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了前夫家的狗 作者:七流 文案 “老子曾经是个渣,直到我变成了被我渣过的那个人的一条狗。” “老子发现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如果我能再变回人。我想和他重新开始。” “算了,我还是当狗吧。在他身边也挺好的。当人他可能不想见我。就是狗的寿命不长。我可能没一两年好活了。” “死了……变回来了。甘霖娘。” 于是陈督发了条消息给阮玉。 “Hi?复婚吗?” 备注: 1文案第一句高亮。 2作者画风清奇,口味古早,极度狗血。 3为了合情合理结婚,背景ABO。现代都市无科幻元素。 旁批: 1.作者微博:七流流流 2.【以后要开的文求个预收】 《豪门咸鱼翻身记》 内容标签: 生子 破镜重圆 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督,阮玉 ┃ 配角:微博@七流流流 ┃ 其它:重生,萌宠 第1章 /汪   陈督本来是不相信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   直到今天——他前脚跟阮玉签了离婚协议,后脚眼前一黑,再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阮玉养的一条狗。   真狗,阉割过没蛋蛋那种,还是狗中恶霸西伯利亚雪橇犬——俗称哈士奇。除了比正常狗肥一些,在陈督眼里没有任何特别。   这只狗陈督也见过几次。名字叫狗崽儿,阮玉从小养到大,少说也有十年了,一人一狗情同兄弟,在陈督还不是那么忙的时候,他有好几次回家都看到阮玉和这只狗睡一快,于是只好感叹自己人不如狗。   而狗崽儿大概也知道陈督对阮玉虚情假意,每次见到他都呲牙咧嘴,恨不得冲上来跟他大战八百回合。陈督自诩绅士,不屑和狗搏斗。以至于每年都要打一次狂犬疫苗。   ……没想到。他居然!变成了狗崽儿!   陈督被兽医抱下了手术台。抬起狗头就看到了阮玉红彤彤的眼睛。   兽医啧啧赞叹说:“这狗都十五岁了吧,居然还油光水滑的,养的不错。以后让他注意点,别乱吃东西了。”   阮玉在一边,怜爱地摸了摸他的狗头,抬起头对医生说了句:“谢谢医生。我会注意的。”   陈督不愿意接受自己变成狗的事实,奈何麻醉没过,挣扎变成了两声“嗷呜”。   他,陈督。   华康药企现任执行总裁,阮玉前夫,一个根正苗红、八块腹肌、唧唧**厘米的阿尔法,突然变成了狗——   这,到底是哪家竞争对手给我下的降头?   陈督被阮玉抱上车的时候,依旧沉浸在思考中无法自拔。   思考内容如下:   半个月前,他和阮玉离婚了。   当年,他们俩纯粹是商业联姻,当年结婚的原因有三。第一是阮玉家没有alpha继承人需要他入赘,第二是他和阮玉适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相亲以后对方对他非常满意——   第三,陈督父亲非常想要这门婚事——阮家比陈家有钱。   陈督那时候刚大学毕业,还没从失恋阴影中走出来,年纪轻轻就被塞了个未婚妻,一脸懵逼,最后自暴自弃结婚了。   他并不想这么早踏入婚姻的坟墓,然而却由不得他不同意。他爹,一个靠第二任妻子娘家发家的人,大概是觉得再也没有比联姻更一本万利的买卖。嘴上还要翻来覆去说“我都是为你好”,“你会明白的”。   总之,一番波折,陈督最后结婚了,自愿的。反正都这样了,娶谁有什么区别。   结婚多年貌合神离,陈督对阮玉说不上讨厌,毕竟他是个颜狗,阮玉长的还挺好看。   他只恨自己没用,无力反抗上一辈人强加给他的枷锁。   于是,痛定思痛的陈督一心扑在了事业上。终于撬掉了自己爹成功上位,两家公司合并后,眼看事业越来越红火,优秀青年企业家陈督渐渐觉得自己大概能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于是陈督选择了离婚。余生这么长,干嘛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过。这句话两边人都适用。   他看上去想了很多,其实什么也没想。   阮玉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提前回来了,就被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晃伤了眼。   他声音低沉,低着头问:“为什么?”   陈督在斟酌了片刻后,只说了四个字,“我很抱歉。”   原因他已经懒得解释了,这段婚姻本来就稀里糊涂开始,那自然也能稀里糊涂结束。   阮玉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   陈督继续说:“你放心,我会自己搬出去,这栋房子留给你,我会联系律师过户。你们家的公司已经和华康合并,但是我会按照当年的市值折算成股份,你每年可以拿到至少一亿分红。除此外,我每个月也会给你汇款,作为补偿。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为你安排医生做信息素清除手术,你完全不用担心未来的生活。”   信息素清除手术,用于omega身上。可以消除属于alpha的标记。普遍认为技术成熟,没有伤害。   陈督对阮玉笑了笑,说道:“而且离婚以后,我们都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你也可以去追求你自己的真爱。你觉得呢?”   陈督好久没跟他说这么多话了。所以阮玉听的很认真。   他的脑子里嗡嗡嗡一片。   他的丈夫,衣冠楚楚,西装革履地坐在长桌的另一边,就像他在商场厮杀和人谈判一样镇定自若,气势如虹。   就连嘴角勾起的微笑的弧度,都那么镇定自若。   陈督说话的声音款款动人。   说的却不是情话,而是要和他离婚。   他说支持自己去追求真爱。   可是他以为他的真爱就在他眼前。   在良久的沉默后,没有等到回答的陈督把面前的离婚协议和股份转让书一起递给了他。   阮玉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眼前发黑,觉得它们不像是字,像吃人的怪物。   他迟迟未动。   陈督也不曾催促。耐心地等着他自己做决定。   他一向认为自己应该努力当一个合格的丈夫。在他们还是婚姻关系的情况下,陈督认为自己有义务对阮玉足够……温柔。   所以,他会记得阮玉的发情期,记得他的生日,他的喜好。   阮玉于是也慢慢觉得,陈督不是不爱他,只是吝啬于表达,再加上平时工作太忙,才总是没空回家而已。   他做的很好,他只是不爱他而已。   阮玉声音干涩,紧紧握住了笔,指尖发白。   他问:“如果我不想离呢……”   陈督十指交叉,在思考后回答:“那我们就交给律师处理,好不好?”   干脆利落的,陈督和阮玉离婚了。   他还没过够自己单身狗的生活,结果就变成了……狗崽儿。   陈督被迫带着伊丽莎白圈,生无可恋的趴在了后驾驶的位置上。   我变成了狗,那我的身体呢?   阮玉坐在前面开车,转过头温柔地问着他:“崽崽,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家给你做好不好?”   两个人结婚七年,阮玉经常为自己没有个孩子而感到遗憾,于是对这只名叫“狗崽儿”,小名“崽崽”的哈士奇,越发越好。   陈督:“汪——”   很显然,不管是陈督还是狗崽儿都没办法回复他。   汽车一路行驶。最终停在了一个陈督从来没见过的小区门口。   他被抱下车的时候抬起狗头看了眼小区名:西伯利亚。   哈?这是啥地方??   陈督这辈子从小到大住别墅长大,第一次踏足小区,不禁陷入了思考。   阮玉为什么会搬家到这?   莫非是已经再婚了??   不是吧卧槽!这小区一看就中档水平,地段也不是很好,一套房最多两百万!嫁这里来嘎哈?喝西北风吗?   虽然他自认为,阮玉新找的对象肯定不可能比他帅比他有钱,但是也不至于一下掉成这个档次吧?   陈督的一颗老狗心百转千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直到阮玉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然后把它放了下来,对它说着:“崽崽,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喜欢吗?”   噢。   原来,只是单纯的搬家。   而当陈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宛如一只真正的狗,撒欢在家里跑了几圈了。   ——等等,老子好像已经和他离婚了,他找啥样的对象明明和我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陈督的四肢逐渐僵硬,伸出前爪给了自己狗头一下,你妈的,身体记忆真是害死个人!居然跑的这么麻利!   不过,阮玉为什么要搬家?   陈督绕到了厨房,蹲在了地板上,看着正在专心致志做饭的阮玉。   美人就是美人。   看了七年还是这么赏心悦目。当年结婚的时候,陈督22,阮玉21。七年过去,时间对他如此宽容,仍是当初那样一尘不染的小漂亮。   阮玉其实并不会做饭。   刚结婚那阵,他曾经试图给陈督做过早饭,模样倒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为啥,味道千奇百怪,食难下咽……陈督用尽毕生功力才没当场吐出来。   末了,还要言不由衷地夸奖:“谢谢。”   并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握住了阮玉的小白手,深情款款地说着:“我舍不得你进厨房,以后这些小事就让厨师来吧。”   从此之后,阮玉应该再也没进过厨房。   而如今,阮玉小心翼翼地切着菜,轻轻地哼着歌,面上是与他见惯了的温柔小意的微笑与众不同的容光。   看样子是非常喜欢下厨。   陈督陷入了反思。他当初做的是不是太绝对了点,也许人家只是想做饭,自己吃不吃只是附带。   不过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其实从来也没想过去了解阮玉。   阮玉这个名字对于他的意义,在过去,只是他的法定配偶,而现在,是他的前夫。   阮玉大概是太久没进过厨房,炒菜的十分不熟练,切的七零八落的西红柿被丢进了油锅了,兹拉蹦出好大的油花子。   翻炒,倒进蛋液,加葱,最后出锅,看上去倒还有模有样。   ……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陈督心有余悸的想着:想好老子现在是条狗,应该轮不到我试毒。   ——再等等,说起来为什么老子这么毫无违和感的接受了自己变成狗的事实啊?!   一碗白饭,一份西红柿炒蛋,一份蔬菜汤,这就是阮玉的晚饭了。   阮玉把他抱上了饭桌,给他的食盆里加上了进口狗粮。   大概是变成狗的原因,陈督觉得这狗粮的味道真是该死的甜美。   然而阮玉却没有立刻上桌吃饭,而且起身去了卫生间。   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陈督四肢并用走了过去,发现原来是阮玉的手背被油烫到了,起了个红红的点。   他低着头,用冷水冲着自己的伤口,垂下的刘海有些长,遮住了他的大半表情。   只是从紧抿着的唇线看来,阮玉这时候大概是没有笑的。   哎,你说你。   不会做饭就请保姆嘛,我一年分你这么多钱,你连个保姆都请不起吗。   这么漂亮的手,要是留了个疤,多可惜啊。   然而陈督张开嘴,只是说出了一连串的:“汪汪,汪汪汪~”   就在此时,阮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阮玉愣了一下,抬起了头,对卫生间门口的陈督道:“崽崽,去帮我把手机拿过来一下。”   咦?狗的智商有这么高吗?都能帮主人拿手机了?   陈督心里一惊,身体却宛如有记忆一样向沙发狂奔过去,找到了正在沙发上嗡嗡作响的手机。   然而,当陈督看见了手机上的来电人的时候,却不可避免的愣在了原地。   上面写着两个字。   ——“陈督”。 第2章 /汪汪   打电话的是陈督?   那我他妈是谁?   哈士奇伸出了狗爪子,狗爪在屏幕上划过,倔强地选择了接听。   耳边传来了男人平静的嗓音:“阮玉,晚上好。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   是,这是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像个网恋渣男。   几乎是心灵感应一般的,陈督可以确认,电话那边的人也是他自己。   还是人的那个自己。   人督督在打电话,狗督督一脸懵逼地立在沙发边上。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是条狗?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思考人生。   电话那边的陈督疑惑地发问了:“阮玉……?你在吗?”   许久没等到手机,正主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拿起了电话,惊讶的发现电话居然已经被接听了。   阮玉看了眼脚边吐着舌头的哈士奇,心里闪过一丝诧异。   阮玉看了眼来电人,把手机搁在了耳边,开口道:“您好。陈先生,我刚才不在,是我家的狗接通了电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阮玉这话说的十分客气。甚至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其实陈督也习惯了阮玉的客气。他们结婚七年,除了刚开始新婚燕尔了一阵后,两个人交流一向如此客气。   只是自从离婚后,双方态度都显得愈发冷淡。   真·陈先生闷闷不乐地趴在地上。   电话那边的陈督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起来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打电话祝你生日快乐。”   阮玉沉默了一会。   “谢谢。请问还有事吗?”   “希望你天天开心,幸福快乐。”   “好,您也是。”   地上的狗抬起了头,看着这个正在接听电话的男人。   他指尖颤抖,浑身僵硬。   一点也不像他声音那样云淡风轻。   陈督蓦然站了起来,“嗷呜”了一声。   阮玉在哭。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慢慢溢出,沿着下巴低落在了深棕色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陈督坐立难安,绕着他转了两圈。有些心慌,还有些微不可查的心疼。   看上去怪可怜的。   卧槽……电话那边到底说了啥?   阮玉怎么哭了?   因为阮玉并没有开免提,陈督只能从阮玉的话去推测。   应该是对方说了一句祝福或者问好的话。   就在他急的团团转的时候,陈督暼见了阮玉放在茶几上的台历。   十月十六。   阮玉的生日。   而在陈督的记忆里,今天不过刚刚九月份。   陈督明白了,自己应该是在打电话祝阮玉生日快乐。   也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陈督总是提醒自己做一个合格的丈夫,离婚后也提醒自己做一个合格的前夫。   他总觉得自己做的没毛病,100分能得60。   而现在,陈督站在了阮玉身边。看着他强作冷静的一举一动。   没由来对自己生出了一点恼怒。   你这人也忒自以为是。没事打什么电话,没见着我和阮玉正在开心吃饭吗?   谁他妈稀罕你打电话了。   于是狗督督张嘴就骂道:“汪汪——汪汪汪!!!”   电话那边的陈督哑然失笑:“你家狗还是那么讨厌我。”   阮玉僵硬地扬起了一个笑容:“是。”   相对无言。   “我还有事,先挂了。”   “好。”   电话挂断了。   阮玉强撑出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坐在了沙发上,慢慢、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蜷缩成了小小一团,看着可真愁人。   陈督摇着尾巴看着他。   阮玉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   在陈督眼里,阮玉一直是一个冷静到近乎理智的男人,和外面那些妖娆软o截然不同。他从来没有见过阮玉这么难过的模样。   陈督跳上了沙发,不甚熟练的用自己狗头拱了拱阮玉。   阮玉没动。   陈督“嗷呜”了一声。   阮玉还是没动。   刚才不觉得。   如今夜里万籁俱寂,屋子里只有小灯亮着,陈督才发现原来这里是这么的安静。甚至连哭声都没有。   他都能听到隔壁邻居家的电视八点档的声音。   陈督趴在了阮玉身边。眨巴眨巴了狗眼。   隔了许久,阮玉终于有了动作。   他揉了揉陈督的狗头,说了声:“谢谢崽崽。”   陈督转过头看向他。一人一狗深情对视。   阮玉率先绽开了一个笑容。   笑起来,就像个小天使一样。   阮玉站了起来,回到了餐桌上。   饭菜已经有些冷了,不过看起来他并不在意。   陈督蹲坐在餐桌前,认真思考起改天搞个手机给阮玉订餐的可能性。   大概是他思考的表情太认真,引发了阮玉的误会,阮玉温声道:“崽崽,你想吃吗?”   不——不——我不想!!   陈督的狗脸顿时不受控制的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不过不可以乱吃东西。你才做了手术,还没好。”   ——那真是太好了!   阮玉继续说:“等我吃完了晚饭,我们一起吃药。”   行行行,你是主子,你说是啥就是啥。   阮玉终于开始动筷子了。   陈督想阻止他,转念一想,能挡着一次不一定能挡着第二次,倒不如让他自己尝尝自己手艺……也许他能改变亲自下厨这个可怕的想法呢。   阮玉的筷子伸向了盘子。   陈督于心不忍,良心作痛,只好闭上了狗眼。   阮玉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混着米饭送入了口中。   一秒,两秒。   阮玉面色如常。   五秒,六秒。   阮玉僵在了原地。   第十秒。   阮玉腾地起身,冲向了洗手间,吐了起来。   哎……哎……   看来真是威力不减当年。   陈督迈着四条胖腿,走到了洗手间,看阮玉扶着墙吐的稀里哗啦。   心疼两秒。   大概是肚子里没吃什么东西,阮玉把酸水都吐了出来了。   陈督看着阮玉沉默的收拾好了卫生间,漱了个口,再度坐回了餐桌前。   阮玉停杯投箸不能食,幽幽感叹了一句:“……好难吃啊。”   狗督督“汪”了一声,以示赞同。   那陈督当年是怎么吃下的呢。   阮玉心里不禁划过这么个疑惑,却不愿意去细想。   他现在想起这个名字就觉得有把小刀在自己的心口上割着。   饭是吃不下了,好在他也不觉得太饿。阮玉倒掉了食物,收拾了一下厨房。从厨房里出来已经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因为之前没做过家务,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盘子。因此又废了不少时间去收拾。   他洗了个澡,换上了睡衣,又吹干了头发。举目四望,他的狗正趴在沙发上睡觉。   阮玉走上前,戳了戳它的腮帮子。没醒。   他又拍了拍狗崽儿的头。   这一次哈士奇睁开了蔚蓝的双眼,似乎有些迷茫。   阮玉说:“乖,还没吃药。吃完药再睡吧。”   陈督刚醒的时候,还有点搞不清状态。   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是的,他变成了阮玉家的狗。今天是第一天。   阮玉把药摆在了他的面前。   狗督督;“……”   阮玉之前跟他说,“吃了晚饭我们就一起吃药”,陈督当时只是以为这是唬狗的客套话。   结果没想到,是真的“一起吃药”。   阮玉从几个药盒子里倒出了药片,胶囊和颗粒,零零散散加起来五六粒。喝了口水,仰头吞了进去。   ……阮玉病了?   陈督有些疑惑。好在阮玉放药的柜台并不高,陈督走上前,趁着阮玉没注意,两腿立了起来,攀附在了柜台边缘。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盒子。他的运气不错,药盒显示的是背面。   “盐酸氟西汀分散片”。   陈督的视线往下移,在第三行找到了适应症那一栏。   适应症:抑郁症,强迫症,神经性贪食症,详见说明书。   “嗷呜?”   就在这时,阮玉架起了陈督的胳膊,把他放在了地上。   他温和又有着几分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崽儿,快吃药。不然病不会好。”   狗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督把药舔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然而脑海里那段说明书却挥之不去。   阮玉坐在他身边,替狗崽儿顺着毛。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   他们面前是一个大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可以俯瞰到附近的城市。此时屋内晦暗一片,外界却灯火通明。   狗督督被顺毛顺的很爽,脑袋一点一点都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说话声。   阮玉突然说了句:“崽崽,对不起。”   对不起我……?你背着我有别的狗了?!   陈督狗躯一震,转过头,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新家太小了,没办法让你到处跑。”   没事,反正我也不是真的狗。陈督想。   阮玉继续说:“但是原来的房子太空了,这里比较热闹。”   耳边传来了车鸣,鸟叫,还有其他住户的吵闹声和电视的声音。屋子里没有其他声音,大概,这就是阮玉说的热闹。   陈督沉默了。   阮玉啊。   你之前说谢谢我……可我真没什么好谢的。   陈督轻轻“汪”了一声。   是我对不起你才对。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只是我懒得去多想。 第3章 /汪汪汪   陈督做了个梦。   梦里,阮玉在哭。   他蹲在地上,肩膀抽搐,一嗒一嗒的,只是没有声音。   他走上前,看着阮玉,发问了:“怎么了?”   阮玉抬起头,有着一双泛着红的眼睛,晶莹剔透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流着,他长开了嘴,唇瓣一张一合,可是却没有声音。   就像是在看一场哑剧。   我见犹怜。   他偏不。   陈督的眉皱了起来。   他没有看阮玉,而是看向了四周。洁白的墙壁,空无一物的房间。除了他和阮玉,再也没有别人。   他想了想,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   “别哭了。你这样你爸妈得揍我。”   阮玉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对陈督还算满意,一直觉得自己儿子所托是人。百年以后不愁阮玉没个依靠。   阮玉顺从的站了起来。   只是梦里的阮玉,却依旧没有声音。   梦快醒了。   不知道为何,陈督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洁白的墙壁出现了裂痕。梦境在瞬间崩塌。   陈督头痛欲裂,慢慢睁开了眼。   此时天际边正好出现一丝曙光,初秋的早晨有点微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督从床边掏出了烟,给自己点上了火。火星子忽明忽暗,烟雾冉冉什起,最终飘散在空中。   在梦醒的那瞬间,陈督终于听清阮玉说的什么了。   阮玉说——救救我。   救你什么?   早在几个月前,他们就已经离婚了。从法律上说,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要不是阮玉父母三年前就车祸去世了,岳父岳母说不定真要蹦出来揍他。   陈督吐了口烟雾,想,这真是个奇怪的梦。   最近他一直做梦,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睡眠质量差的要死,他脾气都坏了不少。   也许改天应该去看看医生。   ……   ……   黑夜中,哈士奇的耳朵动了动。   没有钟表可以显示时间。但是陈督知道现在一定是深夜了。毕竟连窗户外街道的灯都熄灭了。   陈督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阮玉给他的铺的窝是在卧室的一角,像个婴儿床一样,还盖着毯子。   他迈步的时候宛如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生怕吵醒了床上正在熟睡的人。   实际上,他干的的确是做贼的勾当。   陈督走到了阮玉床边,伸出了一只肥硕、圆润的狗爪子扒住了床沿。   床不堪重负,“咯吱”响了一声,   狗崽儿实在是有点胖,远看像熊,近看像猪……哪怕里面住着的是个人的灵魂,也没办法做到身轻如燕。   陈督甚至怀疑,这条狗唯一的热身运动就是追着咬他!每次看到陈督,狗崽儿都能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迸发出无限活力,宛如公猪变吕布,威猛非凡!   ……真是操蛋。   陈督的狗爪子轻轻往阮玉枕头边上探了过去。   狗督督屏住了呼吸,专心致志地像在处理上亿的合同。   然后……终于,成功的从阮玉枕头底下摸到了他的手机。   就在陈督慢慢把手机往自己这边挪动的时候,床上的阮玉突然动了一下。   他紧皱着眉头,从平躺变成了侧卧。   那一瞬间陈督差点以为他要醒来,身上的狗毛都倒竖了起来。   然而没有。   阮玉只是喃喃了一句,又慢慢睡了过去。气息平缓,看来是重新陷入了梦乡。   他喃喃说的是“陈督”。   陈督站在床头看着他。   原来是梦到了我。   只是你做梦梦到了我,那这个梦到底是个噩梦还是美梦呢?   他把手机安排到了自己的狗窝,又折回了过来,咬住了被子,然后替阮玉盖住了露在外面的胳膊。   他叼起了手机,偷偷从卧室里溜了出去。   等他从卧室来到了客厅的时候,陈督在那瞬间激动的想对天长啸,然而他忍住了。   万一吵醒阮玉就不好了。   他摁下了正中圆圆的home键,屏幕亮了起来,一张圆滚滚的狗脸被映照出了诡异的光。   阮玉的屏保是一张哈士奇的照片。   一看就是狗崽儿,一般的狗也没办法胖成这样。   这让陈督不禁有了种微妙的失宠了的感觉。   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想要玩手机,还他妈得输入四位数密码。   这就有点超出他能力范围了。狗督督对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不过,反正就四位数,陈督用胖乎乎的爪子开始了试探。   ……   阮玉生日,错误。   四个零,错误。   试探了几次后。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倒数次数变成了1。   陈督心神一动,十分不要脸的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下一秒,手机解锁了。   而这一次,映入眼帘的照片是他自己。   照片上的陈督穿着高定西装,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脖子上系着一条中规中矩的红色领带。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若有若无。光影分割成了两面。   陈督记得,这是接受《财经世界》记者采访的时候拍的照片,看上去像是什么高定服饰的宣传海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总裁。   他大概知道阮玉为什么会用这张照片。而不是他们的合照。   当初要结婚的时候,陈督刚被迫分手,逆反心理上涌,消极怠工懒得拍结婚照,于是说自己不喜欢拍照。   然而最终还是迫于婚礼现场门面问题被压着去拍了几张。拍摄当天,陈督除了对着阮玉笑了几次,剩下全是黑着一张脸,不像是要结婚,像是死了妈。   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陈督和阮玉没有一张合照。除了结婚照。   陈督的心情十分复杂。复杂到可以写出一篇八千字论文。   但是多想无益,时间宝贵。   陈督打开了浏览器,开始搜索:如何治疗抑郁症。   这个病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他生父,当年就是因为抑郁直接自杀的。   那时候他还小。父亲还很高,只是人突然就没了。父亲语焉不详,说他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不会回来。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生父弯着腰帮他放下裤腿,笑着说:“我的督督又长高了。”然而陈督一心只想快点出门,随便应了两声,于是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楼梯被他踩出了“咚咚咚”的响声。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后来陈督也再也没有踢过球。   一个人的一生之于他人,再怎么刻骨铭心,最终也都是几行字而已。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希望阮玉能好好的。   摆渡果然是个辣鸡引擎,搜索跳出来的全他妈是小广告……陈督还不好意思吐槽啥,因为小广告第一条那个药就是他家药企研发的。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于是,陈督痛定思痛,换了一个关键词。   如何和抑郁症人群相处?   ……   阮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窗外可以看见一线红色的天际线,仿佛下一秒太阳就会从其间跃出来。   他知道他应该动起来。最近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身体已经进入了警报状态。只是他就是提不起劲,阮玉躺在床上,看不见阳光,也看不见红色,所有的一切和他隔离了起来,成了一层压抑的灰黑。   医生说自从离婚后他的病情又加重了一些,阮玉有些漠然,又有些难过。   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快乐又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快乐。   就在这时,阮玉听到了狗叫声。   