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行事准则》作者:巫喵 @本文CP是: 地狱大君兼邪神攻x人类受 费林奈x莱亚尔 @主要内容是: 一个披着恶魔皮的人类在地狱带着他的猫猫(老攻)四处逛逛吃吃,一边搞事一边四处灭火顺便拯救一下世界。 P.S.主受视角。逛逛是莱亚尔逛,吃吃是费林奈吃。主角们全程粗壮双箭头。 @正文预计会写到: ·虚空海深处追逐梦境的航行 ·无尽树海中探寻灵魂与意志的深渊工匠 ·不惜触碰禁忌也渴望不朽的堕落者双王 ·天使与封圣者,影子与黑死魔 ·万应之所·安息地的魔女 ·漆黑之兽和界外的星者,混沌与法则 一、在地狱,看见猫猫要绕着走 莱亚尔在摇荡中不情不愿地醒来,再次感叹自己不该选择虚空海的航行。 这艘名叫“暗夜风暴”的奴隶船颠簸不堪,而且船如其名地遇上了海上风暴。狂风暴雨像个脾气不好的小恶魔不停抽打船身,从舷窗往外看,船身刻印的防护法术被触发的灵光时隐时现,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这让莱亚尔心底升起船马上就要散架的错觉。 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船舱上方传来,门被从外面砰地推开,夹带进一阵强劲的海风。船舱里包括莱亚尔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听着推开门的海怪船长用大嗓门喊话。 “有没有法师!术士!学炼金的也行!”暗夜风暴号的船长是一只被海角兽寄生的劣魔,他有一张臃肿的人脸,但四肢已经被数根粗壮的触手取代,说话的时候充当副肢的触手不停拍打着船舱墙壁。莱亚尔距离他很近,稍微偏了下头才没有酿成脑袋被触手拍进墙里的惨剧。 狭小的船舱里没有人应声。这艘奴隶船将前往地狱边境,会乘坐它的“旅客”要么是尸体要么是准备逃离地狱的人类,没人想惹出事来。 “一群废物。”船长见没人搭理,分外狂躁地扭动触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罗盘大小的小盒,莱亚尔猜测那可能是对魔力敏感的某种晶石制成的检测仪。 身躯庞大的船长拿着它把船舱里的人挨个检查一遍,走到莱亚尔面前时,后者因为扑面而来的海腥味皱起了鼻子。检测仪毫无动静,船长横了一眼戴着兜帽的莱亚尔,看到他领口裸露的皮肤上菌斑一样弥散的红黑痕迹,船长冷哼一声走向下一个人。 在海怪船长拖走两个能让晶石发光的倒霉人类去修补船身的防护法阵后,船舱终于恢复了安静。莱亚尔倚着墙壁,往角落那堆魔晶矿废料旁边挪了挪,把手按向自己的胸口。 地狱里有恶魔,这好像是一句废话,但由于诸多恶魔的存在加之地狱本身就是三界中最为闭塞的地方,这里的魔气浓度极高,这样的环境对人类来说本身就有腐蚀性,光是呼吸都会加速身体的衰弱。 “红斑”,这应该是最初堕入地狱的人类给这种病症所取的名字。它从心脏部位开始向全身扩散,不仅是皮肤上有黑红颜色的菌斑那么简单,到了最后就连内脏都会被腐蚀殆尽。 曾与恶魔契约然后堕入地狱的强大人类不会被魔气侵扰,他们能维持人型生物的形态在地狱中来去自如,恶魔称他们为“堕落者”。如今堕落者势力已经能跟地狱土生土长的纯恶魔分庭抗礼,地狱四方王已经有两位是堕落者,十六魔将的席位也快被他们取得半数。 而很多人类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他们往往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让低等魔物寄生,虽然模样大多丑陋,但好处是能最大限度地保留自我。 再来就是奴隶船喜欢招揽的乘客,他们本身弱小,在无意间堕入地狱,为了活下去只能选择乘坐奴隶船漂洋过海,依附强大的恶魔或者堕落者而生存,这些高位者会把很微弱的力量传给他们,然后签订严苛的契约让这些人成为奴隶,到那个时候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不再属于人类自己,但总有许多人为了活下去而选择支付一切。 在暗夜风暴号上的则是最后一种人,他们不愿终生丑陋,不愿失去自我,更没有克服环境的力量,唯一仅剩的勇气令他们选择乘坐奴隶船返程,趁着痛苦地死去前回到地狱边境寻找重返人间的办法。 莱亚尔的情况却不同于以上所有人,他在几天前从一个棺材里苏醒,身体马上出现红斑症的症状,他用身上的昂贵衣饰换取一张前往地狱边境的船票,在弄懂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以前他的首要目标是离开地狱。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所躺的棺木,除了奢华如艺术品之外,里面没有任何能帮他想起自己身份的东西。莱亚尔记得地狱边境的路,也能很轻易地看出方才被船长拖出去的那两个人确实是会魔法的真货,可他却还是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连是谁为他“入殓”都不知道。 这也许是契约的后遗症,他可能曾是某个恶魔领主的奴隶,而且是混得比较好的那种,否则不能解释棺木和他的衣服为何如此华贵,总之阴差阳错之下他没有死成,契约却失效了,他一无所知地醒来,准备开始自己的第二次人生。 显然他需要动作快点,否则在没摸到地狱之门前他就又要回归尘土了。 外面的风浪小了不少,这让船舱里惶然的窃窃私语声都渐渐平息下来。莱亚尔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一大块,因为没人想待在魔晶矿废料旁边,它的辐射能量会让普通人更快地迎来死亡。但莱亚尔不在乎,魔晶矿能散发天然的热能,比起红斑扩散、对于现在的他来讲不被冻死是需要克服的第一大难题。 跟无头苍蝇一样的其他人不同,莱亚尔知道一个地狱之门的位置,他计算了一下,自己能在被腐蚀殆尽前回到人间,时间绰绰有余。只不过据他所知那道门残留的能量只能再够一个人通过,否则他还可以试试等船靠岸后说服这些人跟他一起走。 就在莱亚尔估计还有多久能靠岸的时候,他的斗篷里传出微弱的“喵”地一声。 “?” 不一会儿,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拱着斗篷钻了出来。莱亚尔缓慢地眨眨眼,确认了一下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很小的黑毛幼猫。 地狱里不常见到猫咪,这么小的就更稀少了。他的黑色皮毛里没有一丝杂毛,身上干净得发亮,显然不是船上的猫。 就在莱亚尔愣神的功夫,小黑猫三角尾一晃一晃地跳到他的手掌上舒展身体,发出惬意的喵喵叫声。莱亚尔顿时有种这只猫是藏在斗篷里一路跟着他上船的感觉,他忍不住戳戳猫咪的小脑袋,小黑猫耳朵抖了抖,突然发出“呸呸”的声音。 “……”猫应该不会发出这种叫声吧。就在莱亚尔想到这里时,一个有点沉重的物件落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只镶嵌着黑色结晶的戒指,看上去像是被小黑猫从嘴里吐出来的,但莱亚尔知道这不太可能,这枚戒指可比猫嘴大多了。 “咪。”猫跳下莱亚尔的手掌,端坐在那里,纯黑色有一圈金边儿的眼睛盯着他看。 莱亚尔仔细观察起这枚指环,环状结构是不知道材质的一条蛇的形状,蛇口咬着那颗不规则的扁平状黑色结晶,它跟蛇尾连接起来形成封闭的环,是颇为精巧的设计。 除此以外莱亚尔没看出什么名堂,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他把戒指收进口袋,小黑猫不知怎的拍着肉爪爪喵喵叫起来,似乎很不满莱亚尔没有戴上戒指。 “戴上了会怎么样?”莱亚尔问。跟一只小动物说话显得十分滑稽,可他却觉得猫咪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喵呜。” 但遗憾的是莱亚尔听不懂猫要表达什么意思。 出于谨慎他没有去戴,猫咪见莱亚尔态度坚决,耷拉下耳朵重新钻回斗篷里。莱亚尔掀起斗篷,没有发现猫的踪迹。 “……使魔吗?” 莱亚尔不能确定,也许这是他的戒指跟使魔,也许他“死前”是个法师之类的,可一切尚未明朗之前他只能把这些当做猜测,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 二、在地狱,街边拉客的恶魔不要随便理睬 地狱边境是整个地狱外围灰色地带的统称,这里种族混杂得很,势力遍布,没什么价值,是四方王都不愿去插手管理的地方。但这里也是最接近人间的地域,曾经有许多通路能够去往人间,但如今地狱连年下沉,很多通路都被切断了,能被找到的地狱之门只剩下寥寥几处。 暗夜风暴号停靠在克农港,这是地狱边境的第二大港,港口到处都是前往四方王领地的奴隶船。 这里跟莱亚尔记忆中的样子差别很大,他也分辨不出自己的记忆是多少年前的了,记忆的断层令他感到一丝不真实,可也没时间细究。他用身上最后的钱在小摊上买了一份报纸,地狱边境出品的小报通常都是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莱亚尔随意翻了翻,却发现这上面居然报道了一件正经事。 魔典消失了。 地狱魔典,这个名字在莱亚尔看来土味十足。它在不同人手上有着完全不同的形态,出现的年月几乎跟地狱形成的时间相同,既是一件能够增幅魔力的法器也是力量本身的象征。 而魔典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它只会在整个地狱最强的法系职业面前出现,为他所用。 报纸上还科普了魔典的上一任主人是支配地狱东方的君主,有“青魔”之称的纯恶魔地狱大君。他在一百一十二年前天界与地狱之间的大战末期身受重伤,在极度衰弱之下前往虚无陵寝沉眠,等待恢复力量后苏醒。自那之后魔典并未另择主人,而是终日悬于陵寝之上。 可就在几天前,虚无陵寝上方那本古籍形状的魔典却突然消失无踪。 虽然一件魔法物品消不消失跟地狱边境的住民没有太大干系,但很多人也像莱亚尔一样津津有味地读着,权当涨了知识。 莱亚尔把读完的小报顺手给了路边卖糖果的小恶魔,矮小的魔物笑眯眯送给他一包快要融化的、隔着袋子都能闻到廉价香味的糖果作为交换,莱亚尔只好接过来揣着,很快离开了港口。 临近傍晚,做皮肉生意的魔物们纷纷出动,在街道上招揽生意。莱亚尔身上的红斑十分有效地让这些人自动自觉退避三舍,他们很清楚快要死的人类身上自然没有什么钱能压榨。 红斑已经扩散到整个胸口和小部分肩膀,后背大概也不能幸免于难。此时的莱亚尔已经感到呼吸间的烧灼,他要快点出城才行。 这时,他的手被人拉住了。 莱亚尔挣脱了一下,没挣开,只好回过头去。 拉住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比莱亚尔高了大半个头,对方的眼睛很特别,目光深邃,有一圈溶金般的金边嵌在纯黑色的眼眸之上。 显然,这是一只恶魔,还是个颇为人类化的恶魔。在地狱有了堕落者之后,为了交流的方便或者追赶潮流,纯恶魔们纷纷改变外形,用人型生物的形态示人。而因为法则的作用,纯恶魔决定好自己人形态变成什么样以后不可随意更改,他们通常会给自己的外观加上面纹或者一对狰狞的角这种彰显自己身份的东西,因此即使现在地狱里人型生物越来越多,是不是纯恶魔变的也一目了然。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不是这样,他很高大(人类基本长不了这么高),但身上却“干净”得很,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恶魔的配件,看上去完全就只是个英俊的人类。 他站在一家店铺前拉住莱亚尔,后者看了眼店招牌,名叫“夜色沉醉”,听上去就是做那种生意的夜店。 这样的质量还在站街实在太浪费了,但莱亚尔没功夫管这些,对他说:“我没有钱。” 恶魔男人却显得不依不饶,他露出犬齿笑了笑说:“……一点钱就行,买走我。” “……” 没见过这么推销自己的恶魔,莱亚尔的色心被这个邪气的笑容短暂地勾了起来,一边是这个恶魔的相貌实在太合乎他的口味,另一边是自己摇摇欲坠的小命。 莱亚尔只好试图让对方自己放弃,他稍微拉开领口让恶魔看到身上的红斑,又强调了一遍,“我身上没有钱。” 恶魔男人眨眼,指了指莱亚尔的口袋。 莱亚尔想起那枚不知从何而来的戒指,他摇摇头说:“那不是我的东西。” 对方却还是把手伸进他的斗篷口袋,不是去拿戒指,而是拿出那包红色的糖果。 “我要这个。”恶魔咬碎一颗廉价糖果,红色的糖汁和香精味在他唇齿间弥漫。 恶魔凑过去亲了亲莱亚尔的耳朵。 “我叫费林奈。我是你的了。走吧。” 莱亚尔的心里像被一只小钩子勾了那么一下,在怀疑这只强买强卖的恶魔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魅魔基因的时候就被他拽进了小巷子。 …… 小巷子自古以来都是个办事的好地方,但这个名叫费林奈的恶魔把莱亚尔拽进来不是为了这个,他们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里七拐八绕,在莱亚尔晕头转向怀疑对方是要找个地方把他吃了的时候,他们竟然已经出了城。 莱亚尔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你愿意跟我订立契约吗?”他问费林奈。 莱亚尔没有任何魔力,但契约用的空白卷轴却可以随处购买,只要到时候往上写字就行。虽然不知道费林奈的原身是什么,但如果契约成功他就能获得这只恶魔的力量,红斑症自然不再是困扰他的问题,他就能有时间稍微调查一下自己在地狱究竟发生过什么,毕竟一无所知地离去并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莱亚尔不会与别人订立平等契约,但他也觉得费林奈不会答应跟自己签主仆契。 果不其然,费林奈拒绝了。 “我不能跟你契约。” 莱亚尔也没有表现得很失望,只是实话实说,“那谢谢你给我带路,你可以离开了。” 费林奈马上问:“你不要我了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费林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建筑的影子跟着蠕动起来,仿佛活了一般。 莱亚尔对费林奈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只好解释道:“我要去做的事是遇到你之前就决定好的,如果你能跟我建立契约关系,我可以考虑带你一起走。” “我不能跟你契约。”费林奈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我也不能离开地狱。” “什么?” “我答应过……我不能离开。”费林奈的指代很模糊,莱亚尔只能听懂对方答应了某个人不能离开地狱。 “那真是太遗憾了。”说着,莱亚尔兀自往前走去。 恶魔男人两三步就追上了他,“你身上有红斑,所以要回人间对吗。可是边境已经没有地狱之门了。” 莱亚尔停下脚步,看向费林奈,想从他脸上寻找说谎的痕迹。 “怎么可能?” “因为帕普丽塔消失了,魔力的乱流切断边境门,现在只有领地门可以用。” “帕普丽塔?魔典?”莱亚尔怔了怔,心想我怎么会知道魔典的名字。 但如果费林奈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白白浪费时间横渡虚空海。莱亚尔顿时感到一阵挫败的眩晕,摇晃的身体被费林奈眼疾手快的抱住了。 费林奈有一副健壮的身材,但在不用力的时候他的胸肌是松弛的,莱亚尔被他搂得有点心猿意马,只好推开他。 领地门就是四方王领地里的地狱之门,由地狱大君亲自供应魔力,但也只有他们自己的人能够使用。现在要么指望魔典重新出现,要么冒险去领地浑水摸鱼,无论哪一种对莱亚尔来说都很绝望。 左右没有更好的去处,天色渐黑,原本打算露宿荒野的莱亚尔在费林奈的建议下决定回城里去,于是不出半个小时,莱亚尔就又回到了之前遇见费林奈的地方。费林奈从善如流地带着莱亚尔进了夜色沉醉的大门,上楼走到尽头打开一间房门。莱亚尔这才意识到这家不起眼的夜店装潢确实相当考究,以及他怀疑费林奈就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亲自站街,揽客还揽到他这样的穷鬼,也难怪店里几乎没人。 但柔软如云朵的床铺还是让莱亚尔相当满意,他脱掉斗篷,在休息和洗澡之间选择了前者,把自己陷进雪白的被褥中。 “你的原身是什么?”莱亚尔看似随意地问费林奈。纯恶魔的原形态囊括众多,除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和海里游的,可能还有很多人类无法形容的东西。 费林奈把莱亚尔的斗篷从地上捡起来搭在手臂上,没有回答莱亚尔的问题。 莱亚尔换了一个不那么尖锐的问题,“那你从哪里来?” “黑暗森林。”这次的回答倒很快。 可能是费林奈身上人类化的表现太成功,也没有压迫感十足的魔息,莱亚尔并不忌惮他,否则连劣魔都绕道走的他怎么也不会跟一个纯恶魔扯上关系。 黑暗森林在地狱北方,统治那里的是地狱中最强大的存在,没有之一。 北之君主有诸多称号,人们往往称之为“黑兽”,却没有什么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而来自北方的恶魔大多厌恶堕落者,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地狱真正的主人。 “你不讨厌人类吗?”如果是黑暗森林的恶魔,他们厌恶人类和堕落者的基因应该写在骨子里了才对。 费林奈的表情纠结了一瞬,也不知道是不是碍于莱亚尔也是人类的原因,他最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莱亚尔暗笑,心想这只恶魔除了没能契约以外已经表现得相当顺从了,可能在地狱边境单纯的买卖关系更加被这里推崇吧。 莱亚尔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告诉费林奈自己的名字。 “莱亚尔,这是我的名字。一包糖一个晚上?”莱亚尔禁不住去逗他。 “一颗糖一个晚上。” 莱亚尔被逗笑了。纯恶魔很多都带着野兽的思维去思考问题,有些表现会非常地“不人类”,但应该不包括做生意和算数。粗略算算,那包糖果能包下费林奈几十天了。 一时半会儿也算不出到底谁更吃亏。 莱亚尔拍拍床铺身边的位置,“不上来吗。” “……不了。”纠结的表情再度出现在费林奈脸上,莱亚尔把它理解成自己满身红斑的样子太有碍观瞻的意思。 但一包糖买一个恶魔依然是个划算买卖,莱亚尔没去理会他,只想早点休息。至于怎么解决红斑回人间去,那是醒来之后需要考虑的问题。他跟费林奈道了句晚安,把床头的魔晶灯拍灭后很快就睡着了。 而费林奈,他站在那里,目光在灯光熄灭后也一刻不停地盯着莱亚尔。在确认莱亚尔睡着后,他从手里的斗篷口袋里拿出那枚蛇形戒指,半跪在床上捉住莱亚尔的手。 属于第二个人的重量令床铺中央产生一个凹陷,莱亚尔的身体被带得微微侧了过来,没有被惊醒。费林奈想把指环套进莱亚尔的左手食指,可临门一脚时却又顿住了,他在黑暗中思索片刻,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把戒指重新放回原处。 而后,费林奈整个身体融入了阴影之中。 窗外的风声渐渐停了。整个街道陷入诡异的宁静中,还亮着的灯光倏地一下纷纷熄灭,就好像被它们的影子吞噬了。 一切光和热都不存在。 一阵兽吼从远方传来,这种雷鸣却又瞬间近在咫尺。 如果莱亚尔还醒着,他现在能看到一种“比夜更黑”的风景,万物的色彩消失殆尽,无论任何事物都被染得漆黑。 因为红斑症,莱亚尔睡得并不安稳,他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呻吟,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努力睁开眼睛,在意识即将消散前“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东西,那是一只一人多高的兽形生物,不,用生物来形容它确实难以解释,它只有一个漆黑的轮廓,身躯仿佛虚幻得没有实体,又好像深不可测的阴影。它周身狰狞的影子溢散开去,如火焰般不断变幻,两只爪子的部分压着莱亚尔的肩膀,这让莱亚尔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它吃进肚子。 此时意识的弦彻底崩断,莱亚尔再度昏睡过去。 而这只漆黑的野兽只是低下头颅,用近乎温柔的动作蹭了蹭莱亚尔颈侧。 三、在地狱,无妄之灾随时就可能降临,忍着吧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莱亚尔感到自己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抬起一只手,小臂如今已经遍布红斑,每一下呼吸都是阵痛。他身体颤抖着,冒出一层层冷汗,确信自己在入睡前还没有被感染得这么严重。下意识地,他反应过来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费林奈?” 房间里空无一人,外面是一片黑暗。地狱里的自然光是人间而来的散射,它总是很微弱,但也不至于大白天还照不亮街道。虽说不排除莱亚尔一觉睡到了深夜,但他对时间的感知颇有自信,现在是早上。 积攒了一点爬起来的力气,莱亚尔撑起身体挪到窗边,向外看去。 比他想象的极端情况也就是尸横遍野要强一点,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尸体,但也没有半个人影,跟昨天那番热闹景象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凝固的黑暗中到处都模糊不清,莱亚尔眯起眼睛往对面望过去,半开的窗帘里有个羊魔人,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虚空海的大魔出来觅食了? 莱亚尔抽着气双手撑住窗台坐到一旁,只能对现在的状况做出如此推测。克农港本身就是虚空海的港口,海里有生存了成千上万年的恶魔,这些海产品平时的主业是在深海睡大觉,副业就是偶尔醒过来觅食。 活的越长就越挑嘴,这些大魔们对不够自己塞牙的人型生物没有吃的兴趣,但却喜欢品尝他们身上的魔力和精神力,更有甚者,有些恶魔很喜欢吃那些强烈的感情。 愤怒亦或悲伤,恨意或是喜悦。 某个强大的恶魔在睡梦中醒来,挑中这个地方吸了口气,不幸地令莱亚尔的身体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无妄之灾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吧。 莱亚尔扶额,已经没有力气对这种更糟糕的事态做出评价了。 咔哒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费林奈倒是毫发无损地端着一只托盘,见莱亚尔坐在床边还问他:“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莱亚尔虚弱地指指外面的“夜色”,说道:“你没看到?” “看到了,全港口停水停魔能,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才买到人类能吃的饭。”费林奈把托盘放到小桌上,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好,抱起莱亚尔回到床上。 即使比不过身高将近两米的费林奈,莱亚尔作为一个人类也称得上身形高挑。费林奈毫不费力地把他抱过来,轻拿轻放在床铺边缘,把一碗稀粥端到莱亚尔面前。 “……” “……” 两个人面面相觑,场面顿时十分尴尬。莱亚尔挑起一边的眉毛,用“你就给我吃这个?”的神情面对费林奈。 在他这里口腹之欲几乎可以跟性‘欲比肩,莱亚尔即使目前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也很有骨气地拒绝食用没滋没味的食物。 但另一头的费林奈很显然会错了意,他见莱亚尔不接,十分纡尊降贵地捧着碗单膝跪地,有模有样吹吹勺子里的稀粥,把食物送到莱亚尔嘴边。 莱亚尔只好就着费林奈的手吃了几口味道寡淡至极的粥,在疼痛的呼吸间问道,“你平时吃什么,也这么清汤寡水吗?” “直到昨天为止不吃,不过现在已经可以吃了。” “什么都不吃?”原本想调侃一番的莱亚尔惊讶了,他低头观察费林奈衣服里的肌肉轮廓,身材这东西可是跟恶魔本身的力量有直接关系,这身肌肉可不像如他所说。 “多久?” “一百年。” 绝食一百年,莱亚尔看费林奈的目光带上一丝崇敬,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恶魔不食血肉一百年会发生什么?降临奇迹吗?” 费林奈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蹙着眉头,过了一会儿才舒展开来,相当认真地说:“他现在能站在我面前,就已经是奇迹本身。” 莱亚尔哑口无言,他能在费林奈那双纯黑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就仿佛对方眼里只有自己。 有谁能抵抗被如此深情的眼睛注视? 莱亚尔内心惊悸,下意识偏过头不去看他。 是魅惑的法术吗?他身上有什么能被一只恶魔图谋的东西,这身人皮?再美丽也比不上后天捏出来的脸,纯恶魔的样貌大多俊美,不屑用人类的皮囊。 总该不会是为了打牙祭吧,听说红斑病侵蚀的血肉味道糟糕极了,要真是那样那费林奈的口味也太重了。 莱亚尔只好严肃地对费林奈说:“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费林奈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要回人间去。我会陪你,直到你离开我。” 这一回莱亚尔清楚地看到床脚的影子微微跳动,露出跟普通阴影完全不同的锋利轮廓。 像一只骇人的野兽。 莱亚尔只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 同一时间,地狱中心的黑水晶宫,一份损害评估报告被提交给了这里的主人拉夫曼。黑水晶宫平日里是四方王议事和魔将们开会的地方,在没有会议的时候,魔将之一的拉夫曼会代为接收来自地狱边境的报告,劳模一般地处理。 昨天夜里,大半个地狱的住民都听到了那令人战栗的兽吼。拉夫曼看着桌子上这份报告,思考着把它交给黑暗森林让那边提供赔偿会不会让自己死得太快。 百年前的大战过后一直蛰伏在自己领地的黑兽为何突然会去边境散步?这次他弄出的动静太大了,整个克农港停工停业,就因为这位地狱大君在那里留了个脚印。 拉夫曼很不愿意把这件事往魔典消失上联想。帕普丽塔离奇失踪究竟是代表青魔终究因为伤势过重在沉眠中不幸地陨落,还是魔典终于找到了力量凌驾于其上的人呢? 如果是前者,那么一位地狱大君的死去绝对是一件震惊地狱的大事,如果是后者,事情也着实不小。无论怎样,在纯恶魔和堕落者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的现今这都是能够动摇两者势力分布的突发状况。 拉夫曼虽然必须在明面上保持中立,但他是纯恶魔的一份子,自然希望如今微妙的平衡不要被打破。 他盯了一会儿书房顶棚的晶莹吊灯,在被那光泽闪花眼睛之前,他移开视线,还是决定问一下可能知道内幕消息的人。他打开传讯水晶,用手指拨动几下,片刻之后,一个颇为年轻的男性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原身是雕枭的狄诺提亚是青魔的副官,在东之君主沉眠后一直替他打理领地的一切事宜。虽然拉夫曼跟他私交不错,但问出“你家陛下死透了没”这种问题之前他还是三思了一会儿。 “魔典没到其他人手里,那就应该是没死。”狄诺提亚在另一头已经猜出拉夫曼想问什么,回答得非常随意,“也许帕普丽塔是跟着陛下一起消失的。” 拉夫曼捏着自己的小山羊胡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你家陛下已经苏醒了。” “不是所有大魔从沉眠中苏醒都撼天动地恨不得全地狱都知道一样。就比如……黑兽昨天弄出来的动静还不够大吗?”水晶里传来翻阅书本纸张的哗哗声,狄诺提亚又补充道:“还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把他称为‘我家陛下’,我之所以还没被他气死,全都是因为我脾气好。” “辛苦你了,任劳任怨的枭。”拉夫曼苦笑,不知道自己跟狄诺提亚到底谁更应该被评选为最佳劳模。 就在拉夫曼以为对面已经准备切断通讯的时候,狄诺提亚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但如果陛下已经苏醒,他怎么还没去动手。” “对谁动手?”拉夫曼呼吸一滞,“……你是说,黑兽?” “上次大战,黑兽对他做过什么你应该清楚,陛下`身上至少一半的伤可不是天界那帮人造成的。东之权戒‘夜魄’至今还在黑兽手里,只要他动动心思,不出三天就能并吞东地狱,我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你还是担心一下他会不会站在堕落者那边吧。如果我家这位心高气傲的陛下真的苏醒,他第一件事就是杀死黑兽。” ========= ……不要方,是手下脑补能力太强/ 四、在地狱,没听过吊死荆棘传说的都是外乡人 被不情不愿地喂了一碗粥,莱亚尔原本就阴翳的心情更加不美丽了。不过这不妨碍他仔细琢磨费林奈的问题,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信费林奈知道他是谁,他们是旧识,而且一定还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什么”这句话可以思维发散的空间就很大了,从欠钱、骗炮、玩弄感情到血海深仇……仇家这个思路往下想太限制级,莱亚尔决定先略过。 至于其他的可能,费林奈总归不会是他过去的主人,莱亚尔的角色如果是逃跑的仆人,这只恶魔的手段未免太温和了,他没理由跟莱亚尔在这里过家家。 至于最后一种,如果这些所作所为不是伪装,那费林奈就极有可能是他的情人。 纯恶魔和以堕落者为代表的人类之间仿佛一直有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两头泾渭分明,谁都不会吃饱撑的跨到对面去。 “能够站在这里的奇迹”,听上去像是说他原本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 不争气的脑子还是想不起半点关于过去的线索,但莱亚尔被红斑症折磨的身心此刻终于在疲累和疼痛中统一和谐起来帮他思考,那就是无论费林奈跟他的关系到底是我爱你还是我恨你,这只恶魔都不可能让他轻轻松松回人间去。 恶魔的字典里没有放手这个字眼,古往今来因爱生恨的例子不胜枚举。爱意本身就是毒药,他们总是更爱自己,然后折磨别人。 拜克农港全港休业所赐,莱亚尔把费林奈支出去买衣服还没回来。他不懂衣料的区别,只是照着昨天小报上看到的新款式照葫芦画瓢地描述了一遍,费林奈想要买全恐怕需要大半天时间。 主观来讲莱亚尔现在应该离费林奈越远越好,但他没有能够实现逃跑大计的客观方法。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先延缓红斑的蔓延,然后在地狱东西南北四方领地中选择一个,趁人不备溜进门里。 ——在不被费林奈追上的前提下。 这听起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莱亚尔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牌,就是那枚来历不明的戒指。 奴隶船上的黑毛幼猫当时想让他戴上戒指,那时候莱亚尔把逃离地狱当作第一要务而没去理会,如今事情再无转机,假设猫代表愿意帮助他的那一方,他可以冒险试试戴上它,反正也没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出了。 莱亚尔去摸斗篷口袋,抱着最后试试的态度用手指捏着戒托的部分掰动了一下,很遗憾这上面真的没有机关,戒指本身是个魔法物品而非装饰品的可能性非常高。 这真的是他自己的东西吗?莱亚尔毫无跟它产生共鸣的感觉。他比划着戒指的大小,看起来更适合戴在食指或者无名指上,他先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套,却突然在这时顿住了。 他无名指根部有一圈很细很浅的痕迹,更像是疤痕,没有痛感,要不是近距离观察莱亚尔根本不会发现。他仔细看过去,摩挲上面的疤——像满是尖刺的荆棘烙上去的模样,环绕着手指根部围成一枚戒指的形状。 莱亚尔脑海里浮现一个名为吊死荆棘的传说。远古时期地底深处的恶魔领主爱上了一个人类,便令他从人间堕入地狱,惶恐的人类被迫接受恶魔的爱意,却用荆棘吊死了恶魔,但人类没想到的是恶魔早已把一切双手奉上。这个人类获得了恶魔的力量变成堕落者,再也不能回到人间,他曾承诺的爱如枷锁般将他束缚在地底,这令死去的恶魔如尝所愿,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于是不知何时,荆棘成了浪漫的象征,得以彰显地狱扭曲的爱情观。 【这是什么破玩意?】 【听这里的人说,是确定关系的证明。人类的习俗很有意思,居然会弄出这样的东西。】 莱亚尔恍惚,心脏像一口巨钟被狠狠敲了一下,脑海深处的一角被撬开一道缝隙,凌乱的信息一一闪现。 【别忘了你的本源,黑兽。】 【……如果你消失,我会忘记你。你的沉眠无人祝福,也不会有人期待你的苏醒。】 身后传来动静,莱亚尔回过头,看到费林奈单手抱着一个装衣服的袋子,正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费林奈黑眸外围的金边已经变得非常细,整个虹膜黑极了,这样的他让莱亚尔感到极度的危险。 周围影子又躁动起来露出狰狞的姿态,莱亚尔不得不谨慎地后退几步。 看到莱亚尔手里的蛇形戒指,费林奈只是笑了笑,没有上前阻止,而是说:“你一般会把夜魄戴在左手食指上。” 此刻的莱亚尔很有冲动想去看看费林奈无名指上有没有同样的荆棘烙痕,但他忍住了,把蛇形戒指套上手指。 一个传送法阵从莱亚尔脚下升起,风从密闭的房间里扬起来,甚至吹散了愈来愈浓烈的黑影。费林奈被推出风圈形成的范围,在风与影的间隙中扬起下颌,对莱亚尔说,“我很快就去找你。” 莱亚尔叹息般开口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呢,‘影之主’?” 能够支配阴影的恶魔只有那一个。比起黑暗森林的主人和北之君主,影之主在黑兽的诸多称号里不怎么为人所知。 莱亚尔没有来得及听到费林奈的回答,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魔力乱流和空间的挤压感将他带离这个地方。 …… 眨眼间莱亚尔脚下已经是寥落的山丘。他悬浮在半空,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远古地狱里只有原形具备飞行能力的恶魔才能够获得翱翔天际的机会,但随后出现的堕落者却打破了这个规则,能飞不再是鸟儿们的专利。 居高临下的视界极为开阔,莱亚尔觉得曾经的自己可能很习惯这样站在高处俯瞰地狱,往北看去那片广袤地域就是黑暗森林,他现在距离那边相当远,只能隐约看见一片毛茸茸的平坦树冠。地狱中心的黑水晶宫就在西边他视线所及的尽头,宫殿地下是全地狱魔能晶脉最大的一个节点,天界军曾在上次大战试图炸毁那里但没能成功,要不然战争不会结束得那么快。 莱亚尔低下头,他下方是个巨大的空洞,足有一个小型湖泊的大小。垂直而下的洞穴深不可测宛如一张巨口,莱亚尔记忆里还没挖掘出有关这里的信息。他原本预想的是戒指会带他前往一个庇护所之类的地方,再不济周围也该十足安全,直接把他抛到天上是怎么回事?如果解除飞行术垂直往下掉,这个纵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摔死。 莱亚尔缓慢地下降到空洞边缘,他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像身边环绕了一层稀薄的雾气。他乐观地希望这是因为天色渐黑而不是红斑的其中一种症状。他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如果在天上的时候没看错,这里有通往下方的通道,是那种在洞壁上开凿出来的供人型生物行走的阶梯。 摸索了好一会儿莱亚尔才终于踩到第一级阶梯,他摸着洞壁慢慢往下走去,希望自己的运气别再差下去了。 ============= 现在又怂又弱的莱亚尔超好玩,都不想让他恢复了(x 别看费林奈现在这么乖,那是因为现在的莱亚尔禁不起摆弄(摊手 由于作者本身是个起名废,文里的各种名字物品都土味十足大家见谅! 不过费林奈(Felinae)这个名字有寓意,就是猫的意思,这么有寓意自然不是我起的,感谢姬友。 今天准备拉个细纲出来,否则这故事也不知道年底前写不写的完,所以明天可能不更qwq 警告,正经中混着皮的皮皮蛇莱亚尔即将出场/ ========== 五、在地狱,不要以为只有披着人皮的恶魔 在昏暗的视野中,代替视觉的首先是听觉。呜咽的风迎面吹起莱亚尔的头发和衣袍,他只好腾出一只手裹紧斗篷,肩膀蹭着洞壁一路向下。他用力嗅着这里的空气,没有怪味,只闻到扑面而来阴冷潮湿的水汽。 莱亚尔摸了一块石头扔下去,坠落到底层的时间比他想象得要长不少。这里的石头阶梯也同样湿滑,这些也许是雨水,但这样垂直的洞穴形成得太不合理,莱亚尔拒绝弄清楚它的来历,只想快点走到底。 有惊无险地滑倒两次,在莱亚尔以为这些台阶已经没有尽头前他最后一脚终于踏上了平地,也同样收获了浑身湿漉、痉挛的双腿和磨破的手掌。 莱亚尔累到虚脱,一点原路返回的心思都没有了。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就算白日也不会有光照进这么深。他孤零零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弄不清楚方向,只好往他认为前方的方位走了一步,结果差点踩进一个小水洼里。他用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把蛇头拨弄到手指内侧又拨弄回去。这是个他以前没有的小习惯,说明身体记忆在逐渐恢复。 莱亚尔不熟练地念了一个光亮咒,他身上没有魔力,但光亮咒耗费的力量很小,他相信戒指上的晶体不会是块玻璃,他只想点亮戒指,即使是最普通的魔晶里面都该储存够这点魔力。 莱亚尔听着黑暗中滴滴答答的水声,他怀疑自己念错了咒语,结果下一个瞬间白光大炽,莱亚尔猝不及防地紧闭上眼,但视野里还是留下了几乎能晃瞎他的绚丽光斑。他伸出另一只手捂住发光的晶体,让恰到好处的光线从指缝间露出来,就着眼前闪烁的光斑看向四周。 莱亚尔最先看到的是一截跟他差不多高的巨型动物白骨,他凑过去仔细瞧了瞧这块两人粗的弯曲骨头,上面覆盖着斑驳的青苔,没有一丝皮肉,被腐蚀得干干净净。这个形状看上去是某种动物的尾巴,莱亚尔把被光亮咒点亮的戒指举高了一些,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其他部分。 他惊骇地睁大双眼,后退几步,让光能够照射到上方的空间,即使这样这东西的全貌还是没有完全展露,不过也足够看出它究竟有多骇人。 莱亚尔眼前是一副巨大的蛇类尸骸,弯曲盘绕的身躯几乎跟黑色的洞壁融合在一起,看不出到底有多长。蛇头的部分就靠在这个大空洞洞壁另一侧,莱亚尔毫不夸张地估计这条蛇能一口吞下一艘奴隶船。 蛇尸上半部分没有白骨化,还保留着曾经的模样,莱亚尔没看清致命伤到底在哪里,不过这条巨蛇的下半截几乎被啃光了,白骨和皮肉之间的撕咬伤非常显眼,就连骨头上都有凌厉的伤痕。 普通的动物成长不了这么巨大,这是只原身为巨蛇的恶魔。 这副身躯正前方的空地上有一把突兀的石椅,莱亚尔走上前,确认这椅子是用来给人型生物坐的。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石头阶梯那头传来,莱亚尔警觉地照亮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迎面撞上一个幻影。 这道幻影有着跟莱亚尔相同的脸孔。 “他”径直穿过莱亚尔的身体走向蛇躯,步履从容得多,等走到石椅所在的位置时,“他”仰头在遗骸前看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坐下的动作。一个石头椅子的幻影冒出来接住他,跟现实中莱亚尔目光所及的那把椅子重叠在一起。 这是来自过去的幻象,莱亚尔笃定,这些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留在时间内的残骸,也许是这里的魔力立场太过复杂而无意间留下的,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莱亚尔听到幻影在说:“不知名的恶魔,我需要借用你的身躯。你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需要我帮你完成么?” 他在对这条巨蛇发问。莱亚尔看了过去,觉察到不知何时蛇尸也变了模样,重叠的幻影不同于如今,而是变成一副完全被腐蚀殆尽的青白色骸骨。 尸骸自然不会回应他,幻影叹息道:“据说恶魔可以通过沉眠来恢复力量,可一旦彻底死去便会迎来真正的终结,再没有能返回这世间的方法——原来是真的。” 坐在椅子上的幻影又等了一会儿,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之后,他说:“我会善待你的遗骸。” 话音未落幻象便消散殆尽,莱亚尔最后看到的是白骨化的尸骸在静默中枯木回春般渐渐充盈,整副骨架生出新的皮肉。幻影的莱亚尔原地消失,一双巨大的竖瞳蛇目在黑暗中缓缓张开。 人类莱亚尔变成了恶魔莱亚尔。 “原来是这样……” 莱亚尔笑出了声,难怪现在的他与这里格格不入,曾经他是披着这张蛇皮行走地狱的。 他来到地狱借用一副恶魔的皮囊,为了什么? 他现在该穿回它吗。 用恶魔的皮抵御红斑的侵袭,这一定有效,说不定还能借此想起更多事。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拜刚才的幻象所赐,他在这里还找到一个好东西,一扇依然残留魔力的地狱之门隐藏在最后一层石阶背面。 别管那么多了,他该回去,人间才是他的故土,他的家。 光亮咒的效力已经快到尾声,光线暗下来,莱亚尔走到门前伸出手,看到无名指根部的烙印时却像被一根小刺软绵绵地扎进心里。 不疼但是痒得令人不得不在意。 莱亚尔被一股轻飘飘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出门的范围,他苦笑了一下,心里还有点庆幸,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态。 这样一来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 这几天的地狱着实不太平静,就在黑兽出门散步弄得边境鸡飞狗跳的第二天,惊魂未定的地狱住民们马上又迎来下一波惊喜。震颤从地底传来,惊动常年蛰伏于地下的魔物,鸟儿们也被肆虐的魔气惊得乱飞。尤其是东地狱的恶魔们,如果他们有幸刚好站在地表,在身体摇个不停的间歇还能毛骨悚然地感受到自己脚下的土地里有什么庞然大物蜿蜒而过。 这一天,探知到这股熟悉力量复苏的恶魔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地狱东方那座峭壁上的都城。有人在遍地尸骸间纵声大笑,赤色瞳仁里满是狂乱的情绪;有人狠狠推开往自己身上靠的裸`女,灌下一瓶美酒破口大骂;有人在听到动静后不动声色地收拾好满桌古籍,裹紧斗篷融入夜色;有人在举杯庆祝;有人在惶恐不安。 还有人在自己静谧的巢穴里看着手指根上的疤痕心潮起伏。 青魔·地狱大君莱亚尔,这位支配地狱东方的君主自沉眠中苏醒了。 …… 严格意义上来讲,东地狱的都城并不是青魔一手建立的,他在成为地狱大君后图省事“征用”了一位恶魔领主的宫殿,逐渐扩建成现在的样子,并且一直沿用它久远的名字“夜都”。 蛇类在地狱中最耽于享乐,披着蛇皮的莱亚尔多多少少被这条巨蛇残留的本性影响。在他沉眠以前这座都城每一天都上演着永不停歇的盛典,所有人都在狂欢和享乐,宫殿外到处都是鼎沸人声,无论美人美酒、醉人的音乐亦或酣畅淋漓的宴会,只要深陷其中便再无烦恼。 夜都因这群魔的盛宴有了“永不入夜“的盛名,许多人调侃它应该叫“不夜都”。 这让莱亚尔想起自己曾经有个手下提议干脆改名叫“夜不夜都”,那是只羽毛漂亮的白鹫,可惜已经在上次大战中陨落。 如今夜都因君主的沉眠不复当年盛景,到处都静悄悄的。狄诺提亚从堆积成山的案卷中腾出身来,吩咐一众惊慌失措的魔物仆从回去睡觉,自己则一个人慢吞吞地来到正殿门前,此时莱亚尔也刚好用人形态的模样落在正殿前的台阶上,跟狄诺提亚打了照面。 狄诺提亚幽怨地道:“就在一天之前我还信誓旦旦地对黑水晶宫的主人说,青魔陛下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不会成心去扰民。” 可现在呢?闹出来的动静可比黑暗森林那一位还大了。 莱亚尔眨眨眼,一脸无辜地问,“……你是哪位?” “……” 狄诺提亚的脸色变了,起码从莱亚尔的角度观察,对方的表情从难以置信转化为狂喜只用了不到半秒。 “……您的脑壳终于彻底坏掉了。”狄诺提亚把终于两字的字音加得非常重,眼中甚至开始闪出可以卸任的泪花。 “我开玩笑的。好久不见了,枭,我的钱有变少吗?”莱亚尔微笑着击碎他的幻想。 狄诺提亚僵在原地,脸色瞬间黑如炭石。 莱亚尔越过他走进大门,不忘恶意地补充道:“一百年过去了,你掉的毛够不够再塞个枕头?我喜欢你的羽毛做成的靠枕。” 好在身经百战的狄诺提亚立刻收起狼狈的姿态,快步跟上,一副来日方长的嘴脸说道:“陛下您褪下的皮如果拿去卖可是也能为领地创收不少,为什么不贡献一下呢?” 莱亚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老了才脱皮。” 穿过高耸立柱的殿堂,莱亚尔用了一个瞬移魔法快步步入寝殿。随后跟上的副官注意到他手上的权戒,大为不解道:“黑兽把夜魄还给您了,什么时候的事?” 莱亚尔手指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而是温柔地嘱咐道:“去休息吧。” 狄诺提亚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头也不回地告退了。 如莱亚尔所预料的,当他披上这身恶魔的皮囊,随着记忆回归外还顺带附赠了魔力,红斑症状完全消失无踪,他甚至还可以用魔力编制衣服,想起来以前的他精于此道,以便在全`裸和道貌岸然间无缝切换。 寝殿还是老样子,用除尘魔法维持着最洁净的状态。在这里莱亚尔的奢华审美由他庞大的财富支撑,不过他觉得里面夹杂着性格所致的部分,否则他也不会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还坚持花掉口袋里最后一块铜板。 大浴室的水没有放满,但莱亚尔已经迫不及待要享受泡澡的乐趣。他退而求其次地躺进充满热水的高脚浴缸,恶魔的皮囊唯一改变外表的地方就是他的头发变长了,及腰的乌黑长发让他觉得自己多了点多余的重量。浴缸内狭小的空间令小腿和肩膀以上都裸露在外,但莱亚尔这会儿也不再挑剔,他踢着水花,伸出戴权戒的那只手对着正在放水的大浴池遥遥一指,一层薄霜瞬间凝结在水面。八个蛇口龙头依然流淌出热水,他一边维持热水与热水间那层薄薄的冰层在热气作用下毫无破裂的迹象,一边用冰霜在水面上雕花。 雕完的作品被莱亚尔满意地挥挥手化作漫天冰碴儿,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确信自己对魔法的掌控力和精度都在不错的状态。 他手指微张,对着一旁的空气随意地甩了下小臂,这是他召唤帕普丽塔的习惯动作。 但这一回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莱亚尔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从浴缸中坐起来,轻声对空气说道:“小帕,你在闹脾气吗?” 性格跳脱的帕普丽塔喜欢把书页卷成爱心的形状在他身边乱飞。可如今浴室里只有蒸腾的热气和水流声作为错误的回应。 莱亚尔这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地狱魔典没有回应他的召唤。 ========== 诶嘿坚持住日更的势头 六、在地狱,遇到夜袭的恶魔请勿大声尖叫,保持镇定打出去 地狱魔典帕普丽塔是一件性格挑剔的法器,只喜欢被青钢笔尖和边境沼泽特产黑墨水书写。翻页太用力不行,留下折痕更是不可原谅。莱亚尔不止一次想过总有一天要把这本破书吊起来打一顿,可没想到帕普丽塔抢先离开了他。 即使它脾气这么坏,在漫长的时间里也一直都是莱亚尔的伙伴。 在青魔沉眠百年后有更强大的施法者出现在了地狱,魔典受到感召去往新主人身边,即使不愿承认,莱亚尔也不得不遗憾地正视这个事实。 但客观上承认和主观上释怀是两码事,莱亚尔回到卧室,赤脚踩在能覆盖住脚背的长毛地毯上,柔软的雪白兔毛很快被烦躁的莱亚尔踩得纠缠在一起打起了结。魔力编织的黑色睡袍包裹住他的身体,莱亚尔坐到摆在窗边的高背椅上,随手取下一本厚度十足的恶魔学典籍,他半个字没看,只是把它摆在膝盖上然后盯着顶蓬吊灯发呆。 失去魔典他的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个别的法器来当替代品。纯恶魔中的法系职业本来就比堕落者要少,适合他们的法器需要定制,而定制时间通常以十年计。 莱亚尔领教过恶魔工匠的披毛索黡,崩溃的是他们是在不停给自己挑毛病,当年返工无数次最终用光了莱亚尔储备的全部萤火矿石,只因为帕普丽塔嫌弃自己书脊上的压角款式老旧需要更换。 无尽之海工匠团在地狱行踪飘忽不定,但手艺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如果莱亚尔能找到他们,乐观估计四五十年后就能收到成品了。 “喵。” 在这帮追求精益求精的工匠面前,地狱大君也不过是普通客户之一,他们甚至没有会员制度。 …… ……等等,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莱亚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他膝盖上看去,摊开的书本上长出了一只猫,纯黑色,毛茸茸,三角尾一晃一晃。 莱亚尔看也不看,捏了猫咪后颈的软皮把他丢了出去。 这只毛团子化成优美的弧线往门那头飞去,他不屈不挠地轻巧落地,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再次朝莱亚尔跑过来。在距离莱亚尔几步远的地方,小黑猫刷地一下融入地上的影子,莱亚尔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还是被一个结实的怀抱圈在了高背椅狭窄的范围内。 “我来了。” 黑兽,地狱大君费林奈埋首在莱亚尔颈项一侧。他从影子里闪现,浑身赤裸,头发跟眼睛一样漆黑,发尾有点卷曲,莱亚尔揪起他后脑的头发让他远离,冷漠地说道:“不欢迎。” 但在莱亚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费林奈就已经强硬地把一条腿挤进他腿间,他腾出右手折起莱亚尔左边膝盖,把他们中间那本碍事硌人的恶魔学典籍抽手扔出去,啃上莱亚尔的嘴唇。 费林奈的吻更像是在吃人,莱亚尔舌尖被吮`吸得发麻,而且一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就知道费林奈又没注意他锋利犬齿的杀伤性,莱亚尔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莱亚尔被费林奈毫无技巧的亲吻激怒了,他抬手对着这颗脑袋默念精神捶击的咒语,用了三次费林奈才嘶了一声,松开莱亚尔被亲吻得发红的嘴唇。 莱亚尔气喘吁吁,他召来法力丝线缠住费林奈的脖子以防他又突然暴起做点什么。不过从费林奈眼睛上那圈金环推断,他离失去理智还有点距离。 平常魔挨上一下精神捶击就会彻底失去意识,费林奈连着挨了三个精神系法术却连个晃神都没有。他也不是很在乎勒着他脖子的危险丝线,挑`逗似的用手掌心抚摸莱亚尔形状漂亮的膝盖骨。 莱亚尔把目光放在费林奈这只手的无名指上,上面烙着跟自己指根如出一辙的荆棘痕迹。这让莱亚尔觉得有些刺目。 他对费林奈说:“夜都目前不对外迎宾,费林奈陛下。” “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费林奈没理会,而是抛出自己的问题。也许是眼花,提问的时候莱亚尔在费林奈脸上找到了一丝紧张情绪。 “你在我沉眠的时候做了什么?”莱亚尔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他还会醒来。 费林奈装作没听到,因此莱亚尔也不打算回答费林奈的问题。 他眯起眼睛欣赏费林奈的裸`体,这么多年过去了,北之君主在化为人形态的时候还是不愿意穿衣服。 在边境的时候怎么那么乖呢。莱亚尔只能认为这是费林奈怕吓到他不得不妥协的举动。 莱亚尔熟悉费林奈的身体就像熟悉他自己,无论是这张英俊的脸孔还是这副美丽健壮的身躯。 为什么费林奈有着如此人类化的模样?因为这是莱亚尔替他选择的。 费林奈身体的每一处、甚至豪不夸张地说、连一片指甲都迎合莱亚尔的喜好,这是很久以前在费林奈只是一团黑影时自己要求的,莱亚尔低估了他的狡猾,因为如果他不再爱他,费林奈的样子依然可以诱惑到他。 见莱亚尔不打算回答,费林奈偷偷用影子吞噬法力丝线又凑上来。莱亚尔回过神,习惯性抬手去召唤魔典,想起现状后紧急刹住。 费林奈对莱亚尔的动作相当熟悉,他默契地偏头去躲,却没有等到帕普丽塔咋咋唬唬跳出来用书页扇他耳光。 “那本破书呢?” “不关你的事。”莱亚尔把费林奈推出去,揉了揉被掰得酸痛的膝盖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下巴指着窗外,不去看对方明晃晃诱惑他的胸腹肌肉,“是我送你走还是你自己走?” 费林奈听出莱亚尔语气不悦,对他说:“不会有比你更强的施法者。” “我送客了。” 莱亚尔冰冷地扯起嘴角,在费林奈说出下一句话前就把他扔了出去。肆虐的黑影跟咒语碰撞令空间瞬间扭曲,费林奈眼前出现一只寒冰形成的巨手,在被劈头盖脸拍飞之前,他退一步踏入阴影,眼中泛起无奈的笑意。 离开前,费林奈对他说:“我会帮你找到趁手的法器。” 而那双莱亚尔曾经爱极了的黑眸宛如无尽的深潭,幽深得令人迷醉,也同样引人恐惧。 =========== 莱亚尔在穿恶魔皮囊的状态下才是法师,人类状态下没有魔力是普通人(也不普通吧)。 魔杖和法杖这种在这个故事里都算法器的一种,但没人规定法师不能拿锤子和狼牙棒!只要力量值点够,双手巨剑都拿给你看(手动狗头 点评离奇失踪了我是不是以后需要用回复功能,好谜啊 七、在地狱,珍惜每一个省心的上司/下属 地狱之东多山多湖,水汽丰沛,经常下雨。每一个地势低洼的地方到了最后都被水灌满,久而久之这里的魔物纷纷住到高处,把一个个水塘留给那些撒欢的淡水恶魔。 天还没亮,莱亚尔被副官突然的传音砸得回过神。他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现在正手脚发麻。 “有人来访,您要见吗?”枭的声音在莱亚尔脑海里轻轻震荡。如果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去评价,莱亚尔承认狄诺提亚是个称职的副手,需要地狱大君知情的来访者说明对方身份特殊,不是狄诺提亚自己能搞定的角色。 有那么一瞬间莱亚尔以为来的是费林奈,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定了。如果费林奈真的能规规矩矩从正门驾临,那么枭不会说有人来访,而是直接告诉莱亚尔黑兽打进来了。 莱亚尔忍俊不禁,他对狄诺提亚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卖关子了,来的是谁。” “我是怕您的记忆力跟不上这个时代,陛下。您还记得诺林吗?她现在是南方的君主了。” “我记得她是卡西莫的学生,卡西莫死了?” “是的。现在的南地狱由堕落者统治。” 莱亚尔唔了一声。他跟卡西莫交情不深,但同为地狱大君多少有些交集。卡西莫也算纯恶魔中的异类,跟莱亚尔同样是法师,但比起专精法术序列向战法师一边倒的莱亚尔,卡西莫的风格颇为古典,他喜好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写过很多书,大部分都跟砖头一样厚。他同样也是争夺地狱魔典最有力的竞争者,但最终帕普丽塔选择了莱亚尔。 好为人师的地狱大君卡西莫有很多学生,纯恶魔和堕落者各半,诺林则是最优秀的那个。 这个占据四方王其中一席的堕落者大君是位有着知性美的红发女性,莱亚尔对她知之甚少。诺林没有因为等待太久而心生不悦,对莱亚尔做出法师惯用的礼节后说:“我由衷对您的苏醒感到欣喜,莱亚尔陛下。” “我曾听卡西莫提到过,如果他不幸陨落就会指定你接掌他的王座。恭喜你,他会很欣慰的。” 诺林脸上闪过不加掩饰的悲伤,她说,“这从来不是我的愿望。” 莱亚尔点头表示理解,他原本认为卡西莫这种老学究总有一天会对领地的统治甩手不干专心去搞研究,可没想到他的卸任并不是因为退休,而是彻底的死亡。 “没有您幸运,老师在大战时伤势危重,他是在沉眠中陨落。”诺林陷入回忆,“如果您在一开始的表决中就同意参战,说不定……抱歉,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诺林很快收拾好情绪,对莱亚尔微笑道,“我今日来访是希望您能参加下个月举行的四方王会议。” 莱亚尔随意一问,“有很重要的事?” 会议在黑水晶宫举行,四位地狱大君坐在一起讨论诸事——莱亚尔觉得很多事情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他几乎从不出席。 “事关修复界壁。我想如果不告诉您,您又会只派狄诺提亚大人来投个弃权票就走的。” 诺林露出苦笑,她早已对过去青魔的行事风格有所耳闻,又补充道:“上次大战后界壁一直没有修复,万一天界趁此机会再度入侵……很高兴您回来了。” “我知道,边界壁垒一直是我在负责。” 界壁与其说是一层防护罩,把它形容成一张网更为贴切。它笼罩了整个包括边界地带的地狱,虽然有间隙,但能阻挡大部分天界而来的敌人进行大举进攻。之前的大战天界军最终攻破了壁垒,不过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地狱进行反击。 界壁的理念是卡西莫提出的,利用四方王的权戒和地底深处的魔能晶脉连通各地,耗费了无数资源才得以完成,莱亚尔负责启动它并且日常维护。如今想要修复壁垒自然也需要四位君主的支持。 这与莱亚尔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需要界壁尽快修复。 不过…… 莱亚尔问,“即便我能参加,黑暗森林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他是偶尔会去,费林奈可是从来没去过。 诺林笑了一下,眉宇间露出少女般的狡黠,“我相信那一位知道您出席会议就一定也会去的。” …… 卡西莫的人形态原本是个老头子,有段时间他为了做研究天天来找莱亚尔讨要法术材料,突然有天就把自己变年轻了。 “恶魔固定好的外貌形态改变起来很困难,但我已经研究出更便捷的办法。”卡西莫平日里沉默寡言,只有在讨论魔法的时候才像个话痨,他顶着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对莱亚尔叽叽喳喳,莱亚尔那时想卡西莫一定也把嗓音偷偷改过,这比原来那副破锣嗓子好太多了。 “为了你新收的那个学生?你的脸确实比以前强多了。你想对她求爱吗,对着她跳求偶舞什么的。” “你这条坏蛇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卡西莫眼里瞪出烂泥扶不上墙的火光,他一直对帕普丽塔认莱亚尔为主耿耿于怀。 莱亚尔现在想来,那只笨鸟对诺林始终还是疼爱的,地狱之南沦为焦土,地狱大君卡西莫的学生全部殁于同天界的大战,只有诺林被保护起来,在废墟中重建她的老师曾经统治的地方。 遮天的翼龙把地狱之南的土地交给他最自豪的学生,但他没办法再保护她了。 送客之后,莱亚尔对狄诺提亚说:“我要出一趟门。” 他的副官欲言又止,莱亚尔稀奇,这要是寻常时候他已经听到一箩筐对他的指控了。 稍加联想,莱亚尔就猜到是跟诺林的来访有关,“她邀请你回南面去?” 雕枭狄诺提亚是南边出身的恶魔,诺林承袭老师的做派不善于统治,接掌南地狱后必定分身乏术,希望能力出众的狄诺提亚帮助自己管理领地也是理所当然。这种公然挖墙脚的行为莱亚尔并不反感,而他的副官去哪里是他的自由,他的领地从不强留任何人。 狄诺提亚看着莱亚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有点艰难地说;“如果我走了您会不会饿死?您现在还有觅食能力吗?” “…………” 副官已经脑补出空巢老蛇因为找不到吃的饿昏在自己宫殿的地狱惨剧,他捂着嘴不住摇头,“还是算了,我留在这里比较好。” 莱亚尔微笑,“亲爱的枭,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这样的魔吗?” “好色自负,又懒又馋,不就是您的真实写照吗?” ……还好他今天心情不错,否则真的想把这只鸟拔了毛烤来吃。 “如果费林奈…如果黑兽来了,你就告诉他你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我本来就不知道您去哪里。”副官从自己的想象中脱离,暂时打消跳槽想法。他板起脸,一脸希望自家陛下赶紧消失的样子。 这样最好。莱亚尔点头,在苏醒的第二天就又把领地重新交给自己的副官去打理了。 …… 在莱亚尔被红斑症困扰、以人类之身横渡虚空海的旅途中,他在奴隶船上听到这样一个传言: 虚空海之上有一艘航线特殊的奴隶船,这艘船的行踪只在地狱的人类们之间流传。它的船长是个堕落者,他拥有一颗虚空之泪,那是连许多大魔都争相抢夺的魔法宝石。 那宝石也是莱亚尔接下来的目标。虚空之泪是陨落星辰的核心,具有极强的魔力,即使是莱亚尔也只见过一个地方有这样的宝石——帕普丽塔的封面上。 莱亚尔需要修复地狱界壁,他必须有一个跟魔典相当的法器应付随之而来的事态。 那艘奴隶船只让人类登船,莱亚尔放弃迂回地让自己从恶魔再变回人类的想法,而是戴上伪装戒指,这东西在他的宝库里有一箩筐,效果是让自己看上去人畜无害,兼具带有人类气息。 副作用是对魔力的感知会变差。但介于这是在虚空海上,变不变差其实没所谓。如果让地狱的法师投票选出他们最不想在哪里施法,虚空海绝对当之无愧拔得头筹。那片原始海洋不止有诡异的洋流,魔力流动的方式也相当奇特,越强大越复杂的法术越可能出错。有人戏称放一个法术出去可能二百年后能看到法术效果,也可能下一秒就把自己给炸了。 莱亚尔来到边境的港口,不是克农港,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港。此时正值午后,无论是帮工还是等待登船的“货物们”都显得没精打采,一副懒得干活的样子。 莱亚尔没一会儿就打听到他要找的那艘船,幸运的是它就停在这里,此时正在卸货装货。 排队上船的人类有很多,莱亚尔没看到那个传言中的船长身影。他走过去,艞板旁边有个登记处,他报了名字,谎称自己是被黑瘟疫波及不幸堕落地狱的可怜人。 本来他打算讲个至少能把登记员说哭的悲惨故事,可对方不按理出牌,随便写了两笔就让莱亚尔通过了。 下一关,有个异魔正拿着小盒子往人身上扫,在看到莱亚尔后就朝他招呼过来。这是个魔力探测的晶盒,比莱亚尔在之前那艘奴隶船上看到的精度要灵敏得多,看来这个船长也不是信任所有人类。莱亚尔止住自己躲避的冲动,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一个咒语的手势法诀,他清楚只需要调整一小快簧片的位置这玩意就很容易失灵。 不过还没默念完莱亚尔的手就被猛地握住,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想抽出手解释的时候却又怔住,因为他看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费林奈裸着上身,居然穿了裤子。他呼吸有点喘,而且身上出了一层汗。他握着莱亚尔的手对负责检查的异魔说:“我认识这个人,让他上去。” 说完他就松开莱亚尔,走到板条箱堆旁边抬起一人多高的货物往船上搬去。 看样子费林奈不知什么时候成了这艘船的帮工。举着晶盒的异魔吹起口哨,用我都懂的神情让开一条路。 莱亚尔满脑袋问号地走上船。 ============ 姬友说这是性`感猫猫在线搬砖哈哈哈哈xswl 赶紧开始第一个副本,我感觉我要磨叽死了。 法术序列参考的是dnd设定,一个法术序列中能储存多个法术同时或者逐一或者按条件触发,(法术)多(使用)快(效果)好省(时间)。加上魔典强大的辅助计算功能配合他,莱亚尔在阵地战中优势极大,这也是他在失去小帕之后非常不习惯以及不爽的原因之一。 卡西莫的原身是风神翼龙Quetzalcoatlus,想知道具体长什么样的小可爱可以自行谷歌。其实跟故事本身没有太大关系不过还是可以说一下,四方王都是纯恶魔的那一代分别是猫大君(北),蛇大君(东),鸟大君(南),鱼大君(西)。 蛇是泰坦蟒,鸟上面说了是风神翼龙,鱼是利维坦鲸,他们都是地球上各自领域中的顶级掠食者,在这个故事里的地狱中也是~ 点评抽了,不得不用回复回答大家的评论,感觉看着挺闹人的,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多评论,唉,希望点评功能能快点恢复qwq 八、在地狱,以貌取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雷萨号的外观既坚固又漂亮,这让莱亚尔想到自己陈列室那些精美的船模,但从叹息木所制的船体就能看出它绝不是一个花架子。堕入地狱的人类积累财富的速度被很多方面制约,因此莱亚尔猜测这位堕落者船长一定在自己的同族身上赚了不少钱。 船舱干净体面,一个羞答答的海螺男孩带莱亚尔穿过走廊,后者不住地注意脚下仿佛软体动物留下的黏液。 “船上禁止随意走动,如果肚子饿的话可以喊我,我叫安迪。” 莱亚尔被安排进客房,因为没有滑倒在他身上赚一个拥抱,男孩嘱咐几句后就表情失望地离开了。 听船员的闲聊,雷萨号这次的航线是前往虚空海东岸的朱砂群岛,那里不属于四方王领地,岛主是个酷爱豢养瑚瑚精的恶魔主事,他常年向奴隶船购买人类,训练他们照顾自己那堆既像植物又会蠕动的“珊瑚艺术品”,直到目前没传出他拿人类去喂宠物的负面新闻。 中规中矩的航线可配不上传言中“特殊”二字,莱亚尔怀疑有其他猫腻,但没有证据支持。从边境启程的奴隶船不收船费,船主们通常自有一套对于挑选“货物”的标准,他们向未来的买主收取中介费用,有的还会代理订立契约的一干事宜。 雷萨号迟迟没有起航,莱亚尔对整艘船用了一个侦测序列,包含三种不同的侦测法术。他没有找到船长的踪迹,眼前只有内外四处的防护法阵闪着魔法灵光,以及一些异魔散发出的模糊轮廓。没有虚空之泪那闪瞎眼的光芒,莱亚尔不禁怀疑起星辰钻石是否真的藏在此处。船上也没有堕落者的气息,船长压根不在船上,但也可能是他用了法术道具屏蔽了侦测。毕竟法术等级摆在那里,除非莱亚尔创造出一个超高等级的侦测术,否则现有的侦测魔法在很多魔法物品面前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费林奈也没在,否则视野里该出现一团无法检定的阴影,他大概还在下面搬砖。莱亚尔一点也不怀疑是因为那只猫做了点什么雷萨号才刚好停靠在这个港口里被他发现,这里面可操作性太大,总有办法达成目的。费林奈像猫一样很讨厌水,但莱亚尔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伪装成帮工混上船。 “嗒嗒”地敲门声响了起来,刚才那个海螺男孩没走出多远就折返回来,他从门口探出头,局促地想隐藏自己佝偻着的后背上那个能把自己装进去的壳,问道:“你饿了吗?” “恐怕还没有,你刚才已经问过一遍了。”客房里有两张床,莱亚尔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看样子你想聊聊天。” 本来就想要搭话的安迪点点头,一点一点把自己和螺壳挤进门里,他没有坐下,而站在门口绞着手指,怯生生道,“听说你也是因为黑瘟疫堕入地狱的。” 莱亚尔想起自己刚编的故事,没有感动到记录员,却歪打正着在这里收获一名听众。他说:“不过我猜你遭遇的是一百多年前的那场,黑死魔之乱。”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安迪眼圈渐渐红了,像是找到同病相怜的伙伴轻声啜泣。“黑羔羊”是无辜受累而堕落的可怜人类的统称,他们大多会沦为低级魔物的食物,通常命运悲惨。 在人间,因恶魔作祟而爆发的残酷战争中、黑死魔之乱无疑是对整个人间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战争。它的起因是一名人类跟地狱中的大魔订立的契约,恶魔借给人类力量,在人间散播战争与恐惧,而这些负面的因子也不停发酵带来饥荒和瘟疫。那时同样正值天界与地狱的大战,就连人间也饿殍遍野,许多不幸沾染魔气的无辜人类死后都被迫堕入了地狱。 那名罪恶至极的人类死后成为了堕落者但又遭到流放,而那个始作俑者的恶魔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些,莱亚尔目光发冷,但语气依然和缓,“黑死魔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切都过去了。既然已经生存在此,愿苍白之月祝福你在地狱的旅途。” 男孩抹着眼泪问,“苍白之月,那是人间新的信仰吗?” 莱亚尔嗯了一声,跟安迪聊了两句魔乱后的人间,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雷萨号要前往的海岛有位慷慨的恶魔主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里?” 安迪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不过加上死法同样的谜之共鸣,男孩原本就对莱亚尔的好感更上一层楼,自动自觉倒出不少话来。 “船长?他人很好,而且非常厉害,一直在保护船上所有人。有次我们在海上遭遇醒过来觅食的大魔,也是船长打跑了它。”一提到船长,安迪脸上泛起浓浓的崇敬之情。 莱亚尔装作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虚空海的大魔们不喜欢穷折腾,但不代表实力打折,能抵挡住那群海鲜,至少说明这位堕落者船长确实有实力找到虚空之泪。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想要据为己有除了实力还需运气,陆地上恶魔们找了千百年也没有陨落星辰的踪迹,海中则不然,这里面的奥秘太多了。 在安迪离开客房时雷萨号仍未起锚,莱亚尔关上门,回身的时候差点撞到身后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费林奈搭了一件不太合身的外衣,他从地上那些黏黏糊糊的液体上移开目光,对莱亚尔说,“你不需要亲自出手,让你的乌鸦来找也是一样。” 费林奈果然也对虚空之泪的传言有所耳闻。 莱亚尔说,“血鸦所到之处尸骸遍布,他根本不会找东西。而且我是要让全地狱的人都知道帕普丽塔不在我手上了吗?” 费林奈不以为意,“你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我现在在乎了,谢谢。”莱亚尔让费林奈不要挡道,他走过去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空床,不出所料的话费林奈就是他这趟航行的“室友”了,而且还赶不走。 莱亚尔对他说,“你还记得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猫吧。” 猫也许会怕水,黑兽怕水?那就是个笑话。北地狱虽然从没有奴隶船到访,费林奈也用不着为了出海特地搭船,方法有的是。莱亚尔知道问了费林奈也不会说,索性懒得多此一举。 “我也不想让全地狱的人知道我的行踪。而且——”费林奈学莱亚尔刚才的解释给出同样的说辞,他把手伸进舷窗投下的阴影中,从里面拿出一个装着红色晶体的小布包交给莱亚尔。 是那袋“买了”费林奈的糖,但如今里面已经不是甜腻的廉价糖果(莱亚尔猜它们早就融化了),而是替换成形状相似的朱红色宝石。 “一颗糖一个晚上。”费林奈重复一遍自己当时报价,“送货上门。” 莱亚尔无奈,他把这包“糖”收好,听费林奈又说:“那群工匠在黑暗森林。” “无尽之海?”莱亚尔眼睛亮起来,但很快怀疑,“你不会把他们扣下了吧。” “我现在在这里,没人会扣留无尽海工匠。”费林奈一本正经地说。 “哦。” “但他们也暂时离开不了。” ……那还不是一样。 费林奈紧盯着莱亚尔,好像很期待他马上就能决定等此间事了就去自己的地盘,身边的影子飞扬起来。 莱亚尔说,“看你表现。” “没人加工过虚空之泪,你手里有很多虫水晶。” “太丑。它们虽然只差一个等级,但各方面差异都是指数级的,说了你也不懂。”不去细想为什么费林奈会知道自己宝库里的库存,莱亚尔不满道,“我只要最好的。” 莱亚尔不愿放过好不容易掌握工匠团行踪的机会,但他首要目的还是找到星辰钻石,否则就算见到无尽海工匠,他们也会横眉竖目地告诉莱亚尔他们只支持来料加工。 “凭什么不让留在船上!船长呢!我要见船长!” 毫无预兆,甲板的方向传来一阵穿透性极强的怒吼夹带噼里啪啦重物翻倒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费林奈融入黑影变成猫的样子,他拒绝被揣进兜里,蹦到莱亚尔斗篷领口趴在那,露出一个毛乎乎的小脑袋。 不少人都被甲板上传来的动静惊动,莱亚尔凑热闹的动作有点慢,甲板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他站在这些高高矮矮的身影外围,而黑猫则是变本加厉爬到他的头顶上往里面张望。 好事的人类们把甲板围城一个圈,空出的地方分成两派站着几个人。一边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另一边则是个纤细白`皙的少年。 莱亚尔把蹭得他耳朵发痒的猫尾巴扫开,围观这场斗殴。总有人类不想被平白卖掉,这艘船条件很好,生出留下的心思无可厚非。 少年臭着一张脸对怒吼的壮汉道,“你不够格。” “凭什么!这小子都能在船上干活!”壮汉指着少年身后的安迪,后者瑟瑟发抖,恨不得缩进壳里。 少年冷漠地答他,“我说不够就不够,下一个,还有谁。” “滚你X的,我要见船长!”壮汉恼羞成怒,他扑过去,肌肉隆起的手臂挥动拳头眨眼间就要招呼到少年脸上。 扑通一声船边的海面上扬起两米多高的水花,船上的人才意识到那人被扔出去了。 “我就是船长,你有什么意见。”纤细的少年拍拍手上的灰,斜眼睨着刚才跟他叫板的剩下几个人,盯得对方连连后退。 少年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摆手道:“起航了——!” ========== 首楼文案增加了避雷point: 攻受全程粗壮双箭头,这个请放心。 攻非人类甚至非生物。 受人类之身是普通人但有特殊能力。 过团圆节,只能手机码字,争取还是日更,但万一被拖出去玩耍……我也争取每天都更新! 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w 九、在地狱,不动声色地达成目的是一项高阶技能 落水的壮汉最终还是被船长下令捞了上来,经过这么一出没人敢再闹事,少年船长一眼横过来,一瞬间围观人群作鸟兽散。 莱亚尔心里咦了一声,拿手指戳了戳在他头顶上絮窝的毛团,“你早就知道了?” 小黑猫呜咪喵喵地叫了两声当作回答。 那一头船长还在为起航发号施令,他站在一个木箱上(莱亚尔深切怀疑是因为他太矮了,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指挥帮工把最后的一点货物搬上来然后赶人下船。莱亚尔这才知道费林奈打的是临时工,难怪在他头顶作威作福,原来是没资格混上船只能变成猫。 风帆扬起,雷萨号缓缓驶离港口,可能知道船长心情不佳,船员们都按部就班在各自岗位上安静如鸡。少年船长脖子上有个银链子挂坠,吊坠部分隐没在领口里,只有露出的一角边缘闪着光,莱亚尔走近想看得更清楚些,却惊动船长往这边看过来。 少年皱着眉头不满道,“你干什么的。” 黑猫早就从莱亚尔头上跳进斗篷兜帽里藏着,船长没发现有小动物混上来,他上上下下打量莱亚尔,可能是站在木箱上都没眼前这个男人高的原因,船长脸色更臭了,没好气地说,“你死多久了。” “这地方这么可怕,光顾着从羊魔人蹄子下逃命,谁还记得过去多长时间?”莱亚尔配合地故意多想了会儿,“十天?也可能半个月了。” 船长拉起莱亚尔的胳膊看了看,像在评论今天的菜价,“还没有红斑,能卖个好价钱。” 莱亚尔也同时看了少年领口,遮得太严实。 “进船舱里呆着,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找那边那个小笨蛋,”船长翘着拇指指向角落里的安迪,“他会帮你找船医过来看看,不过别抱太大期望,船医生前是个屠户。” 莱亚尔点点头,出海后甲板上风渐渐变大,他裹紧斗篷问:“我叫莱亚尔,怎么称呼您,船长大人?” “杜伊森。”少年满不在乎地道,“一个要把你们卖给恶魔的混蛋船长。用不着记也不许咒我,至少我让你们活长了点。” …… 航行开始的几天倒很新鲜,因为雷萨号的船长兼舵手既有不可貌相的皮囊,也有个喜欢飙船的灵魂。纵有防护法阵抵挡风浪,架不住把船驾驶得恨不得起飞的舵手,每一天船舱里都能听到甲板上传来惨叫和惊呼。 “船长你慢慢慢慢点——!!” “啊啊啊瞭望台有人掉下去了!” “哈哈哈哈都抓紧,我要征服那头的风暴美人儿了!” 起初的吵吵闹闹过两天就变得见怪不怪,航行也枯燥乏味起来。莱亚尔在舱室里研究洋流跟海上魔力乱流的双向影响关系,为防触发船上随便哪处魔法节点的关窍,他不能摘下伪装戒指,只能纸上谈兵地写写画画。 猫趴在莱亚尔大腿上用肉爪爪磨他的裤子,莱亚尔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咪尾巴根部附近的皮毛,黑猫舒服地呼噜呼噜,不停在莱亚尔身上打滚儿。 莱亚尔本以为费林奈搭船有他自己的目的,可这几天他都太安分了,这让莱亚尔怀疑费林奈是不是替他来找虚空之泪的。 应该不会。他清楚费林奈的一贯风格,如果真是如此这只猫会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直接吞掉整个船只把钻石单独吐出来给他。 “安静点。”就算把猫扔到对面床上他也能坚持不懈刷刷刷跑回来,莱亚尔在法术公式计算到关键时刻的时候被烦得不行,他停下笔,最后一次把黑毛幼猫从腿上扒拉下来说:“我想起来上次在虚空海上也有只猫,拿着夜魄非让我戴。” 黑猫猫软软摇晃的尾巴霎时间绷成一根棍,微弱地咪了一声。 “最后怎么改主意了,嗯?说来听听。” 猫咪不叫也不说话,扭头钻进了影子里。 世界终于清静了,莱亚尔重新拿起笔回忆刚才算到了哪,刚有些头绪,一双手臂从他身后环了上来。 “……”还不抵变猫骚扰呢。 莱亚尔为了方便够着舷窗下的小桌写字,坐着时只在床边占了一小块边缘位置,身后空出一大片地方。费林奈屈腿从后面夹住莱亚尔腰侧,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可能是上次在夜都被差点拍飞的回忆不怎么愉快,这回他安分多了,只是安静抱着莱亚尔。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费林奈首先打破了沉默氛围,“如果不把记忆还给你,我怕你会消失。” “人间对我来讲也不算什么故土。不过事实证明我在地狱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我穿越不了地狱之门。”莱亚尔想说他多此一举,“而且你该知道,如果你真要做些什么,我根本阻止不了你吧?” 这个暧昧的气氛下说这种话实在令人浮想联翩,但他们都知道话里的意有所指。费林奈把莱亚尔一边的耳垂含在嘴里,含混道:“你会与我为敌吗?” 不会,只要你还是你。莱亚尔本想回答,到头来却生硬地换了另一个话题:“你能把绯幽给我么。” 即使在莱亚尔面前,费林奈也从未佩戴过北之权戒绯幽。他几乎不以人形态出现在众魔面前,也没有戴戒指的习惯,好在权戒能随意改变外观,莱亚尔就见过卡西莫把自己的权戒变成一根镶宝石的拐棍。 费林奈伸手到窗棱投下的影子里,取出一枚指环放到莱亚尔手中,随意地像是给出去一颗糖。 绯幽明显改变外形变成了符合莱亚尔审美的暗红色宝石戒指。莱亚尔心想着居然这么简单,他试着戴了一下,又摘下来揣进怀里问:“不怕我拿着干坏事?”这简直约等于把整个黑暗森林奉于他手。 “无所谓。绯幽戴在你手上很美。” 莱亚尔禁不住揶揄:“你知道什么是美吗?” 费林奈思索一会儿,“你的样子,就是‘美’。” 这太像毛头小子讨人欢心的惯用伎俩,可莱亚尔偏偏就知道这怕不是费林奈的真心话。他低低笑了起来,“油嘴滑舌完现在你可以重新变成猫了,我想撸软乎乎的肚皮。” …… 单调的海上航行让船上的人们自发开始四处找乐子,不过碍于船长的破脾气和淫威、以及不定时的飙船活动,大家收敛极了,就连一开始那个被扔进水里的壮汉刺头都只是暗搓搓跟人喝酒划拳,不敢再干什么出格的事。 不忙的时候安迪也来找过莱亚尔几次,由于莱亚尔讲故事和编故事的能力同样出众,小男孩津津有味地听了不少人间各地的轶事,而今天的话题他感兴趣极了。 “地狱原本也是人间的一部分吗?天界也是吗?是神令地狱下沉,还把天界升到天空之上的?”安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先后顺序不太对。根据传说,神话时代神因人间有土地变得污秽而选择用神力令那片地域沉降,于是地狱便就此形成,距离人间越来越远,它们藕断丝连,当中的通路就是地狱之门。”莱亚尔耐心地解释,“至于天界的记载却很少,只有一些教会经文里有所记录,我曾有幸得见。听闻那是一片乐土,可其上却寥寥无人。不过也有学说主张此世并无神明,地狱和天界是自然形成的。” “可是天界有天使,人间也有天使信仰。天使不该是神的使者吗?那个学说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安迪明显更信服前一种说法。 “人们只愿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没关系,你可以自己选择。”莱亚尔拍拍安迪的头发,“我倒觉得求同存异没什么不好。” 男孩思索片刻后点点头,他这些天已经跟莱亚尔熟络不少,说话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你知道这么多,在人间一定是个伟大的学者!却因为黑瘟疫堕入地狱,真是太可惜了……” 莱亚尔笑了笑,幽幽道:“其实我还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 “我的堕落是因为死于黑瘟疫没错,在那之前却是被一只美丽的恶魔诱惑了。” 藏在斗篷里正磨爪子的小黑猫听到莱亚尔这么说,耳朵微微动了动。 安迪大张嘴巴哇哦了一下,想象着,“它变成了一个身材火辣的美人爬上你的床了吗?” “他有双深渊般的眼眸,只看一眼我便沉沦其中。”莱亚尔绘声绘色道,“虽然并非自愿得见,可我却发自内心地庆幸和他相遇。” “可那只恶魔现在在哪里?你堕落后他为什么没来找你?” 安迪想到这可能是个悲剧收尾的故事,又准备哭了。 他就在我身边。莱亚尔默想。 “好了别哭,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哭才讲它的。嗯……?杜伊森船长,您也来听故事吗?”刚想安慰的莱亚尔抬头就看到少年船长站在门口露出不同以往怅然若失的神情。 “对不起船长我不该偷懒!” 被船长抓现行的安迪顾不上别的,大喊着抱歉地拖着壳飞逃出门。 莱亚尔解释道:“安迪只是恰到好处的放松了一会儿。船长,您——” “这个世界没有神明。”少年没去管安迪,突然从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莱亚尔默然,他认真去听船长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有感而发,也不知刚才瞎编的故事被听去多少。对方仿佛沉浸于回忆之中,过了好半天才接上自己的话,“如果神真的存在,祂不会放任恶魔为祸人间,就像黑死魔之乱的发生。地狱也不会有这么多黑羔羊,而且……”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心脏的位置上,不再说话。 莱亚尔则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听不真切。 “但也有这样的可能:这个世界的神根本不在乎人类的死活。” ======== 皮皮蛇故事会:一个真假掺杂的小故事,莱亚尔你要是失业可以去学说书w 点评恢复了终于不用回复扰民了! 以及连载一周啦(才一周orz)!写得不好,谢谢各位小可爱来看文,这是我更新下去的直接动力,给你们比心心(≧▽≦) 十、在地狱,恶魔进食时请勿打扰 杜伊森在门口呆立半晌,他有一张可以算得上精致的面容,一点也不像常年在外乘风破浪,安静的时候绝对可以打上美少年的标签。 “是我讲述的故事勾起您的伤心回忆了吗?” 少年船长一言不发瞪着莱亚尔,后者回以无辜的表情。 “船长!” 一阵沉重的步履声传来,雷萨号大副、身宽体胖的瓦涅莎大婶声如洪钟,语气很急,“了望台已经能看到朱砂群岛,咱们到底靠不靠港?还是直接回泪石岛?” 因为视角盲区,大副走过来后才看到门里的莱亚尔,她像是不小心说漏了什么,表情犹疑不定。 泪石岛。莱亚尔不记得这片海域有这样名字的岛屿,他回以和善的微笑,像是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杜伊森很快恢复平日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他冷冷地盯了莱亚尔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决定要不要把这个不对劲的男人扔下船。他转过头对大副说道:“我们靠港。” 地狱总是灰蒙蒙的天空下再美丽的景致也映衬不出。朱砂群岛上有虚空海最大的奴隶市场,岛上建筑群也被这里的恶魔主事修建得十分奢华,这地方远离陆地深入海洋,几乎每一艘走这个航线的奴隶船都需要在这里靠港补给,雷萨号也不例外。而且按照预定行程,雷萨号要这里贩卖它船上的人类货物。 莱亚尔在队伍末尾排队下船,费林奈变成的小黑猫被他扔进衣兜,此时正不满地在里面扭动身体。奴隶船只收取中介费,这场交易的买卖双方是恶魔主人和人类自己,虽说明面上是全凭自愿的双向选择,但人类这一方有红斑症的死亡威胁,只要能订立契约,他们基本上都会贱卖自己,所以买卖成交的价格通常很低。 在莱亚尔下船前,安迪跑过来拉住他的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说:“你、你不要下船好不好?” 莱亚尔回答:“可如果不跟恶魔主人订立契约,我再过几天就会得上红斑症,很快就会死。” 安迪万分不舍,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踮起脚凑到莱亚尔耳边,用生怕被人听见的音量说:“有更好的地方,在那里不会得红斑症。” 莱亚尔眨眨眼,试探道:“泪石岛?” 这回轮到安迪讶异,“你知道?是船长告诉你的?” “是你们家大副不小心说漏嘴被我听见了。更好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也不算是好,但是比这里、唔、温馨,像家一样。”男孩找不到太好的形容词,可眼看下船的队伍越来越短,他急得不行,急促道:“你相信我!一定要回船上来!” 莱亚尔点头承诺,“好。如果没有合适的去处,我很快就回来。” 雷萨号上没有虚空之泪的线索,那么泪石岛上会有吗。 莱亚尔走下船,转动着手指上的伪装戒指往集市的方向走去。他从没来过这里,除了一些贩卖海产法术材料的摊贩,集市上摆摊的大多都是小恶魔之类的低阶恶魔。他们就是购买人类奴隶的主力,背后都有固定的买家,在这摆摊是给不愿费事露面的恶魔们专门掌眼。 一路上莱亚尔已经被好几个摊贩拦下问价,他用迷惑咒一一把这帮魔打发走,在集市上走走逛逛。 “你怎么还没把自己卖出去。” 循着声音,莱亚尔见杜伊森穿着一套颇为正式的服装侧身站在他前面不远,嫌弃地看着莱亚尔又道:“你这么大个人论斤称都能卖个好价,想什么呢。” 莱亚尔刚想说话,另一个声音就插进来。 “哎呀哎呀,这位难道是杜伊森大人的朋友?” 是个穿执事服的人形恶魔,人脸长得还行,但原身是条身上长满瘤子的比目鱼。莱亚尔看了一眼就辣眼睛地移开视线,听少年船长对恶魔道:“他是我船上的货。” “原来如此。那这位先生愿不愿意赏脸前往麦索尼大人宅邸共进午餐?还请放心,是人类的食物。”比目鱼热情邀请。纯恶魔的声音都带有迷惑性,这是他们作祟人间的基本技能,若是寻常人类这时候早已答应了。 不过这招在订立契约时会被抵消,否则奴隶市场行情岂不大乱。 正好去瞧瞧那条鱿鱼在打什么主意,莱亚尔配合地准备答应,“那我就恭敬不——” “这就不必了吧。”杜伊森打断道,他看着恶魔执事,皮笑肉不笑地说,“主事大人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谈么,让外人参加又是什么意思?在人类的世界里这可是种没有教养的行为。” 比目鱼面上有点挂不住,他强忍着想把眼前这个堕落者一口吞了的冲动,赔笑道,“您说的对。” 少年船长看向莱亚尔,“回船上去,少乱跑。”说完,他就跟着比目鱼一道向岛屿深处走去。 莱亚尔遥遥望着高处的主事宅邸,在想着要不要用个法术偷听那头到底在密谋什么。 “……嗯?费林奈?” 这会功夫他才发现衣兜里已经空空如也,一直被他揣着的小黑猫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地狱边境有七位恶魔主事,麦索尼便是其中之一,他负责管辖朱砂群岛及其周边的广阔海域,在天界与地狱的大战中还曾为北方君主效力。不过黑兽在森林里蛰伏百年,对自己领地外的状况早已漠不关心。 “亲爱的杜伊森,是饭菜不合口味吗,您似乎闷闷不乐。”这位恶魔主事以擅长跟人类打交道而出名。 地面铺就纹样新颖的方砖,餐桌桌布绣着精巧的金线图案,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无窗露台,从上方看去,喷水池里的细碎花瓣又有别样风情。这地方一切装潢都具备人类风格,这也是麦索尼颇为自豪之处,他对外宣称希望每一名人间来客都有宾至如归之感,边境报纸上还曾为此大书特书,如今他俨然成为在恶魔和堕落者之间游走的新潮魔。 杜伊森在长桌另一头享用午餐,恶魔主事自认为对人类已经研究得十分透彻,但依然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 “其实我一直建议您,身为堕落者没有必要做那些奴隶生意,如今四方王领地百废待兴,两位堕落者陛下都十分希望有同族前去助力。” “还是免了。海上很好。”少年船长语气生硬地拒绝,“麦索尼大人什么时候也成为那两位的说客了?” “您说笑,我只是不忍您在外奔波,想帮您寻一个更好的去处。”恶魔主事的声音如乐声般优美,“过些日子黑水晶宫将召开四方王会议,魔将们也将前去。您的实力想必早已能栖身魔将之列,埋没此处岂不是屈才了?” “十六魔将中有黑死魔那种该挫骨扬灰的货色,想必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年冷笑,他放下餐具,并不理会恶魔主事的好意,兀自道:“过港费不会少您一分,希望我们依旧合作愉快,麦索尼大人。” “那些都是小钱,我这还想跟您谈谈大生意呢。岛上的剧院刚刚建成,出演的剧目都是我请人类剧作家写出的好故事,您是否能赏光——” “免了。告辞。” 杜伊森摆摆手,不想再多待一秒,头也不回地走了。 麦索尼追了几步,见对方去意已决便不强留,说些欢迎下次再聊的话就送客了。 不一会儿,刚刚那名比目鱼执事出现在麦索尼身后,态度恭敬地说,“大人,要跟上去吗?” 麦索尼凝视露台外、众多靠港船只中最为显眼的雷萨号,沉吟道:“没查到?” “是。虚空之泪这个传言太过虚无飘渺,而且似乎确实不在杜伊森身上。” “那就派几个人跟上他们的船,看看他到底要去哪。”恶魔主事一脸平和,“他要的补给一次比一次多,早就超过那艘船该用的份量,哈,目中无人的小鬼,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那如果……” “如果真的找到星辰钻石,这个臭小子和这艘船都不用留了,就让虚空海的怀抱接纳他们吧,我会为他吊唁的。”恶魔嘲讽地大笑,已经想象到杜伊森和他的船最后的下场。 “那我们还继续跟堕落者做生意吗,您知道您的海域可从来没出现过事故。” 麦索尼说,“为什么不?事故的发生着实令人遗憾,等慷慨和善的麦索尼大人发表一次痛定思痛后的讲话,人类们还是会把我当成他们的坚实盟友,哈。若不是黑兽那边在大战后突然没了消息,原本我还能站在纯恶魔这一边。既然黑暗森林的主人没信守承诺给我想要的,那就对不起了。” 执事欲言又止,“您这……” “身为恶魔又怎样?看着吧,四方王的宝座最终都会落入堕落者之手。”麦索尼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酒,“黑兽暂且不论,青魔刚刚苏醒不久,他才是最薄弱的一环。有句人类的话怎么说的来着?‘蚁穴溃堤’。” 麦索尼吩咐身后的执事替他拿新的酒来,又想起一件事,“你说刚刚在集市上看见一个漂亮男人被杜伊森赶回船上了?其他人都杀了,只把这个人带回来给我。” 身后迟迟没有回应的动静,麦索尼不耐烦地转过身,“你怎么回——?!?” 站在那里的执事头颅不知什么时候像一堆果酱一样被捏了个粉碎,血猛地喷了出来,人形恶魔的身体摇摇晃晃,紧接着颓然倾倒。 “什么人!”麦索尼摔开手里的杯子,警觉地四处搜索行凶者的踪迹,“杜伊森?出来!” 但是整个餐厅里别说喘气的,除了他和已经没了气息的执事以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来人,都滚进来!”恶魔主事脸色阴晴不定,地狱边境虽然纷争不断,但还没有谁有胆子在主事的府邸里闹事。况且朱砂群岛宛如天然堡垒,要是杜伊森真敢这么做,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抓住这个始作俑者好好折磨一番了。 然而在麦索尼喊了一声以后,他的护卫和部下都没有如他所愿的冲进来,他身边的一切都太安静了,就好像……这座宅邸里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活物了一样。 麦索尼铁青着脸缓缓走向门口,拉开门的动作被拉长了好几秒,然后他瞠目欲裂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几十具尸体被堆在门外,因为他开门的动作有些滑落到他脚边。浓稠的血漫溢开来浸到他的鞋底,这里面的每一张脸他都认得。横陈的尸山令恶魔不住后退,不会是杜伊森,他就算是堕落者也绝不会有这个本事。恶魔不停猜想是谁做下了这些事,对方有多少人马,他几乎能感觉到他们近在咫尺,正用盯着猎物的目光紧盯自己。 “出来!”耐心耗尽的麦索尼怒吼道,却看到那座尸山动了一下…… 不,那是他的幻觉。麦索尼这样想的时候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他连下意识抵挡的时间都没有就感受到肩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紧接着、他看到自己的手臂整个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血没命似的从断口喷洒出来,恶魔摇晃着想要站稳、下一个瞬间他的腿部出现了同样的撕裂感。 他发出不成调的惨叫,失去一条腿后他根本站不稳了,倒在地上的时候才在混乱的意识里捡起自己变回原身的想法,一条数米长长满触腕的深海生物出现在地面上,断肢残缺处汩汩冒着血。 恶魔用腕足贴着地面飞快地往露台移动,下面有个悬崖上的小花园,他跳下去就能落进海中。虽然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但虚空海是他们的领域,他逃得掉。 就在他马上冲到雕刻精美的栏杆前时,麦索尼整条鱿都僵住了,一只还没他身上最小的吸盘大的黑猫蹲坐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带着金色圆圈的猫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恶魔眼中露出极度惊恐的神态,这一幕其实相当滑稽,可当事者却一点笑不出来。 “黑……黑兽……” 地狱中没有猫,如果有人看见,那么那一定就是黑兽的眷属。而如果是一只全身黑色的猫出现在你面前,那可就要更当心了。 黑猫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往前走了一步。那一头,巨大恶魔蠕动庞大身躯屁滚尿流地往后退,却发觉周围猛然间暗了下来——不是光线变暗的天黑,而是那种真正降临的无边黑暗。 猫咪投下的影子拉长扩大渐渐变高,投在墙壁上形成一个张牙舞爪的轮廓。 “放过我,陛下,放过我!”恶魔不住喊道,他陷入令人窒息的恐惧中,所有的腕足都扭曲地挥舞起来。 那片阴影太可怕了,仿佛能将任何东西吸入其中,光是接近就像见到绝望本身。麦索尼感觉自己要疯了,他不停求饶,乞求黑兽放他一条生路,“我愿效忠于您!奉上我所有的财富!领地!一切!饶了我!” 恶魔主事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黑兽会驾临此地,大战时黑兽甚至遣人来找他合作奴隶贸易,虽然后来再无音信,麦索尼也不认为哪里有得罪了他。 但没人能跟黑兽讲道理。 猫缓缓踱步向他走来,蔓延的黑影压上整个空间。像猫科动物尚在玩弄濒死的猎物,影子薄如利刃一根根切下恶魔扭动的腕足。在黑猫深不见底的黑眸注视下,麦索尼的痛觉被无限拉长,以至于发出了更凄厉的喊叫。 猫在安然舔着爪子,飞溅的血和断肢被周围的影子吸收吞噬,他玩了好一会儿割鱿鱼脚的游戏,等到终于乏味时,黑猫变成了人形态的费林奈。 此时的恶魔主事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向自己走来,连叫唤的力气都消耗殆尽。 “难吃。” 费林奈用脚尖踢了一下动弹不了的恶魔,语气和力气都很轻。可就是如此轻微的动作,麦索尼巨大的头颅却被整个扭了下来,他身体里的血和其他体液最后叫嚣着迸发了一次,最终再也没了气息。 阴影蚕食恶魔剩下的肢体,费林奈百无聊赖地随地坐了会儿,像是尚在回味刚刚难以下咽的饭食,脸上面无表情。 ========= 猫猫美食家节目第一集,带你吃遍全地狱—— 嘉宾:大王酸浆鱿Mesonychoteuthis Hamiltoni 猫猫美食家评价:难吃。要莱亚尔抱抱才能开心起来。 暗搓搓改下小灰字,把狗血土味进行到底/ 依然求留言求评论/ 十一、在地狱,藏东西的精髓在于连自己都差点找不到 莱亚尔回到雷萨号上的时候一直在甲板上张望的安迪开心地欢呼起来,拽着他的手不放。 不只莱亚尔,甲板上还多了些新面孔,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都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 可能是彻底把莱亚尔当成了自己人,安迪不再神神秘秘,跟莱亚尔坐在桅杆底下对他讲:“等船长回来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家了!” “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是大副跟船员们从集市上带回来的人,他们在这里签不下契约,没有去处很快就会发红斑了。我们要带大家去泪石岛。”男孩腼腆地笑了,“雷萨号这样救了好多好多人!” “别听他瞎说,在地狱没人能真正被拯救。”一个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杜伊森回来了。 莱亚尔对他微微颔首,“船长,多谢您刚才……” “呕——!!” 却没想到少年船长突然捂着嘴冲到栏杆边开始大吐特吐,就连安迪也张大嘴巴惊讶极了。 “……” 莱亚尔其实真的对自己的脸还算有信心,这是第一个看见后突然就吐的,顿时他有种自己已经跟那条奇丑比目鱼划等号的错觉,内心非常受伤。 “不是冲你。”少年船长让人拿水过来,一边漱口一边呸呸了两声,对莱亚尔摆手,“那条鱿的饭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莱亚尔只好点头表示理解。这时一股异样的气息像发散而来的触角被他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他按着伪装戒指,抬头眺望主事宅邸。船上其他人包括港口上的那些都毫无觉察,正相安无事干着自己的活。安迪见船长和莱亚尔都望着同一个方向,他一头雾水,又不敢问。 杜伊森虽然感觉到不对劲,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斜视着莱亚尔,怀疑道:“你看什么呢。” “看今天天气真好,是个不会碰上风暴的好日子。”莱亚尔十分坦然自若,“您带回来很多补给。” 少年不置可否。他没理身边还有个人,在那自言自语:“雷萨号不能再来这里了,麦索尼必定已经开始起疑。” 那条鱿鱼已经死透了。这件事莱亚尔当然不能告诉杜伊森,只好陪着他一起望天。 雷萨号在港口因恶魔主事离奇失踪引发`骚乱前驶离朱砂群岛。 很快船上就开始了新的一轮人口普查。 莱亚尔没能用故事感动的那名异魔记录员再次出现,在甲板上支起桌子,拿出一本纸张泛黄的厚书册,再次开始他的工作。这次他询问的内容变得相当有指向性。 “生前职业是什么?农夫?会种水稻吗?” “你是厨子?太好了,岛上的饭早就吃腻了,希望你能给我们带来点新菜色。” “诗人。我看看啊……恭喜了,你是泪石岛第一个诗人,等会儿我问问船长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安排给你。” “你问红斑症?放心,在岛上红斑症不是问题。” 这些刚刚登船的人类排着长队等待登记,其他船员也在忙前忙后。莱亚尔斜倚在桅杆边上,同时注意不少熟悉面孔,有些跟他一样从边境出发原本要在朱砂群岛沦为奴隶的人也回到雷萨号上,他们之中有人皮肤上已经显露红斑。 “这些人跟你一样,都是在集市上没把自己卖出去的笨蛋。”杜伊森清闲下来,拿了一个酒瓶来到莱亚尔身边跟他闲聊,“有几个红斑已经快要发到手上了。” “到泪石岛上真的能免疫红斑症?” 既然已经决定带船上的人去泪石岛,杜伊森就不再隐瞒。他看莱亚尔一眼,非常笃定道,“能。” 听到对方这样回答,莱亚尔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甲板上这些人类从记录员嘴里听到岛上的神奇效果,先是哗然,大部分都喜极而泣。 “你怎么挑选能上那座神奇岛屿的人选?”莱亚尔问,“全凭心情?” 少年船长喝了口酒,回答得相当干脆。“看谁快死了。” 红斑症根据每个人体质不同,最短能在一个月内爆发,难怪上船前要问死了多久。 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十分简单粗暴。 这时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向杜伊森走来,在地狱的一路颠沛流离已经看不出她生前妆容的精致,但从虽然凌乱但染烫过的头发和举止来看,这个妇人应该出身不错。 妇人的语调礼貌而温婉。“船长先生,我的丈夫还在朱砂群岛上,您下次前去的时候可否能找到他?我希望能跟他团聚。” “他没跟你在一起,想必已经跟恶魔订立了契约。既然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就别再挤占将死之人的名额了。岛上资源有限。”杜伊森毫不讳言,语气咄咄逼人。“要么放弃天真的想法,要么放弃生命,自己选吧。” 妇人听闻此话,默不作声。她掩盖住遮挡在斗篷里已经布满红斑的手腕,片刻后黯然神伤地对二人行礼回到登记的队伍中。 “那只是座小岛,既不能挽救所有黑羔羊,也不能给人带来更好的生活,只不过是勉强活下去罢了。” 杜伊森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你生前是干什么的?好吧不用问我知道了,你是个说书的。” 他又接道:“你很有学问。我敬重有学问的人,因为我生前就没什么文化。” 莱亚尔以为船长准备讲述他的故事,比如他为什么会堕入地狱之类的,马上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可惜最终杜伊森不按理出牌,连个话头都没开,喝完酒就走了。 …… 这趟旅途后半段的行程终于跟航线诡异搭了边,开始人们尚能知道大致方位。等到有惊无险地穿越几处风暴区和海雾区后,所有人都晕都转向,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杜伊森船长的方向感和经验上,祈祷自己别跟着船一起葬身鱼腹。 “船、船长,我们还有几天能到?” “唔,还有几天吧,快了。” “我怎么觉得雷萨号一直在兜圈……方向真的对吗……” “差不多吧。” “差、差不多……?” 莱亚尔听着诸如此类的对话笑不可抑。费林奈不在他也懒得在船舱呆着,没事就会到甲板上来帮帮忙。他也很好奇杜伊森是怎样辨别方位的,地狱没有星空,魔晶石制成的罗盘在虚空海中大概率是废物。奴隶船航行要依靠海中岛屿当作道标,还没有船敢在海洋深处航行,因为举目四望毫无参照,很快便会迷失方向。 可若不是如此,那座传说之岛也不会这么久还安然无恙地存在吧。 一个极为普通的午后,雷萨号闯进一片风平浪静的海域。船上大部分人如梦初醒般抬头看天,这里不再雾气昭昭,就连空气闻起来都洁净许多。 只有莱亚尔清楚地感觉到方才雷萨号缓慢穿过的那一道无形屏障,惊雷、风暴、迷雾,就连污浊的魔气都被瞬间扫荡而空被阻挡在外。他的皮肤甚至微微刺痛,指尖颤动着,这是反映前方有庞大魔力的直观表现。 这里的空气清新得令他想起人间。 莱亚尔紧盯着不远处的小岛,眼眸亮如星辰,嘴角不由自主弯起弧度。 只有虚空之泪才能撑起如此范围的障壁屏蔽魔气,这气息太过熟悉,就像地狱魔典帕普丽塔尚在他身侧。 他已不再怀疑,星辰钻石就在这座岛上。 ======= 章节安排原因,此章略短。 莱亚尔旅客,你还记得自己的猫被你落在朱砂群岛了吗 十二、在地狱,打扰别人的好事容易被吃掉 泪石岛就像一个人类世界的缩影。 航船缓慢地行进,还有些距离时人们就纷纷来到甲板抻长脖子张望。岛上一片郁郁葱葱,中心位置有座火山湖泊。一部分土地已被开垦,木篱围起的农田和房屋错落有致,还能依稀看到正在建造的风车和水车。 雷萨号第一次靠港,人们怀着对死亡的恐惧登上这艘奴隶船;第二次靠港,他们去又复还,只觉自己已无生的希望;第三次靠港,却像重获新生。即便在船上已经听闻泪石岛的种种奇妙,真正到来之际却依旧难以置信,劫后余生的人类踏上坚实的土地,大口呼吸这里的空气,有些竟痛哭着亲吻地面,就像他们已经回到人间。 岛上早已从灯塔瞭望到雷萨号,一批人聚集在简单修建的停泊港前,等船一靠岸就轻车熟路地登船,轮班、卸货、维持秩序、引导乘客,各自分工明确。 紧绷着脸的少年船长直到这时才在没人注意的地方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立刻恢复凶神恶煞的面目。 “都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女士和孩子先走,往这边走!” 这里的沟通基本靠吼,每一个人都有副大嗓门,船上到处吵吵嚷嚷,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上了船后径直向杜伊森走来,见他苦大仇深的样子,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换一批船员,三天后出发。这回不能再走朱砂群岛,等明天再商量路线。”杜伊森顿了顿,“算了,要不今晚就……” “杜伊森。”大胡子打断他,“你该休息几天。你很清楚你自己并不是堕……” “我没忘。”少年看向雷萨号船尾,好像在期待那里有点什么,但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只有我知道该怎么回来。我不累,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中年男人无言以对,杜伊森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对方别再谈论此事。“走吧,晚上开个欢迎会,欢迎泪石岛的新成员。” 莱亚尔早已在踏上岛屿的一瞬间找到虚空之泪的位置。它就在岛中心那座火山湖深处,也许就是坠落之时的力量让这里形成如此地貌。 他们这些雷萨号的乘客被带到村庄里,有专人负责分发食物安排住处,一切都有条不紊。在最初的喜悦热度退去后,许多人开始担忧起自己的未来。他们害怕这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被奴役,他们的生命依旧收到威胁,只不过奴隶主从恶魔变成人类自己。 “用不着担心。而且你们也没啥别的选择吧?”大胡子中年人在人群中间解释着,“这里所有人都要干活,工作才有饭吃,有专人负责教。孩子也要接受教育……不过我们这有文化的人不多,教不了唱歌跳舞。” 人们哄笑起来,纷纷表示理解,虽然仍有顾虑,面上表情却也变得轻松不少。 等到了傍晚,泪石岛在村庄外围的广场上办了一场欢迎会。 这里食物稀缺,庆典自然也不能铺张,但许多先来者还是拿出平日储藏的好东西与人分享。岛上有意让新成员融入其中,人们在广场上升起篝火,生前学过乐器皮毛的瓦涅莎大婶被人起哄着用简陋乐器演奏了一曲民谣。听过旋律的在小声哼唱、从没听过的也不要紧,他们同样跟着节奏打着拍子。 有人在小声交流岛上的生活,或忧愁或满足,不一会儿也不知是谁最先起了头,几个人站起来跳起并不熟练的舞步,而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们。 大家在人间时来自四面八方,死后聚集在此处。 无星无月的夜空下,虚空海深处,这里有座人类的家园。 莱亚尔在较远的位置席地而坐。他前方是火光,身后是阴影,光影之间他回想着今天看到的岛上种种,眉头皱了起来。 一个高大身影挨着他坐下,是费林奈。莱亚尔闻着他身上的气味,他没有野兽的鼻子因此什么都闻不出来,但好歹没有海腥味,否则他恐怕会因为费林奈吃了条鱿鱼染上味道而拒绝让他靠近。 一切光下影间黑兽皆可支配,所以莱亚尔也没有去问费林奈是怎么追过来的。他们心照不宣地没去谈论岛上的虚空之泪,莱亚尔注视着远处的篝火,触景生情般泛着笑意,声音悠然道:“这里让我想起人间的月湖镇,你还记得吗?仲夏时节,漫天星辰,湖边的焰火,红裙的姑娘……你不让我去跳舞,用影子把我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 莱亚尔笑吟吟扭头去看费林奈。 费林奈有着“莱亚尔牌”的俊美,轮廓硬朗五官精致,不笑的时候冷淡,笑起来却邪气。莱亚尔用目光描摹他的脸庞,短暂的停顿后,他想起了什么,笑容变得勉强起来。 莱亚尔改口,“反正也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费林奈却说:“既然那么遥远的事你都记得,你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 莱亚尔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从什么时候?” “一开始。”莱亚尔见费林奈皱起眉头,伸手过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三要素(注1)之中精神负责承载记忆,只要没有受损就不会有缺失的情况发生。倒是我跟巨蛇之身的契合度变低了。“他估算了一下,“力量只恢复不到一半,可能是那时被圣枪刺中的缘故。” 听到圣枪费林奈眉头一皱,他抓住莱亚尔的手腕,在上面印下滚烫的一吻。 莱亚尔身体微微前倾,语调轻缓道:“我就算沉眠也跟恶魔不同。我只是因为圣枪伤到蛇身令我不得不脱离那具遗骸,灵魂尚未受损。你就算什么都不做我终究还是会醒的。” “几百年后,还是千年以后?我等不了那么久。”费林奈握着莱亚尔的手,“你知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静谧的夜色中,突然,莱亚尔凑过去,在谁都没有注意这头动静的时候亲吻了费林奈的唇角,又很快退开。 “我也不能。所以谢谢你让我回来。” 猝不及防的亲吻令费林奈周围的影子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莱亚尔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眯着眼睛想再亲一口,窸窸窣窣声这时响起,他看过去,只见安迪尴尬局促地站在不远处,红着脸十分不知所措。 虽然安迪没见过费林奈,只当他也是岛上的新成员,可男孩知道船上的时候并没有这号人出现在莱亚尔周围,他自动自觉把费林奈归类到莱亚尔新认识的朋友上,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进展竟然如此迅速。 他试探问:“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可船长有事找你……”最后的声音小极了。 莱亚尔只好保持微笑地把气呼呼想咬人的费林奈丢在原地。 他也有事要找杜伊森谈谈。 安迪把莱亚尔领上雷萨号后就飞也似的离开了。船长室里最大那面墙上钉着占据整面墙壁的海图,上面凌乱地画着许多线条,看上去这里刚刚散会,杜伊森坐在椅子上,脸庞掩藏在烛火的阴影之下。 看到这一幕,同为人类的同理心此时作祟,莱亚尔替这里的人思考着: 永恒的乐园并不存在。 人类在愈加艰苦的条件下就愈发团结,他们在人间时就是如此,事实最终也证明了人类战胜自然建立文明的能力。 尚未温饱之时心中只有填饱肚子的想法,温饱之后呢?一切欲`望都将开始萌芽。随之而来便是等级、纷争、驱逐与杀戮。莱亚尔不认为杜伊森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控制这种事态。更何况还有外面对虚空之泪的传说虎视眈眈的恶魔和堕落者。这份脆弱的平衡,只要有人稍微手痒就能打破。 在少年船长开口前,莱亚尔抢先问他:“如果有那么一天,雷萨号出海遭遇不测没能回来,你让这里的人怎么办?” “没想过,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不就好了。”杜伊森很不耐烦,“你在担心这个?想的可真够远的。我是想问你——” “岛上的人从没暴动过吗?你们是怎么处理异己者的。” “扔进海里喂鱼。”明显感觉到莱亚尔跟之前的不同,杜伊森目光狐疑,“你吃坏东西了?” 莱亚尔冰冷地陈述:“你不是堕落者。” 一时间整个空间都静默下来,唯能听到海浪拍打船体的声响。 空气凝固了半晌,杜伊森问:“你是什么人。”他面无表情,眼底却又深蓝色的光蕴含其中。“那两位堕落者陛下的探子么。” 莱亚尔没理会他的问题,“我最开始就在你船上用了侦测魔法,但丝毫没有堕落者的踪迹。本以为是船长不在船上,可那场骚动让我发现你其实一直都在。” 如今能够自如使用法术的莱亚尔已经可以清楚看到杜伊森身上属于异魔的轮廓。“你伪装成堕落者,他人自认为你强大而不敢招惹。你又不信任堕落者,丝毫没有让他们成为同伴的想法。用雷萨号救助黑羔羊,又想尽力保护他们,但你保护不了多久。” 将莱亚尔当成堕落者的少年船长不由得讥讽着,“越强大的人类越目中无人,视弱者为草芥。人间尚且如此,地狱也是同样。我见过堕入地狱后同族相残的人类。因为饥饿易子而食的父母,高攀恶魔而分道扬镳的情侣,为抢夺契约机会互相残杀的昔日挚友。但也见过品格依旧高尚、不惜牺牲自己的‘好人’。我的确判断不出这里有没有罪大恶极之人,但这不是不去施救的理由。这一切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堕入地狱并非我们自愿,可在这地狱之中,无辜的人又变成了魔鬼。” 杜伊森在片刻间露出既迷茫又落寞的表情,好似摘下伪装太久的面具,他撑起堕落者的伪装,但终究没有与之匹配的力量,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那颗山岩间的宝石带来这片家园,你要夺走它吗?” “不是我要夺走。”莱亚尔叹息,“你没注意到吗?有东西来了。” 少年怔了怔,忽而看到灯塔打来的信号,意思是极度危险。 “你干了什么!”杜伊森勃然大怒。 “我什么都没干。这些东西是跟着雷萨号来的,深海的恶魔有自己的捕猎方式。”莱亚尔已经感觉到他们正在速度极快地接近这片海域,是哪种恶魔他暂且没感知出来,但随之而来的风浪已经令停泊的雷萨号都随之摇摆。 杜伊森脸色铁青奔出船长室,刚准备跳下船让岛上所有人避难就被莱亚尔扯住胳膊差点摔个跟斗,“你干什么!” “我要出海。”莱亚尔说,“不想弄坏你的船,把船舵钥匙给我。” 杜伊森刚想吼开什么玩笑,就发现泪石岛突然一片寂静,乐声和跳舞的动静一下子都消失了。 “你又干了什么!!”少年船长几乎想掐死他了。 “你是想让他们在惊恐绝望中葬身鱼腹,还是带给他们美梦的安眠?”莱亚尔用昏睡咒放倒了岛上所有人,附带一个美梦,距离太远可能准头不太好,希望别有人不小心落水。“钥匙给我,你下船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注意一定要闭上眼睛,别往海面上看。” 杜伊森咬牙切齿,“这是我的船。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我送你去。” 莱亚尔点点头不再劝他,“我防御法术会得不多,你自求多福。” 少年船长懒得理他,雷萨号上没别的船员,他跑前跑后驱动船只驶离港口,向着莱亚尔所指的方向全速前进。 速度太快,海风灌进他嘴里,可杜伊森也不忘大喊道:“你到底是不是来拿宝石的!?” 莱亚尔盯着黑漆漆的海面。“就算我要拿,也先解决了这些海鲜。” ========= 注1:三要素指的是灵魂、肉`体和精神。本文私设精神承载着记忆。 P.S.这群海怪不是鱿鱼派来的,鱿鱼还没来得及派就挂了。 十三、在地狱,法术的实用性和美观性可以兼备 “你究竟是怎么在虚空海上不迷失方向的?”莱亚尔问。 “我看得见。雷萨在海底弄了道标。” “雷萨?” “一条章鱼。也是这艘船的名字。”杜伊森不想说太多,“一只喜欢扒我船尾的章鱼。” 他们没时间闲聊,雷萨号很快便接近了屏障边缘,莱亚尔便走向船头开始施法。 莱亚尔自认缺乏法师素养,他本质上并非一个施法者,无论研究法术还是使用它们都不是为了求知或者探索所谓的“秘仪”。他成为法师只不过是因为刚好获得的这具蛇身具有法术亲和力。古老而死因不明的巨蛇尸骸在“巨口”那座大洞穴中经年累月地埋葬,被地底深处的浓烈魔息腌制入味,加之它本身的力量残留,令莱亚尔在穿上这身蛇皮之后有了施法可能。 那时莱亚尔刚刚进入地狱,疯狂追求强大力量去对抗他的敌人,卡西莫曾指责莱亚尔的做派太极端,他的法术都是为战斗服务的,莱亚尔对此毫不在意,也承认自己确实如此。 第一只深海恶魔自海面冒头的时候,莱亚尔慢悠悠摘下手上的伪装戒指,召来一根火焰箭把它烧成一副骨架残灰。他曾前往地狱尽头炼狱火山中攫取那里的概念火种,因此他使用的火属性魔法并没有明火,而是赋予物体燃烧的概念。无光的火焰箭当空射入恶魔圆锥形的头颅,片刻之后这只巨型生物突然痛苦地翻滚起来张开肉鳍,它虽身处海水之中,可疯狂挥舞的触腕和胴身上还是浮现出烫伤的水泡,冒起好像在被烧焦的烟和气味。恶魔发出洞穿耳膜的尖利嘶吼,布满环具齿的吸盘簇眼看就要荡上雷萨号飘摇的船体,却被法力护盾猛地弹开,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看清楚了吗?冲得太快总是死得很惨。”在这只倒霉的恶魔被无形火焰蚕食成一捧灰后,莱亚尔用下巴指了指海面,笑了。“其他的都在后面呢。” 掌舵的少年船长瞠目结舌,他们虽身处虚空之泪的无形屏障内,可不远处那些海面下方成片的阴影实在令人毛骨悚然,深海中独来独往的恶魔们何时为过同一个目的而成群结队出现过? “泪石岛就等于是一个饵。我们可以期待它们自相残杀,然后只搞定最后那一只。”法力护盾的效果消失,莱亚尔撤下法术,“不过它们很聪明,总有魔想浑水摸鱼趁机袭击岛屿。不小心放过去任何一只这座岛就完了。” 杜伊森问,“有多少?” “很多。”莱亚尔又补充,“你可以把它们理解为一群麦索尼,还比他稍厉害那么一些。” 少年船长顿时黑了一张脸。 莱亚尔往头顶的天空方向使用一个名叫虚拟日光的法术,这个法术效果表现出的景象十分奇特,视野所及范围即刻亮如白昼但法术范围外却仍被黑夜笼罩。他警戒着海面,不过由于刚刚的威慑,那群海鲜目前还不敢轻举妄动。 他趁这个时间做出解释,“这里的魔力循环非常完美,若非如此在这片海域下连我都没有把握使用出法术。虚空之泪既把对人类有害的魔气阻隔在外,又没有令魔力浓度超出他们能够承受的极限。”他看向少年,“我相信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安身之处了。” “但灭顶之灾依然降临了,要么是你夺走它,要么是这些怪物吞噬小岛。”杜伊森看上去十分沮丧,“为什么不直接拿走宝石,你跟它们有仇?” “你听过万灵节么。” “……什么东西?” “万灵节是地狱东方最盛大的节日。有一年这群海鲜不知道受谁蛊惑过来捣乱,把我的节日搞得一团糟。” 少年讶然,“你怎么分辨它们是不是那次捣乱的恶魔?”杜伊森心想,东?那不是纯恶魔的地盘吗。 “这还用分辨吗,它们都长得差不多,总有魔是罪魁祸首。”莱亚尔回答得理所应当。 “……” 莱亚尔叹了口气,又说道:“你所守护的是一个虽然美好但即将破碎的梦。我很好奇你的经历,不过现在没空听你说故事了。”他一抖手腕,一根冰做的魔杖出现在他手中。 杜伊森感受到冰霜的寒意,后退一步。莱亚尔看向海中的小岛,好像在斟酌权衡一些事,但最终他收回视线,对少年船长说道:“它们数量太多,我的力量不比从前,可能会误伤你。如果你不幸殒命,我可以替你救岛上的一个人作为交换。” “一个人?”杜伊森感到非常讽刺,“你能救所有人吗。” “挽救一时还是一生?我做不到。”莱亚尔回答得相当干脆。 少年摇头,“那我根本没法选择。” 莱亚尔倒是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于是就不再问,而是换了个建议,“我把你传送回岛上去吧,上一个非要留在我身边观摩我施法过程的倒霉蛋被魔力乱流绞碎成了渣。”说着,他想了想传送术的咒语,这类非战斗用且没有特殊美感的法术莱亚尔太久没用,有点生疏。 许久没有动静的深海恶魔这时徐徐靠近,雷萨号船身被猛地一撞,船上的两人顿时身体失去平衡,却也眼疾手快地抓住旁边的支撑。本来已经在杜伊森脚下出现轮廓的传送法阵倏地熄灭,莱亚尔冷哼一声举起魔杖,冰霜化为两人多高的巨镰收割了这只找死恶魔的性命。 “小心点后面!”少年船长抓向船舵,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尽量稳住雷萨号方便莱亚尔施法。 没时间再用一次传送术,莱亚尔此时更加怀念帕普丽塔在身边的时候,他的魔典兼具索敌、反制和辅助计算能力,虽然需要消耗庞大魔力,但也好过如今需要左右兼顾。 当务之急是脚底下这些恶魔,莱亚尔决定放弃看顾杜伊森。寒冰巨镰依然在遵照他的意志在雷萨号周围飞舞警戒,但他也知道这种程度没法把这片海域的恶魔清理干净。 “一会儿要是觉得冷,就考虑生个火吧。”莱亚尔说完,来到甲板边缘撑着栏杆翻了出去。 “喂你干嘛!!”杜伊森阻拦不及,莱亚尔已经落了下去。 少年奔向船边,如莱亚尔所说,他感觉到了冷。 杜伊森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莱亚尔当然没有落入水中,一双由浪花形成的手稳稳地托住他的身体,每走一步前方便会有支撑。他悠闲如散步般走到距离海水极近的位置,把手里的寒冰魔杖敲上海面。透明晶莹的杖体一如水中就融化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转瞬之间盈盈流动的海水以莱亚尔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开始徐徐冻结。 浪声暂歇,被冰冻成它们最后的模样。很快冰霜像长着触角般蜿蜒覆盖住这片恶魔肆虐的广阔海域,包括雷萨号的船壁上都积了一层霜雪被冻在原处。可怖的深海怪物们冻在冰层之中动弹不得,极度的严寒令恶魔的血液都被冻结在体内,虚空海曾是它们的主场,如今却宛如一座冰做的囚笼。 若此时有人能在天上俯瞰这片海域,他就会发现这个神奇而残忍的法术把海面冻结成了一片巨大而优美的淡蓝色雪花。 骤降的温度下莱亚尔呼出白气,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轻声说: “我记得这个法术叫做‘霜神花’,确实是个很应景的名字。” 魔力和精神力的双重消耗让莱亚尔感到一阵阵刺痛,既来自于身体也源于头脑。他跟巨蛇之身并不契合的弊端此时显现,使用高阶法术时这种排斥感更甚,但还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莱亚尔知道自己必须习惯这种感觉。他抬起手恢复皮肤上的冻伤,向前走了几步。他正下方的位置正有一只眼睛凸出的深海恶魔,莱亚尔俯视着它,“如果就此罢手,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莱亚尔!是你!莱亚尔!”虚空海的大魔狂转眼珠,尖利嘶吼夹带着威慑精神的力量自冰层之下震荡,莱亚尔无动于衷,但杜伊森已经不得不捂住耳朵。 “是我。从你第一只同伙被我烧成灰烬的时候你们就该认出我了,记性不好的老东西们。”他摊开手掌,空中又出现数根无光的火焰箭,“虚空之泪是我的东西。觊觎它的代价想必你们很清楚,不想永恒入眠的话,今后禁止入侵这片海域。” 恶魔发出桀桀大笑,莱亚尔脚下冰面射出一根细长触腕,他偏头躲过,蹙起眉头用冰镰割断它。 “你冻不住整片海!莱亚尔!懦弱无能的君王!”对严寒有极高耐性的深海恶魔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依旧可以操控仅剩的触手,他厉声叫道:“不想让那个异魔跟着陪葬就解除你的魔法!” 莱亚尔扭过头看向雷萨号,杜伊森周围已经虎视眈眈地浮现几根粗细不一的弯曲腕足,少年船长看都不看丝毫不惧,对莱亚尔大喊:“不能放过它们!” 莱亚尔闭上眼睛,等睁开后他的目光冷得降至冰点。 “你知道上一个威胁我的人下场是什么样么。”莱亚尔眼中闪过浓烈的情绪,不顾威胁地抬起手。 “青魔!解除你的魔法!”这回不只莱亚尔脚下的恶魔,海底而来声音此起彼伏地回荡在整片冰封海域。 莱亚尔充耳不闻,转身给杜伊森套了一个守卫序列。这是他好不容易从脑子角落里抠出来的唯一一个能用来保护他人的法术序列。电光石火间,杜伊森脚下最先启动的是水晶甲胄,它的优点是施放快缺点是太脆,深海恶魔见谈判破裂后瞬间射出触腕撞上护甲,甲胄骤然破裂,杜伊森被冲击的力道刮了个边飞了出去,颈项间闪着光的银链子从衣襟里飞了出来,被紧追而来的细长腕足扯断。 杜伊森被撞飞的刹那间序列中的第二个法术紧随其后地启动,雷萨号猛地一沉,白铜卫士自空中跃下接住少年船长,躬身抵挡住恶魔的进攻。 “铜山,保护好你手里的人。注意轻拿轻放。”概念火就连寒冰都能融化,莱亚尔不能贸然用它消灭冰层下的恶魔,于是便操纵它们一一翦除冒到船上的触手。身披银色甲胄的白铜卫士魔偶在召唤者的命令下无言地一手护住杜伊森,另一手上凝聚出一柄冰霜巨剑抡出满月般的剑影。 莱亚尔用浮空术重新跃上雷萨号,白铜卫士荡开一波腕足的进攻后感应到召唤者接近,便单膝跪地将手里的少年放上甲板。 杜伊森剧烈咳嗽着,口中涌出鲜血,莱亚尔确信刚刚的水晶甲胄已经抵挡住大部分攻击力道,不由得道:“你看上去快要死了,异魔的身体有这么脆弱吗?” “因为、咳咳咳咳咳!”少年把手紧紧按向胸口,咳得说不出话。 那条项链一样的东西?莱亚尔回忆起那道闪光。此时海面上已经缓缓升起白雾,霜神花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莱亚尔不能停顿太久,他思索着下一个对敌法术,刚抬手想要施法,手腕就被牢牢握住了。 “需要帮忙吗?” 第一个故事已经写完了,第十四章就是结尾,但是姬友看过结尾说结得有点匆忙,所以正在修,先放两章上来www ======= 因为是第一章就抛出的设定,这里再啰嗦一下:地狱中的人类主要分四种,第一种是堕落者,他们是生前主动接触恶魔召唤恶魔研究等跟地狱有关知识的法师/炼金术士/黑骑士/恶魔学学者/邪教司祭等等,因为能跟地狱环境正面刚,区区空气污染奈何不了他们。堕落者能够保持还是人类时的肉`体和强大力量; 第二种是劣魔或异魔(通常人类称他们劣魔,恶魔称他们异魔),不太强的那些主动堕入地狱的人士以及黑羔羊们通过物理方式被寄生,装上低等魔物(也有少量高等恶魔)的一部分,然后地狱环境以为他们是原住民而不再侵蚀,通常因为身体零部件奇奇怪怪,不能维持完全人类的外表,意志不坚定的话精神也会渐渐被魔物同化,不怎么环保; 第三种是奴隶或契约者,不想变成异形的第二种人,用魔法方式依附强大恶魔跟他契约抵消侵蚀(通常契约十分不平等),不是所有恶魔都能带得动人类契约,起码实力要能作祟人间搞事的。契约久了人类容易坏掉,肉`体心灵都被完全支配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第四种就是既弱又不想异形有没有恶魔愿意契约只能等死的人类,他们最后一般都会挣扎一下去找地狱之门想回人间,雷萨号主要是救这类人; 其实还有个第五种,刚进地狱就被恶魔吃了的人类,没人为他们发声,所以存在感很低。(你是魔鬼吗) 异魔和契约者谁强谁弱不一定,堕落者几乎碾压所有人。 十四、在地狱,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时无需太过惊奇 “需要帮忙吗?” 身后展露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莱亚尔闭了闭眼,抿起嘴唇,“这就是你出海的目的吧?” 费林奈亲吻莱亚尔被他抓住的这只手犹在发颤的指尖,“刚好有个足够大的饵把这群海鲜都聚在一起,这不是很方便么?你费太多力气了,我来。” 莱亚尔默不作声考虑片刻,最终默许般垂下手,给后面还没弄明白费林奈从哪冒出来的少年船长施加了黑暗视觉。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最好也别呼吸。”莱亚尔叮嘱着,费林奈那头已经放开他的手,轻描淡写地翻下栏杆。 “咳咳、最后一条太强人所难了喂!咳咳咳!”杜伊森包裹在黑暗视觉之下本身就看不到东西,他喘了一会儿,已经咳得没那么厉害,但莱亚尔从气息中就能感觉到杜伊森状况不太好。 “守卫序列已经替你抵挡很多攻击了,这你不能怪我没保护好你。”就连本身只是魔偶的白铜守卫也十分沮丧地原地消散,莱亚尔直接坐到杜伊森旁边,连去瞧一眼费林奈那头的状况都懒得瞧,“看在你快死的份上,你还有什么遗愿需要我帮你完成吗?” “救岛上的人。” “除了这个。” 杜伊森噎了一下,又闷咳几声,“那就在我死后把我的尸体沉入虚空海吧,我答应过雷萨会随他归入海洋的怀抱。” “雷萨到底是谁。” “你很想知道?” “人生的经历是灵魂的缩影。”莱亚尔停顿,“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我出生在一个以渔牧为生的村庄,有天海滩冲上来一只受伤海怪,也就是雷萨。我好奇就把它背回去放到海塘里养着,结果它迷迷糊糊咬了我一口,第二天我就死了,堕入了地狱。”少年说得快速简洁,“故事讲完了。” 莱亚尔做出一个无语的表情,可惜少年船长现在看不到,“那雷萨现在在哪儿?而且你该知道,人类化为异魔后或多或少会受到寄生恶魔的影响,你可能现在早已不是人类时候的自己了。” “我没有被恶魔寄生,是他自愿奉献给我的。”杜伊森虚弱地拉开衣襟,一颗正在微弱跳动的深蓝色心脏嵌在少年单薄的胸腔内,“他在这。” 一根断裂的银链埋进裸露的血管,链条末端是个碎裂的银白小盒,依稀可以看出里面复杂的魔晶齿轮和簧片结构。 “他把他三颗心脏中的一颗给了受伤的我,自己则被袭击雷萨号的恶魔拖进了深海,他们在水下搏斗最终两败俱伤。”少年船长垂下眼帘,“但心脏受损太多,寄生在我体内后也无法救我性命。那时候船上刚好有个神神秘秘的搭船者,他给我弄了这个东西,本来只想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这个不可思议的装置竟然用到了今天。” 莱亚尔没有说话,他认出这个连接心脏的小东西,这等工艺必然出自无尽海工匠之手,看来雷萨号当年让了不得的家伙混上了船。 就在这时,两人都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 “风好像……停了?”少年船长想睁开眼睛,但即使睁眼也被黑暗视觉阻隔了视线。 “嗯。”莱亚尔看向海面,霜神花留下的冰面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那些深海恶魔理应早已脱身,可不知怎的它们动也不动,连嘶吼声都不曾发出。 雷萨号突然坠了下去。 “?!我的船!”杜伊森当然知道自己的船现在正冻在海上,但这种下坠好像船底下突然空了一块,可海水怎会突然消失? 莱亚尔则非常直观地看到了此时发生的一切。天空和海洋都消失无踪,只余下没有边际的黑色,扭曲的空间里别说莱亚尔的法术残留、就连周遭海水都仿佛凝固般被这黑暗一口吞噬,更何况这之中因恐惧而动弹不得的恶魔们。 好歹它们比那条鱿鱼稍有自知之明一些,知晓在黑兽面前求饶和逃跑都没有意义。 “发生了什么?”即使看不见,杜伊森也能从周围的死寂中感到毛骨悚然。 “自视甚高的深海恶魔最后的下场。地狱西方曾是纯恶魔的地盘,如今不也被堕落者占领了么,这些恶魔与曾经的地狱大君雷蒙特同为水族,如今却龟缩海中,到底还是成了别人的食物。”莱亚尔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他见少年一直在眨眼睛想看清状况,马上制止他,“别想着去看,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黑暗中保持自我。” 虽然莱亚尔这样说,但他自己却在目不转睛地凝视这混沌如深渊般的景象。他亮如星辰的眼眸中透着深深的迷恋,就宛如他眼中只容得下这一个事物。 “别不小心把船吞了。”莱亚尔轻声提醒。 少年船长感觉雷萨号好像因为这句话逃过了什么一劫。 犹如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无声的世界终于回归正轨。风浪声再度响起,海域中的凝重感也荡然无存,这时的杜伊森才好好地呼出一口气,随即因心脏而来的剧痛疼得龇牙咧嘴。 黑暗视觉的效果消失,少年船长看到自己的船毫发无伤,海面再没有什么恶魔痕迹。他也不管刚刚究竟怎么回事,只知道危机解除,便脱力地躺下来对莱亚尔继续叙说:“雷萨说他是不小心饿了才咬了我的,也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我。泪石岛是他找到的。” “他……不怎么会变人,变了人以后下半身还是八爪。”少年想起那个场景哭笑不得,“很笨。” “你恨他么。”莱亚尔问。 “一开始我很生气,后来……也许这个地方的确会把我们同化吧。要么是恶魔同化人类,要么反过来。”杜伊森喃喃低语,“也不知道这颗心脏能不能再用,帮我挖出来给瓦涅莎大婶吧,希望这样他们也能看到雷萨在海底留下的道标。这艘船还是要继续航行下去的,直到——啊对了,我都忘记了,你要拿走虚空之泪。” 少年泄气地问:“堕落者是不是都像你这么讨厌?” “我不是堕落者。不过我想应该没有谁比我更惹人厌了。” 杜伊森睁大眼睛仰头望着天穹,懊恼地埋怨着地狱里看不到星星。 莱亚尔笑了笑,“在我的故乡,天上日月都是星辰。” “可地狱连日月也没有。”杜伊森非常不满,“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活着的人能与他们在梦中相见。那恶魔呢?他们也能转生吗。”他虽然要死了,但如果下辈子还能再见到那条喜欢扒他船赖着不走的章鱼也不错。 “很遗憾不能,恶魔一旦死去就是彻底的死亡。恶魔也没有梦境,传说他们唯一的梦是在死后,因此死亡又被称为永恒的入眠。” 莱亚尔安慰他,“也许在死之梦境里,他会梦到你。” “是这样啊,真……可惜啊……” “虽然没搞明白你究竟是谁,不过也谢谢你了……岛上的人会做个好梦吧。” 杜伊森此时已经闭上眼睛。他的模样好像只是睡着了,面目显得相当宁静清远。 不知他是否在梦中见到了想见的人或者魔。 良久后,莱亚尔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盖住少年已经阂上的双目,眺望黑夜中沉眠的泪石岛,悄声说道:“那就让这个梦做得更久一点吧。” 这一天地狱的清晨比往常稍稍明亮了些。泪石岛上的住民自睡梦中徐徐醒来,谁都不记得自己昨夜是怎样睡过去的。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梦!自从来到这以后就从来没做过美梦了!” “我梦到了我的孩子!他们在人间活得很好,太好了,呜呜呜……” “我老婆说让我好好活着,等下辈子还要嫁给我,她在彼岸等着我呢!” “这次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就死了啊!!” “大家都加油吧,既然还活着一天,就努力建设我们的新家园!” “说得对!” “喔喔喔喔!” 鼎沸人声未能穿透的火山湖深处,虚空之泪依然嵌在岩层中静谧地发散它的能量守护这座岛屿。 梦见自己家人的安迪从壳里探出头,揉揉眼角睡眼惺忪,他嘟囔着,“船长去哪了?” 这一边,雷萨号平稳安静地飘荡在海面上。甲板上的杜伊森缓缓睁开眼睛,他做了个蓝色的梦,梦里他在海洋温暖的怀抱中起起伏伏,惬意得难以想象。 少年撑起身体,盖在身上的斗篷滑落下去,露出他胸膛里正有力跳动的蓝色心脏。 完好无损、不再需要装置去搏动的心脏。 杜伊森惊讶地张大嘴巴。 而随着斗篷滑落的还有一根闪着光泽的黑羽。 …… “黑兽闹过的地盘,恐怕很长时间都不会有魔过来惹事了。希望这帮人能坚持久一点,否则我就过来拿走宝石。” 岛屿的另一端,莱亚尔见雷萨号已经渐渐靠近泪石岛海港,在要不要放弃虚空之泪的纠结中最后一次抽身而出。 “你给了那个小异魔一根血鸦的羽毛。”树影里传来费林奈毫无起伏的声音。 “贝拉萨克特会喜欢海上的挑战的,陆地上和天上那些已经被他挑衅得差不多了。至于怎么驯服这只嗜血的恶魔作为保镖,那是杜伊森需要发愁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救他?”成片的树影不断起伏跃动,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这里在大范围闹鬼。 “他有一个高尚的灵魂,即使他不自知。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影子躁动得更加厉害了。 莱亚尔笑起来,“你吃了这么多不觉得撑吗?让我看看你现在是不是变成一个胖子了。” 话音刚落,他眼前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我可以邀请你来我的地方了吗?”面前的男人如此说道。 莱亚尔无奈道:“是替我收拾那帮海鲜的代价?” “不,我就是真心想邀请你去黑暗森林,莱亚尔。”费林奈笑意盈盈。 莱亚尔被这个笑容打败了,只好故作镇定地说:“倒是可以顺便去找无尽海工匠讨价还价,凭什么给一个异魔做东西就不收费,到我这里就敲诈得倾家荡产。” 他给了自己足够的理由,抓住费林奈递过来的手。 虚空海之上,伪装成堕落者的异魔船长依旧在继续着他的航行,神出鬼没的雷萨号满载黑羔羊驶向他们的家园。 他在航行中依然不时回头望向船尾,像是期待那里出现某只扒船的八爪墨鱼,而某一天船尾搭上了一只“专治各种不服”全身黑羽的红眼乌鸦,不过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场梦的航行会持续到不再需要它的时候。 《梦的航行》完。 ======== 第一个故事单元《梦的航行》结束啦,第二个故事《黑暗深处》十一期间奉上——黑兽的地盘黑暗森林、无尽海工匠团和黑兽的秘密w 暂定以后周一到周五更正文,周六日写过去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有变动的话再告诉各位 猫猫美食家节目的第二集嘉宾们是大王乌贼(Architeuthis)xN只,猫猫美食家表示海鲜刺身吃太多非常不爽,责令节目组立刻调整接下来的食谱233 莱亚尔的特殊能力稍微提了一下,恢复手上的冻伤,给矮子船长修复心脏和给白骨化的巨蛇重构血肉都用了这个能力,嗯他其实是个组队时经常划水的奶!这个能力看上去很碉堡其实限制多多 十五、在地狱,面对黑暗森林出身的恶魔,千万不要干一件事 那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把黑暗森林叫成动物园,当然背地里最好也别说。 “你的动物园还是这么热闹。” 在阴影中穿行这种事无论来几次都有别样的感受,包括但不限于视界的扭曲和对于时间的异常感知。莱亚尔牵着费林奈的手从树影间闪现出来,踏上这座原始森林的同时就惊扰到一群正在林子里争地盘的山狗。 也不知费林奈给他森林里的住民留下过什么惊悚印象,山狗们飞也似地撒开蹄子逃窜开去,快得几乎有了残影。莱亚尔认不出这具体是哪里,每当来黑暗森林只要不是直接传送到黑兽巢穴他就必定会迷路,这里的树在莱亚尔看来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根本分辨不出哪是哪。 他只能看向费林奈问:“无尽海工匠都被你关哪儿了?”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关住他们的地方。” “你‘里面’一定关得住。”莱亚尔纠正,不过这话太有歧义,他摇头当自己没说,就想起了无尽海工匠的由来。 远古环境的地狱只有两种地貌,一个是浩瀚如虚空的海洋,一个是无尽黑暗的树海。海洋被称作虚空海直到今天,但无尽如海的森林现在普遍被叫做黑暗森林,面积也没那么大了。久而久之恶魔们都忘记了无尽海工匠其实是最早出身于黑暗森林的一群魔。 费林奈带莱亚尔往前走了几步,拨开灌木遮掩的屏障,一道只比成年人高点的斑驳石头拱门自葱茏树叶间显露,里面则是向下延伸的台阶。 “嗯?你带我去哪?”莱亚尔可不记得黑暗森林有过这么人类风格的建筑。 费林奈不答话。石头阶梯形成的通道不够两个人并排前进,而且还黑漆漆的,莱亚尔把夜魄戴在手上点起光亮,照起来的光在墙壁投下浓重阴影,阴森冷寂。 很快石阶就走到尽头,横向的新通道变得能让两架马车平行驶过。这座风格沉重的地下建筑年头起码有几十年,石料坚固美观,墙壁上的金属灯座镶嵌的都是能消耗百年以上的照明魔晶,这说明人类在修建这里的时候很舍得下本钱。 但莱亚尔依然认为这是个地下监狱而不是什么正经住人的地方。 “这儿不是黑暗森林?” “森林外围。人类在这里建了一座城市,就在你沉眠的时候。” “在你眼皮底下,他们可太有勇气了。”莱亚尔也同时对费林奈还没有不耐烦地毁灭这座城市感到惊奇。“你带我来是要见什么人?你交了人类朋友吗,费林奈?” 费林奈回头,一本正经地告诉莱亚尔:“我没有人类朋友。” 莱亚尔问:“那我呢。” “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挚爱。”费林奈的语气似乎并不确定自己表达的意思够不够准确。他的表情寡淡,配上这番话有种浓浓的画风不符之感,但莱亚尔不在意,他知道费林奈已经很有进步了。 这个高大的黑发男人紧了紧握着莱亚尔指尖的手,他感觉到它们十分冰冷。“这里的人类在地下设立了一个祭台,祭台由暮色石打造,我想它能够缓解你与蛇身难以契合的症状。” “暮色石的祭台?”莱亚尔双眼发亮,那也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虽然不适合当作魔法触媒,却有巩固灵魂凝练肉`体的奇效,什么人会拿珍贵的暮色石只为了做个祭台?真是暴殄天物。 “修建这座城市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莱亚尔十分好奇,但他没等听到费林奈的回答,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如果这是条通向祭祀场所的路,那么刚刚两人走的就是所谓的“神道”,神道运送祭品,尽头是三层楼高带有穹顶的大房间,莱亚尔推测它的屋顶已经来到地上。 