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封印物伪装成人类后》作者:狐生九影   简介︰   【任性美人鬼王受×情绪稳定封印师攻,主受1v1】   纪明溪,知名怪谈主播,哪里有怪谈哪里就有他。   陆雨泽,表面上是个平平无奇的侦探社成员,真实身份是国家一级封印师,负责封印所有对人类有威胁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鬼怪。   一次追捕并封印鬼怪的任务中,陆雨泽受伤昏迷,醒后发现自己衣不蔽体地躺在纪明溪的床上。   这个绝美得有点不真实的怪谈主播,手持他的侦探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侦探社的工作有点危险啊,有没有兴趣辞职当我的贴身保镖?大侦探。”   陆雨泽当然选择了拒绝,并劝纪明溪远离怪谈。   然而某人非但不听劝,反而总能跟出任务的他撞个正着。   陆雨泽觉得奇怪,但没多想。   直到某一天,因为擅自放走鬼怪而被关起来受罚的他,眼睁睁地看着纪明溪一个人过关斩将闯到他面前,在所有人惊恐的视线里向他伸出一只手:“现在该辞职了吧?封印师。”   ★纪明溪:我行我素大美人/鬼王大人/女王受   ★陆雨泽:情绪稳定/国家一级封印师/忠犬攻   ★有虐点,但不多,本质是一篇1v1互宠甜文,互回箭头,HE   文案写于2023.10.3,已截图留证。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请勿转载。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甜文 爽文 忠犬   其它:美强惨、怪谈直播、扮猪吃老虎、女王受忠犬攻   一句话简介:扮猪吃老虎。   立意: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第 1 章      陆雨泽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失足坠入了深海。      冰冷而深邃的海水,无数条滑腻的触手从黑暗中袭来,缠上他的身体。      他拼命挣扎,却无法摆脱触手的玩弄,最终只能缴械投降,在屈辱中享受欢愉。      然后他醒了。      入眼是陌生的天花板,起身环顾四周,整个房间都让他觉得陌生。      身上有种不正常的轻盈感,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种轻盈感的由来。      轻薄的空调被下,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其他布料的遮挡。      身体似乎被清理过,但是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他不敢想。      “你醒了?”      一个好听的男性嗓音从床的一侧传来,声音很有磁性,但并不低沉,而是轻快的,轻快中带着几分戏谑,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陆雨泽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本能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张令他惊艳的脸。      虽然在手机上看到过,但在现实里看,有种说不出的妖冶,硬要说的话,漂亮得有点邪门。      为什么会在手机上看到过?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是个主播。      纪明溪,一个知名的怪谈主播,哪里有怪谈,哪里就有他。      他开播的时间不固定,但只要开播,直播间里的人数不会低于十万,关注他的人更是高达三百万。      不过陆雨泽很怀疑这群人是真的对怪谈感兴趣,还是想舔纪明溪的颜。      陆雨泽想起来了,最近网上出现了这样一则怪谈,说在青城县红山区一个叫梅村的村子里,出现了有很多个脑袋的怪物,以女人为食,导致村里的女人接连失踪,侦探社派他前去调查,刚好纪明溪也打算去那里直播,两人就这么遇上了。      陆雨泽刚抵达山脚,纪明溪就拿着自拍杆主动靠了过来:“哇,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帅哥!帅哥这身衣服不像本地人啊?”      陆雨泽转头看到他这张漂亮的脸,愣了会儿神,但很快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手,抢过他的自拍杆,不由分说地关掉了他的直播:“这里太危险了,随时都可能发生山体滑坡,不建议在这里直播。”      “嗯?那你呢?”纪明溪毫不在意地笑着问他,“你是来处理山体滑坡的,还是来处理怪谈的?”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得狡黠。      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大衣里,看着神秘又危险。      一个穿着收腰的新中式长袍,精致得像是个模特走错了秀场。      两人的颜值都很高,气场都很强,对视起来有种针锋相对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然而下一秒,纪明溪笑着抬手,用食指拨弄了一下陆雨泽的下巴:“我就随口一问,瞧把你紧张的,看来有专门的人负责解决怪谈的传言是真的?”      被突然调戏的陆雨泽“啧”了一声,抓下他的手,然后把被自己抢走的自拍杆和手机还到纪明溪手里,整套动作居然称得上温柔:“不该问的事情别问,不该来的地方别来,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平时无聊的时候多看点怪谈主播出事的新闻。”      “嗯?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纪明溪第一次调戏失败,直接抬起手臂勾上了陆雨泽的脖子,“帅哥,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喜欢直播才揭秘怪谈的,而是对怪谈感兴趣,揭秘的时候顺便直播,你可以不让我直播,但不能阻止我待在这里。”      陆雨泽面无表情地拿开他的手,然后继续前往他的目的地。      纪明溪一边跟上他一边重新开启了直播:“嗨,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帅哥只是关掉了我的直播,没有欺负我哦……不,他一点都不凶,他不管是声音还是动作都超级温柔……跟素质没关系啦,直播嘛,有人介意有人不介意,这再正常不过。”      陆雨泽脚步一顿,纪明溪跟着止步。      陆雨泽转身盯着纪明溪看了一会儿,纪明溪眨了眨眼睛,眼神清澈无辜。      陆雨泽再次抢过纪明溪的自拍杆和手机,关掉了他的直播。      跟上次一样,纪明溪一点儿都没挣扎,甚至脸上的笑都没有消减分毫。      “我给你两个选择。”陆雨泽冷冰冰地对纪明溪说,“要么离开这里,我把设备还你,要么我替你保管一阵,直到你离开。”      “居然还给我选择,你人真好。”纪明溪微笑响应,“刚好我举得有些累了,你帮我拿一阵吧。”      陆雨泽沉默了,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挫败感。      他恨不能把眼前的人打晕,拿绳子绑了丢到飞机上,但是侦探社不允许他对普通人动用武力。      既然是自己让纪明溪选的,而纪明溪做出了选择,那么……      陆雨泽叹了口气,一边拿着自拍杆转身一边说:“那你跟紧我。”      纪明溪眯了下眼睛。      他夸陆雨泽人好,当然不是真心的。      撩拨是故意的,但目的不是挑逗,而是激怒。      他在故意激怒陆雨泽,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没想到陆雨泽的情绪自始至终都稳定得过分。      换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当场砸掉他的设备都不是不可能。      这下难办了。      对方不动手,他还怎么“正当防卫”?      纪明溪才不会说,他当怪谈主播的目的,既不是为了怪谈,也不是为了直播,而是为了一群专门解决怪谈的人。      他想接触这群人,然后,杀掉这群人。      要问为什么?因为他就是这群人的目标之一。      纪明溪不是人类,而是鬼怪。      不过,就像不同的人道德程度不同,不同的鬼怪也有不同的行事准则。      对于杀人,纪明溪没什么心理上的负担,但他只想杀他认为该死的人。      什么样的人该死?至少也是败坏他心情的人。      但纪明溪现在的心情好得过分。      他跟上陆雨泽,好奇他的情绪能稳定到什么程度,便故意伸出一条腿去绊他。      陆雨泽被绊了个正着,但只踉跄了一步就迅速站稳,然后没有责怪纪明溪,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别闹,被我踩一脚不划算。”      “话说你为什么要我跟紧你啊?怕我迷路?”纪明溪从陆雨泽的左侧转了个圈出现在右侧,又绊了他一次。      这一次陆雨泽有了防备,抬脚就跨了过去,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响应:“你作为一名怪谈主播,既然来到了这里,应该知道这里失踪了不少人?科学地来说,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所以合理怀疑这里存在一个拐卖人口的团伙,或是以人为食的野兽,要是遇到了,或许我可以保护你。”      这话说的,要不是纪明溪远远地就从陆雨泽身上感受到了普通人身上没有的异常波动,他就要信了。      “科学地说?如果不科学地说呢?”纪明溪绊不倒陆雨泽,采取了更加大胆的做法,他从陆雨泽的身后一扑,扑到了他的背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主打一个没有镜头就乱来。      陆雨泽本能抬起双手,扶住纪明溪的腿,就这么把他背到了自己身上。      “你做什么?”他一边问一边停下脚步,松开双手,试图把纪明溪放回地面。      然而纪明溪非但没有松开勾他脖子的手,还把修长的双腿交叉勾在了他的身前,一副打算赖在他身上的架势:“我走累了,你背我。”      陆雨泽无语地扒开他的腿,然而他扒开,纪明溪勾上,他再扒开,纪明溪再勾上。      就这么折腾了十几个来回后,陆雨泽忍无可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纪明溪就这么被他带倒在地。      “哇!脏死了!”纪明溪主动松开他爬起身,疯狂地拍着身上沾到的泥。      陆雨泽看到他的反应,挑了下眉,非但没有跟着起身,反而彻底躺在了地上。      他在地上左右滚了两圈,滚得身上到处都是泥土和树叶,然后再满意地起身,继续往前走。      纪明溪的唇角抽了两下:“算你狠……宁愿滚得满身是泥也不肯背我,就这么嫌弃我?”      “不是嫌弃你。”陆雨泽心平气和地回应,“背着你不方便战斗……我是说,要是遇到拐卖人口的团伙,或者野兽的话。”      “我懂,怪谈嘛,跟我一个怪谈主播装什么呢?”纪明溪跟上他,因为嫌弃他身上脏而跟他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陆雨泽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反问他:“你真的相信怪谈?你们这些怪谈主播,不都是因为不相信,才来实地探险的么?”      “那是别人,我一直都相信的好不好?正因为相信才想亲眼看看。”      “不怕自己也成为失踪的人之一?”      “我有腿啊,真遇到危险我不会跑吗?”      “那些失踪的人,他们也有腿。”      “他们的腿没我长,跑得没我快。”      陆雨泽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沉默。      人总有种迷之自信,觉得坏事永远也轮不到自己。      还在想该怎么叫醒这个人,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了。      陆雨泽几步来到纪明溪身边,不由分说地抓紧他的手腕:“别动,别出声。”      纪明溪看他一眼,配合地闭上了嘴。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周围的树一动不动,每一片树叶都安静得像是死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有好多个女人在哭。      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无法分辨具体来自哪个方位。      换了别人,这会儿估计已经吓尿了,但是纪明溪也好,陆雨泽也好,反应都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听到。      突然,陆雨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有黑色咒文的白色符纸,刚要使用,什么东西狠狠抽上他的后脑,把他当场抽晕了过去。      陆雨泽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纪明溪的视线随之落到地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一条黑色的触手飞快地收回他的宽袖,是他用来击晕陆雨泽的凶器。      随着陆雨泽的昏迷倒地,他抓住纪明溪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纪明溪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转了转手腕,然后转身面向后方,笑着弯腰行了一礼:“无意冒犯,冤有头,债有主,诸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至于我们,就先撤了。”      第 2 章      纪明溪把陷入昏迷的陆雨泽背到身上,带着他离开了山脚下的那片树林。      离开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重新开启了直播:“嗨,不好意思又让大家担心了,刚才出了点小问题。”      直播画面上,纪明溪一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干干净净,而被他背在身后的陆雨泽灰头土脸。      对此,直播间里的观众纷纷表达了疑惑。      【发生了什么?】      【你们打了一架,然后你把他打晕了?】      【干得漂亮(不是)】      “什么我把他打晕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哦,饭也不能乱吃。”      纪明溪一边背着陆雨泽往村子的方向走,一边响应弹幕,走到一半还颠了陆雨泽一下,以防他滑下来。      “是这样的,我们刚才进了一片树林,然后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嘤嘤嘤的,怪瘆人的,然后这个帅哥,他中看不中用啊!当场就被吓晕过去了,幸亏我善良,硬是用我脆弱的小身板把他背了出来。”      【真的假的?】      【不会真的有女人在哭吧?我是说,活人。】      【要不要找人去看看?】      “嗯,安顿好他我就去看看。”纪明溪回应。      【明溪真的人美心善!】      【羡慕了,我也好想被明溪背!】      【你力气不小啊,居然背得动一个成年男人,而且感觉很轻松。】      “他真的死沉!”纪明溪又颠了陆雨泽一下,然后控诉,“别看他这么瘦,体重是一点儿都不轻,腹肌结实得跟石头似的,硌得我生疼!”      【哦豁,有腹肌啊?】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身上这么多泥?】      “关于他身上为什么这么多泥,他被吓晕后人是往前倒的,脸着地,然后我为了把他背起来,帮他翻了个身,再然后……就是这样了嘛。”      【哈哈哈哈哈虽然知道不应该,但真的好想笑。】      【他活该,让他关你直播!】      【明溪还是太善良了,换我可能就不管他了。】      【呃,人命关天,还是管一下比较好,这个帅哥他罪不至死。】      “关于他为什么关我直播,其实我怀疑他是专门处理怪谈的人,不希望被我拍到他工作的画面,引起社会恐慌。”纪明溪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其实我一直都相信有专门处理怪谈的人存在。”      【然后还没见到怪谈的真面目,光听到声音就被吓晕了是吧?】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你找的托呢。】      【什么托?黑粉滚出直播间!】      有人相信怪谈,自然有人不信,不信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纪明溪拍到的异常是假的,是人为制造的,包括但不限于提前准备好道具,请人当托。      纪明溪确实请过托,但他请的不是人,而是鬼,他没有请人当托的必要,但他并不在乎看他直播的人信不信,只要“那群人”注意到他就行。      “我现在背着人,直播不是很方便,主要是想上来报个平安,到民宿之前先下播了,各位兄弟姐妹爹地妈咪们,我们下次直播见,啾咪!”      纪明溪对着镜头抛了个媚眼,然后没给自己的粉丝任何缓冲的时间,干脆利落地下了播。      他抛媚眼的时候是笑着的,刚下播,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一个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主动接过他背上的陆雨泽,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自己肩上。      她戴着黑色的舞会面具,面具下能看到明显的,火焰造成的伤疤,身上是一条简洁大气的黑色连衣裙。      “鬼王大人为什么不杀他?”她问。      女人口中的“他”,指的是陆雨泽。      那么“鬼王大人”,就很明显是对纪明溪的称呼了。      “为什么不杀他?因为我不想杀了他之后,再问自己为什么要杀他。”纪明溪淡淡地回应,“他不符合我对那群人的画像,我需要接触更多像他这样的人。”      “可以把他关起来拷问。”女人提议。      “不,这太残忍了,我这么温柔,才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纪明溪微笑。      女人闭嘴了,不仅闭上了嘴,还吞咽了一口唾沫。      温柔吗?      他们初见那日,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徒手撕碎了一整个村子的人,然后浑身是血地来到她面前,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欢迎来到地狱。”      这个人,不,这只鬼,真的知道温柔和残忍的定义吗?      快到村子的时候,纪明溪把陆雨泽背回身上,对女人说:“你先退下吧。”      女人说了声“好”,转身离开。      纪明溪把陆雨泽背进自己暂住的民宿,扒掉他的衣服,清洗了他的身体,然后让他躺在自己干净的床上。      到民宿的时候是下午,陆雨泽醒来时已是傍晚。      房间里没有开灯,有点暗,却丝毫不影响纪明溪容颜的惊艳。      陆雨泽躺在床上,一只手按着盖在身上的被子,盯着纪明溪的脸看了半晌,可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纪明溪微笑响应:“你猜。”      陆雨泽觉得他不会好好回答自己,便转而问了个对自己而言更重要的问题:“我怎么晕的?”      “不知道啊,突然就晕了,把我吓一跳。”纪明溪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我一路把你背回民宿,肩膀都疼了。”      他歪着脑袋,用一只手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陆雨泽从床上坐起来,毫不在意地露出自己的上半身,至于下半身,当然是用被子遮挡得严严实实。      即便他觉得纪明溪应该什么都看过了。      纪明溪还是那身帅气优雅的新中式长袍,交迭着双腿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陆雨泽。      他觉得陆雨泽这个人很有意思,情绪太稳定了,正常人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出现在陌生人的床上,怎么也该先质问一通,他倒好,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说道歉就道歉。      然而——      “这时候不应该道歉吧?”      “那……谢谢?”陆雨泽又道了谢,紧接着问,“我的衣服呢?”      “刚洗好,还在晾。”纪明溪回答,潜台词是——你暂时别想穿了。      陆雨泽兀自思考了一会儿。      从陌生的床上醒来,还没有衣服穿,对他来说确实是以前从未遇到过的棘手状况,但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纪明溪没有耐心等他自己想清楚,主动开口解释:“我有洁癖,你太脏了,所以我把你背回来后,先给你洗了个澡,我对你真是比对我父母还好啊,你考不考虑以身相许?”      “不考虑。”回答得非常干脆。      “我们还不是很熟,但这份恩情我先记下了。”陆雨泽说,“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等什么以后,现在就可以啊?”纪明溪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员工证。      黑色的封皮上刻着一竖一横两行金色的小字,竖着的字是“洞若观火侦探社”,横着的字是“员工证”。      这是他从陆雨泽的衣服里找到的,打开证件,里面有陆雨泽的照片和姓名。      “陆、雨、泽,真巧,我们的名字里都带水,你也五行缺水?”      “不知道。”陆雨泽本能地伸手,想从纪明溪手里夺回自己的侦探证,却被纪明溪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      “当侦探没前途啊,考虑当我的贴身保镖吗?大侦探。”纪明溪嬉笑着问。      “不考虑。”依然是相当干脆的回答,然后是一本正经的劝诫,“你要是觉得当怪谈主播不安全,趁早转型比较好,以你的颜值,不管播什么都有人看。”      “嗯?你是在夸我好看么?”纪明溪挑眉。      “好看就是好看,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在夸你……好吧,是在夸你。”陆雨泽心虚地把视线从纪明溪脸上挪开。      他第一眼从手机上看到纪明溪,就觉得这个人很好看,尤其是当直播间里的人说纪明溪没化妆也没开滤镜的时候。      也是因为纪明溪太好看了,陆雨泽才没有徒手掰碎他的手机,然后给他转一笔费用作为补偿。      陆雨泽情绪稳定,但他并不是个温柔的人。      他喜欢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反正,也从来没人在乎他怎么想。      “我得走了,你好自为之。”陆雨泽转身下床,提着被子往应该是阳台的方向走。      他自有办法弄干衣服,想着先穿上再说。      他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继续劝诫纪明溪:“不信怪谈的人探索怪谈,是死于无知,相信怪谈的人探索怪谈,是自己找死,想活命就离怪谈远一点。”      “如果我非要找死呢?”纪明溪离开椅子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跟上陆雨泽,一脚踩住拖在地上的被子。      陆雨泽被迫停下脚步,这才意识到自己拖着被子走的行为是不是不太好:“抱歉,把你的被子弄脏了,我赔你一床吧,你要现金还是……”      “不用。”      看在陆雨泽夸他好看的份儿上,纪明溪并不打算在这种无聊的事上刁难他。      要刁难,就刁难个大的:“你这个侦探社感觉不太正经啊?放着好好的婚外情不调查,调查起怪谈来了,你说我要是在直播间里曝光这个侦探社,你会被辞退吗?”      “不会,封号还是封口费,你选一个。”陆雨泽边说边仔仔细细地调整了一下被子的边缘,让它更好地围在自己身上。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说出口的话却是强硬的。      陆雨泽的音色比纪明溪要低沉一些,因为情绪一直很稳定,所以声音给人一种雪山之巅的清冷感。      可他的性格又像一团柔软的棉花,一拳揍过去,不会产生任何纪明溪期待的手感。      奇怪的人。      侦探社的人都是这样的?还是说,就陆雨泽是这样?      逆来顺受,也不怕被欺负……      纪明溪兴致缺缺地松开脚:“我选封口费,以及,阳台对面有人,你的衣服应该已经干了,我去帮你拿吧。”      第 3 章      纪明溪帮陆雨泽从阳台取来了衣服。      无论他去取的时候衣服干没干,反正拿到陆雨泽手上的时候是干的。      陆雨泽向他道了谢,迅速穿上衣服,然后询问起自己的随身物品:“我的手机、钥匙,还有我右侧口袋里应该有一沓纸?”      “都在床边的抽屉里。”纪明溪交迭着双臂站在床边,边说边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陆雨泽的侦探证,将其丢到床上,姿态就好像在丢事后支付的费用。      陆雨泽没在意,将自己的侦探证收好,然后拉开床边的抽屉,果然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和钥匙。      但是,没有那沓纸。      确切地说,是数十张写有咒文的符纸。      “纸呢?”陆雨泽问。      “什么纸?”纪明溪装傻,“餐巾纸的话我这里有两包,你实在需要的话,我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借你一包。”      “不是,是符纸,差不多这么大。”陆雨泽抬起双手,用两根食指在空中画了个竖着的框,“上面有黑色的字迹,不知道写的什么。”      纪明溪歪着脑袋,唇角噙着笑意,觉得陆雨泽的动作也好,描述也好,都透着点蠢。      自己的符咒,却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不过纪明溪并没有蠢到会相信陆雨泽真蠢的地步。      那沓符咒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他把陆雨泽打晕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他口袋里掏出那沓符咒,将它们烧成了灰烬。      不过这件事,显然不能让陆雨泽知道。      “没见过,我为了给你洗澡,把你扒干净了,没见你身上有什么纸。”纪明溪说,“可能掉在林子里了吧。”      “嗯,或许吧。”陆雨泽平静地回应着,一身黑色风衣放松地坐在床沿,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看了眼。      不出他所料,未接来电40多个,新消息20多条。      刚点进通话记录,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不知道纪明溪是不是擅自改过他的设置,他居然没听到铃声,也没感觉到震动。      陆雨泽暂时没空更改设置,先把电话接起来:“喂?”      “小陆,是小陆吗?”手机那头是个成熟的男声,不年轻,也不苍老,初步判断年龄在四十上下。      “是我。”      “可算联系上了!听说你晕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      “不知道?纪明溪在直播间里说你是被林子里的女人哭声吓晕的。”      “是吗?”陆雨泽抬头看了纪明溪一眼。      纪明溪能清楚地听到谈话内容,但还是回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陆雨泽什么也没问,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对手机那头的人说:“不是被吓晕的,是被打晕的,谁打的不好说,但他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只是不希望我待在林子里。”      “需要增援吗?”      “不需要。”      “你别老是看到怪谈就莽过去,先在周围问一圈,了解下情况。”      “知道。”      “你知道个屁!反正你能解决就解决一下,不能解决先回来,我们一起讨论。”      “嗯。”陆雨泽应着,赶在对方挂断之前补充道,“对了,纪明溪好像知道我是干嘛的了,可能需要一笔封口费。”      “他要多少?不多的话你直接转给他,电子合同我发你了。”      “好,回聊。”      说完这几个字,陆雨泽先一步挂断电话,然后头也不抬地问纪明溪:“你要多少?加个微信,我转你。”      “微信能转多少啊。”话虽这么说,但纪明溪还是从书桌上拿过自己的手机,用他修长的手指点开了微信。      他歪头的时候,陆雨泽注意到了他的流苏耳坠,红色的,为他冷白色的肌肤覆上一层血色。      他使用手机的时候,陆雨泽注意到了他的指甲油,黑色的,上面有星辰闪烁,为他的诡美再添几分妖冶。      陆雨泽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这么会打扮的男人,虽然怪异,但并不阴柔,美得高贵优雅、和谐自洽。      像是注意到了陆雨泽的失神,纪明溪好笑地扬起唇角:“我刚才就想问,你不想以身相许的理由,是我们还不够熟,而不是我们都是男人,这么说,你是可以对男人以身相许的?”      陆雨泽回过神来,直接略过这个问题,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朝向纪明溪:“你扫我?”      “好,我扫你。”      两人加上了好友,然后陆雨泽通过微信发给纪明溪一份保密协议,上面的交易金额是空白,需要商议后填写,但条款里有这样一句:如若违反,需支付交易金额的十倍作为违约金。      也就是说,如果封口费是一万,那么一旦违约,违约金将高达十万。      纪明溪突然有了想法,他在交易金额的空白处填上1,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保存,发回给陆雨泽。      陆雨泽困惑地点开,看到金额,果然皱眉、抿唇,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      他不得不向纪明溪确认:“一块钱,你确定?虽然这样一来,你违约的成本极低,但你要真发了不该发的,会被封号。”      “所以反过来,只要我不发不该发的,就不会被封号,对吧?”纪明溪笑着回应。      陆雨泽听懂了,这是威胁——只要你们敢封我号,我就敢违约。      陆雨泽想了想后说:“你要是觉得合同里的条款不够详尽,我们可以商量着补充,没必要放弃你应得的。”      “不用啊,这样就挺好。”纪明溪就是要侦探社为难。      封口费1块钱,违约金10块,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违约了。      怕吗?怕的话就更加热切地关注他,接触他。      鬼王大人很强,但并非万能,一直到今天才通过陆雨泽锁定了一个洞若观火侦探社,侦探社是这群人的总部?还是分部?如果是分部,总部在哪里?      找到总部,一网打尽,可比各个击破有效率得多。      这样想着,纪明溪补充道:“你要是不认可我开出的金额,让我跟你的老板谈。”      “我认可。”陆雨泽爽快地说着,这就给纪明溪发了个1块钱的红包,备注是:感谢您对侦探社工作的支持。      备注是提前设置好的,说明纪明溪不是第一个知道陆雨泽的身份,然后跟他签订保密协议的人。      一时间,纪明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就这?真的不再讨论讨论?      侦探社允许你这么爽快吗?      陆雨泽才不管侦探社怎么想呢,打工人要有打工人的自觉,把该干的活干了,流程上挑不出错就行,别的管他呢。      而且,他在侦探社的地位不低,这点小事还是能做主的。      “你家在哪儿?我给你订张回程的机票吧。”他对纪明溪说,“回去后做点别的直播,比如中式服装的科普、创新和展示就很不错。”      他不仅劝纪明溪远离怪谈,连他的新赛道都帮他想好了。      然而以侦探社为目标的纪明溪怎么可能听他的:“我不,来都来了,还什么都没拍到呢,哪能说回去就回去?你要是怕了,大可以一走了之,反正本来你也不欠我什么。”      “不,你把晕倒在树林里的我一路背回来,还给我洗澡,帮我洗衣服,你对我有恩,我不希望你受伤。”      陆雨泽说得情真意切,纪明溪听得目瞪口呆。      虽然早就料到了陆雨泽不会一走了之,但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见多了以怨报德的,突然遇到个以德报怨的,比见了鬼还恐怖。      哦,我也是鬼?      纪明溪抬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想知道陆雨泽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故意刁难他?      不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陆雨泽调整完手机设置,起身离开。      路过纪明溪身边时,他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兄弟,谢了,但这里真的很危险,你实在不想走的话,至少今晚别出门。”      他说完,不等纪明溪回应便兀自走向了卫生间。      打开门看了眼,关上,转身走向厨房,快进去的时候停住脚步,转头看了眼阳台,又看了眼另一侧的卧室。      纪明溪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想上厕所,后来以为他是想搜查他的房间,一直到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你实在找不到出去的门可以跳窗。”      “抱歉,第一次来不是很熟。”陆雨泽说着,还真走向了窗户。      纪明溪忙抬起一条胳膊拦住他的去路,另一只手遮着自己的脸,憋笑憋得很辛苦:“第一次来不是很熟……你想来我这里多少次啊哥?你一个人去林子,再晕倒的话,可没人把你背回来,以及,侦探都像你这么蠢吗?”      “对付鬼怪,并不需要什么智商。”陆雨泽回应着,脸没动,视线转向了纪明溪。      这句话对鬼怪的刺激不小,然而鬼王大人从不将自己与鬼怪混为一谈,所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怎么会有人被骂蠢还能欣然接受啊?你真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      “谢谢夸奖。”陆雨泽平静地说完,转身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看到了两段楼梯,沿着楼梯往下,可算找到了民宿的出口。      原来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      然而,刚打算开门出去,纪明溪便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一条胳膊自然地勾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嬉笑道:“希望我转职?可以啊。侦探的工作怎么样?让我观摩下呗,大侦探。”      第 4 章      陆雨泽开门的动作一顿,微微皱眉。      他没有推开纪明溪,不是对他擅自勾上来的行为不满,而是对他非要作死的心理表示不理解和头疼。      在他眼里,纪明溪就像一个无知的小孩,好奇从阳台上跳下去会怎样,非要跳一跳,断一条腿才肯罢休。      “侦探社的工作没你想的那么有趣,随时都面临着生命危险。”陆雨泽尝试劝退。      然而纪明溪紧接着就没心没肺地问了句:“所以你失去过很多同事?”      “那倒没有。”陆雨泽吃了不会撒谎的亏,“我加入侦探社后,危险的工作都是我来,只要我不死,我的同事就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你杀死过很多鬼怪?”      “杀不死的,人类没有杀死鬼怪的能力,我能做的只是封印它们。”      这是陆雨泽第一次向纪明溪透露自己的能力。      也是纪明溪第一次成功窥探到封印师的冰山一角。      既然是封印,那么只要能解除……      正想着,就听到陆雨泽说:“我们把包括鬼怪在内,所有可能会对人类造成威胁的存在统称为封印物,我们只负责封印这些东西,处理它们是另一群人的事。”      “另一群人是?”      “这你就别管了,连我都很少跟他们接触,普通人更是一辈子都不会跟他们产生任何交集。”      纪明溪的脸上维持着好奇,心里风起云涌。      他意识到他又一次找错了对象。      