圆滚滚的哈士奇一路狂奔而来,嘴里叼着牵狗绳,跑到了他的跟前。   狗崽儿把牵狗绳放在了他的床脚边上,欢欣雀跃地朝他叫了几声,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尾巴还一摇一摇的。来回在床前转悠。   阮玉看着它。   最终,笑了笑。   阮玉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对它说着:“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起床。我再睡一会儿,再等十分钟我就起来。”阮玉似乎从来不把狗崽儿当狗看,每次和他说话时候的语气,就像是对自己家的小孩儿。   狗崽儿蹲在地上盯着他,一张胖胖的狗脸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现在是早上七点四十。   阮玉看着卧室暖橙色的天花板,有些无可奈何的安慰着自己。   往好处想,至少你现在还不想去死,不是吗。   你要是死了,崽崽就变成流浪老狗了。它这么胖,吃的又多,嘴还挑,年纪又大了,还被阉割掉了蛋蛋没小崽崽。你从他两个月大就开始养了,你没了它要怎么办。   设置的七点五十的闹钟响了起来。   阮玉从床上坐了起来,换上了衣服。俯下身,把牵狗绳栓在了狗崽儿的项圈上。   顺便还拍了拍它的脸。   “久等了,走吧。刚好我也饿了。”   被套上牵狗绳的狗督督暗自表扬着自己:陈督啊陈督,今天也在为当狗而努力的你,依旧如此迷人! 第4章 /汪汪汪汪   狗崽儿真的是只很胖的狗。   陈督在此前对这只胖狗的身材没有任何意见,只要阮玉不介意他也就不怎么介意。直到现在,他主动要求开展运动。   刚在小区周围转了几分钟,陈督就开始不由自主喘着粗气扑哧扑哧。   没想到,这狗看起来这么壮,居然是虚胖!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它恐吓了这么久?!   阮玉买了豆浆和油条,在后面慢悠悠的带着狗崽儿往公园走去,他小口小口抿着豆浆。偶尔还要停下来等陈督缓口气。   陈督心里苦,自尊心备受打击。   大清早,小区人不算多,一路走来遇到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阮玉是刚搬来的,之前看房的时候也来过几次,不过低调的连同一层楼的人都不知道有新住户入住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别人想认识他。   “你好,你是刚搬来的吗?以前没看到过你。”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十分突兀地扬起了手,朝路边的阮玉打了个招呼。   年龄二十三四上下,戴着眼镜,不难看,说不定还是被捧着的那一类人,看打扮,像个社畜。   要不是阮玉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陈督毫不怀疑,这个男青年的手势会从挥手变成握手。   阮玉骤然被搭讪,愣了一下。他太久没社交过,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他想了想,把牵狗绳拉好,回答:“嗯,是。昨天刚搬来。”   陈督警惕的站在了阮玉身前,闻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掩盖不住的alpha的信息素味道。   呕呕呕,居然是巧克力味?   呕呕呕!!不对,这个傻逼!!居然往外释放信息素!!!几个意思?!当我是条死狗吗?!   陈督龇牙咧嘴,开始“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青年人得到了回应,完全忽视了一边暴躁的哈士奇。眼神骤然一亮,继续说着:“我叫陈思南!住在12单元A栋!”说完,举起了手机,亮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阮玉拉着狗,礼貌性的回了一个微笑。   他控制住了立马拔腿就走的冲动。   医生说,建议他多社交。   所以尽管觉得不适应,阮玉依旧停留在原地。   陈思南继续问着:“可以加一个联系方式吗?我很想认识你!”   配上空气中浓浓的巧克力味信息素的味道,这句话在陈督耳里,基本和“咱们约个炮”也差不多了。   智商突然掉线。   陈督宛如嗑药,肥硕的身躯迸发出无限伟力,瞬间挣开了阮玉拉着他的手,一边跑一边朝陈思南狂吠。   骤然被这么一条大狗迎面扑来,陈思南忍不住面色一白。往后退了几步。   阮玉立刻走上前,弯腰捡起了狗绳。   “不好意思,非常抱歉。”他低头向青年人道歉,“我家狗可能发情期到了,最近比较暴躁。”   这就纯粹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狗崽儿不仅被人道阉割过,现在还马上就到冬天了。离发情甚远,但是这又如何,难道陈安南还能扒着狗崽儿的唧唧看吗?   陈安南丢了个好大的脸,有些讪讪。   阮玉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着:“而且……你的信息素,熏到我的狗了。”   他这话说的相当委婉。   现代人进化了几万年,已经能很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了。就连发情期都处于可控状态内,像什么欧米伽混入军队不小心发情引来骚动这种剧情,一向只能出现在影视作品里。身强体壮的欧米茄甚至连抑制剂都不用打。该干嘛干嘛。   然而有时候还是会不受控制。比如说,看片儿啊,意.淫啊,啪啪啪啊,什么什么……的时候。   陈安南的脸一红,再也没了要联系的方式的勇气,提着公文包走了。秋风中,身影颇有几分萧瑟。   自认为保护了阮玉的狗督在心里对那个背影啐了一口。   要不是不太雅观,陈督甚至想对着他抬起腿滋尿……   而当他的脑海里涌起这个想法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颤。   卧槽,老子才当了一天狗,怎么越来越像狗了?   阮玉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不大客气,不够礼貌。   不过……   他拉了拉狗绳子,严肃地说着:“崽崽,你是条大狗了。不要随便挣开我,会吓到别人。”   哈士奇挨了骂,低下了狗头。“嗷呜”了一声。   看见狗崽儿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阮玉绷着的脸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   他摸了摸陈督的脑袋,“不过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谢谢崽崽。”   不,只是那个人信息素味道熏到我了而已。   陈督表面上依旧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但是尾巴却不受控制地摇了起来。   阮玉见状,拽了一下牵狗绳,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走吧,我们去附近的菜市场,今天我给你加餐。”   阮·黑暗厨神·玉,重出江湖。   陈督:“——?!”等等,兄弟?!!你想干什么?!我只是一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狗!!   然而他的想法并没有传送到阮玉的脑海中。   阮玉开心的来到了菜市场,买了整整两口袋。口袋是阮玉自己带的布袋子,装了个满满当当。   阮玉甚至给陈督准备了一个小篮子,负责帮忙提菜……   等买完菜回家,陈督已经累到神志不清了。   这狗身体怎么这么虚?!陈督再次唾弃起了狗崽儿。你他妈长这么多肉,只有看着好看了!走两步路都累,你还配当一条狗吗?!   大概是也看出了陈督的虚弱,走到楼下的时候,阮玉突然蹲了下来。对他说:“崽崽,过来。”   陈督一愣,不受控制地连滚带跑,扑进了阮玉怀里。   阮玉被撞了个踉跄,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托着屁.股墩儿,把这只胖狗抱了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阮玉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结果提着两口袋菜,抱只几十斤的狗都不带喘的。   阮玉掂了掂,嘟囔了一句:“崽儿,你又肥了……”   我被我的omega抱了。   和阮玉一起等着电梯,正在心里开心炸烟花的陈督突然意识到了这么一个事。   身为一个绝世好A,怎么能让O抱着走呢!成何体统!   但是!但是!   阮玉好香呜呜呜。抱着还软软的,好舒服。   陈督想,反正老子现在是条狗。   汪~   ……   正在车上闭目养神的陈督骤然睁开了眼。   然后疑惑地把视线往下挪了一下,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胯裆看了一会儿。   他是一个工作狂。多年婚姻的后遗症导致,他还是一个性冷淡。   所以……这是几个意思?   前排的司机突然咳嗽了一下,打开了车窗,“不好意思,老板,您信息素味道熏到我了……”   陈督:“……”   开车的司机是个不折不扣的阿尔法,体型更是宛若施瓦辛格。   陈督觉得,就算打死老子,他也不相信自己会看司机看到硬了。   好在,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到达了公司,司机恭敬地打开了车门,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等陈督下车后,立刻退后了八百米远。   陈督额头骤然青筋暴跳。   ……你滚回来,老子真的不是A性恋啊操。   算了算了,不生气。今天也是努力工作的一天。   陈督埋进了公司大门,对迎面而来员工的问候矜持地点点头。   秘书从另一边走了过来,递上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陈督翻着文件,最终,站到了电梯门前。   他走了进去,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   ——“等等,兄弟,等一哈!!”   一个人突然扒开了电梯门,冲了进来。   是一个戴着眼镜地青年。   青年人擦了擦额头的汗,“不好意思啊兄弟,第一天上班,另一个电梯满了。我们凑合一下。”   秘书:“……”你就不能思考一下为什么那边满了这边还没人吗。   站在电梯内的陈督“嗯”了一声,继续翻着手里的打印纸,连个眼皮子都没抬起来过。   这让青年人非常尴尬。   好在,青年的楼层很快到了,他挥挥手,道:“兄弟我走啦,我是策划部的,改天一起吃饭。”   人走了。   陈督突然发问了:“刚才电梯里那个是谁?”   秘书愣了一下,道:“没见过,可能是刚进公司的实习生,需要我打电话问问吗?”   陈督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好在秘书已经习惯了他的臭德行,并且学会从各种音调的“嗯”中找到陈督的真实想法。   给霸总当秘书,人生真的好艰难呢。   秘书是个效率很高的秘书。   不过几分钟,电梯里遇到的人的资料就摆上了陈督的办公桌。   资料显示:戴眼镜的那个青年人叫陈思南,A大的研究生。这个月刚进公司开始实习。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   “如果是实习生。”陈督摸了摸下巴,“那实习结束后刷掉吧。”   陈督突然插手人事调配。   这就宛如家财万贯的土地主突然开始管自己家猪圈刚生产的母猪有没有产奶。   秘书心里诧异了一下,忍不住说:“这一批实习生都是A大送来的,素质很好……”   “是啊,所以应该也不愁找工作。”陈督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这事你安排一下。”   秘书是个敬职敬责的秘书,老板的要求就是他的使命,于是他点点头道:“好的。”   秘书:“不过,陈总,能问问为什么吗?”   陈督转着笔思考一下。   有些不确定又理直气壮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看他不爽。”   不仅不爽,甚至他妈的都想冲出去打一架?   秘书:“……”您开心就好。 第5章 /汪汪汪汪汪   阮玉回到了家,关上门,把狗崽儿放到了地上。   然后去厨房里忙活了。   一个人在屋里溜达的陈督觉得有点无聊,甚至想偷偷摸摸玩阮玉手机。   而陈督是个行动力很强的男人。   于是,他偷偷把厨房的门给推上,又偷偷关上了卧室门,叼起阮玉的手机偷偷躲进了床底下。   大白天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搭,感觉还有点紧张刺激呢……   狗督督用圆乎乎的狗爪子划开了屏幕,发现系统提示有一条新短消息,开头就是【[长乐网络]阮玉先生,您好,我们是长风网络人事部……】   陈督一愣,点开了短信。发现居然是一条面试通知。   [长风网络]阮玉先生,您好,我们是长风网络人事部,我们初步认为您的具备的素质与我们的招聘需求相吻合,邀请参加面试。面试时间:周三三点,详情请见邮件。   陈督再往前一看,短信箱里差不多有十多条和招聘面试有关的消息。从八月份断断续续开始。   这些短信大多内容都是“抱歉,我们不认为一个离婚的omega能胜任这份工作”,“遗憾的通知您,您没有通过面试,这个岗位不招omega……”   甚至还有,“阮玉先生,我是先锋网游的副总经理赵义,旁观过你的面试,虽然入职有些问题,但是我认为我们可以再详谈一下,如果你愿意,请在今晚八点前联系我的私人账号,我的微信号是……”   看见这条短信的时候,陈督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   草!狗胆!麻麻批什么垃圾社会人!什么详谈,分明是他妈的想约炮!   他自己就是alpha,这些alpha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   好啊,赵义是吧,老子记住了。等老子变回人,你就等着失业吧!   陈督愤怒的用狗爪子在木地板上抓出了三条浅浅的抓痕。   倒是阮玉找工作,这事反倒是让陈督觉得意外。   他隐约记得阮玉是A大毕业的,百年名校,专业不清楚。他们因为住的近。父母生意上互有往来,打小认识,不过阮玉低他一级,后来陈督上高中的时候,阮玉还转走了。   一直到大学毕业后要结婚了。他们才重新见面。   陈督对阮玉这七年时间基本一无所知。他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知道的,然而他没有问过,因为从来不在乎,反正——联姻的Omega罢了。   当你觉得一个人是你的东西后,东西好不好看就够了,谁会在意它是哪家工厂加工的呢。   阮玉毕业后进了阮家的公司,当了董事长。不过他对经营并不擅长,于是都是陈督在一块打理。阮玉看着是上班,其实就是个吉祥物。   三年前,两家企业合并,阮玉就主动离职了。然后再也没出去工作过。   他还以为阮玉是不想上班呢,   陈督陷入了反省。   是的,他其实从来没想过去了解他。他以为自己拿不到100,也有60,现在看来可能只有40分了。   就在陈督思考的时候,门外急切的脚步声渐近,陈督根本来不及从床底钻出去,门就被突然打开。开门的人十分急切,以至于弄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糟糕……手机还没还回去!   一只狗再怎么聪明,大概也是没办法试出手机密码的。   陈督当机立断趴在床底下不动了,也幸亏阮玉买的床不矮。要不然真的难以容纳狗崽儿的身躯。   他躲在床底一动不动。只盼阮玉赶紧走,让他好从床底钻出去。   而阮玉也没辜负陈督的期待,在环顾了一圈卧室,没有发现他的狗后,很快的离开了这里。   陈督火急火燎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把手机放了回去,还没来得及出门,耳边远远传来了阮玉的声音:“崽崽?崽崽……你在哪啊?你在家吗?”   这根本不是找狗的语气,就像是丢了自己最心爱的孩子,甚至还有哭腔。   陈督心里猛的一颤,迈开腿从卧室里跑了出去。   他一边跑,一边叫着:“汪汪汪!”(我在这!)   在客厅翻箱倒柜的阮玉蓦然回头,脸上却是一片水光。   陈督跑到了阮玉跟前,抬起头看着阮玉,底气不足的“汪呜~”了一声。   阮玉如逢大赦,缓缓跪下,然后俯身,抱住了面前的狗。   滚烫的眼泪渗进了狗崽儿的毛发里。   阮玉哽咽着说:“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陈督在阮玉怀里,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凉意。而阮玉抱着自己身躯的手,甚至有些发颤。   诶诶,你哭啥啊兄弟?   我这不都回来了吗。   哭来哭去的水不要钱啊。都这么大了,坚强一点好伐?   陈督只觉得自己很难受。十分难受。他这人见不得人哭,通常情况下陈督会选择闭上眼不看。   相当的主观唯心主义。   但是面对阮玉这情况,陈督好像没办法再粉饰太平。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阮玉脸上的水渍。   父母去世,丈夫离异,膝下无子,朋友零落。   是不是……因为你已经一无所有。   所以,才把这只狗看的这么重呢?   ……   ……   狗找回来了。   阮玉后知后觉的感受了一点不好意思。   好在哈士奇并不会嘲笑他的神经质。反而会温柔的舔去他脸上的泪水。   阮玉抱着狗,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温馨的时刻,厨房里的锅不甘示弱的发出几声诡异的响声。   阮玉:“……”我好像不小心忘了什么。   炒的土豆糊了。   阮玉也懒得再重复一次做饭的工序了,他找了半天,终于在沙发边上找到了手机。   阮玉决定点个外卖。   然而,就在他解锁屏幕的时候,首先浮现的不是手机的主界面,而是一条短信通知。   ……还他妈的是当初那条骚扰短信。   阮玉十分诧异。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啥时候点开过短信?   不过想来想去,阮玉也没什么头绪,只能归结为手机下了什么垃圾APP,比如绿JJ,然后抽了。   毕竟狗玩手机这种奇幻的事情,实在是太限制了正常人的想象力。   就在阮玉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最上方的面试通知。   通知他去面试……   阮玉在愣了片刻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大学学的是编程。因为从小就想自己做一款游戏,然而学的时候全家反对。   但是阮玉头铁,还是学了。   阮玉自认为自己学的不错,证书奖金他大学的时候一个都没落下,可惜毕业后却专业不对口的当上了什么总经理……   合同上的字他都懂,连在一起就啥也看不懂了。唯一的作用就是签个名。   后来连挂名的总经理都辞职了。想要投资游戏又和原本的产业差距太大,他当初本来腆着脸想找陈督帮帮忙的,可是最后又被对方千篇一律的“等我有空”给劝退了。   这人怎么可能有空呢。   只是有时候阮玉也不可避免的想,陈督到底是真的忙,还是根本不想看见他呢。   他没问过,但是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答案。   长风不是第一个邀请他去面试的公司。   但是阮玉依旧很高兴。他的简介写的很诚实,没有相关从业经历,离婚,抑郁症……他这人没工作经验,简历也写的傻里傻气的。   一般的公司看到简历就直接PASS了。   还有一些公司,看完简历后顺便看了看照片,于是反正叫来面试也不用给钱,于是把人叫上了。   他面试的明明是技术岗位,最后总是把他安排到行政工作。   听说长风的CEO是Omega。   名字很好听,叫傅勋。网上还有他的照片。容貌英朗,一点也不像个omega。   阮玉总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后来搜了搜才发现这老板还挺网红的,每条微博下都有无数小O叫老公,估计把自己当公司形象大使节省宣传费了……   是个相当硬核的omega。   不过,在面试前,还有另一个问题需要处理。   他上班了,狗要怎么办? 第6章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温度也很适合,暖洋洋的,晒得人十分舒坦。   然而,被阮玉用牵狗绳栓的结结实实的陈督,抬头看着“乐嘉犬舍”四个大字,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冷颤。   阮玉柔声说:“崽崽,我今天要去面试,地方有点远,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你再狗舍里待一会儿好不好?我晚上回来就来接你!”   陈督不断往后缩,发出了土拨鼠尖叫:“汪!!!!!!”   陈督有个秘密。   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放学路上腿贱,踢石头踢到了一只流浪大狗,被大狗和他的小弟们追着屁股咬过,吓到迸发出了猿人本能,嗖嗖嗖爬上树呆到狗群散去,所以哪怕是长大后,他看见狗依旧控制不了内心的恐惧……   因为说出去不太像个硬汉,所以这件事目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这也是陈督有事没事不大想回家的原因。家有恶犬,让他被迫沉迷工作,无法自拔。   这人真是,惯会给自己找借口的。   他以为,自己变成狗后,是可以克服这个难关的!   然而——   当他跟着阮玉走进狗舍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这家狗舍就在西伯利亚小区附近,看上去似乎是经营多年,只是门面不大,只有两个门市。不过还算干净,所以阮玉并没有第一时间走人。   靠着墙壁放着几排狗笼。   而此时此刻,狗笼里面的犬类们正在相互交谈。   一条细长的腊肠犬对另一边的德国黑背说:“大哥,你看。今天有个新来的。”   黑背闻言,撑开了眼皮。然后不禁眼神一亮:“哦豁,是条翘屁嫩狗!”   “……?!!”   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懂狗言狗语陈督不禁夹紧了后腿。   最里面的一只藏獒站了起来,忍不住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藏獒大哥说:“一看就是条怂狗,长这么肥,他家伙食应该不错,今天中午可以吃顿好的了。”   两只小小的泰迪犬也汪汪汪叫唤了起来。   白色那只说:“这位小哥毛发看起来真靓。好想知道怎么护理的哦~”   棕色那只说:“我更想知道他有没有被割掉蛋蛋~好想蹭着他的腿来一发哦~肉肉的,肯定很舒服~~”   一时之间,犬舍里狗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狗说话。陈督感觉自己好像更怕狗了QAQ。   犬舍的工作人员露出了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容:“平时都很安静的,可能看到新的小伙伴有点激动。阮先生是新搬来的吗,之前没有见到过。”   “是。刚搬来的。”阮玉微微一笑,“请问寄养一天多少钱……?”   阮玉!!!!   老公!!!!   你不能这么对我!!!   求生欲使陈督开始往门外走,扯着那根牵狗绳,试图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阮玉一时没把持住,被扯了一个踉跄。   “嗷呜呜呜!!”   工作人员见状,帮忙拉住了拴着陈督的绳子。   陈督奋力挣扎了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凄切的狗叫声。   工作人员顿时拽的更带劲了,似乎是生怕突然癫痫的哈士奇不受控制跑出去。   工作人员是个肱二头肌发达的举铁壮汉,陈督被勒的差点翻出来一个白眼。   贼老天!   你他妈就是看不惯老子的亿万家产是不是,所以要让老子变成狗来磋磨我!   嗷呜——汪!   工作人员的动作过于粗鲁,狗崽儿被拖的眼睛都湿润了,阮玉不禁在心里对这家犬舍打了个钢叉。   更何况……   狗崽儿看上去似乎也十分不喜欢呆在犬舍,一个劲往门外跑。   阮玉想了想,对工作人员说了声:“谢谢你,我突然想起家里还煮着粥,我先回去一下。”   然后牵着狗崽儿溜之大吉。   不好意思直接说“老子不寄养了”,阮玉撒了个很蹩脚的谎。   好在工作人员色令智昏,一时居然没想到什么不对,乐呵呵对夺门而出的阮玉挥着手:“那等会再来哦~”   阮玉在心里默默对那位大兄弟说了声“对不起”。   他领着狗回到了家里,开了三个狗罐头摆在了食盆边。   陈督心有余悸地蹲在了一边。   ……好险,差点就凉了。   蹲着的阮玉转过头,对他说:“那你自己要记得吃饭哦。”   “汪!”   “我去面试了。”   “汪~”   “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我知道你会开门,不要乱跑。”   “汪。”   阮玉摸了摸陈督的狗头,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衬衣,依依不舍地走了。   陈督走到了阳台边上,等了数分钟后,看见了阮玉的身影,慢慢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然后,迈着四条腿,撒欢来到了阮玉卧室。那模样,看起来恨不得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陈督从书桌上叼起了白色的平板。   今天主人不在家~欧耶!   长风网络有限公司。   人事部的HR李越打了个哈欠,在茶水间里,给自己兑了杯咖啡。   昨天又打游戏到凌晨三点,差一点点就上班迟到了。中午刚睡了个午觉,要不是马上就要开始准备面试,他觉得自己恐怕能一觉睡到下班。   技术部的码农总监穿着格子衫,鬼鬼祟祟地溜了过来。   他的镜片反射出了诡异的光,道:“小~越~啊~”   正在喝咖啡的李越被吓了一跳,咖啡差点从鼻腔里流出来。   李越问:“怎么了?”   总监暗搓搓地搓了搓手,开始眼神暗示:“听说,这次面试的,有个长的很好看的,omega,你看……我们十几号兄弟都是单身!”   李越:“……”   就在两个人在小墙角鬼鬼祟祟地的时候,一道不咸不淡地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招人又不是选美。老高,你是不是单身出幻觉了?”   刚才还在和老高勾肩搭背的李越顿时精神一振,义正言辞地说:“就是!招人还是看技术!你瞎掺和什么?”   被叫做老高的人身形一僵,看了看当机立断卖队友的李越,欲哭无泪地转过了头:“傅总……我,我也是被底下人威胁的!”   傅勋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对李越说:“那个人,简历给我看看。”   李越闻言,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傅勋眼波流转,又看向了穿着格子衫的王某。   不徐不缓地说道:“今天下午的面试,我也去。”   “……”兄弟们,我对不住你们。漂亮小O估计凉了。   傅勋,长风网络CEO,一个离异多年的欧米伽。   当年为长风网络原创始人,也就是他前夫辛辛苦苦打拼,一出差回头发现前夫和小三躺在了一张床上。   完美的让前夫净身出户,并且踢出了长风网络。   傅勋自从离婚后,坚持锻炼,热爱举铁,光看外表,仿佛和其他O是两个物种。   用人也从不分性别,只看能力。   如果,陈督在这里。   他的狗眼可能会惊的掉出来。   在陈督还是个纯情的大学生的时候,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后来毕业的时候,初恋想出国发展,陈督死活不肯,并且以分手威胁,于是初恋白月光干净利落地和他say了goodbye。   陈督接到的分手短信是这么写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会找到更好的~”   陈督:“……”   很不巧。   这位初恋情人的名字,就叫傅勋。   除了当年,傅勋还是个身娇体弱的欧米伽,体格没这么壮以外,看外貌,貌似也基本符合。   而此时此刻,傅勋坐在了办公室,浏览着李越发来的简历。   “离婚……抑郁症?”傅勋摸了摸下巴,颇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觉。   他对着简历自言自语:“不知道为什么,好想帮这位小可怜请个律师,啧。” 第7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   陈督狗狗祟祟地解开了平板的密码,很幸运,阮玉的平板和手机密码都是同一个。   只是平板看上去似乎没怎么被使用过,还是三年前出的款式,看上去至少有九成新。就连主界面也只有系统自带的几个APP。   他先是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自己的消息,不出意料的一无所获。   半个月前倒是有一条消息,说的是一穆姓男星夜出幽会,对象疑似华康总裁……   这不瞎扯吗,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和这男明星见过面!   等等,陈督突然一愣。   半个月前,那就是这个月初。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的记忆的确消失了一个月。   所以说……   这他妈,自己还真可能和这男明星见面了?   不会吧?!   陈督对娱乐圈没什么了解,出去应酬的时候倒也到见过其他人带着这些个大小艺人,不过他娱乐时间不多,业余时间顶多看看书啥的,对一些新任小花小鲜肉完全两眼一抹黑。   再加上有些小明星,小模特。看见他就跟看到唐僧肉一样,又是偶遇又是不小心洒酒在外套上,一个月定制的西装要湿他妈个两三次,全然不顾陈督是个已婚人士……陈督烦不胜烦,十分想联系律师让他们赔西装钱。   他打开了百度百科,开始搜索起了这位男艺人的信息。   首先弹出来的就是这位男艺人的照片。   看见照片的那瞬间,陈督放心了。   这人精修过的照片还没阮玉好看,自己眼睛应该没这么瞎。   清空了浏览历史,陈督感到了一阵空虚。   突然不需要工作,他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个啥。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后,陈督……决定打开水果忍者。   然而,狗爪子一拍,首先打开的,却是水果忍者旁边的微信APP。   