石砌建筑既有密不透风的高墙又围了一圈高低不一的立柱,莱亚尔没琢磨明白有何寓意就被费林奈拉到大祭台边上。暮色石在没有温度的时候是冷硬的黑灰色,当温度升高就会越来越透明。莱亚尔对于躺在坚硬地方有种抵触心理,而且这座祭台虽然看上去很干净,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必定发生过献祭,他眼前浮现一个又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类青年动弹不得被拖上祭台截断四肢而死的幻象,他们都年轻英俊,都死于非命。 莱亚尔并非怜悯,但他依然犹豫不决。 “这是块更换过的暮色石,没有用作仪式,我可以抱着你躺上去。”费林奈搂过莱亚尔的肩膀劝导他,“只是睡一觉。” “顺便还做点别的?”莱亚尔怀疑起对方的动机,但他并不恼火,费林奈有所心机说明他已经开始用人类的思维思考问题,只要保持恰到好处,这改变就令人欣喜。 莱亚尔松开费林奈的手,脱下衣服躺了上去。这身便装是为了混上雷萨号临时换的,并非魔力编织,因此就没有快速脱穿的功能。莱亚尔解扣子的动作很慢条斯理,旁边有个虎视眈眈的家伙则更加剧了他的拖延症。原本他就身体冰冷,横腿躺上暮色石祭台时更是被冰得一个激灵。莱亚尔强迫自己仰面躺下去,留心没压到过长的头发。 躺下以后,他很快发现穹顶上的叙事壁画,这幅顶面装饰壁画用特殊的颜料绘制,只在特定角度才能显现,显然这个“特定角度”就是躺在祭台上时。 “……献祭给太古的邪神?”壁画描绘得太过抽象,但莱亚尔也差不多看懂了。这时候费林奈也挤上祭台,如他所讲的那样把莱亚尔抱在怀里。 有一具体温偏高的身体依偎让莱亚尔好受许多,他仰头盯着穹顶上用大片黑色颜料描绘的兽状黑影,它在吞噬万物。画师似乎想尽力表现出这种垂天的压迫感,莱亚尔能感觉到这幅壁画所透出的狂热情绪。 这些人在竭尽所能地具现一个他们疯狂崇拜的存在。 莱亚尔轻轻笑了起来,“有人类、而且是不少人,堕入地狱寻找你的踪迹。然后他们来到这里建立城市,就为了向身处黑暗森林的你祭拜朝圣。” “这些人类擅自这样做,没有任何东西回应过他们。”费林奈把手搭在莱亚尔的腰侧,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 “他们建立城市,献祭祭品,他们崇拜的是真正的你,纯粹的黑兽、邪神、混沌的化身。”莱亚尔捏住费林奈的下颚直视着他,“这块祭坛是你要他们更换的?” 所以他的费林奈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有了不少不求回报的崇拜者。 “我从不回应他们,这只是个巧合。”费林奈认真地承诺。他把莱亚尔推回暮色石上,俯身覆上去。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费林奈亲吻莱亚尔已经不那么冰凉的手,从指尖到掌心,而后带着温度的嘴唇落到桡骨前端微微突起的筋络边上,向着肩膀的方向一路又咬又亲。费林奈半跪在莱亚尔身前,身体挤到他腿间用膝盖蹭着莱亚尔大腿内侧,勃`起的性`器隔着裤子顶在他肚脐的位置。 莱亚尔被他顶撞得不住往后蹭,费林奈恶意地伸出手臂圈住他,两人的腰胯和额头紧贴在一起。 “我想和你交媾,或者用人类的说法,做`爱。”费林奈亲上莱亚尔的嘴唇,撬开他微张的唇齿吮`吸舌尖,“还是做`爱的说法更合适些,交媾更像是为了繁衍。” “你懂得可真多。”莱亚尔笑着讽刺道,回应费林奈不怎么得心应手的亲吻。对他来说禁欲是种难以忍受的行为,费林奈不乱来的时候他从不压抑想要性`交的想法,他的人连同他的身体都令莱亚尔着迷上瘾。 不过以他的经验,到了最后一定会变得不可收拾。 经常领教费林奈脱衣速度之快的莱亚尔拥抱他赤裸的身体,他屈膝分开双腿夹着对方紧绷的腰,费林奈的胸膛比他炽热太多,靠上去就像要融化皮肤,但莱亚尔依然竭尽全力贴上去,用舌尖舔舐费林奈变成淡红色的耳廓,叼着耳垂那块小小的软肉轻轻咬住。“我想起来我沉眠前那一天,你缠着我——” “别提那个时候。”莱亚尔的话勾起不美好的回忆,费林奈一手撑着莱亚尔形状完美的臀瓣,制止性地按压那个窄小入口的边缘,推进一根手指。 这身体太久没有“使用”,突然的异物感令莱亚尔嘶了一声,他稍微抬抬指尖,一小绺温暖的乳色液体见缝插针地包裹住费林奈插进他后`穴的手指帮他开拓身体,莱亚尔索性放松膝盖,由着费林奈的腰肢完全贴近,硬`挺的阴`茎随着顶弄磨蹭莱亚尔的小腹。 莱亚尔伸手去套弄费林奈尺寸可观的性`器,抚摸它,照顾着待会儿要进入他的这根粗长茎体。莱亚尔同样也勃`起了,一只手握不住两根,于是他抓来费林奈闲着的那只手抚慰自己,眼角渐渐泛起情`欲高涨的红色。 都说蛇类是淫`荡生物的代名词,莱亚尔不以蛇族自居,但承认被它影响。填进后`穴的手指加到第二根时他比费林奈还等不急,粗略扩张的穴`口周围泛着润滑过后的水色,莱亚尔感到自己手里这根东西又难耐地胀大一圈,他瞪着费林奈说,“你就不能小一点吗。” “我身上的一切尺寸可都是你决定的。”费林奈的手指在莱亚尔身体里搅动,肠道温润富有弹性,紧紧吮`吸着他的两根手指,这让费林奈一点也不想撤出来,即使是让给自己的另一个部件。 常人可不会有这样的觉悟,莱亚尔哭笑不得地咬了咬费林奈健硕胸肌上那颗淡色乳粒,用手指扯动碾磨另一边,催促他,“你是不是要让它们打一架看看谁厉害?我想要你,费林奈,快点进来。” 说这话时莱亚尔又瞟到穹顶的壁画,那黑色颜料好像能流动一般栩栩如生,莱亚尔神情怪异,不由得道:“我是献给邪神的祭品么?” “不,你是我的爱。我也是你的爱的具现。”费林奈抽出草草扩张的手指,扶着自己青筋跳动的性`器慢慢挤了进去。 粗长器官进入时莱亚尔因钝痛难耐地闷哼一声,他努力容纳它的尺寸,龟`头的部分只进入一半就把穴`口撑得满满当当,费林奈摆着胯顶弄碾磨,这令莱亚尔倒抽着气身体发颤。做`爱时他的身体敏感得要命,费林奈的阴`茎钉住他的身体,莱亚尔的思绪却飘向很远,但很快被费林奈缓慢地抽送惊得回神。 “看着我。”费林奈用带着金边儿的浓黑眼睛看向莱亚尔,他双手撑着莱亚尔腿根进出抽`插,直到阴`茎进了一多半,他亲吻莱亚尔的锁骨对他说,“抱紧我。” 莱亚尔喘息着搂紧他的后背,而后费林奈开始缓缓动作,碾磨那处敏感的突起,准备顶进更深的地方。 ======== 嗨呀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老攻连粉丝团都有了,呵呵呵呵呵 祖国母亲生日快乐,也祝各位国庆假期愉快w 十六、在地狱,邪教徒有的时候比恶魔还可怕 暮色石所带来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它就像一个粘合剂,把莱亚尔的灵魂更紧密地固定在巨蛇遗骸之上。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他没有那么冷了,攀附费林奈的肩膀时还因为对方蛮力的冲撞在他后背留下一道道抓痕。莱亚尔尽力分开腿,被费林奈的动作顶撞得向后仰倒,差点掉下祭台。 “慢、慢点……” 刚说完费林奈就用力顶了一下,莱亚尔被刺激得蜷起脚趾,差点咬了舌头,因为这个深顶一阵恍惚。 费林奈周身的影子从祭台旁边延伸,刀锋般的形状包围暮色石上的两个人。莱亚尔往旁边挥了下手,手掌穿过那片阴影,费林奈为了不让他分心低头用牙齿叼住他一边的乳`头,尖锐的犬齿轻轻厮磨,很快就让它充血硬`挺,被磨得发疼。 “你快咬破了……!”莱亚尔啃上费林奈的喉结以示警告,他双腿盘着费林奈的腰,马上就被下半身而来的挺进干得说不出话。他的后`穴已经完全被费林奈的阴`茎肏开了,肠肉泛出被蹂躏过的红色,括约肌徒劳地收缩夹紧也不能阻止对方的入侵。费林奈掐住他的腰稍微退出来一点后就马上挺进更深,莱亚尔一点喘息机会都没有,他靠上去蹭费林奈鼓胀的胸肌,口干舌燥,敏感的乳尖刮蹭皮肤时留下的触感刺激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唔、费林奈……”莱亚尔很容易就被肏射了,他习惯用后面高`潮更甚于自己的性`器被抚慰。费林奈把整根阴`茎干进最深处之前莱亚尔就颤抖着咬住眼前的肩膀达到性`高`潮,他有点茫然地看着费林奈用手抹去溅在自己腹部的浊液然后舔干净它们。费林奈舌头的触感让莱亚尔非常想要品尝那份柔软,他的确马上这么做了,勾着费林奈的肩膀把手指插进他口中,这个动作令两人连接的地方更加紧密,莱亚尔骑到了费林奈腰上。 手指跟着费林奈温热的舌苔翻搅出水声,莱亚尔撑起膝盖想让深插在自己后`穴里的那玩意别进那么深,却在下一秒被费林奈双手抱着臀瓣朝两边分开,猛地向上一顶,肏熟的后`穴可怜兮兮地又张开一点儿,这回彻底容纳费林奈的性`器。 莱亚尔觉得自己下`身像戳了一根烧红的铁棍,费林奈熟悉他的身体,因此在他动的时候内里的敏感点都会被照顾一遍。莱亚尔挺着腰被自下而上地颠了几下就支撑不住软下来,他小声呻吟倒在费林奈身上,费林奈用牙齿在莱亚尔手指上留下几个调`情的浅浅牙印,把指尖舔弄吮`吸出水声。 莱亚尔被满足的性`欲令身体一阵酥麻,他既想要继续,又怕费林奈失控把他肏昏在这,理智的弦几近崩断。 “够了……啊……停下……”莱亚尔抽出手指俯身吻住费林奈张开的嘴唇,颤抖地想要逃离。 整根性`器没入后`穴色`情地抽`插出水声在一片万籁俱寂之下显得异常有存在感,莱亚尔撑起的身体立刻被费林奈扣住腰肢搂回来,他紧贴莱亚尔耳边轻声说道:“我想一直这样。” 暮色石被两人的温度浸染得变了颜色,莱亚尔朦胧中问道,“一直……哪样?” “让你快乐。”费林奈答道。 莱亚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男人用下半身思考时一切烦恼都会抛诸脑后但并不意味着烦恼不存在了这个高深复杂的问题。他推了推费林奈结实的胸肌,就着对方汗涔涔的躯体配合地沉下腰,在快要被淹没的愉悦中费林奈把握力道肏干好一会儿才射了精,并且意犹未尽地依然半硬着埋在里面,直到被莱亚尔用脚尖踢了两下才松开揉`捏臀`部的手。 莱亚尔知道如果他不喊停,这场性`事能进行到天荒地老。也许有人不信,但他真的试过,恶魔之身体力异于常人,但那时候连着三天都是做`爱让莱亚尔一度有了心理阴影,负责出力的费林奈很无辜,他确实不知疲倦,这让莱亚尔觉得自己差点成为地狱第一条被肏死的蛇。 莱亚尔挪开身体令费林奈的阴`茎滑出肠道。被尺寸离谱的性`器肏过之后他的后`穴一时间没有恢复以往的弹性。他拍开费林奈想要趁机插进去准备第二轮的手指,挪到暮色石祭台另一头脱力地夹紧腿躺下,却不能阻止费林奈射进去的精`液和肠液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在石台上留下一道水痕。 莱亚尔虽然早已把羞耻心抛到天边,但也不忘记说道:“这个祭台以后别再用了。” 他还后知后觉地发现穹顶周围那一圈不知是用来通风还是照明的天窗,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刚刚没人路过听到这里的动静。 莱亚尔坐起身,张开腿把手指伸进去掏挖里面还没流出来的精`液,他用咒语配合自己清理身体,体液会因为乳化作用而流出来。祭台另一头的费林奈盘着腿直勾勾盯着他,似乎很想加入,被莱亚尔一个眼神瞪在原处。 “为什么建造这里的人要砍断祭品的四肢献祭?”莱亚尔不记得黑兽在人间有过喜欢人彘的传说。 费林奈很想说不知道。“听说是因为方便。” “方便?方便干什么……”莱亚尔一愣,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祭品是美丽俊秀的年轻男人。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口味?”莱亚尔的表情意味深长。 “不知道。”费林奈马上撇清,他稍稍靠过来一些。“我也不关心,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来。” 莱亚尔问他,“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会想把我砍断四肢关在这里么?” 费林奈沉默。 “反正只要有洞可以干,有没有四肢其实无所谓不是吗?”莱亚尔循循善诱,想引起费林奈思考,“你心中想带给我的快乐跟这件事本身并不冲突。” 良久以后费林奈否定道:“不。我想要完整的你。”在思考过后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变得令人厌恶,阴影开始蚕食立柱和壁画。 怕费林奈毁掉他还没睡好的暮色石,莱亚尔马上阻止黑影进一步搞破坏。他挥手抹去祭台上的水渍,重新平躺在上面,这时才发觉自己困得眼皮打架。 “我睡一觉,不许做多余的事。”他迫切需要休息。 莱亚尔很快在祭台上阂目,而费林奈尚在思考刚刚的问题,他一动不动地蹙着眉头坐在那,之后悄悄来到莱亚尔身边亲他的嘴角,化为黑影融入祭台下方的影子里不见了踪迹。 莱亚尔其实并没有睡着,即使他困倦得下一秒就能昏死过去,意志也依然支撑他没有入睡。躺在暮色石上的他更能感受到祭品们临死前爆发的强烈情绪,而他发觉这里面并非都是自己所认为的绝望,他们大多恐惧,却心怀喜乐。 祭品也是信徒,他们竟然为自己能被献祭给邪神而感到欣喜若狂。 会想去信奉象征混沌的邪神,基本就是一群疯子。莱亚尔毫无悲悯之心,翻身把自己蜷缩起来,在轻盈的呼吸间挥散祭台周围的残留。 “离开吧,你们的信仰永远不会有所回应。” …… 莱亚尔得到足够的休息,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精神抖擞、给自己弄了身掩人耳目的长袍,这时候费林奈变成的小黑猫从阴影里探出头,啪嗒啪嗒两三下就跳上他肩膀藏进莱亚尔戴着兜帽的头发里,介于它们都是黑色的,这个隐藏效果简直完美。 “古罗在哪儿?它那么大个头,站在树林里能比树冠还高。”不清楚费林奈为什么不大摇大摆去见无尽海工匠,莱亚尔顺着猫爪所指的方向从神道走向另一条向上的岔路,丝毫没理会身后传来的可疑声响。 莱亚尔猜都不用猜,一定是费林奈把整座祭祀场拆了。 提到无尽之海工匠团,大部分恶魔的第一印象应该就是它的那名无论走到哪都极其显眼的巨人成员了。巨人名叫古罗,特点是沉默寡言、闷头干活、除了团长以外谁都不搭理。 也正因为古罗这种标志性“建筑”的存在,无尽海工匠虽然行踪飘忽不定,但只要略微留意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谁也说不出这些工匠为何居无定所,已经有无数恶魔领主甚至四方王中的一两位都曾表示愿意接纳他们进驻自己的领地,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他们拒绝得十分干脆。 无尽之海工匠团目前的驻扎地就在黑暗森林外围这座建立不足百年的新城市“阴影城”,莱亚尔是从一个路过的恶魔那里得到这座城市的名字。拜工匠团暂居此处所赐,全地狱打算求助他们的恶魔和堕落者正络绎不绝地赶来,把整座城活生生变成观光景点般拥挤。 起码莱亚尔从地下钻出来以后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富有古意的街道延伸开去充满了或直立行走或四脚着地的人和魔,抬头去看高墙之上的尖顶建筑上还落了几只羽毛各色的大鸟。可能碍于这是在黑兽领地外围,人们和魔们交谈声音都不大,没有两条腿跟四条腿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情况发生。 由此可见黑暗森林的主人隔空威慑的能力不减当年。 但这座城市原本的居民又都在哪儿呢? 莱亚尔很快发现他们的踪迹,这帮人穿着绣银线的黑色罩袍覆头盖面,介于不起眼和怪异之间,令人刚刚好注意不到他们。 莱亚尔见这些人也会和他人交谈甚至能帮忙指指路,与常人无异的举止也并不是疯得太厉害,便不去留意。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那个显眼巨人的位置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地从一段高墙外看到了古罗露出墙外的肩膀和头颅。 莱亚尔立刻就抬脚闪现过去,等到了地方才啊了一声,肩头小小的重量不见了。他的法术干涉不了费林奈,也就不能带着小黑猫一起闪现,希望他没有猝不及防地摔晕。 “对不起我忘记了。”黑色猫咪不一会儿就从莱亚尔脚边的影子里蹦跶出来又蹿上他的肩膀,他正炸着毛,小尾巴一晃一晃十分不开心,莱亚尔把手指支过去让他蹭了好一会儿猫咪才咪咪叫了两声消气。 莱亚尔闪进来的建筑是个图书馆,内部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古罗此刻正坐在围墙边上低头发呆。 “禁止用魔法插队,注意素质。出门左转有排队的地方。” 堆砌书山的环状图书馆二楼传来男女莫辨的清丽嗓音,接着是合上书本的声音。 说话的人白发银眸全身雪白,侧坐在书架边的移动步梯上,看也不看闯入的是谁。 “贝图拉。”莱亚尔倒是很庆幸马上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白衣青年看了过来,“青魔,是你。” “客套话就免了,我是来——” 名为贝图拉的白衣恶魔面无表情地跳下梯子对莱亚尔道:“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 妈呀刚才发现论坛打开特别慢差点没上来,赶紧更新一章,顺便告诉大家我微博小号:Lich幽暗,万一论坛又挂了我就在那边更新(目前小号上还什么都没有) 十七、在地狱,谨慎挑选合作对象 贝图拉就是曾为地狱魔典更换压角的恶魔工匠,他是无尽海工匠团的副团长,也是莱亚尔见过的人和恶魔里面最吹毛求疵的研究狂,没有之一。因为制作的压角试验品一百零一号跟一百零二号差了一个边角弧度导致全部返工的事件至今莱亚尔还历历在目,以及肉疼。 他直到现在还认为那两个试验品分明一模一样。 “这两个怎么可能一样,这里的弧度明明差了一个单位。什么,你问这会导致什么问题?当然是不美观。你的眼睛长出来是用来干嘛的。” 莱亚尔觉得再在贝图拉口中转几圈自己就快要变成应该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了。他那时候没选择把这个恶魔工匠干掉完全就是因为帕普丽塔只喜欢他的设计以后可能留着有用,现在一回想幸好没下手,谁会想到风水轮流转呢。 莱亚尔于是耐着性子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带我进黑暗森林。”贝图拉说话时的特点就是语调没有太大起伏。 “森林又没有门,你可以直接进去。” “动物园虽然不收门票,但里面的动物生猛勿近。” “他们又不吃草。” 白发的恶魔睨了莱亚尔一眼,“你是专程来吵架的吗。我们能不能正常交谈了。” “从你用光我一仓库萤火矿石那天起我们就注定没法好好交谈了。正好,我有求于你你也有求于我,等完事之后你我就各不相欠永不再见了。”莱亚尔飞快地说,“你知道那些萤火矿是怎么来的吗?我用虫水晶交换了白碧泉草,用泉草换成乌砂,漂洋过海把乌砂跟那群鼻涕虫换来它们恶心的分泌物,最后才换到萤火矿石,全地狱这种矿石有多少你应该清楚,你就为了六个压角浪费掉可能是最后那么一点萤火矿。” 地狱各地都没有统一货币,这里的住民大多用各种魔晶或者干脆以物易物的方式来进行交易。如今这种状况有所改善,可远没到建立统一货币市场的程度。当年莱亚尔崩溃地走完一长串交换清单,几乎想把帕普丽塔的书页一页一页撕下来泄愤了。 贝图拉听莱亚尔把话说完。“每一件事物都有它必然存在以及必然消耗的理由,萤火矿石最终在我手里发挥了它们最大的价值不是很好吗,而且那不是浪费,是物尽其用。”他又补充,“你这么啰嗦让我想到团长了。” 莱亚尔这才发现没看到本该跟贝图拉成双入对的耶格,问道:“你们团长呢。还有其他成员,都去哪儿了?” “而这就是我想让你帮忙的原因。那个惹麻烦精五天前进入了黑暗森林不知所踪,至今未归。我让团员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自己在这里等他,古罗因为团长不在也走不了,因此我要去黑暗森林寻找他的踪迹。”白发恶魔用无机质的语调大略说明了来龙去脉。 莱亚尔稀奇道:“他去黑暗森林找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团长一向找死不分时间地点。但既然他这么久还没回来,恐怕已经死了,如果他死了我就必须回收他的尸体,所以我要进入黑暗森林。” “你对你家团长真是爱的深沉。”莱亚尔发出慨叹,但看贝图拉的反应他就知道对方完全没听懂自己的调侃,顿感无趣。 “耶格说不定是被黑兽吃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残渣,要是没有可就麻烦了。”白发工匠露出非常苦恼的表情,而正藏在莱亚尔头发里把长发当成毛线团来玩的小黑猫刷地竖起耳朵喵了一声。 “?什么声音。”贝图拉看向莱亚尔。 “有声音吗?”听起来贝图拉就像要把自己团长收集起来做成什么物件一样。莱亚尔微笑,觉得对方的家务事还是不打听为好。也不知道费林奈这声回应是吃了还是没吃,但他这些天都跟自己在一起,应该没时间去吃一个无尽海工匠,况且也不好吃。 不过等等,什么时候在他印象中费林奈成了乱吃一通的代名词了? 莱亚尔顿感这趋势并不太好,耸耸肩让玩头发的小黑猫收敛一点,猫咪被颠了一下差点滑下去,有点愤怒地咬住莱亚尔几根头发。 莱亚尔不痛不痒,对贝图拉说出自己的要求。“我需要一件新法器,魔杖就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它至少可以帮助我辅助计算两个神代魔法。” 白发银眸的恶魔挑眉,“两个神代魔法。青魔,你是要毁天灭地吗。” 莱亚尔笑了笑,未作回答。 贝图拉轻声问,“你的魔典呢。” “帕普丽塔离开了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隐瞒这件事,莱亚尔索性直接说出来,“我的力量大不如前。而且有更强施法者出现了,可能是近百年内堕入地狱的人类。” “这不可能。” 贝图拉立马的否定让莱亚尔顿感惊奇。“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这不符合逻辑,跟我相不相信你无关。”白发恶魔抬手制止莱亚尔脑补过度,“万事都有因果和规律,假设有人拿到魔典,他为什么不站出来。这分明是彰显自己实力的最好机会,堕落者想要在地狱立足最先要考虑的就是彰显实力。这个人在等什么。” 莱亚尔也想过同样的问题,但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重要。 “既成事实就没有思考的必要了,你要多久能做出我的新魔杖?” “你手上有虚空之泪吗。” “我没有。” “那我做不到。”贝图拉马上回绝,“这超过我能力的极限,就像没人能把草变成木。” 莱亚尔唔了一声,“那就祝你进黑暗森林好运吧。” “你为何那么执着。神代流传下来的法术本就不多,据我所知它们无一不是使用后将对施法者造成不可挽回伤害的法术,已经鲜少有脑子正常的人或者恶魔会使用它们了。” “我脑子很正常,谢谢了。”莱亚尔毫不在意,“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能得到手,你既然不愿合作那就算了。” 莱亚尔抬腿就走。 “等等,青魔。你让我想想。”白发恶魔很快叫住了他,之后就陷入漫长的沉默。这让莱亚尔和他肩头上的猫都感到百无聊赖。 贝图拉作出答复。“我可以尽量想出办法。” “你什么时候会用这么模棱两可的说法回复你的客户了,贝图拉?”莱亚尔轻笑。 “好吧。无尽海工匠的名誉为证,我做出肯定的承诺。”白发恶魔取出一块有着特殊花纹的纸在上面签下名字,把它递给莱亚尔。 莱亚尔自然认得这张纸和签名的效力,他收起纸张,不忘提醒道:“越快越好。” 贝图拉点头,转身便开始收拾起几乎铺满整个桌面的各种仪器。 无论人间还是地狱的典籍中对于神代的划分都较为模糊,毕竟有一帮主张神并不存在的学者天天在那里叫嚣,然而持反方观点的人们便以神代魔法作为反驳的论证之一。生命体无法企及的奇迹之景,在遥远时代由神明们创造的魔法统称为神代魔法,流传至今的只有寥寥,使用过的施法者无一不死于非命,没人能承受驱动起如此强大法术的残酷后果。 莱亚尔最近一次目睹神代法术是在与天界的大战期间,卡西莫令他的弟子们和三十四名法师及咒术师合力使用出神代魔法“燃烬”,在施法者被烧成灰烬的同时瞬间蒸干从天而降的半数天界军增援。 神代魔法确实是危险又迷人的东西。 贝图拉休整一番后只在手里拿着一个立体罗盘的物件,对莱亚尔点头说,“我们出发。” 莱亚尔看着罗盘,“你的那堆仪器也没法帮你定位到耶格吗。”明明看起来很高端的样子。 “他太弱了,无论是用魔气还是魔力都定位不到。”贝图拉的语气就像在形容一只不幸走失的小动物,“他身上原本带着能够充当道标的魔法物品,但在黑暗森林范围内就失灵了,这片森林一如既往难以捉摸。” “黑暗森林即使面积缩小也有整个地狱北方那么大,你有把握找到耶格吗?”莱亚尔持怀疑态度。 “你只要确保我进入森林以及我周遭的安全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我能自己解决。”贝图拉走到图书馆侧门,此时门外恰巧响起礼貌的敲门声,门被敲响三下从外面打开。 站在门廊外的是个身黑罩袍的年轻男人,起码看上去年轻。他的黑袍上绣的是金线,显然是来找贝图拉的,却在看到莱亚尔以后紧盯了他半晌。 “奥莱修斯,我正要出门,你有事吗。”白发恶魔打破沉默问道。 黑罩袍彬彬有礼,“工匠团此次挂出的标卷有人接了,我特地来告诉您。” 无尽之海工匠团承接任何种族的任何工艺制作任务,而他们索取报酬的方式也比较特别。工匠团每个成员都有一卷长长的卷轴,上面写明现阶段他们需要的全部报酬物品,它们全都极其稀有,只要你能拿出其中任何一个就可以得到无尽海工匠亲自签发的契约纸,凭纸张提出定制要求,名额先到先得,工匠有权随时删减标卷上的物品种类和数量。 这种契约纸在边境的黑市上曾交易出天价,但却不是得到契约纸就能做出想要的东西,工钱归工钱,工匠团只支持来料加工,定制所需的制作材料还要自行准备。 在莱亚尔那个时代,专精法器制作的贝图拉的标卷上足有一百多种物品,其中绝大部分都有前缀,例如十公分完全对称冰犀角两只、等重无鳍褐斑细鳞鱼六条,还有枉死幽灵的恶毒眼泪这种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收集的云里雾里的东西。 而莱亚尔当时用了一枚形状完美的巨蛇鳞片换到了契约纸,因此这样东西已经在标卷中被划去。 纯粹客观的要求不讲究人情,能拿出来就能得到资格,不能的等待也没用。许多恶魔都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过来瞻仰最新的标卷上有没有添加没听过的新东西,能够付得起定制费用的一直以来都是少数派。 现在阴影城里只有两个工匠,一个罢工发呆,另一个就是贝图拉,标卷被接必然是贝图拉的工作来了,可他目前兴致缺缺,告诉黑罩袍:“从标卷上划掉这件东西,我现在暂不接单。还有,根据之前的约定,我要取走‘冠冕’。” “好的。”黑罩袍没问缘由,十分干脆地答应了他。这个年轻男人又把脸转向莱亚尔,轻飘飘地问,“这位是……?” “无名小卒。”莱亚尔回道。 贝图拉也不做过多解释,“我找到了向导,要进黑暗森林一趟。” “黑暗森林的恶魔都以原身示人,不屑于化为人形态。这位先生若是向导想必非同寻常。”黑罩袍的男人微笑,其实莱亚尔看不到对方面罩下面是不是笑了,他只是这样感觉。 黑罩袍利落地往旁边撤了一步给他们让出出门的空间,语气依旧温和。“影之主在上,祝愿二位一路平安。” 越过黑罩袍时,莱亚尔闻到一股甜腻到发苦的气味。他不动声色地走远,手放到喉咙上轻咳几声,用气音小声问费林奈:“你的信徒为什么会使用惑果。” 小黑猫很无辜,小黑猫不知道。 地狱的特产惑果是一种朱红色的甜腻果实,就连气味也会影响闻到的人,其催情效用远大于止痛能力,甚至还能让人产生幻觉。在恶魔之间很流行,人类通常承受不了它的强烈性质。 “阴影城的住民都像这样神神叨叨吗。”莱亚尔问走在前面的贝图拉,不禁有了十分限制级的联想。 “你猜得不错,那个人是一名圣娼。” 白发恶魔轻车熟路地带莱亚尔穿过地下空间往城外走去,他们还路过了神道,但幸好没往祭台那边去,否则莱亚尔可能会很尴尬。 “这座城有很多祭祀用的场所,更突出其功能性而非居住性。在接到订单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有趣。” “订单?”莱亚尔放慢脚步。 “黑死魔之乱期间,这里的堕落者毁灭了人间一座城池五个村庄,分三次献祭五万条性命,他们用这些黑羔羊建立起阴影城。工匠团花费十七年给出图纸,一半的成员都出了力。”贝图拉回忆着,“我在里面挑拣出了非常漂亮的人类骨骼。” ======== 还是习惯白天更新! 惑果不是猫薄荷hhh 越写越放飞自我了,希望小可爱们不要被吓到(捂脸 这个故事的总体基调没上个故事那么明亮,是混乱恶/中立阵营人类以及恶魔在地狱的写照。 邪教害人不浅,而且他们基本属于自嗨。费林奈表示不对这些恐怖事件负责,继续扮演莱亚尔的乖猫猫乖巧.jpg 十八、在地狱,太小心眼可能导致伴侣间的不和谐 对大部分恶魔来说人类更像是一种类似食物的易耗品,他们本就不是一个种族,即使恶魔变化为人形态与人类打交道也磨灭不了他们的差异性,能够相安无事就已经谢天谢地,更不要说互相理解以及相爱了。 “你们的标卷上居然还有五万人命这一项吗。” “别误会了,青魔,我们对人类死不死毫无兴趣。”不愧是自己亲自监修图纸而建造的城市,贝图拉熟悉这里所有的道路,他们在地下穿行时没撞上任何人。“那些黑羔羊只是建造城市的必要工具。即使在人间,建立何种伟大工程时不也是靠着人类自己一点点堆砌出来的么,人类的君王尚且使用奴隶,地狱又不是挥挥手就能长出城市的神奇地方。我们的报酬是另一件东西。” 话到这时白发恶魔突然停下脚步,莱亚尔也跟着停顿,“怎么?”莫非这件东西太过惊世骇俗必须要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说。 贝图拉紧盯前方装饰用的立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没看出来吗?左边的柱子比右边少雕刻了一道细节,这是谁做的活。” “……”莱亚尔真的怀疑自己老了眼神不好,他的确没看出来,而且也觉得无关痛痒。 但前面的恶魔不这么认为,他马上拿出工具站上去修缮立柱,就像刚刚赶时间进入黑暗森林的不是他一样。 莱亚尔不禁说道:“再晚一点说不定耶格没死都已经凉了。” “凉吧。他以前常常跟我们说对待工作要充满热忱,严谨细致认真不怕麻烦是我们工匠团的基本理念,售后服务也必须做好,否则会砸招牌。”贝图拉念叨起团长给他们发放人手一册的职业行为素养手册,差点就要开始背诵全文,被莱亚尔紧急制止。 真不想再跟这帮工匠打交道了。 肩头的黑猫似乎听到莱亚尔心中所想,附和性地湿哒哒舔了舔他的脸颊。 等他们走出阴影城进入黑暗森林时夜幕早已降临,这回走在前面的变成莱亚尔,他还询问贝图拉想先往那边走。 黑暗森林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森林,除了面积广袤树种繁多以及被魔气浸染得有点黑以外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不过介于它的主人黑兽是一个可以在影子里来去自如的恶魔,外面的人都惧怕这里延绵的树影,怕一个不注意就被阴影里脾气不好的恶魔一口吞了。久而久之黑暗森林就拥有了种种恐怖传说,除了原本就居住在这里的恶魔外鲜少有人造访。 而事实上黑兽根本没那么无聊,他对食物挑三拣四,平时最大的喜好除了骚扰莱亚尔就是在巢穴里趴窝,就算有个把人进入森林他也没工夫觉察。这些人更需要担心的是别被森林里其他恶魔吃掉,并且需要提防的可不只是有腿的那些。 就如贝图拉所说,他们团长实在太弱,森林里任何一只恶魔都比他的魔气强,怎么在森林里找一片寻常树叶?这个问题无异于大海捞针。 白发恶魔观察了一会儿,在一棵树旁边扶着树干半跪下来,把手掌贴上去默不作声。 莱亚尔认为他们正在用自己听不到的语言进行深切交流,贝图拉和那棵树。 因为贝图拉其实也是一棵树,应该是白桦之类的树种,莱亚尔不太确定。他虽能看透恶魔的原身但有的时候它们种族分类太过繁杂,那是那句话,他觉得大部分树木长得都一样。 贝图拉是莱亚尔见过的唯一一个原身没腿还能动的恶魔,也就只有黑暗森林这种魔气浓度高于地狱平均值的环境才能为这里的植物积聚化为人形态的力量,况且贝图拉也是一棵老树了,古老到地狱刚刚下沉时他就已经存在。 也不知白发恶魔跟他的同胞具体交流了什么,他很快站起身对莱亚尔道:“几天前有人经过这里往更北的地方去了,听起来像是耶格。” “嗯,没事来黑暗森林找刺激的人本就不多。他临走前没跟你们说过进森林来干什么吗?” “没有。团长发疯起来谁都拦不住。”贝图拉想了一下,“他有次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出海,把整个团都撇下然后混上一艘奴隶船,好长时间以后才回来,还念叨着又做出一个叫什么起搏器的新东西,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莱亚尔听闻此话就知道他找到给杜伊森装上那颗改造后的恶魔心脏的人是谁了。耶格虽然是个话唠惹麻烦精,但身为无尽海工匠的头头他的专业水平毋庸置疑,也只有他出手才能用破损到那种地步的心脏救活杜伊森。 无尽海工匠所造之物究竟是好是坏恐怕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能评定,世人同样不能,这只跟器物主人有关。 “耶格莫非是来探亲的。”莱亚尔对他了解不深,但介于印象中耶格一直表现得很孤家寡人,他对那家伙是否还有同胞在世持存疑态度。 贝图拉若有所思,“黑暗森林北部尽头就是黑兽的巢穴。” “的确。需要我直接带你去巢穴附近转转吗?”莱亚尔准备好传送术。 白发恶魔把眼珠转过来看他,“你跟黑兽已经和好了?” “??”莱亚尔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介于你的所作所为前后矛盾,我完全不能从纯学术的角度分析前因后果。”贝图拉看莱亚尔的目光颇为探究,“你们在天界大战时曾大打出手,后来却如胶似漆,在你因圣枪的伤势而不得不沉眠之前,黑兽又夺走你的权戒,小报上都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没想到你这么八卦。”现在的小报可真厉害,就连他的夜魄被费林奈拿走了都知道。 “所以事实是怎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至少不会给边境小报当作新闻爆料。” “我们就是吵了一架,你最好不要再问,否则能不能出这片森林我就说不准了。”莱亚尔眼疾手快地把就要跳起来一爪子拍贝图拉脸的小黑猫颠到袍子里用手抓住。 “吵架。”白发恶魔浑然不知危险临近,斟酌莱亚尔的用词,“在床上吵的?” “床上吵架也是吵架,你能说点有营养的话题吗?你家团长怕是已经凉透了。等下,我先失陪。” 实在按不住手里乱扑腾的猫,莱亚尔快步走到贝图拉视线之外,刚一松手一个健壮身影就把他压到树干上恶狠狠吻了上来。 没长进的亲吻让莱亚尔唇舌发麻,身边快被铺天盖地的黑影围住了,他一边喘息着迎合一边小声对突然发疯的费林奈吼道,“行了!” “我们没有吵架。”费林奈不屈不挠地把手掌按在莱亚尔脑后加深这个吻,他眼中的金色变得很少,在两人交叠的呼吸间好像急于澄清什么。 “对,你只是把马上就要爬进棺材沉眠的我拽起来按在床上摩擦了几下,我知道。”莱亚尔喘着粗气捧起费林奈的脸,他们都不想回忆那个时候。“就因为这个,你不想让我想起来?” 费林奈低声道:“那时候我说如果你去虚无陵寝我会忘了你,那些话你可以忘了吗。” 【别忘了你的本源,黑兽。若真的是你被圣枪重创,你觉得自己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吗。】 【……如果你消失,我会忘记你。你的沉眠无人祝福,也不会有人期待你的苏醒。】 这话听起来确实很像分手。莱亚尔心想,费林奈耿耿于怀直到现在,不惜夺走他全部的记忆也要让他忘了那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即使莱亚尔认为他太过小题大做,这对于费林奈却是非常难以释怀的事情,跟别人对此的感受无关,倒是也挺惹人怜爱的。 惹人怜爱这个词不适合形容生猛的黑兽。 莱亚尔安抚地亲了一口费林奈,“我不会忘记,也不后悔。以后不许擅自动手脚,你知道我的记忆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费林奈用鼻音嗯了一声。 “耶格到底被你藏哪了,快点找到他我的订单才能开始。” “我没藏,他确实是自己进的森林。” 这可有点麻烦。莱亚尔原本以为可以跟费林奈串通一下,结果却没想到耶格真的丢了,在森林找一个不比小兔子厉害多少的人可不容易,即使费林奈亲自找也是一样。 莱亚尔轻抚费林奈的脊背拥抱他,然后责令他不许捣乱,重新把猫猫塞回身上。 这回费林奈变得乖巧了不少,贝图拉见莱亚尔回来便收起手里正在摆弄的罗盘对他讲:“看来我有必要去黑兽的巢穴拜访影之主一趟,即使他不愿提供帮助也可以让他的影子留意一下森林的动静。” “影子?”莱亚尔皮笑肉不笑地说,“确实是个好主意,费林奈会好好招待你的。” “费林奈是谁。”贝图拉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你给了黑兽本体取了个名字吗。” 贝图拉在黑暗中看着那些缤纷的树影,他好像想说什么,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开口道:“回到黑暗森林以后我有些触景生情,所以方才想到一个问题。黑兽理论上能够吞噬万物,那么为什么世界还没有毁灭。” 莱亚尔被对方跳脱的思维打败了。“期待世界毁灭的人可不多。” 白发恶魔陷入自己的推论中,“是他没有毁灭的欲`望吗,但常理不可判断黑兽的行为,即使这是个随机概率问题,这么漫长的时间过去他难道从来没有萌生类似的想法么。” “所以,你的结论呢?” “我想这个世界有种抑制机制能避免黑兽在二心三意中不小心把世界毁了。否则他越来越强大,没什么东西能控制他了。”贝图拉想到眼前这个人可能是个知情者,张口就问,“青魔,你知道什么吗。” “我只知道你要是继续刨根究底可能就会死在你们团长前面了。”莱亚尔表情玩味地笑了笑,“是制作魔器不够吸引人还是工匠团事务不够压身?活着不好吗?” “小气。”贝图拉面无表情地评价,“我只是从纯学术的角度分析——” “闭嘴吧。要是真把黑兽惹恼了纯什么角度都救不了你。” ======== 开篇时写过的失忆情节帮助大家回忆一下,就是费林奈为什么不想还给莱亚尔记忆,其实很无聊的,就因为莱亚尔沉眠之前费林奈放狠话说如果你不许离开我啊你睡过去了我会忘了你哦我才不等你醒呢我们分手吧喵哼!莱亚尔那时候已经很虚弱了也不想跟他吵就说行吧行吧忘了吧你开心就好。结果又费林奈暗搓搓去搞事让莱亚尔有醒过来的可能性,好不容易醒了却想起来自己之前放的狠话怕莱亚尔真的跟他分手于是就给他弄失忆了,就有了本文开头那一出。 结论就是屁大点事死心眼的猫猫还超级紧张,其实莱亚尔根本没放在心上,得知费林奈是因为这种理由拿走他记忆的时候很想暴打他一顿。 十九、在地狱,只要不被告状就不算威胁 莱亚尔这回轻拿轻放地把小黑猫先从身上弄下来才开始传送,避免他又防不胜防从高空跌落。 整个森林似乎感知到北之权戒绯幽在他手中,莱亚尔驱动魔法时异常顺利,几乎是瞬间就从森林边缘来到最深处。 结果他迎面看到的是一片废墟。 “……”他记得这里有一座黑兽的宫殿来着。 贝图拉从传送法阵上走出来,对着这片建筑物废墟怀疑地看着莱亚尔。“你们真的和好了吗,我记得这座宫殿是你毁掉的。” “……是我干的,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没修缮。”莱亚尔又往旁边看去,不远处另起了一座风格粗犷的建筑,看样子这才是费林奈的新居所。 这时费林奈变成的小黑猫趾高气扬地迈着小短腿从黑影里冒出来,贝图拉见莱亚尔弯腰把他抱起来,便说:“这是黑兽的眷属吧,看来黑暗森林的主人还算欢迎我们。” 看来贝图拉跟莱亚尔还是有些相像,就如莱亚尔分不清树跟树有什么区别,贝图拉也分不出全身黑色的猫跟别的猫有何差异。莱亚尔顿时心情大好,撸着猫咪软乎乎的皮毛笑了起来。 猫咪神气地趴在莱亚尔怀里喵喵叫,可能是在抒发终于不用藏着的舒爽心情,以及告诉贝图拉他只欢迎莱亚尔。 来到别人的居所前应该礼貌地先敲敲门告知主人,但介于此地之主就在自己手里,莱亚尔省略了这一步骤,直接进入黑兽的巢穴。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瘦高个男人,他是黑兽麾下的魔将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平时比较喜欢以人形态示人的恶魔。他见到莱亚尔后目不斜视交握双手,态度恭敬地道,“您远道而来想必一定是来拜访陛下的吧?” “不是。”莱亚尔憋着笑意装模作样地问,“别来无恙,阁托,你家陛下在么。” 他在,就在你怀里。小胡子男人很想这么说,但被黑兽变成的猫一直盯着的压迫感可不是小儿科,他非常在意自己的小命,因此道:“陛下外出还没有回来。” “是么。”莱亚尔一边撸猫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那能请你们帮忙搜寻一个人的下落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叫耶格,是无尽之海工匠团的团长。” 贝图拉上前一步做出补充,“一头卷毛,吊眼梢,下巴有胡茬,又蠢又迷糊。”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阁托马上应下,“这自然是没问题,我马上去办。不过说起无尽之海工匠团,此处正有几位团内的成员正在做客。” 这事莱亚尔还真不知道,他揪了一下黑猫脖子后面的软皮,扭头去看贝图拉。 白头发工匠也一头雾水。“其他成员应该在前往曼巴河谷的路上才对。” “听说是因为不小心迷了路。”阁托的神色别有深意,莱亚尔听懂了,一定是费林奈派人把这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工匠弄到自己巢穴里来了。 “带我去看看。”贝图拉跟上阁托往深处走去。 莱亚尔在后面戳戳猫咪的脑门,在毛绒绒的黑毛里戳出一个圆圆的小洞。“你干的好事。” “喵。”就是我干的。 省略掉贝图拉刚走进去不远就被这里面太过随意的建筑风格弄得辣眼睛走不了路的插曲。莱亚尔一行人刚拐进偏殿就跟里面大大小小的恶魔们打了个结实的照面。 莱亚尔抽动嘴角,居然还真的是整个团都在这里了。 “副长!!你终于来救我们了吗!”一只膝盖高的胖兔子飞扑过来抱住贝图拉的腿。阁托在一旁轻咳两声,这只兔子原本想滔滔不绝倒苦水的三瓣嘴立马闭紧,怎么来怎么回去的蹿回原地,乖巧地对贝图拉说,“副长我们迷路了是阁托大人救了我们才没有被森林里的恶魔吃掉森林里好可怕但这里真的很好还有好多好吃的大家没有偷懒都在做研究呢你看。” 胖兔子说完这串没有一点停顿的话才有机会捯了口气。 莱亚尔心想这威胁也太明显了。可贝图拉居然毫无异样感觉,走过去清点人数后对着阁托点头致意,“谢谢你。” 果然极致的智商是用情商换来的吧。 “哪里哪里,陛下临走前嘱咐我等,若是遇上无尽海工匠需要帮助必须倾尽全力。”阁托那头十分配合地摆摆手,又对莱亚尔道:“莱亚尔陛下,我就先退下了。若是有那位团长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前来禀告。” 阁托走后团员们也不太敢对贝图拉说出自己的遭遇,不过看上去他们除了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以外没被剥夺其他自由,整个偏殿都被工匠们的各种器材原料占满了,差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只胖兔子蓬松毛绒的模样莱亚尔实在很想去摸,但费林奈小黑猫怕不是在他伸手的瞬间就会把兔子一口吃了,莱亚尔为了对方的生命安全着想只好放弃。他对白发恶魔说道:“让黑暗森林的恶魔去帮你找比你自己去效率高多了,总归会有个结果。”莱亚尔的言外之意就是他的订单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工匠团的成员大多认得莱亚尔,知道他和副团长之间因为上次的订单闹得很不愉快,所以都没想到贝图拉会再接他的单子,场面一时间非常静默。 贝图拉考虑片刻,“可以,但我需要的东西还在阴影城。原本打算找到耶格之后折返去取,既然大家都在这里,现在开工也正好。” 莱亚尔还没反应过来阴影城有什么,刚刚的胖兔子叫了起来,“副长,你难道要用‘冠冕’?可那不是……团长回来要生气的!” “耶格那家伙可能已经死了,这样一来大家不都自由了么。至于研究还是可以继续走下去的。”贝图拉抬手安抚骚动起来的团员们,对莱亚尔道:“你回去比较快。回到阴影城找之前那个身上有惑果香气的堕落者,告诉他我这就要取走冠冕了。” “冠冕是什么?” “阴影城图纸的报酬,一件神秘至极的物品。”贝图拉解释着,“它的材质至今无法解析,仿佛是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就连耶格也看不出名堂,所以才一直没有拿走它。目前已知冠冕的其中一个应用是庞大魔力储存器,它的储存限度可能是无限的,因此是制作法器的天然载体。” 莱亚尔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捕捉到一点似曾相识的意味。 而那一头贝图拉依然在做着科普,“……原本是想把它用在其他地方。寻常法器能够镶嵌宝石等魔法材料的数量和质量是有限度的,就连地狱魔典能够承载虚空之泪也是因为它本身材质的坚韧性。冠冕却可以投入大量宝石,你那一仓库虫水晶有用武之地了。” “你又打我宝库的主意。”莱亚尔哼了一声,又看似随意地问,“你知道阴影城那帮人是怎么得到那顶冠冕的吗?” “曾听奥莱修斯提起,冠冕本身是圣物,那是神的馈赠。而他们之所以决定把圣物当作报酬用以建造城池是因为在百多年以前听到了他们的神的声音。”贝图拉回忆结束,“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莱亚尔心下了然,对贝图拉点点头,“那我去取。” “好的。我给你一个信物……” “不用。”莱亚尔拒绝道,随后他把怀里的小黑猫抱到地上对他说,“你不许跟上来。” “喵??”黑猫歪头不知所谓。 莱亚尔抬脚便走,在传送穿行时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凝重地仿佛结下冰霜。 “那不是冠冕。”他喃喃自语,“那是一个面罩。” 他知道奥莱修斯和阴影城是怎么来的了。 ======== 地狱科技树顶端非无尽海工匠团莫属 都说割出来的腿肉放几天回来看就是粮,昨天重新看了遍前文修错字和记伏笔,看得津津有味差点今天的更新都没写完(捂脸) 到周末了,明天更过去篇的第一篇,莱亚尔在人间的故事,为了连贯性这个第一篇是个周六日就能写完的小故事。剧情正好解释本章这个神秘冠冕和奥莱修斯的来头。 过去篇·篇一 惟愿、如今你在欢笑(注1)(上) 那时的人间还未被战火所累,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信仰。 人们传唱各种传说故事,遍地是歌谣。 一个旅人正在路上。 他装束很怪,走得很慢,有农人远远瞧见也不会将目光停留太久,手里的农活不等人,这可比一个怪人有吸引力得多。 他手持一盏骷髅蜘蛛纹饰的提灯,上半张脸被惨白色的金属面罩盖得严严实实,浑身裹在几乎能跟黑夜融为一体的连帽斗篷里。如果有博学多识之人身在此处,观察一下便会发现这是一副标准的疫教僧侣打扮。 人间信仰多多,没人能说出个名堂,不过疫教信徒大多给人留下古怪印象,哪里有疫病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不是个好兆头。久而久之人们不愿与这些人打交道,看见了也会躲得远远。 这倒是方便了莱亚尔。 一晃多年,他已在这人间游荡许久。 单独上路的人总容易被盯上,但疫教僧侣连劫匪都觉得晦气,一路下来他没怎么遭罪,否则难为他又瞎又弱的这副身体了。 因为看不见,莱亚尔走这种乡间小路的时候慢极了,几乎是一步一步往前挪,生怕前面有个东西把他绊倒。 此时耳边响起低低笑声,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你前面的路平坦得很,再这么走下去天黑都进不了城。” 莱亚尔身边空无一人,要是被人听到可能以为他身边闹鬼。 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方身在何处,它在他的影子里。 “你如果早点出声我就不会走这么慢了。”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走路时也是挺直着脊背,莱亚尔加快速度,换了一只举提灯的手。 影子里的声音一开口就像很多声音的重合充满不真实感,它的语气很不耐烦,“这具普普通通的身躯能干什么?你若是这就自尽堕入地狱,我就在地狱之门门口迎接你,与你分享我的王座。” “免了。” 莱亚尔照旧拒绝,一个人向前走去。他没再听见声音,等走到小路尽头时他忍不住道:“你还在吗。” 耳边只有风声。 “黑兽,你在吗?”莱亚尔又问了一遍,面色紧绷。 又静默半晌,莱亚尔才听到影子里的低笑又一次响起。 “为什么还要逞强。莱亚尔,你的世界里只能看到我、感受我的存在,没了我你根本无法生存。” “你的作用只在于指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莱亚尔紧张的身体松弛下来,他触摸自己眼周箍着的金属面罩,笃定地说:“我会摘下它的,到那个时候我就不需要你了。” 声音无所顾忌,“几年前你也这么说,你摆脱不了它,正如命运让你摆脱不了我。” 莱亚尔没搭理它。他的皮肤敏感地觉察到周遭空气变冷,太阳应该落山了,他该尽快找个歇脚的地方。 道路尽头应该有座城,但莱亚尔今天到达不了。村庄里的农户没怎么听过疫教的来历,莱亚尔挨家挨户去敲门想找个留宿之处,最终一户三口之家告诉他村口那里有个废弃的粮仓。 即使莱亚尔看不到,但鼻尖被钢叉之类的东西指着的感觉还是能传递过来。他能透过面罩看到这户人家灵魂的颜色坦荡无遗,是些良善之人。 道谢之后,莱亚尔又慢吞吞地挪回刚刚路过的村口,摸到门闩进入这间农户所说的粮仓。 “你刚才应该告诉我这里有个仓库,我就不用那么辛苦去问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埋怨的意味。 粮仓面积不大但好歹能遮风挡雨,里面气味不太好,虽然已经空了但依然透着一股子谷物放久的霉味。莱亚尔简单通了通风,在干草间脱掉外袍铺在地上,席地而坐。 里衣是单薄干净的素白色,衬得他的身体有点瘦削。影子里的黑色此时冒了出来,莱亚尔眼里只能看到这一抹色彩,视线顿时追逐而去。 “你既然能分辨人类灵魂的好恶,为何不找个人类伴侣呢。” “动物也有灵魂,可我却看不到它们。”莱亚尔把提灯放到门口,这样若有人进入他就能听到声音,“我真正能依稀看到的是灵魂上覆盖的意志,也可以称作精神……只有那个能让灵魂覆上光泽,每个灵魂一开始都是无垢,但光泽总会随着人生经历而改变。我这么怪异,还是不要去干扰他人的生活了。” 黑影如雾气般飘荡在整个空间里,它的声音也十分虚幻自傲。“肉`体、灵魂还有意志,然后才是完整的人对么?可你为何能感知到我?我可不是人类那种卑微的东西。” 莱亚尔伸出手抚摸身边因月光投下而映射出的兽影,他的手掌会穿过这片阴影,但正因如此他戴着面罩的双眼才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我只能透过你来感知自己的存在,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莱亚尔自嘲道,“你来自地狱,可地狱中的恶魔也仅仅是具有肉`体和灵魂的二元种族,你跟他们不同。” “我跟任何事物都不同。”声音充满洋洋得意以及鄙夷不屑。 莱亚尔笑起来,放松身体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坐姿,“我倒觉得你很像猫。” “什么?” “猫。你总知道吧?”莱亚尔停顿了一下,却没听到有声音回应,他惊讶起来,“地狱居然没有猫吗?那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生物。” 莱亚尔笑眯眯地评价,“傲慢任性不讲道理,但是可爱极了。” 黑影嗤之以鼻。 莱亚尔的梦总是支离破碎,今夜也同样如此。 他漂浮在空中,头顶是漫天星辰,下方是如海水般涌动的黑色漩涡。 就像一只美丽深邃的眼睛。 梦里的莱亚尔如此感叹。 这时场景忽而变化,他看到一只黑色的兽形影子。在仿佛吞噬一切的漆黑深渊,巨兽在其中栖息,满眼都是无声的寂静。无边的影幕包裹着沉睡的黑兽,莱亚尔紧盯着它,脑海里翻腾着汹涌的血色浪潮。 莱亚尔疲惫地醒来,多年过去也没有习惯戴着这个碍事的面罩入睡,他总是会去碰碰它。 莱亚尔曾希望看透世界,因此选择佩戴此物。它是一个神器,虽然剥夺视力,但又给予他看透灵魂与精神本质的能力和专注力。其实莱亚尔可以选择摘下它,摘下面罩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可以融入别人的生活,可以拥有爱,想想倒觉得很美好。 但他在等待,看有没有不得不摘下它的那一天到来。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脸上,今天也是个明媚的日子。 他穿好外袍重新拎起提灯继续往城市走去。疫教僧侣的身份只是一个伪装,他从一名身染疫病而死去的信徒身上拿到这身行头,正好以此来掩盖他脸上的面罩,其实稍微注意观察就会有人发现他的面罩跟疫教僧侣大不一样。 不过这信仰本就少见,至今没有穿帮。 大热天穿一身黑袍赶路让人深感不适,但好歹还有暮夏的习习凉风予以疏解。莱亚尔影子里的黑兽偶尔会出声提醒脚下的路,他走得比昨天快了不少,走上主路时很快就听到过路人交谈吆喝和马车行进之类的声音。 看样子会是个热闹的城市。 莱亚尔兴致勃勃,他不讨厌人多的地方,总好过“看”不到光泽的荒野。 可能因为怪异的装束,进城时莱亚尔被拦了下来,他表现得相当从容,轻车熟路地握紧提灯手柄对叫住他的声音那个方向微微欠身说:“愿您远离疫病之苦,阁下,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可能是没想到这个戴兜帽的怪异家伙有这么年轻的嗓音,守卫卡壳了一瞬,紧接着用探究语调高声盘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名疫神信徒,途经此处发现城中热闹非凡,便想涨涨见识游览一番。” 大概是发现莱亚尔只会随着声音做出侧耳动作,守卫露出鄙夷神情。“原来是个瞎子。翼神?那是什么神,长翅膀的神?那不是天使信仰吗,怎么从没见过他们的信徒这么怪模怪样。” 莱亚尔得知对方没听过疫教信仰,便也不再解释。 疫教这个古老宗教认为疫病是神给予的惩罚,唯有将身心归于疫神才能免于苦难折磨。于是疫教的僧侣们披上象征死亡的黑色斗篷,戴着仿照惨白枯骨制成的金属面具游走四方,拯救遭受疫病苦痛的人们,也令他们皈依疫神。对于这个信仰莱亚尔只了解皮毛,其他都靠信口胡说。 守卫知道城主也信奉天使信仰,万一这人是来传教,若是为难他的事被城主得知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就摆摆手让莱亚尔过去,但也不忘恶意地提醒他:“外乡人,欢迎来到赫里城!若是想找乐子就去城里最高那座别馆吧!不过一个瞎子怕不是什么都干不了,根本找不着洞可以钻哈哈哈哈!” 周围人也一同哄笑起来,莱亚尔却像没听到一样,随着摩肩接踵的人群走进城门。 等莱亚尔走过几条街道寻找旅馆时,影子里传来声音,“你不生气吗?” “生气?”莱亚尔反问,“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瞎子啊。至于其他的话……若是每一条侮辱都要予以还击,那每个人一天到晚都不用做别的了。况且那样一张嘴以后难免会吃亏,用不着我去教训。” “其实只是因为你太弱了打不过他吧。”声音无情指出症结所在。 莱亚尔笑道:“你说的怎么这么对呢。快帮我找找旅店在哪儿。” 莱亚尔绕过一个广场的喷水池,这种四通八达的地标建筑附近一般都会有旅馆,他顺着黑兽的声音找过去,刚摸到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一声怒吼:“给我站住!!” 起先莱亚尔还以为这是冲他来的,还在那反省自己今天的言行,影子里的声音提醒“有人要撞上你了”时他尚在愣神,于是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撞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并不眼疾但手快地扶住撞到自己身上的人的肩膀,摸到了一片光滑皮肤,竟然是个没穿衣服的。 “救命……!救救我!”带着哭腔的纯净嗓音传进莱亚尔耳朵,他一头雾水,被这个撞上来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紧紧抱住了腰。 即使莱亚尔看不到,他也能直观感受到抱着他的人在发抖。 “啊……!” 没等做出反应,对方发出一声尖叫,莱亚尔腰上的力气卸掉,耳边传来另一个喘着粗气的怒吼,“叫你跑!小婊`子、你能跑哪儿去!” “救命、唔……!” 莱亚尔被拽住外袍袖子的一角,明明就是稍微一抖就能让对方松开的力气,但不明所以的莱亚尔依然下意识地选择回握住他的手。 “嘁、外乡人,别多管闲事!”粗嗓音往旁边唾了口痰,嘴里骂骂咧咧,“这小子是别馆的男妓,不老实跑出来了。我劝你别沾这事!” 这个年轻人一直在哭,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捏着莱亚尔的袖子。 周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有围观的人群围住了这里。莱亚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对粗嗓音温和道:“我初来乍到不懂此地规矩,但方才在城门口听守卫大人说这城中有座有名的别馆,想必就是您口中所说的地方吧。”莱亚尔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他刚才撞了我,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粗嗓音问他,转念一想,猥琐笑道:“看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不也是想嫖嘛!哈哈,行!给外乡人见识见识我们赫里的待客之道!” 说着他就把惊魂未定的少年推回莱亚尔怀里,接过莱亚尔递来的钱袋。“别馆的娼妓随取随用,你小心别被这小婊`子榨干喽!” 莱亚尔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了句借过,带着身子骨软得几乎不能自己走路的年轻人进了旅馆。 旅店老板对此情状早已见怪不怪,他冷漠地告诉莱亚尔别把房间弄得太脏乱,顺便还向他推荐几款用于调教的器具,莱亚尔婉言谢绝,吩咐准备些洗澡水后就把人抱进房间。 进屋后莱亚尔才想起对方什么都没穿,发抖可能既是害怕又是冻的,他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对方裹上,温言问道:“你叫什么?” “……奥……”对方打着抖回答道。 “你可以叫我莱亚尔。你有哪里受伤吗?” 莱亚尔半天没听到对方回应,猜侧他可能是点头或者摇头了,就说:“奥,我看不见东西,你需要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没有。” “没、没有……” 莱亚尔点点头,恰逢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摸过去开门,脚不幸撞到床脚疼得他一个激灵。 搬洗澡水上楼的伙计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床上的漂亮年轻人,对莱亚尔道:“您可用不着对他们太温柔,这些娼妓耐操得很。” “他们是被父母卖到别馆的吗?” “哪儿能呢,都是孤儿。我们赫里可是严禁卖儿卖女,奴隶交易也是禁止的。”伙计獐头鼠目地笑了笑,提醒莱亚尔,“您可别想着把他放走啊,我们这儿的律法私自放走娼妓可是重罪,他们是赫里的公共财产。” “律法。财产。”莱亚尔觉得有些好笑。 伙计搬完洗澡水,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唉声叹气自己没一饱到眼福地带上了门。 莱亚尔用手腕试了试木桶里洗澡水的温度,对奥招手让他过来。 “来,进去。不是我洗,你自己洗。”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解他的扣子,莱亚尔连忙身体后仰躲过去,坐到椅子上让他洗澡。 从刚刚把他抱上楼的重量来看,奥应该应该已经成年了。莱亚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小心翼翼入水的声音,松了口气。 “哈,你刚才的反应真是太有趣了。别人的碰触是那么吓人的东西吗。”黑兽不知何时从莱亚尔脚下冒出来,这是它第一次在别人在场的时候开口,但莱亚尔见洗澡水里的奥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听不见有东西在说话。 但如果莱亚尔开口回答就一定会被听见了,因此他选择闭口不言。而黑兽似乎发现新大陆一般,扭曲的影子缠上莱亚尔的小腿,“不被情`欲支配一回不觉得人生少点什么吗?如果你堕入地狱,我会让你品尝到极致的性`爱。” 黑兽的声音像在莱亚尔耳边轻挑地呵气,见对方偏过头去无动于衷,它遗憾地道:“真是暴殄天物,有多少恶魔想爬我的床,你却不稀罕。” 算了吧,你连个人形的身体都没有。 莱亚尔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抬手挥散周围雾气般的影子。 “您有什么吩咐吗……?”木桶里的年轻人看莱亚尔突然挥手,猛地不动了。 “没事。你继续洗。”莱亚尔板着脸,在奥没注意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影子补上一脚。 战战兢兢的奥很快就洗好了,他不知所措地从水里站起来,莱亚尔走过去给他拿来浴巾,先用自己的外袍给他改成一身简单的罩袍,又吩咐旅馆的伙计再准备一桶自己的洗澡水。 “睡吧。”他坐在床边,并不熟练地拍拍奥的额头。 “您不需要我的服侍吗?我会的东西很多。” “不需要。”莱亚尔其实也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不过碍于床只有一张,他准备今晚在椅子上凑合一下。 “谢谢您救了我。”奥微弱地道谢,用虔诚的姿势回握住莱亚尔的手,“您一定是神明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莱亚尔问,“你也知道天使信仰吗。” “是的。有一个神父曾来光顾我,我听过他的祈祷,他口中的天使与神明听起来非常耀眼。”奥听起来在笑,但莱亚尔却感到这发自内心的笑声有些刺耳。 教义中规定不得嫖娼的天使信仰,这样的神父又能有多虔诚呢。 莱亚尔心想自己可能真的不会找聊天的话题,只好对他说:“快睡吧。” 奥捧着莱亚尔的手入睡,睡着时也极不安稳,发出微弱的梦呓声。莱亚尔熬到他睡着,把手轻轻抽出来,决定简单洗洗就去睡。 他脱掉内衫跨进尚有余温的洗澡水里,戴着面罩洗头发一直以来都是个烦人的活,好在他一头短发,洗起来还算干脆利落。 他发觉有人窥视。其实也不算偷看,影子里的黑兽在光明正大地看。 “你能别看了吗。”莱亚尔小声嘀咕,把腰沉进水中。以人类的平均身高来算莱亚尔其实已经很高了,洗澡的木桶不能完全容纳他的身体。 黑兽在看莱亚尔的后腰,腰臀之间有个引人遐思的凹陷,即使不挺直脊背他的腰线也非常迷人,更不用说挺翘的臀瓣和那双笔直漂亮的长腿了。 阴影渐渐围了过去,像一个人的形状把莱亚尔圈在怀里。 “走开。”莱亚尔自然看得到这片影子,他无法挥散它,只能口头警告。黑影却变本加厉地伸出利爪般的手抚摸他的后颈,莱亚尔虽然毫无触觉,却被这样的挑`逗搞得频频退缩。 “躲什么,你又跑不掉。”黑兽尽情调戏着水里的莱亚尔,几乎把他全身摸了个几遍,顺便再次表达了能看不能吃的心情。 “我错了,你根本不像猫。猫都怕水,连接近都不会接近。”莱亚尔湿漉漉地从浴桶里爬出来穿好衣服,在椅子上合衣而睡,一点不想再理会它。 莱亚尔又做了梦,这回依旧虚无缥缈。他发觉自己在漂浮,身上缠着浓密阴影。 “唔……”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掏挖他的内部,莱亚尔呻吟出声,抓住胸口的衣服。 那是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被外力打开被仔细搜寻,他紧闭着眼睛,下意识咬住下唇,“不……啊……” 莱亚尔坠入深邃的无边黑暗之中,那些影子缠上他,挤占他的精神和头脑,发出连灵魂都感到颤栗的低语。 “……告诉我……你的……” 莱亚尔猛地从纠缠他的梦中惊醒,内衫已被冷汗浸透,他听到的低语声仿佛近在耳边仍有残留。 鸟鸣声自窗外响起,他发觉天已大亮。 莱亚尔轻喘几声,收拾好情绪。“奥,你醒了吗。” 他的话语传递到床头,却无人回应。 莱亚尔摸到床边,发现床铺已经空了,上面留下曾经躺过一个人的痕迹。 “自己走了?”莱亚尔皱眉。 如果那个年轻人还能再多留一个小时,莱亚尔应该能在他睡饱之后想出一个解救他的办法来。 莱亚尔叹息一声,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打算在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这时,他因视力被剥夺而变得些许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这股味道即使鼻子不灵的人也能闻得到,血腥味实在是太浓了,莱亚尔心里猛地一跳,快步出门寻找气味的源头。 他在下楼梯的时候先听到的是一阵发狂般的大笑,紧接着是重物落地以及什么人飞奔出门的声音,再然后就是惊呼、哗然和尖叫。 莱亚尔拨开因为这动静而围过来的人群,摸到门框,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冲进鼻腔,他即使看不见也意识到出血量有多大。 ======= 注1:标题出处的原文是“願わくば——キミが今笑っている、眩いその時代に”,是Sound Horizon乐团7th Story 《Marchen》的LIVE主题,我用了前半句,后半句意思是“在这炫目的时代里”,但这张专辑其实可虐了完全笑不出来口亨!! 也不知有没有SH的同好~ 为了能完美分出上下两段怒cao了一万两千字,今天更新一半十分粗长!平时时速五百手机码字的我已经创造奇迹并虚脱…… 啊顺便求收藏和花花!(手动加粗这句)希望看文的小可爱们都能去戳一下首楼那个小星星和小箭头谢谢\(≧▽≦)/ 写到虚脱非常需要安慰! 预警:一开始有点高能,把feng身体那里写得隐晦一点,毕竟为了救人就别在乎那么多了嗯。不过现代医学断肢再生都是feng血管feng肌肉固定骨骼什么的,其实也还好……吧? ======== 惟愿、如今你在欢笑(下) 一个暗淡光泽的灵魂就在莱亚尔前面不远的地方即将熄灭。 “刚才跑出去那个是霍克家的小儿子吧?” “真是的弄得这么脏……” “那小子前两天为了一个男妓扬言要跟梅洛尼家的独生子决斗,会不会就是这个……?” “因爱生恨?别逗了,一个男妓而已。” “……把四肢都砍断了,这下手也太狠了吧,虽说别馆的娼妓不算什么。” “这个黑头发的是什么人啊?” 莱亚尔一步步走过去,暗自流动的血已经浸湿他的脚底。他来到奥身边半跪下来,摸索着他身上的伤口。 “啊……是您啊,对不起……把您的袍子弄脏了……” 奥气若游丝的声音传进莱亚尔的耳朵。 “您身边的黑暗,好美啊……就像能把人吞噬一样,它也能把我吞进去吗……?” 莱亚尔不知道为什么奥突然能看见围绕自己的黑兽,可能是濒临死亡的缘故。 年轻人好像想做出一个祈祷的姿势,但现在已然做不到了。 莱亚尔在目睹一个卑微又柔弱、似乎降生这世间毫无意义的生命正在逝去。 “啊……一定是黑影中的神要把我带走了……对吗?” 因为荒唐至极的理由,他要平白无故地死去吗。 “不是。”莱亚尔把手盖在他额头上,“奥,能坚持一下吗?” “为了……什么呢?”年轻人的气息像是下一秒就要掐断的烛火。 “为了……”莱亚尔想了想,“为了你的神,你的神希望你活下去。” “原来是这样……那我希望我能永远活下去……可以吗……” “可以。”莱亚尔安抚他,然后扭头对门口的围观者们扬声道:“能请各位替我取些针线吗?这孩子死在此处太过不吉,我要为他入殓。” 城中别馆的这些孤儿如果死在外面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收尸,但旅店老板肯定不想在这段时间影响生意。本来死了人就不吉利,他自然也想尽快处理好,便马上让伙计拿来长针和铜线,把围观的人都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莱亚尔和闭着眼睛如同沉沉睡去的年轻人。 “为什么要救他。”影子又在莱亚尔脚边翻腾起来。“他太卑微了,没有去泥潭里捞的价值。” “如果你成了一团烂泥,也会渴望别人拯救你的。” “我?”黑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哈,我可不会。” 莱亚尔没理会他,而是说,“告诉我位置,我看不见。” “你可以求我帮你,亲爱的莱亚尔。” “求你,帮我。” 影子里的声音停顿一下,低声笑道:“这是你第一次为了一个凡人请求我的帮助,我想还会有以后的。” “……你能别废话了吗。” 等到莱亚尔满头大汗地忙完,他把奥的身体用破碎染血的黑色外袍裹住抱出去,旅馆老板为了道谢免去莱亚尔的房费,还准备好一副简陋的棺材,给莱亚尔指了一条通往城郊乱葬岗的路。 谁都没有发现棺材里的年轻人遗体还有呼吸。 “你的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 借了一个推车,莱亚尔运送棺材出城的路途变得不那么负重了。他思索黑兽提出的问题,决定用稍微简明扼要的方式来回答。 “我曾以人类之身驱逐神祇,立下伟业,这个能力上天赐予的恩典。” “所以你才这么明亮。” “嗯?”莱亚尔疑惑。 “我在黑暗森林深处醒来后就看到人间有了一抹光辉。你太耀眼了,这光辉连天上日月都比之不及。”声音用难以言喻又意味深长的语调说道:“我想吞噬你,却又舍不得。” 莱亚尔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我获得这个能力的那一天,天上的月亮变成了苍白的颜色,我暂时收下你把我跟日月作比的评价。” 黑兽唔了一声又问,“莱亚尔不是你的名字吧。” 莱亚尔偏过头看它,想起昨天的梦境。“你在我脑子里面挖来挖去就是为了这个?” “我试过用莱亚尔这个名字去写契约卷轴,结果你可想而知。” 莱亚尔叹息一声,“我真正的名字……不能告诉任何人。” “因为牵扯世界的规则?真小气。” 莱亚尔抿嘴笑了笑。 等到了乱葬岗,莱亚尔把棺材一丢,带着奥住进守墓人的小屋。这里的原员工早已因为薪水太低跑了,莱亚尔不介意客串一下。 面容安宁的年轻人还没有醒来,莱亚尔坐在窗边望着他其实看不到的夕阳,低声说:“这是谋杀,这里却没人觉得不对。” 黑影闪动着,“我猜他们眼里,这个小家伙并不是‘人’。” 莱亚尔休息一会儿就起身往赫里城的方向回返。他进城买了套自己穿的外袍和给奥穿的便装,却没有急于回去,而是在城市里徘徊。 他有意无意地撞上了对于白天那起“谋杀案”的庭审。 按照这座城市的法律,庭审过程市民可以随意观看,莱亚尔走进去找座位坐下,正听到一位夫人正在边抹眼泪边对法官陈述:“我可怜的孩子直到现在都闭门不出,砸坏了不少东西。我的私人医生来看过,说他早就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这才失手伤害了那名别馆的工作人员。” 原来杀人可以称作只是伤害,娼妓要换个更体面的说法才能登大雅之堂。 在这个夫人承诺会赔偿旅馆的损失以及捐助钱财给别馆当作补偿后,陪审团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原来只要被断定是精神失常的失手杀人,就可以当成可怜人免于罪责。 莱亚尔还听到旁边市民的讨论。 “别馆的那些孤儿就别让他们出来接客了,把外面弄得乌烟瘴气的。” “说得对。等下次市民大会,要想着把这个提案呈给城主。” 莱亚尔没等判决公布就离开了原处。 “真像个成熟的产业。一开始人们可能有所非议,但久而久之就变得司空见惯。”黑兽的声音回荡在莱亚尔耳边,“是不是感觉很荒唐?” “更荒唐滑稽的事我也见过不少。”莱亚尔原路折返,走到城郊已是深夜。 他推开守墓人小屋的门,里面的人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猛地缩了起来,在看到门口的人时瑟缩地试探,“是……您……?” 莱亚尔走过去检查奥的四肢,“没事了。” 奥跪坐在床上,盯着眼前的莱亚尔,“我怎么会、这一定是神迹吧……我的神,天啊……您就像阴影的主宰一般……” 莱亚尔顿了顿,“你现在看我是什么样子?” 年轻人双手十指交握,眼中泛起光亮,“您是一片漆黑深邃的阴影,您要吞噬我吗?” 因为直面过死亡,从此以后就能用凡人的眼睛看到黑兽的存在了吗?这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但莱亚尔没工夫探究里面的细节。他把买来的便装塞给奥,但对方死活不穿,非要抱着染血的黑罩袍不放。 莱亚尔没办法只好拿干净的黑衣又给他改了一身。 奥睡下以后,黑兽对莱亚尔说:“他眼中如今看到的是你还是我?” “是我们。别忘了,其实你也是救了他的一份子。” 声音轻蔑地一笑,“所以呢,你打算带着这个小家伙远走高飞了吗,既乖巧又能暖床,是笔不错的买卖。” 莱亚尔冷哼。 “别馆里还有其他孤儿。” “你该不会想把他们都救出来吧。”黑兽不以为然,“需要我代劳么。” “你不是说自己的本体在地狱,人间发挥不出力量么。” “那只是为了骗你放松警惕故意说的。”黑兽好笑道,“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 “百分之百用不出来,但区区一个城市,毁掉太容易了。” 莱亚尔立刻打消它的念头,“用不着。恶魔出手之后这里所有人都会在死后堕入地狱。” “这样难道不好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们的罪孽不至于堕落到地狱?”黑兽低沉地询问,“你有评判的资格吗,莱亚尔?” “我没有,可你也没有。”莱亚尔看向床上熟睡的奥,有点欣慰,因为对方灵魂上覆盖的光泽已经明亮了些许。 “人类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莱亚尔在两天之后成为城中一个贵族门阀的座上宾。 这个富裕家族的女主人是名虔诚的信徒,在莱亚尔花点时间胡诌疫教与天使信仰千丝万缕的渊源后她便给予了莱亚尔必要的信任,而就在昨天他为这位夫人的爱女治好了身上的疫病,女主人便全心全意地把他奉为尊贵的客人了。 这点小伎俩是莱亚尔在城中寻找机会时偶然用上的。之所以选择这一家作为切入点是因为广场张贴了悬赏医者的布告,上面写着是为德高望重的贵族家庭医治不治之症。其实那个小女孩得的并不是什么绝症,只不过怪了些,在莱亚尔行走人间时刚好遇上过这种病症并且知道医治的方法。 他用普通的治疗方式就治好了小女孩,女主人便笃定莱亚尔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家族的使者,很快她还发现这个疫教僧侣十分博学多闻,便打算每天都要拉上他探讨信仰和各地见闻来解闷。 又过了几天,莱亚尔在与女主人的下午茶时看似随意地“看”向别馆所在的方向,面露忧愁。 其实戴着面罩想要被人看出表情真的挺难,但莱亚尔努力了一下,很快女主人就发现他的异状询问道:“您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有些信徒自发认为眼盲之人能看见他们看不到的事物,因此特别留意去观察这些人的行为举止。 莱亚尔发出慨叹的语调,“我自从进城以后就发觉那座别馆上空疫病之气缭绕,却不知那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座娼馆。里面都是些孤儿,城主养育他们,他们自然也要为赫里做些贡献吧。”提到那里,女主人的语气带了点些微的不耐烦,“听说前些天还闹出了人命,真是个污秽不堪的地方。” “看样子夫人很不喜欢那个地方。”莱亚尔嗅到不寻常的意味,“莫非——” 他拖长了音,其实并没有猜出来,只不过是引诱对方以为他猜到什么而自己说出口的伎俩。 “您料得不错,我的丈夫经常流连别馆,对家族事务不管不顾,连我可爱的小安妮都经常见不到她的爸爸。”女主人信任莱亚尔,因此唉声叹气地对他倒苦水,对别馆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那真是个该被烧光的地方。” 莱亚尔绽开笑容,“既然如此,我便为夫人分这份忧吧。” “……您?” “我也对那座危险的别馆心生怅惘,那里随时都可能爆发疫病,您的丈夫虽然所作所为颇为不妥,但您想必也不希望他身染病症,沾染到您和您的爱女吧。” 这话说到了女主人的心坎上,她迫切点点头,对莱亚尔道:“您有什么办法?” “我只需要实话实说,但我人微言轻,话语肯定传不到城主大人耳中,因此还需要夫人您的举荐才行。” “我与赛达斯大人是教友,城中事务也常有来往。您如此博学,城主大人得知必定也会把您奉为座上宾的。” “那就多劳夫人费心了。” 莱亚尔目的达到,只需要安心等待。他回到女主人为他准备的房间安静地待着,每当此时黑兽就会冒出来骚扰。 “人常常会被语言的力量影响。” “对方不说,你就不知道,但却能从其他言谈举止里推测出点什么。”莱亚尔问:“恶魔不会吗?语言可是代表了思维。” “它们的行为大多来自于本能驱使。” 莱亚尔放低声音,“所以你的本能驱使你想要吞噬我……那是什么?”他看到兽影旁边又冒出一个影子,像个独立的人,两片阴影有着完全不同的轮廓。 “我的影子。”黑兽伸出爪子拍散了它,人影没等发出声音就散去了。“它很弱,没想到你也能看得到。” “你的影子跟你有不同的意识?” “我可以自由穿梭支配阴影,但黑兽本身自然也有影子。”它解释得很不耐烦,声音低沉,“这不重要,它随便都能被毁灭,也像真正的影子那样阴魂不散。” 莱亚尔着实惊叹起黑兽的构造,它果然不是普通的恶魔。 他又在三天后得到了前往别馆的邀请函。赫里城主赛达斯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在乌烟瘴气的别馆里道貌岸然地搂着两个赤裸青年一边招待莱亚尔。 左右看不见东西,莱亚尔目不斜视地迎着城主审视的目光,对他述说别馆的孤儿们在闭塞空间内都染上了难以鉴别的奇怪病症,万一爆发可能会为整个城市招来瘟疫。 老谋深算的城主自然没有贵族夫人好糊弄,于是莱亚尔上前随意拉过一个赤裸少年的手,用药水滴在他的皮肤上,不一会儿他的胳膊上就出现了紫色的瘀斑。 “这是什么,骗人的魔法吗?”城主自然不信,却还是嫌脏一样把搂着的男妓推下沙发。 “绝不是魔法,您可以派任何一名法师来测试这瓶药水。”莱亚尔说着,从口袋里取出那瓶刚刚使用过的药水,“恕我直言,城主大人,您的所作所为触怒了天使,祂们要把神罚降临在这座城头上了。” “一派胡言!” 莱亚尔抿着嘴唇笑了,“您可以不信任我,但不能不信您的信仰。古籍有载,天使见人间有罪,便降下紫色雷霆清除这罪孽,这斑纹岂不是暗合这条记载吗?” 赛达斯看向那胳膊上闪电状的紫斑,信仰虔诚的他不禁也想到那段记载,面露不易察觉的惊恐。 他咬着后槽牙许久才道,“那要怎么做。” “别馆这些人只能交由我来净化。但他们染病的原因正是因为孤儿虽被遗弃但也是被母亲生下,这些孩子带着遗憾和怨念降生自然容易沾染不洁之物,奉劝城主大人今后……还是别做这种生意了吧。” “可赫里城的税收跟别馆的作用还有一定影响……”城主的气息惊疑不定,但显然已经听进去了,莱亚尔决定在最后加把火。 “继续这样可能会令您损失功绩,难以被天使感召去往天界啊。” 药水是早已调配好的变色染料,材料是莱亚尔从上一个城市带来的,这里的人恐怕连听都没听过。对付这些号称有信仰的人,莱亚尔的经验可谓万全。 等莱亚尔从别馆里走出来,他长舒一口气,身后则是一长串高矮不一男女都有而且战战兢兢不知自己接下来命运为何的人们。 莱亚尔很想说你们自由了,但做戏要做到最后一刻。他提起提灯,为每个衣不蔽体的人分发罩袍,带着他们穿过城市走向城门口。 看样子城主已经发布公告,围观的市民大多退避三舍唯恐沾染疫病,原本他们就没有把这些孤儿当作同类开看,此时更像是看着一群被驱赶的猫猫狗狗。城门大开,莱亚尔一身黑衣眼覆面罩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漆黑罩袍的大小身影。 整个队伍徐徐行进,这场景竟有些肃穆。 黑兽问莱亚尔,“即使这样你也不觉得城主有罪?” “他固然罪孽深重,但这不是他一人为之。他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他们同仇敌忾,就算今日料理了城主,明天后天还会有新的代理人被推举出来。”莱亚尔没有回头,路过乱葬岗时藏身此地的奥跟着加入队伍,他在人群里小声安抚不知未来在何方的人们。 莱亚尔勉强地笑了笑,“还不如略微改变城主的观念,让他去说服他的利益集团,至于能维持多久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可你不觉得有些太容易了吗。” 等走到足够远,莱亚尔才停下脚步,回望赫里的方向,回答黑兽,“可能是城主早已觉得这个产业有着弊端,可能他良心发现,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但事实就是如此,你觉得难以置信不可达成的目标其实比你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莱亚尔摇摇头,“最重要的是,这些孤儿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不重要的东西舍弃起来相当容易。” “你们恶魔固有强大力量,自然是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莱亚尔现在忧愁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些人如果一直跟着他,一定会沾染他身边黑兽的魔气,死后堕入地狱。 无辜羔羊们的命运不该死后也如此悲惨。 莱亚尔斟酌再三,带着这些人跋山涉水来到港口,一路上教授他们为人处事的基本规则,光是给他们扭转自己不是他们新主人的观念就用了很久。他们逆来顺受久了,要完全恢复正常人的行为举止还需要些时日。 奥恢复得最快,他礼貌温和,能帮莱亚尔的忙。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身上的疤痕,常常展露笑容,如同重获新生。 但心中的伤痕都需要时间慢慢弥合。 莱亚尔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朋友,但海对面的学都诺兰他曾经造访过,有许多名副其实的学术殿堂,也是他曾动过心思想要定居的地方。 但莱亚尔并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一辈子没有出过赫里的人们第一次见到海,一个个又惊又喜,大多露出久违的笑容。 这短短的日子里他们已经学会互相扶持安慰,脸上的麻木也逐渐退去。人类果然无论何时都是坚韧至极的种族。 他觉得契机就在现在了。 “黑兽,你在么。”莱亚尔轻抚自己的面罩。 “怎么,你终于打算向我表白,要来到地狱陪伴我了吗。” “想得美。”莱亚尔踩了踩自己的影子,然后半跪下来对它说,“你能凝结形体替我摘下面罩么。” “什么?”黑兽不明就里。 “疫教信仰中,摘下僧侣白骨面具的人将常伴他一生。虽然这不是我的信仰,但听上去倒是挺应景的。”莱亚尔憋着笑,“看样子我摆脱不了你,你也要继续纠缠我。” 黑兽无言以对,竟然出乎莱亚尔意料地什么都没说,凝聚出一个颇为实体的人形黑影替他摘下了面罩。 “你真的没有张人类的脸啊。”莱亚尔遗憾地说。 “呵,你想看的话就到地狱来。” 没时间感叹久违的重现光明,他出钱包下一艘船,把所有人领了上去。 莱亚尔把面罩交给奥。“这东西是用并非这个世界的材质、卡辛铎尔钢打造的。你将此物交给学都议会‘十一学会’当见面礼,他们会收留你们在那里学习。” 莱亚尔微笑,“我不能跟你们一起了。你们自由了,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吧。” “神啊,您要抛弃我们了吗。”奥面露悲伤和惊恐。 “不是。”莱亚尔拍拍他的头,“你们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不再是他人的玩物、附庸,你们是你们自己。去诺兰学习感兴趣的东西,然后实现自己的价值。” “要常露笑容,作为人类努力活过自己的一生。” 莱亚尔不会知道,那个名叫奥的年轻人如他所愿的那样来到诺兰,进入神学院成为神学家保罗的关门弟子。恢复本名奥莱修斯的他在毕业后婉言谢绝进入十一学会,秘密盗出被后世记载为学都秘库999号物品的“无名冠冕”后离开诺兰,毕生寻找曾拯救过他的那位漆黑神祇的踪迹,研究恶魔学典籍以至于死后堕入地狱。 怀着对邪神的憧憬,许久以后他和与他志同道合之人开始献祭人类,一座阴影的城池自黑暗森林边缘拔地而起。 现在的莱亚尔只是站在港口目送他们远去,尚不知未来如何。 他身边只有这漆黑之兽。 “即使看得见东西,你好像依旧是我眼里最浓重的事物,黑兽。”莱亚尔苦恼极了。 “你的眼眸中有一片星之海洋。”黑兽的声音落入他耳中,莱亚尔笑了笑,遮挡着日光抬头望向天穹。 “人的一生那么短暂。有人曾对我说,你要随时做好准备,同这个世界告别。” 黑兽问:“你立下的伟业也不能令你永生?” 莱亚尔摇头,“几十年就已经很漫长了,比这个还多出千百倍?我一点也不想要。” 那你能为了陪伴我而选择它吗。 黑兽直到最后也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但它在多年以后得到了答案。 可现在的它却再也不会知道了。 “我自遥远之地而来。故土、亲友,甚至我的敌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莱亚尔的语调像是在哼着歌谣。 你会成为我活着的理由吗? 莱亚尔带着颤栗又隐秘的期待,再度踏上流浪的旅程。 过去篇·篇一(完) ======= 假期结束,恰逢十月的上半月就剩那么几天,所以会略忙。明天有更新明天有更新明天有更新(重说三,因为是今天写),9、10、11号没有更新,要处理下公司的事情,如果能早忙完就提早更,没忙完就上来再说下预计更新时间,我脚得三天怎么说都忙完了w 这个过去篇信息量其实还……挺大的? 谢谢大家看文www! 二十、在地狱,要学会察言观色避免被误伤 所以,那个人就是…… 莱亚尔重回阴影城的时间比他预计得还要短,这回他毫不压制自己的魔息,城内感官灵敏的恶魔嗅到他的气息后纷纷退避,想起青魔跟黑兽过去纠葛的那些更是立马脚底抹油,生怕在这个地界被误伤。 毕竟北地狱和东地狱曾因为他们俩大打出手留下了毁灭五座城池、永久改变三处地貌的最高纪录。众魔纷纷笃定青魔来到黑暗森林绝非好事,阴影城瞬间空了一多半。 图书馆没人,古罗还在围墙旁瘫着,莱亚尔从口袋里捏出一片翡银叶子,两指夹住它念了个寻踪术。真是见了鬼,他有生之年居然会用这种需要法术材料才能施展的法术。(注1) 翠绿的泛银叶片凭空化成一个小箭头上下飞舞跟在他身侧为他指路,莱亚尔手指不耐烦地弹了箭头一下让它动作快点,于是小箭头嗖地一声飞出去,在一间房门前紧急刹车,摇头晃脑地指着这里。 门没有上锁,莱亚尔直接推门而入,结果差点被里面的惑果甜香冲一个跟斗。 房间里燃着的熏香几乎形成了一片雾气,莱亚尔抬手挥灭香烛。椅子上坐着的人正好站起身,“请问……” “奥,是你吗。”过往的记忆莱亚尔曾病态地深深刻在心里,自然也记得那时遭遇不幸的年轻人。他之前没有立刻认出来除了对方的罩袍只露出眼睛以外还因为莱亚尔根本没有想过奥会堕入地狱。 他原本可以不成为堕落者的。 “是、您……?”奥莱修斯在雾气缭绕中睁大眼睛,显然也认出了莱亚尔,他褪下面罩,嘴唇颤抖地说:“您终于来见我了吗,莱亚尔大人,神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你没有遵守和我的约定,奥。”莱亚尔不解地问,“为什么堕入地狱。” “我遵守了。神让我活过美满的一生,我做到了,然后追寻神的脚步来到地狱。”奥莱修斯说,“这就是我内心所求。” “那为什么要献祭人类建立阴影城。你也曾是无辜的羔羊,如今却也害他们死于非命。”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神,莱亚尔心底生出一股恼怒之感。 “我听到了神的声音,祂承认了我,命我在此地建立城池。”奥莱修斯面容依然和缓,说到这里时还露出陷入回忆的欣喜神色,“我们献祭的人类是身染瘟疫的病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死的。我们给予了他们永恒的宁静,送他们去往神的怀抱了。” “这些人即使在人间死去也能转生,堕入地狱后却只剩下被你们奴役然后消逝,再也没有未来。”莱亚尔说,“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平静地决定他人的生死?” “我都是遵照神的旨意!”奥莱修斯眼中透着某种狂热,里面恍若有火焰在静静燃烧。“那一天祂亲自降临到我面前,是的、是记忆中的那个模样,漆黑的阴影,能让人深陷其中的混沌化身……” 莱亚尔忍无可忍,“那根本不是你的神!费里斯骗了你!” “我不知道什么费里斯。神就是神,祂曾降临,祂回应过我的呼唤……”奥莱修斯上前一步,却因莱亚尔带着凉意的视线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很快他的动弹不得演变成真正的禁锢,一座暗影囚笼从脚下升起把他包裹进去。 “面罩在哪里?”莱亚尔沉声问。 “无名冠冕在地下圣堂,您要拿走它吗?”被平白无故地关起来,奥莱修斯却没有特别激烈的反应,就好像他所有强烈的情感都只随着自己心目中的神祇而波动。 浓烈的感情之外就只有死水一样的静谧。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摘下它是想能够帮到你们,我以为那是契机……”莱亚尔惋惜,“你却被他欺骗了。” 奥莱修斯惶然,“您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您不是神的使者吗?” ——。 浓烈的香气之中,莱亚尔听到熟悉的声音。 【看着我,莱亚尔。】 他身体骤然紧绷。 那个黑色的身影像是一叶孤舟,破开莱亚尔眼前的黯淡雾气来到他身侧。 他嘴唇贴在莱亚尔耳边,用宛如梦境的虚幻语调、用莱亚尔熟悉至极的低沉嗓音说——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也是一样的啊。】 莱亚尔呼吸一滞。 “你……” “莱亚尔大人,您怎么了?”就连奥莱修斯都发现了莱亚尔极力掩饰的异状。 奥莱修斯的声音传进莱亚尔耳朵里时只剩下朦朦胧胧的涟漪,他双目微睁,像是沉沦于水中,冻结的血液凝滞在身体里,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莱亚尔的幻觉仍在继续。他恍惚地看着面前的高大身影,那透着恶意的笑容,蕴藏杀意的眼神…… “不……你已经消失了。” 莱亚尔像是半只脚踏在回忆里,既不能移开视线,也拼命想要抽身而出,他下意识叫道,“费林奈……费林奈!” 对了,他刚才让费林奈不要跟过来。 他不能依靠别人。莱亚尔颤抖地抬起手想亲自撕碎这幻影,伸出去的手指却在此时被握住了。 黑影形成的帷幕温柔地环绕在他周围,幻觉消失了。转瞬间莱亚尔的脚踏在与方才材质截然不同的地面上,费林奈依然抓握着他的手,揽过肩膀让莱亚尔靠在自己怀里。 这是他的费林奈,他的爱就在这里。 莱亚尔低下头,额头抵在费林奈胸口,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幻象不见了,声音也不见了,莱亚尔慢慢回过神,却一点也不想动。 “地下圣堂里有一个头冠一样的面罩……”莱亚尔话音刚落,他想要的东西就被一只兽爪状的黑影递到他手中。 双手接触到冰凉的金属触感,莱亚尔脸上恢复了血色。 “这东西陪伴了我很多年。”他对费林奈说:“没想到还会回到我手中。” 费林奈没有答话,莱亚尔知道他在听,又说道:“刚才那个堕落者,你不要对他动手,我会处理。” “蝼蚁。”费林奈的意思是他不屑于吃。 莱亚尔笑笑,他挣脱费林奈的怀抱,盯着手里的面罩皱起眉头。“如果戴上它,我又会失去视力。” 费林奈对这玩意没什么探究的兴趣,“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需要新法器。” “你也没问过我为什么要你的权戒。” 费林奈理所当然地说,“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不是与他分享,而是归属。 莱亚尔翘起嘴角,把面罩收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暂时保密。不过我突然想明白,我不需要看到什么,我眼中只有你就够了。” 莱亚尔牵过费林奈的手往空旷些的地方走去。得知阴影城的由来后他对这里的感觉更不好了,他后知后觉地认出此处跟黑兽被毁掉的那座宫殿风格相近,黑曜石地面、硬冷廊柱、黑灰两色的装饰玻璃……尖顶的高塔像一个个冷眼旁观的巨人看着这座被血浸透的城市,它们的血肉也同样是无数黑羔羊的生命塑造出来的。 这时,莱亚尔听到不知哪里来的一阵虚无缥缈的哨音,与此同时不远处又有骚动传来。莱亚尔辨认出那是图书馆的方向,就看到本来悄无声息的巨人古罗突然无声地暴起,踏碎围墙朝自己这边而来。莱亚尔拉着费林奈侧身让了一步,古罗的腿挟着一股劲风与他们擦身而过,又连撞几堵围墙直直向森林狂奔而去。 “……耶格召唤他了吗。”否则平时只听团长一个人指令的古罗不会突然有了动静,耶格果然还活着。 费林奈问他,“去看看?” 莱亚尔闪身追上古罗,跳到巨人的肩膀上站定,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费林奈。 高大的巨人即使踏进森林,肩膀的高度也跟参天古木平齐。莱亚尔伸手捞起同样攀爬巨人的小黑猫,用臂弯抱住他。 “去看看耶格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 注1:由于莱亚尔半路出家报的速成班,把技能点都点到战斗专精上,特化快速施法/高速咏唱/省略动作/简略材料。一些他认为鸡肋或没有美感的法术都没好好背,学了也是只学习的最简略版,需要通过辅助的法术材料施展。 不要对这种伪法师抱太大希望,如果他是个正统法师早就被魔法学校或者自己的老师打出去了吧口可口可 莱亚尔身高185,费林奈197,两个人大约差一个爱疯叉手机的高度(。以人类的标准莱亚尔很高了。 下次更新预计在三天后!群体么么哒! 具体通知详见上个更新末尾w 这确实不是个插科打诨日常甜甜蜜蜜的文,虽然这是个爱情故事(左箭头加粗这句)主角们还是有必须面临&无可回避的危机,没更新的日子大家可以猜猜??(什么不觉得有危机吗 二十一、在地狱,可怕的可能不只恶魔,还有高等数学 事实证明巨人的肩膀也不是那么好站的,莱亚尔身体在这些林木的树顶之上,但古罗毫不顾忌森林生态的行进方式惊起了林中无数鸟雀,莱亚尔抬手用防风屏障挡了挡才没有搞成一脸一身一嘴树叶和鸟毛。 莱亚尔回头看了眼巨人所过之处草木倒伏的蜿蜒痕迹,晃晃臂弯里的猫。“你的森林。” “咪。”看上去不是那么关心。 森林中的恶魔并不群居一处,它们各自有各自的地盘,很少结盟,喜好互相吞噬,有此传统的结果就是成千上万年以后黑暗森林的纯恶魔愈来愈少。剩下的这些中比较有脑子的恶魔发觉到彼此为敌弊大于利,于是也渐渐按甲寝兵,少数会离开森林到外面去祸害,但大部分都消停了。这些恶魔自视甚高力量强大,不屑于人类为伍,但也同样停滞不前。 有恶魔学家曾做出地狱终将被人类占据的论断,现在一想倒也没错,纯恶魔无休止的内耗令堕落者有了可趁之机,而一切的转折点就在那场百年前的大战。 地狱西方在雷蒙特陨落后迅速被堕落者占领,地狱之南的继承人则是前任君主指定的堕落者弟子,一下子纯恶魔失去半壁地盘,二者却也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那时人类不敢踏入古老的森林,惧怕惊扰蛰伏的混沌兽影。他们又不愿与东地狱结怨,因为魔典悬于虚无陵寝之上、证明着青魔即使沉眠也是地狱最高位的施法者。 在林间穿行时莱亚尔心想,平衡什么时候会被打破?答案显而易见。 他可能需要暗自祈祷那位新任的最强法师尽量隐藏久一点,至少让他把该做的事做完,之后地狱就随便他们闹去吧。 古罗对自己身上站了个不速之客没有丝毫反应,他遵循时断时续的哨音、重复着扒开树冠大跨步前进的动作,直到回望阴影城高塔的尖顶都隐没许久,莱亚尔的衣袍沾满露水,巨人终于放缓脚步。 莱亚尔举目四望。 果不其然地、他完全没看出这是哪。 “这是哪里?”他颠醒昏昏欲睡的黑猫。 “喵呜……嗷……”小黑猫把尾巴蜷在肉爪之间,张嘴打了个哈欠。 看来黑暗森林的主人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黑暗森林是你的后花园没有一片叶子你不知道出处吗。”莱亚尔扯扯猫的小耳朵,耳朵尖却在他指尖一抖一抖根本捏不住。 敢情费林奈只顾在家趴窝,这个后花园他连巡视都没巡视过。 好在这时古罗停下脚步单膝跪地,再一次彻底不动了。莱亚尔从他身上跳下来,发现前面不远的空旷地带上有一座工房。 莱亚尔认出它,有些放心下来。看来耶格确实健在。 无尽海工匠团团长的工房是个圆顶帐篷的形状,拆卸简单携带方便,莱亚尔曾去内部参观过,里面宽敞得很,应该用了折叠空间的魔法技术,但他也差点被各色零部件的海洋淹没,工房的风格跟它的主人一样不修边幅。 小黑猫皱皱鼻子,跳出莱亚尔怀抱蹲坐在外面不再往里走。莱亚尔隐约辨别出工房外面有驱避野兽的魔药,对黑兽没什么用,但变成猫的费林奈主观上不喜欢这个气味,完全不想进去也有些道理。 知道敲门也不会应声,莱亚尔直接推门而入,铛地一声踢到门口歪倒的尖叫花瓶,花瓶顿时发出濒死的尖厉叫声,这音波像是能把整片树海穿透一般。莱亚尔第一次对一个花瓶用噤声咒,怪新奇的,可他更奇的是这么大动静都没惊扰到工房里的人。 “我的计算应该没有出错,到底是哪个参数出了问题。就该在这附近没错啊,好不容易监测到这股能量,下次测算不知要多久以后才会有反应…………到底哪儿错了?!” 伏案的男人有张年轻的脸孔,胡子拉碴的模样略微有损他的容貌。他烦躁地扯着自己一头灰毛,桌上的两个外形相同的机械自发地在不停刷刷敲打,吐出的纸张飘落在地有了些许厚度,每一张都是昂贵的白琉纸。 白琉纸的海洋里年轻男人仍在桌前写写画画,他似乎遇到了瓶颈,牙齿咬住笔杆苦恼思索,还不住地拍着手边一个类似按铃的装置,莱亚尔听出它发出的声音就是召唤古罗的哨音,出声提醒:“你的巨人已经在门口了,别再按了。” 年轻男人似乎没意识到有人在跟他对话,头也不抬地说,“牵引声波受物体阻挡和其他声音干扰后本来就很难传得太远,这东西也该改进改进了,怎么才能让它扩散后损耗速度变慢呢……古罗到底听没听见?!” “他听见了,耶格。”莱亚尔叹了口气,又喊他一声。 “叫我深渊技师!我已经舍弃我原来的名字了,外人只可以叫我深渊技师!” 莱亚尔无奈,“深渊技师先生,醒醒。” 灰毛的年轻男人这才把脑袋从桌板上抬起来,定睛看着莱亚尔,思考一会儿才确信地高呼,“莱亚尔,是你!你还是那么美丽,就如天上的星星般耀眼,你迷人的眼睛如果能复制到我的莱拉身上就好了,还有这张脸和其他部分,可惜我的莱拉是个精灵一般精致的少女,你却是个男人,唉……你为什么是男的啊?” 莱亚尔心想,耶格的啰嗦一如既往,而且这家伙肯定忘记他是谁了,至于话中的其他部分他还是忽略为好。 无尽海工匠团团长、统率一群恶魔成员的深渊技师耶格·格兰特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他甚至不是堕落者,而是跟莱亚尔同样的、用另一种方法规避魔气侵害的活人。 知晓这个秘密的外人至今只有莱亚尔一个,倒不是他明察秋毫,而是耶格自己告诉他的。其他人也许根本不会想到这点,他们对人类会有此成就感到难以置信,也不相信恶魔会被人类管理。 “追求学问和技术不分种族!”耶格也许会这么回答质疑他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自称深渊技师这种怪味十足的称号也就只有本人能明白其中深意了吧。 他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虽说深不可测好像成了句骂人话,但它的字面意思用来形容耶格完全够用。 毕竟探寻灵魂与意志的奥秘,古往今来都是拥有极高的智慧才能企及的高度。 “我是个男人真是对不起了。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你家那棵树和其他团员都很担心你。” “当然是为了我的莱拉!还差一步我就能完成她了!”耶格狂热起来,这种亢奋让莱亚尔想到奥的眼神,不由得皱起眉头。但耶格不会察言观色,还在那绘声绘色地描述,“制造能承载灵魂的肉`体!肉`体与灵魂结合、二元种族学习能力的试验!只差一步捕捉到精神储存在无名冠冕中,我的莱拉就完成了,她会成为一个完美的人类,永远的精灵般的少女!” “你又没见过真的精灵。”莱亚尔在一旁泼冷水。 耶格不住地瞪他,“虽然在卡辛诺拉只有人类是智慧种族,但精灵这类传说种的描述还是能在旧时代典籍中找到的!你我都知那不是臆想,神国而来之人,你本就与传说种生在同一世代!” 莱亚尔一直扬着的嘴角放了下来。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一股冷空气,平日里不会看气氛的耶格也闭上了嘴,把话题引向另一头。 “谢天谢地我们得到无名冠冕,那里面定能储存无形的意志——等等,你手上为什么拿着它?!” 耶格瞠目结舌地看着莱亚尔把金属面罩拿在手里,后者还很无辜但幸灾乐祸地扬扬贝图拉的契约纸说:“你的副团长已经答应用它来制造我的新法器了,真可惜。” “贝图拉!他的脑子里都是树皮吗!”耶格跳起来开始翻箱倒柜,在莱亚尔津津有味的注视下跌跌撞撞从角落柜子里翻出一个大瓦罐,里面装满了各种卷轴。 灰毛团长抖开其中一个,卷轴上的文字闪过淡红色的光晕,嘭地一声工房半空出现一只大兔子,然后它发出防不胜防摔在地上的尖叫。 “团长你还活着!太好了团长!”胖兔子流着宽面条泪飞扑过来。 “错了错了不是这个。”耶格又拿出一个,这回抖开后是银色的光晕,一个银白的人影凭空出现,是贝图拉。 莱亚尔认出这两个是契约卷轴,卷轴本身就能召唤契约者来到自己身侧,那么那一箩筐卷轴就都是…… “贝图拉!你为什么把无名冠冕给出去了!”耶格站到白发恶魔身前拼命摇晃对方的肩膀。 “因为你不省心。”贝图拉淡定地弹了自家团长一个脑瓜嘣,耶格顿时捂住脑袋蹲地大叫,被一边惊魂未定的胖兔子安慰着。 莱亚尔继续坐视不救,还在旁边添油加醋,“你当初怎么就看上这棵树了呢?” “我原本想指挥古罗砍一棵白蜡树(注1),哪知道白蜡树不是白的?!”耶格抓狂道:“一不小心砍成白桦我也很绝望!” 这位团长咬牙切齿,看着满地白琉纸突然想起点什么,态度猛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脸殷切看着莱亚尔:“正好你来了,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该说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给我抓个天使过来,我测算过应该就在这附近。” ======= 注1:白蜡树据说是世界树Yggdrasill的树种,虽然本文跟我们现实世界的神话故事没有关系,但说不定耶格在某个地方看到过类似的故事呢,只是个恶搞的捏他www白蜡树一点也不白,得名白蜡是因为寄生它的一种白蜡虫的分泌物质是古人做蜡烛的原料。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过明天还是没有更新的w 摸猫猫耳朵会抖是只有养猫的人才知道的小细节!我是从来没成功捏住过我家猫的耳朵,高速抖动哈哈 你的好友·靠谱宅男已上线 二十二、在地狱,可怕的可能不只恶魔,还有高等数学(二) “这就是你突然失踪的理由?追寻天使?” 一时间,工房里三个人和魔同时看向耶格。 “天使没有形体和灵魂,构成它们的主要成分必然就是意志和精神力,这很难理解吗。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单独行动,一个团的人浩浩荡荡进来太显眼了吧!打草惊蛇怎么办!”深渊技师先生揪着兔子尾巴,掂量了一下在场这仨人他可能只打得过眼前这只毛绒绒,于是果断捏了软柿子。 “半半,你的几何学一直很偏科,现在我发现你基础知识也欠缺不少,团里最近伙食少了点兔子肉做点缀,你越来越胖了,我看——” “不要吃我!!副长救命!”胖兔子在受到生命威胁的一刹那变成瘦瘦小小的白毛幼女窜到贝图拉身后大喊;“人家只是毛多!虚胖!团长你不是人!” 贝图拉和月半半都是白发,莱亚尔就近观察一下,他们确实很像和谐的一家三口。他轻轻笑了起来,“对家人好一点。” “哼。”被弹了脑瓜嘣的耶格额头上红了一小片,他把身旁的大瓦罐一推,抱着胳膊靠在一边,“你不想知道天使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暗森林吗。” “一点也不想。”莱亚尔把面罩交到贝图拉手上,他不担心工匠团会毁约,即使耶格原本留着它有大用,他所奉行的契约精神也会让他去想别的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不是解决让他有了困扰的那个人。 耶格·格兰特是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人类,但他所拥有的智慧和才能令他教授出以贝图拉为首的一批恶魔工匠。无尽海工匠团若是真的把自己置身于开发用于屠戮的武器研究中,那么整个地狱恐怕都会为之发抖。 耶格见自己劝不动莱亚尔,对着白兔子勾勾手指,“半半,去给古罗补充点能量,他被你们抛在阴影城好几天了。” “明明是团长你突然失踪才让古罗没办法行动的吧,本来我们的行程里没有阴影城这一站的!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阴森森的地方。”小萝莉嘟嘟囔囔把被耶格推到一边的瓦罐翻倒过来,哗啦啦契约卷轴掉了一地,她看也不看只拿走空瓦罐,非常熟练地从另一边柜子里翻出拳头大小的虫水晶装满整个容器,最后把瓦罐顶在头上走出工房。“古罗~开饭啦~” 耶格抓抓头发,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想到能把一脸冷漠的贝图拉支出去干点什么,索性就这样了。他扭头对莱亚尔说道:“你也不想知道黑兽这些年一步没踏出过黑暗森林是怎么回事吗?” “是为了我。”莱亚尔厌弃地看他,这一点他会不知道吗。 “我是说他是怎么做到的!”耶格被莱亚尔没有丝毫求知欲的心态彻底打败,“恶魔不吃不动一百年就能换来另一只恶魔的苏醒?行吧你并不是恶魔你是人类,但道理差不多。也许契约能做到这一点,以自己的衰弱换契约者恢复力量,但你们,厄、你们没契约吧?” “没有。” “青魔是人类?”贝图拉习惯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这怎么可能……” “你的契约者也只是个人类而已,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听我把话好好说完!” 莱亚尔和耶格分别抢答。 贝图拉把目光在他们俩身上不停逡巡,再低头看看工房里有碍观瞻的满地零件,他带着关爱智障的眼神默默走出去陪月半半投喂古罗了。 歪打正着驱赶了闲杂人等,耶格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语重心长道:“你要是能帮我抓只天使过来,我就告诉你是谁这么缺德。黑兽如今的力量衰弱到了临界点,本来就很危险。” “他这些天已经吃了不少,暂时没什么危险了。”莱亚尔语气冷淡且生硬,“多谢关心。” 耶格摸摸带胡茬的下巴,“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护崽的老母鸡。” “有没有人说过你如果把胡子刮一刮能至少年轻十岁?你今年有十八了吗。” “外表很重要吗?我记得告诉过你,我从地狱刚刚形成时就来到这了。”耶格撇嘴,又开始喋喋不休,“唉……当年神秘还没有退去的人间多好啊,贯通全大陆的魔法传送网、用魔力引擎升上天空的城市、魔工机械走入千家万户。原本地狱所在的这片土地是人间古魔法污染最为严重的地带,我当时只是进无尽海来采样,特别无辜!哪知道地狱会突然沉降!不过地狱沉降是因为——” “那你应该也记得,我曾说过要让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永远闭嘴。”莱亚尔打断他的话,“你想让我现在就动手吗。” 耶格顿时闭紧嘴巴,挪着凳子迅速远离莱亚尔,发现距离完全不够就蹦起来蹲到椅背后面紧紧抓住扶手探出头,“你、你不要乱来啊!” “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莱亚尔笑了笑,收起自己用来吓唬人而抬起的手,但也换上一副严肃的脸孔,“别忘了你的诺言,让黑兽的秘密永远埋葬下去。” 灰毛男人点头,“法则的力量让其他人根本不会意识到本、咳咳那个秘密,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识破的,啧啧,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吧。” 莱亚尔依然笑眯眯的,迟钝的耶格不会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也许只因为我是界外而来的人。” 工房中一时静默。 与此同时—— 小黑猫离开工房外边的空地,原因是有只脑袋顶着一箩筐魔法宝石的兔子蹦蹦跳跳跑出来,紧接着是一棵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完全对称的白桦树。他们一个肉太少,一个是棵草,费林奈一点儿也没有下嘴去啃的欲`望,他摆摆尾巴溜达到森林里,穿行在高大古木之间,越走越觉得附近的景象有些眼熟。 他记得这里有…… 除了跟莱亚尔有关的事以外能让费林奈记住的东西不多。他记得这里曾有群居的羊魔人出没,那些有着健壮身躯和狰狞面目的似人上身,头上一对羊角又背生肉翅的扭曲恶魔。费林奈曾撕碎它们,没有吞噬只是屠戮,因为这群羊魔人挡了自己的路。 为了什么来着?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黑猫轻盈地跃起跳入树影,黑影里显出费林奈的身形。他身披大氅,身体如猫科动物般劲健,赤足踏过丛林时就连参天古木也纷纷摇撼树梢,好似向他俯首。 “吾主。” 费林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说话的是个垂着头佝偻背的老者,裸露的皮肤如一块块干瘪树皮,一个大兜帽把他整张脸都遮盖起来,几缕枯白的头发露出来,细看却是细小的根须。老者拄着一根木拐杖,却很奇异地连脚下也是盘虬的深褐色树根,就像整个人从土地里长出来一样。 “吾主,您很衰弱……您缘何如此衰弱?”老者说话时他颤颤巍巍的声音活像个漏风的破风箱,“您来到这里又是来寻求什么答案吗?” “不,我只是路过。”费林奈看着眼前的幻象,他能识破它,老者的本体就在他们身后不远,是一棵垂垂老矣的杜松。 这是地狱中最古老的存在之一,费林奈曾经从它这里得到过许多讯息。 老者用拐杖敲着布满针叶的土地,“那个人类,您还是选择了他么?可他欺骗了您,吾主,他不可信!” 刀锋状的影子横在一片萧索的杜松枝干旁,瞬间就把整个树冠削落。费林奈不耐道:“我不吃草。” 老者身形虚幻地晃了晃,他干枯的手紧紧抓住支撑他身体的拐杖,兀自沉声,“他与此世之神的残留暗中交易才得以来到地狱,神是您的敌人!那个人类带着消灭您的使命而来!您现在如此衰弱就是证明,他令您变弱!”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费林奈眼眸中的漆黑颜色更加深沉,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握紧拳头,杜松深埋地下的根系被一股力量缓缓扯出,散落的叶片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龙卷,周围的树木也纷纷遭受牵连,老者的幻象更加透明。 “那他为何不将自己真正的名字告知于您,您对他没有秘密,可他却有所隐瞒!而且,那个人类一直想回到人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去!吾主,不要被他欺骗!” 四散的黑影忽而止住肆虐的势头。 ——他终究是要回去的,而我却无法离开地狱。 费林奈看着无名指指根的荆棘痕迹,眯起眼睛。 ======= 你的莱亚尔还有五秒到达战场撕了这棵妖言惑众的树。 宅男团长是脸嫩,他身体年龄二十八了,长得像十八,打扮一下可以冒充清爽大学僧。他在现实社会中大概是那种年纪轻轻就有八九个博士学位的天才吧。 暗搓搓改了下首楼w 二十三、在地狱,永远都有无人知晓的秘密 老者不禁感叹,“吾主……不识爱为何物的灾厄啊,您何时才能重现旧日傲睨一世的风采?” 费林奈却像没听到这话一样,阴影覆盖他半边脸庞,硬冷如雕塑般的脸上失去一切表情。 令人恐惧敬畏而禁不住俯首,这才是他应该体现于外在的模样吗。 “你已经是棵老树了,就别在这叽叽喳喳引人不快了吧。” 不知何时出现在费林奈身后的莱亚尔走上前来,俯视着还没他腿高的老者,从某个角度看去他在坦然自若地隔开费林奈和这棵树。 “莱亚尔,卑鄙的人类。”老者抬起脸,眼中闪过瘆人的精芒,“你绝不会得逞……你用一个虚假的形体禁锢吾主,吾主乃是混沌的化身!怎可被你掌控!” 莱亚尔静静地听着对方在那头叫嚣,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你得意不了多久,他终将被自己的影子取代,本影转换无可抵抗!他会消失!你也会死!你会死得很惨,界外的星者,你会死得很惨!” 在老者的疾呼中,莱亚尔抬起手指下压,一发火焰箭射向杜松树根。 莱亚尔在飞扬的风中叹着气,“……大呼小叫会吓坏小动物的。” 木头烧焦的气味传来,弓着脊背的老者喉咙里发出难听的笑声,这声音却宛如丧钟。 “呵呵呵呵,我已经活了漫长的岁月,看过地狱演变、目睹多少次本影转换发生,我看够了。但没能看到你最后的下场,还是有点遗憾呐——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树很快便被被概念火焰烧成灰烬,老者的狂笑声终究随着飞灰而消散,莱亚尔挥散扬起的烟尘,低声说道:“虽然你说话难听,不过我还是该感谢你当年让我知道那些事。” 莱亚尔转过身,握住费林奈的手,让他们的手十指相扣。“他刚刚跟你说我的坏话了?“ 费林奈缓慢地眨眼,然后垂目说:“没有。都是些没有意义的话。” “那就别再离开我的视线了。”莱亚尔晃晃他的手,就着这个姿势亲吻费林奈的手背。 费林奈的视线追逐对方淡色的嘴唇,莱亚尔抬眸看他一眼,笑眯眯地舔舔嘴角。 费林奈想品尝莱亚尔的舌尖,他很快付诸行动,低头亲过去。 “等下。”莱亚尔在他们接吻之前突然用手挡了一下,皱起眉头。 “怎么。”费林奈偏了偏头,把亲吻落在莱亚尔鼻尖。 莱亚尔定定神,“暗影囚笼被解除了。这些阴影城信徒里面还有法师么……” “反制你的法术?” “不是反制是解除,意思差不多。”莱亚尔低声道:“暗影囚笼如果不被施法者主动解除最多能维持一百年,几个小时就被解除让我有点……挫败。” 莱亚尔用鼻尖蹭蹭费林奈光溜溜的下巴,轻声问:“费里斯现在在哪里。” 旁人也许听不出,但费林奈能敏锐地感觉到莱亚尔语调里森冷的肃杀之意。 “你怀疑是他?绝不可能。”费林奈安抚性质地抚摸莱亚尔后腰,“他被我放逐到人间了。” “为什么?” “我觉得你不会想看到他。虽然现在的费里斯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费林奈见莱亚尔不回应,自己也不再出声。 “‘只杀一次怎么能够呢。’”莱亚尔盯着费林奈胸口,自嘲般笑着,“这可是他那时候对我说过的话,我现在只想回敬给他罢了。” “折磨他没有意义,他已经——” “我知道,你不必再强调。”莱亚尔摸摸费林奈的耳朵,捏住他柔软的耳垂,猫咪时怎么也抓不住的耳朵可算从人形态上找到了手感。“不是费里斯,那就还有其他人帮奥逃脱,其实更是个麻烦。” “莱亚尔。” “嗯?” “你会走吗?”费林奈试探性地发问,就连身边的树影都退避三舍,好像生怕自己扰乱提问的氛围。“我是说……离开这里,回到人间。” 莱亚尔看看他,然后回答:“会。这身蛇皮披不了多久,恶魔的肉`体终究也是会有损耗。没有它我在地狱就只有普通人类的身躯。” 听到这,费林奈下意识把莱亚尔搂得更紧了点。 莱亚尔发出低沉的笑声,接着说:“但我会带你一起走。你从没去过人间,而我也离开那里好多年,我们一起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说不定会迷路、啊也不知道现在人间的治安怎么样,也许还会被打劫。” 莱亚尔突然有些期待,“人间有意思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一起去看,好吗?所以答应我,在那之前一定不要失控,也别被影子取代。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莱亚尔把本影转换并不受控制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乐观地想,总会有办法,他现在就正走在那条路上。 “好。”费林奈立刻答应下来。 ——但我其实还想要更多。 不过他明显心情很好,把莱亚尔推到树干上狠狠亲吻。 在衣袍被他扯坏前莱亚尔被亲到艳红色的嘴唇喊了一声适可而止,费林奈重新变成小黑猫落到他手上。 莱亚尔舔舔自己的嘴唇。心想幕天席地的,影响太不好了。 猫愉快地喵喵叫起来。 返回工房的时间没用多久。耶格知道莱亚尔没兴趣给自己抓天使,正坐在外面生闷气。白毛萝莉在古罗肩膀上晃荡着自己没二两肉的腿,而巨人则在无言地切割贝图拉递给他的宝石。 巨人力气很大,手却很灵巧,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虫水晶在他手中很快就能变成一个个五十八切割面的钻石形状。 贝图拉看见莱亚尔便对他说:“无名冠冕的改造方案我需要重新设计,让枭把你的库存虫水晶运到曼巴河谷,那是工匠团下一个停留地。” 莱亚尔答应下来,转头对坐在石头上背影冲他的耶格说,“你了解阴影城信徒么。” “你要干嘛。”耶格转过头。 “我跟奥莱修斯有点渊源,他刚从我手底下跑了。” “那个神神叨叨的小鬼啊……”他想了想,“我记得他在人间时差点跻身十一学会之列,真想不通他堕入地狱又参与邪教组织图什么。” “你是十一学会席位终身占有人吧,这么说别人好么。” “我是情况特殊!他们不知道我的死活才一直没除名的,唉……旧时代人间五座知识库,如今也只剩下围绕第五库建立的学都诺兰了,想当年……” “停。”莱亚尔做出噤声的动作,不想听他啰嗦,“给出阴影城建造图纸的你一定熟悉那里的结构吧,我知道贝图拉也熟,但非你不可。我有个地方想让你带路。” …… 莱亚尔去奥的房间查看过,屋里只余微弱的惑果甜香,奥莱修斯果真已经毫无踪迹。而且不只是他,整个城里的教徒们全都像蒸发了一样没了踪影,城内只有零星恶魔,几乎成为一座空城。 “这帮人求生欲倒是很强,跑得真快。”莱亚尔跟在提着一盏灯走在前面的耶格身后,两人在阴影城地下穿行。他们走上神道,看方向是通往祭台的路,不过尽头已经完全塌方,是费林奈的手笔。 “他们为什么使用暮色石作为祭台的原料?” “这些堕落者的祭祀形式很血腥,暮色石是为了让祭品在濒死时也不会出现灵魂脱离肉`体的情况,它的作用能让二者黏合,延长生与死之间的夹缝里那原本稍纵即逝的时间。”耶格不太却准,“至于为什么砍断四肢用人彘献祭我倒是至今都没搞懂。” “因为奥在失去腿脚手臂的情况下目睹过他所信奉的神。所以他想到以后只要不停重现那个场景,神就一定能回应他的呼唤。”可惜并非如此。 “事先声明,别把我卷进你们的阴谋诡计里啊。”耶格小声提醒莱亚尔。 “我倒没什么阴谋诡计,但如果有人来招惹我就另说了。”莱亚尔又说,“我有个疑问,古罗不是普通的巨人吧。” “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灰毛年轻人不可思议道:“他从来没说过话。” “我原本以为他只不过是沉默寡言了点,现在想来……语言能力是具有思维的特征,而他没有,对么。” 耶格嗯了一声。“古罗是我制造的第一个试验品,他只有纯粹的躯体,由模拟骨骼和带有视觉伪装的超轻金属躯壳构成。他能接收执行不太复杂的指令,不过各种操作倒很精准。” 这样一来古罗不能被召唤而只能通过装置来呼唤也解释得通了。 “但他终究不能被赋予灵魂……啊,从这里下去。”耶格引领莱亚尔穿过一顶石门,他把手里的提灯灭掉,“这盏灯发出的光线能看到建筑物中隐藏的门扉,也是设计城市的一部分。” 两人顺着台阶往更深处的地下走去,耶格因为温度下降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 费里斯,写作Felis或者Faelis,再次感谢姬友赐名,这个单词我第一次是在我家猫吃的猫罐头上看到的233 莱亚尔和耶格的结识可以用他乡遇故知来形容,“你是活人啊。”“太巧了我也是!”这样。 可能小可爱们注意力都被本影转换吸引过去了,都忽略后面写古罗其实是个高达(and巨人形状的精密机床)的事了吧hhh开高达是宅男一辈子的梦想啊!我也想开…… 目测还有两章左右第二个故事就结束啦,本影转换这个名词出现之后稍稍推理一下然后再重新看遍前文,也许就能发现很多好玩的细节www终于有剧情狗血的感觉了! 二十四、在地狱,生命只有一次,死去即失去未来 耶格从黑暗森林返回时索性把工匠团所有成员用契约卷轴都召唤过来了,阴影城外此时吵吵嚷嚷,贝图拉清点完人数后让大家先各自休息,自己则拿着无名冠冕在一边画图。 “副长~”胖兔子变成的白毛萝莉又窜到贝图拉身边,“团长又去干什么了呀。” “他带着青魔去黑羔羊埋骨的大祭坑了,一会儿就回来。”白发恶魔望向阴影城高塔的尖顶,总觉得有股视线一直在盯着他们。 “为什么要去那里?大祭坑好可怕啊。里面到处都是死人骸骨。” “我也不知道。奥莱修斯拿到图纸以后献祭了那么多人类建造这里,也许我们也是帮凶吧。” “那人家也参与了设计,也是帮凶了。”萝莉故作沉思状,却马上又被转移视线,“啊!有小猫咪!” 贝图拉也看过去,发现城门口确实蹲坐着一只小黑猫,偶尔有恶魔从阴影城里出来见到这只拦路的小动物,无一不是屁滚尿流地逃回去从后门跑了。而猫咪这边则淡定极了,时不时抖耳朵舔爪爪,就像在这里等待着谁一样。 “好可爱……不知道可不可以摸。” 见月半半一脸陶醉,贝图拉忍不住提醒,“那是黑兽的眷属,甚至可能是黑兽本人,你还是别动这个心思了。” “唔啊啊啊……!”听到这话小萝莉本来人形态没有的兔子尾巴都吓得冒出来了,她往贝图拉身边靠近,发出嘤嘤嘤的声音,“会被吃掉!” 那头的小黑猫根本没注意这头的动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贝图拉想不通为什么黑兽会把这么小只的猫咪当成自己的眷属,看起来毫无战斗力只能卖萌。 想不通的事他一般不会浪费时间再思考,他拍拍白兔子的脑袋,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觉得人类都是什么样的。” “团长那样的!”她立刻回答,“又聪明又厉害,不过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睡觉还会打瞌睡,啊还到处乱跑。” “好像缺点一箩筐呢。”白发恶魔露出浅浅的笑意,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但奥莱修斯也是人类,还有大祭坑里那些被献祭的人类,他们跟耶格又不一样不是吗。” “对哦……那个蒙着脸的堕落者让人感觉不舒服,还有黑羔羊,他们跟团长又不一样。”月半半十分苦恼,“人到底是什么呢。我们等于是害死了跟团长一样的人吗?” “耶格说我们制造的东西最终会被用于何地、救了人还是杀了人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就像我们在标卷上写的那些稀有物品,它们背后有没有血腥的争夺和故事也与我们无关。”贝图拉皱眉,“‘不去做的话文明就永远不会进步’。我不知道他说得是否是对的。” “什么是文明?” “是脱离野蛮状态、人类创造诸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集合体。人类曾有璀璨的文明却被他们自己所毁,而如今地狱里的恶魔也在人类的影响下有了这种东西。”白发恶魔语气很轻,“耶格把我们称为只具备肉`体和灵魂的二元种族,我们跟人类的区别在于没有意志,也就是一种叫心灵的东西。” 贝图拉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事实证明了我们具备不输甚至高于人类的学习能力,但耶格却没等到我们拥有意志,所以才开始莱拉的研究吧。” “但是莱拉小仙女现在连灵魂都没有呀,只有身体完成了。” “……小仙女……” “因为团长一直在念叨念叨莱拉是他的小仙女小精灵什么的,不是人家乱叫的啊!”白兔子马上澄清。 “好吧。”贝图拉说,“说到莱拉……团长在跟我契约后不久又追加条款,一旦他意外死去,我必须想尽办法回收他的遗骸,用他的灵魂继续研究。这回失踪我以为他已经遭遇不测,没想到还活着。“ 白发恶魔问她:“你当年为什么会跟他契约。” “一开始只是因为黑暗森林太可怕了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吃掉,然后就被团长拐跑了呀,大家基本上都是这样吧。”月半半想了想,“可没想到居然要学一个叫高等数学的东西,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吃掉更轻松了!” “那现在呢,你会想要离开么。” “……副长你是在做调查吗,人家不会有意无意被你套话然后你去向团长告状吧!”萝莉怀疑并且惊慌失措。 贝图拉摇头,“不会。不过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唔,离开的想法一点也没有,但团长总是威胁要把人家烤了吃,太讨厌了!人家也是一只有尊严的兔子哇!”白兔子抱着膝盖气鼓鼓,却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把脑袋枕在膝盖上笑笑,“团长很好,大家都很好,四处漂泊也很有意思,有困难所有人一起解决也特别棒!人家才不要离开呢。” 白发恶魔却说:“但耶格说不定哪天就会离开我们。” “什、什么!?为什么啊!”月半半表情如同遭遇晴天霹雳。 “他是活人,不属于地狱,随时都可以通过地狱之门离开这里。不过他有明确说过不会回去,但凡事总有例外不是么?”贝图拉想了想,小声对自己说道:“如果证明我们有意志和心灵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 阴影城信徒在地下圣堂正下方的位置又挖空了一层空间并且把它隐藏起来,用以堆放那五万黑羔羊的骸骨。 耶格称它为大祭坑,此处非常干燥,没有地底该有的发霉气味,一看便知特殊处理过。莱亚尔走过去在边缘往下看,里面的白骨并非胡乱弃置在坑里,整个八角形祭坑修葺得相当整洁,无数骨头呈现螺旋状排列,层层叠叠,竟给人一种神圣的庄严之感。 但骸骨毕竟是骸骨,堆放在一起还是诡异异常。 “那时的你并不知道那小鬼后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这些黑羔羊的死也跟你没关吧。”在路上耶格已经听到莱亚尔述说过去发生的事,当然莱亚尔隐去了自己救人的过程。 耶格禁不住道:“不是他还会有别人,黑兽总会吸引一个它的信徒来建造阴影城。” 莱亚尔沉默不语,他并非是来悼念。 “贝图拉说他在这里挑拣到人类骨骼,是用在莱拉身上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参考下形状,然后就安葬了。”耶格否认,“我的莱拉怎么能用逝去之人的骸骨塑造。” “你一直在研究灵魂跟意志的奥秘,是不是只要完成了莱拉,我们就会知道让这些堕入地狱而死去的人也同样去往彼岸的方法?” 莱亚尔的语句里加了我们这个主语,被耶格敏锐的捕捉到。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开口道:“你还记得你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吧……?故土不是你的故土,这人间也不是你的人间,即使是这些——还有我,我们人类,也只不过是跟你相像的人型生物而已,你从神国而来,我们并非同一个种族。” 耶格接着说,“而且你没有发现吗?你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除了、恕我分不清现在的黑兽跟以前的有什么区别,反正就叫现在的黑兽吧。” 莱亚尔心平气和道:“他叫费林奈。” “法则之下,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跟黑兽没有区别。行吧,反正就是除他之外,你看不到任何东西。是不是有点……偏执?” 莱亚尔问:“你一直活着是为了什么?” “厄……这个问题跟刚才的对话有关系吗?”耶格见莱亚尔的神情,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是活了很长时间,我的研究方向太多了根本搞不完,为了追求想要的答案也不过分吧?” “费林奈就是我想追求的答案。”莱亚尔露出浅笑,“如果不算中间沉眠的时间,我今年其实已经四十六岁了,卡辛铎尔的人类这个年纪已经半截入土,早就知道毕生所求。” 耶格的重点却在听完莱亚尔实际年龄后完全跑偏,他惊讶地张大嘴巴,“什、什么!你才这么点儿年纪?” “在卡辛铎尔和卡辛诺拉的时间刚好各占一半。”莱亚尔问,“原来在你眼里我年纪很大了么,老头子。” “我以为至少比我年长!居然是个小屁孩……啊我什么都没说。” 耶格连忙摆手,但莱亚尔好像也不在意,继续说:“你听过‘伟大命运’么?” “没有,那是什么鬼。” “我更喜欢叫它伟大宿命。当个体达到的成就能够影响到一个地域、一块大陆甚至整个世界,那么卡辛铎尔人就称他拥有伟大命运。在卡辛铎尔,这样的存在通常会被某个神明亲自接引去往天上。”莱亚尔看着耶格,“我觉得你也拥有一个伟大的命运。” “??我?” “我知晓你在十一学会有一个终身席位,他们称你为‘神匠’,把你比拟于神之工匠。你专精的魔法工学……据我所知诺兰至今还有一些倾力研究你留下的成果和设计图的学者。” 耶格只好发出干笑,有些尴尬,“我只想探寻未知而已。” “那么这也是伟大命运的一部分。在地狱也同样,比如你绘制的魔能晶脉图在卡西莫手中诞生了边界壁垒。” “一切进步都伴随着牺牲,要么是自己的熟识,要么是无关之人。”耶格指向大祭坑,表情却特别无所谓,“如果有那么一天真的有人来审判我的罪孽,反正我连墓志铭都想好了。‘伟大的深渊技师沉眠于此,他的一生还有很多没搞完的研究’。” 他深深呼吸,“不过他们最好晚点来,我还是想知道拥有意志是否只是人类的专利。” ======= 命运和宿命就是Destiny和Fate的区别,Fate比较带有悲剧色彩,莱亚尔觉得拥有伟大命运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悲剧。 二十五、在地狱,要留意潜移默化的改变 耶格难以压抑心中的疑问,“你到底是来这儿干嘛的?” “来看看我料想的事情对不对,不过显然有点出入。”莱亚尔思索着,“你觉得地狱中死去的灵魂都去了哪里?” “直接消散了吧,无法到达彼岸的灵魂不能存在于世太久。”耶格疑问,“难道不是这样?” “这些人类的灵魂却还残留在这里,不是全部,但也有相当一部分。” “!!真的吗!”耶格差点跳起来,如果莱亚尔说的是真的,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不过你怎么会看到……” “只是微弱的感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在卡辛铎尔,苍白之月的使命就是将死去之人的灵魂摆渡到彼岸,走在他身后的人都能获得重生。”莱亚尔摇摇头,“但地狱看不到月亮,也就引渡不了这些无辜的灵魂。” 苍白之月,还有后一句明显缺少主语,但耶格感觉还是不要提出来得好。“归根结底,黑羔羊跟人间恶魔作祟有直接关系,尤其是黑死魔之乱肆虐人间的时候,最后的他简直就是行走的‘死亡’。啊说起来黑死魔出现的时间是一百二十多年前,跟他契约的恶魔莫非是——” 莱亚尔充满怜惜地露出微笑。 “该不会就是……啊啊啊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听不见听不见!”耶格猛地一个激灵捂住耳朵大叫,“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不许杀我灭口!” “你多虑了,深渊技师先生。”莱亚尔忍俊不禁,又解释道:“黑死魔渴望的东西是这个世界给不了他的,所以才被那家伙趁虚而入。” “我还是不要知道了,省得你哪天看我不顺眼把我咔嚓……” “下面咔嚓么。” “你怎么这么下流!”耶格的处男心复苏了,他警觉地跳开。 “啊说到咔嚓、呸不是,说到这里,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莱亚尔挑眉,“又有事?我不会帮你抓天使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是个举手之劳。就是、那个、你有没有那个……” 耶格扭扭捏捏的样子让莱亚尔不得不想歪,“你如果要惑果之类的‘那种药’的话,阴影城里就有很多,可据我所知对贝图拉那种树作用不会太大。” “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堆满了什么黄色废料啊!”耶格忍无可忍,“我只是想跟你要个魔形法术!” “卡西莫发明的那个?” 耶格狂点头,“嗯嗯嗯,可以改变恶魔既定外形的法术,你肯定有卷轴吧。” “长什么样有区别吗?”莱亚尔调侃,顺便想象了下贝图拉纯粹男性或者女性的外表。 “这你就不用管了。”耶格可耻地伸出手,“拿来拿来。” …… 莱亚尔和耶格在来到阴影城地上后就分开了,小黑猫吭哧吭哧跑过来跳到莱亚尔怀里。耶格则眼不见为净地出了城门。 白发恶魔迎上来,耶格一时间却有点不好意思,“这次又没死成,看来契约还要继续了。” “嗯。”贝图拉这边看上去很无所谓。 “莱、青魔想让你查查之前摘你标卷的人是谁,他怀疑奥莱修斯逃走跟对方有关,毕竟能上门找你制作法器相关订单的不会是普通的法师。” “好,我知道了。”白发恶魔点头记下,“你什么时候跟他感情这么好了。” “我哪有!” “咳咳。”耶格见状,开始尴尬地没话找话,“啊说起来听莱亚尔讲他之前在虚空海搭船航行的时候遇到一个异魔,他移植了一只深海恶魔的心脏,我做了个起搏器给他。心脏是来自一只恶魔的自我牺牲和奉献,虽然是个例,可我觉得这可能是恶魔也有同理心的有力论证。” 贝图拉缓慢地眨眼,“也就是说如果我牺牲自己就可以证明我也有心灵,对么。” “不不不、等下!我可没说啊!而且不会的,我们可是正经手艺人,哪有需要你牺牲的场合。”耶格连忙打消他的念头,他自我感觉这时候气氛正好,慢吞吞从包里取出一个东西,做足心理建设后交给贝图拉,“……这是给你的。” “?什么。”贝图拉接过来,熟悉的触感令他感到疑问,“白桦的树皮?” 上面还有耶格的字迹,贝图拉当然认字但这些字连起来他却不太明白,“我的本体是白桦,这上面写‘你是我永远的玫瑰’是什么意思。耶格你记忆里减退了吗,这是老年痴呆的标志。” “啊啊啊不要念出来,太丢人了!”对自己的尬诗感到无地自容的耶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它抢回来当这玩意没存在过,连忙说:“就是那个、那个什么……其实我进黑暗森林之后也去看了当年遇见你的地方。厄……我在人间的时候看过一本书,讲的是白桦树皮通常被当作信纸用于写情那个什么书,所以白桦是、厄……爱、爱情的象征(注1)。” 贝图拉惊讶地看着耶格,“我们第一个契约你就是在我身上写的,所以这是新的契约书?” “不是!啊啊啊什么叫身上写的感觉我像个变态一样!”耶格涨红了脸,“总之现在看不懂不要紧,等你看懂的那一天一定要告诉我!” “看懂它的话你就不会走了对吗。”白发恶魔认真问。 “为什么你总以为我要走?!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重要的话说三遍!”耶格气呼呼,又叹息道:“不过你们要是想离开的话我可以放人的,啊不行不行,你不可以,其他人可以。” 贝图拉莫名其妙,“我为何要离开,又没其他地方可去。” 耶格小声嘀咕,“你们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好吗,一个个都这么厉害了……算了就当我没说。” 他叹着气,“我们出发吧。” 耶格心想,至于什么魔形法术,现在还是太早了。 幸亏他还有很多时间。 贝图拉小心地收好信纸,郑重地说:“无尽之海工匠团十九名成员无人掉队,团长,下一站是曼巴河谷,我们这就启程。” “嗯,这次去那边主要是调查魔力流动和水文之间的关系。啊说到魔力流动,虚空海的魔力流动就毫无规律一直都没有新的发现,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水域都是这样………” 改不了喋喋不休毛病的深渊技师先生带领他的恶魔成员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地狱也曾是人间。耶格·格兰特希望所有生命都能更好地活着,所以才做了很多事。 通往真理的道路崎岖坎坷,有人陪伴总好过踽踽独行。 …… 莱亚尔抱着猫目送他们浩浩荡荡地离去。 “这两天你好像都没怎么吃东西?想吃什么,我们去抓来吃。”莱亚尔把猫咪举高,轻轻摇晃他温暖柔软的身体。 “喵~~” “咳嗯,吾主,以及青魔陛下。” 莱亚尔偏过头对刚刚出现的魔将说道:“阁托,工匠团已经启程,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没帮上忙真是惭愧。”小胡子的瘦高男人试探性地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二位是否也该启程了?” “去哪。” “喵?” “…………” 阁托见一人一猫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事,只好出言提醒,“四方王会议举行在即,方才枭那边也发来传讯,猜测青魔陛下正在黑暗森林做客,让我顺便一起知会。” “哦……”“咪。” 费林奈和莱亚尔一同想起被自己忘在九霄云外的事情。 “我知道了。”莱亚尔点点头,抚摸手上的猫猫,问费林奈:“魔将里有你想吃的恶魔吗,我们去看看。” “…………”本体是狐狸的阁托无语地伫立在原地,祈祷黑兽别突然想起他来然后当了晚饭。 莱亚尔微笑着看了阁托一眼,把后者盯得毛骨悚然,最后才抱着小黑猫慢悠悠地离开了。 “青魔真的能分清他们二位的区别……” 他们走后,阁托颇有死里逃生之感,心想不宜久留便马上离开此地。 阴影城恐怕会空置很久了。 …… 与此同时—— 人间。 此刻已是深夜,即使是白日里热闹的城镇也崭露出灰暗的獠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偶尔闪过几个行色匆匆赶着归家的人,即便有人在慢悠悠地徘徊也是些喝多的醉汉,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路灯照射下的影子被投射到墙上,却呈现出一番诡异的景象,影子并非是个完整的人形,而是像一团张牙舞爪的黑色野兽。如果仔细观察就连“他”的周围都环绕着黑色的影,“他”的形象也一直飘忽不定,一会儿是成年男子、一会儿是未熟少女,从半人高的孩童到佝偻着背的老妇,也许连自己都未察觉,“他”在行走中变换着不同的形象。最终“他”似乎想起那个将“他”放逐到这里的人,于是把自己固定成跟那个人同样的模样。 这个高大英俊的成年男人走进小巷,他回忆起刚刚路过的行人身上穿的衣服,给自己弄出一套同样的西装包裹身体。 他慢慢捂住额头试图去回忆,奈何头脑中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影子。 谁的影子。 “这位先生。”巷子尽头有人叫住了他。 他走过去。 “夜已经很深了,您为何徘徊在此?”说话的人面貌难以看清,声音听起来十分青涩。 “……我不知道。”他回答。 站在巷子深处的人扬起嘴角,“那您知道自己的名字么。” “我……”他努力回忆,想起有人曾经称呼过他。 “费里斯,这应该是我的名字。” 《黑暗深处》完。 ======= 注1:白桦树皮写情诗是俄罗斯民间传统w很多文学作品里白桦确实代表爱情。 第二个故事《黑暗深处》讲完啦~本来想马上开始第三个故事,是个过渡章节,四方王开饭、啊不是,四方王开会了!在这之后再开始写过去篇章二,但本影转换要解释,还是把过去篇提前吧。 所以明天开始更的是过去篇章二,莱亚尔从人间到地狱,黑兽、费林奈和费里斯的杂七杂八糖里玻璃渣…… 过去篇·篇二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一) 月湖镇得名于距离小镇不到二十公里的一个满月般的湖泊。这里气候很棒,即使盛夏时节也能吹来清凉的风。 莱亚尔喜欢这个地方,不过偶尔也会有小小的烦恼。 “莱亚尔——你在哪里?有人看到莱亚尔吗?”多萝是月湖镇上最美的姑娘,原本她一向自视甚高,不过在莱亚尔旅行到这个小镇后这个高傲的姑娘就跟其他男男女女一样,每天都会有意无意路过莱亚尔居住的旅店楼下,心想着能够跟刚好出门的莱亚尔搭上两句话,来个美妙邂逅什么的。 一开始倒还好,但自从旅店老板家的女儿也娇滴滴地给莱亚尔送过花后,他为防止骚扰只能每天黎明时分就偷偷摸摸顺窗户离开,直到夜深人群散去才回来。 莱亚尔白天时常去月湖旁纳凉,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这地方少有人来。 两年前他摘下面罩恢复视力,自那之后也去过很多地方,没出过大乱子却也没了新鲜感,这令莱亚尔脑子里闪现出停留下来的想法。 他希望那里景色宜人,还不得不人烟稀少,月湖附近有他目前最满意的风景。 至于必须寻找寥寥无人之地,缘由就在他的影子里。 又是两年过去了,黑兽貌似依然没有感到无趣而打算离开他的想法。不过这些日子黑兽愈发沉默,即使莱亚尔跟它说话有时也得不到回应。 这一天莱亚尔在树下闲坐,膝盖上放了一本小说,他的影子里终于有了久违的动静。 “从这里向东不到百里有一座地狱之门。”黑兽低沉的嗓音夹杂着淡淡的不耐。 “你还没放弃啊。”莱亚尔随手翻过一页,再次强调,“我不会堕入地狱的。” “好吧。”看上去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黑兽改问另一个问题,“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吧。”莱亚尔在这之前已经回答过喜欢玫瑰还是百合,香草还是薄荷,牛排还是羊排,黑色还是白色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所以他轻车熟路地马上解释起自己的答案,“卡辛铎尔原先有一位非常变态的女神,所以女性、尤其是太过美艳的女人我都有种发自内心的不适应……这样说对其他女性其实很不公平,但我确实尽力了。” 莱亚尔平淡地陈述:“我喜欢高大英俊的男人。地狱的审美是怎么样的?” “地狱里很少有恶魔会化为人形,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人形躯壳里是种耻辱。” “所以你这样强大又不可一世的恶魔就更不会化为人形喽?亏我还期待很长时间。”莱亚尔又在自嘲又在讥讽。 翻腾的影子又没了声息,莱亚尔确认黑兽已经离开,故作轻松的姿态才渐渐松弛。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向自己张开的手心,上面一层冷汗刚刚消退。 时至今日黑兽的存在依然令莱亚尔感到恐惧,明明只要稍微动动心思对方就可以把他吞噬殆尽,为何还一直在这里跟他过家家呢。 然而被黑兽吸引的自己也是个怪人。 “你在想它么。” 莱亚尔耳边传来一声嗤笑,他把它称为黑兽之影。 “……如果黑兽知道你偷偷跟我说话,你又该被它拍散了。”黑兽之影也是混沌的一部分,但显然力量弱上很多,莱亚尔没有太大的不适感,却还是跟它保持着距离。 “它杀死我又不是一次两次,虽然身为影子不会彻底消散,但这种事总归没法习惯。”影子飘到莱亚尔面前,跟黑兽经常出现的兽状阴影不同,黑兽之影有个人形的轮廓,“它在准备给你一个大惊喜。” “什么?”