑟看的好玩的东西,就是其中一间迷你蜂房,此刻正被七八个孩子围在中央,孩子们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论着什么。   其中个头最高的孩子,就是那日恶作剧的古吉,这些天他有事没事过去捣乱,凌熠等人已经对他相当熟悉了。   奥瑟离近了,听到他们好像在争夺一个名额。   “上次就是古吉哥哥搞的,这次该轮到我了!”   “你还太小,这个东西很危险的,必须是我来!”   “古吉哥哥我也想试试!”“我也想,我也想嘛!”   “不行!这里我最大,我说的算!等下你们都站远点,小心被蛰哭!”古吉一票否决所有人。   凌熠带着奥瑟走过去,后面还跟着坚持要来看热闹的唐德几人,笑着嘲讽道:“一来就看到你在以大欺小。”   古吉看到他们,以为是来找他算账的,神情警惕:“你们来干什么?这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可是大人了,不能跟小孩子抢!”   “在小孩跟前装大人,在大人面前装小孩是吧?放心,没人跟你抢,我朋友们没见过这个,我带他们来见见世面。”   古吉不大情愿地让开一个空,露出眼前的蜂房。   蜂房由一个个小小六边形格子紧密排列组成,唯独有两个格子与众不同,它们更大且更圆润,表面被淡黄色蜡质层包裹,细腻温润,像是一片宿舍中的两个VIP房间。   素来井然有序的工蜂们,此刻看起来行为有些混乱,围绕着两个王台徘徊,甚至飞着飞着头就碰头撞到了一起。   奥瑟对蜜蜂并非一无所知,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王台?”   “对,而且是稀有的双王台,蜂群如果规模发展得差不多了,就会建多个王台,培育新的蜂王。”   古吉边比划边插嘴:“可双蜂王一出来就打架,这样这样打,打得可狠了,打不过的那个就死了!”   凌熠接着解释:“蜂王羽化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拼上性命与对手决斗,决斗过程中还会释放信息素影响在场的工蜂。如果局势不够明朗,工蜂就只在一旁观望,两只蜂王决出你死我活才会停手。但如果两只蜂王实力旗鼓相当,一部分工蜂就会护送其中一只王离开这里,到新的地方开拓领土,这样蜂群才能一直扩大规模。”   唐德激动:“哇!那岂不是等下可以看蜂王决斗现场?”   古吉:“蜂王打架最残忍了,你还要看!所以你是个大坏蛋!”   “你这个小鬼头——”   眼看两个幼稚鬼又要石头大战,奥瑟一个眼神制止了唐德。   “你们打算怎么阻止蜂王决斗?”奥瑟问古吉。   “只要在蜂王破壳的时候,把其中一只抢走,让它们打不了架,不就行了?!”   “其中一只蜂王被你带走了,它怎么才能活下来?”   古吉指着西南角的远处:“那边有个蜂房,刚巧没了王,工蜂只能等死!把这只王给它们,它们还有机会活!”   “好聪明!真是一举两得!”唐德难得夸赞古吉,“想不到你一个小屁孩还有这种头脑?”   “这是常识!笨蛋!”   唐德顿时拳头又硬了。   奥瑟:“所以等下你要做的,就是把这里的蜂王转移到那边的蜂房?”   “哪有那么简单,”凌熠说,“不管是哪一只蜂王被抢走,工蜂都会对侵略者展开追杀。如果有两只蜂王还好,倘若抢走的是蜂巢里唯一的蜂王,工蜂会追杀到不死不休。别看它们只是昆虫,工蜂对蜂王的忠诚,连人类都望其项背。”   “你们蜂族人不是可以控制蜜蜂吗?”   “仅限于蜜蜂理智的情况下。工蜂受蜂王信息素影响,完全丧失理智,任何人或物阻挡它们,都会受到攻击,就算是我们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听上去很危险。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不让大人来做?”   凌熠笑着答:“虽然存在一定危险,但这种事在我们这里就是小孩子的娱乐活动,大人才懒得管,被蛰伤了回去骂一顿就好了。”   他那副娴熟的口吻,让奥瑟不得不怀疑,这种事凌熠小时候也没少干。   “蜂王要出来啦!”古吉突然大喊一声,“你们都躲到我后面去!”   凌熠把奥瑟拉着后退了一点,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盯着王台,生怕错过蜂王羽化的瞬间。   唐德:“来了!出来了!”   两边王台中的蜂王几乎同时羽化,先探出的触角在四下感知环境,接着露出来的是黑亮的眼睛,最后整个身子爬出王台。它们的身体修长,腹部呈浅金色,半透明的翅膀贴紧身子,上面的脉络清晰可见。   他们才刚刚来到这个世间,还没来得及适应阳光和空气,也还没来得及驯化蜂足与翅膀,就要准备面临一场殊死搏斗。   工蜂们变得兴奋,围绕着两只蜂王扇动翅膀,振动发出的嗡嗡声堪比呐喊,仿佛是这场角斗看台上的观众,准备迎来一场血腥而刺激的盛宴。   孩子们也哇哇大叫起来。   “左边的!选左边的!”   “不!选右边的!”   古吉眼神在左右两边飞快摆动,眼看王者之战一触即发,他徒手伸进蜂房,精准地抓住其中一只幼王,把王牢牢攥在手里,撒腿就跑。   蜂群瞬间炸了窝,密密麻麻的蜂群倾巢而出,如同汹涌的黑色浪潮,瞄准古吉逃跑的方向席卷而去。   孩子们兴奋地跟在后面,奥瑟也被凌熠拉着一起跑,只有唐德被无情甩在了原地。   “等等我呀!我也想看啊!”他徒劳地哀嚎。   古吉在树林中灵活穿梭,身形敏捷得像一只猴子,光脚狂奔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沿途的树枝与藤蔓没能成为他的阻碍,反倒更像是助力,被他抓着轻松从一边荡到另一边。   蜂群如一条蜿蜒的黑色绸带,在树木的缝隙中灵活穿梭,翅膀煽动鼓起阵阵风声,所到之处树叶与灰尘被卷在空中飞扬。   古吉一路狂奔,蜂群紧追不舍,小伙伴在后面拼命地喊着加油,前方视野突然开阔,一片澄澈的湖泊横亘眼前,湖面光滑如镜。   古吉把蜂王含在嘴里,猛吸一大口气,一头扎进湖里。平静的湖面瞬间溅起水花,他不断地下潜,像一只灵活的海獭,很快水面上只剩下一圈圈的涟漪,以及偶尔浮上来的气泡。   蜂群在湖面上空愤怒地盘旋,试图寻找古吉的踪迹,时而聚拢,时而散开,阳光穿过蜂群的缝隙,在湖面映出斑驳的光影。   蜂群寻找无果,原地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后,终于决定放弃。他们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循着来时的路飞走,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小伙伴们发出一阵欢呼:“蜜蜂走啦!快出来吧!”   水面没有半点动静。   古吉潜下去的时间并不短,已经超过了一个孩子所拥有的肺活量,凌熠心中警铃大作:“不好!他不会被什么缠住了吧?”   他刚要下水救人,一个人影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跳入水里,回头看身边已经不见奥瑟的影子。   古吉的身体在水里拼命扭动,水草如绳索般将他脚踝紧紧缠住。他试图挣脱,双臂用力向下划水,水草却越缠越紧,肺部被挤压着,氧气在一点点耗尽,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一个气泡从他嘴角溢出,盘旋着升到水面。水面像一道巨大的天幕,无数破碎的金色碎片在天幕上跳舞。   就在他即将失去知觉时,一道黑影由远至近快速向他接近,脚腕上的水草被清除掉,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他上浮。冲破水面的一瞬间,古吉用鼻子贪婪地汲取着空气,嘴巴依然紧紧闭着,用力鼓起的腮帮子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气呼呼的河豚。   “古吉!”   凌熠带着众人赶到水里,把两个人扶到岸边。古吉上了岸,才“哇”的一口,把蜂王连带着一点湖水吐了出去。   孩子们蹲下去盯着蜂王,仔细地看。   幼小的蜂王原地一动不动的许久,忽然微微扇动了下翅膀。   “活着!蜂王还活着!”   大家高兴地手舞足蹈,连蹦带跳,全然忘了他们的小伙伴刚刚差点丢了性命。   凌熠见古吉和奥瑟都平安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跳下去了?”他抱怨奥瑟。   “你不是也打算跳的吗?”   奥瑟浑身湿透,金色的水珠顺着他金色的发梢滑落,难以分辨是反射了阳光的光芒,还是偷走了他头发的颜色。   凌熠用袖子帮他擦拭额头的水珠:“他是我同族的小孩,我救他天经地义。”   “他是我心爱的人同族的小孩,我救他理所应当。”   “……怎么突然煽上情了,好肉麻。”   “其实我刚才跳下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从前的你。”   凌熠不懂他的意思。   “总觉得你小时候,应该也是这么一副皮样子。”   往讨厌的人床上扔土、赤脚在树林中奔跑、被蜜蜂撵到水里……这大概就是凌熠的童年。   凌熠短暂错愕,很快低下头,假装检查奥瑟身上有没有受伤。   “幸好没伤着,不然又被唐德念上三天三夜。”   奥瑟也聪明地跟着转移了话题:“他真是越来越像鲁玛了,好的不学,就学会了唠叨。”   回去的路上,古吉隔三差五就偷瞄奥瑟一眼。起初奥瑟假装不知情,耐不住古吉偷看得太频繁,用眼角将人抓个正着。   古吉身子一僵,下意识立正。奥瑟身高挺拔,又是顶级ALPHA,先天皇族气场,高高在上睥睨一个孩子,造成的压迫感不言而喻。   “有事?”   古吉忽然涨红了脸,用尽全力喊出声:“……谢、谢谢你!”   不等奥瑟给出任何反应,小孩拔腿就跑,跑的速度比方才抓蜂王时还要快。   “哎,”凌熠感慨,“在他眼里你比蜂群还吓人呢。”   蜂王被装进竹编的隔王笼,小心翼翼搁置进无王的蜂巢。   工蜂们围了上来,似乎在辨认闯入者的气息。   “三天之内,如果工蜂没有出现攻击蜂王的行为,说明它们已经认可了新王,到时候就可以把蜂王放出来了。”   孩子们亲手完成了一次分蜂和引王的壮举,兴高采烈,拉着凌熠去看别的蜂巢。   这天之后,就像工蜂接受了新王,蜂族人也全然接纳了奥瑟一行人的存在。   人们投过来的眼神不再有敌意,对待他们就像对自己人一样,嘘寒问暖,笑脸相迎,每天都有不同花样的食物被送到他们住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奥瑟每天都会去神殿里待一个小时——这是蜂王允许他逗留的最长时限——观察三个卵慢慢长大,如今,已经可以隔着半透明的卵壳,看清孩子们的模样。   “距离半个月还有几天?”唐德掰着手指问。   “三天吧,也许两天,孵化时间并不是固定的,早一天晚一天都有可能。”凌熠回他。   “我真是太迫不及待见到小殿下们了,那小气的昆虫大王不肯放我进去。”   唐德一抬头:“诶?怎么刚提到昆虫大王,昆虫大王就来了?他该不会听到我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了吧?”   凌熠望过去,蜂王身后跟着乌泱泱地一大群人,快步朝这个方向走来,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他迎上去:“王,发生什么事了吗?”   话音未落,他就被人紧紧抱进怀里,抱住他的人很激动,隔着胸口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蜂王用力抱紧凌熠好久,才舍得放开,双手依旧扣紧凌熠手臂,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满脸掩盖不住的喜色。   “王台出现了。” 第96章   新生的王台光滑如镜,深邃而神秘的质感,宛如由这世间最纯净的水晶精心雕琢而成。   在巢壁深处,从时间长河中淬炼出的古老符文若隐若现,代表着被蜂族神明选中的荣耀与使命,王权的延续,族魂的传承。   蜂王口中念念有词,面向王台,以最虔诚的姿态俯下身躯。他身后的千余名族人,整齐划一地效仿王的动作,将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感恩,毫无保留奉献给神明。神殿回荡着众人祷告的声音,合声在高大殿宇间不断回响,久久不散,冲破穹顶,直达云霄,传递至神的耳畔。   凌熠探出去许久的手,终于触碰到了王台表面。金色光芒将他手掌笼罩,指尖传来温润如玉的触感,王台仿佛在用这种方式,与他进行无声的交流。   蜂族人期盼已久的王台,给全族带来希望的王台,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他第一个孩子的巢室。   凌熠无法分辨,这是神明对他的恩赐,亦或是考验,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出他内心的挣扎。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的奥瑟,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究竟怎么回事,先对上了凌熠的视线。   他从未在凌熠脸上见过如此复杂的眼神,那眼神中有悲伤,有喜悦,有深深的歉意,也有难以言说的恳求。   奥瑟强迫视线从凌熠眼睛处移开,落在一旁的格子。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王台,除了更精致更光滑,与他那日在蜂房所见王台别无二致,就出现在被蜂王鉴定为OMEGA男孩所在的巢室。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奥瑟。   “为什么王台会出现在这里?幼王不是只能是蜂王的孩子吗?”   蜂王走上前一步,语气严肃。   “极特殊情况也会出现非蜂王的孩子被选为幼王,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我的孩子…被选中为蜂王……所以呢?”奥瑟视线重新转向凌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就好像,就好像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都极度有愧于我。   奥瑟既渴望得到解释,又不愿听到不想听的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蜂王想要回答,被凌熠打断。   “让我亲自跟他解释。”   沿着蜂蜡制成的台阶一路向上,直达神殿顶层,这里视野辽阔,可将整个蜂族部落尽收眼底。   夕阳余晖洒在错落有致的屋顶,蜜蜂在花海中穿梭忙碌,人、昆虫、植物,生命在此间生生不息地传承。   凌熠倚靠扶手,向下俯瞰。   “蜂族,跟蜜蜂一样,是分工极为明确的种族。OMEGA负责繁衍,ALPHA负责□□和保护家园,BETA从事生产劳作,大家各司其职。”   “但是,蜂族并不是天然就能做到井井有条,这一切的背后,都源自蜂王的信息素支配。”   “一个部族,只有在蜂王存在的条件下,OMEGA才会以健康的比例繁衍后代。倘若蜂巢无王,OMEGA会自动进入战争状态,生下来的后代,无一例外,全部都是ALPHA。”   “当种群中的ALPHA达到一定数量,资源分配不足,ALPHA们要么对外扩张,要么自相残杀。无论哪种,等待整个部族的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走向灭亡。”   凌熠转身面对奥瑟,眼眶中有晶莹之光闪烁。   “这些年,他们好不容易重建蜂巢,一旦失去幼王,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蜂族不能没有王,这个孩子必须留下来。”   奥瑟一时间无话可说,只是摇头。   “我可以理解蜂王对蜂族的重要性,但他是我们的孩子。是你,凌熠,和我,冯狄·奥瑟,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怎么可以让他一出生,就离开父母?”   “我也能理解你,留下这个孩子,我们会很难过。但带走这个孩子,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外面不是还有一个蜂王吗?我们可以先把孩子带回去抚养,等到他十八岁,再回来接替王位,这样不行吗?”   奥瑟的尾音在微微颤抖,甚至带有一丝隐晦的恳求,仿佛他已预见答案。   凌熠缓缓摇头,浇灭他最后一点希望。   “我们带不走他的,唯一的幼王离巢,这里所有人都会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地追赶,至死方休。”   他低下头,眼泪盈盈欲坠。   “对不起。我很抱歉。”   奥瑟如被人抽了魂,蹒跚晃到栏杆旁,砸下的拳头生生止在距离扶手一寸处,指间泛白,青筋暴露,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去克制。   拳头一点点收回,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砸出第二拳,扶手应声而碎,蜡渣飞溅开来,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下。   