陆雨泽不是他的目标,侦探社也不是,那群处理封印物的人,才是他真正想找的“凶手”。      鬼王,是鬼怪们的王,不在乎人类的死活,但在乎鬼怪的死活。      大约三个月前,一位鬼母向他哭诉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他让手底下的鬼怪帮忙寻找,非但没找着,还跟着失踪了一些。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一群专门处理鬼怪的人存在。      伤害人类的鬼怪死有余辜,但安分守己的鬼怪何罪之有?      为了替这群鬼怪讨回公道,纪明溪将自己伪装成人类,当起了怪谈主播。      目前为止,计划还算顺利,他成功接触到相关人员,获取了部分信息。      然而,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点信息远远不够。      既然普通人接触不到处理封印物的人,那么,成为封印师呢?      这样想着,他对陆雨泽说:“我不管,你会什么就教我什么,你也不是天生就会封印术的吧?你教我,没准儿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呢?然后就能跟你共事了!”      “我让你换个赛道不是想让你转职……唉,算了。”陆雨泽劝不动纪明溪,选择放弃,“我要回那片林子看看,你非要跟着就跟着吧,但不许直播,最好手机也不要带。”      “可以啊。”鬼王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手机扔在了离自己最近的沙发上。      手机,本就是人类用来沟通的玩意儿,他跟鬼怪沟通从来不用手机。      陆雨泽往他丢手机的方向看了眼,没说什么,开门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山脚下的那片树林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但陆雨泽也好,纪明溪也好,都没有退缩分毫,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氛围真好,不直播可惜了。”纪明溪表现出一副后悔不带手机的样子,“拍几张照片也好啊,就不该听你的。”      陆雨泽没理他,来到自己被打晕的地方,蹲下身,一只手按上地面,认真地感受了一下。      有封印物的气息残留,但无法追踪,说明对方来过这里,但现在已经离开。      他的符咒不知所踪,被对方带走了?不应该。      符咒上有封印的力量,封印物应该无法触碰才对。      除非这只封印物很强,达到了二级,甚至一级。      “你在干嘛?”纪明溪站在陆雨泽身边,低头看着他的动作,语气里带着好奇。      他以为陆雨泽不会搭理他,没想到陆雨泽回答了:“这里有封印物的气息,但它已经离开了,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他边说边站起身,却没有往林子的更深处走,而是原路返回。      “不过去了?”纪明溪诧异地问他。      “晚点再去,现在趁村里还有人没睡,问点情报。”陆雨泽走得头也不回。      纪明溪挑了下眉。      莽么?这不挺谨慎的么?      “对了。”陆雨泽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问情报的时候,你可以直播。”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可以。”      其实纪明溪暂时没有直播的兴致,但为了维持人设,还是赶在陆雨泽询问情报之前,回民宿取来了自己的手机。      “大家晚上好呀!我现在还在那个号称有鬼出没的梅村,然后,跟那位帅哥在一起!”      纪明溪拽过陆雨泽的胳膊,让他跟自己一起入镜:“帅哥来打个招呼?”      陆雨泽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脸,沉默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晚上好。”      开播一分钟不到,直播间就涌入了一万多人,评论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滚动着。      【你醒了啊?】      【快谢谢我们明溪!】      【你真是被女人的哭声吓晕的?】      【那片林子后来回去过没?】      陆雨泽对评论视而不见,纪明溪推开他,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回应评论:“我们刚从那片林子回来,没什么发现,正打算去问问村里人对闹鬼的看法。”      民宿的房主就住在民宿隔壁,灯灭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下了,陆雨泽就近选择了一户亮着灯的人家,扣响房门。      “谁啊?”一个中年男人打开了门,先注意到的不是敲门的陆雨泽,而是站在陆雨泽斜后方的纪明溪。      纪明溪本就生得好看,在新中式长袍和流苏耳坠的衬托下,更是美得令人窒息,存在感极强。      别说女性了,连男性都能被他硬控至少五秒。      中年男人盯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的神,确定他是男性后,这才将视线转向陆雨泽,即便觉得陆雨泽同样帅得人神共愤,也没了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什么事?”他问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比开门时柔和许多。      “听说村里闹鬼,我们想了解下情况。”陆雨泽说,“方便拍视频吗?”      中年男人看了眼纪明溪手上的手机,点了下头,请两人进了房间。      房间很狭小,地面和墙面凹凸不平,环境跟民宿比起来天差地别。      陆雨泽毫不在意地在油腻的木质餐桌旁坐下。      纪明溪盯着桌子看了三秒,又盯着凳子看了三秒,最终决定站着。      中年男人分别给两人倒了杯水,然后就坐在陆雨泽对面,说起了村里闹鬼的事:“这事要从一年前说起,那会儿村里有个人叫杨三儿,有一天,他家的大儿子带小儿子去山脚下的那片林子里玩,最后只有大儿子回来了,小儿子至今没找到人,这大儿子虽然回来了,但人疯了,见谁都大喊大叫,说什么看到了几百个头的女人,搞得村里人心惶惶,后来估计是受不了村里人的议论,杨三儿一家就搬走了,现在怎么样我也不晓得。”      “那之后还有人失踪过吗?”陆雨泽问。      “有,多得是。”中年男人回应,“都是下午或晚上,去山脚下走一趟人就丢了。”      纪明溪安静地看着直播间里的评论,大家疯狂地刷屏讨论着。      【几百个头的女人,女人的哭声,这不就对上了?】      【是被拐卖到这里的女人死后变成了鬼?】      【等等,不是说这地方失踪的都是女人吗?】      纪明溪等了一会儿,见陆雨泽不问,便主动问起:“我怎么听说那鬼是专门针对女人的?”      “对……不是,都有。”中年男人的第一反应是赞同,然后迅速否认,否认完了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女人比较多,女人都喜欢乱跑么,就更容易被盯上。”      “你老婆呢?”纪明溪看了眼角落里的鞋柜,里面放着两双明显属于女性的鞋。      中年男人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眼,视线微妙地躲闪了一下:“不知道啊,她也喜欢乱跑,谁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明知道有鬼,明知道乱跑会有危险,却放任她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纪明溪质问。      陆雨泽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她,她自己不想回来我有什么办法?你们问完了吧?问完可以走了。”中年男人无法掩饰自己的心虚,起身逐客。      就在这时,纪明溪“咦”了一声,凑近一面粗糙的墙壁:“这墙上怎么有个洞?”      他边说边把镜头凑过去,陆雨泽也跟着抬眸。      只见纪明溪面前的墙上有个乒乓球大小的洞,像黑洞一样吞噬了所有的光。      直播间里的观众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眼睛突兀地出现在黑洞的位置上,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球令人毛骨悚然。      【啊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卧槽!】      【吓死我了!】      【朕的24字真言呢!】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别拍了!出去!”中年男人明显知道这面墙后有什么,且不想被人发现,所以一改配合的态度,一巴掌朝纪明溪的手机打去。      纪明溪不躲不闪,唇角甚至扬着笑,一副巴不得事情闹大的样子。      然而男人的那只手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住了,不是他自己停住的,而是被陆雨泽抓住手腕制止了。      陆雨泽抓住他的手腕后,紧跟着就将他的手臂扭到腰后,将他整个人压到了墙上,胳膊死死地卡着他的后颈,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找门。”他对纪明溪说。      “啊?”纪明溪诧异地指了指自己,“你要我把鬼放出来?”      “不是鬼,是人。”陆雨泽说得很肯定。      “好吧,要是放出了鬼,咬伤了我,你可要对我负责。”纪明溪边说边举着手机贴墙移动,另一只手时不时地在墙上敲两下,感受墙的厚度。      他没找到通往隔壁的门,但是,找到了这面墙上比较薄弱的部分,看了眼陆雨泽,见他没有要松开或是打晕那个男人的意思,只好耸了下肩,后退几步,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后,猛地冲向墙,一脚踹过去,把墙踹出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洞!      【卧槽!大力金刚腿!】      【怎么办我好怕,明溪可千万不要有事!】      【这眼睛看着太诡异了,一点都不像人。】      纪明溪又往墙上踹了几脚,把洞踹大后,用手遮住手机的摄像头,小心地把头伸进去看了眼。      果不其然……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走到床边,抱起一床被子,然后再钻进黑洞。      陆雨泽看着他的动作,什么也没说。      在这个过程中,中年男人一直在叫嚣:“你们到底谁啊!你们这样是违法的!赔我房子!里面是我老婆,关你们什么事啊!”      直播间里的观众突然看不到画面了,但能听到他的声音,听到那句“里面是我老婆”,简直难以置信!      【那是他老婆的眼睛?】      【他把自己老婆封在墙里?】      【靠!这个畜生!】      【明溪看到什么了?为什么不给我们看画面?】      【盲猜墙里面的女人没穿衣服。】      【我天!这么冷的天!这男人猪狗不如!】      观众的猜测是对的,墙后的女人,身上没有任何布料遮挡,以至于纪明溪不得不拿一床被子进去盖在她身上。      他没有曝光受害者的兴致,所以即便给她披上了被子,也没拿出手机。      墙后的空间,黑暗、湿冷,又闷又臭。      纪明溪想把人带出来,发现做不到,因为她脚上戴着一个镣铐,连着已经生锈的锁链。      【等等,刚刚是不是有锁链的声音?】      【救命啊!人究竟能恶到什么程度?】      【我们建设文明社会的时候没通知这个村子?】      【我是来看鬼的,可有些人比鬼还可怕!】      纪明溪只身一人从洞里出来后,这才拿起手机,对着屏幕说:“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事情比我想的严重,我先报警。”      说完这句话,他干脆利落地下了播,然后拨打了110。      中年男人还在嚎,但不知道是不是听到纪明溪要报警,怂了,气势明显弱了许多:“不是,你们误会了!我是怕她乱跑所以才把她锁里面的,我是为了保护她!”      纪明溪报完警,冲他微微一笑:“没事,我们误不误会不重要,只要警察不误会就好。”      第 5 章      一段时间后,警察来了。      他们打开女人脚上的镣铐,扶着她离开黑暗,坐到灯光下。      女人裹着被子,蓬头垢面,神色呆滞,对任何人说的话都没有任何反应,只会用她沙哑的嗓音重复几个特定的音节。      这些音节应该是有含义的,可惜在场的人都听不懂,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      警察只能先送她去附近的医院。      纪明溪和陆雨泽在警局做了笔录,签字按下指纹,将这件事彻底交给了警察处理。      不怕警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就在他们来的路上,纪明溪的直播切片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件事必须有个好的结果,否则无法平息这铺天盖地的舆论。      做完笔录,警察开车将两人送回了纪明溪暂住的民宿。      陆雨泽站在民宿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你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了,还有……谢谢。”他对纪明溪说。      民宿里没有开灯,纪明溪几乎站在黑暗里,和身披月光的陆雨泽对视,好奇地问他:“谢什么?”      陆雨泽抬起双手,数着自己的手指说:“背我回来,给我洗澡,帮我洗衣服,发现了被囚禁的女人。”      “最后一个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没发现那个洞,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没发现的话,我可能一直到离开都发现不了。”      “所以说……啧。”纪明溪逐渐失去耐心。      陆雨泽看着他不耐烦的样子,突然笑了:“就当我是在替她感谢你。”      “不需要,我只觉得可惜。”纪明溪双臂交叉靠在门框上,高傲的姿态,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为什么是人而不是鬼呢?如果是鬼,直播效果一定很好。”      “如果变成鬼了还只能被困在墙后狭小的空间里,那也太悲伤了。”陆雨泽说,“生前逃不脱,死后也无法报仇。”      他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就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却又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纪明溪饶有兴致地盯着陆雨泽看了一会儿,对他的想法不置可否:“你说你的职责是封印所有对人类有威胁的东西,如果今天我们救出的是鬼,你会封印她吗?”      “会吧。”陆雨泽响应,虽然语气不是很确定,但他响应得很快,几乎没怎么犹豫,“无论一个人生前遭受了什么,死后变成了什么,都不再是人了。”      “呵。”纪明溪“砰”的一声把门关了。      觉得不够解气,又隔着门嚎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雨泽没在意,转身离开的时候,低声补充了一句:“而不把人当人的人,连鬼都不如。”      陆雨泽在梅村没有住处,事实上,他本打算速战速决,当天解决掉怪谈,当天就离开。      结果因为遇到了纪明溪,一切都乱了。      这当然不是纪明溪的错。      但也跟纪明溪脱不了关系。      陆雨泽走到一棵树下,主动给侦探社的社长赵京墨打了个电话。      “合同签了没?”这是赵京墨把电话接起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口中的“合同”,显然是指保密协议。      “应该算是签了吧,我发你。”陆雨泽把纪明溪发回给他的合同转发给赵京墨。      赵京墨点开合同,下滑看到交易金额,整张脸都黑了:“这人有问题。”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我不是说他会违反合同,而是……”      “我知道。”陆雨泽平静地打断他,“我有分寸。”      纪明溪是人类吗?      陆雨泽没有证据证明他是,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是,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一边把他当成人来保护,一边把他当作鬼来提防。      不过,就算是鬼,只要不伤害人,就没有封印的必要。      目前看来,纪明溪对无辜的人类没有恶意。      至少没有那方面之外的恶意。      陆雨泽抬起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体各处按了按,没发现什么问题,但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太自在。      不过这不是他打电话给赵京墨的理由。      “两件事,一件事是,纪明溪在梅村这里的警局按了指纹,你想办法弄到,看看有没有问题,另一件事是,纪明溪有加入侦探社的意愿,我可能会教他一些封印术,你那里做个记录就好,不要上报。”      “你要教他封印术?你疯啦?”      “鬼是无法学习封印术的。”      “哦对……可我这心里,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安呢。”赵京墨说着,“啧”了一声,没给陆雨泽回应的机会,突然说起了另一个村的事,“兰村火灾的事你知道吧?”      “新闻上看到过。”      好几个月前的事,甚至都感觉是去年的事了,一个村子突发大面积火灾,无人生还。      这件事在当时也掀起了不小的舆论,因为疑点太多了——又不是住在树林里,怎么会一烧烧没了整个村?而且没一个人逃出生天,难不成都躺在原地等死吗?      有人猜测是水源投毒,蓄意纵火,最终蓝底白字否认了水源投毒,坐实了蓄意纵火,说现场发现了好几个烧焦的空油桶。      小村子没监控,要想进一步调查困难重重,所以一直到今天都没听说有什么新的进展。      但赵京墨突然提起这件事,显然不是为了重温。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是:“我刚拿到兰村的尸检报告,这份报告能到我手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涉及封印物?”      “对。”赵京墨吸了口气再呼出,听声音像是抽了口烟,“大部分尸体都是残缺的,不完整的,尸检结果表明,他们不是烧死后被分尸,而是被大卸八块后丢进了火里,更吊诡的是,除了撕裂伤,法医找不到别的能作为致命伤的伤口。”      “野兽咬的?”      “你自己信吗?”      陆雨泽不置可否:“所以我还得去一趟兰村?”      “去什么去,整个村子都被烧没了,尸体也都被拉走了,就算真是封印物干的,那封印物也肯定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然现场的勘察,还有尸检,都不可能进行得下去。我跟你说这个是想提醒你,有个很厉害的玩意儿现在不知所踪,然后那个兰村,虽然不在青城县,但跟梅村的情况有点类似。”      “涉及拐卖妇女?”      “对,流火县公安最近不是顺着被拐妇女用斧头砍死买家全家的那个案子抓捕了一个拐卖团伙吗?审讯过程中人贩子交代了,兰村也有买家,数量还不少。”      “知道了。”陆雨泽应着,睫毛微垂,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      另一边,纪明溪褪去长袍,赤身跨入盛满温水的浴缸,优雅地躺下去,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章鱼触手般舒展开,顷刻间铺满了整个浴缸。      灯光下,他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没水埋没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宽肩窄腰的身材和性感的腹肌也令人着迷,可无论他在水里躺多久,都不会有气泡出现。      “鬼王大人。”      突然,一个女声在浴室门外响起。      纪明溪睁开泛着红光的眼睛,从浴缸里坐起来,任由一头黑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披到身后:“何事?”      “我想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动手?”门外的女人问。      “你动毛线的手?”纪明溪边说边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当他的手掌重新掀开时,他的眼睛变回了正常的琥珀色,头发的长度也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影女,你已经给自己报过仇了,至于她们的仇,得让她们自己报。”      “鬼王大人说得是。”被称作影女的女人隔着浴室门点了下头,她戴着一个覆盖全脸的面具,面具下有大面积烧伤的痕迹。      她不是人类,而是鬼。      她死在一场自己制造的大火里。      12岁时,她永远地离开了她的父母,被送到了一个丑陋的男人身边,16岁时,她怀上了第一个孩子。      无数次的反抗,换来无数场毒打,永无止境的虐待让身心都留下无法逆转的伤痛。      后来,她学乖了,她假装驯服,实则为报复一点一点地积攒着自己的力量,近二十年的蛰伏,八次怀孕,留下三个孩子,买来的油装满了九个油桶。      凌晨3点,她将油倾倒在村子各处,让火焰之花开遍了整个兰村。      整个村子都烂透了。      河里是被淹死的女婴,岸上是人到中年依然单身的男人。      每一个活着的女人都不属于这里,可最终都会被束缚在这里,埋没在这里。      一旦跨入沼泽,便无法挣脱,只会越陷越深,直到死亡,或是同化。      在被彻底淹没之前,她选择与整个沼泽同归于尽,以结束这段罪恶的因果。      火焰烧死了她的买家全家,也包括她的孩子,以及她自己。      她对沾染上这个村子的一切感到恶心。      她的身体在火焰中变形,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剧烈的疼痛中,她只有一个想法——火还不够大。      再大点就好了,烧得再旺一点,席卷整个村子,烧死所有人。      这样一来,以后就不会再出现跟她一样的受害者了吧。      第 6 章      种下善因会结出善果,种下恶因会结出恶果。      浑浊的水面之下,一个又一个不甘的亡魂,燃起一团又一团小小的火苗,最终汇聚成漫山火海。      “你叫什么名字?”      火海中,身披白色囚服的纪明溪笑着问影女。      一时间,无数个名字从这个脸被烧毁的女人心里闪过,每一个名字都带给她刻骨铭心的怨与痛,她却无法从这些名字里找到唯一的答案。      每个名字都属于她,也都不属于她。      她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是由无数个相似而不同的怨魂聚集而成。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开始不确定自己的行为是否出自她自己。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是被操纵的,那也是她的愿望,她心甘情愿。      “想不起来吗?那我就叫你影女了。”纪明溪说着,抬手将脸侧的长发向后撩去,随着这个动作,他身上苍白的囚服变作烫着金边的黑色华服,散乱的长发也被尊贵的头带高高束起。      脸上的血污消失,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绝美脸庞。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聚集了大量的鬼,他们中的一些身形高大,居高临下的姿态,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压迫感,却都乖顺地待在他身后,不敢超过他半步。      影女对纪明溪的身份、实力、过去,一无所知,但是,连比她强大许多的鬼怪都认他为王,那他的命令,是必须听从的吧。      可……还是好不甘心。      “如果她们无法报仇,我是否可以替她们动手?”      纪明溪没有正面回答,他在浴缸里悠闲地玩弄着自己的发梢,自顾自地说:“像这样的村子还有很多,消灭它们,就像摘掉树上丑陋的果实,因为看不顺眼就摘掉了,却发现新结出来的果实还是那么丑,于是继续摘,继续摘,一个接一个,怎么摘不完啊?怎么越摘越多了?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把树烧了。”      听到这个回答,纪明溪忍不住笑了几声:“身为一片贪恋树上的美好,不愿坠落的枯叶,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影女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树和果实分别指代什么:“鬼王大人觉得我的做法治标不治本?”      “可不么?与其不停地摘果实累死自己,不如想办法让树结出漂亮的果实,而要做到这件事,必须先让树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果实有多丑陋。”      “这就是鬼王大人不惜出卖色相也要当主播的理由?”影女恍然大悟,“只有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村子,才有可能改变这个村子。”      “啊……嗯。”纪明溪才没想那么多,他是鬼王,人类社会的发展关他什么事啊?      他之所以拦着影女,只是怕她破坏自己的计划罢了。      他还想通过陆雨泽加入侦探社,好接触“那群人”呢。      影女要是跟陆雨泽打起来……光想想就开始头疼。      不过说到这个,纪明溪本以为毁掉陆雨泽的符咒就能让他安分点,没想到这人发现符咒丢了之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好像只是丢了一包餐巾纸。      那些符咒到底怎么用?没了符咒,他打算怎么对付山里的鬼怪?      真好奇啊。      纪明溪从浴缸里爬起身,跨出浴缸的同时,取过架子上的浴袍披到身上:“影女,我选择让你跟我来这一趟,不是因为你最会搞事,而是因为你最会隐藏。”      “明白。”影女自觉转身,“我不会让鬼王大人为难的。”      说完这句话,她身形一晃便消失了踪影。      另一边,陆雨泽打完电话就只身一人前往了那片诡异的树林。      赵京墨是了解他的,他这个人,能走直线就不会拐弯,能直接找到鬼怪解决掉,就不会花时间搜集情报。      之所以临时决定去村里问点啥,完全是因为有纪明溪跟着,他不想将纪明溪置于危险中。      但现在,纪明溪睡了。      好机会啊!      这么好的单独行动的机会,哪能轻易放过?      陆雨泽一路猛冲,快速掠过自己被打晕的地方,闯入森林深处。      今晚的月光很亮,树林里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地方既偏僻又诡异,本该人迹罕至,可奇怪的是,有条明显的,被人踩踏出来的痕迹,一直通往黑暗的尽头。      随着夜色渐深,周遭的气温不断下降。      陆雨泽跑着跑着,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全神贯注地感知起周围的风吹草动。      侦探社根据实力的强弱,将封印物划分为一至四个级别,其中四级又叫普通级,是最常见也最容易对付的。      二级往上又叫灾害级,听着就不好对付,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要想封印它们,免不了一场恶战。      与之对应,封印师也被分成了四个级别,每个级别的实力都比同级别的封印物要高一些。      四级封印师有接近三级封印物的实力,三级封印师有接近二级封印物的实力,以此类推。      陆雨泽是国家仅有的一级封印师,原因很简单,他是唯一一个成功封印过一级封印物的封印师。      可就算是有着十足经验的他,走在这片黑暗阴冷的林子里,也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尤其是当他看到小路尽头供奉的神像时。      森林的最深处,有一座石头雕刻而成的神像,神像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贡品,看得出从不缺人祭拜,甚至今天就有人来祭拜过。      神像看身材是位女性,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奇怪的是,祂的头上盖着一块红布,布上压着一块不小的石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布被吹走。      封印师都是不信神的,陆雨泽甚至封印过自称神的鬼怪。      所以,看到这块奇怪的红布,陆雨泽第一反应就是想掀开它看看。      刚弯下腰,手还没碰到红布,一条手臂突然勾上他的脖子。      完全是条件反射,陆雨泽抓住对方的手臂,转身就一拳打了过去!      “冷静!”      随着这声惊呼,一只手掌轻巧地握住陆雨泽的拳头,顺着力道一推,就这么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攻击。      这个突然出现在陆雨泽身后,毫无边界感地勾搭上去的人,不是纪明溪是谁?      陆雨泽看到纪明溪的脸,第一反应是皱眉,第二反应是把他的两只手都抓起来看了眼:“打伤没?”      纪明溪愣住。      这个反应……他属实没想到。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就是想吓陆雨泽一跳,没想到陆雨泽被吓到后,第一反应不是尖叫,而是反击,更没想到陆雨泽认出他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这个人似乎比起自己,更关注别人。      纪明溪任由陆雨泽抓着自己的双手手腕,乖巧地回了两个字:“木有。”      语气甚至有点心虚。      “没有就好。”陆雨泽松开他,然后才是质问,“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找死?”      “怪谈直播就是要深更半夜做啊!”纪明溪毫不在意地高举起手机,另一只手勾过陆雨泽的脖子,“咔嚓”拍了张合照,背景是那座头上盖着红布的神像。      他身上的衣服换过了,现在穿的是一身有着青花瓷图案的白底新中式长袍,腰带是深蓝色的,耳朵上的装饰也换成了蓝色的蝴蝶陶瓷耳钉,黑色的指甲油在手机光的笼罩下闪烁着星辰般璀璨的光。      还是那么精致,那么耀眼,即便在黑暗中也闪闪发光,令人无法忽视。      陆雨泽盯着他看了许久,两次欲言而止。      纪明溪笑着用指尖戳了下他的脸:“怎么了?想夸我好看就夸,不要不好意思。”      陆雨泽才不想夸他:“不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么?你又靠过来做什么?”      “那是之前的我说的,关现在的我什么事?”纪明溪理不直气也壮,“再说了,咱们社会不是倡导求同存异么?只是某些观点不太一致,还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好歹是一起进过局子的人。”      “一起进过局子……”      “你就说进没进过吧。”      陆雨泽懒得跟他胡扯:“求同存异是对的,但是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直播就纯纯是有病了。”      纪明溪没理他。      纪明溪偶尔情绪上头,但总体不是个情绪化的人,没那么容易被影响情绪。      他自顾自地开启直播,对着镜头打招呼:“嗨,大家晚上好呀!我看看现在几点……哇,凌晨两点了,你们都不睡觉的吗?既然都不睡那就来跟我看点好看的!我又进了那片林子,对,就是听到过女人哭声的那片,这次我走得比较深,看我发现了什么?”      给了神像一个特写。      【卧槽,这是什么?】      【好诡异。】      【神像吗?什么神的神像?】      【送子观音?不像啊。】      【谁家送子观音长这样?】      “你们说对了一半,这个的确是当地跟送子有关的神,当地人叫祂送子娘娘,我们可以看到祂手里抱着个婴儿,但祂的下半身不是人,而是蛇,我近点给你们看啊,看到了吗?”      纪明溪边说边把手机镜头往神像身上怼。      神像的衣裙下确实有一条粗糙的蛇尾,不是很长,所以看久了会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怎么说呢?这个长度,比起蛇更像蛞蝓……      由于不够精细,没雕刻鳞片,更像了。      “你怎么知道?”陆雨泽好奇。      他查过纪明溪的行程,纪明溪也是今天刚到这个村子,大部分时间都跟他在一起,什么时候问的情报?      难道是在他被打晕的时候?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纪明溪笑着往自己脸上指了一下。      【啊这。】      【明溪你!】      【不是,你俩怎么还在一起啊!】      有观众崩溃了,也有人兴奋了。      然而他们或担心或期待的画面没有出现,陆雨泽理都没理纪明溪,自顾自地抬起一只手伸向神像上的红布,然后——掀开了它。      第 7 章      陆雨泽掀开红布的时候,纪明溪的直播镜头正对着神像。      于是神像的“脸”就这么非常突然地出现在直播画面上,引起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      【啥东西啊这是!】      【毛骨悚然!】      【为什么要供奉这种东西?】      观众的反应有点夸张了,其实在纪明溪和陆雨泽看来,红布下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石头。      脖子之下,精挑细琢,尤其是被抱在怀里的婴儿,眼耳口鼻一个不缺。      脖子之上,一块粗糙的石头,看不到任何打磨的痕迹,没有五官,就像脑袋发生病变后膨胀成了一坨不规则的肉块。      “没雕完么?”陆雨泽松手把布盖了回去。      “反正有布盖着,雕不雕都一样,信祂的人总不会跟你一样手贱。”纪明溪评价的时候还不忘吐槽陆雨泽。      “也是,能偷懒为什么不偷懒?”陆雨泽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      【不是,你俩也太淡定了吧……】      【我在被窝里吓得半死,现场的两人却在闲聊。】      【这哥们是做什么的啊?】      纪明溪看到留言,笑着问陆雨泽:“他们问你是做什么的?”      陆雨泽想了想后说:“守墓的,放假来这儿旅个游。”      【那难怪了。】      【帅哥守墓人,懂的都懂。】      【这地方真有东西?帅哥是来拯救世界的?】      “他们问你,你守的这个墓,它正经吗?”纪明溪问陆雨泽。      陆雨泽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后,淡淡地回应:“我们守墓人入职时的第一条守则,就是相信这个世上没有鬼。你做了三个月的怪谈直播,还能活着,也算一种证明。”      “我直播怪谈,又没招惹怪谈……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直播了三个月?你平时也看我的直播?”纪明溪饶有兴致地扬起唇角。      “看过一点。”陆雨泽说着,又强调了一句,“反正这个世上没有鬼。”      纪明溪眯了下眼睛——你私底下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陆雨泽毫不退缩地跟他对视——那咋了?      纪明溪还以为陆雨泽不擅长撒谎呢,没想到他真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考虑到刚签完保密协议,这就违反不太好,纪明溪便没有戳穿他,主动转移了话题:“送子娘娘,感觉是送子观音、鬼子母神和女娲的结合体啊?这里会供奉这样的神我一点都不意外,越是重男轻女的地方就越是封建迷信。”      “本质上都是对权力的痴迷。”陆雨泽总结。      “哦?怎么说?”      “父权社会,男性试图掌握一切的主导权,从家庭管理,到社会生产,还有教育、文化,但是无论如何,都有一件事是他们自己做不了的。”      “生育?”纪明溪猜测。      “对,生育。他们只靠自己生不了孩子,但他们又不想承认女性执掌着生育大权,那怎么办呢?就把女性的权利剥夺给虚构的神明。”      纪明溪挑了下眉,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解,觉得新奇的同时,又承认有那么几分道理。      