莱亚尔皱眉。 黑兽和它的影子关系势同水火,莱亚尔也不知该不该听信它的话。这枚影子比黑兽要圆滑得多,但正是这种非常近似于人类的感觉才让莱亚尔觉得影子并不简单。 “惊喜既然叫惊喜,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是么。不过我保证一定让你终生难忘。”影子用人形的轮廓对莱亚尔行了一个十分绅士的礼仪,然后就消失在莱亚尔视野之中。 莱亚尔陷入沉思。黑兽鲜少谈论它的影子,它们似乎是相生相伴的关系,摆脱不了也消除不了。 莱亚尔给黑兽准备了名字,但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它,影子当然也有份,可是他猜那头漆黑之兽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影子也拥有名字。 斑驳的光影落在摊开的书页上,随着清风摇曳出一小片光斑,这本小说很有趣,可莱亚尔暂时也没心思去看它了。他今天刚好搭上月湖镇来湖边打水的运货车回到镇子上,这回倒没有被围观,因为镇上的人都在准备仲夏节的庆典。 仲夏节是当地颇为盛大的节日,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支起火炉煮上牛奶和谷物。年轻人在沿街洒满鲜花,用绸缎装点街道,孩子们则拿着老人用土办法做出来的玩具追逐打闹。每一个人都忙忙碌碌,莱亚尔踩在满街的花瓣上无所适从,这时恰好多萝路过,邀请他参加晚上的舞会。 “就在月湖边,还有盛大的焰火可以看。”多萝在莱亚尔面前也像个忸怩不安的小姑娘,她把因为帮忙干活不小心垂落下来的鬓发羞涩地别到耳后,对莱亚尔说道:“到时候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谢谢,我会去看的。”莱亚尔没有做出明确的答复,但可能是他的笑容已经让多萝感到手足无措,这姑娘马上就跑开了,莱亚尔手中多了一束她塞过来的野百合。 “我想这人间一定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想用自己的一切换你一个笑容,莱亚尔。”黑兽之影再度出现在莱亚尔身侧。 “我说过不许到镇上来,即使是你。”莱亚尔快步走到无人的地方,影子自然也追随而去。 “影子与本体之间力量相差悬殊,我可没有它那么大的影响力。”摇荡的影子悄声讽刺,“你生气了?” 见四下已经无人,莱亚尔松了口气。 “我没有生气。”他注视着墙壁上的侧影,问道:“为什么你跟黑兽之间这么……” “你想说水火不容吗。”影子的语调很平淡,“其实还好,它只是喜欢在不顺心的时候杀死我而已。” “你们都具备独立意识,而且本体和影子时常相伴,为什么不尝试和平相处呢。” “这话你应该跟本体去说。” “好吧。”莱亚尔并不是没提起过,但黑兽对此嗤之以鼻,就好像它们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难以和解。 影子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又无影无踪。 莱亚尔原本的世界没有恶魔,反倒是邪恶阵营的神明和一些邪灵担任此类为祸人间的角色。 恶魔都是这么说一句藏十句么。 在旅馆享用一顿颇早的晚饭后,莱亚尔跟随月湖镇居民来到白天刚刚光顾过的湖边,庆典已经准备开始了。 这可能是月湖一年到头聚集民众最多的时候,满天星河之下莱亚尔大老远就看到多萝身穿一身火焰般的红裙,正提着裙摆在湖边的浅滩踢着水花,有人喊她的名字,多萝回过身来发现并不是莱亚尔在叫她,少女特有的羞涩表情里带了点失望。 两人多高的篝火已经点燃,火星飞舞飘荡到天际,跟星与月的夜空交相辉映。莱亚尔微微眯起眼睛,欣赏这幅可堪画作的景色,在心中感叹这片人间也有许多值得人欣喜的事物。 莱亚尔迈向火光,只要再走几步就能加入洋溢着欢腾气氛的人群。 但他还没踏出半步就被触手一般的影子缠住了脚。“黑兽?” 没有回应,但莱亚尔被遮天蔽日的黑影遮蔽了全部视野。 “莱亚尔来了吗?莱亚尔——?” 红裙姑娘的声音在远处飘扬,莱亚尔一边叹气一边退到没人的地方,找了块干燥的草地席地而坐。“你害我看不到焰火了。你在闹别扭吗?” “莱亚尔,你觉得爱是什么。”仿佛在压抑狂躁的气息,黑兽的语调比以往深沉许多。 “‘爱是永不止息’。(注1)”莱亚尔斟酌再三,想到过去曾有人这样对他说过,“但也需克制和忍耐。” 黑兽讥笑,“所以你也不知道爱是什么。” “我确实只会照本宣科,但你我彼此彼此。”莱亚尔把手伸到兽影的头颅上方,“我想给你取个名字。” “黑兽的称号有很多,我不想要名字。” “……好吧。”莱亚尔有些失望。 “对我来说,爱是拥有。”黑兽说出自己的答案,“我拥有你的爱,你也拥有我的。我们走过漫长的路途,莱亚尔,你却一直在拒绝陪伴我。” “现在的陪伴不是陪伴么,你的一部分可以来到人间,我也可以为了你离群索居。”莱亚尔不解,“你一定要我堕入地狱?” “不。”黑兽作出莱亚尔没想到的回答。 “你热爱上了这片人间,我非常想尊重你的意愿。” 莱亚尔倏然抬眸,一股令人惶然的气息以月湖为中心弥漫开去,远处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快乐都被这黑暗吞噬了。 是浓烈到窒息的魔气,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只一眨眼就覆盖了整片湖泊。 莱亚尔猛地站起身,“你要干什么!” 黑影仍然蛮横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我会把这人间拖入地狱,莱亚尔。” ======= 注1:爱是永不止息。Love never ends.出自圣经哥林多前书。 月湖镇这个地名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十二章。 居然有点卡文了 开文一个月整啦!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二) 即使是目睹诸神之战的莱亚尔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夜空之下的墨色湖泊本应倒映天上星河,如今却像被毫无反射的漆黑墨汁浸透,翻腾的不是湖水而是浓重的黑影,诡异异常的氛围衬得湖中仿佛有什么可怕之物呼之欲出。 这才是黑兽本体应有的力量? “住手!你疯了吗!”莱亚尔一点也不怀疑黑兽能够说到做到,正因如此才真的让人胆战心惊。他挥散眼前的黑影跑到湖边,正看到一只巨大狰狞的黑影利爪从湖心探了出来。 这时的莱亚尔还不知道,人间留存的地狱之门都是恶魔以原身来到人间时留下的残留通道。而如图黑兽这般力量无可比拟的大魔试图打通两界间的道路来到地上,无疑会给人间带来灭顶之灾。 莱亚尔只感到极度危险,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阻止不了黑兽,它能把天地都戳一个窟窿,只为自己能畅通无阻。 他一直在企图亲吻刀尖上的火,因此不自量力的是他自己么。 “莱亚尔,你我终究会相见。”黑兽引人震颤的声音令湖水泛起墨色涟漪,“你会目睹我真正的姿态,而人间与地狱也会合二为一。我遵守我的诺言,与你分享我的王座,我们一起统治两界。” “够了,我根本不想要这些!”莱亚尔语调里发着颤音,他想不到该如何抑制自己的战栗,“人间不是你该染指的地方!” ——一直都在我的影子里陪伴我不好吗?我本可以为了你选择永远活下去。 黑色在蔓延,湖泊和草木都被无穷的阴影吞吃,漆黑之兽已在空洞中探出半个身躯,而莱亚尔孤零零站在边缘,脸上比难以理解更多的是哀戚。 “回去吧。”莱亚尔艰难地说。 “不。”黑兽用浑厚且震耳欲聋的声音回答了他。 莱亚尔闭上眼睛,抬脚迈进黑暗。 “……那就吞噬我。”莱亚尔陷进重重影幕之中,“费林奈,这原本是我想给你的名字。不识爱为何物的黑兽,别让我真的把恐惧错当成迷恋。” “不。”黑兽回答他,“我看不到比你更明亮的光,也不会有比你更值得吞噬的存在。这就是我的爱,莱亚尔。” 阴影把他推出那个范围,莱亚尔无言地闭上眼睛。 风已停歇,花朵凋零,生命远去,天地化为混沌的黑色。 阴影如烈火蚕食万物,彷若无尽的噩梦,莱亚尔无可阻止,目睹眼前能够扭曲视像之物,这漆黑之兽已经完全失控了。 “美丽到令人绝望的景象,不是么。” 影子悄然接近,语气玩味。 莱亚尔问:“你能阻止它吗。” “我当然做不到。而且为什么要阻止呢?”黑兽之影发出压抑已久的笑声。“莱亚尔,你知道你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吗。” 影子带有恶意的声音近在莱亚尔耳畔,“——能够吞噬一切的无边黑暗,黑兽的存在比这个世界的神明诞生还要早上许多。只要它动动心思就可以把眼前的所有美好毁灭殆尽,可为什么成千上万年过去了,这个名为卡辛诺拉的世界还存在着?” 【界外的星者。】 并非黑兽和它的影子,一个直击头脑的声响令莱亚尔痛苦地呻吟出声。 “你……” “啊,那位为了对抗曾经的黑兽耗尽力气的神祇向你求助了。” 影子摊开手,接着说道:“世界本身的反抗聊胜于无,但支配阴影的主宰自身也有影子,所以——” 【混沌绝不能再度为祸人间。我自遥远之地将您召唤至此,您来迟太久,地狱已经沉降,那里诸多恶魔会令人间遭祸。】 【……但最大的威胁还是这漆黑之兽,大地再度遭受它的蹂躏必将彻底崩毁。我残留的力量不多,这次之后只能依靠您了。】 两个声音一同对莱亚尔诉说,他难受地扶着额角。 脑海里的话音刚落,忽而狂风吹来,狂烈地甚至吹散阴影。在风中清澄的星光得以透过影幕,湖水也变得清澈幽深。 黑兽的怒吼响彻天穹,“是你!无能的神祇!”它被神力蚕食的身躯正被自己的影子不断修复,但黑影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黯淡,甚至难以维持兽形的外表。 莱亚尔心底却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蚕食和再生之中,湖中的黑兽失去形体化为一团汹涌的黑暗。 “莱……亚尔……”黑暗对着莱亚尔所在的方向伸出手,似乎想告诉他什么。 “我只……想要……” 莱亚尔咬着下唇,不由自主地想去触碰它,“只要你放弃把人间拖进地狱,我还是会一直在你身边。” 它忽而沉寂下来,“是么……那就记住你说过的话。” “黑兽……?”莱亚尔听惯了对方的嘲弄,可这回的语气里却有些悲伤。 “——。” 蔓延的黑暗倒流回湖心,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它无声无息、不再染黑大地,却仿佛正在膨胀和收缩间吞噬自己的内部。 难以感知时间流动,最后一丁点涟漪悄无声息地湮灭,吞噬自身的黑暗最终化为没有厚度的死水,仅仅过了片刻、周身环绕阴影的黑兽重新出现,已经不是刚刚失控的状态。 莱亚尔松了口气,低喃道:“回去吧,费林奈。” “你也一定为我准备了名字,对么?” 莱亚尔震惊地抬头,这熟悉的语气是影子惯常的口吻,但却是眼前的黑兽发出来的。 “你是谁?” “当然是黑兽了,”它比以往都要“亢奋”,“哈……原来你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它压抑着狂喜,“虽然神祇不好利用,但好歹我的目的达成了。” 莱亚尔不解,“你在说什么。” “原本在我的计划之中想取代它还要好多年,幸好你出现了,莱亚尔。”如今的黑兽说道:“我对它说,你大概渴望能够征服自己的存在,从前它一概不理会这种挑衅,这回却上钩了,可能是你确实与众不同、它真的爱你吧。” “爱。”它笑得不可自抑,“太有趣了,为了这个字眼,它输了。” 莱亚尔后退一步,这不是黑兽,而是影子。 “告诉我你为我准备的名字,否则我不介意把它刚刚没做完的事情做完,这次可不会有神之类的东西来阻止我了。”影子威胁的语气特别平淡。 “……费里斯。”莱亚尔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费里斯,我喜欢这个名字。”影子像在品尝名字的字音,消化好一会儿才恶劣地告诉莱亚尔:“如果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就来地狱吧。看看,那家伙千方百计引诱你前往地狱却没能成功,而你一定会听从我的话过来探究真相。” 如今的黑兽化为它曾是影子时的人形轮廓来到莱亚尔面前,对着他优雅地躬身,“我说过它会带给你终身难忘的一天,而下次我们再见时,相信就在地狱了。” 话音渐落,它便在原地消散。 声音和一切生命气息都回归此处,莱亚尔怔了半晌,垂首问道:“……黑兽,你在这里吗。”他试探性地看向自己的影子,里面却久久没有回音。 莱亚尔内心的不安慢慢扩大。 刚刚就在他眼前,想要把人间拖入地狱的黑兽被沉寂已久的神祇压制,但后面发生的一幕却匪夷所思。 影子取代了原本的“黑兽”? 是他安逸太久,所以当恶意扑面而来时他才会这么猝不及防么。 在影子眼里,爱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东西吗。 莱亚尔挪动刚才因为过于紧绷而僵硬的双腿。黑兽告诉过他,从这里向东不到百里有一座地狱之门。 ======= 不知道本影转换是什么的莱亚尔目前还是懵逼的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三) 庆典的篝火早已熄灭,莱亚尔绕过满地狼藉。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月湖镇上的居民在灾难发生之时就惊惶逃走,不过也好歹没有被牵连。 星空依旧,明月高悬,莱亚尔在月色下一直往东,却不知道地狱之门究竟长什么样子。 “出来见我,卡辛诺拉的神。”莱亚尔知道这片土地曾建立过辉煌的文明,但最终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崩毁。神的衰弱与黑兽曾为祸人间有关,那么为什么这片土地上没有黑兽曾经肆虐过的痕迹? 究竟是谁在说谎呢。 【您要往地狱去吗。】声音轻得就像微风拂过,莱亚尔猜测祂已经衰弱得近乎跟自然融为一体,连形体都无法凝聚了。 “告诉我以活人之身去往地狱的方法。”莱亚尔边走边说,“看在你曾经也是神国之人的份上,我可以不在乎你隐瞒了什么。” 【我很乐意帮忙,不过进入地狱之后只能靠您自己。还有,我想与您做一个约定。】 莱亚尔讽刺道:“你现在还有力气跟我谈条件。” 【我知道一个方法,能够回到神国的方法。】 莱亚尔呼吸一顿,但马上就恢复冷漠的神色,“把我唤来的难道不是你么。” 【非常抱歉,我是迫不得已才呼唤您。只要根源没有覆灭,满目疮痍的大地也能渐渐复原。相信卡辛铎尔如今已经恢复生机,您的故土和亲友都在等待您回去。】 ——他们不会在了。 莱亚尔心想。不过他还是同意了对方的提议,“你想让我帮你抑制黑兽?” 【没错。若您能让黑兽从此不再威胁人间,您可以回到地上,我会把到神国的方法告诉您。】 “好,记住你说过的话。”莱亚尔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他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急于进入地狱去查个究竟。 地狱之门是一道扭曲的空间通道。他伸出手,一股微弱的自然之力从指尖攀附到身上进而萦绕在身体周围,用这个气息伪装成已死之人,这就是神所说的进入地狱的方法。 莱亚尔踏进门扉。 连形体都没有的神明目送莱亚尔消失在人间,吹过的风象征祂的叹息。 【……我从世界之外召来一颗星星,他是奉献给混沌之主的祭品。】 【这是永远不能完成的约定。无论是黑兽吞噬星者,还是星者杀死黑兽,他们都将纠缠一生,而卡辛诺拉将一直存续下去。】 回归自然的神祇展露最后的笑容,至此彻底散去。 就此,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神明存在于世了。 …… 地狱是何模样?莱亚尔没有从黑兽那里得到太多信息。穿过地狱之门后他没有想象中那样要走过太长的路,他只是往前跨了一步,像穿过一道正常的门扉那样,这就来到另一番天地。 这里的夜空无星无月,天幕黯淡,四周都是低矮灌木,乍一看景色与人间无异。莱亚尔能感到弥漫开去的魔气,但由于刚刚有过人间差点被黑兽一爪子刨个大洞的经历,这种程度的魔气并不能令他拥有已经来到地狱的直观感受。 莱亚尔花费几个小时时间来到距离他最近的城镇。路上碰到可以搭乘的马车,拉车的马匹却没有头颅。人类车夫有张让人看了吃不下饭的脸,他咧着豁牙嘴对莱亚尔说只要给他口一次就可以让他免费搭车,察觉到低劣魅惑法术气息的莱亚尔拒人千里之外地绕开马车,却发现还是有不少人中招,便远远地尾随跟了过去。 豁牙嘴车夫专门对长相不错的人类下手,走走停停就“收获”了一马车猎物。这些被魅惑法术影响的人们目光呆滞地坐在车上,不吵不闹,像一群温顺的羔羊。 堕入地狱的人类并非都与恶魔直接接触,无辜之人大有人在,莱亚尔却不能一一解救。 好在装载太多人的马车走得不快,莱亚尔缀在它后面不远,勉勉强强跟得上,便一路来到一个还算像样的城镇。 此处建筑古旧,像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但也比莱亚尔原以为会看到一片蛮荒之地要好太多。莱亚尔不熟悉道路跟丢了马车,于是便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他左看右看才找到挂着旅馆招牌的门店,刚想抬脚往里走就被从背后拍了下肩膀。 “帅哥,我劝你不要踏进去。”阴恻恻的声音阻止他推门而入,莱亚尔回过头,一个深披斗篷把自己的脸藏在夸张面具里的家伙十分自来熟地凑到莱亚尔耳边,“这家店在我们这条街别名吃人旅馆,进去的人要么进了恶魔的肚子,要么被卖到劣魔的窑子里。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去处呗?” 莱亚尔扫开对方套近乎的手,面具男也不生气,甩给他一件斗篷,又说道:“你太没警觉性了,不想被盯上就跟我来。” “我不是也被你盯上了么。”莱亚尔披上斗篷,对于这个举动他姑且把面具男暂时归为还算热心的地狱住民。 “但至少你有的挑。”面具男不由分说地把莱亚尔拉进小巷。 “我叫米特,是个堕落者。你呢?” “莱亚尔。堕落者是人类在地狱的称呼么。” “地狱的人类有很多叫法,堕落者是其中最有人样的一类。”米特回头瞅了他一眼,“你还真的刚堕入地狱啊?没被野外的恶魔吃掉真是够幸运,这附近刚来了一批羊魔人。” 米特把莱亚尔带到一间临街的店铺,仔细一看竟是个卖附魔物品的商店。回到店里米特就摘了面具,长相倒也说得过去。“我是个炼金术士,做点小本生意。” 莱亚尔现在掌握的讯息还太少,正愁没人给他提供情报。 “小本生意里还包括倒卖人口。”莱亚尔补充道。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叫给你寻找美妙新生活。”米特装模作样地把头发往后捋了捋,“这段时间我正巧帮赫斯特大人提供药剂。你初来乍到一定不知道他是谁,赫斯特是地狱边境七位主事之一,在此地有莫大的权力。” 米特故意拖长语调卖弄道:“他在物色新男宠,所以我才注意到你。怎么样?那可是只要取悦一个恶魔就能得到不少好处的差事,多少人挤破头都争不来。” 莱亚尔不为所动地眨眨眼,礼貌地问道:“介意我打断一下么,我有点想知道的事。” 对方点头,“你说。” “黑暗森林怎么走?我要去那里找个人……不是人,找只恶魔。” 听了莱亚尔的话米特差点咬了舌头,“你疯了吗!黑暗森林可是黑兽的地盘,你找死也用不着跑那么远!” 看来黑兽的名号在地狱里还算响亮,难怪它以往都表现得那么狂妄。 “黑暗森林很远吗。” “岂止是远,这里是地狱边境,中间隔着虚空海只有奴隶船过得去。不、奴隶船也不会去黑暗森林!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喝点惑果原浆,及时行乐,说不定哪天死在床上也是个好死法,起码有爽到。” 莱亚尔发觉,“……三句离不开性`爱是地狱的传统么。” “毕竟我们都死过一次了,看开点嘛。”米特很无所谓,“我知道了,一定是在地上跟你契约的恶魔出自黑暗森林对不对?你去找他再续前缘喽?” 莱亚尔顿了顿,轻声说道:“……它曾说会在地狱之门前迎接我。” 米特拍着大腿大笑,“哈哈哈那它肯定是唬你的,全地狱那么多地狱之门它怎么知道你从哪里出来。咳咳,始乱终弃是可耻的,所以更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莱亚尔心里却想。能够支配阴影的恶魔,大概真的能做到吧。 但它却没有来。 ======= 未来给费林奈和莱亚尔制作荆棘戒指的附魔工匠出现了,啊还有人记得他们无名指上的戒指吗w 卡辛铎尔是莱亚尔原本所在的世界,卡辛诺拉是费林奈和莱亚尔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 解释一下神的行为:神摆了莱亚尔一道,祂跟莱亚尔约定完自己就挂了,等于成了死账,无论未来莱亚尔能不能看住黑兽,他都回不去liao,神就想让这个世界存续下去,并不管莱亚尔死活的(摊手 下章费林奈就上线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四) 人类死后如果堕入地狱就等于在这里“重生”。这些已死之人跟在人间时一样需要睡觉和吃饭。这倒是方便莱亚尔的伪装,如果这里的人类不吃不睡,那他的存在可谓是太突兀了。 炼金术士见莱亚尔没有卖身的想法就打算把他轰走,莱亚尔询问停靠奴隶船的港口位置,米特不屑一顾,“怎么,你还真想去那个魔窟?那里的恶魔原始而且野蛮,还不如留在这呢。你觉得当恶魔的男宠很掉价吗?在地狱里人类只能依附它们而活。” “我本以为以人类的智慧,他们想在地狱占有一席之地还是很容易的。” “得了吧,那些个大魔头吹一口气就能弄死几十几百个人,谁会去找晦气。”米特皱皱鼻子,“出去出去。” 这身斗篷米特看样子不打算要回去了,莱亚尔谢过他,“外面那么危险,我很幸运碰上你这么个‘好人’。” 炼金术士鼻子里发出冷哼,不过一看就对这话非常受用,于是最后好心地提醒莱亚尔,“我看今天的报纸,有一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黑色恶魔在附近游荡,你……反正除了人贩子也小心一点这东西吧。” “黑色?”莱亚尔敏感地追问道:“是黑影一样的野兽吗。” 米特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出了店铺门口,莱亚尔照着米特的描述往港口的方向走去,照炼金术士的话说奴隶船没日没夜地在往四方王领地运送人类奴隶,因此即使在深夜港口也灯火通明,顺着光亮走就一定能到达。 莱亚尔在码头打听几艘即将漂洋过海的奴隶船,了解到其实去程并不收费,可没有一个航线会走黑暗森林。他想去只能包船,而且还不得不出高价才可能有船会冒险一去,因此赚取路费变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或许他可以先搭船到附近然后再想办法?就在莱亚尔举棋不定时,身后却传来不和谐的口哨声。 “美人儿,今晚有去处吗,咱们去个好地方怎么样?”开口的是个大咧咧走到莱亚尔身边本打算揽他肩膀的壮汉,莱亚尔后撤一步躲开,下一秒兜帽就被粗鲁地扯了下来,更多下流的口哨声从码头一隅围观的人群中响起。 “老子果然没看错。还遮遮掩掩的,光看下巴老子就知道是个美人。”这个脸上有狰狞刺青的壮汉上下打量他,“我喜欢腿长的美人,勾着我叫`床的时候一定带劲极了。” 无论人间还是地狱,地痞流氓似乎都是混迹各种地方的标配。莱亚尔不动声色地往刺青男身后看,他虎视眈眈的同伙还有一大群,而其他人则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模样,一看就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莱亚尔一言不发地再次躲开对方不老实的手。 “是个哑巴美人吗?没关系,只要有洞可以干,老子不挑。”刺青男不耐烦地抓住莱亚尔掩在斗篷下的手腕,“老实点!”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莱亚尔刚想抬手挣脱,还没等动弹、刺青男突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起哄的同伙身上。 “怎么回事!” 别说他们,就连莱亚尔自己也愣住了。 “啊啊啊啊啊!”刺青男的惨叫声隔了几秒钟才想起来,他捂住自己刚刚碰过莱亚尔的手腕在地上打滚,同伙见状哗然吓退,因为刺青男的整只手已经不见了。 喷血的创口极其诡异,并非利器切割而如同被利齿撕扯下来,但断肢却不知在何处。 就像被野兽吞噬了。 “黑兽,是你么?”莱亚尔意识到这个情状,四下寻找。 “黑兽?” “他、他刚刚说……黑兽?” “快跑、快跑!!” 众人原本以为这个黑头发的英俊男人是个深藏不露的法师,刺青脸这回可算碰到个硬茬儿。看笑话的围观者们还没来得及把调侃取笑的话说出口,听到莱亚尔说了那个名字,什么热闹都不敢看了。他们顿时一哄而散,就像恨自己不能遁地而逃一样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刺青脸的同伙也屁滚尿流地消失,而这个断手的男人甚至顾不上惨叫,连看都不敢再看莱亚尔一眼、跌跌撞撞跳了海。 “原来你的威力这么大,原先我是小看了你那么一点点。”整个码头以极快的速度清空,莱亚尔低头去看自己的影子,有点生气,“所以你一直都躲起来看我笑话?” 虽没有回应,下一刻属于黑兽的熟悉气息却也逼近,但不是来自他的倒影中。街角的墙影里出现一只一人多高轮廓纷飞的影状野兽,正向着莱亚尔所在的方向缓缓走来。 “你怎么变小了。”莱亚尔疑惑,然后才想起来,“你被费里斯给取代了,那你现在变成它的影子了?本影转换……所以一旦本体变弱影子就会取而代之吗……” 影子模样的兽形恶魔形态相当不稳定,走过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个瞬间变成了一团雾气,看上去相当狂躁。莱亚尔无奈地微笑,心想黑兽回过神发现被自己讨厌的影子取代,恐怕现在已经气疯了。 想起对方企图把人间拖入地狱的举动,莱亚尔如今头脑早已冷静,虽然今后他们还要纠缠相伴,但他心目中渴望与之比肩的存在绝不是那样的黑兽。 “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莱亚尔无奈地迎着兽影向前走了几步。 而兽影发出一阵低沉的兽吼,猛地扑了上来。 莱亚尔猝不及防被介于实体和虚幻之间的恶魔扑倒在地。对方一口咬上来,莱亚尔下意识偏了下头,兽影猛地咬住他的肩膀。 “唔……!”莱亚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因剧痛叫出声,血瞬间涌出,不一会儿就浸透他半个身体,他发觉自己刚刚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若不是侧头躲开,这一口咬掉的就是他的头。 “黑……兽?”莱亚尔因疼痛短促地抽着气,向它头颅的部分伸出手,“气得认不出我来了?”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明亮。” 兽影低声咆哮,它盯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狂乱地嗅着莱亚尔身上的血腥气。 它不知道他是谁,却还是想要吞噬他。 过去的黑兽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莱亚尔说话。 莱亚尔怔住了,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他像被抛在一团没有支撑的棉花里,痛感甚至一度远离身体。他无所适从,血流冲上头脑在额角形成突突地跳动声。 回忆起费里斯不可自抑的笑言,藏了半句的话语,莱亚尔后知后觉地感到冰冷彻骨。 它不在了。 “不会的。”莱亚尔不顾肩膀撕裂的痛感撑起身体,发抖的手抓住兽影,跟人间完全的黑色雾气不同,他真实地碰到了对方,虽然这触感跟真正的实体相差甚远。 他大声喊道:“你就在这里啊!” ——藏在影子里陪伴我的恶魔,你就甘心这么消失了吗。 “看着我!你忘了你曾经跟我说过什么吗!现在我来了!来到这地狱!” 莱亚尔的声音却像在跟自己确认。因失血和极度愤怒,他眼前阵阵发黑。 “你呢!你在哪里!”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兽影则不为所动地晃了晃,似乎在找接下来下嘴的位置。 本影转换只是单纯地调换本体和影子的身份吗? 巧妙的抑制机制要怎么规避黑兽不经意间试图毁灭一切的举动? 因为一旦转换完成,弱小的影子主导混沌的力量,而原本企图吞噬万物的本体则被抹掉所有过往,成为一个新的、有着黑兽气息却完全不同的恶魔。 不知晓曾经爱过谁、不清楚自己恨过谁,一切都化为零落尘埃,遍寻不见。 它永远不是那个在人间陪伴过莱亚尔的傲慢恶魔了。 莱亚尔用尽力气狠狠推开身上的兽影,刚转化为影子的虚弱恶魔身形被推散了一些,发出低低的咆哮声。莱亚尔摇晃着站起身后退几步,转身就走。 他捂着自己几乎被撕裂的肩膀,在眩晕中快步向着城镇另一头走去。兽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一头盯住虚弱猎物伺机伏击的野兽。 莱亚尔回过头看了它一眼,冰冷地说:“不要跟着我。” ======= 小灰字太长了没地方放更新提醒了。反正如果不更的话提前一天一定会说明,以及只要更新就会在中午十二点前更,在那之后来看都会看到更新的www 把大魔头洗成白纸一张! 过去篇大概会承包莱亚尔此生所有的感叹号,平时都太佛了233 莱亚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差点咬掉我的头。 费林奈:喵喵喵(只好乖巧.jpg) 不虐不虐很甜的嘿嘿嘿,过去篇的这个时间点才开始谈恋爱(捧茶杯 不是失忆不是失忆不是失忆,重说三。舀一碗水倒回河里再舀一碗还是同一碗吗。都是混沌的映射之一,黑兽1.0和费林奈完全不同。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五) 黑兽最后要莱亚尔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一直在你身边。” 世界上总有荒唐至极的喜剧和引人发笑的悲剧,再热的血也会冷却,天真的人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 莱亚尔目睹过诸多逝去,观察过人们面对死亡时的千姿百态,黑兽用自己的消失给了他告别的答案,这令莱亚尔意识到——即使来到另一个世界、他拥有的东西还是在被不停夺走。 莱亚尔心绪难以平静。但无论黑兽是因费里斯的算计、神祇出手削弱还是莱亚尔带给它的虚妄,这些都跟本影转换造就的这只新恶魔无关,除了被猝不及防弄伤以外,莱亚尔不该迁怒于它。 兽影依然有着混沌和阴影的特性,却不再是莱亚尔认识的任何一个熟悉的存在了。 他该抽身离去,越快越好。 兽影当然不会听他的命令说不许跟上来就不跟。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莱亚尔眼冒金星地复原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炼金术士的店铺。 莱亚尔浑浑噩噩地推门而入,米特已经没了踪影,可能是码头那边传来黑兽出现的消息跟着跑了。莱亚尔坐到椅子上呼出一口气,就看见兽影正试图穿过关上的门,但每次只探出个头就化为黑雾功亏一篑。 “……”莱亚尔虽然紧绷着脸,对这种滑稽的情况也感到十分无奈。兽影不屈不挠地想进门,黑影爪子在门板划拉出奇特的声响,终于这只影子恶魔弄明白撞门才是硬道理,门外随即发出砰砰地闷响。 莱亚尔为了脆弱的门板只好打开门,兽影刷地窜进来跳上桌子,把上面的东西撞得七零八落。 “你怎么会这么弱。”这样的影子奈何不了有防备的莱亚尔,他回想起原本的影子费里斯曾被黑兽拍散的一幕,力量太弱也许是刚刚转化的缘故,本体等于是被杀死了一次才变成影子。 莱亚尔目光一黯,心想自己曾经迷恋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奇怪的恶魔。他不认为这是所有恶魔都具备的特性,正因黑兽威胁太大,才会有这种制约它自身的机制。 跳到桌子上的兽影不安分地还想扑倒莱亚尔,后者站到柜台后警告地对兽影说:“我现在想把你打散很容易,安分点。” 在得知过去的黑兽已经不复存在的现今,莱亚尔冷静异常,他把兽影当作普通恶魔对待,在炼金术士放陈列品的柜子翻了个底朝天,从角落里抠出一个内置禁锢盒的怀表。 他把怀表往桌上一丢,兽影剧烈抖动发出咆哮,被禁锢法术产生的光牢钉在原地。莱亚尔露出嘲讽的笑容,在虚张声势的兽影前冷哼一声,不再管它,转身上楼寻找歇脚睡觉的地方。 略微打扫过客房的床铺,莱亚尔倒在床上望向天花板,楼下的兽影还在不安分地试图挣脱禁锢,莱亚尔盘算这个法术应该能至少关它一整天,于是放心地沉沉睡去。 莱亚尔在睡梦中又一次梦见那片混沌。 他许久不曾做梦,意识到这是梦境时还有些怅然若失。脚下的影幕伸出触手攀上他的脚踝和小腿,莱亚尔没有挣脱,而是仔仔细细盯着这片黑暗。 “黑暗深处才能看到极致的光。”莱亚尔低喃。 可那个不顾他意愿的黑兽终究不是莱亚尔想要的陪伴者。 那么那个小小的影子呢? “▊▊▊,你看那是什么?” 莱亚尔抬眼,黑暗已经落在远处,梦中的他躺在水里,温暖的水流在他周围流淌。莱亚尔眯起眼睛看着岛屿旁的珊瑚,对提问的人说:“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再仔细看看,有只猫啊,黑色的。”声音轻笑起来。 莱亚尔顺着面貌模糊的同伴手指的方向看去,莱亚尔看到那只对方所说的猫,漆黑的皮毛在阳光下泛出健康的亮色,它优雅地站在礁石上回头看了莱亚尔一眼,不一会儿就跑没了踪影。 莱亚尔已经太长时间没有梦见过去的那个世界了,他直愣愣地盯着猫咪消失的地方,用力呼吸这里的海风和空气。 黑暗不知何时延伸过来,影幕重新席卷他的全身,在飞扬的影子之间,莱亚尔对着陷落的漆黑伸出渴望的手。梦醒之后,他也在现实中伸出了手,然而这只手除了带有灰尘的干燥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抓住。 地狱的夜晚如果没有灯光就是一片漆黑,而白天也昏暗得跟人间的黄昏差不多,莱亚尔需要时间习惯把这个第二天一早的天气形容成一个好天。 炼金术士看样子还没有回来,莱亚尔下着楼梯,肩膀还带有昨天受伤时的幻痛。他慢吞吞把手按在曾经创口的位置上,确认那里已经完好如初,却还是消除不掉那种隐约的痛感。 他瞪了一眼桌子上依然被禁锢的始作俑者,去地下室翻找食物。 炼金术士的地下室更像个杂乱的大库房,莱亚尔就着如豆的壁灯灯光辨认那些瓶瓶罐罐,却在这时听见了微弱的喵喵叫。 他在角落里发现一个小笼子,里面竟然是个只有巴掌大的黑色幼猫。它旁边放了一小碟食物,但显然它的饲养者十分不精心,猫咪在发着抖,看上去虚弱极了。 莱亚尔把它从笼子里弄出来捧在手心,瑟瑟发抖的幼猫蜷缩成一团发出令人心疼的叫声。 黑兽曾说没在地狱里见过猫,这么小一只也不知道是米特从哪里拣回来的。莱亚尔把猫抱上楼,它一直在他怀里喵呜喵呜地叫着,也不知道是生病还是饿了。 兽影见到莱亚尔从地下室出来,又不顾禁锢法术地站起来挣扎,在看到他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动物的时候它的反应更加激烈,喉咙里发出恼怒的咆哮声。 莱亚尔不明所以地经过它,把叫个不停的幼猫拢在柜台放展品的软垫上,去拿水泡软储藏的肉干喂给猫咪。 也不知是碰到它哪个受伤的地方,莱亚尔在给黑猫喂肉干的时候它短促地嚎了一声,力气不大却锋利的小爪子把莱亚尔手背挠出两道血痕。 “嘶——”细细的血珠冒了出来,莱亚尔措手不及地被挠了个正着,正拿它没办法,就听到身后的桌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一道黑影从莱亚尔眼前闪过,亮着爪子的幼小猫咪瞬间被影子吞噬。兽影跳上柜台低吼,薄弱的影幕之中还留着强行打破禁锢法术被烧灼出的光斑,它用头颅拱着莱亚尔胸口,这回却不像是要伺机下嘴。 ……它难道想要保护我? 还没来得及发火,莱亚尔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就像在码头发生那一幕,即使现在力量衰退到连门都穿不进,这枚影子却在保护他。 莱亚尔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接下来的一幕则更令他张口结舌。 “我……”影子的声音不甚动听,它盯着莱亚尔,破碎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你……” “……我爱你。” 莱亚尔露出难以掩盖的愕然之色。 兽影蜷缩起来变得更小,周身的影子在帮助它努力地变化,而最终它缩小得几乎消失,莱亚尔脚边出现一直跟刚才被吞噬的猫咪差不多大小、但毛发更加蓬松健康的小黑猫。 “……………”莱亚尔直勾勾地盯着它。 猫伸出小短腿奋力地攀住莱亚尔的裤脚蹭蹭向上爬。莱亚尔忍不住伸手托住它的小身体以防它爬到半路掉下去,最终小黑猫到达目的地——莱亚尔的臂弯,毛绒绒的小脑袋拱着他的身体直往胳膊肘钻。莱亚尔意识到兽影希望他像刚刚抱着那只虚弱的小黑猫一样抱它。 “你又不是真正的猫……”即使嘴上这么说,莱亚尔的脸上也难以维持冷若冰霜的面目,他不太习惯地把变成猫的兽影搂在怀里,还在思索这是不是影子在故意引他放松警惕。 “喵。喵、喵呜。”它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 莱亚尔闭上眼睛,这个温热的小毛团就蜷在他臂弯深处,用短小的四肢攀住莱亚尔的手臂。 它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垂着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猫抱得更紧了些。 ======= 费林奈:奋力抱住我的小鱼干(读作莱亚尔)不撒手。 莱亚尔喜欢猫这件事在过去篇章一里有写,他觉得猫猫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了hhh 费林奈选手一顿骚操作奇迹般把原本为负的好感度掰成了正数。 本周的因为不可描述的原因导致不能更新的日子(简称不可描述之日)是星期日,也就是说!明天没有更新www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六) 变成猫的兽影就像突然灵光一现,抓着莱亚尔的衣服裤子不撒手,即使他费劲巴力地把猫从身上弄下来放置到一边,小黑猫也能马上蹦跶过来扑住他的腿。 “喵。”猫的眼睛是引人眩晕的漆黑,但边缘有一圈细细的金色光圈,宛如日蚀。 莱亚尔看了它半晌,突然说:“费林奈。” “喵呜?” 莱亚尔平淡地道:“是个曾要送给别人但被拒绝的名字,索性就给你吧。”他叹了口气,放弃把猫从身上弄下来的打算,披好斗篷推门走出炼金术士的店铺。 街道依然空旷,无人的时候两旁建筑更显得死气沉沉。小黑猫攀在莱亚尔肩膀上,后腿瞪着他的肩胛骨,小尾巴一晃一晃,身体随着莱亚尔的走动微微摇摆。怕它真的掉下来,莱亚尔不由自主放慢脚步,却想起兽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猫,就又冷下脸、不管不顾地快步往前走,把小黑猫颠得差点飞起。 莱亚尔并非漫无目的,他在附近的街区走了几个来回,找到昨天豁牙嘴车夫的马车此时正停在巷子里一个隐蔽的铁门门口。莱亚尔动手推了推,背面落了门闩没能推动。他四处寻找趁手的工具,这时小黑猫行动了,它喵地一声跳下莱亚尔的肩膀,操纵自己脚下的阴影啃掉门锁,吱嘎一声、铁门应声即开。 小黑猫一边晃尾巴一边对莱亚尔叫,似乎在炫耀自己帮上了忙。 发觉到兽影还有点用处的莱亚尔没说什么,捞起猫咪进门查探起来。 接连路过的几道门小黑猫都如法炮制地一一打开,这让莱亚尔觉得自己手上捧的不是猫,而是一个猫形开锁器。 莱亚尔走进一道长廊,廊道两边有成排的房间,有些是空的,而另一些在莱亚尔步履轻缓地走过时能听到里面不太和谐的动静。调笑声、咒骂声,还有呻吟和娇喘之类的。 有些门甚至还半开着。兽影变成的黑猫抖抖小耳朵,疑惑地站在莱亚尔肩膀上探头去看,被莱亚尔扣住小脑袋掰回来,视若无睹地走过去。 走廊尽头是个圆形的大厅,莱亚尔躲在入口观察。大厅的一边,一场淫乱的盛宴正在持续,赤裸的男女们在花瓣和软垫上纠缠交`合,肉`体拍打的声音和呻吟喘息声清晰地传进耳朵。他们忘乎所以地进行着性`事,神情就像吸食毒品过后神智不清的模样,每个人脸上都一脸满足和快乐。 而大厅另一边却上演着截然不同的情景,几个英俊的青年正在血腥的近身搏斗。纯正的男性气息蒸腾空气,狂暴的咆哮声响彻整个空间,他们的狂热就像铭刻在血脉中,直到最后一个人胜利为止。 最后,一个金发的青年从尸体中站了出来,他浑身浴血,但鲜血却装点了他的勇武。青年坚定地迈开步伐走向大厅尽头的高台,莱亚尔也顺着看过去,青年单膝跪在高台上端坐的美丽女子面前,虔诚的亲吻她的脚背。 女人美得毫不真实,她捧起青年的脸,一点也不在意热血弄脏裙子和手掌,她露出自豪的笑容,在勇士额前落下一吻。随后她眸光流转,向着莱亚尔藏身的方向看过来。 “远道而来的客人,何不现身?”随着她婉转的话音,女人面前的青年和赤裸交媾的男女都不见了。 莱亚尔在她的注视下走到高台前,他尚能闻到花瓣、精`液和血的气味,但刚刚的一切消失得太快,简直如同幻觉。 莱亚尔摸不着头脑,但依然记得自己的来意,他走上前对似乎是此地主人的女性说道:“昨天我在郊外看到一辆满载人类的马车,看样子那些人现在就在此处。” 女人颇具风情地起身走下高台,在距离莱亚尔几个台阶的地方停住,玩味地揣摩,“那里面有你的妻子或是姐妹么。啊、不对——” 她目光露骨地看着莱亚尔,而后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个美艳的女性转眼间变成了俊美阴柔、容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人。 “她”,现在是他,对着莱亚尔笑了笑,“你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太短了,你对女人毫无兴趣。你喜欢男人。” 这是只恶魔。 莱亚尔不动声色地回答:“他们不是我认识的人。” “那就是见义勇为了,真了不起。”他声音青涩,左眼下方还有颗泪痣,盯着莱亚尔的时候一直在用肢体诱惑他,“人类在荒野之中轻易就会被恶魔捕猎分食,我带他们回来给予他们住处,还赋予他们寻求快乐的权力,难道不是做好事么?” “听上去他们别无选择。”莱亚尔躲开对方过来勾他脖子的手臂,小黑猫这时跳出来对着人形的恶魔龇牙咧嘴,重新落在地上化作兽影护在莱亚尔身前。 恶魔男人哇哦了一声,露出惊讶的表情,“这只恶魔是你的?” 他重新审视起莱亚尔,他感觉不到莱亚尔身上有任何魔力,也不像很能打的样子,但有恶魔相伴,他也不能确定这个人类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确实深藏不露。 在地狱,想要活得长就必须懂得察言观色和见风使舵,恶魔男人不再放肆地视奸莱亚尔,露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眼睛笑得弯弯的,带了点不像伪装的调皮意味,“有什么事吗。” 莱亚尔说:“请你解除对他们的魅惑,然后让这些人类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自主的选择。” 恶魔男人觉得荒唐极了,但又不敢太放肆地笑出声,“他们认清现实后会选择留下的,即使要走最终也可能遭致厄运。” “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你赋予的。” “太有趣了,你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尽职尽责’么,帅哥?”他舔了舔嘴角,充满情`欲的表情又浮现出来。 看到了总不能袖手旁观。莱亚尔没有回答他。 恶魔一副不愿放弃嘴边肉的心思,再次凑过来,但被莱亚尔身边的兽影喝退。 “这是你的宠物还是契约者?太凶可不讨人喜欢。”恶魔男人不情愿地挪开身体,露骨地邀请莱亚尔,“要跟我试试么,前面后面我都没问题。我的技术就连赫斯特大人都赞不绝口,保证你享受到此生最极致的性`爱。” 见莱亚尔无动于衷,恶魔男人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夸张地大叫道:“不会吧!你没艹过……你没有经验?!”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舌头才换了种不粗俗的说法,内心极度纠结,小声嘀咕着,“我可不喜欢处男,他们都乱来把人弄得很痛,你介意用后面么,一样很爽的。”他补充道:“包你满意。” 莱亚尔面无表情地走了。 恶魔男人不屈不挠还想追一追,兽影回头吼了一声当作警告,重新变成小黑猫跳上莱亚尔肩膀。 从铁门回到小巷,莱亚尔原路返回炼金术士的店铺,却在推开门的时候把刚刚返回的主人吓了一跳。 看样子城里被吓跑的住民都已经陆续返回,米特看到莱亚尔的时候有些迷茫,好像没理解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昨天我借用了你的客房。”莱亚尔先开口,“谢谢。” “好吧、行吧。”米特发现他肩头的小黑猫,伸出指头指了指,“这不是……” “不是你地下室的那只,这是我的……”莱亚尔意识到哪里不对,改口道:“不,不是我……反正、总之这不是你的。” 他问炼金术士:“你知道这附近哪里还有地狱之门吗。” 米特翻了个白眼,他对猫的事情并不在意,就像原本丢在那里就不想管一样。“你想干嘛?告诉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莱亚尔思索着能打动炼金术士的好处,后者这时啊了一声,替莱亚尔说:“我想起来了,有笔订单我不方便亲自去送,你帮我把东西拿给主顾,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怎么样?” 跑腿倒是个不费力的活儿,莱亚尔点头答应,米特从架子上取下几瓶药水放进袋子,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发现莱亚尔肩膀上的猫一刻不停地盯着他,像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莱亚尔接过药水,“送到哪里?” “沙利文夫人的宅邸,这个恶魔给自己取了个很人类的名字。啊虽然是恶魔但不用担心,她不怎么吃人。” 炼金术士报出一个地名,莱亚尔却感到似曾相识,“……是不是那里还有个圆形的大厅。” 米特疑问,“你去过?那一定也见到她了吧,她有的时候也可能是他。如果你喜欢女人就会看到美女,喜欢男人的话也能一饱眼福见到帅哥。恶魔一般只能维持一副面貌,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莱亚尔心想,他确实已经见识过了。 没想到还要回那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莱亚尔再次出门,这里的住民在陆续返回,他谨慎地绕开他们,路上还看到几只大鸟状的恶魔落在房檐,嘴里或是爪子上叼着流淌残血的残缺人类肢体大快朵颐。肩头的小黑猫牢牢攀住莱亚尔,用小小的身体威慑附近虎视眈眈的恶魔们。莱亚尔从肩膀上把它抱下来拢进怀里的时候它还开心地叫了一声,用鼻尖蹭蹭他的手指。 湿漉漉的,像真的猫一样。 莱亚尔这次没在大厅找到沙利文夫人,而是那排不可描述的其中一个房间。猫相当不安分,就跟莱亚尔一样不喜欢这个地方。莱亚尔敲敲它的小脑袋对它说:“安分一点,克制你吞噬和破坏的欲`望。” 小黑猫喵呜一声后不再叫了。 距离还很远他就听到属于男人低哑的轻喘,莱亚尔脚步停顿、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动手敲门。 里面床铺晃动的动静还是很大,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恶魔男人叫`床的语句淫乱不堪,莱亚尔皱着眉头屏蔽它们,过了能有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恶魔因为性`高`潮而高亢的呻吟声几乎变了调。莱亚尔在心里默数十个数,在数到八的时候门终于因为里面的人想起来敲门的事而打开了。 “炼金术士的药剂。”莱亚尔一步也不想跨进去,就把装着药瓶的口袋倚在门内。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屋子里凌乱不堪的景象。先前被恶魔赐予勇士之吻的金发男人赤裸地跪在床上,性`器半硬着挺在腹前,沙利文“先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把手放到男人胯间,目光慵懒魅惑地紧盯着莱亚尔。 “原来你在帮米特做事,真是浪费,我这里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恶魔大大咧咧地合上自己的腿,拄着一边脸颊,“你有一张漂亮脸蛋,我甚至可以教你调教人类的技巧,让你拥有许多心甘情愿臣服于你的男人。” 莱亚尔无动于衷,对他说:“东西送到了。” “没到客户手上可不算送到。”恶魔伸出手掌摊平,笑的时候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莱亚尔沉默地捞起布袋快步走到床边,一直把视线偏移不去看眼前的狼藉,把袋子放到床上。 这时恶魔突然说,“你看,你的猫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莱亚尔下意识低头去看怀里的小黑猫,却发现自己臂弯里已经少了那点重量,等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他像被一双冰凉的手抚过,颈侧传来像被鱼钩勾住的刺痛,几乎刹那间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身体跌倒在床上扬起满床鲜红色的玫瑰花瓣。 莱亚尔依然保有意识,身体却不能动弹。恶魔暧昧地抚弄着他的颈侧,欣赏对方皮肤上被蛇牙留下的两个小洞。 沙利文挥退床上的金发男人,笑呵呵地从布袋里取出一瓶药剂倒在手上,甜腻到发苦的气味瞬间溢满整间屋子。 恶魔的眼眸此刻变成蛇类或者蜥蜴才有的竖瞳,他伸出两根手指,把倒出来的液体抹到因蛇毒而不能开口的莱亚尔脸上。 “我能用两根手指就把你艹到高`潮。”恶魔看着莱亚尔脸颊上暧昧的粘稠水痕,饥渴地舔着自己的嘴唇。 ======= 这章好长,果然写掉节操剧情容易控制不好字数(。 沙利文舒了一口气:可算把你放倒了嘻嘻嘻 小作者舒了一口气:可算把莱亚尔放倒了(不 莱亚尔吃瘪剧情且看且珍惜,平日里都太不好套路(或者说太佛了orz后期就是除非他主动玩情趣否则根本套路不着 掉节操归掉节操,其实并不会发生什么。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七) 沙利文这回才真正确信莱亚尔毫无魔力只是个普通人,他有点懊恼自己怎么没早下手,把手插在莱亚尔黑色的发丝间,在他耳边低喃:“米特来我这儿像进龙潭虎穴,很长时间都不愿意光顾了,倒让你送上了门。” 莱亚尔如今用尽力气才只能让手指稍微颤动,他鼻腔里充满甜到发苦的香气,听到的声音忽远忽近,就连视野中的沙利文都开始变得扭曲模糊,像一幅抽象的画作。 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惑果,一种地狱特产的朱红色果实,炼制之后的浆液既能催情也可以致幻。” 抹在莱亚尔脸上的水痕很快蒸发,沙利文慢条斯理地又倒出一些,沾有惑果浆液的手指色`情地揉弄莱亚尔的嘴唇,这种玫瑰的颜色让人特别想咬上一口尝尝味道。但没等沙利文下嘴,不远处的房间传来的一阵惊雷般的兽吼声打搅了他的性致。 “幻觉对那只恶魔没用?”沙利文一直对自己布置幻术陷阱的技术很有自信,绝对能做到以假乱真。他姣好的眉毛皱起来,不太高兴地看着莱亚尔说:“你的宠物可真缠人,离开你不到两分钟就发现不对劲了。” 恶魔男人知道现在的莱亚尔不能回答他。不能让他把肉安心吃到嘴,沙利文撇撇嘴迈下床,准备先去解决那头的问题。 莱亚尔陷入绵长的幻觉之中,他眼前模糊不清,头脑像裂成两半,一半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动了,另一半却深知蛇毒未清自己动弹不得。大床上的花瓣变作斑驳的鲜血,远处传来的尖叫和兽吼到他耳中化为刺耳的破音,莱亚尔缓慢地眨眼,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以后,大床中央凹陷进去,他余光瞥见视野里唯一正常的东西——黑雾纷飞的兽影。 雾气裹住莱亚尔的身体,吼叫的动静焦急而狂躁。兽影跳下床把被它拖到角落浑身是血的蛇叼起来狠狠甩到床边,化为原身的沙利文撞到床柱上吃痛地尖叫,扭动蛇身立刻叫道:“他没有事!再过一会儿就能动了,不要吃我!” 沙利文原身是三米多长的朱红色锦蛇,他心脏差点被掏出来,蛇尾被兽影啃了一半,森森白骨夹带血肉流淌一地,兽影威胁似地往前走了一步,沙利文动都不敢动,在床边瑟瑟发抖。虽然他搞不懂为何蛇毒和幻术对眼前的恶魔毫无用处,如果他知道这个人类身边的恶魔如此恐怖,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玩火。 地狱是个强者支配弱者的地方,他不想进别人的肚子,开始嘤嘤求饶:“是、是我不自量力,万万不该动您的契约者,饶、饶了我吧。” 兽影又向前踏了一步。 沙利文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脑子转得飞快,他马上找到自己话里不对劲的地方,改口道:“不、不是契约者,是您的伴侣,他是个普通人类对吗!地狱里的人类会得红斑症,很快会衰弱致死,我能帮您想办法!” 影子状的恶魔在床边驻足,听到还说得过去的答案,它终于不再靠近。 沙利文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气,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尾巴。地狱中的恶魔若是受到重伤只能前往虚无陵寝沉眠、慢慢积聚力量恢复,他差点就一命呜呼,距离永恒入眠只差那么一寸了。 莱亚尔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只不过声音有些失真。他的视野如今被黑暗填满,像个柔和的怀抱。终于呼吸不再受阻,他的鼻子能正常闻到沙利文蛇身上的浓烈血腥,麻痹的身体开始听从他的支配,莱亚尔按住自己被咬的地方从床上撑起身体,兽影立刻变成小黑猫扑过来撞在他肚子上,差点重新把莱亚尔撞倒在床。 “你、你醒啦。”沙利文立刻讨好似地蹭过来,被莱亚尔冷淡地扫了一眼残破的蛇身,顿时畏缩地又回去了。 莱亚尔没去看他,把嘴唇上的惑果浆液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皱起眉头,对被人碰过的触感感到一阵不适。猫咪的小舌头正舔他的手指,莱亚尔目光变得和缓悠长,却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碰触。 兽影的力量显然在逐渐增长,昨天用一个禁锢法术就能困住,今天就差点咬死一条蛇。 ——如果不是它的话,我大概早就处境凄惨了吧。 但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告诉兽影他的名字。 莱亚尔旁若无人地陷入深思。他的脸上在没有笑意的时候带着些许威仪之色,有种令人不可逼视的高贵感。一边的沙利文战战兢兢地看呆了,蠕动身体发出嘶嘶声,被小黑猫喵了声警告后紧急噤声。 莱亚尔不是那种道歉或者感谢都难以说出口的扭捏类型,他把猫咪抱起来轻轻摇晃,“我的名字是莱亚尔。谢谢你,费林奈。” “喵!”小黑猫高兴极了,扭动身体不停摇晃它短短的三角尾。 莱亚尔问沙利文,“红斑症是什么。” 沙利文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就靠自己这几分钟的发挥了,马上谨小慎微地回答:“寻常人类抵御不了地狱的魔气,堕入地狱后过些天身上就会有红黑色的斑块出现。随着红斑蔓延,身体渐渐被腐蚀殆尽,许多人类都是这么死的。” 莱亚尔沉沉道:“地狱好端端的人类有很多。” “有避免的方法!”看到莱亚尔腿上的猫又龇起小虎牙,沙利文生怕说慢,“如果本身不能成为堕落者,还可以跟地狱的恶魔契约、或者移植恶魔身上的一部分。” “除了这些呢。” “啊……啊?”沙利文没想到莱亚尔会这么问。 莱亚尔抱着猫,从有碍观瞻的大床挪到床边的高背椅上,“你说的这几种方法我都做不到,还有别的么。” “真的……没有了。”沙利文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后缩成一团,身上的血好歹止住了,血污显得他整条蛇狼狈不堪。 莱亚尔思索,他虽然向炼金术士询问其他地狱之门的方位,但只是想做个实验,他八成是不能通过它回到人间的。神祇即便虚弱也同样被整个卡辛诺拉世界的根源力量加持,他们之间的约定近乎世界规则,他绕不开它,只能暂时留在地狱。 莱亚尔看着费林奈变成的小猫毛茸茸圆滚滚的后脑勺,无声地叹了口气。 来到地狱、不,应该说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的心态就一直维持在一个十分微妙的临界点。莱亚尔既希望这个新世界能给予他静谧的生活,又觉得这一切虚假得难以令人相信,他曾期望上天降下惩罚来审判他曾毁灭世界的“罪孽”,而事实证明他不仅得到能够复活他人的能力,自己还过得很好。 在人间时他四处游历、放下戒备地生存,在地狱时他同样如此,而最大的危机发生在刚刚,却也被化解了。 所以他才会冒出“黑兽的存在就是他的惩罚”这种没来由的念头。 可能是他沉思的时间太长,小黑猫在等着莱亚尔一声令下就把这条蛇嗷呜一口吞了,而沙利文更是提心吊胆观察莱亚尔的神色,以便适时地开口继续求饶。 “我要借住在这里一段时间。”莱亚尔没头没尾地对沙利文道。 “……啊?哦!好的没问题!”红蛇求生欲极强,立刻摇头摆尾地答应下来,殷勤的模样简直跟放倒莱亚尔时判若两蛇。 当然事情还没完,莱亚尔面无表情对他招招手,“过来。” 红色锦蛇不得不牵动被兽影咬伤的伤口游到莱亚尔脚边,后者不由分说地伸手扯起他露着森森白骨的蛇尾巴,疼得他嘶嘶叫起来。 “我想应该还有种契约。”莱亚尔沉静地剔除蛇尾骨上挂着的皮肉,问起沙利文,“不需要主人那方真正的名字就能够契约成功。” 沙利文万万没想到普通人类会知道这东西,他浑身都颤抖起来,但也不得不如实相告,“没错,这种契约非常霸道,仆从那头毫无自主权,即使是主人随便的一句话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莱亚尔嗯了一声,心想果然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构成跟卡辛铎尔有相似之处,过去他所在的世界有类似的契约,通常会被一些邪恶阵营的神祇和邪灵用于奴役他们的信徒,契约的名字叫做“奉献”。 沙利文在那边小声补充,“但这种契约只能强的那方对弱的那方使用,您……” “契约双方比较的是灵魂的强度。”莱亚尔刺破手指,在蛇尾骨上用血写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小黑猫在大腿上跃跃欲试也想让莱亚尔对自己这么做,被他拨到一边。 沙利文嘤嘤地看着自己的尾巴尖被一个普通人类肆意摆弄,委屈极了。 莱亚尔写完之后就放开这截蛇骨,红蛇吃痛地摔在地上,却神奇地发觉到自己残破的尾巴和胸腔的血肉开始再生,不一会儿就像没受伤之前那样完好如初。 已经来不及在意尾骨上被人写了名字的沙利文刷地化为人形,跪坐在莱亚尔脚边,大惊失色地看他。 莱亚尔静静地等着对方发表震惊感言。 “主人……”过了半晌,沙利文抱住莱亚尔的小腿,泪眼婆娑,“我可以爱上你么?” “……” “喵!”小黑猫不服不忿地一爪子拍了过来。 ======= 过去篇章二目测会比第二个故事还要长。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八) 莱亚尔又从沙利文口中问了几个关于地狱的问题,之后就抱着小黑猫去了给他准备的房间。沙利文脸颊上留下猫咪挠出来的两道爪印,正眼泪汪汪地引路,这回莱亚尔可不会帮他恢复了。 有契约做保障,莱亚尔不担心这条蛇会暗算。这两次他都是从背后的暗门进来,现在总算见到正门,居然是个挂招牌的夜店,名字叫“夜色沉醉”。 “我们蛇类就是好色那么一点点,其实真的不害人。”沙利文委屈地解释着。他真正的人形态就是这个阴柔青涩的大男孩,女性样貌则是构造出来的幻象。 “真的?”莱亚尔其实就是随口一问。 “唔,其实偶尔会吃掉几个长得不好看的……”沙利文沐浴在莱亚尔审视的目光中直冒冷汗,却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好在直到最后莱亚尔也没开口说出实质性的惩罚,否则沙利文非要又脱层皮不可。 夜色沉醉二楼的房间宽敞整洁,至少表面上看不到出格的床上用品,莱亚尔把自己陷入床褥之中,而小黑猫此时重新化作混沌兽影趴在他身侧的位置,好似在注视着他。 不知怎么,莱亚尔心思渐起,语言先于思考脱口而出:“你的人形态是什么样的?” 说完这句后他自己都觉得尴尬。这枚影子刚被转换必然没有人形态,而且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呢,他心里还在期待什么吗。 现在的费林奈心里自然不会有莱亚尔那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它回答自己没有人形态后就沉默下来,但没等到莱亚尔的追问。 墙壁上的水晶钟指针在沉默中走着时间,兽影四散的雾状黑暗把屋子染就成斑驳的摇篮。莱亚尔轻柔地抚弄兽影的轮廓,轻声问:“你没有马上吃掉那条蛇,是因为我吗。” “你要我克制自己吞噬的欲`望,莱亚尔。”兽影将莱亚尔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我想做到。” “做到了之后呢?你想得到什么。” “我希望你也能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莱亚尔不由得笑了,对它说:“费林奈,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知道。”兽影倔强地否定莱亚尔的说法,“我对你的感情就是爱。” 莱亚尔好长时间没说话。 兽影不知道莱亚尔在想什么,踩在床上蹭过来,把他倚在背后的靠垫弄没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有点幼稚。 莱亚尔无可奈何地微笑,把自己深陷在兽影的黑暗中。 爱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说出口的东西吗? 人类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智慧种族,他们拥有构成生命的三要素。恶魔只有躯体和灵魂,天使则是完全的精神体,那么黑兽又是什么呢。 它可以变成他吗。他能产生感情吗。 ……他真的爱我吗。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占据莱亚尔全部思绪,脑海里的这个疑问清晰刺痛,深深扎进他心底。 莱亚尔的呼吸变得又深又长。他一无所有地来到这个世界,度过跟黑兽陪伴的四年,最后那个人消失了,莱亚尔的依赖落了空。而现在费林奈出现了——它告诉他,自己愿意为他改变,愿意尊重他,保护他。 可费林奈本质上依然是混沌的一部分,破坏与吞噬是它的本能,它有无穷的欲`望占据它想要的一切,无论它现在怎样信誓旦旦,最终都会变的,一定会。 莱亚尔直愣愣看着墙上摇摆的水晶钟表,仿佛造化弄人般陷落进惊惧诡谲的漩涡之中,无法抽身回头。 良久之后,他没有惊动趴伏在床上安静极了的兽影,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走出夜色沉醉。 感觉到他的离开,沙利文很快追上莱亚尔,红着脸问他:“主人,您要去哪里?” 莱亚尔不太能受得了对方前后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巨大转变,不由得道:“你表现得正常一点。” 沙利文只好不再一扭一扭地走路,正常挺直脊背,放开掐着说话的嗓音,“您要去地狱之门吗。” 沙利文告诉给莱亚尔好几个门扉的位置,比炼金术士知道得多不少,莱亚尔挑中距离最近的那个、正往目的地走去。 “您和那只兽影吵架了?”沙利文的人形态身高只到莱亚尔锁骨,说话时总要仰起头,“它好可怕。” “你见过比它强大的恶魔吗。”莱亚尔问,至于沙利文的问题他十分淡然地无视了。 小红蛇摇摇头,“我猜就连赫斯特都不会是它的对手,不过比边境主事实力强的恶魔还有很多,恶魔领主、魔将、甚至四方王,他们之中很多都是活了成千上万年的恶魔。” 莱亚尔想了想,“你知道黑暗森林的主宰么。” “黑兽……”沙利文就连提到它的名字时都在打颤,“主人,那是地狱中最强大最可怕的恶魔,有人说它其实根本不是恶魔,而是……” “什么。” “……邪神。”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眼,“就连神明都能吞噬的恐怖存在。” 莱亚尔看似轻描淡写地随口一问:“那、有能杀死它的方法吗?” 扑通一声,红蛇化作的大男孩直接跪在郊外的草地上,看上去快要哭了,“主人您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啊,我还想多活几年。” 莱亚尔无所谓地眨眨眼,“没有吗。” “据、据说黑兽的诞生比地狱形成时间还要久远,别说天敌,就连神都不是它的对手。” 莱亚尔沉吟,“所以才会有本影转换……” “啊?您说什么?”沙利文没有听清,但他的主人没有理会他。 黑兽本体和黑兽之影相互吞噬,一旦本影转换完成,失败的那方失去过往的一切变成一枚一无所知的影子,无论它曾有什么毁天灭地的念头也都消失无踪,而新的黑兽本体则会自然而然接管前任的王座。 “最近的黑兽或者黑暗森林那边有什么动向吗?” 沙利文迷茫地摇头,地狱边境的讯息驳杂无用,他们基本不会知道四方王领地那头发生的事情。 无论黑兽本体还是黑兽之影都是混沌的一部分,莱亚尔跟神的约定是让黑兽不再威胁人间,并不一定要消灭它,况且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郊外这道地狱之门在一处隐蔽的巨石背后,莱亚尔伸出手触摸它,果不其然被一股力量推了回来。 他对沙利文说:“你试试看。” 小红蛇虽然不知道莱亚尔要干什么,但命令不得不听从,他伸进去一半手掌以示自己能够通过,“要是我去人间了主人你这边得不到契约供给的魔气,还是会得红斑症的。” “没让你真的过去。” 莱亚尔转过身,对着虚空低低道:“卡辛诺拉的神。”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一刻钟时间,眼前也只有一片萧索。 他叹息着,因为那个约定被关在地狱,这倒也在莱亚尔意料之中。 莱亚尔转身对一头雾水的沙利文说:“你的幻术能反映出一个人内心极度渴望的事物,你能把它用在我身上吗,就现在。” 莱亚尔的面容在褪去柔和外衣后显得冷淡又疏离,就好像他突然想通了什么事,垂目敛息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沙利文懵懂地点头,却问道:“您要做什么?” “一个实验。”莱亚尔闭上眼睛。 沙利文小心慎重地编织着以假乱真的“梦境”,恶魔其实不能作梦,它们通常用幻觉来代替它,对他们来说这二者几乎可以画等号,因为这些都是虚假之物。 没有人知道莱亚尔在这一刻究竟看到了什么,就连在时间过去很久以后、已经夺回本体之位的费林奈曾追问过好多次,莱亚尔也没有吐露只言片语。 现在的他就静静站在那里,双目紧闭,睫毛微微颤动,身形如一尊易碎的水晶雕塑。 沙利文虽然是施术者,但莱亚尔具体能看到什么他也完全不知晓。他十分好奇,花痴地靠过去近距离观察莱亚尔英俊的脸孔,还在那思索要不要趁机偷偷亲一口,突然一阵急躁的低吼由远处转瞬来到近前,是费林奈。 “啊啊啊!”被咬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沙利文吓得变回原身,却还是慢了一步被兽爪拍进树丛。 兽影发现莱亚尔失踪后急匆匆赶过来,浓黑阴影席卷周围的土地,它看到莱亚尔身后不远就是地狱之门,沉沉问道:“你不要我了吗。” 陷入幻觉的莱亚尔没有听到费林奈的提问,自然也不会回答。兽影发出狂躁地低吼,就如同遭到背叛要把莱亚尔拆吃入腹一样。 “主、主人,醒醒!”飞进树丛地沙利文嘶嘶叫着,想把莱亚尔从幻觉中唤醒。 莱亚尔一动不动。 “为什么。”即将失去理智的兽影问他。 莱亚尔不知在幻觉中看到何种场景,面孔和缓起来,嘴角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沙利文惊悚地看着这一幕,兽影正肆无忌惮扩张自己的身躯,周围一小片树林都被搅进浓墨般的色彩里,只要稍微一动它就能一口吞噬深陷幻觉之中的莱亚尔。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兽影的暴怒是真的,想要把周遭卷进混沌之中统统绞碎也是真的。黑影露出狰狞姿态,刀锋利爪纵横如风,可它就是迟迟没有动。 它在克制自己的本能,并且尝试理解莱亚尔的行为。 莱亚尔从幻觉中脱身而出时,睁开眼睛后他的目光是平静而满足的。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就好像把一直以来郁结心中的某种东西都吐露出去,而后便看到这样一幕场景。 天地之间烟云散尽,恍若与世隔绝。黑暗呼啸退去,能令人忽略时间流逝的迷雾之中、一只低伏的兽影就在他眼前,莱亚尔缓慢地眨眼,确认这是现实之后缓缓伸出手。 先开口的却是费林奈,“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 他从兽影变成站立起来的人形轮廓,而莱亚尔却久久无言。 黑影轻轻晃动了一下。 “我要变成你最想看到的样子。”它飘过来跟莱亚尔面对面,“你的爱如何具现,我就是何模样。” 有一颗心被这句话劈开一道缝隙。 “告诉我,莱亚尔。” ——告诉他。 莱亚尔闭上眼睛,良久以后才缓缓张开。他把手没入影子,再伸出来的时候,一只白`皙到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手被他牵了出来。 属于男人的手掌修长有力,腕上的青色血管仿佛跟真正的人类无异,莱亚尔盯着对方结实的小臂肌肉,又将另一只手伸进影中。 这一回他的手被里面的男人握住了。 莱亚尔后退一步,对方便被他带出影子。 赤裸健壮的男人把莱亚尔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浓黑色的眼睛紧盯着他,笑意不减。在这双深情的眼眸里,莱亚尔感到自己的任何情绪流露都无所遁形。 ——只有最深的黑暗才能看到最极致的光。 莱亚尔看着对方,他不再思考,也没有任何可说的话,因为他此刻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男人依旧紧紧抓着莱亚尔的手不放,静寂的目光如同冰下静静燃烧的火焰。他用嘴唇描摹莱亚尔的手掌和指尖,认真地问: “你爱谁?” 莱亚尔无言以对。 男人露出微笑。 “如果你的爱还无人分享,那从今以后它就只属于我了。”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九) 莱亚尔浑浑噩噩被费林奈牵着手走了一段路才想起来,“……你没穿衣服。” 黑头发的男人回过头看他,似乎在说为什么要穿。莱亚尔又无奈又好笑地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费林奈身上。 沙利文其实还远远跟在后面,虽然他搞不懂为什么黑影里会突然出现一个活人,但这里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地狱,求生欲超强的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去毁气氛。 喜好美丽事物的小红蛇眼见前面狂甩全地狱整体颜值几条街的其中一个正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另一个的嘴唇,不由得腹诽:主人看着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被我碰了嘴唇就像蹭到脏东西一样擦了半天,结果居然就这么沦陷了! 沙利文有点生气,这两个人看上去这就要回去上床了,而他却孤零零一条蛇,既没吃饭又没人陪。但为了主人的性福,他虽然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是委屈地原地跺了跺脚,绕过他们先回城去了。 沙利文飞速回到夜色沉醉,冲进莱亚尔的房间把自己压箱底的惑果熏香全都点上,撒上一床玫瑰花瓣,并且还在显眼的位置摆上一堆情趣小玩具,确保气氛到位后才满意地拍拍尾巴,美滋滋躲到阳台上。 有比听壁角更下饭的活动吗?没有! 莱亚尔推开`房间门后怔住了,琢磨片刻后带着疑惑的语气对费林奈说:“好像走错房间了。” 无论是兽影还是小黑猫给莱亚尔的感觉都跟现在的费林奈很不同,忽然有一个比他高半头的男人站在他身侧,莱亚尔却觉得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适应十分良好。 他带着费林奈来到隔壁的另一个正常房间,完全没感觉到阳台藏身的沙利文欲哭无泪的无声呐喊。 进屋之后他们也丝毫没有像沙利文想象的那样疯狂接吻然后滚到床上去,莱亚尔怔忡地坐在费林奈对面,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腿上,开口道:“我……” “等等。”费林奈出言制止莱亚尔把话说下去,瞥了一眼窗户,过了几秒钟一声闷响和惊叫从窗外传来,最后重新变得悄无声息。“可以了。”黑发男人的表情像是清除了一只跳蚤那样随意。 莱亚尔完全不知道这是从那边阳台好不容易爬到这一边的沙利文被无形之力震下楼的动静。小红蛇不敢再觊觎莱亚尔的美色以及其他,在楼底下哭着缓缓爬走。 “……我来自一个名为卡辛铎尔的世界。”莱亚尔在仔细斟酌自己的开场白,最后发现没有什么可修饰的,“在古语之中那是‘神之国度’的意思。而你我所在这个世界名叫卡辛诺拉,是曾经的神国住民来到这个世界夺取神格后为它取的名字,意思是‘第二神国’。” 莱亚尔的语气又轻又缓,“跟这里不同,卡辛铎尔有很多很多种族,而人类是其中最无用的一支。生命短暂、欲`望无穷,上天既没有赋予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神祇又肆意支配他们参与地上的战争。” “被神支配。”费林奈很不屑,虽说他现在只是黑兽之影,但对神明的蔑视似乎与生俱来。 “虽然我也是人类,但却跟他们……不同。”莱亚尔说道:“我不在人类之中出生,而是被巨龙养大。在离开岛屿前我没见过任何一个同族,而龙收藏的书籍里人类也永远不是主角。” “岛上偶尔会来访客,圣精灵、石矮人、海妖精、各种各样的元素精灵们、圣灵或者邪灵,不过他们从来不一起出现,龙说他们是死敌,但却分别跟他是朋友。”莱亚尔笑了笑,“他们大多和善,但有时会欲言又止地用一种非常微妙的目光看着我,后来我才知道,那应该是悲悯。” “我那时候大概已经十五岁了。有一天,龙的朋友们一朝一夕全都聚集在岛上,第二天龙也变为人型生物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不是巨龙的模样。他们每一个人都全副武装,各自带着的武器。他告诉我他们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要我完成一件事,为此他们已经准备许多年。” 莱亚尔说这些的时候眼中仿佛有着光辉,“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不错,我甚至觉得已经抓住了自己的命运。我跟着他们出发,那时诸神之战正如火如荼,我们的旅途危险而艰辛,一开始我以为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也看到地上的种族被命运束缚的一生。” 莱亚尔自然而然把自己从他叙述的这些人里剔除,“巨龙身边的伙伴一个一个死去,为了保护我。他们死得都像勇士般壮烈,我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我只是个弱小的人类,而他们年龄最小的也有几百岁,论生命的价值,我是最不值钱的那个。” “最后,目的地到了。原来巨龙和他的伙伴密谋消灭卡辛铎尔所有的神祇,因为他们已经看透这个世界的本质,众神无止境的战争除了把地上所有生灵卷进纷争和杀戮之外没有任何益处,可被使命束缚的种族若是反抗诸神则会很快被他们觉察。” “所以,他们选择了一个人类。”费林奈说出答案。 莱亚尔点头,“他们付出生命、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一个卑微的人类身上,而我、被选择的人类也不负重托,像个窃取宝藏的小偷,握住象征众神之王的权杖,驱除了那些尚在争斗中不可自拔的神。被渺小的人类夺得卡辛铎尔神王的位置,那些神明气急败坏的样子真令人终身难忘。” 莱亚尔陷入悠远的回忆之中,他仿佛又回到群山之巅握住权杖的那一刻,身边的巨龙替他抵挡住匆匆赶来的神祇们暴怒的雷霆,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做出自己的选择,不要回头。” 莱亚尔对费林奈重复同样的话语,述说却急转直下,“但事情跟我们每个人想的都不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依然是人类之身的我孤零零守着权杖等待一个凡人应有的结局,然而卡辛铎尔的根源力量早已因连年神战而即将崩毁,无人能够阻止。最后,在我的死亡来临前,世界先毁灭了。” 莱亚尔微微垂着头,这个角度的他脸上并没有悲哀的情绪流露,仅仅是在阐述事实,“我原以为自己的使命伟大而崇高,并且发自内心的想要证明即使是人类也有能够做到的事。” 而事实呢?无论他做什么,毁灭终究不可避免。 没有任何人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得到美好的结局。 时间悄悄流淌,费林奈低声问:“你在向我忏悔吗?” 莱亚尔抬起脸,目光茫然,“我……” ——我在干什么呢?明明就算求得原谅,也没有神国之人会听到了。 “你没有过错。”费林奈握住莱亚尔的手腕,稍稍用了一些力道好让对方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你令地上的生灵摆脱诸神的阴影,让他们得以凭借自己的意志而生存,不再受命运摆布。至于在那之后的事,与你无关。” “你如今活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评判你,我不允许。”费林奈的眼眸如同无底深渊,“况且他们纯粹利用你达成自己的目的,得到什么样的结局也不为过。” “而如果你想要我承认你什么,那么你是我的挚爱。” 没等莱亚尔说话,费林奈凑上来俯下`身,咬住他的嘴唇,“而且现在我们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聊这段不可改变的过去,我想要你。” 莱亚尔的脑子可能因为回忆过去木住了,他迷茫问,“要什么?” “……” “……” 他们尴尬地面面相觑。莱亚尔没有因为说起自己的过去而痛哭之类的,他相当平静,以至于脸上的表情十分寡淡。费林奈看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我想把你弄哭。”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莱亚尔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费林奈话里的意思,他啊了一声,从维持正襟危坐到被费林奈圈住腰摆到床上只用了不到五秒,等他后背和腰臀接触到柔软床垫,费林奈已经重新变得赤身裸`体,斗篷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费林奈的亲吻落在锁骨上,炽热而急切,他依然握着莱亚尔的手腕,把它们搁在合适也不碍事的位置,然后把另一只手伸到下面去。莱亚尔身体带着长年累月的防备,下意识瑟缩,可看到眼前几乎跟他没有距离的费林奈无言注视自己的目光时,莱亚尔又很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用近乎迷恋的姿态探头去亲吻费林奈的唇角。 费林奈没有选择慢条斯理地跟他温存,莱亚尔隔着裤子布料也能感觉到对方下半身的器官正硬在自己腿侧,他不由自主往下看去,却被费林奈捏住下巴再一次深深吻住。这个吻带着不由分说的色`情意味,费林奈的舌头顶进来勾住莱亚尔躲得远远的舌尖,锋利的犬齿危险地划过唇舌,令更不熟练的那一方难以呼吸。不一会儿莱亚尔挣扎起来,双手却依然被牢牢扣在头顶,直到他喘着粗气无力地被费林奈分开双腿,莱亚尔都没想出来为什么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突然就这么会这些花样了。 亲吻令他的嘴唇泛起秀色可餐的水光,扯开的衣襟敞到裤腰的位置,而腰线以下此刻有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伸进裤子,力道略重地抚弄着里面尚在沉睡的器官。 “费林奈……”莱亚尔的本意是想让他轻点,但费林奈故意理解成别的意思。他身体上移,格在莱亚尔腿间的膝盖紧紧贴到他胯下,而莱亚尔也就很自然地顺着看到了费林奈已经完全勃`起的性`器毫无死角的模样。 “……”莱亚尔惊呆了,以至于费林奈第一遍问他话的时候他根本没听清,等到第二遍他的耳朵才捕捉到只言片语。 “你想摸吗?”费林奈问。 莱亚尔马上回答,“不……不用了。” “不,你想。”费林奈替他选出正确答案,强硬地抓着莱亚尔的手让他摸自己挺在腹前的这根粗长之物,不忘补充道:“这是你想要的。” 费林奈明晃晃的鼓胀胸肌就在莱亚尔眼前,手里握着的这根东西随着他的抚弄又粗了一圈,茎体上的血管还在微微跳动勃发。 莱亚尔大脑一片空白。 ======= 费林奈的情话和床技都是在哪学的应该会成为地狱千古之谜,嗯。 莱亚尔UCCU,当年这么纯情,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老司机(痛心疾首 咳咳其实本来想拉灯的,但他俩这么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肉还是撸了吧,结果怎么写得有点搞笑……(哭 本周的不可描述之日是星期五,也就是说,明天没有更新。 本章全是车,没有剧情,不想看小作者拙劣车技的可以……不用看这章了orz =======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十) 一个人的气味能有多少种呢,莱亚尔此前从未与人亲密接触过,自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此刻他身边都是费林奈的气味,稍稍呼吸就能闻到一股阳光和麦草的味道,被火热身体蒸腾之后透出难以言明的意乱情迷。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莱亚尔目前的心情既退缩又贪恋,他忍不住想舔一口费林奈线条隆起的胸腹肌肉,他猜测自己会尝到一点汗水的咸味。不过他内心十分拒绝让自己手里这么大的东西捅进身体。 费林奈抓着莱亚尔局促地握住自己性`器的手。被他压住的这个人膝盖微微弯曲打开,介于费林奈两只手都正在被占用,因此他低声对莱亚尔道:“你自己脱裤子。” 费林奈抚慰莱亚尔裤子里的器官时动作有点粗暴,原本一丝不苟扣住的长裤扣子崩到床底下,随着费林奈向里探去露出裤腰边缘突起的胯骨和平坦的腹股沟。其实他十分轻易地就能扯掉裤子进行下一步,但费林奈选择让莱亚尔自己动手。 费林奈挺胯把自己往莱亚尔手掌里送了送,无声催促他。莱亚尔只好闭着眼睛褪下长裤,把皱成一团的裤子踢到床下,刚想说点什么放松一些就被费林奈结实的手臂圈住腰翻过来,提起的腰肢令臀缝紧贴费林奈勃`起的阴`茎。 “等等,太快了、啊……!”莱亚尔紧张地不住扭头向后看,费林奈跪在他身后,小臂捞住莱亚尔扭动的腰,好在他只是蹭蹭,龟`头不住地在臀肉间滑动。而后莱亚尔听到抽屉被拉开的声音,费林奈胸肌贴上莱亚尔的肩胛骨。 费林奈轻轻亲了一口身下之人耳后的皮肉,牙齿叼住耳廓,伸出胳膊去床边的抽屉里翻找,两指夹住一个细长颈的粉色玻璃瓶,用嘴咬开木塞。 莱亚尔被牢牢固定的腰正紧绷着发颤,他下意识沉下腰肢保护自己,费林奈把他提起来重新顶住,就着这个姿势握住对方刚刚已经被他抚慰到半硬的性`器,收紧手指。 “唔……”莱亚尔闷哼了一声。其实费林奈的力气并不大,但毫无经验的某个普通人类觉得自己已经被粗暴对待了。 “都交给我。”费林奈一边说一边把粉瓶子里的液体倒出一部分,粘稠又透明的液体带着凉意从莱亚尔脊椎末端连接股沟的凹陷处流到臀缝,费林奈用手指沾满液体,按了按肛口附近的软肉。 费林奈用来摩擦莱亚尔性`器的手沾染温暖的热度,而沾着粘稠润滑液的那只却有点凉,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入口的地方按摩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插进一个指节,里面的干涩紧致一如费林奈所想。 莱亚尔原本以为费林奈会温柔体贴地让他歇一会儿再进行下一步,没想到费林奈马上就把另一根手指填进去,两指扩开肛口让液体流进去,觉得差不多之后把这两根手指强硬地捅进深处。 莱亚尔从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呻吟声,费林奈手指修长有力,在穴`口抽`插时用以润滑的透明液体跟着挤压碾磨发出让人难堪的声响,费林奈放开莱亚尔已经完全勃`起的阴`茎,转而去揉`捏对方手感极佳的臀肉。其实他很想让莱亚尔自己掰开臀瓣好让他扩张得更省力一些,但他抬头看了眼对方已经羞耻得发红的耳朵,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如莱亚尔对费林奈的肉`体十分着迷,费林奈也同样喜欢莱亚尔身体的每一处。拉扯臀肉的动作令更多润滑液沾满大腿内侧的皮肤使得那里水光粼粼,莱亚尔不由得收缩肛口想躲避这股凉意,在费林奈的视角中却是他在用后`穴小心翼翼地吮`吸自己的手指。 费林奈于是眸色发黯地插进第三根手指,得到莱亚尔并不激烈但存在感十足的反抗。“太多了……”莱亚尔觉得自己后面的入口已经快被塞满了,膝盖蹭着床单向远离费林奈的方向逃去。猜到莱亚尔意图的男人抓住他的腰把他扯回来按住,拉扯手臂把莱亚尔从床上拉起来。 莱亚尔猝不及防地变成跟费林奈面对面,后`穴里含着的手指也跟着转了个。 费林奈肘窝卡在莱亚尔左腿的膝窝里半强迫地使他维持张开腿的姿势,他纯黑的眼眸里只剩下金线那么细的边缘还有金色显露,莱亚尔看过去的时候就像要被沉沉深渊吸入般感到内心战栗。 “你……你还有理智吗?”莱亚尔不由得问道。 费林奈笑了笑,他的笑容十分邪气,“快被你磨没了。”他垂下头最后扩张了几下,在退出的同时另一个在视觉和感觉上更加难以忽视的部件挤进被按摩到柔软了一些的肛口里。 莱亚尔的叫喊被费林奈倾轧而来的亲吻埋进唇舌,起初莱亚尔还能用手臂半撑住身体,马上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抵抗不了哪怕费林奈稍微用点力的冲撞。他徒劳地攀住费林奈的后背抱紧他,他们的腰胯贴在一起,莱亚尔感到自己已经被顶穿了,穴`口不停收缩拒绝费林奈的阴`茎继续入侵。 撑开的肛口仅仅容纳一多半头部就已经让费林奈无法再进一步,他当然可以现在就不顾莱亚尔意愿地长驱直入把自己的性`器整根肏进去,但仅剩的理智控制他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他开始小幅度地摆胯,顺着莱亚尔紧张的后背滑落抚摸,安抚性质地轻吻他的颈项。 他伸手继续套弄莱亚尔被冷落的性`器,让他体会快感而不是疼痛,没跟人有过过分接触的身体很快就招架不住,莱亚尔被充分照顾的器官敏感异常,他压抑喉咙里的呻吟声达到高`潮,精`液一股股射出来,大多落在费林奈手上。莱亚尔把脸埋在费林奈颈窝里,却还是看到对方仔细地舔干净手指上的白浊液体。莱亚尔吞吞口水盯着费林奈的舌尖,被诱惑得身体发热。 “我想得到你的一切。”费林奈认真地说,他用嘴唇擦过莱亚尔的脸庞,故意给他看两个人下`身相连的那部分,“你其实也想要我,莱亚尔。” 莱亚尔难以否认,射`精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快感,他想跟费林奈更进一步交`合。于是他头皮发麻地抬起腰努力张开腿,让费林奈快要滑出后`穴的器官重新嵌进去,小声说:“慢一点。” 费林奈笑着亲亲他的眼角,扶着自己再一次挺了进去。 莱亚尔能清晰感觉到茎体破开肠壁的滞涩,后`穴被撑开到最大限度,费林奈顶弄一会儿之后就会停下来抽出一些,他的阴`茎尺寸粗长,操干莱亚尔的时候后者只能闭着眼发出破碎的呻吟声。不过当费林奈找到里面的某一点时,这种难耐的呻吟变了调,莱亚尔睁大眼睛瑟缩了一下,甚至蜷起脚趾,费林奈知道这个反应代表着什么,于是拔出一点之后开始反复碾磨挤压那一点。 莱亚尔彻底慌了神,“费、费林奈……”他的穴`口依然在收缩,可这回带了点不由自主的讨好意味,他吮`吸着费林奈的阴`茎,像是邀请他再快一点。 莱亚尔慌乱的神情落在掌握主导权的男人眼中有了别样的意义,费林奈掐住对方的腰越来越快地大力抽送,每一下都磨到那一点然后干进更深处。 费林奈力道强硬,莱亚尔被颠得身体晃动,挑起的眼尾泛出红色,“不、啊……” 莱亚尔射`精后疲软的性`器又悄悄抬头,费林奈抿着嘴唇露出笑意,稍稍停顿,让莱亚尔意识到自己是因为来自后`穴被插入的快感而再次勃`起,结果原本消失了一点的羞耻心马上回归,他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看着费林奈,显得十分无措。 “我在这。”费林奈把手掌按在莱亚尔平坦的小腹上,他已经把自己完全肏了进去,莱亚尔的肛口可怜兮兮吞下费林奈阴`茎根部,交`合的位置满是泥泞滑腻的润滑液,就像被干出了水。 莱亚尔羞耻地把脸埋在费林奈坚硬的胸口。 就着这个姿势费林奈继续动作,每次都把性`器抽出一大半再捅进深处,内壁被反复摩擦,这让莱亚尔清晰地感受到费林奈挺在他身体里那根东西的形状。 莱亚尔被干得难以自持,每一下深顶都让身体不由自主向后仰倒,情`欲和快感顺着身体到达头脑。在费林奈牢牢按住他的腰频率极快地抽`插几下之后,莱亚尔带着哭腔问,“你、你什么时候射……” 费林奈掐住莱亚尔颜色极淡的乳尖,引得对方又一阵难耐的颤抖,然后回答:“我们一起。” 墙上的水晶钟尽职尽责地滑动指针,莱亚尔在快要一个小时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一起高`潮的意思。在那之前每当自己就快要射`精时,费林奈就掐住他根部不让他射,又亲又哄地继续干着已经变得快要失去弹性的肠壁。莱亚尔双腿无力地夹着他的腰,被费林奈蹭过凸起的敏感点时身体依然颤抖。 “不……啊、费林奈……”莱亚尔又一次微弱地叫出声,嗓子已经因为压抑的呻吟哑了许多,他的身体被费林奈操干得敏感异常,稍微碰碰乳`头和性`器就恨不得蜷缩在对方身体里颤抖。里头的肠肉已然完全契合费林奈的阴`茎,随着他的动作,内壁绞紧茎体,即使主观想反抗瑟缩也徒劳无用。 费林奈把莱亚尔牢牢锁在怀里,强势地在他股间进出插弄,穴`口像某种熟透了的果实。肉`体拍打的声音悦耳极了,莱亚尔被肏到失神的模样既惹人怜爱又想对他做点更过分的事,费林奈凑过去吞下莱亚尔喉咙里的呻吟,他知道自己已经把对方塞得太满,距离哭出来可能也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因此他不打算越过这道微妙的界限。他用有力的手臂抱住莱亚尔让他坐到自己胯上,抬起他的屁股,放开掐着莱亚尔性`器根部的手。“动几下。”费林奈催促着,阴`茎又一次蹭过那一点。他看到莱亚尔抿着嘴唇照做,抬起腰肢坐下去,腿根在打颤,随着莱亚尔缓慢地耸动那些润滑液流了出来,又被费林奈的阴`茎挤压回去,伴随水声带来强烈的快感。 费林奈最后顶了几十下,手掌撑着莱亚尔的臀肉把精`液射了进去。他搓动莱亚尔的性`器让他们同时高`潮,后者半闭着眼睛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在费林奈射`精时下意识用长腿圈住对方的腰,小腹紧缩,精`液溅在费林奈汗水淋漓的腹肌上。 “……我爱你。”莱亚尔咕哝一声,抱着费林奈宽厚的臂膀疲惫地昏睡过去。 ======= 居然开了4000字的车,wdm…… 费林奈是阳光和麦草的味道。记得很久之前微博有个闻猫猫后脑勺都是什么味道的调查,看了下大部分好像都是阳光的味道,反正我家猫就是阳光和麦草味,所以费林奈作为一只合格的猫猫也是了! 跟姬友讨论莱亚尔是什么味,得出结论应该是月光的冷冽味道(那是什么233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十一) 莱亚尔对日光很敏感,但地狱没有浓烈的阳光照射,所以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而且是被耳边的喵喵声以及湿哒哒的舔舐弄醒的。 他皱着眉头从被单里伸出胳膊把耳朵边上的小东西扒拉开,结果舔莱亚尔耳朵正欢的小黑猫猝不及防摔到地上,小爪子在床单上呲拉出一道道雪白的开线。 “喵——!!” 莱亚尔眼睛支开一条缝,朦胧中把尾巴炸毛的小黑猫从床下捞上来按进被窝,又一次沉沉睡去。 真正醒来时已是深夜,莱亚尔饿得头晕眼花,支起身体的动作一方面被酸痛阻扰,另一方面就是靠在他胸口抱着他腰的人高马大费林奈。 除了各种尴尬的位置留下许多痕迹以外,莱亚尔现在身上干爽,也不知道费林奈用什么办法给他清理的。记忆慢慢回归头脑,莱亚尔扶着额头在床上稍微缅怀了一下昨天的放纵和自己的羞耻心,就很想一脚把费林奈踹下床。可能是接收到这种不满的信号,费林奈冲他慢慢眨眼,然后变成小黑猫扒在他胸口。 “不许卖乖。”莱亚尔嘴上这么说,可费林奈显然已经找到应对莱亚尔怒火的最佳办法,导致他生气也气不起来。 捻着猫咪后脖子的软皮把他拎到一边,莱亚尔慢吞吞下床,发现裤子衣服都不见踪影,只能干瞪着小黑猫、披上柜子里翻找出来的睡袍,尽量无视里面各种奇形怪状的玩具。 莱亚尔饿着肚子打开`房门,扒门听动静的小红蛇啪叽一声差点儿摔进莱亚尔怀里。在主人的脸色阴沉下来之前他迅速爬起来跪在一边乖巧道:“主人您要洗澡吗?主人您要吃我吗?” “……不洗澡、也不吃蛇肉。”莱亚尔让沙利文去找点人类的食物,小红蛇不住点头,憋住窃笑游走了。莱亚尔尚在疑惑他笑什么,就被费林奈从后面抱住。 莱亚尔抖了一下,身体记忆还在昨天被过分折腾的余韵中随时可能被唤醒,他挣脱费林奈不老实的手,色厉内荏地警告他不许动手动脚。 “那我们出去找东西吃。”他见莱亚尔没有性致,就有了这个提议。 莱亚尔思忖片刻,左右找不到更好的理由阻止费林奈乱来,便点头答应。 恶魔会有各种各样的巢穴,人类则无论身在何处都喜欢聚居起来建立城市。最初的人类在不可考的年代堕入地狱,他们选择不深入腹地,而是在接近这些大量地狱之门的地方建立自己聚居区,或是抵御野外恶魔的侵袭或是献上自己的同类求得暂时的和平,总之这就是地狱边境的起源。 后来一些纯恶魔也化作人形生物的模样进入城镇,企图融入人类之中,沙利文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他们遵守边境的规则,从中取乐,也同样庇护一些人类,恶魔们依然是主导,但也让二者达到微妙的共生关系。 不过这些事现在的莱亚尔并不清楚也还没来得及了解。他穿好衣服跟费林奈一起踏上街道,虽然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很人类,但费林奈身上给人的气息太过危险,没有恶魔或者人类会觉得他是好惹的角色,因此也就不敢觊觎他身边四处探看找吃的的莱亚尔。 终于在饥饿感几乎退去时莱亚尔发现一个头上长角但面目不那么狰狞的恶魔开的路边摊,他走过去看到摊子上个各种颜色的袋子里包着同样五颜六色的糖果,随手拿起一袋朱红色的糖,却想起来自己没带钱。 不过地狱的货币是什么?莱亚尔没有概念,只好问对方“多少钱?”。 卖货的恶魔一顿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莱亚尔没听懂的名词,听上去可以用不少其他东西来换,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费林奈想要翻译,却发现对方心不在焉根本没听,于是就自己动手去摸费林奈裤子口袋看他带没带钱。 也许是这一幕实在太像黑灯瞎火扒人裤子,卖货的恶魔以及周围的摊贩不约而同笑出声吹起口哨,被费林奈浓黑色的眼睛扫过后又全体熄火。 “送你了。”口音蹩脚的恶魔摊主指着莱亚尔手里的糖,“带着你的伴儿去开`房吧,他看起来要等不及了!”顺手又塞给他一束鲜血一样红的花朵。 “这是什么花?”莱亚尔问,花束鲜红,颜色像血液还没变黑前的样子,他在人间没见过同样品种的花。 “荆棘花!”恶魔比划着回答他:“吊死荆棘,地底恶魔流出的血里诞生的花,浪漫、浪漫!什么,你没听过吊死荆棘的传说?你一定是个外乡人!” 莱亚尔一头雾水,但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美好传说,他揣着糖果从摊子前站起身,拉着费林奈离开那里。 糖果吃起来有一股劣质的香精味,甜得发苦。费林奈先尝了几个确认里面没有加进奇奇怪怪的东西才还给莱亚尔,后者只吃了一个就露出难吃的表情把它们全都塞给费林奈,后者咔哧咔哧嚼碎糖果吃得飞快,甚至把包糖果的袋子都吃了,莱亚尔目瞪口呆,对恶魔味觉和食物范畴的极限又有了新的认知。 糖在嘴里化为淡红色糖水,莱亚尔问他味道如何,得到“远远比不上你的精`液美味”的答复,莱亚尔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走远。 他走到人烟稀少的街道,费林奈没有追上来,或者可能就在他的影子里偷偷跟着。莱亚尔抱着小花束无所事事,此时身边传来阴恻恻的瘆人声音:“长得太好看晚上一个人出来会被吃掉哦~” 莱亚尔看了眼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斗篷人,面无表情道:“沙利文,你在扮鬼魂吗。” 对方手里捧着个盒子,包装盒跟地狱粗犷的饮食路子完全不同,光是看着就能想象里面的食物精致又美味。被一秒拆穿的小红蛇忿忿又委屈地摘掉兜帽,“主人您就不能配合一下被我打劫吗,我也好劫个色什么的……呜哇哇哇!” 下一秒沙利文凭空消失,看样子是被自己影子拖走了,蛋糕盒稳稳当当落在突然出现的费林奈手里。 莱亚尔替又被欺负的沙利文默哀三秒钟就被香草散发的香味吸引,他盯着费林奈把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小蛋糕。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蛋糕的白色外皮散发一股奶香味,顶上洒了一圈细小的红色花瓣,莱亚尔没空跟费林奈客气,迫不及待就着他端着蛋糕的手切开里面,红色的蛋糕胚夹带奶油乳酪的气味混合乳香令人食欲大增,莱亚尔吃了一口,好吃得难以想象。 美味的食物总会唤起人的好心情,莱亚尔半眯着眼睛品味舌尖上香草以及乳酪甜香的残留余味,让费林奈也尝了几口。 黑发男人咀嚼两下就咽进去,在莱亚尔眼睛里写满“说不好吃就打死你”的警告中他顿了顿,说道:“嗯,好吃。”然后等莱亚尔飞快吃完后把甜点叉、蛋糕垫纸甚至包装盒都给吃了。 莱亚尔眼皮一跳,从费林奈嘴里救下蛋糕上的小插片,上面却只有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词:“安息地”。 “这个店名很……别致。”莱亚尔决定还是回去问问沙利文店铺的位置,这么好吃的蛋糕,他可以天天吃、吃到天荒地老。 不过吃那么多蛋糕可能会胖成球,减肥会被费林奈笑话吧?他无论吃多少都能保证身材,人类可做不到。 莱亚尔胡思乱想的同时还在不由自主地偷偷笑,就在此时他突然愣住了,像是感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什么故障似的睁大眼睛。 “你怎么了。”费林奈问。 莱亚尔没回话,他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接受了留在地狱的现实,即使永远无法完成约定。 这里是地狱,既不用担心沾染魔气害其他人类死后堕落,也不需要再为不知前路如何而忐忑了。 看到身边的费林奈后他的疑虑又化作难以言说的眷恋。这个是属于他的,莱亚尔想,他此前从未得到过专属于自己的感情,爱恨都是如此。他又联想到沙利文的幻境中出现的场景,伸手抚上费林奈的嘴唇。 ——你是混沌而非虚无,毫无规则可循。这不是梦,你是真实的。 ——我可以拥有真正的快乐。 “不要离开我。”莱亚尔回过神,捧着花束站在原地,目光变得锐利发亮,“我曾投入光辉之中,如今却也拥抱黑暗。如果你真的爱我,直到我逝去之前你都要在我身边。” “好。”费林奈轻吻莱亚尔的指尖,“我绝不离开你。如果死亡要将你带走、那我就吞噬死亡本身。” ======= 吊死荆棘的传说在第四章有提到。 过去篇章二还有两章结束。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十二) 夜色沉醉有一个足能容纳几十个人的大浴池,莱亚尔大概能想到它不健康的用途。此刻他一个人独占这里,把自己泡进浴缸,让热气腾腾的水流浸没身体。他的头发长了一些,濡湿的发梢贴在后背,还有些随着水面微微晃荡。 莱亚尔探头向半透明的浴室门看去,可以看见一个高大身影正背靠门外坐在那,像个虎视眈眈的守门人。都说猫咪讨厌水,洗澡的时候恨不得甩飞身上所有水珠,费林奈不知为何也有了这个特性,所以莱亚尔才能安然享受泡澡乐趣而不是被一只大型猫猫扑住进行一番不可描述。 莱亚尔不禁发笑,把湿漉漉的头发在脑后绑成一小束,从水里站起身。 来到地狱已经五个月,莱亚尔也渐渐习惯地狱边境的生活。不过最近他和费林奈计划去周边走一走,毕竟未来还有很长时间,他想先熟悉这片远离人间的土地。 纯恶魔与堕落者,以及是否还有跟自己一样的人类,他都要花时间去观察以及找寻。 浴室门打开之后,莱亚尔就看到费林奈正百无聊赖地抓住沙利文的尾巴,重复着松手后小红蛇蜿蜒游走被影子捉回来重新回到费林奈手里的游戏,沙利文看起来已经快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了。 “主人!救、救我!!”小红蛇见到莱亚尔就像见到救世主降临,吐着蛇信飙泪扑上来,结果没蹭到脚边就被费林奈掐住脖子嘎的一声几乎歇菜。 莱亚尔说:“也别太欺负他了。”不过他也能想到一定是沙利文又鬼鬼祟祟摸过来偷看,结果被同样在偷看的费林奈逮了个正着。 莱亚尔蹲下`身亲亲费林奈的眉眼,对方眉头舒展开来,回吻莱亚尔濡湿的鬓发,低声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依照莱亚尔为数不多从别人那里听过的经验和事迹,这么说的意思通常都是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约会。不过他暂时没发现这附近有什么可以称得上美景的地方,却也很期待费林奈要给他带来的惊喜。 可莱亚尔万万没想到费林奈会带自己来这里。 “??”莱亚尔一脸茫然地盯着米特店铺的招牌,充满质疑地看着身边的费林奈,“好地方就是这儿?” 炼金术士几个月前把莱亚尔坑到沙利文那里,虽说本意不是想要害他,但莱亚尔怎么说也高兴不起来。可后来他打听到好吃的小蛋糕居然就是米特店铺里出品的,大吃一惊之余也成为了店里的常客,即使米特再三强调蛋糕不是他做的。 “是个看不到脸的小伙子带来的,听声音也就跟你差不多年纪吧。”米特每次都要费力气解释,“他说蛋糕做了太多,多余的就拿来我这里寄卖,放下就走了,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来头!不过你要是说那个蛋糕插片上的‘安息地’我倒有印象。” 这是炼金术士在几个月前给莱亚尔的说法,他说那只地下室里的小猫就是从安息地带回来的,可他却说不明白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去那里。问过沙利文也得到不清不楚的回答,莱亚尔感到其中带着魔法的意味,但更多的事情也调查不出,就暂且搁置了。 今天费林奈带他过来显然不是买蛋糕,米特早早等在门前,看到他们两人之后便神秘兮兮地搓搓手,取出一个比手心大不了多少的小盒子,严肃郑重认真地交给费林奈。 “这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作品了。”他的表情非常肃然,一脸这里面是他登峰造极之作的感觉。莱亚尔依然疑惑,看来费林奈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跟炼金术士订做了什么东西。 费林奈很快揭开谜底,他打开盒子,莱亚尔同样低头,看到里面有两枚银白色的戒指,比较特别的是戒指打造成了银色荆棘的形状,虽然内侧是平滑的。 “这是什么破玩意?”先入为主认为米特不会做出什么好东西的莱亚尔不由得问。 费林奈把它们从盒子拿出来,“听这里的人说,是确定关系的证明。人类的习俗很有意思,居然会弄出这样的东西。” 莱亚尔深切认为费林奈理解错了人类习俗本身的意思,交换戒指的确是爱情的证明,可不会以荆棘作为象征,这是地狱的传统。 莱亚尔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尚在陶醉自己巅峰之作的米特,在考虑要不要让沙利文过来骚扰一下,那条蛇绝对欣然接受。费林奈一定是受他蛊惑下想着搞出这种戒指。 话是这么说,莱亚尔不会让费林奈心意落空。他在心里默念入乡随俗,从费林奈手里拿走一枚戒指,戴到对方左手无名指上。之后他大大方方伸出手,费林奈也把一模一样的银白荆棘指环套上莱亚尔右手同一个位置上。 “……就这样?” 传说中的炼金术士惊世之作不应该只是留存表面的这样而已吧。 米特也感受到莱亚尔的质疑,立刻自尊心极强地说:“两枚戒指之间有法力丝线!你看不到不要觉得是我手艺不行!”他气愤地掏出一把亮晶晶的粉末洒在莱亚尔和费林奈身上。 莱亚尔抬起戴戒指的手,两枚戒指之间真的有几束若隐若现的法力丝线将他们的手缠绕在一起。 “现在,拉断丝线。”炼金术士背着手高深莫测地说:“留下印记。” 这一回费林奈先于莱亚尔抬起手,法力丝线紧绷到极限后骤然断裂,一阵刺痛的烧灼感从指根传来,莱亚尔盯着自己的手指,银色指环在转瞬之间化为点点星光般的细碎光粒飘散到空气中,连带着散落金粉形成的光雾升腾于天空之上,而留在皮肤上的则是一个荆棘形状的浅色伤疤。 “多么完美的烙印!”米特对自己的手艺侃侃而谈,“这个印记终身都无法去除,就像烙在灵魂之上!你们是天生一对!” 莱亚尔没有把炼金术士的话听进耳朵,他去碰了碰费林奈手指上同样的疤痕,心想着时光流转以后他和费林奈依然可以在一起许多年,这就是证明。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屏蔽了米特的聒噪,莱亚尔问费林奈。 “我没有灵魂,而这东西也只是身体的印记。”费林奈目光深邃,“我只是想,即使我们大不相同,身上却有同样的痕迹。” 莱亚尔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掠过不经意的笑意。 米特嘎巴嘴窘迫地杵在一边,从脚底升起的凉意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坏气氛可能有生命危险,转身逃回店里。 而其实在那之后莱亚尔和费林奈并没干什么,就好像交换戒指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但费林奈能看出莱亚尔很高兴,也表现出的是一种安然自在的心情。 临行前还有一系列准备工作,莱亚尔买了不少魔法卷轴准备在路上研究,费林奈则去购置食物和衣服,沙利文的审美太过奇葩,莱亚尔一点也不想交给他去办。 小红蛇对莱亚尔要走表现得相当恋恋不舍,他自从契约之后学乖了不少,不过莱亚尔善意提醒自己离开后他也不会再被大魔头费林奈欺负,沙利文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含泪挥别他们。 临行前的最后一天,采购一整天的莱亚尔回来得相当早,可他没想到进门时沙利文告诉他费林奈已经等他很久了。 “能在影子里穿梭就是很快。”用腿走路的莱亚尔没办法,让沙利文帮他把东西一起搬上楼。 “主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小红蛇抱着东西跟在莱亚尔身后问。 “不会很久,我们暂时不打算去四方王领地,充其量先在几个港口看看。”莱亚尔回过头,“等过些时间找到别的方法不受魔气侵袭,我就擦除跟你的契约。” “!!为什么!”沙利文震惊地定在原地,差点哭了,“主人您要抛弃我了吗!” 莱亚尔对这个反应感到奇怪,“你难道不想解除契约恢复自由身?” “不想啊!主人您那么好。”沙利文扭扭捏捏,“我第一次见到能治好伤口的能力,地狱中无论恶魔还是堕落者,受伤之后只能靠自己恢复。您那么特别,我想一直追随您。” 地狱住民的思维真是奇怪。莱亚尔没多说什么,默许了沙利文的说辞。他风尘仆仆地摸到门把手,这时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沙利文见到费林奈后叫了一声条件反射般迅速躲远,生怕躲得慢了点就被抓到。 “你回来了。”费林奈拉过莱亚尔的手,纯黑眼眸里饱含笑意。 莱亚尔怔愣一下,一股怪异的情绪自心底涌现。他问道: “你是谁?” 本章可以配合bgm食用——《Lemon》by米津玄师 =======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十三) 莱亚尔紧盯着眼前的男人,对方有着跟费林奈别无二致的脸孔和嗓音,笑的时候眼眸里被深黑色填满,目光与姿态如同能够支配一切。莱亚尔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一步。 他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沙利文在走廊尽头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他看到莱亚尔跟费林奈在门口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但也听到自己主人的提问。“他不就是费林奈吗。”小红蛇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百思不得其解。 费林奈也对莱亚尔的反应感到奇怪,笑着说:“你怎么了。” 他的影子也轮廓之中飞扬翻腾。 冰冷凉意从莱亚尔脚下升起,他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脱口而出喊道:“沙利文!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小红蛇“啊?”了一声,但契约的力量让他的身体先于头脑行动,他瞬间化为原身跑下楼,撞开门的巨大声响紧接着传来。 沙利文逃走对“费林奈”来说像眼皮底下跑了只小虫子,他并不在意。这个有着费林奈脸孔的男人尚在原处,带着不羁的笑意。 莱亚尔退到走廊上。 他低喃着,“你是费里斯……” 男人无声叹息,露出颇为苦恼的神情,“为什么你能区分我和他呢,所有人都会认为黑兽只有一个。莫非、是因为你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 见对方承认,莱亚尔的脸上扬起愠色,“不要用费林奈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对方笑意吟吟,觉得莱亚尔反应特别有趣。他稍微欠身,像逗弄一只小动物,十分疑惑地说:“为什么,因为我玷污了你心目中的最爱?” 影幕蜿蜒笼罩整条走廊,灯光熄灭,仿佛无尽长夜来临,带走这世间一切热量。重重阴影掠过男人身侧,他换上一套得体考究的黑色礼服。 费里斯、如今的黑兽本体十分绅士地对莱亚尔伸出手,说道:“我们来做一个选择题吧。” 莱亚尔看也不看费里斯伸出的手,而是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似乎说过,我们下次见面时会在地狱。”费里斯似乎在为自己的迟到而深表歉意,“黑兽对于整个地狱意义不同,我确实花了些时间处理前任留下的烂摊子。” 他没有因为莱亚尔的不理不睬而感到被冒犯,依旧语气平和。“莱亚尔,我会在费林奈面前杀死你。” 莱亚尔蓦地一震,冷意直达骨缝。费里斯安抚性地走近一步,温柔地说:“你很特别。无论是我还是费林奈、以及已经不复存在的那个黑兽,你丝毫不惧怕混沌,并且还能深爱它……在我没注意这边的时候,那枚影子也爱上了你……太有趣了。” 莱亚尔后背已经靠上走廊墙壁,没有任何退路。 他难以理解费里斯的行为。“你已经取代黑兽得到本体的位置,就连神明也无法再阻挠你,黑暗森林甚至整个地狱你都唾手可得。费林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影子,我也并不会妨碍你。” 费里斯静静聆听莱亚尔的话语,甚至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可我就是想这样做,没有理由。” 男人在莱亚尔莫名的目光中笑了,“所以这是一个选择题。你见过我还是影子的时候,很清楚黑兽本影之间力量的巨大差异,所以如果我要杀死你,你觉得他会选择逃走还是硬着头皮跟我作对呢?” 费里斯把向着莱亚尔伸出的手轻轻放在他胸口的位置,“你的心跳得很快。” 这时,他们都听到了楼下有人推门而入的动静。 莱亚尔想要发出叫喊的念头被费里斯知悉,他把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黑影霎时落在莱亚尔喉间阻挠他的声音。 费里斯垂下目光,对不能开口的莱亚尔念出,“十。” 倒计时让莱亚尔剧烈跳动的心脏如同暴烈的火炉,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鼓膜一跳一跳得发疼,在费里斯说到“七”的时候,楼下的男人已经踏上楼梯。 莱亚尔双手徒劳地推拒对方的手,喉咙里发出嘶哑却无声的叫喊。 “三。”费里斯欣赏着莱亚尔的挣扎,将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楼梯末端。 ——费林奈! 想起黑兽曾轻而易举拍散影子的一幕,莱亚尔脸色白得像纸,向同一个方向看去,已经看到费林奈的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这一刻意志恍若化为力量,他奋力挥散身边的阴影,不顾被扼住的脖颈发出骨头即将断裂的喀咔声,扬声喊道:“费林奈、快走!!” 费里斯的目光沉了下来。 时间仿佛定格成一段段破碎的画面,走廊那头的费林奈听到莱亚尔无措的叫喊瞬间顿住,熟悉的气息显现后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来者是谁。费林奈和费里斯目光交错,前者没有像莱亚尔所想那样离开,也没有像费里斯所想那样跟他硬碰硬。费林奈踏入影中,像跃进涟漪的水珠,下一秒他出现在莱亚尔身侧,黑影化作巨大的兽爪袭向费里斯,被后者轻飘飘化解。 “敢对我动手,勇气可嘉。”费里斯轻描淡写地侧过头,费林奈抓握他的影爪连同自己的一条手臂瞬间被黑暗搅碎,血狂喷而出,断口紧接着化为奔腾喷射的阴影,弥漫成浓重墨色的黑芒。 费林奈宛如没有痛感,眼睛一眨不眨,面对黑兽本体毫不退却,他半边脸被刀锋状的黑影惊险地扫过,想趁机格开费里斯。 “唔……!”莱亚尔感到巨大的压力顶撞过来,费里斯贴在他胸口的手像要压断他的肋骨。交手的两边俱能操纵阴影,影状刀刃和兽爪寂静无声地降下死亡,最终费林奈挡开费里斯的手,俯身紧紧抱住莱亚尔。 大脑一片空洞的莱亚尔听到费林奈轻轻对他说:“我绝不离开你。” 莱亚尔血液冲上头脑又瞬间冷却,嗡嗡作响的耳朵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听见了来自于费里斯的嘲讽般的叹息声。 “真可惜。”他这样说。 之后,莱亚尔的视野被浓重的血色填满,属于血液的腥气灌进鼻腔。 ——为什么会这样? 他徒劳地睁大眼睛,因为身上的重量跌坐到地上,发颤的双手摸到护住他的男人后背上破碎的骨骼血肉。 莱亚尔全身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嘶哑着找回声音,“费林奈……!”他拥住对方几乎被撕裂成两半的身躯,咬紧牙关试图重塑他的身体。可他的能力对费林奈毫无作用,混沌的力量几乎同步吞噬他的再生之力,黑兽之影无法被他唤醒。 这一幕令费里斯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恼怒,就好像剧中人物没有按照他的剧本乖乖行动。费林奈最终选择保护莱亚尔,费里斯给予的选项全都落了空,但他很快恢复以往优雅又游刃有余的模样,俯下`身、温柔地擦去莱亚尔眉眼上沾染的鲜血,告诉他:“他死了,直至死亡都在你身边。” “不、不……”莱亚尔就连微弱的呼吸都能感到来自于心底的彻骨疼痛,他徒劳地搂着费林奈毫无生气的身躯,看着费里斯,“你也曾经被黑兽挥散过……” “是啊,没错。”费里斯点头称是,突然想起自己有过同样的遭遇,故作无奈地说:“影子不会彻底死去。可以恢复,就是过程不那么令人愉悦。” 莱亚尔唇色发白,“费林奈不是曾经折磨你的那个黑兽,黑兽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和费林奈……你们没有仇怨。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大概是你吧。”费里斯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看到莱亚尔的面容血色尽褪,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别露出这种表情,有什么区别吗?我和他——”费里斯稍微抬手,黑影逼近莱亚尔怀里的费林奈像要蚕食他破碎的身躯。 莱亚尔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身体,浑身是血地把费林奈反护在身下。 费里斯只为了吓吓他,便停下动作继续道:“我跟他完全相同,你爱的这张脸孔、身体,我都可以拥有,我还有他没有的力量。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闭上眼睛、接受我、放弃他。” 费里斯执着莱亚尔的手单膝跪地,柔软的语调像对待自己的情人,让莱亚尔染血的手背紧贴自己的额头,充满蛊惑意味地说:“爱是无用至极的东西,莱亚尔。不过我可以‘爱’你,连同他许下的诺言。” 他残忍地把选择权推给莱亚尔,耐心等待他的回应。 ——真是太美了。 费里斯宛如深渊的眼眸盯着莱亚尔的脸,看他月光般冷白的美丽脸庞。这个人类弱小得能一只手捏死,可就是散发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光辉,不禁想要在他眼中看到绝望。 黑兽本体与影子力量相差悬殊但同属一个本源,他想吞噬莱亚尔,一如上一个黑兽,一如这枚被他毁灭的影子,一如所有的混沌主宰那样。 可那样就太可惜了。这双蕴含星之海的眼睛里没有恐惧,莱亚尔并不怕他,费里斯又怎么会轻易杀死这么有趣的猎物呢。 莱亚尔转动眼珠,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费里斯牢牢地握着它。 他一字一句地问:“……这有意义吗。” “意义?恶魔为口腹之欲吞食人类,有意义吗?人类苟延残喘地活着,有意义吗?”费里斯说:“一切都没有意义,包括这个世界的运转。别用探看寻常的眼睛试图理解黑兽,对我也是、对费林奈也是。梦该醒了,莱亚尔,这里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不。”莱亚尔在片刻之后短促地否定费里斯的话语,“你永远不配用这张脸和声音跟我说话。他跟你不一样。” 他的手不再发颤,血珠滚落长长的睫毛,代替了他的眼泪和哭泣。 啪地一声,莱亚尔神色果决,用尽力气反手给了费里斯一个耳光。 疼痛几乎于无,可费里斯的脸色变了。 他用几乎能把骨头掰断的力道攥紧莱亚尔的手指,沉沉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莱亚尔扬起脸冷冷地回答他:“滚蛋吧。” 费里斯怒火消弭,反倒被莱亚尔凶狠的模样逗笑了,他眉头舒展开来,贴在莱亚尔耳边轻声说:“好,这很好。那么、我给你十天时间,用尽全力逃跑吧,然后我就会去追上你。” “我为你准备了一个玩具箱,你绝对会喜欢的。”费里斯轻柔地梳理着莱亚尔的鬓发,像对待一件珍宝,“至于那个该待在阴沟里的影子,只杀一次怎么够呢。等他苟延残喘地聚集起来以后我不介意再动一次手,这次你要在观众席上仔细观看。” ——“他永远身陷泥潭,而你也大可尽情挣扎。” 费里斯松开莱亚尔,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用一副来日方长的姿态、像在人间时那样对着莱亚尔微微躬身,愉悦道:“期待我们的再会。” 费里斯转瞬之间不见踪影,阴影消散,周遭却依然一片漆黑,毫无光明照耀前路。 莱亚尔却对费里斯那番话无动于衷,他低下头,近乎虔诚地吻上费林奈冰冷的嘴唇。而后他松开怀抱,把最后一个吻落在对方无名指指根的疤痕上,推着自己的挚爱一点点下沉、被影子吞噬。 他扯起嘴角,露出优美又决然的笑容,“等着我。” ——。 …… 十三年后。 地狱之东。夜都。 狄诺提亚又一次看向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莱亚尔。他像是睡着了,躺的姿势非常惬意,却在下一刻睁开眼睛,笑意吟吟地问着被他逮住的枭:“你在偷看我吗。” “您可以回自己的寝宫去睡么,这样很干扰我的工作。”枭板着脸,一点没去搭茬。 “看来你终于感受到你家陛下的魅力。太好了,我会欣然接受你的赞美,枭。” 狄诺提亚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您最近天天在这里睡午觉,我看我还是把书房还给您吧。” “替我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是你的本职啊。”莱亚尔挑起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继续闭目养神,“不过、你在这里也没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您又要干什么。”狄诺提亚无力地说,他不想再收拾青魔留下的烂摊子了,就在前几天这家伙不知抽什么风去毁了黑兽的宫殿,他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莱亚尔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心不在焉,“你感觉不到就对了。” “……” 莱亚尔为自己又一次单方面口头胜利而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狄诺,你有爱过谁吗。” 狄诺提亚笔尖停顿,背后升起一股恶寒,回答道:“如果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是‘我爱着您’的话,恕我实在说不出口,太恶心了。” 莱亚尔发出难以压抑的笑声,“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 他不经意瞥向自己的左手、他付出的代价之一,手臂内侧原本有一个长而深的伤疤,不过是在他的人身上而不是这具披上蛇皮后化作的人形态上。如今这身体皮肤光滑如新,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包括无名指上的印记。 莱亚尔眼底掠过稍纵即逝的失落,伸手张开五指,仿佛在拨弄空气中看不见的琴弦。地狱魔典帕普丽塔欢快跳脱着飞到他身侧,亲昵地用跃动的书页蹭蹭他修长的手指。 只有莱亚尔自己能看到,就在他脚下,一张旁人无法觉察的法力丝线形成的网格悄然笼罩整个夜都。其实不仅如此、这张网已经慢慢延伸到整个地狱。 ——就连枭距离这么近都没有觉察,看来是没问题了。 莱亚尔心情很好,伸手抚摸魔典书脊,帕普丽塔用自己身上的墨迹线条捏出一个个爱心绕着自己的主人四处飞舞。莱亚尔敲敲它镶嵌星辰钻石的硬壳封面,暂时切断控制这张网的庞大魔力。 他重新躺回去,在心底用森冷语调默念着如今黑兽本体的名字,“费里斯。” “爱可以使人面目全非。我现在大概已经变得相当丑恶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呢喃另一个名字,带着无限眷恋和不可磨灭的爱意,“……费林奈。” ——我不想记清到底失去你几次。时候快到了、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 我依然爱你,一如你深爱着我。 再一次牵住我的手吧。 过去篇·篇二(完) ======= 至此这文暂定的情节已经写过去三分之一啦!(此处给自己鼓鼓掌) 一共六个故事四个过去篇章(过去篇章一短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就是3/9=三分之一!) 明天回到正篇剧情开始第三个故事,故事三是个过渡章节,比较短,会有新人物出场www 十分需要评论给我一波鸡血…… 二十六、在地狱,恶魔沉眠的地方有两处,一个是虚无陵寝、另一个是血沙处刑台 血沙处刑台永远不缺鲜血和呐喊。 卡尔在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中被迫捂住耳朵,配合台下血腥的场面他看起来要吐了。 “科里恩大人,我们还要待多久?!”他张大嘴巴询问身边安静注视台下的同伴,不得不用上最大音量,还要趁着一波叫好声过去的间歇运足气力,“黑水晶宫的会议就快开始了!” 卡尔的同伴长得十分瘦小,身体前倾弓着后背,十指交叉搁在腿上,好似不受周围嘈杂环境所扰,只有手指随着周围的爆裂声波微微颤动。他脸颊凹陷、带有阴郁之色的目光落在处刑台上,那里正有几个人拖拽着一只恶魔小山状的尸体清理现场,随着移动,暗红色的血从恶魔身下流出,像在画布上用红色笔刷勾勒出的抽象画作。 科里恩淡然地瞥了一眼身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塞给他一个雕成耳朵形状的小陶塑,示意他把这东西扣在手心里。 “闭上你的嘴,这里耳朵灵的恶魔有的是。” 科里恩阴沉的声音从卡尔脑海里炸开,年轻的堕落者被这音量震得呻吟一声,不禁晃晃脑袋,学着科里恩的做法用传讯符文跟他对话。 “对不起,我很抱歉,科里恩大人。”卡尔只是个小小的侍从官,为一睹传说中血沙处刑台的“处刑人”才领了差事跟着科里恩一同前来。他并不想惹事,况且科里恩还是十六魔将之一,他也惹不起。 “会议、没用的会议。”科里恩瘦削到骨骼突出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但还是解答了卡尔的疑问,“我只负责盯着处刑人,其他事与我无关。” 卡尔听完这话也只好点点头,战战兢兢继续盯着场下。恶魔的尸体被清理出去之后,整个足有演武场那么大的处刑台上只剩下一个人懒洋洋地站在中央,距离太远卡尔只能看到这个男人有一头亚麻金色的卷曲短发、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不过他也能想象出对方叼着香烟嘴角上扬的姿态,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 这就是血沙的处刑人,那就是传说中的那位……。 回想起刚刚台上这个男人轻而易举杀死恶魔的一幕,卡尔的身体连同心脏一起震颤,兴奋地头皮发麻。处刑台上的男人身体一半身染恶魔鲜血,另一半则在晦暗不清的阴影之中,他似乎在等待下一个从闸门里出来需要自己动手的猎物,双手插兜望天,好像在哼歌。 卡尔疑惑,“血沙处刑台是关押犯罪恶魔和人类的地方,可地狱没有统一法度,何以衡量‘罪人’的定义?” “范畴宽泛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任何人都进得来,这里是西之君主处理碍眼家伙们的地方。”科里恩的声音传来,透着一股不以为意,他带点恶意地看着卡尔说:“如果我想把你丢进去也许多办法。” 年轻的侍从官打了个寒噤,不敢不把对方的话当真。血沙处刑台的前身是个嗜血变态的恶魔领主开办的竞技场,如果你要杀人或者杀恶魔或者看别人去杀就来这里——门票免费,外围下注也随意,踏入竞技场的所有生物可以在上面干任何事,包括但不限于厮杀争斗和折磨蹂躏。传闻那时还叫血沙竞技场的此处光是清扫地面的血迹和尸体就能累死好几个奴隶。后来西地狱被堕落者占领,位于西南边界的竞技场也“和平演变”成处刑台,专门去处刑犯罪的恶魔和堕落者。 绝大部分地狱住民都恃强凌弱,鲜血和杀戮令他们兴奋,所以即使这里已经变成堕落者的地盘,许多恶魔也同样趋之若鹜。 不过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跟卡尔一样,是专程来看传说中的处刑人究竟长什么样。 此时关押囚犯的闸门又一次打开,台上的男人丢掉燃烧一半的烟头,从地上捡起刚刚被自己扔下的锈迹斑斑的长剑。巨剑剑身满是豁口已经钝得不像话,看样子早已是一块废铁,但他毫不在意,反提剑柄迎上冲出闸门的巨大恶魔,一跃而起。 “杀了他!杀了他!”呐喊声再起,却不知是给哪边加油。处刑人之所以称为处刑人,是因为他代表血沙的审判之力。这个男人已经被关在这里几十年,几乎每日都执剑杀死罪犯,能活到现在也说明他此前从未失手过。 没错,处刑人也是囚犯的一员、舞台的杀戮道具。 卡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跃起的处刑人,人类面对比他们身躯庞大数倍的恶魔时通常的反应是迂回绕进、伺机出手,但处刑人直冲而去,莽夫一般的行径与普通人类大相径庭,却也点燃了看台观众的热血。 “处刑人!”外表狰狞的类人恶魔扬起巨手一掌拍向迎面而来的男人,怒吼着向他砸下重拳,极重的力道下一秒就能把对方拍成一滩肉酱。 此种压力之下任何人都会下意识进行躲避动作,即使经过后天训练也无法抵消天生力量差异对垒带来的忌惮,可处刑人却像失去了躲闪机能,迎着巨手不躲不逃,挽出一个剑花改为肩扛锈剑,直切恶魔巨手,让这柄沉重无用的铁块带起的惯性帮助他错开攻击,宛如没有重量一般落在恶魔的手臂上。 钝剑直插小臂,鲜血霎时喷出,处刑人身体歪了一下,不是被恶魔吃痛的力道甩飞,而是想躲开飙出的这道血迹,可没能成功,他的裤子瞬间被染红。 “力气挺大的嘛。”处刑人啧了一声,表情变得阴翳不爽。 恶魔的皮肤坚硬无比,巨剑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暴怒的恶魔吼叫着击飞在他身上的处刑人,后者用武器荡开大部分攻击、可身体还是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恶魔见处刑人的武器不能给他带来什么致命伤害,倚仗自己的钢筋铁骨砸向对方,“我杀了你!” “如果是你,你怎么解决这只恶魔。” 科里恩突然发话吓了卡尔一跳,他已经沉浸在台上的打斗之中,差点忘了自己真正的任务是来协助科里恩监视血沙处刑台周边动静。 “如果衰弱诅咒无法奏效,那就只能从打穿那身坚固皮肤着手了吧。”卡尔小心翼翼地回话,他不是法师、甚至连学徒都算不上,但他的主人是一名登峰造极的施法者,即便只懂皮毛他也给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佳答案。 科里恩没做评论,“对付这种五身量级以上只有蛮力的难缠恶魔需要团队围剿、逐步消耗,最终他们会倒下的,只是需要时间。”他又说:“可处刑人没那么有耐心。他是个脾气非常不好的男人,所以他的做法一定会非常另类。” “但是这位大人是黑武士出身吧?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卡尔想不出来。黑武士是与恶魔签订契约死后堕入地狱的武士或者骑士的统称,他们单靠武技和可能拥有的附魔装备作战,没有魔法力量。依靠武力和钝剑想要给那层铜墙铁壁般的皮肤造成大量伤害也太困难了。 台上的处刑人借由恶魔身躯庞大的劣势已经四处乱窜遛了他好几分钟,轻佻的口哨声响起,执剑的男人再次无惊无险地躲过恶魔的拳风,把对方拉到处刑台对角线的位置。 “哪里跑!”恶魔恼羞成怒一拳砸地,坚固的石英石台面被掀开一个口子,霎时间石屑纷飞形成一小片迷眼的烟雾。处刑人嗤笑,对着正四处寻找他踪影的恶魔喊道:“狗还没遛完呢,快过来。” 回应他的是又一阵暴跳如雷击碎地面的巨响。 “处刑人在做什么?”台面接连被破坏,卡尔看不懂台上这个堕落者的用意,大部分观众也看不懂,他们开始发出嘘声,更有甚者已经站起来竖起中指。 而科里恩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明白了处刑人的意图,脱口而出,“陛下的禁地刻印埋在石英石板下,他想跑了。” “什、什么?”卡尔隔了半晌才明白科里恩话里的意思。 处刑人不会乖乖被关在这,南之君主在命人修缮处刑台时刻下用以禁锢的刻印,如今处刑人借恶魔之力破坏封印,用意可想而知。 处刑人动作很快,遛着恶魔不一会儿就把刻印的十二个节点破坏殆尽。当最后一块石板被掀起,执剑的堕落者扬起凶狠的笑意,“谢了大猩猩。” 话音刚落,处刑人再次跃上恶魔筋肉隆起的手臂,但气势早已与之前迥然不同。他一脚踹飞恶魔袭来的拳头,轻而易举、就像迎面而来的是一团棉花。堕落者垂下嘴角改为双手握剑,整个人都沉静下来,身姿仿若握持无坚不摧的利刃,动作极快地挥剑横扫—— 全场哗然而后静默,被斩落的恶魔头颅撞到他自己的肩膀后骨碌碌滚落在地,数米血柱如喷泉般迸发出鲜红颜色,处刑人满是戾气地站在血雨中,一分多钟后这具庞大身躯才轰然倒地。 同时在处刑人周围,清脆的玻璃碎裂声连锁响起,环绕整个处刑台爆裂出一圈异样的声波。卡尔知道这是刻印失效的响动,他没工夫细想处刑人何以用钝剑斩下坚如钢板的头颅,他看到科里恩伸出手正在施法,目标直指处刑人后心。 而在观众重新兴奋进而铺天盖地的喊声中,处刑人仿佛背后长眼,侧过身体把手按向后颈,一眼扫了过来。 卡尔脑子里轰地一声,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处刑人确实在看他们,像是早就掌控看台上的一切动向,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卡尔求助般地看向科里恩,后者沉着脸,平举手臂依然在默念咒语。这时处刑人已经完全转到正对他们的方向,隔了这么远卡尔却能从他的口型读出对方说的话: “知道我脾气不好还来找死。” 处刑人脸上带着暴虐与冰冷的怒火,眼中映着死亡。 ——这就是、这就是堕落者中的堕落者…… 一股恶寒从卡尔脚下升起,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想立刻扭头逃走,可无形的压力却把他的双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杀死。 ======= 你的好友,看谁都不爽·脾气不好·猛犬出笼·暴躁老哥已上线。 副CP双方终于都出场了…… 二十七、在地狱,有一个堕落者,他的名字叫黑死魔 即使对刚刚的异样动静后知后觉的观众,在处刑人扛着剑踏上看台的那一刻也明白对方已经不再是牢笼中的囚犯了。 “他过来了!” 他们从观赏厮杀的看客变为猎物本身,金发堕落者仿佛出鞘刀锋,所过之处留下一地残肢尸首,人群如同被无形之力分开,争相退去给处刑人让路。他几乎全身都被恶魔鲜血浸染,带着伤痕和飘渺的烟气,把所有挡路的人都掀飞后径直向科里恩和卡尔走来。 科里恩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处刑人离开这里。 在处刑人又踏上一个台阶时,猛烈燃烧的火圈从他脚下升起,同时几柄影刺在脑后遥遥所指。他停下势不可挡的脚步、低头嘲讽地看着环绕他的火焰,单手插兜。 卡尔以为对方终于有所忌惮,紧绷的身体垮了下来差点跌在座位上。但马上他想顺畅呼吸的那口气又骤然滞住,处刑人伸进裤兜里的手并不是代表乖乖就范,而是从兜里拿出一盒瘪瘪的香烟,就着火圈的火舌点燃后叼在嘴里。 即使在显而易见的劣势中,金发堕落者也有一股强横的气势。他问:“科里恩,你要拦我吗。” 科里恩完全不敢掉以轻心,他又在虚空中划了一个圈,一条环状光索缠上对方毫无防护的颈项。“格雷,你忘记对陛下的承诺了吗。” “诺林只是你的陛下。而我的承诺是在这里杀够一万恶魔。”处刑人的声音因为绕颈的光索变得有点沙哑,“刚刚死的就是第一万只幸运恶魔,而我也该去干点别的事了。” 科里恩沉下脸,“不行!你必须留在这里。” 眼前这个堕落者非常危险,科里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踏出这里一步。他右手抖出自己的法杖敲向地面,一片紫色光晕化作长着翅膀的鸟儿倏地飞向天边。一旁的卡尔认得这个法术,知道科里恩在向其他魔将求援了。 处刑人也看到那只紫色的符文鸟,火舌舔舐着他的裤脚,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热度,悠然自得地勾起嘴角:“你不杀我吗,难得的机会。” 科里恩表情一松,露出一种恨恨又怪异的神态。“陛下的命令是尽量让你活着。而我跟你没仇。” “是么。”处刑人讥讽地说:“我还以为全地狱的人类都该跟我有点仇怨。你不杀我,太遗憾了。”说罢,他把香烟踩灭,往侧身踏出一步,俨然是要进攻的架势。 科里恩法杖再度敲击地面,“别再轻举妄动了!” 影刺又往前移了半寸,下一次就能直插处刑人头颅,颈间的光索也立马绞紧,透出骨头摩擦的牙酸声音。而对方依然挑衅地又往前走了一步,眉宇飞扬,一点也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疯了!卡尔不得不这么想,有哪个脑子清楚的家伙会在被三个法术锁定时还敢靠近? 见对方毫无就范之心,科里恩面色深沉,最终还是做出把眼前的堕落者就地格杀的判断,操纵影刺刺向处刑人。 预知到他的动向,眨眼间处刑人像一头爆发的猎豹猛地压低身体向前一躲,影刺堪堪擦过他一边的头发和脸颊拉出一道狭长的伤口。他趁此机会摸向自己的脖子,用藏在手心里的东西拨断勒紧的光索,重新获得空气后重重咳了一声。 卡尔看到那个闪光的小东西居然是刚刚那头恶魔的半片指甲,具有天生的破魔力。 “呵,让你动手的时候你不动。”处刑人半张脸都被血覆盖,身上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他把剑插在燃烧的火焰之中。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剑身淬火后斑斑锈迹层层剥落,这柄利刃原本的锋芒显露出来,复杂的暗纹在剑脊浮现后又悄然消失,当处刑人重新拿起它扫开脚下的火光时,呈现在所有人眼中的是一柄堪称华美的大剑。 科里恩大惊失色,在看到这柄魔剑的姿态后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你的剑应该已经、” “被特蕾西亚熔铸了?”金发的堕落者轻蔑一笑。“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处刑人猛一出剑劈向科里恩,后者扬手架起法力护盾,砰地一声巨响,护盾根本没能抵挡住这股力道,科里恩咳出鲜血,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 一旁的卡尔失声,“科里恩大人!” 碍眼的法力护盾消失,处刑人抹掉嘴唇边沾上的血,站起身冷冷道:“我最讨厌法师,平时就知道躲在后面扔飞弹,保命的法术比用来作战的还多。” 科里恩被浮空术接住,他一顿狂咳,用法杖支撑自己摇晃的身体,从牙缝里艰难道:“格雷!你就算能打败我逃之夭夭,也绝不是两位陛下的对手,束手就擒吧!” 处刑人不悦地眯起眼睛,“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你的同伙能在你耗尽魔力前赶过来支援你么。” 科里恩愤恨地盯住处刑人,他手里就藏着一个传送符文可以轻而易举离开战场,至于那个侍从官小子他自始至终都没打算管,自生自灭更好。虽然就这么退走在地狱大君那里不好交代,但他一走就用魔法引爆整个处刑台,处刑人就算不死也是重伤,他已经算是完成任务,没必要跟这个莽夫在这里硬碰硬。 他瞬间就做好决断,捏碎掌中符文,传送法阵自脚下显现,同时他挥动法杖,虚空之中射出雷网扑向处刑人、阻挠他逼近的步伐。 科里恩发狠道:“再见了,处刑人、不,黑死魔!” 可他耳边却传来不该在他身边出现的声音。 “再什么见,让你走了么。” 科里恩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仿佛瞬间冻结在身体里,一道白光闪过,他握着传送符文的手掌整个离开他的身体,魔力供应霎时中断,法阵在脚下消失。 科里恩跪倒在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他面前的人裤子上全是干涸的鲜血,正居高临下看着他,就像看一件死物。 “你、你为什么……!”科里恩因疼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嘶吼出破音,“怪物,黑死魔,该千刀万剐的怪物!” 处刑人反而笑出了声,狠戾地舔舔嘴唇,说道:“这才是面对我的正常反应,哈哈哈。”他垂下大剑,单手掐住科里恩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像拎起一只垂死挣扎的羔羊一样轻松。 “如果特蕾西亚或者诺林在这里,她们绝不会轻易近我的身,也不会放弃刚才能够置我于死地的最好机会。你离我太近了,法师。” 金发堕落者说这些并不是想听对方有什么回答,他收紧手指,聆听科里恩的颈部骨骼一块块断裂的声音,蔑笑道:“刚才的光索、勒得我很不舒服。” 处刑人身量很高,把科里恩提起来后对方的两条腿离地半米徒劳地乱蹬,仅剩的一只手向空中挥舞,只能发出垂死的捯气声,这一刻无论咒语还是符文都从他脑海里远去,唯一留下的是南之君主对处刑人的评价:那个男人是个锱铢必较的狂徒。 最终意识远去,科里恩最后听到对方冷冷的话音。“下辈子别这么自大,不对、堕落者没有下辈子了。” 卡尔跌坐在一片废墟的地面,瞪大眼睛看着处刑人活活用手掐断科里恩的颈骨。他打着抖,双腿软得不像自己的肢体,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他看到处刑人把科里恩随手一丢,扛着大剑向自己走来。 下一个就是我了,我会死!卡尔拼命挣扎着手脚并用往远离金发堕落者的方向爬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压抑怒气的声音,“喂。” 卡尔双手抱住自己头缩成一团。 但处刑人并没有手起刀落收割这个侍从官的性命,而是问:“我的甲在哪里。” 卡尔发出微弱的惊呼,维持双手抱头的动作回过头,“您、您的甲……?” 他锈住的脑子没明白对方在问他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在记忆深处搜刮出一个讯息,“在、在……” 处刑人面色不虞地盯着他,“在哪。” “在黑水晶宫!陈列室!宫殿建成五百年纪念仪式、被当作贺礼送到了黑水晶宫、您的甲胄!”卡尔语无伦次。 “黑水晶宫……” “现在黑水晶宫在举行四方王会议,你、您要去吗……”卡尔哆哆嗦嗦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是怎么死的。” 卡尔呆住了,面色煞白道:“黑死魔毁灭了我的家乡……” 处刑人笑了,“原来你跟我有仇。行吧,反正要报仇的话你随时都可以上,我这里用不着排队。”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把大剑背到身后,双手插兜,走了。 血沙的处刑人、黑死魔格雷哼着歌,表情讥诮—— “四方王,黑兽。” “费里斯!” ======== 黑死魔曾在第八章和第二十五章被提到。 月初惯例很忙,今天会在外面跑一天,所以明天的更新可能会短小一点。 二十八、在地狱,黑水晶宫和黑水晶宫的衍生剧目不是一回事,并不是观光景点 黑水晶宫的兴建源于曾有一位不自量力的恶魔领主妄图一统地狱称王称霸,他占领这处地狱中心,前后花费数十年时间掏空山体建造宫殿,在竣工之日前夕被自己的手下刺杀最终同归于尽,加之那时的四方王对这地方都不感兴趣,黑水晶宫就成了一座没人要的空城。 