微信弹出了那副著名的“地球”图片,陈督手忙脚乱想退出,然而主界面已经显示了出来。   一共就四五个聊天框,还有系统的提醒。比起旁人动辄99+的消息提醒,看上去干干净净,也清清冷冷的。   而陈督,是最上方的那个置顶聊天框。   陈督的微信头像一直没换过,是他大学时候和傅勋合照的截图。年少不知愁滋味,十八九岁的陈督笑起来能露出上下两排牙。比现在的他看起来讨喜多了。   陈督用这张照片,最开始是觉得拍的不错。齁帅。   后来是因为过于钢铁直男,懒得换了。于是一用就是十年。   聊天框显示着鲜红的[草稿]二字。   旁边还有一行灰色的小字。   “我很想你。”   阮玉说,我很想你。只是这条消息他没有发出去。   结婚七年,陈督已经快忘了阮玉最开始嫁给他的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阮玉笑起来也是有上下两排牙的。   错误的选择,貌合神离的婚姻。   陈督盯着手机屏幕。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   到后来,阮玉已经十分沉默寡言了。对他彬彬有礼,亲近不足。每次发情期也成了例行公事,有时候陈督抽着事后烟,看阮玉背对着他躺在一边,觉得自己像个定期的嫖客一样。   僵局无解。他有心缓和,也无济于事,于是不如放任自流。他觉得吧,爱情是个好玩意儿,只是他并不期待在阮玉和他之间看到这东西。   直到最后,陈督觉得这样的婚姻对双方都是负担,干脆离了婚。   扯远了。   陈督托着狗脸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点开对话框,看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两个人的对话是在接近四个月前。   阮玉问:“下飞机了吗?”   陈督回了一句:“刚到。”   “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   然后就没有答复了。   只剩下一条被烂在草稿箱,迟迟没发出去的消息。   陈督还记得,那一天的天气不好,起了雾,飞机延误了很久。要不是机长是战斗民族的前军机飞行员,他说不定还得改订明天的机票。   那时候他刚签了一笔新的订单。   陈督意气风发,坐在九重天上,中二病发作,拥抱蓝天白云,感觉自己掌握了全世界。   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这次回国,就和阮玉把婚离了。   反正他们还年轻,何必互相耽搁呢。   就在陈督暗自回忆的时候,摁住屏幕的狗爪子不合时宜的滑了一下。   他点击了发送。   “汪——?!”   只能庆幸于对方应该没看手机,这条消息并没有得到回复。   陈督立马选择了撤回,然后偷偷松了口气。   好险。这还是阮玉的微信号呢。发过去了,他成精的事儿不就要曝光了吗?   更何况,对面人是谁,他自己啊——对方真的看到了,然后发条消息回来,他难不成为了收拾烂摊子。还要自己和自己聊天?   只是手滑了一下。应该没事……吧。   老子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看微信的人。   嗯。陈督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然后火速关掉了微信,打开了水果忍者……   陈督的确不是一个喜欢看微信的人。   然而很不巧,他那时候就在看微信。   大学的室友王悠扬这个月结婚,问他到底去不去。   当初大家并不知道陈督是个要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大学毕业后知道了,说好一起吃垮陈督,然而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疏远了起来。   不过这群人倒是都参加过陈督的婚礼。   陈督回了王悠扬一句;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   最上方弹出了阮玉的消息。   “我很想你。”   陈督看着那短短四个字,面容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就像是毫无波动一样。   这个消息只出现了一瞬。   当陈督点开两个人的对话框的时候,只显示了一条冰冷冷的系统提醒。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读者大老爷们,你们说阮玉这人,怎么这么口嫌体正直呢?   发了就发了,还撤回干什么。   陈督微微勾起了一个笑,然后很快的,又把嘴角压了下去。   ……我他妈笑个啥??   恢复了面无表情的陈督关掉了手机。开始处理今天的工作。   速度极快,一目十行。宛如打了鸡血。于是很快,工作文件都看完了。   陈督又开始到处瞎逛。   全体小职工突然撞见老板巡查,无不战战兢兢,工作效率顿时蹭蹭蹭往上涨。   只是老板巡视的好像不怎么走心,小BOSS汇报工作,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就一个劲点点头。   宛如梦游。   陈督还看见了陈思南,对方正在偷偷吃小饼干充饥,看到陈督的一瞬间噎到了嗓子。   陈督心情不错,嘴角翘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慌,好好干。”   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陈督觉得1.85米的自己在陈思南面前有5.81米!   他逛了一圈又回来了,觉得自己好像只能混吃等死等下班了。   于是,他打开了手机。   ……嗯。我不是,想回消息。   只是,我。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无聊。   ***   阮玉来的不早不晚。前台的接待领着他去面试的时候,前面还有两个人在排队。   一个正说自己是C大研究生,一个开始哔哔海外留学经历。阮玉沉默不语站在一边听着,十分不解为什么他们最后要因为他大三就会的一个编码问题明枪暗箭的撕起来。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到他了。   于是阮玉走了进去。   傅勋本来没指望这个小omega能有什么水平。他就想看看人,只是技术部的老高似乎对他非常满意,转过头看向傅勋,满眼都是“求你了兄弟”。   傅勋其实平时不怎么玩游戏,专业不对口,都是嫁给前夫后才开始了解。   阮玉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傅勋心里一动,居然有了种“要是面试过不了,招进来给我当秘书好像也不错”的想法……   这人长的真合他胃口。   可怕,可怕。要知道他可不是一个喜欢以貌取人的人。   他坐在最右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阮玉,看上去比旁边单身三十二年的高文还要像个阿尔法……   目睹一切的李越,今天也因为自己老板太A而感到不适。   说起来,当初傅勋离婚了,最高兴的就是他了,然而,还没来得及发展出革命友谊之外的感情,一转眼,自己老板练举铁去了。   李越不禁想起了自己自从上班后,就修炼起九九归一大法的腹肌。   再想起傅勋日益兄贵的身材……再想想网上那么多叫傅勋“老公”的情敌!   李越:“……”算了,我还是继续搞暗恋吧。就当给上班来点盼头了。   傅勋肆无忌惮的目光大概是引起了阮玉的注意。   对方的视线移向了他,诧异了片刻。然后礼貌性地缓缓朝他露出了一个有些羞赧笑容。   那瞬间,傅勋在阮玉眼里看到了星星。   ……卧槽。   傅勋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品相极好的猫。朝他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在内心思考过了一秒后。   傅勋当机立断拍板:“阮玉是吧,好,下周就来上班。就你了。”   .   室外的空气要低很多。   十月份的北方已经有了点冷意。阮玉忍不住打了个抖。他也不想去挤地铁了。沿路走着,一边走一边等着taxi。   虽然傅勋说了录用他,但是签合同还是要等下周和新入职的几位员工一起。   长风网络在一个次级商业圈写字楼里。周围有不少咖啡店和面包店,空气中都有一丝丝甜味。   这让他觉得心情不错。   阮玉拿出了手机,刚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微信有了一个新的提醒。   他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见不得这种小红点,于是阮玉点开了微信。   下一刻,阮玉的瞳孔缩了起来。   他本来以为,看的会是公众号或者什么微信提醒。   但是没想到,发来消息的人是陈督。   陈督:嗯。   冷风从衣领子里灌了进来。阮玉捧着手机站在原地,完全搞不懂陈督发个“嗯”字过来是为了干嘛。   他僵在了原地。   阮玉想了想,输入了回复。   “您好,陈先生,请问有事吗?” 第8章 /汪汪汪汪汪汪   嗯?!   什么叫请问您有事吗?   他妈的不是你现说想老子的吗?!   陈督握住手机,陷入了沉思。   好歹我也是个霸道总裁……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   欲擒故纵?!   ——醒醒,阮玉会欲擒故纵这么高级的招数,还不如相信他是被盗号了。   尽管陈督的内心活动十分丰富,但是他的表情依旧稳如泰山,只是握的过于用力,引起了手机的不适。   在脑海琢磨了一下后,陈督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在内心深处“哼”了一下。   此处如有配音。   大概是,“呵,男人。”   阮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陈督的回复,于是干脆也不看微信了。   他回到了家,狗崽儿听到声音,跑到了门口迎接他,欢欣雀跃地围着他绕了几个圈。   暖黄色的灯光亮起。   家里依旧空无一人。但是有一狗。虽然偶尔还是会觉得孤单。   但是,阮玉居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还不错。   不过晚饭依旧是要自己解决的。   经过前几次做饭的惨痛教训后,阮玉痛定思痛,今天面试完后,在路上去书店买了一本食谱,名字叫《傻瓜厨房》。号称智障看了都能当大厨。   阮玉觉得自己应该不是智障。   他坐在沙发上翻着食谱,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看什么高数题。   阮玉认真学习的模样成功引起了哈士奇的注意。   不甘寂寞的陈督凑上前,趴在他身侧看了两眼,发现是本食谱,而阮玉正在看的这一页的书上写的教程是肉沫茄子。   看上去并不难,茄子切条,肉剁碎用酱油料酒豆瓣酱腌好,茄子炒熟起锅,下肉,然后倒进茄子混炒,完事儿。   在用圆珠笔划下重点后。   陈督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穿上了围裙,全副武装走向了厨房。   想了半天,陈督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狗狗祟祟地跟了进去。   厨房里,阮玉开始切菜。   陈督在一边哔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不应该先把饭蒸上吗??”   阮玉开始往锅里倒油。   “你倒这么多干啥……小心油溅了出来。烫人。”   阮玉开始炒肉。   “等等!!大兄弟,你葱姜蒜还没倒进去呢?!——起锅!起锅啦!!要糊了!!”   ……可惜,陈督现在是只狗。   人和狗的语言并不相通,阮玉只觉得今天的狗崽儿很吵。一直“汪汪汪”个不停。   他把菜装好了盘。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养了十五年的狗。   然后,不是很确定的发问:“崽崽,你是不是饿了呀?”   狗崽儿平日的食量就大,不过他回家看的时候,发现那三个罐头都还没吃完。而且他也在食盆里加了狗粮……应该不会饿才对。   你这个傻狗,不,傻人,我和你说不通!   陈督深深看了阮玉一眼,转过身,离开了厨房,留下了一个萧瑟的背影。   他的表情如此深沉,以至于阮玉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张表情包……   是他的错觉吗,他觉得自己养的狗好像要成精了?   把菜端上了桌,懊恼的发现自己忘了蒸饭,阮玉又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出来后看见自己的狗正趴在阳台边上看星星,看上去颇有几分忧郁。   阮玉把装满狗粮的食盆推到了哈士奇的旁边。   陈督奇看了一眼,又转过了头。   阮玉抱起了狗,喃喃自语:“不舒服吗?肚子上伤口痛?不会是患了忧郁症吧……”   哈士奇上次才因为吃坏肚子开了刀。之前复查过一次,医生已经说没事了。但是阮玉依旧不放心。   至于忧郁症……城市家养犬,因为活动不够充分,天天关在家里,的确很容易得这种病。   被抱在怀里的陈督:“……”   人狗殊途,阮玉注定不能理解陈督的狗脑子到底在想个啥。   他和陈督玩了一会儿,具体说,是他玩陈督,陈督强迫自己配合。   好在电饭煲里的饭很快就蒸好了。阮玉也坐回了餐桌前。   入口的味道不算美味,不过也不难吃。   他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吞咽着饭菜。不吃饭对身体不好,这一点他很清楚。   然而吃到一半的时候,阮玉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反胃。   他试着忍了忍,然而那股想吐的感觉并没有缓解多少。   最终,他跑进了厕所,又一次的扶着墙吐了出来。   “呕……”   呕吐的感觉并不好。阮玉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有了点湿润。   见势不妙,哈士奇从阳台那边小跑着冲了进来。围着他嗷嗷叫了几声,似乎是很担心自己的主人。   “我没事……”阮玉轻声说。   他喘息着站直了身体,打开水龙头,用热毛巾擦了擦脸。   镜子里映照出的是一张过于瘦削的脸。唇色极淡,没由来的缠绕着一股病气。   也许……明天我该去看看医生。   阮玉想。   .   滨湖公园。   别墅内。   陈督洗完了澡,从浴室里出来,准备就寝。   他躺在了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思考了半天没思考出个名堂。   反倒是不知不觉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和阮玉的对话框里,最新消息仍然是阮玉那句“有事吗?”   不是你先找我的么,怎么还成了我没事找事了?   他觉得自己内心过于纠结。不像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于是陈督放弃了思考,而放弃思考的后果就是,屏幕上的对话已经不知不觉加了一行字。   陈督:最近干嘛?   没有回复。   陈督想,反正两分钟内可以撤回。   一分钟后要是阮玉还不回答,那他就装作无事发生,偷偷撤回。   一分钟很快过去了,阮玉没有回。   于是陈督又安慰自己,两分钟时间非常充裕,完全可以再等三十秒!   半分钟也很快过去了。   要不我再等十秒?   ……   而当陈督忍无可忍,选择撤回的时候,微信已经跳出了系统提醒。   ——[发送时间超过两分钟的消息,不能被撤回。]   淦。   陈督表情逐渐扭曲。开始思考起现在马上收购微信勒令对方技术人员改系统设置的可能性……   算了算了……不生气,明天还要上班,睡觉要紧。   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边的手机在他闭上眼的瞬间,不合时宜的嗡了一下。   陈督想睡觉,但是他的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想法。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手机已经被抓在了手上。   拿都了拿了。   陈督再次对自己说,我就看看。不说话。   是阮玉发来的消息。   阮玉:找工作。   ——打字的事儿,怎么能算说话呢?   陈督回复:什么工作?   阮玉:做游戏。   陈督:找到了吗?   阮玉:找到了。   陈督:在哪儿上班?   等等啊陈总,您不觉得您管的有点多吗??   但是阮玉是个讲礼貌的人。   于是他慢慢输入:长风网络。   ……   一问一答。宛如强行尬聊。   陈督想了想,回了句:嗯。   之后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补充了一句:“好好休息,晚安。”   对方回了一句“好”。   陈督开始思考。   长风网络……好像,有点耳熟?   最近他正好想投资一下互联网行业,也许明天可以让秘书搜集一下资料……   陈督就这么闭上了眼。   .   市立人民医院。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   “阮玉先生?”   对面的阮玉点点头,说了声:“是。”   医生的嘴角多了点笑意。   老医生含笑说:“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你的身体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只是需要补充一下营养。这是您的体检报告。”   阮玉是个行动派,反正他平时也没事儿做,再加上对自己身体一向重视,于是干脆第二天就到了医院。   他检查的项目并不多,当天就能拿到。狗崽儿不能进医院,于是又一次的被关在了家中。   这让阮玉非常愧疚。他已经做好了打算,拿到了体检报告,晚上回家就好好遛狗。   听到医生说自己没事。于是阮玉也跟着轻轻笑了笑,就当他准备拿起自己的体检报告时,耳边又传来了医生的声音。   ——“恭喜您,您很快要当爸爸了。”   这句话话音刚落。   阮玉震惊地抬起了头。   而他的脸上,却不是医生想象中的那种,喜悦的神情。   而是……迷茫和无措。   他结婚七年都没怀孕,不过陈督似乎也并不介意这一点,也从来没问过。   后来阮玉自己去医院检查了一趟,说的是身体没事,缘分未到。   结果。离婚以后。   反倒是有了?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缘分?   这一刻,阮玉想哭,又有些莫名的想笑。   阮玉伸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有些不自然地问:“……几个月了?”   “三个月。”   掐指一算,刚好是他们离婚前的那一次发情期。   原来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阮玉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很轻很慢地发问了。   他露出来的手紧紧地相互握着,很是用力,骨节分明。   阮玉低着头,询问着:“请问医生,如果……我想打掉它的话,需要怎么做呢?” 第9章 /汪汪汪汪汪   陈督在家里打了个滚。   水果忍者已经玩腻了,又下不了新游戏,打开平板也不知道要做个啥,他的日子相当无聊。   隔了半天,又打了个滚。   都七点了,阮玉怎么还没回来,想他。   电梯传来了叮的一声响。当了几天狗,陈督如今已经能熟练的从气味分辨出来人了。   因此立刻从地板上迈着小步子走到了门边,乖乖等待着开门。   然而,走进门的阮玉,看上去却并不怎么高兴。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   和出门前开心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汪?”你怎么了?   陈督抬起头看着他。   阮玉的视线也转移到了它脸上。   “……我没事。”阮玉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只是笑的格外难看。就像马上又要哭了一样。   陈督又不是真的狗。   当然不会被阮玉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阮玉坐到了沙发前,把提了一路的体检报告放在了茶几上。   他低下头,双手抱住了头。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阮先生,如果您执意不要这个孩子的话,需要您的直系亲属或者法定配偶来医院签字……”   “我自己不能签吗?”   医生回答:“抱歉,这是法律规定。”   于是阮玉又问了:“……前夫行吗?”   医生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回答:“行。”   真是奇怪。   孩子在他肚子里,到头来阮玉反而成了不能决定它去留的那个人。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未来要怎么过。一个人,养狗,等崽崽死了,他就不养了。   也许他会再次结婚,这次一定不要陈督那样的了。   他应聘也成功了,马上就可以做最喜欢的游戏了。   阮玉知道自己差了很多经验,最近一直在浏览外网和文献,想要弥补这么多年落下的功课。   结果,命运又一次的跟他开了个玩笑。露出了冰冷刺骨的嘲笑。   他当然可以不要这个孩子。他从刚结婚的时候就开始期待以后自己和陈督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他又会长成什么样子。最好鼻子像陈督,眼睛和嘴巴像自己。陈督和他基因都不差,这个小孩无论性别,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   “不过,阮先生,我必须要告诉您一件事。”医生的话继续在耳边回响,他拿出了磁共振片,摆在了阮玉面前,“您的生育器官发育的很差,如果要流掉这个小孩,你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当一个爸爸。所以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阮玉缓缓放下了手。   他打开手机,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找谁商量。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已经和他离婚。   父母都不在了。   当初的朋友更是毫无联系。   哈士奇的两只狗爪子压住了阮玉膝盖,对着他“汪”了一声。   阮玉揉了揉他的脑袋,却没有言语。   陈督说:“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好不好。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让我去咬他。”   这牲口唯一的优点就是牙齿利索了。   阮玉看向了自己养了十五年的狗。   他尝试了好几次,才把口中的话完整地说了出来:“崽崽……我要怎么办啊……我有他的孩子了。”   这句话让陈督足足反应了半分钟。   有……有小孩了?   我的?   陈督看向了阮玉的小腹。   哪里平平的。   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个孩子。   他其实有点高兴,但是这种高兴在看到阮玉的神色后,却迅速的往下沉。   那是他的孩子,但是更是阮玉的。   最初的喜悦变成了一种让他觉得陌生的难过……那种难过有点像悔恨。   陈督一直觉得自己没错。   后来他觉得自己做的不好,但是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他想着好吧,既然婚姻两边不幸福,ok,离婚吧。   反正他离了婚日子照样过。至于阮玉怎么过——抱歉,那是你的人生,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慢。   现在,陈督只想骂自己傻逼。   “崽崽……”阮玉终于说话了。   他看上去是对狗崽儿说话,然而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陈督身上。他的目光落在了地板上一个虚点上,那里空空荡荡的,甚至,阮玉其实什么也没看。   他对着狗说话,却更像是再说服自己。   “我精神状态很差,我现在还不合适当一个父亲……”   “而且,如果它还没来得及长大成人,我就去世了,没有人能照顾它。”   “陈督……可能会有新家庭,那时候,它另一个父亲的家庭环境,可能不适合它。”   陈督默默地听着。   他很想反驳,说不会的,我不会不管你们,我会照顾它,我也会照顾你。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呢?   他现在只是一条狗。而且暂时也不知道怎么变回人。   阮玉抱住了他。   像是在从它身上汲取温度。   阮玉的声音又颤了颤,接着说着,“可是……医生告诉我。我这辈子极大可能只有这一个孩子。”   “其实我一个人也能养……对不对?”   我也可以为了它。   努力的活下去。   可是阮玉真的害怕了,他怕自己哪怕能生下来,也没办法给它一个健康的家庭环境。   生孩子当然容易。生了就要负责,他负的起这个责吗?   阮玉在心里问着自己。   于是他打开了手机,开始编辑消息。   内容编辑框里,阮玉写着:陈先生,您好。最近得知自己意外怀孕,被告知如果想流掉需要您的签字确认。请问您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呢?   ……   只是迟迟没发送出去。   哈士奇站在一边,看着这条短信。   “我尊重你的决定。”他说,“虽然情感上我很难过,但是没事的,只要你想好就行。我更希望你不要难过。”   他低头,舔了舔阮玉露在外面的手背,“阮玉你听我说,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小孩……但是却让你在这种情况下迎接它。”   ……早知道会怀上。   当初就带个套了。   现在也不必让两个人都难受。   这种掐着时间和分手炮一样的发情期,他当初怎么就不能再多想想。   老子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陈督抬起了狗爪子,给了自己一拳。   只是给再多拳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阮玉放下了手机,站了起来。   隔了一会儿,厨房传来了炒菜的声音。   陈督在原地难过了一会,突然心神一动。阮玉可以给陈督发消息,他也可以啊!   他打开了短信,选择了联系人“陈督”,把阮玉写好的短信删的一干二净,然后发送了这么一条消息:“阮玉怀孕了!”   之后,做贼心虚地删掉了这条短信记录。被看见了解释不清。万一阮玉发现自己成天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狗壳子里是他前夫……陈督不禁抖了一抖。   怀疑自己要被做成狗肉火锅。   或者被抓去跳大神,让狗崽儿魂归来兮……   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   反正,如果“陈督”知道自己盼了许久的小崽子终于有了点影子,不过别的,阮玉总该见一面吧?商量商量关于孩子的事。   ……   ……   正在开会的陈督无意瞥到了骤然亮起的屏幕,看清楚了名为“阮玉”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然后,皱起了眉,换上了审视的目光。   他的气势骤然一冷。   正在汇报工作的项目经理还以为自己犯事了,心中一紧,连背后都起了虚汗。   但是坐在最前方的年轻总裁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吝啬地表扬了一句:“挺好的。”   一直等到散会,陈督这才拿出了收到消息的手机,放在手中反复把玩。   一边的助理看着手机上下飞来飞去,感觉自己老板像是在玩指尖杂耍。   许久。   他点开了短信。   然后回了一句:“您是?” 第10章 番外·小美人鱼   ===   听歌时候的脑洞,干脆一起发出来了。算脑洞番外?提前撒撒糖~   ===   《小美人鱼》   你听说过美人鱼的传说吗?   从前海边有个渔夫,叫陈小督。   他小时候跟父亲一起出海,一不小心,捞上来了一条美人鱼。   美人鱼也小小一条,跟他差不多大,陈小督第一次看到美人鱼,十分惊奇。   是条雄鱼。但是一如既往的貌美。   小美人鱼在船板上瑟瑟发抖。金色的鱼尾无力的挣扎着。   他的父亲很高兴,说可以捞上去卖个大价钱。   美人鱼开始哭了,我见犹怜。陈小督也不例外。   于是在回程的夜里,他偷偷把美人鱼放走了。   后来,这条美人鱼,每个涨潮的晚上,都会出现在海岸边上。有时候没趁着潮汐回去,陈小督还得费劲把他推回海里。   陈小督觉得这是一条傻鱼。   他也是个捕鱼的,这条美人鱼怎么会觉得他就是个好人。   美人鱼不喜欢说话。陈小督过了好几个月,才知道他叫阮小玉。   不喜欢说话,是因为他们说话的分贝和人类的不一样。他要把分贝降很低,人类才能听见。   但是那样的话,他的嗓子会很痛。   但是阮小玉没有告诉他。   因为陈小督说喜欢听他唱歌。   后来,陈小督和阮小玉一起长大了。   陈小督的爸爸给他安排了一门婚事,是邻村的小勋。   陈小督想拒绝,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阮小玉。   阮小玉愣了一下。   他趴在焦岩上。问:“你会和她结婚吗?”   陈小督不确定地回答:“……也许吧?”   下一秒,阮小玉鱼尾一甩,甩了他一身海水。   然后潜进了海里。   陈小督在岸边叫他的名字,叫到嗓子哑了,没有回答。   后来,每一个涨潮的晚上,阮小玉都没有出现。   然而,一直到阮小玉再也不出现,陈小督才意识到,原来这条小美人鱼对自己来说这么重要。   于是他心一横,干脆跳进了海里。他从小长在海边,水性自然不差。   只是那天运气不好,遇上了暗涌。   被卷入暗涌中,肺里的空气逐渐耗尽。陈小督想,他可能要死了。   就在这时,金色的鳞片一闪而过,陈小督看见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陈小督抬起胳膊,想要抓住阮小玉的手,可是水太急了。看起来很近,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哎呀。   别哭了……陈小督想安慰他,却发不出声音。   意识的最后一秒。   有什么东西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后吻住了他。   