陆雨泽的嗓音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个很平常的事实:“我有的,都属于我,我没有的,就算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这就是父权,也是部分教权的真相。”      “那母权呢?”纪明溪唯恐天下不乱地多问了一句,“女的自己就可以生,那岂不是无敌了?”      这问题,纪明溪敢问,陆雨泽还真不敢答,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因为这样的社会只存在于距今几千年前的史前时期,且并不普遍存在,而是特定地区和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      一个残酷的真相——没有法治的世界,大多是弱肉强食、武力至上的。      “不管怎样,能力相同、贡献相等的情况下,拥有的权利不平等,利益分配不均,都不利于一个社会的发展。”陆雨泽说着,可能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所以一个急转弯将话题扯回了梅村,“这个村子最大的问题不是父权的延续,而是法治的缺失。”      拐卖也好,囚禁也好,这可都是违法的,要能及时发现,及时执法,还会有今天这样的悲剧吗?      “是吗?我倒觉得两者相辅相成。”纪明溪说,“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报警,也不会允许受害者报警,想象一下我把你囚禁在地下室,周围的人都说我是个好人,以至于警察判断我没有任何嫌疑,你要如何自救?”      陆雨泽沉默着没说话,纪明溪还以为他在思考,结果半分钟后,陆雨泽反问了他一句:“为什么拿自己做假设?”      “假设而已。”      “如果换个人囚禁我,我可能会更想自救一点。”      纪明溪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      “啊?”      【卧槽我听到了什么?】      【表白?】      【猝不及防!】      【等会儿,当着送子娘娘的面表白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啊啊啊抱走明溪!基佬给我滚啊!】      陆雨泽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忙开口解释:“你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而且,你不一定打得过我啊?”      “是吗?那我还真是被小看了。”纪明溪把镜头切回自己,“你们等会儿啊,我处理点私事。”      说着就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面对陆雨泽做出了准备进攻的姿势:“来来来,打一架!看看我们究竟孰强孰弱!”      陆雨泽别说迎战了,连手都没抬起来,甚至笑出了声:“别,没必要啊……”      纪明溪一拳打向陆雨泽的脸,陆雨泽本能地侧头避开,感受到纪明溪柔和的拳风,知道他放水严重,更没了与之对战的想法。      “好了,是我说错了,我不该小看你,不该以貌取人,别闹了,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小心脸上长痘。”      “你也好意思说我?”纪明溪的脸上不会长痘,但他特烦别人拿这个威胁他,这一烦,下手就重了一些。      陆雨泽抬手接住他的拳头,感受到他是真有点生气了,瞬间收敛了所有的笑,连语气都弱了三分:“嗯,所以我也不好,我也该去睡了,我送你回去?”      对封印师来说熬夜是家常便饭,因为有很多封印物都是白天不见踪影,晚上才出来溜达。      但熬夜伤身,能不熬的时候还是尽量别熬。      至少,陆雨泽觉得纪明溪是没必要熬的。      纪明溪原本确实没打算深夜外出,这个点,本该留给“送子娘娘”发挥。      可谁让陆雨泽过来了呢?      “你住哪儿啊?离我住的地方近吗?”纪明溪决定在陆雨泽的住处门口安插点“人”,免得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乱跑。      “我……”陆雨泽想要编个象样点的谎,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纪明溪,他都克制不住想说实话的冲动。      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察到了纪明溪是个不好糊弄的人,只有最真诚的实话才能彻底堵上他的嘴。      所以最终,陆雨泽选择了实话实说:“我睡外面就可以。”      “那怎么行?你住我这儿呗。”      “不用。”      “两层楼都是我的,你不想跟我同床共枕的话,可以自己找间空房。”      “不用。”      “都在我床上睡过了装什么呢?”      “不是,不要说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话,你只是……”      “我只是什么?只是把你一路从山脚背到了民宿?这话都说得出来,你有没有良心?啊?白眼狼!”      陆雨泽闭嘴了。      他发现自己说不过纪明溪。      不是因为不擅长斗嘴,而是因为心虚。      他不想在纪明溪的民宿里过夜是因为他想连夜解决掉怪谈,这种事,无论是在镜头前还是当着纪明溪的面,都不好说出口。      纪明溪看出了他的心虚,理直气壮地扑到他背上:“背我!让你也体验一下背着人走山路的滋味!”      陆雨泽“啧”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去。      然而,就在纪明溪以为他打算逃跑的时候,他突然转身,一把将他横抱了起来。      欸?      突如其来的公主抱,让纪明溪失神了好一会儿。      直到陆雨泽用一种赌气般的语气开口:“要是遇到危险,我就把你抛出去。”      “往怪谈的方向?”      “哪来的怪谈。”陆雨泽的反应很快,“骗骗粉丝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纪明溪翻了个白眼:“不信算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结束直播,却看到了屏幕上铺天盖地的花束和钻戒。      【我有点嗑你俩了。】      【你俩不会来真的吧?】      【请在送子娘娘的见证下原地结婚!】      “想什么呢?我这么挑剔的人,就算真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上一个成天惹我生气的啊。”      纪明溪现在的姿势,自拍的时候,哪怕没有让陆雨泽入镜,角度也不可避免地令人生疑。      然而,不等观众扒出个所以然,他便说了声“晚安”,干脆利落地下了播。      陆雨泽继续横抱着他往离开森林的方向走。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冰凉的风拂起纪明溪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一部分扫过陆雨泽的脸颊。      陆雨泽感受着纪明溪的重量,纪明溪感受着陆雨泽的体温。      两人就这么双双沉默着行进了一段距离,最终还是纪明溪先开了口:“你真打算就这么把我一路抱回去?”      抱着人走可比背着人走累多了,手臂需要承受更多的力。      “不是你说的么?想让我也体验一下带着人走山路的滋味。”陆雨泽平静地回应,“严格来说,这段路不算山路,但确实离民宿挺远的,背着人走完全程不容易,辛苦你了。”      纪明溪有点心虚。      他并没有背着陆雨泽走完全程……不过,那也是背了。      “你出来之前洗过澡了?”陆雨泽突然问。      “啊,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身上很香。”      “色狼!”      陆雨泽欲言又止,最终只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如果他夸句香都算性骚扰的话,那纪明溪动不动就靠上来算什么?      双标的男人。      不过陆雨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他并不讨厌纪明溪的靠近和触碰。      所以沉默片刻后,他略过这个话题说起了别的:“你说你想学封印术?”      “嗯吶,教我?”      “好,明天早上。”      纪明溪愣住,盯着陆雨泽看了半天。      陆雨泽以为他没听清,不得不重复了一遍:“明天早上,我教你最基础的封印术。”      第 8 章      确定陆雨泽是认真的,纪明溪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啊?来真的?      还以为陆雨泽多少觉察到他不是人了……难道是想通过教他封印术来确定他的身份?      纪明溪认真思考了一下后问:“封印术只能对鬼使用吗?”      “不,对人也可以,但对人使用违反规定。”陆雨泽回答。      “那掌握了封印术的人,变成鬼后,能对人使用吗?”      “不能。”      果然!      这个诡计多端的封印师,居然妄想通过教他封印术来判断他是人是鬼!      纪明溪才不上当呢!这封印术,他不学了!      “好,明早教我,一言为定,不许反悔。”他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对陆雨泽说。      他不学是他的事,他不学,不代表陆雨泽就可以不教了。      陆雨泽“嗯”了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      他真的把纪明溪一路抱到了民宿门口,放下他后,两条胳膊止不住地发颤。      纪明溪抓起他脱力的手,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心绪难平:“你抱不动可以说啊,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抱得动啊。”陆雨泽面无表情地说着轻描淡写的话,假装自己的手臂没在抖,“这不是把你抱回来了?”      “那你倒是别抖?”      “好,不抖了。”陆雨泽挣脱纪明溪的手,将自己的双手插入风衣的口袋,主打一个看不到就没有。      陆雨泽总是一副情绪稳定、逆来顺受,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纪明溪还以为他会是那种有台阶就下,有杆子就顺着往下爬的人,没想到也爱逞强。      殊不知陆雨泽只是对“抱不动”的理解与他不同。      严格来说,他应该是“快要抱不动”才对,还抱得起来,怎么能叫“抱不动”呢?      “行,你说没抖就没抖,反正我省力了,你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才不会心疼你。”纪明溪自顾自地上楼,“我换房间了,你就睡你睡过的那间。”      “好。”陆雨泽维持着双手插在口袋里的姿势酷酷地跟上他,没有被他的话伤到分毫。      众所周知,只有当一个人心疼另一个人的时候,才说得出“我不会心疼你”这样的话,因为真正不心疼的人,是感受不到疼的。      自己让纪明溪感受到了疼……陆雨泽一边上楼一边反省,最终在登上二楼后,反省出了结果:“下次我抱累了第一时间跟你说,绝不让你心疼。”      “哈?”纪明溪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谁心疼你了?自我意识过剩……等等,你还想有下次?”      抱上瘾了这是?      “看你需要了,我一般不主动抱人。”陆雨泽平静地说着,紧跟着问了句,“你住哪间?”      纪明溪没理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进去后关上门。      陆雨泽记下了,然后才转身进入自己睡过的那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窗外的夜空被月光照亮,视野所及,一切清晰可见。      陆雨泽来到窗边往外看,崎岖的小路,石头缝里长出青色的小草,随风摇曳,不时响起阵阵虫鸣,整个村子平静又安宁,感受不到任何危险。      但是暴风雨来临前夜,也是这样的风平浪静。      就像海鸥看不到海面之下的暗流涌动,外人又该如何了解这个村子看似和谐的表象下暗藏的恶?      不过此时此刻,陆雨泽更在意的是自己。      他抬手按上自己的胸口,手掌沿着腹肌往下,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挥之不去,导致他心绪难宁,没有半分睡意。      在他昏迷期间,纪明溪真的什么都没对他做过么?      检查了无数遍身体,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可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没有被侵犯。      陆雨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在侦探社的工作群里发了条消息。      陆雨泽:谁方便来梅村的,给我带瓶灵剂过来。      沙桑结:你要灵剂干嘛?以你的灵感,根本不需要用来它来追踪封印物吧?      陆雨泽:需要。      沙桑结:你要多少?      陆雨泽:一瓶就行,200毫升的那种。      沙桑结:行吧,我订个早上的飞机,大概下午到你那里,这钱能报销吗?@赵京墨      赵京墨:能。      沙桑结:好家伙,社长也还没睡啊?      赵京墨:出了兰村那样的事,谁睡得着?公安那边怕是也彻夜难眠,火警也都随时准备着,再烧一个村子,大家都别想好好过年了。      沙桑结:这才11月,离过年还早呢,要我说,该睡的时候就睡,免得真到了需要熬夜的时候睡眠不足。      赵京墨:知道了,订你的机票去!      陆雨泽将手机扔到一边,抬手将头发顺向脑后。      灵剂,全称是灵魂痕迹检测试剂,正常情况下是无色透明的液体,接触灵魂因子后会变成荧光蓝,专门用于追踪鬼魂类的封印物。      陆雨泽的灵感很强,只要封印物敢出现在他方圆100米内,他就能感知到并进行追踪,就算离开了,他也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残留的气息,所以,他执行任务时从不需要灵剂的辅助。      可是灵感这种东西跟听力一样是有阈值的,过高或者过低,都会出现感知不到的情况,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需要借助一些道具了。      沙桑结也好,赵京墨也好,都是几个小时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赵京墨:等会儿,你怀疑你身边存在连你都感知不到的封印物?@陆雨泽      沙桑结:这就有点恐怖了哥。      陆雨泽:没,以防万一,别多想。我这不还没死么?      无论在哪里,封印师都是最招鬼的,他身边要真有这样的鬼,他早就死一万次了。      虽然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但还是等一下灵剂的检测结果吧。      陆雨泽回完消息,把手机收进风衣的口袋。      “聊完了?”纪明溪问他。      早上9点多,两人用过早餐,又去了那片供奉着神像的林子。      陆雨泽还是那身黑色风衣,而纪明溪换了身非常喜庆的红色长袍。      大气的朱红上绣着金丝,龙飞凤舞、精致璀璨,黑色的丝绸手套神秘优雅,一根红色发带将一头及腰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华丽、高贵、英姿飒爽,就像一只从皇宫里飞出来的凤凰。      纪明溪的服装风格多变、大胆、融古贯今,但无论穿什么都令人惊艳。      或许是因为他自身条件太好了,陆雨泽甚至觉得他随便披块布在身上都不会难看。      只是……      “我懂了,你登机的时候拉的不是行李箱,是衣柜。”陆雨泽突然说。      纪明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陆雨泽是在吐槽他衣服多后,忍不住笑了几声:“这么大的秘密都被你发现了,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你可以选择杀人灭口,或者收买我。”陆雨泽一本正经地给出选项。      “收买你?用什么?”      “一个更大的秘密。”      “想得美!”纪明溪走近陆雨泽,抬手捏起他的下巴,“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被你知道了两个秘密?”      陆雨泽比纪明溪高半个头,所以,纪明溪让陆雨泽被迫仰头的时候,自己也得仰头。      陆雨泽侧头让自己的下巴逃离他的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声:“不错啊,挺聪明的。”      纪明溪翻了个白眼。      “好了,教你封印术。”陆雨泽赶在纪明溪开闹之前主动切入正题。      “等会儿,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纪明溪说。      “什么问题?”      “封印术是可以随便教人的吗?不需要经过侦探社的允许?”      “不能随便教,需要上报。”陆雨泽回答,“但你不肯换赛道,而我不可能一直待在你身边保护你,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教你个一招半式,延缓一下你的死期。”      “所以,你是偷偷教我的?”      陆雨泽“嗯”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      他没有上报,只是在侦探社内部登记了一下,以应对日后暴露可能会导致的问题。      所以,某种意义上说,他并没有撒谎。      “我就两个要求:一、不要对活人用,二、用的时候别直播,别让任何人看见,能做到吗?”      “能的。”纪明溪乖巧点头。      纪明溪平日里相当任性,但自知理亏和占了便宜的时候,总会表现得相当乖巧。      这个反差……也是让陆雨泽觉得值了。      纪明溪要真有天赋,那陆雨泽还挺愿意把自己的会的都教给他的。      不过以纪明溪的性子,怕是不会愿意在侦探社那种束手束脚的地方任职。      “我先说一下封印术的基本原理。”陆雨泽这便开始了教学,“如果灵魂是水,身体是瓶子,那鬼魂就是离了瓶子的水,所谓封印术,就是一个制造瓶子,吸纳水,再密封瓶子的过程。”      “好通俗易懂。”纪明溪瞬间就懂了,然后好奇地问,“制造瓶子需要媒介吗?”      “需要的。”陆雨泽响应,“媒介可以是任何东西,但最好是硬度比较高的固体,比如石头,我一般是用石头,在石头上刻下相应的咒文,就能将封印物收入其中,然后再用写有另一种咒文的纸或布将其完全包裹,完成封印。”      “哦,你丢的纸是用来密封瓶子的?”      “嗯。”      “弄丢了怎么办?重新画吗?”      “有时间的话,当然是提前准备好,战斗的时候会更方便,没时间的话,就这样。”      陆雨泽边说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张开五指,让石头躺在他的掌心之上。      没有口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石头就这么非常突然地脱离他的掌心悬到空中,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震动起来,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包裹上一层冰霜。      不出三秒,石头就被完全密封在了通透的寒冰里,散发着丝丝寒气。      寒冰表层并不光滑,有着明显的刻痕,跟那些符纸上的咒文如出一辙。      纪明溪惊呆了,没想到那些符纸的存在这么……无足轻重。      散发的气息那么危险,还以为会是什么杀伤性很强的道具,结果只是用来封印的?      不行,他非问清楚不可。      这样想着,纪明溪问:“如果把封印用的纸直接贴鬼头上会怎样?”      “鬼会疼。”陆雨泽回答,“封印符不会对鬼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如果没有媒介的阻挡,那么它是会造成疼痛的,模拟一下的话,大概是盐洒在皮肤上和撒在伤口上的区别。”      “哦……”谢谢,已经开始疼了。      纪明溪庆幸自己没有直接用手掏,而是隔着老远用树枝把符咒从陆雨泽的口袋里挑了出来,再实施的烧毁。      “现在,我教你画封印咒。”陆雨泽说着,把手里的石头扔到一边,又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来。      纪明溪抬起一只手,咬了咬自己拇指的指甲,思考该找什么借口跑路。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慢一快,一重一轻。      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纪明溪本能地抬头去看陆雨泽的反应,没想到陆雨泽也在几乎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双双愣神,惊讶于彼此超常的感官。      但是下一秒,没有质疑,没有提问,陆雨泽抓过纪明溪的手腕就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有人来了。”      第 9 章      陆雨泽把教纪明溪封印术的地点选在了山脚下的那片树林。      之所以选在这里,不仅因为这里比较空旷,还因为这里有封印物出没过,他就算在这里待上一整天也不算玩忽职守。      嗯,侦探社安排的工作还是要做。      没想到封印物没蹲来,蹲来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五大三粗的男人动作粗鲁地拽着比他瘦小许多的女人,一边疾走一边还在暴躁地辱骂、威胁:“没用的东西!再生不出儿子,我就把你跟你女儿一起丢河里淹死!”      听到这句话,纪明溪气得差点现原形,陆雨泽的肾上腺激素也是疯狂释放,极力克制着揍人的冲动。      好像克制不住?那干他丫的!      于是下一秒,在纪明溪诧异的视线里,陆雨泽几步冲过去抓起男人的手腕,用疼痛强迫他松开了女人的手臂,然后将他的手扭到身后,掐着他的后颈把他压得单膝跪在了地上。      “疼疼疼疼疼!松手!松手!”男人一改面对女人时猖狂的态度,跪在地上憋屈地求饶。      “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陆雨泽维持着将他擒在地上的姿势,冷冷质问。      “不说了不说了!我那是气话!我开玩笑的!”      “是吗?那我也可以说,你这个不把人当人的畜生,再这么对你老婆,我就把你的胳膊和舌头剁下来喂狗。”      平静的语气,可每一个字的杀伤力都是拉满的。      纪明溪挑了下眉,对陆雨泽有了新的认识。      还以为这个人不会骂人呢,这不是挺会的嘛?      不过……      “老婆?”纪明溪微笑着走向女人,抬起一只手,用冰凉的指尖将她耳边的发温柔地撩到耳后。      “你是他老婆吗?”他问女人。      轻佻的动作,却在颜值的暴击下,非但不让人抵触,反而让人迅速放松下来。      女人眼里的恐慌和警惕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但是面对纪明溪的提问,她保持了沉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别怕,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纪明溪鼓励她,“只有你说出来了,我才能帮助你,你不说,我就什么也做不了。”      女人张了张口,又经过了一番心理挣扎后,鼻子一酸,哭着说了这样一句话:“俺想回家,俺的家不在这里……”      纪明溪慢慢地把她扶到自己怀里,用手掌轻拍她的后肩:“你说你的家不在这里,那么,你有什么想对家人说的吗?我可以帮你录下来,发到网上,这样你的家人就知道你在哪里了,说不定他们还在找你。”      女人的身上有点脏,散发着一股怪味,不知道几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了,但纪明溪的脸上没有半分嫌弃。      陆雨泽侧头看到这一幕,惊讶之余有些触动。      这还是那个身上沾了点泥要拍半天,出一趟门换一套衣服的纪明溪么?      女人在纪明溪的“哄骗”下答应了录视频,殊不知纪明溪直接开启了直播。      她怯生生地问纪明溪自己该怎么说,纪明溪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最好说一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女人点点头,看回镜头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爸,妈,俺想你们了……”      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了自己被拐卖到梅村的全过程,她说她今年才24岁,可她看起来像42岁。      她说她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儿,大女儿被饿死了,二女儿被打死了,小女儿还活着,她想带小女儿一起离开这里。      虽然是被迫生下的,但也是她的孩子。      直播间里的观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边同情她,一边帮忙把直播录屏扩散到网上,掀起又一轮跟梅村拐卖妇女有关的舆论。      直播结束后,纪明溪一边继续拍着女人的肩膀安抚她,一边打110报警。      对此,陆雨泽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先报警?”纪明溪不得不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没想到陆雨泽的回应是:“这里的警察要是有用,还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他不问,不是不想多事,而是真心觉得纪明溪的做法没问题。      纪明溪有些意外,又有些愉悦,但嘴上肯定是不承认的:“你竟敢质疑警察?”      “警察也是人,我质疑的不是这份崇高的职业,而是人,倒不是说他们故意纵容,但是很显然,他们解决不了,觉得麻烦也好,有心无力也好,他们需要外力来推他们一把。”      “警察也是人。”纪明溪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看出陆雨泽的三观有多健全和通透。      有些人相信警察,就觉得所有的警察都值得信任。      有些人被一个警察坑过,就觉得所有的警察都不值得信任。      然而,警察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分好坏。      职业是崇高的,人不一定。      很多人怀着崇高的理想接触并拥有了这份职业,为人民服务,甚至为人民付出自己的生命,可也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      非黑即白的世界只存在于童话中,真正的世界永远是灰色的,看不到纯粹的黑,也看不到纯粹的白,只有深灰和浅灰。      “鬼也是啊。”纪明溪突然说,“鬼是人死后变成的,既然人分好坏,那鬼也分好坏,不是么?”      他点到为止,没再说下去,毕竟现场还有人呢。      陆雨泽明白他的意思,可是……      封印物不分好坏,一经发现就必须封印,这是侦探社的规定,也是“他们”定下的规定。      一段时间后,警察来了,第一句话是:“又是你们啊。”      纪明溪当场就怼了回去:“是啊,为什么呢?你猜会不会有第三次?”      警察挠了挠头,又咳了一声,肉眼可见的尴尬。      他是真不敢保证啊……      “这村子挺麻烦的,你看我们,每次来都要开三辆警车,知道为什么吗?人来少了会被群殴。”警察一边辩解一边趁机诉苦,“最近村子里陆续有人失踪,估计是怕了,这才消停点,不然就你们这样,早被村长带人打断了腿,我们有同志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解决起来麻烦,就不解决了?”      “解决啊,当然要解决,现在想不解决都不行,这么大舆论……”      “所以是不想解决,但迫于舆论不得不解决?”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看这名警察就要被纪明溪怼到红温,他的同事忙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他先劝同事,再向纪明溪解释,“村里的情况我们知道,工作一直有在做,也救出过几个人,但人手不足,很多事做起来没那么容易……总之,先跟我们回去做份笔录吧,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与此同时,陆雨泽也来到纪明溪身边,按住他的肩膀说了三个字:“别着急。”      他知道纪明溪是在替这个村子里的受害者叫屈——为什么不来救?来救的话为什么不早点?      但是,还是那句话,警察也是人。      一夜之间“解放”一整个村子这种事,除了神,或许真的只有鬼魂才能做到。      然而神是不存在的。      鬼魂的肆意宣泄则治标不治本。      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是需要人类自己在实践中获得经验,然后将成功的经验运用到其他地方。      纪明溪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啧”了一声。      别着急?哈。      他是鬼王,他着什么急?人类灭绝了都与他无关。      车上,纪明溪靠着车窗一言不发,没有注意到陆雨泽的视线一直聚焦在他脸上。      下了车,纪明溪抬起袖子闻了闻,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我受够了这个村子。”      “再忍忍,做完笔录就回去洗澡。”陆雨泽安慰他。      纪明溪爱美又有洁癖,可他拥抱那名妇人时,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看着没心没肺,甚至有点小坏的一个人,骨子里却是温柔的。      那一幕真的很触动陆雨泽。      “你要是想离开了,我给你订机票。”他说。      纪明溪翻了个白眼。      这个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将他送走。      “不走。”纪明溪说受够了这个村子,可不是想离开的意思,而是想让它消失的意思。      他不介意再撕几个人,反正又不是没撕过。      但是,不能当着陆雨泽的面。      想到还有失踪的鬼怪等着自己去救,纪明溪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迅速调整好心情,对陆雨泽展露了一抹微笑:“你不走,我就不走。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跟你学呢。”      第 10 章      两人又在警局做了份笔录。      回去的路上,负责开车的警察全程紧绷,生怕纪明溪再问点什么,然而纪明溪什么也没问。      纪明溪前面之所以失态是因为情绪上头,现在冷静下来了,就不管这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      村子的事关乎警察的执法公信力,是他们需要解决的,与他何干?      身为封印师的陆雨泽,职责是封印鬼怪。      而身为鬼王的他,职责是守护鬼怪。      纪明溪承认他现在并不讨厌陆雨泽,甚至对他有点好感,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所以,该利用就利用,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回到民宿后,纪明溪先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黑红相间的水墨武侠风汉服,黑底竹影,外披暗纱,头发则梳成了半扎半放的样式——嗯,公主头。      为了配合这身衣服,他踏入一楼大厅时,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      11月……入冬……折扇……      陆雨泽喝水的动作一顿,一直到纪明溪毫无距离感地来到他身边坐下,他这才慌忙放下水杯,同时调侃了一句:“我们至今仍未知道知名模特纪明溪出行的时候究竟带了多少套衣服。”      纪明溪失笑:“我想带多少套就带多少套,带不了不能快递么?”      “这地方能快递?”      “能啊,哪里都能,只要你有网,还有钱。”      “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哦,那可不一定。”纪明溪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忙找补了一句,“鬼又不用人类的钱。”      陆雨泽没放在心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从警局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吃个饭,沙桑结就该到了。      村子偏僻点不了外卖,民宿的房东倒是“免费”提供食物,但纪明溪不去吃,陆雨泽就吃不了。      陆雨泽看向纪明溪,眨巴了下眼睛:“你饿吗?”      “干嘛?你要给我下厨?”这是纪明溪的第一反应。      “可以吗?”这是陆雨泽听到回复后的第一反应。      能自己下厨的话那当然再好不过。      “可以啊,冰箱里有食材,厨房你知道在哪儿,随你捣鼓。”纪明溪回应。      陆雨泽说了声“好”,这就起身去翻冰箱了。      冰箱里的食材还挺丰富,陆雨泽问纪明溪想吃什么,纪明溪说随便,陆雨泽问有什么忌口,纪明溪说除了人肉,什么都行。      陆雨泽不说话了,自己做决定,做了几个拿手的菜,荤素搭配,有汤有蛋。      鬼王大人不需要进食,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尝了几口,最终干掉了满满一碗饭,然后梗着脖子夸了句“不错”。      陆雨泽心情愉快地把碗洗了。      他发现纪明溪只有在夸人外貌的时候会比较坦率,别的时候都有不同程度的别扭,“不错”已经算是他能给出的对厨艺最好的褒奖。      陆雨泽洗碗的时候,纪明溪在他身后晃来晃去,偶尔发出“咔嚓”一声,陆雨泽下意识地转头,看到纪明溪在自拍。      自拍不是问题,但背景似乎是他。      “你在做什么?”陆雨泽问。      “记录生活的美好。”纪明溪响应,“有人投喂,投喂完了还自觉洗碗,这是什么神仙般的生活?”      这是在夸他?是在夸他吧?      陆雨泽把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放好,同时响应:“住了你的地方,睡了你的床,可不得表现一下?”      “也是啊,好歹是被我捡回来的。”      陆雨泽失笑:“你还来劲了。”      其实他下厨只是因为自己饿了,洗碗是因为觉得纪明溪不会……为什么会默认纪明溪不会?      陆雨泽关上放碗的抽屉后转身,看着纪明溪这身精致的装扮,实在想象不出他站在水斗前洗碗的样子。      一把有着华丽雕饰,收藏用的刀,即便完全具备刀的功能,也不会有人真的拿它去削水果。      又在大厅里等了五分钟左右,陆雨泽可算等到了沙桑结打来的电话。      两人在村口碰面,沙桑结把一瓶200毫升的“矿泉水”递给他,再另外给了他一个喷嘴。      “谢了。”陆雨泽接过这瓶伪装成矿泉水的灵剂,把喷嘴塞进口袋,显然不打算现在就用。      “你这边怎么样啊?需不需要帮忙?”沙桑结问他。      同样是来自侦探社的封印师,陆雨泽看起来像个杀手,而沙桑结看起来像个混混。      不仅因为他染了一头显眼的黄发,还因为他身上的运动服五彩缤纷的,“个性”十足。      陆雨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刚想拒绝,就被沙桑结捂嘴阻止。      “别拒绝啊!我最近的工作除了巡逻还是巡逻,好不容易来这儿喘口气,让我多待几分钟也好啊!而且我也很想见见那位传说中的怪谈主播,听说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陆雨泽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嗯”了一声。      “在哪儿在哪儿?带我去!”沙桑结兴奋地东张西望。      陆雨泽皱眉:“看什么?他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      “废话!”沙桑结奇怪地看他一眼,“纪明溪欸!知名怪谈主播!凌晨三点开播,在线人数都能超过十万的神人,我去问他要个签名不过分吧?”      “挺过分的。”陆雨泽昧着良心响应,“你这是利用职务之便处理私人事务,滥用职权以谋取个人利益,为世人所不齿。”      沙桑结听得一愣一愣的,倒不是因为读书少听不懂,而是觉得陆雨泽会说这样的话很不可思议。      这可是陆雨泽!      天塌下来都只会说一句“关我屁事”的陆雨泽,什么时候开始管别人有没有滥用职权了?      而且,他只是想要个签名,怎么就滥用职权了?      如果问题不在滥用职权,那就只在纪明溪身上了。      “干嘛啊?你俩谈了?连个面都不让见也太霸道了吧?”      “没有……不是。”陆雨泽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不想让别人,尤其是侦探社的人接触纪明溪。      因为实在理亏,所以他最终也只能憋出一句:“我只是怕你这身吓到他。”      “我这身怎么啦?多酷炫!”      陆雨泽懒得跟他掰扯“酷炫”的定义,转身走了。      沙桑结愉快地跟上他,一边跟一边制造噪音:“纪明溪的直播切片我都看了,虽然对侦探社来说他是个麻烦,但他本人的人品感觉还不错啊?胆子大,三观正,为受害者发声,国内的记者真该好好向他学习一下!”      陆雨泽沉默不语。      “不管他以前直播间里的一些东西是特效还是啥,至少这次他是真让人看到梅村的问题了,有些问题不解决,对我们侦探社来说也是麻烦,这些穷乡恶水的地方都养出多少灾难级的祖宗了?有时候我是真不想管啊……咳,说说而已。”      “你话太密了。”陆雨泽淡淡地说了句。      沙桑结立刻抬手在自己的嘴巴前面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两人还没到民宿,纪明溪就远远地感知到了两股异常的波动。      封印师能通过灵感追踪封印物,鬼怪同样能通过类似的方式感知同类和危险。      对纪明溪来说,陆雨泽和沙桑结都是危险。      好不容易控制住一个,又来一个……      总而言之,对于陆雨泽将其他封印师带到他住处来的行为,纪明溪是有点不爽的。      因为不爽,纪明溪就没有给两人好脸色。      “又来我这儿做什么?”纪明溪双臂交叉靠在门框上,堵在门口,没有任何让两人进屋的意思,“我这儿不是收容所。”      陆雨泽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纪明溪的不悦,有些失神。      沙桑结毫无觉察,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纪先生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小陆的同事沙桑结。”      他边说边抬起一只手伸向纪明溪,身子微微前倾,姿态绝对友好,甚至称得上奉承。      然而纪明溪始终抬着下巴看他,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态度已经不是冷漠,而是敌对了:“陆雨泽的同事,找我做什么?”      “啊,不是因为工作啦,是因为我是您的粉丝,想让您给我签个名,可以吗?”沙桑结眨巴着眼睛,心里有点委屈。      怎么是这个态度啊……陆雨泽怎么招惹人家了?      话说本人也太好看了吧?比镜头前还好看一万倍!      纪明溪反复确认沙桑结没有恶意,这才说了声“好”,问他想签在哪里。      沙桑结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符咒。      一瞬间,纪明溪和陆雨泽的脸色都变了。      不过最终,沙桑结递给纪明溪的是一张还没有写过任何东西的空白符纸。      纪明溪暗暗松了口气,用毛笔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沙桑结,然后果断下逐客令:“还有事吗?没别的事就走吧,我这里比较私人,不接待客人。”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这就走。”沙桑结小心地收起签名,想要拉走陆雨泽,却死活拉不动。      沙桑结觉得奇怪:“怎么了?”      陆雨泽欲言又止,又沉默了一阵后,可算赶在纪明溪关门之前发出了声音:“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借用一下卫生间,可以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失去了往日里的平静,带着点微妙的乞求的味道。      纪明溪有点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陆雨泽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虽然陆雨泽从来也不是个强势的人,但大多数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是随遇而安,而不是低身下气,他对很多事情不在乎,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尊严。      可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像是在求他。      好像是真有点不舒服……      纪明溪默默后退,让出道路。      陆雨泽看着他,依然等待着他的允许。      纪明溪只好不耐烦地出声:“进不进来?”      陆雨泽说了声“谢谢”,进屋后直奔卫生间。      沙桑结呆呆地看着,想说那他呢?是等在外面还是……      可才发出一个“那”的音节,纪明溪就把门关上了。      关、上、了!      啊?      沙桑结看着紧闭的房门,百思不得其解。      纪明溪的脸色好像是故意甩给陆雨泽看的,但纪明溪的温柔也只给了陆雨泽。      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      第 11 章      陆雨泽进了卫生间,锁上门,然后立刻打开“矿泉水”的瓶盖,拧上喷嘴,往自己手背上喷了一下。      灵剂无色无味,接触皮肤时会觉得有点凉,就好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但它本身是常温的。      陆雨泽喷的时候没想太多,就是想来个最后的验证——如果灵剂也检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问题,那他就纯粹是想多了。      然而,随着一层荧光蓝的显现,陆雨泽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为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撸起袖子,往手臂上喷了一下。      冰凉的感觉渗入皮肤,深入骨髓,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      卫生间里没有开灯,即便是白天也显得有些昏暗,却让那些星星点点的荧光蓝变得更加显眼。      陆雨泽发疯一样地把衣服脱了,然后是裤子。      他把自己扒的一干二净,200毫升的灵剂不要钱似的往身上喷,从上到下。      胸口,腹肌,大腿,还有……      他在某处连喷了十几下,直到那上面显现出明显的,被什么东西缠绕过后的痕迹。      一圈又一圈连贯的荧光蓝,就像蟒蛇缠绕过后留下的黏液。      确定自己这几天感受到的不自在并非自己的错觉后,陆雨泽单手撑着墙壁干呕了一下。      不是梦。      那个屈辱的梦……不是梦。      那些黑色滑腻的触手……它们真的像玩弄一个玩具一样,玩弄过他的身体。      除了没有入侵过他的内部。      卫生间里响起了水声。      水声持续了很久。      冰冷的水冲刷着同样冰冷的皮肤,那些可怕的痕迹在水流下逐渐减淡、消失,可梦里感受到的触感挥之不去。      纪明溪觉得水声持续的时间有点久,他疑惑地来到卫生间外,刚想问问陆雨泽怎么了,就听到了他低哑的嗓音。      很轻的呢喃,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自我洗脑。      “没事……没事……无所谓……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个工具……”      我只是个工具。      听到这六个字,“嗡——”的一声,纪明溪的思绪出现了两秒的空白和混乱,紧接着,尖锐的疼痛从身体内部炸开,险些撕裂他漂亮的躯壳。      他好像又听到了那些讨厌的声音。      “工具也配喊疼吗?”      住口!      “堂堂皇子,到了我大酉的地盘,还不是只能当个奴隶?”      住口!给我住口!      纪明溪狠狠地咬了口自己的手背,感受到熟悉的疼痛,可算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当他回过神来时,他整个人都缩在了卫生间对面的墙角,后背在墙上蹭了一层的灰。      他不知道陆雨泽怎么了?      但如果他没听错……陆雨泽在侦探社的处境似乎不怎么好?      还在思考,卫生间的门突然开启。      陆雨泽神色如常地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整个人在墙角缩成一团的纪明溪,不由一愣。      “你怎么了?”他来到纪明溪身前,弯腰向他伸出一只手。      纪明溪抬头看着他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他能看到的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虽然陆雨泽也会笑,但大多数时候,他的情绪都是内敛的,就算是被村里的封建余孽气到,揍人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说话的语气也只是比平时冷了那么一点,听不出太多愤怒。      可是,他没有表情,不代表没有情绪。      他生气的时候没有表情,他难过的时候呢?      纪明溪抱着自己的膝盖,对他向自己伸来的手视而不见,看似平静地反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问我怎么了,你呢?你怎么了?      陆雨泽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呢喃可能被纪明溪听到了,是吓到他了吗?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没有被鬼上身。”陆雨泽解释,“抱歉,吓到你了?”      “你……”纪明溪没有被吓到,但有被气到。      这个人自己不舒服的时候,也会优先考虑别人的想法吗?      纪明溪想骂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声好气地回应:“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舒服?侦探社的工作要是让你这么痛苦,那你不做不就好了?”      陆雨泽笑了笑:“你粉丝都说你温柔善良,现在我信了。”      纪明溪瞪他。      “我没事。”陆雨泽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在纪明溪面前蹲下身,抬起一只手覆上他的脑袋,语气温柔地说,“跟侦探社无关,跟你也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的,跟纪明溪无关。      如果有关就好了。      被纪明溪摸遍全身,总比被一只有着无数条触手的怪物肆意玩弄要好。      梅村的水有点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任纪明溪待在这里了。      这样想着,陆雨泽说:“我送你离开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纪明溪现在的样子太乖巧了,陆雨泽的手摸着摸着就摸到了他的脸上,拇指轻轻擦过他眼底,就像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他的动作把纪明溪整得不自信了。      我哭了?没有吧?      他自己抬手揉了下眼睛,确认自己没哭,也不知道陆雨泽这是在抹什么。      “我不走。”纪明溪还是这个回答,“你不走我就不走,不管这里有什么我都不怕,我还想加入侦探社呢。”      “你不怕,可我怕。”陆雨泽回应,“我怕我保护不了你,我怕你死在我面前,也怕我死得太快,没能给你争取足够的时间逃走。你没接触过真正的封印物,你不知道它们究竟有多……”      “那你呢?”纪明溪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死了就无所谓吗?不要说得好像你的命比我轻贱一样。”      “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但坏人总要有人去抓,大火总要有人去救,我拿着封印师的工资,总要干我该干的活。”      “就为了保护这个恶心的村子?不值得。”      “不,是为了保护你这样的无辜民众。”      “哈。”      纪明溪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遮住自己的脸。      乱了,一切都乱了。      以封印鬼怪为目标的陆雨泽,要为了保护村子里最大的鬼怪战斗到死。      而以杀死封印师为目标的自己,不仅希望陆雨泽能活下去,还希望他能活得开心一点,不要那么痛苦。      真不爽啊。      明明杀死所有人就能解决的事,搞得这么复杂。      纪明溪突然伸手抓住陆雨泽的衣襟,近乎粗鲁地拽向自己,然后一口咬住他的唇。      陆雨泽先感受到的是疼痛,本能地想要反抗,然而下一秒,意识到这是个吻后,他的大脑宕机了,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撑在墙上的手微微收紧,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变了点形。      其实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也就三秒左右。      但松开的时候,陆雨泽有种恍如隔世般的不真实感,身体后仰坐在地上,维持着呆滞的表情半天没反应过来。      尝到了陆雨泽的血味,纪明溪满意地扬起唇角。      他换坐为跪,抬起一只手按上陆雨泽的胸口,霸道地宣告:“你是我的了。”      陆雨泽又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脑子,以及声音:“什么意思?”      他抬手摸了下自己嘴唇上的伤口,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没什么,标记一下。”纪明溪笑得狡黠。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向陆雨泽伸出一只手。      陆雨泽并没有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就无视他的好意,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握住他的手站起了身,但仍觉得一头雾水:“你突然咬我干什么?”      他假装不知道那是个吻,想看看纪明溪的反应。      然而纪明溪的反应永远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轻视我的样子太过气人,所以小小地报复一下。”这是纪明溪的回应。      陆雨泽欲言又止,本来很确定那是个吻的他,因为这句话,突然又不确定了。      而纪明溪根本不在乎他怎么看那个吻,自顾自地说:“你现在舒服了?舒服了就给我滚,跟你的同事一起滚,离我的住处远一点。”      还在生气?是因为沙桑结?      陆雨泽抬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虽然觉得没必要解释,但最终还是决定解释一下:“他只是来给我送个东西,很快就走,不是我想带他过来,是他非要过来找你要签名,我拦了,没拦住。”      “这样?”听到沙桑结很快就会走,纪明溪松了口气,心情瞬间明朗许多。      虽然他有潜入侦探社的打算,但梅村,他也是想拿下的。      等梅村这里的事解决了,他很乐意多接触几个封印师,但现在,他希望待在梅村的封印师越少越好。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用力扣响,外面传来沙桑结焦急的呼喊:“开门!快开门!让我进去!这是怎么回事啊?救命!”      第 12 章      听到同事的呼救,陆雨泽想也不想就朝楼下冲去。      纪明溪“啧”了一声,好不容易明朗的心情再一次阴云密布,不过这一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股气生得很没有道理,似乎仅仅是因为陆雨泽赶去开门前没经过自己的允许。      他迅速收拾好心情,一边整理衣着一边不紧不慢地下楼。      陆雨泽打开门,沙桑结惊慌失措地钻到他身后,一边钻一边嚷嚷:“这啥情况啊!吓死宝宝了!”      门外,十几个当地的村民手持各种工具,凶神恶煞,来者不善。      斧头,铁锹,耙子,甚至还有拿镰刀的。      本该造福人类,改善生活的工具,此刻成了他们用于威胁他人,伤害他人的武器。      “外乡人滚出村子!我们不欢迎你们!”      “人不人鬼不鬼的,离我们村子远一点!”      “滚出去!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陆雨泽面无表情地看着村人不说话,沙桑结躲在他身后急得团团转:“咋办啊咋办啊?我可不擅长跟人打架!”      纪明溪从楼梯上下来,优雅地拿起手机,一副打算拍照的架势,就好像堵在门口的不是拿着各种危险工具的村人,而是动物园里的动物。      村人以为他要报警,瞬间暴动起来。      “你敢报警试试!”      “你敢报警我杀了你!”      “你毁掉了两个家庭!你这个……”      后面是一连串难听的脏话,纪明溪听到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高举手机,镜头对着自己:“大家下午好啊!这两天没拍到鬼,让大家失望了,不过来到这里后我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有时候人比鬼可怕多了,不信你们看!”      他笑着把镜头转向门口,拿着各种危险工具的村人就这么入了镜。      【卧槽!】      【这是村人?这是帮派吧!】      【还直播!别直播了快跑啊!】      正说着,一把斧头脱手飞入室内,径直飞往镜头的所在,把直播间里的观众都吓了一跳!      然而纪明溪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甚至连镜头都没晃一下。      就在所有人为他捏一把汗,祈祷他不会受伤的时候,陆雨泽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转身冲上楼梯,几步追上斧头,一把抓住斧柄,借着惯性将它甩下了楼梯!      “咔”的一声,斧头将木质地板砍出了一个夸张的豁口,卡在了里面。      而冲得太快的陆雨泽被楼梯绊倒,膝盖磕在楼梯上,也是发出了好大一声。      纪明溪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他丢下手机,下了两格楼梯来到陆雨泽身边,小心地扶他起来,一边扶一边吐槽:“至于吗?我又不是躲不开。”      “那你倒是躲啊?”陆雨泽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憋着气,“还有心情直播,你是真不怕死!我去拦人,你报警。”      “哦。”纪明溪应着,以最快的速度捡起手机,结束直播,打110报警,整套动作那叫个流畅、乖巧。      陆雨泽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他那一下磕得不轻,好在只是疼了点,不影响行动。      他捡起斧头朝向门口的村人,仗着纪明溪这会儿没在直播,也开启了威胁模式:“想杀人灭口?来,有胆子就来,警察过来大概要十分钟,在那之前,我一个人陪你们玩玩。”      他说完就一斧头把楼梯一侧的扶手劈了,“轰——”的一声,别说门口的村人,连沙桑结都被他吓了一跳,骂了句脏话!      报完警的纪明溪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      陆雨泽面无表情地往门口的方向迈步,村人齐刷刷地后退,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想上又不敢的样子。      其实他们本来没打算上,只是想通过武力威吓,把纪明溪等人从村子里赶走,保住剩下的女人,也不知道谁情绪激动起来真把斧头扔了出去,搞得现在很尴尬,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上啊,为什么不上?”陆雨泽现在心情很不好,村子里有个连他都感知不到的一级封印物,这群不知死活的人渣却还惦记着那些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女人。      有时候陆雨泽会恨自己为什么是人而不是鬼,如果是鬼,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遵守那些破规矩,想杀谁就杀谁了?      不过陆雨泽并不敢保证自己死后会变成鬼,因为变成鬼需要执念,而他并没有什么在乎的人和事。      正想着,突然感知到一股属于封印物的气息,陆雨泽愣了一下,皱眉。      一旁的沙桑结当场叫起来:“卧槽有东西过来了!停战,停战!都把武器放下!看你们身后!”      他是二级封印师,灵感虽然比不上陆雨泽,但在封印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纪明溪同样感知到了那股波动,来自大山,来自那片供奉着神像的森林。      村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沙桑结是想声东击西。      “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      然而,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温就以一个身体能感知到的速度降了下来。      阴冷的风从山上吹落,所过之处,温度骤降。      所有的村人都感到自己的后颈一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们惊恐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后颈,转身往后看。      风停了,花草树木的舞蹈也跟着停了。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自然界的一切声响突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纪明溪不紧不慢地下楼,来到陆雨泽身边,平静地问他:“你腿怎么样?”      “没事。”陆雨泽连头都没回一下。      “你要救他们?”纪明溪紧接着问。      这一次,陆雨泽沉默了两秒再回答,却是肯定的语气:“当然。”      他是人,只要还是人,就不会见死不救。      这群村人不当人,但他不会因为他们不当人,就跟着不把他们当人。      只是希望他们活下来后,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陆雨泽扔下斧头朝村人走去,却被纪明溪一把揪住衣领,被迫停下脚步。      “我想让他们死。”纪明溪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可怕的话语。      一旁的沙桑结瞪大双眼,小声嘀咕:“牛逼,就这么说出了我不敢说的话。”      然而陆雨泽头也不回地响应了这样一句:“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什么都不用做,但我不能。没能力救而不救,是自爱,有能力救却不救,是自私,见死不救在我眼里等同于谋杀,我不想成为一个杀人犯。”      “狗屁!”纪明溪不客气地回应,“救了不该救的人才是谋杀!你救了他们,让她们怎么办?”      “那么,我答应你。”陆雨泽转头和纪明溪对视,抬起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继而摸上他的脸,用一种温柔的,安抚般的语气说,“我会救出所有的受害者,让所有的施害者受到惩罚,我向你保证,我能做到,你相信我吗?”      纪明溪愣住了。      只要陆雨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纪明溪就会将他和沙桑结打晕带走,然后等警察来了,只能看到一个空无一人的鬼村。      可是,陆雨泽非常坚定地对他说——人,我要救,你的愿望,我也会达成,相信我。      要相信他吗?      纪明溪不信。      他不信陆雨泽能凭一己之力做到这件事。      如果能做到,他早就做了,不是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愿意相信他。      “如果做不到呢?”纪明溪低声问。      “不会的。”陆雨泽回应,“但你实在想要个赌注的话,那么,如果我做不到,我随你怎么惩罚,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直到你满意为止。”      啊……这。      纪明溪的视线瞥向了一边,死死抓着陆雨泽衣服的那只手不甘心地松开。      心跳以一个陌生的频率快速地跳动着。      该死的,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明明是完全按照活人的标准制造的这具身体啊?      这心脏跳动的速度,是活人能做到的?      该死的,为什么会对陆雨泽的话产生这样的反应?      陆雨泽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朝门外冲了出去。      现在是下午,但天上不知何时积了厚厚的一层云,遮盖了天空,整个村子都阴沉沉的。      前脚刚踏出民宿,后脚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苍老的,年轻的,稚嫩的,各种女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地响着,来自各个方向。      “见鬼了……”      几分钟前还耀武扬威的村人,此刻就像耗子见了猫,一个个的惊慌失措。      有人丢下工具,想要逃回家缩着,以为这样就能安全,可才跑出两步,小腿就被什么东西咬住叼上了半空!      “啊啊啊啊啊!”      灵感低的人看不见鬼怪,只知道有什么恐怖的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来自死亡的恐惧迫使喉咙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陆雨泽和沙桑结都看得很清楚——此时此刻,民宿前有个庞然大物,它没有手脚,只有无数个女人的头,像蛇一样地伸出脑袋,张嘴咬住四散奔逃的村人,将他们叼起来,然后,试图通过仰头的动作来将他们吞吃入腹。      “给我符!”陆雨泽冲沙桑结喊。      沙桑结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符纸,全给了陆雨泽。      陆雨泽将符纸往天上一抛,咬破自己的指尖在空中快速地写了什么,红色的字符成形,自行飞向符纸,将漫天符纸连成了一条黄色纸龙。      纸龙呼啸着飞向鬼怪的一个头,在它蛇一样的脖子上缠绕了两圈,然后拽向地面。      鬼怪仰头吞吃村人的动作被阻止,松开村人的腿,发出痛苦的惨叫。      纪明溪缩在民宿里,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鬼怪之间的沟通靠的是灵魂波动,他耳朵捂得再死也阻挡不了声音的入侵。      “救救我!救救我们!”      “好痛!好痛啊!”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恨这个世界!我恨所有人!”      “啊啊啊啊啊!”      符纸不会对鬼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疼痛是实打实的。      “对不起。”陆雨泽以最快的速度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刻完转化咒,将其转化为可供灵魂安歇的容器,然后用符咒将这个有着上百个女人首的鬼怪强行拉扯过来,塞入容器中。      当最后一个头也完成收纳,符咒自行缠上石头,从上到下,一圈又一圈,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      封印完成。      女人的哭声消失了,天上的乌云散了,气温也在逐渐回暖。      微风轻抚,一切都回归了正常,除了地上多了几个受伤的村人,以及十几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是今天之前失踪的村人,无一例外,全是男性。      几分钟后,警察来了,将伤者送去医院,将三人带去警局。      又一份笔录,这一次,纪明溪全程默不作声,发生了什么,全出自陆雨泽和沙桑结的口。      陆雨泽第无数次提及想送纪明溪离开村子,前几次,纪明溪都拒绝了,可这一次,他破天荒地答应了。      于是陆雨泽替纪明溪拖着行李,亲自将他送到机场,看着他登机。      回村的路上,被迫同行的沙桑结疑惑地问他:“梅村的封印物不是解决了吗?剩下的事不归我们管,还回去做什么?”      “真的解决了吗?”陆雨泽反问,“你觉得这个封印物什么级别?”      “嗯……三级吧,比四级强一点,但远远不到二级。”沙桑结说,“看着挺唬人,但好像不怎么聪明?”      “信仰和怨气糅合形成的东西,充其量只是个邪神胚胎,还没有诞生自己的意识,只有报复村人的本能,如果我没猜错,它应该无法离开那尊神像太远。”陆雨泽说,“现在问题来了,我们都以为梅村的封印物跟兰村的火灾有关,但我们封印的这个东西,它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梅村,那兰村的封印物呢?”      “卧槽!”      想到兰村的封印物还不知道在哪里游荡,沙桑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以,我想多待几天确认一下。”陆雨泽说,“而且,答应他的事,必须做到才行。”      “他?纪明溪?你真打算彻底解决村子的事?怎么解决?连国家都解决不了……”      “谁说国家解决不了?”      几天后,京城给出指示,一支军队以“扫黑除恶”的名义进了青城县红山区梅村,挨家挨户地确认是否存在被拐卖的妇女,如果存在,对方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下的,就按照她们的意愿将她们送往家乡,或是别的她们想去的地方,一边帮她们寻找家人,一边给她们安排合适的工作,并进行相应的培训。      精神失常的,经过一系列详细的调查,如果能确认是被拐卖的,且遭受过虐待,就剥夺其丈夫的监护权,将其送入精神病院接受看护和治疗。      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和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犯罪专项行动,在全国范围内同时开展,买家卖家两手抓。      消息一经公布,网上欢呼雀跃,舆论都在夸纪明溪曝光得好,却不知道这件事背后有太多人的努力,其中就包括陆雨泽的施压。      国家一级封印师亲自上书:一周内解决不了梅村的事,国家可能会迎来灭顶之灾。      别问,问就是人民群众的共同心愿。      纪明溪回到他在魔都的住处后停播了几天。      小小的别墅里藏匿着上百只鬼怪,影女坐在阳台上发了两天的呆,意识到鬼王不会主动来找她并给出合理的解释后,不得不去面见鬼王。      “为什么要放任封印师封印她们?”她问。      纪明溪一身血红色的长袍坐在没有灯光的客厅里,长至脚踝的头发遮挡了面容。      他自知理亏,可最终也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她们动作太慢,我没耐心了。”      “那也不能……”      “嗯?”纪明溪抬头,瀑布般的黑发下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出令人恐惧的红光。      四个身材魁梧的鬼将出现在他的沙发后面,居高临下地瞪视着这个胆敢质问鬼王的女鬼。      影女瞬间闭了嘴,不仅闭了嘴,连身子都弯了下去,额上冷汗淋漓。      “我死后,没人能教我做事。”纪明溪说着,手一抬,一道阴风轻易地卷起影女,将她从大门丢了出去。      场面看着壮观,动作其实是温柔的,被丢出去的影女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有那么点憋屈。      不过,死后?      鬼王大人生前经历了什么?好奇。      第 13 章      就在青城县公安公布梅村整治成果后的第二天,纪明溪恢复了直播。      他半点没提自己的功劳,自顾自地探索怪谈:“大家晚上好啊!如你们所见,我今天探索的是那家有名的废弃夜店。”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毛衣和一条黑色的毛边裙裤,修长的腿上拉着厚绒黑丝,长发披肩,不说话的时候性别难辨,说话的时候,别人还是很容易通过他的声音判断出他是男的。      【明溪,青城县的蓝底白字你看了吗?】      【梅村烂透了!就应该把全村人都抓了!】      【要不是明溪,我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国内还有这样的地方。】      “听说这家夜店以前是所医院,废弃后想改造成娱乐场所,然而施工期间频频死人,开业后也是状况不断,最终只经营了一个月不到就废弃了。”纪明溪一边介绍一边往地下室的方向走。      深邃的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大步向前。      【我替全体女性谢谢你明溪!】      【被拐卖的不止女性,失去亲人的也不止女性,明溪拯救了太多的家庭!】      【明溪今天这身好米啊!难得见明溪穿现代装。】      【可能是考虑到场地,怕弄脏?】      “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地下室里还残留着不少医疗用品。”纪明溪把镜头转向地面。      脏乱的地面上堆放着一些破碎的药瓶,泛黄的塑料针筒,裂开的塑料手套,以及……      镜头给到一排牙齿,引得直播间里的观众失声惊叫。      然而纪明溪不仅淡定地拉近了镜头,还徒手把那排牙齿捡起来摸了摸:“假的啊,还以为是真的呢。”      【日常惊叹于明溪的冷静……】      【直接捡起来是真的狠。】      纪明溪旋转自拍杆,把镜头给到自己。      一个黑影在他身后一闪而过。      【卧槽什么东西?】      【你身后!】      “我身后?”纪明溪转头看向身后,什么都没有,“又吓我,你们就这么想看我害怕的样子?可惜我就不是那个赛道的。”      【不是啊!是真的有东西!】      【刚才闪过去一个黑影!】      “黑影?什么黑影?到处都是黑的啊。”纪明溪拿着自拍杆,原地转了一圈,有那么一瞬间,一张鬼脸入了镜,就在纪明溪脑后半米左右的距离。      【啊啊啊啊啊!】      【明溪快跑!】      【好吓人!】      【妈呀我不敢看了!】      “阴影吧?大惊小怪。”纪明溪举着自拍杆离开地下室,一只手在身后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配合演出的鬼将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生前率军打仗,死后竟成戏子,不过……只要能帮到殿下就好。      纪明溪安全地离开了地下室,又去没有扶手的楼梯上晃了一圈。      观众们既不敢看,又因为担心纪明溪的安危不得不看,直播间里的人数持续飙升。      有人砸礼物劝纪明溪离开,也有人砸礼物怂恿纪明溪去更危险的地方,而纪明溪只会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逛了一圈后,纪明溪得出结论:“感觉这里没什么东西啊,那我们今天就直播到这里,各位兄弟姐妹男友女友老公老婆爹地妈咪们,我们下次见啰!”      他冲镜头微笑挥手,然后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直播。      这家废弃夜店坐落在繁华的都市里,是个低烈度战斗的好地方,不知道侦探社的人会不会被他吸引过来呢?      正想着,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是陆雨泽发来的。      