也有轶闻称这个领主和他的手下是殉情而死,不过那时候地狱并不时兴这一套,近百年堕落者渐渐多起来以后他们的事迹倒是被反复提起,大有让剧作家谱写出宏大舞台剧的架势。 然而这些倒是跟如今的黑水晶宫没什么关系,这个无人感兴趣的地狱中心常年由一位保持中立的魔将镇守管理,唯一的用途是召开四方王会议,偶尔也会让魔将们坐在一起商议事情。 黑水晶宫的主人拉夫曼现在很头疼,因为原本会议开始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四位君主居然一个都没有到。不仅如此,已经有魔像看到青魔跟黑兽的身影从“红毯”出现,说明他们已经到了,可是议事厅没人,拉夫曼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红毯是地狱为数不多的大型传送节点,这种定向传送的法阵可以联系四方王宫殿以及黑水晶宫,以及地狱的几个重要设施。 在宫殿全域用魔像进行大规模广播是下下策,他要是这么做很可能下一刻就被自己的影子啃光。拉夫曼束手无策,感到自己打理极佳的小山羊胡都快被自己捋得不剩几根毛了。 “拉夫曼大人,您在这里啊。” 清丽嗓音叫住快把宫殿黑曜石地砖磨秃的拉夫曼,他看过去,马上得体地微微欠身打招呼:“诺林陛下。” 南之君主,身为堕落者的地狱大君诺林即使在出席正式场合时也穿着法师长袍也不是礼服,她露出微笑时就连走廊上用以装饰的玫瑰花都黯然失色。“非常抱歉来晚了,领地的事务堆积如山,看来我确实不是那块料呢。” “这怎么会呢,听闻南地狱如今欣欣向荣,我想卡西莫陛下在永恒入眠的梦境里也会欣慰地唱出歌来的。”拉夫曼并非刻意恭维,对比北东那两位君主,诺林和特蕾西亚作为统治者已经是模范中的模范。 “多谢您。”诺林收下拉夫曼的赞美,而后又道:“我先去了议事厅,但那里空无一人,其他几位陛下都还没有到吗。” “应该是的。”拉夫曼斟酌片刻,还是没有把青魔和黑兽已经到达但不见踪影的事告诉她,“特蕾西亚陛下没跟您一同前来吗。” 拉夫曼曾听闻诺林和支配地狱西方的堕落者大君特蕾西亚在人间时就是旧识,同为堕落者又拿下地狱半壁领土,她们的关系应该很密切才对。 诺林微笑,表情无奈极了,“我跟她有了些争执,那位女王陛下暂时不愿意见我。” 拉夫曼敏锐地嗅到一些别样的情绪流露,但他不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于是便只跟着聊了些别的。 至于青魔跟黑兽,他现在只好等他们自己出来了。 黑水晶宫有几百个房间,平日里除了拉夫曼一个活魔以外就只有守卫魔像驻守这里,它们负责巡视整座宫殿,检测到异样后便会发出警报。 比如此时,一个两人多高的魔像从走廊缓慢经过,身侧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东西碎裂的声响,它马上站定,肢体连接的缝隙冒出红光,没有五官的脸上浮现同样颜色的符文。这时一小截法力丝线从房门缝隙探出,悄然探进魔像头颅,红光霎时熄灭、警报没能发出,这具身躯庞大的魔像无知无觉,没再听见房间里继续传出的异样动静,僵硬转身后离开`房门口继续规定线路的巡视。 房间里的自然是被黑水晶宫主人找不到人的莱亚尔和费林奈。好久没有来过,想一睹黑水晶宫如今光景的莱亚尔从红毯出来还没过一分钟就被费林奈拉进一个小房间。他原本为了参加会议换上一套自己非常满意的奢华礼服,如今已经只剩下衬衫还挂在身上。 “啊……等、唔……费林奈!”莱亚尔单手攀着费林奈的肩膀承受对方的冲撞。他才收回指着门外的另一只手,心想如果被魔像发现他们在这里,一会儿免不了会被拉夫曼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洗礼。房间里几乎没有光线,周围堆放的也都是杂物,空间非常狭小。他的发带被费林奈扯到地上,长发散乱,有几丝头发还被汗湿黏在脸颊旁。 莱亚尔双腿夹住费林奈的腰被顶在墙上,唯一的支撑就是费林奈的手臂。费林奈把手探向他腿间时莱亚尔呼吸颤抖,轻声说:“差不多行了……” 费林奈从对方紧紧吸住自己的状况下琢磨出另一种意思,他又发力抽送几下,稍微撤出时莱亚尔果然收紧抓住费林奈肩膀的手指,一副不想让他出来的样子。 “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费林奈改成单手撑着莱亚尔,一只手插进对方凌乱的发丝间,亲吻他的耳朵和脸颊,再次顶进深处。 昏暗的视野中莱亚尔眼角被情`欲染红的颜色逃不过费林奈的眼睛,莱亚尔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又一个魔像从门口走过,费林奈大概是打定主意要让莱亚尔手忙脚乱,又踢翻了地上的瓶子。 “费林奈!”莱亚尔忍无可忍,再次抬手去控制门外即将触发警报的魔像。恰好费林奈恶意地擦过他的敏感点,莱亚尔差点咬了舌头,跑偏的咒语有惊无险地把魔像弄走,他也又一次射了出来。 这次高`潮之后莱亚尔身体发软,连抱住费林奈的力气都快没了。“……我们已经迟到很长时间了。”他微弱地瞪了费林奈一眼。 “那就直接回去吧,没意思。”一副饕足模样的费林奈搂着莱亚尔的腰把手放下,让后者脚尖终于能挨着地面。 “不行。有正事。”不是所有人都能维持一个姿势做`爱几个小时,就连莱亚尔都有些腿脚发抖。他直接把已经皱得不能看的衬衫丢在地上,用魔力编织一套同样的衣装。这种衣服完全比不上实体衣料顺滑舒适,但也没办法,他原本的上下装都已经被费林奈撕扯成一堆破布了。 费林奈替莱亚尔拢起他的长发,把发带捡起来递给他,趁机还偷了一个吻。“我要用原身参会。” “那明年的今天就是黑水晶宫废墟一周年纪念日。”莱亚尔绑好发带,回身对费林奈道:“我先出去,你换个方向。” 费林奈很不满意这个安排,但莱亚尔抬脚就走了,直接闪到议事厅门外,正看到诺林和拉夫曼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别来无恙。”他表情轻松地打了招呼。 拉夫曼见莱亚尔出现松了口气,回礼道:“您在沉眠中苏醒真是太好了,莱亚尔陛下。” “既然恭喜我,那就把陈列室那枚红冰宝石送给我当苏醒礼物吧。你知道我看上它很久了,拉夫曼。”莱亚尔趁机敲诈。 黑水晶宫的主人深知青魔的脾性,无奈地点头,“您会议结束后就可以带走它。” 诺林也在一旁忍俊不禁。“莱亚尔陛下出手真快,我也很喜欢那枚宝石来着。” 就在他们聊天的中途,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脚步声。 莱亚尔回身去看,他没有见过对方,但看另两位的神色也知道,这就是传言中那位西之君主了。 ======== 本周的不可描述之日是星期六,也就是说明天没有更新。 二十九、在地狱,四方君主坐在一起开会是个破天荒的情景,严禁围观 特蕾西亚是名副其实的女王,指的并不是她身为地狱大君,而是她生前在人间时就是一位君主。莱亚尔对她知之甚少,大部分还是听狄诺提亚简明扼要的口述。 特蕾西亚在大地上四处征战,建立起强大的国家。传闻在她堕入地狱之后,效忠她的军队也纷纷追随而来,特蕾西亚不仅自己实力强大,能够迅速占领西地狱也有她具备一支劲旅的原因。 不过这位女王为何会堕入地狱却一直是一个谜。 地狱重生的堕落者会固定在他们最强盛的时期,莱亚尔眼前的女性名副其实拥有上位者应有的气度。她身形高挑,身披白银甲胄,没有戴头盔,一头银色长发束成高马尾。这身铠甲并非仪式所用的甲片,而是真正用于战斗的全身甲,外面被战袍覆盖。她在门前站定,依次把目光落在在场的三个人身上,最后盯住了莱亚尔。 莱亚尔也十分坦然地回视。他可以理解为何有那么多人类愿意追随于特蕾西亚,她身上确实有种不禁想要臣服的出众气势,而不同于咄咄逼人的锋利。 他们就这样互相注视了半晌,最后特蕾西亚率先对莱亚尔微微颔首,不行于色,“青魔陛下。” 莱亚尔回以微笑,“特蕾西亚陛下。” 然后两个人就都没有话说了。 同为君主不需要互相迁就迎合。莱亚尔是个半桶水的地狱大君,而且他着实不怎么会应对这种英武类型的女性。对方看上去也没有聊天的兴致,那索性还是不交谈为好。 可在旁人眼里,这可能会被当成纯恶魔和堕落者之间互有嫌隙的表征。拉夫曼感觉脑门冒汗,他马上说:“请三位陛下到议事厅叙话吧。” 诺林未免冷场,欠欠身率先进入了议事厅。 黑水晶宫的四方王议事厅是宫殿内部最大的房间,曾经的四方王俱是纯恶魔,即使再大的空间也容不下四位陛下的原身,加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露天开会,最终四个魔也就协商定下了以人形态参会的规矩。 不过他们四个唯一一次全体到场的会议是费林奈夺回本体位置不久,莱亚尔那时心情也很好,所以就破天荒地来开了一次会。 结果那次也是他们最后一次齐聚了。 莱亚尔在踏入议事厅时便陷入浅薄的回忆之中,四方桌各一端坐着过去的四位君主,雷蒙特脾气火爆,卡西莫懒得管事,他自己光看热闹,而费林奈则在睡觉。 他们在讨论什么事莱亚尔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但这个画面却在他心底一个七拐八绕的小角落里留存至今,仿佛时间还未远去,他们都还在这里。 但过去不可改变,就如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世界本身、刻印在系统树之上的法则。 他闭闭眼睛重新睁开,那一幕消失了,他唇边留下些许怅然的笑容,走过去落了座。 不过有人比他先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四方王议事厅在黑水晶宫视野极佳的位置,装潢也是倾力奢华,四面都有雕花窗户能投进光线。而此时整个空间整体变暗,宛如有庞然大物笼罩在外遮挡照明,之后薄雾般的阴影如水波涌来,黑暗森林的主人直接从影中出现,第一个坐上属于北之君主的高椅,沉如深渊的眼眸扫了一圈在场之人,最后在跟莱亚尔对视时轻佻地眨了眨眼。 莱亚尔依然板着脸,但在心里笑了一下。 其他人的表情没有那么轻松了。特蕾西亚没有像观察莱亚尔那样去看影之主,而是表现得严阵以待,如一把随时都能出鞘的利刃。拉夫曼直接无可奈何地后退到议事厅边缘行礼,垂首不语以表臣服。诺林掩在衣袍里的手指收紧,面目竭力表现得泰然自若,却还是能看出紧张神色。 莱亚尔后知后觉,意识到费林奈在他们眼中的模样跟自己的视角应该是不同的,否则反应不会这么大。黑兽在自己面前时总会表现得好像人类,但面对这些人用不着掩饰。虽然在莱亚尔眼里现在他依旧是人形态的模样,可其他人看到的很可能是一个被浓黑阴影覆盖住的人形轮廓。 狰狞可怖,不敢逼视。 能直视混沌之人古往今来也是少有,还好在场的几位都不是徒有其表,否则非有发疯跑出去的不可。 议事厅一丝动静也无,好像整个凝固在硬冷的氛围中,莱亚尔一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坐下以后先道:“拉夫曼,议题是修复边界壁垒不是么,只坐在这里可不会让护壁从地里长出来。” 不知是否是拉夫曼的错觉,莱亚尔开口后像是为凝滞空气送入一阵新风,他感到自己周身压力没那么大了,上前几步在方桌上投射出整个地狱的微缩全貌。 地狱曾是人间的一部分,因为神代时期神祇动用根源之力令此处沉降、这才分割出地狱与人间。如今地狱北有延绵树海,东有千湖万山,这两地尤其是黑暗森林在与天界的大战时受损极小,因此投影中蛋壳状的壁垒也几乎笼罩北东两地,只有几个无伤大雅的窟窿、其他差不多保持完整。 受损最严重的西地狱也就是特蕾西亚的领地几乎已经没有护界阻隔,有它毗邻虚空海的原因——天然的诡异力场区当年就是壁垒设计者卡西莫最为烦恼的地方,但造成它如今模样的更大因素是天界军曾率先攻破此地而后一路向南,收割无数恶魔的性命。 西南两地壁垒破碎不堪,莱亚尔接过投影的控制权把破损处视角调向自己,说道:“想要修复它除了大量物力外、还需要四方权戒集合在同一个人手里启动黑水晶宫魔能晶脉中枢。” 曾经的莱亚尔便担任过这个角色,不仅因为他是地狱魔典的主人,还因那时战争几乎到了残局,能担此重任的施法者已经没有了。 除了费林奈以外,听出莱亚尔话里意思的其他三人不约而同保持静默。最终,特蕾西亚先问道:“在此之前,青魔陛下可否解释一件事。” 莱亚尔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上次大战时你为何一开始拒绝参战,让整个东地狱袖手旁观?”虽然此话本身带着兴师问罪的感觉,她的语气却一点没有气势汹汹的意味,仅仅在非常平静地陈述事实,却不知怎么依旧带着肃杀之意。“莫非在纯恶魔的认知中,只要不是杀到眼前的敌人就可以毫不作为么。” “特蕾西亚……!”诺林忍不住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无论怎样莱亚尔陛下最后都是地狱能够反败为胜的关键,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我确实因为自身的理由不能一开始参战,对此我只能深表歉意。”莱亚尔没有恼火,但也没打算摆出实质性的姿态。“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如今防范天界可能的侵略动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特蕾西亚道:“我一介武人,不便多说。但天使毁灭西地狱,如今那里不再有恶魔,而是人类在废墟残骸之上建立的国家。恕我不能把权戒轻易交出。” 她又看向诺林,却是对莱亚尔说着:“若真的要修复壁垒也该让诺林来做,毕竟受损严重的是西南两地。不过我想青魔陛下是不会交出权戒的。以及南之权戒也在我手中,奉劝你不要打诺林的主意。” 这番把纯恶魔和堕落者划清界限的话让莱亚尔无可奈何,倒也十分理解对方的做法。过去的事情难以说清,他在自己的立场上有充足理由做出那样的决定,但这不代表其他人可以接受,况且他也不需要任何人试图去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会议开始没到五分钟就有结束的势头。没能达成共识,特蕾西亚站起身,看样子已经准备回去了。“地狱、恶魔、堕落者,我们就像天界要定期除的草。” 恶魔不像人类有记录历史的习惯,有详细记载的天界与地狱的战争就是百年前这场,但这并不表示先前二者此前就相安无事。在存活长久的恶魔记忆里这样的战争每隔数百年就会爆发一次,也难怪特蕾西亚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莱亚尔同样离席,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费林奈,发觉对方没有在观察任何人,而是百无聊赖地盯着天顶,目光放空,像一个毫无关联的旁观者。这种状态下根本没人会发现他在发呆,被以为是故作深沉都有可能,莱亚尔深感还真是方便。 在特蕾西亚走到门口时,莱亚尔还是叫住了她,问道:“对你来说地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特蕾西亚陛下?” 银发女王回首,回答得干净利落没有一丝阴霾:“是又一个可以被征服和统治的地方,跟地上同样。” 在共同统治地狱的其他君主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无疑可以被当作挑衅,莱亚尔听到答案却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他还没把这口气完全送出去,猝然而来的尖厉警报声一波接着一波传到议事厅,惊动在场的人们。 莱亚尔听闻这动静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还好刚刚没被魔像发现,否则被这么聒噪的连续音波追着跑可太糟心了。 现在黑水晶宫只有拉夫曼和四位君主,触发警报的会是谁呢。 ======= 地狱大君上一个阵容: 北——费林奈/费里斯(黑兽) 东——莱亚尔(蛇) 南——卡西莫(鸟) 西——雷蒙特(鱼) 他们的具体原型见第七章末尾小作者碎碎念 不用记,没什么用…… 三十、在地狱,别跟不要命的莽夫硬碰硬 掌握全部魔像动向的拉夫曼短暂停顿后向几人汇报:“……是黑死魔。” 那个男人从流放之地出来了?莱亚尔心中发奇,虽然他不知道黑死魔到底被关在何处,但官方说法是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不会再出现。很多人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 拉夫曼话一出口,只有诺林神色剧变,语气飞快:“这不可能、他怎么会……” 此刻又一阵有别于警报声的轰然巨响传来,连宫殿都跟着震了一震,拉夫曼的脸色也变了。莱亚尔脑中已经浮现出对方把正门轰开,正大步流星走进来的情形。 黑水晶宫的正门是整块黑玉髓雕刻而成,十分气派,毁了倒真的很可惜,恐怕要花很多钱修缮都不一定能找到一模一样的。 莱亚尔仿佛听到钱币哗哗流走的声音,同情地走过去拍拍拉夫曼的肩膀,调侃道:“黑死魔是来找你叙旧的?” “我跟他只见过一次面……”拉夫曼想不出哪里招惹过那尊破坏狂魔,他所控制的守卫魔像正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报废,再这样下去他不得不亲自出手了。 而马上有人替他办了这件事。诺林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很快变为怒气冲冲,而特蕾西亚——黑死魔名义上曾是她麾下的魔将,女王陛下此前也从未做出将对方除名的决定,莱亚尔看她神色倒是比诺林要淡定许多。 诺林闪现而去后特蕾西亚也跟了上去,莱亚尔凑热闹也准备前往一观,此时费林奈自神游中脱离,慢吞吞从议事厅走出来,自然而然挨到莱亚尔身侧,低头亲亲他的发顶。 拉夫曼的视角则是黑兽正在用阴影扬起的狰狞边角舔舐莱亚尔,完全不知他们是否冰释前嫌的拉夫曼顿时惊悚得说不出话,不住地在跟莱亚尔打眼色,提醒他身边有个“虎视眈眈”的家伙。 “你眼睛怎么了。我早就说过,别总是维持在人形态,身体零部件会出问题,偶尔也要变回原身调整一下。”莱亚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还有空跟拉夫曼调笑。 您感觉不到吗!拉夫曼已经在心里这样呐喊了,希望莱亚尔心有灵犀能听到。 莱亚尔眼中含笑地瞟他一眼,抓住费林奈越来越过分的手拉着对方一起去看热闹了。 拉夫曼无言地看着黑兽跟在青魔身后寸步不离的模样,惊魂未定但还是把心落回肚子,只要别在这里大打出手一切好说。 事实证明莱亚尔似乎永远都不能凑到最热闹时候的热闹,等他跟费林奈一路拉拉扯扯来到宫殿正厅时,双方貌似已经冲突完一波,黑死魔半跪在地上,身后就是倒塌破碎的门扉和散落一地的魔像零部件,大剑落在脚边。他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几个森森寒气的冰棱刺穿他的身体,脸上一道伤痕显得英气脸孔有些可怖,但即便这样的情状下他钢灰色的眼睛也凌厉得发亮,像是随时都能暴起一击以血换血。 莱亚尔没有偷听的意思,但当他走到正厅露台站定后还是听到特蕾西亚和诺林的争执,对、争执,看样子她们对是否要取黑死魔性命产生了分歧。 “他是个危险分子!”诺林撤下法力护盾对特蕾西亚大声说道:“血沙处刑台已经关不住他了!” “这是我跟格雷之间的事,诺林。”特蕾西亚刚刚收起自己的武器、一把银色的骑士大剑,看着黑死魔道:“他要活着赎罪,而不是一死了之。” “……可他应该死。”诺林的语气并不甘心,不知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她僵硬的手指似乎在酝酿一击必杀的法术,但当看到莱亚尔和黑兽走过来以后,诺林凝聚的魔力陡然散去,她恢复了平日冷静的状貌、不再气势汹汹。 为何黑死魔身怀罪孽? 地狱没有人口普查,可一些恶魔学者言之凿凿,声称因黑死魔之乱堕入地狱的人类已经占全地狱人类的三成以上,他们大多是无辜的黑羔羊,黑死魔夺走他们的家园和生命,还令他们死后也无法安歇,来到这无边地狱之中。 原本只有生前接触过恶魔的人死后才会堕入地狱,黑死魔之乱影响太过深远已经打破这个规则。虽然大多恶魔法师或者黑骑士手里也沾染无辜人命,但跟黑死魔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最终他在大多数人眼中成为十恶不赦的代名词。 于情于理特蕾西亚都不应该留着黑死魔继续存在,她是堕落者和人类的君主,庇护黑死魔没有一点好处,但莱亚尔在刚刚的冲突中感觉到一丝隐情,却猜不透更深层的因由究竟是什么。 “我来取回我的甲胄。”金发堕落者重新站起身,平持大剑,看样子还能再打。 特蕾西亚上前,“甲胄已经属于黑水晶宫,格雷,虽然不知道你的剑是怎么回到你手中,但你太我行我素了。” “那是我的东西。”他一字一顿,眼中喷薄怒意,一副毫不领情的架势。 莱亚尔看到这一幕深感兴味,在露台上遥遥道:“失去之物应该有被寻回的机会。” 在吸引下面三人的注意后,他对最后赶来的拉夫曼道:“我突然对那枚红冰宝石没什么兴趣了,就把给我的贺礼改成黑死魔的甲胄吧。” 拉夫曼还没恢复的情绪又一次出现不美好的波动,他愈发觉得青魔跟黑兽越来越相像,都开始恣意妄为。莱亚尔可能还需要再加一个喜好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标签。 拉夫曼没有一点办法只能败下阵来,“……我去取,请稍候。”然后脚下生风地立刻脱离风暴中心。 虽然莱亚尔站在高处,但特蕾西亚没有道理去仰视他,于是她侧过身问,“这是堕落者之间的事,为何要这么做。” “我只是突然对那身传闻中的黑甲有了兴趣。” 莱亚尔笑而不语,就是不正面回答。 两位堕落者大君不明白他此举的意思,这里是黑水晶宫、并非能兴师问罪之处,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莱亚尔等着她们发挥想象力,反正这一手既能被理解为黑死魔不知何时勾搭上了恶魔,也可以被当作是纯恶魔一方的示好,而事实上两者都不是,莱亚尔只是随手一做然后看他们瞎猜罢了。纯恶魔与堕落者实在不必粉饰表面的太平。 他与黑死魔此前从未正式见面,莱亚尔对其了解仅仅来自于过去。 这时金发堕落者与莱亚尔目光交汇,前者表情有了转瞬即逝的变化,但很快归于沉寂。他问:“黑兽在这里?” 他不需要答案,因为下一刻他就注意到莱亚尔身边的费林奈。 黑死魔充满杀意的目光停留在费林奈身上,面对黑兽还有如此杀心令人钦佩,但他看得未免太久、久到莱亚尔开始怀疑黑死魔难道跟费林奈有什么别样关系他不知道。 最终黑死魔表情从欲杀之而后快的亢奋转为失望和漠不关心。他单手插兜,冷哼着说出一句:“不是啊。”就跟着静默下来。 莱亚尔心里一跳,突然有了个有趣的主意,于是反抓住费林奈的手阻止对方正考虑从哪里下嘴把地下这个不自量力的堕落者吞掉的想法。 “等等,留着有用。”莱亚尔小声对费林奈说。 拉夫曼快去快回地取来甲胄,跟莱亚尔所想不同的是,他以为的甲胄是像特蕾西亚身上所穿的那套一样覆盖全身的铠甲,但拉夫曼呈给他的却是一个……镯子。 真的是镯子,而且看起来是女性佩戴的那种只有小指粗细的黑色手镯,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纹样,仅仅横刻了一道银色的线、还不知是不是战损的瑕疵。莱亚尔确认拉夫曼的眼神以证对方没有诓他,然后就把手镯接了过来。 冰凉的金属物件一入手,莱亚尔就探知到这东西的奥妙,外加他还发现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地方,就是它居然跟自己的面罩是相似的材质。 ——原来如此。 暂时不去多想个中细节,莱亚尔甩手把手镯丢给黑死魔,后者稳稳接住后戴到自己腕上,所有人都看到他在戴上它的一瞬间身上出现一套全黑甲,却在下一秒像幻影一般消失了,金发堕落者还是浑身是血不修边幅的模样没变。 不过见到黑死魔穿上甲胄后,无论是特蕾西亚还是诺林脸色都很不好看。 “谢了。”黑死魔对莱亚尔略一点头,算是表达谢意。这一刻他身上的魔气几乎可以用汹涌澎湃来形容,也难怪那头会不舒服了。不受控制的人古往今来都是不讨喜的。 他的目光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尖锐犀利,就好像永远无所畏惧,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前进。 莱亚尔深深叹息。 ——比那时候的我强太多了。 金发堕落者满不在乎地把小腿和侧腹的冰刺狠力拔出,像感觉不到痛感,又一连串血迹喷出洒在地上。 “还要打吗。”他挑衅地看着诺林。 没有人拦他。 他冷哼一声,失望收剑。“那就再见了。” 目的达到,黑死魔懒得逗留抬脚就走,踏过拍在地上的破碎巨门扬长而去。 ======= 莱亚尔骚操作的目的下章马上说,要不真的猜不到www 格雷:我想一打五。 啊不知小可爱们有没有发现这章有个小细节www 三十一、在地狱,总有不遂人意的事件 夜晚的黑水晶宫不同于夜都的喧闹,安静得仿佛一尊沉默巨人,待最后一抹光线烟消云散,宫殿群彻底隐没进黑暗之中。只不过黑色巨人目前缺了正门,发愁的拉夫曼把目光投向今晚要留宿在此的莱亚尔,并不开口说什么,就是沉沉注视他。 堕落者们已经离去,独自享用完一餐美食的莱亚尔心情正好,还特别夸耀了主菜的小山羊肉和餐后的香草千层甜点。 “东地狱确实有丰富的黑玉髓矿产,这就是你拒绝特蕾西亚的赔偿转而向我求助的理由么。”莱亚尔喝着惑果果汁调成的酒,恶魔都喜欢饭后来点助兴的东西,莱亚尔只是喝习惯了,如今除非直接生灌惑果原浆酒,否则惑果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拉夫曼保持风度与微笑,对他说:“因为您比较有钱。” “为什么我的钱你就可以欣然拿来花。”莱亚尔很不满意。 拉夫曼继续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因为您比较有钱。反正钱多得也花不完,何不资助一下黑水晶宫呢。” 莱亚尔很想跟他仔仔细细讲一讲任何人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个道理,不过一想到房间里还有个等他回去的妖精,他也懒得跟拉夫曼废话,利索地取出印章盖到账单上,就当是为这顿美食付一笔巨额账目了。 拉夫曼的脸色可算不再遍布阴霾。他已经打算取消过些日子的魔将会议,其他倒好说、可要是黑死魔又来一趟,这次打坏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这位黑水晶宫的主人就短暂地旷工了那么一天主持会议,工作就已经堆积如山,拉夫曼一分一秒也耽搁不得,收好珍贵的账单后立马告退,留莱亚尔自便。 莱亚尔在偌大又空旷的餐厅里喝完整瓶酒,吃掉一整个蛋糕后才起身往拉夫曼给他安排的房间走去。喜好华丽铺张不是莱亚尔的风格,却是地狱大君青魔的标志性情,恶魔们对此有固定的认知,因此莱亚尔偶尔也需要维持一下形象。黑水晶宫最大的卧室跟莱亚尔自己宫殿的寝殿相比小了不少,但装潢配饰考究雅致,莱亚尔打开门后居然没有马上看到某个高大黏人的身影,他扫了一圈并不能一目了然的室内,叫了声费林奈的名字。 没有人搭理。 统治半壁地狱的两个君主居然要在房间里玩捉迷藏,莱亚尔笑了出来,没打算用侦测法术破坏情趣。他先慢慢走到床边看了看,费林奈不会去浴室,窗帘和床底不符合他准备随时偷袭的完美地点。莱亚尔站到足有两人高的衣柜前,装模做样地问:“你在里面吗。” 他等了一小会儿,听到里面传来微小的喵喵叫声。 真是一击必中。莱亚尔脸上洋溢胜利者的笑容,双手向两边拉开衣柜的金属把手。 结果迎面而来的是从黑暗中涌出的一片猫猫海洋。 莱亚尔防不胜防被十几只黑猫扑了一身,重心不稳退了一步坐到床上。它们都是巴掌大小,挂在他身上时还在用小身体拱来拱去,莱亚尔就像一只巨大的毛线球在被它们抓抓挠挠。 莱亚尔笑不可抑,他精准地拎住其中一只的后颈把他从猫猫堆里提了出来。 “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了么。” “喵喵。”小黑猫发出愉悦的叫声,变回人形态把莱亚尔搂抱住,两个人顺势一同倒在大床上。 费林奈说:“你总能认出我。”黑猫们被他收回影子。 “我永远都能,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莱亚尔沾沾自喜,抱着他的肩膀,“你怎么想到藏进衣柜的?”古往今来衣柜好像都是偷情专用地。 费林奈说书上写的。 莱亚尔奇道:“你居然还会看书。”倒不是质疑费林奈的学习能力,事实上只要黑兽有这个心思,他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他想成为的人。莱亚尔还曾设想过让费林奈成为一个法师,但执行起来太过困难,黑兽讨厌一切秩序之物,自然不会去习染那些已知的神秘。 “你沉眠以前最喜欢看的那本小说,现在已经出到一百多卷了。”费林奈看向莱亚尔的眼睛,“我也看了。” “《白银魔王末世录》?”莱亚尔说出书名后感叹时间的久远,他差点都快忘了小说名字。它讲述的是一位魔王因神罚而失去最爱的新娘,因此向神复仇的狗血故事。莱亚尔看它的时候就是为了消磨时间,没想到费林奈居然也感兴趣。 不过当他看到对方的眼神时,莱亚尔看懂其中蕴含的意思。 ——你在我沉眠那段时间如此寂寞,以至于把所有关于我的事物都探究了一番是么。 “……就快了,最多十年,我们就可以到人间去。” 地狱的夜晚冰冷肃杀,莱亚尔已经快要记不清阳光雨露的模样。他期待清新的风拂过面庞,柔软的雨丝落在脸上,他想看到日升月落、冬雪与夏花,跟费林奈一起。 他目光变得柔和,指尖碰碰费林奈的鼻尖说道:“留下这片地狱,黑暗森林归于恶魔,其他归于人类。” 费林奈抬眼,“你想把东地狱交给堕落者。” “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轻易得到。但如果我们离开,总要有人需要震住场面。”莱亚尔耸肩,“雷蒙特不在了,虚空海的恶魔们龟缩深海成不了气候,还被你吃了一大批。卡西莫把王座交给堕落者,诺林不擅长这个,看样子总有一天会把权柄交给特蕾西亚。东地狱本来就没有多少魔,他们可以选择尝试跟堕落者和平共处,或者去黑暗森林,这样常年劳累过度的枭也可以解放了,他成天盼着这事。” 他委婉表达了如今地狱的纯恶魔一个愿意担此重任的都没有。 “黑暗森林的恐怖让堕落者不会轻易踏足。人类和恶魔总归必有一战,让它发生在可控的范围内然后尽量稳妥地解决问题再好不过……但当中可能出现各种状况,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别说这个,就连恶魔内部和人类内部也有数不清的问题。” 莱亚尔拥抱他的费林奈,最后说:“那就把一切交给时间,相信知性。” 给了黑死魔好处,先让那两位以为他怀有敌意,再之后就顺水推舟把猜忌和随之而来的戒备进行下去。恶魔与人类之间已经在互相交融,只需要添一把火,然后慢慢等它发酵。 而莱亚尔,他曾夺取地狱大君的位置是为了多一些对抗费里斯的筹码,这王座本不属于他,他也不留恋。 他不贪心,他只想要费林奈而已。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费林奈轻吻莱亚尔,不需要过多言语,正如他们如此了解彼此。 趁着气氛正好,莱亚尔这时话锋一转,问他:“那你现在能告诉我,被禁锢在黑暗森林一百年是怎么回事了么。” 费林奈淡定眨眼,“我不告诉你。” …… “为什么。”遥远的西地狱,也有人在向另一个人发问。 她们是特蕾西亚和诺林,两人并肩站在由魔晶石照亮得如同白昼的玻璃花圃前方,银发女王此时没有束发,一头长长的银发披散开来,轮廓变得柔和不少。 诺林对特蕾西亚今天的举动难以理解。 “科里恩死了。”她喃喃道:“黑死魔杀了他,他还会杀更多人,就像他曾在地上做的那样。你难道现在还认为你负有责任吗?” 这里的花圃种植了人间的花卉,是特地请花匠费心培育的品种。特蕾西亚盯着那些美艳的花瓣,沉吟道:“我没有兑现承诺,他才会转而向恶魔求助。” “他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凡人根本没有那个能力让死去的人复活!”诺林既无可奈何又心痛,“他的族人一个个死了,谁也救不了,你也不能。他与恶魔签下契约是他自己受了蛊惑,还连累你也堕入地狱!” 特蕾西亚碧色的眼眸看着诺林,覆盖钢铁甲胄的手却能用轻柔力道拍着她的头顶。“不是他的原因。格雷曾立誓效忠于我,是我没有实现他的期许。我负有一定的责任,不可推脱。” 诺林惨淡地笑了,“不是他害的那就是我,光辉的女王没能被感召而是成为堕落者,反正我们两个总有一个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诺林……”这回轮到特蕾西亚露出苦涩神情。 固执己见的红发法师扭过脸,不再去看她。但没过多久她身体一顿,抬头看向天际。 一颗宛如流星的光华自天边划过整片夜空,长长的尾巴点燃一片亮色、向东北方直击而去。 特蕾西亚也一同看到此景,蹙紧眉头。 那不是流星。 …… 莱亚尔原本可以第一时间觉察到这股力量,而直到它掠过黑水晶宫上空几十秒以后他才猝然抬首,无法掩饰的震惊写在脸上。 这一刻他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莱亚尔甩脱费林奈想要阻止他的手,瞬间从卧室移动到红毯节点,两枚权戒从他衣服里飞出,他把它们套上手指,转瞬来到“流星”坠落的目的地。 虚无陵寝。 莱亚尔迎着这股能量波,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帕普丽塔……” ======= 被打脸的就是这么迅速 下面请莱亚尔表演脸接宝具直接残血(不是 三十二、在地狱,虚无陵寝是禁地,闲人免进 每一件法器驱动起法术所发散的能量波是截然不同的,就像一个个专属波长。莱亚尔熟悉地狱魔典帕普丽塔一如自己的手足,即使它如今在被别人操控。 虚无陵寝是所有重伤恶魔唯一的沉眠之地,此处也被称为古魔法最后的赠礼,是没有任何额外治疗手段的卡辛诺拉世界唯一能够缓慢恢复不可逆伤势的地域。 只要没有陷入永恒入眠,就有一线生机可以苏醒。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 莱亚尔迎上暴烈激荡直冲而来的能量——它跟神代时期人类所造的魔导炮射出的能量波动极为相似,竟然有人能用地狱魔典模拟出如此效果,要知道正是因为魔工武器的大规模滥用才会导致人类文明从神代坠落倒退。 这一击传说中能把一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莱亚尔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绝不能让它正面击中虚无陵寝。 从他传送而来然后到魔导炮迎面逼近只有几秒钟时间,可这段时间宛如被无限拉长,莱亚尔舍弃法术吟唱,顿时他从地底魔晶矿抽取出的整整十七道屏障从他面前拔地而起,在最后一面刚浮现出来时能量波就猛地撞在第一道屏障之上。 轰——!!! 虚无陵寝外围顷刻间地动山摇,从天际降临的袭击毫无减缓趋势,屏障们一一被捅破,简直像纸页一样脆弱,眼看就逼近莱亚尔眼前。 莱亚尔瞳孔微缩,这一刻眼眸显出蛇类特有的竖瞳。沙石狂卷,他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带有浓烈魔气的巨蛇裹在飘渺虚影之中,他用蛇身横扫而过,轰然撞上连绵无尽的炮火。 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目睹如此奇景,激荡的空间在不停的崩溃又在不停的重组,接触到冲击波的一部分巨蛇之身霎时湮灭又如时空倒转般恢复,在腐朽和重构之间来回摇摆。 在最后的余波之前,炮火像是被什么干扰一样突然偏转,这时莱亚尔就已经在冲击下彻底失去意识。 他甚至没时间去确认身后的陵寝有没有受损,唯独听见一阵暴怒到极点的咆哮。 …… 莱亚尔从被击晕到恢复意识只过去几十秒钟,却像已经消耗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在灵魂剧烈激荡的痛苦下醒来,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 然后他就被捏住下巴扭过脸,正对上隐含怒意的费林奈。 “你在干什么!” 迟钝的感官这时候才带给莱亚尔严重的反馈,虽没有外伤但身体剧痛到不停发抖,他嘴边溢出难以忍受的呻吟,发颤地抓住费林奈结实的手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的莱亚尔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他企图用血肉之躯抵挡近乎魔导炮威力的一击,如果不是最后关头费林奈赶来令攻击偏离,他现在恐怕连灵魂都被蒸干了。 ——明明已经早就决定好以后再也不会做当年那样的事了。 莱亚尔言语苍白地解释道:“这跟圣枪的情况不一样,我不会有事的……” “你挣脱了我的手。”费林奈手上力道一点也没松下,每一句话都饱含恐怖的血腥之气,“你可以袖手旁观!” 莱亚尔垂首,他发觉费林奈的半边身体也都因为冲击变成影子纷飞的破碎血肉,顿时心疼地把手放上去,不一会儿阴影中的费林奈就重新变得完好无损。 “我不能。”莱亚尔艰难地回答了费林奈,他垂下眼帘,不去看对方的眼睛。“虚无陵寝是底线,这里绝不能被毁掉。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你那时用影幕屏蔽了我的感知,如果我能早点发现……” “那我就会失去你。”费林奈冷冷地说,“这个坟墓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对你来说,地狱中的一切事物都可以满不在乎地舍弃对么?可对于我不是。”正因为了解费林奈,莱亚尔的语气才会这么无力。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比你更重要。”费林奈不带有表情的脸孔非常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就好像他对万事万物都是没有感情的,除了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我失去你……”后面的话费林奈没说出来,莱亚尔也知道他后半句想说什么。 陵寝周围的草木树林纷纷摧折,即使在与天界大战最激烈的时刻此处也丝毫没有受到战火波及,而此时却被毁坏到如此境地。莱亚尔轻轻扫开费林奈的手,勉力撑起身体转过身,看到这座白色塔形建筑的地上部分已经因余波而完全损毁,乱石散落巨塔倒塌,再不复从前雄伟之貌。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恶魔们真正用以沉眠的地下陵墓看上去受损轻微。 莱亚尔呼出一口气、无声无息地挪动步伐,背对费林奈说:“我去看看陵墓内部怎么样了,你……” 你要跟我一起吗。莱亚尔本来想这么问,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知道现在费林奈非常愤怒,而他自己也很恼火,最好的选择是各自冷静。 最终他说出口的话是希望费林奈在外面帮他看守,以防有第二波攻击。 莱亚尔没有听到费林奈答应或是拒绝,他心中叹息,慢慢走向倒塌的巨塔。 虽然拥有再生之力,但却不能抵消所受伤势带来的痛感,莱亚尔进入地下以后被里面布满死亡气息的凝涩空气呛到,闷声咳嗽不止,由此牵动已经恢复的身体、却依旧带来一连串针刺般的痛苦。 “是堕落者、还是天界?”他自说自话地向前走去,随着他的步伐,陵墓中亮起一点点幽蓝色的灯火。他召唤白铜守卫替他清理挡路的碎石,利用这段时间坐下休息,思索着。 攻击几乎横跨整片地狱,依照暂时没有第二发的状况来看,对方并不是不想乘胜追击,而是即使利用镶嵌虚空之泪的地狱魔典模拟魔导炮的威力也做不到接连打击,这需要耗费的魔力总量要比神代法术更多。 能够驾驭帕普丽塔,还对魔导炮的威力构造了如指掌,外加想要削弱纯恶魔势力的动机…… 莱亚尔想了很长时间也找不到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选。堕落者中除非藏得深到极点他不知道,否则莱亚尔不认为这里面有高于他的施法者。耶格倒是符合第二个条件,但他本身是个弱不禁风的工匠、况且他跟恶魔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还喜欢天天捡各种恶魔回家。 那就是天使了,它们想干什么。 莱亚尔面目冷峻,心想天使也符合地狱最强施法者这个条件么,地狱魔典不仅仅为地狱的住民效力? 这时通道被清理出来,莱亚尔休息够了,跟着被点亮的灯光往里面走。 虚无陵寝沉睡着很多恶魔,从古至今不愿陷入永恒入眠的恶魔们都会在濒死之际前往此处安歇,期望这里能治愈他们的伤痛,积聚力量,令他们以更加强大的姿态苏醒。 许多恶魔确实因此重获新生,但也有的在陵寝中慢慢腐朽化为骸骨,彻底死去。 地下陵墓一层接着一层,越接近地上的年代越新,沉眠的恶魔很多,他们形态各异,绝大多数都是因百余年前的大战而重伤选择沉眠,就像莱亚尔也是一样。 所以一旦这里被毁,不仅仅是里面的恶魔,虚无陵寝摇篮般的功能不复存在只会让恶魔失去最后的底牌和退路,无论是面对跟堕落者的内战还是天界的侵略都会畏首畏尾,没有魔会想平白无故牺牲。 恶魔没有信仰,他们更在乎自己的生命。 但即使如此莱亚尔也认为他们应该保有这处最后的摇篮,地狱曾经是属于恶魔的,而后才有了堕落者。他希望平衡与交融,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赶尽杀绝,更不是天界二度侵略让元气大伤的地狱再添阴云。 莱亚尔只走了几层就停下脚步,除了地动落下的碎石外没看到过分的损毁,地下陵墓的禁制法阵也还在运作,他稍微放心,身体和心情都好了不少。 一想到费林奈还在上面等他,莱亚尔回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 ——是我太莽撞了。费林奈会发火也是难怪。 但费林奈对周遭事物毫无感情流露这一点总会是个大问题,莱亚尔明白自己不该太心急。 他身体的虚弱是暂时的,灵魂与蛇身的契合度依然在一个可控范围内,但藏在暗处怀有敌意的家伙却让莱亚尔的时间表不得不提前以及缩短,他必须尽快拿到新法器以及将四方权戒都得到手才行。 “主人主人,听到请回话呀主人!” 原本只有莱亚尔独自一人的空旷走廊突然响起第二个人的声音。 …… 费林奈坐在乱石之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陵寝入口,莱亚尔身影消失的所在。 “还没出来。”费林奈抬起的脚迟疑了一下又落了回去,他板着脸,重新挑了另一块比较大的落石坐下,继续盯着入口。 “还不出来。生气了么。”他又说了一遍,语气带了点急躁。 张扬的阴影在他身边要死不活地晃荡着,显示出黑兽如今的心情特别差,如果有人在这时候找这种状态的费林奈不自在,那可能就不是一口被混沌吞噬的事情了。 费林奈不怎么喜欢折磨对手,况且能被他称为对手而不是蝼蚁的存在实在太过稀少。可要是那个躲在暗处放冷炮的人再次不自量力地出现,费林奈不介意让他见识真正的绝望为何物。 他短暂地把视线移到天边,微眯起眼睛朝那道能量波飞跃而来的尽头看去,周身暴涨的浓墨之影窜到天上近乎覆盖天际,过了好久才重新落下,像一圈水幕落入湖泊。 他没有找到始作俑者的踪迹。 费林奈继续不动声色地等待莱亚尔从陵寝现身,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自言自语:“是我变弱了吗。” 三十三、在地狱,关小黑屋不仅仅是一种情趣 在全是沉眠恶魔的陵墓中突然有另一个声音对你说话是件很微妙的事,莱亚尔发出短促的鼻音,说道:“沙利文,你这样很吓人。” “啊……?主人在什么地方。”青涩声音的来源并不在此处,但因为莱亚尔跟沙利文之间一直存在的奉献契约,他们能实现这样远距离的交流。 “我在虚无陵寝。” 在莱亚尔沉眠之前,他让沙利文去暗中追踪影子的动向,如今从声音的距离来看,对方离自己相当遥远,果然是去了人间。 “主人您终于苏醒了,我好想您啊呜呜呜。”小红蛇在那头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人间一点意思都没有,也不能随便吃人和睡人,我想回地狱呜呜呜。” “影子呢,怎么样了。”沉眠的恶魔所订立契约的对象原本应该跟着衰弱,但沙利文与莱亚尔的契约依托后者的灵魂,灵魂没有损伤契约就不会受到影响,看来沙利文确实在依照莱亚尔的意思一直掌握黑兽之影的行踪。 “他……给人的感觉有点不一样。”沙利文那头像是在考虑该怎么形容,“不像黑兽那么凶。” “费林奈很凶吗。”莱亚尔反问,不过想起费林奈在还是影子的时候一个照面就把沙利文咬残,勉强收下很凶这个评价。“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当谈论影子的时候,莱亚尔总是心烦意乱。 跟沙利文的对话没有让莱亚尔停下脚步,他已经能看到出口,但他忽然打了个顿,方向一转,向自己曾经沉眠的地方走去。 “在诺达。”沙利文顿了一下,听起来在确认某个方位的人在干什么,“在看书。” “幽灵之城诺达,费林奈真能挑地方。”莱亚尔挑眉,“看书?你正跟他在一起么。” “是。我把他从大街上捡回来的,诶……他真的很英俊啊。”喜欢一切美人的沙利文又开始陶醉起来,“我看到的黑兽都是一团可怕的阴影,但这个男人却像个人类一样,他每次出门都有人搭讪!唔我真的很想这样那样……” 莱亚尔打断对方的幻想,问:“你能把他带回地狱么。”护壁形成时影子也必须在地狱才行,必须要万无一失,影子越早回到地狱越好。 “诺达郊外就有一个地狱之门,我可以今晚就行动,但他会不会发现我算计他然后咬我……”沙利文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哆哆嗦嗦问:“就算是影子我也打不过他的。” 莱亚尔突然静默,小红蛇没听到他回应,问了声“主人?” 虚无陵寝中属于青魔的位置占地很大,隔壁也不小但看上去已经没有魔了,那里应该也有大战中重伤的恶魔在此沉眠过。 莱亚尔沉默的原因在于他此刻正站在自己极度华丽的棺椁前,轻抚上被推开的棺盖。他当年不是自己走进陵寝,而是沉眠后被枭送来的。在醒来后失去记忆的状态下也没来得及探看周围环境,如今再来一回,他十分轻易看出了猫腻。 他的棺木曾被从外部打开过。 “的确,即使黑兽之影也强与地狱九成的恶魔。”他就当没有看到,快步离开这里,表现得不知喜怒,也没有让沙利文等太久。“要是影子知道你的目的不免会反抗。我送个人过去,你只要负责让这个人找到影子,然后就可以回来了。” 沙利文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呼。 莱亚尔等他兴奋完最后才泼冷水,“不过可能需要你冒下生命危险。” “???”沙利文困惑不解,但主人的话必须要听,他一口答应下来,又扭捏说:“主人,您跟那个……那个黑兽……” “哪个黑兽。” “就是现在的本体,你们……还在一起的吗?”他说的非常小心翼翼以及探究。 莱亚尔貌似听出对方言外之意,“在一起,但他现在不在我身边。你想说什么。” 小红蛇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说道:“我有点事想告诉您,关于黑兽的,但我……我还是见面跟您说吧。” 沙利文带了点忿忿不平的意味,莱亚尔更加好奇了,想让他别卖关子直接告诉自己。不过这时恰巧脚步声传来,是费林奈按捺不住进来找人了。 莱亚尔放弃追问,刚切掉传音迎面就被费林奈抱了个满怀。 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的莱亚尔等了半天没等到,于是就先开口了。他从背后拍拍对方的肩膀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没想到莱亚尔会先道歉,费林奈抱得更紧了点,鼻子里冒出一声轻轻的嗯声,“下次我还是会拦住你的。” “好,要是下次我再乱来,你就把我关起来。” 费林奈低头看他,不知为何莱亚尔觉得他眼睛在发亮,一看就是想到了某些关小黑屋的限制级画面,不免澄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费林奈笑意盎然,莱亚尔也跟着笑了。 莱亚尔说:“如果是天界那一边,对方以为这里已毁,其实很可能不知道真正的陵寝在地下。但也说不定还会有下一轮,虚无陵寝需要派人看守。”他抬眸问:“你有好人选么?” 虚无陵寝在北地狱跟东地狱交界处,当年他从棺木中醒来后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一艘奴隶船去边境,如今这里一炸,地狱局势不免紧张,无论天使还是人类都很难混得进来,反倒也方便他暗中行动。 费林奈说:“我可以亲自守。但我想跟你在一起。” 莱亚尔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费林奈亲自出马保护陵寝确实万无一失,但未免小题大做。护界破损后天界确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不是个喜欢以及擅长防守的人,先把那个偷袭的天使和它背后可能存在的天界势力找出来以绝后患才是莱亚尔最想做的。 “你觉得天使有多大可能在你我的领地里?” 费林奈轻蔑地说:“它们没有那个胆子。” “也是。虽然壁垒一破它们来去自如,但如果深入进来……”莱亚尔停顿,这才想起,“耶格说他在黑暗森林侦测到过天使。” “…………”费林奈表情很糟糕,像是自己漏了一只让人吃不下饭的虫子一样。 莱亚尔同样无语,要是那名天使真的是罪魁祸首,他早该帮耶格抓了,就很可能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但一个天使能掀起什么风浪?炸毁虚无陵寝之后又能做什么?它后面难道藏着千军万马不成。 继上次大战仅过去百余年,地狱以惨胜告终,天界也元气大伤起码该休整几百年。就算天使都是纯能量体不需要休息,可它们主要还是仰赖封圣者们作战,曾为人类的封圣者可不能不休息。 费林奈用影子托起莱亚尔代步,让他们一同来到地面上,语气不是很甘心:“它现在一定离开黑暗森林了,刚刚的攻击并不来自于北边。” “的确。帕普丽塔不能远程操控。”莱亚尔这时想到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点,“它会不会藏在人类中间?” “你的意思是它在堕落者的领地。” “天使在人间时就擅长藏进人堆。”莱亚尔拨弄手指上的两枚权戒,“有必要去西地狱看看,那里是如今天界最好入侵的地方,而且另两枚戒指也要想办法拿到手才行,真的都在特蕾西亚手里还比较好办。” “我可以帮你夺取权戒。”费林奈说:“但你又不希望她们死。” “那位女王会是一位英明君主,地狱交给她统治未尝不可。但还需观察。”强抢总是下下策,可这么一看西地狱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最终他们决定各出一个魔将驻守虚无陵寝,之后便各自回到领地,莱亚尔刚踏入宫殿就闪现到书房对一脸疑惑的狄诺提亚说道:“我有几件事要跟你交待。” 枭还没反应过来莱亚尔为什么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就被莱亚尔劈头盖脸塞了一股脑工作,脸色发青地盯住他。“您想干什么。”还嫌我不够忙吗。 “不干什么,你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传出消息说青魔为守住虚无陵寝受了重伤,就快要死了。注意一定要说得越惨越好,就看你的口才了。”莱亚尔见对方目光呆滞,自顾自继续道:“第二,告诉拉夫曼天界要卷土重来,壁垒修复刻不容缓,让他再召开一次四方王会议,‘重伤’的青魔可以为了地狱和平把权戒贡献出来。” 枭知道刚才虚无陵寝那头传来惊天动荡,但他还是被莱亚尔这一系列话给弄懵了,“我看您活蹦乱跳的,您又是要算计谁了吗。” 莱亚尔露出“你都明白”的笑容,又严肃交代了一些细节才离开。 他出了书房后并没有风风火火地直接去找费林奈汇合,而是慢吞吞转到后殿的缓步长廊,散步一样地走了个来回。他以前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会来这里走走,此地也是曾经喧嚣的夜都唯一一个清净的地方。青魔需要维持自己荒淫无度的形象来迷惑对他抱有敌意的魔们,如今却不需要时刻伪装了。 他又一次在脑海里仔仔细细把那个还未成型的法术过了一遍,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不能把法术的演算式落到纸面上。他心想:如果费林奈知道他拿权戒和新法器要做什么,必然会阻止他。而且这一次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吧。 他的身体还够驱动一次超越神代法术的魔法吗? 但为了让本影转换不再发生,莱亚尔愿意一搏,就如当年筹谋对抗费里斯一样。 只要成功,余下的时间里他可以慢慢求得费林奈原谅。 如果失败……就没有然后了。 莱亚尔停在廊道一端,伸出一只手,掌心上有一个发光的符文。 “……去把影子带回来吧。”在丢给黑死魔那个手镯的时候,莱亚尔早已手快地在上面留下这个隐蔽的追踪印记,它能让他清楚知晓黑死魔如今身在何处。 ——是时候让该到场的角色都进入舞台了。 ======= 封圣者在正文中提到还要一些时间,所以在这里先说一下~有一定功绩的人类(前提是没有接触过恶魔有关事物)死后会被天使感召去往天上,称为封圣(参考天主教专有名词),他们会成为天界的住民,可以算是对应堕落者的一个人群。人间天使信仰的核心就在于人类希望做出功绩死后可以被封圣去天界,在文中被略微提到是在过去篇一,莱亚尔糊弄城主时说这个生意会让他难以被天使感召去往天上,而事实上天使感召的标准很严苛。 三十四、在地狱,地狱之门前请勿打架斗殴 格雷离开黑水晶宫后,可能是终于想起自己身上全是血迹和尘土,他用红毯改道去往流克城——人类在地狱所建立的第三大城市,位于虚空海东南岸,堕落者和异魔前往四方王领地的首要目的地。附带一提,前两名是西地狱的首府洛尔以及南地狱的落云城。 剑被他收进了手环,幻影甲胄不仅是防具,它的腕甲还可以作为剑鞘使用。 他被关在血沙处刑台五十多年,再来流克城却发现这里居然没怎么变化,还是那么又吵又乱。 格雷从主道依照记忆左拐右绕,毫不隐蔽,也丝毫不在意人们看到一个一身是血的人充满杀气地走来时表现出的惊悚反应。他眼见看到熟悉的招牌,一脚踹开门,在一声欢迎光临后不出所料地马上又听到一声尖叫。 “格雷!你还活着!啊啊啊不要杀我!”最后是一串躲进桌子底下的动静。 格雷走到吧台边上把藏起来的人拎出来,“没想杀你,霍弗斯。你欠我的东西还没还呢。” 一个矮胖男人被整个提起来差点双脚悬空,他探出头迟疑问:“……我、我就是欠你命啊。” “不要你命,给我弄点洗澡水,还有衣服。”金发男人一松手,霍弗斯双脚踏在地面差点闪了腰,哎呦呦叫起来。 “我的腰我的腰,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能不能轻点。停停停别拔剑!好好好你别发火!马上来!天呐我听说血沙的处刑人跑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霍弗斯颠着自己身上的赘肉跑过去关门。这里是个酒馆,现在没有客人,他却还是预防起见地关了店,在门口撒上用来警报的魔晶粉末。 格雷没有回答。他坐在吧台边上,倾身从架子上随便拿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倒出两杯,等霍弗斯回来爬上吧椅。 酒馆老板念出咒语,后厨一阵叮叮咣咣开始烧水。接着他猛灌一口酒压压惊,“你的脸怎么了?还有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吗?” “没事。”格雷懒得解释。影刺留在脸颊上的狭长伤口其实应该缝针,但无论如何也都会留下伤疤。他身上的伤已经很多了,不介意脸再变得狰狞一点,非常合乎黑死魔各处收割人命的可怖形象。 发觉格雷其实并不想聊天,霍弗斯就陪着他一起喝闷酒,待一瓶酒已经只剩个瓶底,他还是开口问了:“你还没有找到那个恶魔是吗?” “嗯。”格雷用手掌擦过自己后颈,声音冰凉,“我在人间死去,来到地狱,他却不见踪影。” 霍弗斯打了个哆嗦,劝道:“要不然就算了吧,你从今以后好好活着,别再想那些了!堕落者的君主不待见你,我们就去边境,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格雷一眼看过来,“你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有了营生。” “那有什么的!既然你来找我,我不能袖手旁观!”说这番话的时候霍弗斯挺胸抬头,非常自豪,“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你在人间救我一家老小性命,我就该报答你。” 金发堕落者喝光最后的淡色酒液,语气和神态依旧平淡,没被身边的人感染。 “我不需要。”他说:“我不需要任何人。待在我身边没有好下场。” 霍弗斯垮下肩膀,知道自己劝不动对方,不再说话了。 格雷把空了的酒杯推到一旁,注意到成排的酒架一旁还隐蔽地供奉着无面的神像。 “这是……”在地狱里出现圣像着实非常突兀。 霍弗斯见格雷看到了,有点不好意思,“你的族人,不是没办法去往彼岸转生嘛……我以前听你说过,你的故乡有一个叫什么月的、那个现象能摆渡灵魂。所以我就弄了个神像,厄、我知道没什么用……” “没关系。”格雷一贯乖戾的眼睛里被一丝柔和染就,腕上的手环在吧台上轻轻磕碰出悦耳的声响,“他们会高兴的。” …… 格雷占用了二楼的客房,终于用冒着热气的洗澡水把自己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那些刚造成的伤口被水流冲得发白,翻卷出粉红色的皮肉,跟身上其他旧伤混合在一起显得他整个人伤痕累累。 但这张脸却依然有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他总是在战斗,从前是跟人类、现在是跟恶魔,一天都没有停下。 今后也永无休止。 对着镜子检查完身上的伤口并无大碍,格雷背过身,手再次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曾有一个血色的印记,一只手就能覆盖住,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感受到自己发烫的皮肤和皮肤下的骨骼。 “格雷。” 就在金发男人沉思之时,镜子里传出声音在呼唤他。 “你是……莱亚尔。”格雷盯着镜子里的男人亮如星辰的眼睛,“你有什么事。” “你不惊讶我来找你,再好不过。”莱亚尔捏掉手里的追踪印记,对他说:“你一直寻找的那个费里斯已经不在了。” 格雷不语。并非是因为讶异于莱亚尔的知情,而是仿佛在确认什么事一样一直不说话。 “从你身上的契约印记消失的时候你就该感觉到——他消失了,不存在于任何地方。”莱亚尔声音轻缓,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格雷说:“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黑兽完成本影转换的那一刻,被取代的一方便荡然无存。但我可以告诉你,新的那个费里斯此刻正在人间。” “……人间。”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就去确认看看吧,从现在的费里斯身上找找过去的痕迹?”莱亚尔扬起嘴角,表情嘲弄。 格雷烦躁地一拳击碎面前的镜子,镜面骤然破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莱亚尔的身影也分割成许多个。 “不用谢。一路顺风。”莱亚尔在说出这句话后,镜子泛起水波恢复成原本的状态,只不过已经破裂散落一地。 格雷还没弄清楚对方说谢什么,就发现自己手本该被锋利的镜子碎片割出伤口、却完好如初。他挪了一步,手背蹭上自己的脸颊,那里的伤也恢复了。 ——所以他就是…… 金发堕落者依然臭着一张脸,但眼睛里流露出不知名的情绪。 费里斯在人间。 格雷套上外衣,直接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格雷向着流克城的地狱之门走去,一路上有人在谈论地狱东北方的地震。格雷毫无兴趣只是一走一过地听到他们说起虚无陵寝,恍若无人地走进城中的传送台。 地狱之门与红毯的传送节点在几乎并排的两个房间中,格雷拐进左边那道门,杀气腾腾的样子让充当守卫的骑士根本不敢拦他。 可他还没来得及摸到地狱之门,头顶便传来一阵巨响。 格雷反应极快,他抬起手臂、霎那间大剑从虚空中显出。卸掉从上而来的冲击力后他只退了半步,立刻重心前移躲开接下来惊心动魄的一击。 地狱之门的传送间顶篷被一只巨手掀开,格雷看都没看先是凭感觉的一剑挑飞扑抓而来的巨手,带起的风略微扫到他的鼻尖。 格雷冷哼一声,逆着奔逃的人流纵身一跃蹿上没有天顶的墙壁,这个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巨人果然跟着他一起转了方向,格雷就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诺林擅长制造傀儡,这具用魔法驱动的巨人石像必然是她的手笔。此处施展不开,格雷扛着大剑、几个大跨度的跳跃来到广场,回身再挡紧跟而来的巨人极重的拳锋,踏地的双脚被这股力道压得陷进地面。 石板铺就的地面掀起断裂的利角,格雷身上的甲胄又一闪,这次显出的是漆黑的腿甲,它支撑起格雷腿部力量,这万吨压力之下竟没把人压成肉酱。 石像巨人身躯庞大出拳却迅速,格雷灵活地绕开,翻身一脚借着幻影甲胄赋予他的力量把对方的拳头踩进地里,刚想顺势举剑砍下它的手腕,巨人张口喷出一道熔岩火柱,格雷避无可避,直接抬手去挡。 灼热之气宛如一条蜿蜒火龙,就连退避远处的人们都能感觉到空气被蒸腾的发烫感,更别提被火柱直接击中的那个堕落者了。胆大的人望向被火焰吞噬的广场,连连摇头,里面的人恐怕已经成了焦炭,就算有铠甲防身也早就化为铁水了吧。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马上发生了。金发堕落者在巨人喷出的火焰中傲然屹立,幻影甲胄的全貌完全显露,它就像一个神奇的魔法屏障,轻而易举抵抗了熔岩火柱的伤害。 有人看到这身堪称优美如艺术品的黑甲,却惊悚地高呼道:“黑死魔!是黑死魔!” 他们无法透过甲胄全封闭的头盔看到里面那人的面目和表情,但正如地上有关于黑死魔的传言,他已经是死亡本身的化身。 待火焰完全消散,甲胄重新化为无形,格雷保留持剑右手的手甲和臂甲,斩掉石像巨人的双脚。 支撑不住跪倒的巨人又从镂空的眼中喷出喷薄的冰霜和雷电,被格雷的甲胄一一抵消。金发堕落者仿佛持有万钧之力,而原本坚韧无比的傀儡巨人却像血肉之躯一般脆弱,格雷跃起砍掉巨人的头颅,看似沉重的大剑挥舞起来像是死亡的舞蹈,在连续又流畅地切断巨人肢体上所有的魔力连接点后,这具傀儡彻底停摆,轰然倒地散落成布满魔力符文的碎块。 格雷充满戾气地收剑入甲,杀气腾腾往传送台走去。他有着微薄精灵血统的耳朵依然很灵,能听到躲得远远的人们充满恐惧的窃窃私语。 没有东西再来阻拦他,格雷不由分说地踏入地狱之门,隐没在一片虚无之中。 ======= 莱亚尔: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可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乖乖被我套路吧(摊手 为什么格雷每次一出场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干架的路上hhh 三十五、在人间,上门讨债的人会突然出现 沙利文得知过些日子就可以回地狱去,美滋滋地抱着被子在沙发上打滚。他们住在阁楼里,来到人间以后他用了点办法让房东太太一直以为阁楼上没有人,就这样把黑兽之影弄了回来。 今天一反常态,亮着灯光的房间里没有费里斯翻书的沙沙声,沙利文起初没在意,可过了一会儿还是未免太安静了。小红蛇轻手轻脚挪过去探头往房间里看,顿时呀得一声。 “费里斯?!” 沙利文差点原地蹦起来,地板上倒着一个黑发男人,正是如今的黑兽之影费里斯。但不知怎得沙利文以为在好端端看书的他此刻昏了过去,灯光投下的影子在蠢蠢欲动舔蹭男人的身躯,涌动的黑暗让小红蛇没地方下脚,他害怕地躲到门口叫对方一声:“费里斯!醒醒!” 失去意识的男人一动不动。西装长裤和衬衫包裹的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简陋的房间里没有桌椅,所有的书本都高高摞起堆砌在墙边,其中几摞局部塌方、不规则地散落在一旁,看样子是费里斯带倒的。 沙利文丝毫不敢接近,没看出费里斯身上有什么外伤,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昏迷的。可肩负莱亚尔交给他的重任,沙利文呼吸几个来回后还是一步一步凑过去,蹲在地上轻推男人的肩膀。 费里斯半晌后才幽幽转醒,他失去意识前正背靠着窗台读人类史,手边放着一杯咖啡。而等他现在再度睁眼却倒在地板上,除了记得一阵席卷全身的剧痛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坐起身,先是一丝不苟折起自己被压皱的袖口,问身边同样一头雾水的沙利文:“我晕过去很久了吗。” 小红蛇不停摇头表示不知道。 费里斯有着一张跟费林奈完全相同的脸孔,然而两人的气质却千差万别。他静默时给人的感觉非常平静而睿智,但沙利文知道这个男人其实现在还有点迷糊,他不仅认为自己是平白无故失忆,而且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类。 他一边看书一边获取知识,试图在这个过程中恢复记忆,但沙利文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没有阻止他。 主人说会送一个人过来,却没说具体时间。沙利文在想要不要把费里斯带到地狱之门旁边,可现在是后半夜,沙利文总不能说今天夜色真好邀请他去散步。 不过…… 沙利文趁费里斯没有注意,花痴地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无声吞着口水。除了刚才昏迷时费里斯身边出现了跟黑兽之影匹配的异状,平日里这个男人的表现就是个普通人,毫无伪装。沙利文的色心蠢蠢欲动,心想自己如果能在回地狱以前睡到费里斯可真就赚大了,反正主人并没有说不可以。 莱亚尔,他伟大的主人眼中只有如今的黑兽本体。在沙利文心目中他的主人是唯一能区分黑兽本体与影子区别的存在,即使面貌相同也不可能迷惑主人,莱亚尔并不在乎影子的死活。 ——但是黑兽却在那个时候说出那种话。 沙利文虽然胆子小得不行,随便吓唬一下就能缩到地缝里,但对莱亚尔的忠诚却让他在此时战胜了对黑兽的恐惧。 ——我一定要把那件事告诉主人!可不能让主人再被黑兽骗了! 他在心里握紧小拳头,怒火中烧。 但目前来说妥善处理眼前的问题才是最该做的。沙利文只能祈祷一无所知的费里斯智商也不是那么足,准备开口邀请他在月光下散步。 “喵~” 一声猫叫让沙利文整个魔僵成一坨冰块,他梗着脖子转到叫声传来的方向,在心里默念“只是野猫只是野猫只是野猫”,就看到一只全身黑毛唯独爪爪是白色的小猫咪蹲坐在窗户紧闭的窗台上,黑金色圆圆的眼睛盯着他们。 …… 地狱。黑暗森林。 森林陷入一片死亡的寂静,原因无他,此时黑兽在用原身巡视他的领地。 只有极少数的地狱住民有幸亲眼目睹黑兽的原身,这头漆黑之兽走在如雾如海的森林中却像在趟过一片草地。他看上去步履沉重,每一步落下时却如星光坠入天幕般虚无飘渺,但这里的一草一木颤动枝桠,森林里居住的恶魔也都屏住气息不敢上前。 森林里没有天使、没有封圣者、甚至没有人类,黑兽在确认完这件事以后暂时没有恢复以往的模样,而是在原地驻足不前,仿若沉思。 虚空海的大魔几乎被他吞噬殆尽,可是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强的力量。黑暗森林沉积千万年的魔气被他在行走间吸收了不少,聊胜于无。 黑兽想到堕落者城邦的魔晶中枢,想到藏有星辰钻石的泪石岛,但也想到莱亚尔——他的爱。莱亚尔爱着人类,不会希望他毁掉人类的家园。 费林奈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平静下来。 ——那就去吞噬其他东西吧。 …… 人间这一边—— “会晕过去是因为你是影子,本体受伤时你会跟着受到伤害。”猫在说话。 费里斯正震惊于猫会说话自己居然还听得懂。而沙利文听不懂猫在喵什么,但他在内心大喊着“黑兽的眷属追过来了要不要跑?!” 白爪猫猫舔舔自己的小爪子,用非常嫌弃的语气对费里斯说:“你在玩扮演人类的游戏吗,别这么幼稚好不好。” 费里斯由此捕捉到一些信息,“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黑兽之影。”猫咪发出惬意的呼噜呼噜声,换了另一个爪子去舔,“你是混沌的化身之一。而你身边的这个是只恶魔,正密谋对你做坏事。” 费里斯转过脸看沙利文,后者欲哭无泪,想到可能是白爪猫把自己的身份点破了,身体绷得紧紧,随时都准备先跑掉。 而费里斯却在片刻后缓缓摇头,“沙利文此前从未害过我,虽然我失去记忆,但目前来讲倒是你更可疑吧。” 沙利文:……有点感动怎么回事。 “那就走着瞧吧。”白爪猫咪咪叫起来,觉得自己的好心白费,它啪嗒啪嗒拍着自己茸茸的毛爪,扭身拍开窗户跳出去没了踪影。 沙利文大大松了口气,把快要被挤出来的魂吞回肚子,准备趁着费里斯的信任乘胜追击。“你被奇怪的东西盯上,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现在?”书还有一少部分就读完了,费里斯不怎么想这时候出门,况且外面还没有破晓。 但以沙利文这两天对费里斯的了解,当这个男人没有把话完全说死的时候,一切都是有回旋余地的。所以小红蛇干脆不要脸地生拉硬扯着费里斯出门,往地狱之门的方向走去。 沙利文一路上气都不敢大出,唯恐费里斯发难或者黑兽眷属追上来。这个男人西装外套搭在手臂臂弯,黑衬衫黑长裤的衣着实在太制服诱惑,外加整个人都安静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沙利文正拉着一具会动的雕塑。 ——虽然是黑兽之影,可这样一个没有过去的男人一旦回到地狱会遭受什么呢?刚才眷属的到来是不是说明黑兽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小红蛇边胡思乱想边引路,脚步渐渐放缓,就像通往地狱之门的路途还有十万八千里一样。 幽灵之城诺达正如它的名字,常年被阴沉雾气掩盖,人们行走之间仿佛一个个幽灵。这里面的原因大多是气候所致,但久而久之也会吸引一些地狱的生物前来作祟,因此这里的地狱之门活动十分频繁。 费里斯走着走着就感到周围的气温在逐渐降低,他放慢脚步,雾气浓烈得几乎看不到沙利文的身影。费里斯呼出一股白气,在迷雾之中左右找寻。 费里斯摸索一会儿,看到前方有一道漩涡状的门。他感到一股气息,下意识地伸手过去。 “喵!低头!”一个小小的重量突然跳上他的肩膀,费里斯顺势矮了下`身,寒光一闪而过,削落他的几撮黑发。 费里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迎面撞上一个金发男人满是精芒的双眼。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费里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但对方明显在看到自己后激动了不少,费里斯不认为这是正面意义上的激动。 “愣着干什么!不想死快跑!”白爪小黑猫扒在费里斯肩膀上催促他,恨铁不成钢地拿后脚踹他的肩胛骨,“那可是黑死魔,你打不过他!” “黑死魔?”费里斯没明白这个名字代表的意思。 “啊啊啊啊黑死魔!”沙利文的尖叫声从浓雾中响起。 一瞬间有三个声音叫了同一个名字,费里斯再迟钝也知道非同小可,他借着雾气的掩映奔向来时的方向,不一会儿沙利文也跟过来和他并排逃跑。 “我的天啊来的怎么会是黑死魔,主人你好坏啊呜呜呜呜,难怪说要用生命勾`引!” 费里斯不明所以,“他是谁?为什么要追我们?” “不是我们是你!只有你!他是来找你的!”沙利文边跑边回头看,占着地形和迷雾双重优势,黑死魔竟然一时间没有追上来。 费里斯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追问道:“他认识我吗?他是我的什么人?” “他当然认识你!你们的关系大了去了!不对不对,他认识的是你又不是你!”小红蛇语无伦次,在恐惧之下开始胡言乱语,都已经忘了今夕何夕,“他是你老公!” 费里斯猛地刹住,白爪猫差点被这个停顿甩飞,发出不满到极点的叫声。 “那我为什么要跑?他又为什么那么生气?” 沙利文瞪大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更惊讶于费里斯居然瞬间就接受了这个惊世骇俗的关系。但话一出口只能继续往下编,他叫道:“因为你出轨了!就算失忆也救不了你!” 黑兽的眷属惨不忍睹地用前爪捂住眼睛,差点就想捶胸顿足。 因为自认为自己是个撞坏脑袋失忆的费里斯显然已经相信了这套说辞。 ======= 沙利文此时已经carry全场并疯狂写起了剧本哈哈哈哈哈 格雷:??? 费里斯:???? 故事三还有一章结束,我可以把之前说过这个故事比较短的话吃进去了 三十六、在人间,小心突如其来的生化武器 匪夷所思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会说话的猫,并不简单的沙利文,还有个正在追杀他的人……费里斯不知该如何是好。 沙利文这时反应过来黑死魔的目标并不是自己,只要绕过那个堕落者钻进地狱之门他就可以回家了。他马上精神百倍,准备把费里斯丢下,又有点不舍。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满粉红色液体的瓶子让费里斯拿着,郑重道:“给你保命用。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费里斯听出他要离开,没有挽留,而是问:“你认识过去的我吗,我在哪里能找回记忆?” “别找了。你找不到的。”小红蛇退了几步,“你虽然是一枚影子,但也是个全新的人,过去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了。” ——虽然上一个你给主人带来巨大的痛苦,但跟现在的你无关。应该是这样的吧。 但主人真的心无芥蒂吗?他的恨意和悲伤又能找谁化解呢。 沙利文弄不懂这些心思,迟疑地回头看了看,费里斯依然站在原地,最后说了感谢他。沙利文咬咬牙,祈祷黑死魔不会真的杀死影子,然后就消失在昭昭雾气之中。 “喂,他抛下你了哦。”白爪猫在沙利文走后还在补刀。 费里斯摇头,“没有一个人必须对另一个人负有责任的道理,有缘还是会再见的。” “嗯哼,但你一个人可逃不过黑死魔的手掌心,别愣着了快走,能跑一分钟是一分钟。”猫咪又在催促他。 费里斯只好再度开始逃命,但沙利文的那番话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你又是为什么要帮我呢。”费里斯走进一座公园,突然的奔跑令他气喘吁吁,他选择在长椅上休息一会儿。 “黑兽虽然把你放逐到人间但也不想让你死得太快,让我来看着你。不过对方是黑死魔的话,你基本就是死定了吧。”白爪猫轻盈地跳上费里斯的膝盖,翘起后腿挠挠耳朵,态度非常无所谓。“但其实你就算死掉过段时间也会恢复的,放心啦。” 听到这话费里斯也笑不出来。“……原来我不是普通人啊。” “你压根不是人,别把自己当人类啊。”白爪黑猫喵喵了两声。 费里斯本应有许多问题要问,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他低头看着猫咪的黑色眼睛,“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白爪猫猫呼噜呼噜,“我们没有名字。” 费里斯听出黑兽还有其他眷属,他沉思了一会儿,把白爪猫抱了起来。 “我可以叫你噜噜先生吗。”费里斯一手托着猫咪的小屁股,挠挠他胸口的黑毛。 “好痒!喂!好吧好吧随便你。”猫咪明明被撸得很爽。 …… 格雷的追击并不那么顺利,而且那一剑竟然失手没砍掉费里斯的头。 格雷躲过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汉,在城市里迷失方向。活人非常碍眼,但他也不得不绕开走,不能再有人因为他而死后堕入地狱了。 那个男人有点不一样。格雷心想。从前的费里斯总是会用仿佛在掌控一切的口吻跟人交谈,他从不对你下令,但喜欢看着你因他的言语而做出符合他预期的行动,像这一切只是一场消磨时间的游戏那般。 格雷烦躁地呼吸着人间的空气,繁星在他头顶闪烁。他已身死,在地狱中重生,却失去费里斯的踪迹。他找寻许久一无所获,也不相信莱亚尔的说辞。 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会彻底消失吗?他还有账没跟他算。 格雷听到交谈的动静和猫叫声。风吹散了此处成片稀薄的雾气,他看到长椅上坐着的背影。 金发堕落者再次变得怒火中烧,他提着剑,趁人和猫都没注意的当口来到长椅前,一把揪住费里斯的领口。 猫从费里斯身上掉了下去,旁边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格雷凶狠地对上费里斯无措的目光,被一股甜腻的香味直扑了一脸。 …… 地狱。血沙处刑台。 被破坏的禁制依然有魔力的余韵在悄无声息地回荡,除了黑死魔以外此处关押的恶魔并未从它们坚固的牢笼中逃逸。特蕾西亚站在高台上披坚执锐,她的骑士团正有条不紊地把恶魔放出囚笼一一处决。 女王麾下的骑士分批掩埋恶魔的尸首,待一切处理完毕,整个处刑台被彻底废弃。 虚无陵寝的动静还不知怎么回事,但她对此并无兴趣。黑暗森林和夜都的君主暂时并非她的目标,她知道他们强大如斯,她虽不畏惧,但血肉之躯无可战胜。 特蕾西亚戴上头盔,思念起她在人间时的战马,但如今她有新的坐骑,骁勇善战的女王并不缅怀过去。 这里并没有光。 女王率领骑士团在夜色中行进,这次出征她要扫平南地狱残存的恶魔,并给它们归顺的机会,如此一来诺林也会轻松许多。 人类的统治和恶魔的统治总归有所不同。强者制定规则保护弱者,她想要不朽,这样即使黑羔羊们堕入地狱也可以得到庇护,她要清理出足够的空间作为人类的新家园。 …… 地狱。夜都。 莱亚尔坐在卧室的高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跟上次如出一辙的恶魔学典籍,等费林奈那边结束后来找自己会合。 不过先来的另有其人。 “主人——!!我回来啦!!”小红蛇欢快地冲进房间。 “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沉倒是不沉,莱亚尔有点心疼被沙利文压在屁股底下的书。 “……哦。”大男孩恋恋不舍从莱亚尔腿上移动到一边,跪坐在地板上,乖巧地又说了一遍:“主人我好想您啊!” “嗯,你要告诉我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莱亚尔身体微微倾斜,表现出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的一丝紧张。 “唔……我如果说了,怕主人会伤心。”到节骨眼上沙利文反倒开始纠结迟疑。 “伤心。”莱亚尔重复着,“我听到以后会悲伤到落泪吗?放心好了,我已经不会为任何事落泪了。告诉我,沙利文。” 小红蛇对上莱亚尔探究的目光,奉献契约的作用之下他不可违抗主人的命令。他咬牙心一横,开始叙说:“一百年前,您沉眠之后,我去黑暗森林找过黑兽。” 莱亚尔笑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勇气了。” “当然是为了主人!我听狄诺提亚大人说您沉眠后苏醒的可能性很低,心里很着急,但黑兽在替您入殓后就回了黑暗森林一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去问他有没有办法。” 莱亚尔心里惊讶。他原以为是枭把他送进虚无陵寝,搞了半天是费林奈? “然后呢。”他问。 沙利文当年差一点就被黑兽吃了,还好他跑得够快。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后怕,全身颤抖地说:“黑兽说,他已经不爱您了。这是他亲口说的!他说您沉眠还是苏醒都跟他没有关系。” “在我沉眠以前我们确实有过争吵,他会说出这种气话也是正常。” “那不一样,黑兽那个时候的语气并不是在说气话。”沙利文咬着嘴唇,“我能分辨。他就是在说“‘我不爱他。’,说起您像谈论一个陌生人。黑兽一直在欺骗您,不知道有什么图谋!” 房间里安静极了。 沙利文原本想象可能出现在莱亚尔脸上的表情一个都没有出现,无论愤怒还是伤心。 “是吗。”没过多长时间,莱亚尔轻轻说道:“我知道了。” “主人不相信我吗。您知道我不可能对您说慌的。”没想到主人会是这个反应,沙利文睁大眼睛表情哀戚,感觉自己不被信任。 “不,我相信你。”莱亚尔说:“但我也相信费林奈。我爱他,他也爱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莱亚尔勉强地笑了,但他知道自己在知道这件事以后并不能如表现出的那样超脱。 “回边境去吧,沙利文,四方王领地接下来可能不会太平。”莱亚尔摸摸对方的头发,用传送法阵送他离开。 然后莱亚尔继续等待费林奈的到来,像没有听到过任何事。 《四方之王》完。 ======= 故事三结束~休息几天(大于等于三天小于等于七天)歇歇我的胳膊和手,攒攒鸡血,整理一下后面的故事线,因为故事四是全篇最长篇幅hhh 虽然这文至今没有细纲外加所有细节伏笔设定都是小作者用脑子记的没落到纸面,但是所有人的结局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放心! 双十一快乐!下周见! 依然是拙劣车技。格雷x费里斯。接过车钥匙的格雷这回还可以,居然没肇事。 ============================ 三十七、在人间,野合是不可以的 瓶子打碎的瞬间费里斯也闻到这股呛人的甜味,他只觉得甜,闻多了发苦,但不知道这是什么。 沙利文说可以保命,而费里斯确实发现在瓶子破掉后面前揪他衣领的这个眼神凶恶的男人骤然松手,踉跄后退两步。 要跑吗。 费里斯还在权衡利弊。 “愣着干什么呢!快跑!”噜噜先生对着费里斯的鞋子一顿狂挠,“惑果啊惑果!你又打不过他,再不赶紧跑你会被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惑果是什么?” “催情药,懂?!你你你快变成影子,从影子里跑!或者变成猫!” 费里斯更不明白了。但沙利文说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个人是我的爱人。爱。像许多诗歌和画作中描绘的那样。 噜噜先生若是能摆出人一样的表情的话,他现在已经快要崩溃了。黑兽之影居然不听他的劝告,走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黑死魔,还问他哪里不舒服。 老大,能不能给换一份差事!白爪猫不知黑兽能不能听见。不管了!噜噜先生最后看了一眼费里斯,转身跃进影中。 格雷在惑果果浆的气味冲进鼻腔的瞬间就认出了它,并且直观感受到他常年战斗千锤百炼的身体慢慢变得迟钝,像一丝毒素侵入水源,感到头脑发蒙。恶魔对惑果有抗性,但人类却难以招架,据说这东西一滴就能迷倒一个人。 热血冲上头脑,耳朵被烧得发烫。他手指扣住腕上的镯子,幻影甲胄没有反馈,他没有受到攻击,这东西带来的反应不是任何一种对他有害的效果。 但这样更糟糕。格雷连眨眼的动作都过了几秒钟才迟缓地付诸实践,这时有一双手从身侧扶住了他。 “你不要紧吧,哪里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冲个凉。” 隔着单薄的衣料,对方身上较低的温度碰到他身上像一盆冷水泼上炭火,格雷头脑中响起爆裂的闷响,反手抓住凉凉的手腕,猛地掐住扶住他的人毫无防备的颈项。 失去平衡两个人一同跌倒在地上。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普通人也许就摔得眼冒金星,可双方都不普通。格雷用一只手掐着费里斯,另一只手则遵循身体需求去追逐对方裸露皮肤上的凉意。脸庞、锁骨,扯起塞进裤腰的黑色衬衫,沿着下摆摸到蕴含力量的腹肌,格雷在费里斯被衣物包裹的时候没看出对方还有这种身材。 崩掉的衬衫扣子擦过格雷的脸颊,他烦躁地俯下`身咬上费里斯的肩头,后者把吃痛的声音吞进去,可能是怕叫出来会让过往的人发现。 嘴里一股血腥味,格雷差点就从肩膀上咬下一块皮肉。他眼前的黑衬衫皱成一团,同时呈现向上撩起和两边摊开的惨状。胸口有一道几个指印的红色抓痕,格雷刚刚抓的,他自己承认。 格雷依然扼着费里斯的喉咙,变本加厉把两根手指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声音。他在牙齿间夹住对方的舌头,那块软肉又湿又滑,被他捏住还想逃脱。 费里斯口腔温热,格雷用手指令他的嘴无法咬合,两根指头插进深处微微弯曲,引起费里斯一阵干呕。他用拇指划过费里斯的犬齿,这家伙嘴里居然还有这么锋利的“凶器”,果然是个邪恶的恶魔。 身下的人一直在尝试挣脱,但不得章法。他丝毫不会使用自己的体型和肌肉,推搡的力道像在小打小闹。格雷轻蔑地发出一声鼻音,抽出在口腔里翻搅肆虐后沾满唾液的手指,去抽他的皮带。 “等等……!” 格雷好像听到费里斯的语调惊慌失措,可他充耳不闻,埋头把皮质腰带从长裤裤腰里抽出来,啪地一声空气抽打出脆响,费里斯身体猛然绷紧,就如这一下打在他身上。 让猎物恐惧,在眼皮底下瑟瑟发抖,而自己掌控一切。格雷习惯这种感觉,乐见其成。他膝盖抵着费里斯肚子,把皮带捆到对方手腕上。格雷发烫的性`器正在叫嚣,在他裤子里顶起一个帐篷,费里斯显然也看到了,他挣扎得更加厉害,却挣不开捆住自己的东西,像这玩意是个魔法锁链似的。 格雷不耐烦地收紧喉咙上的手指,没过多久费里斯涨红了脸,因缺氧而停止反抗。 “你根本不是人类。”却搞得像个人一样需要呼吸。 金发堕落者突然有点好奇费里斯会不会像人类那样勃`起和性`高`潮,但很快又忘了这回事。他去扒费里斯熨烫笔挺的西装长裤,如今裤子上沾满公园的灰土,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一场野合,而且天快要亮了。 他钢灰色的眼睛眯起来,顿了能有整整五秒,最后让费里斯感受到天旋地转。 格雷把费里斯扛起来,臂弯卡在他腰上。肩膀随着动作硌着费里斯柔软的腹部,使得后者发出难受的呻吟。 把六英尺半身高的男人举起来对一般人可能很吃力,但有异族血统的格雷力气大得吓人,他直接把费里斯扛着走,脚步不如正常时候来得稳健,但也没到步履虚浮的程度。 顺着恶魔的气息,格雷找到费里斯先前藏身的小阁楼,里面有个简陋棚屋一样后搭建起来的浴室,把身上的人像抛掷大件行李那样扔到防水布铺就的地面上。 格雷跨过费里斯去拧水阀,冰冷的水流从莲蓬头哗地落下,冰得他一个激灵。他垂下头,让凉水兜头浇在脑袋上,感觉自己发烫的身体都能激出一股烟来。 身上的衣服很快吸饱水分变得沉重下坠,隔着裤子的下半身某处也鼓胀得更加显眼,格雷的身体依然热气腾腾,凉水对他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金发堕落者太阳穴附近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发疼,他听到响动,是费里斯,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正向外面挪动,想要跑。 猎物要跑让金发堕落者脑子轰地炸了,他冲上去狠狠拧过费里斯的身体把他掼到充当墙壁的木板上,费里斯惊恐地扭过头,格雷把自己的头发向后捋,这样水渍就顺着鬓发流下而不是从眼睛上。他顺着费里斯松垮的后腰伸进一只手,抓握对方的腰臀,在上面留下不美观的指印。 费里斯的裤子滑到膝盖进而落到地上堆在脚背,格雷摸到后面的入口,手指伸进去随便扩张几下,解开裤子把性`器顶进去。 费里斯的手还被捆着,他局促地叫出声,被格雷压在他和木板之间。 有异物冲进后庭,费里斯感到自己的臀瓣被一双手从两边分开。入侵自己的东西撑开肛口,重重往里顶弄,他感到酸胀,感到疼痛,金发男人还在冲撞,像一根火热的棍棒捣进身体。 这感觉太奇怪了。费里斯意识到这是性`交,对方的性`器在他身体里进出。男人身上有一股狂躁的气息,他肆意摆弄着费里斯的身体,又一口咬上肩膀,扩大上面的伤口,听费里斯疼痛的呻吟,像要把他生吞活剥,嗜血又暴虐。 “费里斯……” 血顺着肩头留下,在地上与一滩水渍汇合化为淡红色。 费里斯听到金发男人叫他的名字,身上如同有电流四处逃窜游走。但并没有后文,只是叫了名字,费里斯却感到痛苦都不那么难捱,像搁浅后被推了一把滑进水中。 费里斯的体温依然很低,格雷抓着对方后脑的头发,把自己捣进深处。粗暴的扩张竟然丝毫没给侵犯带来阻力,格雷的阴`茎顺畅地操着费里斯,肠肉被挤压收缩,即使格雷整根没入也十分配合。他被水打湿的手摸着费里斯的后颈,恶魔契约的印记会在契约双方同一个部位显现,费里斯脖子后面也什么都没有,这让格雷充满火气。 费里斯除了偶尔会因为动作太大发出比猫叫声音大不了多少的呻吟外就像一个大号玩具,任由格雷摆弄。木板率先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格雷身上的水渍由于紧贴着费里斯而浸透他一身,衬衫后背湿了,深色布料贴在皮肤上,色`情而且令人想入非非。格雷却没空欣赏,他操了一会儿费里斯就射了,射在对方体内,而且没过多久没拔出来的阴`茎再次硬了,格雷又开始动。 他凶猛地进攻,而猎物节节败退。维持一个姿势令费里斯腿根酸疼,空了一块的胯也发出骨头之间的摩擦声。格雷后入的深顶一下比一下重,他竟然贪恋这具身体,这冲动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剧烈。 水快要被格雷身上的热气蒸干,他把费里斯拽出浴室又推到沙发上,令对方跪在他身前依旧背对着他,覆上来继续。 费里斯似乎在说什么,格雷没有听清。他的阴`茎被费里斯的后`穴紧紧咬着,只剩下一小部分还在外面,而格雷马上把这部分也操进去,抬手抽了下费里斯的腿根。费里斯被打得猝不及防。他呻吟出声,又把声音吞进喉咙,跪在沙发坐垫上,紧绷着腿和腰,裤子已经彻底不见了,被粗喘的格雷顶得身体摇晃。 肩膀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格雷却想在费里斯身上再弄出其他伤痕来,他想蹂躏这副身躯,但后`穴里的湿热舒适却让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操费里斯这件事上,让对方被干得呼吸不畅,随着抽`插而跪不稳当。 沙发在剧烈晃动,一个人的腰胯紧贴另一个人的臀股,格雷变着花样去折腾,握着费里斯的脚踝,带着热气的呼吸喷吐在对方发间。 格雷又把手指插进费里斯嘴里堵住声音,感受到绞紧他的肠壁在痉挛般收缩,压低身体吻了一下费里斯的后颈。 外面的天蒙蒙亮了,格雷在对方两次喘息间又射进去,抱住费里斯发颤的身体,意识更加朦胧。 …… 地狱。 莱亚尔发现费林奈突然停下脚步,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怎么?”他问。 费林奈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神色,对着前方的空气低声嘟囔一句:“真是没用。” 莱亚尔正疑惑,费林奈凑上来黏糊糊亲了一口他的嘴唇,又马上加重力气加深这个亲吻。 “……突然干什么!”莱亚尔一掌切向对方后颈,蹭蹭嘴唇拉着费林奈快步离开城门口众人用怪异目光围观的梯队。 ——他们已经距离堕落者的城市、西地狱的首府洛尔近在咫尺。 ======= 第四个故事开始啦~总是开篇开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咳咳,殊不知费林奈看了一场小电影。 三十八、在地狱,调教恶魔是一门学问 沉眠以前莱亚尔不曾踏入西地狱的领土,但也听雷蒙特说起这里的鲜花与绿茵。地狱大君雷蒙特这样的虚空海大魔不应热爱花草,可他就是如此另类,以至于莱亚尔每次见他,对方身上都会有点花瓣草叶,随着他走动扑簌簌往下掉,久而久之暴脾气的雷蒙特竟然有了个“花之恶魔”的外号。 天界军率先攻破因毗邻虚空海而防护薄弱的西地狱,无垠的荆棘花海也荡然无存。四位君主中雷蒙特率先迎战也最先陨落,他低估了天界的来势汹汹,甚至没有等到进入虚无陵寝便永恒入眠,庞大的尸身被圣枪烧成齑粉撒入虚空海,莱亚尔没来得及赶到救他。 但以当时的形势,一心扑在完成第二次本影转换的莱亚尔,不去施救才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吧。 随后堕落者占领西地狱的细节他并不知情,但特蕾西亚在过去曾被恶魔们称为废墟之王,并且嘲笑她得到了一块都什么都没有的土地。由此可见此处在战时损毁有多严重,称之为面目全非也不为过。 莱亚尔用苍鹰之目鸟瞰整座洛尔城,平地而起的城池由内外两城构成,建筑层层叠叠,气势恢宏。他猜想特蕾西亚建立都城时一定以人间的某座城市作为蓝本,他目前没有看出端倪,却能感受到城中魔晶中枢柔和却蓬勃的力量。 特殊的是这里的住民都住在内城,地狱大君的堡垒反倒拱卫在外,并且围绕内城建起坚固的白色高墙,从外看去宛如一个铜墙铁壁的要塞。不仅如此,高墙形成一个封闭的环,让中枢的魔力流淌其间,这里的住民抽取其中的魔能生产生活,这力量还能兼顾护卫城池。 当初大放厥词的恶魔见到如今西地狱这般景象怕是要无地自容了。 可能是莱亚尔在城门口逗留太久,全副武装的守卫骑士注意到他,手持长戟向他走来。骑士并未咄咄逼人地质询,而是用和善的口吻问道:“进城往这边走。阁下是来寻亲?问询处在内城招募所旁边,向着最高的塔楼一直走就能看到。” 见莱亚尔没答话,骑士礼貌地打量他,又说:“若是怀有一技之长想为人类族群贡献自己的力量,可以去招募所登记,阁下是法师吗?” 莱亚尔顺势点头。 “特蕾西亚陛下正在招募施法者驰援南地狱的战事,阁下如果能够帮忙就再、再好不过了。”走近后他看到莱亚尔掩藏在兜帽下的脸,骑士不由得脸红起来,差点咬了舌头,说话开始结巴,“那个、需、需要引路吗?” “我……不用了,我能找到。”原本想答应的莱亚尔遭到斗篷里的小黑猫磨爪警告,苦笑拒绝骑士的提议。“陛下不在洛尔城中吗。” “特蕾西亚陛下在帮助诺林陛下铲除南地狱不愿归顺的恶魔势力。”骑士答得很畅快,这似乎并不是个秘密行动,不需要遮遮掩掩。 莱亚尔能感觉到城中并无强大的堕落者镇守,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进入西地狱。没想到特蕾西亚竟然如此轻易就让主城如此空虚,莱亚尔觉得这里面有点陷阱的意味,可他本来就并无图谋,就不理会了。 西地狱欢迎一切人类同胞进驻,莱亚尔也感觉到这股热情,非常轻易就踏入城门,还听到身后刚刚接待他的骑士被同僚调笑,自己惊慌反驳的对话。 “真美好。”虽然还不了解此处,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城中居民的面貌莱亚尔就能看出特蕾西亚想要营造的人类家园是何模样。 不过和平是由绝对的武力支撑。特蕾西亚率领她的骑士团百年来东征西讨,让恶魔彻底放弃地狱之西的土地,否则人类也不会这么快在四方王领地站住脚。曾经的人类大多只能龟缩地狱边境在恶魔的奴役之下,现在倒是变得彻底不同了。 照着骑士所指的路,莱亚尔很快来到招募所。招牌果然又大又显眼,里面的各色人类和工作人员一样多。莱亚尔走向其中一个没人的窗口,准备打听些事。 工作人员见到莱亚尔后笑容可掬地放下茶缸,“恶魔契约?我们这里可以帮你解除恶魔契约,但如果是高阶的恶魔可能需要等导师回来。” 莱亚尔抬头看到窗口上方有着恶魔契约的标志,还没明白对方为何笃定自己身上有恶魔契约,后背就靠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费林奈的出现并没有让大厅里大多数人察觉。莱亚尔没弄懂他为什么要用人形态冒出来。不过他知道费林奈可以让所有人发现不了他,或者让该看到的人看到他,比如面前憨态可掬的工作人员,这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能看到费林奈的人。 难得费林奈用无遮无掩的人形态展现在莱亚尔以外的人面前,莱亚尔不明就里,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 工作人员眯着眼睛,仍保持放松的神态,不过莱亚尔已经看到他手里捏起法诀。 莱亚尔心中无奈,上前解释。 “什么?主仆契约你才是主人?太了不起了,这只恶魔看起来很厉害。” 工作人员听了莱亚尔的话后反复确认才被说服,他的确感觉不到面前的人身上存有魔力,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但还需要一些防护措施,在人类的城市里即使是契约过的恶魔也不能乱来。” 莱亚尔点头表示理解,用胳膊肘捅捅费林奈。看你惹出来的事。 只是一时兴起想用人形态陪在莱亚尔身边的费林奈看到工作人员拿出一个皮环之后脸色迅速阴沉,莱亚尔干笑着挡在费林奈面前说:“他不喜欢项圈。”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又从抽屉深处翻找出一个盒子,一看就很久没拿出来过,上面有一层白灰。 打开盒子,其他几种材质大小的圆环映入眼帘。他用敬佩的目光洗礼着莱亚尔,说道:“没想到阁下调教恶魔如此有一手,恕我眼拙了!您看看这些环您比较中意哪一款?” 这些皮质或者金属的圆环就尺寸来说显然不是往脖子上套的。 “…………”莱亚尔觉得对方已经在惊天误会的路上走过十万里路,他在费林奈发飚以前拉住他的手匆忙从盒子里挑了一个拿在手里,摆摆手飞也似的拉扯冷笑的费林奈离开。 走过几条街等费林奈怒气渐消,莱亚尔适时打圆场:“起码说明对恶魔契约的应对还是很完备的。这里的人类虽然不十分排斥恶魔,但也必须让他们有所限制。” 费林奈:“不要避重就轻。”然后从莱亚尔手里拿走他一时情急随便挑拣的交叠圆环。 这个大小…… 莱亚尔眼睛不受控制瞟向费林奈下半身。 他尴尬道:“你留着玩吧……” “玩?”费林奈把这个金属环收进手掌,上前贴在莱亚尔耳边呵气,“我想给你戴上。” 莱亚尔扯着费林奈的衣服轻声呵斥,“别开玩笑!”但画面已经同时在两人脑海里显现了。 费林奈眼眸渐渐化为浓重的颜色。 “我们是来干正事的……”莱亚尔无力辩驳。 费林奈纠正,“你的正事。”然后不老实地摸进莱亚尔的衣袍。莱亚尔被摸得心猿意马,抓住手腕把费林奈的手赶紧拎出袍子。 到底是人类的城市,洁白街道和模拟日光的掩映下莱亚尔感到天色都明亮不少。他费尽力气才把这个话题岔过去,趁着时间还早,他们在这座白色都城里走走逛逛,把路边摊上的小吃几乎都吃了一遍。 堕落者的领地有统一货币,但造型太过古朴,不得莱亚尔喜欢。反复叮嘱费林奈别再把包装盒吃掉,莱亚尔用一个金币就把一条小吃街的美食都品尝一遍。 “这里即使是小商小贩都能使用魔法。”零散的小吃到底有没有人间风味莱亚尔不太在乎,对于巨蛇的胃袋来说也就是垫垫底的程度,莱亚尔用糯米团子的竹签在空气里划了光亮的弧,心不在焉对费林奈说:“这让我想到神代。那时大地之上魔力丰沛,几乎人人都能使用一些小法术来帮助日常生活。” “地狱因为魔气浓郁又无法逸散的原因,可以重现神代之景,你是这个意思么。”费林奈对小吃兴趣缺缺,但还是叼住莱亚尔手上的最后一个团子咬走了它。 “对恶魔大概可以,但对普通人类,地狱的魔气百害无一利。”莱亚尔抢上去啃掉费林奈露在嘴边还没完全吃进去的半个团子,奶白色的馅料沾在两人嘴上。过往行人和摊主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纷纷侧目。 “洛尔城有魔晶中枢,他们也许可以在城内的范围过滤魔气。” 莱亚尔笑眯眯地说:“原来你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人类的行动啊。” 费林奈不置可否,拐回去又买了两盒团子让莱亚尔吃够。 他们回到摊位上,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纤细的少年回身打量他们,“光天化日注意影响”,他的心理活动写在脸上。 “……杜伊森?” ======= 不太记得杜伊森是谁的小可爱请看第一个故事。 三十九、在地狱,想蹭吃蹭喝也需要交情到位 最后变成莱亚尔请客替杜伊森付钱买了不少吃的。 “你怎么在这里,雷萨号呢。”好在路边上就有不少可以歇息的小圆桌,莱亚尔布好隔音屏障。“泪石岛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杜伊森嘴里塞着团子,一边鼓着腮,话音有点含糊,“虚空海最近很太平,走船安全不少,我找了个办法让其他人也能看到海底的道标,就暂时把雷萨号交给瓦涅莎他们了。” 那就是有比运送黑羔羊更重要的事才会导致杜伊森亲自过来了。 大概是雷萨的心脏完全恢复的原因,杜伊森的改变也很明显,他的眼底有一层淡淡的蓝色,渐渐显露出异魔的特性,现在即使伪装恐怕不会有人把他当成堕落者了。 莱亚尔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费林奈,后者似乎想起自己吃掉的那些腥味十足的海鲜,脸色很不好看。 杜伊森问:“你知道恶魔主事麦索尼失踪了吗。” 费林奈干的好事。莱亚尔点头,“只是失踪么。” “大概率就是死了 。”少年船长鼻子里发出冷哼,一点也不吝啬对那条鱿鱼的鄙夷之情。“他失踪以后朱砂群岛的人类奴隶们都失去了契约力量,差点发生暴动。” “所以你又用雷萨号救了一批人?” “没,等我知道这个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暴动已经平息了。”杜伊森深吸口气,“是堕落者的君主,她们出兵平定了暴乱。” 其实不需要出兵,暴动的人类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能君主们只是派了一两个魔将去岛上散步,动荡就平息了。 “接着为了余下的人能离开朱砂群岛,堕落者的君主号召奴隶船船主们帮忙运人,并且会支付报酬。”杜伊森说:“雷萨号也帮了两趟忙。” 莱亚尔叉起一块小蛋糕拢到自己的盘子里,拍开费林奈的手防止对方趁他不备把整个蛋糕都用影子吞掉。问杜伊森:“那你现在还是不待见堕落者吗。” 少年船长如他所料默不作声,很久之后才说:“堕落者和堕落者确实很不一样。既有黑死魔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也有特蕾西亚这样的光辉女王,这么看来传言非虚。” 莱亚尔点头称是。“光辉女王,这是特蕾西亚在人间的称号吗。” “你不知道?”杜伊森又开始一副他招牌的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你真的是人类吗。以前听你说书还头头是道。” 莱亚尔实在不想解释自己为何近代史学得不好。他注意到杜伊森只把视线短暂停留在费林奈身上,似乎并不觉得费林奈很有威胁性,跟刚才招募处的工作人员反应也不相同,费林奈在别人眼中的模样恐怕又有了一个新的模型。莱亚尔心里又开始嘀咕,他无缘得见真是太遗憾了。 “传闻特蕾西亚是从天而降的女王,生来就是王者。她前往人间是神的旨意,为的是在人类的土地上建立神的国度。”提到神明,杜伊森就变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因黑死魔的出现,她身染魔气回不到天界,就此堕入地狱。” 从天而降。 有因天使前日在虚无陵寝的破坏,莱亚尔对天界的话题有些敏感。杜伊森口中对特蕾西亚的传言像极了被天使感召去往天界的封圣者。 封圣者是人间天使信仰的核心,他们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一群人,是由天使选定可以死后去往天界的人类。但人间对于何种人类能够被“封圣”一直有所争论,信徒们便在生前广做善事,希望能得到天使的垂青。 莱亚尔在大战时亲眼见过封圣者,站在完全对立的角度去评判他们的话、莱亚尔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封圣者们都是生前各自领域的翘楚,一个个都非常能打。 先不论封圣者对地狱的侵略,古往今来天使确实会把已经封圣的人类重新派遣回人间帮它们巩固信仰。圣人的传说和功绩在天使信仰的典籍中数见不鲜,即使特蕾西亚是凡人为王,她给人间带来的影响也足够在她死后被封圣。但若是她一开始就是圣人,事情就变得有趣很多。封圣者会堕入地狱吗,天界会袖手旁观让它的使徒成为堕落者? 以及最重要的,特蕾西亚甘心从天上坠落,生存在这片连光都没有的地狱么。 见莱亚尔陷入思考,杜伊森又趁机从蛋糕纸上抢了一块据为己有。 会是她吗。应该不会吧。 莱亚尔拿不准那样磊落的女王能做出摧毁虚无陵寝的事。 但若是她真的跟天界有关,不管有没有勾结,天使在西地狱的可能性就比出现在其他地方大多了。 莱亚尔问杜伊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暂时不走。”少年船长说:“堕落者正在寻找一种办法让黑羔羊免于红斑症的侵袭,据说已经有眉目了。” “哦?” “这你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到底还能把什么事放在心上啊。”杜伊森看了看莱亚尔。虽然他在濒死之际并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个家伙救了自己,可就当时的形势也只能这么推断,为此杜伊森对莱亚尔一直抱有比较复杂的感想。 “为了这个。”莱亚尔微笑着把手放在费林奈的脑袋上揉乱他的头发,非常放肆,反正杜伊森也看不出费林奈到底是谁。 费林奈得意地笑了,偏过头亲了亲莱亚尔,喂给他一个团子。 果然少年船长的眼神立马就不对了。“你们这对狗男男。”他心里这么想,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 “方法要是真的有效,让泪石岛上的人迁过来也不是不可以。”杜伊森继续说:“不过我可要好好看看是不是堕落者的阴谋诡计。” 闭塞的岛屿且不论能够承载的人数总有极限,杜伊森也自知自己不是个称职的领导者,如果这一边能给黑羔羊们一个相对安然的生活空间就好了,女王的统治总比他这个半吊子要强。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过大前提是这帮人真能做到让黑羔羊避免患上红斑症。 能让杜伊森这种对堕落者有多偏见的人都有所改观,看来有关那位女王的事莱亚尔不知道的还有不少。 但他也在想同一个问题。地狱无处不在的魔气是令难以抵挡的人类身上出现红斑的首要原因,想到抵消就必须使用一个比它更强的力量将魔气隔绝在外,比如星辰钻石的魔力。 “也许是权戒……?” 莱亚尔想到前日的四方王会议。用权戒加上地底晶脉网,改良术式,启动后隔绝魔气,就如大战时隔绝天界军。这是卡西莫的理念,想必能想到这一步的就是他的学生诺林吧。 难怪她们也需要权戒。 可这些高浓度的魔气也是纯恶魔赖以生存的必需品,若堕落者这一方真有此打算,恶魔们不会坐视不理。 一边的费林奈想着另外的事。他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抚摸莱亚尔的腿,影子也悄悄攀住对方的靴子和小腿,暧昧地缠绕着莱亚尔。 费林奈心想,那么莱亚尔自己又如何打算?他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恶魔。虽然旁人不知,但他确实手握两枚权戒,等于是拥有一票否决的权力。 黑兽淡出纯恶魔的视野太久,地狱只余他迷雾般的传说,威慑力犹在,但影响力不足。他不会表态,莱亚尔是刚刚苏醒的地狱大君,他会想要拯救人类吗。 费林奈有点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 格雷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在苏醒的一瞬间就紧绷身体进入戒备状态从床上跳下。 沙发即使被整理过也依旧凌乱不堪,像有十来个人在上面蹦跶过。衣服干燥,穿在身上,但肯定不是他自己穿的。迟钝的头脑像硬生生挨了一记巨怪的木槌,格雷头昏脑胀,又坐回床边,用力抓着自己乱七八糟的金发,感到自己鼻腔里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甜味。 迟了一会儿,失去意识前的那块空白记忆影影绰绰地溜回来,格雷却一点也不想再去回忆其中细节。 费里斯。是他太轻敌了,才会被那玩意摆了一道。 不过现在他既然还活着,那么格雷已经确信现在的这个费里斯不可能是他生前跟自己契约的那个恶魔。 如今格雷呈现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微妙心境,硬要形容都形容不出来的那种。 搞什么鬼。他在心里咒骂一句,把衣服脱下来重新穿了一遍。 他苦大仇深地环视没屁大点地方的阁楼,没发现这里有另一个人的踪迹。 人呢,哪去了。 格雷的表情呈现出一种别扭的扭曲感。虽说恶魔的恢复能力较于人类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家伙被他折腾那么惨,居然还能比他先爬起来,还没趁机报复把他弄死,也不知道是脾气好还是下不了手。 不愿意下手杀人的恶魔,真是闻所未闻。 格雷弓着背坐在床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还残留着掐住费里斯的脖子收紧手指,看他惊惶挣扎的触感。 咔哒。 正当此时,房间门被推开。在格雷脑海里被翻来覆去思考好几遍的费里斯抱着装面包的纸袋,裹挟一阵微凉的风进了门。 他见到格雷已经醒了,刚要开口,金发堕落者腾得站起身,错开费里斯的身形走出房间,脚步快得像是在逃跑。 四十、在人间,不要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费里斯暂时居住的阁楼所在的这栋大屋一共三层,格雷顺着天窗出去,坐在尖顶的屋檐上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他没有抽,目光放空注视前方,线状烟雾随着他的鼻息和微风来回摇晃,烟草的味道冲淡不少身上残余的惑果甜香。 金发堕落者用指甲敲击着右手上的手镯,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由卡辛铎尔黑钢打造的幻影甲胄即使在那个世界也是能够完全免疫毒与诅咒、甚至虚弱魔法的传奇铠甲。可惑果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它被判定为无害,这一点就非常糟人腹诽了。 格雷实在想不通这个费里斯用惑果把他迷倒能有什么好处,事实上占便宜的好像是格雷,但也要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占才对吧。 他只清静了不到十分钟,猫一样轻巧细微的声音从天窗的位置传来,是费里斯顺着它也爬上了屋顶。 费里斯没有如格雷想的那样笨拙,他轻手轻脚地靠近,距离格雷不远不近,坐姿优雅,欲言又止。格雷对有人可以把本该大咧咧坐房檐这个动作演绎得如此有风度深感意外,就听到费里斯在一边用平和到能让人下一秒睡着的语调说:“那瓶液体是别人给我的,不慎打碎也是始料未及。请不要因为这种阴差阳错的意外想不开。” 格雷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到费里斯一本正经甚至略显严肃的表情。这个堕落者脸上的凶神恶煞都因为太过诧异而不见了。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跳楼?”格雷最后确认般问了一句。 费里斯竟然还真的点头了。继续劝道:“非自愿性`行为确实可能会造成心理阴影,但这是可以经过治疗克服——唔!” 格雷忍无可忍冲过去捂住他的嘴,再次掐住费里斯的脖子。“才三层楼,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试试看能不能死。” 被捂住嘴发不出声音的费里斯用目光仿佛在说:“着地姿势不正确也可能增加死亡率。” 被这么一搅合,格雷连在屋顶上发呆抽烟的心情都没了。松开费里斯后,格雷一脸没趣地拍拍裤子上的灰,抬头望向天边的孤月,又冷冷打量揉着自己脖颈的费里斯。 “我是堕落者,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远离故土,失去亲人,现在连一直欺瞒自己的那个该死的恶魔都不在了。他走到尽头,没有路了。 格雷自知并没有什么毁灭念头,可这个念头还是适时蹦出脑海,愈来愈清晰。 ——不对。我还不能放弃,他们连彼岸都没法到达,一定要找到方法摆渡他们的灵魂。 格雷眼中闪现刀锋般的光辉,继而涌起熊熊燃烧的烈焰。 他看着费里斯。“我过去的信仰令我不得拥有誓约婚姻对象以外的伴侣,即使是单纯的肉`体关系。但我的神已不在,我也背弃了她,誓言自然无效了。” 在卡辛铎尔,他曾是圣武士。但在这个世界,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他自己。 “——所以,想讨回来你随时可以试,但下次我可能就失手杀了你。” 费里斯没有反应,格雷自认为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一个人先走了。 猫叫声传来,噜噜先生跳上房顶,蹲坐在费里斯身边。 费里斯问它去哪里了。 噜噜先生:“没什么,我洗眼睛去了。”附带一个赤裸裸表现出你真没用的眼神,猫的眼神能做到如此活灵活现可不容易。 “别被那条蛇骗了。你根本不是失忆,也没有老公,出轨更是无稽之谈。”噜噜先生沧桑地用猫爪捋捋自己的胡子,给他讲述黑兽和本影转换。 听完后,留在屋顶上发呆的变成了费里斯。他有点难过,既为对方,也为自己。 他说:“原来。并没有人曾爱过我。” 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金发男人的名字。 不想让费里斯再感时伤世,噜噜先生不停催促他,于是费里斯也从屋顶爬下来。他发现格雷已经不在阁楼里了,他买的面包也没有动。 “他不饿吗。” 费里斯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后,发现他能够控制一些东西了。他可以消除饥饿感,身上的伤口也能做到很快愈合。噜噜先生说他能操纵阴影作为武器,但目前除了能让灯下的黑影稍微晃动外还做不到别的。 本影转换会让成为影子的那部分黑兽失去过往所有的东西。费里斯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没有牵挂,无所适从。 “我该去哪里?”他问。 噜噜先生趴在他肩头说:“黑兽又不管你,随你的便喽。”不过人间可真没什么意思。 “我想回地狱,那个人也会回去吧。” “黑死魔?你干嘛还要去招惹他。” “可我也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了。”也不知道沙利文去了哪里。费里斯问:“黑死魔的名字你知道吗?告诉我。” “不知道,不关心。”噜噜先生其实是知道,但就是不想告诉费里斯。那个堕落者有什么好的,恶狠狠,凶巴巴。 费里斯低下头,阁楼灰尘很大,稍微不打扫就会落满屋子,书籍也跟着蒙尘。他仿佛有着自由选择的机会,却像这些书一样,如果无人阅读就会被遗忘在角落里再也不得天日,终有一天被焚毁成灰烬。 他要找到自己可以存于世间的理由才行。不是黑兽的影子或者别的东西,就是费里斯。 幽灵之都诺达的清晨也蒙着白纱状的雾气,费里斯踏上街道,前往噜噜先生指引的地狱之门。 在那里他看到金发男人背对着他站在门边。 费里斯迟疑,见对方没有进门的意思,却挡着路。 难道。他有了个奇怪的念头,脱口而出问:“你是在等我吗。” 格雷转过身,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 “你在做梦?恶魔没有梦境。” “那你在等什么。”费里斯不解。 金发男人心浮气躁,“什么也没有。”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没有让开的意思。等费里斯走过去的时候才稍稍挪了一步。 噜噜先生快看不下去了。黑死魔嘴上说不负责,心里还在惦记。这不就是在等他吗。 但费里斯无知无觉,对格雷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格雷。” 原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费里斯眼睛亮了起来,“我叫费里斯。” “……我知道。” 格雷率先踏入地狱之门。 …… 地狱。洛尔。 杜伊森听上去会在堕落者的领地里逗留几天仔细考察这里的风土人情,给莱亚尔留着暂住地的地址后,实在看不下去眼前有两个在他面前不停放闪光弹的家伙,少年船长很快就离开了。莱亚尔告别他以后又打包了不少小点心,原本要探听情况结果被费林奈搅合了,他这回打算找个更稳妥的地方。 他望向洛尔外城,地狱大君特蕾西亚的堡垒。 有什么比君主的居处更可能打探出消息的地方吗?虽说权戒可能被特蕾西亚带在身上,封圣者的事大概也是保密的。 “你觉得堕落者治愈红斑症的实验在那座堡垒里会有线索。”费林奈用手指勾住莱亚尔掩在长袍袖子里的手,轻轻挠着他的手心。 “算不上治愈。只能说停止魔气对人类的侵害吧,不一定在这里,也许是诺林那边。”莱亚尔斟酌用词,“虽然医术在发展,各种典籍也都有什么圣人摸顶就可治愈他人的神迹,跟恶魔契约就能让死去之人复活的传说,但其实这个世界不存在治愈术和复活术之类的东西。” “不只是这个世界,卡辛铎尔也没有。即使是神也做不到。曾经没人能做到。” 费林奈说:“只有你可以。” 莱亚尔回握费林奈的手。 “对。”他停顿,“只有我可以。所以我偶尔会想,是不是有什么只有我能完成的使命,才会被赋予这个能力。” 费林奈笑了,“有。那就是在我身边,被我所爱,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别这么自大!”莱亚尔笑得无可奈何,又说:“但贸然潜入堡垒说不定会撞到什么陷阱,还是等等看吧。” “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你我。”费林奈也看向远处的堡垒,“你不必如此小心。” “这句话现在只适用于你,战无不胜的黑兽。我现在弱得很,虚无陵寝的事一出,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和魔知道我失去了地狱魔典。”莱亚尔说:“况且暗处还有天使和背后的天界,还有本影……、总之碍事的东西有很多。千万别太小看人类了,这是身为人类的我由衷的忠告。” “在我眼里人类只有两种人。” 莱亚尔抢着答道:“一种人是我,一种人是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对么。” “嗯。”费林奈点头。“你的伤,还有你跟恶魔身躯的契合程度,都怎么样了。” “再生之力依然完美。至于契合度,我应该说还好之前睡过暮色石祭台,否则真是千钧一发。”莱亚尔打消费林奈的顾虑,“放心吧,那一炮虽然威力巨大,但没有伤到灵魂。论灵魂的强韧度,卡辛诺拉不会有比我更强的智慧生物。” ——只要节省力量,这身体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如果找到那个天使,我必让它品尝百倍的痛苦。”费林奈牵起莱亚尔的手,“走,带你去逛逛。”说得好像堡垒是他家一样。 莱亚尔任由他牵着,趁着没人注意,他们隐没在阴影之中。 四十一、在地狱,重视每一场战斗 特蕾西亚又回到她熟悉的战场。并不是这地方有何特殊,而是一切能被称为战场的地方都令她感到熟稔。 体型如山岳的恶魔轰然倒下,她的剑沐浴着鲜血被她插进泥土。特蕾西亚拄剑而立,挺拔的身形如一杆屹立不倒的旗帜。她的骑士们开始冲锋,恶魔群则争相溃散——特蕾西亚甚至不能把它们称为一个军队,只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恶魔罢了。她冲锋陷阵将其中的头目击杀,依附于它的低阶恶魔们早已失去战斗欲`望在人类的追击下四散奔逃,它们曾蹂躏的人类如今成为猎手,着实讽刺。 “不必深追。”特蕾西亚摘下头盔,让传令兵传达命令,并且令骑士们尽量掌握恶魔逃散的动向,不过以她的经验,大多还是逃往东地狱去了。 “这是南地狱最后一个恶魔领主。”她向一旁的骑士确认,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点头,“收殓战死者,进入恶魔巢穴寻找幸存的人类同胞,妥善安置。等等、这件事让诺林来吧,我和骑士团出面怕会产生反效果。” 想起上次解放奴隶时被自己浑身浴血的模样吓晕过去的人们,特蕾西亚冷若冰霜的脸上扯起一个不明显的笑,但因为太轻微了,只能被当成拉扯肌肉的微小动作。 这时一名骑士赶来传话。“陛下,公主殿下已经到了。” 踏上沾血泥土风尘仆仆而来的诺林听到这个称谓,脚步顿了顿。 连特蕾西亚也看了过来。骑士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道:“抱歉!是诺林陛下,我……” “没关系。”红发的堕落者君主马上说,脸上露出微笑,“虽然公主的称谓很久没有听人说过了,但也确实是属于我的过去。如今也只有特蕾西亚陛下和骑士团的各位知晓那段历史了,正好提醒我铭记那个时候。” 听诺林这番话,骑士更是深深低下头去,“我很抱歉,陛下。” 诺林再次说了没关系,然后便跟特蕾西亚开始商讨起其他事务来。 “等到最后一个节点的魔晶顺利填埋,西南两地的壁垒就可以着手搭建了。我依然认为不必着急跟黑兽和青魔讨要他们的权戒,即使承诺只是借用,他们恐怕也不会相信我们。我相信即使只集合两地,以你的能力护壁也能顺利完成。”特蕾西亚命人搬来座椅,又因担心战场满是尸块的气味和环境令诺林难以忍受,她又吩咐转移一个地方。 “虽然总是躲在老师背后,但我好歹也是与天界的大战时上过战场的法师,没有那么娇弱的。” “对不起。这是我的疏忽,我不该还把你当成小女孩。” “我今天听到太多道歉了。似乎应该替所有被解放的人类道一句感谢,感谢特蕾西亚陛下和她的骑士团。”诺林微微一笑,“你太一本正经了,特蕾西亚。” 银发的女王没有说话,兴许也是知道自己给人带来的印象如何。 “魔晶矿脉最大的节点依然是黑水晶宫,想要构筑壁垒只能在那里进行仪式,而且自然而然的、四枚权戒比两枚的成功率要高很多,虚空海还摆在那里呢。”诺林没有让特蕾西亚换地方,而是拿出魔杖在周围布上一片幻象,营造出鸟语花香的效果。 她继续道:“你应该也从拉夫曼大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因为有人袭击虚无陵寝,青魔为守护那里受了重伤,说不定能够交出戒指。” “也许是圈套。引我们猜疑或是放松警惕。”特蕾西亚摇头,“而且就算得到青魔的夜魄,黑兽的权戒也无法企及,依旧是差了一环。” 特蕾西亚说得有理,诺林没再坚持,“你说得对,黑兽是不可战胜的。大战时天界起出四枚圣枪想要杀死四方王,最终取下一位地狱大君的性命,两位受重伤,其中一个就是我的老师,他最终在沉眠中陨落。只有黑兽即使被圣枪击中也毫发无损,他也许是只有神明才能战胜的存在。” 但让黑兽一直成为堕落者的威胁又不可取,特蕾西亚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是能知道黑兽近百年没有离开黑暗森林的原因,倒可以试试将他逼退。那是地狱中最为强大的恶魔,只把他逼退就是最大的胜利了。” 这是后话,她们没必要现在就动那些根深蒂固的恶魔势力。 “据说袭击虚无陵寝的很可能是天使,天界不知又想做什么。”诺林问道:“我们那天都看到了,超远攻击从西北边境或者更远的地方而来,你有在自己的领地发现过天使的踪迹吗。” “没有。我遣人前往那个方向调查过,但一无所获。如今边境线上在修筑要塞,被天使趁虚而入也有可能。过些日子我会亲自去一趟。” 诺林望向天边,说起一件事。“青魔力量衰退,很可能地狱魔典已经不在他手中。” “是么,那这件事对我们很有利。魔典会选择最强的施法者,你能拥有它吗,诺林?” 红发法师露出带着苦意的笑,“恐怕不能,我想无论人类还是恶魔中都有深藏不露的施法者,我堕入地狱百余年,资历尚浅、力量也薄弱,魔典不会选择我的。” “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你的老师最优秀的学生。”特蕾西亚又想拍拍她的头顶,可想到诺林不是人间时候那个小姑娘了,就此作罢。“但既然你这么说,也只能希望地狱魔典至少选择一名人类,而不是落入恶魔之手吧。” …… 流克城的地狱之门所在的设施在被黑死魔与巨像的战斗破坏掉以后已经消失了。所以格雷和费里斯进入门后并没有从前者以为的地方出来,而是来到一片墓地,他认出这里并没有距离流克城太远。 身后跟着的人迟迟没有从门里出来,格雷皱着眉头,把胳膊伸进去,拽出用手搭住他臂弯的费里斯。 “这么点路还能迷路吗。”格雷把对方拉出来以后又很不耐烦地马上甩开,留费里斯一个人在那边讶异自己如此轻易就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墓地给格雷带来的印象一直很糟糕,不过大部分人对坟墓都没有什么美好回忆倒是真的。他已经亲手埋葬过太多人,成为黑死魔四处征战时葬送得更多,从前他常常梦见自己身后一望无际的墓碑,如今却不再有梦,也许是内心早已麻木了。 荆棘盘绕的铁栅锈迹斑斑,墓园里的石头墓碑被时间侵蚀得残缺破碎,有些连上面刻着的名字都看不清了。 恶魔死后都曝尸荒野,只有人类才会为同胞入殓埋葬。这里是流克城的公共墓地,已经埋葬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再也不能转生。 有多少是因黑死魔之乱而堕入地狱的呢。 格雷扭头,看到费里斯在其中一个墓碑前驻足停留。他以为这一处有何不同之处,仔细一看才发现,已经看不清逝者名字的墓碑前有一小束已经枯萎的荆棘花。 “有人献花,是不是说明他被人记得。”费里斯的疑问不知是不是想让格雷回答。 格雷对此嗤之以鼻,“也许就是随便找了一个墓碑放上花束而已。” 费里斯觉得也有道理,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去看墓碑,而是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没有我们。我和你,不是同一路。”格雷阴着脸,觉得把费里斯带进地狱就已经仁至义尽,摆手道:“再见。” 走了几步到了墓园门口,格雷停下,抬头对着铁门的暗红锈斑盯了一会儿,没听见后方传来任何声音,终于还是转过脸,看到费里斯仍旧站在原处,正目送他离开。 “你准备去哪里。”格雷忍不住问。 费里斯回答他:“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本来他想说你可以回黑兽身边,但想到过去的费里斯对他的影子那些所作所为,格雷闭口不言,改为注视费里斯肩头的白爪黑猫。 这家伙能照顾好他吗。一看就不能吧。 噜噜先生沐浴在黑死魔的视线之中,尾巴不自觉地左右晃荡。 这家伙盯着我想干嘛。 他把眼睛眯起来,扒住费里斯的肩膀,指甲透过布料扎进肩头。 费里斯唔了一声,把噜噜先生从肩膀上抱下来环在手臂上。 “再见,一路顺风。”他对格雷说,脸上是不变的和善微笑。 仿佛不知这个世界的险恶。 格雷被对方的表情刺到双眼,这回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 ======= 今天碎碎念跟正文无关,是因为存稿刚好写到了,记得貌似从来没提过。 就是过去篇并没有ntr剧情,当二者确立关系以后再有人ntr我很不喜欢。 作为一个有逼格的变态,费里斯并不相信爱情,他觉得爱会使人变弱,智商也变低了,黑兽1.0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他也会利用人们之间的这种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用着跟费林奈一样的脸,还说什么“你也可以爱我blabla”是为了恶心莱亚尔,如果莱亚尔真的屈服了费里斯反倒会马上吞噬他,因为不好玩了。 嗯大概就是喜欢这种爽快感吧,费林奈得不到莱亚尔,莱亚尔也得不到费林奈,看这些人痛苦挣扎他就很爽,包括当年跟他契约的格雷(。 具体会在过去篇三里面写,不过篇三里基本都是反击了w 四十二、在地狱,请勿不请自来 虽然不知道黑兽和它的影子之间究竟是如何转换,但很显然费里斯是个全新的人,不、全新的恶魔,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且非常好骗,就像善意洒满世间似的。 这里是堕落者的地盘,他作为一只恶魔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呢,会被杀吧。 但黑兽之影并不会彻底死去,这一点格雷是知道的。 费里斯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色,就算光投射进去也毫无反射。 但被杀死也会痛苦,然后就不会再怀有什么天真的想法了。 ……。 ——哥哥,其实你很会照顾人的,偶尔承认一下嘛。 格雷的思绪从天边飘到另一边,胡思乱想一个来回后心乱如麻,等回过神他已经走出非常远了。他顿住脚步,最终还是一脸火气转过身,准备返回来时的墓园。 结果他刚回身,距离太近,差点就撞在一个比他高的男人身上。 “你怎么……!你一直跟着我?!”格雷定睛一看,不是费里斯还会是谁,顿时火冒三丈。 “噜噜先生让我尝试在影子里穿梭,我刚刚学会,就躲在你的影子里试了试。”费里斯已经习惯格雷这副表情,虽然可怕,但他还是有自信应该不会挨打。“我想跟你一起走,因为没地方可去。可以吗?” “不行。”这是格雷下意识的反应。 费里斯笑了笑,就当他答应了,抱着猫跟在他身后。 霍弗斯再见到格雷的时候,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面容英俊异常的高大男人,这个组合令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来不及寒暄,比上次还要迅捷地关好店门洒上药粉后,霍弗斯一脸凝重,对格雷说:“你赶紧离开,往边境去吧!” 格雷挑眉,不明所以。 “你没发现流克城夜里出门的人变少了吗,城里这几天总有人失踪,根本抓不到凶手!”矮胖男人又道:“加上你又出现在这里闹了一出事情……” “所以他们以为人是我杀的。”格雷冷哼,“我还没到杀了人不敢认的地步。” “我当然相信你,但你知道流言蜚语传得都很快。你还是躲躲吧,或者藏在我这里也行。” 格雷不屑于躲躲藏藏,霍弗斯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从来就没有哪次成功劝服过格雷的,于是他转而又询问起格雷身后的费里斯:“这位是?” 费里斯道出问候,并且告诉霍弗斯他的名字。然后问:“失踪的人都没有回来吗,他们有什么共同点么。” 酒馆老板摇头,“没有。这里面既有堕落者,也有劣魔和黑羔羊,除了在失踪地点附近留下一些不知道材质的沙子外根本没有线索。这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流克城隶属西地狱,已经有人向洛尔求援了。” 格雷对霍弗斯的话有了反应,“沙子……光之砂么。” “光之砂?” 格雷轻哼,“天使的手笔。” 霍弗斯大惊失色,“天、天使?!” …… 醉酒的男人东倒西歪在流克城街上闲逛,手里酒瓶掉到地上拌了他一跤,他骂骂咧咧直起身体,早已把这些天的失踪传言忘到天边。 什么神秘失踪,都是吓胆小鬼的玩意! 他把酒瓶捡起来踏上回家的路,眩晕的视野里迎面撞上个发着光的东西。 但没有预想中撞到实体的感觉,男人直接就穿了过去,尚在疑惑是个什么,迟钝的脑袋还没等回头,他就听到了声音。 “我是多罗涅,真实与欺骗的天使。” 这声音像无数个声音的叠加,男女老少都有,糅合在一起就成了不甚动听的音色。男人听后大笑起来,抠抠耳朵,“什么?你是什么?我没听清!”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男人噗嗤笑出声,“天使,哈哈哈哈!天使!我还是神呢!什么疯子出来招摇撞骗,别挡道!” 自称天使之物并未恼怒,过了一会儿,男人又听到它这样说:“你想成为神吗。” 醉酒的男人愣了愣,喝得通红的脸上傻笑道:“好啊!给我个神当当怎么样?!有没有酒神啊!” “抱歉,只有一个神格。”声音还很礼貌地道了歉,“请抓住我。” “昂?”男人惺忪地向前方胡乱挥着手,突然接触到一个冷得像冰的物件。 男人因心底升上的寒意瞬间酒醒,变得清晰的视野里,他的手碰到了一个不能用物体来形容的东西。 像一团光、一块冰、一簇火焰、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之物。 寒意瞬间化为难以忍受的烧灼感,他感觉自己像被烈火炙烤,他抖若筛糠地松开手,颤颤巍巍后退、跌倒,却不能隔绝这股灼意。 “啊……啊啊啊!!”他在地上打滚,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又变为哀嚎。 燃烧。灵魂。就像灵魂正在燃烧。 也就几十秒钟,男人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身体忽而消失、蕴含光亮的沙砾洒落在地面。他不见踪影,就如同这里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 声音飘向远处,无所痕迹,它说道:“这个也不行啊。” …… 洛尔。 雷蒙特曾炫耀过他宫殿里有一面几层楼高的镜子,它用一整块深海水晶打磨而成,光是从海边运抵宫殿就花费好些年。这面镜子据说可以映照人或恶魔的“真正面目”。 莱亚尔此刻就站在镜子前,不得不说,亲眼所见才知这大小确实震撼。 显然即使成为废墟,西地狱中的这面镜子还是在战火中保留下来,被特蕾西亚镶嵌在堡垒主廊道的尽头。 他和费林奈可算是大摇大摆地进来,外观松懈的堡垒内部虽然守备森严,但防不住可以穿梭阴影的黑兽,也挡不了一走一路布下幻象迷惑巡逻骑士的莱亚尔。他只是稍加入侵堡垒内部的魔晶中枢,自己根本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明目张胆在骑士的巡逻路线上乱晃,并肩走都不会被发现。 也不能太肆无忌惮。莱亚尔在镜子前驻足,好奇心旺盛地拉着费林奈一起照镜子。 蕴含魔力的晶莹镜面泛起微波,莱亚尔看到了人类面貌的自己,这个雷蒙特口中描述的“真实面目”居然就是字面意思,这令莱亚尔大失所望,原本他还以为能看到前世或者未来的自己呢。 有点怀念自己短头发的模样,莱亚尔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镜子里的这身衣服是卡辛铎尔时期的礼服,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穿过了。 “服装材质很特别。”费林奈评价镜中一身白衣的莱亚尔。 莱亚尔回忆道:“这是神王的服装,但是穿起来特别麻烦,很重。” 他扭头看向费林奈在镜子里的模样,果不其然,映照出黑兽的本来面目。 旁人来看的话只会觉得这是一副怪物之貌吧。 整个镜面照不下这头漆黑巨兽,他就像黑色的岩浆和烈焰,实体的幻影,凝固的黑暗。无论看多少次,莱亚尔的目光都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和眷恋。他盯着镜子里的黑兽,注视这片难以捉摸的深渊与混沌,轻声说:“你真美。” 镜中的莱亚尔也露出同样的微笑,被巨兽的黑影环绕,互相依偎着。 “看我。”费林奈把莱亚尔的脸扭过来,不让他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莱亚尔笑道:“你怎么这么霸道啊。”连自己的醋都吃。 费林奈不说话,身体力行地抱住他。 莱亚尔享受一会儿费林奈的拥抱,此时侦测序列的结果也出来了。这里找不到天使以及天界生物的踪迹,也并无值得留意的线索,看来特蕾西亚身上暂时没有嫌疑,反倒让莱亚尔松了口气。 他的眼光一直不准,只希望这次别看差。 “有点怀念起沉眠之前能掌控整个地狱风吹草动的我了。”如今他只能在小范围内进行侦测,而像是天使这种滑不溜手的东西,从前就总是能逃过追踪。 但他已经撒下一个饵,如果帕普丽塔在天使手里,相信很快就会咬钩了。 费林奈说:“现在你也很好,还是特别厉害。” “不要安慰我了。”莱亚尔眨眨眼,高兴不起来,“接下来去落云城?不在西地狱也可能在南地狱,特蕾西亚不是也在那边讨伐恶魔么。”莱亚尔想起来一件事,“南边。对了,地狱之南尽头有——” “南地狱所有的恶魔领主已经肃清,目的达到,陛下已经决定暂时不进入地狱尽头那座炼狱火山讨伐恶魔了。” 巧合的交谈出自一队巡逻骑士之口,莱亚尔看了过去。 “这样一来陛下也能很快归来了吧,太好了。这次骑士团遴选,我一定要通过,成为骑士团的一员!”骑士们嘴上虽然在交谈,仍然戒备整肃地走过主廊道,但幻象牢不可破,他们这回也没发现费林奈和莱亚尔。 炼狱火山又被称为末日火山,莱亚尔曾在一百多年前去往那里攫取概念火种作为对抗费里斯的武器。时间过去并不太久,可其中的细节却已模糊,果真是因为那段岁月痛苦不堪,人会自发地保护自己以至于忘却吧。 等巡逻骑士走远,莱亚尔道了声“走吧”,却没拉动费林奈。 费林奈说:“我去一趟。” “哪?炼狱火山?”莱亚尔意识到他是去干什么,微微点头,“我们一起去。”也不会耽误很久。 费林奈微微低头,却说:“我自己去。你留在这里,好吗?我很快就回来。” ——是怕我在那里勾起什么难受的回忆吗。 莱亚尔觉得自己猜中了。他并没有那么脆弱,但费林奈坚持如此,他也没必要硬跟着。 最终他摸摸费林奈的耳朵,答应他。“好。别吃太多了。” ======= 其实我一直觉得,妹控属性是有战斗力加成的。 在不知道费林奈/费里斯是黑兽的情况下,这两个名字是可以被认知和叫出来的,当知道了以后就会被法则自动归类为跟黑兽同一个意思,很有趣吧~(一点也不) 不过上面这条不适用于莱亚尔和格雷。 费林奈海鲜吃完,要去吃烧烤了。 明天没有更新。 四十三、在地狱,并没有这样一首诗歌 若真是天使在捣乱,事情可就相当大条了,霍弗斯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提供格雷所说的线索。 晚餐之后,格雷又不见了。费里斯也没有上楼,而是留下来帮霍弗斯收拾桌上的餐具。 “放着我来,你是客人。”霍弗斯挥手,费里斯手里的盘子飘起来自己移动到洗碗池里,哗哗水声响起,激起水花和泡沫。 “魔法真的非常方便。”费里斯观摩片刻,又帮忙把吧台擦干净。这时他注意到酒柜边上的无面神像,问:“原来你是信徒吗?” “不,这是为格雷供奉的。”霍弗斯有些词不达意,他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来头,不过既然是格雷带回来的,他想关系应该不会太疏远。“他的家乡有一种叫做苍白之月的现象,当天上的月亮失去色彩时,无法前往彼岸的灵魂可以被指引前去转生。” “格雷有亲人无法去往彼岸吗。”在人间时费里斯读过许多书,他虽没听过苍白之月,但书上言明人类的灵魂若是没有升上天界或是堕入地狱便可以转生,“彼岸”有到达另一边的意思,在这里特指为灵魂前往转生之地。虽然前世与后世之间不会留存记忆也没有任何联系,可这是人们的信仰所在,因为如果没法到达彼岸,灵魂就会徘徊世间最终消散,也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不,跟那个还不太一样。”酒馆老板摇头,“并不是因为堕落而无法转生,而是这个世界排斥这些灵魂。” 费里斯微怔,由此激起联想,说道:“他们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 霍弗斯看他一眼,喝了口酒,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看出霍弗斯不愿再提,费里斯适时地止住话头。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他现在并没有探听的资格。 “矗立在巍峨群山间 离开国度的远行” 费里斯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他向声音的来源、头顶上方看去。霍弗斯显然也听到了,他用口型告诉费里斯,是格雷。 穿过林间 横渡峡谷 风带走我们的呼吸和岁月 是一首歌……? 声音很好听,但费里斯听着这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哼唱的旋律,很难跟以往的格雷联系起来。他鬼使神差地走上楼,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 回首足迹蜿蜒漫漫 遥望那在远方的故乡 苍白之月,请指引我们前行 格雷霸占了酒馆的屋顶,支着长腿,一只手握拳放在胸口。他的声音又低又轻,灰眸沉沉,脸上表情寡淡,平日飞扬的眉宇间如今只有浅淡的沟壑,与以往截然不同。费里斯不知这个神情是否该被形容为怅惘。 黄昏暮色 黎明微熹 我们已走过太远的路 见过太多别离 欢笑和痛苦都不会长久 苍白之月,若你怜悯,请让逝去的人安息 格雷昂着头,双眼望着天边。 费里斯心想,他是在寻找月亮吗,但是地狱里似乎没有日月和星辰。 歌中的字眼里带着古意,这应该是格雷的故乡、另一个世界的语言,费里斯静静聆听,听出这是一首描述远行的歌谣。 任何诗歌在吟唱时都蕴含着歌者本人的情感,费里斯意识到——格雷的亲人们恐怕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在那巍峨群山之间 在那极东之地 在那苍白之月下 曾有我们的国度 我们终将归来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我们终将归来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歌声的余韵沉入空气,散去得没有一丝踪迹。格雷皱眉,看到楼梯前的费里斯。“你有什么事。” 费里斯张了张嘴,却不知这种时候该怎么做。格雷看他傻站在那,稍微挪了点地方。费里斯觉得这可能是个愿意谈谈的信号,马上走过去坐在边上。时间没过去多久,他们又同坐在一个房檐,看到的却不像同一片天空。 “我觉得……” “闭嘴。” 费里斯尴尬极了,为了掩饰这份尴尬他捞过格雷脚边的一瓶酒,闷闷地喝了一口。 不想说点什么吗。费里斯想询问,格雷的眼神却令他没法张口。金发男人垂着眼帘坐在他身边,却像一个孤岛,没有港湾,仿若不需要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聊到一起。 …… 当格雷和费里斯并肩而坐,毫无交谈意愿之时,格雷突然猛地扫向城市中的某个方向,迅捷如鹰隼般跳下房顶,跃入黑暗巷道中。 “格雷?”费里斯仅仅迟疑了一小会儿就没了对方的踪迹,他觉得自己该追上去,却怕会添麻烦。“他莫非是发现天使出现了……” “前些日子,地狱里有个叫虚无陵寝的地方,那里疑似被天使袭击。黑兽也在留意天使的下落。不过黑死魔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他除了会唱歌以外鼻子也很好使吗。”噜噜先生从影子里探出头,解释自己刚刚突然消失的原因,“地狱里的猫都会被认为是黑兽的眷属,所以我们几乎不在人类面前出现。” “黑兽为什么对天使感兴趣?”费里斯从屋顶上下来,敲敲窗户,对着里面的霍弗斯打手势,表示要出去一趟。 噜噜先生对他说:“天使惹了不该惹的人。走走,快去看看。” …… 天使没有形体和灵魂,它们由纯粹的意识构成,光的粒子聚合在一起形成迷幻的亮光。最初格雷带领族人来到卡辛诺拉时曾受过天使的接引,由于自神国而来,神祇希望他们能到天界居住,最后却发现这个世界排斥他们的灵魂。 “你们是一种外来的毒素,从高等级的世界而来,与此世法则相悖。”他至今都还记得某个天使对他们的评价,而后天界之人纷纷离开,神也不再回应,天使的话语一一应验,族人们开始衰弱,格雷转而寻找其他方法延长他们的寿命。 他拔剑,一剑劈上飘远的光粒,远看这片光辉像一双翅膀,宛如流泻的金沙。 地上残余光之砂,看样子有个人类刚刚死在此这里,格雷搞不懂天使对这些人类下手能得到什么益处。 “滚回天界去。”剑对天使造成不了有效伤害,但却能阻挡它的去路,格雷剑指天使,冷冷道:“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是你。”看到来人,光的翅膀所发出的不再是杂糅在一起的那种让人牙疼的声音,而是换上一副少女嗓音,“格雷。哥哥。” ——哥哥。 脑海里产生共鸣的音色,金发堕落者像是被添了一把火、继而发出怒吼,剑锋横扫穿过光粒,带起一连串巨响,安静的街道两边的房屋墙壁霎时被利爪扫过那般留下深深的沟壑,挨家挨户亮起灯光,里头争相传来尖叫响动。 “多罗涅、你竟敢用她的声音——!!” 意志体化作的真实与谎言的天使能够干涉智慧生物的精神,而精神承载着记忆,天使提取格雷的记忆找到他内心深处最为珍贵的回忆,这里面有一段声音,一个名字。 “我很抱歉。我只是认为用这个声音跟你对话较为容易而已。”多罗涅不想与格雷缠斗,他那把大剑是神国的武器,被劈中会让它损失力量,“请冷静一点,我想跟你谈谈。” “给我消失!”