凌熠心中纵有万般安慰的言语,却都显得苍白,他从背后轻轻抱住奥瑟:“我答应你,只要一有时间,我们就回来看他,好吗?”   奥瑟喉咙滚了滚,给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但是,也不允许存在第二种答案了。   .   神殿前的广场灯火通明,成片的花灯与满天繁星交相辉映,蜂族人围绕着巨大的篝火载歌载舞,新王诞生为这片土地带来欢歌笑语。   蜂王半卧半坐在王座上,心安理得地享受ALPHA们的侍奉。围绕在他身边的ALPHA们,大方展示着古铜色的肌肤和健硕的肌肉,身上挂满玲琅满目的首饰,每个人耳朵上都戴有一只耳环,将美酒和水果献到蜂王面前。   席勒只往王座处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屑。   “伤风败俗。”   凌熠并没有向平时那样嘲笑他古板,心事重重地把蜜酒往嘴里倒,麻木的味觉品尝不出酒是甜是苦。   蜂王端着酒杯,兴致勃勃走下来向凌熠敬酒。   卸掉责任的重负,他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对凌熠这个拯救自己的“恩人”也青眼有加。   “我就说你可以代替我做蜂王吧,连神都认可我的想法。”   凌熠嘴角笑容苦涩。   他旁边的位置空着,不用说,肯定是缺席的奥瑟。   “你家那位皇子呢?还在神殿?”   凌熠点点头。   “他是幼王的生父,我今晚特别恩准他留在神殿,待到他想走为止。”   “我猜他会一直待到明天早上。”   也许更久,直到不得不离开为止。   蜂王直视凌熠的眼睛,满是诚挚:“相信我,会倾全族之力照料他的起居,守护他的周全,确保他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即使不在你们身边,也不会缺少父爱和母爱,也欢迎你们随时回来探望。”   “这我倒是放心。”蜂王在蜂族中,本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蜂王嫣然一笑,将杯中蜜酒一饮而尽,立刻有ALPHA为他斟满。   倒酒的ALPHA无论容貌还是身材,都十分出色,足以令任何OMEGA心动,蜂王却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下。   凌熠见状,打趣道:“您现在可以慢慢选择中意的ALPHA了。”   蜂王一脸嫌弃:“啧,选来选去还不都是那些,看都看腻了。”   他凑到凌熠耳边:“我倒是觉得,你哥哥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看起来特别性感。”   “噗——咳咳咳咳!”凌熠被酒呛得咳嗽不止。   “你说等下我拉他跳舞,他会同意吗?”   “咳咳,您不妨试试,咳咳。”   “不同意也得同意,他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我,我就把他丢到蜂房里去。”蜂王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也许席勒真的会选择进蜂房,凌熠这样想,嘴上却说“祝您好运”。   “哦对了,”蜂王刚要走,忽然想起来,“你的另一个保镖,也是蜂族人吗?”   “您说火羽?他是偃族人,您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奇怪了,”蜂王若有所思,“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很淡的蜂族人气息,难道是我搞错了?”   “算了,不重要,”他摆摆手,“今晚通宵庆祝,玩得尽兴一点!”   凌熠目送蜂王带着他的一串ALPHA随从,加入跳舞的队伍。   篝火旁的歌声越发嘹亮,族人挽着同伴的手即兴起舞,小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放起了烟花。金色蜜酒在笑声中流淌,空气中弥漫着花与酒的甜香,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洋溢着喜庆与欢乐。   凌熠心思依然沉重,与眼前欢腾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不知第几次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精带来的微醺,暂时帮助他摆脱现实的桎梏,将注定到来的离别抛在脑后。   哪怕只有一夜,让他忘记分别的痛苦也好,他一杯又一杯地灌醉自己。迷迷糊糊中席勒好像来过,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狼狈,头发乱了,扣子也被扯掉几颗,可他还在教训凌熠。   “别喝了。”   “别管我。”   凌熠倒酒,摇摇晃晃对不准杯口,席勒强行把酒壶拿走。   “你喝得太多了。”   “庆典…不就是要庆祝吗?”   “庆祝什么?庆祝你即将跟你的孩子分开吗?”席勒毫不客气地说。   “……”凌熠不再吵着要喝酒,低着头,许久开口,“席勒。”   “我在。”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保护这个孩子?”   片刻沉默,“如果这是你的命令,我会遵守。”   凌熠抬头:“不是命令,是以弟弟身份的请求。有你在,我至少觉得,他身边还有亲人。”   “……我答应你。”   酒精模糊了意志,模糊到凌熠无法分辨方才的对话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的头越来越沉,终于一头栽倒在矮桌上,陷入到黑暗之中。   .   太阳照例升起,为大地带来黎明。   狂欢了一夜的蜂族人们席地而卧,浑身散发着酒气,睡得东倒西歪。   仓促的脚步声打破清晨的宁静,一名蜂族人神色慌张地跑来,舌头打结:“王、王、王……”   蜂王尚未从宿醉中苏醒,被打扰了清梦,很不悦地从王座上走下来,步伐踉踉跄跄,一脚踢飞一个杯子。   “你在狗叫什么?”   “王……王台又出现了!是双王台!” 第97章   奥瑟低垂着头,在凭空出现的新王台前安静地伫立着,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凌熠与众人匆匆飞奔赶来,当一左一右两个王台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再也容不得一丝侥幸存在,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定在原地。   唯有凌熠,紧紧捂住胸口,一股难以言述的悲痛从心底汹涌而出。他浑身脱力,跪倒在地,窒息了好久,终于发出一声哀伤到极致的恸哭。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孩子?”   被迫与第一个孩子分离,已经让他心如刀绞,如今神又跟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要让他的骨肉相残。   蜂王抬起的手,停留在凌熠头顶,过了许久许久,又无奈且无力地放下。   奥瑟冷静地转过身,视线在所有人身上依次扫过。   “只要把孩子带走,就没事了吧?”   神殿里乌泱泱站着上百人,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奥瑟又提高了声音:“我很清楚双王台意味着什么,这个孩子一出生我就会带她走。”   蜂王语气同样决绝:“神的旨意不可违背,没有人能带走王台里的孩子。”   “我已经退让过一次了,还是看在你们会好生照顾那个孩子的份上。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妥协。”   “新王的筛选机制是我们种族的自然选择,前任蜂王曾经心软过一次,换来举族的灭顶之灾。你想带其中一个王走,要问问我身后的族人们同不同意!”   他身后的某个蜂族人向前迈出一步,眼神充满了决不妥协的坚定。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蜂族人都站了出来,凝聚成一股无声的威慑。   蜂王字句掷地有声:“无论你要带哪个新王走,这就是答案,没有任何一个蜂族人会允许你带走我们的王!”   “谁说没有?凌熠!”   地上的凌熠身子一抖,抬起头,泪眼婆娑,却没有如奥瑟所愿表态。   奥瑟对他的反应难以置信。   “难道连你也支持狗屁的自然选择?蜂巢里出现两个蜂王,你们都想方设法保全,这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是你和我的亲生骨肉,你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我……”凌熠嘴唇颤抖,泪流不止,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你什么时候成了只会屈从命运的懦夫,当初在牢里与死亡抗争的野草到哪里去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是你,连挽救孩子的机会都不肯争取的也是你。我不明白,你们蜂族人是怎么做到一边视幼王高于一切,一边又将幼王的命视作草芥?”   泰莎拨开众人,来到人群前方。   “奥瑟殿下,大家这么敏感是有原因的,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十七年前,有一位帝国贵族来到蜂族驻地考察风土人情,他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很快受到全族老小的一致喜爱,他就是贝尔伯爵。”   “同样在那一年,蜂巢出现了双王台,贝尔伯爵天性善良,不忍见幼王夭折,提出等第二个王一孵化,就把他带走……”   泰莎将多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蜂族陈年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撕开。   “……贝尔伯爵在侍卫的护送下,带着幼王安全离开,我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谁知不久后,席恩队长抱着仅剩一口气的贝尔伯爵回来求救,但只口不提是谁伤害了伯爵。”   “贝尔伯爵所中蜂毒虽然没到即刻毙命的剂量,可毒在心脏,我们也束手无策。前任蜂王贡献出由历代蜂王王台制成的珍贵棺椁,任何生命在棺椁中都会保持放入时的状态,寄希望于将贝尔伯爵送回首都,接受更先进的医学治疗。可是最终,我们没能等来贝尔伯爵的消息,等来的却是帝国的铁骑。”   “一次对自然法则的挑战,让全族付出了鲜血的代价。我们没有勇气,也没有底牌再赌一次,希望您能尊重我们的习俗,也尊重这两个孩子的命运。”   奥瑟的指腹缓缓划过温润如玉的王台。   “贝尔舅舅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拯救一个跟他毫无干系的婴儿,你却劝我,对亲生骨肉的生死视而不见?”   “降临在人间,还没来得及睁眼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死在自己的同胞手足手上……这也许是你们历代蜂王必须面对的自然法则,但绝不是我冯狄·奥瑟的孩子的命运!”   “我冯狄·奥瑟的孩子,就是要平平安安出生,健健康康长大,没有任何人能够以任何理由夺走它的性命!”   他扬声:“唐德!”   唐德在神殿的最后方应声:“在!”   “回去调派军队,就算跟珈国开战,就算再次踏平这里,也没有人能阻止我带我的孩子离开!”   唐德:“是!”   “等一下!”   凌熠站起身,脸色苍白。   “你也要跟你的族人一起阻止我?”   “不…这一次我想跟你站在一起。”   凌熠向蜂王恭顺垂首:“我知道这令您为难,但是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请允许我们自私一次。如果连拯救这个孩子的努力都不做的话,我余生都将活在愧疚之中,请您成全。”   神殿穹顶骤然亮起流动的圣光,两个王台泛出的金光也如同呼吸般缓缓闪烁。   蜂族人纷纷俯身跪拜,呢喃的歌声隐隐约约从空中传来,蜂王仰起头专注聆听神的旨意。   “我知道了。”   他虔诚膜拜后转身宣布:“神明同意给你们一次机会。”   .   神殿内外由奥瑟带来的下属把守,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唐德一扫平日的嬉皮笑脸,严肃得判若两人:“我们来时乘坐的军舰已经在最近处待命,等下一接到两位小殿下,就可以立刻走空路离开这里。为保险起见,我还准备了紧急逃生船,逃生船的时速是军舰的三倍,万一有意外发生,您和凌熠殿下也可以带小殿下们先走。”   奥瑟点头认可:“做得好。”   泰莎也回来向蜂王汇报:“王,已经遵从您的命令,将所有ALPHA和BETA族人撤离到三公里外,就算他们受到幼王召唤,赶过来也需要一定时间。”   蜂王:“幼王召唤族人靠的是信息素,稍后所有OMEGA跟我一起,最大限度地释放我们的信息素,干扰幼王发出的信号,尽量多争取一些时间,让凌熠他们登船撤离。”   “我也可以帮忙干扰信号,”凌熠飞快接道,“我们带来的人都配有军用级防护罩,不会受到我们的信息素影响。”   “好,如此安排,就可确保万无一失。”   “第一位幼王要孵化了!”泰莎惊喜叫道,只见右边王台原本散发的光芒彻底消失,变得黯淡失华,众人即刻围了过去。   伴随一丝细微动静,薄茧上出现第一道裂痕,从裂痕透出的微光,如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曙光。裂痕逐渐蔓延,转瞬间,光芒大盛,绚烂夺目,半透明的壳一片片脱落,幼王破茧而出,发出第一声嘹亮的哭声。   大蜜菊气味的芬芳几乎瞬间席卷神殿,幼王用自己的信息素向这个世界下达了第一个命令,时刻警惕的蜂王立刻下令:“快!就现在!”   几十个蜂族OMEGA的信息素熊熊升起,与幼王的力量对抗,形形色色的信息素气息混杂在一起,将神殿变成花香的海洋。   蜂王小心翼翼抱起幼王,兰泽剪断脐带,泰莎用准备好的襁褓将幼王包裹起来,交到凌熠手里。   “你可以抱他一阵,”蜂王强调,“就一阵。”   凌熠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接过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看上去是那么纯净无害,跟每一个懵懂的新生儿别无二致。   凌熠睫毛一颤,一滴泪珠落在婴儿脸颊。   他抬起头,身旁的奥瑟也在强行克制着,目光牢牢钉在凌熠怀里的新生儿身上,生怕少看一眼。   “奥瑟,”他轻轻开口,“我想给这个孩子起名叫凌启,代表着蜂族经历的苦难在他降生时结束,蜂族的未来从他这里重启。”   奥瑟几乎要将这张脸印刻在视网膜上,半晌重重点了点头。   “好,就听你的。”   凌熠贴上凌启细嫩的脸颊,留恋地磨蹭着,仿佛能感知到婴儿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口中呢喃着他的名字。   “凌启,凌启,不要伤害妹妹好不好?”   奥瑟眼眶也泛了红。   凌熠的视线在人群中找到席勒,欲言又止。   “我明白,”席勒平静地承诺,“我会留下来,照顾这个孩子,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凌熠眼中充满感激,蜂王朝他伸出手:“把幼王交给我吧,拖得越久只怕越舍不得放手。”   凌熠依依不舍地将骨肉交给蜂王,心如刀绞。   中间巢室的ALPHA男孩开始孵化,第二个孩子比幼王更有活力,刚出壳就活动着四肢,用力哭了好几声,像是在极力冲缓父母的离别之情。   他的哭声是一种召唤,最后一个巢室也终于有了动静,在场所有人屏气凝息,静候另一个幼王的孵化。   唯一的女孩破茧出壳,只虚弱地呻吟了一声便没了动静。兰泽干脆利落地剪了脐带,奥瑟一秒也不耽搁,用襁褓裹起婴儿大步流星向外走,凌熠抱着次子快步跟上,侍卫们紧密护在左右,唐德在最前面带路,背后蜂王等人的身影越来越小。   走出神殿,已经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呐喊声,唐德一边嚷着“快快快”,一边领着大部队往军舰入口处赶,天边尘土飞扬,数以百计的黑影在飞沙中快速靠近。   “上船!上船!关门!”唐德声嘶力竭地吼着,凌熠在登船最后一刻没忍住回了头,蜂王抱着他的孩子站在神殿门口,席勒和泰莎一左一右,目光一致地注视着这个方向。   离别的感觉来得是如此具象,用钝刀一点点切割下身体一部分带来的疼痛也不过如此。凌熠将心一横,一脚迈入舱门,身后侍卫们快速涌入,不给他任何反悔的余地。   所有人都上了船,舱门在最后一刻缓缓关闭,迟来一步的蜂族人不甘放弃,执着地砸着军舰的金属外壳。   唐德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地,未愈伤口迟来的疼痛牵动着他的神经。