这就是美人鱼的传说了。   传说中你为爱甘心被搁浅。   那我也可以为你潜入海里面。   ……   “后来呢?”阮旭抱住了陈督的胳膊,“爸爸,后来呢?”   陈督笑着回答,“后来,美人鱼就和渔夫生活在一起了。”   阮旭皱起了眉头,不依不饶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自家小孩的问题,让陈督觉得难以应付,他想了想,回答说:“可能因为这是个童话故事吧。”   “好吧。”   于是阮旭不问了。   陈督俯下身,亲了亲阮旭的小脸蛋:“我爱你,晚安。”   阮旭眨了眨眼,奶声奶气地回答:“我也爱你,还有阮玉爸爸。” 第11章 /汪汪汪   陈督等回信,等啊等,等到屏幕都熄灭了。   对方终于发来了回复。   然而,陈督看见短信的那瞬间,血都要吐出来了。   人怕绿帽猪怕壮。自己什么想法,他大概也能理解。   无非就是——   已知,某不知名人士用阮玉的手机发消息给我,告诉我“阮玉怀孕了”。   可得,   1,阮玉家里有别人。   2,说不定还是个alpha。   3,都他妈搞出孩子了……   结论:这他妈哪来的智障新人类?发这个消息什么意思?对我耀武扬威?嗯?   陈督甚至能猜出,还是人的那个自己发这条“您是?”的时候到底在想个啥。   ……这傻逼谁啊??跟他说这个干啥??耀武扬威??   得意洋洋的模样,宛如小酒会上炫耀自己标记过多少omega的油腻中年人。   阮玉还在厨房做饭,陈督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可以抢救一下。   他艰难地输入着:“我也是你,只是老子变成了狗!”   然后,陈督点击了发送。   然而这条消息并没能成功送达到对方手机上。就在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瞬间,他输入的消息没有显示到对话框中,凭空消失了。   宛如灵异事件。   他输入了一个“。”做实验,这次发送的倒是很顺利。   陈督不信邪,又把之前的话打了一次。得到的却是相同的结果。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抹去了他想传达的信息。   陈督在震惊了片刻后,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知道他现在的情况科学很难解释,可他没想到会这么不科学!   他就像是被设定了身份的演员,被控制在一条狗的身体里尽情的表演。   陈督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可是,如今的他,或者说,它,的确没有别的办法。   陈督憋了一口气,忍不住仰天长啸——   贼老天?你他妈到底要玩我到什么时候?   更不巧的是,厨房里的翻炒声渐弱。看来阮玉很快就要出来了。   陈督在电光火石之间删除了对方发来的消息,实在是解释不清。要是一不小心误会更多,哭都没地儿哭去……   那瞬间,不知道什么,陈督有了种错觉,他仿佛是八点档肥皂剧里那些永远不配有姓名的悲情男二号,为主角掏心掏肺,还要看着主角和男一号相亲相爱……   问题是,男一号他妈的也是我啊?   阮玉端着菜上了桌子,陈督回头一看,趁他又去厨房拿汤勺的时候,偷偷的把手机放了回去。   这种“偷拿大人手机打王者荣耀”的既视感让他非常尴尬。   阮玉中规中矩地吃完了晚饭。看了会专业书,时间一直慢慢晃悠到了十一点。   他在临睡前终于再一次拿出了手机。   阮玉盯着屏幕,刷了微博刷知乎,看完浏览器看知网,他玩手机玩的索然无味,因为阮玉知道自己心思其实不在这里。   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打开了短信,开始编辑消息。   蓝牙音箱里,轻灵的女声正唱着温柔的情歌。可是他的心情并没有变好一点。   陈督在他边上昏昏沉沉。看到短信界面的那瞬间却立刻醒了过来。   他凑到了枕头边。看着阮玉把先前他删了干净的话又输入了一次。   陈督从小就被教导,你是一个alpha。等你长大一定要对你的omega好。   他相信,基本所有alpha都被这么教导过。   可是现在,他发现,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真的太慢了。   陈督觉得自己的分数大概已经从40分变成了0分。   他当狗也这么多天了。   细数这些日子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他有一次让阮玉开心过吗?   他趴在了一边。静静看着阮玉。   阮玉换了宽松的睡衣,暖黄的吊灯给他打上了一圈柔和的光晕。   老实说,陈督觉得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他和阮玉结婚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他动机不纯。还心有所属。   可是他还是听从自己父亲的命令结了婚。有的人加倍的补偿掩饰自己愧疚,有的人用爱掩饰自己的愧疚,陈督这人挺没出息,用冷漠和逃避掩饰了自己愧疚,完了还得粉饰太平,说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兄弟,来加油,咱们去找爱情。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还不如一条狗。   狗崽儿的反常引来了阮玉的注意。   阮玉蹲到了他面前,轻轻挠着狗崽儿的下巴。   他温声细语地询问:“崽儿?不开心吗?你看看我呀,崽儿。”   陈督看了他一眼,扭过了自己的脑袋。别管我,让我自己静一静。   阮玉坐在了狗的旁边。   他有些困了。可是却不想入眠。   问一下他吧……   一个声音小声说。   毕竟他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不是吗?   不管你想不想生下它,都需要让他知道的啊,不是吗?   阮玉的手顿了顿。最终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   陈督一睁开眼,发现在开车。   摸着方向盘的时候,他心里有点疑惑。   “我不是明明已经回到家了吗?怎么还在开车?”   而且,看自己的方向,似乎还是回家的路。   这个家当然不是他后来搬出去住的那栋小洋房。   而是他和阮玉的家。   车路过了商业广场,在LED屏幕上,陈督看到了今天的日期。   2018年11月20日。   ……他和阮玉的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陈督有些恍惚,原来又是个梦?   车一路飞驰而过。   这一天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既然要急着赶回家,车速自然很难慢下来。   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零六分。   他走进屋,佣人上前,悄声说:“阮先生等您等到睡着了,现在在靠近小花园的那个客厅的沙发上。”   “知道了。”他随手脱下了了西装外套,交给了佣人,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周年庆礼物。   花大价钱找的德国的老工匠定做的,镶嵌着小钻石的袖扣,还是情侣款。做工精致,在灯光下熠熠生光。   就和阮玉一张脸一样,光彩动人。   他找到阮玉的时候,对方歪着脑袋窝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而阮玉养的狗就趴在沙发脚边上。   小憩的狗崽儿感受到了屋子里另一个主人的气息,警觉地站了起来。   陈督对着它“嘘”了一声,小声说:“别把你爹吵醒了。”   说来也奇怪,平时一见他就嗷嗷叫的狗,还真的在这一举动下慢慢坐了回去,然后趴到了地板上。   ……看来今年的创口贴可以省下来了。   陈督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毕竟身高摆在那,怀里的人并不轻,好在陈督力气也算不小。   然而他的动作再怎么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惊扰了熟睡的人。   阮玉在他怀里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陈督正抱着他上课,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屁股一下,把阮玉搂的结结实实的。他说:“别瞎动,哥抱会儿。小心等会摔了。”   他们俩隔的这么近。   以至于陈督说话的时候,阮玉都能感觉到耳朵边吹过一阵轻风,又痒又暖。   于是阮玉真的在他怀里不动了。   乖乖地缩成了一团。连抓着他衣服的手都不敢用力。   陈督把人抱到了床边上。阮玉在床沿边坐下。   他单膝跪地。   像是求婚一样郑重的掏出了礼盒。   “对不起,我刚从苏黎世赶回来,下了飞机就一直在赶路,差一点就晚了。好在赶上了。”   这是真的发生过的事。陈督有些恍然地想着。   他打开了装着袖扣的盒子。   抬起头,笑着问阮玉:“喜欢吗?”   可是阮玉迟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怎么了?”陈督有些不安地询问着。   一滴水落到了地板上,飞溅起小小一滴水迹。   陈督放下了手中的礼物,站了起来,他扣住了阮玉的肩膀,强迫他抬起了头,却发现对方已经是满脸的泪。   “我不是已经赶回来了吗?”他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又觉得很累,“你别哭了。”   阮玉说:“陈督。”   “之前情人节,你也送的袖扣,我说我平时不喜欢穿衬衫。你说那下次我们买点别的。”   “你身上还有别人信息素的味道。很甜,应该是个刚过了发情期的Omega。”   “从德国赶回来很累吗?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陈督睁开了眼,头痛欲裂。   是吗?有这么一回事吗?   不……当初阮玉不是这么说的。他的记忆力一向不错。   在他问出:“喜欢吗?”以后,阮玉是这么回答的:   ——“谢谢哥,我很喜欢。”   那梦里的阮玉说的呢?又是真的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记忆力很好。但是,他却真的不记得。   他不记得自己当初身上到底有没有其他人信息素的味道。   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承诺过,下次不送袖扣了。   睡眠质量好像越来越差了。   室内空调开的不高不低,他却起了一身的冷汗。   陈督看了眼手机,发现现在是凌晨四点。   而手机上,多了一条短信。   是阮玉发来的。   阮玉说:“陈先生,抱歉冒昧打扰你。”   他仿佛又看到了阮玉那张低垂着的眼的、那张永远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他站在自己面前,不咸不淡地说着:“最近意外得知自己怀孕了。医生说如果要打掉孩子,需要直系亲属或者您的签字。请问您想怎么处理呢?”   意下如何?你他妈不是都有新欢了吗。还跑来问我意下如何干嘛?你现在的人生还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让我平白耽搁你七年还不够吗?   陈督揉了揉自己眉头,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最终回了两个字。   “随你。” 第12章   阮玉的作息一向规律,因此他第二天醒来的很早。   手机新收到了两条消息。   第一句是在凌晨四点,“随你。”   第二句在十几分钟后:“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其实陈督还打了一行字,“如果准备再婚可以给我发请柬。我一定到场。”在陈督这个男人的观念里,奉子成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不然以后小孩户口都不好上,哪像个给人当爹的?   但是转头一想这场景似乎太过于憋屈,而且他也不好说自己到底抽不抽得出时间去参加阮玉新婚,于是删了。   说起来阮玉动作还真他妈快。   刚离婚也就三个月吧!现在孩子都有了!   之前他们结婚七年也不见有个崽儿啊,莫非是我那啥活性太低……?   发完短信的陈督突然陷入了自己到底该不该去体检一下的深思中。   .   发回来的消息真是一如既往的,陈督的风格。   理智的近乎冷漠。   阮玉对这个结果在预料之内。但是依旧有一点难以言喻的失落。他以为,陈督应该说的更多一点才是。   也对。   又不是所有人跟他一样想要个小孩儿。   而且……像陈督这样的alpha,也不缺人给他生孩子。   阮玉板正了一下自己心态,从暖烘烘的被子里爬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换上了衣服,准备出门吃个早饭。   最近一段时间,阮玉的胃口一直不好,一天一顿也是常有的事儿。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自己肚子里多了个小生命。   哪怕他还没想好这个还没名字的胎儿的去留。他也不想以后有可能因为“孕期照顾不周”而留下遗憾。   狂风大作,玻璃被风吹的铮铮作响。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声阵阵,豆大的雨滴敲打着窗户,也吵醒了还在睡觉的……狗。   正在睡觉的陈督耳朵动了动。睁开了蔚蓝色的眼睛。   他扫视了一眼,卧室床上没人。又在家里溜了一圈,发现家里也没人。   “汪?”人呢?出门了?   陈督迈着小短腿儿走了一圈,最终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卧槽,我他妈到底还是不是一条狗?阮玉出门了这么大动静都没醒?要下雨打雷才能醒?   不对,我好像本来就不是狗!   陈督看着这不知何时开始的倾盆大雨,闷闷不乐地趴在了地毯上,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担忧。   这么大的雨,阮玉出门带伞了吗?   一个人呆在家真的很无聊。   就在陈督玩腻了自己的尾巴,思考要不要打开电视看看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人声。   他宛若猛虎下山,平时溜圈都气喘吁吁的废狗突然迸发出无限伟力,瞬间冲到了门口。   隔了一分钟,门打开了。   然而,让陈督目瞪狗呆的是,门口站着的不仅仅是阮玉一个人。   还有上次在小区里碰到的那个管不住自己信息素的阿尔法——陈思南。   陈督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咆哮:“汪?!”   阮玉正在和陈思南道别:“谢谢你的伞。”   陈思南挠了挠自己脑袋,有些腼腆地回答:“应该的。总不能让你在雨里跑回家吧。”   他们应该是打一把伞回来的。阮玉看上还好,陈思南的半边肩膀都淋湿了。   阮玉继续说:“……不过你真的没必要送我到门口。”   然后,陈督就看见,陈思南这人傻逼兮兮地回答:“没事,我就想多和你走一段路!”   目的性如此之强。   这姓陈的要是对阮玉没意思,陈督就把狗崽儿剩下那根光秃秃的唧唧切下来泡酒!   陈督在内心龇牙咧嘴,只觉得这狗男人看着真他妈碍眼。   于是陈督奋力挤进了两人中间,开始拱着脑袋把阮玉往家里赶。   阮玉却只当他是在撒娇,弯下腰揉了揉他的狗头,又开始挠他的下巴。   陈思南看着沉迷玩狗的阮玉,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我生理有点缺陷,经常管不住自己信息素。阮先生,我,我之前真的不是故意的……”   阮玉看了眼陈思南背着的公文包,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说:“你还要上班吧?赶紧去吧。”   其实他从决定送阮玉回家的时候就做好了上班迟到的打算。所以他在听到阮玉这话的时候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多说两句。   但是阮玉明显不想和他说话的模样,让陈思南也不好意思再呆在这了。   于是两人礼貌道别。   阮玉牵着狗回了家。   刚进家门,陈督就开始老神在在地对阮玉说教。   “我跟你说,这种二十几岁的年轻阿尔法见到小O开始发情。你别信了他的鬼话,这种人我见多了。嘴上说我们当个朋友,实际上天天想怎么把你骗上床。我横竖看那个陈思南不像个好东西,带个眼镜鬼迷日眼的。”   阮玉对狗叫声充耳不闻,走进了浴室准备冲个澡驱驱寒气。   陈督迈着小短腿跟了进去,继续说着:“还有他那身打扮,嗬,我就不说了。都上班的人了还穿的跟个大学生一样,这样的男人能靠谱吗?你说是不是啊阮玉!”   自从变成了狗,陈督总觉得自己的话格外多。   阮玉没有回答他。   并且把准备蹲在浴室看他洗澡的狗给轰了出去。   陈督摇头晃脑地走到了客厅,一边摇头一边嘀咕:不看就不看,老子又不是没看过。   然后陈督浑身一僵,突然想到,鉴于晚上光线太暗,他又没有夜视眼这俩原因,他好像还真他妈没看过。   最多在事后见过阮玉把自己裹成一团,脸缩进被子里,一张脸红到耳根子的模样。   ……   陈督摇摇头,把满脑子的黄色废料丢进了垃圾篓。   然后找到了此行的目标物——那部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昨天他是看着阮玉发消息的,如今总该得看看我这个傻逼回了个啥吧。   陈督纵身一跃,没有跳上椅子,倒是身上的小肥肉一颤一颤的……形成了一个波浪形的抖动。   他第正无穷次思考起帮狗崽儿减肥的可能性。前后脚并用,艰难的爬上了椅子。   然后摸到了手机。   他轻车熟路的解锁。点开了短信。   ——自然,也看到了自己发来的消息。   他看着短信,沉默了几秒。   然后忍不住开始骂人。   .   阮玉:“你个傻逼。”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   陈督看到消息的时候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了。   阮玉是不可能骂他的——他和阮玉一起过了这么久,就没见过阮玉骂人。   所以,发消息的这个人……   呵。   陈督:有何指教?   而陈督等了许久,都没收到另一条消息。这让他心情愈发烦躁。   就在他放下手机准备继续工作的时候,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阮玉:指教个头,你好绿。   陈督:请问您是?   阮玉:傻逼。   陈督看着手机:“……”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自己都骂?   陈督: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认为您的家教很差。   阮玉:我赞同。   陈督:“……”这、这他妈什么骂人新套路?   陈督:我建议您去看看神经科医生。   隔了几分钟。   阮玉:是的。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   陈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傻逼……   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在这和阮玉的新任对象互发短信骂街。   这不禁让他想起一些以前看过的类似“原配和小三互殴”的新闻。   简直有辱斯文,浪费生命。   于是他嗤笑了一声,在精神上蔑视了对方,决定不再理会发短信的人。   直到,他看到了下一条短信。   阮玉:阮玉怀的是你的孩子。   阮玉:你个傻逼。绿死你算球了。 第13章   我的??   我的!!!!   陈督过于震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立了起来,想给阮玉打个电话问个究竟,看着联系人列表,却迟迟按不下拨号键。   打通电话怎么说,“hey,阮玉,我知道你怀了我的崽儿了,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阮玉又不缺钱,孩子生下来他能要回来不成。   于是只好慢慢坐了回去。   陈督现在心情很复杂。说是高兴,好像又莫名有点烦闷;说是不爽,然而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得想笑,乐的。   喜当爹。   他从亮到反光能当镜子的电脑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眼角眉梢都带着点笑,有点傻里傻气。   陈督不动声色地把上扬的嘴角给压了下来。   按法律,这孩子属于婚生子,陈督要按照自己每月收入的百分之十到三十承担抚养费,但是没有抚养权,监护权,就连探望权都要先和阮玉商量。   谁让你离婚了。   而且,阮玉还不一定会生下来……   就算生下来,说不定还要叫别的男人爸爸。   思及此,陈督没控制好力道,钢笔尖划破了笔记本,力透纸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他拉出抽屉,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名片夹,拍到了桌子上,翻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不知何年何月在哪儿被塞的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的是“腾龙安保公司”,表面上是安保,背地里经常提供一些见不得人的服务,在私家侦探和商业间谍这一块尤其出名。   陈督在圈子里至少听某些中年油腻老A调侃过不下十次,说每次都是被这家公司的私家侦探抓到出轨证据,被迫给正房夫人打钱致歉。   嗯,就当破财消灾了。完全不妨碍他们继续浪。   ……不过他们大多数也各玩各的。最近几十年经济发展起来后,Omega们也不像过去一样被保护协会洗脑。纷纷走出家庭迈向社会。   陈督对这种生活方式不置可否,不赞成也不会去干预别人。   他也是经常出去应酬的人,有些人就是觉得你不收他送的人就是和他过不去。   每次看见一些大款的干儿子干闺女们冲他巧笑嫣然的样子,自认为长的齁帅的陈督都觉得他才是那个被嫖的。   说起来当年读大学的时候,陈督因为热爱挣钱到处兼职,还真的有富婆提出想包养他来着……   不过上述做法和陈督三观实在水土不服,他天生性冷淡,冷淡到偶尔和阮玉造个人都散不出信息素的味儿,再加上三观端正受过良好教育,责任感极强,而且也不缺钱,真让他提屌而上,陈督宁愿选择吔屎。   ……   一不小心想多了。   等陈督回过神的时候,他的电话已经拨通了。   接电话的是个听起来就不好惹的中年男人,他问:“您好,腾龙安保公司内线。请问有什么需求?”   我想请你们调查一下我前夫……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就这么没品呢?   说好的和平离婚呢?现在偷偷摸摸找人调查阮玉又算怎么一回事。   感觉简直跟他那个跑过来炫耀的现任一样Low出地心!   陈督在内心开始给自己加戏。   不不……我不是想干涉他的生活。我只是担心他识人不清。毕竟他手上还有华康的股份。要是阮玉的现任是竞争对手家的商业间谍,会对华康造成一定的影响。   嗯,就是这样。   ……   算了,不掩饰了。我他妈就是想知道那傻逼玩意儿是谁。   “您好?”太久没有回复,电话里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思考的时间被无限缩短,陈督的无名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最终说道:“……打错了,抱歉。”   大概是戒指戴太久的原因,他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上,有一圈浅浅的压痕。   他说过的,尊重阮玉任何决定。   不问,不想,不干涉。   别想了,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比社畜还社畜的陈总放弃了思考,打开了今日工作行程表。   等等……说起来阮玉是不是说他在长风网络上班??   陈督动作一顿,停下了工作,然后拨通了秘书的电话,正言道:“你把长风网络的资料拿来给我看看。”   因为作者懒得取名字导致一直没有名字的秘书不卑不亢地回答:“好的。”   他顿了顿,“您是想对长风网络进行投资吗?”   陈督“嗯”了一声。   秘书偷偷摸摸在心里嘀咕。   长风网络缺钱,两个月前就就在和陈督交涉了。   陈督扫了一眼,直接判定“项目周期太长不一定能回本”然后把对方发来的文件给压桌腿了。   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   算了算了……可能这就是霸总吧。   但是,秘书送来文件和资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您不是说长风这项目得不偿失吗?莫非是出现了什么新转机?”   “……”没有。   陈督有些恼羞成怒,不暗中调查。我可以光明正大去看啊!   老子穷的只剩钱了,花钱投资打水漂听响都不行吗?   .   阮玉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热气腾腾,连露出来的皮肤都有一层淡淡的绯红色。   而传递完消息的狗督已经功成身退,又开始乖乖夹着尾巴做狗。   阮玉最近买了很多小玩具,他在客厅里玩的不亦乐乎。   陈督最喜欢的是是一只粉红色的吹风机毛绒公仔,每次都能玩很久,阮玉好像叫它“佩奇”。   说实话,他现在的举动和真的狗也就差那么一点了。   眼见阮玉出来了,陈督撒欢儿跑到了阮玉跟前。讨好似的摇着尾巴。   阮玉看了眼他叼过来的毛绒公仔,还有踩出的半灰不黑的水印子,握住了他软乎乎的小爪子,突然严肃地说道:“……崽儿,你的伤口好像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给你洗个澡怎么样?”   陈督:“汪?”   他,陈督。   198X年出生于帝都,迄今为止29岁,人生经历在经过“XX届省级优秀大学毕业生”“200X年国家创业标兵”“201X十佳优秀商业领袖” “CXTV十大年度经济人物之一”等一系列听上就很屌的认证后,终于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毛不蔽体的被前夫给抱进浴室洗澡。   还要被迫抬起腿被冲刷没蛋蛋的唧唧。就算老子是条狗,我他妈就没有面子的吗?这么多读者还在看呢!!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陈督一口狗牙都要咬碎了。   洗了澡后陈督才意识到一件事。   狗崽儿不是毛茸茸,它就是胖。身上的毛被打湿后,胖的尤其明显。   令人心痛。   洗澡他也就忍了。毕竟陈督当人的时候也爱干净。   但是洗完澡后的事情,才让陈督更加觉得惊恐。   阮玉把他放在了地上,用毛巾擦干了水。然后娴熟的提起了陈督的尾巴。开始给哈士奇——挤刚门腺*。   陈督浑身僵硬,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挣扎。   不……不!你要对我的小fafa做什么!!这他妈不符合我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然而阮玉动作熟稔,行云流水,一看就是个中老手。等陈督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完事了。   陈督生无可恋的瘫痪在了地上。   吓死狗狗了QAQ。   再次把哈士奇给洗干净。阮玉开始哼着歌给狗崽儿吹毛。   专用的宠物吹风机,吹的特别舒服。陈督洗干净的毛又蓬松了一圈……看上去更胖了。   阮玉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抱着狗上了床。   哈士奇缩在床脚压在被子上,而阮玉盖上被子开始睡觉。   如果是因为怀孕的原因,阮玉变的嗜睡,陈督是理解的。   但是一直等天都快黑了,阮玉都没醒,这就让陈督感觉有点奇怪。   要知道阮玉中途连午饭都没起来吃。   陈督凑过去一看,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阮玉在发抖。眉头紧锁。脸色白的吓人,唇色寡淡的没有一点血色。   他是一只狗,体温和人不一样,望闻听切是用不出来的,只能靠经验判断一下。他觉得阮玉应该是感染性发热了。   他推了推阮玉。小声汪汪了两声。阮玉软绵绵地说了些什么,陈督没听清,阮玉人也没醒。   这简直是地狱副本。   陈督在一边手足无措。尝试用狗爪子给阮玉探探体温,温度没探出来,阮玉倒是又说了一句。   这次陈督听清了,说的是“难受。”   陈督心一颤,决定尽一条狗的绵薄之力,开始翻箱倒柜的在家找医药箱。   甭管喂阮玉吃药这事难度有多大,起码先得把药找着。   实在不行就给另一个“陈督”发个消息……你孩子他爹要死了,你管不管?   狗崽儿在家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客厅隔断的第三层发现医疗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腿,再抬头看了看药箱。   陈督:“……”这地狱难度副本也忒难了吧。   他推来了椅子,艰难的站立了起来。伸出了一只肉垫对着近在咫尺的医药箱探手探脚。浑身上下的肉都在抖。   你说你他妈一身肥肉到底有什么鸟用?你主子病了,就因为你长这么胖,还矮,连个医药箱都拿不到。   在经过无数次艰难的尝试后。陈督终于摸到了医药箱的一角。   然后,就在心里一喜想把箱子推出来的时候,不由得狗腿一滑。   一声巨响。宛若泰山倒……   陈督摔下了椅子。   他在那瞬间头晕脑胀的想吐,眼前一片漆黑。   然而,等陈督稍微好了一点后,他看着慢慢恢复的视觉,不禁愣住了。   熟悉的办公室。   熟悉的办公桌。   熟悉的秘书。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五根手指,不是狗垫子。   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熟悉的脸。   饶是再怎么不喜形于色,陈督的脸上也不由得多了几分震惊。   变回来了? 第14章   陈督眯起了眼睛。他现在的脑子很乱。   最近一段时间属于人的多余的记忆涌入,让他现在有点当机。   在秘书眼中,他敬爱的Boss,全网小O最想嫁的男人第一名,陈督,盯着自己的裤·裆足足看了半分钟……然后蓦然站了起来。   