哦……纪明溪都忘了自己加过陆雨泽的微信。      陆雨泽: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纪明溪:嗯,我看到了。      陆雨泽:惩罚没有了,奖励有吗?      纪明溪:没有呢。      陆雨泽:你这回答得也太干脆了吧……      纪明溪:还有其他地方呢。      陆雨泽:需要时间,但一切都会变好的。      纪明溪:我相信你——这个奖励还不够?      我可是相信着你,顶着鬼怪们的压力,放过了无数个村子,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纪明溪今天直播的时候,故意无视了所有和梅村有关的评论。      他实在没心情回复那些评论。      在他看来,除了死刑,没有任何别的刑罚配得上那群人渣。      可华夏国虽然永远都不会废除死刑,但对死刑的应用表现出非常谨慎的态度,更别提被告人可以上诉了,就算最终被判了死刑,流程也会被拉得相当长。      呵,活人的生命总是在该贵的时候贱,该贱的时候贵。      陆雨泽:你想见我吗?      突然,陆雨泽发来这样一条消息,奇怪的消息让纪明溪愣了会儿神。      其实他有结束直播后主动去找陆雨泽的想法,但是……想让他在口头上承认是不可能的。      纪明溪:怎么?终于想清楚,决定以身相许了?      陆雨泽:不是。      纪明溪:是吗?那真是遗憾。      陆雨泽: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了。      纪明溪:哈?      纪明溪回完这个“哈?”,敏锐地捕捉到一股异常的波动,就在距离他50米左右的地方……上方。      他本能地抬头,一栋六层楼高的建筑上,陆雨泽稳稳地踩在栏杆上面,居高临下地俯视,因为距离太远,纪明溪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你果然感知得到。”陆雨泽喃喃地说着,顺着建筑一侧的管道潇洒地滑下来,走到纪明溪面前。      他还是那身黑色的长款风衣,深夜里衣领被风吹得立起,双手插在口袋里的姿势,像侦探,更像杀手。      纪明溪每次开播都不会预告自己去哪里播什么,所以,虽然他粉丝众多,其中也有不少胆大的,但真正能见到他的人很少。      陆雨泽能出现在他直播的地方,要么掌握着什么瞬间移动的能力,要么很早就在跟踪他了。      纪明溪倾向于后者:“你跟踪我?”      “没有。”陆雨泽矢口否认,“心血来潮看你直播,发现你直播的地方就在我巡逻的地方附近,就来看看。”      他说着就要往废弃夜店的方向走,被纪明溪一把揪住衣领拽回来:“干嘛去?”      鬼将趁机离开,陆雨泽感知到了,但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转身面向纪明溪:“你怎么总能找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这地方很火的好不好?别人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因为你阴气重。”陆雨泽说,“你跟我一样都是容易招鬼的体质,同一个地方,别人来了什么也不会发生,你来了就被各种鬼怪觊觎。”      “我阴气重?”纪明溪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真的假的?怎么看出来的?”      “喏。”陆雨泽抬起一只手,刚张开五指,一个蚕宝宝一样的小鬼就抬起了头,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      纪明溪紧张地看着它,以为陆雨泽能靠它确认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陆雨泽的下一句话是:“可爱吗?”      “没觉得……”纪明溪不喜欢虫子。      “你果然能看到。”陆雨泽说,“像这样的小鬼,正常人是看不见的,只有阴气重的人才看得见。”      靠,被摆了一道!      “什么?这居然是鬼!这不是虫子吗?”纪明溪装傻,一边嚎一边抬起双手抱住自己,揉搓着自己的手臂,一副被冷到的样子,“那像我这样阴气重的人走夜路岂不是很危险?为什么我直播了这么久都还好好的?”      “可能鬼比较喜欢你,不忍心伤害你吧,毕竟你这么好看。”陆雨泽替纪明溪找到了理由。      “你这嘴……”纪明溪无语地白了陆雨泽一眼。      油嘴滑舌。      陆雨泽笑了几声,把手上的“蚕宝宝”收进贴着符咒的锦囊,塞进口袋:“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纪明溪转身和他并肩而行,黑色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陆雨泽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他穿的是皮鞋,还是有跟的,差不多3厘米左右。      感觉……衬得腿型很好看,但不是很方便跑路。      纪明溪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一边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一边说:“你不是在巡逻吗?巡你的逻去,我自己有腿,可以自己回去。”      把一个封印师带去鬼怪的大本营?除非他疯了。      “巡逻的目的是为了确保市民的安全,在我看来,这片区域最危险的就是你了。”陆雨泽说,“所以,我必须确保你能安全地回到家里。”      “哦?那如果我现在还不想回家呢?”      “那我陪你走走?直到你想回家为止。”      “如果我想去你的侦探社看看呢?”      “我还没下班,还不能回侦探社,等我下班了可以带你去。”      “真的?那你什么时候下班?”      “把你送到家,我就下班了。”      “你耍我?”纪明溪的脚步一顿。      纪明溪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但也不是傻子,他觉得陆雨泽是在故意试探他。      终于发现他不是人类了吗?      陆雨泽确实对纪明溪的身份心存疑虑,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带他去侦探社,但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安全到家。      发现纪明溪生气了,他非常丝滑地道歉、改口:“抱歉,没想太多,仔细想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让你告诉我住址的地步,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为什么不肯带我去侦探社?”纪明溪转身揪住陆雨泽的衣襟,没打算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让我转职的是你,说要教我封印术的也是你,做都做了,到了这最后一步,怎么就退缩了?”      做……做都做了?他做啥了?      陆雨泽举双手投降,心里一万个委屈,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只是想让你换个安全点的赛道,离封印物远一点,看你实在不想换赛道,这才决定偷偷教你一点封印术。”      “这跟你不肯带我去侦探社有什么关系?”这句才是重点。      “没关系,但我住在侦探社,你不也不肯带我去你家吗?”陆雨泽回应。      纪明溪哑口无言。      这句还真是……绝杀!      互相不肯带对方攻破自家水晶,那就只能继续僵持。      不过事实上,只要陆雨泽想,他就能查到纪明溪的住址。      而只要纪明溪想,他就能让鬼怪们帮他找到侦探社的所在。      两人之所以希望对方主动带自己去,只是给彼此面子罢了。      好歹是一起“进过局子”的关系,还三进三出。      “我家太乱了,等我收拾一下,过几天再请你去。”纪明溪说。      顿了一下后,他挑明道:“是不是只要我请你去了我家,你就会请我去你家?”      陆雨泽沉默了一会儿后,做出决定,“嗯”了一声。      “好,一言为定?”纪明溪向陆雨泽伸出小指。      陆雨泽轻轻地勾上去,拇指相贴的那瞬间,他温柔地笑了:“一言为定。”      第 14 章      纪明溪的笔录、指纹、签名,当然还有他的直播录屏,侦探社都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研究,除了无法辨别他直播时出现的异常是特效还是真实影像之外,别的一切正常。      “一个注重打扮,有洁癖,胆子大,自来熟,毫无距离感,有点目中无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容易心软,同情弱者的人,敢说敢做,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却又感觉隐藏很深?”      侦探社的社长赵京墨,看着手底下的人对纪明溪性格的总结,满眼都是四个字——自相矛盾!      “自来熟和拒人于千里之外,是怎么同时存在的?”      “目中无人却同情弱者?”      “不擅长隐藏,却又感觉隐藏很深?”      所有人看向陆雨泽和沙桑结,尤其是陆雨泽,他跟纪明溪接触的时间最长,很多跟纪明溪性格有关的信息都是他提供的。      “我觉得……”陆雨泽迟疑着开口,“纪明溪比较我行我素,他喜欢一个人就会表现得很亲近,不喜欢一个人,就会表现得比较高冷,至于喜欢谁不喜欢谁,取决于他的主观印象,在实际接触他之前,谁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态度会是怎样的。”      “啊……他不喜欢我。”沙桑结失落地趴在了办公桌上,显然,“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一条是他提供的。      陆雨泽看他一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他的领地意识很强,如果谁不经过他的允许踏足他的住处,他会很不高兴。”      “这样啊。”沙桑结觉得好受了一点,“我应该先让你在微信上问问他愿不愿意见我,然后再去问他要签名的……虽然但是,他再不高兴也给我签了,人还是不错的。”      “嗯,总体来说,纪明溪这个人很好相处。”陆雨泽说,“至少我跟他相处起来很愉快。”      “好吧。”赵京墨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问,“感觉他隐藏很深,具体是指哪方面?”      “直播的时候吧。”陆雨泽回应,“镜头前的他跟平时不太一样。”      镜头前的纪明溪,永远是笑着的,给人一种活泼开朗的感觉。      不直播的时候,他虽然也会笑,但笑起来没有了那种小孩子般的天真懵懂,总带着几分玩味,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镜头前的纪明溪对危险很迟钝,迎面袭来的斧头也好,飘在身后的鬼怪也好,他都视而不见,好像自己身处另一个时空。      可真正的他,不仅感知敏锐,身手也不差。      陆雨泽想到了自己被纪明溪轻松化解的拳头,那一瞬间的反应,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再微弱的鬼怪,纪明溪都看得到,甚至能感知到封印师身上的灵力波动,这样的他,真的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鬼怪吗?      不过这些细节,陆雨泽并不打算和盘托出,他只说了最显而易见的区别:“现实里的他给我一种不擅长演戏的感觉,但镜头前的他其实是会演的,我不清楚他私底下跟我接触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演。”      “那你觉得他是封印物的可能性有多大?”赵京墨问。      之所以要分析纪明溪的性格,就是为了这个。      灵魂是很难独立存在的,就像失去容器的水也很难维持形状,所以大部分鬼怪都不是一个人死后变成,而是由无数亡魂凝聚而成,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很多鬼怪别说性格,连意识都很难维持。      梅村的鬼怪就是,它只有报复村人的本能,无法沟通,只能暴力封印。      高级一点的鬼怪,有了独立的意识,但性格飘忽不定,喜怒无常,想法多变,前一秒答应得好好的,后一秒就反悔了,虽然可以沟通,但沟通基本无效。      再高级一点的鬼怪,比如陆雨泽当年封印的那只一级,意识和性格基本与人无异,却有着深重的执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非要搞乱社会不可,沟通失败,只能封印。      但是纪明溪……      他要真是鬼怪,那他绝对是陆雨泽见过的鬼怪里最像人的。      那既然都这么像了,是人是鬼还重要吗?      “他不是。”陆雨泽非常肯定地说,“或许他身边有鬼,但他本人不是。”      赵京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下头:“嗯,我也是这个判断,他作为一个人有点不正常,但作为一个鬼,又过于正常了,正常到了吓人的地步。”      越强大、越难对付的鬼,越接近人。      纪明溪要真是鬼,侦探社的压力也太大了一点。      “那么纪明溪的事可以先放放了。”他说,“做了这么久的怪谈直播都没出事,这人有点东西,改天可以请他来我们侦探社做个学术交流,但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调查。”      “又有村子出事了?不要啊!”沙桑结哀嚎,“梅村那种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了!他们需要的不是封印师,而是一场解放战争!”      “不是。”赵京墨平静地给出否定的答案,然后再说,“这次的事就出在魔都,跟一则帖子有关。”      他说着,在笔记本计算机上打开了一个名为“怪谈”的论坛,点进了一则名为“婚服站起来了”的帖子。      所有人抬头看向墙壁上的嵌入式电视,阅读起了主帖的内容。      水中游:如题,楼主一周前领的结婚证,明天就要举办婚礼了,昨晚之前一切顺利,包括我试穿的时候也没发现任何问题,但我昨天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它站起来了!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沙发上,红色的中式婚服,大半夜的没开灯,你们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我当时胸口一痛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跟爸妈说,他们都不信,还问我是不是因为不想嫁在找借口,把我骂了一顿,骂得很难听,我一直哭到现在,我结婚证都领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反悔?我确定那不是梦,我的婚服是真的自己站起来了!听说这个论坛里有不少能人异士,所以想来求助一下,我现在该怎么办?      道不贫:亡人衣啊,现在很少见了,枉死的人穿过的衣服沾了怨气就会这样,太阳底下晒几天就好。      水中游:楼主在魔都工作,魔都这几天要么下雨要么阴天,没太阳,紫外线消毒器有用吗?      道不贫:你当怨气是病毒呢?没用的,一把火烧了吧。      水中游:不太行,租的衣服,烧了要赔钱,而且爸妈会觉得我疯了,我想问问如果不晒太阳,就这么穿一天会不会出事?      道不贫:会。      水中游:出事的概率大吗?      水中游:道长?      水中游:道长,回复我一下,拜托了!我现在真的很害怕。      蝶恋花:道长已经说了穿亡人衣会死,你非要作死还指望他说什么?反正办法已经告诉你了,要么太阳底下晒几天,要么烧了,你非要穿就做好死的准备。      水中游:就是这衣服我没法晒也没法烧,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撒米有用吗?      蝶恋花:既然是租的,不能退吗?      水中游:不能。      蝶恋花:那我也没办法了,你好自为之。      之后楼主又在帖子里苦苦哀求了半天,大家都爱莫能助。      有人问楼主都在魔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租婚服?魔都老公不给买一身?楼主说是为了省钱。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      “今天早上五点左右,有人在河边发现了一具女尸,溺亡的,死的时候身上穿着婚服。”赵京墨直接把死者的照片贴在了屏幕上。      红色的中式婚服,很华丽,很漂亮,鲜艳的颜色和死者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啊……死了啊……”沙桑结发出叹息。      “嗯,警方就是通过死者的计算机发现的这个论坛,以及论坛里的这则帖子。”赵京墨说,“婚服我看了,没什么问题,没有封印物附着,因为泡过水,灵剂也检测不出什么。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虽然无法排除被人推下水的可能,但死因是溺水,这个是没问题的,警方那边应该会按自杀处理,我们这边需要分组调查一下死者的住处,和涉事的婚服租赁店。”      “新郎的婚服呢?”陆雨泽问,“婚服都是成对的,新郎的婚服不需要调查?”      “哦,关于这个。”赵京墨翻了翻手里的数据,补充了一些信息,“婚礼是新郎家一手操办的,婚服也是新郎买的,注意,是买的,然后新娘的父母觉得婚服一辈子只穿一次,买下来不划算,就把新郎买给新娘的婚服卖了,另外租了一件,也就是出事的这件。”      “哈?”      听到这里,侦探社的员工都绷不住了,这是什么奇葩的操作?      “女方家里很缺钱?”沙桑结忍不住问。      “要说缺钱,肯定没有男方家那么有钱,但是,男方家刚给了女方父母80万彩礼。”赵京墨回应。      “80万……”沙桑结震惊地瞪大双眼,紧接着就意识到了不对,“等等,给女方父母?彩礼怎么是给父母的?这是结婚还是卖女儿?”      “卖女儿。”赵京墨肯定道,“彩礼的前身是聘礼,由男方家庭向女方家庭提供,以示对女方的尊重,然后女方出嫁的时候,女方家庭会为其准备两倍于聘礼的嫁妆,帮助新婚夫妇建立新家庭。聘礼和嫁妆是我们传统文化中表达对婚姻重视的方式,不是什么糟粕,到了现代,很多地方都将这个过程简化了,比如魔都,就是双方家庭各出一笔钱作为新婚夫妇的启动资金,少了那个一来一回的过程,但也有些地方,把这个习俗魔改成了卖女儿的遮羞布,只谈彩礼不谈嫁妆。”      “靠,我说呢!我在魔都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什么彩礼,结果一上网,到处都有讨论彩礼的。”沙桑结挠头,“照这么说,不回嫁妆的彩礼都涉嫌人口买卖啊!”      陆雨泽沉思了一会儿后说:“国家不管?”      赵京墨:“怎么管?是把新婚夫妇送进去还是把女方父母送进去?”      陆雨泽:“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女方父母是卖方,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新郎是买方,处三年以下。”      赵京墨沉默地盯着陆雨泽看,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牛。”      陆雨泽眨了下眼睛,一脸无辜:“怎么?有问题吗?不破不立,不开个先河,搞个威慑,怎么杜绝卖女儿的事继续发生?”      “然后新娘继续自杀,河上继续飘尸体?”      “自己轻视生命……算了,我不说了。”陆雨泽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阵失神。      同样的问题问纪明溪,不知道他的回答会是什么?      第 15 章      陆雨泽最终也没有给纪明溪发消息,问问他对现代“彩礼”的看法。      他怕纪明溪知道了亡人衣的事后,又去不该去的地方直播。      然而,次日上午,被侦探社派去调查婚服租赁店的陆雨泽,远远地就听到了纪明溪的声音。      “对,这是一家婚服租赁店……说什么呢?我跟谁结婚啊?跟你啊?才不要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要结婚,也不会来这么寒酸的店啊,你们不觉得这家店过于寒酸了吗?”      陆雨泽开门走进店里,果然看到纪明溪正举着手机直播。      今天的纪明溪又穿上了他最喜欢,也最衬他的新中式长袍,黑底金纹,金色的腰带圈出纤细的腰身,一头黑色长发整齐地打理在身后,头饰和耳饰都是金色的,整个人显得精致又贵气。      他听到了陆雨泽开门进来的声音,却连个眼神都没给,自顾自地直播:“女子携80万彩礼穿着婚服跳河轻生,这个热搜你们都看到了吧?媒体是会起标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跳河的时候怀里抱着80万彩礼呢。”      【学新闻学的。】      【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起案子跟彩礼有什么关系?是男方后悔了还是女方嫌少了?】      【大眼上的评论真的看得我气死!说什么男方给了彩礼后发现女方滥交要退婚,真是张口就来!】      【经典。】      【开局一张图,其他全靠编。】      【这种评论一看就是男的发的。】      【女的又好到哪里去?说男方借高利贷凑的彩礼钱,给完后悔了,退不了婚只能谋杀,也是张口就来!】      “欸,别吵架呀,男女撕逼撕到我直播间来了可还行?再撕拉黑哦?”纪明溪微笑道,“我最烦那些张口闭口男男女女的人了,跟离了华夏国就说不了话的美丽国一样,真是爱得深沉。”      【卧槽,好敢说!】      【明溪你别……你这样会被骂小粉红的。】      【为什么小粉红是骂人的词?爱国还有错了?】      【服装区爱国主播!爱了爱了!】      “打住打住,我只是个怪谈主播,只谈怪谈不谈政治,今天之所以来了这家婚服租赁店,是为了探索亡人衣,你们知道亡人衣是什么吗?”      【好像听说过,会自己站起来的衣服?】      “对,简单来说就是死人穿过的衣服,会自己动。看到新闻后,我在一个名为‘怪谈’的论坛上搜到了一则跟亡人衣有关的帖子,好巧不巧的,出问题的就是婚服,然后我了解到,死者身上穿的婚服就出自这家婚服租赁店,对,就是我现在所在的这家。”      【好家伙!】      【事情瞬间变得灵异了起来!】      【80万彩礼都拿得出来,却要在这么寒酸的店里租婚服?】      “为什么要在这家店里租婚服?这我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我不会乱说,也不建议大家乱猜,不过这家店确实给我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虽然魔都这几天都挺冷的,但这里也太冷了一点。”      纪明溪说着,打了个哆嗦。      陆雨泽默默地从他面前走过,见他没有要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只好自顾自地查探起店里的情况。      觉得冷是正常的,因为这家狭小的店里充斥着大量的怨气。      怨气不是封印物,没法封印,但它的危害一点都不小。      心态不够强大,情绪不够稳定的人,长时间跟怨气接触,容易情绪失控,做出一些极端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杀人和自杀。      不过怨气充其量只能算炸药,点燃炸药是需要导火索的,在没有封印物参与,只有怨气影响的情况下,死者如果是自己选择的自杀,那她在自杀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引爆了她的情绪。      但这是警察需要调查的事,陆雨泽的任务是确定这些怨气的由来,并让它们彻底消失。      陆雨泽抬头看了纪明溪一眼,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然而纪明溪就像看不到他一样,从他面前走过,转身,向直播间里的观众展示了一圈婚服租赁店的环境,并且非常小心地——没有让陆雨泽入镜。      陆雨泽有点失落,但意识到纪明溪是故意的,也就没去打扰他。      直到纪明溪宣布无事发生,暂时下播,一个轻盈的转身晃到他面前,灿烂地笑道:“哎呀呀,是哪个小可怜被冷落了只能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里默默哭泣?”      陆雨泽抬眸看他一眼,赌气般地不说话。      “不理我?那我走了啊?”纪明溪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陆雨泽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是真不怕死,就不担心下一个跳水的是自己?”      “为什么担心?我水性可好了!”纪明溪愉快地转回身,抬起一只手,指尖快速地拨弄了一下陆雨泽的下巴。      “啧。”陆雨泽一边瞪他一边抬手护住自己的下巴,“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对我动手动脚。”      “嗯?我对你动手了吗?”纪明溪又迅速袭击了陆雨泽的耳朵,捏了把他的耳垂。      一瞬间,陆雨泽的耳朵整个儿都红透了。      该死,阻止不了这个混蛋,又不好撩回去……      最终,陆雨泽采取了他最擅长的做法——躺平。      他放下双手,不遮不掩,平静地问纪明溪:“你怎么知道死者穿的婚服出自这家婚服租赁店?”      “这个啊。”纪明溪走到陆雨泽身后,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全身放松地趴在他身上,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你猜呀,猜对了有奖励。”      陆雨泽抬手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他的消息来自警方,警方的消息来自对死者父母的调查,只要死者父母愿意,任何人都可以采访他们,但网上暂时还没有出现跟这家婚服租赁店有关的消息,说明记者还没有询问到相关信息,这么一想,纪明溪的消息只可能来自……      “你跟死者的父母取得了联系?”陆雨泽猜测。      “嗯?挺聪明的嘛。”纪明溪惊讶地挑了下眉,“我跟一家媒体做了交易,他们帮我拿到死者的基本信息,我帮他们录制采访视频,增加收视率,然后就这么接触到了死者父母。”      “你觉得他们人怎么样?”      “谁?死者父母?”      “嗯。”      “一对封建余孽。”纪明溪不客气地说,“死的是女儿,可他们三句话不离儿子——呜呜呜男方要是把这80万要回去的话,我们家儿子该拿什么结婚呜呜呜——听听,这是人话吗?鬼话都比这个好听。”      “确实。”陆雨泽赞同地点了下头,然后问,“所以我猜对了?奖励呢?”      纪明溪愣了一下,失笑道:“这你都当真?”      “说话要算话。”陆雨泽很认真。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纪明溪笑着凑近陆雨泽的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啧。”陆雨泽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为什么要犯贱,一边装作委屈地控诉,“你这是奖励吗?你这是性骚扰。性别一换,牢底坐穿。”      “性别一换?我俩要都是女的,我就跟你舌吻了。”      “你对女的有什么误解?”      “不是啊,其他女的怎么做关我什么事,我想跟你舌吻不行吗?”      “不行!好歹尊重一下我的想法?而且为什么性转就能舌吻?”陆雨泽搞不懂纪明溪的脑回路。      “因为我想。”纪明溪在陆雨泽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完,松开他的脖子,笑着说起了别的,“你是被侦探社派过来的吧?真是缘分啊!所以你调查出了什么?”      “这里到处都是怨气,接触久了对身体不好。”陆雨泽说。      “这样啊,那我们换个地方聊?”      “等会儿,我想知道这家店的店主去哪儿了?”      这家婚服租赁店就这么一小块地方,哪里都看不到除纪明溪以外的第二个人。      “要是店主知道你在他的店里一边直播一边一口一个寒酸,怕是会气得吐血。”陆雨泽趁机吐槽了一句。      “干嘛?寒酸还不让说了?不过……”纪明溪举起手机,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句,“他已经没血可吐了。”      “怪谈”论坛。      人间乐:卧槽,魔都夜行街这里发现了一具干尸,身上穿着婚服,我就在现场,太吓人了!      道不贫:又是婚服?      人间乐:这次是个男的,警察好像认识他,说他是婚服店的老板。      人间乐:全身上下所有的血都被抽干了,这是鬼干的吧?绝对是吧!      人间乐:可恶啊,不让拍照!不然我就拍给你们看了!      道不贫:怎么会……死于亡人衣的,一般是死于突发疾病、意外,或自杀,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      人间乐:道长要不要来现场看看?你住哪儿?远的话我帮你订机票呀!      道不贫:不了不了,贫道还想多活五百年。      人间乐:那坛主呢?要不要来看看?顺便面基!@旭王朝      纪明溪身子后仰,后腰靠在铺着婚服的展台上,双手拿着手机,快速地打了一行字发出去。      旭王朝:珍爱生命,远离怪谈,不该凑的热闹别凑,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      第 16 章      不久,陆雨泽也通过侦探社的工作群,知道了服装租赁店老板身亡的消息。      他意识到店里的怨气必须立刻处理,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锦囊,放出一只小鬼,让它把店里的怨气都吸收了,再将它封印。      这种去除怨气的做法,只有强大的封印师能办到,不够强大的封印师,可能会在这个过程中养出自己对付不了的封印物。      因为怨气对鬼怪来说是很好的滋养品,就像蛋白粉之于运动者。      嗯,纪明溪也能吸收,不过他看不上这么掉价的怨气。      因为生活上的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国内还是太和平了。      “好了,我们换个地方吧。”陆雨泽说,“你想去哪儿?”      “附近有家咖啡店。”      “好。”      就这样,两人离开服装租赁店,去了附近的咖啡店。      陆雨泽主动请客,纪明溪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他们找了个比较私密的地方,面对面坐着,一边欣赏咖啡店里悠扬的音乐,一边品尝咖啡、聊天。      “你们的工资是谁付的?国家吗?”纪明溪好奇。      “侦探社的话不是。”陆雨泽毫无防备地回答。      纪明溪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侦探社的话不是?看来还有别的,国家设立的,专门对付鬼怪的机构?”      陆雨泽沉默了一会儿,想着既然已经说漏了嘴,再多说一点也无妨,便“嗯”了一声:“不过国家的机构不轻易出手,并且主要是对外的,一方面确保外来的封印物不会侵扰本土,另一方面配合战争。”      “配合战争……对外的?”      “是啊,国家强大了,也富裕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对外发动侵略战争,但怀璧其罪,总有国家觊觎,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狗急跳墙了发个疯赌个国运,到时候我们想不打都不行,战争必然伴随着伤亡,怨气生,百鬼聚,要是一不小心诞生了鬼王,就到了国家出手的时候。”      “哦……”纪明溪喝了口咖啡。      “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只要知道国家一直在全方位地保护你就行了。”陆雨泽以为纪明溪是在害怕战争,便安慰了一下。      纪明溪心虚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突然刷到一个视频,忙招呼陆雨泽来看:“看!我采访的视频!我还挺有当记者的天赋的吧?”      大眼上出现了两条新的热搜。      一条是“80万彩礼轻生女子父母说不该生下她”,一条是“知名主播纪明溪采访80万彩礼轻生女子父母”。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者户口本上的名字叫“80万彩礼”。      媒体就这个德行,怎么吸引人点进去,就怎么取标题,“80万彩礼”这么有噱头的字眼,哪怕跟死者选择轻生的理由没有半毛钱关系,也是一定要出现在标题上的。      点开采访视频,美到令人惊叹的纪明溪,和死者的父母站在一起,有种时空错乱般的不和谐。      考虑到死者父母的心情,纪明溪难得收敛了笑,严肃而温柔地提出自己的问题:“两位的心情我理解,但逝者已矣,还请节哀顺变,这个时候,与其以泪洗面,不如让我们一起来思考一下,是否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事情,是逝者希望我们知道或处理的?”      “她还想干嘛?她不就是不想嫁吗!”死者的母亲边哭边说,“我辛辛苦苦把她养到这么大,就为了这么一天!她嫁个魔都的老公,有什么好不满的?她老公有钱有房有车,她什么都有了,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然后开始细数自己为了养大这个女儿有多不容易,供她吃饭,供她读书,带着她到处相亲。      纪明溪脸上的表情有点呆滞。      看到这个视频的人也都绷不住了。      【这是人?】      【点进来之前我以为她说的是气话,点进来之后,我惊叹于物种的多样性。】      【求明溪采访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纪明溪等对方叨叨完了,可算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就这一个孩子吗?”      回答:“不,还有个儿子。”      【哦豁。】      【我懂了。】      【我也懂了。】      紧接着,死者的母亲就说出了那段让纪明溪难绷的话。      “我儿子也要结婚的啊!她要死也不早点死,偏偏死在这个时候,万一她老公不承认跟她的婚姻关系,把那80万彩礼要回去,我儿子该怎么办?我儿子要是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都怨她!”      【我吐了。】      【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吧?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女儿啊?我不理解。】      【因为她现在有儿子了。】      纪明溪强忍着不爽,平静地问出第三个问题:“既然这么不喜欢女儿,为什么还把她生下来?”      “你以为我想生?能不生当然不生!浪费我的钱!把她养到现在这么大花了我多少钱你知道吗?要不是为了彩礼,我生她干嘛?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生下她!”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      【无法想象这种封建毒瘤跟我生活在一个时代。】      【明溪的脾气真好,居然没有当场扇她一巴掌。】      【她老公也是有意思,由着她叭叭叭,自己完美隐身。】      【现在知道彩礼为什么贵了吧?不贵生下来干嘛?】      “嗯……你们还有什么话想对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说?”纪明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死者的母亲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她的死对我们家打击太大了,真的太大了,我儿子结婚时压力一定会很大,彩礼涨到100万都不是不可能,希望大家发发善心,支持一下我儿子。”      【6。】      【三句话不离彩礼和儿子。】      【以为她是来给女儿讨公道的,结果是来网上替儿子乞讨的。】      【有这种父母,不自杀才怪!】      【别这么说,真有不少人的父母是这样的……】      【好窒息。】      采访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其实后面纪明溪又问了几个跟亡人衣有关的问题,问死者的父母知不知道死者身上的婚服有问题,问他们那件婚服出自哪家店。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怕被封,还是怕影响男女撕逼的热度,跟纪明溪合作的媒体并没有把这段内容放出来。      “简单来说,对这家人而言,彩礼是死者活在世上唯一的价值。”纪明溪说着,问陆雨泽,“你觉得她要是没死,结婚后会是什么处境?”      “魔都我不好说。”陆雨泽响应,“魔都是没有彩礼的,男方应该只是因为喜欢女方,所以配合女方家的要求给了彩礼,婚后怎么对女方,看男方个人的人品,但在有彩礼的地方,本身就是重男轻女的环境,把女的当奴隶使唤也不是不可能。”      纪明溪沉默了一段时间。      陆雨泽以为他只是在心疼有着类似处境的女性,便发表了一下自己对彩礼的看法:“彩礼就不该存在,哪怕没了彩礼,很多家庭不想生女儿了,也总比女儿生下来苦一辈子要好。”      然而纪明溪对此的看法是:“挺好的,福报啊,重男轻女导致男多女少,大量的单身男性,创造了大量的市场需求,有些人发现商机,就开始制造名为‘老婆’的商品,然后高价出售。越是重男轻女的地方,越不想生女儿,女性的数量越少,标价就越高,因果报应,恶性循环,好,真好,好极了,好得不行。”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来,他的情绪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对吗?”陆雨泽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是希望能改变这一切,希望男女平等。”      纪明溪“啧”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这一次可算说了实话:“跟男女没有关系,我想要的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可以有贫富差距,但不能有高低贵贱,所有低贱的职业都不该存在,不论是妓女,还是奴隶……”      “嗯,所有物化人类的交易也不该存在,比如彩礼,比如代孕。”陆雨泽认可了纪明溪的想法并补充。      纪明溪看他一眼。      咖啡店里的灯光是暖光,不是很亮,舒缓的音乐不断安抚着他的情绪,但也鼓励着他去进行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亲密交流和接触。      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气氛到了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句话就说出了口:“谁也不是工具,我不是,你也不是。”      陆雨泽愣了一下:“你听到了啊……”      也是,纪明溪要是没听到他在卫生间里的喃喃自语,也不会吓得缩在墙角里发抖。      “别放在心上,其实我并不讨厌成为工具。”陆雨泽笑着解释,“物化别人当然是不好的,但有的时候,把自己想成工具会觉得轻松很多,因为工具不会累,也不会疼,默念两句‘我是工具’,就好像跟工具一样感受不到疼了,算是个减轻压力的小技巧吧。”      “什么东西?”纪明溪不理解,“你是受虐狂吗?”      “不是啊。”陆雨泽预料到纪明溪会是这个反应,耐心地响应,“我要是受虐狂,应该会兴奋地感受疼痛才对,就是因为承受不了,才需要这个技巧来减轻压力。”      纪明溪无语。      是他自作多情了,还以为陆雨泽跟自己一样,因为有过不好的经历,所以对物化一个人深恶痛绝呢。      原来不是啊。      原来受害者就他一个。      纪明溪有点郁闷又有点生气,于是故意道:“好,知道了,既然你不讨厌成为工具,那我以后就把你当工具用。”      “不是,物化别人和物化自己是不一样的……”      “我不管。”纪明溪打断道,“连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我又凭什么给你脸?我会粗暴地对待你,而你不许喊疼,因为你是工具,工具是不会疼的,你不是挺会自我洗脑的吗?就这么办呗。”      陆雨泽心说,你动不动就扒拉上来的时候,我不就是这么做的?不然早给你一个过肩摔了。      “不说话?不否认?”纪明溪更气了。      陆雨泽心平气和地喝了口咖啡,波澜不惊地回了八个字:“工具是不会说话的。”      “你……”纪明溪瞪他,就好像在说——朽木不可雕也!      陆雨泽失笑,知道纪明溪在生气,知道再气他,他就要不理自己了,于是及时打住,改口道:“好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当工具了,这样可以了吗?”      “晚了,你在我眼里已经是工具了。”纪明溪说。      “行吧,那看你想用我来做什么了。”陆雨泽响应,“我也不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做我的床伴。”      “啊?”      “做我的床伴,服侍我,愿意吗?”纪明溪拿起咖啡杯,摇了摇里面剩下的液体,唇角微扬,心情似乎好些了。      “直接睡吗?没有一个交往的过程?”陆雨泽无奈地配合他的演出。      “工具要什么交往的过程,不都是直接拿来用的吗?”纪明溪“哼”了一声,“而且,尺寸无法满足我的男人,是没资格跟我交往的。”      “这样啊。”陆雨泽抬起一只手,单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也扬起了自己的唇角,“只要你愿意,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有从纪明溪身上感受到侵略性,但他主动暴露上下位置……      纪明溪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在心里大叫不好。      咖啡店害我!      他两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逞强般地说了两个字:“改天……”      陆雨泽“嗯”了一声,见好就收:“你决定就好,我完全听你安排,毕竟,我只是个工具嘛。”      第 17 章      侦探社虽然跟公安有合作,但毕竟不是正规部门,很多案子都无法在第一时间插手。      一直到傍晚,陆雨泽才从侦探社的工作群里拿到第二个死者的信息,以及后续的工作安排。      赵京墨: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身上有多个小孔,全身的血液被吸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外伤,死因是失血过多。      赵京墨:根据尸体呈现出来的状态和附近的摄像头可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人为的可能性极低,应该是有什么跟婚服有关的封印物在作乱。      赵京墨:两起案子都发生在夜行街附近,你能感知到什么吗?      陆雨泽:确实有封印物残留的气息。      赵京墨:追踪它,封印它。      陆雨泽:嗯。      陆雨泽此刻就站在婚服租赁店老板的尸体被发现的那条街上。      夜行街,顾名思义,晚上会比较热闹,白天有点冷清,更不用说今天是工作日,年轻人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晚餐时间前基本看不到什么人。      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就到了新娘跳水的那座拱形桥。      整条街上弥漫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跟怨气不同,是成熟的封印物留下的气息。      跟这股气息比起来,怨气充其量不过是个胚胎。      陆雨泽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整个区域都探索一遍,然而……      他看了眼身边跟了一路的纪明溪,迟疑着开口:“天都要黑了还不回家?你家离这儿近吗?”      只一个眼神,纪明溪就猜到了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笑着回应:“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我不存在就好,我又不是没签保密协议。”      违约金高达10块钱的保密协议……真是强大的约束力。      当然这话陆雨泽只在心里吐槽了一下。      这次的目标跟梅村不同,它藏身在到处都是人的城市里,为了防止出现第三个、第四个受害者,必须尽快把它找出来封印。      这样想着,陆雨泽加快了搜寻的脚步,一路疾跑。      纪明溪稳稳地追在他身后,非但没有被他甩下,甚至还有余力提问:“这个老板他人怎么样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做什么亏心事了?”      陆雨泽一边疾跑一边头也不回地回应:“鬼害人不需要理由。”      “哈?睁着眼睛说瞎话!梅村的鬼怎么说?”      “整个村子搬迁,换批人过来,它照样害,事实上受害者里也有为了寻找失踪的人去林子里调查的无辜外乡人。”      纪明溪沉默了一会儿再说:“那也是村人造的孽。”      “嗯,鬼的形成一定是有理由的,但形成之后,哪怕你什么亏心事都没做过,也有被害的可能,所以才需要我们封印师。”      “一会儿说鬼害人不需要理由,一会儿又说鬼的形成一定是有理由的……”纪明溪小声嘀咕。      陆雨泽平静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纪明溪不说话了。      的确,没有诞生自我意识,只有复仇本能的鬼怪,在对目标的选择上存在一定的随机性,而且有扩大范围的倾向。      别说那些没脑子的低级鬼怪了,就连身为鬼王的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杀的人全是该死的,只能保证自己在杀他们的时候,主观认为他们该死。      尤其是刚成为鬼王时的那个他,负面情绪爆表,毁灭倾向达到顶峰,只要能复仇,误伤多少人都在所不惜。      现在的他之所以越来越像人了,不仅因为他已经亲手完成了复仇,还因为他存在的时间太久,情绪散了,理智回归,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唉,纪明溪啊纪明溪,你在男女问题上都知道抛开性别就事论事,在人和鬼的问题上怎么就抛不开鬼王的身份呢?      因为自己是为了复仇,就默认所有的鬼都是为了复仇?      可就像人分好坏,鬼也分好坏,生前害人死后接着害人的鬼也不是没有,它们的存在败坏了所有人对鬼的印象,是鬼群中的败类。      这样想着,纪明溪又跟着陆雨泽跑出一段距离后,试探着开口:“我跑不动了,你在微信上分享个实时位置给我好不好?”      “为什么?”陆雨泽疑惑。      “因为这样我休息好了之后,就能来追你了。”纪明溪一脸认真地回应。      “嗯……你可以不用追的。”      “那万一我遇到了危险,来不及向你求救呢?”      一阵沉默。      然后陆雨泽认命地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纪明溪有点想笑,也确实扬起了唇角:“这么在乎我的死活呀?”      陆雨泽没有正面响应:“等我忙完了来找你,在那之前尽量别乱跑。”      “好哦。”      两人共享了实时位置,然后就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陆雨泽继续在夜行街附近搜寻封印物,而纪明溪反向跑出一段距离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嗖——”的一声,四个体积是他两倍大,全副武装的鬼将出现在他身前,向他弯腰作揖。      纪明溪面无表情地下令:“杀人就杀人,搞得这么高调……找到它,隐蔽点,别被那个封印师发现了。”      鬼将恭敬地接下命令,然后又“嗖——”的一声消失了踪影。      天色越来越暗了,夜行街上亮起了各种颜色的灯,照亮了整条街,放眼望去一片璀璨繁华。      即便白天死了人,晚上也依然热闹。      鬼王大人独自走在这条街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王朝最鼎盛的时期,半夜三更,灯火通明,苍穹之下,国泰民安。      然而摧毁这样一个美好的国家,只需要更强大的武力,仅此而已。      管你国民的素质有多高,管你的文化有多璀璨,不够强大,就只能成为骑兵马蹄下的一片狼藉。      还在失神,一名鬼将回到纪明溪身边,弯腰作揖:“殿下,找到了。”      鬼将的身形十分硕大,完全不是正常人的体型,但周围的人就像看不到他一样,没有将注意力分给他分毫。      普通人的灵阈很窄,无法感知到弱小的鬼怪,而那些强大的鬼怪,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要让人类看见自己。      鬼将身为鬼王的护卫,自然不能在鬼王身边引发骚乱。      “干得好,带路。”纪明溪说着,一边通过位置共享确认陆雨泽的所在,一边在鬼将的引领下前往目标的位置。      陆雨泽移动的速度很快,短短几分钟就把这片很多人一晚上都逛不完的区域跑遍了。      可他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身为一个陆行动物,他只搜寻了地面之上的部分。      而地面之下……      鬼将来到那座拱形桥上,一跃而下,一头扎进水里。      纪明溪站在桥头,漂亮的脸蛋,精致的装扮,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甚至有人举起手机想要偷拍。      然而,他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从他身上挪开了,一段时间后,回过神来的他们,哪里还看得到他的身影。      “嗯?刚才那里是不是有个古装帅哥?”      “我也有印象,还想拍照来着,不知道为啥忘了……好可惜。”      纪明溪踩在水面上,整个人就像没有重量一样地浮着。      他的眼睛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殷红,头发延长至脚踝,像有生命一样地蠕动着。      他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整个人缓缓下沉,直至头顶也没入水中。      另一边,陆雨泽的脚步一顿。      他在搜寻封印物的过程中,念着纪明溪跟他分开之前说的话,一直留意着纪明溪的位置,生怕他出什么事。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好好的5G信号说没就没——纪明溪的实时位置卡顿了一下后,消失了,位置共享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出什么事了?      陆雨泽第一反应是给纪明溪打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该死的!      陆雨泽不再犹豫,往纪明溪最后的坐标冲去。      拱形桥上人来人往,桥下,纪明溪一沉到底,跟着鬼将来到水下四百多米的地方。      这个湖很深,水下环境复杂,有着迷宫一样的洞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鬼将周身都散发出了荧蓝色的光,一边带路一边cos着灯笼。      连续穿越了多个洞窟后,纪明溪找到了今天这两起案子的凶手。      他先看到的是一个蠕虫一样的头部,有着七鳃鳗一样的恐怖口器,每一颗牙齿都有手指粗细,离得近了,才发现这玩意儿整体的造型更接近某种不可言说的器官。      它不止一个头部,但身体是一个整体,因为刚吸饱了血的缘故,呈现出带着血色的粉。      可无论它吸食多少血液,它都已经死了。      它是个鬼怪,而不是什么畸形的生物。      “真恶心啊。”纪明溪不客气地评价,“生前究竟造了什么孽,死后才会变成如此恶心的模样?”      尚未成熟的鬼怪没有统一的思想,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到此为止。面对纪明溪的“来访”,它没有丝毫逃亡的意识,自顾自地宣泄着情绪。      “该死的女人!又想骗男人的钱!”      “捞女都该死!”      “下来陪我吧!”      “凭什么他能娶到老婆?我哪点不如他!”      “去死!去死!去死!都去死!”      纪明溪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问身边的鬼将:“你听懂了吗?”      鬼将低着头不说话。      “我听懂了。”纪明溪只好自问自答,“它对女人恨之入骨,可它做梦都想睡女人。它想和所有的男人抱团,可它又嫉妒比它过得好的男人。”      “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      鬼将依然不敢吱声。      大多数时候,纪明溪都很好说话,尤其是现在的他,跟当年比起来理智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可从一开始就陪伴在纪明溪身边的鬼将,太了解他疯起来是什么样子了,也对他生气时的灵力波动十分敏感。      是的,他现在在生气。      “被渣女骗了钱,就去报复渣女啊,你要能消灭这个世上所有的渣女,我还能敬你是条汉子,可你却害死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好不容易步入婚姻,眼看就能离开爹娘开启新生活的可怜女孩,真有能耐,嗯?”      “果然失败者永远都是失败者,死后当了鬼也只敢向更弱者挥刀。”      “真恶心。”      纪明溪维持着厌恶的表情,抬手打了个响指。      “哒”的一声,强大的灵力向四周扩散开,撞上怪物丑陋的身躯,两秒的沉寂过后,怪物庞大的身体像充了过量气体的气球一样轰然爆开,四分五裂。      爆出的血液染红了湖泊的一角,呈现出混沌的暗红。      几分钟后,来到岸边的陆雨泽蹲下身,一只手探入冰凉的水中,除了零碎的煞气,感知不到任何别的气息。      如果说怨气是鬼怪的胚胎,那么,煞气就是鬼怪死后留下的尸体。      在一个他未知的时间地点,一个至少有三级实力的鬼怪,被杀死了。      血液在水里扩散,只要取一点化验一下,就知道是否属于那位倒霉的老板。      可是……      陆雨泽站起身,环顾四周,哪里都看不到纪明溪的身影。      纪明溪来过这里,他的信号消失在这里,鬼怪死了,他去哪儿了?      第 18 章      陆雨泽还在犹豫要不要下水,纪明溪的电话就主动打了过来。      陆雨泽第一时间接起来:“喂?”      “刚才手机没电了,问人借了充电器,怕你担心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手机里响起的,确实是纪明溪的声音,一如往常,没什么异样。      “手机电量太少没法直播,我不等你先回家了,你要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情报,要记得分享给我哦!”      陆雨泽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说了这么四个字:“早点休息。”      纪明溪没有坚持,笑了一声,说了声“晚安”就挂断了电话。      确定纪明溪没出什么事,陆雨泽松了口气,收起手机后,分别收集了湖水里的血液和煞气。      他能感知到这些煞气属于他正在追踪的那只鬼怪。      至少几分钟前,这只鬼怪还是活着的,可现在,它死得不能再死。      被派到这里的封印师只有他一个,无论是侦探社上面的修灵院,还是国家设立的灭鬼机构,出手前都该提前通知他才对。      如果都不是,那就只能是独立灭鬼人的杰作了。      也不知道是在替天行道,还是接了什么委托。      总之,他的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吧。      ……      纪明溪回到别墅后,立刻组织鬼怪打扫起了房间。      鬼怪不需要吃喝拉撒,也不掉毛,所以大家都没有打扫的意识,别墅几个月没打扫过了,积了不少灰。      这也是纪明溪不想让陆雨泽靠近这里的理由之一。      “弄干净点,我要接待客人的。”鬼王大人交迭着双腿飘在空中,没有任何自己动手的意思。      鬼怪们敢怒不敢言,七手八脚地清扫着别墅里的灰尘。      然而纪明溪苏醒半年,家里多了不少新鬼,其中一些不了解他,也就没那么尊敬他或怕他,扫到一半觉得憋屈,当场揭竿而起!      “凭什么让我们打扫啊?还是为了接待一个封印师!封印师欸!”      纪明溪看过去,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周围的鬼怪就把那只小鬼摁在了地上。      “找死!”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活腻了是不是!”      小鬼毫无反抗之力,但并不屈服,脑袋向后转了180度,继续抗议:“把一个封印师带到家里来才是真的找死吧!话说我们不是已经死了吗?只剩个意识,都不能在人间好好游玩,这样的生活好没意思,不想过了!”      “那你就成为我的口粮吧!”一只鬼说着,这便张开了血盆大口。      “欸欸欸,等会儿。”纪明溪连忙伸手阻拦,“吸收怨气我不管,吃鬼是不允许的啊。”      “是。”鬼怪听话地退下。      纪明溪飘到小鬼身前,对这个有着婴儿体型,但实力不输鬼将的小家伙有印象。      它是吸收夭折的婴儿留下的怨气形成的鬼怪,存在几百年了,有些人会为了求财把它请到家里,所以它还有点邪神的性质在身上。      对于人和鬼之间的交易,纪明溪的态度是只要公平就不会管。      鉴于这只小鬼只是想要点吃的喝的玩的,顶多吸取些寿命,不直接取人性命,纪明溪还是很欢迎它加入自己这个大家庭的。      你问加入鬼王军团有什么好处?不会被同类和封印师之类的生物追杀,这还不够?      鬼王大人亲自设下的屏障,可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和攻破。      但是很显然,这只小鬼不领情。      既然它不愿臣服,那纪明溪也不强求:“不想干活,就走咯?待在我的地盘上,享受着我提供的庇护,却想不服从我的命令,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说完,没给小鬼响应的机会,只是做了个手势,鬼怪们便一拥而上,把这只小鬼从窗户里丢了出去!      打扫继续。      小鬼有名字,叫童童,受到吸收的婴儿怨气的影响,即便它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心智也成熟不了一点。      它玩心重,叛逆,对什么都好奇,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久待。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有的时候,它想一出是一出,想到就做,不考虑后果。      被鬼怪们从窗户里丢出去后,童童隔着纪明溪设下的屏障,看着这栋有点古旧但依然漂亮的别墅,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鬼王之所以能把封印师邀请到家里,是因为那个封印师还不知道他是鬼王,如果知道了呢?      真好奇啊,真好奇他知道鬼王的身份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会因为过于震惊而呆立在原地?还是勃然大怒,提着刀杀上别墅?又或者假装不知道,上门飙演技?      因为实在太好奇陆雨泽的反应了,童童想也不想就飞往了侦探社的所在,一路上都用它婴儿般的嗓音“嘿嘿嘿”地笑着。      是的,它知道侦探社在哪儿。      它靠近过好多次。      有一次它差点就被陆雨泽发现了,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逃脱。      既然它能逃脱一次,那一定也能逃脱第二次!      于是,就在陆雨泽返回侦探社的途中,伴随着一阵天真无邪的笑声,一只婴儿大小的鬼怪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没有废话,开口就是重磅炸弹:“纪明溪是鬼怪!纪明溪是鬼怪!纪明溪是鬼怪!”      它说完转身就跑,皮这一下很开心。      然而一道符以一个比它更快的速度追上它,贴上了它小小的身躯。      红色的符上用黑色的墨水写着一个潦草的字,隐约能看出是个“定”。      “哇啊啊啊!”童童动弹不得,委屈地大叫,“我给你提供情报你居然恩将仇报!坏人!坏人!”      “鬼话哪能轻信。”陆雨泽不紧不慢地来到小鬼身侧,徒手将它捉到手里,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婴灵小鬼,借运挪财,逆天改命,影响范围波及全国,一级封印物,好在心思单纯没有太多害人的倾向,不过也不能放着不管……”      “喂,坏人!你要干什么?你不会要把我封印吧?我好心给你提供情报你就这么对我?还是说你听不懂鬼话?纪明溪是鬼怪!纪明溪是鬼怪!纪明溪是鬼怪!”      “听到了。”陆雨泽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      看出他是真的要封印自己,童童慌了,想要挣扎却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严重低估了这个封印师的实力!      这么强的封印师,不会真有能耐封印鬼王吧?      别啊,它只是想搞个恶作剧,没想真的伤害纪明溪的……      “喂喂喂,你想要钱吗?我可以让你飞黄腾达!别封印我啊,我很有用的!”      快放了它,让它回去告诉鬼王这个人类有多可怕!      “谢谢,我不想要。”陆雨泽说着,打开瓶盖,瓶口轻轻一斜,名为“童童”的婴灵小鬼就被收了进去。      然后他盖上瓶盖,贴上封印符,将瓶子收进大衣的口袋,继续走向了侦探社。      第 19 章      陆雨泽回了侦探社,把自己收集到的血液提交上去,检测结果当晚就出来了,确实是婚服租赁店老板的血。      也就是说,杀死婚服租赁店老板的罪魁祸首,陆雨泽奉命追踪的那只鬼怪,确实不声不响地死在了湖里。      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但肯定不是被血撑死的。      “居然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抢先干掉鬼怪……”赵京墨觉得不可思议,“这年头还有独立灭鬼人?”      “不奇怪。”陆雨泽淡定地响应,“不仅有独立灭鬼人,还有天天招惹鬼怪但依然活得好好的怪谈主播。”      赵京墨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以及为什么这么说:“对啊,纪明溪也去了那家婚服店,还直播了,前脚刚结束直播,后脚老板就出了事,他要是独立灭鬼人,那鬼相当于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换了我也不会善罢罢休。”      陆雨泽沉默着没说话。      赵京墨面露困惑:“怎么了?你不就是怀疑纪明溪么?他要真是独立灭鬼人,那很多事都说得通了,比如在他直播间露脸的鬼怪,再比如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你就识破了你的身份。”      “只是猜测而已。”陆雨泽回应。      他承认他是故意提到纪明溪的,就是想引导赵京墨,让他以为纪明溪是独立灭鬼人。      突然消失的手机信号,四分五裂的鬼怪。      那只鬼怪是被纪明溪灭掉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能灭鬼的,不一定是人。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出来了,毕竟充其量只是个猜测。      “既然鬼怪已经解决了,那你先下班吧,有事再联系。”      “嗯。”      “纪明溪那边,你多沟通一下啊,侦探社缺人你是知道的。”      “嗯。”      ……      陆雨泽在家歇了两天,跟案子有关的热搜一天上八个。      #80万彩礼死者母亲再发声#      #80万彩礼死者丈夫泣不成声#      #男方要求返还80万彩礼#      #男方起诉80万彩礼死者父母#      #不理解为什么女方会支持彩礼#      显然,都跟亡人衣没什么关系。      政府要避免引发社会恐慌,压下了所有灵异相关话题,而媒体只想要热度,死者也好,死者的父母也好,死者的新婚丈夫也好,都不过是它们用来吸引眼球的素材。      如果谁想通过媒体来获知一件案子的真相,那纯纯是想多了。      透露真相的知情人士没有,造谣的人倒是已经抓了二十多个。      下午两点多,陆雨泽接到了来自纪明溪主动打来的电话。      “我收拾好了,来玩吗?”      “来。”      “那我给你个坐标,你自己来,不许带别人。”      “嗯,知道。”      有了梅村的教训,陆雨泽不会再未经纪明溪的允许带任何人踏足他的地盘。      两人在微信上开启了位置共享,陆雨泽自己开车去往纪明溪的别墅。      纪明溪住魔都,陆雨泽所在的侦探社也在魔都,虽然不在同一个区,但开车过去只要半小时。      到了地方,陆雨泽下车感知了半天,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眼前这栋别墅,看起来就像一栋普通的别……别墅!      陆雨泽瞪大双眼,对纪明溪的经济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直播三个月就住上了别墅……这人之前是干嘛的?      虽说从别墅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进入别墅后,陆雨泽还是感受到了明显的违和感。      别墅里很干净,无论是地面、墙壁还是天花板,都没有任何灰尘,却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      这么大的别墅,却没有养任何动植物,鞋柜旁有个鱼缸,里面甚至有造景,却是干涸的,没有鱼;餐桌上放着一个水晶花瓶,很漂亮,可瓶子里是空的,没有花;通过落地窗可以看到阳台上放置着很多花盆,里面同样是空的。      陆雨泽什么也没问,乖乖地跟在纪明溪身侧,纪明溪去哪儿他就去哪儿,打死不乱跑。      “怎么样,我家很大吧?”纪明溪开口询问,炫耀的语气。      “很大。”陆雨泽连大脑思考的时间都省下,脱口而出。      “想不想过来跟我一起住?”      “工作不方便。”陆雨泽回应。      “确实,不在一个区呢。”      陆雨泽是在侦探社门口开启的位置共享,所以,在他知道纪明溪住哪儿的同时,纪明溪也猜到了侦探社的大致位置。      “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看看?”纪明溪问陆雨泽。      他以为陆雨泽又会找借口推脱,没想到这一次,陆雨泽非常爽快地响应:“你想去的话,今天就可以。”      纪明溪眨了眨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      猜到他在想什么,陆雨泽看向他,认真道:“我这个人从不食言,说好的只要你请我做客,我就请你做客,你真想去侦探社的话,我今天就能开你去。”      太容易了,容易得像个陷阱。      纪明溪不确定陆雨泽是不是在试探什么,所以没敢接话,非常突兀地问起了别的:“听说男方起诉了死者父母,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雨泽响应,“男方知道女方家重男轻女,也知道女方有个弟弟,之所以大方地给了80万彩礼,就是希望婚后女方家人别来骚扰他,这个是给彩礼之前就谈好的,结果,眼看就能把妻子接到家里了,妻子突然轻生,他觉得一定是女方家人逼死的她。”      “法院会怎么判?”      “不清楚,但是结婚证已经领了,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女方是他杀,女方家人被判刑的可能性不大,彩礼估计能拿回来一点,但能拿回来多少不好说。”      纪明溪沉默了。      这彩礼哪怕拿回来79万,只要有1万落在女方家人手里,他都觉得不公平。      “起诉之前,男方还跟家里人吵了一架。”陆雨泽分享道,“你生活在魔都,应该知道魔都人结婚一般不会考虑其他地方的人?尤其老一辈。男方家人把男方骂了一顿,说他这是咎由自取,男方受不了刺激,也想去跳水,被夜行街上的民警发现并拦下了,安抚了好久,最终决定去起诉。老婆没了,至少把钱拿回来。”      纪明溪继续沉默。      陆雨泽小心地看他一眼,从他脸上看不出情绪,便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说,不立法怎么行?不立法,没彩礼的地方也会被卷入彩礼的漩涡。”      “立呗。”纪明溪出声了,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口吻说,“把彩礼判定为婚前赠予,离婚后拿不回一分,久而久之,被骗的人多了,就没人愿意付彩礼了。”      陆雨泽挑了下眉。      他发现纪明溪不爽的时候总喜欢说一些反话,明明心里希望男方拿回全部的彩礼,却又要立法让他拿不回一分。      不过,不破不立的想法倒是跟他不谋而合。      “嗯,彩礼需要的是一场彻底的手术,而不是表面的治疗,不过你这个不太行,法律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替受害者讨回公道,哪有立法让受害者承担后果的道理?”      “哪有什么受害者,只有加害者。为什么宁愿付一大笔钱也要结婚?可以不结的。但他们自己忍不住,那就只能立法帮他们忍住。”      “舆论会很吓人,法院承受不住……”      “那你想怎么立法?”      “跟你反过来,结婚之后,夫妻俩只要起诉,就能从女方父母那里拿回全部的彩礼,久而久之,起诉的人多了,退还的彩礼多了,彩礼就不复存在了。”      “怎么证明彩礼是彩礼,如果通过中间人呢?”      “那就把中间人供出来,一起判了。”      纪明溪思考了一下,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女方顾及亲情不同意怎么办?女方家人上门闹事怎么办?      不过,只要有人能通过起诉,在不离婚的情况下拿回全部的彩礼,就一定有人效仿,起诉的人多了,案例多了,早晚会动摇彩礼的根基。      也算是个方法吧,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还在思考,陆雨泽补充道:“对女方来说,幸福的保障是一群爱她的家人,一个爱她的老公,以及能养活她自己,让她不受控于任何人的事业,彩礼除了会物化她之外,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网上所有为自己争取彩礼的女性,都只是单纯地想不劳而获,根本没有看清楚彩礼的本质,而法律要做的不是为这群只会趴在别人身上吸血的人谋福利,而是解救所有被彩礼禁锢的底层女性。”      纪明溪“嗯”了一声,完全同意。      那条“不理解为什么女方会支持彩礼”的热搜点进去,有很多女方支持彩礼的言论,什么“谁不想要自家女儿嫁得好”,什么“不理解男方为什么穷到彩礼都不舍得给”,看得让人觉得悲哀。      真正爱女儿的父母,不会问男方要彩礼,只会自己给小两口一笔钱,真心希望两人好好过日子,男方要敢欺负女方,他们就敢提着刀上。      真正有钱的男方,给不给彩礼都有钱,只要他爱女方,就舍得为女方花钱。      收一笔彩礼钱,把女儿卖给男方的父母,真的爱女儿吗?      出一笔彩礼钱,买了个妻子的丈夫,真的会珍惜这个妻子吗?      不过这些都跟纪明溪没有关系,毕竟,他又不结婚。      “别提彩礼了,提多了我胃里犯恶心。”尤其想到湖底那个鬼怪的样子,更恶心了。      “嗯,交给我就好。”陆雨泽笑道,“晚点我就去司法部官网实名提个意见。”      第 20 章      纪明溪邀请陆雨泽在自己的别墅里过夜,陆雨泽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下来。      纪明溪给陆雨泽安排了单独的房间,晚餐点的外卖。      外卖员骑着小电驴来到别墅门口,整个人都有点懵。      奇怪,这条路他跑过好多次,有这栋别墅吗?什么时候建的?      两人用过晚餐,纪明溪想继续学封印术,陆雨泽便教了。      陆雨泽用水笔将一道驱鬼符画在卡纸上,递给纪明溪:“你要是遇到鬼,把它打开对着鬼就好,不需要另外再画。”      “这么贴心。”纪明溪接过卡纸,仔细端详了一下这道符,没感觉到什么不适。      这道符要真有用,应该只能驱逐一些低级的鬼吧?      “影响符咒威力的因素有很多,比如画符人的灵力,画符人在画符时注入的灵力,符纸的做工,还有使用这张符的人拥有的灵力。”陆雨泽耐心地解释,“虽然一般认为紫色红色黑色的符会比黄色的厉害一点,但其实不同颜色的符有不同的用法,并不能简单通过颜色来判断威力。”      “哦哦。”纪明溪听得很认真。      陆雨泽讲得也很认真:“黄色代表权威,比较霸道,一般是用来进攻的;红色是很喜庆的颜色,用于创造结界,驱散灾厄,带来好运;白色代表纯净,力量比较柔和,用于慰藉亡灵,净化煞气;黑色是很严肃庄重的颜色,力量比较危险,不好控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乱用。”      “你的符是什么颜色?”纪明溪明知故问。      