他喊了声“起飞”,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军舰原地缓缓升起,失去理智的蜂族人试图攀上军舰,又一个接着一个被甩下,在地面徒劳地咆哮。   “比想象中容易多了,”他呲牙咧嘴地捂着伤处,“三个小殿下都平安无事,奥瑟殿下也可以回去跟萨利大公他们炫耀了。”   他极力活跃气氛,舱内还是充满阴霾,凌熠心情沉重,奥瑟也一言不发。   唐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刚想吩咐驾驶员启程回国,眼前骤然一道黑影从角落里窜出。   “小心!”第一个喊出声的不是唐德是凌熠,那黑影直奔奥瑟怀中的婴儿而去,空气中寒光一闪。   滴、滴、滴——   鲜血一滴滴落在地面。   凌熠被钉在半路,奥瑟徒手抓紧古吉刺过来的蜂刺,刺眼的鲜血从他拳心流下,多年前的噩梦在凌熠视网膜上复刻,一瞬间坠他入万丈冰窟。   咣当——!   金属蜂刺掉到金属地面,发出刺耳的动静,奥瑟反手一挥,古吉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脸上火辣辣得疼,但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茫然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仿佛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唐德憋住的一口气这才倒吸入肺:“你、你这家伙,怎么上来的?!”   古吉语无伦次:“我,我想偷偷藏起来,跟你们去帝国……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奥瑟单手抱着女孩,她安然无恙地睡着,全然不知自己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   凌熠脸色苍白如纸,尝试了几次才找回声音:“……兰…兰、兰……兰泽……”   兰泽在他发出第一个单音节前,就已经上前检查奥瑟的伤口。   “只伤到了表皮,不致命。我存有凌熠的血清,打一针就可以解毒。”   堵在凌熠喉间的那一口气,终于冲破重重阻碍,费力地从胸腔挤压而出,化作颤抖的长叹,他过度的反应让奥瑟都感到不解。   “皮肉伤而已,看你吓得。”   兰泽一边娴熟地为他注射血清,一边解释:“他的紧张不无道理,蜂毒本来就是百分百致死的毒素。您之所以逃过一劫,我猜,一是伤到您的是小孩,蜂刺毒性有限;二是您曾经中过微量蜂毒,血液产生了抗体。   唐德惊魂未定:“对不起殿下,都怪我防备不严,让这个小孩混了进来,现在怎么处置他?”   奥瑟整条右臂失去知觉,冷冷扫了古吉一眼:“留他在船上,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失控,把他丢出去。”   古吉满脸歉意地哀求:“我不是故意的,您能原谅我吗?”   “不能。”奥瑟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原谅任何企图伤害我至亲的人,无论你是有心还是无意。”   凌熠似乎有话想说,奥瑟却不给他机会。   “你不用替他求情,看在他是孩子的份上,饶他一命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了。”   凌熠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面容,又苍白了几分。   在蜂族人不解的注视中,原本已经升到半空的军舰,又下降了一半,在一个相对安全的高度,扔下一个半大的孩子。   古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爬起来,用力抹了把眼角的泪,一脸委屈地目送军舰再次腾空。   地面的人越来越小,渐渐变成蚂蚁,危机终于解除。   兰泽给奥瑟注射完血清,注意力就转移到他怀里的婴儿身上。   “这个孩子脸色不对,让我检查一下。”   奥瑟一听立刻紧张起来,把孩子交给兰泽。兰泽将婴儿抱到光线充足的台面,习惯性呼唤火羽:“把我药箱里的听诊器拿过来。”   毫无反应。   兰泽疑惑地扭头:“火羽?”   砰!!   被击飞的兰泽重重撞上军舰控制台,撞到控制杆,整个军舰都跟着晃了晃。   火羽化掌为刀,刺向手无寸铁的婴儿。   唐德不顾一切扑上去,用后背挡下这致命一击,火羽拔出沾满鲜血的手,下一秒唐德也飞了出去,飞到十米开外的墙面,再慢慢滑下,在墙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火羽!你疯了!”   凌熠试图阻止,谁料平素以凌熠命令为最高准则的火羽,竟对凌熠也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击。   凌熠护着孩子,不敢跟他交手,在躲闪中失去平衡,好在奥瑟眼疾手快,接住了父子二人。   侍卫们见状纷纷掏枪,被奥瑟呵止:“不许开枪!当心伤到孩子!”   凌熠怀中的男孩被颠醒,放声啼哭,而躺在那边的女孩则一动不动,让人更感忧心。   “火羽!我命令你住手!”   火羽充耳不闻,只要一有机会就试图对女婴痛下杀手,侍卫们轮流冲上前阻止他,火羽一打十竟不落下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怪我,”兰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鲜血自嘴角流下,“火羽能活下来,靠的是你的腺体。”   “什么!?”凌熠瞪大眼睛。   “他是首相派来刺杀你的杀手,被奥瑟殿下重创了腺体,我把你换下来的腺体移植给了他,从某种意义上,他也是蜂族人。”   凌熠惊讶得说不出话,船上的侍卫论徒手战斗力都不是火羽的对手,转眼间七零八落倒了一地,唐德还在努力地往这边爬:“别、别让他伤了小公主……”   压倒性的ALPHA信息素充斥船舱,无论火羽还是倒了一地的侍卫都露出痛苦难言的表情。火羽试图挣脱周遭看不见的禁锢,奥瑟眼中闪烁着暴虐的光芒,用唯一能动的左拳,瞄准火羽的腹部狠狠挥出一拳。   没有丝毫停歇,拳头如雨点般落在火羽脸部、胸口、腹部,每一拳都伴随着沉闷的呻吟和四溅的鲜血,火羽像无力还手的布娃娃,承受着奥瑟的怒火,哪怕是刚才被火羽击倒的众人见了,也觉得这一幕惨绝人寰,不忍直视。   “不……不要打了!”   凌熠再也看不下去,出声制止,可奥瑟也像失去理智一样,全然一副不打死对方决不罢休的架势,火羽在他凶残的攻击下已经沦为一具血人。   “我说不要再打了!”凌熠冲过去,不顾一切挡在火羽前面。   奥瑟伤痕累累的拳头停在了半空:“让开!”   “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他本就该死!”   “火羽只是被蜂王信息素控制了,他已经被你打到没有还手能力,这样还不够吗?”   火羽在凌熠身后摇摇晃晃,终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彻底一动不动。   奥瑟放下拳头,脸色阴沉到令人惧怕。   “我不管他是清醒的,还是被控制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救下这个孩子,绝不允许留下一丁点威胁到她安全的隐患,让开!”   凌熠执意不肯让,奥瑟发出最终警告:“今天无论如何,他都非死不可!”   凌熠一咬牙,一手抱着啼哭不已的婴儿,一手拎起地上半死不活的火羽,使出浑身力气跳进逃生船。   奥瑟本能想要拦下他,在意识到凌熠的右手已经摸上紧急逃生按钮后生生止步。   他额顶青筋暴露:“你要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答应过火羽的哥哥要照顾他,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他打死!”   “我不明白,他是个杀手,之前想要杀你,现在又想杀我们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这么袒护他?”   “因为我杀死了你的舅舅!”   凌熠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奥瑟却感到不可理喻。   “这个时候你扯什么卢达瓦……”   “不是卢达瓦!是你最爱的那一个,你唯一承认的舅舅!”   奥瑟错愕。   “是我害死了贝尔叔叔,是我亲手用蜂刺刺入了他的心脏,是我害的你在成人礼上只等来了他的尸体!”   凌熠泪如雨下:“我杀死了贝尔叔叔,但我不是有意的!虽然那年我只有六岁,可我也是蜂族的ALPHA!”   “我本来以为,了解这一切的原委后,你会理解,但是我错了,你不会!”   “你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伤害你至亲的人,包括古吉,包括火羽,也包括我!”   巨大的信息量让奥瑟无从反应,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真的很抱歉…我很抱歉……”凌熠哭着摇头,他重重按下逃生按钮,舱门唰得一声闭合,逃生船从军舰中弹出,弹到半空。   地面的席勒见到逃生舱,又透过玻璃看清里面的人,追着向前跑了几步,眼神中满是困惑。   “替我照顾好凌启!”扩音器中传出带着哭腔的嘱托后,逃生船调转了方向,绝尘而去。   奥瑟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都愣着干什么?给我追!”   “殿下!这个孩子心脏有问题,必须立刻接受手术!”兰泽的声音紧急响起。   奥瑟猛地回头,台子上的婴儿脸色青紫,气若游丝。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容不得思索,“立刻联系女王,安排最近的医院降落!”   军舰急速调头,朝着与逃生船截然不同的方向驶去。   奥瑟望着舰尾方向,口中狠狠又无声地喊出两个字:   「凌熠……」 第98章   三年后   一锅热乎乎的浓汤被端上餐桌,小木屋面积不大,却充满温馨的生活气息。   凌熠在屋里找了一圈,没发现某个调皮捣蛋的身影。   “席恩叔叔,你看到利克了吗?”   席恩掀开帘子走出来:“估计又跑出去玩了吧,你去大树那边找找看。”   推开木屋的门,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草原,牛羊在悠闲地啃着草,蓝天白云,风景如画。   凌熠出门时喊了声:“席兰!喊火羽回去吃饭了!”   “哎!”   十七岁的席兰,已经出落成身姿挺拔的OMEGA,面庞还保留了一丝少年的青涩。   他找到后院正在劈柴的火羽,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帮你拿!”席兰从他手上抢了一半的木柴,小跑着先走,身后跟着永远面无表情的火羽。   草原上最大的一颗古树,树干有两个人环抱那样粗。   凌熠在树下呼喊利克的名字,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从茂密的树冠中倒吊着探出半个脑袋,一只松鼠差点从他头顶栽下来,被他一把捞住。   “嘎?”   “一天到晚在外面淘气,快点回家吃饭了!”   “唳——”   利克口中发出神似鹰啸的动静,惊动了上百只鸟从树顶四散飞离。年仅三岁的小利克光着脚丫,像走平地那样顺着树干跑下来,落地后也没有停,朝着木屋的方向,展开双臂飞奔奔去,口中的尖啸声一刻都没有停歇。   凌熠无奈扶了扶额,想当初利克长到一岁半还不开口叫爸爸,差点让凌熠以为他有某种先天性缺陷。后来才知道,这小子什么都会说,就是不爱讲人话,除此之外,任何动物叫声他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但他也不是完全不爱讲话,比如说他开口说的第一个词——   餐桌已被布置妥当,家里唯一跟现代文明接轨的电视机也开着,正在播放新闻节目。   凌熠一来就想关电视:“席恩叔叔,都什么时代了,现在的人早就不看电视,更没人看新闻了。”   “我是老人家,我就爱看,怎么了?”四十几岁的老人家,理直气壮地说。   有人比凌熠先一步抢到了遥控器,藏在屁股下面,“我要看小公主!”   是的,“小公主”,就是利克开口说的第一个词,打从那以后,他说的绝大部分内容,都围绕小公主展开。   譬如,小公主今天去哪哪玩了,小公主今天穿了件漂亮的裙子,小公主又生病了……都是他挂在嘴边的内容,但凡跟小公主有关,他从不吝啬言语,活跃得像个话唠。   电视里,正在播放帝国皇帝冯狄·奥瑟陛下会见外国来使的画面,场面庄重而又严肃。   “哪里有小公主?”   “会有的!”利克言之凿凿说道。   凌熠只得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偶尔不经意扫一眼电视画面。席恩时而看看电视,时而看看凌熠,表情意味深长,利克则是恨不得两只眼睛都长在电视里,手和嘴只负责机械地扒饭。   餐桌的另一边,火羽一心埋头吃饭,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倒是席兰,时不时偷瞄上火羽几眼,凌熠留意到他的行为,心中暗自叹气。   火羽的信息素已经淡到几乎无人能察觉,席兰还是在见到他第一眼时,发现他身上有“凌熠哥哥的熟悉感”。如今席兰也到了怀春的年纪,可火羽看起来还是对人类的事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以后会怎样。   “小公主来了!”利克高兴地叫起来,手舞足蹈。   凌熠的注意力立刻被电视中的画面吸引过去,正在夹菜的手也放下了。在这样一个严肃正式的场合,屏幕中却出现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她穿着布料柔软的小睡裙,揉着眼睛,朝镜头中最高大不苟言笑的ALPHA皇帝走去。   奥瑟旁若无人地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小小软软的身子蜷在他怀里,很快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在场的除了外国使臣,每个人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正式的外交会议,也没有直播摄像机全程对准这里,连翻译的节奏都没有被打断。   “佩里小公主好可爱。”利克托着下巴,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佩里小公主完美复刻了奥瑟的金发,模样据说是陛下生母——当年帝国第一美人的翻版,年仅三岁就用可爱与美貌俘获了帝国全体公民的心,成为最受民众喜爱的皇室成员。唯一的遗憾就是从小身体不好,出生半年接受了三次大手术,才保住性命。之后也小病不断,每次一生病,举国上下都跟着担忧,奥瑟陛下更是对她宠爱到极点,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   凌熠呆呆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与席恩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连忙低头借吃饭掩饰。   饭后,利克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溜烟消失不见,今天的新闻延长了直播时间,他继续捧着电视看小公主。   凌熠跟席恩单独在厨房里收拾,席恩又一次提起那个话题。   “那么想她,不如直接回去看看,都过去这么久了,过去的事也该放下了。”   凌熠低头洗着碗:“说什么呢席恩叔叔,那个人不会原谅我的。”   “我对伯爵的感情一点不比他少,我还亲眼目睹你误伤伯爵,连我都原谅你了,你怎么知道他会恨你到现在?”   “再说了,你又没有亲耳听到他的答案,万一他心中想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呢?”   凌熠声音极小:“我…我不敢赌……”   与其让奥瑟用看仇人的眼神看他,还不如再也不见来得好。   席恩还想再劝,利克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不好了!小公主她晕过去了!”   凌熠一惊,手中的碗碟应声落地,摔成碎片。他冲到电视前,镜头里的画面一片混乱,小公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道殷红的鲜血顺着鼻孔缓缓流下。   会议厅人来人往,无不脚步匆匆,很快小公主的主治医生兰泽也赶到现场,跟在他身后的还有皇家医学院现任院长帕特。兰泽负责检查身体,帕特则把不相干的人都请到了外面。   闻讯而来的记者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十几个麦克风恨不得怼到帕特脸上,个个都想打探小公主的病情究竟有没有大碍。   “兰泽医生正在紧急为佩里公主做全面检查,大家先不要急!”   “佩里公主的病情牵动着全体帝国民众的心,大家都非常关心她目前的状况,帕特院长能否透露一些具体信息,让公众对小公主的病情有更清晰地了解,以缓解大家的担忧?”   帕特面露难色:“其实皇家医学院很早就关注过佩里公主的病情,遗憾的是她患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血液病,治疗方法目前还是个难题。”   “请问这种疾病有没有被治疗好的先例?”   “国外曾经有过这样的病例,最终采用移植患病儿弟弟的脐带血成功治愈。只是脐带血必须在婴儿出生短时间内进行采集和保存才能保证治疗效果,而且必须是与病患同父同母的婴儿才能配型成功,目前的形势是有一定难度……当然我们也在积极寻求其他治疗方案,只要有一丝可能性,都不会放弃对佩里公主的治疗。”   凌熠仿佛被定格,帕特接下来的话完全传不进他的耳朵。他的脑海里只回放着那几个关键词,脐带血、婴儿、同父同母……   他几乎跳起来夺门而出,席恩将六神无主的他拦住,在他手中塞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包裹。   “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带就这么上路。去吧,佩里需要你,利克我会好好照顾。”   .   现任皇帝奥瑟即位后,并没有搬进皇宫,而是留在了他之前居住的希尔德贝里城堡。   凌熠轻车熟路地从高墙翻入院内,他思忖良久,还是没有勇气走正门,而是鬼鬼祟祟地摸进来,像个小偷。   院子里茂盛的植物成为绝佳的掩体,凌熠借着月色,脚步轻缓而谨慎,躲过巡逻的侍卫队。   忽然间,一道巨大的黑影从灌木丛中闪电般扑出,将他整个人狠狠扑倒在地。凌熠吓了一大跳,刚要挣扎,脸上传来温热潮湿又有些刺痛的感觉,竟是那巨兽伸出舌头舔了他的脸一口。   “……小白?”   已经是成年体型的小白,用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亲昵地蹭着凌熠的脖子和脸部。凌熠抱着它悲喜交加,难过的是自己不负责任把它丢下,一走就是三年;喜悦的是分别了三年,它竟然还认得出自己。   凌熠从地上爬起来,在小白背上摩挲了一把。   “走,带我去找你的另一个主人。”   小白像是听懂了,带着凌熠往寝宫的方向走。它小的时候就没少从这里的窗户爬进去,如今开个窗户对它来说更是小儿科。   “谢谢啦!”凌熠在他耳边道谢,翻身跳进室内。床上的人已经熟睡,凌熠屏住呼吸,脚步轻盈如暗夜中的幽灵,小心翼翼地朝床榻靠近。   距离床边一尺之遥,终于看清对方的脸。还是记忆中刀锋雕刻出的轮廓,刚硬与柔美的线条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脸上却一点都不违和。   安静的睡颜让凌熠情不自禁放缓脚步,心里盘算着,如果直接放出信息素诱使他失去理智,再趁他清醒之前直接跑路,是不是就能避免掉见面的尴尬?   就在他还在纠结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上了奥瑟时,床上本该熟睡的人忽然睁开眼,没等凌熠反应过来,一股力量使他失去平衡,眼前天旋地转,后背重重撞在床上。还未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中缓过神来,高大的身躯已经泰山压顶般覆了上来。   凌熠刚要叫出声,一根食指压上了他的嘴唇。   月色下,两双眼睛四目相对,奥瑟眼中没有半点睡意,只有戒备、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只有二人沉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父王?”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凌熠震惊扭头,这才发现紧挨着大床边还有一张儿童床,床上的小女孩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父王,你在跟谁打架?有刺客来了吗?”   凌熠目不转睛盯着佩里,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就在喉间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用余生弥补这三年的亏欠。   奥瑟放开凌熠,坐起身,用平静到完全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向女儿介绍:“他不是刺客。他是你凌熠爸爸。”   佩里瞪大眼睛,瞬间无了睡意,片刻后扶着儿童床的栏杆站起来,小手指着奥瑟,义愤填膺地对着凌熠道:   “渣男!请你为你抛下的这个男人负责!” 第99章   “渣男!请你为你抛下的这个男人负责!”   凌熠目瞪口呆。   剧情朝着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渣…什么男……不是,你才三岁,谁教给你的这种词?”   同样三岁,利克每天嘴里都是“小公主”“可可爱爱”,这才符合一个三岁儿童的语言发展。   “把我生下来就丢下我和父王跑了,还带走了二哥,对大哥也一次都没有探望过,还说不是渣男?”   “我——”凌熠语塞,偏偏佩里控诉的罪行句句属实,他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我一出生就进手术室,每次醒来都不见爸爸,只有父王一个人陪着我。”   “那确实是我的不对……可是最后一次做手术你才半岁,你怎么可能有记忆啊?”   “哼,”佩里把头扭到一边,“反正你就是在我最需要爸爸的时候美美隐身的渣男,对不起我,更对不起父王。”   “佩里,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凌熠快被愧疚感淹没了,“这是大人的事……”   “父王从来不会用‘这是大人的事’敷衍我,这明明是我们一家人的事,家人之间就不应该隐瞒任何事。”   凌熠被一个三岁小孩教训得哑口无言,下意识用眼神向奥瑟发出求救信号。但刚发完他就后悔,奥瑟看起来依然毫无波澜,既瞧不出一丝欣喜,也寻不到半分恼怒,这种预期外的冷淡反而更能刺痛凌熠。   奥瑟按下床头的铃,不过须臾仆人便匆匆赶到。   “陛下,请问有何吩咐……哦我的天!”   仆人发现寝宫里凭空多出一个人,下一秒看清他的脸,吃惊地捂住嘴。   “小公主今晚回她自己房间睡觉,抱她过去。”   “好好好…是是是……”   仆人惊讶得连最基本的应答都不会了,佩里也乖乖张开手臂任由她抱着离开,把寝宫留给凌熠跟奥瑟两个人独处。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凌熠从床上撑起身,面对奥瑟冷漠的直视,心生怯意,目光游离。   “凌熠,我儿子呢?”   “……他很好,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连我都找不到的地方,当然很安全。”   “……”   凌熠假装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嘲讽,鼓起勇气:“我知道你很恨我,我这次来,只是想跟你要一个孩子。等我怀上,立刻就走,今后保证不在你面前出现。”   “要一个孩子?”奥瑟冷笑,“当初瞒着我吃避孕药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求着我跟你生孩子?”   “我其实不想瞒着你……”   “你瞒着我的事多了,又何止这一桩!”奥瑟忽然抬高音量,站起身,在寝宫里走走停停,“你是蜂族人、你怀孕、你跟贝尔舅舅的过去,每件事我都是最后的知情人!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家人之间应该坦诚,你却凡事只对我一个人保密!你的护卫、你的医生,甚至连个来历不明的杀手,都比我更早知道你的秘密!”   积攒多年的怒火一股脑倾泻而出,排山倒海般朝凌熠涌去。   “从你把我叫到监狱那一刻起,表面上你在牢里,我在牢外,可主动权永远掌握在你手里!主动勾引我的人是你,跑路的也是你!要赦免权的是你,撕毁合约的也是你!甩了我又跑回来撩我,生了我的孩子又躲得无影无踪,是不是我就只配跟在你后面追着你跑,只要有一次没追上就一辈子再也见不着?”   “现在你又回来跟我说你想要孩子,你把孩子当成什么?想生就生,想丢就丢!我的身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又把我当成什么?”   凌熠眼眶中渐渐蓄满泪水:“难道瞒着你我会很好受吗?如果不是你对贝尔叔叔血浓于水,如果不是你亲口说对蜂族恨之入骨,还有你对古吉、对火羽,都是那般……”   “你给过我选择吗?为什么你会觉得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跟一个只认识了几天的孩子,和一个完全不熟悉的杀手划等号?我为了你连皇位、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些还换不回你哪怕仅有一次的信任吗?”   凌熠再一次被质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空气中只剩下奥瑟愤怒的粗喘。   仆人神色慌张地敲门进来:“陛下,公主殿下又流鼻血了。”   奥瑟抬脚就走,凌熠也心急如焚,跟着他一起来到佩里的房间。佩里人中附近还有血液抹拭过的痕迹,一见到他俩立刻背过身去。   “谁让你通知父王的?父王跟凌熠爸爸今晚有重要的事要谈,不要打扰他们。”   凌熠心中一酸,想上去抱抱女儿,奥瑟越过他,先一步走到佩里床前,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叫兰泽过来?”   “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快出去!我要睡觉了。”   从佩里房间出来,凌熠变得低声下气:“你有气就出,想骂就骂吧,只要答应我的条件,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奥瑟却毫不留情地拒绝:“已经有了三个骨肉分离的孩子,还不够吗?对于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家长,我没有一起繁衍后代的想法。”   “可是佩里她——”   “我的女儿我自会想办法救她。这三年她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无数次,都是我拉回来的,这次也用不着你牺牲自己。”   凌熠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奥瑟的背影越来越远,隔着一扇门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儿,隔着胸膛是他仅剩不多的自尊。   对女儿的亏欠最终战胜了一切,他追上去拉住奥瑟的手臂:“我必须跟你生个孩子,不怀上我绝不离开!”   奥瑟冷冷瞄了他一眼:“只要把我儿子送回来,随便你爱待多久待多久。”   .   希尔德贝里张灯结彩,气氛热闹得像过沐澜节,大家都欢天喜地,只有一个人除外。   鲁玛再次见到凌熠,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两眼,又移开视线,凌熠也没什么想跟她说的。   二人擦肩而过,凌熠听到她开口,“三年前不是我举报的你。”   “……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你举报的我。”   “奥瑟陛下始终没有问过我,所以我也没有机会跟他解释。”   “那是因为他也相信不是你。”   “……”   两个人各自前进,相隔一米后凌熠忽然站住。   “但是我误杀了贝尔伯爵。”   鲁玛也站住,良久。   “哦。”   .   唐德领着席恩往餐厅走,溢美之情一路未曾中断过。   “哇,前辈您也太厉害了,我自诩情报能力国内数一数二,足足找了三年,掘地三尺,愣是没找到一丁点您的线索。”   “隐匿行踪的能力这么强,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也教我两手?万一哪天我犯了错亡命天涯,也能派上用场。”   席恩打量着他怀念的希尔德贝里:“晚餐之前,我能不能先去伯爵的书房看看?”   “呃…可以啊,没问题!虽然奥瑟殿下几乎不准人进那里,但前辈您的话,他一定会同意!走,我带您过去……不对,您肯定比我更熟这里的路,是我班门弄斧了嘿。”   时光在伯爵的书房中静止,每一样摆设都维持在他离开时的样子。   只有书桌上的笔记经常被人翻动,摊在桌面上的那一本就是唯一未曾发表过的蜂族风土人情考察实录的手稿。   席恩顺手一翻,在上面看到许多不属于伯爵的笔迹。   唐德自觉留在外面,见席恩翻阅那些笔记,远远地介绍道:“那些是奥瑟陛下对贝尔伯爵遗作的增补,陛下这些年一直在完善对蜂族的研究记录,都快成半个人文学专家了。”   席恩放下笔记,环顾房间,视线经过蜂后送给奥瑟的成年礼物,最终落在伯爵的巨幅画像上。   “如果伯爵还在就好了。”   .   佩里小公主身着盛装,端坐在独属于她的用餐座椅上,睫毛忽闪忽闪,一双大眼睛盯着正对面的席兰跟火羽看。   席兰从来没有涉足过这种正式场合,肉眼可见得紧张,身边只有火羽一个认识的人,坐在正对面的公主殿下,还不知为何一直盯着他跟火羽看。   “就是你在我出生时想要杀我吧?”   公主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席兰就吓了一跳。   这些事他也不是完全不知情,只是没想到公主一上来就翻旧账,三岁的稚嫩嗓音三十岁的老道口吻,使这顿晚宴瞬间变成一场有预谋的兴师问罪。   “回公主殿下,其实火羽当时并非有意,他也是不受控制的……”   “不受控制地杀人,就可以被原谅吗?”   “这——”席兰语迟。   佩里小公主顿了顿。   “我觉得可以。”   .   奥瑟居高临下打量面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精致繁琐的皇室礼服,连花纹都无比考究的黄金纽扣,笔直地系到领口。领口处还有一圈图案华丽的金色镶边,与肩膀上的流苏交相辉映,冯狄家族的家徽绣在左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脚上崭新的皮鞋乌黑锃亮。   除去这身违和的皮囊,男孩眼眸如狭长新月,眼角锐利上扬,眼中满满的无畏,活脱一个缩小版的凌熠。   小男孩也仰头打量这位比自己高出许多、身上所穿礼服却跟自己差不多的ALPHA皇帝。   这位皇帝在民间的风评以暴君著称,一继位就把反对他的人杀得七七八八,剥夺过很多贵族的头衔,在镜头前几乎没露出过笑脸。   但小男孩却不觉得怕他,因为——   “你是小公主的皇帝爸爸。”   “是。”   “那你能带我见小公主吗?”他天真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利克。”   “利克。”奥瑟重复了一遍,“有没有人说过,你闻起来像我国元帅家的后花园?”   利克:?   “身上的衣服是谁给你穿的?”   “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大婶。”   “你喜欢吗?”   “不喜欢。”利克很诚实地说,“脚上有东西,不舒服。”   奥瑟屈膝蹲下,动作温柔地抬起利克的小脚,将存在多余的鞋子取下。   “你凌熠爸爸也不喜欢穿鞋。”   利克光着脚丫,十分开心:“那外套也可以脱掉吗?它勒得我脖子好紧。”   “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奥瑟把人从地上抱起来:“走,我带你去见小公主。”   他走过的地毯上,静静躺着被丢弃的外套和鞋袜。 第100章   “殿下!等一下殿下,我有话要说!…陛下!……冯狄·奥瑟你给我站住!”   凌熠大步流星地追赶奥瑟,终于在他上车前把人拦下。   奥瑟从容整理着袖口:“有话快说,皇帝很忙的。”   凌熠当着一众侍从和仆人的面,劈头盖脸地质问:“你不是说只要把儿子带来,就答应跟我生小孩,这都一个多礼拜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履行义务?”   这些天来,奥瑟不光刻意对他视而不见,晚上还以小公主需要陪伴为由,完全不给他独处的机会。   在场众人,无论侍从还是仆人,无不接受过特殊训练,此刻也都憋笑憋得辛苦。   唯有奥瑟泰然自若:“凌熠,我答应的是只要把儿子带来,你愿意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我又没有承诺你别的。”   “你——!不是为了跟你生小孩,我干嘛要待在这里?”   一只硕大的白虎张牙舞爪地从凌熠背后扑过来,凌熠这些天被偷袭出了经验,刚看到地面的影子便侧身一闪,白虎扑了个空。   猛虎轰然落地,激起一片尘土,飞沙落定,虎背上竟稳稳当当地坐着一个小孩。   