陈督一边套上西装外套,一边往外走,语速极快地对秘书说着:“晚上的宴会我不去了,你代我去跟李光宇致个歉。今天提前下班。”   秘书道:“可是!——”   话音还没落,人却已经不见了。   秘书伸出的“桥豆麻袋”之手只好慢慢放下。   Boss,你老李哥是给你举办的相亲宴啊,你说不去就不去,到场嘉宾都会很没面子的啊!!   速度是70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陈督从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想都没想脚踩油门,离开了公司。然后挤在下班高峰期的车山车海中的时候,骤然想起一件事。   ——阮玉住哪儿来着??   好像叫……西伯利亚小区??   陈督打开了导航,一瞬间崩出了十几个带“西伯利亚”名字的小区。   最近的3.6公里,最远的360公里。   他当狗的时候,除却第一天在宠物医院醒来,他走过的最远的道路,就是从阮玉家门口到小区门口的宠物店。   以至于,究竟是在帝都哪个区都不知道。   陈督:“……”   看来他还是太低估地狱难度了。   他想了想,又打开了手机,开始在地图上查“乐嘉犬舍”。这一次,地图上跳出了三十多个乐嘉犬舍。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地点。   设“西伯利亚”为集合A,里面所有的地点为集合A中的元素,同理,“乐嘉犬舍”为集合B,取两个集合的交集,   由此可知——   阮玉现在处于24公里外,光华区的那个悦来西伯利亚。   他是不是该庆幸阮玉没把房子买太偏。   陈督心说,还好,开车过去……不堵车的话,大概就四十分钟吧。   ……   甭管你开的宾利劳斯莱斯还是法拉利。   帝都下班高峰期还想不堵车。   呵,天真。   等陈督到西伯利亚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开了足足两个小时,终于在八点之前到了这里。   陈督没有停车证也不是登记在案的业主,但是鉴于拦着600万豪车不让进小区门在帝都这种地方太容易被都市恶少打脸,保安只好不情不愿地打开了升降杆。   开进小区以后的路就很好找。陈督记忆力不差,虽然当人和做狗的视野有点偏差,但是他还是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阮玉的楼下。   进电梯,对着电梯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发型,陈督感觉自己依旧齁帅,满意。   不过几十秒,电梯到了。   而陈督刚到这层楼,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因为有人在敲着门叫阮玉的名字。声音还挺熟悉。   陈思南敲着门,“咚咚咚”的,一边敲还一边问着:“阮玉,阮玉……你在吗?”   陈督大步走上前,拍上了陈思南的肩膀。   被突然摁住肩膀的人浑身打了个哆嗦,转了个头回来。   陈督礼节性地询问:“您好,请问您找阮玉有事吗?”   突然看见了公司大BOSS。   陈思南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宛如上课玩手机被逮到,他结结巴巴地说,“……啊,我……早上和阮玉约好了晚上遛狗,结果晚上给他发消息没回,所以就想来看看。”   ……哦豁,你们还他妈约好一起遛我?!!   陈督脸上的笑意没变,陈思南却不知道为啥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他磕磕绊绊开始询问:“陈……陈总,您好。您怎么在这?”他看了眼门牌号,问,“你、你认识阮玉啊?”   陈督保持着商业性微笑,道:“我是他丈夫。”括号,前任的。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陈督有一种对着小BOSS开了大招的快感。   出息?出息呢!   陈督再次敛起了脸上的微笑。   陈思南宛如受到当头一棒,瞬间一脸懵逼,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那……我,我先回去了。”   陈督礼貌性的挥手:“再见。有空一起上班。”   陈思南失魂落魄地走了……   没有再考虑更多,陈督蹲了下来,从门口的地毯下找到了钥匙。   阮玉只有一个人住家里。因为担心哪天忘了带钥匙回不去,因此在这放了把钥匙。当狗的时候陈督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没想到现在反倒是方便了他。   推门而入。   首先看到的就是地板上大肚朝天的狗崽儿。摊在地上,宛如一块烙饼。   ……看来老子摔的还有挺艺术性的。   陈督走过去摸了摸。发现狗崽儿呼吸正常,心跳强烈,偶尔还会打声鼾,看来目前和死狗无缘。   估计是还没醒。   为了避免哈士奇醒来导致发生室内流血狗咬人事件,陈督在心里默默对狗崽儿说了声抱歉……   你爹比较重要。你还是先躺着睡吧。我就不叫你起床了。   他走进卧室,打开了灯,阮玉还躺在床上。   嘴唇干的厉害。整个人不再苍白,只是看上去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陈督走了过去,探了探阮玉的体温。   烫的吓人。   他转身去客厅拿了医疗箱,又接了杯热水。准备先给阮玉测测体温。   陈督不是医生,不敢断定阮玉是为什么发烧。不过退烧药属于非处方药,自己用也不会出事。如果体温超过40摄氏度,那么陈督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要送阮玉去医院看看了。   38.9摄氏度。还好。   陈督叹了口气,把阮玉搂进了怀里,准备喂药。   他的心情是一片温和的平静。毕竟他们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也不差喂喂药什么的。   但是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多了点心疼。他看着阮玉病恹恹的脸,觉得他简直可怜到可爱了。   阮玉靠在了陈督的肩头,如有所感,不安的在陈督怀里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眼。   他眼神迷茫,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哑着嗓子问了一声:“陈督?”   陈督手里拿着水杯,哄着他,语气温柔:“是我,先喝点水。好不好?”   阮玉满眼的茫然,顺从地抿住了杯沿,却不小心被水呛住了,难受地咳嗽了起来。   从来没伺候过人的陈督有点慌。刚准备起身找一条毛巾来给他擦擦脸,却被阮玉一把抓住了衣领。   不小心被抓崩了一颗纽扣,陈督被迫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阮玉揪着他的衣领子,不依不饶地问着:“陈督?”   “是我。”   “陈督……”   “我在,阮玉。”   阮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委屈。到后面听着就像是呜咽。   他抓住了陈督的衬衣,瑟瑟发抖了起来。就像是在雨里被捡回家的野猫幼崽。   又孱弱,又倔强。   陈督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怀里的人浑身一僵,然后悄悄地用头蹭了蹭他。   他在那瞬间心软的都要化掉了。   阮玉抽抽噎噎继续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要不然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陈督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阮玉的背,好言好语地安慰着:“没事的,就发烧了,不会有事的,很快就好了,明天就好了。”   只是一场小病而已。怎么会让你有事呢。   阮玉听到了他的话,却许久没动静。   直到陈督隔着衣料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渗了进来。   ……就像是,眼泪一样。   这次愣在原地的人换成了陈督。   他可以感受到阮玉的难过,但是却无法理解。   我知道你喜欢我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哭?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阮玉却死死低着头,躲避着陈督的视线。   陈督强迫他和自己对视。却看到了一张流泪不止的脸。   阮玉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就像,他之前在梦里看见的那样。   太他妈招人疼了。   阮玉靠在床上,仰视着他,泪珠子一个劲往下掉,还忍不住哆哆嗦嗦地说着:“我……我好想你。”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想到,这里都痛。”   “别哭了。我在这里。”陈督用指腹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轻声道。   他看着他,眼里是阮玉熟悉的平静和温和,像是被抽离了什么炽热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有点平复的眼泪又一次地落了下来。   阮玉伸出手抹掉脸上的水迹,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他说:“抱歉,我也不想这样的。”   陈督看着他,想着。   这是我的Omega。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娶了他回家,我曾经承诺过要给他一个家。   陈督的心突然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就像是喝了很苦的酒,又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曾经觉得你是我的责任,你是我的麻烦。   我知道我不是良配,所以我替你做了决定,让你离开。   陈督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低下头,吻上了阮玉的手背和指尖。   他开口:“我错了,别哭了。”   如果,你还不曾失望至极。   那我希望我能和你重新开始。   他摸了摸阮玉的额头,问他:“明天我们回家,好不好?”   离婚后,陈督搬离了婚房,阮玉也换了个地方住,原本院子里养着的月桂花都要枯了。   他看着阮玉的眼睛,十分郑重地说着:“如果你不喜欢大房子,我们可以换一个小点的。带院子那种。院子里种你喜欢的花,你养的狗也可以在院子里跑。除非是出差,我会每天下班回家,如果你想出去工作也行,我尊重你任何决定。我会比之前更像个丈夫……”   陈督起身,然后单膝跪地。   就像是在求婚一样。   他牵起了阮玉的左手,吻落在了他佩戴过戒指的无名指上,然后抬起头,微笑着询问:“你愿意吗?”   阮玉看着这一幕。   眨了眨眼,然后用鼻音说了声:“好。”   他刚停下来的眼泪又落下来了,但是想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   陈督亲吻着阮玉的额头,亲过眉眼,吻密密麻麻从鼻尖一路到了唇角。   他看着阮玉没有一点血色的唇,想着改天得找个营养师来好好养养。   接着,低头吻了下去。   陈督不喜欢接吻,究其原因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觉得接吻的意义过于郑重,因此过去他和阮玉的吻大多是落在唇角或者浅尝辄止。   而现在……   卧槽,到底是谁发明的嘴对嘴喂药的,太他妈机智了。   卧槽,为什么这退烧药一次最多一粒,老子好像还没亲够。   吃完药后,药效逐渐上涌,脑子本来就不清醒的阮玉开始觉得有点困了。   他握住了陈督的手,轻声说了句:“你不要走。”   陈督笃定地回答:“我不走。”   不走了,拿枪驾着我老子也不走了。谁走谁傻逼。   这句话宛如强效镇定剂外加催眠药,阮玉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沉睡,只是一只手却始终没松开,依旧牢牢地抓住了陈督的手。   十指相扣。   陈督坐在床边,开始数阮玉的睫毛。越看越觉得欢喜。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陈督怕铃声吵醒阮玉,直接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的人说着:“陈先生,您好,我是鼎泰丰的主厨郭……”   以上的废话自动过滤,翻译一下就是,陈督在给阮玉找药的时候点的山药粥和炖鸡汤送到楼下了,但是单元门锁上了他进不去。想知道解锁密码是啥……   想他堂堂米其林餐厅的主厨,大晚上被餐厅老板一个电话叫起来,给人煮粥熬汤还负责配送……要不是有钱拿,郭主厨早就甩袖子不干了!   然而,单元门密码是啥,陈督……也母鸡啊。   他看了眼熟睡的阮玉一眼。说:“我下来拿。”   “好的好的。”主厨挂掉了电话,开始安心等待。   陈督想把手抽离,反而惊动了阮玉。手上的力道突然更重了点。   他只好轻声在阮玉耳边低喃:“你都快一天没吃饭了,我给你拿粥。你先放手,我马上就回来,”   阮玉在半睡半醒之间低喃:“记得……回来。”   陈督把他的胳膊放进了被子里掖好,回答:“好,我保证。”   ……   几分钟后。客厅里一直咸鱼瘫的哈士奇突然抽搐了一下,一个鲤鱼打挺翻过了身。   它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狗爪子,发出了一声恶虎咆哮:“汪!??”   而楼下的陈督提着保温盒,扶着额头,看着面前打开的空荡荡的电梯门,脸上又茫然又震惊。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   过了会儿,他站在了小区门口,打通了秘书的电话,“给我排个空闲日程……我可能需要看心理医生。顺便,我给你发个定位,找人来接我一下。”   等车的时候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手中提着的保温盒。   不重,体表温热。就是普通的保温盒,凑近还能闻到食物特有的香味。没有装定.时.炸.弹。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层粥和一层汤,汤水滚烫还飘着黄油和香菇丁,看样子应该是鸡汤。   看上去没有危险。   他现在好像有点饿,但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毒。   于是,陈督扣好了保温盒,把东西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第15章   天色渐亮。   年轻人开始上班,老年人忙着带孩子,中学生从清晨就开始蹦蹦跳跳赶公交车,再早一点,租房的漂亮小姐姐小哥哥们刚下了夜班或者蹦迪回来。   四楼的兽医正在解剖死猫;12单元A栋的住户刚调好了望远镜;7栋的丈夫喝了一晚上酒刚到家,冰箱里的妻子的头正对他微笑。   偌大的城市藏污纳垢,什么都可能发生。   所以一只狗拼命地,反复地往墙上撞,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1,2,3,4——撞。   猛虎下山——撞。   彗星袭月——撞。   陈督撞的头晕脑胀,如果他还是人,现在脑袋上可能满头青紫。   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脑震荡了。   然而就算是脑震荡也改变不了一件事。   他又成了狗。并且看起来,暂时没办法回去。至少靠撞晕自己不能。   陈督甚至还想过自杀。但是就怕自杀后也没办法回到自己身体里。   他并不是真的傻狗,“陈督”没有回来,而他回来了,那这足够证明一些东西。   譬如另一个自己……可能并没有当狗时候的记忆。甚至,可能并没有昨天晚上的记忆。   他喘着气,躺在了地上,伸出了一只狗爪子,然后对天空艰难的竖起了中指。   ——我*你妈。   鉴于这一操作违背了狗的狗体力学,外人看来,只是一条狗伸出了前爪。   如果陈督不会回来。   那他宁愿让阮玉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他摇头晃脑地到了卧室,大概是撞太多了,头有点晕。   阮玉还没醒。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医药箱。药塞回去。医药箱拖到桌子上放好,陈督是没办法让它回到原位了,只能希望阮玉没有注意到箱子换了个位置。   水杯里的水没办法了,剩的不多,洒在了地毯上,希望能快点干,陈督滚着玻璃杯放回了客厅。   还有车钥匙。陈督藏哪儿都觉得提心吊胆,干脆丢进了厕所里,冲走了。   陈督只能暗搓搓的表示,幸好老子车多。小区里那辆法拉利停着就停着吧……反正阮玉也没见过。   差不多了。应该差不多了。   陈督回到了卧室,委委屈屈地趴回了自己的狗窝里。   他刚打算重新开始,现实就给他当头一棒。他的愤怒他的挣扎,看上去都像个笑话。   陈督一直是个无神论者。   只是如果九天之上真有神明,让他变成了狗,祂看着这一切,脸上挂着的到底是嘲笑还是微笑呢?   ……   ……   折腾了一晚上都没睡,陈督已经有点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了耳边微弱的呼喊。   “崽崽……”   他“汪”了一声,在瞬间从狗窝里跑了出来,来到了床前。   阮玉坐立了起来,他的视线看向了狗崽儿,又好像没看。脸上有一点迷茫。   他从枕头旁摸到了手机,看见了日期。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一整天了。   怪不得……好像有点饿。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机能慢慢复苏的原因,突如其来的饥饿感让他忍不住捂住了小腹。   有点疼。   并没有多加思考。   “崽崽,饿不饿……抱歉,睡太久了。好像有点生病。我给你倒狗粮。” 阮玉咳嗽了两声,声音虚弱,翻身下了床。   哈士奇跟在他腿后活蹦乱跳的。表面上欢欣雀跃,实际提心吊胆,就怕阮玉突然“噫”一声然后发现哪儿不对劲。   好在,没有。   阮玉看上去情绪低落,并没有把太多的精力分给观察四周。   昨天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陈督跟他说,我们回家吧。   他盯着灶台发起了呆。   正在熬的粥咕噜咕噜冒气了热气,阮玉无知无觉地尝了一口试试咸味,一不小心被烫出了泪花。   一个梦而已,迟早会醒的。这样的梦他做了七年了。   只是他还有点放不开,还没能释怀。你看,现在想起他来,已经不会难过到连心脏都抽搐的一疼一疼的了。   阮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煮粥大概是他唯一擅长一点的技能,陈督以前出门应酬,偏偏又不大能喝酒,每次回来都要吐的稀里哗啦的。于是阮玉就会偷偷去厨房熬个粥给他垫垫肚子。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后来陈督已经不爱回家了。   洒上了葱花,滴上几滴香油,就算出锅了。   透明的玻璃碗乘着又白又软的米粥,混着细碎的肉末和菜叶。   是最平常不过的家常粥,只是他天赋不好,跟着厨子学了很久。   狗崽儿跑归来,蹭了蹭他的腿。   阮玉的视线看向了窗外,旭日东升,是个好天气。   阮玉突然有了个朦朦胧胧的想法。   如果他的孩子出生了,一定要单字旭。这个字又温暖,又漂亮。朝气蓬勃。   他转过头,对哈士奇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吃了饭上午出去转转吧……”   阮玉在心里盘算着,下午要去公司,晚上好好休息,周末抽空去一趟医院……所以说,除了糟糕的婚姻,他的人生还有许多事可以干的。   很困,超想睡觉的陈督压下了哈欠,装出了兴致勃勃的样子,回了一声“汪”。   *   早上七点。   离上班时间还早,协和心理康复中心的赵主任却被迫离开了温暖的被窝。   他打了个哈欠,换上了白大褂,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而当他推开门的时候,病人已经在等着他了。说的是刚好早上才有空,希望他能做个急诊。   不,不应该说是病人。或许,应该叫……咨询人?   咨询人剑眉星目,肩宽腰细腿长,像个男明星。   不过他的身家比他那张脸值钱多了就是了……赵主任不由得走神了一会儿,想起了网上一些传言,譬如说这位年纪轻轻的总裁靠吃老婆本起步功成名就后又和老婆离了婚什么的……   还有老婆净身出户了什么的。   不过没有多想,赵主任在推门而入的那瞬间切换到了专业状态。   “你是说,最近一段时间,睡眠质量很差,经常做梦?”   “是。”   ……   ……   “而且怀疑自己有了梦游的症状?”   “是。”   “可以聊聊梦到了什么吗?”   陈督陷入了沉默,紧抿着唇。他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却显示出了一种抗拒的姿态。   医生和煦地说着:“陈先生,不要太紧张,要不要先喝点水?”   陈督没有动。隔了一会儿,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三个字:“一个人。”   医生耐心地反问着:“是谁呢?”   “……”   陈督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那些七零八落的梦境。   梦里每一个阮玉都十分的悲伤。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阮玉难过的情难自禁。   陈督只觉得他很吵。   但是又好像不全是厌倦。有一点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他甚至明白要怎么让阮玉开心。他其实一直知道,也把这当成责任去要求自己,只是陈督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陈督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候,秘书敲了敲门,道:“Boss,该去机场了。”   陈督干脆利落的起身,穿好了西装外套。动作快的就像是在逃跑一样。   他没有去看医生一眼,声音平和又冷漠地对医生说着:“抱歉,下次再说吧。”   你的名字。   我难以启齿的心事。 第16章   阮玉遛完了狗,顺路买了菜,然后回到了家。   刚到家的哈士奇倒头就睡。叫都叫不醒。阮玉差点以为狗崽儿出事了。   他蹲在一边,伸出一只手指,挠了挠崽崽的脑门。哈士奇蹭了蹭他的掌心。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阮玉的手冰冰凉的,但是陈督的头却很暖和。   发现只是睡的比较死以后,阮玉放心了。   崽崽年纪已经很大了,他其实很怕养了十五年的狗一睡不起。   人是群居动物,阮玉却习惯了离群索居。不是不会孤单,但是一直都有狗陪着,所以日子也不算难过。   他养的狗,基本就是他的半条命了。   只是一直到下午他要出门了,狗崽儿都还没醒。   阮玉只好把狗粮倒满,顺便开了几个罐头在一旁。想来狗崽儿也不会找不到位置……毕竟狗崽儿最近好像机智了不少。甚至都会自己冲厕所了。   好像还会叼抹布帮他擦地板?   他上次还看见狗崽儿在给电视换台!   阮玉不由得长考了一会,觉得自己养的狗最近好像聪明的有点过分了。   然后他打开了微博。用“我养的狗好像成精了”搜索了一下。   XX家的狗在剥蒜,YY家的狗会买报纸,XY家的狗还会带小孩儿……   听说动物都是越老越精,看来应该是我想多了。   阮玉就这么打消了疑惑出门了。   他的病还没全好,脸色看上去有点憔悴。   再加上开车太远,挤地铁过来的,而今天又赶上了人流高峰期,站了一路,因此本来整整齐齐的发型也乱了。   ……   而这一切,转换到傅勋眼里,那就是:一个惨遭抛弃的离异Omega。虽然精神状态不好,依旧努力的想要工作养活自己!   实在是!太可怜了!造孽哦。傅勋的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怜爱。   “路上辛苦了。家里很远吗?” 他给阮玉接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语气温和。   “……还好。不算太远。”阮玉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被冷风吹的有点僵硬的脸颊红扑扑的。   暖意从热水杯里传来,让他觉得热乎了不少。   他冲傅勋笑了一笑。轻声说了句:“谢谢。”那一瞬间,傅勋在他眼里看见了星星。   傅勋坐了回去,和颜悦色地对人说:“公司的福利待遇你都看了吧,这是劳工合同,你再看看,有问题可以跟我说,没有问题,我们就签了吧。”   签吧签吧,签了我的合同,就是我的人了。   阮玉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合同。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体检报告。   然后轻轻推到了傅勋面前。   傅勋被这举动搞得一头雾水,直到他看清楚了体检报告上“已孕”两个字。   白纸黑字。显眼。   阮玉有些愧疚地说着:“抱歉……我可能没办法上班了……”愧疚是因为,办一场招聘会也是要费钱费力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说不干就不干,大概会给公司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损失。   一想到这,阮玉的头不禁更低了。   傅勋有些愕然:“你怀孕了?”   阮玉“嗯”了一声。   “想生下来?”   阮玉骤然面对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小声地回了句:“还没决定好。”   傅勋的视线再次看向了体检报告,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位小美人家里什么情况。   傅勋当年离了婚也是发现自己有孩子了,他觉得怀孕很影响他搞钱,再加上前夫不到三十岁就开始谢顶,长的也不怎么样,估计生下来的小孩儿也继承不到优良基因,于是傅勋坚决不委屈自己,二话不说流掉了。   他偶尔也会觉得孩子无辜。但是养一个小孩真的太难了。   流掉痛苦一阵,生下来又没办法好好教养,前夫家还比较事儿逼,指不定要痛苦一生。   傅勋从思考中收回了思绪,斟酌着询问:“所以你不想上班了……?平时有生活来源吗?”   别人的决定傅勋不好多做置喙。他只能拐着弯的关心。   “不是不想上班。”阮玉跟他解释,“只是我觉得我现在的状况可能会给公司带来麻烦。而且到后面还要给我放产假带薪休假,你雇佣我的话,会很不划算。”   阮玉解释的很认真。并且,他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一旁的傅勋听这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这么为我打算的吗?”他用胳膊撑住了头,反问,“怎么?还是说,你怀孕了以后脑子就不能用了?”   这倒不是。   阮玉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以为你会介意。”   “不会。”傅勋回答的斩钉截铁,“程序员嘛,能用就行。我不会因为你怀孕就觉得不合适,但是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更加宽容。你把工作做好就行,”   如果好感度能具体化。   那么,阮玉头顶大概会跳出一个大大的+50。   他拿过了签字笔,浏览了一遍劳工合同。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傅勋勾起了嘴角,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欢迎加入长风。”   阮玉看了半晌,有些紧张。他和社会脱离了太久,也不热衷网上社交。以至于已经不太会和人交流。   傅勋的手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有点尴尬,然而他并没有催促阮玉。就连脸上温和的笑意都没变过。   最终,阮玉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和傅勋握了个手。   .   陈督是下午醒的。醒来的时候饥肠辘辘,基本靠意志力爬到了食盆边上。   上一次这么饿还是旗下抑制剂被造谣过期,不得不通宵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   等吃完饭,陈督基本也回过神了。   阮玉又不见了。   没有开灯,不过身为一只狗,陈督的视力还不错。屋子里的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也更加觉得无聊。   呆了这么几天,陈督基本都把家里混熟了。   一想到等以后阮玉工作,他估计还得天天关在家里。陈督就感觉到了生无可恋,甚至还想自己死一死。   时针慢慢滑动。   阮玉今天回家却回的特别晚。   起初,陈督是趴在阳台上,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宝马车停到了楼下。后来阮玉从车里走了出来。   陈督没忍住扶着栏杆“汪汪汪”了两声,大概是隔的太远听不见,阮玉并没有抬起头往楼上看一眼。这让他有点失落。   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人影子,穿着西装,看体型还挺高。两个人交谈了一会儿,然后阮玉走进了单元楼,而在陈督眼里,开车的那位大兄弟就一直含情脉脉地目送阮玉离开。   ……这他妈又是哪来的人啊!哪来的野鸡往自己身上加戏啊??   我他妈以前怎么没发现阮玉这么招人喜欢?!   狗督督愤恨地咬住了栏杆。   他其实更想咬自己……你他妈再不努力阮玉就要跟别人跑了啊!   隔了几分钟,阮玉回来了。   因为某些小肚鸡肠不可告人的心思,陈督没有第一时间去门口等着他。   阮玉果然第一时间就开始叫起了他的名字。   陈督躲在卧室阳台蹲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阮玉上次找不到他被吓哭的事儿,顿时又马不停蹄地从阳台跑了过去。   在看到它的瞬间,阮玉脸上绽开了一个微笑。   他抓起了哈士奇的爪子,开始给它剪指甲,一边剪一边和它分享今天发生的事儿。   “我今天去了长风,签了五年的工作合同。”   “小公司,一百来号人,但是老板人很好……他也是个Omega,但是和我很不一样。”   阮玉莫名有点羡慕他。   他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他叫傅勋,今天我在组长手底下熟悉了一下工作,然后他请我一起吃了晚饭。回来也是他开车送我回来的。不好意思,今天回来晚了点。”   阮玉话音刚落,正趴在他怀里享受服务的狗崽儿虎躯一震,蓦然睁开了眼。   “……说起来,傅勋说自己是C大毕业的。”   陈督也是。   但是这句话阮玉没说。他随便看着个东西然后拐弯抹角的想起陈督已经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天冷了会想陈督有没有加衣服。   失眠了会想陈督那里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看见杯子会想买回家陈督会不会用得上。   ……   这不是个好习惯,所以阮玉已经很努力的去改了。一年两年改不好,五年十年,总该有个结果。   狗督督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C大,名字还叫傅勋。   当年他和傅勋分手后就没关注过傅勋的去向了。   他是被甩的那个,借酒消愁了很久,还在毕业晚会上耍酒疯,让人看了好一出猴戏。   大学同学识相的都不会在他面前提傅勋。而傅勋也从来没联系过他。   以至于陈督对傅勋的现况基本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傅勋到底有没有回国!   不会……这么巧吧?   然而,就是这么巧。   陈督看着秘书交上来的资料。   “长风网络,法人代表兼总经理——傅勋。”   旁边还附了一张照片。虽然照片上的人看上去黑了点,壮了点,和陈督记忆里那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有点差距……但是看五官,的确是傅勋没错。   秘书是老秘书了。过了年都四十岁的人了。   但是八卦不分年龄,他已经从他老婆的同学的女儿的老师那听说了。这个傅勋啊,不得了,当初和老板有一腿呢!恩恩爱爱羡煞旁人,只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分手了。   怪不得突然说要投资了。啧啧啧,男人啊,刚离婚心就飘了~   秘书向自己的老板投射出了一个写满“我懂你”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陈督:“……”   你懂个P! 第17章   陈督心情有点复杂。   我离了婚的老婆跑我分了手的恋人那打工了……   这他妈,怎么看都像是个恐怖故事啊。   秘书察言观色多年,一眼就看出了陈督面色不对,怀疑自己的眼神暗示戳中了自己老板的痛点,顿时装作无事发生,中规中矩询问:“Boss,您让我联系对方公司说需要实地考察,请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去呢?”   陈督支吾了一声。说:“这周五再说吧。”   他有点怂了,陈督怕从阮玉那双眼睛里看到埋怨。   但是苍天见证,他从傅勋出国留学后就从来没和他联系过……陈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个啥劲儿。   秘书应了声“是”,然后恭恭敬敬退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对着电脑发呆,手机上的备忘录提醒该他去看心理医生了。   陈督有点不想动弹。虽然他现在经常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甚至前不久好像还离魂症发作白日梦游,莫名其妙跑到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去了,但是他并不想看医生。   或许他自己也隐约觉得,看医生可能没用。   他梦中的景象很奇怪,有时候是过去发生的事,有时候就是单纯的梦。   梦里的自己有时候是人,有时候又好像不是。   陈督一个晚上能做三四个梦,大多数时候并不能回想起自己梦见了什么。   只是每次醒来后又是头疼,又是难受。   他坚持自己没病,只是需要休息。   陈督不想看心理医生还有一个顾虑。   一个精神不稳定的执行总裁有太多理由被攻讦了。陈督辛辛苦苦一天睡六个小时才打拼下的江山,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因为这事让贤。   就在他想着,这空出来的就诊时间,到底是去睡一觉呢,还是再看两封邮件呢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响起来的是他的私人手机。   这手机一开始买来是为了专门接阮玉的电话。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陈督天天忙的脚不着地,不常回家,做梦都在看报表,手机电话更是没断过,阮玉电话打过来十有八九都是占线。   虽然两个人电话拨通了也说不了什么,但是陈督还是专门去重新买了个号。又陆陆续续的把号码告诉了家里人和好友。这部手机里存的联系人不过二十来人。知道这号码的也就二十来人,想来也是不会占线的。   不过后来阮玉也不常跟他打电话了。   大概的确是因为无话可说。   有什么好说的,老夫老妻了,又没什么感情,能说的场面话前几年都说尽了。   陈督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手机震动的时候,他居然很希望上面写的名字是“阮玉”。   可惜不是。生活哪能事事如意。   打电话的人是父亲的妻子,备注显示的是“赵阿姨”。   赵阿姨名叫赵英,之所以叫阿姨,是因为他不是陈督的生母。   陈督的生父是一位野鸡大学教授家里养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年纪轻轻傻乎乎的就未婚先孕嫁人了。   由此看他爹陈卓显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说不定还是故意不带套的。   小少爷生下陈督不到八年。   抑郁症,自杀了。   同一年,陈卓娶了他现在的妻子,一位势力不大不小的药商家的独生女。   新任妻子,也就是陈督口中的赵阿姨,是个生育能力受损的Omega。于是陈卓为了表衷心去结了扎。   陈督因此有幸成为了陈卓唯一的孩子。赵英视他宛如亲子。   只是陈督从来没叫过她妈。   平心而论,继母对他视若己出,并不是装的。   陈督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从此“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那么他早早去世的生父又该怎么办?   所以只好沉默又抗拒的一个人倔着。   陈督小时候还老因为这事,在赵英他父亲面前,挨陈卓的大耳巴子。   陈卓大概是把他的脸当成军令状,打一次就向他的岳父上交一次忠心。用来彰显他是多么爱自己的第二任老婆。   赵英的父亲果不其然十分满意这个女婿,百年之后把家里的公司交给了陈卓。这就是华康的雏形了。   陈督生平最看不起他爹那种借着老婆往上爬的人,最后没想到阴差阳错重复了他父亲的老路。   不管是不是他主动的,阮玉家的产业的确也落到了他手上。   陈督对陈卓意见很大,但是赵英没什么意见,相反,他十分同情她,对自己继母态度不差。   因此,每次陈卓想要折腾什么幺蛾子,总是辗转通过继母联系他。   想来这次也一样。   和他想的没差,赵英例行公事地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扯了七拐八拐一堆事,最后犹犹豫豫地问:“你知道,奶奶要七十大寿了吧。”   最近精神状态不大稳定,陈督还真没想起来。   他生父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后来又撒手人寰了,陈督是他奶奶带大的,因此祖孙俩感情很深。   陈督在这个家里,唯一怕的,可能就是他的奶奶了。   陈督揉了揉眉心,说:“我会回去的。”   赵英继续说着:“只是奶奶还不知道你离婚了,你知道的,她很喜欢阮玉……最近一直再问小玉怎么没来了。”   奶奶身体不好,老龄人年纪又大了,受不得刺激。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向她隐瞒了阮玉和陈督离婚了的消息。   陈督大概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但是他并没有表态。   赵英只好开门见山,试探着询问:“你可以把小玉叫回来参加奶奶寿宴吗?”   说得倒轻巧。   “抱歉,我觉得这并不合适。”陈督在思考之后,给出了回答。   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陈督要是阮玉,肯定也不愿意参加自己前夫奶奶的寿宴。   看着扎心。   赵英在电话那边蹙起了秀眉。   “如果你不愿意跟他说,让我联系他也可以。”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要求难为情,赵英只是算准了阮玉不会不答应而已。   毕竟那孩子从来不会拒绝人。   陈督的语气逐渐冰冷:“我不管这是您还是父亲的主意,我不希望你们越过我去联系阮玉。不要去打扰他。到时候我会亲自和奶奶解释。”   赵英在电话那边沉默了。   她有时候真的看不懂陈督。   你说他不喜欢阮玉吧,每次护的又挺起劲的。   你说他喜欢的吧,又好像的确没把人放心上……   甚至还挺双标。他自己让阮玉多难过视而不见,别人让阮玉不开心就龇牙咧嘴,像护食的狗又像狼。   还总觉得自己对人不差。   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陈督突然问她:“这么多年,您幸福吗?”   赵英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说:“现在生活挺好的呀……”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低声道。   赵英没有回答了。   大概是她沉默了太久,陈督挂掉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忙音。   赵英只好讪讪放下电话。   陈卓在一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逆子!我怎么就养出个这么个白眼狼。”   他不到五十却已经偏瘫,说话分外不利索,唾液还止不住往外流。   一个典型的中风患者形象。   不过要不是陈卓突然中风,旗下产业也不会早早交到陈督手上。   赵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拿出早就备好的帕子,擦了擦他的唾液,“所以说儿女都是债啊。小督以后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好啦不要生气了,医生说你要保持好心态。”   陈卓哼哼唧唧嘀咕了什么,不情不愿地躺在床榻上,闭着眼开始休息了。   说不定还在梦里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不过这一切都和阮玉没什么关系。   他微微皱着眉,盘坐在电脑桌前。身上披着被子,还烤着火。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朵圆滚滚毛茸茸的云彩。   阮玉正在查“怀孕的人能不能服用氟西汀”,百度上的答案莫衷一是。   有的说照常服用,有的说吃多了小孩儿容易患心脏病,这让他不免变得有些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先停药两天,等到时候去医院问问医生。   突然,阮玉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这种医学问题不上知网搜文献,在百度上找村口王大夫有啥用?   他打开知网,花了六块钱下了文献资料,文献上条条分明,多种用药数据相举例,结果是有一点影响,但是不建议停药。   就在这时候,狗崽儿把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药瓶子搁在了阮玉脚边,冲着他“汪”的叫了一声。   阮玉回头看来它一眼,狗崽儿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的看着他,就像是在催促他赶紧吃药一样。   阮玉之前和他一起吃过药,狗崽儿大概记住了。   所以,哪怕现在他的狗已经不用吃消炎药了,每天临睡前,也总要蹲在他旁白专心致志看他服药。   一直到确认他吃完药后,才会乖乖去睡觉。   于是阮玉的心不可避免的柔软了起来。   他弯腰,把狗抱进了怀里,轻轻地挠着它的下巴,哈士奇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阮玉脸上挂着浅浅微笑,轻轻对它说:“谢谢崽崽帮我拿药。”   阮玉的掌心盖在了陈督的脑门上,然后隔着手背,亲了亲他的狗头。   陈督愣了一下。   他在那瞬间满心欢心,然后在下一秒满心沮丧。   你说我现在要是能变回人多好。 第18章   婉拒了赵英的请求,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陈督坐回了书桌前。   自从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以后,陈督睡的也越来越晚了,睡觉时间点已经从晚上十点变成了凌晨两点。反正太早躺床上也睡不着,还不如干活干到了累了再休息。   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猝死。   就是第二天难免精神会有些不好。   周六是个大晴天。   陈督对着镜子照了照,他卧蚕很重,不笑的时候下眼睑处也有两道弯,肉嘟嘟的,如今和黑眼圈搭配到了一起,看上去就跟两眼袋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虽然已经过了爱俏的年纪……陈督还是觉得看着糟心。   身为一个高级社畜,只要他想,工作总是干不完的。不过陈督今天不打算干活了。   之前他答应了要去参加室友王悠扬的婚礼,老王还请他作为婚礼见证人发言。虽然因为事儿太多陈督对当年室友的爱情经历一无所知,但是他依旧答应了下来。   反正稿子是婚庆公司发给他的。   说起来联系他的策划好像脑子有点问题,老是在半夜发一些骚话给他。陈督一度觉得非常尴尬,好几次都想点微信最下面那个“投诉”,选择“发布不适当内容对我造成骚扰”进行举报。   王悠扬和新娘都是本地人,这让陈督省了点在路上的时间。因为还要熟悉一下流程,所以他上午十点就到了。   穿着礼服的王悠扬喜出望外,给了陈督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嘴都要笑裂了。   陈督看的心情大好,于是也跟着笑了笑。   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是因为毕业后工作的工作,考研的考研,继承家产的继承家产,一行人各有各的圈子,并不经常联系。其他人还好,毕竟混的都差不多,聊聊老婆孩子热炕头还算有点意思,和陈督是真没话说。   嘴上说着“苟富贵,互相汪”,但实际上还是疏远了起来。不过王悠扬是和他关系最好的那个。   当年王悠扬他们从媒体上看到关于陈督的报道,还他妈的以为是同名同姓。几年过去,陈督都快成为他们学校都市传闻了。   王悠扬拍了拍他肩膀,感叹万分,“大老板,你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啊。等会别走,拍几张合照,以后我要裱起来拿给我儿子看!”别看有的人现在家财万贯,当年大学不肯要家里的钱,还死要面子不肯让自己对象在约会的时候花钱,隔三差五还爱给自己对象买买买,穷的一天打三份工。   每次陈督给他男朋友买了礼物都要在寝室嗦半个月方便面。宿舍其余五人啧啧感叹之余,闻到方便面味道就想吐。   一想到这,王悠扬不禁联想到另一件事。   “诶,说起来,阮玉呢?”   陈督毕业就结婚了,对象还不是傅勋。惊掉了全宿舍人下巴。   婚礼豪华到宛如做梦全程无人机航拍,新闻报道婚宴花了两个亿。陈督居然是个真·富二代。第二次让他的室友们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接受了阮玉的。   婚礼当天是王悠扬第一次看到阮玉,不愧是传闻中的世家子,气质容貌都是没的说的,甚至让一向自认为文盲的王悠扬想到了“天上谪仙人”这样文绉绉的诗句。   虽然为傅勋觉得可惜。但是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看上去很般配。   王悠扬的话音刚落,陈督嘴角的笑容不禁僵了一下。   他离婚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陈督本来准备了一份公告函,准备自己朋友圈贴一贴,常年长草受邀注册的微博贴一贴。后来准备发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一不小心就犹豫到了今天。   王悠扬看陈督面色好像不自在,刚想主动岔开一下话题,就听见陈督平静地回答:“离婚了。”   “……”   他没敢问为什么。在脑海里自己脑补了一出恩怨情仇豪门大戏。   见到了王悠扬的新婚妻子,给过了随礼,陈督被策划拉到了一边听他说婚礼流程。   策划虽然私德好像有点问题,但是干起本职工作十分专业。   陈督听他讲流程,听着听着,忍不住眉头一皱:“你说穆青要来?”   策划一愣,“是的……有问题吗?”   穆青是个小明星,就是那种有一定知名度,在片场能被叫一句“穆青哥”,但是其实知名度不高的小明星,唱歌出道的。也就刚出道的时候热乎了一阵。   他还有个身份,穆家的嫡系小少爷。大概因为是个Omega本人又没什么上进心不用继承家业,家里人一直宠着惯着。   陈督离婚的消息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传到了穆青他爹的耳朵了,于是一门心思琢磨让穆青给陈督续弦。出于商业合作方面的考虑和情面问题,陈督和穆青吃过一次晚饭,算是给了穆家一个脸面。   就是不大凑巧,给穆青开门的时候被人拍了下来,一不小心登了报。陈督也摸不准这狗仔到底是真狗仔还是穆家安排的,不过一个是三流明星没啥知名度,一个行事低调,这事没炒起来,也就算了。   之后穆青还特地来道过歉。奈何第一印象就不好,陈督怎么看都觉得穆青这道歉别有用意。   不过他懒得管。穆青想嫁给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写脸上,陈督从没把这种人放心上。如果穆青是商业间谍什么的,他兴许还会多看几眼。   “之前没有跟我说过。”陈督说。   策划有些尴尬,“是他突然联系我们的。客户也同意了。”   老王同意了,那陈督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没有继续提出意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得不说,能当明星的人还是有点本事。甭管是不是花架子,唱起歌就是比普通人好听。   穆青登场的时候,场面一度十分燥热,甚至还有工作人员上去送花。今天的灯光师绝对该加个鸡腿,好好一个婚礼,弄的跟明星开演唱会一样。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等到陈督登场的时候,那股子燥热劲还没下去。不知道华康总裁这身份是不是有点牌面,台下宾客还在掏着手机录着像。   好在我们督督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面色不变,气定神闲开始脱稿演讲,从这对新人相识相遇开始讲起,说的有理有据的,像是全程见证一样。   只是讲到一半的时候,婚礼上出现了一点意外。   刚下场的小明星抱着一捧花上台了。   穆青的脸上还化着妆,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婚礼灯光明亮,他的脸上有一层红晕。   花是玫瑰花,就是刚才被人献的那一捧。而玫瑰什么含义不言而喻。   陈督的致辞被迫停了下来,我国人民群众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再加上又是婚礼现场,顿时铺天盖地的“在一起在一起”。   穆青举着花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没有说什么表白的话,只说了两个字:“送你。”   这可比告白高明多了。穆家完全可以借此大做文章,不接是不给穆家面子,你看我们这合作是不是还要商量一下;接了就是你嫖了我们儿子事后还不认账,谴责你!渣渣!   陈督那瞬间有点后悔,他心疼助理全年无休,想着今天自己也没什么大事,于是给他放了假。要是助理在此,大概已经懂事的替他接了过来,并且代表华康全体员工优雅致谢。   陈督没接。他转过头看向司仪,面容含笑,懂装不懂:“这也是婚礼流程的一环吗?”   司仪就没见过这么多大场面了,有点没反应过来,回了句:“没有。”   台上,穆青一张脸开始由红转白。他捧着红艳艳的玫瑰花,站在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模样看上去就快哭了。   陈督表明了自己态度后,也没有为难他。毕竟这小孩只是被推出来出头的梆子,陈督看他这泫然欲泣的表情还有点尴尬。   于是他接过了花,嘴上说着:“谢谢你的花,我也认为应该为这对新人的爱情献上一捧玫瑰。”转手把花送给了一旁的……新郎。   他本来是想送给新娘的,就是王悠扬的眼神激起了陈督的求生欲。   台下顿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出了这事,致完词,陈督也不想留了。主要是一下场就看见穆青在一边晃,晃来晃去也就算了,还眼神幽怨,陈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觉得自己跟负心汉一样。   他本来想等婚礼结束,给老王打声招呼就走的。结果同寝室剩下几个畜生死活拉着他喝酒,还说什么不喝不是人,不喝就把他当年在寝室穿着小猪佩奇裤衩的照片发微博送他出道。   陈督心说放屁他什么什么穿过佩奇的裤衩,但是盛情难却,一来二去半推半就也就开始喝了。   他喝的有点多。好在还记得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人。   司机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陈督那一桌人已经喝趴了。   敬完一圈酒的王悠扬回来跟他们拼酒,拼到神志不清,毫无廉耻地抱着陈督大腿嚎,“弟弟啊,让我摸摸你的金大腿,求你包养我吧!你知不知道这婚礼老子花了多少钱啊!一年工资都没了啊!我要吃土了啊呜呜呜呜!我老婆还想养狗,我连她都养不活了,她还要我养狗。”   陈督面色殷红,眼神迷离,拍了拍老王的头,“好。花了多少,跟我报销,爸爸给你包了。”   然后忍不住抖了抖腿,“你能不能注意点,这裤子很贵还不好洗!”   王悠扬:“……”   刚当上销售总监的室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抱着酒瓶子哭,“老王都结婚了,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了,我都为结婚买好了婚房,他嫌我不是全款不是本地户口……”   老三大着舌头安慰他:“没事没事啊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您看我他妈母胎单身到现在说什么了吗!”于是大家不禁笑了起来。   陈督在一边也跟着笑了笑,“对,坟墓。可愁死我了。”   司机在此时走上前,低声询问:“您要走吗?”   于是陈督摇摇晃晃站起来,定了定身子,宛如领导视察一样挥了挥手,说:“我司机来接我了。那我先走了,有事直接联系我。”   司机不愧是体型宛如施瓦辛格的好司机,自己老板醉的快倒了,他一个胳膊就能扶起来。扶起来以后,司机听见陈督嘟囔了一声。   那声音还挺像撒娇的。   司机不禁抖了抖,再次怀疑自己老板是个A性恋。   好在两个人隔得近,司机扶着他,不免听的清楚了一点。   陈督说的是,“阮玉,粥少加点盐。咸。”   .   陈督被司机送回家,反胃到了极点,没忍住吐了。吐完以后衣服都没舍得换,脱了外套盖上被子睡了个昏天黑地。他一觉睡到了天黑。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又他妈上热搜了。   或者说,上热搜的穆青。他是顺带的。   起先微博上刷的是“不好好唱歌就要回家继承家产”,是穆青之前上的一个综艺周六开播了,穆青自爆家门,这是经纪公司替他造的势。   后来婚礼上的视频传出来了。   可惜断章取义,只到了台下人吼着“在一起”的阶段。   陈督这边还没发话呢,节奏就已经被带好了。说网曝两家企业强强联合,歌手穆青或将嫁入豪门。华康旗下某高管转发了一下,配了个吃瓜图,说“还有这事?”   P叻。   之前登报却没有炒热的偷拍图又被炒了起来。说早在今年十月穆青就和陈督情投意合暗通曲款……   看上去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热搜虽然是买的,但是大家转发的都挺开心。   等这条微博转发到阮玉首页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预约好了医生,是在下午。所以上午他决定收拾一下房间,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免得发霉。   结果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这么一条消息。   阮玉愣了一下。   然后选择了播放。   视频是手机拍的,传到微博上又压缩了一次,像素自然不是很好。现场灯光又亮,视频里的人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但是这毕竟是他的枕边人。   阮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   进度到了穆青上去献花,然后镜头晃了晃,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在一起在一起”的吆喝。   而短短的十几秒的视频到此也就戛然而止。   阮玉面色苍白。他固执的播放了一次又一次,手机开的是外放,于是那几声“在一起”便此起彼伏。   正在用帕子擦地板的陈督也听到了这声音,还以为阮玉在看什么综艺节目。   他迈着小短腿过来一看,阮玉低着头,手机搁在地上,他跪坐在地毯上,一只手揪着地毯的毛,那块地毯的毛都要被薅秃了,而另一只手还一遍一遍的按着播放键。   于是陈督凑过去看了一眼。把这视频看完了。   陈督:“……”   这是啥??假的吧!!老子这是作的什么死?!   陈督在心里倒抽一口气,然后从下往上看了看阮玉的脸。   阮玉面无表情。   陈督看不下去了。狗爪子拍到了屏幕上,然后底气不足地“汪”了一声。   他跟阮玉解释:“你听我解释,这个叫穆青的见都没见过,肯定是网上瞎传的,都是假的!穆建华那老鬼头人老成精我脑子有病才让他当我岳父。”   阮玉点点头,说:“崽崽你说的对,的确跟我没关系,有这个时间想东想西还不如把卧室先扫一下。”   ——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阮玉脚步虚浮的站了起来,沉默地拿来了扫把。陈督去蹭了蹭他的腿,阮玉却没有回应,只是弯着腰慢慢的扫着地。   那瞬间陈督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咬来了小铃铛摇啊摇,想让他开心点,别想这么多。只是阮玉并没有被他卖力的表演吸引。   这让陈督十分沮丧。   他再一次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就连让阮玉开心都做不到。   阮玉扫地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陈督狐疑的看着他,却发现阮玉的视线紧紧锁在了床脚,微微蹙起了眉,面色疑惑,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顺着阮玉的视线回头一望。   阮玉迟迟没动。   哈士奇突然上前咬住了他的裤腿。把他往门外拖,似乎是已经等不及想要吃东西了一样。   阮玉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脑袋。然而狗崽儿却十分坚持的想把他拽走。   因为,陈督已经看清楚了床脚边的东西是什么。   “别闹。”阮玉的声音有点发颤,“崽崽,你等会儿,等一会就好。”   他趴在了地上,往床底看了一眼,开始摸索起来。   哈士奇一个猛虎落地,拦在了他的身前,摊开了柔软的肚皮,试图萌混过关。   阮玉却没有多看他一眼。   之前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陈督跟他说,我们回家吧。还说,我去拿个粥,马上就回来。   “我不会走的。”   他也一直以为是个梦,就像他做过的很多个梦一样。   他摸到了那个小玩意,阮玉摊开了右手。   掌心里躺着一颗小小的、属于陈督的纽扣。   玛瑙做的。深红色,温润如玉一样。   陈督藏起了车钥匙。收好了医药箱。把玻璃水杯滚回了客厅,试图抹杀掉自己曾经来过的证明。   他收拾的面面俱到,尽了一条狗的最大努力,却唯独没找到这一颗纽扣。他本来以为已经找不到了。   他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陈督有些绝望地抬起头,看向了阮玉。   阳光洒在他脸上。   阮玉笑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把纽扣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桶是空的,小小的纽扣丢进去,发出了一声轻响。   陈督听见他说了声:“骗子。” 第19章   阮玉打扫完了卫生,抱着哈士奇公仔,侧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他睁着眼睛,可惜陈督却没办法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   其实在更早前,陈督也是能从他眼里看见点东西的。   阮玉喜欢看喜剧片,一个人也能看得哈哈哈哈,和他冷冷清清的长相一点也不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成了两条缝。   