格雷满脸怒容,他收起大剑,改用覆盖黑甲的手擒住化为光球的天使,却在接触对方的一瞬间、眼前铺天盖地涌现无数画面。 他的过去,在卡辛铎尔的回忆。 ——哥哥,请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即使在没有我的世界里。 金发堕落者瞳孔快速闪过一幕幕景象,他的头脑瞬间乱作一团。此刻他直视着自己的愤怒、痛苦与不甘,他曾抗争、不惜与恶魔契约也要抗争,而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请睡一下吧。” 巨大的冲击力如尖锥刺进头颅,格雷忍住这股钻心之痛,发出怒极的吼叫,想要捏碎这团光芒的手在跟一股力量抗衡,却依旧稍逊一筹。 抗争到最终一刻,意识的弦忽而绷断,他陷入孤寂的黑暗之中。 费里斯循声而来,正看到格雷失去意识倒地的一幕。他没有选择把脚踏出去,而是伏低身体观察对面那头的动静。 那就是天使吗。人类的典籍上撰写的天使之貌是长着翅膀散发光辉的人形轮廓,原来真实的面目是这样。 “这不就是个球嘛。”噜噜先生小声嘀咕。 费里斯见天使在倒下的格雷头顶晃荡,却没有后续的动作,心中疑虑:“它想干什么。” 思绪刚落,那抹光辉竟然离奇地离开了原地。 “……?”等了几分钟时间,确认天使真的走了,躲在阴影角落的费里斯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身体,却听到另一个方向有响动,马上又缩了回去。 一个身披黑袍,连面目和性别都无法辨认的人型生物缓缓走近,不知是人类还是恶魔。这人用鞋子踢了踢一动不动的格雷,发出低低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嗤笑。 “黑死魔,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噜噜先生看不懂这个发展,“这又是谁。” 费里斯眼睁睁看着对方把格雷带走,距离越来越远。他顿在原地,最终还是谨慎地踏入阴影,跟了上去。 四十四、在地狱,没有能够将人复活的方法 格雷在梦境中陷入过去。 他从暂时扎营的聚落里走出来,往森林的方向又走了很远。了无生机的树木间有一座简陋的祭坛,他几天前在附近侦查的时候发现了它,不知供奉的是卡辛铎尔的哪位神祇。 今天聚落里又有两个孩子死去,他们的家人为了不在族人之中传染这种悲伤而拼命忍住泪水。格雷安葬瘦骨嶙峋的孩童,并带着他们身上的遗物来到祭坛,祈祷神明护佑他们的灵魂到达彼岸。 但卡辛铎尔恐怕已经不再有神了。 格雷默然祈祷,向南迁徙的路途充满逝去,这痛苦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却没有人轻言放弃,他们将连同失去的那些生命一起继续背负着希望走下去。 “我没有拯救他们的方法、也没有……力量。”格雷喃喃自语,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艾雷亚斯,你在这。” 来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气喘吁吁,似乎是一路追过来,在发现格雷的时候微松了口气,面色却努力表现得不那么急切。“他们说你不见了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 “我临走前说过一声、来这里祈祷。”格雷回答了他,小心翼翼地放好孩子的遗物。 “我是怕你被什么猛兽给袭击了。”男人摸摸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道,“祭拜结束了吗?那我们回去吧。” 格雷点点头,并肩跟对方往聚落的方向走去。 走出森林以后,空旷的大地举目皆是残败的景象,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空气里飘浮着燃烧的渣滓,皲裂地表没留存任何生命的残余,万物失去色彩,一切都像是被这灰色带走了。 等到黑夜降临、这又将是一个没有光亮的夜晚。 “我们已经很久没遇到过除了我们之外活着的生物了。” 格雷一边走一边戳穿同行人的谎言,他并没有恶意,但对方却僵着身体,说道:“说的也是。说不定我们这些人是这世上最后的活人了。” “不会的。”格雷的声音回答得很轻。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马上就能看到聚落的炊烟。这时光头男人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拦在格雷面前,“艾雷亚斯!你自己一个人走吧!别管我们了!”他像用尽全身力气吼完这些话,突然觉得自己嗓门太大了,紧接着压低自己的声音,用充满矛盾的语调对格雷说,“我们已经很感谢你了。” 格雷抬眸看他,“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们当然不是想赶你走!我们也想活下去啊!可是,我们几个已经商量过了,如果、如果你早点丢下我们自己一个人走了,说不定能活得很好。但你一直都在帮我们,如果不是浩劫来临那天你打开神殿救济我们、族人根本活不到今天。大家已经很感谢你了,所以真的不用……” “我出身在此,老族长临终前把大家托付给了我。”格雷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 “不、等等!你跟我们不一样!”扎塔抓住格雷的肩膀,“你是圣武士,你那么厉害,如果跟着其他女神卫一起走而不是被我们拖累,很可能早就得救了,是我们害你没法——” 格雷拍拍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我也是凡人,跟你们没有不同。我不想再听这些了,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走上正确的路。” 格雷松手、越过对方往聚落走去,“伊沙也还在等我把她的灵魂送去彼岸。而且我一定会找到令大家安心生活的地方。” “为此,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后一句话是他对自己所说。 可是。他没有找到。 格雷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反倒冷眼旁观过去的自己,这段回忆已经再也无法于他的内心掀起波澜了。 那些约定他哪一个都没有完成。 可为什么,当多罗涅用伊沙的声音对他说话时,他会那么愤怒?他心底里还藏着对族人的愧疚和苦痛么。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外界而来的剧烈疼痛将他从深层意识拉回表面。他睁开了眼睛。 双眼还没有聚焦,视野一片模糊之时格雷就敏锐地感觉到他面前有两个人。锋利的刀子捅进身体,拿刀子的人手并不稳,扎进去后拔了两下才拔出来。 “我知道你醒了,黑死魔。”阴沉的嗓音响起来,这声音格雷听着非常耳熟。 他抬起眼睛,动了动手指,不知材质的金属镣铐将他的双臂扣在头顶的墙壁上,下肢也同样。他的甲和剑都不在身上,割出的几道伤口很疼,正流着血。 但这些不足以引起格雷的讶异,他认出眼前的人。 “科里恩。为什么你还活着。” 在血沙处刑台,格雷很确定自己已经掐断对方的颈骨,留在那里的是一具尸体。那如今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又是什么,来索命的鬼魂吗。 阴翳的法师显然并不打算回答格雷,他又一刀横来,照着格雷颈项。金发堕落者向后躲,后脑咚一声磕到墙上发出闷响,脖子多了一道汩汩流血的刃口,险险避开颈动脉。 “你害怕了么,黑死魔?”见对方躲开,科里恩眼里冒出精光,凹陷的脸颊泛出不自然的红色,他又刺上去,刀刃这回卡在肩胛骨骨缝里,科里恩往外拔的时候居然没能拔出来,还被反坐力搞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气喘吁吁。 格雷嘴里尝到血味,偏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讥讽道:“法师居然拿起刀。你的法术呢,科里恩?” “黑死魔!”这话引起科里恩极度强烈的反应,他又从桌上抄起一把刀子,动作粗鲁,一看就没怎么用过这等凶器,这回要往格雷脸上插去。 “请等等,暂时还不可以杀他。” 在场却一直没说话的第三人抓住科里恩拿着利刃的胳膊,把刀收走后双手握住他的手,用一种十分荒唐的哄孩子语气对他说:“去睡一会儿,乖。” 科里恩像是接收到一条指令,转动眼珠,盯着对方黑罩袍覆盖全身、仅仅露出的双眼。过了一会儿,法师怪异地笑了一下,仿佛这笑容只是牵动嘴角肌肉的机械运动,他垮下肩膀,全身松弛,变得平静下来,不说话也不动,任由黑罩袍把他半扶半推地带离室内。 格雷感到一丝不正常,科里恩在听到黑罩袍的话后活像一具提线木偶。再加上天使的出现也没弄清缘由,但没人能为他解答。他无视身上的伤口想强行挣开四肢上的束缚,但锁扣不仅是金属,上面还有魔法符文。 牢房满是阴冷潮气,血流到地上凝固得很快,仿佛覆盖一层冰霜,就连呼吸都染上冷冷的白气。他只挣了两下,发现没什么用后就不去浪费体力,但调动全身力气的动作依然让本来就失血的格雷眼前发黑,显出斑驳的光影。 他想起那身黑罩袍的装束,阴影城信徒,黑兽的信仰者们。 他们居然还存在吗。 “黑死魔。” 不知何时返回牢房的黑罩袍悄无声息地来到格雷跟前,说话的人袍子上绣着金线。他有副年轻人的嗓音,身上穿着罩袍也依然显得身形很瘦。“我是奥莱修斯。” 格雷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奥莱修斯,阴影城信徒的首领,恶魔学研究者。 从格雷的表情里奥莱修斯能看出对方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他微微颔首,对格雷说:“你伤得很重。” 格雷身上除了那道差点割断颈动脉的狭长伤口外还能见到的就有十几处刀伤。刀子虽然刃口很薄,科里恩也不是个老手,但这不代表其中某几下没割断肌腱和重要血管。 但宛如无视了痛感的格雷眼下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奥莱修斯,你是怎么复活科里恩的。” 他等着对方回答,而奥莱修斯的回应则是拿出一个瓶子,递到格雷眼前。 看到这东西后,金发堕落者瞳孔骤然缩小。静了能有半晌,格雷难以置信、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你手里还有这东西……” 瓶子里的红色液体只剩下很少很少,但它明目张胆在格雷眼前晃,连着他眼底也像是泛起一片血色。 格雷太熟悉这个东西了。 “我用神之血救回那名法师,但赶到得有点晚,他的灵魂和精神短暂离开了肉`体,这令他意外失去了施法能力。”奥莱修斯拨开瓶塞,想把最后的这点液体喂给格雷。 格雷扭开脸,不去碰它,用陈述的语气说道:“你从费里斯那里得到的这瓶血。” “的确是神的赐予,他把自己的血交由我,希望我能拯救应该拯救的人。” 格雷发出一阵不屑的哼笑。 躲在阴影里的费里斯听到格雷口中叫到费里斯,明知并不是在说自己,但心里依然浮现异样情绪。 他们是在说过去的那个费里斯。 怀里的噜噜先生在黑罩袍的年轻人拿出那瓶血的时候躁动地扭着身体,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那是莱亚尔的血!”要不是躲在暗处不能出来,噜噜先生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奥莱修斯。 费里斯:“……莱亚尔?” ======= 之前只在微博提过,这里再提一下,格雷的真名是艾雷亚斯,卡辛铎尔的圣精灵语里是“仲夏之火”的意思,这个名字已经随着跟费里斯契约的失效而无法被人叫出来啦。 不太记得科里恩是谁的请去看26-27章,不太记得奥莱修斯是谁的请去看过去篇一以及20章。 四十五、在地狱,美丽的事物人人都爱 “我给你的羽毛你好像没有用到。” “我又不知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像乌鸦的羽毛?” “遇到危险的时候对着它喊救命,会用从天而降的大哥哥赶过来替你大杀四方。” 洛尔城内,莱亚尔在跟杜伊森喝茶。可能是海上真的没有好东西可吃,少年船长来到陆地后食量大增,无所事事的莱亚尔来拜访时也会一同加入吃吃喝喝的行列。 杜伊森注意到正在倒茶的莱亚尔手突然顿住,困惑道:“你怎么了。” “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唱歌。”莱亚尔唇边浮现笑意,把茶壶放回原处。 杜伊森什么都没听见,撇撇嘴,又认为他在神神叨叨,“法师都很依赖自己的法术,但你好像不太一样。”还用手倒茶,而不是让茶壶茶杯飘起来表演魔术。 “你知道什么是语感吗。” 莱亚尔没有卖关子,马上说出答案,“当你学习一种新的语言,并且想要自如运用它的时候,总会有个过程。比如你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脱口而出喊痛的不是母语、而是你学习的这种语言时——你才是真正运用到了新语言。” 少年船长受到文化人的直接教育,露出一双死鱼眼,不想听懂。 莱亚尔笑笑,“简单来讲,我自认为不是个真正的法师。我学习法术、嗯……可能那种行为根本不能称之为学习,是为了杀人。” 少年船长若有所思,“那你成功了吗。” “你死我活的较量,我现在活着,自然是成功了。”莱亚尔手指轻轻抚着茶杯的外沿,“我有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他才是真正的法师。无关于种族,他可以背负起整个世界有关于魔法的未来。可惜的是他不在了。与天界的大战葬送了很多优秀的施法者。” 欣赏一个人,有的时候不需要嘴上说出来。莱亚尔在心里苦笑,如果卡西莫能听到自己这么夸奖他,不知道会不会吓呆了。 杜伊森似懂非懂,懒得细想,选择用小蛋糕填饱肚子。“当你的朋友心真累。” “是他品味太差,无论衣着还是发型都老土极了。”莱亚尔也同样毫不吝惜说卡西莫的坏话。他把一只手放到膝盖上,这个习惯动作却没有让他摸到腿上的某个小毛团子,莱亚尔想起费林奈去了炼狱火山还没回来。 到底要吃多久,怎么还不回来。 他闷闷地喝了口茶水,薄荷茶的香味明明很怡人,但费林奈不在总觉得缺点什么。 莱亚尔问杜伊森:“如果有一天你不需要再去航行,你有什么打算?” 听闻特蕾西亚在南地狱大获全胜,红斑症的研究也有重大进展,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人类已经在地狱占有一席之地,只要能拥有安然生活的地方,新的文明建立起来不会用太久时间。 “找个小岛种地吧,也许就在泪石岛上。”杜伊森说出自己的“远大抱负”,问:“你呢,如果一切结束后又想做什么。” “买一处房产,最好附近有湖泊,然后窝在家里撸猫。” 杜伊森露出鄙夷之色,这理想听上去比他的还没出息。 “往那边去一队人!”“请让一让!”“应该是这个方向,往那边跑了!” 窗外响起喧闹之音,过了一会门口的摇铃晃了起来,清脆音色过后,外头响起男人的声音:“你好,有人在家吗?搜查——” 杜伊森刷地看向莱亚尔,他一直觉得这个神叨的法师可能是个被通缉的逃犯之流,这下总算有人来抓他了。 不过仅剩的良心依然使得他用口型问道:“你要躲起来吗。” 莱亚尔耸肩,表现得非常坦然,反倒走过去亲自开门。 门口站着一名骑士,好巧不巧,正是那天在城门口向莱亚尔问询的小伙子。骑士看到前来开门的人后也马上认出莱亚尔,他的脸颊迅速被绯红色占满。 他红着脸梗着脖子,原本手到擒来的说辞从嘴里出来也变得磕磕绊绊,“我、你,那个、有看到可、可疑人员出现吗。” 莱亚尔打保票自己没有用上任何迷惑的法术,他觉得特蕾西亚应该加强她麾下骑士们的意志训练,总是话说不利索可不行。 “没有可疑人员,就我们两个。”莱亚尔让开一步,让骑士看到身后的杜伊森,“要进来喝杯茶么,出了什么事?” 骑士深呼吸好几次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和语速,说道:“有可疑人员从红毯节点传送到洛尔城,守卫骑士没有抓到。此人不知来头,怕对城市治安造成恶劣影响,所以我们在进行搜查。”他又补充说:“由于前日得到黑、厄……在流克城出现的报告,所以——” “黑什么,黑死魔?!”听到这,对黑死魔异常敏感的杜伊森从椅子上跳下,“他还活着!?” 黑死魔还活着的消息还没被官方确认以及公布,骑士发现自己说漏,连忙弥补。“并不是黑死魔,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但这样的话更加可疑了,所以不得不动用守备进行搜查。” 杜伊森依旧充满怀疑。莱亚尔摆摆手,对骑士说,“因为黑死魔之乱堕入地狱的人类实在很多,想必你也经常遇到反应过激的人。” “还、还好。”骑士点点头,不过见到杜伊森的反应,他也基本确定这里不会藏什么人了。 莱亚尔露出善意的笑容,又让骑士脸上本来消退的红色重新浮现,他慌忙道了句再见,落荒而逃。 “红毯不是只有地狱大君和魔将才能走么。” 对堕落者天然的不信任感又占据上风,杜伊森不相信这名骑士的说辞,作势准备往门外走。莱亚尔拦住他,“不是黑死魔。” 少年船长抬眼,“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莱亚尔:“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黑死魔,你怎么想?” 杜伊森斜睨着他:“众所周知,黑死魔有一身黑甲,生前是一名黑骑士,而你是个法师。”你当我眼神不好吗。 “只要是一身黑甲的人就是黑死魔吗。”莱亚尔笑着问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的意思是别人也可以冒充他。” “你仇恨的来源,黑死魔之乱。诱因虽是黑死魔一个人,但后来那一切可不是他一介凡人能造成的。”莱亚尔摊开手掌,冰霜集结在他手中,奇异变化生长之后,晶体渐渐成型,最终化为一片晶莹美丽的六角形雪花。 “他是中心那颗尘埃化作的冰心,是一个开始。最终能让沉重的雪晶落下云层成为雪花,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杜伊森没有时间思考这种需要拐弯抹角揣摩的心思,只是问道:“那他没有错吗。” 他以为莱亚尔想为黑死魔开脱,却听到对方这样说: “他当然身负罪孽,应该受到惩罚,他余生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异魔少年感觉莱亚尔这番话说得不知所谓,而且话里有话,不知道肚子里又有什么坏水。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摇铃疯狂响动,比骑士例行巡查时不知急促多少倍。 “又是谁?” 莱亚尔没有特殊的反应,这回轮到杜伊森去开门了。 少年船长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外面的人一个大力撞了进来,杜伊森直接被对方带倒,两个人扑倒在地板上。“什么鬼?!”他大叫道。 结果把他推倒的人一骨碌又爬起来,看到莱亚尔后才意识到自己扑错人了,张开双臂又扑向莱亚尔。 “你真的在这、救、救救救救救命——!!莱亚尔!!” 杜伊森仔细一看,来人一头乱蓬蓬的灰毛,面容年轻但胡子拉碴,脸上惊惶,看到莱亚尔以后面如死灰的脸上冒出生机,像抓住救命稻草。 “是你!”杜伊森认出他,指着这人,指尖点点颤抖,“你你你不是——” 给我装了雷萨心脏的那个怪人吗! “耶格。” 被抱住腰的莱亚尔也感到疑问,没想到耶格会洛尔城出现,不是说去曼巴河谷了么。 不过…… “从红毯跑出来的可疑分子不会就是你吧。”莱亚尔一语中的。耶格也参与设计了红毯节点,在当中给自己留了个后门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工匠团长不停点头,抓住莱亚尔的胳膊,“救命救命!天使要杀我!” “天使?”杜伊森呆若木鸡。 连表情一贯轻松的莱亚尔也蹙起了眉头。 ======= 不太记得耶格是谁的小可爱请去看第二个故事,不过应该没人不记得他吧233 哦对,友情提示一下各位小可爱,就是在自己的评论底下再自己点评,小作者是没有提示的(我点评你的回复,你那边有提示,但你在自己的评论底下用点评回复我,等同于给自己点评,我是没有提示的orz) 如果有需要我回答的问题是在点评里的,我基本能注意到,因为会经常翻翻从前的评论增加鸡血hhh但也可能有漏网之鱼。 诶,小作者又暗搓搓想要更多评论了qwq 四十六、在地狱,有个地方可以看到日落 地狱极南。炼狱火山。 有人说这里可以看到日落。 地狱里不应该有日落,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所以他所看到的日出只是类似的物体,也就是炼狱火山熔岩喷薄之景。蕴含热量的粘稠岩浆自火山口喷出,火焰坠落,把周围的一切染上一片金红,也许就是看到这一幕的那个人太过思念人间的太阳,他将山口比作烈日,把岩浆当成余晖。 大地被反复灼烧,地底涌出的魔气形成窒息的烟尘释放到天空之上,滚滚浓烟永无散去之时,它渲染天际,宛如死亡阴影、烈焰之息。 黑发男人赤裸上身坐在一座小山上,看远方的“落日”。 凑近才会发现他屁股底下的小山其实是一头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恶魔尸块,暗红的血蔓延开去、在岩浆流淌的地表形成一道道红色的溪流,跟要死不活的日落光亮相映成趣,十分应“末日”之景。 “没意思。”费林奈说。他的眼眸漆黑,虹膜却带着一圈金色。他眯起眼睛,拍拍垫在屁股底下的尸山,顷刻间浓厚的黑影弥漫开去,转眼吞噬支离破碎的尸块。 他落到地上,抬头望天。 “沉眠的恶魔,这是最后的了。”他自言自语,并非在跟谁确认。 费林奈没有像告诉莱亚尔的那样只去了炼狱火山一个地方,而是在三天之内踏遍整个地狱。 莱亚尔以为他是为了吞噬强大恶魔恢复力量,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也有更深层的因素。 大战之时很多恶魔沉眠,其中有一些幸运地苏醒。从几十年到一百年不等,恶魔的沉眠期不会太过漫长,如果超出一百年,几乎可以判定为已经陷入永恒之眠,再也不能重返世间。 青魔莱亚尔沉眠了多久?整整一百一十二年。 所以比他先苏醒的恶魔现在全都死了,这是黑兽的作为,无一例外。 被黑兽吞噬的恶魔可能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他们没能说出口,费林奈也不会回答。 ——为什么你们可以先一步苏醒,我却要等待。 原本他可以早点吞噬他们,但此前他一直蛰伏黑暗森林不能离开,这才让这些恶魔多活了几年。 该回去了。费林奈抬脚准备踏入黑暗,却在此刻听到莱亚尔的声音。 “概念火焰,有趣。不知道这东西能否伤到费里斯。” 的确是莱亚尔的声音,费林奈也很快看到了他、一道来自过去的幻影。幻影的莱亚尔一如曾经,身为法师却从来不会穿法袍,而是整体穿着像随时都能奔赴庆典。他的行走像踏着鲜花和红毯,礼服面料昂贵,其上点缀奢华珠宝,一头漆黑长发用绣着金银线的花纹织带束成略微复杂的发型,发尾随着他的行走划出优美的弧线。 从头到脚的优雅、美丽又强大,这就是青魔莱亚尔,地狱住民眼中巨蛇化作的恶魔君主。 费林奈一下子就认出幻象来自于哪个时间点。他看着莱亚尔的眼眸非常温柔,但面对这个场景却面色冷峻,矛盾写在他脸上。 地狱魔典帕普丽塔飘在莱亚尔身侧,随着主人的走动它也在上下晃荡,时而抢在前面,时而悬浮在半空,书页开合,发出哗啦啦的动静。 莱亚尔在往炼狱火山的方向走,费林奈跟上去,阴影也随之而去。 大概是终于厌烦了帕普丽塔富含存在感的声响,莱亚尔抬起手指,魔典啪地一声合上发出沉闷之音,几道光索把整本书牢牢捆住,帕普丽塔像个被封住嘴的小孩开始不停颤抖挣扎,如果地狱魔典能说话、他们大概就能听到卖惨的哭声了。 “对黑兽来说,无论寒冰、火焰还是狂风都不能伤到它分毫。”费林奈说出幻象莱亚尔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但那时的莱亚尔并不知晓,他在不停尝试,该怎样击败费里斯促成又一次本影转换。 这时,不在场的另一个声音对幻象说,同样来自过去:“本影转换的发生间隔通常以千年计,你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魔女。”费林奈自然认得这个声音。而幻影中的对话仍在继续。 “我坚持不了那么久,尤塞亚,我一分钟都不想等。”莱亚尔发出嘲弄的笑声,“我可不想再成为他的娱乐了。” 现实中,费林奈沉下脸,脸色变得非常可怕。咆哮的黑影扑向天穹,大地为之震颤,燥烈空气中连四周魔息都被一卷而空。 他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看到了吗,莱亚尔所遭受的。正是因为那时无能的你。 幻影中的莱亚尔对着虚空低声呢喃:“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能得到手。我会成功的,无论因此付出怎样的代价。但只要本影转换这个抑制机制还存在,我就要永远提心吊胆。” 惊讶的表情出现在费林奈脸上,这些话他从未听莱亚尔说过。 “你要做什么?”被费林奈称为“魔女”的声音问莱亚尔。 “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 洛尔。 杜伊森从头到脚打量这个灰发的年轻人,“你就是黑死魔?” “不是不是,我不是,别瞎认人啊!”耶格大叫摆手,连忙否认。 看着也不像。少年船长努努嘴,干巴巴地说:“谢谢你帮我用上雷萨的心脏。”上次根本没来得及道谢这人就不见了,他为什么总欠怪人的人情。 “不用谢不用谢,本来也不是为了救你,我就是有个构想必须找个人实践一下。” “……”这人怎么也这么讨人厌呢。 “我救了你的命也没听到你跟我说什么感谢的话。”莱亚尔在一边埋怨道,但他也着实不想听,转头问耶格,“天使要杀你是怎么回事。” “字面意思!一个叫多罗涅的什么谎言天使,刷地就突然出现说要给我封圣,当我不知道封圣什么意思吗!我马上就溜了!” “那不是好事么,你可以去天界了。”莱亚尔幸灾乐祸。 “好个屁啊!” 耶格是魔法工学这个大门类学科的缔造者之一,也是现今唯一从神代存活至今的人类。天使会将有才能的人类召唤到天上,这样在他们死后也可以继续创造价值,不过这种感召通常是不会过问当事人意愿的。 杜伊森懵了,他熟知天使信仰,也知道封圣者,却没听懂这两人的对话意思。“封圣还有我不知道的什么意思吗?” 莱亚尔替耶格解释道:“天使们有的时候可不会等你寿终正寝才行使仪式,而天界又是人类死后才可以去的地方。” 所以答案就很容易揭晓了。 “天使杀人,再把人带去天界?”少年船长觉得自己的认知模式受到了冲击。 “不仅如此!你还知道它们现在在干什么吗!”耶格情绪十分激动,但因为在莱亚尔这里又有种安全感,他一如既往的话痨又回归本格,“在遥远的神代,因为人类滥用魔导武器导致各地出现大面积魔法污染,生灵涂炭文明倒退,卡辛诺拉的神在地狱沉降时就耗费许多力量变得十分衰弱,百多年前彻底消散、神力回归根源,只留下神格!如今天使还在找能适应神格的人类!” “…………”杜伊森觉得自己再当听众可能世界观都要崩塌,道了句你们聊就冲进后屋,独留莱亚尔和耶格在前厅。 而杜伊森走后,深渊技师先生还要继续连珠炮,被莱亚尔制止,问了另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耶格最开始那句“你真的在这”令他不得不在意。应该没有任何人应该知道他此刻会在这里才是。 “是上次拜访魔女时她对我说的,未来万一有难就来洛尔城的这个地址。说起来确实奇怪,那时候洛尔城才刚刚开始建立。可她是安息地的魔女,无论知道什么也不奇怪吧。” 莱亚尔微怔。“你说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她?” 耶格想了想,回答:“也就……哦对,你刚沉眠那个时候?” “怎么可能。安息地不是早已离开地狱了么。” 对于安息地,没人能说得清楚来历。那确实是一块奇妙的土地,与此世相连,进入那里的入口是固定的,但安息地并不总是在那里,它在移动,每千年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五十年。据莱亚尔所知,最近一次安息地离开地狱的时间点理应在莱亚尔沉眠以前,但照耶格的话说,这回它留在地狱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 他在安息地居住过一段时间,之所以如此熟悉那里,正因为在他步入地狱后用了十天时间在最后关头找到安息地躲了进去,才没有被费里斯找到。 工匠团长这才发现时间的蹊跷,“对哦,魔女应该早就离开了。行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总之你要保护我啊,告诉你个好消息,贝图拉快把你的法器完成了,是不是很快!他们还在曼巴河谷等着跟我会合,那么多恶魔都跑到洛尔城来恐怕会出大乱子我才自己来的。还好事先在红毯里留了个后门,这下派上用场了,谢天谢地。” “追踪天使要拿它开刀的你没想到有被天使追杀的这么一天吧。”莱亚尔嘴上逞能,心里却在嘀咕,难道魔女停留在地狱有其他的目的?她在等我?还是说……费林奈? 等等,魔女哪里有我的…… 莱亚尔思索到某个重点,下意识去看自己手臂内侧,恶魔的身体没有伤疤,但他的人身上有一条很长的取血造成的丑陋疤痕,是他支付给魔女的一系列代价。可他之前检查过,自己人类的身体上如今已经没有这道伤。 他苏醒后失去记忆,原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治好的,但现在想来却不太可能,他的能力做不到在无意状态下治愈伤痛,否则当时也不会受到红斑症侵扰。 “什么时候治好的……”莱亚尔喃喃,然后向耶格确认道:“我提前苏醒,你说过你知道费林奈是怎么做到的。” “嗯嗯嗯,你想知道吗,那天使——” “天使我自会找它算账,用不着你挂心。”莱亚尔一字一顿,已经确信:“费林奈是从安息地魔女尤塞亚那里得到的方法,对么。” ======= 万众瞩目(?)的猫猫美食家节目回归啦!第三集,带你吃遍全地狱—— 本期嘉宾有点多,跨越海陆空三系物种,唯一(尸体)出镜的这一位是古巨蜥Varanus Poesty 猫猫美食家评价:……。 嗯,已经难吃到连话都不想说了。 呼呼呼费林奈知道莱亚尔要干什么了,莱亚尔也知道费林奈跟谁做的交易让他提前苏醒了呼呼呼。 (为什么我这么开心) 四十七、在地狱,并不存在你所以为的神 也许是莱亚尔脸上的神色过于严肃,耶格没有废话,木讷地点头道:“对。魔女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听到不出意料的回答,莱亚尔默然。 安息地被称为万应之所是有原因的,那里的魔女可以用交换的方式满足一个人的诉求。正如莱亚尔曾经用自己一半的力量换来巨蛇遗骸的位置和踏入魔法秘仪的机会,即使放血的过程有如灵魂撕裂般痛苦,那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样对抗费里斯。 一切迎刃而解。莱亚尔可以想见,当他沉眠以后,费林奈前往没有按预定时间离开的安息地、向魔女换回他的力量让苏醒之时提前。作为交换,黑兽百年内不踏出黑暗森林一步、并且不食血肉——魔女出于某种目的不想让黑兽在这期间增强力量。尤塞亚不属于地狱或是天界任何一方势力,她这么做很可能也是跟其他人的交换,比如已经消失的神、或者天使。 至于沙利文对他说的那些经历,莱亚尔想亲耳听听费林奈的解释。 费林奈可能还支付给魔女一样东西,那才是他绝不愿意告诉莱亚尔的原因所在。 他现在就想去炼狱火山问个究竟。 眼前这个生命受到威胁的家伙莱亚尔虽然很不想理,但好歹他还有求于无尽海工匠,因此只好耐着性子留在洛尔,等天使送上门来。若是耶格所言非虚,天使一定会找上门来试图杀死耶格实施仪式,那就是莱亚尔出手的时候。 帕普丽塔如果在天使那里就更好了,顺手夺回来,也就不用再苦恼戴上面罩失去视力的问题。 耶格这边只认得一个曾在大战时与天使正面交锋的家伙。有莱亚尔在就不用担心,方才还惊魂未定的深渊技师松懈下来,肚子马上传达饥饿信号。 莱亚尔指指小圆桌上的甜点,“你自便。” “那我就不客气了!”耶格马上过去坐好开吃。 …… “你也曾使用过从神那里得来的神之血,为什么如今却矜持起来了呢。”奥莱修斯不解道,但他没有强求,很快把瓶子收了起来。 格雷失血而苍白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奥莱修斯,拯救你的根本不是费里斯,而是这瓶血的主人。你的信仰从始至终都是个无稽的笑话。” 黑罩袍的堕落者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惑果甜香,他充耳不闻,而是微笑道:“不,错的是你。没有人可以拒绝混沌之主的怀抱,他才是终极的光与暗。曾获得殊荣与神契约的你竟然开始否定神,我对你很失望,黑死魔。” “正如他曾拯救我,我渴望再次被他救赎。” 说着,奥莱修斯伸出手,触摸格雷的额头。 格雷眼前泛起重重迷雾,飘渺之音自某个方向而来。 “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族人,你的妹妹,你的故乡。我知晓你的一切。” 声音从耳朵钻进来,格雷结结实实听到这一串话,清楚这是暗示,可不甚清醒的头脑苦于抵御。他听到欢声笑语,感受到阳光散落,阴霾散去,他听到自己的同胞在呼唤。 “服从于我,格雷。我们一起去追寻神的踪迹。你会指引我们,对么?如果是契约者的你一定能找到我们的神,被他接纳,投入永恒。” 源源不断的低语有如恼人的虫潮噬咬格雷的精神,他咬紧后槽牙,就连咬破嘴唇都不自知。迷雾愈发浓重,灵魂仿佛脱离了被束缚的身躯。他虚幻地抬手向前方一拨,迷雾散去,他看到他的国度就在前方。 奥莱修斯露出浅浅的笑容,格雷的目光紧盯前方的虚空,如同陷入迷幻的梦境。果不其然失血与伤势已经影响他以往坚定的精神力,奥莱修斯可以像操控科里恩一样操控他。 “每个人心中都有伤痛,心的屏障之内到处充满阴影。你也不例外,黑死魔。” 他们会回到阴影城,献上祭品。祭品是过去的契约者,神这次一定会回应他的呼唤。 这时,奥莱修斯触摸格雷额头的手被抓握住,堕落者一愣,丝毫没能发觉有人近身。 更惊悚的事接着发生。 “放开他。” 奥莱修斯瞪大眼睛,他化成灰都记得这个声音,这是神的声音。 “——您终于听到我的呼唤了吗,吾神。”堕落者嘴唇发颤,身体颤抖,空洞的眼眸中恢复神采,像一潭死水涌现泡沫,牢牢抓住对方的手。 啊……我竟触碰到神的身躯。 费里斯看着这个骤然狂热之人,无动于衷。 他比自己想得要冷静许多。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人刚才说自己了解格雷的一切,费里斯按捺不住才会从阴影里走出。 总有人比费里斯更了解格雷,他永远是最不知情的那个。 费里斯心里一阵酸楚,而后又泛起一股冲动,像裂隙中喷薄的黑暗、伺机吐信的毒蛇。 嫉妒。他的脑海里闪现出这个字眼。这就是嫉妒。 噜噜先生趁奥莱修斯震惊于目睹他的神明时,从他口袋里叼出血瓶。白爪猫跑远了些,扭头看了眼沉默的费里斯,对方脚下的阴影已经悄然填满整座牢房,浓稠黑幕从天顶垂落露出狰狞面目,就连费里斯自己都没发觉这变化。 本来想叫他一声的噜噜先生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护住瓶子,舔舔肉爪蹲坐在一边。 旁人无法分清黑兽和他的影子,他们都是黑兽,都是混沌化身。 这才是黑兽之影该有的模样,有些东西总归是本能。 如此异状没有令奥莱修斯产生退却之心,他反倒狂喜,嘴角上挑的弧度夸张到扭曲面貌。他对着费里斯跪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仰望神的尊容,大叫道:“请接纳我成为您的一部分!混沌之主!请赐予我永恒!” 费里斯面无表情地看着跪拜他的人,他感受到这股狂热情绪,对神的崇拜已令对方面目全非。他又看向意识恍惚的格雷,戾气和怒意此刻从对方脸上褪去,仅留下刻板的面容,费里斯能想到过去的格雷也许是个不苟言笑却很温柔的人。 他不想他被伤害。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费里斯已经脱口而出:“如你所愿。” 黑影的刀锋瞬间切断奥莱修斯的手臂。 “呵呵呵——”漆黑的罩袍立刻被喷出的鲜血浸透,奥莱修斯却仿佛失去痛感,笑容满面,“我又看到了、我毕生所求——就是——” 影子盘旋一个来回,切下他的腿。 直视黑暗之人终会癫狂。 奥莱修斯很快无法维持他的笑,因为喉咙涌出的血呛咳进肺部和气管,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吼叫,没有四肢支撑的他倒在地上、还在匍匐向着费里斯脚边挪动,想离他的神更近一些。 费里斯目光下垂,对他说:“我不是你的神,你认错人了。” 奥莱修斯像被施加了定身法,骤然僵住。 【那我希望我可以永远活下去,可以吗?】 久远的曾经,当遍体鳞伤的奥莱修斯被砍断四肢的濒死之际,他看到了漆黑阴影中的神明。必死无疑的他奇迹般活了下来。 神将自己的冠冕交给他,要他们常露笑容,幸福地过完一生。 但奥莱修斯毕生所求就是再见他一面,他献祭黑羔羊、建立阴影城,希望神明能够回应,再度在他面前施展复生之法。 可神迹一次都没有出现,祭品们毫无侥幸地死去,奥莱修斯手上沾染厚重鲜血,没人能在被砍断四肢的状态下存活。 ——是因为我不再无辜,神不能来拯救我了吗。 “唔——”被血堵住喉咙的堕落者究竟要说什么,无人知晓。他以为的神和真正拯救他的人并非同一个人,直到现在他还并不知道。他唯独明白的是就在此刻,他被自己的信仰亲自否定了。 费里斯看着脚下的身躯渐渐失去生机,对方的脸上还残留没有散去的笑,眼睛睁得极大,肢体的断口附近依稀能看到缝合线的痕迹,与之命运般地重合。 他曾被人拯救,却依然堕落。追逐黑暗,为人欺骗,一生以神的意志为导向,最终得到永恒。但这也许不是他想要的永恒。 费里斯不清楚这里面有怎样的故事,他半晌后徐徐回过神,看着一地鲜血,残缺的肢体,死去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捂住嘴发出难受的闷哼。 噜噜先生摆着尾巴,冷漠地喵了声,说:“你还救不救人了。” 费里斯深深呼吸,闭上眼睛想驱逐脑海里的血腥,踏着满地的血走向格雷,摆弄束缚住他的锁扣和铁链。 “这是魔法做的锁链,用你的影子切断它们啊!”噜噜先生抱着血瓶在边上说。 费里斯忍住不适、回忆起刚才自己是怎样做的,照着方法弄断格雷身上的束缚。 金发堕落者倒在费里斯身上,被他接住。 “格雷,醒醒。”费里斯想把对方抱起来,格雷却在这时突然睁开眼睛。 钢色的眼眸里闪着无机质的光芒。 噜噜先生也充满疑惑:“不对啊,那个神叨叨的堕落者的暗示应该已经消失了。” 费里斯被这目光吓了一跳,意识到这绝不是正常的格雷。这时候,金发堕落者已经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猛地将他甩飞出去。 费里斯咚地撞向墙壁,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格雷摇晃着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从桌上拾起自己的甲胄。幻影的黑甲霎时覆盖全身,黑色头盔遮蔽他的面容。 他倒提着剑,如沉默的死神,一步步走了出去。 四十八、在地狱,死亡总是猝不及防 “你听过梦游的人不能随便惊醒的故事没有,到底要不要阻止他?!”噜噜先生抱着个瓶子不能自如地跑来跑去,他选择几下跳上费里斯被扯松的领口,扒在衣襟中间把对方当成代步工具。 费里斯没有说话,他从崎岖的地牢出来也只是晚了几分钟,外面已经倒了几个跟奥莱修斯穿着同样黑罩袍的堕落者,都是被干净利落地一剑结果。 费里斯追着一路带血的足迹,不忍去看。 “地狱里哪有无辜的人呢。”噜噜先生也竖着耳朵帮费里斯听动静,用猫爪指向一边,“那边那边!这帮邪教徒平时用惑果当毒品,被杀的时候动静都这么小。” 他们在一座废弃半塌的宫殿里,路径错综复杂,几个房间门半开着,里面传来血腥味,几个被砍断四肢的人类没有生息地躺在地上,周围还有无数复杂的符文,一个黑罩袍瞪着眼睛倒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刑具,刚死不久。 一副祭祀的场景。费里斯总算明白噜噜先生所说的邪教徒是什么意思了。 他跨过横陈廊道的尸体,拐过一个转角,余光终于捕捉到格雷的黑甲,他正踹开一道门往里面走,里面传来孩子的惊叫声。 格雷分不清自己是疯着还是清醒,分不清眼前的是幻觉还是现实。墙壁上仿佛有无数张脸在对他又哭又笑,他脚下踏着的不是地面而是尸山,碍眼的阴影城信徒是扭曲的怪物,他的甲像寒冰覆盖在身上,他的剑上沾满温热的血。 在大地之上,他曾被称为行走的死亡,而此刻无愧于这个称号,格雷觉得自己清醒极了,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自己,他只是站在那里、他的敌人就会闻风丧胆地退去。 ——阴影城、黑兽的信徒,他们奉混沌之主为神祇,直到现在还在地狱中献祭黑羔羊。 杀了他们。 格雷踹开一扇门,激起一声惊叫。他先看到的是科里恩,这个昔日的法师此刻正蹲在地上,面对着墙壁,嘴里喃喃自语,语速愈来愈快,伴随着癫狂的嬉笑。 也许是咒语,也许就是细碎的疯话,被奥莱修斯精神控制了那么久,脑子不出问题才怪。 ——就算被复活也改变不了什么,反正已经杀过一次,送他回归尘土吧。 杀了他。 科里恩的头颅飞了起来,墙上飞溅的血宛如抽象画作上的红色涂料,又一声难以抑制的尖叫,头颅滚到发出叫声的人脚边。 腿软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抖若筛糠,格雷认出他,是血沙处刑台跟在科里恩身边的那一个,他说黑死魔毁灭了他的家乡。 “你想杀我吗。”格雷问:“你应该想,因为我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杀了他…… 少年不停摇头,牙齿打颤。他盯着一身黑色甲胄的格雷,这与他记忆中被逃难的父母抱着时无意间回首遥望、看到的那个骑在黑马上的男人缓缓重合。 “黑死魔……”卡尔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勇气,对着格雷喊道:“我的、我的故乡!不是被你毁灭,而是被惧怕你的人亲自焚毁的!” 恐惧能令人做出多疯狂的事。在得知黑死魔会经过此处的时候,城中风声鹤唳。 “他会屠城!然后用黑魔法污染这座城市,让这里寸草不生,变得再也无法被人居住!”“恶魔的走狗!” 城里的人越来越害怕,在黑死魔到来之前就把自己吓破了胆。惧怕被杀死的人们逃离故乡,临走前在这座美丽的城市街道上放了一把大火。 “绝不能被黑死魔得到!”人们哭着出走,却对亲手焚毁自己的城市毫不犹豫。 年幼的卡尔看着燃烧的市镇变成一把惊天的火炬。他好像听到马蹄声,都说黑死魔骑着一匹黑马,马蹄踏着的不是地面而是黑影。 “会不会还有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他问。 “在火焰中消逝也总比被黑死魔杀死要好啊。”父母是这样对他说的,伴随着无声惋惜。 但黑死魔之乱中,哪里不是危机四伏呢。 逃离这座城市重新建立起聚落的人最终被另一些作乱的恶魔袭击。 卡尔看着黑死魔,他千方百计跟着科里恩前往血沙处刑台,只是想亲眼看看人们口中的黑死魔是否真的面目可憎。 “没有区别。”格雷是这么说的。 “有什么区别呢。”看到的事物已经全都恢复到往日色彩,他说:“你大可以恨我,不需要那么冠冕堂皇。” 一种悲愤交加的表情出现在卡尔脸上。 费里斯恰好这时赶到,他抓了一把少年的后襟把他推出门,“快走!” 卡尔的腿还在抖,他最后看了眼因被头盔覆盖而不知神色的黑死魔,半个字都没说,踉踉跄跄地逃走了。 费里斯一脸凝重地看着格雷,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从没这么清醒过。” 费里斯低头看到地上的断首尸体,用力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你希望有人杀死你。” 沉默。 费里斯走得更进一步。“你想有人能结束这一切,你杀死恶魔和人类,却期盼着有什么东西可以打败你,赐予你永恒的宁静——死亡。” “不。”格雷答道。这都是无稽之谈。 而费里斯的表情却在说,就是这样。 堕入地狱后,格雷曾去往许多地方去寻找黑兽的踪迹。恶魔契约的结局会让他的灵魂在死后属于契约的恶魔,但他在人间死去,契约却消失无踪。他不知道黑兽在哪,将那个人的血液当成起死回生的药剂给予他的恶魔从世间消失了,本应到来的折磨和惩罚没能降临。 被昔日效忠的君主特蕾西亚擒获之后,他在血沙处刑台杀掉无数恶魔,那里自然不会有黑兽的痕迹,也没有恶魔能够成功杀死他。 直到现在。这个世界本应没有任何人知晓他心中的黑暗,可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莫非因为他是黑暗本身,所以特别擅长窥探别人的内心么。 岂不是跟过去的那个费里斯同样了。 不、他们不一样。 格雷动了动,垂下的剑尖还有血在流淌。 费里斯见对方从沉思中回神,慢慢说道:“我希望你不要死。虽然现在的我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 “为什么。”格雷问。 “都说不知道了。”费里斯伸出手,好像很想让格雷把剑收起来,“也许以后就明白了。如果不介意的话,等回去以后我想听你说说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我不会告诉你的。” “但是我很想知道。”费里斯依然彬彬有礼,但语气说不出地强硬,“如果你告诉我,起码还有第二个人记得他们。” ——这家伙怎么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格雷没有准确的回应。他摘下头盔,收起剑,面容因伤势而疲惫。 费里斯松掉一口气,他不清楚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觉得自己该伸出手拉这一把。 噜噜先生突然挠了费里斯一爪子,叫道:“有东西过来了!” 在费里斯的视角他能听懂噜噜先生在说的话,但格雷耳朵里只能听到一连串喵喵叫,后者皱眉刚想问这猫在鬼叫什么,他自己就猝然往头上看去。 天使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格雷和费里斯眼前。 噜噜先生又炸起毛,费里斯谨慎地后退一步距离光翅远些,这光亮令他感觉很不舒服。 就听到天使在对格雷说:“黑死魔,我们又见面了。” “滚。” “你不该触碰我,上次的事实属意外。” 天使不再使用伊沙的嗓音,但显然没有博得格雷的任何好感,但它充耳不闻,无视听众的拒绝、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黑死魔,神已经不在了,你愿成为神么。” 格雷发出笑声,“神是说说就可以成为的东西吗。” “当然不是,神格显现的条件非常严苛,我们也在筛选能够适应它的人,若是连触摸我们都难以承受,自然并不合格。” “你就是因为这个在流克城里杀人。” 多罗涅没有否认,“我们也在等待神格显现。话虽如此,你从神国而来,自然拥有强韧的灵魂。备选之人也有几个,但我相信你是成为卡辛诺拉新神的不二人选。” 格雷感到好笑,不知该笑天使居然要找一个堕落者当神,还是笑他自己竟然也有成神的资格。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格雷说:“从神国而来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以人类之身成为卡辛铎尔神王的那个家伙。” “你是说莱亚尔吗。我们在大战之时便找上了他,可他欺骗了我们,还骗掉了两枚圣枪。”多罗涅的声音没有起伏变化,“他是天界的敌人。” “我也是。”格雷扣住自己的腕甲,随时都能拔剑。“还是一个字。滚。” “为什么?”天使没有激怒,而是困惑不解,“成为神祇,修改法则,即使你的族人已经不在了,让他们的灵魂能够安息不是你必生所求么。” “因为我知道神是一种怎样的东西。”格雷轻蔑地说:“而且,多罗涅、你是真实与欺骗的天使。天使可以沉默,可一旦开口就只能说实话,只有你口中可以一部分是真实一部分是谎言。” “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 格雷:传销组织谁信谁傻,天界安利不吃不吃 今早起来被废狗2.3剧情衍生表情包差点笑死,还好这几章严肃剧情是之前就写完了的,否则真的会被影响哈哈哈哈。 四十九、在地狱,死亡总是猝不及防(二) 背生光翅的人形轮廓翅膀垂落,好像对格雷的回答很是失望。 “我原以为你能欣然接受,没想到。” “你哪里来的自信。”格雷不经意瞥向天使背后的费里斯,对方显然还弄不清状况,一脸傻样。 天使沉默,而后说:“黑死魔,黑兽在大地之上的代理人。既然不愿加入我们,那么就请永远地睡去吧。” 格雷笑了,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他拔剑,上次已经注意到多罗涅忌惮卡辛铎尔的武器,虽然之前昏了头用手碰触灵光,这回格雷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出去!别碍事!”格雷对着费里斯大吼,天使的光翅暴涨成熊熊光焰,对着格雷一扫而来,后者矮身躲过,扑到脸上的不是风而像沉重的沙砾。 没有形体之物难以击中,大剑劈砍上光翅,天使震退一步,喷薄金沙的翅膀却很快恢复如初。格雷没有经历过地狱与天界的大战,未曾于天使较量过,但他在卡辛铎尔曾面对同样没有形体的邪灵。 天使伸出手,光粒聚合而成的长剑在它手中显现,它劈上格雷的剑,格雷身体一震,咳出一口血,后背撞上墙壁。几处被切断的肌腱影响他的行动,但甲胄给予的附加支撑令他勉强格住天使的攻击,他侧身让出一步,大剑换手,刺向天使光雾中的头颅。 格雷啧了一声,武器没有砍中实体的感觉,天使的核心不在脑袋。他伏低身体踏向侧前方,着地后已经来到门口,腿甲给予的冲力令他这一步跨过了整个房间。 不在头颅,那就是…… 格雷回身看向天使延展的双翅,盯着翅膀跟身体的连接处。即便没有实体,这类东西身上应该也有一处密度极大的位置充当力量的释放点,在卡辛铎尔称为“灵核”,卡辛诺拉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多罗涅缓缓转过身,格雷再次上前跃起攻击,大剑回身上挑,天使用光翅包裹身躯,灼人眼球的亮光让格雷眼中充满黑灰的光斑,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捕捉到自己要攻击的位置,角度刁钻,出手迅捷。剑刃斜扫,腿上的伤势在跳跃起来时影响了准头,但格雷也感觉到自己砍中了。 一小片灵核被大剑削了下来,光翅重新展开,天使虽没有痛感不会惊呼,但也极为谨慎地退到角落。格雷重重落地,本来就失血过多的身躯因这个动作而差点跪倒,又是一连串闷咳,他知道现在还不能倒下。 “黑死魔,我在你的记忆里看到了,你想要终结。”多洛涅的声音响起,“那为何还要反抗?” “死在虚伪之物手里,我没兴趣。” 格雷沉着脸,面色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无以为继之态。他从来都不知后退。 话音刚落,光的粒子形成的片状刀锋斩向格雷颈项,格雷拄剑躲避,这一次他肌肉僵硬的身体不再听他使唤,刀锋眼看就到眼前。 格雷咬牙准备用幻影甲胄硬扛,此时一股巨大的力气从后面抱住了他、把他向后拖去,随之而来的是影子形成的屏障,虽被光刃劈开但也延缓了天使的攻势。 格雷想都不想就知道后面的是谁,他推搡想把他移向室外的费里斯,没力气吼得太大声:“你还回来?!快走!滚远点!” “你差点被它劈中。” 费里斯面色苍白,这里的光令他感到眩晕,但他依然牢牢抓住格雷把对方往身后带,他能看到格雷忽隐忽现的甲胄下流血的身体和泛白感染的伤口。 他觉得非常难受,想拎着格雷的脖子对他吼气话。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堵在心口,随时都能喷薄而出。 如果不阻止格雷,他能战斗到死。费里斯强行掰过堕落者的身体,抬手又布下一道影幕,不由分说地把格雷拖向外面。 天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黑兽?虽然不知是本体还是影子,但这黑暗并不广大,应该是影子吧。” 费里斯心中一凛,天使的语调没有变化,但他却从中感到一股微妙的态度。 “黑暗必须去除。不能让大地沉降的悲剧再度发生。”光粒透过影幕,宛如一道道光柱射入而来驱逐雾气。天使抬起手臂,改换目标,指向费里斯。 一道极亮的光柱所形成的长枪随着天使的话语直射而来。 噜噜先生推了费里斯,但一只猫力量太小。 费里斯眼睁睁看着,下意识做出把格雷护在身后的动作,宛如深渊的眼眸中透出紧逼而来的光芒。 就在这个瞬间,身边的格雷突然暴起,他把幻影甲胄的手镯套到费里斯腕上,站起身积攒最后力气把费里斯撞到一边。光之枪瞬间穿透阻挡在前方的堕落者腹部,力道稍卸,追踪偏离位置的费里斯而去。但幻影甲胄在身,阴影也在保护费里斯,光之枪被黑暗侵蚀,等到击中费里斯胸口、黑色胸甲已经显露而出。费里斯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伤,但没能穿透。 费里斯露出惊愕的神情。 “……圣、枪?”更多的血从格雷口中涌出,他颓然跪倒,身体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颤抖地捂住自己上腹部的伤口。 “当然不是,威力远远不及,只是类似的东西罢了。圣枪如此珍贵,怎会用在你们身上。”多洛涅又一抬手,又一枚刚刚聚合的光之枪很快形成。 格雷微弱地笑了,对着黑甲消失后费里斯的震惊面庞,说道:“快走,愣着干什么。” 费里斯的视野定格在这一幕。 半跪在地上的男人一头乱糟糟沾满血灰的暗淡金发,遍体鳞伤,腹部的贯穿伤没有手来阻挡就会流出内脏。他钢灰色的目光在费里斯此刻看来居然是澄澈的,还对他笑了一下,眼眸里带着许多费里斯看不懂的情绪。 ——他好像刚刚答应过我要活下去……没答应吗?明明就是默许了。 费里斯看到格雷闭上了眼睛,身体马上就会失去支撑倒下。 这一刻,他对头顶的光之枪视而不见,扑上去,把幻影甲胄的手镯重新戴在格雷手腕,紧紧抱住了他。 还没结束,永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席卷地面的黑影狂卷而上,多洛涅展开光翼抵挡,待影幕散去,费里斯和格雷已经不在原地。 “逃走了吗。”遥远视野也没能查探到他们的踪影。天使落到地上,看了看自己被削去一角显露而出的内核,重新化为一片光粒之雾,消失在原地。 …… “不行!费里斯,你不能在影子里带他走太久!”噜噜先生一声疾呼,费里斯抱着格雷从阴影中跌了出来,此时格雷的面色已经非常灰败,好像死亡即将降临。 “还好他晕过去了,否则清醒状态下直视黑暗他可能会疯。”噜噜先生落到地上,上去用鼻尖拱了拱格雷的手。费里斯情急之下带着格雷从影子里逃跑,从里面出来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他快要死了。”费里斯面色苍白,比格雷的脸色好不到哪去。 跟想不想活下去无关,伤势如此危重,即便是找到医生,这也不是单凭意志力就可以支撑下去的状况。 费里斯替格雷捂住伤口的手在发颤,他垂目,又猛然抬眼,看向白爪的黑猫。 “那瓶血……”费里斯说,声音也一样在抖,“它可以救格雷。” 噜噜先生剧烈地拍着尾巴,牢牢抱住血瓶,喵喵叫道:“不行!你知道这血是怎么来的吗!如果复生之力无法循环就会越来越少,使用一次就像撕裂莱亚尔的灵魂!” “不管取血的过程如何,至少可以救一个人!”费里斯去拿,被噜噜先生一爪子拍开,把瓶子吞进自己皮毛的黑暗底下。 费里斯的眸色变得很深,他开始愤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又无可奈何。他决不能看着格雷就这么死去。 本该昏迷不醒的格雷这时宛如回光返照,缓缓睁开眼睛。他好像听到费里斯跟猫的对话,说道:“……算了。” 他觉得身体愈发冰冷。 “同样的血我用过很多,用它拯救我的族人。”格雷艰难地诉说,但也让费里斯听得很清。“我从来不是为了我自己。” 费里斯说:“你现在可以为你自己。” 格雷没有回音。 当直面死亡之时,人的眼前会浮现些什么呢。 格雷甚至没有看到他的妹妹和族人,也没有看见故乡,他眼前一片斑驳黑暗。 这就是他的一生么。 格雷把模糊的视线落在身边的费里斯脸上。他这样的人到了最后居然还有人陪伴。 ——原本还有点想告诉这家伙许多事,没机会了。 就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费里斯看着格雷仰倒在地上,努力地抬起脸遥望天际。 他的瞳孔慢慢扩散。 “愿不归之人的灵魂能够回到故土……苍白之月……” ——不要放弃啊。 “愿我的罪孽,不必累及他人。” ——还没到那个时候。 “我……” ——我不想就这么死。 这个念头填满他内心的每个角落,原来他也会惧怕死亡。 格雷抓住费里斯的手。 ——怎么感觉这家伙手比我的还凉。 格雷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一个无法被旁人辨认的名字。 “苍白之月……▊▊▊……” 嗡—— 随着格雷的话音,费里斯听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音波,头脑和内心都为之颤抖。他听到格雷说出苍白之月,但后面那个字音却听不清。不、并不是听不清,而是耳朵无法把听到的东西用自我认知转化然后表达出来。他咬紧牙关紧皱眉头,这声音宛如被不知名的力量加持、扩散到极远,就连噜噜先生都用爪子捂住自己的耳朵。 ——。 “呜哇莱亚尔你突然干嘛!怎么就传送了、这是哪?!哇我的天这里有个人流了好多血!” 被惊吓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费里斯握着格雷的手,僵硬地扭过头。不远处有个灰色头发的青年。而另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长发身穿长袍的男人站在格雷面前,对方的眼眸中有一片星辰的海洋。 费里斯感到一丝难以觉察的异样,他好像看到了光,却跟天使身上的那种截然不同。 他听到这个男人对着彻底昏迷的格雷冰冷冷地说:“别用这个名字呼唤我。” ======= 格雷试图半血打天使,莽得一比怒领便当(。 格雷呼唤的框框框是莱亚尔的真名。 五十、在地狱,死亡总是猝不及防(三) 他是莱亚尔。 费里斯的脑子在短暂的停摆后重新转动。莱亚尔是那瓶血的主人,他能救格雷。 “你是莱亚尔吗,你能救救他吗。” 费里斯开口的时候噜噜先生本来想阻止他,可来不及了。 莱亚尔刷地看向费里斯。 宛如被毒蛇盯住的猎物。这个瞬间费里斯感受到的阴冷之态就像能够冻住骨髓,他仿佛被一只降到冰点的手扼住后颈,头皮发炸。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话,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这股从骨缝里透出的凉意让他一动都不能动。 费里斯把格雷的身体托起来,往莱亚尔脚边送了送。 他像在暴风雪中踽踽独行,刀子般的风雪扫在脸上。他硬着头皮、不得不说:“请救救他。” 莱亚尔竟然奇异地笑了一下。 噜噜先生闭上眼睛,把耳朵耷拉下来。 “我好像还没杀过你一次。” 这是费里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耶格夸张地张大嘴巴,看着莱亚尔动作快得看不清,指尖垂落的法力丝线化为沾染红色的细细血丝,而那个黑头发的男人已经连形体都消失,落到地上化为影子。 “你、你杀了他?”这是黑兽之影吧,耶格不愿往深了去想。 “嗯。”莱亚尔面无表情,或者说他竭力表现得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流露,不被人看出端倪。其实他的手在抖。 莱亚尔挑起嘴角。不过是枚影子罢了。 噜噜先生这时把瓶子从阴影里掏出来,叼着它来到莱亚尔脚边,呜咪喵喵地叫着。 “你是费林奈派来监视费里斯的眷属吧。”莱亚尔蹲下`身接过血瓶,摸摸噜噜先生毛茸茸的小脑袋,拨开瓶盖。 白爪黑猫发出呼噜声,够上去蹭莱亚尔的手。 精致的玻璃瓶里那一小点血液仿佛受到召唤从瓶口流出,一边流淌一边化为白金色的光粒,在碰到莱亚尔指尖的时候倏地消失。 耶格惊呼,好神奇,有点想拿来研究。“这是什么东西?” 莱亚尔:“你可以理解为是我灵魂的碎片。” 你灵魂的碎片为什么会在一个瓶子里。耶格其实很想问,但莱亚尔此时已经专注在昏迷的格雷身上。 “这个帅哥是你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他就是黑死魔。” “……”耶格这一天中引起震惊的事已经太多了,有点累。 莱亚尔把格雷手腕上的镯子脱下来交给耶格,“这是卡辛铎尔黑钢,与那个交给贝图拉的面罩是伴生铁矿所铸。面罩是白钢,而黑钢密度更大,锻造出的效果也很奇特。” 耶格顿时神采飞扬,眼中冒出求知欲的精芒,近乎虔诚地把手镯捧过来,已经把随便拿人东西不好这件事忘到地狱边境去了。 “我们去曼巴河谷吧?”耶格的提议非常私心,工匠团在那里,他迫不及待想解析这个手镯的奥秘了。 带着黑死魔回洛尔城确实不是个好主意,那里恐怕还在全城搜查之中。莱亚尔看着耶格,问道:“你怎么觉得我会救他而不是把他扔这里曝尸荒野。” “你千里迢迢传送到这,就是为了说一句‘嘿,不许用那个名字叫我’吗。”耶格对莱亚尔的提问感到莫名其妙,丝毫不会看气氛,“而且要是我没猜错,他跟你是一个世界而来的人吧,没有惺惺相惜的感觉么。” “惺惺相惜不是这么用的。”莱亚尔把手移到格雷伤得最严重的腹部上方,发现那里伤口皮肉烧灼的状态,“光之枪,他是遭遇到天使的袭击了。” 耶格噫了一声,看来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你的能力是怎样的原理?修复肉`体的过程中也能将灵魂和精神一样弥合吗?逸散过多的情况也能成功?”已经从杜伊森被恢复的心脏那里推测出莱亚尔的奇异力量,耶格肯定是不敢研究莱亚尔的,只好自己在那里脑补,“神国有很多你这样的人吗。” “你话太多了。”莱亚尔把格雷架起来,突然想到自己可以用魔法的,于是改为让风托着他一起移动。他对耶格说:“去曼巴河谷,你带路。” …… 曼巴河谷被地狱住民又称为蛇谷,原因显而易见,这里有许多蛇类。它位于东地狱偏南,算是莱亚尔的领地。 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潮湿的水汽,此处非常湿润,青苔翠绿,水很清澈,但莱亚尔不喜欢湿乎乎的地方,待久了像全身都要发霉或者长出蘑菇,因此一直皱着鼻子。 蛇多的地方要时刻防止被咬,但莱亚尔在此、这种后顾之忧就没有了,没有蛇类会想在青魔面前逞能,全都溜得远远的找不到影子。 说不定沙利文就是这里出身。莱亚尔边走边想,偶尔还要停下来等一等落在后面时不时滑跤的深渊技师,对方已经不能用不擅长运动来形容,根本就是个废柴。 “你几千年的时间都没有强健一下自己的体魄吗。” “呼、呼、哪有几千年,我、我现在还年轻!”耶格气喘吁吁,这里路太不好走了,他到底是怎么从里面跑出来然后到了最近的城市踩上红毯去洛尔的,简直佩服死自己了,把这一生的体力都透支干净了才跑得那么快吧。 耶格看向因法术作用而被飘着走的昏迷男人。有点羡慕怎么回事。 可转念一想,要是跟莱亚尔提议自己也想要同一待遇,耶格怕不是会被打晕然后再抬着走。他浑身一抖,立刻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 “天使不会对贝图拉他们下手么。”莱亚尔终于大发慈悲拉了一脚踩进泥里的耶格一把。 “我早有准备,能让天使的视野中看不到其他人,但最先被天使锁定的我就骗不过它了。”耶格拿着罗盘还在辨认方向,“那种障眼法也只能作用几分钟,好在它的目标只是我一个,若是在附近仔细侦察还是能看出端倪。” 说着说着,耶格拨开前方半人多高的草丛,眼前出现数个圆顶六角帐蓬,巨人古罗正在锵锵打铁,声音韵律极了。 “回来了回来了。”灰发青年热泪盈眶,发出慨叹。 “团长——!!”先从帐篷里扑出来的是一只胖兔子。 然后十多个形态各异的恶魔从各自的帐篷里冲出来,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莱亚尔把格雷放到空地上以防被七手八脚的恶魔们踩到,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被成员们围住的耶格,他对他们说着:“没事没事我搬到救兵了!”“天使要是来了让它又来无回正好给我当实验材料哈哈哈!”“半半你好像又胖了,不如我们……。” 他其实才离开几天而已吧。 莱亚尔久久无言,对面阖家团圆,这种时候猫团子居然不在他身边,感觉更寂寞了。 贝图拉身量很高,在恶魔群里鹤立鸡群,他向耶格简单汇报了几句后看到莱亚尔,向他走来。 银发恶魔注意到地上的男人,问:“这个人怎么了。” “打架打输了,顺手捡回来。”莱亚尔随口道:“听耶格说我的法器差不多了。” “嗯。虽然从学术的角度分析,这件法器——” “行了,我只想听结果。别再吹毛求疵了,差不多能用就行。” 贝图拉叹息,“你很急么。” “原本不急,但现在天界蠢蠢欲动,堕落者那边也不愿意配合,时间表就必须要提前了。” “有些时候我认为,过度专注一件事物会导致并不好的结果,这等于是把周围的其他东西划作盲区。” 银发工匠虽然这样说,但他也知道莱亚尔是不会听的。他表示法器已经到最终调试阶段,他会尽快,然后对莱亚尔道:“谢谢你愿意向耶格伸出援手。” “他的智慧在这里才能取得最大的成果。”莱亚尔这回不说冠冕堂皇的话了。“天使想把他带上天界可不是为了让他继续研究。从前它们收集有才华的人类就只是储备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们被预定生长轨迹、定期修剪枝桠,虽然在苍天之上,封圣者们有板有眼的生活耶格一定受不了。” “你好像对天界的行为模式非常了解。” 莱亚尔发笑,“这是天使亲口告诉我的,你相信吗。” “当然相信。在你身上发生什么都不意外。”贝图拉看着远处已经完全恢复精神、开始对着工匠团成员安排新课题的耶格,轻轻说:“我不希望他离开。”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他也离不开你们。”莱亚尔虽然在祝福,但自己不是很开心,他的猫还在吃恶魔不回来。 正当此时,所有人都没有预先料到、猛烈的爆炸声轰然从天边传来,这一阵响动实在太过剧烈,胖兔子变成的小萝莉发出尖叫,被耶格一把抱在怀里。正打铁的古罗三两步冲了过来把所有工匠团成员护在自己身下。 莱亚尔站起身,却止住自己向爆炸源头传送的魔力。 不是魔导炮。这动静比摧毁虚无陵寝的那一炮威力大太多了。 “那个方向……” 是炼狱火山。 炼狱火山喷发了? 炼狱火山有记载的爆发次数只有寥寥,但每一次都惊天动地,传说最可怕的那回它的烟尘几乎覆盖三分之一个地狱,地底而来浓度极高的肆虐魔气就连一些弱小恶魔都难以抵挡,纷纷被岩浆和毒雾送入永恒之眠,那副情状好似末日降临,所以末日火山的由来还有这样一种说法。 但莱亚尔很快否定了这个看法,因为爆炸之后那个方向立刻变得安静下来。虽说距离太远看不到岩浆喷薄,但连浓烟都没有就太奇怪了。 ……费林奈正在那里。 炼狱火山的岩浆中流淌着滂沱的魔气,是除了虚空海以外魔力作为充沛的地方、传闻它的地下之所以能源源不断流淌出灼人的岩浆,就是因为有着一个永动机般极具力量的火山内核。 这一刻,莱亚尔脑中闪过另一个可能性。 而这想法也很快从现实中被证实,莱亚尔察觉到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而且那股力量暴涨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兽吼的咆哮成为一个确凿的回应。 黑兽不仅吞噬了那里的恶魔,还吞噬了整座炼狱火山。 ======= 猫猫美食家节目第四集因为取材地点实在太过危险停播了!而且美食家已经不吃生物了呢。 费林奈吃了熔岩巧克力没有巧克力。 莱亚尔你扒人装备扒得很熟练嘛。 五十一、在地狱,千万不要随意舍弃任何东西 炼狱火山爆发前不久。 南地狱。落云城。 诺林在高台上往下看,城门大开,魔像守卫正引领着从恶魔领主的巢穴中解救出的人类奴隶安顿下来。人群显得惊魂未定,行进缓慢,一个个有如惊弓之鸟,至今还没从被囚禁蹂躏的阴影中走出。 再加上周围环伺的冰冷魔像仿佛在无声的催促,会害怕也理所应当吧。 诺林轻声叹息,指挥魔像走得慢一些。落云城没有西地狱那么人口繁茂,因此人手不足。诺林走下高台准备亲自上阵,这时想到自己的魔将科里恩若是见她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一定又要开始用他那张阴沉的脸来嘀咕了。 “公主殿下只要站在高处监督我等的工作就可以了,总是走到民众之中不成体统。” 诺林抿嘴笑了笑,却想起科里恩已经被黑死魔杀死,笑容顿时被隐隐的怒意掩盖下去。 科里恩在诺林人间的王国就担任宫廷首席法师的职务,他是位很好的师长,到了地狱也同样效忠于她。而且他也是少数几个固执地依然称呼她为公主殿下的人。 尤其是诺林承袭地狱之南的王座、位列四方王之后,在这片地狱中再听到这样的称呼恐怕会越来越少吧。 诺林迟疑了一瞬,还是从高台而下,魔像守卫让开一条通路,她刚准备号召人群进入庇护所,就听到从巷道角落里传来的对话。 “真的吗?诺林陛下原来真的是……” “小点声!这话可就私底下说说,陛下是什么样的人落云城里谁不知道!你可别到处乱说!” “行行、你快告诉我,陛下在人间真的是个恶魔法师?跟恶魔契约结果把自己国家毁灭了?” 诺林停住,她的手在法师长袍的袖口中握紧,指甲扎进手心都不没有知觉。 “当然是真的!而且契约的恶魔就是前任的君主,那个纯恶魔地狱大君!陛下在人间可是王国的公主呢!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但一个国家都因此从地图上消失了……这、唉……再说一遍、你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好好好,我绝不乱说!” 诺林听完整个对话,无奈地笑了。她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恶意,每个人都信誓旦旦保证不告诉别人,但秘密只要告诉第二个人就不再是秘密了,所以这件事才会传开吧。 没有被这些话影响是不可能的。 她闭上眼睛就能浮现那些碎片般的过去。 【父王!为什么叛军要污蔑王城中在进行邪恶的恶魔召唤仪式!?我学习的魔法根本半点恶魔痕迹都没有!】 【是奸佞之辈要推翻王室。我最爱的女儿,快去城郊的高塔躲避风头吧,父王定能铲除叛党!】 诺林静默地站在原地,双眼紧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却传来千军万马之声。 【国王死了!国王死了!去搜公主逃去了哪里、快去搜!】 【高塔有强大的魔法守护。去、把王城的民众拉过来,公主如果不乖乖投降,就把那些愚民统统杀光!】 【呜呜……父王……大家……到底……到底谁才是恶魔……】 【……既然如此,那就见识看看真正的恶魔吧!】 【吾名卡西莫,小姑娘,召唤我可需要很大的勇气啊。算了,就当作久违的饭后运动了吧。】 更多的厮杀声,单方面的屠戮。 叛军和王国军的对抗,叛军跟其他叛军的杀戮,最后—— 【你是这个国家的人吗?啊、原来是位公主殿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格雷、去帮忙拿个毛毯过来。】 【王国的叛军已经被我的骑士团清剿,但这个国家满目疮痍,要花费很久才能重建吧。】 【我是特蕾西亚。这个护身符给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可不会哄女孩子。】 周遭、房屋倒塌之声和兵器碰撞之音都渐渐远去。 诺林将手放在自己胸口,触摸到衣袍之下小巧的十字形护身符。 ——这就是我的力量。 诺林强迫自己收拾好情绪,面带微笑。走向正在街道缓慢行进的那些昔日的人类奴隶们。她要告诉他们、不必在担惊受怕,这可以成为他们永远的家。 这时,诺林听到炼狱火山方向传来的巨响,以及随之而来的兽吼。 她在下意识地反应下立刻张开护壁,结晶护壁以她为中心点向外迅速扩散,很快笼罩整座城市。 “不要惊慌!”很快有自发赶来的城民也在帮忙安抚这些刚刚逃过一劫又立刻受到惊吓的人们。 片刻后诺林稳住护壁,用飞行术飞向落云城高空,向着巨响传来的位置、炼狱火山的方向看去。 曾经那里有一座裹挟着浓烟、岩浆永不停歇喷涌而出的巨型火山,空气都连带着点燃滚烫,天际烧得火热通红。 如今那个方向只余烟尘,除此以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眼中闪现浓烈的恐惧之色,“黑兽……” …… 费里斯是突然惊醒的,刚刚宛如做了一场差点醒不来的噩梦。 “你醒啦。”噜噜先生在小河边用爪子沾水洗脸,边洗边舔爪。 费里斯环顾四周,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里叫曼巴河谷,有许多蛇哦。”白爪黑猫用爪尖指指费里斯身上,几条小蛇已经缠上来,但咬了两口发现猎物反应全无,又纷纷游走了。 费里斯看着自己的手。方才、不、他有点记不清具体时间了,他觉得自己之前有个身体骤然失去知觉的瞬间,那是什么,死亡吗。 “别想了。你刚刚死了一次。”噜噜先生说:“本来影子要恢复需要的时间挺长的。不过因为黑兽吞了炼狱火山,你的力量也有所增长,几乎是马上就活了,真幸运哦。” 费里斯没听清噜噜先生说的是谁吞了什么,他站起身,马上问道:“格雷呢。” 白爪猫用尾巴指着远处的草丛,“莱亚尔把他带走了。” 所以是得救了吗。 费里斯想去看,但被洞悉他意图的猫咪马上制止,“你可别,小心再被莱亚尔打散。” 费里斯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我? 噜噜先生有些难以解释,“想要复仇的对象没有了,被施加的痛苦要怎样才能消弭呢。” 就连黑兽也曾对噜噜先生说,如果莱亚尔要对影子做什么,不要阻止。 “所以是上一个我造成的,对么。”费里斯明白自己是被迁怒了,回想起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他至今还觉得脊背发寒。他把噜噜先生抱到腿上抚摸他顺滑的被毛,“我对此一无所知,但能看出那种恨意非常强烈。可以给我讲讲过去的事吗。” “你还不赶紧跑,万一他们发现你在附近怎么办。” 费里斯说:“我要在这里等格雷,他醒来以后会来找我的。” 噜噜先生觉得黑兽之影应该无可救药了,那个黑死魔除了长得帅很能打会唱歌偶尔还能铁汉柔情一把以外到底哪里好了?!他根本没有表现出喜欢猫猫这一最重要的特质,不爱猫猫有什么谈恋爱的资格! 噜噜先生灵机一动。“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先学会一件事。” “?” “学会变猫!” ……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莱亚尔已经先一步让无尽海工匠躲进帐篷,其实就算他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黑兽的气息像扩散的毒气,威压有如山岳,跟从前的状态绝不可同日而语,不会有人自讨没趣。 费林奈从阴影中走出,他拥抱莱亚尔,灼热的鼻息喷吐在莱亚尔脸颊上。 “为什么要吞噬炼狱火山,你已经足够恢复以往的力量了。” 不同于以往半开玩笑的语气,莱亚尔认真地问:“接下来你是准备饮干虚空海么。” “不会。”可能是力量暴涨的缘故,费林奈说话时,他周围能被算作黑暗的地方都随着他的话音在微微震颤,他已经在克制,但给人的感觉依旧具有说不出的压力感。他回答说:“我不喜欢那个地方。而且,炼狱火山的存在让南地狱的魔气浓度高于其他地方,火山消失对那里的人不是好事么。”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莱亚尔撑着费林奈的胸口离开一点点,探究地看着对方。“你从魔女那里拿到我交换给她的一半力量,并为此付出代价。” 他并非使用了疑问的语气。 费林奈脸上毫无异状。他动动嘴唇,莱亚尔把手指竖上去。 “费林奈。黑兽。”莱亚尔紧握住他的手,目光闪动,“我想听你认真地回答我。” 费林奈很快说:“我承诺她在那段时间之内不离开黑暗森林半步、并且不去吞噬任何力量。” “还有呢。”莱亚尔声音平静,“为什么你不爱我了?” 这时的空气才是真正的凝滞。而费林奈的表情也难以压抑地产生了变化,尽数落在莱亚尔眼中。 “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你还付出了什么?”莱亚尔知道,聪明如费林奈,一定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莱亚尔依然非常耐心,目光中甚至还带有含蓄的笑意。 就好像费林奈曾说出的那句话他并不在意一般。 “不是付出。” 这是莱亚尔听到的第一句回答。而后费林奈像迈过了最后那道坎,他眸色幽深,眼瞳像无底的幽深洞穴。 他沉声道:“是我自己要求的。” “我让魔女拿走了我的感情,所有的感情。在你复苏那天才会回到我身上。”感觉到莱亚尔的手因为听到他说的话而略微脱力,费林奈回握住对方的手腕,紧紧抓住。 “即使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也一刻都不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所以为了让自己不会失去理智而毁掉什么,我选择这么做了。” “那段时间,我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包括对你的爱。” ======= 周六的更新早点更~周日大概没更新。 姬友说黑兽及其眷属可能都是逻辑鬼才。 噜噜先生:费里斯如果会变猫之后格雷又不喜欢猫,那他们就谈不成恋爱啦我真聪明!计划通! 费林奈:避免气到自己,先消灭生气的情绪。 五十二、在地狱,歉意并不能马上得到原谅 感情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舍弃的东西吗。 莱亚尔笑意褪去,他不假思索地问:“如果在我苏醒的时候魔女没有把你的感情还给你,或者她动了什么手脚,你要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醒过来面对一个没有感情的你么。” 他的声音在发抖,“你根本没有想过后果,就让尤塞亚拿走了你的感情……” 费林奈目不转睛地看着莱亚尔,说道:“安息地的魔女绝不食言。没有如果。完整的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莱亚尔。” 莱亚尔想推开他,没推动。“你不觉得你现在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别说一个字吗。” 费林奈一动不动,就是固执地抱着莱亚尔。 但是确实不说话了。 又挣了几下,费林奈终于发觉到莱亚尔确实不想被他抱,松开了手。 虽然脸色上没有任何表示,但莱亚尔低头去看对方脚下的阴影,已经缩到很小的范围,还在有频率地抖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莱亚尔一句话都不说,转身走向耶格的工房,把费林奈抛在原地。 推开门,深渊技师果然不像那些喜好八卦的如沙利文之流,完全没在门口偷听,而是立刻就趴到操作台上开始解析幻影甲胄,不时嘴里发出惊叹地呼声。 莱亚尔一脸不爽地走过去,从台子上把手镯拿下来,揣进兜里。 “你干嘛!”耶格很气愤。正在兴头上呢! “不想给你玩了。”莱亚尔脸不红心不跳,食言就是这么快。 作为一个十足的研究者,耶格非常抓狂,但他又不能扑上去把莱亚尔打一顿,只好深深呼吸,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给莱亚尔搬了一把椅子。 他意味深长地问:“你们吵架啦?” 莱亚尔坐下,没理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水晶沙漏,在底座上点了三下。 无尽之海工匠团出品的沙漏肯定不是凡品,它对时间记录的精确程度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莱亚尔在夜都的书房里也有一个。 “你在干嘛。” “计时。”莱亚尔说:“魔导炮需要充能。” “你在测两发魔导炮的时间间隔。”对于虚无陵寝发生的事耶格自然有所关注。而且他推测,地狱中的恶魔如今并没有因为陵寝被炸毁的事情陷入恐慌,应该是莱亚尔做了些什么。 耶格正襟危坐,脸上的浮躁之气一扫而空。他说道:“天界必然留存着魔导炮的设计图,封圣者里很可能也有熟悉这个领域的人。” “所以你也认为是天使带来的这项技术。”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太多前情提要,莱亚尔盯着沙漏,沙漏里流动的不是沙砾而是某种状似水银的液体,也不是以重力向下泻出、而是被神奇的力量从底座吸附到上壁,做出完全颠倒的水滴流动效果。 耶格点头,“起码我知道整个地狱除我之外知道魔导炮三个字怎么写的,都在这些帐篷里了。至于人间,翡翠学院那帮人不会在明面上帮助天界或者地狱。”不过他又说:“听你的意思是想让下一发魔导炮打出来了?” 他本以为莱亚尔会在那之前阻止。 “万一在这个时间之内天使没找上来,或者他发现我在身边而选择放弃对你实施净化仪式,依然藏在暗处,就只能等它出手了。”莱亚尔也有没说出来的另一个考量 ,没必要告诉耶格。“况且,我百分之百肯定它下一发会打到哪里。别问,不告诉你。” “我觉得你跟你家那位的不和谐会导致整个地狱在被天界夷平之前先被黑兽夷平。”耶格又被隐瞒了,很不爽,于是趁机插话。 莱亚尔眯着眼睛,怎么就突然扯到费林奈。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深渊技师捋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故作高深道:“虽然唯结果论并不可取,但你仔细想一想,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黑兽仍旧保留对你的感情却失去了你,他会怎么做?” “他很可能等不到我苏醒,就把这个世界毁掉了。” 得到以后再失去,比原本就不曾拥有更加难熬,倨傲的混沌之主不会去忍受。 莱亚尔以为耶格没在偷听,敢情早就从头到尾听到了。 耶格拍了下巴掌,“对吧,你看你心里都明白。” 莱亚尔自然很清楚,在那样的情况下这是费林奈唯一的选择,但理解并不代表马上就能接受。 不过耶格这种过来人的态度让他很不爽。 “你这个连告白都不敢的老男人,没资格讨论我。” “我哪不敢了!”耶格咆哮。 莱亚尔讪笑,“我不介意这就帮你转告贝图拉。” 深渊技师先生立马就缩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们谈正事吧。” 这还差不多。 莱亚尔话题转得很快,“天使附近你有看到帕普丽塔么。” “没有。而且我对于天使能操控地狱魔典这件事一直存疑。小帕是地狱的产物,对黑暗有天生的亲和力,它根本不会出现在天使面前,除非天使用了什么东西引它上钩,再把它擒住。” 莱亚尔脑海里顿时浮现帕普丽塔被天使拿一根吊着胡萝卜的钓竿引诱的画面。更想打一顿那本书了。 “再来就谈谈法器的事吧。”耶格取出一个跟莱亚尔的面罩一模一样的模型,用笔戳戳面具上的一个点,“术式一旦编撰进去就不能更改,也无法抹除了。”千辛万苦造出来的法器很可能报废。 介于黑兽很可能还在外面傻等,耶格不用声音,而是用手在比比划划,对莱亚尔摆出口型:你真的决定好了? 莱亚尔点点头。“正如界壁的理念给我的灵感,我会用这个……”来免除本影转换的后患。 本影转换的抑制机制有两个发动的必要条件。首先来自于内部,本体与影子的力量需要在某个瞬间相持于同一水平,然后本影厮杀,影子杀死本体就能取而代之。但这一点本身就非常难,因为本体跟影子之间的差距用天壤之别来形容都不为过。 ——除非有来自于外部的干涉削弱黑兽,把它的力量压制在非常衰弱的一个范围内。 而这才是重点。当这个世界的法则力量觉察到黑兽过于强大,可能威胁到世界存续时,某些存在就会出手。 比如神,比如天使。 过去的那个曾在人间陪伴莱亚尔的黑兽被影子费里斯劝诱、企图用原身来到人间与莱亚尔相见,其导致的结果是大地差点被捅了个窟窿,而那一次神出手了,用最后的力量重创黑兽,影子费里斯趁虚而入,完成了本影转换。 同理,还有一百年前的那次……天使带来了圣枪。 莱亚尔目光微沉。 因此每当黑兽的力量强大到超过某个临界点,就会有来自外部的干涉去削弱它。 那么不让这双“世界的眼睛”看到黑兽力量的强弱变化就好了。 黑兽原身会留在地狱,而莱亚尔会利用四枚权戒和法器一起,构筑起一个遮蔽“视线”的屏障,让外部的这种干涉永远不知道黑兽是否处在力量的临界点。无人干涉,黑兽本体永远强于影子,也就不会再有本影转换。这样一来与神的约定也会达成,莱亚尔可以回到人间、带着费林奈的人形态回到人间。 耶格曾经帮助莱亚尔测算过,构筑屏障的术式相当于两个或三个神代法术释放需要的力量,不可分担,必须让莱亚尔用一己之力完成。 费林奈刚刚吞噬了炼狱火山,这让莱亚尔异常紧张,他叫不准天界这次会拿出什么杀手锏,或者有其他自己所不知道的势力作为新的干涉力量出手。 再加上格雷呼唤了莱亚尔的真名……“星者”的真名具有的其中一个效力就是会被同为星者的其他人所听见,这些人的使命就是消灭那些可能对世界现状产生威胁的存在,如果他们真的被吸引过来,莱亚尔没有把握来一个杀一个。 退一万步,他也可以选择坐以待毙,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地待在费林奈身边,时刻提防可能到来的削弱,但只要失败一次、本影转换发生,他就永远失去费林奈了。 被取代就会失去所有,他的记忆,他的爱。 那也是莱亚尔的一部分,他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未免沉思得太久,再加上莱亚尔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耶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让他回个神。 “喵。” “哇!”耶格还没把手伸向前面,一晃神就在莱亚尔腿上趴住的小黑猫对着他发出叫声。这名脆弱的灰发青年挪着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光速逃离莱亚尔方圆十米,撞开门跑了出去。 闲人已经退散,小黑猫满意了,他抖抖耳朵,转过身体对莱亚尔对着喵喵叫。 莱亚尔在耶格叫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回神,他看到猫咪的耳朵已经折起耷拉到扁扁的角度,表现得说不出地委屈,他条件反射地抚摸猫咪后脑光亮短绒的毛毛。 “喵呜。”小黑猫把爪爪伸过去,被莱亚尔的两个手指捏住。肉爪里面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冒出来缩回去,划拉着莱亚尔手指指肚。 在小黑猫想要更进一步地拿粉`嫩小鼻尖蹭莱亚尔的手指甲时,后者适时抽回手,奋力够着莱亚尔的猫咪失去支撑啪嗒摔回对方腿上,呜咪喵喵。 “不在一开始告诉我,是怕我生气?”莱亚尔挑着猫咪的下巴。 “咪。”嗯。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更生气了怎么办。” 猫咪选择垂下耳朵缩小小。 莱亚尔无可奈何起来,“但你也知道我会原谅你,对么。你如此了解我。” 小黑猫化为实体的黑暗,费林奈牵起莱亚尔的手,半跪在地上,仰头去看他。 “对不起。” 没有多余的言语,所有深藏之物都在费林奈的目光中。 而莱亚尔不买账,淡淡道:“暂时不原谅你。” “……” …… 外面。从草丛里冒出来的两个身影、一大一小两只猫,已经偷偷潜入了格雷所在的那顶帐篷。 ======= 略微跟进解释一下莱亚尔要搞的这个事通俗易懂的原理:原本的护壁是个罩子,用来挡天界军的,而现在莱亚尔如果成功了,这个罩子还是能挡天界,外加多了个功能就是把黑兽本体罩在里面,让外面看不到黑兽是强是弱,因为不知道黑兽的情况就不会有什么玩意过来削他,没人打黑兽那费林奈是不可能变弱的,于是就能一直强于影子,本影转换就不会发生。 预告一下,下章高甜。 五十三、在地狱,白色荆棘花在某处绽放 耶格躲在贝图拉工房门口,鼻梁上架着一块打磨轻薄的曲面水晶,正好能让他的双眼前方被晶面覆盖住,他正看着自己的圆顶帐篷。 “他们两个不会在我的地盘上这样那样吧。”半透明的水晶屏上透视出帐篷内部的情况,只能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形轮廓,是莱亚尔。耶格倒没指望也在上面看到黑兽,就是真的怕他俩吵着吵着发起飙来把工房给掀了。 要是那样可真是无妄之灾。 “贝图拉。要是一会儿我忍不住冲进去抢救我的实验数据和文献资料,你可千万要拉住我,命最要紧,保住脑袋最重要。”怕待会儿看到对面打起来,自己为了保卫工房失去理智向伟大魔工学献身,耶格嘱咐身后的贝图拉,却没听到有回应。 耶格摘下晶面眼镜扭过头,看到银发恶魔正在桌前发呆,手里的刻法刀点在桌面上,面前就是即将完成的、莱亚尔心心念念的新法器。 将一个本来不具备法器用途的物件改造完成并非易事,但耶格很清楚贝图拉可以做到,就像此前没人会给地狱魔典更换压角那样,他总是能做到完美。 耶格坐过去,贝图拉的表情平时就很寡淡,这张冰块脸耶格已经看了很久很久,今天对方的脸上却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忧愁? “如果无名冠冕完成的话,莱亚尔会拿它去干危险的事吧。”贝图拉说。 “你干嘛这么关心他?”耶格坐不住了。 银发恶魔转过脸来,“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否则怎么会远道而来保护你呢。 “谁、谁跟他——”不能叫太大声,耶格又把从椅子上挪开的屁股坐回去,忿忿道:“他不把任何人当朋友,脑子里只想着他家那个……那个谁。” 耶格曾在大战之时跟莱亚尔共事过一段时间,当然主要参与者还是卡西莫。他们为了将几个大型传送节点连成网格构筑红毯体系的前身,并以此为依托建立边境壁垒,在黑水晶宫待了好几个月,耶格熬得黑眼圈浓重半条命差点没了,在快熬出头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莱亚尔。 卡西莫说驱动界壁这件事只有一个人可以胜任,于是找来另一位耶格在之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地狱大君,青魔莱亚尔。 不穿法袍,衣着华丽,英俊逼人,但比谁都冷漠。耶格虽然埋头研究不善交际,但活得长的其中一个好处是看过的人非常多。莱亚尔那时的冷漠不体现在做派上,他会跟卡西莫吵嘴,会对无尽海工匠团的大名表示久仰和调侃,但耶格那时依然感觉到这人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与旁人对话只是精心伪装的敷衍,他专注的东西在别处。 只有在谈及边界壁垒时他的注意力才短暂地集中了一些,并且对耶格意味深长地说:“四方权戒,边界壁垒,这东西若是构筑起来可不一定只能用来挡住天界军的进攻。” 那时的耶格和卡西莫都专注于战事,对他这番话没有反应,事后耶格想起,才意识到就在那么早的时候,莱亚尔已经有了针对本影转换的构想。 青魔不与人结交,又与所有人结交,他的夜都永不入夜,他从未让人看过他的真面目。 神国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当耶格得知莱亚尔是卡辛铎尔人的时候,他就在想确实如此,莱亚尔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或者说他倨傲地不去融入这个世界,冷眼旁观。 耶格唉声叹气,走过去握住贝图拉拿着刻法刀的手,“没什么好犹豫的,他自己选了这条路,后果自负。”然后擎着贝图拉的手往无名冠冕上刻下第一道术式,一如他当年手把手教授贝图拉的那样。 …… 费林奈说不见就不见了,莱亚尔手上仍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桌子上的水晶沙漏拿在手里,盯着里面的液体缓慢地逆流而上,沙漏即使失去平衡也不会让时间的记录有所偏颇,这一点莱亚尔显然很满意,他用力摇晃这个外形被制作得堪称艺术品的摆件,冷白的手指被它的棱角硌出红印。 在从沙利文那里听到费林奈说出不爱他的这件事后,莱亚尔甚至想出几十种可能。而当他得知安息地一直没有离开,莱亚尔也是近乎立刻就弄明白,费林奈是把他的感情交出去了。 将陷入沉眠的莱亚尔入殓以后,费林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将他送入虚无陵寝的呢。待封入棺椁,费林奈是否立刻就前往安息地与魔女交易,而后开启陵寝将换回的力量还给莱亚尔,最后步入黑暗森林——他为自己接下来的时间自愿画出的牢笼,将爪牙收进阴影,忍受不去吞食血肉的冲动,蛰伏在此,等待。 当莱亚尔能重新睁开双眼,他的爱也会一同回归。费林奈做出无可奈何的选择,没有去用其他方式麻痹这种等待的痛苦。 就是这个举动割舍得未免太过彻底了一点。 莱亚尔把已经快被他颠得散架的沙漏重新放回桌上,推门走出工房。 刚刚出门,他就听见猫叫声从树丛那头传来,距离还不近。 寻常猫咪的叫声肯定不会传得这么远,但费林奈变的猫不是一般猫,如果他想让人听见,就算在天边也能听到。 又在搞什么。猫只叫了短短一声就没有后续。莱亚尔原地驻足,非常不想配合着走过去,反而向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几乎快要走出营地但那头依然是没有动静,费林奈肯定知道他没有过去,居然就这么算了吗。莱亚尔环顾四周,身边的影子也都没有异状,费林奈确实没有跟过来。 莱亚尔在心中默念三十个数,四十个,五十个…… 当他意识到自己就是傻站在这里、没有任何人理睬的时候,莱亚尔觉得他已经生气了,转身向着叫声传来的方位快步走去。 操纵周围的风替自己撩开遮蔽视线的草木,而让莱亚尔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的眼前居然被一片白色填满了。 一片洁白花朵汇集而成的海洋。小小的花瓣随着微风拂过摇曳出雪白的浪花,花丛中站着一个男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费林奈,他手里也捧着一小束白色花朵,微笑着注视莱亚尔目瞪口呆的脸。 莱亚尔百分之百肯定这里刚刚还是一片沼泽地,但他能辨认出自己所看到的并非幻觉,这片花海如今就在这里,是费林奈不知从哪里搬来的。 莱亚尔趟过去走进花海,费林奈把花束交给他。莱亚尔在接过这束颇有重量的捧花时认出这个款式,在他和费林奈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从一个小摊商贩那里得到过同样的花束,莱亚尔后来对费林奈说他很喜欢荆棘花,但如果是白色的就更好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白色的荆棘花,所有荆棘花都是红色的。莱亚尔在成为地狱大君后也找过很久,最后放弃了。 而这一个…… “白色的荆棘花。” 费林奈把花束递过去之后没有上前一步,他知道莱亚尔在生气,而且不让抱。他在花的海洋之中,对莱亚尔轻声说:“我在黑暗森林不能离开的那段时间,用荆棘花的种子种出一片花田,一开始都是红色,但其中总有比较浅的红色。” 慢慢挑选浅色,培育出更浅的颜色,当第一朵无垢雪白的荆棘花绽放的时候,费林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吧,毕竟那个时候他没有感情。 “它们一定是被你吓白的。”莱亚尔绷不住脸上的阴沉之色,无奈地露出笑容,“你从黑暗森林把这些花都搬过来的?” “嗯,我猜你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愿意跟我回去。” 见莱亚尔没露出太过欣喜的神色,费林奈沉不住气,开始紧张起来。 “我虽然失去感情,但并没有缺失记忆。” 他仍旧记得所有,一点一滴没有没有忘却。那时候的费林奈回忆这些时虽然微妙得有如观看他人的故事,但他心底非常清楚,这些记忆全部都是他需要守护的宝物,即使没有了爱意,费林奈也知道他的莱亚尔就在远方无梦的沉眠,而在对方醒来之时,他的爱也会跟着复苏。 ——我只是把对你的感情藏在一个小盒子里,不让任何人知道在哪里。等你回来我就把盒子打开,让你看到我一如曾经那般深爱着你。 风又吹来,又一波雪色波浪。细小花瓣被卷到天上又纷纷扬扬地下落,宛若一场可以永不停歇的细腻飞雪。 莱亚尔竟然能在地狱看到飘雪。 花瓣落在两个人身上、发间。 莱亚尔这时候突然说:“你矮一点。” 费林奈不明所以,但还是微微躬身。 “再矮点。” 一连说了几次,直到费林奈单膝跪在白色荆棘花海中,莱亚尔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把花束还给费林奈。 “再来一次,把花递给我。” 费林奈照做,莱亚尔把花束重新接过来,但这次他拉住对方想收回去的手,自己的右手,费林奈的左手。十指相扣之后,他们无名指上的荆棘印痕也交叠在一起。 莱亚尔不算漫长但也不短暂的人生中,只见过一次婚礼,还是在卡辛铎尔、那场命运的旅程之中。 那是一个岛上,人们在庆贺丰收的祭典中举办仪式,男人踩着鲜花铺就的道路向高台上披着白纱的少女走去,手捧花束,单膝跪地。少女目光纯净,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勇士,幸福地接受他的求婚和爱意。 像梦一样美好。 莱亚尔笑着说道:“好,我答应你了。” “什么?”费林奈没明白,他刚刚说的话里面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被答应的……? “没什么。” 莱亚尔笑意更加深重,此时恰好一片花瓣落在费林奈唇边,莱亚尔俯身、用嘴唇抿着它把花瓣叼了过来,咬在嘴里。 费林奈站起身,两个人在花海之中,热烈地亲吻着彼此。 ======= 张嘴吃糖 这篇文第二个最想写的情节写到了w 又到月初了,依照惯例,月初很忙,而且还是年末的月初,更忙了。 不过目测大概也许可能并不影响更新,会提前说。 五十四、在地狱,不应该有许多猫同时出现 格雷觉得有什么重物压在他的胸口,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但即使在昏睡之中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了下来,在遍体鳞伤、失血、肚子上开了个大洞的情况下,他依然活着。 苍白之月果然是存在的,伊沙的信仰没有错,他的妹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这也在濒死之刻拯救了格雷。 胸口的重量转移到了腹部,格雷依然没有醒,但他快被踩醒了。他身上的玩意有四只脚,爪子踩他的时候好像不会使力,因此踩得又重又痛,伴随着远处的猫叫声。 等等,猫? 格雷终于不堪其扰,他在恢复知觉后立刻睁眼起身,这个动作让他身上毫无准备的小动物身体失衡摔到了地上,而床的另一边,噜噜先生惨不忍睹地拿前爪捂住了眼睛。 格雷:“……”什么鬼? 格雷先检查自己的伤势,确认连擦伤都消失无踪,这时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摔得七荤八素的小动物身上。 首先,格雷认出这是只猫。跟噜噜先生那种小猫咪不同,这是只成年猫,被毛纯黑,胸口有着洁白的短毛延伸的肚子,四只爪子也是踏雪之色。 摔的姿势能看出这猫好像有点傻,但格雷还是头一次见到体态可以称得上优雅的绅士猫咪。 “费里斯?”不知怎么,格雷脱口而出。 而猫也僵住了,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 噜噜先生抖起耳朵,同样不敢相信。 在经过魔鬼训练后,费里斯终于成为噜噜先生口中“合格的黑兽之影”,变成了猫,虽然第一次变猫让费里斯一开始连爪都不知道往哪搁。 “你怎么变成猫了,哪个邪恶的法师拿你做丧心病狂的实验了吗。”格雷大概记得自己昏过去多久,丧心病狂的邪恶法师也很快被他锁定成莱亚尔。格雷把费里斯猫拎起来搁在腿上,仔细端详。 这里的毛好白啊。 他捏捏爪子,摸摸胸毛。 在格雷开始准备玩尾巴的时候,僵硬的费里斯终于抗议了,他躲过格雷的手,跑到噜噜先生身边,喵了一声。 该怎么变回来! 噜噜先生:他刚才摸你!你应该扇他耳光! 费里斯:我打不过他。 格雷看着这两只一大一小的猫喵来喵去,头有点疼。 终于费里斯知道怎么恢复原状了,他跳进影子里,等再踏出来就重新拥有了人形态。 但开场白却不那么好说出口。 格雷也在纠结地看着费里斯,仿佛同样酝酿话语。 噜噜先生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辣眼睛,走了! 白爪猫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下次别再来碍事。”猫走后,格雷几乎是立刻这么对费里斯说。死里逃生的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 “……嗯。”没想到对方会先提这个,费里斯答应下来,说道:“但其实即使我死去,过些时间也会恢复原状的。” “……”费里斯的话可能并不经意,但听者不这么想,这等于变相告诉格雷他不该帮费里斯挡那一下,而格雷当时会做出这个举动则完全是下意识的,什么死不死,他连脑子都没过。 “哼!”格雷火冒三丈,瞪着费里斯,还不能揍他。 ——我为什么不能揍他?! 费里斯说道:“想聊聊吗,你的族人。” “我没答应你任何事。”格雷一点也不承认自己默许过什么。 费里斯也不反驳,看着格雷,脸上写着“你答应过。” 像一拳打进棉花里,憋闷的还是自己。格雷觉得眼前这家伙越来越猖狂了,跟刚开始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我有个妹妹。”金发堕落者慢吞吞地说:“跟我一样是被精灵送来的、有稀薄精灵血统但不能居住在圣山的混血,她叫伊沙。” “林谷间地就在圣山脚下,那里的人收留混血,久而久之形成聚落。我们慢慢长大,走出林谷,我成为了侍奉某位秩序阵营女神的圣武士,伊沙则踏上另一条道路。后来她出了意外不在人世,我前去接引她的灵魂。在那个世界,人们觉得死亡并非终结,一切都可以循环,从根源诞生的灵魂回归虚无,到达彼岸然后自终点又来到起点。”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循环停止了,灵魂无法被摆渡到对岸,世界处在毁灭的边缘。是因为永无止息的神战破坏了循环,即便最后神王之位落于人类之手,世界毁灭的步伐也不会因此停下一星半点。” 虽然早已有所推测,听到这里费里斯依然感到难受,“所以你的故乡已经……” “已经没有了。”格雷耸耸肩,“整块大陆都在劫难逃,连万年屹立的圣山都崩毁了,我们的林谷又怎么能免于劫难。但因为我知道得比其他人早一些,我先一步回到故乡说服族人逃难,一路向南边迁徙。” 费里斯眨眼,“为什么是南边?” “我曾听遭遇海难的人说,卡辛铎尔是这颗星球的正面,而背面还有一个世界,一直向南就可以到达。我想趁着世界毁灭前带着大家、带着伊沙的灵魂到背面世界去,我以为我到达了。” “而其实你来到的是这里。” 格雷轻微点头,“卡辛诺拉,第二神国。这里是另一颗星球,那时我并不知道。有很多知道背面世界而选择迁徙逃难逃难的人,我以为会在这里遇见。” 但这里没有故人,只有相异的法则,排斥其他世界而来的灵魂。 费里斯却注意到格雷提到的另一件事。“你带着伊沙的灵魂,灵魂是可以携带的吗?” “她在我的剑里。”格雷去摸自己的手腕,他平时都把剑收在幻影甲胄之中,但他如今却摸了个空。 “…………我的甲呢?!” “……” …… 格雷杀气腾腾从帐篷里走出来,费里斯又重新变回了猫,问他原因也不说。 费里斯一定不会告诉格雷自己之前被莱亚尔杀过一次,变成别的东西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像一条围脖一样圈在格雷脖子上,这样对方也不用费力去抱着他到处走,但猫围脖的效果让充满怒气的格雷的可怕程度降低了好几个档位,还有点滑稽。 细碎短毛围着格雷的颈项,他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但随着他的走动猫毛刮蹭他的皮肤,软乎乎又温热的触感已经令他心里发痒。 他正好遇上刚刚折返的莱亚尔。对方正抱着一只小小的黑猫咪,爱不释手地撸他的毛。 格雷腾腾走过去,“把我的东西还我!” 莱亚尔看格雷已经从之前奄奄一息寻死觅活的状态恢复得不能再有精神了,回答:“你不该对我救了你的命表示最低限度的感谢吗。”现在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知感恩。 莱亚尔这时看到格雷脖子上的猫,微微眯起眼睛。就连莱亚尔手里的小黑猫也把金色的圆眼睛转过来。 费里斯尾巴连同整只猫都僵住了。完了,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但最后莱亚尔盯了半晌、也只是冷笑一声,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格雷身上。 “幻影甲胄是祝贺我从沉眠中苏醒的贺礼,只是暂时借给你用,现在物归原主,已经不是你的东西了。” 格雷咬牙切齿,“我很感谢你,但那里面有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是么,你可以试试抢回去。” 莱亚尔怀里的猫也赞同地喵喵叫着。 而格雷的字典里,一言不合就开打一直是他的信条之一,无论眼前的是谁。 他一拳挥过去,到莱亚尔面门前被法力护盾挡下,撞击发出咚得一声。 听到动静的耶格又从工房里探出头,见到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抱着猫,一个脖子上围着猫。他头顶冒出“????”,这是在干嘛,伺主之间为了抢夺小鱼干而进行的斗争吗。 而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莱亚尔游刃有余,他也知道格雷不会用全力,但不知原因地、他衣袍口袋里的黑钢手镯自发飞了出来,包裹在外的是一层柔和的白光,往两人中间飞去。莱亚尔和格雷看到它,分别上手去夺。 他们几乎同时碰到了它。 莱亚尔看到一个人影从手镯里冒出来,竟是个面庞沉静的美丽少女。 他竟然认得对方。“伊沙·格罗诺瓦尔……” 格雷听到莱亚尔说出妹妹的名字,狐疑道:“你怎么知道她。”他只能看到手镯在发光,但却看不到有个少女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而少女很快就不再去看格雷,而是面对莱亚尔、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一礼,并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倏地、她的身影化为光晕没入莱亚尔胸口。 “……” “???” “喵?” “??” 除了莱亚尔没人能看到这一幕。 莱亚尔露出震惊的表情,他居然因为自身灵魂的残缺而吸附了那名少女的灵魂。 手镯里为什么还会有灵魂?! ======= 故事四还有两章就结束啦~ 五十五、在地狱,活着还是死去并非是他人一句话的事情 智慧生物逝去后,肉`体回归尘土,精神就地消散,只有作为三要素之一的灵魂,是唯一可以被摆渡到彼岸之物。 伊沙的灵魂依附上来没有带来任何不适感,就像一片羽毛缀在莱亚尔身上,而少女也马上就消失无踪了。 莱亚尔有听过怨灵附身到人身上索命的故事,但他知道伊沙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 ——她莫非是想要我帮她完成什么心愿么? 他在心里这么问道,但没有得到少女的回答,就好像在手镯中沉睡的灵魂是短暂的苏醒,跑到他身上以后马上又熄火了一样。 莱亚尔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松开手,让格雷拿到了他的幻影甲胄。 他能看到灵魂的实体,但这是头一次有人主动靠上来,该说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古神祭司么。 莱亚尔很快对格雷说道:“你真正宝贝的东西已经不在里面了。” “你说什么?!” “没事。”莱亚尔决定暂时还是别告诉格雷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了。他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把灵魂交给自己保管,对方刚刚的举动显然是自愿这么做的。 “伊沙·格罗诺瓦尔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妹妹。”格雷检查甲胄和他的大剑,没有发现异状,他看不到灵魂的实体,自然也无从得知伊沙的灵魂已经不在自己的武器之中。 “格罗诺瓦尔是古老法则之神拉莫的祭司,诸神圣殿的接引人,我曾见过她一面,仅此而已。若不是因为她身上有稀薄的精灵血统,她比我有资格成为星者。”说到这里,莱亚尔警告格雷:“不许再用真名呼唤我,你根本不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个小插曲没给莱亚尔带来什么改变。他在想伊沙的心愿是不是要他去保护她哥哥,这个倒很有可能,不过依照格雷这个充沛旺盛的精力,只要他别自己去作死,应该能活得很好。 ——算了,暂时没工夫管他。 而格雷仍然一脸不爽,但听到有关妹妹的事情让他脸色稍有缓和。他伸手抬了下快滑下脖子的费里斯的猫屁股,把手镯装备在身上,转身回到帐篷。 “看好你的猫。”莱亚尔遥遥道。 格雷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对方一眼。 他感觉到了费里斯的紧张,格雷猜想跟莱亚尔或者莱亚尔怀里的猫有关。再加上他也不想跟他们有所瓜葛,自然该走就走。 格雷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莱亚尔手里的小黑猫拱着小身体,转头去看他。 莱亚尔一下子就知道费林奈想问什么,说道:“真名不能告诉你,而且莱亚尔这个名字怎么了,你不喜欢?” 猫咪猛烈摇头,莱亚尔于是成功地把这段话题岔了过去。 …… 几天后—— “蛇肉好吃吗?”月半半对着香喷喷的蛇肉羹,不停吞口水。 “半半,你是一只兔子,而人间的兔子是植食性动物,它们不吃肉。”捧着碗吃得满嘴流油的耶格如是说。 “可这在地狱里完全不适用好吗!你觉得我能吃掉副长吗坏蛋团长!”白发小萝莉气得跳脚,团长就是想一个人独吞! “没想到你居然会做饭。”同样端着碗的莱亚尔在一边对看锅的格雷道:“蛇肉居然还挺好吃。” “你可以啃自己。”格雷盛出一碗递给白兔子,月半半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分分钟倒戈到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金发大哥哥那边。 “呵呵。”莱亚尔喝着肉汤,肩膀上的小黑猫也探着头在碗旁边闻味,结论是他没觉得好闻,莱亚尔最好闻。 格雷回头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他知道他们基本都是恶魔,但如今脸上早已风平浪静,他又不是见恶魔就杀。他端着碗走远了点,费里斯变成的猫蹲坐在石头上正在看不远处的蝴蝶,格雷把碗放在他爪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刚好能给猫使用的小餐巾围在猫咪雪白的领口,一边弄还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随便扯了一块边角料做的,哼。” 其实他没意识到这等于变相承认是特意给费里斯做的。 费里斯这些天一直维持着猫的形态,还总是躲着人群、尤其是躲着莱亚尔走。一想到跟过去那个费里斯的各种纠葛,格雷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好歹直到目前彼此相安无事。 而且他已经有些习惯费里斯现在的样子,猫也挺可爱的。 但噜噜先生很不满意:“我的呢!”我也想吃蛇肉啊!好香! “自己去弄。”格雷完全不理他,坐在石头边上看着费里斯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噜噜先生非常生气,而且他还闻到了格雷身上的某种跟自己预先计划完全不符的可恶酸臭味。他气鼓鼓地往人群那边走,准备把剩下的汤羹全部吃光! 格雷叹气,认真思考是什么导致他如今做起了饭。 工匠团在曼巴河谷停留的时间比预先计划长出二倍,因此储备的食物在几天前就开始短缺。虽说恶魔们饿上几天并不会出现太大问题,但问题出在不知道具体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格雷借住在这里,随口说道那我来做饭吧,就获得了十多双眼睛冒着饥饿精光的注视,一同向他看来着实惊悚。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无尽之海工匠团居然连一个会做饭的都没有,以及这些恶魔居然学着人类的进食模式吃熟制食物,应该说不愧是耶格这个团长教得好吗。 作为一只猫,费里斯吃饭的样子实在太优雅了,换个说法就是慢。但格雷也没催促,拨弄着腕上的黑钢手镯,看了看费里斯猫的后脑勺,仿佛注意到这股视线,黑猫转过脑袋,歪头看着格雷。 “……没事。”金发堕落者马上又看向别处。 莱亚尔捏住扒在碗边快要把头栽进去的小黑猫脖子后边的软皮,把他拎起来揣进怀里,走进贝图拉所在的帐篷。 这里面比耶格的工房整洁一百倍,所有东西都强迫症似地分门别类摆放得井井有条,贝图拉还在工作台上摆弄无名冠冕,欢声笑语被隔绝在外,银发恶魔专注的模样让莱亚尔不忍去打搅。 恶魔的求知欲和好胜心,有的时候真的比人类还要旺盛。 贝图拉停下来,捏捏鼻梁,对莱亚尔道:“还要一个月。” 莱亚尔点头,“已经很快了,你们从阴影城出来才过去不久。” 定制时间通常要以十年计的无尽海工匠团,如今只用这么点时间完成,即使是对半成品进行的加工跟以前比也已经是创造历史突破自己的一个速度了,莱亚尔觉得非常知足。 而他提到的阴影城恰好让贝图拉想起了点什么。 “你想查当时摘我标卷的人,我已经帮你查到了。是为了知道是谁解除你的法术救走了奥莱修斯么。” “奥已经死了,这事就不重要了。”莱亚尔已经从格雷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个一生追求虚假之神的信徒,终于还是永远闭上了眼睛。 也许那时救助的举动就是做错了吧,他不应该丢下他们,却无可奈何。但莱亚尔发现自己内心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莫非披着恶魔的皮太久、连血都变冷了么。 “我想你会感兴趣,尤其是那个人想找我制作的东西。” “是什么?” “对法器使用的拘束刻印。以及同样的原理,对恶魔使用的拘束刻印。”顺带,贝图拉还告诉莱亚尔一个名字。 莱亚尔隐去脸上的淡然,他不觉得惊讶,或者说、之前令自己感到违和的那些事情都可以以此来解释清楚了。 莱亚尔喃喃:“难怪我在虚无陵寝没有看到他……他的逝去只是诺林的一面之词,没有人见到尸身。” 小黑猫把爪子拍在莱亚尔手臂上,喵呜一叫。 贝图拉:“你准备怎么做?” “不怎么,还是等。”莱亚尔闭了闭眼睛,“已经十天了,我猜就快了。” 他还需要最终的确认,确认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也许正是莱亚尔的话引发的连锁反应,好巧不巧,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惊呼。 “流星——” 莱亚尔和贝图拉对视一眼,走出帐篷。 跟攻击虚无陵寝同样的流星映入所有人眼帘,速度极快地自天边向东方坠下。 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止这一发攻击,即便距离那么远,这里的人们也不约而同地想到流星坠落之地转瞬湮灭的毁灭景象。 而那个方向—— “是夜都……”耶格猛地看向莱亚尔,颤声道:“你拿夜都当诱饵?!” “毕竟夜都里现在可是有着正在养伤的青魔陛下。”莱亚尔冷笑,“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屹立千百年、永不入夜的都城,高耸山巅之上、铺张的宫殿和华丽建筑,曼妙的乐曲、无休止的筵席…… 莱亚尔曾在那里居住、设宴、议事、筹谋,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日夜。 那一切都随着这颗象征毁灭的流星,彻底与过去作别。 “但是夜都里还有那么多恶魔、狄诺提亚也在那里吧?!” “是啊。”莱亚尔说了这句之后、眼见耶格的脸色急转直下,于是道:“不是、在你心目中我有这么丧心病狂吗?当然是提前就让他们做好伪装撤走了。” 那里如今是一座空城。 而这一次,有足够的时间让莱亚尔随着流星轨迹进行源头的追踪。 他把小黑猫放到地上,对费林奈说:“如果真的是他,我想自己来处理。” 费林奈没有阻止,连同他的影子也在静静低伏。 莱亚尔露出稍纵即逝的微笑,转眼消失在原处。 ——所以、真的是你吗。 卡西莫。 五十六、在地狱,光明不可到达之地,黑暗滋生 流星坠落之前—— 特蕾西亚和诺林并肩站在山崖之上,一同望向不远处的炼狱火山、如今应该被称为炼狱火山的旧址。火山内核被吞噬之后,炽热的岩浆业已冷却,整片大地是灰黑的颜色,遍地都是冷却的火山灰岩,等到几十上百年以后,这里说不定能成为一片沃土。 但她们的脸色却很凝重,黑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极南之地吞噬炼狱火山,那么它也同样能吞噬任何一个地方。 没人拿得准那位黑暗的化身会何时因何而行动。 诺林侧头看着身边的特蕾西亚碧绿的眼眸,即使潜在的威胁如此强大,对方也没有显露出丝毫退却之色。 “如若它对堕落者的城市下手,我们与黑兽必有一战。”特蕾西亚说道:“但我觉得不会,人类对它来说是渺小无用之物,我不曾听闻它吞噬人类,只有强大的恶魔值得它去吞噬。” 在古老的邪神面前,无论是怎样的人类都显得那么卑微。 “但这不是我们不去抗争的理由。无论惧怕与否、对手的强大都摆在眼前,若黑兽的阴影真的有朝一日降临在人类头顶,我不会坐以待毙。”特蕾西亚对诺林说:“不必忧心,我会保护你。” “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就像我的老师那样。”诺林失笑,苍白的面色恢复红润,她说:“而我也想保护你,成为你的力量。特蕾西亚,我永远的光辉女王,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无论在人间还是地狱。” 诺林上前一步,望着再无末日之景的斑驳大地,轻声说:“你曾经对我说,你渴望不朽。” “我想尽力守护我的子民,因此想要不朽。”银发银甲的女王问:“你也觉得相当不自量力,对么。” “不,我相信你。”诺林侧过身,对着特蕾西亚露出夏花般的笑颜,坚定道:“我衷心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 莱亚尔发现攻击的起点并不远,起码没让他跨越大半个地狱去找人。 刚一落地,他看也没看,身前就汇聚一丛寒冰尖锥向着空地上站着的身影直扫而去。 挡是被对方挡下了,但莱亚尔也已经从被冰锥撕裂的兜帽里看到了对方的真面目。 “卡西莫……” 以及他身边被光索重重束缚住的地狱魔典。 “小帕,姑且先原谅你了。”莱亚尔手中没有法杖,他单手下落,一根凝聚的寒冰手杖被他拄在地上。 地狱魔典听到他主人的呼唤,剧烈地颤抖起来。 莱亚尔此刻有些释然,在失去帕普丽塔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以为是有后继者超越了他,而如今事实印证,魔典并未落入旁人之手,只有这一个人、他可以暂时允许对方持有魔典。 但绝不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没能找到无尽之海工匠团来制造限制地狱魔典的器件,因此让天使依照天界的手段束缚帕普丽塔为他们所用。 “你大概也没有想到吧,没能从我手里争夺过地狱魔典,却如今用这种方式拥有了它。而且居然还被迫跟你所憎恨的、烧光你领地的天界、跟那帮天使合作。”莱亚尔慢悠悠地说着,就像面对的不是用魔导炮打在自己身上的始作俑者一样。 而在破碎的兜帽下,如今操纵地狱魔典的男人紧闭着双眼,不发一语。 贝图拉告诉莱亚尔,摘下标卷的人是诺林,而前任南之君主的陨落是出自诺林之口、是她的一面之词。这件事无人怀疑,卡西莫的重伤有目共睹,他的伤势危重到差点撑不到进入陵寝,几乎没有人对他还能苏醒抱有期望。 但就是那微小的几率,一直被莱亚尔包括其他人所忽略的、被天使的出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后,剩下的唯一可能:如果地狱大君卡西莫没有死去—— 莱亚尔只剩下跟原先相比而言五成的力量,若是这位君主还“活着”,地狱魔典会选择的最强施法者可想而知。 对方藏得很深,而莱亚尔恰巧无暇分心探究。所以当卡西莫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既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种状态真的能称为“活着”吗。 ——你知道你最爱的学生把你做成傀儡了吗?你是自愿的吗? 这一刻,莱亚尔的眼眸里饱含不可掩抑的愤怒。 …… 多罗涅从宫殿之中出现,在高台上稍作停留,“看”着下方被安顿的人类奴隶。天使没有视力,而是将自己周身的光粒散播出去来感知外界,它能感受到这里的人们虽然在害怕,但拥有安身之所令他们又很心安。 “你去了哪里。”红发女法师看到驻足的天使,上前询问。 多罗涅回答:“我知道你与黑死魔之间有些仇怨,我差点杀死了他,可惜他被救走了。” “被谁?” “黑兽。” “……”诺林手指收紧,慢慢道:“总归他还是会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天使说:“万事万物都会消亡。你对他的仇恨仅仅来自于他令特蕾西亚堕入地狱么。” “也许吧。”诺林自嘲道:“格雷与恶魔契约,不再效忠于特蕾西亚。而我与恶魔契约,跟在特蕾西亚身边。这么一看我才是令她沾染魔气堕落的原因。” 多罗涅没有说话,或者应该说它毫不关心。 诺林也感到这股漠然,她不在意,而是继续道:“夜都已经被摧毁了。” “但莱亚尔没那么容易因此死去。”天使说:“你不该浪费第二发魔导炮,又要等待十天,这对计划来讲没有好处。” “如今的青魔不是威胁,他没有以前那么强了,这是你告诉我的,天使。” “莱亚尔的强韧在于他的灵魂,灵魂也有成色之分,他拥有极致的光。” 诺林:“所以,你们依旧想让他成为神,对么。可是特蕾西亚更有成神的资格,她才配得到不朽,而不是那个明明强大却在一开始拒绝参战的男人。” “我并不否认,特蕾西亚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只要你能拿到所有黑暗权戒,完成仪式,我和我的同胞便会令神格显现。”天使又说:“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告诉特蕾西亚你做的这一切么。” 诺林摇头,攥住胸前的护身符,“她只需要得到结果。” 天使不语,垂下翅膀消失在原地。 红发的美丽女性略微整理自己的衣装,向着宫殿深处走去。这里的装潢完全照搬了曾被烧毁的卡西莫的宫殿,因此每一个角落都令诺林感到熟悉非常。 她在这里学习、生活,在师兄们的拉扯下、在老师的羽翼下成长。 可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用法术推开前方厚重的门扉。 天使的话语中,堕落的原因在谁已经不重要,诺林一定要让特蕾西亚成为这个世界新的神祇,这是让曾经是封圣者的她堕入地狱后可以重返天界的唯一方法。光辉的女王不应坠落在大地上,她可以引领人类、这颗星球唯一的智慧生物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至于诺林自己,她本已污浊,她会一直留在地狱,用永恒的生命赎清自己的罪孽。 【我的小公主,怎么了,躲在这里哭。】 【老师……特蕾西亚她、成了堕落者……】 【堕落者也没什么不好的。好吧,老师换一种说法,那你要努力变强一点,好找到能让从堕落者恢复成人类的方法,对么?所以,别哭了。】 您是对的。 推开门后,她的工房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实验台。 诺林在黑暗之中,无声地落泪,但眼眶早已干涸,映衬她疲累伪装的皮囊和枯萎的心。 天使降临之时,诺林伸出了她的手,想让特蕾西亚摆脱堕落者的命运。只要成为神祇就可以更改法则,不仅特蕾西亚能够得救,说不定还能得到治愈红斑症的方法。 说不定,她的老师也可以回来。 依照天使的要求,她需要庞大的魔力、以及可以驱动权戒的地狱魔典,但帕普丽塔悬于虚无陵寝之上,即使青魔沉眠也不认他人为主。 而作为一名法师,诺林最为擅长的是制造魔像与傀儡。 ——我把我的老师做成了傀儡。 地狱大君的权柄,天使的协助,地狱魔典,权戒……只差两枚权戒了。 “请杀死青魔莱亚尔,拿回权戒。老师,将胜利带给人类吧。” …… 曼巴河谷。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第二发魔道炮吸引过去的时候,贝图拉的工房,角落中的影子突然猛地拉长延伸。 黑发黑眸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径直走向工作台。 冷冰冰且无名的冠冕被托架固定,在黑暗之中闪耀神秘的金属光泽。 费林奈的呼吸没有声音,他用一只手把面罩从架子上取下,捧在手中。 他的眼中深不见底,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他的手很稳,牢牢地拿着这个即将完成的、属于莱亚尔的新法器。 “我会给你一顶更好的冠冕。”费林奈的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温柔。 “而这一个,你不需要。” 话音刚落,无名冠冕应声碎裂。 即使蕴含无可比拟的技术和精湛工艺,即使它的材质坚不可摧,即使它来自另一个世界——在纯粹又霸道的力量之下也不堪一击。 黑影蚕食着费林奈手中之物,将这个被莱亚尔从神国带来的、拥有神奇力量的面罩吞噬殆尽,连碎片都不曾剩下。 在这个过程中,费林奈脸色晦暗,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而当无名冠冕彻底消失,他露出一个轻微的、带着邪气的笑容。 之后他便重新步入阴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这里从未有外人踏足。 《光中阴影》完。 ======= 故事四结束,休息一天,周六开始过去篇三。之前已经提过,篇三主要讲的就是如何怼死费里斯,有比较重要的东西要交代,争取快速无痛地解决。 著名科研成果惨遭破坏,费林奈你真的很熟练哦(。 过去篇·篇三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一) 地狱之东。夜都。 这里有位耽于享乐的地狱大君,因此夜都的宴会永无匮乏之态。夜都的邀请函贵重如金,幸运得到邀请函的宾客用恶魔之身或者人的形态前来赴宴,当中偶尔会混杂着一些人类,但是没关系,只要足够强大就不会被发现,或者被发现后成为晚宴的余兴点心。 每一位宾客都可能成为夜宴的主角,而主办者、那位东之君主则喜好坐在高处属于他的王座上,端着酒杯,幽幽注视底下群魔的乱舞。 如果有人将视线投向高台,他并不能把青魔的面貌看得真切。这个传说中容貌俊美非凡的男人总是将自己的面目隐藏在虚无缥缈之中,越是想看清,越是记不住,记忆中只会余下他包裹在繁复华丽衣装之中的剪影。 但如果青魔想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那么这个人会见到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眸,令人魂牵梦萦,说不定能做个美梦——不过恶魔没有梦境,“梦”是一种幻觉,是青魔给前来赴宴的宾客附赠的小小礼物。 总而言之,地狱大君·青魔莱亚尔喜欢热闹和铺张,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他的财富要把夜都之下的山体掏空才能装下。他不在乎任何事,即使如今天界已经快要攻进四方王领地,黑水晶宫的会议召开在即,他的夜都也依然照旧,没日没夜地纵情声色。 ——这些就是地狱的住民对莱亚尔的全部印象,直到目前的。 莱亚尔坐在主位,听着一群恶魔像挥不走的苍蝇一样在下面叽叽喳喳。他把酒倒在地毯上,看着那上面洇出一块湿痕——据说这是一滴就价值千金的红露酒,向他推销美酒的恶魔贩子形容它香醇如人类少女的眼泪,莱亚尔当时听到后用尽全力才憋住了笑,还用冤大头的价格买了一仓库——谁让那个贩子同样也为黑暗森林供应酒水,他要找点实验品来尝试在同样酒水里投毒的效果,不过他已经试过了,能毒死一头小山高的恶魔的计量也对费里斯没什么作用,剧毒并不能杀死黑兽。 这玩意好像卡西莫那家伙挺爱喝的,都打包送给他好了。 举办宴会的整座大殿其实都笼罩在莱亚尔的魔力之下,很多讯息同时汇入莱亚尔耳中,恶魔们窃窃私语的交谈、动作,包括他们是否在跟大殿之外的人有何交流都一清二楚。 ——地狱边境的七位主事这段时间已经更换了三位。 ——西地狱的某个恶魔领主因为触怒雷蒙特被吃掉了。 ——要怎么才能爬青魔的床…… 什么乱七八糟的。 愿意聚在一起的恶魔在成群结队的状态下也喜欢聊些莫须有的八卦,真假参半,但总有有用的消息。 莱亚尔在王座上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手指微微下压,一根法力丝线悄然从地面扬起,一端系在某个正在侃侃而谈的金发男人身上。 赫斯特,地狱边境的主事之一,在接到夜都的邀请函之后欣然赴宴,此时正在跟被他的口才吸引的恶魔高谈阔论如今的地狱边境。边境出身的恶魔与人类融合得更加快速紧密,他们大多喜欢以人形态示人,而且学习人间的礼仪和做派,也像某些人间的统治者一样喜好豢养奴隶,这种恶魔会在地狱越来越多,莱亚尔毫不怀疑这一点。 而且莱亚尔也知道,这个赫斯特在暗地里牵线搭桥,联合其他的地狱主事和大奴隶船船主们、准备发展大规模人类奴隶贸易,而背后的资助人是如今的黑暗森林之主,黑兽费里斯。 ——杀,还是不杀。 莱亚尔短暂地把思绪停留在决定赫斯特的生死上,即使对方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在莱亚尔眼里却只能显现出他的原身巨口鲨鱼的形貌。 这么丑就别上岸来吓人了。 让一个恶魔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对于现在的莱亚尔来讲简直易如反掌,最终他决定暂时留他几天活命,什么时候料理他全凭心情。 但可能就是天意,赫斯特在一番与他人的深切交流后望向端坐高处的王座,整理自己的衣襟,端着两杯酒走向莱亚尔。 “青魔陛下。”他展露笑容,对着莱亚尔行了一礼。“感谢您的盛情邀请,您的美丽如传说那般、着实令人神往。” 如果不知道这位地狱主事豢养男宠以杀人取乐,莱亚尔也许还能从给这个笑容评一个优等。 “不用客气。”莱亚尔接过赫斯特手里的酒杯,十分随意地与他碰杯,然后将酒液一饮而尽,而且果不其然是加了惑果浆液的酒,恶魔们总喜欢这一套。 金发男人稍露惊讶之色,该说不愧是强大的君主么,恶魔喜欢喝惑果酒,但也不会一口喝完,后劲太大。 但看到青魔的真面目对他来说太震撼了,赫斯特无疑是幸运的,仅仅听闻过的美貌如今呈现在他眼前——恶魔在决定自己人形态的皮囊时通常会要求俊美,他此前早已见过许多美丽的面貌,恶魔的、人类的,却哪一个都比不上青魔莱亚尔,他像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类,而不是后天变化出来的仿制品,却跟那些脆弱纤细的人类有天壤之别,强大如斯。这种迷人像蛇毒和罂粟,看到就移不开视线。 不愧是以诱惑心智著称的蛇类。 恶魔对强大的事物有着比人类更敏感的天然臣服性。莱亚尔从赫斯特眼里看到了一股浓烈的欲念,他面上依然保持风度,内心却在冷笑。 这样的货色连试探和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赫斯特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连忙以轻咳掩饰,喝了一口酒。“我听闻陛下的宫殿中有一条颇负盛名的月光走廊,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见?” 由于地狱里没有星辰日月,百无聊赖的恶魔就喜欢在各地建起仿照天象的设施,夜都原本的恶魔领主也好这一口,弄了条月光走廊,莱亚尔成为地狱大君以后入主夜都看到这条走廊,深感没有品味,于是自己重新做了一个,曾有人类设计师有缘得见,惊呼自己真的看见了人间的月光。 只是用魔法光源搞出来的小玩具,地狱里的人也太大惊小怪了。 莱亚尔如今可没空去缅怀什么人间的日月,他刚想回绝,却在此时突然从王座上站起身。 “陛下,您怎么了?”赫斯特问。 莱亚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虚空,压制自己外露的情绪,对金发男人说:“你可以先让侍从带你过去。”而莱亚尔没等听到对方的回答便消失在了原地。 莱亚尔的法力丝线已经悄然笼罩了整个地狱,它们在空中或是地下,山林或者流水里缓缓而过,莱亚尔能借助法力丝线洞察整个地狱的风吹草动,而就在刚刚,他捕捉到一丝自己等待许久的波动。 跨越大半个地狱的超远距离传送对莱亚尔来说如呼吸一般简单,他几乎瞬间就从夜都来到某处山林,刚从半空中落到地表,他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兽吼。 这一次,被黑兽本体摧毁的黑兽之影在复生后被丢在了一群聚居的羊魔人堆里。那些背生双翅的丑陋恶魔此时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混合着飞溅的血腥以及肉块,被狂躁的黑兽之影统统撕成了碎片。 莱亚尔一步一步走过去,周围银白色的法力丝线全部显现出来替他温柔包裹着黑色的兽影,他走上前时而兽影也同时发现了他。黑兽之影发出躁动的叫声,他身上的血肉碎片渐渐被周身的影子吞噬,但依然血淋淋的,身体破碎的地方缓慢弥合,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嗜血的厮杀。 莱亚尔站在兽影身前,看着对方。一如他记不清多少次做的那样。 “费林奈。”身着华服的莱亚尔脸上褪下在夜都时目空一切的神色,他显得十分紧张,在叫出名字的时候这种紧张更甚。 他张开手臂,又走近一步。 兽影再次从喉咙里发出威胁似的吼叫,他似乎相当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当莱亚尔已经距离他近得不能再近的时候,兽影扑了上去,直接把对方扑倒在地。莱亚尔毫无反抗,被这头巨兽按在纷飞的影爪之下。 “费林奈。”莱亚尔把手伸过去,触摸兽影,探入凝固的黑暗之中,他无所畏惧,并不害怕巨兽下一秒就能咬断自己毫不设防的颈项。 他抱住兽影的头颅,把身体靠过去,半陷入阴影之中,就像要奋不顾身与他融为一体那般。这种无声的等待似乎能够延续到天荒地老,这时候、痛苦的吼叫停止了,刀锋状四处窜动的影子也停下了,莱亚尔拥抱的兽影化为赤身裸`体的黑发男人。 莱亚尔捧起对方的脸,看他漆黑的双眼,试探地、颤抖地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莱亚尔。”男人回答的时候,眸中仿若一口深潭,所有的狂乱都随着声音消弭于无形。 于是莱亚尔再一次把心底的郁结从呼吸间吐出,颤抖着抿紧血色尽褪的嘴唇,紧紧抱住了费林奈。 黑兽之影被费里斯摧毁后又一次复生,他依然记得他,这一次莱亚尔也没有失去费林奈。 那么他还有几次机会呢,会不会以后哪一次,费林奈会像经历本影转换那样忘却所有? 那时候他还剩下什么? 莱亚尔闭上眼睛,把这个心思强行驱逐脑海。 ======= 全文已过三分之二啦(差不多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二) 莱亚尔把额头靠在费林奈胸膛,享受这短暂的、片刻的安宁。费里斯正在解决他领地里兽潮的暴动无暇分心,暂时不会来管他的影子有何动向,也不枉莱亚尔费的那些心思、让黑暗森林的一部分恶魔在这个时候反抗黑兽。 “走,去我的地方。”莱亚尔想把费林奈拉起来,却被对面这个健壮有力的男人反倒一拽、又摔进他怀里,“费林奈!” “我想去地狱边境,我们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个地方。” 费林奈指的是夜色沉醉。虽然躁郁之气已经从他身上消失无踪,但他依然表现得对周遭事物颇有敌意的模样,除了对莱亚尔、他看着莱亚尔的时候眼中透出深深的眷恋,简直矛盾极了。 费林奈不喜欢夜都,他只对跟莱亚尔拥有回忆的地方感兴趣,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想回边境去,莱亚尔不是每次都会答应他。 但这回莱亚尔说了好,然后抱紧费林奈——他的法术无法作用在费林奈身上,所以需要对方用影子带着他们两个移动,这感觉就像走一条漆黑的隧道,周围尽是无边黑暗,未知的可怖却比漆黑更甚。莱亚尔看不清前方的路途通往何方,但有一只手一直在牵着他,坚定不移、充满温暖。 他们从阴影形成的通路里来到热闹的边境之地,原本定格的声音重新注入活力,这里的人和恶魔们在大嗓门儿的交谈,很吵、但很有人气。 莱亚尔轻轻在地上跺了下脚,他的法术寂静地发动,肉眼不可见的魔法符文顺着街道的中心点一串又一串地连接、组合,隐没在周围的建筑物之中,就连天空都布下半透明的罩子,仿若披上纱衣。 这里的人只感觉到一阵清风沾了衣角,没有任何异状。 莱亚尔和费林奈跟人擦肩而过,对方只觉得身边有什么人走过、但若是细想他们的身高长相,却说不清楚。 “小帕。”莱亚尔对着前方叫出地狱魔典的名字,帕普丽塔应声从虚空中显现,张开自己的“手臂”,迎着莱亚尔准备扑他个满怀。 结果被身旁的费林奈大手一拿,摊开的魔典啪地一声被迫合上,黑发男人顺手一丢,把帕普丽塔丢到空中。 帕普丽塔不甘示弱,在半空转体一周后急停,封面上镶嵌的星辰钻石猛地发出刺眼光亮,魔法飞弹对着费林奈就是一顿乱射。 乒乒乓乓—— 即使就是这样能够引人注意的巨大动静,街道上的住民们也全无觉察,甚至有些飞弹哔哩梆啷砸向路旁的摊子,正昏昏欲睡的摊贩茫然惊醒,也只是对着自己七零八落的货品直愣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帕,别玩了。警戒周围。索敌。”眼看费林奈不惜化为兽影也要去抓半空中的地狱魔典,莱亚尔及时喊了停,帕普丽塔封皮闪过流光,刷地飞到莱亚尔面前,耀武扬威地用书脊对着费林奈抖动,被莱亚尔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才老实。 本回费林奈的撕书大计也以失败告终。 莱亚尔随口道:“小帕好像很喜欢你。”他轻抚地狱魔典的硬质封皮,感受到帕普丽塔激动的颤抖,他把这个反应理解为赞同,把费林奈听到这话的目光死理解为默认,一点也不觉得这些反应代表着他们两个是真的很想把对方驱逐出可以待在自己身边行列的意味。 感情真好啊。 莱亚尔在心里这样感叹,单手一扬,魔典书页无风翻飞,随着莱亚尔的意志停留在用黑墨水写满的中间某页上。 他问帕普丽塔:“你喜欢这个序列么。” 地狱魔典卷起书页右上角,像一只小手对着莱亚尔招了招,表示喜欢。 莱亚尔忍俊不禁,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地狱魔典实在太聪明了。 青魔莱亚尔作为法师最为擅长法术序列,因此书写在地狱魔典上的也几乎都是一个又一个序列的演算式。这会给他节省非常多的施法准备时间以及材料,这时帕普丽塔就如同另一个拥有法术的自己。 边境沼泽特产的黑墨水拥有特殊的书写效果,即使在墨迹已干的情况下也会有着珠玉般的光泽,里面还溶着细小的金沙。莱亚尔指尖轻抚上去,一个包含六个法术的序列在刚刚在街道上布置好的“画布”下发动。 “清场”——这座港口城市所有带有法术效果的设施、器件全部失灵,连一个带魔法发光纹样的纽扣都不放过。 “替换”——在失灵的一瞬间,带有莱亚尔魔力的新刻印重新置换到这些物件上。 莱亚尔一边拉过费林奈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亲吻,一边看着书页上黑色珠玉般的字迹一条条消失。 “检索”——法力刻印将过滤掉当中无害的因子,比如普通的纽扣,只留下那些可能带有威胁性的东西,法师留下的侦测法术、魔眼,埋在某处的用以守卫的石像鬼,就连天空中刚好路过此地准备捕猎的鸟类恶魔都因为显露的敌意被检索标记。 “去除”——这个范围内的法术会被逆向演算抹去,石像鬼和魔像会化为普通的石头以及零件,至于运气不好的恶魔,则被无形的巨大挤压力瞬间压成一坨血肉。 “湮灭”——莱亚尔对拖泥带水的法术有着天然的排斥感,尤其是前面的魔法没有清理干净的时候。血肉从空中坠落,莱亚尔看着它一点点化为乌有。 “谢幕”—— 费林奈勾着莱亚尔的脖子亲上来,于是莱亚尔没有看到最后一个法术的法术效果,不过他觉得也够了,两个人并肩走向夜色沉醉的大门。 帕普丽塔美滋滋地表演完毕,给这片地域来了个大清洗,这个序列效果会持续存在直到被解除,确保绝不会人,括弧、黑兽不是人,来打扰它的主人,它合上书页,跟着莱亚尔进门——费林奈看准机会眼疾手快地关门、砰一声,地狱魔典撞在门板上。 如果帕普丽塔会说话,它最先学会的一定是实名辱骂费林奈。 魔典气得钻进虚空,从楼上的窗户内侧又冒出来,飞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可门口已经被费林奈事先用黑暗阴影覆盖,帕普丽塔进不去,而主人又没有召唤它。 地狱魔典委屈巴巴地落在地上,如同一本普通的书那样躺平,用身上储存的黑墨水模拟眼泪,泪流成河、洇湿了一片地毯。 莱亚尔辛苦弄到的沼泽墨水又要被任性的魔典浪费一波了。 …… 这个港口城市是边境少数几个使用魔能的城市之一,刚刚的法术序列已经让莱亚尔成功控制了整座城市的能源调动,他站在窗边、将远处的灯光熄灭,只留下近前街道的灯火。 费林奈从背后抱住莱亚尔,手臂环着肩膀,陪他一起看黑夜中稀疏的光亮。 莱亚尔对他道:“答应我一件事,费林奈。” 知道对方所指的费林奈立刻拒绝:“不。” “你不能再跟费里斯硬碰硬,这没有意义,他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 “他可以冲着我一个人来,而不是打着吞食你血肉的主意。”费林奈低声道:“我没有灵魂,我不知道撕裂灵魂的痛楚是怎么样,但我能感觉到你很痛苦,莱亚尔。我要撕碎他,让他品尝比之更甚的滋味。” “会有那么一天的。与天界的战争已经打响,整个地狱都会被卷进去……天使是被人间的黑死魔之乱吸引而来,它们知道始作俑者就在地狱,不仅是与黑死魔契约的费里斯,许多大魔也同样在人间露头寻找人间战争的代理人。天界不会任由地狱强盛下去,这是个好机会。” 费林奈听莱亚尔在讲,但周身散发的信号就在表明他并不打算让费里斯好过。 莱亚尔心中叹气。 “陛下,您跑到哪里去了,赫斯特还在被您晾着。” 枭的声音从他脑中炸开,莱亚尔嘶了一声,按住额角。“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突然传音过来,万一我正在床上运动呢。” “那您正好可以缓缓。”狄诺提亚说:“您给个话,要杀还是要剐。” “别冲动,枭,你不太适合血腥的工作,漂亮羽毛弄脏了还怎么给我做枕头。”莱亚尔拍开费林奈不安分的手。 狄诺提亚的回音听上去咬牙切齿。“我也可以让鸦代劳,他被您派哪儿去了。” “我忘了。” “……” “算了,我回去处理。”莱亚尔切断传音,对费林奈道:“十分钟之后回来。” “超过十分钟呢。” 莱亚尔亲了一口费林奈的手背,面露微笑,“随你处置。” ======= 小帕有这——么可爱(手动比划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三) 莱亚尔用几秒钟时间回到夜都,帕普丽塔被留在边境,忠实执行他清场监控的命令。 他走向月光廊道。赫斯特也马上发现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赫斯特的手向前伸平,莱亚尔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吻手的礼节,地狱开始时兴人类的那一套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么“人类化”的恶魔。 