他清楚地记得,陆雨泽第一次从兜里掏出来的符是白色的,被他烧掉之后,不得已才向沙桑结借了黄色的符。      他想知道为什么陆雨泽带的是白色的符,因为力量比较柔和?比较照顾鬼怪的感受?      然而,出乎纪明溪的意料,这一次,陆雨泽从兜里掏出来的符什么颜色都有。      白的,黄的,红的,黑的,甚至还有绿的!      “怎么还有绿的?”纪明溪问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是来我家做客的还是来我家驱鬼的?      陆雨泽平静地回应:“绿色的是治愈符,用于修补灵魂,一般是对被鬼伤到灵体的人使用,但是对鬼也能用,给你感受下?”      他边说边取了一张绿符,在上面写了什么后递给纪明溪。      纪明溪不太敢直接伸手去接,而且他总觉得陆雨泽话里有话。      不过,陆雨泽单刀赴会,给足了他信任,他又为什么不能多给陆雨泽一点信任呢?      这样想着,纪明溪迟疑了三秒后,最终还是徒手接过了这道符。      入手有种奇妙的清凉感,温和的灵力渗入皮肤,流淌进四肢百骸,整个人像刚泡完温泉一样,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啊,这个……纪明溪喜欢这道符!      陆雨泽看出来他很喜欢了,因为他直接把符折起来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个人还是这么我行我素,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看上了什么直接明抢。      陆雨泽失笑,并没有把他的霸道行径放在心上:“我画的治愈符,效力大概是一个月,一个月后,你来找我,我再给你画一道。”      “干嘛啊,搞得好像我经常被鬼伤到灵体一样,我只是觉得这颜色好看。”纪明溪心虚地辩解。      “嗯……你喜欢绿色?”      其实喜欢红色……      纪明溪欲言又止,陆雨泽心里有数了,主动转移话题:“就是抱着继续教你封印术的想法,我才把所有的符都带了过来,基本是空白的,符纸在被画上咒文之前,都只是普通的纸而已。”      “这样啊。”纪明溪松了口气,然后有种微妙的不自在。      怎么感觉……陆雨泽已经知道他是鬼了,然后处处迁就他这个鬼?      还是说这家伙是故意的,想要试探他的反应?      不过这话不好直接问,所以纪明溪只能继续伪装人类,并向陆雨泽询问更多和封印术有关的信息。      “你说封印术伤不了鬼,是所有的封印术都伤不了,还是你们侦探社学的封印术伤不了?”      “你猜猜它为什么叫封印术,而不是灭鬼术?”      “对哦,那除了封印术,还有什么对付鬼的办法?比如九字真言什么的?”      “九字真言出自道教,主要用于强化自身,驱邪避害,封印术算是道教衍生出来的分支,侦探社的成员都是用封印术的,与其说我们没有灭鬼的能力,不如说我们不被允许灭鬼。”      说到这里,陆雨泽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坦言道:“的确,除了封印术,还有很多对付鬼的办法,那些办法里不乏能直接对鬼造成伤害的,相比之下,封印师真的是对鬼最温柔的一批人。”      “哦。”纪明溪皱了下眉。      这下麻烦了。      他以为封印师就是消灭鬼怪的主力,所以才一直盯着陆雨泽,防止侦探社将手伸向他的人。      可如果还有很多别的灭鬼势力……想想就头大。      虽然觉得陆雨泽不可能回答,但纪明溪还是试探着问了一下:“除了侦探社,还有什么专门的灭鬼机构?不会就叫灭鬼机构吧?”      “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就知道会是这样,哼。      ……      入夜,陆雨泽进了纪明溪给他安排的房间,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瓶50毫升的小瓶子装的灵剂。      他往地上喷了一下,一团荧光蓝。      他往墙上喷了一下,第二团荧光蓝。      他往床头柜上喷了一下,第三团荧光蓝。      基本是喷哪儿,哪儿就瞬间变色。      喷床上不好清理,陆雨泽就没喷,但即便不喷他也很清楚喷了之后的结果。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鬼魂肆虐过后留下的痕迹,他却感知不到任何鬼怪的气息,就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将他笼罩在内,屏蔽了他的感官。      在湖边搜寻凶手的时候也是,明明在桥上感知得很清楚,追踪的方向也没什么问题,然而,跟纪明溪分开后,他的感知突然就变得模糊起来。      能够一路追踪他的位置,影响他感官的人,除了跟他共享了位置的纪明溪还有谁?      为什么还不愿意面对呢?      陆雨泽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装睡。      一想到这张床被喷上灵剂后会整个儿变蓝,他就浑身不自在,好像又回到了梅村被未知的鬼怪摸遍全身的那一天。      莫名其妙被击晕,然后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纪明溪的床上。      明明“被”洗过了澡,灵力触手缠绕过后留下的痕迹却那么清晰,说明被摸遍全身的事发生在纪明溪给他洗过澡后,而不是洗过澡前。      又或者……纪明溪就是用触手给他洗的澡?      这……      陆雨泽睁开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只有他单方面觉得自己是被猥亵了吧?      而某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对他做了多么失礼的事。      陆雨泽想要试探一下。      他拿起手机给纪明溪发消息。      陆雨泽:你帮人洗澡的时候连那里也会洗吗?      纪明溪:我为什么要帮人洗澡?      纪明溪:哦,你说我帮你洗澡的那次?      纪明溪:嗯……那不然?      陆雨泽:你是用什么帮我擦干的?      纪明溪:怎么了?      陆雨泽:那天之后我一直有点不舒服,像是全身过敏。      纪明溪想到陆雨泽说不舒服的那天,在卫生间里折腾了好久,然后就说出了那句他号称能让自己舒服点,却让纪明溪非常不舒服的“咒语”。      “我只是个道具。”      不……会……吧……      纪明溪确实没想过身为鬼王的自己直接用灵体去触碰一个人,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      按理说不该有什么损伤的,毕竟他已经是只相当成熟的鬼了。      那么是陆雨泽本人对灵体过敏?      要真是这样,一个回答不好,不就暴露自己是鬼的事实了吗?      纪明溪仔细斟酌了好久才敲下回复。      纪明溪:用的毛巾啊,后来给你的那条。      陆雨泽:那条毛巾没问题,你确定是用的那条毛巾?      纪明溪:不然用什么?用瓷砖?      纪明溪:能让我亲手帮忙洗澡的人可不多,知足吧你,过敏而已,又死不了,你是哪国的皇子吗这么娇贵?      陆雨泽:不是,但我一直到今天都还是很难受,一直在找原因,一直找不到,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很感谢你没有丢下我,不然我现在肯定已经在那只鬼怪的肚子里了,但我想知道原因,知道了原因才好对症下药。      消息刚发出去两秒钟,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      纪明溪一脸不爽地闯进来:“哪儿难受了?我看看?皮肤红了吗?真难受为什么不早说?”      陆雨泽还没反应过来,纪明溪已经冲到了他的床边,然后一只手拽住他衣服的拉链,“刷——”的一下就拉开了。      “欸你!”陆雨泽忙抓住他的手。      可纪明溪一只手被禁锢,另一只手没闲着,非常迅速地掀开陆雨泽的衣服,露出他的腹肌。      光滑、漂亮,没有伤口,没有任何异状。      陆雨泽躺平了,突然觉得这事没必要深究。      因为有洁癖而帮他洗澡,因为要帮他洗澡而不得不摸遍他全身这种事,纪明溪还真不是做不出来。      “哪儿过敏了?哪儿啊?”纪明溪在陆雨泽的腹肌上摸了一圈,还报复性地拍了一巴掌,“我说你怎么被人擅自洗了一通还能这么淡定,原来不是真的不在意,而是想秋后算账?还是说你的反射弧有这——么长?”      纪明溪抬起双手,边说边向两侧移动,比了个最远的距离。      陆雨泽抓过他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他拽倒在了自己身上,也是报复性地揉乱了他那头漂亮的长发:“恶人先告状算是被你玩明白了,知道擅自帮人洗澡不对还这么做,就算我想秋后算账,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啊啊啊我的头发!”纪明溪从陆雨泽身上坐起来,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理顺了再响应,“不好意思,法律还讲追诉期呢,你已经错过了质问我的机会,现在的你只有两个选择:一、假装没这回事,二、从我身上摸回来,你自己选。”      陆雨泽抬眸盯着纪明溪看。      “干嘛?”纪明溪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你刚才,承认你摸遍我全身了,是吗?”      第 21 章      纪明溪欲言又止,最终心虚地陷入了沉默。      他承认,给陆雨泽洗澡是故意为之,洗澡的时候摸遍全身,是检查,更是报复。      那时的他把陆雨泽视作威胁,虽然不会不由分说地取他性命,但是完全没有好好对待他的理由,只想折腾他,逼他给自己一个下杀手的机会。      谁能想到陆雨泽能坚持活到现在……      纪明溪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陆雨泽的手指动了动,本能地想伸到口袋里掏符,硬是忍住了。      陆雨泽没那么迟钝,他第一次见到纪明溪就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今天来之前,更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他是因为相信纪明溪才来的——不是相信他不是鬼,而是相信他即便是鬼,也不是需要被封印的恶鬼。      所以,他这次带来的符虽然种类繁多,但大多是空白的,提前画好的那些也没有任何攻击性。      既然相信,那就相信到底。      这样想着,陆雨泽将手握成了拳,故作平静地开口:“我不会在经过你的允许之前摸你,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在经过我的允许之前摸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能因为我被你摸了,就原封不动地报复回去。但是我也没办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没那么小心眼,也没那么大度。”      “纪明溪,我想要的是一个道歉,你愿意给我吗?”      陆雨泽躺在床上,姿态很放松,说的话却很认真。      他不讨厌纪明溪的触碰,但这不代表纪明溪就能像触碰一个对象甚至一个玩具那样随随便便地触碰他。      他并不需要纪明溪付出什么代价,但他必须让纪明溪认识到这是错的。      可是,那么任性,我行我素的纪明溪,会道歉吗?还真想象不出他道歉的样子……      “对不起。”      陆雨泽愣了一下。      他还在想如果纪明溪不道歉,他接下来该怎么自然地转移话题,没想到……      纪明溪维持着骑在陆雨泽身上的姿势,单手撑在陆雨泽的耳边,姿势很霸道,眼神却是游离的,写满了心虚。      “初见之时,确实是我做得太过火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鬼王大人虽然高高在上,但并非不近人情。      而且他向来坦荡,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之所以给陆雨泽两个选择,并允许他摸回来,就是因为意识到自己错了。      如果陆雨泽愿意假装无事发生,自然最好。      如果陆雨泽想报复回来,那也很好啊,同态复仇最解气了,完事儿之后他们谁也不欠谁。      至于道歉,道歉是最没用的,纪明溪从不奢望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会向他道歉,所以自己也没有向别人道歉的习惯。      但是陆雨泽想要一个道歉,那么,他也不是不能给……      不过下一步呢?      下一步是什么?赔偿?审判?      “嗯,你知道错了就好,我原谅你了。”      “哈?”      陆雨泽低估了纪明溪的坦荡,而纪明溪也高估了陆雨泽的坚持。      还以为这件事不会轻松了结,结果就这?      纪明溪凑近陆雨泽的脸,有点恨铁不成钢:“陆雨泽,我现在很想对你说一句话,你猜猜是什么?”      陆雨泽认真地想了想,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猜测:“首先排除好话,你又要用道具之类的话来刺激我?”      “是你先刺激我的,不过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纪明溪边说边将自己的唇凑近了陆雨泽的耳朵,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有点冒犯的话,“你太廉价了。”      听到这句话,陆雨泽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一声。      “笑什么?”纪明溪觉得他疯了。      不过是被自己摸了几下……虽然确实过分了,但这个人也不至于被摸几下就坏掉吧。      “不原谅你,你会不开心,原谅你,你还是会不开心,前者是为你自己考虑,后者是为我考虑,然而这个世上哪来那么多两全其美,两个人吵架,想要化干戈为玉帛,总要有一方妥协,你不喜欢妥协,那就我来,因为——”陆雨泽顿了一下再说,“我不想与你为敌。”      明明拿灵剂往纪明溪身上喷一下就有答案,却迟迟没有这么做。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往他身上贴符,同样没这么做。      婴灵小鬼主动上门戳穿纪明溪的身份,然而他既没有刨根问底,封印它后也没有将它上交。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不想与纪明溪为敌。      无关爱情,只是,他不认为纪明溪是恶鬼。      陆雨泽抬起双手搁在脑袋两侧,坦然投降:“你就当是我认输了,是我自己选择的认输,你没必要替我觉得不值,既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委屈别人,多累啊,你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承受了太多,才会变成如此强大的鬼怪。”      纪明溪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即便早就意识到自己暴露了,“鬼怪”两个字从陆雨泽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纪明溪还是一阵心虚,本能地想要逃避,以至于跟陆雨泽拉开了一点距离。      两人原本的距离都快吻上了。      “不反驳吗?”陆雨泽期待纪明溪会反驳,告诉他自己的推断是错的,一切都是误会。      然而纪明溪的演技似乎只有在镜头前才能用得炉火纯青。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说明了一切,陆雨泽叹了口气,不再挣扎:“梅村打晕我的人是你,夜行街替婚服店老板报仇的人也是你,虽然我不清楚你究竟站什么立场,想做什么,但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任何人,所以,我不会向侦探社揭露你。不过,有件事我比较好奇。”      “什么?”      “你的本体长什么样?”陆雨泽一边问一边观察着纪明溪的反应,想着如果纪明溪心情很不好的话,他就主动撤回所有的问题然后闭嘴装死。      然而,听到这个问题,纪明溪既没有表现得很激动,也称不上平静,他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眼神看了陆雨泽一会儿后,淡淡地回了句:“你没必要知道。”      陆雨泽也好,世人也好,鬼王军团里的新成员也好,都只要记住他光鲜亮丽的样子就好。      那个狼狈的,肮脏的,浑身是血,遍体鳞伤的他,只存在于他绝望的过去,以及破碎的内心深处,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梦魇,也是他至今仍然存在于世唯一的理由。      身为一国皇子,他给不了他的子民一个幸福的家,至少,给不算坏的鬼怪们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纪明溪翻了个身躺在陆雨泽身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说:“你就没想过当面说破我的身份后被我当场弄死的可能性吗?”      “想过。”陆雨泽坦然回应,“但是你宁愿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把作恶的鬼怪找出来杀掉,我觉得这样的你应该是不会因为我识破了你的身份就对我下杀手的,反正我愿意赌,而且,似乎赌对了?”      “说不准呢,鬼怪都是相当任性的,可能我今天放了你,明天就后悔了。”      “那就明天再说。”陆雨泽转身抱住被子,闭上眼睛。      身上的异样完全消失了,即便清楚地知道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鬼怪留下的灵魂痕迹,即便清楚地知道身边躺着的这只鬼怪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也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甚至有那么点安心。      因为他知道纪明溪不会伤害他,甚至不会让其他的鬼怪伤害他。      “答应带我去侦探社的约定,还作数吗?”纪明溪问。      “作数。我说过,我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无论你是人是鬼。”      “你会帮我打掩护?”      “嗯,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除非你日后作恶。”      “怎样算作恶?”      “你心里清楚。”      “那如果我说,我想释放你们侦探社封印的所有鬼怪呢?”      陆雨泽沉默了一会儿。      短短几分钟里,他可算想明白了纪明溪的立场和目的。      鬼怪当然站在鬼的立场上,目的就是为了释放那些被封印的鬼怪。      不过作恶的鬼怪,纪明溪照杀不误,所以应该是为了救一些不该死的。      这……无可厚非。      “让我想想。”陆雨泽抱着被子,认真地思考了三秒钟,然后飞快地得出了答案。      答案是:“好,放着我来。”      纪明溪的反应是:“啊?”      “释放全部的封印物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它们之中真的有善良的,或者作恶不多、罪不至死的,我可以帮你释放它们。”      “啊?”      “我无法告诉你存放它们的具体位置,这是我的职业操守,请你谅解,但确实不是所有的鬼怪都会毫无理由地害人,你实在希望的话,我就为你跑这一趟。”      “啊?”      “你从刚才起就在‘啊’什么?”      “不是,你……我……”纪明溪一度丧失了人类的语言能力,好半天才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你这样也算封印师?就这么背叛侦探社真的好吗!”      “又在为我考虑。”陆雨泽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纪明溪。      跟他接触得越久,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放心不下他。      明明坐享其成就可以,明明顺着他的话利用他就可以,却偏要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甚至还会因此生气。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封印物。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温柔的鬼怪。      不过,正因为相信这个世上存在这样的鬼怪,自己才会放着一身家族本事不用,另学封印术。      从来不是侦探社选择了他,而是他选择了侦探社。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撇开所有的身份,做一次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呢?      “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分寸,不会做得太过火的。你愿意相信我吗,明溪?”      第 22 章      纪明溪的心跳乱了,脸上甚至有些发烫。      他抬手感受了一下脸上的温度,在心里说了一连串的“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这个男人是知道怎么撩他的。      小事上纵容,大事上信任,为了答案不惜赌上自己的生命,虽然疯狂,但确实让纪明溪狠狠地心动了。      除了伴他而生的鬼将,纪明溪从来没有这么想要信任一个人,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      而那些鬼将,之所以臣服于他,是因为生前的牵绊,和死后的伴生关系。      从这个意义上说,陆雨泽是第一个得到他信任的“外人”。      “你……看着办就好。”      最终,纪明溪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他不可能一本正经地对陆雨泽说“我信任你”,那太肉麻了。      但是,他确实是在表达类似的意思。      陆雨泽听出来了,轻笑一声后说:“保证完成任务。”      他不会告诉纪明溪,他想要潜入那个安置鬼怪的地方很久了,但以前缺了一个潜进去的理由。      毕竟他是人类,再好奇都不可能为了一群鬼怪与自己的上司为敌。      但现在,如果是为了纪明溪,他觉得值得。      于是,陆雨泽离开纪明溪的别墅后,第二天就潜入了那个地方。      那个叫“修灵院”的地方。      复古的装修风格,干净但清冷的走廊。      陆雨泽无声地走在这里,就像走在一座神圣庄严的教堂,可同时又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教堂虽然是宗教场所,但也是为人而建。      可这里,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陆雨泽是先加入的侦探社,然后才知道的修灵院。      侦探社成员学习和掌握的封印术,来自修灵院。      侦探社成员的工资,来自修灵院。      所以侦探社成员的任务,也来自修灵院。      修灵院并不是官方机构,但它的存在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官方负责处理会对国家安全造成严重威胁的存在,比如鬼王。      剩下的那些,就全交给了修灵院。      陆雨泽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修灵院要活捉所有的鬼怪,无论善恶?      他曾天真地以为,或许会有个审判的过程,或许那些善良的鬼怪有机会得到释放。      现在看来,这很可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审判鬼怪这种事,与其交给修灵院,不如交给纪明溪。      陆雨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符纸,咬破指尖在上面写了什么后,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隐身符,其实并不能做到真正的隐身,但能隐藏自己的气息和灵力波动,并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最适合潜入了。      他沿着走廊悄无声息地走着,摸到了一扇门前。      他能感知到门后的空间很大,跟在走廊上感知到的情况一样,里面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有的只是鬼气。      但他居然听到了“人”的说话声。      “魔都的鬼气如此之重,为何捉到的鬼怪如此之少?侦探社的人都是废物吗?”      “毕竟魔都和京城一样,都有那群人驻守,他们即便不出手,对鬼怪也是个威慑,师兄稍安勿躁,我已派人去偏远的地方搜寻。”      “实在不行,让侦探社再招点人吧,现在这个效率实在不尽人意。”      陆雨泽一动不动地躲在门后,闻言垂下自己的眼睫,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听起来,里面的“人”似乎就是修灵院的长老,侦探社的顶头上司。      鬼怪在他们口中比起残存于世的人魂,更像是某种需求品。      他们需求鬼怪,就像人类需求食物、衣服和住处。      人类不会把“食物、衣服和住处”视作自己的同类,他们又怎会拿鬼怪当人。      自己居然寄希望于这群“东西”更温柔地对待鬼怪么?      这跟他离开家族加入侦探社的初衷,背道而驰。      陆雨泽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个封印着婴灵小鬼的白色瓷瓶,庆幸自己没有把它上交。      或许,关键的时候,它还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第 23 章      陆雨泽耐心地在门后躲了近半个小时,但是房间里的“人”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他们不出来,他就无法悄无声息地潜进去,只能先在附近查探情况。      修灵院占地面积不小,房间却不是很多,除了长老所在的房间,就只有一个书房和一个杂物间能翻翻,别的房间都跟几百年没住过人似的。      杂物间里堆放着各种符纸和法器,道教氛围比侦探社浓郁得多。      书房里找到了不少能放到博物馆里展览的古卷轴,但是小心展开之后,发现上面刻的要么是算命相关,要么是些修道飞升之类的鬼话,没什么有价值的。      等等,修道飞升?      陆雨泽又仔细翻看了一下这些卷轴,然后给纪明溪发消息。      陆雨泽:你存在挺久了吧,见过有人修道飞升吗?      纪明溪:飞升成鬼吗?那确实见过,有吃丹药吃死的,有辟谷辟死的。      陆雨泽:不是,是灵魂修道飞升成神仙。      纪明溪:要真有这种办法,你猜我为什么不飞升,是因为不喜欢吗?      陆雨泽:你不一样。      纪明溪:我怎么不一样了?你单说灵魂,失去躯体的灵魂,可不就是鬼?      一语点醒梦中人。      陆雨泽潜意识里认为修灵院的长老跟鬼是不一样的,他总不至于在帮一群鬼封印鬼?      可是,失去躯体的灵魂,跟鬼有什么区别?      房间里的长老是人是鬼?答案明明再清楚不过。      陆雨泽:鬼能吃鬼吗?      纪明溪:人能吃人吗?      陆雨泽:道德层面不允许,但物理层面,确实是可以的。      纪明溪:我的回答也是一样。      陆雨泽:明白了。      纪明溪:明白啥了?      陆雨泽:没什么。      陆雨泽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在帮一群鬼“觅食”。      虽然不清楚修灵院的长老是怎么利用那些被封印的鬼怪来做他们的飞升梦的,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不是飞升。      但是,他们需求鬼怪是事实,无论怎么想,这些鬼怪的下场都不可能好。      不能再等了。      既然他的任务是帮纪明溪释放所有被封印的鬼怪,那么,等修灵院的长老把这些鬼怪吸收后再进去揭发他们,就本末倒置了。      这样想着,陆雨泽删光手机里所有的数据,把手机卡拆出来折成两半,然后把手机扔进了修灵院花园里的池子。      做完这件事,他拿出封印着婴灵小鬼的那个瓷瓶,摘掉瓶塞,徒手捏出一根红色丝线缠上它的脖子。      婴灵小鬼拼命挣扎,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雨泽对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声道:“不想死的话,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一个时辰后,你的声音和力量就能恢复。”      两个小时之内,如果他能完成任务从修灵院里出来,就能把婴灵小鬼找回来,把它带到纪明溪面前,让纪明溪来对它背叛的行为做出审判。      两个小时后,如果他没能从修灵院里出来,婴灵小鬼就自由了,想做什么都行,是否要回到纪明溪那里告知他修灵院的位置,由它决定,而纪明溪是否要亲自来修灵院拯救他的鬼怪,由他决定。      其实陆雨泽不希望纪明溪来,跟合同无关,去他的狗屁合同,陆雨泽已经不在乎了。      但是,他不希望纪明溪在跟修灵院长老对峙的过程中受伤。      他从来没有像在乎纪明溪的安危那样在乎过谁的安危。      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下一次见面时会有答案吧。      第 24 章      陆雨泽毁掉自己的手机,释放婴灵小鬼后,毫无后顾之忧地闯进了修灵院长老所在的房间。      他身上贴着隐身符,所以长老们并没能在他开门之前觉察到他的存在,以至于被他突然开门的动作吓了一跳。      陆雨泽面无表情地抬头,只见宽敞的房间里有六个吊在半空的莲花座。      六位长老盘膝坐在莲花座上,穿着白色或灰色的道袍,仙风道骨的,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      “谁允许你进来的?”其中一位长老厉声质问。      另一位长老认出了陆雨泽,连忙开口,试图缓和气氛:“是陆雨泽啊,国家钦定的一级封印师,怎么这么冒失,不敲个门就闯了进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确实有急事。”陆雨泽冷声回应,态度肉眼可见的不好,但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害的也是鬼而不是人,如果可以,他还是想通过和平手段解决的。      “我来是想问问各位长老,那些被侦探社封印的鬼怪,各位是如何处理的?”      没有什么铺垫,直接就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一位长老问。      “各位长老认为鬼分善恶吗?”陆雨泽反问。      “你是被哪只鬼迷了心窍吗?”先前那位试图缓和气氛的女长老一眼看穿,“陆雨泽,你胡涂啊,若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人死后是不会变成鬼的,迷惑你的那只鬼不过是想利用你,如果你能识破她的伪装,回归正道,我们可以对你今天擅闯修灵院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长老们认为鬼即是恶?”陆雨泽的眼神越发黯淡,声音越发冷漠,“那么,长老们呢?长老们是善是恶?”      “放肆!”长老们被激怒了。      “你怎敢拿我们与鬼相提并论!”      “我们一心向道,是修士!哪能跟鬼怪混为一谈!”      陆雨泽叹了口气,最后确认了一句:“所以,无论如何,长老都不愿意释放鬼怪,哪怕是善良的鬼怪?”      “哪有什么善良的鬼怪?”      “陆雨泽,你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      “就当是吧,那又怎样?”陆雨泽不想否认,也无法否认,“既然长老们认为鬼即是恶,那么,你们在我眼里,也是恶。”      “放肆!”      “滚出去!”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封印师!”      长老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纷纷开始结印,一副打算跟陆雨泽动手的架势。      “呵,我本来也不稀罕做你们的封印师。”陆雨泽嗤笑一声,手一抬,整个房间的温度突然以一个身体能感知到的速度下降,与此同时,水汽在他的手掌上凝结,最终形成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寒冰铲。      “既然不允许我用你们的封印术,那就来试试我的停尸铲吧。”      说话间,数道黄色的符咒飞向陆雨泽,这群长老是真的想杀他,至少是真的想通过暴力手段把他赶出房间。      陆雨泽挥舞手中的寒冰铲,将靠近自己的符咒削了个粉碎,同时快步冲向房间一角的封印物,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洒向封印着它们的符咒,破坏掉上面的咒文,将里面的封印物全部释放了出来!      “陆雨泽!你疯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这是在叛国!”      “说得这么严重,好像封印在这里的鬼怪都做过十恶不赦的事一样。”陆雨泽转身替鬼怪们抵挡符咒的攻击。      被他释放出来的鬼怪都有点懵,躲在他身后迷茫地观望。      有跃跃欲试想要帮他的,也有搞不清楚状况想要攻击他的。      陆雨泽没有时间去辨别它们的善与恶,好与坏,只能一边保全自己,一边对它们喊:“愣着做什么?走啊!错过这次机会,不会再有下次了!”      听到这句话,恢复自由的鬼怪们终于不再迷茫,一哄而散,转眼就不知飘去了哪里。      “陆雨泽!这是你自找的!”      暴怒的长老失去理智,强大的灵力波动震碎了墙上的装饰玻璃。      “六星伏魔大阵,起!”      第 25 章      纪明溪在自己奢华但冷清的别墅里到处踱步,从一个房间踱到另一个房间,又原路踱回去。      踱了几个来回后,是个鬼都能看出他有心事。      “殿下还是不放心将任务交给一个封印师?”一个鬼将问。      “这是当然的吧。”另一个鬼将说,“毕竟是封印师,立场不同,信不过。”      “你们是傻子吧。”影女看不下去了,“我看鬼王大人是在担心那个封印师,一个能让鬼王大人心软了一次又一次的封印师,能是普通的封印师?”      “放肆!你怎敢如此揣测殿下的想法!”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纪明溪忍无可忍地开口,所有的鬼怪瞬间安静如鸡。      就在这时,结界那里传来感应,一只被他标记过的鬼钻了进来。      是那只被鬼怪们丢出去的婴灵小鬼。      记得是叫童童?      纪明溪走到沙发前坐下,交迭起自己的双腿,做出一副高傲的姿态来。      去而复归的丧家之犬,不配得到他的好脸色。      然而童童一路飘,一路喊:“不好了不好了!鬼王大人,您的心上人要死了!”      “什……”纪明溪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然后故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心上人?”      婴灵小鬼最爱捉弄人,他怎么会默认它口中的“心上人”是陆雨泽的?      然而婴灵小鬼口中的“心上人”,还真是陆雨泽。      小孩子没那么多心思,看得明白,说得直接:“他为了您,直接去攻击敌方水晶了!敌方水晶欸!没点伤害我是不信的!”      纪明溪瞬间抓住重点:“你知道他在哪里?带我去。”      纪明溪原本就打算亲自去救那些被封印的鬼怪,是因为陆雨泽死活不肯告诉他鬼怪们的位置,他才只能寄希望于陆雨泽。      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他没有不动身的道理,更不用说陆雨泽有危险!      “不不不,被封印的鬼怪已经被放出来了!您现在去是自投罗网!”婴灵小鬼突然改口。      纪明溪一把将它捉到手里:“废什么话,带路!”      鬼王大人气场全开,强大的威压迫使整栋别墅里的鬼怪都压低了身子。      婴灵小鬼在纪明溪的掌心里瑟瑟发抖,除了“好”,给不出别的回答。      于是下一秒,鬼王大人率领他的鬼王军团朝着修灵院的方向浩浩荡荡地进发了。      明明是下午,天空却被铺天盖地的鬼气染作了深邃的黑。      不过在魔都,阴天是日常,魔都的居民早已见怪不怪。      因为陆雨泽的闯入,修灵院所有的结界全部撑开,并在控制住陆雨泽的第一时间通知了侦探社。      侦探社的人得到消息的时候都不敢置信。      “陆雨泽闯入了修灵院,还释放了所有被封印的鬼怪?这怎么可能!”