每次看到陈督的时候也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开始笑了,两边脸还长了小梨涡。齁甜。   那时候阮玉的眼睛里是真的有光的。   心情好的时候会叫他“哥”,心情不好就一个人闷着,把被子捂在头上,等陈督去哄他。   阮玉还不喜欢吃药。当年得了流感,宁愿低烧半个月也不想去医院看看。最后等陈督知道的时候,都已经烧成了肺炎,家庭医生要给他扎针打点滴,一个劲往陈督背后躲。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阮玉就越来越沉默。也许是因为陈督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也许是因为真的假的乱七八糟的流言,也许是因为自己父母的长吁短叹……   陈督不明白原因,只能猜测。因为他从来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小事。   大概是因为总认为得之容易,所以觉得失不可惜。   现在阮玉笑起来的时候也看不见他的小梨涡了,连眼角的弧度都没变过。   如今陈督趴在一边。很想给他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   他找来了牵狗绳,搁在了阮玉面前,对他小声呜咽。   你别想他……别想我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阮玉看了它一眼,把脸埋进了毛绒狗仔里,轻声说:“崽崽等一会儿,让我再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陈督在一边看的鼻子都要酸了。他趴在地上越想越气。   他突然想起穆青是谁了。   就是他上次搜索自己消息,看到的“深夜幽会”事件的当事人,陈督事后还去百度了一下,当即吐槽这人化了妆还没阮玉好看,自己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他。   所以……自己现在这是眼睛瞎了?   陈督狗躯一震,站了起来。他不相信自己会干出这种事!   好歹都是同一个人,他还没变成狗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今天老婆不在家”呢,哪里会这么快就想再婚了?!   陈督越想越不对劲,狗爪子愤怒的往地上一捶。这肯定是阴谋!   他看了眼阮玉。阮玉还在沙发上没有动静,看样子是不太想动。   “hi?小宝贝?听我解释吗?”陈督跳到沙发上去,拱了拱他。   狗崽儿一个劲往他怀里钻,试图和毛绒公仔争宠(?),阮玉只好换了个姿势,面朝沙发靠垫躺着了。   对不起崽崽。不是爸爸不爱你。   就是……你真的该减肥了,我的崽儿,扎实的跟个小肉山一样,实在不适合躺沙发上抱怀里。压得慌。   然而陈督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肥被嫌弃了,他开始自说自话,发表狗言狗语:“好吧,那我当你默认同意了。”   他跳下了沙发,滴溜溜跑到了卧室。   陈督决定铤而走险,他冒着被阮玉发现自己成精了的事实,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了平板。   他决定用阮玉的账号问问,让那个陈督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如果真的是微博上说的那样。   呵,那您自己和穆青过日子去吧,阮玉归我了。我们一人一狗也能过。   然而,在阮玉眼里,就是狗崽儿争宠失败,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客厅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阮玉不禁陷入了沉思。   虽然狗崽儿挺肥,但是吃的狗粮也是他喂的不是?现在嫌弃他胖是不是不太对……?   为了让狗崽儿继续当一个快乐肥犬。   阮玉于是扯起嗓子唤了一声:“崽崽?”   刚拿出平板的陈督不禁抖三抖,眼疾手快的把平板往小沙发下一塞。撒欢跑了出去。   走到客厅,看见阮玉对他敞开了怀抱。   陈督“嗷呜”一声,矜持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算了算了……解释什么的有空再说,先享受一下我老婆的撸毛。   汪。   .   大概是喝了假酒,陈督今天的梦里终于没有阮玉了。   但是依旧不是什么好梦。   他看见了一个长得跟自己一毛一样的男人,指着他鼻子,然后开始“汪汪汪!!”   因为这个场景过于沙雕,陈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笑还是先醒。   他是不喜欢狗。但是不代表他会怕狗叫。   一时半会好像没办法醒过来。陈督摸了摸西装,掏出来了一根雪茄。   有点难过。他不喜欢抽雪茄。   反正是梦。用小剪刀咔擦剪好雪茄,放火上烤热,陈督坐在了椅子上,吸了口空烟。   他吐出烟丝,跟面前一直“汪汪汪”个不停的人说:“你不累吗?我又听不懂。”   于是一直狗叫的人终于说了声他听得懂的话了。   “傻逼。”   然后转过身,摔门而出。   ……最近的梦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醒来的时候,陈督不可避免的这么想着。一觉睡醒天都黑了。穿着衬衣睡了一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打开手机,最近的消息是被通知了他和穆青的绯闻。微信上穆青又跑来道歉了。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陈督眉头一皱,回了个“辟谣。”   大半夜的,估计也没人回他。他去浴室洗了澡,洗完以后搭着毛巾出来,发现微信上多了条消息。   都凌晨两点了,谁他妈还发消息?   结果打开一看是阮玉。   陈督的第一反应是,大半夜的,阮玉怎么还不睡呢。   阮玉:你和穆青怎么回事?   陈督头一次收到这种兴师问罪的消息,一时之间还有点稀奇。毕竟发来消息的可是阮玉。   没离婚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见来一条消息,没想到离婚后反而收到了。   发消息的时间是在十分钟前,陈督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直接打电话。万一阮玉这时候睡着了,直接打电话过去不就把人吵醒了吗。这种缺德事儿陈督一向不干。自从开始失眠,他就越发觉得好好睡觉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扰人清梦的事儿绝对要挨天谴。   于是他耐着性子开始打字。   陈督:周六去参加了王悠扬的婚礼,我婚礼致辞,穆青跑上来献花。其他都是谣言。   陈督:已经让人辟谣了。   陈督等了等,等到手机屏幕都黑了,阮玉也没回他。   罢了罢了。不回就不回,搞得像他很期待回复一样。   呵。 第20章   陈督一向自认为自己是个绝世好A。   所以迟迟等不到阮玉回复的时候,他没生气。也许阮玉还没醒。反正他急也是没用的,不如先干点别的。   穆青发的道歉声明和辟谣阴阳怪气的时候,他没生气。反正事情就这样了,自己这边的申明再捯饬地专业一点,事情也就差不多应付过去了。   继母打电话让他记得回家看看他爹的时候,他没生气。他爹都中风了,陈督虽然不喜欢他甚至有点恨他,但是毕竟把他养大成人而不是直接射墙上,那他偶尔做做样子去看看陈卓也没毛病。反正这个男人已经伤害不了他了。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甚至偶尔还有一些怜悯。陈督觉得,自己要是成了他那个样子,不如去死算了。   由此看来,陈督的确是个冷情的人,他从来都是用道德去约束自己,而不是用感情。   他的心和他的叽叽一样梆硬。   但是,当他看见阮玉的回复的时候,莫名的有点生气。   阮玉说:“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您不用特地跟我解释。”   你们这些小O真他妈奇怪,不是你先问我怎么回事的吗?陈督有些烦躁的皱起了眉头,用手掌扒拉了一下自己凌乱的短发。   陈督捡起地上的烟盒,抽出了一只卷烟,给自己点上,隔了一会儿又掐掉了。   他没有烟瘾,更不爱喝酒,千杯不倒纯粹都是练出来的。喝多后该吐还是要吐。   只要能吃什么都能往下咽,哪怕烹饪水平宛如阮玉。   更不喜欢赌博和漂亮小O。前者,在商场的博弈已经能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了,完全不需要靠赌博体验。后者,他性冷淡……   而且还洁癖。   他的无欲无求一直让想投其所好的人非常头疼。   而现在,陈督发现不过三天,他的烟盒已经空了。   他之前一个月也抽不了这么多烟的。不过尼古丁的确不错,能让他扫除疲惫和烦躁。   他翻来覆去看了手机几次也没想好要怎么回阮玉。于是回了个“好。”   这一次阮玉的回复很快。   陈督只飞快的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的是:“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什么意思?   那瞬间陈督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头,让他觉得自己失了智。   他打开了窗户,吹了吹冷风,气温已经降下来的,迎面而来的风裹挟着寒霜一样的雨滴,十分的提升醒脑。   这次不需要尼古丁,陈督也冷静了下来。   他说过的,尊重阮玉的任何决定。他自认为自己不欠阮玉任何东西,反过来亦然。   哪怕对方忽冷忽热。让陈督觉得有点心烦。   陈督平复好了心情,重新打开了手机,再次回了一个“好”。   这一次他也不用再等回复等到屏幕都黑了。   他从不后悔自己任何选择,他想阮玉也是一样。   陈督取下了手机的电话卡,掰成了两段,和同样被打折的手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的面上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欢喜。和往日一样从容平静。   再沉默了片刻后,陈督低头伏案,继续工作了。   这手机本来就是专门用来和阮玉联系的。   既然不联系了。那也没必要留着了。   .   阮玉醒来看到消息的时候,其实还愣了一秒。   在还没离婚的时候,阮玉已经习惯了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给陈督开脱,比如说他只是忙,不是故意的。不善于表达感情。诸如此类。   但是离婚以后,阮玉已经认清楚了一件事,他不是真的忙的连轴转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他只是不爱你而已。   本来就是商业联姻。谈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刚结婚的时候还惯会哄人的。想来也只是做给阮玉父母看罢了。   至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陈督来过,又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阮玉也不想问了。   反正过去几年,陈督给他的幻觉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然而,大半夜的时候跑来跟自己解释?这又是什么新套路?   阮玉有点蒙。他犹豫了一下,输入道:“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您不用特地跟我解释。”   这是他的真心话。只是不可避免的,阮玉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他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出息的。   只是一个人的生命是很有限的,加上还年少的时候,他的生命里的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喜欢这个人。否定自己爱着他,就像是否定了他的一部分人生。   他迄今为止都在控制着自己不去思念他。   他害怕。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被过去记忆的筹码压垮,会不会忘掉尊严放下骄傲,像一些庸俗小说和社会新闻那样上赶着倒贴。   那可多难看啊。自己父母都要气的活过来。   阮玉自嘲的笑了笑。顺手撸了把狗崽儿的毛。   然后他又看了看微信里的其他消息。   任职后,他的社交圈终于广阔了一点。技术部的主管把他拉进了内部群,一个大群,一个小群,阮玉一天之内收到了十七八个好友申请。大多都是Alpha。这群Alpha又把他拉进了一堆小群。   只可惜双方都是话废,阮玉也不热情,经常一条消息隔了三四个小时才回,于是除了“早安”“晚安”就没P话说了。   今天小群里有点热闹。   阮玉往上翻了翻,说的是一个之前搁浅的端游项目可以重新开始进行了。   原因是王八蛋老板傅勋哭爹喊娘终于骗……咳咳,招来了投资。   金主爸爸不是搞互联网的,但是预投两千万,要求是先到公司考察一下再决定,谁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想的。   说着说着话题就歪楼了。   原来金主爸爸叫陈督,隔壁华康的,是老板的旧情人,足足谈了四年恋爱,当年模范情侣,C大人尽皆知。   一群人说的有声有色,就像真的一样。   于是阮玉的脸白了。撸着狗的手也停了。   从来都是潜水的阮玉突然冒了个泡。   “真的吗?”   正在高谈阔论的一群人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   Leo:我当年就是C大毕业的。我大一的时候他们大四。   Leo:因为陈督学长太如雷贯耳了,所以我们听了他很多八卦2333   Leo:当初他们要毕业的时候,Boss出国留学去了,陈督学长酒喝多了直接抱着电线杆哭来着。   Leo:都是听说啦。Boss本人也从来没说过。不过他们谈过恋爱这事倒的确是真的。   傅勋。   阮玉终于想起来,他在什么时候仿佛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刚结婚的时候。有一天阮玉醒的早,陈督背对着他睡觉,他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陈督的后颈。   大概是太困了,陈督没有醒,只是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口齿不清地嘀咕了一句“老傅别闹”。   阮玉满腔柔情化为乌有,当时就生气的一脚踹了过去,毫不客气地问:“你叫谁呢?”   阮玉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力气却不小,这一脚踢的陈督后腰青了几天……他当时还挺愧疚的。   被一脚踢下床的陈督一脸懵逼。在大冬天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头看向阮玉,问:“我怎么了?”   阮玉抱了个枕头在怀里,皱着眉问:“老傅是谁”   被突然问到这个问题,陈督临危不乱,挑挑眉,跟他解释:“我大学室友,叫傅勋。跟我睡我上下铺的。就之前结婚来的那个胖子。老是喜欢挠我后颈叫我起床。”   阮玉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他小声说了句:“哦。”然后红着脸补充了一句:“那你上来吧。没事了。”   重新取得半张床的入住权,陈督把阮玉抱进了怀里,亲了亲他的耳朵。   然后笑着说了句:“小醋坛子。” 第21章   阮玉从来都是无条件的相信的他的。就像相信地球是圆的,天上有月亮,一周有七天。   一直到今天。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被陈督骗了这么久。那他说的那些“工作加班”“出门应酬”“我不认识”,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他捂住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屋子里开着暖气,阮玉却觉得很冷。   只是当初嫁给陈督是他自己想要嫁的,又能怪得了谁呢。   没事的。没事的。   都过去了。   阮玉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傅勋,辞职的话反复在嘴边徘徊,却迟迟没说出口。   平心而论,认识虽短,傅勋对他不错。   阮玉甚至很仰慕他。觉得他活的又洒脱又自在,手段还厉害,年纪轻轻就自己白手起家拉扯大了长风。   如果他能像傅勋一样厉害,自己父母也不会想着招人入赘。   他大学还没领到毕业证就结了婚。结婚的时候二十一,毕业以后进了父母的公司,可惜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想干,总觉得反正天塌了还有自己爹妈和陈督顶着。现在如果他能回去,大概会狠狠倒一倒自己脑子进的水。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当一辈子的小少爷的。   阮玉关掉了手机,躺回了床上。用被子盖住了头。   而在陈督的眼里,就是阮玉正刷着刷着手机,嘴角边若有若无的微笑突然凝固了。   隔了一会儿,沉默不语的躺回了床上。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兆头。   陈督两只狗爪子扒在床边,问他:“你怎么啦我的宝?”   阮玉没有回应。“不是说好下午去医院的吗?”陈督开始不依不饶地乱吠,“理我我一下啊,别闷着好不好?”   哎你闷着什么也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阮玉我告诉你,你这样我是要生气的!   ……算了,不敢。别说生气了,他现在对着阮玉叫大声点都不敢。   生活不易,狗督叹气。   陈督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试图爬上床,三条腿都搭床上了,可惜剩下一条迟迟蹬不上来,整条狗挂在床沿边,不断因为重力问题往下掉……好恨!   “咚”的一声响。   哈士奇爬床失败,掉回了地毯上。不过虽然结果不好,但是他的目的达到了。阮玉从床上探出了个头,往下一看,然后迅速的起身下床,蹲在了他面前。   阮玉一脸焦急地问:“崽崽你没事吧?”   I fine……就是屁股蹲有点疼……   陈督灵机一动。   他保持着肚皮朝天的姿势,开始“汪呜呜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一举动虽然有点破廉耻。和我霸道总裁的身份一点也不符合,但是,他妈的,都变成了狗了,还计较这么多干啥?霸道总裁能让阮玉开心吗?不能!   当狗能吗   ——能。   所以老子不做人了,当人不如做只狗。   陈督为自己的思想觉悟点了个赞,在阮玉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摇着尾巴继续嘤嘤嘤了起来。   阮玉把狗抱进怀里检查了一下。横竖没看出什么毛病。   狗崽儿好像比以前还粘人……在他怀里扭成了一条麻花。扭成麻花就算了,还跟小奶狗撒娇一样的小声哼哼。   阮玉没忍住,“扑哧”笑了。   笑了就行,笑了就好。   阮玉揉没有再躺回床上继续病怏怏的趴着,陈督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换好了衣服,又给陈督栓上了狗绳,走到门边又觉得冷,于是掉头折了回去,给自己戴上了围巾。   阮玉难得的开了车。哈士奇坐在后座上。抱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公仔,暗中观察起开车的人。   ……小脸苍白,刘海也长了不少,被阮玉用一个夹子给夹住了。露出的一张脸显得更瘦。看着让人心疼。   没办法,他在家呆了这么久了,大致也发现了,阮玉似乎不大爱吃饭,每顿半碗饭,碗还没巴掌大。陈督都想摇着他肩膀问他“你是不是成仙了?靠光合作用过日子的吗?”   但是他是狗,问了阮玉也听不懂。   陈督想,也许下次他该和阮玉一起吃饭,搞个绝食抗议什么的,阮玉不吃他不吃。反正这傻狗一身肥膘,一时半会也饿不死。   车开了接近一个小时,开到了一家名为“和睦”的私立医院。占地不小,旁边还有个小教堂。不远处可以看见商业大楼的影子,这里却异常的安静。   一看这装潢,费用估计低不下来。   陈督跳下了车,跟着阮玉进了医院,   有小护士走了上来,款款道:“先生,我们有专门的宠物房……”   阮玉轻声回答:“我和赵医生约好了的,他说可以带狗进去的。之后的消毒费用我出。”   他是第一次当爸爸,没个经验,更没个参考,还属于丧偶式育婴,什么事都得自己来,因此最近逛了很多育婴论坛。   虽然大部分论坛帖子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伪科学,甚至“吃了XX胶囊后我果然生出了alpha”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都有,但是有些还是帮到了阮玉的。比如告诉他哪些私人医院滥竽充数,哪些贵一些但是服务的很好。   于是阮玉挑来挑去选了这么一家私立医院。在网上预约了医生。   说来也奇怪。   阮玉其实至今为止都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孩子。   但是他每天食欲不振也努力按时吃饭,毫无困意也准时睡觉,甚至每天出去走两步,听听歌,这些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小孩。   他听说,超过八周,胚胎就可以叫胎儿了。会慢慢长出小小的手和脚,这时候如果要流掉,需要用长长的镊子夹断它,然后用吸管吸出来。要被夹断的时候,小孩还会一个劲往里躲。   那得多疼啊。   他坐到了医生的对面。赵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带着老花眼镜,长得还有点像陈督的奶奶,满脸都是和蔼的微笑。   陈督被栓在一边,整条狗都崩的紧紧的。听着两人的谈话。   医生说:“阮玉是吗……你预约了NT检查,我看看……”她低头,翻起了病历。   阮玉深吸了一口气。   “医生。”   阮玉说:“我迄今为止都在服用抗抑郁的药,我搜过文献,说的围产期停药就好。”   “我和我丈夫已经离婚了。父母车祸身亡。也没有关系很好可以托付的朋友。怀孕的事我还没告诉我前夫,我也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而且他可能很快就会有新的家庭。我不缺钱,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状态,可能没办法养好它。”   “我很犹豫。我其实等它来等了很久,之前还以为是自己身体有问题。”那时候陈督知道他偷偷去做检查,还跟他说没关系。我不需要小孩,我有你就够了。   阮玉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他顿了顿,继续平静地说着:“我很喜欢它。一开始我其实不想要它的。但是我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有孩子了。”   “医生。”阮玉小声的询问着,“我现在找不到任何人能帮我分析……您觉得呢?”   它是自己和陈督的孩子。   阮玉不只是喜欢它,其实更喜欢他。他没办法骗自己,他的喜怒哀乐到现在依旧和陈督息息相关。爱是什么,是生理需求?是化学反应?是一段记忆,还是一个人?   婚可以离,照片可以丢。习惯可以改。   只是过去几年的感情又要怎么删档重来。   好在,他已经过了最难受的那段日子了。   啥爱情不爱情的啊,太他妈疼了。老子这辈子都不想谈恋爱了。 第22章   首都机场。   陈督穿着西装,带着两个助理,在等候区等着接人,   他奶奶,宋萍,今天从巴黎飞回来。   老人家身体不好,前年刚去做了心脏手术,偏偏又耐不住闲,报了个欧洲旅行团就上路了,上路后也没跟着回国,一直呆到她要七十大寿才不情不愿地回来。家里人倒是挺心急的,就怕老太太在国外出什么好歹。   陈督就是来给她接机的。   他生父身体一直不好,又和自己父亲继母不亲,基本就是老人家带大的了。   他身量高,长相也不错,鹤立鸡群,老太太一眼就看到了人,隔老远就开始摇晃着小黄鸭挥手示意,陈督三两步迎了上去,顺手接过了宋萍的行李箱。   宋萍趁着他弯腰,顺手撸了一把头发。然后笑眯眯地说着:“嘟嘟又长高了。”   陈督面色一僵,十分不好意思的赌气一样地抱怨,“我都多大了,你还叫我小名。”而且他已经快十年没长高过了。   身高不到188,陈督一直非常遗憾!   宋萍挽住了他的胳膊,跟着他往机场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哎呀,嘟嘟怎么啦,你爷爷当初还想给你取名叫狗蛋呢……对了,奶奶给你和小玉带了好多礼物……还有你最喜欢的乐高积木!”她往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问道,“小玉呢?”   “……”绿色的离婚证还在保险箱里锁着,面对这个问题,陈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他本来打算是直接瞒着老人家的。毕竟宋萍心脏不好。   就说阮玉得了重感冒,要传染人,暂时不好见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然而一直瞒着也不是个事儿,更何况,瞒又瞒得住几天呢。   他左顾而言他:“他有事没来,奶奶,今天晚上我让人给你煮小龙虾好不好?”   宋萍狐疑地看着他。   老人家年纪虽然大,速度却不慢,她突然伸出手。摸了摸陈督的手心。   大冷天的,湿热一片。   自家的孙子自己知道。陈督每次干了什么亏心事,脸上倔着不说,身体却非常诚实。   陈督小时候特别皮,天天和他爹吵架,看见继母还老翻白眼,更加不爱学习,偷偷翘掉补习班溜出去打游戏,就那种街头巷尾到处都有的游戏厅,一块钱十个币。陈督人傻钱多,每次都领着一票小弟一起包场。小弟们包括他家附近的小男孩和班上的小同学。   但是不包括阮玉,阮玉报的补习班比他还多,而且看上去就是乖仔,听家长老师的话,袖子上三道杠,肯定要去告状。陈督一直都不爱带他玩。   当时最热门的游戏就是拳皇。陈督大蛇玩的贼6,→↘↓↙← P打的一帮子初中生哇哇叫。   家里小孩溜出去打游戏了,于是宋萍就只好一个游戏厅一个游戏厅的去找。有一次发现陈督居然在学人抽烟。   陈督见她来了慌慌张张把烟塞自己小弟A的手上,睁着眼睛说瞎话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抽烟”,不然“我爹不得好死”。   宋萍心说这熊孩子一天都说的什么话,气的只想给他一个耳刮子,好歹记得给小崽子留点脸没当街家暴,   他板着脸牵着陈督往家里走,牵的时候发现小崽子紧张的手湿热了一片,还没到家就开始服软了。   他说:“奶奶我错了。”半大不大的小少年,委委屈屈跟他撒娇,别管真的假的,宋萍已经心软一半了。   宋萍佯怒,问:“错哪儿了?”   他说:“我不该抽烟。”   到头来,也没收回那句“不得好死”。   ……   ……   机场内,宋萍停下了脚步。   “你是不是干什么亏心事了?”她皱起了眉头,再次询问,“你别唬我,小玉呢?”   陈督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行李箱,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宋萍当即也顾不得这里人来人往,叉着腰开始问了。   “你出轨了?”“没有。”   “你家暴了?”“没有……”   “你嫖.娼了??”“……没有。”   宋萍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到底怎么了?”   在片刻的沉默后。   陈督如实相告:“我离婚了。”   听到这句话,宋萍立马抓着他胳膊反问:“怎么离了?什么时候离的?”   “……不合适。”陈督吐出了这么三个字,然后回答,“今年八月。”   宋萍的表情出现了惊愕。然后在下一秒,眼泪花子出来了。   她气往陈督脚上狠狠踩了一脚,“觉得不合适就离了?结婚的时候你还说不合适怎么就结了?”   她一把抢过了陈督手里的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往外冲。带跟的小皮鞋踩的咚咚作响。   陈督伸手拦住了她,宋萍吸了吸鼻涕,“你让开,我要去找小玉。”   “奶奶……”面对从小把自己养到大的亲奶奶,陈督终归说不出什么重话,“我们先回去吧。等回家以后再去找阮玉好不好?”   宋萍回答:“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年纪大了就好糊弄啊?!”   陈督跟她解释:“我不是……”   “我不听!”宋萍用巴掌拍掉了他的胳膊,“撒手,我要去找小玉!不然我喊人了!”   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不下,助理在一边不好插手,只觉得看了好大一出戏!   最终陈督也没能留住人。宋萍像个挺着头的大白鹅,气势汹汹地走了。   陈督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追出去。   算了……老年人,拗不过。   但是就真让她去找阮玉   陈督本来想和阮玉说一声,结果一回神,又想起了阮玉之前跟他说的“不要联系”。   于是他的表情重新归于了平静。   “走吧。”他理了理自己的风衣,抿了一下唇,这样说道。   .   阮玉刚接到宋萍电话的时候,还挺诧异的。毕竟她那里应该还是凌晨。   不过很快,这个疑惑就被解开了。   宋萍在电话那边说,“小玉,奶奶今天回国了。你现在在哪啊?奶奶来找你。”   老太太都快七十了,说话声音还是气势如虹,一点也看不出来是生过大病的人。   老太太是陈督爷爷的原配,陈卓的亲生母亲,北京土著,京腔特别标准。   阮玉喜欢这个老人家。   没别的原因,她看向他的目光,和他母亲的看向他时候的眼神如出一辙。   阮玉在心底惊愕了一小会儿,然后回答:“奶奶?……您乘地铁三号线在西山路站下街就好了,从A口出来,要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就好,我来接你。”   他刚从医院回来,锅里正在蒸蛋,葱花才切了一半,哈士奇趴在沙发上看着新闻联播,尾巴一摇一摇的,像个老大爷。   等吃完饭,洗了碗,又喂好了狗,宋萍的电话又一次来了。   他接通了电话,应了两声,准备出门。看见他打开了门,狗崽儿跑了过来,黏在了他脚后跟上不让他走。   阮玉蹲下来,揉了揉它的头,轻声道:“我去接人,一会儿就回来。