由于赫斯特低着头,他没有看到莱亚尔此刻的神态颇为戏谑,他笑容中带着馥郁的毒。 “我有一个很感兴趣的问题想要问你。”莱亚尔伸手过去,抓住赫斯特的手腕,这令对方受宠若惊,金发恶魔眼中的欲念没有熄灭,反倒高涨得如一簇火焰。 “陛下请说,我必定知无不言。”虽然青魔的手冷得像块冻结骨髓的冰,金发恶魔依旧维持脸上的笑容,细细感受对方手指细腻的触感。 在这个距离之下,赫斯特能够清楚看到莱亚尔长长睫毛下蕴含星辰的眼睛。 这太美了,为什么世间会有如此的美丽。 地狱大君莱亚尔的风评呈现出的是两级分化的局面。他无疑是一名强大的法师、地狱魔典的主人,但施法者的能力评价在地狱这种崇尚直接力量的地方会打点折扣。不过如今四方王中两席都是法师,这种偏见也会渐渐消弭下去。可是青魔成为东方君主后的毫无建树和他夜夜享乐的行事风格,足像一个被酒精和惑果塞满脑子的愚蠢之徒。 赫斯特曾听某个前来赴宴的朋友在酒后的胡言乱语:别去看青魔的眼睛,那里面有倒映的闪烁星河,小心被夺走魂魄。 不知是否是地狱没有光亮的原因,恶魔们对于日月星辰有超乎寻常的偏爱,赫斯特自诩与别不同,但如今面对,却知道朋友所言不虚。 青魔的气质跟其他地狱中的生物有着云泥之别,他高高在上不落云端,笑容却宛如甜美的毒药,带着该死的魅惑性,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他身上完美结合在一起,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得见东之君主真容的恶魔都纷纷想要改变自己的外貌做出模仿,却根本照搬不出同样的风度,略有偏差便会导致失却了整体的迷人味道,变得俗气无趣。 赫斯特的感官里几乎屏蔽了能激起头皮发麻的冰凉手指,眼里只有那双眼睛和这副冷淡又魅惑的面庞。这是什么摄人的法术么。 “你的府邸有很多奴隶,赫斯特,他们是你的家具、你的器皿,你的业余消遣。”莱亚尔的声音飘渺,而赫斯特的视线则追逐着他浅色的嘴唇,隔了一会儿耳朵才接收到这位陛下说的话。 “是的,他们都迷人可爱,但远远比不上您——不、我怎么该拿那些下贱的东西跟您相比。” 是酒精侵袭了他的头脑么,赫斯特感到发晕,一定是今天喝得太多了。 莱亚尔说:“你让人类的战士自相残杀,当着胜利者的面撕碎他的妻子和孩子,又让手下分食残肢,听他们像野兽一样嚎叫。”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恶魔折磨人的法子太多了。 赫斯特听到此处,颇有些自得,“人类在极度痛苦的时候会回归野兽的状态,这是我和我的同僚们最新发现的。陛下也感兴趣吗,欢迎来我的府邸,我会为您准备最好的剧目。”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全身都松弛下来,身体前倾,想去吻青魔仿佛涂抹甜蜜毒药的嘴唇。 他吻到了吗?赫斯特觉得应该是的。他触摸到一片柔软,像整张脸陷入云朵,惬意极了。他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抽空了一样,如同醉酒到不省人事,这让他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不过有人接住了他,拥抱了他。 是青魔吗。赫斯特伸出手,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他的手貌似变成了棉絮,他的脚也软趴趴的,整个身体化成了一包水。 水…… 他倒在地上,眼睛努力看向自己头顶,这时有两颗圆球状的东西滚到地上,是他的眼睛,眼球轱辘到地上,而他自己在洒满“月光”的廊道上融化成一滩血水和肉块组成的液体。 啊……啊啊…… 他想叫喊,但嘴也已经融化,他的四肢贴在地上,是一副丑陋的皮囊,像糅制过的革。他的灵魂被生硬地拉出身体,“看着”自己的惨状,而青魔莱亚尔正移开自己的脚,不让血水弄脏自己的鞋底。 蕴含星辰的眸子看向赫斯特被揪出来的灵魂。他能看得到灵魂!赫斯特如此呐喊,但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想钻回自己的身体、重新撑起躯体,他还有时间去虚无陵寝!但他的灵魂被牢牢钉在原地,在莱亚尔的注目之下。 青魔,你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恐惧填满赫斯特的内心。 而莱亚尔仿佛听到他的高喊,微微一笑。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你没有价值。 赫斯特感受到钻心刺骨的痛苦,明明他已经没了身体,他的身体正瘫在地上,可他就是感觉到了,灵魂深处的无边冷寂以及苦痛,一阵风把他撕成千万片,又一阵风……还有火焰、刀割…… 不、啊啊啊……谁、谁来结束这一切…… 恶魔的血水中鼓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血泡,他正遭受折磨,而青魔莱亚尔正享受这种快意,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化为竖瞳隐没了星辰,他现在看上去像个十足的恶魔,正活剐着赫斯特的灵魂,蹂躏他的肉身。 “陛下。”一个冷淡的声音传进莱亚尔耳中,可他就像没听到。 狄诺提亚又叫了他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上前一步,低声喝道:“莱亚尔!” 莱亚尔回神,蛇类的竖瞳消失,他看着自己脚下,然后背过身、面对狄诺提亚。 “您刚刚失去了理智。” 莱亚尔问:“他死了吗。” 狄诺提亚越过莱亚尔肩膀看了一眼。“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走廊的清洁法术启动,残骸很快被一扫而空,地砖光洁如新。 狄诺提亚对莱亚尔道:“恶魔跟野兽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们能够控制自己,只在应该杀戮的时候下手。” 套上恶魔皮囊不能说全无坏处,莱亚尔会被这条蛇残留的兽`性影响,当他心智薄弱便可能会失去理智,所以他几乎从不睡觉。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莱亚尔总觉得枭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恶魔,但他们彼此之间都是个心照不宣的状态,他救过狄诺提亚的命,对方效忠于他,只是这样而已。 而狄诺提亚的话语还在继续:“我并不是指责您不该杀他,赫斯特是个小人,他早就该死,但这样一个杀法不符合您的美学,陛下。而且血腥味太重了。” 莱亚尔把这番话当成安慰,“行。我决定晚点拔你的羽毛,不过我这次想要一个大点的靠枕。” “……那真是多谢您高抬贵手。”狄诺提亚觉得自己的好心都白费了。 莱亚尔笑笑,“我离开几天,枭。夜都交给你了。” “请便吧,又不是第一次了。但请别忘了四方王会议。” 传送走之前,莱亚尔在想另外一件事。 十分钟好像早就过了。 …… 莱亚尔回到地狱边境也只用了几秒钟,但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 费林奈还站在窗边,姿势几乎跟莱亚尔走时没有变化。 莱亚尔靠过去,讨好似地亲亲他的脖子。“回来晚了,随你处置。” 他已经做好准备被一把扔到床上去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费林奈没有那么做。 “你看起来很累。”费林奈把莱亚尔散开的长发撩到背后,注视他的眼睛。 这一刻莱亚尔竟有点害怕对方从自己眼里看出什么端倪,不由自主地出现蛇瞳并不是个好兆头,他不想让费林奈担心。 费林奈把莱亚尔带向床铺,柔软的大床向中间凹陷,把他们两个拢起来,紧贴在一起。 “睡吧。”费林奈碰到莱亚尔身上的衣料,魔力编制的衣物从华丽的礼服变成柔软的睡袍,他当然能闻到莱亚尔身上的血腥气,但他装作什么都闻不到,把干燥温热的手掌盖在莱亚尔眼睛上,“快睡。你说的,任我处置。” “嗯。”莱亚尔被对方手掌遮挡的脸上泛起笑意,他用舌头舔了口费林奈手心,听到对方呼吸一滞,便恶作剧得逞地紧闭双眼,酝酿睡意。 也许是费林奈的气息在身边令他感到心安,莱亚尔很快就沉沉睡去,陷入梦境之中。 但梦境却不如他入睡时那般平和。 莱亚尔站在海边,他能闻到海水湿咸,海风拂面,眼前却没有海水……海洋干涸了。 而后他才看到一头漆黑巨兽在地平线尽头,他知道了,是黑兽饮干了海水。 黑兽在啃食大地,它又捅破天空,走过森林就像趟进草地,所过之处留下无尽阴霾,慢慢蚕食掉整个世界,有存活的人类目睹这股黑暗,纷纷尖叫着剜去双眼,大地上此起彼伏都是疯癫的惨叫,最终他们也沉入粘稠的阴影之中。 失去理智的野兽,绝望的灾厄,法则不及之地,这种毁灭无人能够阻挡。 莱亚尔只看了两眼就不再去看,他知道是谁在干涉他的梦境。 “魔女,你让我一遍遍去看黑兽毁灭世界有意义么?”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场景有所不同,但最终都是走向毁灭。 “自然是有,你是唯一可以限制它的人。”高跟鞋的声音踏着海边的礁石,但很快莱亚尔所站的地方就不是海边。场景忽变,他由站变坐,从外面被安排进室内,一个酒吧、他靠在吧台边上,手里拿着酒杯,是人间的酒。 “你有什么事。”莱亚尔把酒杯一推,胳膊搁在吧台上,探出身体对着吧台里面的女人,“尤塞亚,你最好找一个好点的理由来打扰我的睡梦。”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四) 没等魔女说明来意,莱亚尔抢先对她道:“巨蛇的遗骸给我带来的副作用不像你当初说的那么容易解决。” “普通人的灵魂在穿上恶魔遗骨的一瞬间就会因上面残留的戾气和魔性陷入疯狂,而你只会在意志薄弱的情况下受到些微的影响。”魔女的面容掩在小礼帽垂下的面纱后,只能瞧见她嫣红唇色勾出的促狭笑容。“更何况压力太大的时候,杀人和上床都有助于减压。” “是什么不好非要是蛇?这条蛇过去就是君主,有相当一部分恶魔记得它,我做不到模仿得很相似。”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上位者,没有那种可以支配一切的气度。 “别太看轻自己。虽说你只做了数年的卡辛铎尔神王,有些东西可是与生俱来的。” 莱亚尔抬眸,魔女果真知道的比他想象得要多不少。 “不需要刻意模仿,那反倒会折损你的魅力。” “我收下你的赞美,魔女。” 莱亚尔冷笑。这个梦境相当逼真,酒吧里还能听见悠扬乐声,夹带老唱片在转动时被红宝石唱针磨损的沙沙声。莱亚尔听着音乐,把刚刚推走的酒杯拿回来,里面漂浮的大冰块被削成有着蓝色冰冠的雪山形状,刀法非常精湛。 莱亚尔喝了一口酒,地狱里没有这个味道,“这是尼禄调的酒么,那我的小蛋糕去了哪里。” “这是酒吧,莱亚尔。这里只供应酒水,不过下一个梦可以带你去甜品店。” 莱亚尔仰头看向天花板,代替顶棚的是漫天漆黑中的巨大星图,他记得安息地里的天空也是同样。头顶的星图上不仅有或明或暗的星辰,还有无数线条和圆弧把整张图分割成许多块,由中心的九颗星辰向外发散,布满天域。星图是活的,每时每刻都有星辰陨落与诞生,轨迹变化无常,唯有中心的那几颗久久闪耀。 这里面有卡辛铎尔,也有卡辛诺拉,还有许许多多个其他的世界。 莱亚尔似乎明白魔女为何要把他拉入这个梦境中了。 “你是觉得我会成为黑兽毁灭世界的帮凶吗。” 黑兽是拥有毁灭世界可能的“灾厄”,而莱亚尔是星者,星者的伟大命运便是讨伐灾厄,拯救世界。 且不说如今黑兽本体是费里斯,本影转换的成功可能性还没有半点影子,尤塞亚这么快就忧心到费林奈会毁掉卡辛诺拉么。 “我只是对可能到来的未来为你敲响警钟,莱亚尔。”尤塞亚说:“而且你所看到的可不是我构筑出来的幻境,它们是真——” 莱亚尔打断她,“我更关心的是费里斯什么时候死。炼狱火山的概念火焰也没能对黑兽造成威胁,只毁掉他黑暗森林的宫殿、除了一时爽快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魔女轻启朱唇,“但你还是没有放弃。只要你不屈服,他就不会杀你,你就还有机会。” “我还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莱亚尔自嘲道:“我跟你的交易已经结束了,魔女,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一半的再生之力。别再来烦我,等费林奈真的取代费里斯的时候,我会听你把话说完。” 莱亚尔把酒一口气喝完,杯子磕在吧台上发出悦耳的咚声,梦境也稀稀拉拉地化为千万个光的碎片。 安息地的魔女尤塞亚面纱后的瑰红色眼眸缓慢地轻眨,也一同破碎。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莱亚尔醒来后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自己的欲`望被一只大手握住了。他勃`起了,而对方的手抚慰着他的性`器,手指在龟`头处搓弄摩擦。莱亚尔发出呻吟,把头靠在费林奈赤裸的胸膛上。 费林奈火热的手掌套弄莱亚尔的阴`茎,后者舒服地扬起头,费林奈作势咬上莱亚尔的喉结。被咬住脆弱的颈项令莱亚尔更加兴奋,他挺着胯把自己往费林奈手心里送,想要快点出来。 “费林奈……”恶魔的身体有时的欲`望高涨一开始令莱亚尔难以招架,如今即使能够克制也经常被费林奈撩得火起。 费林奈舔着莱亚尔的脖子,舔出色`情的水声,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腹部紧绷,看起来要射了,费林奈手指收紧撸动对方的性`器,抚慰囊袋和根部,让莱亚尔射在他手里。 久违的高`潮让莱亚尔凌乱地亲吻费林奈的嘴唇。他把他推到床头,跨坐到费林奈腰上,大敞的睡袍里一览无余,小腹上还沾着刚刚射出来的精`液。莱亚尔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红,像被血色抹过。费林奈勃`起的性`器紧贴莱亚尔臀缝,后者从背后伸手过去握住,抬起身体扶着费林奈的阴`茎慢慢坐下去。 早有准备的费林奈已经把自己的性`器弄得湿淋淋的,莱亚尔另一只手分开臀肉让费林奈更加顺畅地进入他,粗大茎体破开箍紧的穴`口肌肉长驱而入,莱亚尔几乎是性急地一坐到底,眼中泛起浓烈的情`欲。 被骑在身下的费林奈抚摸莱亚尔的脸颊,有频率地向上顶弄,莱亚尔高`潮没过多久的性`器也重新抬头,被费林奈又一次握住。 因为在费林奈身边,莱亚尔可以沉浸在性`欲的漩涡里不管不顾,他像在骑一匹烈马,手在费林奈鼓胀的胸腹肌肉间流连,这副汗水浸润的身躯泛着美妙的光泽,莱亚尔甚至在胡思乱想,如若真的有天神、只有他为费林奈选择的这副模样才符合天神的形象。 费林奈托着莱亚尔的臀肉,不让他每次都坐得太深,但这样的体位依旧令莱亚尔的小腹因为每一次深顶而微微鼓起。他看着莱亚尔,口腔里分泌出唾液,他吞咽这些液体,知晓自己的身体能够完全模拟人体机能,这是完全正常的反应,费林奈想让莱亚尔感到欢愉,他自己便同样会快乐。 莱亚尔看到对方喉结滚动,笑着把手指插进费林奈口中,唾液形成的银丝被他勾了出来,莱亚尔把手指放到自己嘴里,用舌头舔弄得搅动作响。 费林奈眸色变暗,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坐起来,莱亚尔因为姿势变化发出难耐的呻吟,被对方扣在怀里,阴`茎戳在费林奈腹部。莱亚尔大腿紧紧夹住费林奈腰侧,攀着对方的肩膀,但主动权回到费林奈手中,他把阴`茎狠狠钉进莱亚尔后`穴,让肛口的吮`吸吞吐都变得艰难,只能被动承受被狠狠操弄的快感。 胀痛都化为浓浓的快意,莱亚尔不停吻着费林奈的耳朵和眼睛,催促他再快点。 “让我射、费林奈……”莱亚尔沉沦在对方无底的眼眸里,完全把自己交给了费林奈。 他们折腾了很久费林奈才把莱亚尔肏到高`潮,精`液射到他身上。 莱亚尔这时已经昏沉入睡,就像中间醒来完全只是为了做`爱。费林奈不需睡眠,他换了一个姿势抱住莱亚尔,无声端详对方的脸,想再多看一会儿。 费里斯随时可能召唤他,黑兽本体对影子的召唤是难以抗拒的,即使每次费林奈都不会乖乖任由他蹂躏,但结果唯有一个、那就是他会离开莱亚尔许多天,再被扔回到莱亚尔面前,带着触目惊心的伤势。 费林奈不在乎自己受多重的伤,但费里斯的游戏就在于他很清楚莱亚尔在乎,他要让莱亚尔看到费林奈的惨状,描摹每一处伤口,像是这些伤都在自己身上。 ——因为他爱我,所以才要遭受痛苦么。 费里斯透着恶意的话语回荡在费林奈耳边。他不相信费里斯,而莱亚尔则对他说,他并不痛苦。这显然是假话。 影子覆盖上来,昭示着费林奈此刻的混乱。他只能轻轻地凑过去亲吻莱亚尔,用对方身上的温度和触感来冷静自己。 他侧躺在床的一边,就这么盯着看。窗外灯光渐熄,直到从窗帘外透不过一点光亮,费林奈依然睁着眼,在绝对的黑暗下也能把莱亚尔的呼吸和睡眠看得一清二楚。 绝不是费里斯说的那样。费林奈这么告诉自己。 …… 莱亚尔的第二段睡眠无人打扰,他没有做梦,直到被帕普丽塔的压角轻轻戳脸才醒过来。 他把魔典拨到一边,坐起身,把凌乱的睡袍拢向胸口裹紧自己。纵欲之后的身体反倒神清气爽,莱亚尔抚摸帕普丽塔的书脊,看向门口。门已经开了,没有黑影阻拦,费林奈不在房间,床另一边只留下躺过什么人的痕迹。 莱亚尔连落寞的表情也做不出来。 “小帕,解除法术序列。”莱亚尔边下命令边从床上下来,他又恢复一贯的漠然,戴好了伪装。 费林奈不在这里了,甚至不在地狱边境。就算到天涯海角,黑兽本体也能抓到影子,莱亚尔又一次失去费林奈的踪迹,再度需要开始找寻。 但算算时间差不多要到了。不管是他去见费里斯,还是费里斯主动找回来,对莱亚尔来讲没什么区别。 而且正好有个不错的场合,四方王会议。 “去黑水晶宫。”莱亚尔让地狱魔典跟上他,然后消失在房间里。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五) 黑水晶宫。 拜天界入侵地狱所赐,这段时间的黑水晶宫热闹极了,奇形怪状的魔物侍从官摩肩接踵,传递情报,各自在忙碌。 如此混乱之景,谁也懒得理睬谁,所以莱亚尔在踏入宫门时没人注意到他,难得这一回他没有接收到成吨的注目礼,稀松平常地走到四方王议事厅。 桌子换成青岗岩的,因为上一个已经被雷蒙特给拍碎了,莱亚尔在门口看到黑水晶宫之主拉夫曼,他正看向走廊另一边,一小撮侍从因为挡了雷蒙特的路被那位地狱大君给嚼碎了。 莱亚尔不是第一次见到雷蒙特“鲸吞”的食量,他感叹着那些恶魔有什么好吃的,走过去拍拍拉夫曼的肩膀,对他说:“你该把侍从和守卫都换成魔像,这样就算雷蒙特想吞也会因为扎嗓子而不那么做,进而给你省下不少招募成本。” “我会好好考虑您的建议,莱亚尔陛下。”拉夫曼肉疼地嘶了一声,毕恭毕敬把莱亚尔迎进门。 永远守时的卡西莫已经坐在属于他的高椅上,他的椅子上垫着五彩斑斓的羽毛靠垫,扶手是温润的暖玉,虽然品味不行,但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样子,莱亚尔非常羡慕。 南之君主正在看一本满是小字的古魔法书,不知道又是手下从哪个恶魔的坟坑里刨出来当贡品进献给卡西莫的,他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莱亚尔进门,自然也就没打招呼。 莱亚尔去坐他的椅子,青魔喜欢浮夸华丽,所以装饰多是精致到令人发指的金银雕花以及曾经属于某只大魔的乌黑毛皮做成的坐垫,扶手则是打磨精美的金属骷髅。莱亚尔一开始也接受不了,如今也能心安理得地就座了。 等到雷蒙特进到议事厅,看到地狱两个顶尖施法者都已经入座,自己也大大咧咧坐在莱亚尔对面,身上的花叶草叶掉了一路,莱亚尔都不知道他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缝隙能藏这些。雷蒙特的人形态身材高大,跟费林奈比也不遑多让,头上只有一层剃得很短的发茬,目光盛气凌人,他的座椅也完全符合性格地干脆就是一副不知道什么生物的骨架打造而出。 “居然能看到你,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了?”雷蒙特看了一眼莱亚尔,毫不客气地说。 雷蒙特身上没有那种虚空海恶魔特有的海腥味,反倒一股青草香气,莱亚尔还是很愿意跟他说话的。“好歹还没被灌倒,谢谢关心。” “小心点。要是你这时候被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给弄死了,我们还要分心去找新的君主,你至少给我活过战争结束。” “我尽量。有兴趣来我的夜都瞧瞧么,雷蒙特?你好久没来了。” “免了,你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去。” “也对,侍弄花草才是地狱大君雷蒙特陛下的兴趣所钟。” 卡西莫抬起头,“小点声!你们打扰我看书了!” 卡西莫的破锣嗓子一开,莱亚尔和雷蒙特同时停下。莱亚尔甚至觉得窗玻璃都被这恐怖音波震出了裂缝,不由得扶住额角,觉得自己的耳朵也一起被深深伤害了。 “下次开口前请务必给个信号。”莱亚尔把手放到桌上轻叩,他右手是空的,左手则戴着两位数的魔法戒指,其中一个是他的权戒,蛇形水晶戒指在一众浮夸戒指里相当显眼。 雷蒙特也在一边点头。 卡西莫对着莱亚尔翻了个重重的白眼,把书合上。莱亚尔总觉得那本书脆得发硬的书页已经禁不起对方这么摆弄了。 莱亚尔刚想对卡西莫讲讲书籍防腐的趣事,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位君主此时踏进议事厅。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我可以加入吗?” 莱亚尔脸上的表情冻结了,连同这声音带给他的还有全身血液也几乎冻结。他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不那么狰狞,那个男人走过自己身边在高椅前坐下,莱亚尔颤动的手指止住想把对方的头割下来的冲动。 黑兽本体受伤,影子也会跟着受到伤害。 他已经得到过教训了。 黑兽在场的时候青魔很少说话,另两位君主早已领教过,对此也见怪不怪。雷蒙特直接把身体向后一仰,坐姿非常狂放地对拉夫曼说道:“开始吧,还等什么。” 拉夫曼清清嗓子开始一个接一个呈论议题。莱亚尔一个字都没有听。费里斯脚下的阴影蔓延到他脚边,这股粘稠的黑暗让他感到不适,明明费林奈也能操纵同样的东西,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莱亚尔看向费里斯,对方端坐在凝固的暗影中,正装出席,此刻也嘴角翘起看着莱亚尔,跟费林奈一模一样的脸上透着深深的玩味,仿佛洞悉他内心所想。 莱亚尔忍住在会议上直接拂袖而去的冲动,强迫自己注意听拉夫曼在讲什么。 天界进攻在即。地狱边境已经出现天使的踪迹。卡西莫提出构筑边界壁垒。 表决参战…… “请各位陛下表决。” 拉夫曼话音刚落,雷蒙特便说:“还等什么,把天使揍回老家!” “我没有意见,只希望速战速决。”卡西莫看起来想快点结束会议回去继续他的研究和教学。 天界的进攻每隔几百年就会到来一次,彼时四方王召集恶魔参战,所以天界并不会占到便宜,那也是地狱住民唯一空前团结的时刻。 费里斯则道貌岸然地说:“天界来者不善,此时确实该是联合起来的时候。” 只有莱亚尔知道,天界此时发难是来料理人间恶魔作祟的幕后黑手,它们要铲除一部分恶魔,削弱地狱的力量,好让人类在大地上有反击的机会。 地狱消息闭塞,但黑死魔之乱很快会传到这里,没人知道跟黑死魔契约的恶魔就是黑兽,他们的注意力会引向别处。 如今黑暗森林之主能够以天界入侵的名义拉着其他君主一起抵御天界,他根本就可以做到高枕无忧地等天界军退兵,而人间那时候恐怕已经被他蹂躏得生灵涂炭了。 即使黑死魔身死,费里斯也可以寻找新的代理人,因此解决战争的办法唯有消灭现在的黑兽本体。 如果四方王一致对外,天界做得到吗? “东地狱不会参战。” 莱亚尔话一说完,除了费里斯依然笑意深重,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 反对和弃权不同,大家已经习惯了莱亚尔为数不多的参会中投下弃权票,那表明他会提供最低限度的财力和魔将支持,很可能自己也会点到为止的仗义出手,而大多数时间还是进行自己的一贯作风、设宴享乐,这点所有人见怪不怪。 反对则不然,四方王其中之一公然反对与天界开战带给地狱的影响无比巨大。属于地狱东方的恶魔一个都不会参战,青魔也不会拿出自己的力量和财富去支持战事,这对士气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 莱亚尔没有改口,反倒说:“怎么,跟所有人唱反调的风格我以为你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莱亚尔陛下,您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拉夫曼努力地给莱亚尔找台阶。 “我可以退一步。我不会去跟天使交战,属于我的财富也不会用来资助战事。但只要能说动我领地的恶魔参战,你们可以随意支配。” “你怕了吗,莱亚尔。”雷蒙特脸色难看,他看不起懦夫。 “就当是吧。我干嘛要费那个脑筋跟你们去打天界。”莱亚尔无所谓地道:“我不介意你们找个人来替代我,只要有从我手里夺走夜魄的勇气和实力。” “莱亚尔!”卡西莫低声喝道:“这不是在开玩笑!” 莱亚尔目光冷了下来,“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无能的君主参不参战有何区别?让有能力的人冲锋陷阵吧。你说对么,费里斯陛下?” 费里斯笑着回答:“不能跟莱亚尔陛下并肩作战实在是遗憾。” 会还没开完,莱亚尔直接转身离开议事厅。 “等等!”卡西莫紧接着追了上去。 莱亚尔原本想直接传送回夜都,身后的卡西莫一直追到走廊尽头的拐角,把手里的宝石手杖敲向地砖,打断了莱亚尔的传送。 打断施法让莱亚尔手指像通过细小的电流那般麻痹了一瞬。 “莱亚尔!”卡西莫干枯的手指抓握住莱亚尔戴满戒指的那只手,手杖再次敲地,这次他们一同传送,来到黑水晶顶层宫殿的露台。 卡西莫的手杖既是他的权戒也是魔杖,莱亚尔甩开他硌人的手,抬起手臂,帕普丽塔被召唤而来。“打一场么,卡西莫。” “谁要跟你打。”卡西莫瞥了一眼地狱魔典,看向莱亚尔,“你今天是怎么了,像往常那样投弃权票不好吗?你同样不需要出多少力。”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经历跟天界的大战,莱亚尔这副恶魔皮囊的巨蛇应该也不会是第一次,所以卡西莫相当不理解。 “跟那个无关。”莱亚尔语气干涩。 卡西莫沉着脸,“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虽然雷蒙特是个暴脾气,但你的忙他会帮,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莱亚尔见对方一脸严肃,反倒笑了。“在你面前站的可是打败你成为地狱魔典主人的我,你觉得我会有苦衷么。我不参战,没有理由。” “被你赢一次你能提一辈子。”卡西莫看上去离气急败坏不远了,“不愿意说就算了,八成是因为黑兽。随便你吧,反正没了你地狱也不可能会输。” 莱亚尔目送卡西莫离开。 没有人可以帮得上他,那只会被费里斯吞噬徒增他的力量。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六) 莱亚尔独自站在顶层,灰暗天空给黑水晶宫镀上一层蒙蒙暗影。他听到脚步声来自身后。帕普丽塔跟着同样严阵以待。 对方原本可以悄无声息,但弄出声音就是为了让莱亚尔察觉。 “……费林奈呢。”莱亚尔目视前方,问跟他并肩站立的男人。 费里斯黑色的眼底带着愉悦的情绪。“为什么总要三句不离费林奈。我还期望你能跟我聊点别的。” 费里斯取代上一个黑兽成为地狱大君之后,他的行事风格带着很强的欺骗性,就连卡西莫和雷蒙特都认为黑兽突然变得圆滑不少,这种性格的变化没有被他人觉察到异样,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包含任何突兀的成分,也许这也是无人能分辨黑兽与它的影子之间区别而带来的附加作用。 如今的混沌之主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他巧妙地隐藏起自己的恐怖,用另一番面貌面对愿意与之结盟的人。他不吝于向他人展示自己的人形态,莱亚尔赋予费林奈的这个形象有如神话之中天神降临,自然也为他博得不少好感的目光。 他对莱亚尔的无能为力一清二楚,并且乐于看到这个状态一直持续下去。 莱亚尔的痛苦对他是一种甜蜜。 “我们之间还有别的好聊么。”莱亚尔转过身,冷淡道:“黑死魔如今兴风作浪,看来人间也很快就会沦陷,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去支配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大地了。” “我之所以跟艾雷亚斯契约,是真的很想实现他的愿望。”费里斯捻着莱亚尔没有绑紧的一绺长发,说道:“作为另一个世界的遗民,迫切想要拯救他的同胞,为此不惜倾尽所有,甚至跟恶魔契约……不是个很令人感动的故事吗。” 莱亚尔冷笑,一个字都不相信。 “如果黑死魔知道从你手上拿到的血液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契约也到头了。” “你大可以告诉他,反正你也有跟人间联络的手段不是么。虽然你本人没法到人间去。我一开始很惊讶,你居然一直留在地狱而没有逃往人间,甚至披上巨蛇的遗骸装作恶魔。后来我知道了,不是你不想离开,而是不能。”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请么。” 费里斯说:“其实我很想帮你打破跟神之间的那个没用的约定,因为只有那样,你才真正的‘自由’,你才能做出选择离开费林奈身边,哈……你会发现你的感情只不过是被迫跟费林奈捆绑在一起,因为你没法逃离。” “费林奈在哪。”莱亚尔又问了一遍。 “这回不知道为什么,他冷静多了,所以我没有马上摧毁他。你跟他说了什么吗,让他不要冲动、跟我作对没有好下场之类的。” “我的确这么说了,毕竟我确实希望他能多陪我两天,而不是突然从我眼前消失。”莱亚尔把手伸到费里斯眼前,“拿走你想要的,把费林奈还给我。” 费里斯抓握住莱亚尔伸出的手,笑意更甚。 取血的过程永远都不会给莱亚尔留下什么美好回忆,他感觉自己已经四分五裂,被费里斯握住的冰冷手指夺走了身上仅存的热度,就连莱亚尔的心跳都缓慢下来,微薄的热量离开他的身体。 费里斯欣赏着莱亚尔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变得迷茫空洞的双眼,唯有这时蕴藏黑色星海的失神双目才会透出令人感到惊艳的光芒,那是与混沌和深渊对立的、一望无际的虚无。 他想吞噬他,但现在还不能。 被撕扯下来的灵魂碎片化为实体的血液,费里斯松开手,莱亚尔被冷汗浸透的身体退了一步,地狱魔典立刻飞过来支撑住他脱力的身体,书页翻动想找到一个法术把这个伤害它主人的男人轰飞,却因为莱亚尔一时间不能为它供给魔力而无可奈何。 施加在灵魂上的痛楚是肉`体上的伤痛无法比拟的,莱亚尔在这个期间甚至无法思考,巨大的耳鸣音也让头脑嗡嗡作响。 他听到费里斯的声音渐渐远去。 ——“你真正惧怕的到底是失去费林奈,还是失去他以后面对一个新的‘黑兽’,你依旧会重新爱上它?” …… 帕普丽塔慌乱地围着莱亚尔转圈,张开的书页几乎都被它抖散成一片,很难想象一本书能把“慌乱”这个词诠释成这番生动模样。 莱亚尔破碎的灵魂在微微发抖,他以为自己能习惯这个过程,到了近前才意识到永远不能,它带给自己的混乱和苦痛在一瞬间化为无穷,好似令他看到自己的极限。 莱亚尔不畏惧死亡,也不怕永恒的折磨,未来哪怕灵魂被抽取得只剩下细微的残片,他眼中也有光。 他在漆黑的视野里向前抓去,地狱魔典来到他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主人的手,流淌在地狱全域的丝线在短暂地中断魔力供应后马上得到激活,莱亚尔疲累地闭上眼睛,让帕普丽塔带他离开黑水晶宫,向着属于刚刚出现的费林奈的力量波动处而去。 莱亚尔甚至没确认出这是地狱的哪个地方,只摸到一扇门,就直接打开进去了。帕普丽塔紧紧跟着莱亚尔,这是间不大的店铺,它用虚空之泪充作照明,光照之中,一个佝偻着背蹲在墙角的人影正发出颤颤巍巍的叫声。 莱亚尔走过去,他显然不是费林奈,对方的侧脸让莱亚尔从记忆里搜刮出这个人的名字,米特,那个为他和费林奈制作荆棘戒指的炼金术士。 “黑暗……啊啊、黑色的……我看见了!终结!啊啊啊……” 而这个堕落者已经疯了,他手舞足蹈地对着墙壁,嘴边流着口水,说着意义不明的呓语,眼睛像要瞪出眼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指着墙上的影子,跪地把自己的头用力向上面撞去,嚎叫。 直视混沌的黑暗终会癫狂,费里斯来过这里,莱亚尔可以肯定他是故意让这个堕落者“看”到了混沌的全貌。 莱亚尔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疯癫的炼金术士已经撞得头破血流,瞪着天花板,眼中极度恐惧。莱亚尔伸手合上米特的双眼,让对方毫无痛苦地走了。 他救不了被混沌杀死的精神。 “愿苍白之月接引你的灵魂。”虽然地狱里没有能够得救的方式。 莱亚尔用一副寒冰造就的棺材收殓了米特的遗体,他会沉入虚空海中,将那里作为无名的坟场。 莱亚尔记得自己刚刚穿上恶魔皮囊时发觉到无名指上的烙痕消失,于是在某天夜里敲响炼金术士的店门。米特听闻后暴跳起来,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再做一对戒指,赌上他的职业生涯,这回绝对不会再离奇消失。 但炼金术士最终还是没能让自己的客户等到那对荆棘戒指。 当莱亚尔尚在缅怀,帕普丽塔用它的金属压角敲击木板的声音出现,提醒它的主人自己有新发现。莱亚尔走过去见魔典在柜台背后的小柜子附近转悠,一个血手印印在上头。 莱亚尔双目微睁,拉开柜子。 柜子深处躺着一个颇为眼熟的小盒,莱亚尔把它拿出来,打开,两枚被法力丝线连接的银白色荆棘戒指落入视线之中。 “……谢谢。”但是戒指的制造者已经听不到了。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蒙住莱亚尔的眼睛,手上有尚未干涸的血,莱亚尔想转过身去看,被对方强硬地环住肩膀,维持这个姿势。 “先不要看。”费林奈的发声十分艰难,好像被撕裂了声带,他的喘息也十分粗重。莱亚尔发觉自己背后的衣服都被血给浸透,费林奈伤得很重,费里斯把自己的影子丢在炼金术士的店铺,是想让莱亚尔想起那个时候,将一切美好替换为痛苦的记忆。 莱亚尔捏紧自己手里的盒子,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痛。 阴影在两人周围游走,缓慢地帮助费林奈填补身上狰狞的伤口。他们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各自在想不同的事,却一样痛苦,因为身心的折磨看似永无休止。 费林奈低头看自己被剖开的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心脏,他不是人类、为什么也会有这种感觉? 终于,费林奈确认自己身上不再有一丁点伤口,他松开手,让莱亚尔转过身,亲吻他的额头。 “我没事了,你看。”费林奈把莱亚尔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心跳的声音他们两个人都听得真切。 莱亚尔没有说话,而是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给自己和费林奈戴到跟之前相同的手指上。 拉断法力丝线后,一模一样的荆棘烙痕回到指根上。 “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莱亚尔看着费林奈的眼睛,“如果你又消失无踪,被费里斯毁掉身体,我们身上就再也没有同样的印记了。” 这一次,费林奈听进去了。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七) 枭在门口迎接自己的君主,却发现他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饶是见识广泛波澜不惊的狄诺提亚也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看了看寸步不离跟着莱亚尔的黑发男人,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 他家陛下出去鬼混之类的狄诺提亚也不会管,但莱亚尔此前可是从来没带人回来过。 从莱亚尔表情上看不出喜怒,狄诺提亚又发现黑发男人眼中冒出明显带着敌意的光,于是他自动自觉地让出通路,挥手让侍从们也都走远些。“您需要洗澡水么,陛下。”他已经注意到黑发男人身上的血污,突然有个莱亚尔是从某个恶魔领主开设的斗技场买来这个男人的大胆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花了很多钱。枭跟在两人身后,心里已经做好准备接收可能从天而降的账单。 “不用,我自己来。”这是他家陛下的回答。 狄诺提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这个已经懒到四肢退化成摆设的莱亚尔说出这句话,真的有必要把每年的今天当作一个纪念日来过。 他一路跟到寝殿,直到莱亚尔转过头看到他还跟着,脸上明晃晃写着“你莫非想要围观”,狄诺提亚这才躬身告退。 莱亚尔当然不知道自己属下正在脑补什么奇怪画面,他拉着费林奈去往浴室,后者被满眼蒸汽和微妙的花香猝不及防熏得打了个喷嚏。 地砖是能够自发热的白水石,蛇口水龙头在莱亚尔的操纵下很快放满大浴池的水,他脱光费林奈的衣服试图把对方按到水里,引起费林奈强烈不满。 “我讨厌水。”他站在池边,就是不下去。 莱亚尔循循善诱,“猫怕水,你不是真猫,你不怕水。” “不。”赤裸的健壮男人又离开几步,蒸汽在他身上落下晶润的水珠,淌过胸口和腹股沟,若隐若现地诱惑莱亚尔。 莱亚尔深知现在不是流鼻血的时候,他推不动身量比他高不少的费林奈,在最后通牒未果后露出和善的微笑,召来冰霜巨手一巴掌把费林奈拍进了水里。 而费林奈也不甘示弱,在飞出去的一刹那迅速出手,把莱亚尔也拉下水。 浴池扬起一米多高的水花,同时飞起的还有香气袭人的满池子花瓣。莱亚尔的长发铺开,还有几绺沾了水黏在费林奈身上,衣服吸饱水分变得沉重。 “你是三岁小孩吗。”莱亚尔怀疑自己刚刚不小心把洗澡水喝进去几口,他瞪着费林奈。 费林奈把自己濡湿的头发向后拢去,莱亚尔召唤地狱魔典,帕普丽塔毫不客气地亮出自己闪着寒光的封皮,啪! 还在给莱亚尔拢起泡在水里长发的费林奈难以意料地被书页扇了个耳光,帕普丽塔一击得中,得意地上下颠动,像在大笑。 费林奈从浴池里腾地站起来,操纵影子抓书。 乒乒乓乓—— 莱亚尔坐在洗澡水里,被他们你来我往的斗殴激起的一个又一个沉重水花浇头浇脸,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水珠仍旧顺着长长的睫毛滴落,他不住扶额叹气。 感情好也未免太闹腾了。 最终费林奈用阴影困住帕普丽塔把它按在水里,地狱魔典不甘示弱炸起满池热水,莱亚尔只好强行把他们分开。 莱亚尔让费林奈和帕普丽塔站成一排,拿出一大一小两条毛巾,一会儿擦擦费林奈的头发,一会儿给帕普丽塔抖抖水,还好魔典本身以及墨水都是防水的,否则他写下的几百条法术怕是都糊成一团看不清的污渍。 “行吧,洗干净了。”虽然浴室里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像雷蒙特显出原形发了洪水,但好歹费林奈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莱亚尔还要费时间揪去夹在他头发里的花瓣。 帕普丽塔书背朝上哗啦啦抖水,显示自己才不需要主人帮忙,以对比出费林奈麻烦兮兮。 “别这么幼稚。”莱亚尔无奈发笑,把地狱魔典收了起来。 被擦干净的费林奈又打了几个喷嚏,实在受不了浴室里的香味,阴影铺开,他在莱亚尔手里变成小黑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蜷着不动了。 莱亚尔揪揪他的小尾巴,没有动静,真的睡着了。他抱着猫推开门来到卧室,把热气腾腾的蒸汽隔绝在外,环顾四周,心想该怎么给睡着的猫咪搭一个舒服点的窝。 叮铃—— 莱亚尔倏地抬首,这动静从阳台的方向传来,而且气息并非恶魔。他把小黑猫捧到床上的靠垫之中,转身走向阳台。 城堡里今天依旧有宴会,夜都的主人不在并不会让宴席停歇。莱亚尔推开玻璃门,宫殿另一头的喧闹传到这边只剩下微弱的熙熙攘攘,裹挟凉意的风迎面吹来,他面前的是一个发光的人形轮廓、由无数光的粒子组成的东西。 很像卡辛铎尔的圣灵,因为莱亚尔一眼就看到对方垂下的翅膀间闪耀的灵核,但这里是卡辛诺拉,他忆起书上的记载,脱口而出道:“天使?” “我是自由与禁锢的天使蒙巴托。你好,卡辛铎尔神王。”发光体的身体在近距离看去,流动的光粒高速奔腾在肢体之中,所以它的形态并不稳定,像是风中摇曳的影。 “莱亚尔,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莱亚尔说:“我应该感谢你的低调,否则明天这个时候地狱就会传遍我与天使结盟的消息。” 名为蒙巴托的天使似乎没听出莱亚尔的调侃,说道:“我确实为了寻求结盟而来。” 莱亚尔并非恶魔,至少目前对天界没有与生俱来不共戴天的仇恨,因此他没有马上采取行动,而是选择先听听对方想说什么。 天使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的神已经不在了。” 这件事莱亚尔倒有所预感,在卡辛诺拉的神祇数次没有回应他的呼唤的时候莱亚尔就意识到、那时神用尽力量抑制住黑兽自地狱来到人间,然后与他立下永不返回人间的约定后就已经消散了,神为了让他留在地狱抑制黑兽、欺骗了他。 “那又如何。”莱亚尔问。 “这个世界不能没有神祇。我们需要神的引导。神须是拥有闪光灵魂之人。” 莱亚尔屏住呼吸,心中有了猜测。 猜测也很快化为现实。蒙巴托说出接下来的话:“莱亚尔,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最好的人选。你与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抑制黑兽毁灭世界,让卡辛诺拉存续下去。请你成为这个世界的新神。” 若非直接从根源诞生的神族,那么就只有智慧生物才能接纳遗落的神格。人类是卡辛诺拉唯一的智慧种族,上一位神祇因力量衰竭化归尘土,天使不得不寻找他的继任者。 莱亚尔没有马上作出回应,而是回头去看了看靠垫里的小黑猫。猫依然睡着,但不知怎么很不安稳,躁动地抖着尾巴尖,还拿爪子遮住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垫子里面钻,就像被光刺了眼。 光、可以削弱黑兽吗? 莱亚尔问天使:“就算我答应你,神格要如何显现?它蕴含这个世界最强大的能量,又被压缩成很小的质量,传说未显现的神格都深埋在星球内核之中,寻常手段根本拿不到它。”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们会完成神格显现的前序步骤,你只需要把手伸过去。” 天使似乎对莱亚尔有着极大的信心,根本没有考虑过万一失败的状况。 “你们要怎么做。” “如你刚刚所说,神格深埋在星球内核之中,如果想要得到就必须打开通路。由天界所有天使集合力量贯穿人间、再到地狱,直通地底深处,挖出神格。” “你们要在人间和地狱开个大洞。”莱亚尔感到荒唐,“贯通两界后泄漏到人间的魔气要怎么办。有多少人类会因此死去堕入地狱?” “这是无可奈何的牺牲。” 莱亚尔发觉,天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悲喜,比卡辛铎尔的圣灵和邪灵冷血多了,亏他还以为它们是相同的东西。 天使伸出手,光辉流转指向阳台外的某个方向。“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洞穴,就是曾经神格显现的通路,那时尚未有人间与地狱之分。” 莱亚尔意识到它所说的就是留下巨蛇遗骸的那个巨口洞穴。原来垂直的洞穴是这么形成的,那样一个面积,若是从天而降穿过人间和地狱,损害不可估量。 “神格只有一个吗。” “神格只有一个。”蒙巴托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们会尽快清理出通路,此次与地狱的大战,我们带来圣枪铲除恶魔。你的意志、神的意志将引领我们。所以,你的答复?” ——只要接受神格,我的意志就不再是原本所想那样了。 即使心里如此思索,莱亚尔布满伪装的脸上还是笑意满满。 他说:“好。”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八) 人间。 镜子前的男人穿着一身全身甲,这套黑色甲胄精美绝伦宛如艺术品,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完美造物。他微微一动,包裹全身的铠甲像幻影般消失,露出男人金发白肤的面容。他在镜子前侧过身,目光落在颈后猩红的伤疤上。它像是一个烙印深深烙进皮肤,一开始只是黯淡的红,如今却像饱吸鲜血,变得越来越显眼。男人的手掌刚好能完全覆盖住疤痕,而碰到它带来的刺痛感好似有一只手扼着他的后颈,令他感到莫名的烦躁。 男人转身离开,腕上的手镯又忽而化为黑甲,如此他的一切都被藏进绝伦的黑色之中,如同他现在的名字,“黑死魔”。 他曾为大地之上的君主、为人类而战,将敌人驱逐到世界尽头,在世人眼中,他代表着失地复得、代表无尽的胜利。 他带领的人越来越多,然后越来越少。他依然取胜,只不过身边再无战友与同胞。他斩下与之英勇作战者的头颅,亦不放过投降苟且者将他们统统绞死。到了最后男人即便只身一人也所向披靡,传说他虽没有千军万马,却有怒涛般的影幕伴他身侧吞噬仇敌。 黑死魔曾经是一个人类,后来,他变成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你给我的血不管用了。” 男人策马走在一条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大路上,马蹄扬起的黑灰伴随尘烟铺天盖地,他把头盔面罩掀起来,眯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燃烧的城池。 “不是血不管用,是你的一些族人们寿终正寝了,大英雄。”回答他的声音低沉磁性,但男人身边空无一人,他在跟影子说话。 “才多少年?” “这可是一个充满战乱的时代,几十年就足以让初生的婴儿变成垂暮的老人。”黑影回答他:“那血可以治愈病痛,但不能挽救寿数已到之人的性命。” “可我毫无变化。”男人已经来到城门口,这里无人把守却火势惊人,把这座城烧的犹如一支火炬。 黑影发出低哑的笑声,“因为与我产生了联系,你会比常人活得更长一些,而且在活着的时候永葆青春。” 男人觉得后颈上的伤疤刺痛起来,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那是他与这影子中的恶魔契约的证明。 他策马步入城中,狰狞的火舌被影幕挡在外面,把光和热驱散。面对眼前面目全非的景象,男人皱起眉头。 “又一个自毁的城市。” “的确。这里的人听说黑死魔将攻打这里后就惊慌逃走了,留给你一片废墟。”黑暗跃动起来,似乎很满意这副荒芜之景。 “我只杀与我为敌之人,只要他们投降,我可以放过这里的人。”男人看到几具焦尸,应该是没来得及逃走而被活活烧死的城民。 “也许是因为上次你绞死了投降的俘虏。你知道,消息总是像风一样转眼间传得很远。” “那是因为那帮人假借投降的名义策划暴动,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已经被挂在城门上了。”男人穿过火场来到高地,这里也被烧的七七八八,居高临下看去,这座曾经恢弘的城市也免不了被自己人亲手烧毁,彻底走到了尽头。 “所以那还真是千钧一发,不是吗?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吧,艾雷亚斯,你不能停下脚步。” 黑死魔沉默片刻,然后说:“这个世界一定有能够免除我的族人身染病症的洁净之地。” “没错,所以你要继续找寻。”影子回答说:“近来有些恼人的事情,不过不用担心,你依旧能借助我的力量。” “你也有被烦恼缠身的时候。”黑死魔讽刺。 “来自天界的进攻,一群天使和封圣者从天而降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听上去仿佛是不需要分心应对的事情。“地狱之中也将有许多死亡与毁灭出现。” 那些都会是黑兽的食粮,它为此而生,将一切归于混沌是它的本能。 黑死魔回首,身旁只有深渊般的黑色,代表死亡的黑色。 “人间一个又一个城邦湮灭,我已经为你收割了许多死亡。”他说:“你把这一切当成什么?供你娱乐的游戏盘吗。” “你又把人间当成什么呢,艾雷亚斯。”影中的黑兽反问:“你来到这个世界总归是一场悲剧,天界拒绝了你,地狱向你敞开怀抱,可你却流连人间。而我非常欢迎你来地狱,你会知道许多有趣的事情。” “等我死后,与你契约的我才会堕入地狱不是吗。你说你会吞噬我的灵魂。”男人深知与这个恶魔契约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如今发觉吞噬你的灵魂可能有些浪费,不过死后的你将属于我。” 黑死魔单手拉着缰绳,轻微地牵动嘴角,“等我死了再说吧。” …… 地狱。 开战几乎没给莱亚尔带来任何生活上的改变,夜都的宾客稍有减少,但总有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恶魔,声明拒绝参战并且没被入侵的东地狱俨然成为他们最好的避风港。天界军最先攻打的地方是黑暗森林,他们更可以高枕无忧了。 天使为何先去啃最难啃的骨头?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妨碍战事愈演愈烈。 “别动。”费林奈蹲在沙发上,把莱亚尔的长发又一次打散,勾出几绺编起辫子。而莱亚尔任由他弄,一点脾气都没有。 狄诺提亚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没拿住手里的卷轴把它摔到地上,这回砸了脚都没有感觉。他内心升起浓浓的震惊,远比看到自家陛下把这个男人刚领回来那时候还要惊悚。 据狄诺提亚所知,莱亚尔不喜欢任何人碰他,身体接触的唯一可能就是他要杀人了。但这个是怎么回事?陛下转性了么! 并不知属下心理活动的莱亚尔嫌弃地看了眼对方,说:“你是老年痴呆了吗,演技太差了,我是不会让你退休的。” 枭特别想把卷轴砸到莱亚尔脸上,这时费林奈把编好的小辫子,附带一提、编得很难看,塞到莱亚尔长发之间,还问他好看不好看,在得到莱亚尔肯定的回答后亲了亲他的鬓发。 狄诺提亚再次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原本的事务性汇报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因为莱亚尔和费林奈的闪光弹频发硬生生地拖到三个小时,狄诺提亚离开的时候像脚底抹了油,用实际行动阐释再也不想看到这两个人的想法。 “天使在攻打黑暗森林。”费林奈抓到莱亚尔的副官汇报中的重点。 “我觉得只能算围住,天界的斥候进入黑暗森林后全数失踪,死不见尸。”莱亚尔说:“我也没指望它们真的能给费里斯造成什么损失。”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孤军奋战,让天使率先进攻北地狱而不是其他地方,只能当作给地狱住民留下喘息机会的一种方式。 天使很难杀死,封圣者又个个都是战斗精英。这不像战争,反倒像在收割,地狱靠人数、天界靠质量,等着展开一场拉锯战。 靠着黑死魔一人,人间因恶魔作祟被魔气笼罩的区域在持续扩大。费里斯此时还要分心处理天界对黑暗森林的入侵,不知道他善于谋划的脑子够不够用了。 莱亚尔深知黑兽身上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很多特性,魔女仅仅告诉他本影转换的机制以及黑兽会本能地想去吞噬和破坏这两件事,其他的那些都是莱亚尔用试探和教训换来的信息。比如黑兽免疫一切毒物和诅咒以及惑幻魔法,既不惧怕火焰与冰霜元素,物理伤害更是无用功。 以及本体一旦受伤,影子不管距离多远都会受到同等伤害。莱亚尔曾在极度愤怒之下斩掉费里斯的头颅,但对方一瞬间就恢复了,并且自鸣得意地看着莱亚尔眼睁睁见到费林奈因同样的伤而消失、失去形体化归影子。 莱亚尔知道,他必须小心筹谋,否则下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忍受不断失去以及没有希望的苦楚。 莱亚尔转过脸,发现费林奈好像无论变人还是变猫都喜欢玩他的头发,他不得不把长发从费林奈手里没收走,对他说:“天使正准备令神格显现。神格近乎有着无穷的力量,我的蛇身之所以蕴含如此强大的魔力,就是因为它一直被埋葬在曾经神格显现的通路、那个巨口洞穴之中。” 他看着费林奈的眼睛,“听天使说,这条蛇虽是恶魔,但也是通路的守护者,想要拿到神格就必须打败它才行。” 费林奈说:“巨蛇虽然死了,可你如今又变成了蛇身的主人。” “所以那帮天使如果想打开通路,怎么说也要先打败我才行,否则神格不会显现。”莱亚尔看费林奈眉头紧皱,说道:“没关系,天使不是我的对手。就算退一万步我失去蛇身,还是可以回到人类的身体里的。” “你不想成为神吗。”费林奈问。 “不想,我拒绝了。”莱亚尔靠着费林奈的肩膀,紧盯自己脚下的影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会去天界,哪里都不去。” ======= 小可爱们周末愉快!莱亚尔开始套路啦!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九) 狄诺提亚近来找到了跟莱亚尔沟通的窍门,只要看到他家陛下跟费林奈在一起他就马上溜走,等莱亚尔独处时再进行工作。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清单,纸张末端已经垂落到地上。狄诺提亚在一个个核对清单上的物资,瞥了一眼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的莱亚尔,问:“您不是不参战吗。”这些提供给南地狱的矿石和资源又是怎么回事。 “构建边界壁垒跟这个无关。”莱亚尔已经记不清卡西莫是这个月多少次来骚扰他,用刺耳嗓音对他念叨他的那个界壁构想,现在稍微一想到、莱亚尔耳边就条件反射地回荡起卡西莫的声音来。 他蹙着眉头摸摸耳朵,幻听总算消失,他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受不了对方的聒噪才勉为其难答应帮忙。 狄诺提亚见自家陛下脸色就大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能让软硬不吃的莱亚尔乖乖就范,他在心里佩服卡西莫陛下的手段。 大型传送节点的试作品首先打通了南地狱的落云城和东地狱的夜都之间的传送通道,听说它会被叫做“红毯”,狄诺提亚望着一车又一车魔晶矿被运往传送间,内心隐隐有些期待这些传送节点布满整个地狱的时候。 “卡西莫陛下真的很了不起。”狄诺提亚的言外之意就是想对莱亚尔说,您怎么就这么不学无术呢。 莱亚尔装作没听懂,不搭理他。 他屏蔽了狄诺提亚正在念诵清单不急不徐的嗓音,右手轻轻敲着左手手背,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自己的魔力在大地之中流动的顺畅感。他的感知已经到达地狱北方,那片黑色的森林外围,此前由于忌惮黑兽能在树影之间发现法力丝线的端倪,莱亚尔并不敢贸然将魔力深入进去,但就在前日他说服天使率先进攻北地狱后,他在天界派去的斥候身上缀入自己的魔力,如今它们进入黑暗森林,无论死活,但也已经能让莱亚尔的双眼能够看到那里。 费里斯能不动声色地把地狱边境的恶魔主事联合起来让他们发展奴隶贸易,就说明他对地狱中的人类有所想法,费里斯的野心绝不仅仅只是占有四方王的一席,正如他与黑死魔契约侵害人间那般,他恐怕也想在地狱称王。 是不是黑兽最终都会走上支配地狱与人间两界的道路?莱亚尔想起在人间陪伴过他的那个黑兽,面色微沉。 这时,远方魔力的波动告诉他,有不可观测之物离开了黑暗森林。 黑兽是目前莱亚尔所知唯一不能被侦测法术测量感知到的东西,莱亚尔同样起身,在枭疑惑的视线下闪现而去。 举着清单的狄诺提亚:……还没念完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莱亚尔堂而皇之地进入黑暗森林,身前是黑兽半毁的宫殿。概念火焰即使熄灭、金石之上仍旧存有烧灼的焦痕,他走进去,宫殿中连个人影都没有。于是他一路去往黑兽的王座所在,步上台阶,停在不知材质的石椅前,伸出手。 莱亚尔的手臂在他伸向王座的时候被握住,他惊讶了一瞬,扭过脸、费里斯目中含笑,问道:“在找什么?” 莱亚尔将一开始的讶异掩盖在表情中,但他知道这些变化不能逃过费里斯的眼睛。“看看你是不是已经被天使弄死了。” “原来你天真到以为天界的那些造物能伤到我。”费里斯戳穿莱亚尔的欲盖弥彰,“其实你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进了黑暗森林。” “反正阴影无处不在,不是么。”莱亚尔冷冷道,甩开费里斯的手。 “它让你时刻感觉自己笼罩在不可捉摸的力量之下了。”费里斯说:“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黑暗森林的权戒在王座之间里,但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 他掌中显出一团玫瑰色的光圈,里面是一枚红宝石戒指,“权戒一直在我手里。” “确实。”莱亚尔听上去漠不关心。 “我听说卡西莫想要构筑边界壁垒,需要四枚权戒聚在一处,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来帮他询问我的意思,对吗,莱亚尔陛下。” “就当是吧。 ” 费里斯拉过莱亚尔的手,手指点上对方食指上的蛇水晶戒指,“关于权戒还有一个传说,就是它们其实是地狱之心的四块碎片,而谁能同时持有权戒,就是整个地狱的王。” “看来费里斯陛下迫不及待想要成为那个王了。”莱亚尔蹙眉,“你想要我的权戒?” “我曾说过,当你想要结束的时候,你可以随时告诉我。我已经听到你的灵魂在对自己说,它已经不堪忍受。”费里斯温柔地说:“被混沌吞噬并不是什么可怖之事,它很温暖、像个摇篮,那里什么都存在,时间的尽头,物质的极限,甚至被吞噬的光也在其中。” “别把想要杀我这件事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费里斯注视莱亚尔的双眼,接着道:“你还记得在月湖边,你对上一个黑兽所说的话吗?你错把恐惧当成深深的依恋,当虚假的感情被打破之时,你要它吞噬你。” 莱亚尔眼中浮现强烈的动摇,这是费里斯乐于见到的光景。 “因此你早就有了自我毁灭的心思,而时间也会证明一切,你们的爱没有任何意义。” 莱亚尔一字一句地说:“费林奈不一样。” 费里斯笑了,“那么,你的爱能够保护你么,亲爱的莱亚尔。去道个别吧,跟你的朋友们,如果你有的话。” “在混沌之中,你可以尽情拥抱那片被定义为‘费林奈’的黑暗。” 莱亚尔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黑暗森林的,等回过神,他已经来到北地狱与东地狱交界、虚无陵寝附近。黑暗森林即使在费里斯离开以后,里面的动静依然能被他所知,那么这里就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削弱费里斯完成本影转换的地方。 如今的黑兽本体,地狱大君费里斯在十多年的游戏之后,终于玩腻了名为莱亚尔的玩具,看够了他和费林奈的感情戏码,为了顺利得以支配地狱和人间,费里斯打算吞噬莱亚尔。 身披恶魔皮囊的人类、自卡辛铎尔而来的遗民,莱亚尔冷峻地站在萧索的荒芜之中,抬手捂住双眼。 “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的却是笑声,像万里征途走向终点,像延绵云雾中透出细琐光辉。 莱亚尔刚刚伪装在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眼底遍布锐利的锋芒,宛若灵魂迸发出的火光。 ——终于、上钩了。 …… 人间。 “艾雷亚斯哥哥!” 聚落中,在门口逗留的小女孩看到金发男人从迷雾外走进来,欢快地大叫:“艾雷亚斯哥哥回来了!” 男人走上前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听到她问:“艾雷亚斯哥哥这次能待多久?外面的人为什么从来不来我们这里?” 艾雷亚斯不能回答,只好说:“这次我准备去大陆东方看看,等找好了地方,就可以带大家一起去了。我不能留太久,我身上的魔气——” 小女孩用短小的手臂尽全力抱住男人的腰,不停摇头,“你已经很努力了!” 艾雷亚斯被抱得无可奈何,好不容易小女孩放开了他,他走进房屋中。 扎塔在等他,从卡辛铎尔离开后,扎塔成为了新族长,如今也已到暮年。 “艾雷亚斯。”光头老人神色凝重发沉,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仅剩一丝丝红色液体的玻璃瓶。 “怎么了,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我等下就走,不能让魔气侵害到你们。”艾雷亚斯又拿出一个装满的玻璃瓶放到桌上,但看到扎塔的神色仿佛接到一个烫手山芋。 光头老人颤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带回来治疗我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恶魔做出来的药剂,原料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吧。”金发男人淡淡道:“只看效果就好了,别在意那么多。” 扎塔颤抖得更加厉害,手指发颤地从衣兜里取出一枚圣徽,艾雷亚斯认出这是对方非常宝贝的东西,也是妹妹伊沙的双重信仰之一,苍白之月的圣徽。 在卡辛铎尔走向毁灭的那几年,灵魂的循环停歇,万物凋零,天上的月亮褪下色彩,苍白之月高挂天穹,一直不停地引渡难以前往循环的灵魂去往彼岸。艾雷亚斯曾见过那副光景,熟悉苍白之月的信仰,甚至从妹妹那里听过许多歌谣。 扎塔嘴里默念着什么,大概是祈祷的话语,然后将桌上一丝血液的玻璃瓶拧开,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到圣徽上。 红色液体接触到表面后竟然化为光的碎粒消失,而圣徽缓缓浮现出光辉、与苍白之月如出一辙的光辉。 “这是……”艾雷亚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血。”光头老人艰难地说:“你从来没有使用过它,所以并不知道。就在几天前、我使用它的时候,不小心把血弄到了圣徽上。” 扎塔抓着那瓶艾雷亚斯刚刚拿回来的血瓶,把手伸到对方眼前,“不会错,这是苍白之月的血!天神啊、我们虽然受到眷顾,但却贸然使用了他的血!” “苍白之月是个人……?”金发男人陷入混乱,他原本只把它当作一种现象,“伊沙曾经对我说,以人类之身取得权杖,成为卡辛铎尔神王的那个男人因为拯救世界的功绩拥有了引发苍白之月的力量,所以其实独一无二的治愈力量来自于神王本人么……” 他没有跟着卡辛铎尔一起毁灭,而是也来到这个世界?他能拯救大家的灵魂吗。 “我们不能用这血了,不、这不是血,这个成色是凝练的灵魂碎片。它们散落在我们的灵魂之中。”扎塔把血瓶塞到艾雷亚斯手里,“你该把碎片还给他!苍白之月就在这个世界,我们的灵魂可以得救,但不能以这样的方式!” 艾雷亚斯想起黑兽闲来对他讲起的、一个人类与黑兽之影被他玩弄于股掌的故事。 苍白之月,是那个叫莱亚尔的人类吗。他在卡辛铎尔不叫这个名字。 所以,黑兽一直在欺骗他,这是他游戏的一环。 艾雷亚斯握紧血瓶,眼中涌现熊熊怒火。 ======= 莱亚尔在狂笑(x 枭:我家陛下终于fong了(欣慰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十) 莱亚尔在睡梦之中也试图竭力抓握身边之人的手,但这个梦境里没有费林奈,他抓了个空,只触摸到无形无质的空气。也许是灵魂残缺的缘故,他的梦境总会被干涉。即使在现实之中、当周围存在徘徊不去的灵魂,莱亚尔也会被他们生前残留的强烈意志所影响,那感觉并不好受。 这一次是谁呢,魔女?还是费里斯? 莱亚尔更宁愿是那个喜欢给他放映世界毁灭片段的魔女,如果是费里斯,他不得不在梦境里继续伪装自己的弱势,这件事难度颇大。 莱亚尔向他认为的前方走去,像穿过黑暗的隧道。梦中场景不是忽而变化让他有些意外,他真真切切地在用脚走路,顺着光亮的地方,踏入阳光中。 他闻到花香与泥土的香气,听到鸟儿的清脆鸣唱,日光洒落林间,在树丛里留下一片碎金的光斑,他甚至能感受到清冽习习的凉风吹拂面颊带来的温柔触感,这是他所经历的最逼真的梦境了。 所以他立刻就确认这并非尤塞亚或是黑兽的手笔,也很快辨认出这是哪里。 卡辛铎尔的永眠岛,他度过童年的地方。 原来这是他自己的梦境。莱亚尔还以为自己早已模糊了家乡的面貌,没想到在梦里如此清晰。 这里有什么?他想要看到什么? “▊▊▊,这里。”记忆深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出现,莱亚尔怔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参天古木之下坐着一个头发火红的男人。 “……老龙。” 贝努·欧渥恩,莱亚尔的养父,卡辛铎尔唯一的巨龙用人类的模样懒洋洋地坐在树下,身上穿着海妖精织就的软布长袍。 “你在干什么,小屁孩,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巨龙的语气一如莱亚尔尚是孩童时被他搓圆捏扁的不客气,莱亚尔却笑了,“你只是我的记忆。又不是真的贝努。” 莱亚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都说梦里能看到灵魂真正的形态,如今他的灵魂如此残破,看上去除了透明了一点以外倒比自己想象得好多了。 他有些懂了,这个梦是为了让他缓解压力的吧,有一头老龙杵在这儿,他可以随意地倒苦水还不用担心被报复。 但是故乡、还有他们,都已经消逝在大循环的终点,那片虚无之中了。 “你知道吗,卡辛铎尔已经毁灭了。”莱亚尔的笑容十分苦涩,“你被众神杀死之后,我虽然拿到了权杖成为神王,努力令苍白之月维持最低限度的循环,可我的力量还是不够支撑根源彻底崩溃的世界……我以为自己会随着它一起逝去,但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被召唤到另一个世界。” “卡辛铎尔的根源只要不灭,总有一天能重新长出系统树建立新的法则,你最大限度地保存了重生的火种,别想那么多了。”红发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但莱亚尔却没有听进去。 “原来我内心深处还在为自己开脱。”莱亚尔小声嘀咕。“好吧,不说这个。我如今所在的世界、卡辛诺拉,这里有‘灾厄’,就像你收藏的书里所写的、这里的灾厄是一头能够毁灭世界的混沌黑兽。” “你杀死了它么。” “……我爱上了它的其中一面。” 巨龙一瞬间的神色难以言喻。“与毁灭为伍通常没有好下场。” “我知道,但我就是爱他。我爱他,可以为之做下任何事。”莱亚尔木然地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任何东西都不能从我身边夺走他。” ——除了费林奈,我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 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 贝努说道:“星者、不受任何世界的系统树编织的命运摆布,但超脱出这个界限的代价可能会让他们被其他事物束缚。你是星者,无人能够支配你,我不能、神不能、法则不能。” 莱亚尔没有理解话语中的意思。 红发男人平静地看着莱亚尔,他的眼中蕴含力量与睿智,缓缓道:“你该醒了。” 莱亚尔从意义和契机都不明的梦中惊醒,是再一次被帕普丽塔的压角戳了脸。 “总有一天要被你戳瞎。”莱亚尔眯着眼睛把地狱魔典夹在腋下,从卧室的高椅上站起,来到曾与天使相见的那个露台。 ——就今天吧。 他自夜都来到垂直而下的巨口洞穴。 空荡荡的底层平台上只有一把突兀的石椅,上面的年轻人闭眼垂首像是陷入安眠,正是与恶魔皮囊替换的、莱亚尔的人类肉身。 莱亚尔把手按在自己的肉身胸口,蛇瞳显现,洞穴开始震颤。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掼到洞壁上,一只手扼住他的颈项。 人类肉身被席卷而来黑影从石椅上卷起,托在半空中。 “这么快就想要跑了?”贴在耳边的低沉嗓音响起,费里斯捕捉到莱亚尔眼中的惊惶,“就算你孤注一掷回到人类身体,用尽全力赌自己能冲破被神禁锢在地狱的束缚、又一次逃到天边,我还是会找到你。你只会逃跑吗?莱亚尔。” 费里斯的神情看来十分失望,好像发觉到莱亚尔的色彩不再那么鲜亮。对方已经疲于抵抗,星辰蒙灰,光泽暗淡,这件玩具终究变得跟其他东西一样无趣,只余下被啃食的价值。 莱亚尔蛇瞳没有掩去,他反扣住费里斯的手腕,瞬间狂风大作,巨蛇原身自没有天光的深邃洞穴中冲出,撞向维持在人形态的费里斯。 费里斯对着莱亚尔的垂死挣扎轻声哼笑,退进阴影,转之而出的是一只影状的巨大兽爪,狰狞地剖向蛇身。 巨蛇避无可避,盘绕的蛇身硬生生被锋利无质的黑影重创,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洞壁的石阶之上,略带腐蚀性的蛇血甚至呲呲啦啦融化了一部分岩石。阴影在张狂地剜下然后吞噬巨蛇身上的血肉,蛇尾因剧痛撞向灰岩,大小细碎的石块崩裂坠落,烟尘弥漫,连带整座巨口洞穴跟着颤动不已。 地狱魔典帕普丽塔此时没有在主人身侧,它隐形在洞穴上空,翻开自己到最末尾的几页,书页上一条一条演算式消失湮灭在空气中,法术整整持续了五页纸张,其中偶尔魔力供应中断又很快接续,是由于莱亚尔在被吞噬身体的剧烈痛苦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但依然马上强迫自己醒来承受这一切。 费里斯的语气展露一股恶意,“这种时候你的费林奈去了哪里?他抛下你躲起来了。爱不能拯救你。” 黑兽转眼间就吃掉了青魔一半的身躯,血污浸染蛇身细鳞,累累白骨之中挂着残留的破碎血肉,连骨头上都是凌厉刻痕。费里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为什么还要挣扎,有什么意义呢。” 在混沌的化身面前,任何人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瑟瑟发抖地迎接死亡,万物平等的死亡。 影爪不费吹灰之力划开青魔的胸口,随时都能摧毁那颗跳动的心脏。 【恶魔为口腹之欲吞食人类,有意义吗?人类苟延残喘地活着,有意义吗?一切都没有意义,包括这个世界的运转。】 “不,这有意义。” 莱亚尔仿佛看到十多年前,自己无助地怀抱着费林奈被杀死的身躯、面对费里斯的那一幕。那时他只能逃走,进行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你从影子里听到了我对费林奈说、想要令神格显现要对这条蛇下手,对么。”莱亚尔忍痛,说得轻描淡写,“那是我瞎编的。黑兽会本能想要吞噬最为强大的力量,当你自以为知道神格显现的方法那一刻,你就输了。” 帕普丽塔从洞穴上方现身,星辰钻石霎时间释放出耀眼光华。莱亚尔花费无数精力铺满地狱的法力丝线就在此时此刻抽离全地狱的魔力,沿着魔晶矿脉一路汇聚到此处,银白细线挑出地表,如同坚韧的钢丝牢牢将黑兽缠绕在原处。 混沌的毁灭之力一刻不停切断汹涌而来的法力丝线,但看似无休无止的魔力前仆后继地袭来,切断一簇还有下一簇,不屈不挠地包裹上来形成一枚光茧。 黑兽一时间被束缚在原地,说道:“你想引爆这些魔力跟我同归于尽么,莱亚尔。这样可不足以杀死我。” “不,死的只会是你。你的游戏已经到终局了,费里斯。” 莱亚尔颤抖地喘息、恢复成人形态。他半跪在地上,身体被血色浸透。 他用尽全力伸出手,手掌中央是一枚天使画下的光符。 下一刻,从天而降落入洞穴之中的、是一束仿佛能够毁天灭地的能量光柱。 “让这一切、结束吧。”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十一) 圣枪。关于这件武器的概念是莱亚尔从天使那里得到的,与他立下约定的那位神祇并非卡辛诺拉第一位神,他从卡辛铎尔来到这个世界后同样被天使找到,接受神格成为了神祇。 圣枪是与神格同质的、抽取星球内核锻造出的武器。这件能够杀死神的兵器尚有几枚莱亚尔并未问出,但他至少知道,圣枪的光,能够削弱黑兽。 圣枪的光芒瞬间荡开盘绕的法力丝线,莱亚尔也因魔力反冲猛地咳出一口血,视野同时被强光填满。但他舍不得闭上眼睛,这是他头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没有黑暗的世界、眼球的烧灼痛感也未被浑身的伤痛取代,但这些疼痛比起撕碎灵魂的痛楚差得太远。 黑兽在光中,洞穴恰好限制了它的原身延展的大小,它被阴影包裹的身躯在被圣枪融化,但翻腾的阴影也在顽强抵御,黑暗在扭曲空间。 “莱亚尔!我受到的伤害费林奈也同样会有,你又想亲手杀他一次吗!” 费里斯的声音从黑兽内部传来,但莱亚尔却笑了,“只有这样黑兽本体和影子之间的力量差距才会变得无限小,本影转换才能发生,不是吗?你上次就是这么做的,利用了神。” 用足以将本影差距削弱到几乎持平的强大力量攻击黑兽,莱亚尔亲手促成这个抑制机制,看着前方的黑暗宛如落下一个深潭。 莱亚尔轻声对着虚空道:“去吧。吾爱。” “去厮杀、然后带着胜利回来。” 一头被光灼烧的影兽自莱亚尔后方出现,咆哮怒吼,冲向露出狰狞面貌的混沌之中。 黑暗凝结了,从外面来看相当平静,不知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但他相信费林奈。 莱亚尔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复又睁开。他现在还有属于他自己的战场。 “蒙巴托。” 本就在附近的天使很快来到莱亚尔身边,它没有对莱亚尔身上的狼藉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对于黑兽本影的厮杀也仅仅是稍稍关注。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释放一枚圣枪。即使本影转换完成,黑兽的力量也需要慢慢恢复,在此期间它不会妨碍我们。莱亚尔,是否需要通知我的同胞,准备打开通路掘出神格?” 莱亚尔没有作答,而是问:“天使,你知道神祇是什么吗。” “神是我们的领路人,他守护这个世界。” 莱亚尔却说:“不。神明是一种十分可悲的、装置。” “从根源诞生的神族若是死去,他们遗落的力量核心就是神格。何以让得到神格的人不去滥用它的力量?法则立下牢不可破的规矩,成为神祇、他的意志便要以世界存续为最优先。这种潜移默化的规则会直接植入神格持有者心中,让这位新神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心里就是如此所想。” 无论之前他内心是有多么强烈的想法,一切都会为这个念头让道,他的意志不再是意志,思想不再以自身需求为转移,而是变成神格的载体,一个高级一点的傀儡。 他不会记得自己爱过谁、恨过谁,一切爱恨终结,而他则认为自己只是看透了、看开了,才因此不在意。 蒙巴托道:“我完全不能理解。这是谬论。莱亚尔,你已经答应我成为神祇,接受神格。” “传说天使是没能成为神、被蒸干肉`体和灵魂只留下精神的造物,也有说你们是其他世界徘徊不去的强烈意志塑造而成。但我发现你们的脑筋可能都被洗成了一团浆糊,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莱亚尔喘息些许,扶着洞壁站起身,“让我告诉你什么叫欺骗。” 说着,他非常轻描淡写地把手掌穿过天使翅膀间,握住闪耀的灵核。 天使灵核蕴藏强大的精神力量,直接触摸能够引起的混乱以及被光辉灼尽的风险无与伦比。但灵魂与意志的对抗,无人能与莱亚尔比拟。 他重重地捏碎了蒙巴托的灵核。看着这个被他利用的天使像崩落的碎片、奔腾的光粒静默停滞,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鬓发间留下的血划过眼睛,他的视野一片模糊。莱亚尔叹息,自己终于解决掉最后的障碍。 假意接受神格骗取天使的信任,得到能够削弱黑兽的终极武器。告诉费里斯想取得神格需要杀死巨蛇之身,紧接着示弱令费里斯厌倦游戏吞噬自己。 费里斯同时参与人类的战争和地狱的战争已经让自认为品读人性十分到位的他失却了准确的判断力,莱亚尔利用这些在钢丝间行走,终于看到曙光。 但就在这时,浓郁的黑暗猛然间暴涨,莱亚尔后退一步,后背撞在掉落的巨石上,震得他又不停咳出血。 “你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吗!” 阴影里伸出一只兽爪抓向莱亚尔,是费里斯。他不惜送掉一些优势,也要在本影转换期间杀死莱亚尔。 莱亚尔召来地狱魔典千钧一发躲过凌厉的刀锋之影,黑暗里又显出兽影,是费林奈、替他挡下紧接而来的攻击。 但费里斯刚刚给予他的重创比他想象得还要深,灵魂的残缺加上魔力的透支让他一时间连传送和飞行术都不能施展,况且混沌之力已经笼罩,宛如此处是一个禁魔区。莱亚尔站立都困难,没有力气治愈自己,他无处可避,在索命的影幕到来前,帕普丽塔来到莱亚尔身前,英勇地护住自己的主人。 莱亚尔低估了费里斯的丧心病狂。 因为费里斯知道如果莱亚尔被吞噬,他最大的目的依然能够达成,费林奈会失去莱亚尔,即使他赢了本影之间的对抗,失去所爱的孤独黑兽终将令世界陷入终结。 兽影没来得及挡掉一道刀锋,面对近逼而来的黑暗,莱亚尔瞳孔紧缩,看到自己的死亡。 帕普丽塔被影幕推到一边,刀锋洞穿了莱亚尔的心脏。费林奈发出愤怒到极点的兽吼,但在这个瞬间,在几近停滞的时间里,莱亚尔不清晰的视界里却看到了黑暗深处冒出闪光。 那是他的灵魂碎片。 …… 艾雷亚斯策马走出聚落,在马蹄之下却没有阴影追随。 “费里斯!”他低声喝道,已经等不及要质问黑兽这血的来历。 但出乎意料,对他作出回应的是突然暴涨的浓稠黑暗。 黑马眨眼间就被吞噬,金发男人迅捷地躲开,一个翻滚落在地上,按住自己的后颈。 皮肤上的契约烙印在火烧火燎地发烫。 “艾雷亚斯,到我身边来!”费里斯的声音从几米高的影幕中传出,但已经失去他平日的游刃有余。契约之主的命令让艾雷亚斯被迫往黑暗的方向走出几步。 “这么快就想让我下地狱了吗,费里斯!”金发男人竟然企图抵御契约效力,他的眼中闪烁着火光,“你给了我谁的血!” 艾雷亚斯顽强的抵抗也许是黑兽始料未及的,他迫切需要收回因契约分走的一部分在人间的力量,本影转换的开始如今已经无可避免,但他依然有极大的胜算,费林奈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能凭借什么取胜?虚无缥缈的爱吗?笑话。 等他重新占据主导,他要把这枚影子和莱亚尔都捏成齑粉。 “艾雷亚斯,听从我的命令!”影子涌现出可怖之貌,要将艾雷亚斯推入深邃的混沌。 “休想!”金发男人大喝,虽然浑身被黑影缠绕甚至窒息,他钢灰色的眼眸里依旧没有放弃,他绝不会就这样堕入地狱让黑兽如愿。 “艾雷亚斯!”听到动静从聚落中走出来的扎塔见到这幕景象,高声大喊:“坚持住!” 这个老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飞奔而来拖住艾雷亚斯,咬紧牙关,不让黑暗把他拖入深渊。 “艾雷亚斯!”“快!快来人!”“坚持住!”“恶魔!放开他!” “都闭上眼睛别去看这些黑暗!”扎塔用最大的声音对所有人喊道。 一个又一个卡辛铎尔的遗民从聚落中跑出来,他们蒙住眼睛,牢牢地抓住艾雷亚斯,彷佛他们自己就是索带,完成他与人间的维系,不让他落入地狱。 “蝼蚁!”黑兽被恼人的虫子阻挠,要把这些人类统统吞噬。 ——他要保护好最后的同胞。 在极度危机之下,艾雷亚斯的抵抗居然初现端倪,他勉力拔出大剑,这时、剑身上彷佛有温暖的暖流流淌其间。 金发男人听到一个声音、少女的声音,对他说:“圣徽。” 他下意识复述:“圣徽!” 紧闭眼睛的扎塔听到,从衣兜里摸出自己从不离身的圣徽,用尽全力向前方扔去,“苍白之月!保佑艾雷亚斯!” 金发男人看着银白圣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投入混沌。随着这道轨迹、视野一时间没被新的黑暗填补,艾雷亚斯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黑发黑眼、满身是血、胸口有一个血洞的濒死之人。 这个刹那,他的身体有如神助。他取出那瓶装满血液的玻璃瓶,顺着圣徽显现而出的轨迹将它投掷进去,玻璃瓶穿透不过这道空间隧道、在地面上碎成残片,但里面的鲜红液体在瓶子破裂后化为光的碎片,飞进其中。 艾雷亚斯将大剑插入地面,回身护住拼命拉住他的族人们。 黑暗咆哮着,像熄灭的火光忽而散去,太阳的光辉随之洒落大地。 混沌的阴影退去了,光明终又回到人间。 …… 莱亚尔在吸收进自己灵魂碎片的瞬时,用再生之力治好自己胸口的致命伤。他恢复的气力令他抓住帕普丽塔,转身冲出浓烈的黑暗踏上洞穴中向上的台阶,微薄的魔力回归,宛如从窒息的海底跃出海面。莱亚尔闪现来到巨口边缘,脱离无边黑暗。 黑兽和它的兽影重新进入混沌黑暗,这次的厮杀无人能够阻扰。 莱亚尔跪倒在地上,双手撑住身体。 ——为什么我会这么狼狈。 他自嘲地笑出来,牵动伤口疼得差点昏厥。他咬着牙把剩下的表面伤势恢复,但他自己很清楚,在作为代价付出一半力量、再加上无法回收地被剥离部分灵魂之后,刚刚那点回来的血液也不足以治好蛇身被啃食的重伤,他得拖着这副残躯完成接下来的事了。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莱亚尔。如果费林奈真的取代我成为黑兽本体,你依然要永远提心吊胆,你会害怕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次转换,而黑兽的本能令抑制机制终有一天会发生!仇恨的连锁永不断绝,你还是不能如愿!” 阴魂不散的声音从洞穴深处响起,又被兽吼打断。 而莱亚尔只是冷冷地回答:“去死吧。” 过了很久,终于彻底没了动静,莱亚尔不知道本影转换的结果,他相信费林奈,他在等。 然而,他也把费里斯最后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莱亚尔在心底这样说道,并且把这股意志放大到无限。 又过了很久。 在他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莱亚尔没有回头。 身后的男人搂住他的腰,咬上他一边的肩膀。 “你怎么、第一次见面都要咬我一口。”莱亚尔哭笑不得,他知道对方咬得很轻,但就是想这么说。 “我爱你。”费林奈身上还带着控制不好的威压,但语气平和,只有面对莱亚尔他才会这么温柔。 莱亚尔扯起嘴角,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回身抱住费林奈,亲吻他的唇角,说:“我也爱你,费林奈。欢迎回来。” 混沌的化身、黑兽的本影转换在距离上次仅仅十三年后再一次发生。影子取代本体,夺回主导权,费林奈和莱亚尔宛如抓住了未可知的命运。 远方,不知名的地点,黑暗之中,一个女性声音缓缓说道:“这一次,你能得到一个幸福的结局吗。” 过去篇·篇三(完) ======= 格雷隔空完成了一次超神助攻。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莱亚尔后来帮助格雷了,要还这个时候的情。 万里长征看似走到最后,其实只是一个新开始。 过去篇三结束啦,马上开始过去篇四,四很短,也就四五章。然后过去的故事就彻底结束啦,后面是正篇故事五六收尾。 这章写得很开心w 过去篇·篇四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一) 地狱魔典帕普丽塔近来不是很开心,因为有一只猫抢了它的主人,即使它用尽浑身解数都不能把那只混蛋猫从主人身边赶走。 此时此刻,这本小法书再次勇敢闯入主人的卧室,层层叠叠的纱帐之中两个交叠的身影刺痛了帕普丽塔的眼睛、不对,它没有眼睛,但也刺痛了它幼小的心灵。 ——放开我的主人! 地狱魔典用书页掀起狂风吹起床帐,飞进去啪啪啪敲打压在主人身上的坏蛋,但对方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赤裸的黑发男人用一只手就啪地把魔典合上,任这本法书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不许欺负它。”莱亚尔疲倦地从床上支起身体,拍开费林奈的手把帕普丽塔从他爪子底下夺回来,魔典抖动着扑进怀里,力气大得差点把莱亚尔撞飞出去。 莱亚尔咳了两声,安抚似地顺着书脊抚摸它,说道:“怎么拆了压角杀伤力还是这么大。” 前些日子帕普丽塔不知怎得抽了风,非要更换它身上的金属压角,还好莱亚尔早有准备,早在几年前就约下了无尽之海工匠团的订单,而前些日子他也终于凑齐了最后一个制作材料,就等那位传言里吹毛求疵的工匠团副团长把订单完成了。 反正他不会知道是帕普丽塔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才提出这个无理要求。 地狱魔典不能离开主人身边太远,因此为了让制造出来的零件完全符合它的尺寸,原本的压角已经被脱下来交给深渊工匠。帕普丽塔失去了全身最为杀伤性的武器,但这也磨灭不了它要把这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强的烦人猫打跑的决心,每天都在尝试把对方从自己主人身上撕下来。 “我可以吃了它吗。”费林奈盯着在莱亚尔怀里撒娇的法书,纯黑色镶嵌金边的眼眸里不怀好意。 “吃一肚子纸和墨水,哦对,还有颗宝石。”莱亚尔循循善诱地开导费林奈,书不好吃。 费林奈哼了一声,把帕普丽塔归为连被吞噬价值都没有的东西。 在两个赤裸的人之间夹了本怎么也不愿意离开的书是件很尴尬的事情。莱亚尔哄不走帕普丽塔,强行把它驱离恐怕会让它痛哭漏墨,于是只好夹着书从床上下来,给露出不满意嘴脸的费林奈一个湿哒哒的亲吻,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全`裸的男人也跟了上来,莱亚尔看了他一眼,虽然已经提醒过百八十遍,费林奈无论什么场合也都不穿衣服的习惯还是改不过来。至少把裤子穿上啊。 莱亚尔用魔力给费林奈弄出一条裤子,后者扯扯裤腰,有点紧。 “黑水晶宫有会议,去吗?”莱亚尔从帕普丽塔身上把备忘用的小纸条撕下来说道:“边界壁垒的初步构建宣告完成,卡西莫邀请我去给壁垒供应魔力。” 本影转换、费林奈成为黑兽本体仅仅过去不到一年,不得不说卡西莫的效率在某些方面出奇得高。 “不想去。”黑暗森林的黑兽居所被莱亚尔烧毁之后,费林奈一直没有着手去重建它,于是他即使已经成为君主也非常理直气壮地住在夜都,任由黑暗森林的恶魔们每天哭着来到东地狱请求费林奈回去主持事宜也丝毫不为所动,最近他把他的副手从不知哪里拎回去帮他干活之后,这种状况才有所好转。 莱亚尔笑着问:“就当陪我,也不去么。” “……”被击中软肋的费林奈撇撇嘴,拉住莱亚尔的手走在前面,率先前往红毯传送节点,这种语言刺激的行动力莱亚尔忍俊不禁。 属于黑兽的力量强势又霸道,来到黑水晶宫以后吓走了几乎所有侍从官,可能无论对恶魔还是人类来说他们都会本能地对这种黑暗的终结怀有恐惧心理。因此费林奈的到来宛如清场,很快就让自己和莱亚尔走过的道路方圆百米的其他生物退避三舍,他大摇大摆地前进,莱亚尔跟在后面偷笑,盯着他低腰长裤里露出来的性`感凹陷,浮想联翩。 帕普丽塔则一直格在费林奈和莱亚尔之间,它一刻不停地用星辰钻石释放小小电流想去电费林奈拉着莱亚尔的猫爪子,可每次都被影子吞掉了,它气得不行,哗啦哗啦翻页,把自己举到莱亚尔面前,疯狂抖动其中一页纸张要自己的主人用这个法术。莱亚尔定睛一看,无奈地笑了,“这可不行。” 费林奈也好奇地回过头去看,地狱魔典不让他得逞,啪把书一合,飞到高处闷闷不乐去了。 “是什么法术。”费林奈问。 “把男人变成女孩子的法术。”莱亚尔边打呵欠边开玩笑。 费林奈见莱亚尔又是一脸困倦,别的也不顾,上前盯着他的眼睛,“我们回去。” 莱亚尔摆摆手,示意并不碍事。 黑水晶宫所在的位置作为地狱广袤土地之下的魔晶矿脉最大的一个节点,当年那位想要称霸全地狱的恶魔领主在此建立宫城也有这方面考量。莱亚尔望着通往地下的长长阶梯,为了保证安全,前往地下的通路四壁被刻下符文,形成一个闭塞的禁魔区。他很不想下脚,奈何要启动壁垒需要去地底,卡西莫正在下面等他。 而费林奈此时宛如莱亚尔肚子里的蛔虫,直接靠过来抄起莱亚尔的膝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往下走。 宫殿底部被掏空成一个复杂形状的大空洞,阶梯比巨口洞穴还要陡峭。莱亚尔搂紧费林奈的脖子,在呜呜作响的风声里大声对费林奈说:“为什么不直接用影子把我们送到地底?!” 费林奈不回答,嘴边含笑,装作没听见。 莱亚尔又喊了几声,明白对方是故意的、就是想抱他走下去,也只好无可奈何地配合他,把头靠在费林奈胸口,在风中听着他胸膛里心脏有力跳动的声响。 ——我的爱就在这里。 费林奈的臂膀很稳,步履矫健地一路向下,都不用眼睛去看脚下的路,时不时低头去亲莱亚尔,他们两个就是这么黏黏糊糊地走下阶梯,看到在地底等得脸色铁青的卡西莫。 “你是不是在来之前沐浴更衣了一整天?”卡西莫看不到隐没在阴影里的费林奈,他刀子似的目光扫过姿态慵懒的莱亚尔,身后就是已经修筑成形的基台,此刻已经有两枚权戒镶嵌在半人高的石座上。 “来见你之前肯定要梳洗打扮一下了。” 莱亚尔说出这句话后,被阴影里的费林奈摸了下屁股。莱亚尔拽住对方的手,费林奈不甘示弱变成小黑猫跳到他头上,雄赳赳气昂昂地俯视卡西莫。 “你宠物?”卡西莫觉得这猫眼里有股敌意,大概是他的错觉,但地狱里有猫可真是少见。 “你就当是吧。”莱亚尔走到台座前方,环顾四周,发现卡西莫的学生们几乎都在这里忙碌,参与调试跟其他节点的连接。 “论教书育人,全地狱没有能比得上你的了,恶魔和人类都算。”莱亚尔把自己的夜魄也放上去,现在就只有一个凹槽没有权戒了。 “黑兽还没把绯幽拿来。”卡西莫看上去有点急,他拿不准黑兽会不会临时变卦。 莱亚尔则非常淡定地举起手掌在他头顶旁边,小黑猫噗噗两声,从嘴里吐出一枚红宝石戒指。 “可以了,开始准备吧。”莱亚尔把最后一枚权戒填进凹槽,对上卡西莫惊得说不出话的脸。 南之君主紧盯莱亚尔头顶,小黑猫舔着爪子,不理会。卡西莫深呼吸几个来回,决定不管权戒从哪来,计划顺利达到就行了。 莱亚尔召唤地狱魔典,在把手放上去之前突然想起一个事情,他问卡西莫:“四枚权戒从前有像这样聚在一处过么。” “据我所知,没有。”卡西莫思考的过程很短,“因为权戒是地狱之心的四块碎片,它们在一起很可能重新聚合,君主们原本各占一方统治,不会想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地狱之心到底是什么?”莱亚尔知道权戒不仅仅是君主权力的象征,它还带有仅次于星辰钻石的力量,那么传说中的地狱之心会是一颗与星辰钻石差不多力量的宝石吗。 卡西莫问:“你听过吊死荆棘的故事吗。” “当然。”怎么突然扯上爱情故事。 “地底恶魔和最初的堕落者。传说地狱之心就是那个恶魔的心脏。但我觉得这只是一种象征手法,心脏可不会变成宝石权戒。这里面还有一句鲜少有人听闻的诗歌,‘吾将花之冠冕献与汝,愿汝君临。’大概说的是荆棘花编成的花环吧。” 不得不说,卡西莫这张脸再配上一本正经的诗歌词句,这种冲击力十分强劲。莱亚尔有些想抬头问头顶上的猫,因为地狱应该不会有比黑兽更古老的存在了,但他一想到本影转换,想到黑兽知晓的那些事情早已不知在多少次本影转换中丢失,费林奈如今恐怕知道得还没有自己多。 莱亚尔垂下嘴角,只能努力把话题扭到正事,把手放上台座。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帕普丽塔身上的虚空之泪发出耀眼光芒笼罩整个地下空洞。魔力的激荡波汹涌而来,排山倒海,卡西莫的学生们纷纷退到安全地带,台座周围的其他人一时间只剩下卡西莫和莱亚尔头上的小黑猫。 猫咪扒在莱亚尔头顶喵喵叫,给莱亚尔加油。 莱亚尔微笑,操控帕普丽塔,以地狱魔典庞大的演算能力为基础,注入魔力,徐徐点亮黑水晶宫地下的壁垒节点。外面,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节点依次被点亮,构筑出一个紧密连接的闭合圆圈,无论四方王领地还是地狱边境。 宛如星火的节点彼此连结,在地狱的天空又划出交错纵横的半透明网状符文,最后,这等虚幻景象也缓缓消失,彻底融入大地。 ——地狱第一次有了真正的保护。 一切结束后,莱亚尔睁开眼睛,魔力的消耗又让他困得头都抬不起来。耳边响起众人的欢呼声,但莱亚尔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激动的,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参与只是最终帮忙注入魔力的缘故,他缺乏这种共鸣感,正如他一直孤独。 莱亚尔对一脸欣慰和兴奋的卡西莫摆手,说道:“上去开会,开完会我该回去睡觉了。”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二) 黑水晶宫。四方王议事厅。 壁垒构筑成功是大事,但近期地狱更大的事情是与天界的战争。 “天界就这么缩了?”雷蒙特一脚踹到石桌边缘,桌子猛地一震,让卡西莫和莱亚尔都往后挪了椅子。 频繁骚扰边境的小规模冲突是有,但原本摆开阵势的大举进攻却没了,不知天界在背后酝酿什么阴谋。 只有莱亚尔知道,天界会突然销声匿迹可能是失去一枚圣枪的缘故,它们要花时间重整旗鼓。 这回地狱有了边界壁垒,于是这次大战里天界更加只能小规模进攻,因为界壁之网能阻挡太强大的天界力量到来,而小打小闹奈何不了四方王。 “挺好的,几乎没有伤亡,天界就撤兵了。”卡西莫手里是刚刚得出的界壁运转正常的报告,他的激动心情还没退去,扔给在座的四方王每人一个卷轴,雷蒙特接住之后直接拍到桌子上,他一向懒得看这些蚂蚁大小的字,直接就当自己看过了。 飞向莱亚尔的卷轴则直接砸到了这个昏昏欲睡的地狱大君脑袋上。莱亚尔疲倦地抬眼,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他身上带着一股很沉的倦怠之气,不仅是刚刚消耗魔力的原因。他如今的力量大不如前——四方王议事厅里的恶魔们哪一个都不是无名之辈,他们都力量强大到能“看出”青魔身上的伤势,这是伪装不了的。 卡西莫刚才在地下没有详细去问,而现在也不是个询问的好时机。 几个月前来自东地狱的惊天震动让恶魔们着实摸不着头脑,而莱亚尔如今的现状也令他们清楚地知道那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同样清楚的还有这位东之君主一定讳莫如深。 卡西莫只把目光在闭目养神的莱亚尔那里停留片刻,就看向自己对面,石桌另一端的黑兽。不知怎的、此次与会的黑暗森林之主把自己隐藏在浓浓黑影之中,不再以人形态的面貌示人,全程也是一言不发,卡西莫丢过去的卷轴没入阴影后没再被吐出来,也毫无反馈。 最终四方王对于天界采取的措施就是各自警戒,毕竟如今已有壁垒,地狱再不济也能有所准备。 散会之后,黑兽率先消失无踪,卡西莫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追上慢吞吞离开的莱亚尔,不过他没想到雷蒙特会跟他采取同样的行动。 “你们想干嘛,把我围在墙角揍我吗。”莱亚尔见这两个家伙都围上来,扯扯嘴角说道:“手下留情啊。”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雷蒙特非常直接,他的人形态比莱亚尔高,所以看着他的时候像在兴师问罪,“是不是天使?” “你太高看那群发光的灯笼了。” 卡西莫于是沉下脸,“那就是黑兽了。” 莱亚尔一时间的沉默让他们都确定了这个可能。卡西莫早有猜测,青魔的强大不为世人所知,但这不包括跟他共事过的君主。他们知道莱亚尔的实力几何,能把他重伤至此,只能是黑兽。 “天界还没打进家门,你们先内斗了?”雷蒙特声音拔高。 “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莱亚尔淡淡道:“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雷蒙特怒了,莱亚尔缀满宝石蕾丝的衣领被他扯成一团,“你看看你现在!你该滚去虚无陵寝沉眠!” “雷蒙!”卡西莫低喝。 雷蒙特猛然间被推了出去,他瞪着整理衣领用法术把他推走的莱亚尔,后者充耳不闻,转身离去。 卡西莫拦住想追的雷蒙特,摇摇头,“你也该冷静冷静。” “你看到他身上的伤了没有。”雷蒙特哼出重重的鼻音,“你我要是受了同样的伤,早就进虚无陵寝沉眠了。” “我的确看不出青魔是如何维持现状没有进入沉眠的。你三句就炸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还是先不要出面,我来。”卡西莫望着莱亚尔离去的方向说:“四方王本该互相扶持,他太随心所欲了,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说明你还不够老,卡西莫。” “也许吧。这世上的未知太多了,千年的生命都难以掌握其中一二。” 雷蒙特没说话,面色阴沉不悦。 最后他说:“我去警戒天使反扑,总觉得它们突然没影不是什么好兆头。那条坏蛇就交给你了。” …… 夜都。 莱亚尔被费林奈扑在沙发上,前者笑着把对方的脑袋从自己颈窝移开,因为太痒了。 “黑兽是不是喜欢什么东西都会从想吃掉他开始?”莱亚尔的疲倦是灵魂和肉`体双重消耗的结果,但他显然精神状态很好,但也招架不住费林奈总喜欢咬他身上的各种部位。 “没有其他人,只有你。”撤下阴影之后,费林奈只会在莱亚尔面前展现被对方赋予的人形态模样,如今他取回黑兽本体的主导权,力量有时不能收放自如,但莱亚尔并不介意,没有什么比完成本影转换更加美好的事情了。 “我还是觉得你该待在黑暗森林,暂时不要出来。你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到黑兽应有的姿态。”到底还是被圣枪击中过,本影同时遭到重创后想要复原需要花费时间以及吞噬力量,莱亚尔虽然不是特别担忧,但总归需要小心。 “不。我想一直看着你。”费林奈把莱亚尔圈在自己怀中,顺着肩胛骨向脊柱抚摸,抱紧他。 莱亚尔无奈,只好说:“那就别离开我身边,我们两个人总好过单打独斗。” “你还在担心天使会卷土重来。”费林奈说。 莱亚尔嗯了一声,他骗掉了天使的圣枪导致它们没有了对付地狱的手段,看似是如此,可天界真的会如此善罢甘休吗?那群比恶魔还没有感情的精神体不知变通,即使人间的危机因为费里斯被取代而几乎消弭,它们也不会放任地狱去发展、尤其是已经初步建立的界壁对它们的进攻极其不利。 莱亚尔又开始眼皮打架,困倦感袭上心头。他自知伤势确实严重,但有再生之力存在、他虽然因为力量残缺不能马上让自己完好如初,但可以慢慢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今天雷蒙特提到沉眠,恶魔确实会在重伤之时前往虚无陵寝,但他并非恶魔,也不可能离开费林奈独自去沉睡,所以就把这话当成了耳边风。 没有什么比费林奈更重要。他这样想着,蜷在费林奈怀里,就这么睡着了。 费林奈看了一会儿莱亚尔的睡颜,也跟着一同闭上眼睛。 黑兽不需要睡觉,它的内部也时刻有“眼”能够观测外界,费林奈只是在享受这种宁静,不需要时刻提防被费里斯召唤然后撕碎。他如今占有绝对的主导权,可以做任何他想要去做的事。 能够支配一切、征服一切,这种畅快感即使他可以对莱亚尔说出来也可能不会被理解和感知,但费林奈知道他最想要去做什么,他要把莱亚尔牢牢保护在自己的力量之下,让他再也不受任何伤痛,无论灵魂还是肉`体。 被费里斯啃食蛇身是无奈之举、被取血撕裂灵魂是必要的付出,这一切费林奈都看在眼里,痛彻心扉,他已经摧毁了费里斯,把他撕碎成无状的虚影,随着对方做下的所有事、沉淀在混沌之底,一点一滴都不剩。 “黑兽。” 突然,费林奈听到从外部,有人呼唤他。 他睁开眼睛,审视呼唤他的女人,马上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安息地的魔女。” 在莱亚尔以外的人面前,费林奈不需要敛去自己的力量,狰狞黑暗漫步在魔女构筑的幻象中,随时都能捅破这个不知出自于哪里的城市一角。 “初次见面,混沌之主。我是安息地的魔女尤塞亚。”黑色裙装的女人戴着礼帽面纱,手中有一支漂亮的手杖,她走向费林奈,像是并不畏惧席卷而来的黑暗,站定在对方面前,仰首而视,“我来带给你一个讯息。” “讯息。”费林奈觉得有趣,自称魔女的这个女人无疑是个人类,加之她确实帮助过莱亚尔,他决定起码让她把话说完。 而魔女的话只有一句:“若你终有一日需要帮助,可以踏过黑暗森林到达地狱北方的尽头、来到安息地,只要你付出代价,我便可以帮助你。” 尤塞亚没有得到费林奈任何反馈,但她并不着急,单手拄着手杖,在面纱下微微一笑。 费林奈傲慢地睨着黑发的魔女:“你知道吗,你们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其实心里都在畏惧我。因为黑兽不可估量,随时能逃离你们的掌控,让你们满盘皆输。” “我不否认。”魔女笑了笑,“黑兽作为有史以来我们观测到的最为可怕的灾厄,你的一切动向都值得我们关注。但请放心,我没有恶意。” 说着,她摘下礼帽,让费林奈看到自己的脸孔。 “至少,请相信我。我由衷希望莱亚尔所爱的人能够跟他一同到达最为幸福的结局。” 费林奈盯着魔女瑰红色的双眸,说道:“我记住你说的话了,来历不明的女人。” “未来你会感谢我的,黑兽。”她重新戴上礼帽,面纱垂落,尤塞亚的面容再次变得模糊,连同她的身体也慢慢消失。 ——而另一边,在莱亚尔的梦境里,他所看到的景象就不如费林奈那边那么平和了。 他又亲眼目睹了一次本影转换,然而这次宾主倒置,费林奈是被取代的那一个。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三) “费林奈!”莱亚尔惊惶无措,他知道这是梦境,一清二楚,但是当黑色巨兽在他面前倒下,被影子吞噬取代,重新站在莱亚尔面前的是另一个东西时,他不能自己地冲了上去,想要抓住这片消逝的黑暗。 他扑了个空,深陷在自己的梦魇中。 他不能失去费林奈,那样他还剩下什么? “尤塞亚!出来!”莱亚尔知道是谁在搞鬼。 黑色裙装的女郎来到莱亚尔身前,对上他愤怒的视线,淡淡道:“本影转换终有一天还会发生。我想对未来的事给你敲响警钟。” 女人的声音跟费里斯留下的最后的话重叠。 “我会让它不再发生,在炼狱火山我曾经对你说过。”莱亚尔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静。 “你很可能失败。” “我不会失败。” 魔女叹息,“在你的眼中,除了那片黑暗还能看见什么?莱亚尔,你陷入了连自己都惧怕的怪圈之中,而且还不自知。” “我看见里面有光。尤塞亚,我以为你会理解我,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把费林奈当作一个怪物。” “黑兽本身就是毁灭的化身,这点不能改变。是你把他固定在了一个相对无害的状态、名为‘费林奈’的状态,但无法抹去他本质上的混沌无序。” 尤塞亚知晓他在这个时候听不进任何规劝,时间还是太早了。她于是道:“不过这一次本影转换已经完成,你一直以来的愿望达成了。上次你打断了梦境,现在,可以听听我想对你说的话吗?放心,不是关于黑兽的事。” 莱亚尔面色发沉,“你说。” “未来的某一时刻,你会接纳到一个来自世界之外的灵魂。”红眸的魔女微笑,“虽然我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到你面前,但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把她带到安息地来。” 莱亚尔皱眉。“安息地不是已经快要离开地狱了吗。” “那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了。” 这一次,没等莱亚尔退出梦境,她抢先将梦驱散。 醒过来的莱亚尔马上啃了一口费林奈的嘴唇,好证明他这是回到了现实。 “我饿了。”他对费林奈说,抱着对方结实的臂膀。 “你想吃什么?”费林奈没有提到梦境,他托着莱亚尔的腰臀,好让他们的姿势不是那么不雅地抱成一团。 莱亚尔笑了,“说得好像你会做一样。” “可以让你的鸟去准备。”费林奈挑眉,他指的是狄诺提亚,虽然莱亚尔手下有很多鸟。 莱亚尔思考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准备让枭自己看着办。他在想另外的事。 如今已经没有内忧外患,但魔女的警示让莱亚尔及时地发现,自己该越早越好地着手编写屏蔽外部观测之眼的法术,让黑兽的强弱变化永远不被法则所知,而且这件事不能借他人之手,需要他独自来完成。 他要抓紧时间,绝不让噩梦发生。 …… 五年后。人间。 格雷亲手埋葬了他最后一个族人。 坟墓依靠海边,就像大海能够带走他们的思念。黑甲的男人将遗物摆上小小的祭台,握拳贴在左胸,默然祈祷。 他们是笑着逝去,因为身怀希望。 “就算找不到,也没有人会怪你。别太勉强自己,你总是在勉强自己,格雷。”这是扎塔临终前最后一句话。 艾雷亚斯这个名字已经随着恶魔契约的消失而失去,他为自己取了新的名字,而那个恶魔也没有再出现在格雷面前。黑死魔的阴影从人间退去,复生的大地在渐渐恢复往日的光景,一切仿佛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格雷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也无法挽回,那些生前身染魔气的人类会在死后堕入地狱,迎来无休止的、他们不想迎来的悲剧。 这都是他造成的,没有推脱的余地。 格雷站在山崖上,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团,为首的是一位银发银甲的女王、正策马向这个方向开进。 ——向我复仇吧。 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堕入地狱。 格雷骑上马,拔出佩剑,迎着骑士团到来的方向一路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黎明微熹的天边,几束光辉正在坠落,向着地狱。 …… 地狱。夜都。 枭在莱亚尔的工房门外敲响房门,“陛下,卡西莫陛下到访,您要见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响动,“你都这么说了他一定已经到了门口,我说不见也没什么用吧。” 轻微起身的声音,莱亚尔打开门,越过狄诺提亚身侧走向会客厅。 枭不由得往黑洞洞的工房里探看,但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家陛下每天都在里面干些什么?制造毁天灭地的秘密武器吗。 大战持续的这几年,地狱把伤亡控制在还说得过去的状态。近来边境小报纷纷传出天界军在慢慢撤离,战争可能很快就要结束的消息,但四方王都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他们依然在防备,没有掉以轻心。 但这些跟莱亚尔没太大关系,因为跟天界的大战他曾投出反对票,最后也没有更改,因此他事不关己,整天研究自己想要完成的屏蔽法术。如果手下有报遇到天界军滋扰他的领地,他就派黑鸦去处理,药到病除,反正不是大规模武装,一切好说。 早已等在会客厅的卡西莫对莱亚尔问了跟枭同样的问题:“你一天都在忙什么。”他乐于见到莱亚尔的气色比几年前好转许多,但对方愈加神秘的行事风格却令人捉摸不透。 莱亚尔慢悠悠地回答:“正如你所知道的,喝酒取乐。” “你当我没有鼻子吗,你身上根本没有酒味。” 莱亚尔被拆穿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卡西莫丢给他一箩筐的文书和卷轴,字迹密密麻麻让莱亚尔头大。 他真诚地建议,“真的不用每次都亲自送来,让枭去取就行了。” “那样的话你就会把它们丢在一边看都不看,你也是、黑兽也是。”卡西莫找不见神出鬼没的费林奈,只能到莱亚尔这边跟他碎碎念。“莱亚尔,恶魔跟人类真的不能共存吗。” 莱亚尔正拎着文书的一角一脸嫌弃,听到他的问话,抬眼笑道:“你有那么多学生,恶魔和堕落者各半,你觉得他们能和平共处么。” “时间终会证明是可以的。”他说。 “但这片地狱可比你的课堂复杂得多,若是换位思考,弱小的魔物在强大的人类之中,你觉得事情会变得怎样呢。” “我们终非人类。我们是二元种族,甚至不被定义为智慧生物。”卡西莫在给自己倒酒,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给自己来一杯,“耶格也说,恶魔终将证明自己的知性。他就是人类,能跟恶魔平等共存。” “我认为他最大的失策就是告诉了你他是人类这件事,给你带来了自以为是的希望。他的工匠团是个特例,并不能证明你的推论正确。” 莱亚尔展开一个羊皮卷,上面是一个庞大的议会构想。 “照你的构想,我们需要让人类和恶魔在地狱边境和四方王领地选出足够多的代表人进入黑水晶宫参与议事、决定地狱的发展……但这些人要怎样才能代表尽可能多的势力来发声?就像魔将们、他们以自身实力栖身魔将之列,只要打一场就知道孰强孰弱。可地狱里还有许多黑羔羊,他们弱小,参与竞争反倒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卡西莫惊讶地看着莱亚尔说:“原来你还真的认真看了这些东西。” 莱亚尔很想翻白眼,“不是你强迫我去看的吗。” 卡西莫露出欣慰的表情,点着莱亚尔手里的羊皮卷,“这些我们都可以讨论进来,重要的是这种自上而下的改变四方王必须都要赞成才行得通,雷蒙已经让我看着办了,黑兽那边、” “他也看着办。”莱亚尔替费林奈回答了。 “行。我猜也是,黑兽自从不去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以后安静太多了,这是好事。”卡西莫笑了,“而你如果也同意,那么在下一次四方王会议中这件事就可以提上议程了。” “真了不起,刚弄完边界壁垒就又搞出一个大新闻。”莱亚尔免不了调侃道:“但我怎么觉得你是迫切想要卸任了呢,这个构想如果实现,地狱就只需要一个名义上的首脑、也就是只要一位魔王,四方王将不复存在。” “我们这里面有谁是垂涎权力地位之人吗,好像没有。”卡西莫无奈道:“都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在这位置上坐了好久,该把屁股挪开了。” “而你要为了魔法的未来继续努力。”莱亚尔又说:“那么,我同意的代价就是等下次会议,借我你的权戒一用。” “做什么?” “加固边界壁垒。定期保养的时间不是到了么。”当然,莱亚尔用于屏蔽观测之眼的神代法术也已经准备好,就等四枚权戒在手便可施展,只是这件事不需要让卡西莫知道。 “这回这么主动,真不像你。” 莱亚尔笑了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剧烈的震荡从天边传来、从耳边传来、从他一手掌控的边界壁垒的一角传来。 反冲令莱亚尔晃了晃身体,竟支撑不住歪倒在长椅上。 “莱亚尔?!” 拜卡西莫尖厉的叫喊所赐,莱亚尔短暂地失去意识以后马上恢复神智,飞快地告诉对方:“边界壁垒破了,西南角、虚空海沿岸。” 卡西莫想也不想就知道来者是什么,“天界……” 壁垒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破坏,但卡西莫很快探知到天界军的具体数量,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 “倾巢出动、是么?”莱亚尔头脑还在发晕,“毗邻虚空海的西地狱是壁垒最薄弱的地方,天使有备而来,你该去帮雷蒙特。” “你呢?你的伤……” “不用管我。”莱亚尔召来地狱魔典。 天使会不会、又带来了圣枪? 刚想到这里,莱亚尔就向黑暗森林传送而去。 ======= 魔女所说的灵魂就是伊沙,但是莱亚尔在正篇的那时候一时间没想起来,不过放心,他后来会想起来的。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四) 费林奈是为了他领地实在腾不出手的事情才暂时离开莱亚尔回到黑暗森林,再加上莱亚尔有意支开他好让自己能够分心编撰神代法术的演算式,否则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分开。 莱亚尔踏入森林,险些被迎面飞来的残缺肢体撞个正着,他侧身避开,是个正在被黑暗融化的人形物件,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 莱亚尔踏过惨死的天界军尸体,越往中心部走去越是狼藉,尸骸层层叠叠,森林深处的一块地表都被黑刃般的阴影铲平。看来天界军攻破壁垒后率先到达黑暗森林,天使和封圣者们从天而降讨伐黑兽,但最终无一幸免。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能再晚几天? 但莱亚尔没时间彷徨犹豫,边界壁垒虽被攻破但依然能保护地狱一阵子,天界已经进攻黑暗森林,它们的目的还是黑兽,那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费林奈!”莱亚尔向着混沌力量的源头走去,费林奈化为漆黑的巨兽,刚刚拍死一个天使,影子的边缘被光稍有灼伤,但并无大碍。莱亚尔用湮灭术清理尸骸,又一口气让帕普丽塔在周围布上尽可能多的屏障和侦测魔法,来到费林奈身边。 “我们去黑水晶宫,那里的地下就算天使也很难攻破。”而且他还可以去大空洞中尽量修复界壁。莱亚尔伸出手,想让费林奈跟他一起,却久久没得到回应。 “我要把天使全都杀光。”费林奈的声音传来,黑兽虽没有变回本体那么巨大,但也有着恐怖的压迫感,整个森林都因他的声音产生奇异的共鸣。 “等我查清楚它们手里有没有能威胁到你的武器之后,我们再反击。” 费林奈说:“你想让我躲起来。” 莱亚尔说:“你没有恢复到黑兽本该拥有的全盛时期的力量,若是又被重创,本影转换可能再度发生。” “它们惹到了我面前,莱亚尔。天界不是我的对手。”巨兽周身的黑色蔓延开去,正在狩猎其他进入森林的天界之人。 莱亚尔想拦住他,但他怎能拦住摸不到的影子呢。“费林奈,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而我会将胜利带给你。”费林奈看着莱亚尔,透过瘦削的身体看到他残破的灵魂以及因为被天界攻破壁垒导致魔力反冲而再度加重的伤势,代表怒意的黑色火焰在影中燃烧。“我会让它们后悔来到地狱,你只需要安心养好你的伤,其他的都交给我。”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费林奈,别小看天界,听我的话,我们去黑水晶宫。” 莱亚尔为壁垒供应的些许魔力只是为了启动并且在必要时调试它,平常时间它能以魔晶矿脉为能源自发存在。远方,壁垒破碎的所在又传来裂口增大的魔力波动,跟它连结的莱亚尔又一阵头晕目眩,摇晃着把身体靠在一棵树旁。 天界一直以来的沉寂果然是在研究壁垒,虚空海天然的魔力乱流让它们找到了突破口。但那个节点也有地狱的重兵把守,很可能地狱大君雷蒙特已经到达在那里镇守,卡西莫也会很快赶过去。虽然这回被对方抢了先手,只要把入侵黑暗森林的这群天界军收拾掉,地狱很快就能集结反击。 费林奈也一定想到了这一点才会以清除森林的敌人为最优先,但莱亚尔的考量不尽于此,他忌惮的是天使又拿来跟圣枪等同的杀手锏,因为只有他才真正目睹过圣枪威力的恐怖。 费林奈趁着莱亚尔短暂停顿之时已经走远,但他依然温柔地分出一部分影子环绕莱亚尔来保护他。莱亚尔咬着牙追上去,至少他要跟着费林奈,随时警戒他身边的危险。 “莱亚尔,你也有今天。” 穿过茂密树丛之时,一个令莱亚尔浑身冷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不可能。 莱亚尔僵在那里,连同指尖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他用余光盯着声音传来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树影。 “费里斯……”这是费里斯的声音,不会错。 莱亚尔的噩梦又从记忆角落翻涌到表面,他咬破嘴唇,尝到嘴里疼痛和血腥味时确认到这并不是梦境,这是现实,他在现实中听到费里斯的声音。 “你已经消失了……本影转换让你重新变成影子、新的影子再也不会有你的痕迹,你是什么!”莱亚尔忆起梦里费林奈被取代的那一幕,颤抖着伸出手、操纵帕普丽塔扫空树丛,可那里依然还留存如影随形的黑暗,这是当然、没有光的地方阴影便会遍布。 正在追击敌人的费林奈没有发现异状,仍在往森林深处漫步而去。 而莱亚尔这边除了听到声音没有进一步的响动,他在冒出冷汗后惊觉这是陷阱,为的是拖住他。 莱亚尔快步离开原地,可身体的冰冷和被唤起的痛楚真实存在,他高喊费林奈的名字,他必须要在他身边。 “莱亚尔。如果费林奈真的取代我成为黑兽本体,你依然要永远提心吊胆,你会害怕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次转换,而黑兽的本能令抑制机制终有一天会发生!仇恨的连锁永不断绝,你还是不能如愿!” 声音又响起来,跟五年前费里斯最后说出的一模一样的话。莱亚尔咬着牙,“你不是费里斯。天使、你们这些纯粹的精神体能记录到人的记忆,你只是在转录我曾经经历的事!” “那么、你为什么又在害怕呢。”这一次,来头不明的东西终于用它原本的声音说出话来。“莱亚尔,不愿成神的人类,界外的星者。我们原本可以和平共处,是你拒绝了我们、欺骗了我们,我们只是把这一切还给你。” 帕普丽塔依照主人的命令清空了视线所及的所有障碍物,愤怒的莱亚尔不顾伤势使用着魔力,他宛如不知疼痛为何物,刚刚天使模拟出的费里斯虚假的声音像钢针扎进他的头脑。 ——天界之人身上一定有启动圣枪的符文,它们必然已经瞄准了费林奈。 而正如莱亚尔所预料的,倒在地上的一个奄奄一息的封圣者正将手掌张开,掌中就是莱亚尔曾经要天使画下的完全相同的符文。 “费林奈——!!!”莱亚尔的叫喊声甚至扬起破音,本就惊觉的费林奈极度默契地出手,封圣者顷刻间被黑刃切割吞噬,莱亚尔也一同追上前,在费林奈周围立下法力护盾。 ——符文用掉了吗,圣枪已经降临了吗。 莱亚尔因为魔力的迅速消耗咳出血沫,费林奈反过来用暗影容纳他,想把莱亚尔包进自己黑兽的身体中保护。 莱亚尔喊道:“快走,别在森林里、从空中去看你的目标太大了,圣枪可能已经来了!” 费林奈却说:“圣枪不能摧毁我,莱亚尔,相信我!躲避不是办法、别再使用魔力了!” 莱亚尔看到了光柱,他根本没有听进费林奈的话,挣扎出黑兽怀抱他的影幕,仿佛看到自己再次与费林奈失之交臂的情状、那种抓握不住重要之物的深深无力感,绝望弥漫心间的感觉,一瞬间让这个世界之外而来的漂泊人类感到无比的危机,帕普丽塔身上的虚空之泪迸发的光芒像是能刺瞎双眼,这是莱亚尔此前从没这么做过的、他把自己所有的魔力都通过地狱魔典挤压出来,形成一道堪比边界壁垒的屏障,这个法术强大到从天而降的圣枪都因为他激发的力量判断其威胁性在这一瞬间高于黑兽、进而发生偏离。 魔典深知主人在透支魔力,着急得想要拒绝演算,但法器无法违抗自己的主人,它被迫榨干莱亚尔身上最后的魔力,完成法术。 五年以前,在巨口洞穴,同样的能量光柱此时再度降临。 这一刻,莱亚尔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被光所笼罩,双眼徒劳地睁大、轻眨,身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疼痛的表现,甚至他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失去费林奈的他还剩下什么呢,一个破碎的灵魂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依偎…… 一个世界之外的异类,还会有人注视着他、爱着他吗。 不能让噩梦变为现实。 即使、即使粉身碎骨。 “——莱亚尔!!”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五) 莱亚尔躺在光中,既无法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他甚至连感应疼痛的机能都失灵了,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是圣枪击中他时从恶魔皮囊中逼出了他的灵魂,被撕扯的灵魂已经无法附到巨蛇遗骸身上。他在徘徊,过了很久,身体却感受到重量开始下沉。 他到底是清醒还是沉睡? 莫非他回到了人类的身体? “陛下,您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是枭的声音。他在确认。 “雷蒙特陛下陨落了。天界军使用了一种名为圣枪的闻所未闻的武器,它们攻破壁垒袭击西地狱,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焦土。” 雷蒙特……他死了吗。 “圣枪转瞬间就灼尽了巨鲸的身躯,恶魔陷入恐慌,卡西莫陛下受了伤,他阻止不了事态严重下去。” 卡西莫还活着。 莱亚尔很想开口去问天界军如今的动向,壁垒的破损程度,地狱的反击……以及最为重要的、费林奈的安危。 狄诺提亚的语速缓慢,他很迟疑,但终于说到黑兽。 “黑兽在以您的名义清剿天界军,我不知道您的考量,于是便没有出来澄清。” 费林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听上去,他平安无事。 天使手中还有多少圣枪?它们依然能威胁到黑兽。 ——可我现在保护不了费林奈了,我做的事情…… ——俱是徒劳。 狄诺提亚声音远去,莱亚尔再次陷入没有边界的寂静中,他为了保护费林奈奋不顾身抵挡了圣枪,换来如此的结果,他可能要死了。这种飘渺像躺在云朵之上,没有任何痛苦,余下的只剩自己正视内心时、发现身上早已没有残留的温暖。 死亡的虚无,万物的终结,大循环的终点……莱亚尔在不算久远的曾经就已经做好直面死亡的准备,当他在卡辛铎尔的诸神圣殿中俯瞰满目疮痍的大地时;当海洋吞噬陆地、残忍地用蓝色抹去生机时;当日月都湮没在黑灰色云层之中,光芒不再眷顾、永夜降临时…… 那时,孤独的神王握紧权杖,等待着星球熄灭,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而现在,死亡只是迟到了二十年,它终会来临。 ——我究竟在做什么? 浮现的疑问难以被解答。莱亚尔来到这个世界,从未融入过人类社会便他被黑兽缠上,进行着一路规避人烟的旅行。他想过拯救、目光所及之人他都想去救助,他也同样这么做了,救了很多人,一直到进入地狱。 莱亚尔找到了他爱意的具现,他想要的并不多。即使面对费里斯他也没有退却,亲手完成本影转换,付出了几乎所有最终换来浑身伤痕累累。 现在,他不知天界还有多少后手就已经失去再去拼杀的能力,他握不住费林奈的手,保护不了他的爱,光快要熄灭了。 他会遭受这些,是命运吗?是混沌与法则的博弈吗? 为什么他这么痛苦?为什么费林奈也要遭受失去他的痛苦? ——。 光中,黑暗渗透进来。 藤蔓状的黑色蜿蜒纵横爬上莱亚尔的身体,纠缠住他,把他拽回现实。 直观的疼痛让莱亚尔直接痛醒,他躺在自己寝殿的床上,被按在一个坚硬的怀抱中,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费林奈眼中带有的金色边缘已经全部消失,他脚下的阴影浓烈得好似要化作实体。 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意,问道:“为什么要替我抵挡圣枪。即使被刺中我也能再撕碎影子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失去我!” 莱亚尔过了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他艰难地说:“别忘了你的本源,黑兽。若真的是你被圣枪重创,你觉得自己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吗。” “……你不相信我吗。”光影之下,费林奈的神情晦暗不清。 莱亚尔惨淡地笑了笑,“我不相信。对不起,从得知本影转换这个机制的那一刻,我就不能拿你的存在与否去做任何赌注。” ——你是我至高无上的珍宝,我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莱亚尔难以聚焦的双眼已经看不清费林奈此时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了,而就算能看到,他也没有勇气面对。 “……那你呢。”费林奈嗓音低哑,他问道:“你的灵魂回不到蛇身,只有原本人类的身体能够接纳。你很虚弱,甚至可能下一刻就会死去,你要离开我了。我曾说过,如果死亡要将你带走,我就吞噬死亡本身,可现在的我做不到,等我吞噬足够多的力量……” 莱亚尔微笑,说着:“无所谓了。” 无论下一秒是天界又拿出一枚圣枪杀死黑兽,还是黑兽毁灭世界法则崩溃,他都理会不了,他没有时间了。 “什么?”费林奈怔住。 莱亚尔闭上眼睛,“我没有力气了,费林奈,让枭送我进入虚无陵寝沉眠吧,那是我唯一可能活下来的机会。陵寝能慢慢恢复我的伤势,直到很久以后……连我都无法确定的时间之后,等恢复足够时间,我会苏醒。” 费林奈定定道:“不。你不能离开我!”他抓住莱亚尔,不想让他再次陷入昏睡。 过了一会儿,费林奈痛苦的声音传来,“……如果你消失,我会忘记你。你的沉眠无人祝福,也不会有人期待你的苏醒。” 说着,费林奈取走了莱亚尔手指上的权戒。 ——这样啊,那就真的没有人会在乎我了。 费林奈说的话刺进莱亚尔心底,可他太累了,疲累的内心甚至来不及揉碎这些话反复体味,感觉不到费林奈在说这番话时的痛苦和不甘。 “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等我。”莱亚尔这句话声音太小,几乎只剩下口型,也没有得到一丁点回应,莱亚尔心想费林奈要么是没听到,要么是真的很生气。 胸口落下一个沉重的物件,莱亚尔摸过去,摸到地狱魔典刚刚更换不久的金属书角,是帕普丽塔。它此时趴在莱亚尔身上,正伤心地颤抖。 他还不清楚帕普丽塔会不会离开他。 莱亚尔在想,若是还能醒来,他大概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继续为了让费林奈长久地陪伴自己而染指神代法术,让外界再也不能威胁到黑兽。这次只是他慢了一点。 他疲倦地陷入昏迷,灵魂蜷缩成一团,开始来到卡辛诺拉以后、真正的休息。 …… 狄诺提亚进门之时,正看到黑兽取走莱亚尔的权戒。 莱亚尔身上的伤势除了天界的袭击,有很大一部分跟黑兽有关,狄诺提亚清楚这件事,他上前,对那团凝固的黑暗道:“请让我送陛下进入虚无陵寝。”他已准备好棺椁和运送手段。 费林奈充耳不闻,他垂首看着闭上眼睛的莱亚尔,好像在企盼对方重新睁开眼睛,告诉费林奈他没有事,他能恢复自己的伤势。 但满目疮痍的灵魂已经令莱亚尔的能力接近于无,他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这样的状态下,即使进入虚无陵寝也会陷入永恒的沉眠不再苏醒。 莱亚尔要让他怀着无望的希望一直等下去吗? 黑兽从不做这样徒劳的等待。 狄诺提亚见黑兽伸出爪子把莱亚尔抱了起来。地狱魔典伏在莱亚尔身上不离开,被暗影粗鲁地抓起来丢到一边,被黑暗扣在地上。 “黑兽陛下。”枭拦住费林奈,故作镇定地躲过迎面而来的锋利黑刃,“请让我送莱亚尔陛下前往沉眠之地。” 费林奈蔑视着狄诺提亚,卷走屋外横陈的棺椁,带着莱亚尔踏入阴影不见踪迹。 他留下话语,“我会亲自送他。” …… 地狱大君雷蒙特陨落之后,天界军长驱直入进入四方王领地,虽未拿下黑暗森林,但也收割了西南地狱众多恶魔的性命。 卡西莫令麾下所有咒术师和他几乎全部的学生施展神代法术燃烬,一举消灭半数天界军增援,自己却因为伤势危重进入了沉眠。 此时,“青魔”出手了。 当天使试图进攻黑水晶宫、炸毁那里的魔晶中枢之时,巨蛇显现,眨眼间便消灭了围攻黑水晶宫的天界军。守城的拉夫曼看到巨大的黑色蛇身,却发觉那是由黑影组成的非实体,但周围的恶魔只知道东地狱的君主是巨蛇化作,俱为青魔欢呼,拉夫曼不便拆穿。 “青魔”随之而后席卷全地狱,以一己之力逼退天界的攻势,聪明人需要早已发现蹊跷,但他们选择闭口不言,只当这是东之君主的手笔。天使面对黑兽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再拿出圣枪,在混沌的化身面前它们攻势减缓,最后在某一天,天界军仅剩的兵力突然撤兵离开了地狱。 这是天界又一次的阴谋吗?一开始很多恶魔都这么想,不敢掉以轻心。直到确信它们是真的已经回到天界,存活的恶魔开始庆幸自己的幸运,因为环顾四周,天使已经夺去太多恶魔的性命。 这一次“除草”结束了、以地狱大君一位陨落一位沉眠为代价。 但很快沉眠的君主又多了一位。 那天他们都看到那道望不见尽头的仪仗自东方而来,由于青魔麾下的恶魔大多具有飞行能力,加之他们的眷属,因此送葬的队伍遮天蔽日,簇拥着最前方的华美天车、载着君主沉眠的躯壳向虚无陵寝飞去,那里象征绝对安全,自地狱诞生以来便是所有恶魔的沉睡之所。 在大多数恶魔心目中,青魔是这场与天界的大战中最大的变数和杀手锏,他为何一开始拒绝参战已经不得而知,但最后“他”决定了战事的胜利、虽然是惨胜。 战争令纯恶魔的数量急剧减少,堕落者终于占据到地狱权力的一席之地,但那是后话。 送葬队伍中的棺椁是空的,莱亚尔早已被费林奈先行送入陵寝。黑兽以青魔的名义迎击天界,费林奈对着天使宣泄他的怒火,可战争结束、他失去莱亚尔的痛楚再度回归。 于是,漆黑的巨兽踏上路途,前往安息地。 ======= 明天是过去篇四的最后一章小尾巴,更完后要改更新频率啦。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六) 地狱极北之地、黑暗森林的尽头,这里的地貌诡异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不像极东有无尽风霜掩映天际、极南有炼狱火山终年喷薄,这儿只有漫漫长夜。万物凋零、黑水倒流、走过的每一步带起的沙砾都带着破灭的气息。这里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时间没有界限、视野没有尽头,万物生发之力就此枯竭,比死亡和末日更加寂寥。 自地狱沉降以来,这片毁灭之地就存在已久,无人踏足。而今天,一头漆黑的巨兽缓缓而至,象征终结的沙石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因为每走一步他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当黑兽踏过黑水,哀嚎的风撕扯他周遭盘绕的影子,似乎在喝令他停下脚步。 黑兽倨傲地抬首,向前方的虚空发出吼叫。 两者僵持不下,最终狂风耗尽黑兽的虚影,卷起的沙砾撕扯着他的身躯,而黑兽不为所动地继续前行,目空一切、如同吞噬万物的深渊。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忽而骤停,黑兽脚下从沙土变为坚实的石块。 黑兽停了下来,不是为了休息,而因他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时虚空中传来了声音,一开始是几不可闻的杂音,然后变得越来越清晰、夹杂着并非这个世界为人熟知的语言,好几种声音杂糅一起形成强烈的音波,过了片刻,这声音固定为能被听懂的状态,化为魔女尤塞亚的优美音调。 “欢迎来到安息地,黑兽。” 脚下的岩石变化了,黑曜石的地面铺开成广大的空间,立柱撑起高耸的厅堂,坠着水晶的吊灯垂下为空间增添光彩,巨大星图铺满天顶,黑兽在其间、与周围之景格格不入。 费林奈道:“我不喜欢。” 随着他的话音,刚刚构筑出的空间像个破裂的玻璃球般骤然崩溃,他们又回到黑色岩石之上。 “把莱亚尔当作代价交给你的力量还回来,魔女。”黑兽充满杀意的影幕已经蔓延到极远。 “即使把力量还给莱亚尔,他也不能够马上苏醒。但你可以取走它,只需要给我一个承诺。”尤塞亚的语气和态度都呈现某种严肃和使命感,“在莱亚尔沉眠期间,你不可以踏出黑暗森林的范围,也不能够吞噬任何力量。” 费林奈问:“这样的要求,你跟天界作出交换了吗。” “是的,它们也会在此期间不去找地狱的麻烦。”魔女大方地承认了,“只要你表明态度,等离开安息地之时,一半的‘星辰之力’便会回到莱亚尔身上。” “我会做到你刚才所说。”费林奈没有犹豫。 尤塞亚并不感到意外,她微微点头,伸出戴着长手套的手,轻声道:“时光终会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黑兽。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费林奈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去。 但在到达安息地边缘时,他又折返回来。 魔女还在原处没有离开。 费林奈说:“还有一件事。” “请说。” “在莱亚尔沉眠的这段时间,取走我的感情。”黑兽的气息非常狂躁,但他的目光却是冷静的,“等他苏醒,再把感情还给我。” 尤塞亚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动容。 费林奈继续道:“这对渴望世界存续的你们没有坏处,否则我很可能在这期间因为愤怒吞噬世界。或者你们可以赌一把、来阻止我。”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会这么做的。” “记住你的承诺,魔女,如果你食言,我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永恒的噩梦。”黑兽望向虚无陵寝的方位,“一天以后你再取走这些东西,我要再去见他一面。” …… 虚无陵寝。 这里寂静得仿佛只有死亡。 费林奈单手启开棺盖,华丽沉重的盖板被掀到一边,露出身穿华服的年轻人。 费林奈整理着莱亚尔的短发,手指描摹着他的脸颊,这副身体虽然冰冷,但依然有心跳。 他还活着,能够苏醒,这就够了不是吗。 费林奈将回到黑暗森林,失去所有的感情,回归黑兽最原始的状态。 他执起莱亚尔的右手,用嘴唇触碰无名指上的荆棘印记。 “——不要让我等太久。” 过去篇·篇四(完) ============================================================= 间断篇章 安息地的魔女来到殿堂天顶的星图之下,她踩着空气中看不见的阶梯一路向上,来到距离天顶很近的位置。 眨眼之间,星图中的绘画变为真正的星星,她立于虚空之中、星海之中,眼中闪过星辰明灭、陨落与诞生。 “三个观测时之前,又一个走进死胡同的卡辛诺拉世界毁灭了。” 某个捉摸不透的方位传来杂糅的声音。 “是黑兽控制不住杀死了星者,还是星者站在黑兽那一方帮它毁灭了世界?”尤塞亚问。 “这有区别吗,无论过程如何,空虚的黑兽最终都会吞噬星者然后吞噬整颗星球,在到达顶点后它是不可战胜的,无论什么力量都难以与它抗衡,抑制机制也会成为摆设。而黑兽又跟其他灾厄不同,一旦他吞噬一个星球内核,整片星海都可能被它染指,那些星海已经保不住了,只能被容纳进混沌之中。” 尤塞亚透过水波状的透镜看到声音所描述的情况,不知爱为何物的巨兽正在啃食星球内核,光被吞噬,星球寂灭,无尽阴影铺就成毁灭的图画,没有人能阻止它。 她缓缓道:“我正在观测的这个世界、星者太过偏执极端,如此看来他终有一天会崩溃并且期盼毁灭降临,并且已经有过一次这个念头。深爱他的黑兽将会顺应他的意志完成毁灭,我看不到走出怪圈的希望。” “但你仍要尽力而为,你代表了所有希望那位星者活下去的意志,尤塞亚。这件事绝不能有半点意外发生,为了未来考虑、星者必须活着。” 只要活着、不管以什么样的状态、对吗? 尤塞亚很想这么提问,但答案同样没有意义。 她从星星上一跃而下,回到安息地,星图也变回原状。 ——开始吧。 黑发的女郎拿着手杖,首先来到巨口洞穴之中。 残缺的蛇身镶嵌在洞壁,圆台的石椅则是空的。 她挥手,抽取出时间之中残留的幻象——莱亚尔当年来到洞穴披上巨蛇皮囊的一幕。 接着,她前往炼狱火山,又从时间的洪流中调出莱亚尔与她说起自己试图屏蔽观测之眼的场景。 然后,告诉那位神之工匠、洛尔城的地址。 尤塞亚眨眼间走过很多地方,将许多走向一一引导,但她知道、这并不足以导向“他们”所有人都希望的那个结局。 这个世界已经走到足够远,远到未来晦暗、毫不明朗。 但只要星辰还未熄灭,就可以等到最后。 ======= 幻象分别对应第五章,第四十六章。 全部过去篇完结~休息两天(因为没存稿了~),然后开始正篇故事五,快完结啦嘿嘿(快完结:特指差不多十万字内能完结)。 更新频率修改为:隔日更,依然是有更新的日子中午十二点前更新。 五十七、在地狱,会魔法的恶魔不要惹 莱亚尔回头看了眼背后,自己正站在崖边不远,下方就是汹涌澎湃的虚空海,涛声阵阵如若擂鼓,不是个战斗的好地方。 莱亚尔手里的寒冰手杖散发丝丝寒气,他没有动,连带着十步远之外的卡西莫也没有动。这个不算远的距离之下如果硬拼快速咏唱的时间能把对面轰飞,但莱亚尔显然没心思这么做,他在想另外的事。 他并不擅长制造魔像和傀儡,自己的魔像铜山是卡西莫某次臭着脸送给他的,具体缘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那段时间他的专注度全放在了费林奈身上,对于其他事情的记忆也连带着衰退。 但从脑海的角落莱亚尔抠出一些字眼,若是用活着的生命制造傀儡,需要让其陷入生死夹缝,在宛如幻梦之中才可完全操控。 莱亚尔心情很差。他暗骂了一句书写这个知识点的法师应该改行去当诗人,似是而非的说明根本不足以让他判断状况,如今也没有权威去询问——最大的权威就站在他面前,正被自己最爱的学生完全控制。 卡西莫闭着眼睛,莱亚尔看不到对方的瞳孔,自然不清楚诺林究竟做到了哪一步。莱亚尔在沉眠之前便得知卡西莫在大战中身受重伤,若他是在虚无陵寝的沉眠中被诺林带出来做成傀儡,那时的他很可能还活着,濒临死亡的沉眠状态应该符合生死夹缝和什么幻梦,而莱亚尔也就有机会“唤醒”他。 人类的记忆储存在精神之中,恶魔是二元种族,他们的记忆在灵魂,只要肉`体上还残留一丁点灵魂,莱亚尔就能将它复原。 他立刻做出要把卡西莫擒住的决定。 但对方却是带着杀意。 卡西莫出手,在前方的空气里划了一个圈,莱亚尔同时动作,手里法杖化为薄雾,在脚下形成雪花状的冰盘,他踩上去的瞬间自己方才所站的悬崖开始颤动崩落,像被看不见的刀锋铲平,碎裂散落的巨石滚入虚空海炸起几米高的水花,飞扬的水幕之外,莱亚尔被冰盘托向高处,看着卡西莫的头顶。对方没抬头去看他,可能脖子是僵的,也可能是不需要去看。 莱亚尔给自己眼中施加侦测魔法的视觉,没有看到卡西莫周围有法力丝线拉扯他,这说明对方并非一个提线木偶、魔力不由诺林提供,而是能够自发地使用,这些魔力极有可能是恶魔原身带有的,就像莱亚尔的蛇身。 这就相当棘手,若卡西莫只是个魔力释放的口子,那莱亚尔等于面对的是诺林,堕落者绝不是他的对手。可如今他等于是在跟卡西莫对阵,自己力量大不如前,对方虽然也是半死不活,孰优孰劣难以估量。 “小帕,你要是再帮着卡西莫我就不要你了。”莱亚尔笑了笑,见地狱魔典左右晃动就是挣脱不了光索,不免叹气。 莱亚尔心想,卡西莫被固定在人形态是为了方便操控吗,他能不能变回翼龙? 也许走霉运不分时间地点,莱亚尔刚一这么想,卡西莫周身散发异样红光,身体膨胀,从人形态化为了翅膀遮天的翼龙。 莱亚尔脸色发黑,惊险地躲开翼龙扫来的半边翅膀以及顺带而来的火焰屏障,远离悬崖落在地上。 就像人类即使创造无与伦比的文明,却依然要心怀敬畏,畏惧海洋的深邃,畏惧天空的辽阔。人类面对恶魔真的非常渺小,这跟人类对抗神祇不同,神明的压迫是未知的恐惧,恶魔的面对面则更直观和原始,会法术的恶魔就更可怕了。 翼龙的庞大身躯压迫力十足,当他展翼,就连莱亚尔也不敢距离对方太近——风压会让施法变得困难,就连人的站立都要依靠护盾才能不被掀飞。 “卡西莫!你还能认出我是谁吗!”莱亚尔迎着风大喊,声音被呜呜的风绞碎,翼龙充耳不闻,细长脚下浮现复杂的咒刻法阵,纯恶魔使用的魔法更加隐晦黑暗,莱亚尔从法阵的其中几个线条认出这是大范围的熔岩火焰一类的法术,更多的就看不到了。 卡西莫总喜欢在前人的魔法上加入自己的东西或者干脆独创,这就导致许多魔法在施放之前根本不清楚效果,但莱亚尔显然已经感受到一股从脚底而来的热度,就连手上的寒冰法杖都有融化的趋势。 他不得不调动魔力,法杖敲地释放霜神花来封住脚下喷薄欲出的魔法岩浆。 巨大的冰霜雪花在地面的效果不比水中,原本曾经能冻住虚空海无数大魔的霜神花仅仅锁住卡西莫的双脚,很快就被对方踏碎,地面跟着颤了一颤,莱亚尔在疼痛的呼吸间冒出冷汗,暗自庆幸当年幸好没有一高兴把概念火焰分给更擅长火焰魔法的卡西莫,否则自己今天非要自吞苦果不可。 使用需要消耗庞大魔力的法术令莱亚尔的身体发出抗议,魔力的抽取并不顺利,这导致卡西莫挣脱霜冻腾空而起,翅膀卷起满地散落的巨石砸向莱亚尔,后者召唤魔像,白铜守卫抓住莱亚尔向前方大步跃进躲过最大的火焰石块,在地动山摇之间靠着身上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带着莱亚尔向翼龙腾空的方向冲去。 这期间莱亚尔已经准备好第二段咏唱,法术施放的位置也刚好在卡西莫的视线死角、他的脚下。 “你先前那么聒噪,现在一声不吭真不习惯。” 平地炸起惊雷,雷电落下,魔像守卫把莱亚尔抛到一片有碎石掩护的空地,自己充当引雷的道具留在原地,几人粗的雷光差点击中卡西莫,把尾巴扫出一点焦黑,身躯下落,铜山在莱亚尔的命令下紧跟着贴上去,被卡西莫一翅膀扫开。 一地的火光和电光之中,莱亚尔的脸孔青白,神色冷冷,耳边回响曾经卡西莫刺耳的说话动静,“语言能力与知性密不可分,思考和吐露互相作用,这才让古老的恶魔跟人间的动物相区分。” 如今这只恶魔没有说话,也没有吼叫,被击中也是无声无息。 他真的能唤醒卡西莫吗。莱亚尔不禁踌躇。 在把魔像驱散回去以后,翼龙的长喙转到莱亚尔所在的方向,要把对方吞进嘴里。 莱亚尔有些懊恼,他应该把面罩一起带在身上,这样他就能看见卡西莫的灵魂是否仍在残留在躯体中,找到位置,帮他恢复。他无法下定决心就是因为显然现在的翼龙就是一头会施放魔法对他怀有杀意的野兽,诺林一定下了杀死莱亚尔的指令。他想救卡西莫,那就必须有对方还能恢复的证据才行。 莱亚尔闪现到翼龙的长喙和翅膀能扫到的范围外,这下拉远距离对方又能使用法术来攻击,论法术的总量莱亚尔显然比不过,而他还做不到恢复蛇身的时候施法,最后被消耗干净的一定是自己,这样的战斗显然无解。 灼烧的大地,热风扑面,莱亚尔长发和衣袍被风掀起,碎石沙土形成一个个小型龙卷,人形生物在庞然大物面前像蚂蚁之于巨象,但即使如此紧迫,莱亚尔头脑中也一点没有就这样杀死卡西莫的念头。 那次争夺地狱魔典所有权的对战莱亚尔之所以会赢,一是占了约定只能用人形态战斗的便宜,二就是卡西莫轻敌,这两条如今都不存在,帕普丽塔还在对方手上,自己还不能用上你死我活的方法…… 莱亚尔做出决定,转身向自己的后方闪现。 这等于是把后背完全露给卡西莫,而且这个闪现破绽太多直接被反制,莱亚尔落在离预定距离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的地点,他非常清楚卡西莫能预判到这个位置,于是抬起手升起一面护盾挡下从天而降砸下的岩柱。岩柱和护盾撞击后几乎同时碎裂,莱亚尔的身体因冲击向前跌倒,而在护盾碎片和石块的遮掩下,他从袖子里取出磨得锋利的绿水晶叶片、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施法材料,用锋利的那一侧划破自己的指肚,仿佛背后长眼了一般把叶片向后甩飞,自己扑在地上扬起一阵飞灰。 ——要是费林奈知道又会说他太冒险了。 莱亚尔顶着一头发尘土,盯着叶片在包裹魔力的护送下穿过漫天火球,突然它们从中分开,原来这是紧贴在一起厚度极薄的两片叶片,其中一片碰到翼龙的鸟喙被弹开,毫无作用,像颗被丢弃的小石子,在下落的过程中又被翅膀击碎成齑粉。 鸟翼带起的狂风把莱亚尔又吹出一段距离,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而剩下那片灵活得多,它曾是莱亚尔在阴影城当作指示道标的绿叶片,站着目标小且轻盈的便宜,正左突右闪地绕开巨型翼龙的身躯和魔法,划向另一边—— “让地狱魔典出现在我面前绝对是你们所有人的失策。”莱亚尔对着并不在此处但很可能在监视战况的家伙们说道。 