这么片刻的工夫,足够奥瑟甩下凌熠走到座驾跟前。   凌熠恼火,他好不容易才截住奥瑟,就这样被这两个家伙给搅和了。   “利克!小白!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一人一虎同时回头。   小白:“嗷呜!”   利克:“嗷呜!”   两声相差无几的虎啸响过,转眼一人一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专门来一趟就是为了破坏凌熠的“好事”。   奥瑟半只脚踏进车内:“你愿不愿意待是你的事,反正利克看起来待得很开心。”   凌熠扑过去,被车门挡在外面,气愤地拍着车窗:“你别跑!你跟我说清楚,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了,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也可以用人工的手段解决……喂,喂!”   座驾在他眼前徐徐驶离,凌熠只能对着汽车尾气无能狂怒,留在原地的仆人们个个咬紧下嘴唇,特殊训练的成果即将功亏一篑。   奥瑟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八卦的唐德憋不住了。   “奥瑟陛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凌熠陛下实情?他要是知道了真相,指不定多气呢。”   “有当着我的面,带着我的儿子逃之夭夭时的我更气吗?”   “呃……”   “他那种性子,只会在相同经历时才会将心比心,那就让他经历一遍,这三年来我对佩里担惊受怕的心境吧。”   半小时后,皇家医学院,凌熠跳下车,摔上车门,气势汹汹的架势活像是前来医闹的家属。   三年前,兰泽擅自离都,临走前给帕特留下整整七十页毒理检测报告。帕特不眠不休整理了三天三夜,终于得出霍夫皇帝从未中过蜂毒的检测结果。   霍夫皇帝临死前短暂地清醒了一小段时间,读了报告结果,亲自废除了蜂族灭绝法案,下令缉拿卢乎伦及其余党,宣布传位于大皇子冯狄·奥瑟,安排完这一切后就一命呜呼了。   一年后前院长卡洛正式退休,副院长帕特因这一卓越政绩在身,被破格提拔成为历任最年轻的皇家医学院院长。   凌熠踹开院长室的门时,帕特正巧在与兰泽讨论病人治疗方案,被踹门的动静吓了一跳。   “哎呀!凌熠陛下,听说您回来了,我本该亲自去希尔德贝里找您叙旧,奈何最近医院工作繁忙,没抽出功夫……”   凌熠本意来找帕特,见到兰泽意外欣喜,顾不上回应帕特的公式化寒暄。   “兰泽,你也在这!佩里的病情到底如何,我想听你说!”   兰泽与帕特对视一眼,向来波澜不惊的他,表情有些许古怪,凌熠甚至感觉他在有意回避自己。   “好久不见,佩里殿下的病情,还是由帕特院长亲自为你解释吧,我马上有台手术要做,我先走了。”   兰泽的反应让凌熠心凉了半截,还有什么事比国内最优秀的医生回避讨论病情,更能让家属感到绝望?   凌熠当即显得失魂落魄,帕特非常识相,及时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凌熠陛下,公主殿下的病情固然棘手,但她天生福泽深厚,就比方说她出生时所患的先天性罕见心脏病,存活率不到2%,硬是被兰泽学弟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这一次她肯定也能化险为安。”   他佯装长叹一声,神色间满是不忍:“唉,可怜奥瑟陛下这一路为公主殿下殚精竭虑,依稀记得公主殿下二次手术过后,小小的身子浑身插满管子,看得人无不心疼。可您知道奥瑟陛下当时说了什么吗?他说,‘幸好凌熠没在,看不到这样的她,否则该有多心疼’……凌熠陛下您怎么哭了?都怪我多嘴!”   凌熠用力抹去眼泪,这些天他哭的次数,几乎要比过去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   他猛地抓住帕特手臂:“你在电视里说的那个脐带血移植方案,有多大概率治好佩里的病?”   “这个嘛,”帕特眼神游离,“医学上不存在百分之百的概率,但如果不去尝试,概率就一定是百分之零。”   “佩里她还有多长时间可活?一年?十个月?不能够再短了,她一定能挺到那时候,对吗?”   “我们当然会尽可能延长公主殿下的寿命,但凌熠陛下您也要尽快努力才行。”   凌熠急匆匆辩解:“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不努力,是——”他一顿。   “你实话告诉我,奥瑟殿下最近有没有来检查过生育能力?”   “噗——”帕特险些被自己的唾液呛到,“现在该称呼奥瑟陛下了。陛下他应该没有这方面的困扰,至少上次体检,陛下身体各项值都处于巅峰状态,完全不亚于年轻人。”   “他要是身体没问题,为什么不肯跟我生孩子?以前他恨不得生五六七八个,还说一定不可以输给萨利夫妇他们。”   帕特拐弯抹角劝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您总以生孩子为由,对陛下造成了一定压力?实际上您跟陛下有着100%的匹配度,您完全可以用您的魅力征服陛下。”   凌熠醍醐灌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我怎么忘了,我真是急得脑子都不清醒了,谢谢你,帕特医生!”   “不用谢,”帕特满脸堆笑,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现在已经是帕特院长了。”   .   有着共同血缘的利克与佩里,几乎一见面就处成了亲密无间的关系。   佩里也想模仿利克的样子,光脚在地上跑,可娇嫩的脚底与粗糙地面的摩擦,很快让她败下阵来。   利克发现佩里没有跟上自己,立刻折返回去查看。佩里蹲在地上,吃痛地捂着脚。   “你怎么了?”   “疼。”   “脚疼吗?”   “嗯。”   “你等一下!”   他一声口哨,小白应声出现,踱到佩里身边,乖乖趴下。   利克把佩里扶上了小白的背,佩里侧坐在虎背上,小白站起来,一个小瓶子从佩里怀里滚到了地面。   “小公主你东西掉了。”   “不要叫我小公主,你是我二哥,可以叫我佩里或妹妹。”   利克从善如流,捡起地上从未见过的塑料小瓶子:“妹妹,这是什么?”   “人造血浆。”   “有什么用?”利克天真地问。   “像这样。”佩里抬起头,在鼻尖附近挤了两滴,重新低下头后,鲜红的血浆就像鼻血一样缓缓流了下来。   利克:“哇——”   “看起来像血,其实是甜的。”佩里伸出舌头舔了舔,“鼻血”少了一半,“好甜。”   “原来你没有生病!”利克肉眼可见地开心。   “不这么做,凌熠爸爸怎么会主动回来找我和父王?”佩里俨然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讲起话来头头是道,“本来是让兰泽医生发言,显得更有说服力一点。可兰泽医生认为撒这种谎有辱他的职业,就换成了帕特院长,好在凌熠爸爸也信了。”   利克似懂非懂地点头。   “不过这些你可不能告诉凌熠爸爸,不然我就又没爸爸了,你也没父王了。”   “我不走,我留在这里陪妹妹。”   说话间利克领着小白来到一大片花丛附近:“妹妹喜欢蜜蜂吗?我指挥蜜蜂跳舞给你看。”   “我也会!父王也教过我!”   佩里从小白背上滑下来,顾不得草刺扎脚,跟着利克一起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附近的蜜蜂全都被吸引过来,伴随他们的动作翩跹而舞。   希尔德贝里的后花园,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声,与蜜蜂嗡嗡的振翅声交织相融,给这座饱经风霜洗礼的城堡,带来欣欣向荣的生机。   充满童趣的对话回荡在花园上空:   “你见过大哥吗?”   “没有。”   “大哥御蜂的本领更厉害,可惜我不能去见他,他也不能来见我。要是你以后见到他,让他表演给你看。”   “好呀!”……   .   奥瑟寝宫附近方圆百米,不见一个ALPHA,连BETA都屈指可数。   面对奥瑟的眼神询问,仆人们欲言又止。   “陛下,等您回到寝宫,就懂了。”   离寝宫越近,花香越浓。   推开大门的一刹那,摄人心魄的OMEGA信息素气息扑面而来,信息素的主人有着近乎傲慢的自信,笃定在这世间,鲜少有ALPHA能够在他精心编织的情欲之网中全身而退。   凌熠充分利用着自身的优势,在奥瑟推门而入那一刻,肆无忌惮催动着信息素,浪潮般向着这位ALPHA涌去,似乎定要将他的冷静与自持力尽数剥离。   奥瑟迈进门的瞬间,脚步极为短暂地停滞,但转眼又恢复了沉稳,从容不迫地往里迈进。与此同时,一股浑厚且霸道的ALPHA信息素从他体内澎湃而出,扶摇直上,与凌熠的信息素势均力敌,相互碰撞,彼此制衡,却又致命吸引。   凌熠暗自得意,他不怕奥瑟释放信息素回应,就怕他不上钩。虽然奥瑟的信息素对他也有同等效果的影响,让他在意乱情迷的悬崖边摇摇欲坠,但他仍然咬紧牙关,死守最后一丝清明,至少也要等到奥瑟被他的信息素俘获,心甘情愿缴械投降,才允许自己肆无忌惮地放任,全身心投入原始的欲望之中。   他从床上站起身,朝来人款款走去。   奥瑟身上穿着款式复杂的皇室制服,从头到脚武装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丁点多余的皮肤露在外面。   反观凌熠,随随便便套了件奥瑟的衬衫,衬衫扣子只能算勉强系着,再少系一颗,这件衬衫就算不得是“穿”在身上。大面积敞开的领口,露出优美的锁骨,一小片裸露在外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散发出不经意的性感慵懒。   随性卷起的袖口,线条鲜明的手腕,精致与力量感并存。至于再往下,藏匿在衬衫下摆之下,惹人遐想的画卷,若隐若现的风光,就不是晋江这种场合可以细说的了。   “女儿说今晚要在她自己房间睡,”凌熠早就安排妥当,“这下你没有借口拒绝我了。”   奥瑟用欣赏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今天的诚意倒是很满。”   “我一直都很有诚意,是殿下您不给我机会。”   凌熠面色绯红,呼吸变得微微有些急促,不是演出来的,完全是受奥瑟信息素撩拨,身体产生的本能反应。   好在奥瑟状况与他相差无几,镇定的表象逐渐出现了裂痕,眼眸中隐约有迷离之色,向外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凌熠将奥瑟推倒在沙发里,自己却欲擒故纵地后退一步,修长手指把玩着胸前的纽扣,指尖沿着衣料边缘轻轻摩挲,视线却始终紧紧锁定奥瑟,在这场情感角逐中掌控节奏。   两个人都已抵达沉沦的极限,仅需一个火星便可引燃干柴烈火。   在凌熠内心窃喜计划得逞时,只见奥瑟不慌不忙从上衣口袋取出一枚貌不惊人的金属圆柱体。那物件不过一个小指指节的高度,奥瑟精准地摸到尾端凸起的圆点,按下去,圆柱体另一端瞬间弹出极短的针尖。   奥瑟用针尖刺破手指,殷红的血珠渗出。片刻之后,炽热的情欲从他眼中褪得无影无踪,重新恢复成冷静得到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那是什么?”凌熠喘着粗气问。   奥瑟慢条斯理地说:“这是兰泽专门为我研发的抑制剂,用来缓解易感期症状用的。你也知道,普通的抑制剂对我无效,但是为了女儿,我要时刻保持冷静,不能让易感期中的我吓到她。研究这么一个东西,差不多要花费皇家医学院三年的研究经费,制造这么一小颗的成本,也相当于一艘小型军用战机的造价。”   凌熠判断不出,他解释这么长,究竟是为了向他炫耀,还是故意拖延时间。   只知道在他解释的这段时间内,仅存不多的理智,正在一点一滴地脱离他的掌控。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从指尖传来的酥麻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终于难以自持地发出第一声呻吟。   奥瑟双腿优雅交叠,安然坐在沙发之上,衣冠楚楚,十指交叉,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   “现在,继续你的表演。” 第101章   凌熠在奥瑟寝宫里暴跳如雷,两只眼睛仿佛能喷火,所到之处,各类物件被砸得噼啪作响,散落一地。   仆人隔着一道门,小心翼翼询问:“凌熠陛下,需不需要为您准备泡澡水,放松一下?”   “不要!也不要叫我陛下,这里没有你们的陛下!”说罢又顺手摔了个花瓶,恨不得这就是奥瑟的替身。   他气冲冲打开淋浴,身上到处都是黏黏腻腻的感觉,全部都是他自己的杰作。就算到了后期有些神志恍惚,凌熠依然清晰记得,奥瑟从头到尾没有解开过一颗纽扣,笔挺的制服不见一丝褶皱,将皇室贵族的优雅从容展现得淋漓尽致,看着他摇尾求欢依然镇定自若。   上一次这么丢脸,还是被托尼老师按在镜子上做。   热水淌过皮肤,神经渐渐放松,身体的疲惫也接踵而来,凌熠双腿一软,险些没能站稳。   心中懊恼,早知道就让人放水泡澡好了,偏偏为了赌气硬撑,实在是太不符合他有福不享是傻瓜的人生信条。   淋浴哗哗作响,挡不住凌熠拼命自我安慰的心声:   ——寡了三年,身体敏感一点丢人吗?积攒多一点丢人吗?释放次数多一点丢人吗?……可凭什么那家伙能忍住啊?靠!   ——他一定是不行了,中年人力不从心了,真家伙不好使了,才会使这些歪门邪道的手法敷衍我!   ——说什么身体机能良好,帕特向来跟奥瑟沆瀣一气,这次绝对也是串通起来骗我,脑子有病才会信他的鬼话!   凌熠在想象中把奥瑟反复咒骂,除了断子绝孙死老婆,但凡他能想到的诅咒全部骂了个遍。   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出浴后的凌熠,随手抹去镜子上的水雾,认真打量镜像的自己。   眉眼依然那般英气逼人——无视眼角残留少许泛红的痕迹——鼻梁挺拔、薄唇微抿,无论正面视角的五官比例,还是微微仰头时的下颚线条,都完美地诠释着帅气。   他才是从颜值到身体机能都在巅峰期,要是还留在蜂族部落,此刻身边不知围了多少ALPHA追求者。   奥瑟竟然能对着这样的他无动于衷,难道只有在笼子里勾引他才有效果吗?这个变态!   走出被他砸得惨不忍睹的寝宫,周身裹挟着熊熊怒火,每踏出一步都重得像是要踩碎希尔德贝里百年老龄的地砖。   他从千年不用的手机里,翻出万年不用的社交平台小号,拇指纷飞,把那个曾经霸榜多年的热搜词条#奥瑟殿下不行重刷了一百遍。   凌熠路过花园,随意一瞥,便瞧见利克又在爬树。   他全然没当回事,已经踏出一步,忽然一个激灵,飞快转头,利克一只手抓着树干,另一只手伸出去,正试图拉佩里。而佩里,踩着树干,已经爬到一半。   “利克!怎么可以带妹妹爬树,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利克听到动静,不仅没松手,反而更用力拉了一把,赶在凌熠来之前,径直把佩里拽了上去。两个小家伙并排坐在粗壮的树杈上,晃着小腿。   “父王说可以!”利克大喊。   “父王在哪呢?”   “在这里。”奥瑟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仆人们抱着事先准备好的软垫,在大树周围严严实实铺了一地。   凌熠:“……”   见到奥瑟,凌熠还是一肚子气:“行,你以后最好每棵树下都铺,把整个希尔德贝里都铺满算了!”   “开明的家长不会限制孩子行动,只会为孩子提供绝对的安全保障。”奥瑟不慌不忙地说,仿佛是在故意跟凌熠唱反调。   利克在树干上行走,停在摇摇欲坠的枝头,身形上下摇晃,却如履平地。   他仰起头,一声犀利的猛禽啼鸣破喉而出,如假乱真,吓得群鸟四窜。   佩里羡慕得不得了,但没有利克行走枝头的勇气,只是迫不及待地张嘴模仿。奈何技巧欠佳,与利克的叫声天壤之别,可这打消不了她的积极性,两种截然不同的啼鸣此起彼伏。   “唳——”   “哔——”   “唳——”   “唧——”   “嗷——”   待到小白也加入进来,二重唱升级成三重奏,凌熠彻底管不了,也懒得去管了。   早餐依旧丰盛,凌熠体力透支,埋头苦吃,飞快干掉了平时餐量的两倍。   奥瑟好整以暇喝着咖啡,甚至没有在正眼瞧他。   “消耗那么大,是该多补补。”   凌熠从盘子里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唐德过来请示奥瑟:“陛下,网上有关于您的负面谣言,舆论讨论热度较高,皇宣部询问需不需要联系平台删除?”   凌熠脸上浮现一抹得意之色,语调轻扬,带着扳回一城的挑衅:“怎么就定性为谣言了,万一爆料人说的千真万确呢?刚才是谁自诩开明家长,转身作为皇帝,就打算堵住民众悠悠之口啦?也不过如此嘛。”   唐德面露难色:“凌熠陛下,热搜登顶的原因无关陛下黑料,而是爆料人掉马。”   凌熠:?   唐德清清喉咙,在凌熠耳边压低声音:“现在大家都是称呼奥瑟陛下的,只有您还在称呼殿下。要不您下次改一个字再刷呢?至少看上去不像现在这么明显。”   凌熠傻眼。   奥瑟从容放下咖啡杯:“那就姑且留着吧,开明的皇帝应该允许民众畅所欲言,这是我刚刚学到的治国之道。”   凌熠用叉子狠狠戳着盘子里的食物,狠瞪奥瑟的眸子像是在冒火,可怜的食物又成为了奥瑟的替身。   佩里噘着嘴巴,推开面前的碗,奥瑟立刻转移了注意力,语气温柔得像滴水。   “怎么了我的小公主,没有胃口?”   “我不想吃这些东西,”佩里撒娇,“父王,我想吃扯面。”   如此平民的食物名称出自小公主之口,听起来无比违和,奥瑟却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好,那你乖乖等会儿。”   凌熠好奇心膨胀,也跟着来到了后厨。上次在阿婆的面摊,凌熠见证了奥瑟的天赋;这次在城堡的后厨,凌熠又见识到了他的熟练。面团在他手里乖巧得像一团绵羊,在手指灵活地抻拉下,延展成粗细均匀的面条,再一气呵成落入开水锅中,没有半年以上的实操经验,不可能有如此行云流水的操作。   不消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被端到佩里面前。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像见到了山珍海味,使着还不熟练的筷子,大快朵颐。   一旁的利克也没闲着,只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随即狼吞虎咽起来。   凌熠对儿子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表现很不满意,暗戳戳地嘟囔:“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成天就练这些没用的。”   刚说完,“没用的”成果就被端到面前。   奥瑟:“希望你还有胃口吃得下。”   浓郁的香气往鼻子里钻,干掉双倍早餐的凌熠依然被勾得食指大动。   “我已经吃饱了,不过可以勉强检验一下你的手艺。”   一模一样的筋道,一模一样的味道,与凌熠记忆中的扯面别无二致,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练习,才能达到这样的开店级水平。   “阿婆呢?”凌熠埋头在面碗里,抽空问。   唐德笑答:“阿婆年纪大,两年前回乡下颐养天年去了,面摊由儿子继承,现在是网红打卡点,生意可好了,要排队一两个小时才吃得上。”   利克端起碗,把面汤喝得精光,重重放下:“再来一碗!”   奥瑟亲手为他盛面:“有的是,慢慢吃。”   凌熠看着心动,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早餐了。   奥瑟从餐桌从容起身:“我去宫里了,你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好好玩……”   充满慈爱的目光在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陡然一转,精准无误地落在凌熠身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想新的计策。”   凌熠:>皿<   饭后,凌熠撑得走不动路,躺在花园户外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当然这只是他的外在表现,从思想上,他还在努力对抗睡魔。   人不应该吃饱就睡,更不应该纵欲后吃饱就睡。人生三大追求——吃饭、睡觉、□□,一次性全部满足,只会让人沉湎堕落,不思进取。   想新的计策,有必要吗?   那个金属小玩意一个造价一台战斗机,每天花他一个战斗机,看是他烧得起,还是我扛得住。   我年轻又精力充沛的身体,就应该在这种时候跟他耗到底。   凌熠刚下定决心,又起纠结:但倘若奥瑟不是主观不想,而是就是客观不行了怎么办?   毕竟男人为了维持那方面的自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还是得帮他想想办法。   凌熠倏地睁眼,今早发帖子的时候,手机给他推送了一条广告,产品名字很是眼熟。   他现在想起来了,那是外国医生乔治研发的壮A药,当年他还要了很多样品送给维森老师,据说效果很不错来着。   凌熠立刻掏出手机,无视铺天盖地#凌熠掉马的新闻推送,找到网店果断下了一单。无人机送货速度奇快,也很注重保护隐私,表面看起来是平平无奇一包裹,拆开后是一个瓶装喷雾,据说只要在空气中浅喷几下,就能刺激ALPHA信息素分泌,顺带强化各种能力。   他的信息素加上壮A药的刺激,双杆齐下,凌熠绝对有信心将奥瑟拿下。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将喷雾喷遍寝宫每一个角落,还没等奥瑟回来,自己反倒吸入过量喷雾,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终于,奥瑟推开寝宫的门,竟丝毫没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气味,目光第一时间被凌熠的着装牢牢吸引——那是毕业典礼上,奥瑟特意为凌熠定制的陆颁军校校服。   重新穿上校服的凌熠,既有着学生时代的青涩,又有着身为人父的成熟,奥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不动声色地将凌熠打量了好几遍。   “怎么把校服翻出来穿了?”   “毕竟才穿过一次,怪浪费的。”   “今天的主题是什么?”   “年轻的ALPHA军校生,被蛮横的皇子殿下强取豪夺。”   奥瑟莞尔,居然对这个主题很满意。   “这就是你准备了一天的计策?”   “别急,让分子挥发一会儿。”   凌熠皱眉揉着鼻子,不知为何,自奥瑟进门那一刻起,他的身体便涌起一股不同寻常的反应。   这种反应似曾相识,但又绝非他受奥瑟的信息素影响,产生的正常生理反应,更像是一种……   奥瑟迈前一步,凌熠下意识后退一步。   “等等,你先别过来。”他抬手阻止。   “为什么别过来?”   奥瑟又进,凌熠又退,再进再退,很快无路可退。   身后就是床榻,纵使凌熠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是……我原本的信息素?”   原本以为此生再也嗅不到的味道,伴随体内ALPHA激素含量上升,竟浅浅地散发出来。   而此时此刻的生理反应,正是被他遗忘掉的,被奥瑟信息素支配的恐怖。   “我变回ALPHA了?”凌熠不可思议。   但如果喷雾对他也产生了效果,那么——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今天就这样吧…你先出去……”   奥瑟不仅没乖乖听话,反而更进了一步,同步后退的凌熠被床绊倒,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僵住,无法流利地说完一整句话。   “不是,你别…别放信息素……”   奥瑟的信息素大量外涌,凌熠大脑空白,甚至想不起来这正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   “我没有啊,信息素自己释放出来,我只是没学会怎么收敛。你忘记了吗?生理课我跟你一起挂的科。”   凌熠额头密密麻麻渗出一层冷汗,面对眼前强大于自己许多的同类,源自本能的戒备与恐惧,深深占据了他的精神与肢体。   奥瑟缓缓俯身,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自重逢以来,第一次对他如此温柔又怜惜地擦拭鬓角的汗珠。   “我刚刚意识到,只跟身为OMEGA的你做过,还从没试过身为ALPHA的你,属实有些可惜。”   凌熠的语气近乎是求饶:“ALPHA…ALPHA没什么好做的……OMEGA香香软软…我们改天、改天再继续…好不好?”   “不好,你说要扮演ALPHA军校生,没想到这么敬业,我又怎么能辜负你的努力?”   奥瑟不怀好意地捉弄凌熠,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身体保留着对奥瑟的记忆,轻描淡写的几下触碰,就使他起了反应。   ALPHA的精神在抵死抗拒,OMEGA的身体在拼命迎合,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牵扯着凌熠,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嘴角溢出的呻吟是源自恐惧还是快感,皮肤表面分泌出的是冷汗还是热潮。   “别,别……”断断续续的声音发自他的口中。   “别?”   “别停……不是…停……”凌熠开始语无伦次地胡说。   “到底是停还是别停?”   “是……”   “不重要,”奥瑟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我现在是蛮横的皇子,我会好好扮演你给我的人设。” 第102章   清晨,一辆漆黑锃亮的座驾停在希尔德贝里正门,帕特拎着医疗仪器箱匆匆下车,朝奥瑟寝宫方向疾行。现如今,能差使这位皇家医学院院长亲自出诊的人,除了这座城堡里住的一家四口,再找不出第五个人。   他一进寝宫,扑鼻而来的竟是两A一O三个人的信息素,帕特顿时脸色苍白,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皇室丑闻,知道太多的他,还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吗?   “陛、奥瑟陛下,”帕特磕磕巴巴,“您想跟凌熠陛下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玩笑,我能理解,但…不用玩这么大吧?”   奥瑟坐在床边,单手支撑床面,专注注视着一旁熟睡的人,目光是凌熠醒着时会感到陌生的温柔缱绻。   凌熠大半个身子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潮,几缕凌乱的发丝散落额头。   对于帕特的弱智发问,奥瑟懒得解释,随手抛去一个气罐。   帕特接住,只看了一眼上面的产品名,想象力又开始不可遏制地发散。   “陛下,您是在那方面力不从心了吗?凌熠陛下来问的时候,我还信誓旦旦保证您正当壮年,他的担心实属多余,您要是真有这方面的困扰——”   奥瑟打断他无休止的絮絮叨叨:“收起你的胡思乱想,我是让你看这个东西有什么副作用。”   “副作用?我斗胆问,您用完后感到哪里不适了吗?”   奥瑟冷冷斜睨帕特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与警告。   “对谁有副作用,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啊?”帕特茫然,视线从奥瑟转移到凌熠身上,“不是您用,是凌熠陛下用,那…那……”   那就更恐怖了啊,凌熠陛下竟然是上面那个,他这辈子都没可能活着走出希尔德贝里了。   奥瑟的确起了杀心,这位皇家医学院院长,真应该去看看脑子。   帕特终于回过劲来,求生欲满满地补了一句:“请容我先为凌熠陛下检查一下。”   奥瑟站起身,让出凌熠旁边的位置,帕特在家属的监督下为患者量了体温,又测了激素水平,得到的结果令他大跌眼镜。   “凌熠陛下处于低热状态不假,但并非是生病,而是一种罕见的‘伪发情期’现象。”   “发情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伪发情期?”   “是这样的,凌熠陛下虽然接受过第二性征改造手术,体内的ALPHA信息素含量已降至极低水平,在被OMEGA信息素覆盖后,这点含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这种喷雾起到的作用,恰好就是激活并强化ALPHA信息素,由于凌熠陛下体质特殊,过量吸入后,喷雾中的活性成分与残留信息素发生催化反应,使体内ALPHA信息素短时间内含量激增。”   帕特说到这里自己也松了口气,原来空气中多余的ALPHA信息素属于凌熠本人,怪不得比奥瑟陛下的信息素好闻那么多。   奥瑟皱眉,似懂非懂:“继续说。”   “人的身体有很强的自我调节功能,凌熠陛下体内的AO信息素长期处于一种精妙的平衡状态,像这样一次性消耗大量ALPHA信息素,造成激素比例失衡,OMEGA信息素相对过量,于是导致这种不是在发情期内,却出现发情期症状的生理反应,就叫‘伪发情期’。”   他挠挠头,同样的话他肯定说过不止一遍:“在激素比例恢复平衡这段期间,他会表现出很强的依赖性,还有严重分离焦虑,凌熠陛下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症状,您应该很有经验才是。呃医嘱的话,主要解决方案就是陪伴吧,我是不建议用药物强行冷却的,那样不光对身体有害,对精神的损伤更为严重。”   帕特庆幸来的人是自己,换成兰泽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估计一言不发就注射了吧。   睡梦中的凌熠似乎察觉到什么,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在床面上摸索,边寻找边浅浅发出哼唧的动静。   奥瑟立刻坐回原处,将手塞还给他。凌熠摸到奥瑟的手,手指下意识蜷缩扣紧,随后缓缓放松,放心地睡着了。   “你说的这种症状,大概持续多久?”   帕特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打扰到凌熠休息:“鉴于凌熠陛下现如今ALPHA信息素分泌速度缓慢,想要彻底恢复需要的时间比较久,请您保持一定耐心……”   .   凌熠迷迷糊糊醒来,伸手去旁边摸,摸了个空。   一股空虚之感油然而生,伴随几分烦躁,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很久之前似乎也出现过,当时他是怎么缓解的来着……   “凌熠爸爸,你醒了。”   稚嫩的童音传入耳中,凌熠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盯着他看的两小只,也不知他们盯了多久。   “佩里,利克,”他挨个揉了揉头,有气无力问,“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佩里乖巧道:“父王要我们在这儿守着,说要是你醒了就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不会是什么恶俗的道歉仪式吧,他才不会原谅那个混账,明知他变回ALPHA还对他这样那样,根本就是趁人之危。   可为什么身体却呈现渴望的反应,甚至在渴望昨天将他折磨到死去活来的信息素的安抚?这不合理。   “跟我们来!”   两小只一左一右拽着他的手,尤其是佩里,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在硕大的城堡内东拐西走。   凌熠身上倒是挺清爽,睡衣也换过,应该是奥瑟在他失去意识后为他清洗过。他给自己找借口,是不忍心拂了他们俩的性子才乖乖跟着,才不是想见奥瑟。   佩里把人领到目的地,凌熠当然是认得这里的:“会议室?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唐德在门外站岗,兴致勃勃地打招呼:“凌熠陛下您来了,奥瑟陛下正在里面开会呢。”   凌熠更莫名其妙了:“开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侍卫一左一右拉开会议室的门,两小只不由分说将人推了进去,身后的门随即关上。   长长的会议桌两边坐满了大臣与议员,见凌熠进来,几十号人同时起立:“凌熠陛下!”   凌熠尴尬得想挖洞遁走,长桌末端的奥瑟倒是淡定自若。   “我是被人推进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凡知道一点,也不至于穿着睡衣就闯进来。   胖乎乎的大臣桑福,还是一如既往笑呵呵的模样:“凌熠陛下,瞧您说的,以前开会,您又不是没来过。”   “那是因为——”   因为发情期分离焦虑,离开奥瑟一会儿他就受不了,恨不得时时刻刻腻在一起才行。但现在又不是他的发情期,难道要他当众解释自己不在发情期吗?   “开你们的会吧。还有,不要叫我陛下,没结婚哪来的陛下。”   桑福立刻转向奥瑟:“奥瑟陛下,凌熠陛下这是在抱怨您没正式举办婚礼。”   众大臣七嘴八舌地附议:“小王子和小公主殿下已经三岁了,婚礼仪式的确该尽快提上日程。”   “按照皇室惯例,应该先举办订婚仪式,婚礼更加正式,至少要一年以上的筹备期。”   凌熠:“……神经病!”   他摔门出去,唐德竟露出意外的表情:“凌熠陛下,您怎么又出来了?是哪里不满意吗?”   凌熠环顾左右,已经不见利克和佩里的踪影。   “那两个小鬼头呢?”   “两位小殿下到别处玩了。”   凌熠在心里呵呵,合着坑完他就跑是吧,真是一对大孝子/女。   唐德:“奥瑟陛下今天特地为您改了会议地址,陛下已经好久没在希尔德贝里开会了,上次改地址还是在上次。”   “改得很好,下次别改了。”   “可是陛下说——”   凌熠才懒得听奥瑟说什么,径直离开,可没等走出几步,那股巨大的空虚感再度袭来,迫使他脚步放缓。   不对啊,再怎么算日子,今天都不该是他的发情期。   就算是,三年来他也习惯了独自忍受,荷尔蒙对他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可是感觉不会骗人,身体的渴望也如假包换。