沙桑结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赵京墨又何尝不震惊,但命令就是命令:“长老们的意思是把陆雨泽交给西风处理,我们的任务是把那些被释放的鬼怪抓回来。”      “不是,等等,他为什么要释放鬼怪啊?那些鬼怪里也有他自己抓的吧?”      不问个清楚明白,沙桑结完全没有执行任务的动力。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陆雨泽自己知道。      “你们可以先准备一下,不急着出任务,我先通知西风。”赵京墨说着,打了个电话给西风。      西风,全称西风快递,是一家包装成快递公司的官方灭鬼机构。      陆雨泽是人,但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普通的警察制不住他,所以想将他关押只能求助于西风。      西风快递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你说的真的是陆雨泽吗?那个国家一级封印师?”      “是的。”赵京墨回应,“要劳烦各位了。”      “可是我们没有理由帮修灵院擦屁股啊。”西风快递的人说,“你们抓的那些鬼怪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目标,你们抓也好放也好,都是你们自己内部的事,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们也不想得罪守墓人。”      “守墓人应该不会管?”      “怎么不会?你不知道陆雨泽是这一代守墓人的家主吗?”      “欸?”      赵京墨知道陆雨泽是守墓人,他听陆雨泽提起过,但是陆雨泽说,他不认同守墓人处理鬼怪的方式,已经跟守墓人撇清关系了。      一个家主,要怎么撇清关系?      “这么看,这事有点复杂了,我们会派人去现场看看,但不一定参与。”西风快递的人说,“同为地下秩序的管理者,国家不会希望修灵院跟守墓人打起来。”      “嗯。”赵京墨松了口气。      作为一个打工人,他只负责把修灵院的意思转达给西风,只要西风答应去现场就好,具体怎么做,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西风快递这边,挂断电话后,立刻拉响警报,组织人手前往了修灵院。      而他们全副武装准备动身的时候,鬼王军团已先一步抵达了修灵院。      距离陆雨泽释放婴灵小鬼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陆雨泽现在怎么样了。      纪明溪凌空飞在修灵院的大门前,殷红的双眼散发着骇人的红光,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像有生命般蠕动着。      感受到修灵院的护院结界,他发出一声嗤笑,仅仅是抬手打了个响指,结界便像一层薄薄的玻璃那般被击了个粉碎。      他无声地飘进这座看起来十分神圣的建筑,沿着走廊,径直飘往陆雨泽所在的房间。      沿路有结界,有陷阱,但全被纪明溪轻松化解。      真以为他这个鬼王是徒有虚名?      他玩这套的时候,这些符咒的主人怕是还没出生吧!      循着陆雨泽的气息来到那个宽敞的房间前,他一脚踹开房门,迎面而来数道黄色的符咒,还没碰到他就全部烧成了灰烬。      此时此刻,鬼王大人的怒火,可比房间里的六位长老加起来还要炽烈。      尤其是在看到房间中间的“囚徒”之后。      此时此刻,陆雨泽的上衣不知所踪,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趴在地上,从房间各处射下的金色丝线穿透了他的手腕、胳膊、肩膀、大腿、脚踝,将他像一个标本一样固定在房间的正中间。      丝在线带着灵力,但丝线本身是有实体的,所以,陆雨泽要是不想被肢解,就不能随意动弹。      可是即便不动,身体被穿透了也是事实。      鲜红的血液沿着丝线滑落,在地上汇聚成一个个小水洼。      “你们,找死!”鬼王大人的怒火席卷了整个房间,六个莲花座相继爆炸、粉碎。      六个自称修士的鬼怪,因为刚开启了一座保命大阵而极度虚弱,根本无力反抗来自鬼王的威压,被迫匍匐在地。      陆雨泽无奈一笑。      早知道纪明溪这么强,他就把婴灵小鬼的解封时间提前一个半小时了。      纪明溪走到他身边,完全笑不出来:“告诉我,我要怎么救你?”      鬼王大人接触过巫术和诅咒,但对道术和阵法一窍不通。      “其实,我也想知道。”陆雨泽的血持续不断地流着,语气却很平静,“这个阵好像是用来对付你的,所以就算有解开的办法,你也无能为力吧。”      “是吗?那就让他们解。”纪明溪走向其中一名道貌岸然的长老,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解?还是,死!”      陆雨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纪明溪,冷漠、无情、不容反抗。      但是,陆雨泽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很安心,因为他知道,纪明溪是来救他的。      长老们既然追求飞升,自然惜命,当下便做出了选择:“解解解!晚辈不知他是前辈的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六位长老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结了几个印后,丝在线的灵力消失了,丝线变成了普通的丝线,但是仍然需要从陆雨泽的体内抽出来。      纪明溪不敢动手,陆雨泽自己动手把线抽出来,一边抽一边安慰他:“我体质比较特殊,问题不大。”      “怎么个特殊法?”纪明溪皱眉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还不如自己来,“你轻点啊?”      “我的伤总是好得很快,只要不是致命伤,最后总能痊愈。”陆雨泽抽出所有的丝线后,把身上的血抹掉一些,挑了个比较轻的伤口展示给纪明溪看。      很浅的一道划伤,在纪明溪的视线里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      纪明溪眨了眨眼睛,脸上的担心转变为好奇。      陆雨泽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扬起了唇角:“所以,没事的,放心。”      纪明溪确定他是真的没事后,瞬间变脸,扬起下巴,一脸的轻蔑和不屑:“这就是你说的会顺利完成任务?”      “鬼怪我都按照约定释放了啊?”      “把自己搭上算怎么回事?”      “你不是来救我了吗?”      “如果我不来呢?”      “我觉得你会来。”陆雨泽说,“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你会来。”      正因为觉得纪明溪会来,他才没有动。      否则,他是有能力自己挣脱法阵的,只是会不太好看。      纪明溪欲言又止,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咽下了那些不好听的话,转而问起别的:“你衣服呢?”      “碎掉了,长老们为了手下留情——他们尽可能避开了我的要害。”      “这样啊。”      陆雨泽不知道,他一句话,拯救了所有长老的“命”。      原本纪明溪打算救出陆雨泽就把这群长老撕碎的。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绑架他的鬼怪,伤害他的陆雨泽,这群长老,以后别想追求什么飞升了,就匍匐在他脚下当些个端茶送水的仆从吧!      正打算宣布自己对这群长老的安排,房间外面的鬼怪突然一阵骚动。      纪明溪觉察到了什么,撇下陆雨泽走出房间,正对上一把特制银枪的枪口。      “你是谁?等等,你不是那个,那个,怪谈主播?”拿枪指着纪明溪的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穿着西风快递的统一制服,脖子上戴着一枚特制护符,可以驱离普通的鬼,但对纪明溪无效。      纪明溪恢复人类样貌,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冲她微笑:“是的,我是纪明溪,你好,需要签名吗?”      话音刚落,女人还没来得及回应,陆雨泽便快步来到两人之间,抬起一只手将纪明溪护在了身后。      纪明溪不知道西风快递是什么,但陆雨泽是知道的。      纪明溪救了他,现在,轮到他来保护纪明溪了。      “他是守墓人庇护的鬼怪,西风无权插手。”陆雨泽说。      “守墓人什么时候也会庇护鬼怪了?”女人小声嘀咕着,却是收起了枪,“所以这次的事件,可以认为是守墓人跟修灵院的内斗吗?”      “内斗?你可能不知道,守墓人跟修灵院向来不对付。”陆雨泽说,“还有,以后没有修灵院了。”      一旁的纪明溪无辜地眨着眼睛。      嗯?守墓人?嗯?西风?      这都是啥?      第 26 章      “给我个解释。”      刚离开修灵院,纪明溪就向陆雨泽讨要起了说法。      修灵院是什么东西他都还没搞明白呢,现在又来了个守墓人和西风快递。      对鬼怪有威胁的组织还真不少?      “先回去,回去再说。”陆雨泽说。      他可不想在外面谈论这种事。      “回去?回哪儿?”纪明溪明知故问。      但陆雨泽还是被他问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抱歉,我没有把你家当自己家的意思……”      “我说什么了?我怪你了吗?道歉道得比我给你使绊子还勤快,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纪明溪碎碎念,碎碎念。      陆雨泽失笑,知道他又在替自己鸣不平。      既然这么会心疼他,那倒是别给他使绊子啊。      不过事实上陆雨泽并没有太多被使绊子的自觉——除了初见时的偷袭和未经允许摸遍全身之外,纪明溪还对他做过什么吗?      没什么印象……      陆雨泽不确实是纪明溪太过温柔,还是自己太过迟钝,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很重要。      反正他一直都很享受跟纪明溪待在一起时的感觉,即便是碎碎念的纪明溪,他也觉得很可爱。      回了别墅,这一次,纪明溪没有支开别墅里的鬼怪,任由它们满屋子乱飞。      陆雨泽站在浓郁的鬼气里,感觉良好。      守墓人从小就待在类似的环境里,早就习惯了。      “修灵院、守墓人和西风快递,你想先听哪个?”陆雨泽问纪明溪。      他已经打定主意向纪明溪全盘托出了。      他信任纪明溪,想要亲近纪明溪,甚至有种不惜一切代价讨好他的冲动——只要能满足纪明溪,除了犯法的事,感觉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纪明溪没有思考多久就做出了选择:“守墓人。”      修灵院已是手下败将,西风先放一边,反正他就是最想知道陆雨泽的身份背景。      陆雨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没有迟疑,没有铺垫,直接解释起来:“守墓人是字面意思,我家是做那种生意的,以前干土葬,现在干火葬,殡葬一条龙。以前土葬的时候,偶尔会出现起尸的现象,我们会用铲子把尸体铲回去,所以我们的铲子又叫停尸铲。”      “守墓人归根结底是商人,商人重利,只要能赚钱,别的一概不管,所以我们解决闹鬼的方式简单粗暴,我不喜欢这样,这才加入侦探社,学了封印术,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难怪你愿意帮我释放那些被封印的鬼怪。”纪明溪说。      原来陆雨泽一直都有能力杀死鬼怪,是因为不想伤害无辜的鬼怪才强迫自己只用封印术的么?      “那西风呢?西风又是什么?”纪明溪问。      “国家的灭鬼机构,简单来说,有编制的。”陆雨泽回答,“我跟你说过,他们是战争后勤,一旦爆发战争,战场上的鬼怪由他们处理,他们会极力避免大量鬼魂聚在一起形成鬼王。”      “啊……”纪明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上西风职工的时候有多危险,什么耗子见了猫却不认识猫的桥段……      “问题不大。”陆雨泽看出了他的担忧,安慰道,“西风对待民间的驱鬼机构很谨慎,尤其是做得比较大的几个,比如修灵院,比如守墓人,只要我用守墓人的身份护着你,西风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本来就不会拿我怎么样,我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纪明溪心虚地说。      伤天害理的事做没做过,他也不清楚,但在遇到陆雨泽之前,不做人的事,他是真没少做。      他杀过人,害过人,甚至亲手培养过鬼怪……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      这么多年了,怨恨早就淡了,现在支撑纪明溪继续存在的,只是他曾贵为皇子的一点小小的遗憾罢了——想要尽他所能地庇护那些需要庇护的鬼怪。      当晚,陆雨泽留宿在了纪明溪的别墅里。      他在纪明溪给他安排的房间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总觉得还有一件事没做。      正在犹豫要不要做,什么时候做,那只被他抓住又释放的婴灵小鬼飞到他耳边,吓死人不偿命地大喊:“有人浴火焚身啦!”      陆雨泽一把抓住它,堵上它的嘴:“不要学会个词就瞎用,想再被装进瓷瓶里待上一阵吗?”      “唔唔唔唔唔!”婴灵小鬼拼命挣扎,却挣脱不能。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不用符咒都能制住它?它好歹是鬼将级别的鬼怪,怎么谁都能欺负?      陆雨泽继续抓着它问:“你背叛了纪明溪,他居然愿意让你继续留在他的别墅里?”      “唔唔唔唔唔!”婴灵小鬼倒是想回答,但它的嘴被堵上了啊喂!      陆雨泽将手稍稍放松。      婴灵小鬼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有人浴火焚身要吃小孩啦!”      陆雨泽唇角一抽,重新抓住它,刚要把它装到瓷瓶里,一只鬼就闻声飘了过来。      “真的吗?让我看看?”鬼王大人盘膝悬浮在陆雨泽的正上方,饶有兴致地俯视。      陆雨泽叹了口气,停止“作案”,手一松把婴灵小鬼放了:“小鬼的话哪能轻信,不过你对待鬼怪还真是宽容。”      “它好歹救了你的命。”纪明溪说着,手一挥,把陆雨泽房间里所有的鬼怪都轰了出去,然后凌空翻了个身,自由落体,“啪叽”躺在了陆雨泽的身侧,“人死后若有执念,就会变鬼,但鬼若是魂飞魄散,可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的鬼,我都不会判它们死刑,但是对人,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仁慈。”      “我知道。”陆雨泽平静地响应,“梅村初见,你不是去处理鬼的,而是去帮鬼害人的。”      纪明溪愣了一下。      虽然身份暴露也就意味着,很多他曾极力隐瞒的事会跟着暴露。      但他没想到陆雨泽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的帮他。      “虽然你是想替那些被人害死的鬼报仇,但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陆雨泽说,“不过最后的最后,你选择了相信我,交给我来处理,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了,无论你是人是鬼,无论曾经的你做过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之后的你,无论以前的你是什么样子,反正我眼里的你,永远是温柔、善良而听劝的。”      “温柔?善良?听劝?哈。”鬼王大人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但是,“从那时起”……那个时候,陆雨泽就已经意识到他可能不是人了啊?      纪明溪不敢想,如果他在梅村遇到的封印师不是陆雨泽,而是别的什么,跟陆雨泽一样强大、敏锐,但并不认为鬼也需要被拯救的封印师,现在的自己需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陆雨泽沉默了一会儿。      婴灵小鬼已经被轰出去了,没有人来打扰他和纪明溪。      但是婴灵小鬼的吵闹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有人浴火焚身啦!      浴火焚身,他没有,就算微妙的有点,也完全是能够克制住的程度。      但他现在确实有点心痒,有些话想说,不说出来就难受,但又不确定该不该说出来。      不过这些话,指望纪明溪说出来更不可能。      所以最终,陆雨泽还是赶在纪明溪离开之前,强迫自己发出了声音:“明溪,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嗯?什么?”      “对你来说,我是一个好用的棋子,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哈?”纪明溪有点生气,“你前一秒还说我温柔善良,后一秒就觉得我视你为棋子?”      “不是……你怎么听话总挑坏的听?”陆雨泽没辙了,意识到在感情相关的事上暗示不管用,只好坦言,“我喜欢你,但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如果你没打算跟我更进一步,那么,当你的棋子也好,朋友也好,说实话我不是很在乎,因为是我自己选择的你,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但如果你愿意跟我更进一步,那么,我不希望自己的感情被利用?”      “所以,你到底算了解我还是不了解我呢?”纪明溪有点恨铁不成钢。      被表白了,他应该高兴,事实上他也确实有点高兴。      但是,陆雨泽是怎么做到一边喜欢他,一边保留被他当棋子这么离谱的想法的?      “你是我第一个摸过的人。”      “你是我第一个吻过的人。”      “你是我第一个,让我愿意妥协的人。”      “你早就被我‘标记’了,你以为你说不喜欢我,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鬼怪都是相当任性的,给我记住这一点。”      纪明溪咬牙切齿。      然而陆雨泽笑着,一把将他搂到了怀里。      “干什么?”纪明溪嘴上凶着,却是一点都没反抗。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表达‘我也喜欢你’之类的意思吗?”陆雨泽早就摸清纪明溪的套路了。      这个人总是这么别扭,连喜欢都要说得这么霸道。      不过,这样的纪明溪也很可爱。      陆雨泽温柔地搂着纪明溪,一边亲昵地摸着他的脑袋,一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有些冰冷的身体。      虽然很想立刻做点什么,但是今晚,这样就可以。      “明溪,我喜欢你。”      “嗯。”      “真的很喜欢你。”      “哦。”      “我爱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闭嘴吧!”      那一晚,哪怕什么都没做,鬼王大人的脸也红成了柿子。      第 27 章      陆雨泽以为他用守墓人的身份庇护了纪明溪,西风就不会来找纪明溪的麻烦。      显然,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潜入修灵院的时候,因为不想牵连纪明溪,就破釜沉舟地砸掉了自己的手机,导致西风联系不上他,只能联系侦探社,但侦探社也无法掌握他的行踪。      最后居然是通过一只游荡的鬼怪传的信。      “一群自称西风员工的人在找您,王后大人。”鬼怪朝着陆雨泽的方向恭敬地行礼,“但他们似乎是为了跟您商量与鬼王大人有关的事。”      “等……啊,算了。”纪明溪烦躁地“啧”了一声。      因为事先没想到会把陆雨泽接到自己的别墅过夜,所以完全没有考虑称呼上的问题。      比如鬼怪们在外人面前该喊他什么,以及该怎么喊他认定的另一半。      虽然但是,用王后这个称呼喊一个男的……有点好笑。      相比纪明溪的尴尬、懊恼和窃喜,陆雨泽的反应要平淡得多,他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直接问正事:“西风的人有说约在什么地方吗?”      鬼怪说了一个地址:“每天下午1点,今天要是能去,也能去。”      “好的,知道了,谢谢。”      陆雨泽收到消息,打算先回一趟侦探社,洗漱一番再去西风定下的地点,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纪明溪见他完全不提称呼上的事,不得不主动提及:“你怎么不问我,他们为什么叫我鬼王?”      “因为你本来就是鬼王啊。”陆雨泽一脸平静,“有能力庇护这么多鬼怪,你不是鬼王是什么?不过我确实是第一次听到他们这么称呼你。”      “啧。”这个回答让纪明溪很不爽,“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就不能装作第一次知道然后惊讶一下吗?”      “啊……哦,我的天啊,你居然是鬼王!”陆雨泽用他蹩脚的演技非常配合地演出了一番。      然后被鬼王大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陆雨泽失笑,伸手摸上纪明溪的脸,温柔地摩挲:“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和敏锐,很多事,我确实不知道,还有些事我虽然知道,但觉得没那么重要,就没提。对我来说,你是人是鬼,是最低级的鬼还是鬼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纪明溪,是我陆雨泽此生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啊啊啊啊啊!      纪明溪面上一片冷漠,心里疯狂尖叫!      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能这么认真地说出这么羞耻的话啊!      鬼王大人的大脑宕机中。      陆雨泽趁机在他唇上么了一口,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然后问:“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纪明溪抬手捂着自己的脸缓了一会儿,然后脑袋抵着陆雨泽的胸口问:“我去做什么?”      声音软软的,明显害羞着。      陆雨泽忍不住伸手搂过他,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既然是商量跟你有关的事,那么我觉得你在场比较好,当然,你完全信得过我的话……”      “我信你,但还是想去。”纪明溪打断道。      他倒要听听,西风想跟他的“王后”私下密谋些什么。      于是,下午一点,陆雨泽抵达了西风指定的咖啡馆,同行的还有伪装成人类的纪明溪。      鬼王大人的伪装无懈可击,再精妙的术法也无法识破。      但西风已经知道他是鬼了,所以看到陆雨泽把他带过来很惊讶。      虽然惊讶,但他们并没有逐客,反倒对纪明溪表示了欢迎:“纪先生来得正好,有些问题直接问你,比问陆先生更好。”      “什么问题?”纪明溪在陆雨泽身边落座。      “是这样的,国家规定,如果有实力达到二级,甚至一级的鬼怪协助人类对‘地下世界’进行管理,那么需要将他的信息登记在册。”西风的员工说,“可以告诉我你生前的身份吗?”      纪明溪沉默着,陆雨泽见气氛不对,连忙开口:“如果不登记会怎样?”      “毕竟是愿意协助人类的鬼怪,倒也不会强行抹杀。”西风的员工回答,“但是不确定他的身份,也就无法评估他的危险,需要进行至少五年的跟踪观察……你们不会希望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你们的,我们也不想增加工作量,所以,能配合尽量配合一下?”      “不能随便填个身份吗?”陆雨泽试图糊弄。      然而西风不吃这一套:“不能,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着想,他不会伤害你,不代表不会伤害别人,还请理解。”      陆雨泽皱眉思考着别的,能绕过登记的方法。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就听纪明溪开口道:“我就算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吧?旭王朝,一个已经被彻底从历史上抹去的王朝,别说你们,当年知道的人都不多。”      “哪个旭?”西风的员工认认真真地记。      纪明溪叹了口气,想着既然说了,便干脆说清楚:“旭日东升的旭,我是旭王朝第六代帝王第七子。”      “皇子啊……死于夺嫡之争?”      “肤浅。”纪明溪白了对方一眼,“死于战争,我死得超有价值!”      “嗯……能再具体一点吗?您是带兵打仗了?还是?”      纪明溪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陆雨泽握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陆雨泽想要劝他,实在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但是想到不说清楚可能要被西风监视五年……又觉得还是让纪明溪自己决定要不要说比较好。      纪明溪选择了说:“是的,我是前线,我没能救下自己的百姓,但我灭了整个敌国,如果是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怨气,那我可以很肯定地回答,已经没有了,现在牵绊着我继续存在的,是我的将士,我的兵,他们都在我身边陪着我,陪了一千多年。”      “所以,您是千年之前,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而战死的鬼?”      “嗯嗯。”纪明溪乖巧点头。      “明白了。”西风的员工收起笔记,起身向他和陆雨泽弯腰致谢,“感谢两位的配合,我们会尽可能在七个工作日内对您上报的信息进行核查,核查通过后,国家会给您签发身份证,以后遇到西风的员工,展示身份证即可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战斗。”      “身份证……好家伙。”纪明溪是真没想到啊,身为一只来自千年前的鬼,还能拿到现代的身份证。      陆雨泽并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纪明溪:“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怎么了?”纪明溪无辜地眨着眼睛。      陆雨泽没有多说什么,给了纪明溪一个拥抱。      无论纪明溪是在强撑,还是真的没事,这个时候抱他总是没错的。      纪明溪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尽情地享受这个拥抱。      他不会说,他并没有交代实情,他隐瞒了他记忆中最黑暗的那部分。      能不能查出那部分,就看西风的本事了。      而西风,是真有点本事。      一周后,西风的员工联系陆雨泽去取纪明溪的身份证。      陆雨泽觉得奇怪:“你们不是有纪明溪的联系方式吗?怎么不通知他自己去取?”      “嗯……怎么说呢?我们查出了点不该查出来的东西,怕他问起,一个回答不好说不定人没了。”      “什么?”      “虽然你有知情权,但我觉得你不知道的话,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他不在我身边,你放心说。”      陆雨泽是在侦探社接的电话。      虽然他已经不是侦探社的员工了,但侦探社失去了来自修灵院的资金,想重新找个金主,非常自然地找上了身为守墓人家主的他,这几天,他正代表守墓人跟侦探社的社长赵京墨商谈收购侦探社的事。      陆雨泽拿着新买的手机进了自己还是侦探社员工时住的房间,不希望接下来的对话被任何人听到,毕竟,可能涉及纪明溪的隐私?      事实的确如此。      “我们查到,旭王朝一共就延续了六代,第六代就一个皇子活过了十岁,前六个都夭折了,但这个皇子也很惨,十一岁就被送到了一个叫大酉的国家当质子,一当就是九年。”      “说是当质子,但史书上记载,一入大酉便成奴,他应该是刚到大酉就入了奴籍,当了九年奴隶,到死都没能回到自己的国家。”      “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国家免于战争才当的质子,但他二十岁那年,大酉还是把旭王朝灭了,他这个质子当了个寂寞。”      “但是紧接着,诡异的事来了,大酉灭旭后,大酉便跟着亡了国。”      “有人说,这个国家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从统治阶级到百姓无一幸免,有人说,大酉帝国言而无信,所以遭了天谴,现在看来,倒更像是被变成鬼的纪明溪一脚踏平了。”      陆雨泽听得眉头紧锁。      他知道纪明溪的来历绝不简单,但也没想到……      难怪他说自己是道具的时候,纪明溪的反应那么大。      当着一个真当过奴隶的人的面,说自己是道具……他没被纪明溪一巴掌扇飞到空中都算纪明溪温柔。      “知道了,他的身份证,我会来取的。”陆雨泽说。      “嗯,能在一夜之间灭掉一个国家的鬼,虽然存在了这么多年都没惹事,性格也挺阳光的感觉,但还是要谨慎对待……”      “我会的。”      知道纪明溪的过去之前,陆雨泽就没办法不对纪明溪温柔。      现在知道了纪明溪的过去,他更放不下纪明溪,把他捧在掌心里都怕他化了。      不奢望自己的爱能抚平纪明溪过去的伤痛,只希望从今往后,纪明溪能一直幸福快乐。      第 28 章      陆雨泽顺利地取到了纪明溪的身份证,回来交给纪明溪。      鬼怪的身份证居然和人类的差不多,只在细节上有一些不同。      “这个身份证,你伪装成人类的时候也能用。”陆雨泽说。      “西风真贴心啊。”纪明溪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张身份证,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我这么久远的身份,他们都能核实?”      陆雨泽“嗯”了一声。      “这么说,他们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了?”纪明溪问。      陆雨泽面露迷茫:“不是战死的吗?”      他是真的迷茫,因为西风只告诉了他纪明溪被送到大酉当了质子,然后大酉言而无信,还是把纪明溪的国家灭了,随后就跟着亡了国,没提纪明溪具体是怎么死的。      不过能变成鬼王,死法无非两种,一种是含恨自尽,一种是受尽折磨含恨而死。      身在敌国,听到自己的国家亡了,却什么都做不了,也算是一种折磨了。      纪明溪盯着陆雨泽看了一会儿,眼里带着探究。      陆雨泽被他看得有些不安,不等他问就坦白了:“我只知道你身为旭王朝唯一在世的皇子被送到敌国当了质子,最后你是怎么变成鬼的,我是真不知道。”      “这样啊。”纪明溪拿着身份证在沙发上坐下,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突然说,“我不是自杀的。”      陆雨泽走到他身前,因为心虚,不敢坐他身边,只能在他身前单膝跪下,一只手试探着扶上他的膝盖。      纪明溪低头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怕我?”      “我怕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心情不好。”陆雨泽坦言。      “我没这么脆弱。”纪明溪平静道,“你起来,坐我身边。”      “好。”陆雨泽这才起身坐到纪明溪身边。      然后纪明溪接着说下去:“大酉帝国,是我灭的没错,但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谋划。”      “从旭王朝决定送我去大酉当质子的那一刻起,我们国家上上下下都想好了,倘若大酉言而无信,我们就跟他们同归于尽,而我,就是那个负责同归于尽的。”      “十年之期,我要是能安全返回旭王朝,就能继承王位,成为旭王朝第七代帝王。”      “而我要是死在了大酉,那么整个旭王朝都会献祭给我,让我拉整个大酉陪葬。”      “反过来,大酉要是攻打了旭,旭王朝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百姓,还是会献祭给我,让我拉整个大酉陪葬。”      献祭。      听到这两个字,陆雨泽立刻明白了什么:“你是被造出来的……”      “是,我是被强行造出来的鬼王。”纪明溪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某种意义上说,我并不是那个皇子,只是那个皇子和他的国家为了报复大酉而制造出来的一把武器,一枚核弹,但我继承了那个皇子的记忆,背负了整个旭王朝的夙愿,所以,无论我是谁,大酉都必须血流成河。”      “一个灵魂很弱,但一个国家的灵魂凝聚起来,足以摧毁另一个国家。”      “我就是这样的东西,你可以认为,此刻坐在你身边的,是整个旭王朝。”      “不,你就是纪明溪。”陆雨泽说,“很多厉害的鬼都是这么形成的,那只婴灵小鬼也是由千万个死婴的灵魂凝聚而成,但现在的它只是童童,只是童童而已。”      “你也是一样,不管你是怎么形成的,不管你以前是谁,但现在的你,只是纪明溪。”      “嗯。”纪明溪扬起唇角。      他喜欢这个答案,事实上,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过去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他是一个能号令万鬼的,名为“纪明溪”的鬼王。      “其实我觉得旭王朝的人挺蠢的。”纪明溪抛开自己皇子的身份说,“核弹这种东西,就应该拿来威慑,而不是真炸,当初要是找机会试炸一颗吓吓大酉,也不至于酿成最后两败俱伤的悲剧。”      “这跟核弹可不一样……献祭人命,人为制造厉鬼的禁术,一旦脱离掌控,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陆雨泽身为一个封印过一级鬼怪的封印师,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开始头大,“你是旭王朝唯一在世的皇子,是旭王朝的未来和希望,所以他们才敢拿你当阵眼,要是换个人,可就不一定按你们旭王朝的计划走了。”      “也是哦。”纪明溪被说服了。      确实,他要不是旭王朝的皇子,旭王朝跟大酉的冲突,关他什么事啊?      “今天我要回一趟家里,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陆雨泽突然问。      刚好纪明溪不想继续跟自己有关的话题了,闻言欣然应允:“好呀,去干嘛?给谁上坟?”      陆雨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几声再说:“虽然我们叫守墓人,但我们不住墓里……”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别说不流行土葬,连火葬都不像以前那样有单独的墓了,都是树葬、花葬、海葬……      守墓人也不再守在墓边,而是像封印师一样全国各地到处跑。      封印师伪装成侦探,西风灭鬼人伪装成快递员,守墓人伪装成什么的都有,环卫工人、花店老板,甚至还有做婚庆的。      不过陆雨泽想带纪明溪回的那个家,真的是他的家,他出生的地方,他接受训练的地方,他继承家主之位的地方。      一进门,两排手拿铲子的黑衣保镖恭敬地鞠躬行礼:“家主好!夫人好!”      “夫……”纪明溪有理由怀疑,陆雨泽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因为自己的鬼怪叫他王后,所以他让他的保镖喊他夫人,什么同态复仇!      转头看陆雨泽,这人的唇角果然扬着,一副绷不住的样子。      不过纪明溪很好奇:“你不是说守墓人不喜欢跟鬼怪打交道么?怎么……”      还以为自己会吃个闭门羹,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欢迎”。      “守墓人很现实的,谁给他们发钱,谁说了算。”陆雨泽响应,“以前我不管事,现在,既然我回来了,那当然得按我的规矩来——以后,哪个鬼该除,哪个鬼不该,我听你的,守墓人上上下下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纪明溪愣了一下后,愉快地扬起了唇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