带着莱亚尔血液的施法材料迎着被光索束缚的帕普丽塔而去,天使的光索是它们身上光粒的一部分,对任何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都有极强的抗性,可他们大概忘了莱亚尔常常用作武器的另一样东西,他的灵魂碎片。 沾着莱亚尔血液的叶片割断了光索,他抬起手臂,做出召唤帕普丽塔的习惯动作。 ——“小帕,到我身边来。” ======= 菜鸡互啄时间。 五十八、在地狱,坠海以后的生还希望十分渺茫 制造地狱魔典的能工巧匠究竟是何人早已不可考,但口耳相传中每一代魔典主人都是被选择的那一方,他们无法强行令法书认主,它只会选择地狱最强的施法者,并且建立灵魂的联系直到更强者出现。 莱亚尔的灵魂是人类,这一点无法伪装,但帕普丽塔依然选择了他。若是以前,莱亚尔的自负会让他认为是魔典喜爱他,跟种族无关。如今他却感觉到另外的东西、一种更强的羁绊,所以他再次向挣脱束缚的帕普丽塔伸出了手。 “小帕。” 天界怎么也不会想到地狱魔典挣脱束缚后还会跟它放弃过的原主人再次建立联系。 但在呼唤的时候,莱亚尔带着一丝没来由的紧张,万一地狱魔典依然判定卡西莫比他要强怎么办?那可就太尴尬了。 但他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地狱魔典被昔日的主人召唤,像一只离线的箭、留下快得根本无法看清的残影扑进莱亚尔怀里,在扑上来的一瞬间,魔力连结、法书前方张开寒冰障壁替它的主人挡住凌乱的攻击。 莱亚尔一边笑一边猛咳,“又要被你撞吐血了。” 他触摸帕普丽塔,后者被他摸得痒痒,激动地抖书页,但莱亚尔自知还有迫在眉睫的正事,他把魔典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站起身扬手,帕普丽塔周身散发炫目的光芒,张开的书页里曾由莱亚尔亲自书写的法术演算式次第显现。莱亚尔猜得没错,诺林拿到魔典后果然为了预防起见抹去了他所写的东西,可她小看了地狱魔典的小脾气,字迹可以抹去,但魔典本身的记忆性质让它把所有信息都藏了起来,别人抹去的只有皮毛。 莱亚尔翻到中间的一页,通过魔典送入魔力,无数法力丝线渗透到土地里,莱亚尔嘶了一声,身体疼痛得像锈住了。 他往后一仰无奈道:“真是又干起老本行了。” 赌哪一方魔力先耗空不是个好办法,两边都是无根之泉、魔力无法再生,但莱亚尔还需要保留一些力量去对付观测之眼,需要速战速决的反倒是他这边。 不过帕普丽塔如今回到莱亚尔手里,直到刚刚还棘手的所有问题就不存在了。 地狱魔典不仅仅给他带来魔法的辅助计算能力,上面数百条法术序列都是他的心血,代表他曾经的、现在没有心思去思考的智慧结晶。 卡西莫因为地狱魔典被解放后炸起的气流再次腾空,莱亚尔心想傀儡虽然只会战斗,但依然保留了一定的智能,知道不去硬碰硬,虽说他并不想看到这种可能。 法力丝线缠上卡西莫的脚,为的不是把对方拽下来,而是抽取对方的魔力。 “笨鸟,要是从前,你一定早就开始大叫说我阴损了。” 丝线多得数不清,翼龙翅膀拍起的风刃来不及割断它们,这一页的法术序列中存有保护性的法术,莱亚尔在卡西莫原身附近围起水晶囚笼,由他在里面撞击扑腾,心里一瞬间有种虐待老人家的愧疚感。 “等你醒了我再听你唠叨,只要你能醒来。” 莱亚尔飞快地说出这一句,看着银白色的法力丝线韧性十足地把卡西莫的身躯缠绕起来、动弹不得。 首先他必须切断诺林对卡西莫的控制。 莱亚尔走近了一些后浮空到半空中与卡西莫视线平齐,他把手掌放到对方的长喙上,近距离观察以后翼龙身上的伤痕很快被他发现,经历战争然后重伤沉眠,看来卡西莫经历的不比莱亚尔要少。 被束缚的翼龙依然有着极大的力气,卡西莫在大力晃动想把莱亚尔甩下去,后者稳住身体,闭上眼睛探看恶魔的内部。他看到卡西莫身上各处都有非常复杂的符文和一些不知用途的线条,它们合起来后以这具恶魔之身为载体形成一个闭合完整的法术,为了稳定性还在其中填入了不少施法材料。 以旁观者的角度,这具傀儡制作得堪称完美,理应赞叹,但莱亚尔并非一个十足的局外之人。 他心中冷冷道:“这就是你期待的,可以继承你对于魔法未来构想的人么。她不配。” 除了诺林以外还有其他堕落者知情么,特蕾西亚了解到什么地步?跟天使结盟,堕落者是否还有其他图谋? 信任和希冀迅速崩塌,莱亚尔动了杀心,向着落云城的方向遥遥望去,目光凛冽。 一小段法力丝线倏地射出,消失在空气里,莱亚尔转而全神贯注拆解翼龙身上的法术。 这就好比在杂乱的线团上先找到那根线头,莱亚尔非常仔细地一寸寸寻找,帕普丽塔帮助他抹去卡西莫身上的皮肤伪装。更加复杂的术式从骨骼突出的身体上显露,莱亚尔爬上翼龙背部,在肩胛骨的正中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这是……”在摇晃之中,后背上的复杂法阵莱亚尔并不熟悉,他只是敏锐地感觉到这并非正常的傀儡控制中枢,此处被修改过,是诺林还是天使增加了一些手笔不得而知。 他迟疑了,觉得应该把卡西莫带回曼巴河谷给耶格看看,深渊技师制造的巨人古罗也许跟傀儡有相似之处,总比莱亚尔自己摸索要短时高效。 莱亚尔伸出去的手在身前慢慢握成拳,法力丝线收紧,莱亚尔以刚刚抽取的魔力为依托在翼龙脚下画出传送法阵,准备把这头庞然大物连带着自己弄到曼巴河谷去。 但他没能成功。 强烈的地动让莱亚尔操控丝线惊险地画完法阵闭合的圆圈,但他期望的魔法灵光却没有出现,法术失败了。 在莱亚尔在心里问出怎么回事之前,漂浮在身边的帕普丽塔发出警告,莱亚尔身体一沉,开始下坠。 站在翼龙被束缚的身上却下坠的唯一可能是他们所站的地面已经空了,要么是因为在崖边打斗,要么是虚空海浸润的土地带来的离奇效果,莱亚尔在坠落之时一手抓住魔典,另一只手贴上卡西莫的同样下坠的身体,想要浮空。 “……”同样没有法术效果。 在看到高空之下的波涛时莱亚尔就懂了,海水已经在他们打斗毁掉悬崖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蔓延到脚下,整块区域魔力乱流的诡秘化为不知效果的怪圈,魔法施放受到自然的阻扰,他们要坠海了。 地狱魔典在他腋下扑腾想把莱亚尔带起来,但重量不允许,莱亚尔嘴角抽搐,再这样下去卡西莫和他自己都要遭殃。鸟应该不会游泳,外加体型这么庞大,要从海底捞出来难度极高,顺带连他自己恐怕也要久违地去水里游个泳。 莱亚尔斟酌再三,解除了卡西莫身上还没被虚空海魔力乱流影响的法力丝线,他原本想的是这样一来翼龙摆脱束缚能重新起飞顺便把自己也带回陆地,却万万没想到杀死他的指令竟然比自己的安危还要靠前,卡西莫张开双翼把莱亚尔直接甩了下去,长喙张开,一枚硕大的火球从口中喷出。 “……卡西莫!”刚刚夸他被做成傀儡还有一定智能真是错了! 跟莱亚尔连续两个法术都失效的状况不同,虚空海盲猜一样的法术效果给火球的加成却无比巨大,冒着火红烈焰的球体变得更加巨大滚烫,万幸的是准头不够,偏离了莱亚尔的位置坠入海中,还在自由落体的莱亚尔刚松掉半口气,心又高高悬起,因为这枚大火球落进幽深海洋后竟没有马上消失,跟海水强烈的碰撞后不仅腾出遮蔽视线的漫天水汽,竟然还扭曲了周围的空间形成一道漩涡。 大漩涡像一张巨口,重量更大的翼龙没能飞起,率先摔进去,莱亚尔也没能逃过,紧随其后抱着帕普丽塔仰面倒了进去。 童年在岛屿长大的莱亚尔向来不怵深海,漩涡之中居然很平静,他落入水中后先抖落身上的斗篷,一条胳膊夹着魔典,另一条用来划水,四周黑暗不知卡西莫落到何处,莱亚尔只能先让自己脱困。 这时候,水下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炸,莱亚尔被强力的冲击震得仿佛内脏位移,更多火光冒出驱散了一部分黑色,可随之而来的是空间更加扭曲,他向上的身体反被一股吸力拽向深海。 这个空间裂缝会把他带到哪里?希望别太远。 冲击一阵一阵敲打他的耳鼓,莱亚尔四肢使不上力,两眼发黑,海底爆炸的火光都拯救不了他的视野。他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界缓缓下沉,微微睁着的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一个物体正接近了他。 是个人。对方的声音在海里有些失真,莱亚尔听到时像被人遮住了耳朵。 “你知道吗,你受到的伤害、那些不单单是身体上的、还有灵魂和心灵的伤,看到它们会让我非常愤怒。” 是费林奈。 莱亚尔用力眨了眨眼睛,使用魔力的身体疼痛和别的一些东西互相作用,他开始眼皮打架,浑浊的头脑并不能仔细记录和思考费林奈的话语,但他能够意识到,费林奈是一直能看到那些伤痕的,有形的和无形的都是,只不过他一直不说。 莱亚尔彻底闭上了眼睛,失去意识后放开的呼吸会转瞬之间灌满他的肺部,但这一幕没有出现,费林奈抱住莱亚尔的身体,吻住他的嘴唇,阴影托着他们向海面而去。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即将坠入深海的翼龙,让黑影同样卷起卡西莫的身躯。 然后费林奈在心里说完接下去的话。 “每当我愤怒的时候,我就想吃掉那些伤害你的东西,如果是这个世界伤害你,我就想吞噬世界。” “但你不会让我这么做,是吗?因为你对人间尚有留恋。” ======= 在第一个故事里提到过,在虚空海的范围内施法会因为乱流导致有奇奇怪怪的效果,包括但不限于没效果/增强效果/反噬自己/大爆炸。 虽然明天要去帝都slo逛逛,但明天有更新w 五十九、在地狱,丢失物品找回的几率很低 曼巴河谷。 当所有人都被天边的流星吸引注意力,费里斯却对此兴趣缺缺,他看到莱亚尔已经离开,费林奈也同样不知所踪以后就从猫变回人,站在格雷身侧。金发堕落者看样子没注意到这一点,目不转睛盯着天边,费里斯比格雷要高,扫过对方的头顶看他金棕色的发丝,又目光下移,落到格雷耳朵的位置。费里斯没有见过精灵,但能看出格雷耳朵上缘确实有些尖削,这跟所有人类都不同,只有在恶魔的人形态身上可能有此特征。 费里斯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摸这个神奇的部位。 格雷被触感摸得回神,目光又变得不爽起来,而费里斯这边更是尴尬,手僵在格雷脸侧收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但他还是碰到了带着些冰凉的耳骨。 为缓和窘迫的气氛,费里斯只好硬着头皮说:“你好像很在意莱亚尔。” 格雷的眼神更不对了,有种对费里斯这番话无从指摘但想发火的心情,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摸够了没有。”把费里斯的手拨开走向一边。 黑发男人跟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格雷走几步他就走几步,对方发现以后回头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费里斯眨了眨眼,问道:“你要去哪里?” 格雷反问:“你跟着我干嘛?” 费里斯疑惑,“我这两天不是一直都在你脖子上吗。”变成猫可以,人的时候就不可以了?这是为什么。 金发堕落者反倒被这句话噎住,在思考该怎么反驳的时间里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时机,变为了迷之沉默。 好在这时候解围的人出现了。 贝图拉找到他们,凝重道:“你们刚刚有没有发现附近有可疑人士。” 银白发色的恶魔即便在询问的时候声音也没有起伏,但可以从寡淡的表情里看出他很焦急。格雷马上问:“发生什么事了?” “无名冠冕不见了。” 格雷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贝图拉所指,说道:“在卡辛铎尔,那个面罩因为是私自打造的神器还没有正式名字。” 费里斯问:“它丢了?” 贝图拉点头,“耶格在检查还有没有丢失其他的东西,我认为是被别人拿走了,因为至少半个小时之前它还在我的工作台上。” 他们边走边说时已经回到营地,工匠团成员已经不去看天,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失窃事件,月半半看到贝图拉和他身后的两个人,叫了一声副长,其他恶魔也都看过来,十几号形态各异的恶魔一时静默。 格雷意识到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外人,大概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他淡淡地先开了口:“我没有拿那个面罩。” 贝图拉惊讶了一瞬,发现格雷误会了,他说:“我们没有怀疑你。” 白兔子也附和:“对啊对啊,你做饭这么好吃,一定不是坏人!” 工匠团成员们也纷纷道: “而且那玩意别人拿了也没什么用哇。” “是啊,研究不出东西的。” “不是我胡说,要是除了我们无尽之海还有外人能看懂上面一半术式,我直接就给跪了。” “团长和副长跟其他人都不是一个层次的,唉。” 贝图拉轻声咳嗽,对格雷说:“他们并不是在小看你的智商。无名冠冕的复杂对于除我们以外的其他人来讲确实毫无占有的价值,况且它没有完成,还不能当作法器使用,更没有拿走的意义了。” 格雷微微点头,这一群恶魔让他想到自己的族人,他神色变得和缓。 原以为恶魔都是野蛮邪恶或者心机颇深的,但这些天的接触以来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再加上—— 格雷看向正在帮贝图拉分析情况的费里斯,挑起一边的眉毛,心想这里还有一个更不按理出牌的。 不一会儿耶格从工房里出来,捏捏鼻梁松了口气,“别的东西都好好的,莱拉也在,只有无名冠冕不翼而飞。” “莱拉?”格雷和费里斯一同疑问。 月半半抢答道:“是超可爱的小仙女!团长做的!” “什么?”更满头问号了。 也许是又一个向别人展现自己得意之作的机会,耶格暂时把丢东西的事情遗忘在角落,对着格雷和费里斯神秘兮兮地说:“要看看吗?” 费里斯问:“丢东西不要紧吗。” 耶格豁达地说:“反正也找不到,索性先这样了,其实我挺期待莱亚尔回来发现无名冠冕丢了暴跳如雷的样子、咳不是,反正先等他回来再说,说不定他那边有线索呢。” 没发现不是因为你们弱吗。 格雷腹诽。 在耶格的催促下,格雷和费里斯进到深渊技师的工房,贝图拉也跟进来。格雷在这之前就对工匠团掌握的空间折叠技术有所耳闻,工房里面空间广阔,倒是费里斯感到新奇,走走停停撞到地上散落的零件。“抱歉,这里有点……” “乱。没关系,这件事可以直说。”银白长发的恶魔替费里斯清理出一条道路。 费里斯问贝图拉:“做了很长时间的东西不见了,你是不是很生气?” 恶魔被问住了,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没有,反倒有些庆幸。” “?” “因为如果我的工作完成,莱亚尔就会拿它去做非常冒险的事情,有可能丢掉性命。他是个好人,也是耶格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出事。”贝图拉反问费里斯:“恶魔没有人类那么纤细的感情,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奇怪。” 费里斯回答:“一点也不。” “喂,你们在干嘛?快进来!”耶格的声音从工房深处传出来。 两人快步追上去,直到走进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面的温度很低,四面墙壁都刻画着复杂的符文,地面和天顶刻下的凹槽流淌水滴状的液体金属,这里很显然是个小型的禁魔空间。 缺乏魔法素养的费里斯只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有种滞涩之感,格雷却在环顾一周后明白了这地方的工作原理。 “即使是这样的地方也不能防御天使吗。”他问。 耶格摇头,“也不是不能防御,但万一天使狗急跳墙把整个工房掀了,这里也很难幸免遇难。”字里行间里透着对天界的很大意见。 他们的目光很快被另一件事物夺去了。 一名容貌精致的美丽少女坐在房间中央的石制圆台上,她有一头长而顺滑的黑发,皮肤宛如白瓷,穿着白色的纱裙,双脚赤裸点地。她的头颅微微低垂,双目轻轻闭着,即使在近距离观察下也会被以为这个少女只是陷入了睡眠。 “她有呼吸。”费里斯惊奇道,以他的标准而言,这就是活着的人。 “但没有灵魂,也没有心灵。”耶格蹲下`身拢住闭目的少女白`皙纤细的双手,“我原本假设只要有身躯、灵魂就能自发地在肉`体中产生。” “这是不可能的。”格雷说道:“灵魂在根源中产生然后循环,最后回归根源,人造的肉`体做不到这一点。”但他在看到这名少女时也同样震撼,难以相信这出自人类之手。 深渊技师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关于根源和系统树,从莱亚尔那里。” “卡辛铎尔诸神都是神族,自根源诞生寿命冗长,他们掌握的知识很多,所以关乎于此的神话流传甚广。而卡辛诺拉缺乏对神的信仰,不知道也正常。”格雷盯着黑发少女的脸,越看越觉得奇怪,问耶格:“这张脸……怎么那么像莱亚尔?” 格雷这么一说,费里斯也仔细端详起来,发现确实如此。莱亚尔英俊美丽,而这个少女的五官承袭了其中美丽的要素。 这是什么恶趣味。 “别误会啊喂!这不是参考的莱亚尔!就是个巧合!”耶格觉得他们眼神都不对了,立马说了一连串,飞快澄清,“美丽的脸孔谁不喜欢!莱拉的长相跟安息地魔女很相像,我参照的是尤塞亚不是莱亚尔!” 费里斯得出结论,“所以这么一来那位魔女就是跟莱亚尔长得很像。” 贝图拉没有见过安息地的魔女,并不能说出所以然,耶格则连连点头,“非常像,一开始看到我还以为莱亚尔神不知鬼不觉生了个女儿什么的呵呵呵呵。”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来更多的疑问,耶格站起身,对他们说:“莱拉虽然是被制造出来的人类,但我也依旧会进行灵魂的研究。” “染指神的领域。”格雷接话。 “照莱亚尔的话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自根源诞生的那种神族,只有继承遗落神格的人类。但他们成为那样的存在之后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人类想要自保就必须脱离他们的控制,否则一定还会重蹈地狱沉降的覆辙。” 费里斯问:“不是已经没有神了么。” 耶格的表情难得严肃,“学都诺兰藏有的禁书记载里,天界想要寻找新神没有哪次没成功过,这不是第一次,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最初的神祇因为宠爱人类的举动吵醒原本在沉睡的黑兽,不得已沉降陆地隔绝了那块古魔法污染的地方,这就形成如今魔气缭绕的地狱,恶魔因此而生。” 格雷被他的话吸引过去,“你知道来龙去脉?”他抓到黑兽这个字眼,看了一眼费里斯,果然对方也表情认真地在聆听。 “我姑且算是亲历者,想听的话可以讲给你们,并不是个很长的故事。” ======= 明天也有更新。 六十、在地狱,知道这里由来的少之又少 人类曾在卡辛诺拉建立璀璨文明得益于神祇的开明。他将知识传授给这颗星球唯一的智慧种族,并且因为他是唯一神,不像卡辛铎尔众多神祇那样为了争夺神王之位互相斗争,他只需要默默守护这个世界就可以了。所以当神看到世间一片欣欣向荣,他满意地去打了个小盹,暂时不把视线投向大地。 那时人类的欲`望无穷是否源自于追求更好的生活,耶格也说不清楚,他那时尚在学都诺兰做着手头的研究,课题案卷多得抬不起头来。他记得在某个午后自己听到其他人说大陆东方的魔晶矿基地爆炸了,波及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城市和设施。那里有大陆原本就剑拔弩张的两国,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后就是双方无所不用其极地投入魔导武器用作战场,由神祇传授并且由人类发扬光大的技术造成大面积的魔法污染,污染气体会令没有抗性的人类染病。大量难民只能西迁到安全的土地,进而又带来更多的纷争,战争席卷整个卡辛诺拉。 但这些仅仅是人类层面的冲突,魔法污染和那些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唤醒了古老的邪神——原本沉睡在森林中的黑兽醒来了,这位混沌主宰的咆哮也惊醒了在天界的神祇,他这才意识到卡辛诺拉还存在着这样一个可怕之物,同时,他也发现居然有污染地的人类开始信仰邪神,认为混沌之力是世界本源,那才是能够君临世间的力量,并且视其为挽救卡辛诺拉纷乱无序的关键。 “所以神愤怒了?”听到这里,格雷开始猜测故事的走向。 唯一的神祇意识到自己的信仰动摇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费里斯想到被他杀死的奥莱修斯,默不作声。那名堕落者跟耶格所说的过去人类一样信仰邪神,落得那样的结局,不知这种邪神的信仰是否在人间某处一直悄无声息的蔓延,然后奥莱修斯来到地狱发扬光大。 耶格的叙述也跟格雷的猜测差不多,“神发出神谕,命人类撤离,他要用神力分割大地,将黑兽连同污染严重的土地沉入地下,隔绝危险,而神也要跟混沌之主决战。那时候的我在污染地带取样没能离开,亲眼看到了天地崩毁的大战。”直到现在,耶格还心有余悸,他虽然活得长久,但依旧带着人类与生俱来对于未知的恐惧。 “黑兽最终在徐徐下沉的大地之上吞噬了神祇,而神也在最后关头重创黑兽开启了本影转换,他怕魔气会渗入根源,就在剥离神格的过程中为了守护人间立下一系列新的法则,一旦长时间沾染后来被称为魔气的古魔法污染气体,人类死后便不能进入循环,而是会堕入沉降的大地、地狱。”他又补充道:“很多事都是在莱亚尔告诉我世界循环的原理后才推论出来的,也许并不准确,但也接近事实。” “在那之后,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地狱出现了恶魔,沾染魔气的人类则死后变为堕落者,慢慢变成了这样。”费里斯仔细思索,“纯恶魔比人间的动物身躯更大,尚未分化的古老族群也更多,而且还有相当的智慧,会使用魔法。” 所以地狱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黑兽,虽说那时的黑兽跟现在的费林奈以及费里斯毫无关联,可他们同为混沌本源,能够感同身受。黑兽并非恶魔,它是一种至今无人能形容的……怪物,这才是它的可怕之处。 “这大概是神也没能预料到的吧。”耶格耸肩,“原生的神祇被吞噬以后,即便是神格遗留下来、能适应神格的人类却非常稀少,听说上一任神就是从卡辛铎尔来的人类,神国之人果然不同凡响。” 难怪天使想要格雷成为新神。费里斯心想。 不过他也抓住了耶格叙述的重点,“你造出莱拉,莫非是想尝试让人类彻底隔绝魔气?” 灰发的人类工匠惊讶于费里斯的敏锐,“的确如此,原本我的设想是人类之所以沾染魔气会生病以及堕落是因为本身并不‘完美’,我想造出完美的人类。后来发现这个假设并不成立,没想到是法则的原因,因此这方面研究也停止了,换作探索灵魂和精神的奥秘。” 一如巨人古罗在精密的术式编写之下能胜任非常繁多的工作,但归根结底他没有心灵,不能像真正的人类开口说话,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毕生所求。 耶格偶尔也会有懊恼和想要放弃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在走一条前往注定是死胡同的道路,但是…… 他的目光落在莱拉身上,“我还是很希望她能睁开眼睛,然后告诉我一个答案。” …… 落云城。 当那截莱亚尔甩出来的法力丝线顺着魔力源头的追踪到达落云城,天使大发慈悲地替诺林挡了一下,钢针状的丝线偏离诺林的心脏穿过她一边的肩膀,女人发出一声惊叫,马上捂住自己被穿透的肩头。 她忍痛召来守卫魔像,但没等到之后的攻击,仿佛这一下只是个警告,但若是没射偏的话她已经死了。 多洛涅说:“你不是莱亚尔的对手,他随时都能夺走你的性命,即使身在很远之处。” 诺林扯扯嘴角,一言不发地去工房找来棉布和伤药,没有假手于他人。最初的疼痛过去后现在是更深的心悸,仿佛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从选择这么做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随时处于死亡边缘。”红发女人身体微微颤抖,止住伤口涌出的血,这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现在已经感应不到卡西莫的所在,距离太过遥远,虚空海边埋下的魔眼也落入海底失灵了,她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在何方。 “我以为你会痛哭。”多罗涅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说:“人类都喜欢用哭泣来表明自己的弱势,顺带自欺欺人地释放自己。” “如果流泪能让我看到不一样的未来,我的泪水可以淹没大地了。”诺林脸上没有笑意,她并不熟练地包扎自己,然后把东西收拾整齐,用衣袍遮住自己被包裹得僵硬的肩膀。 “老师一直把莱亚尔当作朋友。可他的朋友却在大战的最后关头才伸出援手,白白让那么多人丢了性命,老师也不得不沉眠。”她向外走去,顺手折下花坛里的香水百合。她身上可能还残留血腥气,不能让一会儿到来的特蕾西亚发觉。 她转头对即将离开的天使说道:“我也同样不喜欢你们,烧尽西南地狱的天界军,你们给地狱带来战火和屠戮,跟人间光辉的天使信仰相去甚远。” “但大战也帮助了堕落者在地狱站稳脚跟。至于光辉形象,那是人类的杜撰,我们想要做的事情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天使临走前问道:“你后悔了吗?万一未来你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你会后悔吗?” 诺林回答:“从不。” 等特蕾西亚成为神,天界能变成真正的天堂,人间也会成为一片乐土。 至于地狱—— 诺林抓住自己的手腕,指尖发白。因为突然受伤,她皮肤上的伪装魔法很不稳定,自己在身上用血画下的魔纹时隐时现,她不得不停顿一会儿,待肩膀上敷的伤药药效起了作用再直接闪现到高台。 特蕾西亚此时正站在边缘,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银发女王拄剑而立,留给诺林的是一个背影。 ——我没有资格跟特蕾西亚并肩而立。 诺林等到特蕾西亚转身询问她:“又一颗流星坠落,这次是夜都,对吗。” 诺林答道:“是的。” 特蕾西亚又问:“是你吗,诺林?”她的眼中没有猜疑,只是确认。 红发法师不由得笑了,“果然我没有哪次成功瞒住过你。” “因为地狱里想跟恶魔作对的堕落者里面能够做得到这些事的只有你了。也可能是我认识你很久了的缘故。”女王未对这件事作出太多的评价,也没有叹息,而是道:“但在这个时机去动恶魔的君主也许是不智之举,我们不知道黑兽的态度,外界的传言真真假假,他和青魔不一定是怎样复杂的关系。” “总有人要射出第一箭。刚刚苏醒不久的青魔是个很好的机会,他麾下的恶魔也常有兴风作浪四处屠戮人类的货色,青魔从不约束他的下属,这是君主的失职。但我没能杀死他,如果未来黑兽或者青魔过来兴师问罪,就把我推出去吧,我们终将取胜。” “不会有那一天。”特蕾西亚笃定道:“还记得我在人间对你说过的话吗,我曾被感召封圣,又因地上纷争回到人间。只要站在我身后之人都是我的子民,你也不例外,你们都是我要守护的对象。纯恶魔若是开战就让他们来吧,如果真的没有共存之法,我不会后退。” 诺林说:“在那之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特蕾西亚看着她,没有问具体内容就点点头,以此来诠释十足的信任。 红发女人走近,“把权戒交给我保管。” “好。”特蕾西亚把颈项间穿好链子的指环扯下来交给诺林,没问这是为什么。 诺林接过内嵌一圈碧绿细碎宝石的指环,低声道:“谢谢。” “答应我,不要去干冒险的事。”特蕾西亚叮嘱着,诺林以为对方看出了什么,却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特蕾西亚只是在担心她。 诺林答应了特蕾西亚。西之权戒此时就在她手掌中,她握紧戒指,把手心硌出红印。 天使不会等待,她必须抓紧时间。 ======= 明天还是有更新233但可能更的比以往晚一点,跨年快乐哟~ 六十一、在地狱,友谊的建立通常始于拥有共同的敌人 莱亚尔感到身上暖洋洋的,少了本该被海水浸泡的潮湿寒冷,这导致他在醒过来以后没有马上睁眼,而是惬意地享受了一会儿这种暖意,然后才慢吞吞睁开眼睛。 头顶是湛蓝天空,莱亚尔随意抓了一把身下的绵软,是白沙。他躺在一片白色的沙滩上,沙子带着热度,在阳光下闪闪亮亮,有种身处白银堆砌的海洋里的错觉。 阳光? 莱亚尔愣了愣,迟疑地抬头看天,被毫无白云遮蔽的日光差点刺坏眼睛,赶忙用手遮挡。 头发被晒得滚烫,双眼也灼得差点流泪,皮肤也许是太久不接触日光,稍稍一会儿就泛起粉红色。莱亚尔却在震惊之余确认一般地又多看了湛蓝天空几眼,看到白色的水鸟在海滨徘徊,直到被一只大手捂住溢泪的双目。 从气息中莱亚尔意识到这是费林奈,他把对方的手拿开,看到费林奈的脸。“这里是哪里?”莱亚尔反复确认天上的太阳和身边的费林奈,问道。 “我也不知道。”费林奈回答,拿来一片能遮住大半个人的大树叶给莱亚尔遮挡日光。他赤裸上半身,皮肤上还沾着沙粒,微微张开的手里是几颗正在打磨的红色珠子,莱亚尔认出这是珊瑚。费林奈刚刚一直在磨珊瑚珠,大概是他从海里捞上来的。 费林奈没有把珊瑚珠交给莱亚尔,而是收回手。“等磨好了再给你玩。” 莱亚尔忍不住笑了,现在是玩的时候吗。 地狱没有日光,人间才有太阳,这里是人间吗?还是那道空间裂缝直接把他带到又一个不同的世界?跨越世界需要极大的能量,只是一个漩涡能够做到吗? 莱亚尔拽住费林奈的手腕,仔细看他手掌上的纹络,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实的,于是放心下来。至少费林奈还陪着他。 可是跟神的约定是怎样打破的?是有什么特殊的办法绕过了他无法通过地狱之门去往人间的限制吗?莱亚尔心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一只手抓着费林奈,另一只手撑在温暖的沙滩上,这些都是真的。 而且很快他还发现…… “我的魔力没有了。”莱亚尔甩出一个施法手势,没冒出一丁点火花。起码在他上一段记忆的末尾,蛇身上应该还残留相当一部分魔力才对。 “不光是你。”费林奈知道他在尝试什么,同样伸出手,没有阴影追随黑兽本体,这个地方居然也限制了混沌之主。 费林奈和莱亚尔不知怎的都变成了普通人,而且都身处在阳光之下。 莱亚尔眼睛一眨不眨,头脑中一个念头明晰起来。 这不就是他一直所求吗? “咳嗯,我不想打扰你们。” 第三个人的嗓音插了进来。 费林奈没有反应,似是已经知道他的存在,莱亚尔抬眼,看到的是坐在海边礁石上拄着手杖的老头子。 “卡西莫……” 花白发丝的老人微笑,依然操着那副破锣嗓子。“好久不见,莱亚尔。” …… 卡西莫能自发地清醒过来本来就已经让莱亚尔非常惊讶,但很快他发现事情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因为在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卡西莫就在礁石上昏睡了过去。 “???”莱亚尔踩着柔软沙地跑过去把就要滑到海里的卡西莫拖回岸上,吓了一跳的他发现卡西莫还好并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他看向费林奈,对方一定比自己更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我们还有他,一起飘到了这个海岛。”费林奈十分自觉地把卡西莫纳入另一个分类,这种时候莱亚尔也懒得纠正了。 费林奈继续说:“这是个孤岛。我发现这个地方限制了我的力量,就游出去很远,但没发现陆地。海里没有恶魔而是有许多色彩斑斓的海鱼,而且海是蓝色的,还有珊瑚。”他知道人间的海是蓝色,这么说是为了提醒莱亚尔,此地很可能已经不是地狱。 “但也许只是跟泪石岛一样的地方。星辰钻石笼罩之地同样也有蓝色的海水。”但却不会让他和费林奈失去力量,莱亚尔说着说着就意识到这一点。“卡西莫又是怎么醒来的?” “可能就跟这里洗去你我的力量一样,翼龙身上的刻印都消失了,他也变成人形态,只是断断续续地醒来,每次时间都不长。” 看出来了,这次没说两句话就睡过去了。 莱亚尔信服这个说法,目前也只能如此推测。卡西莫身上一定还残留着灵魂支撑着他,否则他不会摆脱控制能够说话,而是该变成一具尸体才对。 莱亚尔转向费林奈这一边,后者一直摆出面无表情的脸,莱亚尔心想对方大概是因为突然失去力量而不怎么舒服。他去摸了摸费林奈身体投下的影子,以往呈现流动黑水之态的黑影现在变成了最普通的模样,莱亚尔只触摸到这一片无处不在的细沙,并没能穿过影子从里面拎出一只眷属猫猫之类的。 莱亚尔不在乎失去力量,那些魔力本不属于他,如果真的达成了他一直以来的愿望,现在的状态反倒是最好的。但费林奈不会习惯,这地方如此神奇地消灭了整个混沌之力把黑兽本体变为了一个普通人,先不论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费林奈首先要适应它就必须花费很长时间。 “你还好吗。”莱亚尔担心起来。 费林奈摇头,莱亚尔知道他想说没关系。 费林奈说:“如果海洋尽头没有陆地,我们就要一直留在这个岛上了。” “等弄清楚卡西莫的状况,我们可以考虑用岛上的树做个小船往四周看看。别再贸然游进海里,海洋的深邃值得敬畏。”尤其你现在是个普通人了。 费林奈似乎很不高兴,他抓了一把沙子抛向前面,在阳光下扬起一片光亮,莱亚尔被他赌气的举动逗笑了,笑着笑着才想起自己刚刚忘了一个事情。 “小帕呢?”坠海时他应该抱着魔典,不会顺着海水飘走了吧。 莱亚尔望向面前浪花阵阵的无垠汪洋,嘴角抽搐。 在莱亚尔思考该怎么下水去捞的时候,费林奈指了一个方向,他顺着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不知道被谁堆起来的小沙包,沙包上的沙子正扑簌簌抖落,原因是底下正有什么在努力地向上拱。 “……………”莱亚尔见费林奈欲盖弥彰地把头一扭,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挪过去把沙包刨开,被埋进沙子的帕普丽塔重见天日,疯狂抖动全身各种缝隙的沙粒,委委屈屈地靠过来让莱亚尔抱抱。 “不哭不哭……别哭!墨水没有了!”莱亚尔安慰它,还不能特别由着它来,简直比养孩子还难、虽说他没养过孩子。 帮帕普丽塔拍掉身上的沙粒,一翻书页果然已经成了白纸,而且莱亚尔已经感觉不到跟地狱魔典的魔力连结。这虽然是个会夺走力量的地方,但帕普丽塔还能飞起来,也还跟从前一样任性、黏着莱亚尔,这说明主人和法器之间的契约关系还在,这就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但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好像没什么不好。 阳光温暖,费林奈也靠过来,用一只手跟依然活蹦乱跳的帕普丽塔打架,莱亚尔靠着他的肩膀,让海风浸润,又闭上了眼睛。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时间在此停留,其他的烦心事可以稍作等待。 他没有要紧的事了。 …… 曼巴河谷。 走出工房后空气变得顺畅,费里斯深深呼吸,不知为何突然盯起不远处的黑色树影。 “奇怪……”他嘀咕道,觉得那些阴影慢慢连成了片,他转而看向四周,无人发现。 格雷在跟耶格确认刚刚那个关于卡辛诺拉过去故事的细节,贝图拉去把工匠团成员赶回帐篷,顺便给古罗投喂能量。 一切显得非常正常,可费里斯还是觉得很怪,像是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沙沙——铃铃—— 琐碎的声响这时候冒了出来,费里斯下意识地操控阴影向声源地席卷而去,格雷的反应则更快,他已经拔出长剑劈砍到出现在面前的东西。 是天使。 大剑没有第一时间劈中灵核,而天使释放出的闪耀光华把所有人的眼睛刺得睁不开,费里斯想起天使要杀死耶格把他带去天界,不顾光的灼烧撑起影幕,跑过去挡住这个灰色头发的年轻人,格雷则默契地继续逼退天使。 “等等,格雷,收起你的剑,我没有恶意!” 天使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女性的嗓音,但被糅合得听不出本来面貌。不是多罗涅,这个声音听上去十分焦急。 “你们天使是不是只会说这一句开场白。”格雷凶恶的脸隐藏在呈现全身的黑甲之后,他已经吃过天使的亏还受过重伤,正好借此机会砍死一个天使泄愤。 光形成的轮廓连连后退,终于忍无可忍地高声叫道: “我是来帮你们的!” ======= 明天开始继续隔日更啦,明天没更新。 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2019要开心幸福哦~ 六十二、在地狱,物以类聚 “我觉得这天使跟那个叫多罗涅的很不一样。” 耶格的工房里,深渊技师跟他的副长,以及格雷和费里斯席地而坐,在小山般的各种零件中支起一张矮桌,围坐在桌前。耶格伸长脖子顺窗户瞅了一眼乖乖被黑影环绕的那个光的轮廓,重新坐回来,对面色各异的其他人重复道:“不是动不动就把神啊、使命啊、道貌岸然地询问你的意愿其实一点也不听你说话的那种烦人天使。” “也许是伪装。”贝图拉清丽的面容中多了些不明显的担忧,“百般骗取信任后趁人不备在背后捅刀,人类的书籍中很多此类描写,就好像阴谋和背叛是他们的主旋律一样。” “让你对人类失望了真是对不起。”耶格捂住额头小声说。 费里斯说:“但天使跟人类不同,它们所有行动的出发点都是神的意志,当世界没有神,它们就捧出一个神来领导自己。” 刚刚天使主动提出让费里斯用影子禁锢自己等待讨论的结果,很显然就是知道费里斯是黑兽之影,由多罗涅对黑兽见之即杀的态度推论,这个不知名号的天使可谓是相当“随和”了。 格雷不说话,阴云密布的脸上写满“我要砍死它”这类话语。 “语言是有力量的。” 突然,耶格冒出这句,在顺利接收到其他人的注意力后,他继续道:“一个人的话语能够感染他人,或是蛊惑、或是激怒,这是心灵之间彼此的沟通。也许我们可以听听它要说什么,这样就能从中反推它的目的,只是需要小心谨慎一些。” “不是说除了谎言天使以外其他的天使都只能说实话吗。”费里斯想到这点。 “说不定也有不为人所知的新的天使,不能只以此来衡量所有。” 格雷闷闷不乐道:“万一我们听了它的话以后还不自知地就掉进它的语言陷阱里怎么办。有些东西就是很会蛊惑他人。”他所指的是从前那个费里斯,却感觉身边的费里斯僵直了脊背。 已经在天界封圣名单内的耶格大概是所有人里面生命受到威胁最严重的人了,他显得非常谨小慎微。“我们这里面最不容易被影响的是谁。” 耶格话音刚落,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个人一同看向银白长发的恶魔贝图拉。 贝图拉一点没有因为被注视而感到压力颇大,轻微地点点头说:“那我去跟它交涉。然后把内容复述给你们。”说着,他起身走出工房。 屋子里陷入寂静。 格雷暂时把剑收回手环中,点起口袋里最后一支香烟,耶格垂涎欲滴地盯着他腕上的黑钢手镯,都忘记提醒他屋内禁止吸烟。 费里斯密切注意屋外的动静,万一天使突然翻脸,他必须用马上用黑影绞杀它以防贝图拉受伤。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杀死天使的力量,但自从被莱亚尔杀过一次重新醒来以后,他觉得自己变得比从前强大不少,也许这就是噜噜先生口中说的、黑兽本体吞噬炼狱火山之后连带分给他的益处吧。 费里斯这两天都没有看到那只白爪黑猫,也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提醒自己不能走神,紧盯天使和贝图拉,余光却在接触到身边的金发男人叼着烟卷的唇齿时呼吸一滞,后又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听到格雷在跟耶格小声交流幻影甲胄,他在内心还原格雷被称为黑死魔之前该是什么模样,女神的圣武士、伊沙的兄长、族人的守护者,一个人有这么多身份却还是活着自己的模样,应该很了不起吧。 如果、等到格雷的愿望达成,他还会有新的愿望吗?还是会别无所求地离开这个世界? 费里斯的胡思乱想走到了一个瓶颈,然后把这个疑问深藏心底。 这时贝图拉已经完成跟天使初步的交流,坐回矮桌一头说道:“简而言之,它能提供给我们现阶段最需要的讯息,而作为交换,它的诉求是让我们阻止地狱大君特蕾西亚成为神。” “最需要的讯息?” “它要跟我们交易吗。” “特蕾西亚会成为神?” 每个人听到这件事的反应各不相同。 贝图拉一一解释,“比如耶格想要参透灵魂与精神的奥秘,它表示自己有些见解能够提供。比如我……”银发恶魔稍作停顿,好像不愿多说自己想要的讯息,“总之它直接解答了我的疑问,我认为还算可信。” “至于特蕾西亚陛下。据这个天使所说,天界如今也分成两派,一边认为它们不该继续百年前那场错误的战争,天界并不比地狱损失得少。而另一边则是依然采取激进的措施来收集有成就的人类壮大天界的声势,寻找适合的人来继承神格。” 格雷蔑笑,“所以他们是在内讧。多罗涅代表激进派,这个天使是保守派的。这天使叫什么?” 贝图拉摇头,“它没有说。” “天界认为下一个可能有成神资格的人是特蕾西亚么。”耶格摸着下巴,“不过维持世界存续和寻找神格适配者是天使最重要的使命,它居然可以背离使命而存在,不可思议。” 费里斯提出不同的观点,“是不是在它心目中,不让那位女王成为神才更符合自己所理解的使命含义?” 关于天使和天界,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不能贸然去猜测。 贝图拉接着说:“在成为神之后,人性会剥离出去被神性取代,这位天使是久远之前亲自将特蕾西亚从人间感召至天界的天使,是她的接引人,它认为特蕾西亚不是一个好的人选,希望她能够一直保留可贵的人性一面,因此需要我们的帮助。” “可听上去提供的好处并不多。”格雷自知没有需要被解答的疑问和诉求,他的目的只有莱亚尔能帮他达成,前提是对方必须回到人间,借助月亮苍白之月才能摆渡灵魂。虽然不清楚莱亚尔要怎样打破跟神的约定,但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格雷没必要去操心。 这时一直在沉思的费里斯开口了,“它真的能提供我们最需要的讯息?”言外之意,他自己也能发问吗。 贝图拉点头,“你可以亲自向它确认,但要小心它话语中可能存在其他的目的,这名天使给我的感觉很微妙。” 格雷眉头一皱,问:“你想知道什么?” 费里斯没有理会他,像没听到一样走出门外,去跟天使确认。 金发堕落者腾地拍桌子起身追了出去。 等两人走后,耶格轻声咳嗽,问:“天使给你解答的疑问可以告诉我吗。”总归非常好奇。 “当然,我对你没有秘密。我问天使怎样才能拥有心灵,因为我想读懂你给我写的情诗。”贝图拉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它回答的是、我已经拥有了。” 耶格张大嘴巴,“你、啊?”不要把写诗的事情随便说出去啊! “我并不是第一个。它说恶魔渐渐拥有意志和心灵是历史的必然,阴差阳错而产生的恶魔是这颗星球上一个全新的种族,它因神与黑兽的争端而诞生,会产生难以料想的变化实属正常。” “真、真的吗!也就是说二元种族能够拥有意志?!”忽略天使是如何得知,耶格激动地抓住贝图拉的胳膊,因为他一直以来的希冀有了曙光。 贝图拉回以一个微微的笑容。“我能感受到你的喜悦,我觉得它也感染了我,一如你一直教授我的那些知识一样,它们影响了我,给了我不一样的东西。” 他轻轻握住耶格的手。 …… “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黑兽之影。”光粒汇聚的人形轮廓在费里斯站定前就率先发出声音,“很遗憾,我所掌握的讯息里关于你的事情少之又少,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若你想要长久地跟你身边这个男人在一起,就必须取得一定的力量和话语权,起码别任人鱼肉。” 追着费里斯脚步的格雷听到这里,讶异了一瞬,又马上把表情隐藏起来。他恶狠狠地说道:“他的强弱关你屁事。” 天使没有理会格雷,它要回答的只有费里斯。 “难道你想每次陪伴你爱的人的时候,被对你怀有恨意的人突如其来地杀死、被迫分离吗。格雷是黑死魔,憎恨他的人只会比你多,你能忍受他在你面前受伤乃至死亡吗。” 格雷勃然大怒,“够了!” “我爱的人……”费里斯喃喃。 “黑死魔被仇恨环绕,永远不会自由,而你是黑兽的影子,被他支配,也不会自由。杜绝它的最极端方式就是——达成本影转换,成为黑兽本体,掌控一切。” 天使似乎笑了,“就像莱亚尔上回利用天使和圣枪做的那样,你们也可以利用它。 它幽幽道,声音直达两人心底,“圣枪、还剩下最后一枚。” ======= 文案之中,天使与封圣者指的是这个我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天使和特蕾西亚,而不是多罗涅。 多罗涅:明明我先出场。 第六十三章 六十三、在地狱,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当本影转换这个选项出现在费里斯面前的时候,他波澜不惊,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他是个理性的人,不会为了仅仅一个天使的说辞去冒险,因为万一失败会导致更糟糕的结果。 “你的提议听上去是在说,一个人犯了偷窃罪却要以死刑论处。”费里斯知道费林奈和莱亚尔相爱。莱亚尔确实杀过他一次,为了过去难以平复的仇恨,除此之外包括费林奈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过度的反应,无视他的存在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默许和保护。 费里斯把格雷挡在攻击不到天使的距离外,否则这个男人看起来马上就要暴起弄死天使、一分钟都不会耽搁。 “现在这位黑兽本体力量恐怖,而你作为黑兽之影,非常随和。如果你能成为本体,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诸多益处。” 费里斯微笑,“换言之就是容易控制。” 天使默认,然后说:“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最为极端的方式,况且圣枪也不一定奈何得了现在的黑兽了。而且……”它后面这句话是对格雷说的:“你想要求助的那个人,你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 “什么?!”格雷决定在天使说出下一句话之后就弄死它。 “注意海上。”天使默默地指了一个方向,并且已经预先感觉到格雷的杀意,灵活地躲开随之而来的劈砍。 格雷推开费里斯,前踏两步就追上想要溜走的天使,后者不得不挥动光翼升上天空,在格雷逼近之前化为虚虚实实的光雾,逐渐淡没于虚空。“末日即将来临,而我只是不希望特蕾西亚成为神,别无所求。只要你们帮助我,我就能够帮助你们。改变主意就呼唤我吧。” 格雷骂了一句。 费里斯拽住想要追击的格雷,“它指的是莱亚尔对吗?那如果我们等到莱亚尔回来,天使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不。”格雷烦躁地抓着头发,“我去洛尔。” “什么?”洛尔是西地狱的首府,这点费里斯是知道的。格雷不是不相信天使的说辞,为什么又要去找特蕾西亚? “特蕾西亚曾经确实提到过有这么一个天使。至少天界在寻找新神这件事是真的,放眼全地狱,堕落者中也就那位女王有成神的资格,我要去警告她小心点。” 格雷曾效忠特蕾西亚,在她麾下征战四方。他并不怀念那段日子,但特蕾西亚对他还算不错,即使最后自己的死源于骑士团的围剿,堕入地狱后又被她擒住,可这些都是格雷自己的选择。 在卡辛铎尔,圣武士成为女神卫需要沐浴神血。卡辛诺拉的仪式简洁得多,但就算是短暂的效忠关系,它也曾存在过。 忠诚已经不在,特蕾西亚也没能完成诺言,但格雷的愿望本就不是凡人能够达成。 就当是还那时候给自己一个安身之所的情。 …… 莱亚尔在海边的树荫下乘凉,看着帕普丽塔大剌剌地躺在沙滩上,书下垫着大树叶防止恼人的沙子再沾到它身上。 地狱魔典舒展身体,懒洋洋摊开之后抖动着自己的书页,惬意地让每一页纸张都浸透阳光,这样上面就会有香喷喷的阳光香气。它偶尔还会把两张书页卷成爱心或者水滴的形状,玩得不亦乐乎。 莱亚尔听着这股缓慢翻页的沙沙声,查看不远处昏睡的卡西莫、对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于是眯起眼睛又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抬头看天。 太久没见过蓝天白云,怎么看都看不够。他已经花了一天时间把整座岛屿外围走遍,没有什么新发现。内部的丛林他还没有去看,费林奈代替他先行探索,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应该不会有事吧。 莱亚尔又一次产生担忧的情绪,他和费林奈如今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集体行动好过单打独斗,万一岛上有什么危险,不知道费林奈能不能应付得来。 如果遇到危险费林奈会不会喊救命? 莱亚尔顺着想象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行,太违和了,千万不能这么想。 帕普丽塔这时晒够了太阳飘过来,蹭蹭莱亚尔的手,被他夹进怀里。左右无人倾诉,莱亚尔索性开始对魔典自说自话:“小帕,万一我们余生都要在这座海岛上度过了,你会不会寂寞?” 小法书窝起自己几页书页,卷出一个复杂的图形,莱亚尔看了半天才看懂,它在表示自己完全不寂寞。 莱亚尔笑了,自问:“那我会寂寞吗。” 没等这个问题从细节中扎根抽芽,费林奈从树林里钻出来,莱亚尔迎上去查看,发现对方身上除了脏兮兮的泥土外没有受什么伤。 “没有猛兽,不远处有条小溪,还有不少看上去可以吃的水果。”费林奈向莱亚尔十分正经地汇报,把从溪流中抓的鱼和叶子里盛装的水果摆到莱亚尔面前。 莱亚尔问:“你想吃烤鱼吗?” “我应该爱吃烤鱼吗。”费林奈反倒把问题抛回来。 “猫一般都爱吃鱼吧。但你不是猫。” “猫爱吃的话,我也爱吃。” 听到这样的回答,莱亚尔揪揪费林奈的耳朵让他稍等,去对方提到的溪边处理鱼肉和水果。 而在这期间费林奈显然也没有闲着,莱亚尔只听到“砰——!”“咔——!”几声,远处的树木就倒了两棵。 飘在莱亚尔身边的帕普丽塔瑟瑟发抖,躲在主人身后。 “所以以后别跟费林奈吵架,你现在身上没有魔力不能用飞弹打他,而他还是可以徒手撕掉你,把你的书页一一撕下来当引火工具。”莱亚尔随口说着对法书来说最可怕的恐怖故事,但也不忘加上一句,“不过我会保护你的。” 地狱魔典颤抖地决定从此以后要寸步不离自己主人身边,防止那只一肚子坏水的猫趁虚而入引发不测。 等莱亚尔带着快要钻进他衣服里的小法书一起回到沙滩上时,费林奈已经打赤膊把那些被他劈断的树在沙滩上罗列成相当可观的面积。 “你这是、要造房子?” 莱亚尔正好从里面捡些树枝架成一个火堆开始烤鱼,从刚刚顺手采摘的看似是香料的植物里择出几片叶子塞进鱼肚子里。 真是不知道他是怎样从飘到海岛之前刚用魔法跟人打过一架的地狱大君到从小时候的记忆里摸出烤鱼技巧的普通人类之间无缝切换的。 费林奈又是怎么从黑兽切换到伐木工的?更是不可思议。 “我们要有住的地方。”自力更生的费林奈边说边做,“岛的中心有座不高的山峰,但我没有看到山洞,所以不如造个房子出来。” 莱亚尔看着火势,让在一旁用书页帮忙扇风的帕普丽塔小心些别把自己点着。他直接跳过费林奈为什么能这么熟练地开始盖起木屋的疑问,而是说:“其实从我有记忆开始,在卡辛铎尔的永眠岛就一直住在山洞里。” “山洞?” “不是那种很原始的洞穴,里面很大很干净,据老龙说还是石矮人设计师帮他设计了室内装潢。”莱亚尔把火势生得很旺,鱼皮烤得焦脆后他用沙子把烧成红通通的树枝埋起来,用这股余温的热度继续熏烤生鱼。 “那个时候,岛上就只有我和一条巨龙两个生物,都没有现在热闹。” 费林奈从树木间站起身。“所以你是能够耐得住寂寞的。” “也许吧。可跟现在还不太一样,那时候身边有很多书,而且因为从没见过外人,一度让我以为全世界只剩下老龙和我了。”莱亚尔用树枝给烤鱼翻面,“在见识过世界的广阔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归那样的生活。” “恐怕我们现在别无选择。”费林奈走过来在莱亚尔身边坐下,后者摸到他汗水淋漓的脊背,拿衣服给他擦干。 “嗯,总之我们先弄明白这是哪里再说。” …… 在两个人加一本书坚持不懈地建设下,他们的小木屋终于在几天之后大功告成,里面摆放了简单的床铺和桌子,介于出力最多的是费林奈,莱亚尔让他第一个进门感受,却被他抱起来一起跨进房门。两个人滚倒在床上,接触到床板的唯一感想就是——好硬。 莱亚尔在费林奈怀里边喊疼边偷笑,帕普丽塔代替他们巡视整个不大的木屋,看上去很满意,自傲地把自己摆在了桌子正中最显眼的位置上,就像自己才是木屋建设的头号功臣一样。 “应该拿它垫桌腿,正好有一边桌子不太平整。”费林奈提议,被莱亚尔义正严辞地驳回。 费林奈笑着从衣兜里取出一串已经磨好的珊瑚珠,还差几颗就能是完整的手串,但莱亚尔此前不让他随便游进海里,所以手串上还有些空隙没有填满。 “我想起你给我的那包替换成红宝石的糖果了。”莱亚尔看对方把珊瑚手串系到他腕上,“我送你点什么好呢……”贝壳?或者明天往岛屿深处走走。 “不要厌倦我,还有、留在这里就很好。”费林奈轻吻他的发顶,看向已经天色渐黑的窗外黑夜,漫天星辰闪烁汇聚成海洋,与真正的海洋融为一体。 “我怎么会厌倦你?说出这种话这可不像你。”莱亚尔摸摸对方的后颈,哄他睡觉。“我来教你人类的作息,来、一二三、睡!” 他们一同闭上眼睛。 莱亚尔在睡着之前低喃道:“卡西莫还没有醒。这么多天也没有船经过,看来距离陆地真的很远……嗯……这里到底是不是卡辛诺拉的人间,还是莫非有比神国还要上位的世界存在……?” 仿佛有种力量在干扰他的思绪,莱亚尔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呼吸变得平缓,陷入睡梦。 费林奈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享受”莱亚尔所说的、安逸的睡眠。 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在地狱,死亡的降临无可奈何 莱亚尔站在木屋外面,指挥费林奈在屋顶上晒鱼干。 “别动别动,歪了歪了!” 可能是擅于在生活中发觉微小细节,或者压根就是被贝图拉影响,莱亚尔对鱼干摆放得不规整表示非常不满,挽起袖子准备跟着费林奈爬上房顶,被后者制止道:“你再上来房子会塌。” “那你摆得好看一点!”莱亚尔在下面吆喝,顺便也指挥起帕普丽塔用它尖尖的书角帮忙调整鱼干的位置,好像已经自暴自弃万一魔典身上沾染鱼腥味该怎么办这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只猫和这本书心有灵犀,他们最终合作把房顶上的鱼排布成爱心的形状,把莱亚尔气得不行,让他们两个速度下来挨打。费林奈坐在房顶上,弹了弹地狱魔典的封皮,后者也表示友好地撞撞费林奈的胳膊,建立起不可言明的友谊来。 最终莱亚尔为了惩罚他们,一个没有饭吃一个没有抱抱,自己重新爬上屋顶把熏制好的鱼干摆整齐,顺便站在上面眺望远方。今天一早他尝试在海鸥身上绑上写字的布条,这岛上至今没发现人迹,活的死的都没有,要不然他还能捡个瓶子做出漂流瓶来。 “小心摔下来。”被勒令没饭吃的费林奈在房檐旁边保护晃晃荡荡站在房顶的莱亚尔,昨天下了一场雨,虽然很快出了太阳但房顶还有没被蒸干的湿滑缝隙,万一摔倒滚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我从小平衡力就很好,永眠岛上的独木桥都被我玩遍了。”也许是新的环境和没有烦恼给莱亚尔带来极度放松的心情,他越来越多地给费林奈讲述童年经历,这让费林奈发现莱亚尔清冷俊美的面目下居然也有一颗曾经上树掏鸟窝的童心。 费林奈给莱亚尔搭把手让对方从木屋上跳下来,然后说:“如果你真的很怀念小时候住过的岛屿,我们可以努力把这里变成那个样子。” “那我们差不多要把山都劈开才行。”莱亚尔摇摇头,回忆虽然宝贵,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现在有无限的时间来做这件事。”费林奈很有信心,他和莱亚尔手挽着手,此时太阳正要坠落海面,他们这些天已经找到落日的最佳观景点,一齐坐在礁石上,让金红光辉映照在身。 “这样的一个大火球就是你一直向往的、只有人间才有的东西吗。”费林奈问。 “它带来了得以令生命产生的光和热,点燃了根源。你没有它很美丽的感想吗?” “没有,不过、不知道吞噬它是什么感觉。” 莱亚尔笑了起来,“那可不行。” 费林奈盯着西沉落日,若有所思。现在刚好是落潮之时,礁石裸露出更多的部分,只剩下浅浅的水面,他们过一会儿就可以不必淌水走回去。待夕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下,黑夜降临,银白色的月轮升起,莱亚尔伸出手,却不能驱动苍白之月的力量。 “真是奇怪,应该有月亮就可以啊……”莱亚尔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带着一层柔光,说明起码再生之力还存在在他的灵魂之中。让月亮染上苍白之色开启灵魂的循环,这是他得到的恩典,他能想到这力量不好用的唯一可能就是这个世界除了他和费林奈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智慧种族。 “你很在意这件事吗。”费林奈看出莱亚尔在尝试什么。 “毕竟……”莱亚尔转头看着费林奈,亲了亲对方帅气的脸,却突然忘词了。他想说什么来着? 费林奈没有在意,他看向海面,指给莱亚尔看,“你看。” 莱亚尔低头,脸上映出幽蓝的光。他们所在的这一小片海亮了起来。 宛若星光洒落海面,点点蓝色荧光汇聚成片,悬浮在海中点亮周围。莱亚尔弯腰掬起一捧水,也把这抹幽色捧到掌中,他知道这是海水中带有荧光特质的藻类,但真正看到以后还是感到梦幻极了。 “真美。”莱亚尔由衷地赞叹。 “嗯。”费林奈虽然迎合,但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莱亚尔身上,仿佛周遭的所有都跟他毫无关联。莱亚尔的笑容落入他幽黑深邃的眼中,也连带着他露出笑意,“这就是你想要的快乐。” “这就是我想要的快乐。”莱亚尔肯定道。 于是费林奈承诺,“那我就会给你永远的快乐。” …… 连续吃鱼多天的两个人终于为了更多样化的菜谱兵分两路,费林奈选择往岛屿中心探索,若是遇上猛兽……正好多了一样食材。 莱亚尔则是选择在礁石上敲贝壳,偶尔遇到珍珠贝开壳之后还能拾到几颗圆润珍珠,对他来说也算惊喜。 “莱亚尔。” 莱亚尔埋头敲敲打打,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叫他。直到那人叫了四五次,莱亚尔才疑惑地抬头,“谁叫我?”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被自己遗忘已久的卡西莫。在这之前他为什么会渐渐淡忘卡西莫的存在?他想不起来了。 莱亚尔一扭头,果不其然看到站在他身后的老人,他拍拍手上的沙土对对方说:“你终于舍得醒过来了。” “我其实一直醒着,只是在积攒跟你说话的力气。”卡西莫拄着拐杖咳嗽两声,“我的时间不多。” 莱亚尔走过去,带着卡西莫去木屋,但后者拒绝了,坚持要在外面谈,莱亚尔没有勉强。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的力量能修复灵魂,我会救你的。”莱亚尔以为对方是在顾忌自己命不久矣,却看到卡西莫摇了摇头。 “首先,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莱亚尔。我已经没有灵魂了。” 莱亚尔怔愣,“怎么可能。”没有灵魂,那你是怎么又能动又说话的。 卡西莫露出微笑,笑容里没有阴霾,反倒带着点狡猾。“这种事你会想不到吗?” 莱亚尔后知后觉地喃喃道:“三要素……精神力支撑着你。” “没错。恶魔也出现了有意志的个体,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莱亚尔,别露出那种表情,这是一件好事。从大战时我受伤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即使沉眠也不可能活下来,诺林将我做成傀儡也是因为她知道我已经没有救了。”也许是因为活得长,面对死亡卡西莫显得非常平静,平静到让莱亚尔感到不忍。 “没有救,所以就能毫无愧意地拿着你的身躯随意使用吗。算了,不管你怎么想,我在流落到这座岛上之前大概已经替你杀了她,不用谢我。”莱亚尔冷哼。 “原来你是在为我报仇,我遇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积攒力气醒过来就是为了跟我继续拌嘴?” 卡西莫笑而不语,他们就这样在沙滩上席地而坐。 “你应该知道,失去灵魂的肉体若有精神力残留其中便还能存活于世一段时间,直到彻底消散。” “我知道。”而莱亚尔也知道,唯有这种情况他是救不了卡西莫的。 哪怕有一丁点灵魂留在肉体之上,莱亚尔都能将其修补,但无中生有他做不到,这也是为什么他曾经奈何不了费里斯。混沌的吞噬力量能让事物完全湮灭,他再强大也不是黑兽的对手,于是只能借助外力。 一个人虽然站在你面前,虽然他看上去仍旧活着,但其实他命不久矣,或者注定死去。 “每一个生命都注定一死。”卡西莫露出轻松的笑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碍,“重要的是,他能留下什么。” “你留下了很多又厚又咬文嚼字的书。”莱亚尔说得一点也不客气,“要是耶格知道你还活着、而且拥有了意志,他一定会高兴的。” “你也很高兴不是吗,只是得知我死亡的悲伤盖过了喜悦。” 莱亚尔摇头,“我从来没把你当做朋友,你该知道的。” “朋友这种东西,不管你怎么想,我把你当朋友就够了。从前的你又极端又浮躁,这次一见,你看上去已经平和了许多,是因为愿望达成了么。” 莱亚尔像是有很长的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想起,说这些没什么用了。“恶魔在死去后灵魂会去往哪里?”如果不是直接消失而是有所去处,他也许可以尝试在里面找出卡西莫的灵魂。 老人摇头,莱亚尔没领会这里面是让他别去尝试还是不知道灵魂去处的意思。 “我的学生都不在了,诺林若是也被你所杀,地狱之中、包括人间之内,恐怕都没有能挑起魔法未来重任的人存在。我可以把这个重任交给你吗?我的朋友。” “我不是那块料。”莱亚尔拒绝了,“况且我如今已经没有了魔力,不属于我的力量都已经随着这个神奇的地方而去了。我很好奇,卡西莫,你真的不恨诺林吗。” “她是我最爱的学生,而我也是最了解她的人,那孩子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天使的说辞和承诺上,她以为那样也能拯救我……也许我真的把她保护得太好,让天真的想法一直留存在她心里了。”卡西莫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了。恶魔没有未来,堕落者也没有未来,既然如此就没什么恨意或者爱意了,都结束在这一刻吧。” 莱亚尔慢吞吞地说,“我可活不了那么久。” 在这一刻,即使卡西莫面露笑容,莱亚尔依然很难过。 六十五、在地狱,酿成更大的错误之前请回头 格雷辗转来到洛尔城已经是几天以后,守城门的骑士不认识他,还因格雷看起来很强向他热情推荐参加冬月里的比武,西之君主会在其中遴选新的骑士团成员。 前任骑士团团长的格雷婉言谢绝,走进城门内,这是他第一次来洛尔,在被特蕾西亚关进血沙处刑台时这座废墟之上的都城还在建设中,如今已经有了一番宏伟之貌,而且一如那位女王的性格,把自己的居所当成最大的防御工事设立在外围。 格雷抬脚就往堡垒走,边走还不忘低头看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虽然他很不想像个蠢货一样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 “你在我的影子里是不是,费里斯。” 他的影子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像被风吹歪的飘渺烟雾、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金发堕落者停下脚步,抱着胳膊站在路中央,“我看到了。” 黑死魔在人类扎堆的地方没被认出来已是万幸,格雷的自说自话已经引来不少怀疑的视线,外加他气场强横,走过路过的居民都下意识地绕道走,宛如他周身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罩一般。 终于在微妙的僵持下,格雷影子里面的黑兽之影先妥协了,他选择把格雷拽进人少的巷道里去,凭借自己能自由在各种阴影中穿梭的本领,费里斯已经摸清这一块区域的地形,带着格雷直接来到宫殿后身。 格雷很想发表评论,自己本来在地上的影子突然站起来拉着他走来走去这件事本身已经更加惊悚了。 费里斯找到没人的地方踏出黑影,格雷问道:“黑兽要是真的能支配所有阴影,岂不是无处不在又知晓所有?” 费里斯却摇头,回答说:“这取决于本身力量的强弱和专注力,也许黑兽本体能够做得更多。若是我专注于这片区域的阴影,其他地方的影子是支配不了的。”他捂住一边的耳朵,侧耳倾听,“不过一旦集中注意力,阴影连结的全部动向都能掌握。”就像他现在可以把这块地方的每一个声音和画面完全捕捉,因为阴影无处不在。 格雷又问:“你跟我过来想干什么。”他没有记忆力不好到忘记临走前对费里斯说让他留在曼巴河谷保护耶格。 “深渊技师先生表示他暂时不用保护,然后又兴奋地开始投入到研究中去了。” 费里斯回想起耶格一脸狂热的模样,好像那名神秘天使给他带来了什么好消息、让他突然不畏生死了一样。“他还说会帮忙注意海上的动静。” 把话说到这里,格雷恐怕想赶人也做不到了,他回身嘀咕一句别碍事,穿过小巷摸到宫殿外围的高墙,拔出大剑。 费里斯远远站在后方,疑惑道:“你想怎么做?” “这有什么好说的?打进去。”说着,金发堕落者一段助跑后一跃而起,依靠惯性和力量几步踏上墙壁,跳劈向看似坚不可摧的高墙以及看不见但一定会有的防护魔法,“锵——”地一声,大剑被弹开,但防御法阵的能量罩显现出来,并且不堪攻击地多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费里斯看不懂格雷的用意,“你这样会把守卫引来的!” “就是要引过来,不然特蕾西亚怎么可能听到动静!”华美的大剑无坚不摧,格雷反复劈砍逐渐扩大的缝隙,最后一下,直接把宫殿后方的防护罩击碎。格雷也下落到里面的草坪上,听到很近的距离传来守卫发现入侵的喊声。 “什么人!” 一队骑士很快包围了从高墙上跃下的格雷,金发堕落者扛着大剑,对严阵以待的骑士们不屑一顾地说:“特蕾西亚在哪里。” 也许是发觉到格雷气势的与众不同,骑士们没有一个人开口,默契而无声地策动脚步摆好阵型,身穿重甲的骑士竖起两人多高的盾牌,把格雷周围围成一个铁桶。 格雷在精钢铸成的包围圈中嘴角上挑,这种对抗单一入侵者的阵型是他过去教给骑士团其他成员的,又被特蕾西亚改进了不少。他们的盾牌上理应有弱化符文和虚弱诅咒,这是对付未知实力的敌人时最开始的一种试探,后面还有阵型被破后一系列应对措施。 这些戴着头盔的骑士里看上去没有他的熟人,但武技和战斗经验却已经传承。 包围圈在逐渐缩小,大剑剑尖已经快要戳到盾牌,格雷压低身体向后一顶,后背抵到一名骑士的盾牌上,紧接着他双手握剑斜插进地面湿润的泥土中。剑身磕上盾牌下缘,他用蛮力下压剑柄,大剑弯曲的弧度令人感到它下一刻就会折断,但最终还是惊险地直接影响身披重甲的骑士扰乱了收缩包围圈的脚步,盾牌歪斜、固若金汤的阵型被凿开一个缺口,格雷一脚踹上没有及时扶正的盾牌,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体一跃而出,手起剑落,直接用剑背敲晕距离他最近的骑士。 他落到空地上,回身大剑平指,邪气地笑着说道:“再来。” “还是免了。”一个威严的女性嗓音响起,剑拔弩张的双方都停了下来,守卫骑士让开道路,于是格雷也就看到了银发银甲的女王。 金发堕落者随即收起武器,但身上的力气没有卸下。他对特蕾西亚说:“我以为还要再打一会儿才能惊动你。” “传讯官向我汇报说有个手执大剑的金发男人砍坏防护魔法入侵堡垒,我就猜到是你。我知道的人里面只有你会这么莽撞。” 格雷哼笑,“这点小事都要亲自过问。” “因为我猜测你是想要见我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有什么事吗。”银发女王挥手让身边的骑士退后到距离他们远些的后方,格雷没有看到任何人停顿,比如担忧君主的安危而选择提出异议。这些人全都乖乖后退,光辉女王的令行禁止可见一斑。 格雷却在说正事之前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我以为你会马上下令抓捕我,把我丢进血沙处刑台那样的地方再待上几百年。” “君主没有完成对于下属的承诺,是身为上位者的我的失职,而你转而去求助恶魔引来祸患,那么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特蕾西亚又说:“你被关押在血沙处刑台已经一百年,已经够了。” “足够赎清我的罪孽?你在替所有因我而堕入地狱的人类做决定吗,特蕾西亚陛下?” 银发女王没有回答格雷的问题,而是说:“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我很清楚你的心中也有尺度。说说你的来意吧,我相信你不是来叙旧的。” 事情进展得意外顺利,费里斯藏在阴影中,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腥风血雨,他不禁对这位堕落者君主的度量深感敬佩。格雷曾将自己的忠诚献予女王,而事实证明他真的没有选错人,即使现在分道扬镳,他们还是能够心平气和地对话。 费里斯听格雷依次提到了天使、封圣者和神格,他细细观察特蕾西亚脸上的神情,堕落者君主只有在提到神的时候外露出些许跟平时不同的出格表情,但也跟惊讶相去甚远。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得到那么强大的武器。”特蕾西亚的自语中省略了诺林的名字,她转而对格雷道:“我已堕落,天使还会选择我,真是匪夷所思。” “这个世界的造物并非严格划分光明或是黑暗阵营,无论天使还是恶魔都是为自身目的不择手段的另一种人类罢了,用不着在做事之前包装什么虚假的光环。”格雷说到这里,对于特蕾西亚的寡言感到奇怪,“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你会想成为神吗。” “我不会。” 没想到回答得如此干脆,格雷愣了愣,不禁问:“为什么?” “我相信你带来的对于神的见解,正如我当年相信你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的住民。神是一种为世界存续而生的装置,而我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应该得到保护的人们得偿所愿。若有一天人类成为世界存续的绊脚石,身为神明的我会毫不犹豫铲除他们,像天使来到地狱引发大战的除草那般,这跟背弃自己的信仰有何区别?” 说到这里,特蕾西亚又道:“但若是在成为神之后还能保留自己的意志,那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接受神格。” 格雷有种自己白跑一趟的感觉,他笑道:“看来我多余告诉你这些。” “不。我还是很感激你能够特地赶来告诉我这件事,格雷。”特蕾西亚伸出手,“毕竟万一天界即使在我拒绝后也跟着发难,这让我有时间做好布置,以及其他一些事……” 她露出轻微的笑容,又把目光转向一边,“我很想留你在洛尔居住一段时间,不必担心你的身份暴露,不过、不为我介绍跟你一同前来的这位朋友吗。” 费里斯踏出阴影,他很惊讶,原来特蕾西亚如此敏锐地早已觉察到他的存在。 银发女王上下打量费里斯,对格雷道:“他是你新的信仰吗。” “什么?不、他不是。”格雷感到荒诞,否定道:“他什么都不是……不、我是说他不是什么……” 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格雷烦躁地退开一步,把费里斯扯到自己身边。 特蕾西亚感觉到格雷不想久留的态度,不再挽留。 “你们可以从正门离去,放心,我不会像拉夫曼那样跟你索要维修费用的。” 而特蕾西亚,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立刻前往落云城。 六十六、在地狱,有看不见的纷争和与之相对的交融 东地狱的都城夜都被来路不明的攻击夷为平地之后着实给纯恶魔一方带来不小的动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流星”像众魔头上悬着的利剑,不知下一次会落到谁的头上。 夜都的伤亡情况暂且不知,青魔死没死跟其他事不关己的恶魔也没什么关系,聪明狡猾的他们已经品出这两次攻击的地点都在纯恶魔的地盘,那就说明这是地狱内乱的可能性大于天界的来犯,因此恶魔有的往地狱边境迁徙,有的隐藏在人类之中,还有的冒险去往黑暗森林,并且等着堕落者下一次攻击若是落到黑兽的巢穴,该有怎样的好戏可看。 恶魔对人类与生俱来的蔑视令他们觉得堕落者如今在自掘坟墓,他们认为要是真的爆发全面冲突、人类那方绝对落不到任何好处,因为黑羔羊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恶魔总能找到机会击溃那么一两个人类的聚集地,而弱小的人类若是得不到堕落者的庇护便会生出恐慌和质疑,当中心智不坚的那部分可能重蹈过去人类的覆辙、继续当强大恶魔的附庸,那么特蕾西亚和诺林一直以来的努力便会白费,她们解放的人类将重新划归到这些人自认为的强者羽翼之下,到那时候用不着恶魔出手,人类自己就能把自己耗死在内乱之中。 但在另一部分恶魔眼中,这只是他们同类的自吹自擂。地狱中的人类早已不是几百年前任恶魔蹂躏的弱者,他们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当坚实的联盟,想要撼动困难至极。 狄诺提亚站在黑水晶宫某个高处露台上,眺望的方向是已经湮灭的夜都。魔导炮几乎把夜都所在的山体都轰掉了一半,他虽然已经带着那里所有人撤离,想象它被毁灭时的那一幕仍然禁不住……肉疼。 他的君主是否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地狱,这点他不得而知。但从如此轻易就拿已经伫立千百年的都城当做诱饵这一点,狄诺提亚已经品味出一些东西了。 但他在被命令时也没有提出异议,没有阻止莱亚尔这样去做不是吗。 ——我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也是无足轻重,所以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说服他的打算。 雕枭不禁细想,他也许已经习惯于听从命令,若是当时他真的违抗,莱亚尔会不会给他一个备用方案呢。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青魔莱亚尔失去踪影至今没有消息,他带夜都的人来黑水晶宫暂住,拉夫曼号召的四方王会议无人回应,就好像地狱马上就要陷入战火,恶魔和堕落者已经没有任何商量缓和的余地了一样。 “狄诺提亚大人,夜已经很深了,您该去休息了。” “按照人类的作息,该休息的是你们吧,莉泽。”枭对登上露台催他就寝的年轻女侍官说道,然后便得到一个对他无可奈何的神情。 “因为狄诺提亚大人一直愁眉苦脸地看着夜都的方向,我们都觉得您是过于思念陛下呢。”被叫做莉泽的女侍官毫无疑问是一名人类,夜都虽然是纯恶魔的地盘,但自从莱亚尔成为地狱大君以后或多或少会得到或者招募一些人类侍从,他们签订的契约以夜都地下的魔晶中枢提供魔力,因此当夜都不复存在,这些人类的契约也该到头了才对。 离去的是少数,而剩下的这些狄诺提亚颇为伤脑筋,只好带着他们来到黑水晶宫让拉夫曼来安排,安排的结果是他们暂且留在此处以黑水晶宫本身作为契约主,如今狄诺提亚似乎并不能驱使这些人了。 “过于思念。你们人类还真是喜欢夸张地想象出完全不符合实际的情况。我是在心里辱骂那位陛下赶紧回来收拾烂摊子,否则就把他的财产全都分出去。” “夜都已经没有了,陛下回来的话可没有地方住了,不如跟拉夫曼大人商量一下,把黑水晶宫买下来作为陛下新的宫邸吧。” 枭被人类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觉得什么都能花钱买过来的价值观深深震撼,他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找回声音,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莉泽,如果地狱的人类和恶魔开战,你会选择支持哪一边?” 女侍官反问:“要打仗了吗?真是的,在我死掉的时候人间到处都在打仗,居然到了这里也不能免俗。” “这可是地狱,不该比人间更残酷么。” “地狱为何被称为地狱?是为了跟天堂对应才这么叫的吧,但如今的地狱、当我去边境或者堕落者的领地采买的时候,那里有些地方的繁华已经超过我所知的人间,这样还要说地狱不比人间么。把对异族的仇恨挂在嘴边的人,即使复仇成功也不能走出阴影好好生活,那样的人看这片土地才会遍地都是坏处。”莉泽叉腰说教,“狄诺提亚大人也请打起精神来,如果陛下回来看到您这个样子一定又要捉弄您了!” “这倒是个……新奇的见解。”想起莉泽也曾是被恶魔蹂躏丧失自由和尊严的黑羔羊,狄诺提亚一步一步看着她被莱亚尔顺手解救后重新振作变得能独当一面,心里多了点奇怪的滋味。 他已经忽略了刚才问出的问题答案,又转向另一边、人类的领土,想到那里也该有许多跟恶魔领地的人类一样、堕落者地盘上的恶魔。 这就是交融么,是曾经某位地狱大君想要看到的……未来吗。 …… 落云城。 冰冷的魔像替代活生生的人守卫城池,诺林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判断出已经又是新的早晨。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从厚厚的书本前抬起脸,在又一个不眠之夜后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害怕起睡眠,因为梦境之中常常会出现老师的身影? 恶魔没有梦,但人类有。梦对一些人来说是美好的希冀,但对诺林是一种无休止的折磨,因为她的愧疚之心不会因任何事情少去。 她的不眠不休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走到镜子前摆出依然得体大方的笑容时,诺林感到没来由的疲惫,以及终于要走向终点的释然。 天使近些时间没有来过,它们在等待,或者说已经开始准备仪式令神格显现。恶魔们被魔导炮打怕了,青魔失踪后就连黑兽都没有动静,未知的强大力量震慑了他们,这是人类的机会。 诺林知道这帮天界住民虽然高高在上但跟人类同样,不会做赔本生意,只有她自己拿到足够多的筹码才有跟它们谈判的资格。 她在镜子前轻轻撩起衣袍宽大的袖口,在输送魔力进入皮肤之后,她身上刻画的魔纹显露出来,这是她在自己身上刻下的,最后的一个筹码。 将制造傀儡的知识与老师留下的古魔法研究成果相结合,诺林用自己的身体完成了一个堪比神代法术的刻印,使用它会让自己立刻死去,但它的效果是值得的。 她的老师卡西莫一直以来的理念就是融合,地狱中的人类和恶魔会互相交融最终在纷争中达到微妙的平衡,也许未来的某个时间当他们能解决魔气的问题,地狱住民可以走到人间,去跟那里的人有所交流、和平的交流。 但学生就必须要跟着老师的思想一直前行吗?卡西莫曾教导他们要独立思考,走出自己的路,因此诺林一直不赞同老师的想法,她想封闭地狱,恶魔不会到地面上扰乱人间,特蕾西亚在成为神以后也不需要再理会永远被封印起来的地狱,这是诺林最希望看到的未来,即使牺牲她的生命。 这个神代法术的效果是、炸毁所有地狱连接人间的地狱之门,并且用魔力的乱流扰乱新门的形成,让两边永远不会产生通路。 这里的恶魔、任何东西,都会被永远地关在地狱。而诺林也会随之死去,无法偿还的罪孽永远不会消失,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在死亡之梦里能够见到老师,不为求得他的原谅,只要见上一面就好。 天使会消灭黑兽,青魔已经不足为虑,那么这片地狱将不会有强大的敌人。而在地狱永远封闭之后,诺林会安排她的亲信竭尽所能保护这里的人类,用权戒的力量操控边界壁垒把恶魔隔离在外。 无论是疯狂还是异想天开,一切都将在神格降临时画上句点。 ——就让这个神代法术成为庆贺新神诞生的礼炮。 她按向自己的肩膀,那截致命的法力丝线穿透她的肩膀后虽然已经采取了医治措施,但伤口一直没有愈合的迹象,并且尚在溃烂,仿佛这上面附有不可消除的诅咒。诺林在疼痛中冷笑,青魔没能杀死她是最大的失算,她既然还活着,那么她的计划就一定会成功。 诺林更换了更为正式的服装,把老师留下的著作有板有眼地放回藏书室,离开了自己的居所。今日的第一个工作是前去探望前段时间被解救回来的人类奴隶、那些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在落云城有着新生活的人们。诺林没有带几个护卫,到处都很忙碌,在城中她没有必要太过小心翼翼。 在忍着肩膀疼痛认真耐心地视察过所有新住民的居所和生活状况后,迎面跑来的一个小孩引起诺林的注意。 “漂亮的君主大人!”孩童手里捧着一小束野花,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长势并不好而且颜色暗淡,还缺了花瓣。但孩童像拿着珍宝一样跑到诺林面前,露出大大的笑脸,把一朵他认为最漂亮的花朵别进诺林的红发发鬓上。 诺林俯下`身才能让踮起脚努力够着她的孩童完成这个动作,很快一个看上去是孩童母亲的苍老妇人焦急地奔上前拉住自己的孩子,“杰拉,应该叫陛下!” 她面色苍白地对诺林道:“这孩子一直说想要感谢您,若不是您和特蕾西亚陛下的军队感到,可能我的孩子已经被恶魔吃掉了。呜……谢谢您……”妇人忍不住哭了。 “妈妈不要哭!美丽温柔的陛下会让我们生活得更好,我们也要努力帮助陛下啊!”孩童反过来安慰母亲。 “我只是、很高兴,终于、终于有了可以安身的地方……” ——原来我也能受人爱戴吗。 “谢谢你们,这样很好。我是说,花很漂亮。”诺林把孩童手上的野花都接过来,准备插在房间的花瓶里。作为回礼,她使用些许魔力施展了小小的火焰戏法,孩童欢喜地惊呼,诺林也露出会心的笑容。 无时无刻不敢忘记自己身为法师的她突然想起,她好像……好久没有装扮过自己了。 诺林离开街区,捧着花束向自己的寝居走去。嘴边尚有笑容的她这时停下脚步,因为有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天使,但不是多罗涅。 她如今已经能依稀分辨天使的不同,眼前这个翅膀垂落的光之轮廓给她带来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在诺林开口询问前,天使先发话了。“你不准备回头了吗。” 这声音也让诺林感到熟悉,但她敏锐的感觉到对方指的是自己身上神代法术刻印的事,这件事她未与任何人提及,天使是怎样知晓的? 诺林说:“我想要达成的事从未改变过。” “我知道,你如此固执,或者说、偏执,即使死亡都不能减弱半分。” 天使的语气听上并不是来规劝诺林,更像在做最后的确认,“这样做的话就再也见不到特蕾西亚了,没关系吗。” 诺林握紧自己的护身符,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自己从未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天使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诺林身后,“但我劝你现在回个头,字面意义上的。” 红发法师顺着天使所指,回过头,只看到自己身后长长的走廊。而当她再回去看天使时、对方已经消失无踪,身后也是长长的走廊。 诺林一动不动,却在看到前后的长廊时瞳孔紧缩,自己常年居住在此,熟知这里的一砖一瓦,可如今这条长廊却比平时长了好几倍。 是谁做了什么? ======= 本周日就可以开始日更啦~ 六十七、在地狱,没有无人哀悼的死亡 一个依赖魔法的法师在发现异状时总会先去排除这是幻术的可能。诺林伸出手使用广域解除魔法的手势,但这没有给现状带来任何改变,她不知道施法者在何处,让魔力在范围内一扫而过也没发现任何法力节点或者远程施法的痕迹。 “是你吗,莱亚尔陛下?”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间回荡,从这头传到那一头。她已经在心里肯定这是青魔的所作所为,城中的警戒法术没有发出任何警报就让莱亚尔入侵进来这件事令诺林无比紧张,落云城有许许多多平民,任何一个法术落在人堆里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亡,而她居然在这之前一点也没有发现入侵痕迹,这是简直她的失职。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的问题,诺林向前走了几步,越过两道立柱,没有感受到周围有魔力的波动。肩膀的伤口愈加疼痛,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撕裂加深这个伤口,血不知怎的从伤口里流了出来,染红她一边的肩膀,诺林摸到一手的鲜血,那些红色也滴落在地面,却被砖石吸了进去。 红发的堕落者君主不可置信地退开一步,却再次确认到血液滴落地表后被缓缓吸收的一幕。她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符合常理地在地面扭曲了一瞬,这说明砖石并不平整,她正踩着的并非她以为的“地面”,这里也不是她认知模式下的走廊。 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被传送到别处了? 诺林能得到的情报太少,她选择蘸取自己的血液在虚空中画出传送法阵,可结果是原本能够用魔力驱动血液停留在空气中的效果没有出现,她以为自己施法失败了,从法袍的口袋里取出施法材料再次使用攻击立柱和地面的火焰箭。 没有火焰出现,就连半点火星都没舍得闪现一下,诺林的脸色彻底变了,她的法术没有效果,她陷入了一个禁魔区。 地狱里的禁魔区屈指可数,黑水晶宫地下的那处是最为人所知的地点,除此以外还有哪里?这里是哪里? 红发法师开始奔跑,向着视觉中距离较近的走廊一头的门扉奔去,她觉得两旁的立柱愈发扭曲,但自己离门越来越近了,门是实体! 她的血随着奔跑洒落,在身后留下带血的脚印,终于她触摸到金属质感的门板,用力推开。 诺林没能看到门后的世界是何模样,因为她推门的手被吸进了金属门扉之中。 “!!” 宛如一道挣脱不开的漩涡,诺林推门的力道更是加速了这种吸收,在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之前,她整个人都被拉了进去。 门之中是黑暗,是漫无边际的黑色深渊。 诺林本该感到下坠,可四面八方的深邃却令她感觉不到方向,而且她没有在第一时间闭上眼睛,这黑暗入侵她的视野,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疼痛。 她连尖叫都无法发出,恐惧、慌乱、惊悚……这些情绪也统统没有宣泄的出口,她只能感受到痛苦,身体和心灵、直击脑海的苦楚侵蚀着她,一张巨口嚼碎了她的精神,没有光亮的世界里充满覆灭的绝望,她仿佛感到四面八方都是审视的眼眸,她的身体突然消失了,灵魂被剥离出来忍受这种酷刑,就连所有回忆都远去无踪,一块又一块碎裂的镜面崩落于混沌之中,销声匿迹。 诺林在黑暗中审视自己,看不见的肢体一片片撕扯她的灵魂,撕下后便丢弃,像在其中寻找什么。 ——特蕾西亚。 ——老师。 我不想死,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情。 我没完成的事情…… ……是什么来着? “原本、” 终于有声音传来,但即使濒临死亡、诺林也听出这不是莱亚尔。 这个人说出一句话的感觉就像在施舍别人,把声音粗暴地塞进人的耳朵。 “原本你会感受到真正的绝望为何物,但我赶时间。” 诺林身上掉落了一枚碧绿碎钻的宝石指环,是特蕾西亚的权戒。戒指飘到黑暗之中,被影子隐没,像被某个人握在了手里。 现在的诺林已经永远理解不了这个未知声音话语中的意义了。死亡降临得如此突然,她在黑暗之中被蚕食殆尽,宛如一尊融化的蜡像,无论是她身上的神代法术还是她的愧疚和希冀,所有东西都被吞噬完全,不剩下一点渣滓。 染着体温的护身符跌落到地上,在砖石间弹跳,最终在某个角落停留下来。 这里一直都是落云城的一道长廊,堕落者的君主从未离开过,只是她以为自己离开了。 “诺林?” 来到落云城的特蕾西亚没有让侍从引领,她踏入长廊时迎面而来一阵风。 不知怎的,她身经百战的身体反应令自己在这一瞬间拔剑前斩,但斩到的依然只是割裂风的声音。 这里什么都没有,那阵风仿佛也是幻觉。 特蕾西亚走过长廊,敏锐地发觉到角落里昏暗日光的反射,她走过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护身符,她记得这是自己多年以前送给诺林的东西,对方从不离身。 那么诺林去了哪里? 特蕾西亚没有头绪,也没有感到任何异样。她收起护身符,选择去询问诺林的亲信,问他们的君主是否有其他事务去了别的地方。 看到特蕾西亚离去,不知名的天使悬在高高的钟楼旁,看到一个生命被吞噬过程的它没有任何悲喜、也不知凶手此时去往何方,它此时的声音像唱着挽歌。 “再见了,天真烂漫的公主殿下。” …… 曼巴河谷。 “唔、到底要怎么才能证明一个衍生种已经有了第三要素?”最初的喜悦过后,耶格此时正在自己的工房里挠头,头发揪得快秃都无法论证,正在愁眉苦脸之际,桌上的传讯水晶亮了起来。 可他根本没发现,还在手脚并用地敲打自己那几台印制白琉纸的机器。 “实在不行我就拿半半做实验,可那个小东西成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吃,怎么都不像会拥有心灵的样子啊?难道好吃懒做也是意志的一部分、不会吧……唉,但是这样一来我的莱拉、她只要拥有一个灵魂就能产生意志,或者被填入一个灵魂和一个意志就是完整的人了,不对不能这么想,怎么可以夺取别人的要素……但万一、这么做的话能不能契合肉`体呢……” “喂喂喂?喂!深渊技师!你到底能不能听见!这破玩意到底好不好使?!” 这时候传讯水晶终于暴走,高声叫到失真的少年音吓得耶格从椅子上掉下来。 “哇啊啊!谁!是谁!” “我是杜伊森!你记忆力还行不行!你给我这破石头叫我有事没事联系你的!”莱亚尔和耶格在差不多半个月前突然从洛尔城消失,杜伊森本来也没打算理这两个神出鬼没奇奇怪怪的家伙,可现在他不得不联系上其中一个。 头上撞了个大包的耶格好不容易爬起来,就听到传讯水晶那头说道:“虚空海出现了异常!奴隶船几乎出不了海。雷萨号正停在流克城港口,我要出海去看看,返回泪石岛。” 深渊技师立刻就联想起不知名的天使留下的话:“注意海上。” “什么异常?海啸?”千百年来虚空海除了魔力乱流以外可从未出现过特别极端的状况啊,普通的风暴潮可不会让徜徉虚空海的船长这么紧张。 “不是,据看到的船主说,是遮天蔽日的旋风般的黑雾。”杜伊森语气凝重,“而且还在不停扩大,被吸入其中的东西全都被绞碎吞噬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耶格惊愕至极,但在受惊之余他也不忘边往外走边说:“我不知道,但我有预感我能知道!等我,我也跟你出海!” ======= 开始日更! 六十八、在地狱,存在着肩负伟大命运的生命 “自根源诞生的种族,比如拥有三要素的卡辛诺拉人类,他们的从生致死会经过一个大循环,肉`体消殒,精神散去,灵魂转生。我们通常称这样的种族为‘原始种’。而像是我们恶魔,它的出现与根源无关,源自神和黑兽的争端,不知其他世界怎样称呼这样的种族,我们这里会叫它‘衍生种’。” 莱亚尔原本在认认真真地听卡西莫的现场教学,可听着听着他就集中不了注意力,帕普丽塔飘在身边加油打气似地用书页拍拍他的肩膀,莱亚尔强打精神,从卡西莫的声音和口型里理解他的意思。 ——我为什么会没来由的疲倦? 卡西莫的叙述没有停顿,或者该形容他争分夺秒也不为过。“衍生种不被根源接纳,我们虽然有灵魂但不能转生,道路被封死了。而原本身为原始种的人类在堕入地狱后也进入了死路,根据耶格的转述,这是神立下的法则的作用。” 莱亚尔补充:“神祇这个层面对于强大的法则的可操作性很低,像是‘让所有人都有不死之身’之类的修改就不可能做到,以及他只能干涉自己的世界,染指不了其他世界,毕竟神格是在自己所在的星球内核里诞生的。” “关于此、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可我没那么多时间了。我还有些研究,一部分在耶格那里,一部分放在了落云城、诺林会小心保存我的书,所以我希望你能拿到它们,仔细看看,那里面包含着地狱未来的构想,包括我曾对你说的君主和议会。” “你是想让我继承你的遗产还是怎么。你是这方面的权威,无人可以替代你。” “没有谁是不能替代的。就比如你死了——” “我觉得我死了世界会陷入很严重的危机,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莱亚尔打断他的话。 卡西莫品了品,是这个意思,于是道:“好吧,不拿你打比方。你跟黑兽……现在我说也晚了,但他是一个怪物,你要永远记得这一点。” “虽然你活得时间长,但偶尔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莱亚尔抱着手臂,这个动作就表明他拒绝谈论这件事。 卡西莫摇摇头,没时间细究它。“恶魔的第三要素的研究就交给耶格,他会做得很好。我想托付给你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 “你也想做的那件事。你之所以想要回到人间并非只是因为向往日光与四季,对吗。” 莱亚尔眉头一皱,“你怎么会知道,耶格告诉你的?不对,一百年前没人知道我的能力。”他拥有再生力量的事情卡西莫才刚刚得知,莫非这么短的时间…… “因为你的想法很好猜、对我来说。虽然之前一直装模做样,但你的内心依然充满良善,和……对你曾经没能拯救那个世界的愧疚。”卡西莫微微一笑,对面色不虞的莱亚尔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莱亚尔不发一语。他不是喜欢被揭露内心深处所思所想的那种人。 “哦对了,还有一个……” “你到底有完没完。”莱亚尔忍不住说,悲伤的气氛都快没有了。 卡西莫自顾自地发话:“就当是老朋友最后的嘱托,别摆出不耐烦的脸。” 莱亚尔忍了,“你说吧……” “能够撑起这个世界魔法未来的人选,帮我寻找看看吧,人类也好恶魔也好。”卡西莫看着远方,“耶格描述的文明没有衰退的人间确实美好,我希望地狱也能如此,一如不曾沉降之时。也许有一天,地狱也可以建立不输人间的文明,两个地方能够互相连通,魔气不再是困扰所有人的问题,恶魔和人类能够真正意义上地走在一起,而不是谁依附着谁。” “……真是沉重的重担。” 莱亚尔没有拒绝,卡西莫就当他答应了。 “恶魔出现的时间跟人类相比还很短暂,人类在大地上活动的时间比之这颗星球的诞生更是渺小。只有走得更远,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天色暗了下来,星辰与月色代替明媚阳光,为万物裹上银白素色。 卡西莫抬头望天,感叹道:“是很漂亮,但不是属于我的风景。” 莱亚尔问:“为什么?” “因为我的眼中跟你所看到的不同。”卡西莫说:“你还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 老者注视莱亚尔疑惑的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突然又要开始讲故事,不再讲讲你的理念了吗,我不觉得自己完全领会了。” 卡西莫回答:“因为我发现这件事才是当务之急。” “好吧,你讲、我听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统治黑暗之地的国王……” “等等,”刚听了一句莱亚尔就忍不住打断,“这是个童话故事?” “我想传达给你的东西没法直观地告诉你,所以只能采取这种办法,认真听。”卡西莫看上去很严肃,莱亚尔也没法多说什么。 “国王虽然是一国之君,但他一无所有,他的王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可因为生来便是如此,他并不感到孤独。” 有一天,一头野兽来到国王的玉座前告诉他:“你拥有了我。” 国王因为一无所有,因此他不曾拥有任何东西,可这头野兽却奉献一般地把自己交给了他,国王非常感动,就问野兽想要什么作为回报。 野兽说:“我也想拥有你。” 国王答应了野兽,因为他除了自己确实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支付。 于是他们拥有了彼此。 一无所有的国王成为了拥有野兽的国王,他在出巡时带着野兽,发现每一次野兽都能带回许多国王从未见过的东西,通过野兽、国王渐渐认知到了这个他原本以为充满黑暗的世界。 “你是我的光。”国王这么对野兽说道。他知道黑暗对应着光明,他认为是野兽照亮了世界的黑暗。 国王没办法离开自己的国家,他生长在黑暗之中,但野兽可以去往很远的地方。因为他们拥有彼此,每一次野兽都会回来,带给国王认知这个世界的方法。 有一天,野兽出发很久都没有回来,久到比国王第一次见到野兽直到现在的时间都要久。 国王觉得,他失去了野兽。 曾经没有“拥有”概念的国王如今有了失去的概念,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去,因为当他觉得失去,自己的一部分也好像随着野兽离开了自己。 国王毅然决然地踏出国境线,但因为他只能存在于黑暗中,他只好通过扩张自己的国家一步步行动。 终于,又过了漫长的时间,国王抛下了一切,终于找到了野兽。野兽虽然遍体鳞伤但没有大碍,他告诉国王自己是为了给他带回世界的宝物才离开这么久,有了这个宝物,国王就再也不用害怕自己一无所有了。 但看着已经被国王染黑的世界,宝物也没有用处了。野兽心痛地说:“你该相信我。” 国王却问:“什么是相信。” 卡西莫说:“故事结束了。” 这看似是个没有失去的故事,却好像又是悲剧收场。 “你自己慢慢想吧。” 卡西莫说:“我该走了。” 莱亚尔见对方站了起来,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把自己的手杖递给他。 莱亚尔刚想询问,手杖就化为银色素戒,他认出这是南之君主的权戒。 “诺林从未拿走我的权戒,它一直都在我的手上。”卡西莫的回答让莱亚尔省了提问的口舌。 莱亚尔准备先不细想那个故事,而是问:“但你刚才说了这么多,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能回到卡辛诺拉吧?也许我的余生都要在这个小岛上度过了。” 卡西莫却说:“你还没发现吗,这里就是地狱。” “你怎么知道。”莱亚尔疑惑,地狱会看到日月星辰? “这座岛屿就在虚空海之中。我在地狱的时间比你要久太多了,没有哪里是我没去过的。”卡西莫笑了,似乎在表示会飞就是很了不起。 但在莱亚尔想问更多之前,卡西莫转过身背对他,化为了翼龙的恶魔原身。 “不必缅怀。愿我们能在彼岸相见,莱亚尔。都交给你了。” 莱亚尔退开几步躲避翼龙原身周围的风压,轻声说道:“再见,卡西莫。” 没有再多的话了,再多的话也有说尽的一天,还不如戛然而止。 翼龙延展翅膀。 “地狱是在人间之下,那么它的天空究竟有多高,我倒是从来没有飞上去看过。” “因为总有许多事要忙。” “既然是最后一次了,去看看吧。” 他腾空而起,向着天际。 莱亚尔目送他的朋友离去。 翼龙越飞越高,直到被云层掩盖、被暗色遮蔽,他依然在竭尽所能地飞翔,身形比漫天星辰更加耀眼。 当肉`体消逝、精神湮灭,这个生命化为仿若星辰的光粒细碎地落了下来。它们被莱亚尔身侧的地狱魔典吸收,这些是翼龙身上残余的魔力,卡西莫把自己最后拥有的东西交给了莱亚尔,随之托付给他的还有许多。 卡西莫,一个拥有伟大命运、并且传承他所坚信的事物直至终点的恶魔。 莱亚尔在天穹下低语,“愿你的灵魂能被根源接纳,这样我们便会再度相见。” 六十九、在地狱,唯一之王的冠冕由鲜花编就 过了不知多久,当所有光粒如细雪散尽,莱亚尔从恍然若梦的景色中惊醒,发现费林奈正站在他的面前,看样子没有带回任何东西。 “卡西莫刚走。”莱亚尔对费林奈说着。他并不那么悲伤,但说起这些也不是为了唤起费林奈的共鸣,只是这样告知他而已。 “他对我说了很多话……” 莱亚尔回味卡西莫最后讲述的故事,不知为什么,他越是思考就越不明白。明明是刚刚听到的话语,耳边尚且清晰的声音在浪声的映衬下却显得忽大忽小,支离破碎。 他看着帕普丽塔,魔典身上发着光,卡西莫把剩下的魔力汇聚给它,可莱亚尔还是无法使用,为什么? 费林奈走到近前,看到莱亚尔手中的银色素戒,没有问这是什么。他说:“已经很晚了,睡吗?” 莱亚尔摇摇头,他虽然感觉到来自灵魂的疲惫,但毫无困意。 “那我想送给你一样东西,我刚刚发现的。跟我来。”费林奈牵起对方的手,向着林中走去。 帕普丽塔想跟上去,却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它慌张地拍动书页,却没能引起自己主人的注意,他们走远了。 费林奈带着莱亚尔来到一棵古木前,对他说:“闭上眼睛等我一会儿。” 莱亚尔照做,禁不住问道:“这是干什么?要捉迷藏吗。” 他还在想那个故事。 没得到回答,只有费林奈拥抱他,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 万籁俱寂,连本应有的昆虫和海鸟的鸣叫、海浪的声音都消失了。 但莱亚尔似乎没有发觉,他紧闭双眼,微微扬起脸,感官像是全部被屏蔽了,但脸上抱着期待之色。 费林奈又亲了一下。随后,他勾起手指,莱亚尔身上三枚权戒飘了出来,落到费林奈手中。 再加上他掌中的那枚碧绿的指环,四方权戒如今齐聚在此。 莱亚尔还是无知无觉的样子,殊不知他四周的树影已经连成一片,星空和月亮都不见踪影,唯有阴影、唯有黑暗。 “等我一会儿。”费林奈兀自确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莱亚尔,然后他后退,身体陷进影中。 莱亚尔伫立在温柔流淌的黑暗之中,整个小岛都被阴云附着,撑起这片异样的空间,露出与他们到来后截然不同的“真面目”。 下一个瞬间,费林奈在一座圆台前出现,像一个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没有惊动这里的任何防御。地下空间带着经过处理的干燥,整块的青石板向上延伸出拥有四个凹槽的石台,台柱身上布满铭刻的符文,自体连成可以循环的网格,能够看出打造它的工匠是多么倾力而为。 如果莱亚尔也在此处,他会马上发现这里是黑水晶宫地下,曾经启动边界壁垒的所在。 夜晚的黑水晶宫在平原之上宛如黑色巨人,它沉默地容纳了不速之客,冷眼旁观一切的发生。 原本进入黑水晶宫地底需要走过长长阶梯以及禁魔区,但黑兽不需要,他直接就可以通过阴影抵达任何地方。对现在的费林奈而言,地狱里没有秘密。 黑色的野兽进入了可以被称作地狱中枢的所在。 费林奈正手握着四枚权戒,这些戒指经历过许多任主人,沾染过无数鲜血,目睹过壮丽的史诗篇章,听闻过战歌与挽歌。当它们互相靠近时便会兀自震颤,仿佛在期待互相连接。 但费林奈来此不是为了启动壁垒,那种程度的防护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相反还很碍事。他将四枚戒指依次放到台上,轮到最后一枚黑色晶体的蛇形戒指时,他停顿了一下,亲吻上面的黑水晶,像在做一场告别。 最后,当四方君主的黑暗权戒一一归位,费林奈反向开启基座。 微微的光亮升起,正在告知一个时代的结束。 四道光芒汇聚在一处。 地狱之王仅有具备资格之人才可胜任。不可篡夺。 象征掌握至高王座的冠冕也唯有最强者才能佩戴。 但黑兽却说:“资格、由我来定。” 在他启动这个装置的同一时间,原本笼罩在北东两地地狱之上的壁垒也如同堕落者的领地那样、破碎消失。 地狱如同它曾经的那样对外界毫不设防了。 震动传遍整个黑水晶宫。 正跟拉夫曼探讨夜都恶魔安置事宜的狄诺提亚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友人,“这是什么余兴节目吗。” 黑水晶宫之主面色急转而下,他已经捕捉到震动源自地下,“是地下空间传来的。” “有人入侵?不是我说,你的黑水晶宫防护措施太差了,这都第几次了。”枭本想调侃,但在几乎同时探知到这股气息之时,他也一点笑不出来了。“这是……” ——没有人不熟知这股力量。 就连如今不知身处何处的天使也在暗自低吟:“黑暗权戒聚合了,必须加快神格的开掘。” “黑兽的行动毫无逻辑。” “我们不能再等待。” …… 莱亚尔觉得自己头上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他认为这是可以睁开眼睛的讯号,也很快这么做了。随着他睁眼,鸟虫叫声,海浪翻腾以及星月光辉同时回归,落在他眼中的还是依旧的风景。 莱亚尔摸摸自己头上的东西,好像是个花环。 “你哪里弄到的。”莱亚尔问风尘仆仆的费林奈,后者只是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树林,并没有多说。 费林奈问:“你喜欢吗?” 莱亚尔把鲜花和嫩枝编成的花冠摘下来端详一阵,觉得费林奈的手艺居然不错,都是哪里学来的啊。 这顶花冠像是有着无穷的力量,在莱亚尔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它让疲惫的灵魂都被蒙上了温暖的色彩。 “喜欢,很好看。”莱亚尔不吝啬溢美之词,又大加赞赏了一番,重新把它戴了起来。 莱亚尔说:“我有些想念那片花田了。” 雪白的荆棘花带给他的震撼和喜悦已经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虽然这个花环的花朵也非常美丽,但白荆棘花是费林奈亲自种出来的,意义完全不同。 “我们可以在这里慢慢种出一样的花,这次我们一起。”费林奈笑着回答说。 费林奈拥抱他,戴着花冠的莱亚尔俊美的脸庞映在他幽深的眸色中。 唯有他的视角,莱亚尔头上的不是花环,而是一顶冠冕。 象征地狱之王、唯一君主的冠冕。 “莱亚尔。” “嗯?” “关于你的全部都是我的珍宝,即使未来这个世界排斥你我,我也不会把你交还给名为法则的支配者们。” “它的气量不会那么小的。”失去力量的灾厄和星者,莱亚尔不觉得还会有人再关注他们。 费林奈从表面看不出对这句话有什么别样的理解,只是说道:“那么直至时间的尽头、物质的极限、星海末端的奇点,我都会在你目光所及之处。” …… 黑水晶宫的拉夫曼此时也赶到地下,根据残留的能量波动和已经被毁掉的台座被反向启动的状态,推测出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有人拿着四方权戒,用魔晶中枢的力量强行把它们融合在一起恢复成地狱之心的状态,重现了传说之景。 ——吾将花之冠冕献与汝,愿汝君临。 拉夫曼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我没看错吧,地狱有了一位魔王。” ======= 莱亚尔曾在三十三章对费林奈保证如果自己下次再乱来就让费林奈把他关起来,咳咳,然后就有现世报了 七十、在地狱,当神格降临之时—— 黑水晶宫的震动传到天使这里时并未过去很久,多罗涅知道黑暗权戒已经聚合。虽然落入了黑兽之手并非它们原本的计划,但那东西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效用,因为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旦权戒合而为一、它便不能发挥原本的作用——调动魔晶矿脉支起壁垒,也就是说如今的地狱已经没有任何防御。 多罗涅挥动翅膀来到巨口洞穴之上,确认地狱天空的位置,进行校准。 地狱的任何一处它已经来去自如,而因夜都刚刚被炸平,东地狱现在几乎没有人烟,天使的到来没有被任何恶魔或人类发觉。 “时机已经成熟,为了防止黑兽接下来未知的行动影响我们的计划,尽快令神格显现吧。” 光辉的人形向着洞穴徐徐下降,落到坚实地面后,它却感到此处与它判断的不同。 多罗涅无机质地说道:“根据得到的讯息,这里应该存有莱亚尔的人类身躯。” 石椅上现在却空荡荡的。 “是因为预感神格的降临会再次选择此处,所以先把自己的身体转移走了么。”天使推测出它认为合理的缘由,便没有细想。 它像一片轻盈无比的羽毛落到洞穴底部,在常年不见明亮的巨口中映出如万花筒般的光影。 “我的同胞啊——” 多罗涅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洞壁反射出空灵肃穆之感,宛如天降神音。就在话音渐落时,几道与多罗涅近乎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巨口洞穴底部,它们默契地围成一个圆圈。 一共七名天使无声飘悬在离地面半米的位置,翅膀低垂,默不作声,仿佛在等待什么。 此时此刻,多罗涅没有着急,而是对一个没有在它们的队列中、站在巨口边缘的天使说道:“你还是不打算加入我们吗。”虽然洞穴很深,但多罗涅依然能看到对方在注视。 “诺林死了。”它说。 多罗涅轻微地点了点头,“是吗,我知道了。”它看上去毫不关心。 “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你欺骗了她,可喜可贺。”天使嘲讽道,但如它所预料,多罗涅对此适应良好,毕竟一切都是为了世界的存续。 ——这样的世界,倒不如毁灭了更好吧。 “我在之前就警告过你们,老老实实留在天界,别来地狱滋事。”这个一直不知名字的天使对自己的同胞说:“不过既然你们已经下定决心,我不阻止你们,就让我看着你们走向末路吧。” 多罗涅反唇相讥,“你与龟缩天界的那些同胞一样,都已经背弃了神的旨意。马上神格便会被掘出,等新神降临后,再来审判你等的失职。” 围成圆圈的天使随着多罗涅,齐声说道:“待新神诞生,审判汝等的罪孽。” 竟有种轰鸣音色。 不知名的天使置若罔闻,暗自嘲笑它们的愚蠢。 无人阻止这项暗自准备已久的仪式,洞穴底部的天使们身上光辉炽热地迸发,融合成绚丽夺目的光圈,唯一没有加入的天使用翅膀裹住自己悄悄退开,没有把自己融入进去。 多罗涅利用诺林并不单单是为了让地狱中的恶魔和堕落者互生嫌隙不能一致对抗天界,它还把她当成收集四方权戒的推手以此破掉壁垒,为后续举行仪式让其他天使自如地进入地狱带来保靠。 最终收集齐四方权戒的虽然并非诺林,但谁都一样,壁垒已破。 事实上,对于天使来说谁能成为神并不重要,非某人不可这种事只会出现在充满天真意味的书中。 只要能承受神格的煎熬,世间万物都可成神。 “竟然把原本神格显现的时间提前到这么多,多罗涅果然还是惧怕黑兽会先动一步,阻碍它们寻找新神。” 天使们不能理解黑兽取得四方权戒捏合成地狱之心的目的,因为在它们眼里黑兽动动手指就能君临地狱,那种象征的冠冕是否拥有无关紧要。 可它们依旧判断黑兽既然行动便会有下一次出其不意,天使已经不能等待,在没有凑齐最后一块拼图、神格适应者的状况下,它们必须先发制人地把神格掘出再另想办法。 而令神格显现,需要穿透整个世界。 不知名字的天使连连后退,因为这个巨大黑暗的洞穴逐渐被光填满。白光缓缓满溢,巨口盛装不下这股力量,光流泻而出、令视野浸染雪白光斑。很快这里就会成为一个道标,回应自天界而来的力量,依次穿透人间和地狱里的天使构筑成的仪式场,发掘出星球内核中的神格,它若不想被影响就只能后退。 在雪白的光芒余波中,它轻声说:“但是,你们专注的地方都错了。或者说、当黑兽选择吞噬炼狱火山的那一刻,天界就没有胜算了。” …… 雷萨号。虚空海上。 耶格站在甲板上,紧急搭雷萨号出海的他在栏杆上绑着自己从工房带来的能量监测设备,他正在根据参数用高倍望远镜向四周搜寻“黑雾”的踪迹。 “你可以不用跟我来的,这船上都是人类,万一被发现你是恶魔……”耶格在搜寻间歇不忘对帮他调试设备的贝图拉道:“太危险了。” “没事的。”贝图拉的银发银眸本身就很显眼,他很想告诉迟钝的耶格,这些船员可能早就发现了,只是碍于情势危急来不及理会。 虚空海深处依靠不了地图,掌舵的杜伊森只能根据经验判断他们正在何处。其实依照常理而言,奴隶船船主现在都该缩在码头,等待风平浪静、不去动出海的念头才是,可杜伊森不是普通的船长,他心系的海中有一座人类聚居的家园,虚空海任何异状都牵动他的神经。 他面色凝重,自认为已经熟悉这片海洋的他面对此前从未有过的事态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因为船主间的流言非常耸人听闻,他在担心泪石岛有没有被波及。 岛上的虚空之泪能抵御那种离奇的现象吗?他只是听人转述海上有了奇怪的黑雾,若是他们危言耸听就罢了,万一都是真实的描述,那种能顷刻吞噬具备多重防御船只的可怕灾害绝非他这样的异魔能够解决的,到那时该怎么办?求助堕落者的君主吗? 就在杜伊森沉思的时候,耶格的设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但没等响彻甲板就猝然熄火冒起白烟。这是能量检测爆表的直观反映。 警报太突然,“什么鬼?!”异魔船长吼道。 “船长!有情况!”瞭望员也同时高声报告。 “在那边。”耶格指着船头两点钟的方向,丢开望远镜又把已经报废的装置踢开,因为异状已经能用肉眼观察到了。 宛如风暴潮的黑雾盘旋于海面,外围像滚滚浓烟,内里却依稀能看到风平浪静,它的面积已经几乎能够侵占一个人全部的视野,地平线上全都是顶天入海的黑暗,从未见过的人也许会误以为这是恐怖压顶的风暴和海啸,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进去。 “这到底……是什么……”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这景象就呈现在他们眼前,雷萨号之于它就像一片不着边际的落叶,这涟漪还远之又远,船却已经翻腾得排山倒海。 “能再近些吗?”耶格问。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掏出一根根手指长的短棒,用尽全力投向黑雾方向的海面,但距离太远,这些魔工机械发挥不了采样的作用。 杜伊森大叫:“什么?!”他以为深渊技师已经疯了,但想到泪石岛上的大家,异魔船长一咬牙,喊道:“抓紧!”让雷萨号迎着风浪逼近黑色风暴。 必须弄明白这是什么,杜伊森判断出这玩意现在的规模已经比他听到的形容壮大无数倍,再任其发展,别说虚空海,陆地都会被影响。 是海洋的力量暴走?海底的恶魔出没?不为人所知的宏大魔法? 以杜伊森粗浅的见识,他认为那些事物都不可能做到如此骇人的景象。 那么,是“未知之物”造就的世界末日吗。 “耶格,你不觉得这很像……”贝图拉紧盯越来越近的翻滚黑潮,面色有如覆盖冷霜。 耶格知道他所指,缓慢而艰难地点了点头,“黑兽……”见过神与黑兽之战的深渊技师在很久很久以前也亲眼目睹过遮天蔽日的黑雾,雾气中有象征终焉的黑色巨兽,它带来毁灭和死亡。 耶格的脑海中尚有关于那时的清晰回忆,狂暴的黑兽周身的黑暗蚕食所有区别于阴影之物,蔓延的黑水肆意流淌,就连神祇的光辉都能捕捉到并咬上一口。 “黑兽为什么会在这里,莱亚尔呢?”深渊技师话头一顿,在狂风巨浪间把自己给问住了。 对啊,莱亚尔呢? 夜都被毁后莱亚尔离开曼巴河谷,应该是对魔导炮的操控者有了眉目要去解决问题,之后就音讯全无。 黑雾的出现时间是什么时候?就在莱亚尔离开之后没多久。 难道……莱亚尔就在这其中? 黑兽把他困在里面了?为什么? 耶格思索到此处,身体先于头脑行动起来,抓着缆绳挪向船头,海水很快打湿他全身。 而就在他于风雨间艰难搜寻莱亚尔的踪影时,雷鸣般的巨响、猝不及防响彻全地狱。 比魔导炮还要剧烈,不、魔导炮的响动跟它相比根本无法比拟,就像野草比之参天古木,连狂躁奔腾的海水都跟着震了一震,也同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黑雾转向东方——响动传来的方向。 这太夸张了,他们在地狱西南岸的海上,却能听到地狱东方传来的动静。 而这些人看到了什么? “这、这……”耶格前一秒还在为黑雾担忧,这一瞬间就因为目睹更为惊悚的景象彻底失去了把话语组织起来的能力。 …… 地狱之东。巨口洞穴。 天被捅破了一个窟窿。一道粗壮如湖泊的强光光柱投射下来,带来无与伦比的能量直刺而下,射入洞穴、穿透了大地。 谁会想到这股能量来自从跟地狱遥遥相对的遥远天界,并且是击穿人间的土地才到达地狱的? 地狱阴沉了数千年的天空宛如被捅破的一张纸,让来自天界的光辉倾泻而下,光柱像一道密度极大的水幕,在贯穿人间的土地和地狱的天空后坠入巨口洞穴,但它仍未停歇,无与伦比的伟力在天使们的引导下突破星球最后一层外壳,融化沙土与岩石,如一根钉桩刺进星球内核。 很难想象这一举动没有让大地被撕裂成几块,这股力量被严格控制在光柱之中,只为掘出神格。洞穴的落石在坠下的过程中就被光蒸干,多罗涅盘算着这道能量会给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无论人间还是地狱都会感受到这场波及全世界的大地震颤,所有生命应当拜服这道能够警醒世人的光,它们会取回神祇消散后人们缺失的信仰,并且惩戒地狱住民,这才是卡辛诺拉该被维持的秩序。 集合全部天使的力量,汇集自神代而来的智慧,通道终于开启,神格正从内核中缓缓上升显现。天使纷纷垂首,它们会从打开的通路里护送神格到达天界。 好安静啊。 声音、视像、气息,所有东西都在纯粹的光明中失去原本的状态,神格终于从地底飘悬而出,天使的“目光”追随而去,多罗涅张开翅膀接近它,却在这时被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光中,出现了一个黑点。 ======= 费林奈实力诠释什么叫一个都不放过以及我全都要。 七十一、在地狱,当黑暗降临时—— 这不可能。多罗涅很想如此论断,但那抹黑色就在那里,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所有的天使都被它吸引了注意力,因为它们知道,这是不合常理的事态。这条通道由光的粒子构成,排斥一切物质,只为神格显现而存在,不该有任何不是光的东西出现在此。 黑点蚕食了周围的光芒变得更大,多罗涅把手伸过去,却不能抓握住这个异常之物。 无法理解,超乎常理,纯粹光明不该有杂色。光就是光,它驱逐黑暗,让所有丑恶都无处遁形。 天使在思考,它们都在思考,为了这不合常理之物,光的粒子如烈焰奔腾、撞击这股黑暗,仅仅碰触到边界时造成了视界的扭曲,不能观测。 吞噬光的黑暗又扩张开来。 “没有光辉照射不进之处,即使在这地狱中——也是此间法则支配之地!”象征真实与谎言的天使手中聚合光之枪,刺进黑暗深处。 这是徒劳无功。而黑暗,回答了它。 “法则永远无法战胜的、是混沌。是我。” 身为纯粹的能量体,多罗涅在话音落下后感到的是锥心的惊惧。 简直荒唐,它们没有肉`体和灵魂,却会像人类那般胆怯吗。 黑暗出手了。浸染光柱的阴影中刺出漆黑的长刺,无视防御和躲闪,顷刻洞穿围成圆圈的天使,准确而残忍地穿透天使的身躯,刺穿它们的生命之源、灵核。 “……黑……兽……” 多罗涅手中的光之枪被影子摧折,它“看着”自己的灵核出现裂痕,裂痕愈来愈多、一片一片碎裂剥落,被影刺吸收,它的同胞们也是同样,黑兽只用了一击就摧毁了所有的天使。 它何时变得这么强大? 原来黑兽先前的蛰伏和袖手旁观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吗。 “不能……把神格……” 神格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如果黑兽吞噬神格,这颗星球就再没有能够抑制他的事物,距离终焉的末日也就不远。 灵核碎片被吞噬之前,多罗涅留下最后的思绪——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就连纯粹之光都无法驱逐的黑暗、反过来能够吞噬光辉的黑暗,该怎样阻止它? ——。 没有答案。 所有光辉消失,神格被遗留在原地,漂浮在原本石椅所在的位置之上。它现世的模样仿佛一块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结晶体、或者说更像一颗水晶铸成的心脏。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物件蕴藏有卡辛诺拉最强的力量。 影刺在杀死此地的天使之后回归成球状黑水,浓稠地铺满洞底堵住深扎地底的通路,在覆盖满整个洞穴后喷涌向上,逆着自天界而来的光柱涌出地面,恍若筑起黑色尖塔,将入侵地狱的最后一丝光亮消灭殆尽。至于人间的骚乱,不在费林奈要考虑的范畴。 杀死天使只是顺带,在吞噬神格前,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 有着漆黑头发的男人在石椅边停顿了几秒钟,脚下黑影盘旋而上,借着刚刚被光芒磨平的洞壁勾勒出扭曲复杂的图形,直到布满整个洞穴。 如果诺林此时此刻身处这里,她就能认出这些线条组合起来就是刻画在自己身上的神代法术的放大版本。被黑兽吞噬之物同时会被其解析,于是费林奈也就把这个法术据为己有,为自己所用。 虽然费林奈不是法师,但神代法术本身更像一个纯粹的概念符号而非魔法,黑影写完最后一个笔画,没有停顿地、法术发动。 这回的震动小了许多,但也只是因为跟神格开掘的动静相比较而言。力量顺着布满魔晶矿脉的土地互相传导,连环爆炸似地摧毁通往人间的地狱之门。 一个不剩。 费林奈冷哼,眸色漆黑,没有感情。 地狱。被隔绝了。 没有恶魔能离开地狱,也没有人类能来到地狱,除了天上那个大洞——他决定晚些再料理它。 做完这些事后,费林奈眼中映出近在咫尺的神格。 他招出阴影探过去,却在接近这颗水晶心脏时被强劲力道弹了回来。 果然如此,但是挣扎没有意义。 费林奈瞬间理解神格周围仍然充斥着法则对它的保护,但在黑兽的混沌之力鲸吞蚕食之下,这层防护被剥离干净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费林奈不介意等一等。 “莱亚尔。我会吞噬神格,借由这力量吞噬本影转换本身。” ——法则的力量会导致本影转换发生对吗,那就吞噬法则本身,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威胁到我,也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到你。 没有神,没有法则,一切回归混沌。混沌才是生命的绝响,终极的安宁。 …… 远在虚空海上并不知到底发生什么的众人,此刻甚至希望自己其实是在做梦。 宛如创世之光的光芒消失后不久,黑暗又取代它铸就极高的尖塔。耶格颤抖不已,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转到近在眼前的黑雾上。 他的大脑在一片空白之后又高速运转起来,感觉自己似乎能够弄懂异常情况之间的关联,又好像跟它们隔着一层厚厚的障蔽。 杜伊森差点把手从船舵上离开,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类船员都无法理解他们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人间的圣典上曾描述过创世,可光芒为何能下达地狱,是他们不曾信仰的神要降下神罚了么。 明明就不曾拯救过谁。 这个少年船长最先回过神来,他高声吆喝着船员回到自己的岗位,喝令所有人集中精神,他们现在可是在凶险的虚空海,若不懂得小心谨慎,还没等世界末日来临他们就先葬身大海了。 贝图拉替整理思绪的耶格继续向海中投掷采样标本,同时回收方才的取样。 深渊技师心如乱麻,海风和海浪还有摇晃的船只都让他不能冷静思考,脑子里的算式被推翻,他必须要回到岸上重新计算。 “我们回去,快、在异状没再叠加之前,警告陆地上所有人——” 突然,耶格的专注力被一样东西夺去了,滚滚而来的黑雾中影影绰绰地透出虚幻的影子,他看到蓝色的海水、与虚空海的黑水截然不同的蔚蓝色,以及银白的沙滩,沙滩上…… “莱亚尔……莱亚尔!!” 耶格没有看错,他绝对没眼花,是莱亚尔,对方正站在沙滩上向海面瞭望,目光平静,但不知怎么,他好像看不到外面的雷萨号和船上的耶格。 莱亚尔果然在这里! “莱亚尔!!”耶格踏上栏杆把大半个身体都探出去,一个劲叫着莱亚尔的名字,向他喊出外面的状况。 “醒醒啊!喂!莱亚尔!” 可里面的人却听不到。 “耶格,危险。”贝图拉拽住为了引起黑雾中莱亚尔的注意做出危险动作的耶格,抱住他的腰把对方拖回甲板。 “必须让莱亚尔脱离这片禁锢!只有他能阻止黑兽!” 不得不说耶格完全下意识的判断是十分正确的,但他低估了正被黑兽侵蚀的虚空海,波浪卷来把雷萨号重重一颠,若不是贝图拉牢牢地扒住桅杆,两个人都要被甩进海里不可。 这片地狱、地狱之上的人间、卡辛诺拉……它们都会被黑兽毁掉。 这一刻耶格心中的莫大勇气战胜了对黑暗混沌的恐惧,他手脚并用地想回到船头,因为他料想如果错过这次机会,黑雾可能变得更厚更加隔绝,那时候就算能再出海来到这里,叫醒莱亚尔也会难上加难。 “黑兽要毁灭世界了莱亚尔!醒过来!” “耶格!冷静点!” 银发恶魔贝图拉这时终于露出跟以往完全不同的焦躁神色,直接上手把自己的团长敲晕,不让他乱来把自己的命送掉。 耳边终于没有了大喊大叫。 贝图拉满脸海水,轻轻呼出一口气,让昏迷的耶格枕在自己腿上,对杜伊森道:“请立刻返航,船长先生,我们要把消息带回去。” 杜伊森正有此意,他遥望被黑雾隔绝不知状况如何的泪石岛所在的方向,恨恨地咬着牙,雷萨号义无反顾地冲出马上要弥漫过来的黑雾,开足马力向着西地狱返航。 …… 格雷看到东方天空上的破洞,第一个想法是地狱的天空居然真的有着高度。 他紧紧皱着眉头,看到天上具备飞行能力的恶魔们成群成群地飞逃,正打算借助甲胄的弹跳力跳上去抓一只问问东边发生了什么,却被突然跌出影子的费里斯差点绊倒。 “你怎么?!”格雷对黑兽的身体原理知之甚少,但他清清楚楚看到对方原本呈现人类模样的半边身体像黑泥一样跟地上的阴影融合,费里斯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半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对格雷说:“力量……这不正常……” 凌厉的黑色影幕包围了费里斯,格雷连连后退,显出幻影甲胄格挡狂乱的攻击,他意识到这也许是费里斯因为突然力量的暴涨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形态和攻击欲`望。 黑兽本体在干什么?! 格雷挡开只差毫厘就能抹掉他脖子的黑刃,担忧和气急败坏扭曲了他脸上的表情:“你想弄死我吗?!” “对不起,我、我去源头看……看。” 费里斯强压住周围肆虐的阴影,慢慢进入黑暗中,然后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去跟深渊技师先生会合,格雷,我很快回来。” “黑兽好像在蚕食着什么东西,我会把消息带给你们。” ======= 还有一章第五个故事结束w 七十二、在地狱,当末日降临时—— 今天的小岛落了雨,莱亚尔都忘了海上的雨究竟有多猛烈,木屋的防水措施受到严峻考验,但还好抢救及时,家具没有遭到泡坏的危险。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太阳很快出来了,在房顶铺上新的草叶后费林奈提议去采蘑菇,也不知道这里的生态支不支持蘑菇生长。 帕普丽塔跃跃欲试要跟费林奈比个高下,还拉着它主人一起,于是他们两个要跟费林奈比赛看谁先找到能吃的蘑菇。地狱魔典嗖地一下就窜进了树林,莱亚尔也马上追过去,留下费林奈注视他们走远,在树林边缘随意地拨开厚厚树叶就找到一朵小不点的蘑菇。 伞盖还没有完全张开的幼小蘑菇尚在颤动,费林奈的脸上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手指深深插进松软泥土之中,把蘑菇、土和腐烂树叶抓进手里,模仿人类的样子吃进去。 人类不是这么进食的。叼着草叶的费林奈这样告诉自己,他能够完全模拟人体的五感,自然也能尝出土和叶子和蘑菇的区别,但味道对他没什么差异性,包括触目所及的这个世界。活着的东西,美好的东西,丑恶的东西,该死的东西,在混沌之兽的感知中被简单粗暴的归类为可以吞噬的,不能吞噬的。 ——想吃…… ——莱亚尔、我想…… 粘稠的影幕从他脚底下探出来,在开始侵蚀土地之前被费林奈按了回去。杀死天使并且在虚空海上扩张的黑兽吸收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前所未有的感觉让费林奈有时根本无法维持人形态的模样,只能借口离开,昨天和今天这种情况尤为甚多,可是还不够,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消灭本影转换这个抑制他的亘古法则。 但只要吃掉自根源中诞生的神格,费林奈就能做到。莱亚尔不需要拖着只有残破灵魂的身躯冒险去使用神代法术来屏蔽观测之眼。 消灭法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 无论是堕落者、还是天使……所有想要利用莱亚尔并且试图伤害他的人,费林奈一个都没有放过。就像没有人想到他会对聚合权戒感兴趣,但费林奈让他们始料未及。黑兽是混沌无序的象征,它本应不屑这些有形之物。 天使暗自在地狱集结准备仪式也都没能逃过无处不在的阴影中的眼睛。在炼狱火山看到关于莱亚尔的幻象以后他就已经决定对神格下手,因此才会吞噬火山,慢慢铺开监视网,耐心地等着天使进行仪式自掘坟墓。 他沉浸的感知已能扩及全地狱,在有了通往大地之上的缺口后连天界和人间的诸多动向都呈现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被他吞噬的那个堕落者法师的小小戏法给了费林奈一个隔绝虫子的不错思路,封闭地狱后烦人聒噪的蝼蚁唯有绝望地迎接终结,天上和人间的虫子也不会嗡嗡地靠过来碍事,再好不过。 蹲在树木露出地表的虬结根须上的费林奈被一小片阴影遮挡,莱亚尔抱着不少蘑菇返回,居高临下看着费林奈,不太高兴地说:“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比赛?!”殊不知被强拉进争夺的他也开始沉浸在乐趣之中了。 费林奈看了看莱亚尔怀里的蘑菇,又看了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回味刚才吃进去的东西的综合味道,说:“嗯,是我输了。” 莱亚尔觉得对方一点也不认真,倒是帕普丽塔高兴极了,仿佛自己身上有了优胜奖牌,昂首挺胸地向着篝火飘去,准备烤蘑菇。 莱亚尔解释道:“差不多都是小帕找到的,我才发现这本书好胜心很强,特别想赢。” 费林奈点头,“我也看出来了。”他站起身和莱亚尔走出树林。 “如果是毒蘑菇,吃下去以后眼前会看到跳舞的小人。” 莱亚尔面对烤架上的蘑菇正在做着漫长的心理斗争时,他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他自然而然侧耳倾听,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出这是……歌声。 莱亚尔站了起来。 正和地狱魔典掐架的费林奈停下来,看到莱亚尔的眸光忽然暗淡了些许。 “莱亚尔?” “……有谁在呼唤我。”他的回答声音轻微,而且不像个回答,跟平日里对费林奈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 他向着沙滩的方向踏出一步。 “莱亚尔!”费林奈马上抓住莱亚尔的手,却被对方推开。 莱亚尔越走越快,向着海的方向。 费林奈把帕普丽塔往树林里一丢,马上追上去,让沙滩上的贝壳延伸出影子绊倒莱亚尔。 但莱亚尔没有摔倒,不受阻扰地一直走到海边,雪白浪花亲吻着他的脚背,莱亚尔走进了海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味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他听出这是首曲调悲伤的摇篮曲,是卡辛铎尔的旋律。 有什么东西控制了他。 等到阴影将海水隔绝,在莱亚尔身边分开海水之时,他的脖子已经到了水面以下。费林奈把莱亚尔抱上岸,后者昏昏沉沉,嘴里在说:“我好像听到……摇篮曲。” 莱亚尔的灵魂残缺让一些东西可以穿过阴影趁虚而入,再加上他现在防备很低,对方是知晓这个弱点之人。 把莱亚尔护在自己身边,费林奈身后冲出兽爪状的阴影,向着海上方的半空挥出一爪。 黑兽已经发现了入侵者。 “安息地的魔女……” 兽爪抓了个空,但紧随而来的影幕却捕捉到某个实体。 苍白的光芒在与影幕抗衡,虚空中的入侵者在勉力抵抗。“黑兽,你在让世界走向毁灭。吞噬神格的你根本不可能保留理智,你会连莱亚尔也都吞噬。” “我只看到你们一次又一次利用莱亚尔达成你们的目的,从卡辛铎尔、再到卡辛诺拉。” 影子已经吞噬了光辉,但魔女还没有离去。她想要唤醒莱亚尔,戳破这座岛屿的伪装。 莱亚尔痛苦地呻吟,像是要醒来,他的头脑中极度混乱,有无数个声音在对他说话。 醒来。看看这个世界。 ——别忘了他们对你的嘱托。 ——你还有避免悲剧的机会! 但在莱亚尔醒来以前,费林奈手指点上他的额头,让对方重新陷入了深重的睡眠中。 小岛已经恢复了没有光亮的原貌,在涌动的黑潮里起起伏伏,费林奈拥抱莱亚尔,吻着他的额头。 费林奈的余光看着莱亚尔身后已经完全消失的苍白光辉,虽然他没能杀死魔女就让她逃走了,安息地也不是个能轻易进入的地方,但那个女人已经没有力量再阻挠他了。 黑暗像无坚不摧的铠甲包裹住莱亚尔的身体,费林奈不知道魔女给莱亚尔的精神带来怎样的信息和冲击,所以他让莱亚尔入睡,在自己成功吞噬神格前不要醒来。 卡辛诺拉不是莱亚尔的故乡,他在这世界的岁月伴随伤痛,原因在于黑兽。衰弱的神祇从卡辛铎尔召唤了莱亚尔,为的是掩饰自己的无能、把星者献给黑兽作为安抚和抑制它的祭品。 但莱亚尔却因为爱上这片黑暗舍弃了他的职责站在费林奈这一边,付出巨大代价将他捧上本体之位,并且坚守这份温暖。 费林奈同样回应他的期许。 可圣枪依然降临了,审判依然到来了,莱亚尔依然会因为跟一个怪物的相爱被永远隔离在人类之外。漂泊。即使回到阳光之下。 所以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两个,跟还有着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把一切收纳入混沌之中,与留着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个不能给予那些想要拥抱阳光之人一个归处的、残缺的世界。 费林奈愿意被莱亚尔束缚,但他再也不会只在法则给予它的选项中选择了。 …… 安息地的魔女回到星图之下。 马上就有个声音说道:“你失败了。” “至少我影响到他的精神,把一些黑兽故意搅乱的记忆重新从他内心深处发掘出来了。”此时的尤塞亚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端庄优雅的形象,疲惫地坐到椅子上,掩嘴叹息,“不要紧,我本来就没有肉`体,黑兽撕扯掉的东西只是个我准备好的替身,至于安息地的魔女这个身份也根本不重要。” “距离黑兽侵蚀掉神格外壳的防护还有不到五天时间,留给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你觉得这一次来得及吗,尤塞亚。如果你没有留下线索让黑兽早早得知星者的计划,它本不会这么快做出吞噬神格的决定。” “如果不阻止,莱亚尔会因为使用神代法术失去生命,更没有未来可言。”魔女摘下自己的长手套,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毫不正常。 “尤塞亚,承认吧,你心目中的美好未来根本不存在,无数个世界都印证了这一点。”声音斥责她,“告诉你个坏消息,半个观测日前,除了你所在的这个卡辛诺拉世界以外,其他所有的镜像世界都走到了终点,只剩下这一个了。” “……是么。”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从卡辛铎尔、直到卡辛诺拉,这一次所有人都做出了努力。你看不到吗,莱亚尔在被影响,也在改变。” “这个世界也要改变。” “……只要他能醒来。” 《终焉前奏》完。 ======= 第五个故事完结~下面是四章短暂的过渡篇,然后就是最后一个故事啦!(发出终于要写完的泪流满面的声音 本章我加粗了一句话!(发出划重点的声音) 七十三、在地狱,灾难通常一视同仁 神格降临、两天后—— 流克城。 街道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大多身披行囊正成群结队往城外走。逆着人流的骑士和帮手们表情严肃地维持着秩序,护送这些人前往洛尔。 说实在的话,这座港口城市直到现在还没有陷入完全的恐慌已是万幸,其中少有趁机滋事之徒,应该说特蕾西亚对危机的处理迅速而果断,但洛尔城容得下这么多人类、以及逃到洛尔就能安全吗? 在雷萨号带回最新的消息之前,流言蜚语就已经蔓延整个地狱——海上的恐怖黑雾将会吞噬被它笼罩的一切,如果没有阻止的办法那么总有一天它会登陆上岸,流克城便是首当其冲的几个人类聚居地之一。 “是天灾。”“是恶魔作祟。”“是神罚。”流言众说纷纭,但唯有一点是人们所坚信的、那就是此乃人力不可战胜之物。 有些放弃逃难的人直接前往港口朝着黑雾跪拜,认为那是神灵给予世人的惩罚应当欣然接受,他们被强行架走,如今海港由骑士团接手。 更雪上加霜的就是两天前神格降临的仪式在东方天穹上开了个大洞,地狱住民也许不知道这是个仪式,但它比袭击虚无陵寝和夜都的攻击可怕得多,没人清楚会不会再来一次,届时就不是人类和恶魔争地盘的问题,整个地狱都会先被掀翻。 最后就是……地狱之门都消失了。根据报告,门扉们几乎同一时间被炸毁,始作俑者利用地下晶脉的传导作用一传十十传百地毁掉这些通往人间的能量场,这样一来无论恶魔还是堕落者都不能通过地狱之门离开这片仿佛末日即将降临之地去往人间了。 偌大的地狱又能逃向哪里?洛尔就能保护他们了吗? 如果说黑雾和天上缺口能通过逃跑来活命,最后这一点就等于彻底在棺材板上钉上钢钉。 霍弗斯酒馆门外挂上了歇业的招牌,但里面尚有人烟。格雷斜倚在吧台边上,他从封死的窗户缝隙能看到来往人群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脸。他不禁心想,这时候就算告诉他们黑死魔就在这里也没人会因为这个害怕得到处逃窜了吧。更大的危机摆在眼前,他已经不算什么,努把力说不定就能被人类淡忘。 ——开什么玩笑。我在想什么。 霍弗斯现在不在店里,他去码头打听消息了。格雷郁闷地喝了口酒,反正酒馆已经停业,酒架上的瓶子被他挑了几个拿下来,阅读上面的标签就足够打发很多时间。 费里斯通过进入阴影的方式前往天上空洞的下方勘查,临行前说的那句“黑兽好像在蚕食什么东西。”格雷可不能当作没听见。能让黑兽之影都因为被分到的力量太强而差点维持不了的人形态,黑兽本体到底做了什么? 漂浮冰块的玻璃酒杯被格雷越来越大的手劲“喀啦”捏出裂痕,他听到开门的动静,眼睛看过去,酒馆的门被从外面打开,霍弗斯踏着凉风和尘土推门而入,矮胖身体被人流挤得变形,他不得不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才能从人群里脱身而出。 进门后的他长吁了一口气,见吧台边上一脸想杀人表情的格雷,缩缩脖子。“我回来了,真是一团糟。” 费里斯还没回来,可时间不等人,格雷把裂口的酒杯推到一边,支起拇指指了楼上,“走,上去说。” 刚踏上楼梯他们就听到从客房传出清晰的敲打声密密麻麻近乎连成片,难以想象手指能有多快的速度,传说中的无尽海工匠团团长此时也在争分夺秒。 即使在自己的酒馆里,霍弗斯也谨小慎微地先敲敲门,在得到答允后又得到一句“小心门口的东西”。 见识过耶格工房的杂乱无章,格雷让霍弗斯后退,单手推门、第一下竟然没推动,门后好像挡着个大东西。 怕太过用力会打乱他们房间某些精密装置的布局,格雷也不能用全力去推。 门后又传出贝图拉的声音,“用力推。” 得到准许的格雷用上双手,重物落地的声响过后,房门终于是能打开一道不宽的缝隙。 格雷让霍弗斯先进,不出所料肚子被卡住了,需要他推一把。 室内一如既往一副下不去脚的模样,两个人挤进来以后空间更加局促,窗边的贝图拉和角落里的耶格都没跟他们打招呼,各自在忙碌。 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业余法师,霍弗斯在借出这间客房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们会把屋子弄成这样,这里面没有贬义的成分,而是他们把床铺竖立到墙根,清空陈设,封死窗户,在墙壁上悬挂了一张地狱全境的地图。 满地仪器霍弗斯并不认识,但这张地图的详尽令他着实吃了一惊。 地狱这么多年难道没有一张完整的地图吗?当然有,可从没有哪一张能做到这张这样精密,它是由整个工匠团踏遍地狱测绘而成,就连至今未被完全征服的诡秘虚空海,地图上也有非常细致的岛屿分布和道标。 “我的天……太了不起了……”霍弗斯忍不住想去摸摸,地图所用的纸张非常特殊,上面的山脉与水源包括城池都绘制得立体感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投影。 格雷目光落在地图上虚空海偏东的位置,那里据说是雷萨号观测到黑雾的所在,如今地图上已标出一个范围,窗边的贝图拉正在上面添加标点和标线。 气氛有点凝重,但霍弗斯还是吞吞唾沫小声问:“这是你画的吗。” 贝图拉回答是的。“黑水晶宫有个君主领地的模型,是多年前宫殿主人拉夫曼向工匠团讨要的,那个模型就是基于此构建。不过已经是几十年前的版本,有些地方还没来得及更新。”他用手指点了点南边,地图上仍有炼狱火山的简图,其实火山已经被黑兽吞噬了,这里只做了批注还没有重绘。 “但如果黑兽不留情面,别说地貌永久性改变,接下来地狱存不存在都是两说。”耶格扔掉笔接话,房间里的桌子没有被撤走,深渊技师盘腿坐在凳子上,手指都被墨水染黑,被他的笔力弄得凹陷一块,可以想见他究竟算了多久。 他来到地图前,对贝图拉说了几个参数,后者利落地在虚空海的阴云范围内又增加几个圆圈。他们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在上面画出无数外人看不懂的线条和批注。 在极度严肃的氛围下,耶格这时候转头看向霍弗斯,后者立马腰板挺直挺胸收腹,等待对方发话。 深渊技师清清嗓子,终于绷不住了一般垮下脸,身体摇摇晃晃地说:“能给我弄点吃的么,好饿。” “……” “……” 终于,有了面包和水的耶格囫囵咽下食物,冲着满脸歉意的酒馆老板摆摆手,道了句感谢。这时候他也顾不了形象,嘴里还有食物就开始说话:“黑雾最早四天后的正午晚三十分登陆上岸,最先接触的就是流克城。” 格雷问:“这么准确?”他扫了眼桌子上的那几个被插进试管的取样棒,单凭出海一次的测算和紧急情况下的采样居然就能推断出结论。 “这是黑兽正在以我们最后观测到它的时间节点为基准,最快速度向外扩张模拟后得出的时间,但变量很多,包括海中可能被吞噬的恶魔、魔力乱流和魔气,以及神格。”说到出海,耶格开始抓头发,结果碰到了脑袋上还肿着的大包,他不禁对贝图拉抗议:“下次别敲脑袋!我贵重的脑袋敲傻了可怎么办!” 贝图拉表情淡定,轻微点头,似乎在琢磨下一次看到自家团长乱来该敲哪里。 真是能苦中作乐。 格雷说:“你的意思是东边天上的大洞,可能是神格降临仪式的发生也跟黑兽有关。” “壁垒彻底没了,天使的仪式也成功穿透星球内核,神格理应被掘出,却没有看到天界军从天而降进攻地狱。一定是出了问题。” 耶格又说:“希望费里斯能带回好消息。” “不是好消息可以吗。”这时,属于费里斯的声音回答了他。 费里斯从影子里出现,耶格和霍弗斯都瞪大眼睛看,即便不是第一次见了,能在阴影里穿梭这件事本身确实很令人向往,但他们是因为不知道阴影之中有多可怕才会抱有这样的兴趣。 风尘仆仆的男人没有说多余的话,他已经能保持住人形态,走到地图边上指着巨口洞穴位置。“在这里,黑暗深扎在其中,从洞口喷涌的黑色岩浆筑起直指天际的尖塔。” “你到洞穴里面去看了吗。”从费里斯出现,格雷的目光就紧盯着他,似乎很紧张他的身体又出什么问题。 费里斯摇头,“那地方排斥了我,黑兽不让我进入,也许是知道我在帮你们。但我能感觉到黑兽正在用力量蚕食下面的某种东西,力量非常强大的东西。” 答案很明显了。 “神格。” “黑兽占据了那里,要吞噬神格。” 七十四、在地狱,不可随意牺牲 费里斯带回的消息让形势更是往不乐观的方向发展。都不能称作不乐观,简直糟糕透了。 霍弗斯悄悄举手,小声询问:“如果、如果黑兽吞噬神格,我们是不是就完了?” 作为一个各方面都不出彩的堕落者,霍弗斯原本的理想是安心开酒馆过日子。地狱大君特蕾西亚的统治很不错,而遥远黑暗森林的主人黑兽是个怎样的存在在他心里只能概括出五个字:恐怖,不要惹。 