凌熠原地纠结了一秒,对于一向忠于身体本能的他来说,这一秒就是他纠结的最大长度。   他一转身,守在门口的侍卫即刻拉开会议室的门,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折返。   才坐下没多久的人又一次齐刷刷起立:“凌熠陛下!”   凌熠无视众人的存在,也懒得再去纠正称呼,径直走向他的“专座”。   奥瑟低头阅读一份文件,除了右臂将坐进怀里的人自然环住,从神情到姿势都一成不变,仿佛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凌熠一“落座”,就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   奥瑟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报告上,语气随意到不像是专门在回答他的提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对你的身体做了什么?”   “你当我第一天做OMEGA?还有半个月才到我的发情期!”   奥瑟突然提高声音,吓了凌熠一跳:“这份文件是谁起草的?”   某大臣战战兢兢起身认领:“回陛下,是我。”   “税收政策因地制宜的细则都分不清吗?拿回去重做。”   眼看对方硬着头皮过来捡文件,凌熠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大臣也没忍住偷看了一眼凌熠,方才还在斥责他们神经病的人,这会儿旁若无人坐在奥瑟腿上,头埋进他的怀里,无法判断是秒睡着还是闭目养神,总之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把在场所有人当成空气。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暗处,凌熠拇指与食指暗自用力,狠狠掐住了奥瑟的大腿,不是喜欢装淡定吗?那就接着装。   奥瑟感受到大腿处传来的疼痛,对凌熠私下里的小动作丝毫不感意外,肯老老实实待着才不像他的所作所为。   奥瑟表面不动声色,右手不着痕迹地摩挲着凌熠的背,像情人之间无意识的爱抚动作,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有问题。就好比怀里趴了只小猫,有心无心都会随手摸两下。   但凌熠的感觉可不是这样,宽松的睡衣被轻而易举突破防线,指腹摩擦皮肤的触感真真切切从腰间传来,他的身体在超量OMEGA信息素作用下变得格外敏感,每一次触碰都引发颤栗。   他率先败下阵来,松开掐奥瑟的手指。但奥瑟却没有打算礼尚往来,会议桌成为最好的掩护,凌熠既要想办法摆脱他的咸猪手,又不能被大臣们察觉出异动,更要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后槽牙几乎要被他咬碎。   在场诸位并非人人都经历过皇长子的热恋时期,也有奥瑟登基后才晋升的官员,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   有新人小声请教前辈:“本以为陛下抱小公主接见外国使臣已经很离谱了,原来连开会也要抱着自己的OMEGA吗?”   前辈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育他:“比这更没羞没臊的场面我们都见过,凌熠陛下是外族人,行为奔放,不拘小节,习惯就好。”   “那我需要注意什么?”   “不要深呼吸。”   “哦……”   .   凌熠手里把玩着一副金属手铐,他回到希尔德贝里已经半个多月了,没有任何进展不说,还莫名其妙提前进入了发情期,与奥瑟分离片刻就心烦难耐。   最让他感到气愤的,是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不把佩里的病情当回事,虽然她三天两头就流鼻血晕倒,但似乎只有凌熠一个人在为此着急。   就连佩里自己,也每天跟着利克疯玩,公主殿下的优雅荡然无存,山野顽童的气质尽显无遗。希尔德贝里没有哪棵树没被他们爬过,没有哪条河没被他们淌过,在奥瑟的默许下,仆人们无条件纵容两位小殿下的行为,就连最严苛的鲁玛,也只是教使下人每天清洗干净他们沾满泥巴的衣服。   尽管孩子们无忧无虑,凌熠却忍不住了。他耗得起,佩里的病情耗不起,不管动用任何手段,他都要拿下奥瑟。如果奥瑟第一次对他心动,是他手戴镣铐身穿囚服的模样,那么宁可满足一把奥瑟的“变态”欲望,他也认了。   凌熠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给自己扣上又解开手铐不止一遍,这种程度的手铐对他来说跟玩具一样,就算假装被铐起来都没什么说服力。   听到奥瑟的脚步声,凌熠迅速将手铐藏到背后,行为怎么看怎么可疑。   “你又有什么新的计谋?”奥瑟对他各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也习以为常,有时还会故意配合,但分寸却拿捏得恰到好处,从来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凌熠抬眼望了望天花板:“我不打算用任何计谋了,反正你又不会乖乖就范,每次倒霉的都是我自己。”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可真不像你。”   “谁说我放弃了?为了救佩里,我可以做任何事,就像这样。”   奥瑟没等反应过来,后背被重重摔在柔软的床垫,紧接着“喀嚓“一声脆响,一副冰冷的手铐将他双手铐在床头。   凌熠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望着奥瑟:“既然勾引不起作用,那我就改用强的。今天说什么我也要上了你,你放心,这次成功后我就会消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烦你。”   他暴力去解奥瑟身上的扣子,皇室制服的纽扣既细密又繁琐,凌熠浅试一下发现短时间很难解开。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奥瑟问。   “你不要讲话!”   凌熠眼中闪过狠厉,双手猛地用力一扯,扣子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佩里没有生病。”   “我说不要讲——你说什么?”   凌熠的手在触碰到关键部位前停住。   “你在用这种借口阻止我吗?”   奥瑟双手被铐,表情却很淡定。   “是她自己的主意,她从小与病魔搏斗,又是单亲,导致她年龄虽小,思想却很成熟。她喜欢听我讲凌熠爸爸的故事,又不知从哪里看了些病例,想出这么一个计划。”   凌熠慢慢放下手,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你们一直都在骗我?包括佩里?”   那个一见面就指责他,家人之间不该相互隐瞒、不该有秘密的佩里小公主?   “她太想见到凌熠爸爸了,身为父亲,我也想满足她的愿望。”   凌熠有种发现自己受骗上当,但又无从发泄怒气的憋屈感。   “所以你这些天拒绝我,不是因为那方面不行,也不是因为对我没有感情?”   “如果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不定会怎么笑我。我不想你在被蒙蔽的情况下,以救女儿为目的跟我发生关系,那样等你发现真相,只会更愤怒。”   凌熠气不打一处来:“难道现在这样,我就不生气了吗?”   “你当然可以生气,任何人发现自己被最爱的人隐瞒和欺骗,都有生气的权力。”   凌熠别过头:“什么最爱的人,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也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内涵我。”   奥瑟静静望着他:“现在你知道真相了,想走想留,都随你。” 第103章   佩里远远捕捉到凌熠的身影,飞快背过身,往鼻孔附近滴了几滴人造血浆,鲜红色液体顺着鼻翼缓缓滑落。   她竖着耳朵,从脚步声估算二人间的距离,估摸着凌熠近了,才装作虚弱而缓慢地转身,然而等来的不是预期中来自爸爸的关切,而是努力抑制在眼底的几分愠怒。   落后凌熠半步的奥瑟摇摇头,宣告她的计划终结。   “不用演了,你凌熠爸爸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凌熠:“之前是谁跟我说,‘家人之间就不应该隐瞒任何事’?”   佩里咬紧嘴唇,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   “对不起,因为父王太想念凌熠爸爸了,我希望父王能够开心,才会找帕特叔叔帮我出一个主意。”   跟奥瑟说的根本两个版本,凌熠不好冲佩里发火,只能用眼神狠狠剜了一眼奥瑟——这父女俩不仅长得相像,连心机都如出一辙。   “看到你很健康我就放心了,这里人均八百个心眼不适合我,我还是回去过我的田园生活。”   他刚说完就看到席恩抱着一沓资料经过。   “席恩叔叔,你来得正好,收拾行李,我们回家。”   席恩面露难色:“凌熠,不是不想跟你走,伯爵最后一本手稿决定要出版了,我刚跟总编谈好,由我负责编审和整理的工作,所以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要不,你带席兰他们先回,等我一结束这边的工作就回去找你们?”   凌熠这才想起自己这些天来,好像都没见到席兰跟火羽。   “说到席兰,我都好几天没见他人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凌熠哥哥,你在找我啊?”   说席兰席兰到,然而更让凌熠惊讶的是席兰的穿着打扮。   “你怎么穿着皇家学院的校服,你去皇家学院上学了?”   “奥瑟陛下说我年纪还小,应该去学校念书。”席兰难为情地挠着后脑勺,“我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校园生活,还怪有趣的。”   席兰半生在乡村生活,向往都市校园凌熠能够理解,但是——   “那火羽呢?他为什么也穿着校服?”   “我第一次过集体生活,有点紧张,陛下安排火羽哥哥做我的伴读。”席兰察言观色,“凌熠哥哥,你是不同意吗?”   火羽面无表情:“我是凌熠的侍卫,优先服从他的命令。他不同意,我就不去。”   席兰满是期待、又充满试探地询问:“凌熠哥哥……”   “……去吧去吧,”凌熠无奈挥手,“O大不中留。”   “谢谢凌熠哥哥!”席兰兴高采烈地拉着火羽上了车。   现在凌熠身边就只剩下……   “爸爸,”利克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握住他的手摇来摇去,眼巴巴地望着他,“不要走好不好,我想跟妹妹在一起,不想分开。”   不等凌熠表态,另一只手也被佩里握住:“凌熠爸爸,你要是走了,我和二哥又要变回单亲家庭的小孩,父王也要孤身一人了。”   凌熠视线不由自主往一旁飘去,奥瑟单手插兜,神情淡定,仿佛只是在一旁看戏,凌熠刚刚有些动摇的念头又被打消。   “某个人又没打算让我留下,还跟我说爱走不走,爱留不留。没人跟我走也罢,我自己回蜂族找你们大哥去。”   小白不晓得从哪片灌木丛里扑出来,冲着凌熠一边咆哮,一边挥舞着巨大锋利的虎爪,态度不同于平日嬉戏,凌熠在它的威慑被迫连连后退。   “小白,你怎么了?…别闹了喂!……你狂犬病发作了吗?”   他在爪风攻击下慌不择路地倒退,直到后背重重撞上“一堵墙”。结实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他紧紧环住,手臂贲起肌肉,如同钢铁铸就的枷锁。身后之人低头埋入凌熠颈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强势无比的信息素瞬间席卷凌熠,同步传递来的是不容拒绝的笃定。   “爱走不走,爱留不留,我可没说过那种话,篡改皇帝言论是重罪。”   奥瑟低沉的声音震动着凌熠的鼓膜,每个音节都企图绕过思考,径直侵入到他内心深处。   凌熠心乱如鹿撞,表面强行保持镇定:“哈,还摆出皇帝架子恐吓我了,你说要走要留都随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凌熠,我很害怕。”奥瑟答非所问。   害怕,在凌熠的认知中,最没可能跟奥瑟关联在一起的两个字。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冯狄·奥瑟吗?一呼万应,无所不能,也会害怕吗?”   “会。上次这么害怕,还是在手术室外,等待佩里的手术结果。百分之二十的成功概率,一旦失败,我就永远失去她了。”   奥瑟提起佩里的病,凌熠沉默,那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原本应该由他与奥瑟共同面对。   “然后,就是现在了。”   “因为你总是来去自由,所以我不敢问。”   “我害怕你拒绝,怕你又一次不告而别,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三年的杳无音讯,派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带回来的线索越来越少,属下汇报结果时越来越沉默。他徒拥有广袤的土地,却寻不到某个特定的人。   凌熠的心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些年他只顾沉浸于自己的思念,未曾想过奥瑟比他多背负一层对女儿病情的担忧,和一次次寻他未果的失落。   那种被钝器反反复复割锯的心情,化作一幅幅具体的画面,自动剪辑成一场蒙太奇的影片,填满凌熠的想象。   他在奥瑟双臂的钢铁禁锢中费力转身,在四目相对中,深深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无所不能的表象下的无能为力。   同意、拒绝,留下、离开……任何语言来回答这个问题都显得苍白,凌熠轻轻托住奥瑟的脸,双唇轻轻覆上奥瑟的嘴唇。   “哇……”两小只手拉手,仰着头,发出多余的赞叹声。小白绕到二人前面,用它高大的身躯,挡住孩子们的视线。   漫长的一吻结束,奥瑟难掩心急地追问:“虽然有点扫兴,但我想确认,你是为了我留下,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其他人,更不是出于责任与愧疚?”   凌熠前所未有地认真:“当然,而且我向你发誓,再也不会不告而别。”   虽然一句来自风的承诺,并没有太多可信度,可奥瑟还是如同吃下颗定心丸般,松了口气。   “其实我还有张底牌,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还是会亮出来,不择手段也要留下你。万幸你没有迫使我走到那一步。”   “什么底牌,让你那么自信留得住我?”凌熠好奇,“你该不会又准备拿女儿的健康威胁我吧?”   奥瑟摇头:“希望等下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你不会怪我。”   .   凌熠已经在原地僵立了半个多小时,奥瑟似乎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至始至终没有出声打扰。   卢贝尔静静躺在琥珀色的棺椁中,栩栩如生,模样与凌熠最后一次见他时别无两样。   凌熠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醒转,扭头看向奥瑟时眼眶赤红。   “你管贝尔叔叔叫底牌?”   “我说了,为留住你,我会不择手段。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我也很痛苦,但我没办法在失去贝尔舅舅后又失去你。贝尔舅舅善解人意,如果他还醒着,也会理解我。”   凌熠无法反驳,因为贝尔叔叔就是这样的人。   “你从哪里找到他的?”   “卢乎伦书房的密室,贝尔舅舅被带回来后就停在那里,下葬的只是一具空棺。我外公对外声称贝尔舅舅不治身亡,他欺骗了所有人。”   “兰泽跟我提过一次,但是我没有想到……”   “这三年来,除了佩里的病,兰泽剩下的精力都用于让贝尔舅舅健康地醒过来。”   “结果呢?”凌熠追问。   “结果还是跟三年前一样,最多只能保持24小时头脑清醒,之后大脑会快速退化到六岁的智商。他还会活下去,但不会是我们熟悉的贝尔舅舅了。”   凌熠面如死灰,他早该想到,如果兰泽想到了解决办法,贝尔叔叔肯定早就被唤醒了,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椁里。   奥瑟:“现在面临更艰巨的选择,卢乎伦将唤醒贝尔舅舅的开关绑定了自己的脸,他的审判一拖再拖,但就算法律不制裁他,岁月留给他的时日也已不多,一旦他死了,贝尔舅舅将永远失去复活的机会。”   