他直到现在没有跟其他人类一起跑的原因一个是格雷在这里,另一个就是真的没什么好跑的,真是世界末日不会因为停留的地方有所不同就有谁先谁后差别。 贝图拉负责解答酒馆老板的疑问:“理论上是的。从星球内核诞生的神格在我们已知的存在中属于最高位的力量核心,而黑兽的特质之一就是可以通过吞噬其他力量来壮大自己,它现在已经非常强大,如果再吃掉带有根源力量的神格,那么这颗星球将不会有能与之抗衡的东西——相对的,它过于强大会难以保持形体、有几乎百分之百的几率会失去理智,回归原本混沌主宰的姿态,毫无理性地接着去吞噬周围的一切、直到把万物都纳入黑暗中。” 得到一股脑解答的霍弗斯在贝图拉平静的陈述下发着抖,惊骇地问:“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把所有东西都吃掉,那不就剩下自己了吗。 “黑兽本质上并非生物,它能演化出理性思维本身就是件概率极小的事,它本应只有吞噬的本能才对。”耶格的想法很悲观,毕竟他才是亲眼目睹曾经的某个黑兽因为被吵醒就吞噬了神祇的那个人。“也许就是心血来潮,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如今的黑兽唯一不同的一面可能就是它拥有些许的人性压抑了它的兽`性,这是莱亚尔带来的改变。” 深渊技师目光复杂地瞟了一眼费里斯,这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如果不提他是黑兽之影,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普通人类,这情况是前所未有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莱亚尔被黑兽关在黑雾之中……那家伙从来不提他到底跟黑兽到底什么情况,真不合群。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有仇还是——” “费林奈……黑兽把莱亚尔视作自己唯一的挚爱。”虽然不礼貌,但费里斯选择插话,不过这句话一板一眼地从他嘴里说出来非常别扭。 “人和怪物相爱吗。”霍弗斯发出疑问后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后知后觉说错话,小声道:“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然后马上闭嘴。 一边的贝图拉在自己的手写板上写了点东西。 格雷注意到他,问:“你在写什么?” 贝图拉如实回答:“我在参悟爱情。如果有人提到这个词我会记下来,因为耶格他……” “咳咳咳咳!!严肃的话题严肃的话题!我们继续!”深渊技师差点把嗓子咳破,红着脸说:“对方是不可战胜的惊天灾难。悲观地说,如今壁垒消失,天使被消灭,强大的恶魔或死或伤或龟缩在家,人间有自己的烂摊子,我们去硬碰硬简直就是送菜。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想方设法将莱亚尔从黑雾中释放,让他来阻止黑兽。” “只靠一个人,去阻止那个?”霍弗斯颤抖手指指着地狱上标注的黑色。 格雷对霍弗斯说:“他不是普通人,他是苍白之月。” “就是你一直寻找的……!”矮胖男人瞪大眼睛,见周围一圈其他人都一脸平静的样子,像是突然找回希望那般激动地说:“太好了!如果是格雷口中拥有神力的那一位,一定能……!” “利用莱亚尔,进而继续伤害他,黑死魔,别以为你喜欢猫就可以为所欲为!” 一连串喵喵叫插入众人的交谈之中,只有费里斯听懂了猫叫中的意思,但在他翻译前格雷已经察觉到危险、灵敏地躲开从阴影窜出的白爪黑猫的锋利爪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一击不成轻盈落地的噜噜先生身上。 “有猫!猫!”听过地狱猫猫恐怖传说的霍弗斯要昏过去了。肥胖的身体靠到门边,踢倒门口的尖叫花瓶——耶格喜欢在自己工作的地方门口摆上这样一个猎奇东西的习惯真的应该改改。 场面再度非常混乱。 ……。 众人终于选择转移到相对宽敞的楼下继续商量对策。 介于没人听得懂噜噜先生的猫语,费里斯想了个办法用阴影模拟声音,之前的他根本无法做到同样的事,可见黑兽本体的一连串行动后,影子的力量也可观地有所增长。 “莱亚尔现在在黑兽的保护之下,你们是不可能接近得了他的。”噜噜先生舔爪,“地狱之王的冠冕已经属于莱亚尔,黑兽他噬神格只为消除本影转换的后患,这样不好吗?终于出现一个有理性的黑兽。” “让所有人相信他能在吞噬神格之后还保持理智?!”耶格大声提出质疑。 一直没有得到黑水晶宫传来消息的深渊技师现在不关心权戒聚合的问题了,壁垒消失他就已经有所推测,但黑兽会把冠冕交给莱亚尔却让他深感意外。 黑兽故意让地狱的防御失效,消除天使进行仪式的最后一个障碍,如此一来神格才会这么快出现,然后他趁机发难消灭天使占有神格,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噜噜先生懒得多说,它不为解释黑兽的行为动机而来,转而对费里斯说:“这里太靠近虚空海,即使被黑雾撩个边也确实危险,你该离开。” 费里斯摇头,“我不会走的。” 一人一猫互相对视,把其他人当作了背景。 “喂。”格雷扬起下巴,对白爪黑猫说:“黑兽打算把莱亚尔关多久。” 噜噜先生非常不想搭理他,喵了一声,“直到这个世界没有再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 “听起来黑兽对于自己保护很有信心,莱亚尔还不知道自己被困住了对么。”格雷冷哼,“星者的真名具备穿越时空的效力,如果我呼唤莱亚尔,你们精心布置的伪装可就没用了。” 黑猫瞪着他,“黑死魔,黑兽一直对你很宽容,是因为你是莱亚尔在另一个世界的同胞,劝你别得寸进——喵?!” 格雷把噜噜先生拎起来用力摇晃两下,“来啊,看是我念出他的真名快还是黑兽干掉我的速度快。” “喵!!”噜噜先生被晃得出了残影,虐猫了喵! “等等,格雷,不要冲动。”费里斯上手把白爪黑猫从格雷手里夺回来,噜噜先生差点口吐白沫,颤抖地伸出爪子,“你、你给我等着……” “就算我被黑兽杀了,莱亚尔也能就此听到呼唤,阻止黑兽。” 格雷眼神复杂地盯看费里斯,这明明就是一个能够打开局面的好办法,他阻止是因为什么。 ——他是不希望我就这么丧命……吗。 耶格紧忙附和费里斯,“没到那种地步,你别随随便便就说要牺牲啊。” “对啊对啊,你还要救你的族人,还有很多没干完的事。”霍弗斯捂着心口跟着说。 “……这是随随便便吗。”格雷面上显露愠色,他环视所有人,除了表情寡淡的贝图拉,他们都在关切地看着自己。 他的愿望是想让莱亚尔帮他摆渡族人的灵魂到彼岸去,至于他的结局怎么样无所谓,无所谓…… 真的吗?即使在这里牺牲? 心底的声音大声呼喊。 ——黑死魔罪孽深重,不该得到关心,即使伸出援手也不能被原谅。 “……我出去走走。” 这让金发堕落者非常不舒服,他退开几步,回避人们的视线,拉开门走了出去。 但格雷走出几步就不得不加快速度,他万万没想到费里斯如此阴魂不散,一直跟着他。格雷顺着人流拐进酒馆侧面无人的小巷,猛地转身把费里斯推到墙上,狠狠道:“别跟着我!” 费里斯后背撞到墙壁发出砰地一声,格雷知道自己下手习惯了没轻没重,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躲,脸上凶恶的表情瞬间消失,带着点无措。 “你……” 金发堕落者没“你”出来,在众人眼中向来温和的黑兽之影猛然抓住格雷的肩膀,把对方反掼到对面的墙上,在格雷的战斗神经全无反应的半秒内,费里斯揪住他的领子。 费里斯咆哮道:“你想让莱亚尔拯救自己的族人,但把自己排除掉吗?!你不该被拯救吗?!轻而易举地舍弃生命是一种极度不负责任的行为,即使他们因此得救也不会高兴的,你难道不想看到他们笑着去往彼岸吗!” “活着才能做到更多事!” 做人的时间虽然短暂,但费里斯已经努力把“我很生气”这个心情表现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格雷愣在原地,像失去了酝酿话语的机能。 费里斯的鼻尖几乎要戳到格雷的脸,他们贴得很近,格雷能从费里斯幽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傻愣的脸。 费里斯的话音掷地有声,“我不会看着你死,听到没有。一死了之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赎罪。我相信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办法。” 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费里斯单方面的对峙仿佛让时间暂停在此刻。 ——原来,我还…… ——可以不只为罪孽而活。 格雷拨开对方快要让他喘不过气的手,却反手抓住费里斯手腕,抓住他后脑的头发啃上他的嘴唇。 “你的这些大道理都是哪里学的。”格雷想起费里斯从混沌的影子化为有意识的实体只过去没多久,对于人性的批判可真够深刻的。 费里斯被毫无准备的吻啃得呆住了,气势瞬间小了一大截,被拨开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闷哼了一声。 格雷嘲笑道:“刚刚不是还很神气吗。” 费里斯彻底哑了火。 “那再告诉你个人类的秘密,我们重新拾起希望的速度可是很快的。”格雷抓起费里斯的手用力亲了下他的手背,然后就往小巷外走去。他的脸上重新扬起斗志勃勃的神态。 “阴影都在黑兽的监视之下对么,那我就闭口不言。” “首先,去港口看看。” ======= 被直球砸懵的格雷www 十分想感叹,本文最拎得清的就是格雷啦~耍流氓也是一把好手(x 七十五、在地狱,每个人也都期盼着未来 格雷风风火火地来到码头以后虽看到一排排冷冷清清的泊位,但也同样不出意料地看到如同逆风行进严阵以待的白银骑士团,以及站在最前端的地狱大君特蕾西亚。 依照卡辛诺拉人间的习俗,白银色比金色更为尊贵,翡翠学院的法师们将白银级别作为最高的魔法位阶,而特蕾西亚的骑士团也同样用银色作为象征色。 在地狱之门一个不剩地被炸毁、无人能逃出地狱的现今,前方有毁天灭地的黑雾,后方有神格显现贯穿世界的缺口,在这虚空海岸的一角还有这样一群人驻守在此,成为前哨。 虽然可以不由分说地直接打进去,但这回格雷破天荒地规规矩矩去找了传令官,希望得到与君主交谈的机会。 被获准的速度很十分快,金发堕落者走到特蕾西亚面前时发觉到一些骑士已经认出他的身份,这里的骑士团成员并非初出茅庐之辈,而是精英中精英,很多都曾与格雷共事过。 但没有骚动,他们静静地退后,给女王和前任团长留出交谈的空间。 “你是我今天会面的第三个人。”银白甲胄的女王与格雷并肩站立,对方现在并不是她的下属。 “我猜前两个里面有一位自称深渊技师。” “的确。深渊技师,无尽之海工匠团团长耶格·格兰特已经向我知会黑雾的真面目,并且告知了准确的登陆时间。这让我发觉到我之前的理解都错了,黑兽、那位曾经蛰伏黑暗森林的地狱大君并非恶魔,而是某种比邪神更诡秘的存在。”特蕾西亚说:“我被虚无缥缈的传言和自己的短浅见识蒙蔽,把它当作必须战胜的敌人,却不知它的本质却更像一种难以捉摸的自然灾害。” 特蕾西亚回忆起上次的君主会议,她没有去直面那片黑暗,但也没能发现对方的特殊之处。 “那不是凡人能够看透的东西,它的思维和行动的逻辑也不是人类能预测的。这里没人想到黑兽会掀起这样的风浪。”格雷知道特蕾西亚身后就是所有地狱的人类,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后退,但依然说道:“弃守流克城,将人们尽可能地转移到内陆,我想你已经这样做了对吗。但你们也同样该走。” 特蕾西亚看着格雷,“普通的飓风一旦登陆陆地会呈现减弱的趋势,这是自然的力量,黑兽却不然,它会根据自己吞噬之物越来越强,或者更极端的、它在来到流克城之后选择避开已经无人的城市,直接席卷人流众多的庇护所。” 面对灾厄,无论人类还是恶魔,所有的地狱住民都束手无策。 格雷:“……你想把自己当作诱饵,拖慢黑兽的脚步。” “毕竟我是曾经对抗恶魔势力的人类领袖,黑兽也许会赏脸关注。”特蕾西亚笑了笑,“让尽量多的人前往地狱中心的黑水晶宫,我已经传信给拉夫曼,他答应竭尽所能接收全部的人。” 格雷在特蕾西亚脸上看到决然的神色,突然不着边际地联想到自己刚刚在费里斯面前的举动,是否也是一样、想要牺牲自己换来转机。 ——看上去是很让人生气。难怪他会发火。 见格雷阴着脸,特蕾西亚知道对方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接着说:“诺林她失踪了,就在自己的宫殿里,我找不到她,也许她也已经被未知的存在杀害。我和我的骑士团会为了守护人类抗争到最后一刻,不会引颈受戮,无论面对的是什么。” 负责守卫的骑士全都一动未动,格雷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跟他们的君主同样。 没有必要到这种地步。 格雷忍着怒气,对特蕾西亚说道:“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就离开这里。我的办法能让所有人都不用去牺牲。” …… 格雷离开码头以后,流克城的居民已经统统走得差不多了。这回他很容易就在一座空城里发现漂浮在高处的天使,它对着码头的方向,可能在注视着正在把骑士团撤走的特蕾西亚。 “你是怎么做到的。”地狱中仅剩的天使来到格雷面前,它原以为光辉的女王会为了全人类能够得到一时一刻的喘息时间而在这里献出生命,没想到格雷几句话就让她改变了主意。为什么特蕾西亚还会信任黑死魔?它无法理解。 格雷回答:“你管得着吗。” “……”光的轮廓没有表情,但它确实被噎了半晌。“你们都没有呼唤我,莫非是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你根本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可疑的天使。” “反正现在全地狱只有我一个了,其他天使已经被黑兽吞噬。所以你可以直接叫我天使。” 那还真是简单方便。 格雷仍然戒备对方,没有距离它太近,站在远处问:“神格被费林奈占据,你那个让特蕾西亚不成为神的愿望大概也算实现了,把圣枪交给我,别现在告诉我你说的都是假的。” “圣枪我确实拥有,这不是假话。但我不认为圣枪还能给现在的黑兽带来重创。但别误会了,格雷,特蕾西亚从成为神明的命运中挣脱并非你的功劳。我帮助你只是为了以后,毕竟若是世界就此毁灭,万事万物都没有未来可言了。” 格雷的脸上明显写着“别废话了”。 他从天使手里接过圣枪的光符,不过因为格雷是堕落者,手上的印记铭刻的过程实在是给他带来了钻心的疼痛。 他甩甩自己的手想驱散这疼痛,问道:“为什么天使还留存一枚圣枪却不在黑兽没这么强的时候使用?只要想找机会,成功的几率还是挺大的不是么。” “上次大战天界已经使用了全部仅存的圣枪,却没能杀死黑兽。黑兽蛰伏黑暗森林时,我们与安息地的魔女约定不去动它。莱亚尔苏醒以后这个男人虽然表面上在做自己的事,实际上却对可能存在的其他圣枪严防死守,一刻都没有放松警惕。但最重要的原因不是这些——” “而是因为其他天使并不知道我拥有的这枚圣枪的存在,它是我从别的地方得到的。” 格雷认为这天使明明可以省略前面的话只提最后一句,却还是说了这么多,真欠打。 天使对格雷说:“我还有一个附带的条件。诺林是被黑兽杀死,但不要告诉特蕾西亚这件事。” “就算现在不说,她总有一天也会知道。” 天使拍拍自己的翅膀,“如果你成功,那么就不会出现那个‘总有一天’。” …… 格雷回霍弗斯酒馆的路上,再三确认自己手上的光符,又看了眼建筑物两旁的影子。 ——我还没被弄死,黑兽真的不怕圣枪了。 格雷在心里哼了一声,也可能是黑兽根本不屑于关注这些蝼蚁的垂死挣扎。 费里斯静悄悄地来到格雷身边,拉过他的手腕,皱眉头看他手心上的印记。 “疼吗。” “这算什么。行了,都这种时候了就别仔细体会了。”格雷把手抽回来,“准备好了么。” “嗯。”虽然格雷已经答应他不会乱来,费里斯仍然不放心,却也不能细问——黑兽可能会通过费里斯知道他们的计划。 格雷按住费里斯的肩膀,“你只要记住一定要相信我,到时候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费里斯轻微地回应,“好。” 耶格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坐在房顶上啃着三明治,他原本是想在屋顶观察黑雾,但一不小心看到街道上的格雷和费里斯,他在心里默念自己不是故意看的。 耶格旁边的贝图拉也一同在看。 “年轻真好。”已经把他们归为正在谈恋爱的耶格感叹道。 “即使身负罪孽,仍然有人愿意相信黑死魔。”银发恶魔依旧拿着一块手写板,在上面写写画画。他突然想起,“要把大家都召唤过来吗。” “嗯。半半他们是恶魔,以前就一直没有机会带他们来堕落者的领地,现在的地狱可分不了那么清了。” 无尽之海工匠团之所以一直飘泊,并非深渊技师自视甚高,在过去带着这么多恶魔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太久,无论在人类的地盘还是恶魔的地盘久而久之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那么如果地狱跨过这场危机有了新的未来,这件事能够有所改变吗。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海上的黑雾真的能毁灭地狱,他们觉得只要逃到内陆就没事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清楚世界末日是在几分几秒呢。”耶格苦笑,“知道得太多也不是好事。” “那么,像书上说的,要把每一天都作为生命的最后一天来度过。(注1)” “有道理,但人们也只有在生命即将结束时才会有所感悟。”耶格安然地吃完手中的食物,拍拍手上的碎屑,说道:“而且还没到最后呢,格雷说有办法。” “要相信黑死魔吗。” “贝图拉,每一个人内心其实都很疯狂,包括但不限于完全相信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但其实他真正信任的是自己的判断。”深渊技师露出无奈的笑容,“毕竟人类是很自私的生物。” 说完,他对下面的格雷喊道:“喂!有什么对策了!” 格雷抬头,笑着说:“现在,什么都不做。” 这时,杜伊森也晃晃荡荡地从长街的另一头出现,来到霍弗斯的酒馆,忙得团团转的他正准备跟老板要点吃的。“好嘞!”酒馆里传来霍弗斯中气十足的声音。 雷萨号已经托特蕾西亚的福装上最新的防护,深渊技师也把魔工设备安装上去,他要等着载这个陌生但被信任的男人出海。 格雷对杜伊森点头,说道:“等那个最后一刻。” 等着神格外壳碎裂、黑兽集中力量无暇他顾的那个时间点。 ======= 注1:这句话出自古罗马哲学家(同时他也是罗马帝国皇帝)马尔克·奥列里乌斯·安东尼·奥古斯都《沉思录》:“道德的完美无缺,在于把每一天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度过。” 七十六、在地狱,要把这里当作家园 全副武装的雷萨号在海中肆意乘风破浪,让杜伊森着实过了一把瘾,他差点就把送人的事忘在脑后,征服海洋的使命如同印刻在他血脉中,令这个异魔少年热血沸腾。 这里的风和空气让他想起自己濒死时做的那个蓝色的梦,他胸口镶嵌的心脏在用力地搏动,一如雷萨就在他身边。 他会回去的,回泪石岛,但要带着希望一起。 格雷正在船舱内闭目养神,雷萨号的其他船员没有跟着一起,看来他们的船长独自担下这趟生死未卜的航行。耶格在临行前为雷萨号紧急赶工了不少辅助部件,让这趟只有两个人的航行有了保障。 “听耶格说雷萨号船长十分仇恨黑死魔。”格雷貌似已经在对自己的影子说话这件事上完全适应。 影子里的费里斯声音轻缓地回答他:“我相信没有消弭不了的仇恨。” “这是两码事,你不熟悉人类。”格雷本来不想去作答,“形势所迫,现在没有立场告诉他,以后再说吧。” 滴滴滴——!! 甲板传来机械音的警报,全速行进的雷萨号终于开始了它可能是最后的任务。 格雷:“我们要进入黑雾了。” “直接进入黑雾?那是混沌的……”费里斯不清楚格雷的计划,但海上黑雾是黑兽的一部分力量分化而出,带有浓郁的混沌之力,就让航船这么进入吗。 “只在极其外围的地方遛弯。”格雷又听到一连串各种不同频率的机械音,“但危险的是在甲板上掌舵的船长会看到外面的黑暗,直视混沌之人会陷入癫狂。从特蕾西亚那里得来的消息,黑雾最开始出现时撞上去的奴隶船们大多因为这个原因才发生灾难。” “所以船长现在暂时屏蔽了视力,靠着深渊技师先生的仪器在辨别方位?” 格雷点头,“根据耶格·格兰特的测定,外围的黑雾破坏力并没有那么强,因为它仍要跟虚空海的魔力乱流抗衡,反倒像个力量角逐的真空区。”格雷牢牢扣住船舱内的支撑,没被固定的杂物在船舱里乱滚,雷萨号的颠簸现在能让人把内脏吐出来。 在第三次听到甲板上传来长音的铃声后,格雷抓住把手奋力踹开舱门。 “走了!” 费里斯所在的阴影跟随而去。 幻影甲胄在格雷腕上发出清脆的共鸣音,全身甲的自重让格雷能够在风浪间如履平地地行走,他踏上甲板,这时的雷萨号已经进入了耶格在地图上标注的临界区,再往前走黑暗会毫不留情地搅碎所有有形之物。 格雷在甲板上用尽全力助跑,最后一步踏上船首斜桅,向着黑雾一跃而起。 “返航!快走!”格雷对着杜伊森吼出这一句后就扑进黑暗中。 异魔船长在即将解除的黑暗视觉中瞄到了这个男人全身的黑甲。 “……”但他什么都没说,立刻调转船头冲出黑雾。 格雷在扑进黑暗的一瞬间,对费里斯喊道:“接住我!” 紧接着,金发堕落者落入了并非黑雾但同源的黑暗。 “带我……尽量深入进去、有个……银白沙滩的……海岛……”身处与观测黑暗不同,陷入其中并非闭上眼睛就可以避免不被侵蚀,格雷霎那间就感到冻结骨髓的彻骨凉意,和仿佛不能辨认自我的巨大压力。 他在被天使的光之枪刺穿昏迷后曾被费里斯带着进入阴影过,他完全回忆不起来当时的感受,但现在的恐怖处境却是货真价实的。 ——这片深渊、居然真的有人能在这里自如穿梭。 格雷冷得牙齿打颤,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冷,而是身体发出不停拒绝深入这黑暗的抗拒。他的意识被撕扯,灵魂在颤抖,他想咬牙挺过最开始的不适感,期望能够适应它们,可遗憾的是涌动的黑暗并非流血与疼痛能够久而久之地让人麻木。它只会带来无情的拒绝,疯狂地将意志与精神挤压蹂躏。 格雷的大脑拼命发出寻找自己手脚的讯号,终于得到身体回应,他捏紧自己的左手,指甲触动手掌上的光符。 ——还不是时候,必须在看到小岛以后再使用圣枪。 格雷调动全身的力气在黑暗中穿行,没有光亮的世界里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他被黑暗推拒,每被阴影触摸一次灵魂就跟着发抖,他走了二十步、也可能是十步,就已经用尽力气。 莱亚尔的真名就在嘴边,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和舌头,只要念出真名,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之后的事、之后的事就让还活着的人去完成。 不。这不对。 格雷漆黑的视野里映出费里斯的身影,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世界里断断续续地说出:“费里……斯……抓住……我的手……” 不同于蹂躏他的另一种黑暗包裹住格雷的手掌。 格雷竟然感到些许温暖,虽然知道这是错觉,却为他带来些许心安。然后他完全把自己交给了对方,任由这抹与众不同的黑色拉扯着他,在不知方向的混沌中行进。 格雷看到了那座黑色的小岛。 也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漆黑的巨兽。 兽爪毫不留情地挥来,格雷的幻影甲胄只能抵挡一次攻击,手环就显出细微的裂痕。金发堕落者被甩飞出去,再也避不开毫不留情的第二击。 就在格雷准备施放圣枪时,一直像一道安全绳般依附在他身上的影子轻声说:“去吧,完成你该做的事。” 格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向海岛,一个影状的人形则扑向巨兽。 “费里斯!” “你在干什么。”来自黑兽本体的哄音盖过格雷的叫喊,“滚出去。” 黑色的人形缓缓道:“原本我想说,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但并不是这样。” 黑兽之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费林奈的对手,但他依然张开影幕,拼尽全力把黑兽本体挤出海岛的核心. 格雷在发现了岛上一点微弱的光,是一本封面上镶嵌宝石的魔法书,它正漂浮在一团极深的黑暗上方,用宝石照亮周围不停侵蚀的阴影。 就是那里。 格雷张开手掌,在释放圣枪的同时,他也同样听到费里斯在说的话。“跟正不正确无关,就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也绝不离开他。” ——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我不会离开的,这里有我爱的人。 【我绝不离开你。】 费林奈化作的漆黑巨兽迟疑了一瞬间。 圣枪直落落地降临到小岛之上,不为攻击黑兽本体,只为驱散遍布莱亚尔身边的那些阴影。 顷刻间浪涛和岩石崩落之声传进耳中,格雷终于踏上久违的坚实土地。 莱亚尔躺在沙滩上,双目紧闭。 格雷争分夺秒地冲过去,“你给我——醒醒!” 可即使去除了阴影,呼唤也没有作用,莱亚尔一动不动。 这是始料未及的状况,就在格雷飞快地思索对策时,他幻听般地听到了伊沙的声音。 “哥哥,到这里来。” 然后格雷猝然失去了意识。 费林奈感应到巨口洞穴中神格的外壳出现丝丝裂痕,混沌终于完全侵蚀掉防护,他距离吞噬神格只差最后一步。 他们是算好这个时间来的吗。 黑兽回过头看向沙滩上的莱亚尔,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而那个冲进来的蝼蚁不知怎么突然昏了过去。他们唤醒不了莱亚尔。 费林奈不再与影子缠斗,他把费里斯扔到一边,踏入阴影去往巨口洞穴。 …… “这里是……” 格雷突然失去意识并非体力不支,而是灵魂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到了—— “是莱亚尔的灵魂深处哦。他的意志构筑的幻境空间。因为他现在灵魂破破烂烂,有人接引的话很容易就能进来。”身着祭袍的少女来到格雷身后,指着山顶的神殿,“那里你应该认得吧,哥哥。” “伊沙、你……”对方所指的地方是卡辛铎尔的诸神圣殿,伊沙曾在那里守护神杖,直至死去。 在格雷提问之前,少女抢先道:“我的灵魂此前一直存在在哥哥的幻影甲胄里,但在你和神王大人接触的时候,我偷偷溜到神王大人这边了。” 伊沙像小时候那样拽着哥哥的衣角走上通往神殿的环山阶梯,尽量简短地解释清楚状况,“我试图修补他的灵魂,但残缺之处尚且需要他原本的灵魂碎片才能填补。神王大人因为尤塞亚翻搅了他的记忆而陷入混乱,意识回到这片虚构空间里,我本想在内部唤醒他,可他却把我当成他虚构出的人而非现实的造物。还好哥哥你来了,黑兽就要吞噬神格了,我们的时间不多。” 格雷忽略伊沙能用灵魂状态这么生龙活虎地给他交谈这件事,可仍旧震惊,“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连卡辛诺拉的事情都这么清楚?” 伊沙调皮地眨眨眼,“在哥哥眼里我还是那个捣蛋的小女孩,但守护卡辛铎尔神杖的人选总不会是个普通的祭司吧。我的身份跟安息地的魔女是一样的。” 见格雷还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少女叹了口气,对他郑重道:“哥哥只需要记住,包括我在内的大家都已经死去了,可你还是‘活着’的,我不惜违反戒律让你提前得知卡辛铎尔的毁灭不只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伊沙一口气说完,猛地把格雷推下阶梯,“看你的了!” 灵魂下坠会不会摔死格雷还没来得及考虑,他下落后奇异地重心上升,直接头重脚轻地来到本该在自己头顶山峰处的神殿内。这地方果然是虚构的,规则都这么奇怪。 白金色的神殿空荡荡的,莱亚尔没有坐在玉座上,而是在连接山崖摇摇欲坠的台阶边缘席地而坐,像一尊雕刻精美的水晶雕塑,正注视神殿之外。 “你还准备待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格雷走过去站在莱亚尔身后,险些踩到对方繁复厚重的长袍拖尾。 莱亚尔充耳不闻,蕴藏星海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在破碎的神殿中他的目光沉静而平淡,透着苍白光芒的脸庞令格雷观察出一点神性的意味,以及冰冷。 这就是身为卡辛铎尔神王的莱亚尔吗,以人类之身成为神王,没有接受任何一个神格的他,到底是怎么在这座高高的神殿内度过最后的日子的。 顺着莱亚尔静谧的目光看去,没有亲身经历卡辛铎尔末日的格雷震惊于自己看到的景象。 大地黑沉,天空雪白,太阳不见踪迹,群星黯淡,苍白色的孤月高挂天穹。一处处山峰骤然崩落激起惊天声响和落石烟尘,湖泊海水竞相干涸,火光在一个个城池间燃起,又把雪白天空染上异样色彩。 至于大地上的生命、这里看不到。从这里看去,看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 然而苍白之月依然在轮转灵魂,驱逐所有神祇的孤独神王一刻不停地驱动自己的力量,寻找还可能存在的生者,将他们守护进入根源。 最后就连根源都不接纳灵魂,循环彻底停止,世界的火光熄灭了。 没能拯救。牺牲了那么多,依然没能换来美好的结局。 就算有人向他献上祈祷,他也听不到了。 格雷闭了闭眼,把这副终焉之景驱逐出自己的脑海。他对莱亚尔说:“喂,别看了。一遍遍地回忆伤痛有意思吗,你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良久以后,莱亚尔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格雷火大,“你终止永恒的神战,苍白之月的恩典就是证明,后面发生的事就连无所不能的法则都袖手旁观,你一个人类又能做什么?!” 莱亚尔又不说话了。 格雷更是生气,走上前把莱亚尔从地上拎起来,“卡辛铎尔已经没有了!你现在在另一个世界!你知不知道黑兽要吞噬神格!” “黑兽……”莱亚尔眼里闪过光彩,但依旧混乱,好像分不清虚构和现实,“费林奈……?” “凡人都是自私自利,但是期盼自己能活下去有错吗!你给我起来!别让卡辛诺拉真的变成第二个卡辛铎尔!命运加诸在你身上的东西不是为了让你陷在过去!” 跟去不去拯救无关,站在这里的不是格雷还可能是别人,但他们都是欲`望无穷的人类,为了自己的目的在拉别人下水。 可这就是人类啊。 莱亚尔喃喃,“卡辛诺拉……黑兽……费林奈……” “不管使命是伟大还是崇高、给我再去拯救一次!”格雷咆哮:“你的脑子能不能恢复正常了!!” “作为卡辛铎尔最后的遗民,我!原谅你了!可以了吗!” 格雷的声音传到莱亚尔耳中,遥远而空灵。 他看向摇摇欲坠的神殿,看向玉座旁的阴影。 阴影,黑暗,混沌。 莱亚尔的眼中浮现光芒。 直视深渊之处,那里本应该有…… ——他的爱意所归。 …… 费林奈透过阴影重新回到完全被黑暗占据的洞穴。 神格映射的水晶心脏上已经布满裂痕。费林奈伸出自己的手。 ——把法则加诸在我们身上的枷锁一一砸毁吧。 他抓住神格。这回,这个力量核心再没有能力去抗拒混沌了。 ——。 本来应该完全被他支配的阴影中,闪出一股凉风。下一个半秒之内,山岳般的冰霜砸向费林奈身躯,把他逼退。 原本寂静的巨口洞穴久违震颤,就连滞涩空气都流动起来。 莱亚尔化作的巨蛇从黑暗中现身,一尾巴把费林奈拍到洞壁上。随后他变回人形态召唤地狱魔典。 “小帕,往死里揍,反正打不死。” ======= 给围观家暴现场的小可爱们发放安全帽hhh 格雷此处应该有友情破颜拳,但实在没力气打了,还是嘴炮吧嗯。 过去亲眼看着神国毁灭的莱亚尔,真的等了这句原谅等了很久。 【我绝不离开你。】费林奈,有共鸣了没,你也说过一样的话哦。 七十七、在地狱,出人意料好于提前编排 远在流克城还在等待消息的人和恶魔们,全都紧张地在盯着沙漏最后一滴液体金属飘到上檐,忘却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都没发生。 “时间……过了吧?没事了?” 最先憋不住气的霍弗斯脸色煞白地疑惑问道:“该不会是计算有误……” “你在质疑深渊技师的学术专业性吗?!”第二个憋不住气的耶格跳起来大喊大叫。 酒馆老板双手捂脸,“团长先生您突然变得好年轻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为了迎接世界末日把自己胡茬头发全都理清的耶格现在面如十八岁,确实年轻得不行。 贝图拉打开窗子,“黑雾散去了。” 原本已经近在咫尺的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淡,直至消失。海水恢复了要死不活的黑灰色,但也比原本的漆黑要看着舒服多了。 酒馆一楼如今被二十号恶魔占据,整个工匠团的成员都在,巨人古罗挤不进来安排在后院,月半半率先发出欢呼声,紧接着不大的空间内恶魔们的接二连三的欢呼差点把房顶掀翻。 直到这时他们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实感。 霍弗斯已经虚脱地滚到桌子底下。 耶格做出捧着心口的动作来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不行了,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 “看来格雷成功了。” “团长!我想吃烤饼团长!” “吃吃吃,什么都吃!” 耶格热泪盈眶,都是已经见过世界末日就在眼前的人,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难题! …… 虚空海不知名的海岛上,格雷满身沙子地从沙滩上爬起来,呸了两口嘴里吃进去的沙子,灵魂脱离身体又回归的感觉不怎么舒服,他晕头转向,像被人打了一顿,干脆屈起腿坐在沙滩上歇息,反正现在没人能接他回去。 伊沙的出现,在莱亚尔内心深处看到的东西都需要时间消化,但他不喜欢过度脑补,至少目前看来,黑兽带来的危机暂时消弥了。 格雷看到身后的木屋,又看到木屋旁的树上的秋千,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世界就连一个人这么渺小的愿望都无法包容,只能在黑暗中寻求希望。 但这不是他这个层面的人能做到的改变。 格雷把手放在自己的影子上,“费里斯,死没死,活没活?” 看似不屑一顾的语气,只有格雷知道自己有多紧张,他绷着脸,很怕费里斯会被黑兽消灭,就此消失了。 在没有任何回答后,格雷坐不住了,他匆匆站起,“费里斯?” “我没事。” “……你下次能不能快点回话?!”格雷火冒三丈。 “抱歉,我只是……没什么。” 费里斯在影子里笑出了声,他确实差点被黑兽撕碎,但这不要紧,他不会告诉格雷自己是有点想看他一脸着急的模样才故意不回话的。 说出来一定会被揍。 格雷一脸不高兴地重新坐回沙滩,但他的手掌一直放在自己的影子上,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费里斯近在咫尺。 黑雾散去后知道格雷已经成功的杜伊森将雷萨号驶回海岛附近打出信号,格雷借助幻影甲胄和费里斯的力量回到船上,少年船长脸上没有兴奋喜悦的情绪,一声不吭地盯着格雷腕上的黑钢手环,这时格雷才觉察、莫非这家伙已经认出他是黑死魔了。 甲板上一时静默。格雷觉得自己现在该自觉地下船等别人来接他。 杜伊森的目光极度复杂,最后,他没说别的,只是缓缓道:“进船舱去,别让我看见你。” 费里斯不再藏着,从阴影中出现,对杜伊森说:“船长先生,他……” 异魔少年走向驾驶室,不理会他们。 雷萨号缓缓向着流克城驶去。 …… 巨口洞穴。 神格外壳如今已经剥落,露出水晶心脏里面的构造——被晶体包裹的一个能被手掌包下的透明小球。如果不知道它的力量,任谁都会夸赞一句圆润可爱吧。 莱亚尔眉头舒展开来。 ——还真的是……就差一点。 莱亚尔很熟悉这个东西,在卡辛铎尔他收缴过所有神祇的神格将他们驱逐,因此已经习惯面对它。 但作为力量核心,神格与星辰钻石不同,前者带着强烈的自根源诞生之物的霸道性质,虽然夺目却让人不想去碰。 感受到星者的灵魂,神格一改对于黑兽抵死不从的抗拒,自发地飘到莱亚尔跟前,还亲昵地蹭他的指尖,仿佛在说快接受我成为新神吧。 “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同化作用有多强吗?”什么样的人才会明知接受神格会导致失去自我还要成为法则的走狗?只可能是脑子不好使。 莱亚尔轻车熟路地捻起神格,直接把它揣进兜里,不去理会它不屈不挠还不停的低语。他同样摘下来收好的还有头上的冠冕,魔王的王冠沉甸甸的,压得他脖子很不舒服。 做完这些后他才转过身,走向被帕普丽塔气势汹汹逼到墙角的费林奈。 ——砰砰砰!——哐哐哐! 地狱魔典的打斗震下更多落石,但石头都被黑兽贴心地吞噬了、没有一点渣滓落到莱亚尔身上。 如今的黑兽本体别说是一本蕴藏强大魔力的魔法书,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星者也能一口吞噬,但这个头衔之后附加的东西太多,费林奈和莱亚尔、已经远不是单纯的黑兽和星者那么简单。 爱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与卡西莫落入海中时产生的空间裂缝被莱亚尔当作前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即使失去力量也没意识到这是被费林奈容纳进阴影中导致的。甚至在“月亮”之下想要使用再生力量没能成功时,莱亚尔也是往此处没有灵魂可以摆渡的方面去想,根本想不到是因为月亮本身就是假象。 莱亚尔走过去时,地狱魔典刚刚酣畅淋漓地猛揍了一顿费林奈,在岛上建立的脆弱友谊荡然无存,虽然费林奈还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帕普丽塔气昂昂地飘到主人肩膀旁边,单方面宣布自己胜利,觉得自己也顺便替主人出了气。 神格的光辉和黑影全都消失的巨口洞穴里依然很黑,只有帕普丽塔身上的宝石散发出些微光亮。光芒把洞穴分割成一半明亮一半暗影,莱亚尔和费林奈刚好处于两个半区,中间有一道模糊不清的界限。 莱亚尔自然而然地跨了过去,地狱魔典跟上,把整个洞穴照亮。 在他眼中没有光影之分。 经过神格显现和黑兽的侵袭,这处垂直洞穴又从深度和大小扩大了不止一圈,原本开凿的阶梯早就没有了。费林奈背靠洞穴光滑的石壁,神色令人看不真切。 “我的人身呢。”莱亚尔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当然原来在洞穴正中的石椅也不见了,莱亚尔没看到自己人类的身体,猜测是费林奈趁着没人注意转移走了。 果不其然,费林奈身后浓稠的阴影中显出一个人形,莱亚尔接住自己的身体,在洞底重新造了椅子,把身体放上去摆好。 要回到这具身体的时刻就快到了。 莱亚尔仰头看着洞穴之外的天空,盯着天上的缺口微微蹙眉,他能感觉到魔气正流泻到人间,如果缺口附近有人类聚居,那里的人都会因为身染魔气而被根源排斥。 这样一来反倒需要的要素都具备齐全了。 ——卡西莫,你想传达给我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吗。那还真是不谋而合。 让帕普丽塔招呼到洞顶望风,莱亚尔回到费林奈跟前,在光亮全无的黑暗中,他伸出拳头,轻轻在费林奈鼻尖上碰了一下,然后把额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 ——似乎是我在之前亲口说的,如果再乱来就让费林奈把我关起来…… 费林奈的身体出现瞬间的僵硬,没想到莱亚尔会靠过来,但在适应之后他马上拥抱住莱亚尔。 莱亚尔说:“是不是对我的反应很奇怪。你刚刚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我……” “不用说出来,记住这种感觉,跟我来。” 莱亚尔把费林奈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构建的空间中。他碰到在自己灵魂中寄宿的祭司少女,这次他不会把对方当作幻象了。 伊沙并不想打扰他们,只是对莱亚尔说着:“请别忘记把我交给安息地的魔女,趁着我灵魂上残留的精神力还没有消耗干净之前。”说完,她就消失了踪迹。 死前具有未竟心愿的灵魂,其第三要素不会马上消散,而是顽强地依附在灵魂上。精神力终有消失的一天,那样灵魂就会变得纯粹不沾染任何记忆碎片,进而转生。 看来她有话要传达给魔女。 费林奈问:“她是谁。” “这件事现在不重要。” 莱亚尔直接把费林奈拽向空间内部,这里不再是毁灭的卡辛铎尔,而是满目洁白一望无涯的荆棘花田。 “灵魂不完整会让这地方构建得并不那么逼真。”莱亚尔抬手指向场景边缘,那里的花朵略微僵硬,并不会随风摇曳出花浪。 他转而问被自己牵着手的费林奈,“你是不是也想到以后在困住我的黑暗里变出这样一片天地。” “我知道我给你看过的白色荆棘花是你内心的圣地。”费林奈的语气没有了要吞噬神格时的目空一切。他能够在莱亚尔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威胁这个世界,然后带给他一片净土,可现在不行了,莱亚尔一定想着要去拯救。 混沌只能破坏,在黑兽看来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铁律。 莱亚尔摘下一朵花,将它递给费林奈,后者接过去之后,雪白柔软的花瓣变成了能够融化的雪沫。 “某种意义上我也能做到跟你同样的事,弄出一个假想的世界。只要封闭自己的内心不走出去,这里永远都是满眼的美好和欢乐。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一个看上去没两样的你,一起在里面生活。” “不。”费林奈立刻说,他紧紧抓住莱亚尔的手,影子冒出小小的触枝勾住莱亚尔脚边的花,紧张地环绕在他周围。 “我没有选择那么做。假象之中一切都是编排好的,连命运都是。”莱亚尔附身捏住小心翼翼张牙舞爪的小黑影,就像捏住了费林奈的软肋,把他也带着坐在花田中。“全都安排好的一切,怎么可能有滋有味呢。” 费林奈:“卡辛诺拉的法则在伤害你,它们的手段都是在逼迫你向星者的命运低头。我想替你找回那些灵魂碎片,想让你感受不到一点痛苦。” 被剥离出的灵魂如果依附在其他人身上或者没有使用,那么就永远不会回到莱亚尔身上。就连莱亚尔也不清楚自己的灵魂碎片如今都在何方,它们可能出现在地狱或是人类,或者已经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带离这个世界。 黑兽要毁灭世界的初衷是什么?其他人只会看到结果,并不关心原因,但莱亚尔却不能,因为这个原因与他息息相关。没什么好愤怒的,费林奈永远都不会变得跟人类一样,莱亚尔要做的并不是规范他。 莱亚尔咬下一片花瓣,在这里他甚至能让花朵尝起来都变得甜蜜。“我曾经非常痛苦,认为你终有一天会因为法则的干涉离开我,所以我不计一切代价地保护你。” 殊不知这对费林奈是一种折磨。 费林奈开口道:“我只希望你能快乐。有些事我也许无论过去多久都不能理解,因为我不是人类。” “你永远不会变得跟人类一样,我也不期望你变成那样。我拥抱的那片黑暗回馈了你的形态,可我热爱的是你本身,只有你。” ——你和我,日月星辰,还有这些花,未来难道都要在幻象中才能看到吗。 “我要改变这个残缺的世界,但我需要你的帮助,费林奈。混沌不是一定要跟法则对立,而我也不会任由它支配。”莱亚尔亲吻费林奈,“你会去爱完全编排好的我吗。在完全由自己支配的世界里,天空可以在下,海洋可以凝固在天穹,规则任意改变,可再也不会有波澜了。想想刚才你意外的心情。” “我想成为你的一部分,也希望你被我包容。去思考、然后把答案告诉我。” 费林奈问:“如果我得到答案……” “我会把我的真名告诉你,对你不再隐瞒。我相信你,费林奈。” ======= 费林奈等这句相信也等了很久吧www卡西莫真是人生导师(。 七十八、在地狱,不可随意抹除一个人的存在 费林奈进入影子里去沉思,莱亚尔等对方完全消失踪迹后便脱力地坐在洞底,长叹了一口气。 地狱魔典敏锐地感觉到莱亚尔心情的糟糕,飘回来跟主人一起靠着石壁,书页轻晃,变出萤火般的光点环绕在莱亚尔周围。 他的真实心情其实就是很生气。 为了让费林奈体会什么叫做出乎意料,莱亚尔已经用尽力气抑制亲自上去暴打他的怒气,心平气和讲完道理,此时终于绷不住,坐在角落扶额叹息。 帕普丽塔忍痛将自己其中一张书页团成拳头的形状,表达“主人日后再好好教训他!”的强烈情感。 莱亚尔用魔力抚平帕普丽塔自己揉皱的书页,把小魔法书抱在怀里,又哀愁地看了眼天上被云雾遮蔽的大洞。 在他被黑暗笼罩的这些日子,卡辛诺拉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前来阻止黑兽,这说明这个世界除他以外已经没有谁具备能力来对抗混沌主宰,可这并不能代表世界之外的法则不来干涉。 星海连成一片,法则互相关联,就如此世神祇曾将莱亚尔从卡辛铎尔召唤至此当作自己的替代,那会不会在未来有其他存在前来讨伐灾厄呢。 他不会让任何东西威胁到费林奈,而他也会信任费林奈再也不去做威胁世界的事情。 除却这些,恐慌的人类,四处逃窜的恶魔,自己被赋予的地狱之王的冠冕,依附在身上的伊沙的灵魂,一桩桩事情罗列在眼前,他自暴自弃地心想该用抽签来决定先做哪一个。 他身上剩下的魔力已经不到原本的一半,但加上卡西莫给予帕普丽塔的魔力,总和已经快要跟他沉睡前的全盛时期差不多了。这令莱亚尔条件反射般铺开覆盖全地狱的法力丝线网,片刻的反馈后得到他想要寻找的人和恶魔们确切的位置。好歹,他们并不分散。 莱亚尔夹着地狱魔典,率先传送到黑水晶宫。 叭唧,在他传送的瞬间,他的衣服里掉出一个黑毛团子。 “………………” 等莱亚尔走出红毯,看到随后而来的小短腿黑猫努力追上来还想再一次偷偷钻进他衣服,莱亚尔怒了,一点也不温柔地抓住猫咪后脖子把他举起来,“你沉思完了?!” “喵喵喵。”不知道费林奈在喵什么,看起来像是在说:思考和待在你身边可以兼得。 莱亚尔不对黑年糕团子的软绵绵肉垫买账,拎着他走过因为地下空间震动而被震出墙体裂缝的宫殿走廊。“都是你干的好事!” “咪。”黑猫最低限度地晃着尾巴,很想说聚合权戒拿到魔王冠冕这件事非常值得,可看到莱亚尔满脸怒容,他抖抖小耳朵,趴在他手里彻底不动了。 莱亚尔没有风度地还想说教,被一个语气意外的女性声音打断。 “莱亚尔陛下,您回来了啊!” 他抬头,见原先夜都的女侍官莉泽脸上洋溢开心的笑容,捧着茶壶来到他面前行礼道:“您也是听到黑水晶宫举办末日派对,才从百忙之中赶来的吧。” “什么?”末日什么?什么派对? 莉泽将莱亚尔引领到宴会厅,随着轻缓的脚步说道:“因为虚空海上的黑雾和巨口洞穴的大缺口几乎同时出现,大家都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无论怎样都逃不掉的话还不如狂欢,所以拉夫曼大人就提议举办派对。”她又笑吟吟地补充:“却又听说海上的雾气消失了,末日之说果然是危言耸听呢,不过趁此机会开心一下真的很棒。” 说完,她推开沉重的宴会厅大门,门内的嘈杂和喧闹一下子被释放出来。 莱亚尔沉默地看着这帮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家伙们、其中绝大部分还是他领地里的恶魔和人类。地狱中枢的行政机能已经停摆了是吗。 莱亚尔越过唯一没喝醉、惊慌失措起身行礼的拉夫曼,走到狄诺提亚跟前。 “枭,我的钱都抢救出来没有。” 趴在桌子上额头已经跟桌布亲密接触的副官转过脸,目光迷离地开口道:“……我恨你。” “……”没等莱亚尔按住衣袖里藏着的黑猫作出表态,狄诺提亚继续倾倒他的苦水:“我告诉你莱亚尔,让成山的公文把你压垮你就知道了地狱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了!你讨厌这里就赶紧走!反正末日到了,我不会再给你干活了……!” “咳咳,他只不过在恰到好处地释放心理压力。”拉夫曼紧忙打圆场。 “狄诺提亚大人一直很担心您的。”莉泽也打着哈哈帮腔。 莱亚尔用些许时间回忆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枭会这个反应实属正常。 “谢谢你,狄诺。但我还需要你的帮助。”莱亚尔慢吞吞地开口道谢,倒把另两个清醒的人吓一跳。 想到轻而易举舍弃的夜都,曾经的莱亚尔觉得地狱是个他迟早要离开的地方,强迫自己不对这里投入感情,真够冷血的。 莱亚尔把黑猫从袖口里抱出来拢在怀里,对上拉夫曼惊骇的目光,缓缓说道:“地狱之王的冠冕此时此刻就在我手中,拉夫曼,四方君主不复存在了。” “这、人类那一边……” “我就是人类。这里面的故事可以等枭酒醒了讲给你听。”莱亚尔将冠冕取出,“刚刚被末日威胁的同病相怜的人类和恶魔,说不定现在是个缓和的好时机,请你尽量协调。魔王之位终有一天是属于人类还是恶魔我并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我需要暂时坐在这个位置上。” 黑猫随声附和,夸赞莱亚尔与冠冕的相配,被他敲了脑袋。 “黑兽除了吓唬人的海雾以外还造成了什么损失,你可以统计之后送到黑暗森林让他们买单。” 拉夫曼点头一一答应,也许还没从青魔是人类的重磅消息里回神,他迟钝地说:“特蕾西亚陛下说诺林陛下失踪,而且堕落者的君主那边……您要怎么……” 这是莱亚尔接下来要做的事。“我会亲自跟她谈谈。” …… 所幸特蕾西亚身处的地点和莱亚尔计划要造访的地方重合,他踏出落云城的红毯,抱着黑猫走向卡西莫的藏书室。 期间猫咪用小鼻尖屡次寻找存在感未果,沮丧地把猫脑袋埋到莱亚尔的臂弯里。 帕普丽塔很得意,兀自认为这只猫终于失宠了,自己即将成为主人唯一的小可爱。 被小黑猫瞪视。 莱亚尔暂且没时间理会一书一猫你来我往的无声较量,他走进已经没有守卫的宫殿,在拐进藏书室时看到坐在属于诺林座椅上的特蕾西亚,而她手里正在阅读的书恰好是莱亚尔要找寻的那本。 银发女王的长剑倚在桌边,桌上放着卸除的手甲,她对于莱亚尔的到来感到意外,但没显露更多的反应,对他微微颔首。 他们能够这样平和地交谈实属不易,大概就是因为末日的阴霾刚刚过去吧。 “莱亚尔陛下。”她又瞧见莱亚尔臂弯里的黑猫,眼睛微微张大,“地狱的猫都是黑兽的眷属,莱亚尔陛下抱着的是黑兽吗。” “是。”莱亚尔没有隐瞒。 “那是否说明莱亚尔陛下已经能够驯服黑兽,让地狱免于被它摧残?”特蕾西亚没有对莱亚尔能够做到这一点表示质疑,镇定地在询问。 “他不是一头野兽,他是我的爱人。” 小黑猫本来扁下去的耳朵刷地立起,但在耀武扬威之前又被莱亚尔按了回去。 特蕾西亚像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之后仍然略微笑了一下,“那么,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吗,像你夺走诺林的生命那样?” 莱亚尔不知道特蕾西亚是从何得知诺林已经死去的消息,也许是从魔王冠冕在他手中推测出来的。 “喵。”费林奈想说,但莱亚尔制止了,是他们两个之中任何一个做下的事情对结果本身没有差别。 “她把自己的老师做成傀儡,要杀死我夺取权戒,被我反杀。单纯在施法者的层面,这是她技不如人。至于牵扯堕落者和恶魔的争端,抱歉,我是人类,跟她同样,她还是技不如人。” 这已经是今天莱亚尔第二次在其他人面前坦言自己是人类的事实,收获的却是两种不同的反应。 “原来是你吗。”特蕾西亚说起她曾在天界时听闻天使提及界外而来的人类身处地狱的事。“我原以为它们所指是耶格·格兰特。” “你我的立场不会因为我们同为人类就产生变化,你依然代表地狱中的人类,而我有其他的主张。”莱亚尔指指特蕾西亚手里的书,“卡西莫不仅是一名施法者,他也是一位伟大的恶魔学者。他的著作包含着对于地狱未来的构想,和建立人间的桥梁,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和平。和平即使短暂也需要维系。” 银发碧眼的女王低头看着自己正在翻看的书籍,问莱亚尔:“你的意思是我要服从你。” “只是真诚的建议与请求。”莱亚尔微笑,“你是人类的女王,我是恶魔的君主,这一点不会改变。我邀请你加入地狱未来构建出的议会之中,那并非君主议会,而是尽可能让这里的所有群体都能发声的一个地方。” 人类一方也许会质疑恶魔是否能洗脱残忍的兽`性,仍把他们当成野蛮种群。可地狱原本并无人类,是恶魔盘踞在此建立初级的文明,而后才有人类的进驻。 就像卡西莫说过的,时间终会证明恶魔拥有了知性。 “只有你能够抑制黑兽,我似乎别无选择。” 特蕾西亚在长久的思索后选择妥协也在莱亚尔意料之中,他不需要用同为人类的归属感去劝服对方、相反公事公办的威逼才是立竿见影的方式。 特蕾西亚又道:“但我永远保留向你挑战的权力,莱亚尔陛下。” “当然,我随时恭候。” 略微跟特蕾西亚探讨了一些细节,等莱亚尔走出落云城时已经到了傍晚。 一名天使拦住了他。 “真是稀奇,地狱中居然还有天使。”莱亚尔不觉得费林奈会放过漏网之鱼,那么他推测眼前这个发光体就是不配合天界的编外人员了。 “你好,地狱之王莱亚尔。” “我的新头衔莫非已经传遍地狱,就连天使都知道。”莱亚尔嘲讽道。 天使则直入主题,“莱亚尔,作为如今天界仅存的高位天使,我能够出言让天界不来找地狱的麻烦,在此期间地狱能够尽情发展恢复元气。作为交换,我想让你帮我完成一件事。” “我为什么不能杀上天界把天使全都杀光?你觉得在得罪我以后,剩下的天使就可以逃得掉了吗。” “你不会这么做的。”天使的翅膀垂落在地,处在距离莱亚尔一个较远的位置。“况且这件事对你也有利无害,是关于特蕾西亚的。诺林被杀会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即使未来人类与恶魔握手言和、她也会心有芥蒂,认为这是自己的过失,就如现在发觉到自己即使拼尽全力也做不到彻底守护人类一样。” 莱亚尔突然对天使的身份有了兴致,“你认为她的信仰动摇了,这会对地狱未来的稳定产生影响,而且会仇恨我,对吗。但我不觉得有什么方法能规避这个问题,也不在意,顺其自然不好么。你又有何高见?” “将有关于诺林的一切全部抹除。” 毫不夸张,莱亚尔着实吃了一惊。 天使却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何问题。 “能够牵引灵魂的你,即使是牵扯人数众多,对于这种事应该也可以做到吧。那些抽取出的记忆和痕迹,是丢掉也好让黑兽吞噬也好,随你的便。” 小黑猫不满,谁要吃那种东西,这个天使好烦。 莱亚尔笑了,“一个天使能跟一个人类有多大的仇,要把这个人的存在痕迹都抹消掉。” “我说了,这件事对你没有坏处,举手之劳免除一个后患,不合算吗。” 听着对方的语气和些微的熟悉感,莱亚尔这时候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不会吧,太荒唐了。 “你难道……你是诺林?” “是。”天使没有停顿地承认,“但确切地说,是从其他卡辛诺拉世界而来的诺林。” “诺林的存在不会给特蕾西亚带来什么益处。我要把自己抹除。” ======= 莱亚尔开始四处灭火顺便拯救世界了(。 天使就是诺林这件事之前有蛛丝马迹,诺林在被杀前见到天使对它感觉熟悉,天使的言行都为了特蕾西亚,最后一个圣枪的存在其他天使都不知道的原因是因为这是诺林从另一个世界拿来的。莱亚尔在过去篇三最后一章也说过天使的由来可能是其他世界徘徊不去的意志塑造而成www嘿嘿线索很多哒 七十九、在地狱,即使没有星空也可立誓 一说天使的诞生源自那些具备强烈留恋与执念的智慧生物,他们在肉`体死亡后,精神力顽强地存在,上升为纯粹的能量体,甚至能够离开自己原本的世界。 莱亚尔倒是在今天看到了一个活的例子。 “在我的世界,特蕾西亚因我堕入地狱,又为了拯救我而被杀死。在这个世界我不想看到她又由于没能拯救我心怀芥蒂。我已经明白她不愿意成神,也不会回到人间,既然地狱是她的归处,那么我想要她心无旁骛地活在这里。” “我所处的那个卡辛诺拉已经不存在了,它在被黑兽毁灭前先被星辰玉座上的法则之主摧毁,因为他们忌惮黑兽吞噬星球内核后进入星海蚕食其他世界。”天使冷漠的陈述令莱亚尔表情凝重,这个世界的终局差点也变得同样,正如安息地魔女为他展示的那般。 “天使的成分真是复杂。”莱亚尔说。即使知道它的来历,他依然不打算帮助它夺取特蕾西亚和其他人对诺林的记忆。夺走一个人的存在在他要做的事情列表里确实算不上什么,但也需要费些力气。 而且就算能把记忆抹除,痕迹抹去,一个人做过的事就能够消弭吗。 他不会轻易去承诺自己暂时做不到也不想做的事。 不过天使的话为他带来了一个他不愿听到的讯息。“在你的世界里,黑兽在吞噬星球内核前,来自世界之外的法则制裁就到了。” “没错,仅仅一击就融化了三分之一个星球。”天使难得地语气沉重。 超过力量的临界点,黑兽即使能够控制自身的力量不外溢到蚕食世界,依然有世界之外的存在会将可能污染整片星海的威胁粗暴地清除,顺便葬送整个世界。 而现在的费林奈,已经没有回旋余地地跨过了界限。 莱亚尔心想。真的很像在摘除一个毒瘤,法则居然也会做这么极端的事。 他忍不住揪掉小黑猫肚子上的一撮黑毛,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缺口。 为什么他每一次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时间都这么紧迫? 最终莱亚尔依然没给天使肯定的答复,他把对方打发走后,世俗之事算是全部解决。他准备去安息地。 安息地果然仍停留在地狱,但却拒绝了莱亚尔的进入。尤塞亚暂不见客。 “她怎么了。”莱亚尔疑惑,听到怀里的猫轻微地叫了一声。他顿了几秒钟,又把手指放到黑猫的小肚子上,准备揪毛。“是你干了什么?!” “咪。”是她先来惹我的。猫咪把脑袋埋进莱亚尔臂弯,装死不认错。 进入不了安息地,莱亚尔该怎么把伊沙·格罗诺瓦尔的灵魂交给魔女?他还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莱亚尔正在冥思苦想,地狱魔典也在帮主人冥思苦想。小黑猫作为造成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却占据了莱亚尔胳膊最舒服的位置,团成团子假装打盹,帕普丽塔不爽极了,从压角伸出法力丝线,像一只小触角一般阴险地电了猫咪一下,费林奈没怎么样,莱亚尔反倒因为传导作用被电得嘶了一声。 猫和魔法书马上一起装死。 这时,伊沙的灵魂仿佛感到安息地近在咫尺,自觉地飘出莱亚尔身体,十分省心地解决了莱亚尔正在苦恼的问题。 少女对莱亚尔略施一礼,并且告别,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就向着安息地的方向飘去。 “她好像很着急。”见少女的灵魂进入其中,莱亚尔有种完成嘱托的轻松。他怀疑尤塞亚仍在计划着什么,魔女一直以来的举动看上去非常中立,但莱亚尔稍微回想就能发现些端倪,他觉得尤塞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况且她还有一张跟自己非常相像的脸,让人不觉得蹊跷都不行。 黑猫又在莱亚尔袖子上磨爪子,莱亚尔捏住他的肉垫,把黑色幼猫扒拉到地上,心疼自己快要磨开线的衣袖,然后用另一只手抓起正装作一本普通书的帕普丽塔。 他来到深渊技师所在的流克城,不过落地的时候险些扭了腰,原因是这个貌似酒馆的地方如今满地都是酒瓶子。 “欢迎光——不对不对,我们今天不营业,嗝!”烂醉的酒馆老板目光迷茫,歪头端详莱亚尔半晌、头脑都没联系到这是有人擅闯进来,反应迟钝得可以。 莱亚尔抬眼一扫,工匠团成员都在这里,整整两位数的人型生物把酒馆一楼的桌椅拼成一个大大的方桌围坐起来,桌上食物的气味令人眩晕。 “真和平啊。”捧着果汁的耶格坐在其中,面貌年轻,一脸祥和之色,没有一点危机感。在看到突然出现的莱亚尔以后,这位神之工匠还挪开自己旁边的座位,试图让莱亚尔坐过来一起庆祝世界和平。 莱亚尔和善微笑,抓住耶格的肩膀,两人转眼来到房顶。 “啊团长消失了!” “刚才有人进来了?” “团长不见了!要找吗?” “没事。” 最后一句是贝图拉说的。 耶格·格兰特从热闹烘烘的氛围中脱离,被屋顶的冷风一扫霎时一个激灵,见莱亚尔表情不怎么轻松,脸色又白了,问他:“怎么了怎么了?你也看不住黑兽了吗?” 刚缓下来的一口气又提上来了,不能这么搞啊! “不是。”莱亚尔语气郑重,看着耶格说,“我有事要拜托你。” 然后他就看到深渊技师下巴触地、夸张至极的惊讶嘴脸作为回应。 “……你怎么了。”莱亚尔皱眉,他觉得好久不见的深渊技师脑子好像不好使了,这可不好办。 “你、你真的是莱亚尔?”耶格颤抖地指尖昭示自己的惶恐,“不会是被黑兽关得脑壳烧坏、性格大变、暗地里开始颠覆世界的阴谋吧!” 莱亚尔沉默,觉得自己还是找别人吧。 但地狱之中,人间之内,没有人比耶格更具备丰富的知识和经验,莱亚尔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事情还远远没有过去,我必须修补这个世界的残缺。这也是卡西莫的遗愿。” 遗愿这个字眼刺痛耶格的耳膜,“你怎么知道……” “我见到他最后一面。”莱亚尔简略地说:“卡西莫已经拥有支撑他的意志。他很可能从此作为智慧生物转生,所以才能够把这些告诉我。他从衍生种变为了原始种,这种改变很快就能遍及所有恶魔族群。”他指着东方,“拜费林奈所赐,地狱现在没有了防护也没有了地狱之门,一部分魔气已经逸散到人间,那个贯穿世界的缺口正在被混沌堵住。但你仔细想想,神格被掘出留下的通道可以直通根源,我们因此能做到很多事了。” “你……不、不可能!你想修改法则?!?!”聪明如耶格立刻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骇然道:“你屏蔽观测之眼的计划呢?本影转换的威胁呢?修改法则也影响不到混沌主宰的层面,黑兽的抑制机制在卡辛诺拉的法则之上!” “费林奈早就跨过了力量临界点,就算现在屏蔽也没有用了。而且,若我使用神代法术,风险太高,我必须保重自己。” 耶格觉得自己是第一天认识莱亚尔,原本信誓旦旦把所有事情背负在身上孤独前进的世界外来客到哪里去了? 直到这时他才直观地意识到,莱亚尔改变了。 最终,深渊技师撇撇嘴,“难度太大,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帮你,但看在卡西莫的面子上……” “你可是神匠。”莱亚尔微笑,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温润的球状晶体。 “这是什么?” “神格。” 没工夫欣赏耶格快要晕过去的表情,莱亚尔用指尖在对方额头虚虚地画出一个符文,发光纹样缓缓没入皮肤,他对耶格道:“这是苍白之月的神印,能帮你暂时抵挡神格一部分神格的低语,记住,只是暂时。”说着,他就把小球丢给了耶格。 “啊啊啊啊啊喂喂喂!”耶格差点没接住,好不容易把神格扣在手里长舒了口气,他还是觉得不对,像手里正握着火炭,“这这这玩意能随便给别人的吗!”不是号称单单碰触到就会让灵魂都被烧干的吗。 “只有垂涎它的人才会感到灼烧灵魂的热度,你非常拒绝它的话,这东西就跟普通的魔法宝石差不多。但苍白之月的神印作用很低,你必须意志坚定。要求别太高,因为是人类之身获得的神王位阶,我的神印非常非常弱,大概只能做到保佑旅人不在沙漠中迷失方向那种程度。” 耶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完全不敢相信此刻自己正拿着神格!不过他原本设想神格是从原生神祇身上剥离出来的力量核心,它的构造本身应该是巨量的纯能量汇集到极小的体积中,不可观测和探究,可仔细观察他发现这个球体里面另有精巧构造。 “神格为了吸引你接受它,带给你的反馈就是你最为擅长和执念的事物。”莱亚尔看出耶格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完全不是刚刚把神格当作定时炸弹的反应,就知道对方的研究欲`望已经被勾`引出来,彻底可以不顾一切了。 “解析它,然后达成我们的目的。你、我、卡西莫,我们都想看到的那个未来,其中一部分希望就掌握在你手里了。” 深渊技师已经完全不理睬莱亚尔了,他狂热地捧着神格下楼,成片挪动座椅的声音过后,是耶格向工匠团成员紧急发布的新课题。 “好的团长!没问题团长!” “我们也想帮忙啊团长!” “看我们的吧!” 连天使都敢去抓捕拿来研究的耶格·格兰特,努把力神格也不在话下,至少莱亚尔是这么想的。 他们对待未知事物的研究欲`望高涨,整个无尽海工匠团真的全都跟自己团长一个模样。耶格没有孤军奋战,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攻克一个又一个难题的。 莱亚尔听着这些恶魔把酒馆一楼火急火燎地从庆祝场地变为临时研究基地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拆家。 莱亚尔跳下屋顶。流克城的居民正在陆陆续续返回,在他们眼里也许海上黑雾可能是个大灾害,但既然已经过去就很快会被淡忘,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人不会一辈子都活在过去的。 走在无人街道上,莱亚尔的手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他没有回头,而对方也没有马上说话。 “已经想到答案了吗。” 莱亚尔五指张开,费林奈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手指交叠进去,从后面抱住莱亚尔。 他用沉静低哑的嗓音回答:“我爱的是不被束缚的你。” 极深黑暗中的光不可湮灭,否则他连自己都映照不出。 “嗯。还有呢。” “从前的我一直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希望你不去冒险,但没有直接告诉你。我以为只要永远顺应你的愿望就可以了。”费林奈顿了顿,不快地说:“结果你居然在暗地里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莱亚尔笑了,“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然后费林奈颇为得意地说道:“现在我能够压制住力量,完全控制自己不弄坏这具身体。”他向莱亚尔展示自己的身体,不会在边缘变成纷飞的黑影了。 莱亚尔说过的话一直都被费林奈记住。第二次戴上的荆棘指环就像一道具有意志的枷锁,一直没有在意的反倒是莱亚尔。 他的手指也有着同样的荆棘烙痕,却想去燃烧自己达成不愿本影转换再度发生的目的。 费林奈:“你热爱这个世界的未知,热爱人类的无限性和恶魔的知性,我爱这样的你。” 莱亚尔听到这个回答,反握住费林奈的手。“除了戴上相同的戒指和送上花束以外,我们只剩下一件事没做。” “虽然这片天空暂时看不到星辰,但也可以让它见证我们的誓约。” 八十、在地狱,即使没有星空也可立誓(二) “等等。”费林奈捏捏莱亚尔的手掌,“就在这里?” 街道渐渐人来人往,还有人驻足好奇观看。 莱亚尔挑眉,“地点在哪里没关系吧。” 费林奈明显不答应,“该让万物俯首,并且以地狱之主的名义昭告所有人。” “不、别。”莱亚尔头开始痛了,光想想就头痛得不行。最终他们各让一步,走到郊外的一个小山丘上。 费林奈表情厌恶地看了看脚下灰暗的草地,山丘某些地方还裸露出岩石和沙土,没有花和装饰,这里真的又破又小,与他的想法并不匹配。 “应当筑起银白的通天之城,用玫瑰铺满大地,这才配得上你我。 “你都是参考了哪里的描述?好了我知道了,在那本狗血小说里。”《白银魔王末世录》害人不浅。莱亚尔微笑说:“不要就算了。” 费林奈身边的阴影比它的支配者表现迅速,马上缩成一团,费林奈紧紧握住莱亚尔的手,怕他走掉,不再乱说话。 莱亚尔轻拍费林奈快把自己手骨握断的爪子,让他轻点。他没有用幻象装点这个破败的场景,这里就是如此,他会在地狱献上自己的誓言,并且祝福未来它会变得更美。 “我猜混沌之主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习俗来做这件事,而我这边知道的也就是皮毛。在卡辛铎尔,相爱的两个人互立誓言需要在诸神的注视之下,当这个世界没有信仰的神祇、就对法则立誓。但我不想让法则干涉我们。” 费林奈轻微点头,法则与神明的一贯作风与黑兽背道而驰,他本就想打破枷锁,跟莱亚尔的誓言一点也不想与法则扯上关系。 “星图之中有九颗星辰十分特殊,它们分别代表九个人类。我是星者之一,既然日月都是星辰,那就向那片奥妙的星海起誓吧。” 莱亚尔望向黑黢黢的天空,不应景的是这里无星无月,但没关系,誓言是说给自己听的。 费林奈问:“你会告诉我你的真名,对吗。” “我会告诉你。”莱亚尔肯定道:“过去的我一直惧怕与你交换誓约会导致不可收拾的结局。我的灵魂可能承受不起深渊的力量直接被你‘吸收’,或是真名的效力会引来其他想要讨伐灾厄的星者。” “根源中生长的系统树铭刻万事万物的命运,但星者的命运不在其中。我爱你任何一种形态,我也深知自己的使命。” 卡西莫讲述的故事,野兽千里迢迢找来世界的宝物,殊不知它自己才是让对方不再孤独的关键。 “我的灵魂与意志会牢系在混沌的映射之一——你的“心”中,死亡不会将我带走了,我们属于彼此。”莱亚尔指指天上,“我不屑于向法则妥协,但也要告诉它们,黑兽不是只能吞噬世界,也可以拯救。” 拯救世界的黑兽,费林奈仍然认为这个字眼跟他不搭,但他仍然认真听着莱亚尔所说,眼里都是对方的样子。 “我需要你保护我才能完成这件事。”莱亚尔不会再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如果这样都不能向法则证明来自卡辛诺拉的诚意,我就带着你打上星辰玉座,把它们都掀翻。” “好。”这倒是费林奈喜欢的。 莱亚尔把下巴搁在费林奈肩头,在对方耳边轻声说出自己的真名,并且确认费林奈准确无误地听到了。 费林奈评价道:“我更喜欢你现在的名字。” “被老龙听到你这么说可就糟了,这个名字据说还是他的得意之作。” 莱亚尔牵住费林奈的双手,就像许多年前他在阴影中把这个男人拉出来那样。 “混沌之主,阴影的支配者,深渊费拉苏提的其中一面,你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一部分,并且让我照进你心里吗。” 费林奈的声音响起,“你在向深渊中的混沌缔结永恒的誓约,莱亚尔。” 莱亚尔在奉献自己吗?显然不。他不会再抱有献祭式的感情了。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存在本身就是对黑兽最完美的抑制与包容。 费林奈接着说:“你早已在我心中。阴影只有追逐着光时才会展露自己。”但他依然很好奇这誓约能否作用在混沌主宰身上。“然后呢。要怎么做。” “嗯……首先,需要一点鲜花。” 费林奈从阴影里掏出一束白荆棘花。 “然后,需要一本书。” 帕普丽塔欢快地飞来,漂浮着横躺在莱亚尔和费林奈之间,前者把有荆棘烙痕的手放了上去。 “让这本破书见证?”费林奈不满的表情还没完全从脸上出现,地狱魔典就生气地拱了他一书角。 费林奈轻哼,把手虚虚盖在莱亚尔的手上,一点不想去碰帕普丽塔的封面。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果然在岛上的和平共处都是假象。莱亚尔心想。 他清清嗓子,故作严肃地对费林奈道:“费林奈,你愿意跟我共度余生吗。” 费林奈抓着莱亚尔的手紧了紧,并不是人类的他,居然感受到生物才会有的紧张。 “余生这个词可以换一个,比如未来的时间。”他不喜欢这种有着长短概念的说法,但也没有强迫莱亚尔承诺永远。 “那你愿意跟我共度未来的时间吗。也许某一天,当我们都倦弃世俗,跨越死亡,我也许会化为真正的星辰。” “那我就成为守护你星空的那片黑暗。”费林奈看着莱亚尔的眼睛,“你映照着我,我也映衬着你。” 帕普丽塔看准气氛,洒下围绕两人的白金色魔法亮片,顺便把费林奈手上花束的花瓣也吹下来一部分当做背景。 但除此之外,费林奈并没有感觉到誓约给他们两个带来新的联系。 莱亚尔却知道这才是正常的。 他笑着说:“还记得我们带上指环时被法力丝线连接的那时候吗。其实看不见的丝线已经联系着你我,刚刚我说过,誓约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们之间不需要来自外界的承认和契约,就算没有束缚,他和费林奈也再不会分开了。 莱亚尔:“普通伴侣的婚约虽然由神见证,但他们实际上的见证者是自己的内心。我的内心已经铭刻着你,你的黑暗也同样。无人能够干涉。” 神也好法则也好,或者魔法契约之类,都不能影响费林奈分毫。 “是你的心令我变成现在这样。”费林奈说:“我喜欢这样的誓约。” 然后他瞬间出手把夹在他们之间的地狱魔典抽走,拥抱莱亚尔,用力亲吻他。 莱亚尔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发自内心地回吻和微笑。 无论是他目光所及之处,还是闭目陷入黑暗,他都能看到属于他的、混沌深渊。 …… 三天后—— 雷萨号将格雷放下后转眼间就离港成为了海平面的一个小点。格雷已经对杜伊森没在中途把他扔下船感到意外连连,自然也就不在意对方连个招呼都没打地离开。 知道他是黑死魔以后,杜伊森这样的反馈着实令格雷始料未及。 未知的灾难威胁离去,流克城住民在格雷返回陆地时也已经回来得差不多了,此时摊贩大多还在整理货品,住户在收拾家当。海上的恐怖黑雾很快便会成为人们无足轻重的谈资,说不定过些天酒馆就会传唱关乎于此的诗歌,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件事确实是人类的通病。 格雷倒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他抬脚走入人群中,与人摩肩接踵在一开始让他感到不适应,但他的左手一直仿佛被人握着,格雷清楚费里斯正在看着自己。习惯独来独往的黑死魔像个普通人那般融入地狱住民之中,从港口返回的他走在街道上如同归家,脚步轻松自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嘴角已经在不由自主地上扬了。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费里斯现身与他并肩同行。格雷停下来摸摸对方身上,没发现缺胳膊少腿,费里斯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傻样,他就放心了。 格雷推开霍弗斯酒馆的门,意外于酒馆还在歇业。结果一进门别说被人欢迎,一个理他的都没有,端着盛装小山般三明治盘子的霍弗斯还对他说借过别挡道。 费里斯也没想到无尽之海工匠团还在这里没有离开,他明智地选择站在门外不去充当大号路障。已经面目全非的酒馆一楼,两位数的人形生物正东倒西歪,一半的人在奋笔疾书,另一半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需要同伴敲醒。 “我、我要死了,我好像看见了天国……” “别死啊喂!快把图纸交了再死!醒醒醒醒!” “恶魔……是看不到天国的,一旦觉得自己要做梦了就是死亡的危险信号……” “不愧是卡辛诺拉最复杂的力量核心,呕——!” “呜呜呜神格太可怕了,团长我可不可以回去研究别的!” 已经快被埋在图纸里的耶格完全没听到他们的哀嚎,与贝图拉配合默契地正在密切观察自己面前被装入玻璃器皿中的发光球体。 贝图拉在空隙时间转过脸嘱咐:“可以出去散步,但小心被人类发现。” 大家顿时清醒不少,权衡在人类面前伪装和眼前工作的难度利弊。 “你们在解析……神格?” 费里斯感觉到那东西的力量,又自觉退了几步,黑兽本能地会去吞噬强大力量,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没有神印的格雷听到神格聒噪的低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见过世面的他倒不觉得在这里研究神格哪里不对,只是很烦。“原生神祇的执念太深了,他的后继者都被这东西同化,变成了世界的工具。”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改变这一点。”耶格大发慈悲地摆手让其他人先待在原位休息一会儿,推推鼻梁上用来显微的眼镜式校准器。“莱亚尔称非原生神是一种可悲的装置,确有一定道理。神格对智慧生物、也就是原始种的操控具备严密的强制性和规律性,有迹可循,必须找到这种规律,反推回去、控制它为我们服务。” “就像要接触一个魔法,就必须逆推它的演算式一样。”格雷虽不是法师,但打过许多法师的他具备的战斗素养还是派上了用场。“那么进度如何了?虽然解决了黑兽的危机还有不少时间,但别告诉这玩意要解析十年以上。”听过无尽海工匠团的订单制作周期以十年计后,格雷对他们的效率已经有了大概的认知。 “那肯定不会。订单效率跟真正的探求真理怎么能比!”深渊技师厚着脸皮开始双标,“我们可是专业的!” 不知道从前深渊技师变相拖延客户工期的事迹,但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一直是格雷的信条之一,他决定不去打扰工匠团的分秒必争,转头邀请费里斯:“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族人。” ======= 莱亚尔最后那句形容意思是睁着眼睛能看到费林奈,闭着眼睛陷入黑暗后黑暗本身也是费林奈,睁眼闭眼都是你的意思w在文里形容太多感觉怪怪的,希望小可爱们都看懂了嘿嘿 唉……其实比起甜丝丝,我更喜欢写虐的,怎么这么甜啊我疑惑(跪)最不会写感情戏了,每次写都要了老命了都…… 咳咳咳,莱亚尔的真名框框框依然没有在文里出现,并不是故意不写,真的写了也没意义……在文里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还多看了一个人名,也不是什么特别有寓意的名字。 文外可以提,莱亚尔的真名是【拉凯雷Rukhrey】。依然,是姬友取的,词根是Lux光明。 这个名字会在关于其他星者的文里提到。 八十一、在地狱,即使没有星空也可立誓(三) 格雷带费里斯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流克城的城郊公墓,他们之前就是在这里的地狱之门中走出来的。 所有连接人间的地狱之门被炸毁后,也不知道那些上位者以后有何打算,但这不是格雷愿意帮忙去想的问题。他远远走在前面,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了,马上放慢脚步等费里斯跟上,耐心得一点都不像他。 直到走到墓园中央的粗壮古木,格雷绕过它,目光所及的尽头是个很不起眼的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小拱门,远看像小孩子堆出来的拙劣恶作剧。 费里斯觉得就是这里了,刚要祭拜,格雷蹲下`身撑住只有一个成年人宽度的石门,腿先探下去、接着是整个身体。 被灰尘呛到的咳嗽声过去没多久,格雷对上面的费里斯道:“下来吧。” 借着格雷的手,费里斯也把自己送入石门,双脚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地面。 通道很窄,但四壁都是石板撑起的通道,难以想象这是格雷一个人弄出来的大工程,费里斯想赞叹,但又想到这里是墓地,还是肃穆些好。 格雷看出来他的想法,说:“用不着那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但费里斯还是不应景地脚底打滑,被格雷一把扯住。 “我造出口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有除我以外的人会进来。”格雷以此来掩饰空气中微妙的尴尬氛围。“我亲自挖出来的,用了……反正不是特别长的时间。我说你不能直接变成影子跟过来吗?”格雷要护着费里斯不在狭小空间磕磕碰碰,很快就不耐烦了。 “那样不是很不正式吗。”费里斯整理自己的衣冠,通道的狭窄不能让两人并排行走、他乖乖跟在格雷身后、被对方握住手腕,很快腕上就传来被暖热的温度。费里斯忍不住抬手蹭了蹭格雷的小指。 这个小动作让前面开路的人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一条不长的甬道被他们两个走出了仿佛几百米的深度。 又一道造型古朴的拱门,修葺得比地上那道要规整漂亮得多,看得出来建造者并不专业但十足用心。石门上用利器刻下费里斯看不懂的文字,他猜测是卡辛铎尔的语言。 格雷沉默地走进去,费里斯随后跟上。 里面是个小房间,阴冷但带着经过处理的干燥。不同于费里斯的想象,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大而沉重的架子,上面摆着一排排快要烧完的蜡烛。每个烛台旁都放置着些小小的物品,项链吊坠、梳子器皿等等不一而足。费里斯猜测,这些都是“遗物”。 格雷在被关进血沙处刑台的五十年间都没法前来更换蜡烛,有些马上就要烧到底,格雷打开下面的柜子从里面取出备品,费里斯连忙上去帮手。 “我可以碰吗。” “嗯。不用那么小心,他们不介意。” 费里斯发现这些矮胖的蜡烛非常沉重,看不出材质,可能是用特殊的办法烧出来的,卡辛铎尔人的工艺之类。 “大家在卡辛铎尔的信仰都不一样,所以烛台下面的神印也不相同。”在费里斯发现烛台的奇怪之处时,格雷解释道:“这是扎塔,遗民们的族长,他没有什么遗物留下,唯一宝贝的圣徽还被我给……算了,不提也罢。” “这是薇儿,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几乎有半精灵的血统,幼年期很长,实际年纪可能比很多族人都要大了,可还是喜欢装嫩。” “弗兰和乌娜,一对双胞胎姐弟,在我们刚来到卡辛铎尔的时候他们兴奋了很久,觉得我们被未知的新天地接纳了,是神的旨意。”格雷不着痕迹地抿嘴笑了笑,虽然有许多逝去,但死亡并不能磨灭当时的喜悦。 格雷花了很长时间为费里斯一一讲述遗物的来历和蜡烛的主人,后者听得非常认真,直到格雷说得口干舌燥,他们终于来到最后一排柜子前,那里的角落有一根没有燃烧的蜡烛。 费里斯慢慢睁大眼睛,他好像猜到这是谁的了。 格雷印证了他的猜测。“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格雷把蜡烛拿起又放下,下面也有一个神印,但被刻上去以后又被磨掉了。 “我背弃了我的信仰,没像其他女神卫一样随着神祇陨落而逝去。本来想在我死后让霍弗斯替我点上,但他那个身板根本进不来吧。而且那时候就在想,没有意义了,不会有人再记得我们。”格雷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费里斯,“我刚才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肯定记不下来吧。反正我也……” “我都记住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从你在人间找上我开始,直到现在。需要我复述给你听吗。” 好巧不巧,他们两个同时想到那瓶打碎的惑果原浆,表情顿时都很微妙。 格雷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做出表率,“能中那东西的招确实是我大意了。”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费里斯的表情,轻声说:“对不起。” 费里斯其实根本没有在意,那时的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即使黑兽之影的人形态能够完全模拟人体,身体给没有经验的他带来的反馈也几乎是无。于是他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言归正传,“我会记住你们的故事,多讲一些也没关系,所以别再说那种消极的话了。”说完,他在格雷阻拦前擅自拿走了角落里的水晶蜡烛。 “我替你保管。但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在这一点上,费里斯异常强硬地不接受反驳,板着脸转身去整理其他遗物。 “……费里斯。” “如果还是这件事,我不会听的。” “不是。是别的。”平日里魄力非凡的格雷也有卡壳的时候,他支吾了半天,直到费里斯疑惑地与之面对面,他才慢吞吞地开口询问:“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人间吗。” “可是地狱和人间的通道……” “那些客观条件先放一边去。地狱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做的事了,我要到人间去讨伐那些依然留在地表作祟的恶魔,这会是个花费漫长时间的工作。”格雷看着费里斯,脸上表情努力不表现得用力过猛。“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我认为……”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没有马上答应,格雷已经知道费里斯的意思。虽然不出意料,但为什么他这么难过? “不。我的意思是我很愿意。”费里斯把对方侧过去的身体摆正,道歉道:“抱歉,我是想说我也打算在人间做一些工作,我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了,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职业适合我。但即使我有了自己的目标,因为我是影子,我总能马上就去往你身边,只要你呼唤我。” 格雷过了好一会儿才“哦”出了一声。 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费里斯还在认真看着格雷钢灰色的眼睛,后者缓慢眨眼,微微站直身体,越靠越近—— “他已经感动得要死了。” 噜噜先生的喵叫插入对话,格雷马上恢复成正常模样的暴跳如雷,“谁让你进来的?!” “哼!”白爪黑猫灵巧地躲过格雷的抓捕,摆摆尾巴蹲在费里斯面前,对他喵道:“黑兽要找你谈谈,关于本影转换的事。” 格雷追过来后听到这个字眼,气急败坏,把费里斯护在身后,“他想干嘛?!” “你怎么比当事人还紧张。”噜噜先生嫌弃道,用后爪挠挠脸颊,“放心,至少不是面对面交谈,我负责传话。” “没事的,格雷。”费里斯拍拍金发堕落者的肩膀,蹲下`身看着黑猫说:“黑兽现在已经强大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拟了。” “但威胁依然可能存在,来自世界外的,或者来自大地上的。为了跟莱亚尔长久地在一起,他不能忽略任何微小的细节。” “他到底想干什么。”格雷不满。 噜噜先生完全不理他,接着说:“黑兽本想吞噬法则,但事实证明,那已经不是他想要的结局,所以本影转换今后依然会存在。好在它只因本影间的力量强弱变化而触发,费里斯,你是否不惜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还要为了夺取本体之位与黑兽厮杀?你才刚刚成形,拥有的东西大概也只有你身边这个男人了。” 这段喵语费里斯没有让阴影去翻译,所以格雷听不懂,手指抽动,面色更加阴晴不定。 “我为什么需要有舍弃一切的勇气才可以达成。”如果非要掏出藏在心底的心思,费里斯不是没想过本影转换,任谁都不会希望永远被另一个人支配。 “因为本影转换的厮杀很可能双双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噜噜先生解释道:“也许你在成为本体后马上又被影子打败,等于是本影转换发生了两次,或是更多次,你们的记忆、过往的全部都被洗刷清空,最后剩下的是两头一无所有的野兽。” 费里斯马上理解了这层意思,“不是危言耸听吗。” “不是。根据观测过去与未来的安息地魔女提供的讯息,历史上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上一个费里斯之所以用尽诡计达成本影转换,是因为他一无所有才敢赌注。至于现在的黑兽取代费里斯,一是当时他并不知道会有这种情况,二是比起这个风险,让莱亚尔继续痛苦下去更令他难以忍受。”噜噜先生黑沉的圆眼睛盯着他,费里斯觉得费林奈正在通过黑猫来审视自己。 费里斯把视线飘到格雷身上,后者不知道他们的对话,紧张地回看他,像是随时都打算跟混沌之主拼命的样子。 答案显而易见。 “……我不是一个疯狂的赌徒。但我要最大限度的自由。” 噜噜先生给出费林奈的回应,“那么黑兽会给你想要的,以及莱亚尔会给这个男人想要的。” 还不知道费林奈和莱亚尔已经立下誓约的费里斯没明白后一句话其中的深意,但他的直觉认为这是好事。 白爪黑猫:“就是这样啦。真是的,本影之间的仇恨居然就这么解开了。” 费里斯抿嘴笑了笑,“也许……是因为不识爱的野兽有了感情才能达成这件事。” 比照从前的混沌之主,每一代本体都带着影子时期被上代蹂躏的过去,而上代又是因为更早之前……这种仇恨才永不断绝。 现在他们都有了珍惜的事物,费林奈在一开始就没有因为过去费里斯做下的事而对现在的这枚影子做些什么。 至于境界外可能到来的干涉、莱亚尔过去的执念,虽然仍会停留心底,但这一次他不会自己一个人上去硬碰硬了。 不去咄咄逼人,也不拿自己冒险,黑兽本影终于、斩断了仇恨的锁链。 八十二、在地狱,未来将没有黑羔羊 莱亚尔和费林奈此刻身处泪石岛上。莱亚尔注视火山,正在感应火山口中那颗蕴含无穷力量的宝石所在的位置。 他要取走星辰钻石。 可能说“借用”更贴切些。莱亚尔要利用星辰钻石屏蔽清空掉巨口洞穴周围的魔气,帕普丽塔身上的虚空之泪不能独自完成这件事,而泪石岛刚好有另一颗可以派得上用场。 其实费林奈也有此功能,只不过莱亚尔需要他去做另外一件事。 “不经过这里的居民同意就拿走很不妥。”莱亚尔认为至少该告诉杜伊森一声。 费林奈并不觉得。“你现在是地狱之王,没有什么东西不属于你。” “负有责任,才能索取。即使索取也该经过准许。”莱亚尔花了些功夫给费林奈解释,“虽然你们都把权戒托付给了我,但我从前确实没有为地狱做过什么。” 他并未马上把冠冕交回黑水晶宫也有自己的考量,因为总要有一个压过一切的声音站出来促成一些事的改变,他暂时还没看出谁能胜任,只能自己走一步看一步。 费林奈没有反驳,而是说:“但你很快要给地狱带来新生。” 莱亚尔最终还是去找了杜伊森。异魔少年已经回到泪石岛,他没有守着自己的雷萨号,而是挑了个偏僻位置的海崖眺望远处。 莱亚尔觉得对方比他上次见到要瘦了不少,他走近了些,这时候才发现杜伊森不是在看海。崖下有个新建的聚居区,他在看岛民建造房屋,边干活边欢笑,这种轻松融洽的氛围传到崖边还带着残余的温度。 杜伊森也跟着笑了出来。看着这副景象,就是他的休息。 “杜伊森。”莱亚尔在背后突兀地叫了他一声。 没想到杜伊森猝不及防,一个激灵蹦起来,大叫:“鬼啊!!!” “…………不是鬼,是我。”继之前被当着面呕吐过一回,这次莱亚尔又被当成了鬼魂。他禁不住扪心自问,莫非是他出场方式有问题吗。 好心等杜伊森铁青着脸平复心情,莱亚尔这才抛出自己的话:“我要暂借一下山口里的星辰钻石。” 异魔少年瞪着他,像是不能把莱亚尔说的话连成句子来理解。“你说什么?你要干什么?” “我要拿走虚空之泪,用来……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杜伊森的表情可怕到让莱亚尔觉得他马上就要扑过来跟他拼命。可也许是知道拼命也没什么用,少年船长喘了几口气,声音嘶哑:“如果小岛没有了防护,你觉得这里的人能撑几天?” “我会留下能暂时屏蔽魔气的魔法卷轴,范围虽然很小但保证万无一失,可以将所有人集中在广场附近。宝石我会尽快归还,使用它确实有要紧的事。” “你只要一拿走宝石,黑灰的海水就会回归,岛上的人发现后一定会恐慌。”杜伊森抬眸,“你知道把艰难积攒起来的希望又从一个人的手上夺走是什么感觉吗?即使只是一时,对大家来说也是绝望的一时。” 异魔少年知道自己不能阻止眼前这个男人做任何事,就像他上次来到泪石岛后就能取走宝石一样,绝望的阴云只是来得迟了些,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莱亚尔觉得这对话沉重极了,不免感到意外。权衡再三,他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否则他恐怕真的不能和平地拿到虚空之泪。 “你知道黑羔羊的由来,对吗。他们是非自愿接触魔气,不幸沾染上以后就无法转生,只能在死后堕入地狱的无辜者。” “我当然知道。你提这个干什么。”杜伊森怎么会不知道,这座岛上几乎全都是这样的人。 “我会让地狱不再出现黑羔羊。仍在大地之上还未堕入地狱的人类、沾染魔气的人类,只要不是主动去接触恶魔和恶魔知识,这些人类从此都不会堕入地狱,而是可以被根源接纳。”莱亚尔接着说:“原先的法则本就严苛,是神惧怕带有魔气的灵魂进入根源会污染它而采取的极端措施,应当被修改。” “你、你在……说什么?”杜伊森今天第二次听不懂莱亚尔说的话。修改法则?让地狱不再出现黑羔羊?这些东西是寿命短暂的人类从出生到成长就被灌输进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概念,就比如地狱中的黑羔羊,恶魔契约,甚至是地狱和天使的存在。人们早已接受了它,它也融入了每个人的生活,如今突然有人说这些规则可以修改,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历史的书写不一定正确,腐朽的法则不一定无法更改。”莱亚尔说:“我现在确实无法证明。但你看到了东部天穹上的缺口,也知道了天使的真面目,还认识了耶格·格兰特、那位出身神代的深渊工匠,你还觉得自己离传说很远吗。” ——而黑兽此时就在我的衣兜里,说出来太吓人,还是别告诉他了。 杜伊森听不到莱亚尔内心所想,只是在说:“……可这是笼罩整个世界的规则。” 莱亚尔哼笑,“不合理之处应当被改变,即使它看上去那么牢不可破。从前那个深信神明并不存在的船长到哪里去了?想想你航行的初衷,杜伊森。” 甘愿让这个世界畸形的法则去支配自己,看着无辜的黑羔羊一个又一个落入地狱,但只能勉力将他们送来海中的“乐园”,又时常因为救不到更多的人而痛苦,吗。 杜伊森原本以为运送那个金发堕落者出海就已经是他这一生最至关重要的事,没想到事情没过去多久,地狱又要发生骤变。 一反常态地,杜伊森在听到莱亚尔这番话后反倒平静了下来。可能是改变法则太引人震惊,连被当作瞎编鬼话的资格都显得低微。杜伊森想起莱亚尔过去做过的那些事,和他这种自信满满的姿态,不选择去相信都很奇怪。 不知为什么,这个异魔少年脑海里突然回忆起身穿黑甲的男人踏着风浪扑入黑暗的一幕。 众人口中的黑死魔就是真的黑死魔吗。既然不是,那众人口中亘古不变的法则难道就不能改变吗。 “地狱的人类会联系得更加紧密。总有一天即使离开星辰钻石的防护,弱小的人类也能走在地狱中。”莱亚尔对杜伊森说:“别总想着一个人蛮干。” “……要你管。”异魔少年撇嘴,但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了。 莱亚尔微笑,指指天空。“这个目标达成后,即使天上那道缺口往人间溢散了魔气也不要紧了,只要浓度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人类会慢慢适应它们。而且——” 他指尖挑起一点火花,继续道:“神代几乎人人都能使用魔法,是因为魔力充斥在他们身边。恰到好处的魔气不是毒素,而是助力。” 当未来地狱与人间的魔气浓度持平时,它们将会彻底连通。沉降的大地虽无法恢复原貌,可里面的人与恶魔能够互相流动,势不可挡。 杜伊森想不到那么远,只是他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也许未来自己也可以走出地狱,回到人间长大的小渔村,看看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带着雷萨给他的心脏,一起到人间去让他看看。 莱亚尔在离开泪石岛以后,同样带走的还有杜伊森的承诺,他会尽可能安抚住岛上的住民,告知一些应该知情的人,然后等待莱亚尔取走虚空之泪。 “果然知道了目的以后,说服起来就容易得多。我差点又犯以前的错误,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去做了。” 衣兜里的小黑猫挠挠他的手掌。莱亚尔跟着笑起来。 “现在就看耶格的了。神格虽然最终还是由我`操控,但前序工作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 …… 莱亚尔把衣兜里趴窝的小黑猫抱出来,让他带着自己穿过虚空海回到流克城。 耶格已经转移到酒馆二楼挂地图的房间,并且开门见山地向莱亚尔汇报进展。 “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只有一个吗,那已经很少了。” “不、这个问题该属于非常难以解决的那类难题。”格雷凝重道:“神格需要一名具备三要素的智慧生物来承载。” 莱亚尔眉头一皱,他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原生神无论肉`体强度还是精神力都远超大地之上的智慧生物,神格才能在其中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当神明陨落,剥离出的神格没办法再去寻找同样强度的承载物,只能把目标放在次一级的、有着三要素的人类身上,尤其是莱亚尔和格雷这种自卡辛铎尔而来的人,上位世界的住民能够承受住煎熬的可能性更高。 “即使神格已经明晃晃摆在面前进行解析,这个需要‘容器’的必要项还是绕不过吗。” “对,我试过了,没办法。”耶格不免沮丧,现在达成目的的捷径已经近在咫尺,却还是有座高山无法翻越。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想过寻找愿意牺牲自己的志愿者来作为神格的器皿。绝不能用无辜者的生命来替他们完成这件事,即使这关乎世界的存亡。 耶格在无计可施的状况下不是没想过让莱亚尔冒险试上一试,说不定界外之人对这个世界的神格有所抗性,能够在不失去自我的情况下掌控它。但他马上甩头把这个想法驱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卡辛诺拉就没人能抑制黑兽了,说到底莱亚尔才是最该被保护的对象,绝不能出现几天前那种事。 莱亚尔这边也在思考,当然他没有跟耶格的想法同样,他不能冒险,一定要想出完美的解决之道。 “编织一个魔法用在非生命之上,骗过神格呢。”莱亚尔倒不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他不擅长创造新魔法,但不代表不能为此努力一把。 耶格摇头,“恐怕不行。非生命再怎么说也没有灵魂和意志,神格无法扎根。”他用一个简单的模型给莱亚尔展示了这两天他研究的神格运作的结果。“它就像地底的魔晶矿脉,只有深扎在地下,以大地为依托和养分才能几乎无耗地一直存在。魔晶矿一旦被开采就成了消耗品,它蕴含的魔力会随着使用而消失。” 莱亚尔点头表示理解,就像他的蛇身埋在巨口洞穴汲取了地下晶脉的魔力那样。“所以神格在星球内核中时它是几乎无损的,被发掘后必须寻找同样是根源造物的智慧生物才可发挥力量。” “对,所以如果有一个跟智慧生物相似的容器就好了…………………………啊!!!” “……嗯?”不知道对方在啊些什么的莱亚尔疑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莱、莱……”耶格浑身颤抖,嘴上结巴,“莱……” 莱亚尔更是疑惑,以为深渊技师是在叫自己。“怎么。” “不、不是你。是……莱拉……”他白了一张脸,不知是激动还是不知所措。 应景的是这时候二楼客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一名黑发赤眸的少女。 莱亚尔之前没见过莱拉,但看到这张跟自己有点相似的脸,他也愣住了。 少女:“没错,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完成吧!” 耶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莱拉?!?!” 走到酒馆门口的格雷和费里斯正好听到耶格大嗓门的喊叫,当然也没落下听到的少女嗓音。 格雷挑眉。虽然这个女孩子声音陌生,但这语气怎么这么熟悉? ======= 一家五口第五口终于出场了(吐魂)都倒数第三章了hhh 不过现在还不算是真正的莱拉完全体。聪明的小可爱已经能猜到里面的灵魂是谁了~没错是伊沙~ 为了保证节奏,倒数第二章也就是明天的更新可能需要分出两章,但是即使分两章也会同一天更新的~! 八十三、在地狱,珍惜相伴的时间 黑发少女叉着腰,带着些矜傲。“耶格·格兰特,人造生命无法实现,那是神或是在那之上的存在才可进入的领域。若非有这个契机,你的莱拉是没有机会动起来的。” 她在回答那时深渊技师在工房深处对莱拉所说的话。 “……” “……” 以上两个沉默来自于莱亚尔和耶格。 耶格在莱拉说出第二句话的同时整个人就已经变成灰白色,不、应该说整个人都石化了,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被打击到了。 莱亚尔倒很能理解这种心态,就像原本以为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吃到的菜突然端到自己面前,结果还被说教一番的那种感觉。 后天造出的肉`体是不会凭空产生灵魂的,莱亚尔感觉到莱拉身上的气息,心中了然。“伊沙·格罗诺瓦尔。” “承蒙您的关照,神王大人。”莱亚尔的猜测没有错,黑发少女对他微微欠身。 “叫我莱亚尔就可以。”莱亚尔又把要爬进他衣服里的小黑猫捏出来捧在手里,给少女介绍:“这是深渊之兽费拉苏提,他叫费林奈。” 灾厄都会有个颇为正式的名字,费林奈也同样,对其他人来说黑兽是毁天灭地的灾厄之一,但对于莱亚尔来说费林奈就是费林奈。 黑毛团子秉持一贯作风,对莱亚尔以外的人均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 恰巧此时格雷上了二楼,他身后的费里斯在瞄到莱亚尔衣角的一瞬间就条件反射地踩进影子里,又变成猫跳出来跃到格雷肩膀上。他扒住格雷的脖子,后者被他的迅捷搞得满头问号,但还是伸手托住他。 格雷感觉到猫的肉垫都紧张地冒冷汗,在他脖子上留下湿湿的爪印,果然心理阴影还在。 莱亚尔则露出假惺惺的微笑,继续对着一人一猫十分冷淡。 格雷没来得及去跟莱亚尔理论,就被刚才少女声音的源头吸引了注意力。 “你……”背影不像,声音也不像,但这股熟悉的气息、是他的错觉吗。 很快少女用行动证明了并不是错觉。 瑰红色眼眸的女孩子转过脸,对着格雷笑了起来,“哥哥。” 最终房间里石化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等待两个人恢复的时间里,莱亚尔坐在一边撸猫,费里斯安静地待在格雷腿上,偶尔伸出爪子笨拙地挠挠他的裤子,团成一个非常规整的圆形。 耶格在被贝图拉安慰、但银发恶魔不会安慰人的平淡语气似乎带来了反效果。 莱拉、或者应该叫她伊沙,在吃着霍弗斯的三明治,边吃还不忘给制作者竖起大拇指。可爱的女孩子总是受欢迎的,霍弗斯看不到这群人的心理活动,还在嘿嘿傻笑,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原本是一具人偶的少女莱拉如今既能动也能说话,与常人无异,任谁都会一时间接受不了。 以莱亚尔的视角,不得不说、有着伊沙灵魂的这个少女非常地灵动,说明耶格制造的这具肉`体具备极强的粘合性、真的足够承载灵魂。 “你刚刚说能帮我们。”莱亚尔跟那两个没出息的家伙不一样,他对这张跟自己相像的脸无动于衷,十分淡定地提问:“你进入安息地还没过去多久,而且还知道这里有一个适合你的肉`体……你和尤塞亚就是在计划这个吗。” 少女正襟危坐,“我们知道您的愿望,想要帮助您完成,为此我才通过哥哥来到卡辛诺拉。” “所以卡辛铎尔的诸神圣殿和卡辛诺拉的安息地是同样的地方。”莱亚尔捏捏鼻梁,“难怪我在圣殿穹顶也看到过跟安息地很像的星图。” 在自己的意志造就的空间中封闭的那些时间、来自过去的记忆碎片也拼合起来,莱亚尔想起圣殿的穹顶,这才隐约猜测到伊沙和尤塞亚身份的类同。 她们暗中观测着世界,让不确定的天平左右摇摆,为的就是帮助他吗?莱亚尔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得到两个几乎陌生之人的帮助。 “我表面上是太古之神拉莫的祭司,但拉莫其实是卡辛铎尔非常稀有的信仰。换句话说,是杜撰的神祇,为了方便我们的行动。”黑发少女双手交叠,坐在椅子的姿势又得体又令人心旷神怡。霍弗斯意识到他们要谈秘密的事,就帮着贝图拉把正在念叨“不可能吗,不可能吗”的耶格搬下楼,只留房间里的莱亚尔和格雷,以及神色完全不同的两只猫。 “魔女曾经帮助我逃脱,也给我带来诸多讯息,虽然我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你在圣殿时也一直关照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你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我们……因为可以看到很多世界,所以能够很大限度地知道‘世界’的走向。深渊之兽出现在卡辛诺拉的那一瞬间就注定它会威胁到整片星海,它被观测到的时候就被马上定义为了最恐怖的灾厄,因此、需要星者前去讨伐。” 格雷已经回神,适应力强劲的他已经差不多接受眼前这个少女是自己妹妹的事实,毕竟是他把伊沙的灵魂带来这个世界,而且在莱亚尔的意志空间里他们已经见过一次,如今又在现实中能够这样想见再好不过。 费里斯猫轻轻拍着格雷的大腿,后者把他抱起来,皱着眉头学习莱亚尔的姿势抱猫。 莱亚尔抱着小黑猫的手紧了紧,猫咪舔舔他的手指,仿佛在抚慰他的情绪。 莱亚尔:“所以你们早就知道。” 伊沙镇定而平静地点头。“我们知道。卡辛诺拉前后千万年都没有可能成为星者的人类,于是法则把目光投向它的上位世界卡辛铎尔,而且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知晓这里终有一天会因无尽神战成为死之大地。” 莱亚尔接下伊沙要说的话:“……所以就安排一切、为了成就一个星者。”让一个人类得到神王之位,进而降下恩典,只为让另一个世界得救。 伊沙说:“这里面的随机性非常高,但最终您能成为星者真的是源于您高尚强韧的灵魂,请不要妄自菲薄。” “所以卡辛诺拉的神能够将我召来也是因为你们的帮助,否则他不会知道神国有这样一个人。”莱亚尔从前想不明白的事这下都有了解释,原来看不见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 莱亚尔没有觉得这是命运的捉弄,而是低声呢喃:“原来我是为你而生、为你出现在这里的。”小黑猫也用软绵绵的喵声回应了他。 格雷记起伊沙几天前说过的话。“所以你才说、你是提前告诉我离开卡辛铎尔,一直向南而行。”他原以为伊沙是想让他寻找前往背面世界的出路,没想到是安排他们来到这里。 “哥哥原本是不能够逃掉的人,我用自己的死亡暗示你离开,让你将我的灵魂和大家带离卡辛铎尔。” “为了世界的存续?” “为了更好的未来。”伊沙纠正,“世界的存续或长或短,但这里已经是最后的希望,其他的星海几乎都被吞噬殆尽,没被染指的那些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魔女过去给我看的梦境都是真实世界发生的事情,她以此来警示我,对吗。”莱亚尔问。 “您已经非常了不起地走到了这里,星者之中代表‘平衡力’的您终于找到了平衡的那一点。”说到这里,伊沙表露出属于少女的兴奋和喜悦,“就差一点了。我和尤塞亚会帮助你们操控神格,让这个残缺的世界恢复正常。” 莱亚尔有自己的顾虑。“一个从其他卡辛诺拉世界而来、成为天使的人类告诉我,它所在的世界是在被黑兽吞噬前被法则之主所毁。这个世界是否也会有此威胁?” 少女的眼眸暗淡了一瞬,“是。所以您必须向法则证明自己真的可以改变这个残缺的世界。” “那我现在面对的是法则的代理人,还是伊沙·格罗诺瓦尔?” “都不是,而是您的信仰者。我相信即使您最终没能拯救神国,也不会放弃对这个世界施救。” 莱亚尔沉默,但不是因为犹豫。无论伊沙是否告诉他这些,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都不会改变。 格雷意识到伊沙所说的帮忙就是要接受神格。“可是接触神格会让你被它所同化。” 伊沙摇头,“我永远不会变成哥哥的敌人。”她把手放在胸口,“我的灵魂上依附的意志力很快便会消散,我已经坚持得足够久了。当记忆消失,灵魂就应该进入根源转生,可成为了法则的‘眼睛’后,我们便不能够进入循环了。” “即使我亲手将你的灵魂送入根源也不行?”莱亚尔问。 “是的,您得到的恩典和束缚我们的力量同源,不能相互作用。” “伊沙……”格雷明白了她的意思,无法转生的灵魂与其徘徊于世永远无法安歇,不如在这具人造的肉`体中,重生为一个新的“人类”。 伊沙接着说:“况且这个身体和我的灵魂只是为了吸引神格进驻的载体,达成目的之后就把神格剥离出来重新送入根源,这具肉`体、我的灵魂,尤塞亚的精神都不会受损。” “你说尤塞亚?安息地的魔女也要进入这个身体?” “嗯。三要素缺一不可,尤塞亚没有肉`体和灵魂,一直支撑她的就是许多聚合起来的精神,我的意志力消失后就要靠她了。” 莱亚尔对尤塞亚的身份又有了更深的疑惑。 但即使三要素备齐,骗过神格的必要伪装还是要有,否则万一神格不受控制就功亏一篑了。莱亚尔已经在脑海中排布出一个神代法术的初级演算式,不禁苦笑:“这种时候真的想依仗卡西莫那个老学究。”说是这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眉目,因为这方法行得通。 又与伊沙交流了半天其中的细节,莱亚尔讲话讲得口干舌燥,怀里的小黑猫也不满意地开始挠他的胳膊,莱亚尔就此暂停,抱着猫咪走出客房,也给留给兄妹两个一些私人空间。 等到莱亚尔走后,格雷拍拍一直在僵硬装死的猫围脖,让他回神,然后问伊沙道:“你还能坚持……厄……多久?” “哥哥还是不要知道时间得好,这样每一天都能充分地度过啦。”伊沙俏皮地眨眨眼,这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神色温和的英俊男人。 少女捂住嘴小声赞叹:“虽然早就知道,但真正的面对面还是第一次。我是伊沙,初次见面,英俊的哥哥男朋友先生。” 不好意思的反倒成了格雷和费里斯这边。 “你别瞎说。”格雷想纠正,但他在妹妹面前从来都没能凶起来过,外加费里斯也在看着他,金发堕落者干咳一声,嘀咕道:“他是费里斯,你哥哥我在这个世界的……厄……” “喜欢的人。”费里斯帮他完成填空,然后补充道:“格雷也是我喜欢的人。你好,伊沙。” 伊沙嘴里发出坏笑,用胳膊肘捅捅表情精彩纷呈的金发青年,调侃道:“哥哥也该坦率一点!” 伊沙的存在仿佛能给周围人带来别样的放松惬意,费里斯也被带动,跟着说道:“格雷是个腼腆的人。” “你们适可而止……!” 来自兄长的呐喊响彻整个酒馆二楼。 八十四、在地狱,珍惜相伴的时间(二) 伊沙已经在鸡飞狗跳之中确认了哥哥已经恢复精神,起码已经不再因为过去的罪孽而走不出自己的内心。她渐渐收住笑意,轻声问:“我可以去看看大家吗。” “当然可以。”格雷点头,也拉着费里斯,“一起去。” 没到半天时间,格雷和费里斯又重新来到城郊墓地,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在后头,让伊沙站在充满燃烧蜡烛的架子前。少女十指交叠而握,双目微阖,对着族人的遗物吟唱出长而悠远的祷文,像是诗歌又如空灵乐曲回荡在不大的空间内,令人想要落泪。 这次来到这里的感觉跟半日之前完全不同,费里斯感受到确切的悲伤。 探望过后,伊沙放下双手,声音轻柔地说:“到头来,我其实只救了哥哥一个人。大家会怪我吗。” “你怎么跟莱亚尔一个德行了,可别学他。”格雷马上义正严辞地交代自己的妹妹少多想。“你以为一个人真的能神通广大到看到一丁点走向就能改变结局吗?其实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那个人自己。” 他走上前用力拍了下少女的后背,“路都是我们走出来的,我自己都已经想通了,不许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哥哥你下手还是这么重……”伊沙躲到费里斯背后,小声笑着说:“莱亚尔大人一定能让大家到达彼岸,这样的话我就真的没有遗憾了。啊对了、费里斯哥哥,趁着这些时间带我在地狱逛逛吧!以前做祭司总要假惺惺地斋戒,到这个时候了,这辈子一定要吃回本才行!” “我……我也不太熟悉地狱的环境。”费里斯微笑,“不过没关系,我和你哥哥一起带你找找看。” “现在就出发!”少女发出欢呼。 “小心点这通道不能并排走!” …… 在时间的长河掬出一碗带着星光的水,但也无法阻止它宁静地流淌而过,向着远方奔腾。 工匠团仍在夜以继日地解析神格,耶格觉得自己要把头发抓秃了,而且有了白头发。于是贝图拉每天除了负责计算神格的消耗,还有了帮耶格拔白头发的工作。 最忙碌的当属莱亚尔。他一边需要跟黑水晶宫以及洛尔城的那位女王商讨议会的构建,一边还要花时间编写能够骗过神格的神代法术。 狄诺提亚继上次醉酒以后,再醒过来时重新当着莱亚尔的面摔了卷轴表示不满,但之后他就默默把文书捡起来回去继续他的工作,当作无事发生,仿佛刚才的发疯只是为了释放压力。 莱亚尔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魔,于是叮嘱莉泽好好照顾枭,别让他累趴下了。 伊沙偶尔会来帮忙,但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让格雷和费里斯陪她在地狱到处闲逛上。因此莱亚尔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确实是不得不把从前囫囵学习的魔法知识又重新学了一遍,在头痛欲裂中也只有小黑猫软软的肚皮才能治愈他的内心。 又一想到卡西莫还要他寻找强力的法师人选挑起卡辛诺拉魔法未来的重担,莱亚尔感觉更头大了。 他甚至丧心病狂地想出让费林奈学习魔法给他做帮手的办法,被靠在他身边正在百无聊赖编辫子的费林奈瞥了一眼,莱亚尔就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划去了。 费林奈只要安静地待在他怀里就好了,不需要学习。 自从天使来找过他以后,莱亚尔还以为会因为自己没有承诺会帮忙而招致什么天界的报复行动,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后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退一万步来讲,天界住民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搞出事端,敢来的就会成为黑兽的点心。 不过为以后考虑,莱亚尔还是抽空去了一趟洛尔城。 有费林奈的事先侦查,莱亚尔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特蕾西亚堡垒中的阵亡者殿堂,听说特蕾西亚每天都会在此处待上一时半刻。 阵亡者殿堂的空间甚至比堡垒中的大殿还要广阔,八角穹顶象征荣光照耀,巨幅浮雕铭刻每一名战死者的身姿,过道两旁的白色地面上整整齐齐排列着扁平的方形石碑,莱亚尔心想这里的每一个名字之后都会有一个故事。 费林奈抱着莱亚尔的腰把他藏在阴影里,后者透过影子把目光转移出去,特蕾西亚刚巧正在这里,身披白银甲胄的女王一动不动地站在殿堂浮雕前,正将一个十字形的护身符供奉在台前。 是她曾送给诺林的那个护身符。 银白色的女王并未多言,但莱亚尔在看到这个殿堂的时候就已经看懂了这背后蕴藏的许多秘密。特蕾西亚背负着巨大的牺牲一直前进,没有停下征战的脚步,也没有过多时间去哀悼身边的逝去。这一个个死寂的墓碑中也埋有她一部分心绪,久而久之造就了现在的特蕾西亚。 诺林在她心中究竟身处怎样的位置莱亚尔并不知情,但他意识到天使的话语不无道理。 每当独自一人时,这位女王是否会扪心自问,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信任和托付才令诺林走上利用师长、借助天界之力、最终陨落的极端道路? 莱亚尔握住费林奈的手,让他带自己离开,没有惊动站立得宛如塑像的特蕾西亚。 他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 就在莱亚尔离开洛尔城,回到自己堆满法术书籍的书房不久,这里就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帮手。 “你可以离开安息地?” 魔女尤塞亚的造访令莱亚尔感到意外,他原以为魔女会修养好长一段时间,但她看起来已经没了大碍。 “我的任务即将完成,所以没关系。”魔女微微一笑,“看到你被神代法术搞得焦头烂额,我可以帮你的忙。这里的神格很弱,卡辛铎尔有着类似的法术体系,一个超高阶法术就能发挥你想要的效用。”说着,她交给莱亚尔自己所写的建议。 “你原本对我的态度都是伪装吧,怎么现在一点也不一样。”莱亚尔问:“还是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卡辛铎尔的法术体系。” 黑发女郎没有回答,她为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我和伊沙都是终会消失于这个世界的人,但我们又不想这么离开,莱拉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福音。” 莱拉的肉`体,伊沙的灵魂,尤塞亚的意志,三者结合后一个全新的人类接受神格,配合深渊技师和工匠团对神格的解析,再由莱亚尔去修改法则。 莱亚尔仍然不解,“是不是我如果知道你是谁,就能明白你为何能够如此奉献?你要最后才能告诉我?” 伊沙是为了哥哥和族人,以及这个新家园的平安,尤塞亚是为了谁呢。 黑发的魔女露出莫测的笑容,莱亚尔在这个表情中看到了很多来自过去的影子。 卡辛铎尔……吗。 难道…… 可莱亚尔的推测仅止于此,他会等待尤塞亚亲口说出答案。 …… 冬月就这样过去了。 伊沙坐在虚空海海边的礁石上,这些天的行走地狱给她这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绝妙的体验。看着哥哥不再总是板着脸,费里斯也能跟着一起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伊沙非常满足。 好像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 她对两个陪伴自己的人说:“地狱真的是个很好的地方。” 费里斯问:“原来可以被评价为‘好’吗?” “我们的卡辛铎尔比这残酷的多,哥哥也不会忘记的。”伊沙说:“我已经看到了繁荣的将来,” 黑发少女从石头上蹦下,拍拍自己手上的尘土,看向东边。“时间到了,该告别了,哥哥。” 格雷缓缓问道:“……就是今天吗。”他觉得时间还是太短了,好不容易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挣扎和没有放弃是那么地正确。 “嗯。还能跟哥哥这样说话我就已经很感谢法则的安排了,而且即使记忆消失,我的灵魂依然停留在这个身体,我一直都在。”伊沙叹息道:“就像哥哥说的,你的罪孽永不会消失,但我也想帮你分担。” “哥哥向你保证不会太乱来。”格雷扯过费里斯的胳膊,“还有他拦着我呢。” 伊沙露出‘有费里斯在我就放心’的表情。“走啦,去巨口洞穴。” …… “应该没问题吧……”耶格双手捧起神格,身经百战的深渊技师也有手哆嗦的时候。 所有人智慧的结晶,夜以继日地计算和推演,其成功如今被刻在一张包裹神格的水晶薄膜上,就在他的手中。 “要有自信啊团长!加油啊!”顶着黑眼圈的恶魔工匠们如是道。 贝图拉拍拍他的肩膀,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说:“一定没问题。” 经过大家的鼓励,耶格于是挺起胸膛,“肯定没问题!” 站在一旁的伊沙接过散发光辉的力量核心,尤塞亚也在她旁边。 莱亚尔轻微点了点头说:“那我也出发了。”他的手中是从泪石岛取来的星辰钻石,而帕普丽塔同样飘在身边,准备大展身手。 “等等你去哪,除了修改法则还有别的事?啊说起来,你好像一直没告诉我们你那个单独计划。” 莱亚尔:“一旦法则更改,地狱便不再出现黑羔羊,但已经堕入地狱又身死此处的灵魂、和那些拥有能够进入根源的恶魔的灵魂又该何去何从?” “……他们还留在地狱里……你、你难道……”回想起来莱亚尔让自己带他去的阴影城大祭坑,耶格立刻明白了,“你想把这些灵魂……” “嗯。我已经知道地狱中的灵魂依然停留在地狱没有去往其他地方,那么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莱亚尔望着巨口洞穴之上的天空,所有人也都看了过去。 一直堵住天空缺口的阴影迅速散去,柔白的光柱洒落深夜漆黑的地狱,照亮了众人所站的这片大地。 完全不同与神格降临时拒绝一切的光芒,这道光仿佛能包容万事万物。 “哇——是、这是月光吗?”月半半发出惊呼。 格雷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他知道莱亚尔要做什么了。 格雷:“苍白之月……” 莱亚尔揭开谜底:“我会把地狱徘徊不去的灵魂,全都带回人间。” 用苍白之月的轮转之力,将人类和恶魔的灵魂都送入根源中,完成最终的循环。 费林奈步出阴影,站在莱亚尔身侧。 “月亮出来了。我们走吧,费林奈。” ======= 今天的更新是两章~ 明天是最终章。 弱鸡了整本书的莱亚尔终于能在正文最后一章帅一把了hhh 尤塞亚的话,之前已经有些暗示,比如她会唱卡辛铎尔的摇篮曲啦,知道卡辛铎尔很多事啦,被提到过是众多希望莱亚尔幸福的意志集合体啦~终章里面就揭晓~ 八十五、在地狱,每一个生命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行事准则 能看到月亮就可以引发苍白之月。 月光洒在每个人头顶,又给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蒙上淡雅素白的薄纱。这光并不刺目,也不温暖,即使仰起脸来也只能感到冰冰凉凉。 可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尤其是恶魔们,他们此前从未见过月亮,从缺口看上去,皎洁的月盘仿佛孤零零悬挂在天际,但只是因为它的光芒令群星都变得暗淡。 许久未回去过人间的耶格同样湿润了眼眶。 “我喜欢这个,人间是不是很漂亮?”白兔子问自己的团长。 “嗯……很漂亮。”其实就连耶格自己都不太记得了。他在地狱沉降时就被留在这里,人间文明的倒退令他对曾经的人类同胞十分失望。可是漫长的时间过去,大地之上的人已经繁衍生息了好几个轮回,他的意难平早已被时光抹去,现在想来,让他留在地狱的理由已经不是什么对人间的排斥了。 于是他说:“会有机会去看看的。” 他回首望向与自己签订契约的这些恶魔们,露出畅快的笑容。最后他轻轻抓住贝图拉的手,又看向手捧神格的伊沙。 伊沙明白对方的意思,对耶格道:“拥有伟大命运的深渊技师,请放心,名叫‘莱拉’的少女将拥有我的灵魂和尤塞亚的精神,三要素齐全的她会成为一名全新的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的未来充满光明,会见证你们期盼的一切。” 耶格看着自己亲手雕琢的少女,回想那些期盼她睁开眼睛对自己说话的每一个念头,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伊沙也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犹豫后,她对格雷说道:“虽然只有这一次我成功了,虽然这是哥哥唯一生还的卡辛诺拉世界,但希望就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不是吗。” 她在神格的掩映下扯起一抹笑容,“你的妹妹,伊沙·格罗诺瓦尔灵魂的本质是不会变的。这位名叫“莱拉”的少女,一定也能够将你当作自己的兄长。” 然后她又对费里斯说道:“请帮我照顾好哥哥呀。” “嗯,交给我吧。一定可以再见的。” “……” 一直没有说话的格雷终于开口:“对不起,伊沙,哥哥还是做得不够好。但我没有后悔,大家已经可以得救了。” 伊沙:“谢谢你,哥哥,你让我看到太多的可能性。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大家也是。” 告别之后就是新生。 尤塞亚在面纱后轻瞥莱亚尔,发现对方也在探究地看着她。黑发女郎嫣然一笑,她没有什么需要告别的话语。于是她闭上眼睛,化作半透明的身姿,随着神格散发的光芒进入少女莱拉的身体。 神格在剧烈震荡,但它无法冲破无尽海工匠制造出的束缚,而且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一个敞开灵魂与意志吸引它进驻的智慧生物,神格因双重的压制变得被动极了。 少女手捧神格走近,莱亚尔伸出手,借助地狱魔典和自己的力量、在高速吟唱中用出对神格引导以及伪装的法术。 堪比神代之力的魔法也在这一刻反向触发了莱亚尔手中的星辰钻石和地狱魔典。片刻之后,巨口洞穴周遭直达天穹范围内的魔气被看不见的障壁一举荡空,格雷等人也推到了安全的范围内。 清新的空气里,黑发少女闭目而立,像是重新回到莱拉从前的睡眠之态。 就在这一时刻,神代法术完成,周围亮起更浓的光雾向中心的神格灌注,法术所消耗的魔力也彻底耗尽巨蛇之身的储备。莱亚尔的眼睛闪现出蛇瞳,而后便是人类身躯替换巨蛇的骸骨,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人身之中。 “这么长的时间,谢谢你。”莱亚尔对那副巨大的骸骨悄声说道。 此刻的神格彻底已经被少女所接收,原本笼罩圆润光球的晶体薄膜瞬间扩大为一人高的球体将她也包裹进去。密密麻麻的魔术符号游走于屏障之上,莱亚尔把手放了上去。 天上的月亮变为苍白的色泽。 莱亚尔能感到来自根源的力量和低语流进他心中。 他像一尾游鱼一头扎进其中,在林立的无数法则中开始找寻。 阴影卷扬而起,费林奈抱着莱亚尔的肩膀,在两人脚下叠起粘稠黑暗,将他们逐渐往天上的缺口送去。 等到视野已经极高,正在闭目的莱亚尔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拉力在推拒着他,他就知道费林奈已经带着自己无限逼近通往人间的空洞。 属于莱亚尔和已经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神,这两股力量在不停地角逐,但前者扬起笑意,抓住身边费林奈的手。 “帮我吞噬掉无法回到人间的这道束缚。” 费林奈用无声的行动回应他。黑暗铺开,混沌之主降下影幕,能把世界都蚕食殆尽的黑兽不可能惧怕神明对一个人的束缚,阴影中探出的巨大兽爪一爪子撕裂抵挡他们的那张看不见的巨网。 费林奈曾经不愿让莱亚尔回到人间,认为这是一种抛弃,现在的他却觉得从前的自己想法可笑,如今他们已经心意相通,永远不会分开。 一直束缚着莱亚尔不能重返人间的屏障被费林奈两三下打破,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搂在怀里的莱亚尔,对方没有急于通过缺口回到大地上,仍在地狱的范围内、连接着根源寻找要修改的那道法则。 莱亚尔已经看到根源。 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根源的全貌,它虽然又名为星球内核,但状貌更像一片无垠之水,闪着异样光泽的透明大树在其上生长,没有树叶的枝干中缓缓流动着星光,巨树的光泽就是它所散发而出。 系统树上铭刻着万事万物的命运,也铭刻着此世颠扑不破的法则。 莱亚尔一个个枝桠地找过去,极度耐心、宛如时间已经为他停摆。终于,在看上去很新的枝桠上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他马上把手触摸上去。 得到的反馈是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和霸道至极的拒绝。 莱亚尔没有慌乱,因为全部可能的情况都在事先被罗列,神格已经被他们收入囊中,在所有人的帮助下,他拥有能够修改法则的权限,即使根源拒绝他、也不可能阻止得了。 在缓慢地抹掉原本法则的过程中、他突然陷入一个没有颜色的纯白世界。 莱亚尔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他还能感觉到费林奈正有力地握紧自己的手,温暖的触感能传递到他连接着根源的灵魂所在。莱亚尔无所畏惧,向前踏了一步—— 骤变的场景在他身边卷起扭曲的旋风,他来到碎石瓦砾之间,听到孩童抽噎的啼哭。 莱亚尔抬首,眼前的世界突然充满颜色。忽而闪现的场景里、襁褓里的婴儿被一个身量很高的健壮男人抱了起来,男人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张扬无比。 男人说:“真是讽刺,卡辛铎尔唯一的巨龙,他的伟大命运居然是抚养一个人类小孩。” 莱亚尔即使准备得再怎样充分也想不到会看见这一幕。他脸上显露出难以掩饰的讶异。 他的养父,红龙贝努·欧渥恩没有因为观众的震惊而停下自己的动作。他抱着婴儿变回巨龙,遮天蔽日的翅膀张开,他向着自己的居所永眠岛飞去。 该怎样让一个人类得到成为星者的机会?虽有灵魂的强韧和不屈,但无休止的神战之下人类太过弱小,运气不好便会早早陨落。 那么就让堪比神祇的巨龙来抚养他吧。 莱亚尔想都没想地追了上去,要看看这是不是在呈现他的过去 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否定了他的想法。 下一个时间点。永眠岛上,巨龙翅膀下,一个小小的墓碑寂静地竖立,那孩子死了。 莱亚尔走过去碰触墓碑就马上看到了它的由来——耽于神战的某位战神派出自己的神位杀死了只有几岁的孩童,因为神已经觉察这个世界的有些不甘被命运束缚的种族暗地里妄图窃取神王之位的计划。 要再隐蔽一点。 另一个世界,孩童安然地长大,心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巨龙召集了自己的伙伴,他们踏上不归的旅程,为的是将这个少年送往诸神圣殿。 可是来自神祇的阻挠总是既迅捷又猛烈。这支队伍在不同的世界全军覆没,少年也就此死去了。 要再安全一点。 看不见的变化牵动着真实的改变,周密到极致的路线,惊险避过诸神的追杀。必要的牺牲过后,少年身边只剩下巨龙。 又是数不清的世界。布满血泪荆棘的道路尽头,刚刚成年的年轻人在巨龙的尸骸之后愤怒地握住了神杖。无尽神战终止了、苍白之月降临了,但也如那些藏在暗处的“视线”所预料的那般、卡辛铎尔即将走到尽头。 紧握神杖直到最后一刻准备安然赴死的青年,失去了与这颗星球一同走向终结的机会,他被召唤到了陌生的世界。 无数场景轮转,在莱亚尔眼前照起应接不暇的光。 某个世界,黑兽马上发现了他,直接吞噬了这抹明亮的光。 某个世界,黑兽成功地将人间与地狱合二为一,但也让他的光熄灭了。 某个世界,本影转换发生了,影子费里斯取代了黑兽,直接杀死了莱亚尔。 某个世界…… 莱亚尔用力闭了闭眼睛,在睁开后捕捉到一个在炼金术士的地下室发现笼子里小黑猫的世界。 这里有费林奈!他抓住这个碎片看过去,却目睹了费里斯将身为影子的费林奈撕裂,再也没能重新出现。 又一个碎片中,躲进安息地的莱亚尔艰难地完成本影转换,却因自己的偏执被圣枪击落,没等进入虚无陵寝就没有了气息。 还有经历漫长的沉眠后,苏醒的他面对的是一个已经被疯狂的黑兽即将毁灭的世界。 还有他因为承载太多负面情绪,亲手将大地推入深渊的世界。 还有他和费林奈无法心意相通,后者吞噬神格又吞噬世界的世界。 这些都是我吗。 根源是相连的。莱亚尔是因为连接了这个根源,进而看到其他世界的残局。 虽然伊沙与尤塞亚已经对他暗示过她们所做的努力还有法则所做的安排,但…… 他的选择,还有他人的选择,最终铸就了这片无数世界寥落的遗冢。 “唯一的希望……” “唯一的希望就在此处……” “星者必须存活,黑兽必须被阻止。” “混沌与法则。永不交融。” 层层叠叠的低语冒了出来,莱亚尔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却阻止不了这些讯息流入脑海,太多悲伤和逝去,属于他“自己”的,也属于每一个神国和卡辛诺拉。 他退了出来,闭上眼睛,因为这样眼中就有黑暗。他的灵魂在呼唤费林奈,对方也立刻做出回应,来到他身边。 混沌之兽进入根源连接的通道给整个空间带了不小的动荡,而他仅仅瞥了那些碎片一眼,就回身拥抱住努力不让自己颤抖的莱亚尔。 “那些不是现在的我,也不是现在的你,不需要你一个人承受。还活着的人就必须背负重担继续活着吗,至少在我这里,你不需要这样。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可以替你接受它们。” 费林奈说的每一个流进莱亚尔心中时都是一股暖意,但后者缓慢地摇摇头,目光已经几乎恢复方才的明亮。 “我不会被它束缚。”莱亚尔放下堵住耳朵的手,捧起费林奈的脸,“因为你在这里啊。” 费林奈回以微笑。 莱亚尔背离碎片的遗冢,寻找离开这里的出口。 “这边。” 远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却是男声女声的重叠。 女声是尤塞亚,男声…… “老龙……” 莱亚尔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费林奈没有阻止,化作影子环绕保护着他。 直到他重新走回没有色彩的世界后,空间一隅,黑发女郎形单影只地立在那里,目光投向这边。虽然尤塞亚孤零零地站着,可她脚下的影子却多到数不清。莱亚尔低头观察,发现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有着龙角的人形轮廓。 “这是什么……恶趣味啊……”莱亚尔哭笑不得,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尤塞亚就是他那个个性张扬的养父。 黑发女郎没有答话,冷若冰霜地目视前方,她身边凭空出现贝努的人形形态,一脸嫌弃地解释道:“想什么呢,我们只是偶尔会浮出表面意识。” 莱亚尔听到“我们”这个字眼,迟疑地问道:“大家……也都在吗。” “嗯。”巨龙短促地回答了他,而作为其他人的回应,莱亚尔听到众多男男女女不同音色的声音。 “小伙子长大了。” “我唱的摇篮曲好不好听啊~” “真是的,幸好你没落在我手里,那个法术演算式被你写成什么了,太多冗余了!” “拉……呸呸、不能叫真名,小莱亚尔,你更英俊了呀。”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就要成功了莱亚尔!再加把劲!” ……。 尤塞亚,安息地的魔女没有肉`体和灵魂,她是众多意志的集合。那些意志,就是想要莱亚尔获得幸福的卡辛铎尔的昔日同胞们。 即使在那个注定覆灭的世界牺牲,这些人除了颠覆自己命运以外还有着共同的愿望啊。 感觉到莱亚尔情绪的剧烈波动,没有现身的费林奈用阴影缠住他的腰,像是在搂着他安慰。 “所以,魔女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在某个世界里,法则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想到复制你的一部分制造新的星者,以此试图保留你的再生之力。尤塞亚是你的‘后裔’,但她也挣脱出自己的命运,并且敞开心灵接收了我们的意志,建立安息地寻找着美好的结局。” “我们终会离去。那个叫莱拉的女孩子会继承尤塞亚的精神,但魔女的使命已经结束,记忆会深藏在心底,莱拉将成为一个全新的不沾染任何过去的新人类。” 贝努看着被黑暗包裹却熠熠生辉的莱亚尔,轻轻哼道:“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得到了对你来说最宝贵的东西。” 莱亚尔把费林奈拉出阴影,“这是费林奈,我的挚爱。” 众人又开始调侃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 “显摆个什么劲儿啊。” “就像我们没有一样,哼,回卡辛铎尔照样找老婆。” 莱亚尔忍住啼笑皆非的冲动,又把目光投向贝努。 贝努:“我们跨越无数阻碍,才有了今天。” 莱亚尔答道:“我知道。” “一开始的初衷,也许真的只是为了打破自己的命运。但后来就不只是这样了。” “我知道。” “大家并不是想只留你一个人,但现实太残酷。” 莱亚尔忍不住笑道:“你是在向我道歉吗?好吧,我接受了。卡辛铎尔也跟着重生以后我会想办法回去,然后亲手把你的灵魂送入根源,期待你能下辈子娶十八个老婆。” 红龙板不住脸也跟着笑了,骂道:“小屁孩。” 说完,他背过身去,周围出现许多道种族不同、高矮不一、男女各异的身影。 “去吧。跟着光走,我们送你最后一程。” 莱亚尔和费林奈牵着彼此的手,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光与影交织的斑纹中。 他们重新回到系统树的枝桠上。 指引之光也在最后一刻说出大家的心声:“记住——这些羁绊并非在束缚你,而是你牢不可破的铠甲。” ——我记住了。 然后,莱亚尔转过脸看向费林奈,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费林奈:“再有东西阻挠你,我就会出手的。” “那它们一定不敢了。”莱亚尔回应。 这回他们交握的手,一点一点在根源之中修改出他们想要的新法则。 …… 卡辛诺拉的现实世界里,苍白的月光照耀范围不断地增大。灰色土地里,无数光点升腾起来,这些徘徊不去的灵魂仿佛受到感召,向着巨口洞穴的缺口游走而去。 格雷睁大眼睛,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灵魂。 “扎塔……薇儿……大家……” 卡辛铎尔的遗民纷纷对格雷致以无声的谢意,还有的竖起大拇指。他们短暂地停留后就往天空汇聚。 ……。 “雷萨……雷萨!”杜伊森以为自己眼花了,那只扒船尾的八爪鱼突兀地在他眼前现身,身体却是半透明的模样。 “我要走了,杜伊森。不过放心,我一定还会回来的。”下`身是触肢的人形恶魔咧嘴笑着说:“我有强烈的预感,下一世还能与你纠缠不休。啊,纠缠不休这个词应该用对了吧。” 杜伊森没等说出话来,雷萨就成为了光点离开了。 “这个大笨蛋……” ……。 站在阵亡者殿堂窗边的特蕾西亚也同样看到许多对她尽忠却殁于地狱之人的身姿。 他们大多数的回答都是:“我并不后悔效忠于您。” 奇异的天象难以琢磨,但她为什没有看到诺林?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迎面吹了过来,银发女王却由此恍惚了一瞬。 发生了什么? 这时她看到一个光的轮廓降了下来,是天使。不知为何,特蕾西亚不觉得该对这名天使抱有敌意。 天使没有前言,而是对她说:“我叫诺林。” 银发女王镇定而得体地回应:“诺林。这是个好名字,听起来很古老。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发音的名字。”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 …… 光在柔和地奔腾与汇聚,却也同样聚集了诸多深埋地底的魔气。光中有了不祥的黑色。 费林奈张开手,身后出现兽影。更浓烈的黑暗包围席卷聚集的灵魂,却没有蚕食其中一分一毫,而是无一例外地卷过魔气,吞噬它们。 就像他能过滤虚空海中的魔气令海水恢复蔚蓝一样,他同样能吞噬沾染在灵魂上的魔气,让莱亚尔将无垢的灵魂送入根源。 落云城的孩童指着天边。“妈妈,黑影要吃掉月光啦。” “不,妈妈觉得黑影在保护着月光啊。” …… 经由苍白之月的轮转,许许多多属于莱亚尔的灵魂碎片回到了他身上,他的力量更加充盈。 莱亚尔将所有灵魂都环绕在他身边,终于继续向上,穿过缺口。 完成任务的地狱魔典飞了过来,也在他旁边转。 “我已经变回没有魔力的人类了,已经不是地狱最强的施法者了。”莱亚尔轻声说道,眼中带着同样的不舍。 小魔法书疯狂摇着书页,夹住莱亚尔的胳膊不走。 但地狱魔典的特性之一此时已经彰显,帕普利亚快要不受控制地飞走了。 费林奈眼疾手快地把束缚着地狱魔典只能寻找最强施法者的规则吞噬掉,然后立刻扭头装作什么都没做。 魔典马上发现牵动自己的力量没有了,大力撞进主人怀里,惹得莱亚尔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 费林奈眉头一皱,一把将魔典扔得远远的,用力搂住莱亚尔。 莱亚尔闷声笑着,把视线投向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外。 他看到把拳头抵在胸口,默念着苍白之月的格雷。牢牢攥紧格雷的手的费里斯。 看到焦急紧张的耶格。陶醉看着光芒的工匠们。 看到堡垒之上的特蕾西亚。看着她的天使诺林。 看到泪石岛一边安抚着岛民,一边注视远方的杜伊森。 看到深夜时分仍在书房与拉夫曼对着公文议论的狄诺提亚。 看到边境里趴在窗檐打盹儿的沙利文。 然后他又看到,接收神格的那名少女,睁开了对着陌生世界的第一眼。 这些人,还有那些尚未陷入睡梦的人类与恶魔,都心有所感地将目光投向天穹。 虽然不知异象背后代表什么,但这抹苍白之色仿佛跨越生与死。 献上祈祷之人,苍白之月会回馈给他们同等的希冀。 而阴影也同样不再是毁灭的代名词。 最后,他们终将,重返人间。 ——。 …… 未知时间之后。 人间。月湖镇。 大屋的客厅里,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响。 屋里很安静,屋外很吵闹。 “我去上学啦!”隔着门,少女的嗓音率先对客厅里的人喊道。 “我去上班了。”接着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声。 “走了。”最后是个听起来很不耐烦的声音。 屋子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少女:“他到底醒没醒?昨天几点钟从地狱回来的?” “哼,谁知道。” “莱拉,别忘记外套。格雷,路上小心。” “那我先走啦,费里斯老师一会儿学校见。哥哥也一路顺风~” “嗯。放心。”这句话倒是耐心了不少。 等屋外彻底没了动静,歪在沙发上躺着的年轻人才慵懒地动了一下,发出没睡醒的鼻音。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脑袋两边的沙发靠背凹下去些许,是有人拄了过来。 他的笑意难以掩藏。即使闭着眼睛,等他稍微仰起脸,还是准确无误地碰到准备偷袭他的人的嘴唇。 一个漫长的早安吻,虽然亲了以后也不想起床。 “是谁昨天说今天要去月湖旁边马上要竣工的地狱之门看看的。” “不想去了。”莱亚尔懒洋洋地撑起眼皮,把费林奈搂过来,窝在他怀里。 费林奈亲吻他的鼻尖。两个人窝进沙发,动都不想动。 “那就不去,我们在家玩。” “好主意。” 《地狱行事准则》完。 正文完结啦!!!终于!!!写完啦!!! 说话算话月末完结的flag没倒!虽然是全无经验的第一篇文! 虽然这篇文是手机码字码出来的手速极慢!虽然这篇文根本没大纲!但是四个半月四十万字我很满意了!我写完了!对我来说写完就是胜利啊! 无论是开文一开始就陪伴我的小可爱,半路告白的小可爱,后面因为缘分发现这篇文的小可爱,非常非常谢谢大家!!没有你们的话小作者第一篇文不会写得这么顺这么开心! 正文完结但有番外有番外有番外!不过等我歇歇再写。 每天更文确实也挺累的哈哈哈,好多游戏好多书都没来得及玩和看。春节临近,给我公司员工提前放假回家,我也可以休假去啦~ 因为是无大纲写作,一开始只有主副西皮的设定,一个开头一个定好的结局,其他东西都是慢慢填进去,这么写最开心的一点就是好玩和刺激。 因为小作者白天上班,日更状态下第二天的更新都是头天晚上现写,会导致很多情节要头脑风暴~前面的伏笔后面要揭露,逻辑要自洽,节奏要合适,感情要到位,每章都要有恰到好处的进展blablabla,全凭感觉,所以刺激这个词真的完美诠释我每天撸文的心情。 当过去没有想到的一个情节突然在脑内迸发,那样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快乐。 更文期间有一次低谷,就是连载过去篇三,因为篇三是早已确定好的情节,写着写着没得激情就把自己给写自闭了hhh然后刚好有小天使推文我就又活了hhh 不过一开始真的没想过写这么长(最初计划二十万,因为没打算写过去篇和副西皮,后来发现必须加进去否则缺东西)。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来看文!即使只回复我好看或者喜欢,对我也是莫大的鼓励www 正文都完结了我是不是可以求更多评论了hhh(这句其实是重点 P.S.偶尔自称小作者是”磨人的小作者”的简称,并不在装嫩,都二十多岁了装嫩不应当不应当(手动狗头) P.P.S.新站那边真的不用破费打赏啦!!!可以给我投海星和评论!!!谢谢小可爱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