凌熠一惊,拼命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还是没来得及将奥瑟的话挡在外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么艰巨的选择权甩给我?”凌熠痛苦地质问。   奥瑟望向棺中之人:“如果我能做出选择,三年前就已经做了。你知道三年来,最害怕痛恨的人死去,每天都祈祷他活着是什么感受吗?”   凌熠眼神艰难地移向同一处:“我不想失去贝尔叔叔,可让他一无所知地活着,岂不是比死更痛苦?”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凌熠转身:“兰泽?”   兰泽双手插兜,走到棺椁跟前:“你觉得成年人以六岁儿童的智商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事实上,他会活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快乐,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只有未来你们见到他的每一天,后悔今天的选择时,才会感到痛苦。”   “这个两难的抉择不是对他而言,而是对心智成熟的你们而言,是选择一劳永逸地放弃,还是长久地面对隐痛,你不是在为他决定,是在为自己做决定。”   “所以,你想好了吗?”   .   在众人屏气凝息的注视中,沉睡之人的眼睑,缓缓掀开。   他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时光洪流对万物无情,唯独在他身边放慢脚步,甘愿静止。   离他最近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卢贝尔向他展露苏醒后第一抹温柔的笑意。   “父亲,您老了。”   卢乎伦顿时涕泪横流:“贝尔,我的贝尔……”   卢贝尔轻拍父亲的背,安抚情绪激动的老人,半晌,目光才落到下一个人身上。   “席恩,你看起来也跟我差不多大了。”   席恩单膝跪地,热泪盈眶:“不,伯爵,我也老了,您看起来要比我年轻得多。”   卢贝尔保持微笑:“我印象中的鲁玛还是个小姑娘,如今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鲁玛眼泪决堤,扑到卢贝尔身边,多年来的思念一泻千里。   “伯爵,我好想您,每日每夜都想您,我把希尔德贝里照料得很好,等您回来……”   卢贝尔轻揉她的头:“辛苦你了,你做得真棒。”   安慰好了鲁玛,卢贝尔朝队伍末端的两个人伸出手。   “过来,我的孩子们。”   凌熠双手发抖,在奥瑟的牵引下机械地向前走,两人接触的部位,奥瑟也并不比他冷静多少。   卢贝尔牵住他们二人的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些年我的身体躺在这里,灵魂却好似漂浮在半空,旁观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所有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奥瑟,我最爱的外甥,看着你从一个涉世未深的皇子成长到今天的模样,我打心底为你感到骄傲。如果再能把脾气收敛一下,你一定能够成为受民众爱戴的好君主。”   “还有你,小凌熠,我不是告诉过你,不是你的错,你怎么不听?还好你做出了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很好,一天时间,足够我把想交代的话讲完。每天看到你活在自责里,拿已经发生的过失惩罚自己,我又怎么能心安地离开?”   凌熠终于不可自遏扑进卢贝尔怀抱,嚎啕大哭:“贝尔叔叔,对不起。”   “还说对不起呢?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凌熠拼命摇头:“对不起,我不说了……”   卢贝尔叹气,满眼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目光移向一旁的高大ALPHA:“奥瑟。”   奥瑟在他身边蹲下,如儿时一般仰视他最崇拜的大人:“贝尔舅舅。”   “我的时间不多,但我还有一个心愿。”   “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贝尔将奥瑟与凌熠的手叠在一起:“我想亲自为你二人证婚,不知还赶得上吗?” 第104章   冯狄帝国历史上从未有过哪位皇帝的婚礼,是要赶在一夜内筹备完成的。   希尔德贝里张灯结彩,几乎每个人都在小跑着前进,指挥声、交流声不绝于耳。   凌熠纵使一步都不想离开卢贝尔,也要马不停蹄地试礼服,试妆。在他忙碌期间,卢贝尔把奥瑟单独叫到书房。   “奥瑟,你已经是成熟的一国之君,很遗憾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到你。身为长辈,我只剩最后一句嘱咐,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贝尔舅舅,您昔日对我的谆谆教诲,我早已铭刻心中,时刻以它们为准绳。无论接下来您要对我说什么,我都悉心接受。”   卢贝尔欣慰点头,看向窗外。   “过去的我,自诩对善恶不存分别之心,一视同仁地对待万事万物,我以为这就是包容的最高境界。”   “可实际上,我却一直做着我所认为是善的事,回避我所认为是恶的事。我插手蜂族的自然选择,干涉偃族的活人祭祀,我以为我在行善事,却每每导致了恶的果,让夜氏兄弟阴阳两隔,更害得蜂族生灵涂炭。”   奥瑟插口:“可贝尔舅舅,这不是您的错。”   卢贝尔抬手,制止他说话。   “你想说这是父亲的错,起初我也这么想过,可一模一样的选择,你却救下了佩里,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奥瑟摇头。   卢贝尔转过身,直视奥瑟,表情严肃,语气更加严肃。   “奥瑟,这个世界绝非我们以为的那样真实,一切对立都只是幻觉。是、非、对、错、善、恶……都是人为赋予的定义,当你想要追求善的同时,恶也会随之诞生,就像你选择一张纸,必须同时拥有它的正面和反面,除非你能做到真正的心中无纸。”   奥瑟眉心微微蹙起,对卢贝尔的话似懂非懂。   “我知道,这个道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不过不妨,将来无论治理国家也好,做任何事也好,你只需做到一点。”   奥瑟微微颔首,洗耳恭听。   “遵循你的内心,做内心真正想做的事。”   “记住,我们从未分离过。”   .   阳光普照大地,这片大地这个区域范围内的人类几乎都一夜未睡,却个个精力十足,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最后的冲刺准备。   现场竖起一块特殊的电子屏幕,经过技术人员一番调试,缔斯的形象成功出现在屏幕上。   “凌熠,好久不见。”   凌熠正忙得团团转,看见故人的脸,还是下意识扬起嘴角。   “好久不见,该叫你缔斯殿下,还是司蒂?”   缔斯莞尔:“珈国学校人人都叫我缔斯,已经很久没听过后面那个名字了。皇兄皇嫂大婚,照理来说我应该专程回国道贺的,不过这里有个原始部落,到现在也不肯通信号,我只好充当人工卫星,亲自跑一趟。”   他调整了摄像头的角度,一个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小男孩,身姿笔挺地端坐在椅子上。   “父亲,母亲,凌启代表蜂族全体族人,祝二位新婚快乐。”   凌熠扶额,也许当初不该让席勒留下来照顾凌启。   奥瑟从不远处走来,停在凌熠身后。   “最近长个子了吗?”   “距您上次访问后又长高了三点五厘米。”凌启字正腔圆地回答,“父亲,您之前带来的书我已全部读完,下次能否再为我带一些帝国的书籍?”   “这个月底我会去,还要别的吗?”   “部落里的小朋友说,想要多几台游戏机,”凌启强调,“是他们想要,上次您带来的糖果也很受欢迎。”   “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我想要——”凌启略一思考,“想要您带母亲和二弟一起来,如果妹妹有人照顾的话。”   “啊,不用管我的死活,”佩里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我天天跟父王和凌熠爸爸在一起,不会跟大哥抢这么几天的。”   凌启保持微笑:“可是妹妹你身边的蜜蜂越聚越多了,而且它们的舞姿看起来具有攻击性。”   佩里不落下风:“难道大哥你身边不是吗?再过一会儿蜂族的人也该冲过来了吧,没能杀死亲生妹妹真是遗憾呐。”   蜂王闯进屏幕,手臂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将围绕在凌启身边的蜜蜂统统赶走。   “嗨!凌熠!你死哪儿去了?最近花海的虫子可真多啊哈哈!”   扭头压低声音:“再乱放信息素,等下部族的人失控了我看你怎么收拾!”   转过头又是笑容满面:“看我们把你儿子养得多好,又懂礼貌,又守规矩,你打算什么时候来看他呀?”   赶来的仆人也飞快把小公主抱走,留下凌熠内心百感交集:“这个月底,我跟奥瑟一起去。”   “好好好,你这个婚结得太突然,我准备的礼物都送不到,先给你看一眼吧。”   蜂王在镜头前打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并排嵌着三枚一模一样的耳环。   “奥瑟陛下,嫁给我们蜂族的OMEGA,就要尊重我们蜂族的传统。耳洞是一定要打的,凌熠你要是怕他恃宠而骄呢,就先给他打两个,要不要打第三个看他表现。”   凌熠眼角一跳:“难不成你给席勒也打了三个耳洞?”   “他?”蜂王把摄像头掰向另一边的席勒,“你自己看,他一个都不肯打,还三个呢?”   席勒比以前晒黑了些,头发也长了些,但腰板依然很直。   “怎么会有人连亲生孩子都不管,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跑掉,真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弟弟。”   “行行行,”凌熠投降,“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我。我孩子的爹都不计较了,你能不能也放过我,哥?”   席勒语气略有缓和:“听说你跟父亲和席兰住在一起?父亲想躲藏的地方,谁都无法找到,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如果我说是席恩叔叔走之前就把地址给了我,却没有给你这个亲生儿子,你会不会生气?”   “……”席勒视线别向一边,“算了,这世上不负责任的家长多了,也不差你一个。”   婚礼花园传出不小的动静,雷铖元帅洪钟般的声音总是比人先一步到场。   “听说有个小子闻起来像我家后院,在哪呢?让我鉴定一下!”   利克在人群中跑闹玩耍,跑着跑着双脚离地,被一位身材魁梧的ALPHA抱到怀里。   “就是你啊,小家伙。”   利克眨巴着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奥瑟已经在往这个方向走来。   “雷铖,放下我儿子。”   “陛下,您儿子跟我这么有缘,不如我认他做干儿子。”   用不着奥瑟拒绝,一旁的雷钺便已出声反对:“父亲!”   “怎么了?有个干弟弟还不好,还能顺便认一门皇亲国戚,以后皇帝陛下就是你叔叔,多亲切啊!”   雷钺气得冒火,转头看到凌熠,两个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那个…上次打晕你就跑,真是不好意思。”   “…也没什么,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凌熠不解:“为什么?”   “据说奥瑟陛下是清醒地看着你跑路的,你对我已经很仁慈了。”   “……”   “你留下的芯片我也转交给了父亲,里面的证据足以给前首相定罪。”   “谢谢你。”凌熠由衷地说。   雷钺挠着后脑勺,眼神漂移:“对了,我现在是职业车手了。”   “我知道。”国内数一数二的摩托车赛车手,三天两头上新闻,人气超高。   “这么久没摸车,你肯定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凌熠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那可不好说。”   “凌熠!”随着一声大喊,凌熠险些被扑过来的人影绊倒。   “博瑞,你怎么可以对皇后陛下这么无礼?”达伦把冒失的博瑞揪回去,按住他的头给凌熠行了个礼。   见到昔日同学,凌熠倍感亲切:“博瑞,达伦,你们也来了啊?”   博瑞一跃而起:“你结婚我们当然要来啊,我们这次来,还专程为奥瑟陛下准备了一份厚礼!”   凌熠好奇:“是什么厚礼,还要专门为陛下准备?”   只见两个人每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博瑞非常自豪地介绍道:“这是我跟达伦用了一个通宵,吐血收集的平民黑话之——儿童版!”   达伦:“陛下不是喜欢用俗语跟家人拉近距离么,有了这个,再也不用担心跟孩子有代沟了。”   两个人一板一眼地举起稿子,夹着嗓子——   博瑞:“我是奶龙!”   达伦:“我才是奶龙!”   凌熠:“……给我撕了!!”   宾客均已到齐,由于是紧急举行的婚礼,一切流程从简,奥瑟和凌熠站在主持台前,静候证婚人的到场。   卢贝尔在席恩的陪同下前往婚礼现场,边走口中边不停地背诵证婚词。   “我宣布冯狄·奥瑟与凌熠二人,从今天起,正式结为夫妻,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顺境或逆境,都将伴随对方左右,不离不弃,携手一生。”   “我宣布冯狄·奥瑟与凌熠二人,从今天起,正式结为夫妻,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顺境或逆境,都将伴随对方左右,不离不弃,携手一生。”   “我宣布冯狄·奥瑟与凌熠二人,从今天起,正式结为夫妻,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顺境或逆境,都将伴随对方左右,不离不弃,携手一生。”   “我背得可以吗,席恩?”   “您背得很好,伯爵。”   “嗯。”   在繁花簇拥的宫门外,卢贝尔抬手轻轻整理了黑色西装的领口,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上主持台。   望向台下盛装打扮的凌熠与奥瑟,目光充满温柔与爱。   “我宣布冯狄·奥瑟与凌熠二人,从今天起……”   一对新人四目憧憬地望着他,席恩在旁边低声提醒:“正式结为夫妻……”   卢贝尔笑笑,重吸一口气。   “我宣布冯狄·奥瑟与凌熠二人……”   一滴眼泪顺着凌熠脸颊滚落。   “我宣布……”   眼泪一滴连着一滴,汇聚成河。   卢贝尔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当着全体宾客的面,跳下主持台。   凌熠与奥瑟下意识随着他转身,错愕地看着卢贝尔跳进花丛,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在花间手舞足蹈地扑打着,仿佛置身于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凌熠再也无法直视这一幕,奥瑟将他的头揽进怀中,用手掌遮住眼睛,眼泪顺着奥瑟的指缝止不住地流淌。   “别哭。”   一个声音忽然在凌熠耳边响起。   手掌落下,凌熠缓缓睁开泪眼,卢贝尔站在他面前,笑容满面。   他双手相扣,举到他眼前。   “看,蝴蝶。”   他打开双手,一只洁白如雪的蝴蝶从他掌心翩然起飞,扇动着轻盈的翅膀,飞向高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   “经本庭依法审理,被告卢乎伦,犯有以下严重罪行……”   皇家法院代理大法官尤林,一字一句地宣读卢乎伦的桩桩罪责,庄重肃穆的朗读声在法庭内回荡。   “……依据我国相关法律条例,数罪并罚,本庭宣判——判处被告卢乎伦死刑!”   ……   奥瑟牵着凌熠的手走出皇家法院。   “卢乎伦同意到每个受害者的墓前磕头道歉,没错吧?”   奥瑟点头:“是的,作为准许他见贝尔舅舅最后一面的交换条件。”   凌熠抬头,天空湛蓝,一望无际。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发生交集,就是在这个地方。”   “当然,没有人不会对当众劫持自己的人印象深刻。”   “再来一次如何?”   凌熠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副手铐,喀的一声铐住奥瑟手腕。   “冯狄·奥瑟阁下,我宣布你已被本庭依法逮捕。”   奥瑟垂眸淡淡一扫。   “怎么判?”   “判处——终身被我监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