不带你了,人多。”   “汪?”接谁?   阮玉没告诉它。   “我马上就回来。”他说,说完,站了起来,关上了门。   接到宋萍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宋萍年纪大了以后身高也缩水也不少,被淹没在下班的人流中。不过阮玉却一眼就看见了人。   宋萍抬起头看着他,隔了半天,哽咽地说了句:“小玉怎么这么瘦了。奶奶好心疼。”   这句话刚说完,宋萍的泪就落下来了。   阮玉愣住了。   宋萍身在国外,不会用微信,但是很喜欢掐着时间给他打电话,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阮玉一直死气沉沉的,经常把宋萍的电话给睡过去了。后来醒来一看,琢磨了一下时间,一般再打回去的时候都是第二天了。   他并没有跟宋萍多说过些什么。既然陈督没有提起,那他也不必多说。   阮玉很珍惜每一个对他好的人,他也不希望老太太为自己的事儿担心太多。   但是现在看来,宋萍也许是知道了。   他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替宋萍圈上了,“风大,您注意点。”   宋萍牵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只觉得阮玉的手冰凉冰凉的。   她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吸了吸鼻涕,说:“我饿了。小玉吃了吗?奶奶带你去吃小龙虾好不好。多吃点,我们长点肉。”   你这样,你爸你妈会难过的……   但是宋萍不敢说,因为难过也没用。   人不在了。说什么都没用。提起来反而更加难过。   阮玉笑了笑,领着她慢慢往回走,说:“好啊。”   宋萍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和脸颊两边若有若无的梨涡,越看越心塞。   她的难过里有很浓的愧疚。但是她的愧疚无济于事。而最该愧疚的那个人却纹丝不动。   那个人还是她亲孙子。和他爹一样让人想掐死。   宋萍越想越气,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你等着!”   说完,宋萍摸出了她的手机,给备注为“嘟嘟”的人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对面有音乐声,并不安静。   “奶奶?”电话里的人发话了。   宋萍说:“你周围有没有什么25上下的单身alpha?给我个联系方式啊。”   陈督被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搞得一头雾水,“您要这个干嘛?”   然后,他就听到了宋萍气势如虹地声音。   “我要给小玉介绍对象!”王八蛋孙子不靠谱,世界上好男人这么多,还怕找不到?   陈督:“……” 第23章   “您别闹了。”   “奶奶,不用……”   陈督和阮玉的声音基本同时响起。   他从电话里听到阮玉的声音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然后询问:“你今天还回来吗?我找人去接你。”   宋萍老不高兴,回答的也分外不客气:“不需要!”然后直接把电话给挂掉了。   他刚收回手机,一抬头就发现穆青被他爹带着走了过来,敬酒。   例行听人夸了一遍他年少有为,穆青他爹客套地表示:“你们年轻人好好交流一下,我就不打扰了。”穆青他爹离去时候的眼神让陈督有一种错觉,自己是肉包子,他们是狗。   再一转眼,穆青羞答答地举着酒杯,跟他说:“哥,我向之前的事跟你道歉,都是经纪公司乱说的。”   陈督:“……”   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   今晚的酒会是李光宇牵头举办的,表面上是业内人士一起吃吃喝喝商议一下未来发展方向和打机枪,实际上从六点钟开始就只剩下了吃吃喝喝,陈督几次想走,都被李光宇拦下了,说陈总别急等会我还有事和你商量给个面子啦。   说实话,陈督还真的挺不想给他面子的。   李光宇是阮家的旧臣,两家企业合并后官升两级,地位和阮玉当初在阮家企业的地位差不多。   陈督当初用他一方面是想表示放心合并后大家该干嘛干嘛不会随便动人。另一方面是因为李光宇这人足够见风使舵。   只是陈督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之前发现李光宇这人好像有点想跳槽的苗头,于是偷偷调查了一下,调查还没开始几个月,已经发现李光宇挪用公款还商业泄密。   要不是想看看背后是谁不急着打草惊蛇,陈督早就把人送牢里了。   结果说好的商量的事迟迟没有,前仆后继的男男女女倒是一位又一位。   他取过了一边的香槟,和穆青碰了个杯,说了声:“没事。”   穆青还在说什么,陈督的思绪却飘忽了一会儿,以前阮玉也喜欢叫他哥,从小就是,可惜他对阮玉小时候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隔壁有个小omega经常跑过来说“我想和你们一起玩。”   而穆青已经说起了他爸爸刚送给他的游艇了,还问冬天马上到了,帝都现在这么冷,要不要冬天的时候跟他一起去南半球的热带小岛上玩。   穆青说的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陈督却有点想笑。   “我不会去的。”陈督说。   穆青的话顿了顿,他继续说:“那我能不能请你吃顿饭,我听说你喜欢法国菜,我知道有家店……”   “不用了。”陈督打断了他,“你不需要这样。我也不喜欢法国菜。”   他一直觉得国外很多菜都像黑暗料理的,法国的蜗牛排在榜首。所以说这到底谁传出去的谣言?   穆青的头低了下来,沮丧地说了声“哦……”。   陈督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心情低落。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想因此为难自己。   “抱歉,我还有事。”他把酒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准备离开。   穆青拦下了他:“等等!”   陈督停下来,视线落到了他脸上,一幅“请说”的表情。   穆青吸口气,道:“我爸答应我,之后去你们家提亲……我们可以先交往的!”   陈督听到这话,反而真笑了。   “就算要结婚,也是我和你的事,你父亲和他说又有什么用?”   穆青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陈督突然问了句:“你这么想嫁给我?”   穆青又一次的红了脸,“我,我喜欢你……”   “……”真敢说。   他平静且冷淡地说着:“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你想象里的陈督,不是我。”   别说根本不熟,就算熟悉了,还有很多人表里不一呢。   就像阮玉。假如刚结婚的时候陈督和最后态度一样,那他也不会喜欢上他。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了。有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阮玉的丈夫,那他有义务对阮玉好。有时候则是为了应付。应付阮玉和他父母。   就像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夜不归宿,于是随便亲两口完事。反正阮玉爱他,这样的人最好安抚。到最后已经不用解释。   他本来就是个惯会骗人的老王八蛋。   都说爱久见人心。那阮玉眼里的他应该是没有心。   穆青还想说什么,陈督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走了。   他同李光宇道别,大概是之前拦了太多次了,李光宇这次没有拦他,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朝一边使了个眼色。   陈督打电话让秘书准备好离开,顺便让司机去开车。结果一个服务员端着盘子撞在了他身上。油腻的汤汤水水撒了他一身。   他皱起了眉,小服务员颤颤巍巍跟他说“对不起先生”,一个劲鞠躬道歉,急的都要哭了。   “没事。”陈督说。   这一场景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李光宇走了过来,冲端盘子的人呵斥着:“你怎么看路的?!”转头又对陈督道,“陈总,不好意思,下人失误,要不我让人带您去客房换件衣服再走?”   他本来想说不用了,转念一想黏哒哒的的确不怎么舒服,之前那些洒酒的还好,像这种泼油的就比较恼火了。   于是陈督点了点头。   另一个服务生上前,带他去了三楼的客房。   “衣服都在柜子里,您随便挑。”服务生说完,带上了门。   陈督一鼓作气推开衣柜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吓了一跳。   里面站这个人,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里面的人举起了喷雾剂,一股水流对着他脸喷了过来。   陈督摸了把脸,怒道:“你喷的什么?”   他看清楚这人是谁了。   是李光宇的儿子。好像是私生子。最近带回家。是个omega。陈督以前见过一次,不过记不得名字。   李光宇这人,陈督老觉得他比猪还能生。每次陈督见到的他儿子都不一样。   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回答:“强效春.药。”   “……”操。   李姓男子开始扒自己衣服,一脸冷漠:“春宵一刻值千金,陈总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陈督掏出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忙音。   “没用的,信号屏蔽器。”李秀说,“妖妖灵都打不出去,您试试?”   陈督听的心塞,把电话摔床上,去开房门。门框被摇的咔咔响。   背后传来了冷静的声音:“锁了。”   陈督的身上已经不受控制的飘出了信息素的味道。   是很甜很甜的玫瑰花香。   陈督这人不是天生性冷淡。青春期第二性特征开始发育,陈督终于能在努力后憋出信息素味道了,当时的年轻小A们有一个类似的阿鲁巴游戏,具体内容是一堆人聚在一起释放自己信息素彰显自己长大成人。   陈小督因为信息素味道过于甜美总是受到其他小A们的嘲笑。   于是日子久了,陈督硬生生养出了性冷淡这个毛病。   李秀贴了过来:“不要反抗了,来,正面上我!”   陈督他看向了李秀。   身为一个alpha,他其实一向反对对O动手动脚使用暴力。   十分钟后。   他坐在床边抽烟。幸好床头柜里还有打火机。   柜子里传来了李秀循循善诱的声音:“不要挣扎了陈总,你这样身体会出毛病的。”   “好吧,能不能先把我解绑,这个姿势有点疼,我保证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陈总你是有性.癖吗?您喜欢艾斯爱慕吗?”   “您是不是ED啊?不要慌,这药ED也能治的。”   “陈先生,你的唧唧不痛吗?”   陈督本来不打算回答他。   听到这没忍住,骂了句:“草。你脑子有病吧?” 第24章   李秀有没有病陈督不知道。   过了15分钟后。   大门打开了。   门外的人还不少,站了一圈,也不知道李光宇是怎么把人骗过来的。   陈督换了件衣服。坐在床边吐着烟圈。   大概是剧情想的和他不一样,李光宇的脸上有了一丝慌张。   有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开玩笑:“陈总怎么在这?你秘书找你都找不到人呢。”   陈督没有回答,他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李光宇肩膀,冷笑着说:“这事没完。”   说完,走了。   找了他半天的秘书看见他,跟了上来,快速的向他解释:“李光宇说没看见你。然后一定要带着人一起找人,我们一扇门一扇门开的。”   “我很抱歉,是我失职。”秘书惭愧的低下了头。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蠢。”陈督面色很差,“我要洗胃。”   “好。”秘书回答。   陈督靠在一边,低着头揉着太阳穴。   隔了一会儿,他打电话给了宋萍。   .   老太太最终也没吃到小龙虾。老年人肠胃不好,不太好吃大油大腻的,被阮玉劝了回去。路上却一直吵着说要给阮玉做饭。   阮玉只好带着他去超市买了些菜。老太太还挑了一堆调料和零食。阮玉想起了家里的狗,顺便又买了点宠物零食。   两个人算是满载而归。   宋萍走在路上,看着他,“小玉啊,真的不要再找一个吗?天底下还是好A多的。奶奶不放心你一个人过……”   “……”阮玉有些无奈,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奶奶。”   宋萍嘟囔着说,“好吧,不找就不找。”   阮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回答:“我太累了,没必要。”   可惜他的声音太小,老太太又有点耳背,转过头“啊?”了一声。   阮玉朝她笑了笑:“没什么,我说,谢谢你!”   宋萍听着阮玉的话,看着他脸上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想哭了。   她想说谢什么谢啊,我再怎么喜欢你,那狗崽子还不是我亲孙子,我做这么多还不是给你看的。   所以你谢我什么啊。你当除了你爹妈以外,世界上还有谁会全心全意对你好不成。你还不如骂我呢。   她转过头,看向了另一边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压住了哽咽,道:“小玉,奶奶回家给你做红烧肉好不好。”   .   阮玉刚到家,哈士奇就扑了上来,亲昵的舔了舔他的掌心,他伸出掌心,揉了揉它的脑袋。   隔了会,看清楚了另一个来客的哈士奇又去绕着老太太裤腿蹭了。   老太太怕狗,被狗崽儿蹭的浑身僵硬,隔了好半天才慢慢放松下来。   阮玉说:“别怕,崽崽很乖,不会咬人的。”   听到这话,狗赞同的“嗷呜”了一声~   于是看着对她摇头晃脑的哈士奇,宋萍好像也没那么怕了。学者阮玉的样子摸了摸它:“这狗养的真好。”   然后老太太越看越觉得这狗胖胖的还挺可爱的。   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老太太笑了笑,“当初我大儿子去了,第二天家门口就蹲了一只大黄狗。我这辈子只养过这么一条狗。它特别听话,像能听得懂人话一样。特奇怪,我怕狗的很,却没怕过它。看见它还觉得怪可爱的。”   阮玉好奇,问了声:“……后来呢?”   宋萍面色一黯,“我丈夫出差回来,怪我没照顾好儿子,往死里打我,狗拦着他,于是被他打死了。”   阮玉惊愕地张开了嘴,最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好慢慢合上了嘴。   陈督也在一边目瞪口呆。   结合自身的情况看,他总觉得他爷爷打死的不只是狗……   宋萍闭上了眼,“那以后我就和他离婚了。”陈督的爷爷家暴成性。打完人后又哭又跪。每次都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每次都说着离婚,最后又心软被劝了回去。   周围亲戚朋友也说,他就是脾气不好,偶尔控制不住自己,其实是爱你的。   宋萍一直活到后半辈子,才明白一件事,那种人,哪里是爱她,只不过是朝别人施暴代价太大,回家朝自己老婆用拳头哄哄就能回来罢了。使用暴力的人,哪里会什么真心悔改,她要是身高一米八大耳巴子抡的比风扇还圆,看还有谁敢打她。   老太太之前一直觉得,没照顾好大儿子,让他溺了水,是自己该打。可是养了两周的狗被打的奄奄一息最后闭上眼的时候,老太太忍不住了。   连狗都知道保护她了,她为什么还不学会保护自己。   老太太找保护协会通过法律强制离了婚,最后抛下了还在襁褓的小儿子远走高飞了大半辈子,一直到五十多岁,才被自己的小儿子找了回来。   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甚至五十年前的事了。   宋萍打量了一下家里,横竖看觉得这家太小,委屈了阮玉。   虽然说好了只住几天,她却像个女主人一样,琢磨着这里该加茶具,那里该挂幅画,要不然这屋子看起来冷冷清清,一点都不合适。   宋萍提着菜去了厨房,把跟着她的狗和阮玉都关在了厨房门外,“别进来了,奶奶来给你做饭。小玉休息就好了。”   厨房里飘来了烟火气息。   阮玉无事可做,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抱起了狗,用梳子给他顺着毛。   狗崽儿趴在他腿上,发出了幸福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宋萍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宋萍在厨房里说了一声:“小玉啊,帮我接一下吧?”   阮玉应了声“好”,他的狗和他同时探出了头,看到了放在沙发上的手机。   来电人显示的是“嘟嘟”。   宋萍口中的嘟嘟是谁,不言而喻。   电话铃还在响。阮玉却僵在了那里。下一秒,怀里的狗窜了出去,当机立断的摁住了挂断。   行动迅速,反应优秀。   末了,还伸出了后腿蹬了一下,宋萍的手机顿时被甩出老远。   阮玉看向了自己的狗。   狗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好吧,大概是巧合。   隔了一会儿,地板上的手机又不依不饶地“嗡嗡嗡”了起来。   哈士奇看了眼阮玉,从沙发上跳了下去,叼起了手机,放在了厨房门口,开始汪汪汪。   隔了一会儿,宋萍打开了厨房门,看见一只狗蹲在门口,见她出来,停止了嚷嚷,摇着尾巴看着她。   宋萍诧异了一会儿,弯腰捡起了手机,看见了来电人。   她接听了电话。   “怎么啦?”   电话里,陈督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没接?是出什么事了吗?”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在厨房,没听见!”   “你现在在哪?我明天派人来接你。阮玉和你在一起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发生的糟心事太多,陈督总觉得自己有些心慌。   “不用接,我和小玉好着呢——等我想回来了再说!好了,就这样了,没事了,挂了。”   宋萍挂掉了电话。   她刚掐了电话,发现自己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的短消息。   许久没联系的小姐妹说想给她寄家乡的土特产,问她现在在哪。   宋萍顿时喜出望外。可惜又不会打字,于是找到了在客厅的阮玉,让他帮忙输入一下地址。   “写你这吧,东西到了也可以给我们小玉补补。”   阮玉闻言,说了声“好”,于是写了小区的地址。   .   郊区的高级会所内。   等人群渐渐散了,李光宇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他忍不住一巴掌拍上了自己儿子的脸,“你不是说保证能成吗?”   李秀回答的很平静:“意外。”   追究意外的原因并没有用。   李光宇的胳膊抱住了头,嘴里喃喃自语,“怎么办,他马上要查到了……还有什么办法让他网开一面。”   李光宇业务水平尚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渐渐大了,越大越贪,越贪越傻。   当年精明的狼犬过了几年舒坦日子,被养成了废物东西。   不过这也很好。   “您还是先去给他道歉吧,就说是我不懂事好了。您是多年的老、功、臣,”李秀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没有证据,他不会对你开刀的。”   李秀掩掉了发自内心的讥笑,抬起被打出五个清晰掌印地脸看向他:“爸爸,您别担心,我还有一个办法。您知道陈督的奶奶最近回国了吗?”   李光宇抬头,看向他。   李秀微笑着,举起了手机,“而且,我已经知道她的位置了。”   ***   狗督最近的小日子不错。   宋萍来了,他终于脱离了天天各色罐头狗粮换着吃的苦日子。老太太和阮玉一样喜欢倒腾厨房,但是做出来的味道可是天差地别。狗吃了都说好!   阮玉实在不好意思放着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于是跟傅勋说了辞职。   傅勋脾气也是真好,问了问原因,知道是要陪老太太,于是干脆延迟了他上班的日子,让他呆够了再回来也行。   傅勋没好意思说是舍不得阮玉那张脸。   阮玉得到这个回答,有点讷讷:“这怎么好意思呢?”   傅勋倒是很实诚:“没事,上面突然发文件,游戏版号申请受限。开发暂时不急了。”   版号批不下来,做好的游戏干脆直接不能发行。   其实他在群里还看见其他游戏公司的老总说打算裁员。还问傅勋打算怎么办。   傅勋想了想,觉得还是看看风头再说。毕竟他的游戏有版号,还不怎么着急,做游戏的程序员们年纪轻轻就谢了顶,混口饭吃也不容易,万一后来又好了呢。   于是阮玉又一次辞职失败。干脆安安心心呆在了家里。   老太太买了两斤羊毛线,开始给阮玉织围巾,自己织就算了,还撺掇阮玉一起来。   阮玉怕她伤了眼睛,被迫学起了这玩意儿。当上了勤劳的纺织男工。   他在这织围巾,老太太在一边乐呵呵说着:“学了好呀,以后小玉可以给自己小孩织。外面买的哪有自己亲手做的贴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阮玉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应了声:“是吗?”   “当然,以前孩子的衣服都是我织的呢,他说比外面买的舒服多了!”想起了早夭的孩子,宋萍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神色,“他说穿着还能感受到我的爱呢。”   阮玉没有回答,手上的动作没变,趴在脚边的狗子却神色一凛,原本懒洋洋的神色顿时一凝,抬起了头,专心致志地看起了阮玉织围巾。   嗯嗯,先这样,然后那样,那样……陈督在心里琢磨。不知道狗爪子有没有可能织围巾……   如果能的话,就先偷偷给阮玉织一条。   再给小崽子织一条。让他明白爹其实爱你,奈何人狗殊途!语言不通!   借口也想好了。就当外面捡的……   陈督举起了胖嘟嘟的狗爪子。   然后停止了幻想。   这种超能力的事,怎么看都不大可能。于是他沮丧的放下了爪子。   罢了罢了。等老子变回人……别说是围巾了,手套袜子都没问题!   陈督这么安慰着自己。   老太太嫌阮玉一天呆在家里,把自己关太狠了,于是每天都得找借口带着阮玉和陈督一起出门溜溜。   今天也是一样。   天气越来越冷了。   阮玉给狗子穿上了小马褂。   陈督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感觉和阮玉身上的像是情侣装,于是越看越觉得美滋滋。   阮玉给他套上了绳子。   肚子里的小孩四个月大了。已经有点显怀了。好在冬□□服多,穿着衣服倒不怎么看得出来。   陈督每次和阮玉一起出行,都凶神恶煞的。盯着来来往往的小车和小区里的熊孩子,就怕谁不长眼睛把阮玉给磕着碰着了。   陈督也不知道阮玉为什么没有选择打掉它。   但是这是它的孩子。既然阮玉还没打掉它,那阮玉现在就处于需要照顾的虚弱状态。   他就算拼了这条狗命,也不希望阮玉意外受到什么伤害。   陈督当狗这么久,努力反思了一下自己,终于不再辣鸡的那么理直气壮。   他承认自己是个混账东西了。   而且还有一个他不想承认,却必须承认的事。   他爱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看见他笑会觉得开心,看见他沉默就会觉得烦躁。   可惜这爱爱的太朦胧太缥缈,还一直被自己否认。   也许是连自己的潜意识都觉得自己不配。   于是干脆跟自己说无事发生。   陈督的心里历程,大约能写出一本哲学书。   两人一狗,三个人走在街上,帝都刚下了一场雨,空气里有湿润的气息。   老太太走到半路,非要喝奶茶。阮玉只好带着她去了最近的奶茶店,全糖,热,不要珍珠。   宋萍吸溜吸溜,跟他说:“小玉也喝一杯吧,很甜的。”   阮玉笑着摇摇头。   老太太从钱包里掏出钱,干脆自己点了一杯。   然后塞进了阮玉的手里。   宋萍笑眯眯地说着:“小玉喝一些嘛,吃甜的可以开心一整天的。”   阮玉不大吃甜食。他其实很喜欢,但是从小深受牙疼的困扰,换了牙后下定决心再也不吃糖。   后来长大成人,就更少吃甜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后来的日子过着才格外的苦。   阮玉捧着奶茶,感受到了暖洋洋的热意从手指尖传了过来。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吸管cha进了奶茶里,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吸了一口。   果然是甜的。   宋萍问他,“怎么样,好喝吧,我在国外喝奶茶都是全糖的!”   没有甜味的奶茶是没有灵魂的!   阮玉微笑着点点头,应了声“嗯。”   穿着小棉袄的陈督在一边偷偷记下了。   奶茶,要全糖!   店员小姐姐在一边忍不住插了句话:“你们祖孙感情真好。”   阮玉刚想解释,宋萍却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特别骄傲地回答,“可不是。”   “老太太身体也很好。”   “嘴甜~”宋萍从包里翻出了一欧元,把它递给了店员,“国内没这习惯,但是我还是要给你小费。”   店员突然得了赏,喜出望外。好话像珠子一样往外蹦跶。   等出了店门,阮玉都还没回过神。   宋萍拉了拉他的手,说:“我喜欢小玉。奶奶永远都是你奶奶。不要不理奶奶好不好。”   阮玉不自觉的握紧的牵狗绳,慢慢回答:“我也喜欢您。我没有不理你。”   “你怨他,所以也不愿意面对我。”宋萍的嗓音弱了下去,“奶奶能感觉得到……你不要折磨自己了,忘了他吧。好不好,小玉还这么年轻,还这么好看。还怕找不到对象吗?”   老太太的泪突然模糊了双眼。   “我当年也好喜欢他啊……也好恨他啊……”   她诅咒过他不得好死,恨他恨到每天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   回过头后,还是觉得自己太傻了。什么都比不过遗忘。   爱和恨都是很折磨人的。   阮玉抿起了唇,声音有点飘,还有点颤:“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读过那么多书,看过那么多次心理医生,这个道理他还不明白吗。   只是心不由己。   这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   陈督跟在后面,有些没精打采。   他想。   如果自己变不回去……   那还真不如让阮玉就这么忘了他。也好。   至少不用再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   他愿意当一条狗。   就这么陪着他。就是狗崽儿好像年纪挺大了,也不知道有几年好活。   就在陈督这么盘算着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楼下了。   单元楼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敞开的车厢里装着家具,大概是有人要搬家。   随着电梯ding的一声响。到家了。   阮玉开始掏钥匙,而陈督却蓦然咬住了他的裤腿,把他往后一拖。   阮玉有些疑惑,“怎么了?崽崽?”   眼看阮玉还要继续开门,陈督控制不住地开始冲着门叫了起来。   他闻到了。   屋里有人,三个。   不要,不要开门……   里面有人!危险!   陈督拼命的把人往外推。   宋萍询问:“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回事?要不去宠物医院看看?”   她的话音刚落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   ……   陈思南下班回家,按下了电梯。   他打了个哈欠。电梯还没下来,一旁的紧急通道却有人搬着衣柜走了下来。   有人搬家?   陈思南这么想着,突然听见衣柜里好像传来了“咚”的声音。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后面的一个人,左手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硬生生没了半边皮。还往下滴着血。   陈思南被这伤口吓到了,心说这是哪家搬家公司,这么生猛。   正好,面前的电梯门开了。   他走了进去。   ……   哈士奇趴在地上,他的嘴被绳子栓的牢牢的,可血依旧从它的口腔里溢了出来。   他的腹部微弱的起伏着。很轻,很轻。而四条腿却成了扭曲的姿势,奇形怪状地地摆放着……   大概是被打折了。   他们走的时候,那个手被咬掉了半边肉的人用刀子在他肚子上狠狠划了一道,所以陈督现在能听到什么液体淅淅沥沥流淌下来的声音。   我死了……阮玉还有奶奶……怎么办。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啊?   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眼眶里流了出来。   慢慢的,陈督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他的眼睛望着墙面,越睁越大。   一道惊雷似乎在脑海里响起。那瞬间,他的眼前涌现出了很多画面。   他听说人死的时候,他的一生会像电影一样回放一次。   陈督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他的阮玉早就……没了。   一条狗瞪大着眼。   死不瞑目。 第25章   这是哪儿?又是梦?   陈督倚着雪白的墙。有点想抽烟。但是他摸了摸口袋, 有烟,没有打火机。   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是医院,宠物医院。   护士皱起了眉头,扬起手,皱着眉对陈督旁边刚点上烟的中年男人说道:“先生,这里不能吸烟。”   护士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这一幕在陈督眼里显得有点诡异。   他的正对面有一块锃光瓦亮的玻璃,可惜玻璃上却没有他的倒影。   人群来来往往,神色匆匆。却没有一个人的视线落在陈督的身上。   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如此真实, 陈督甚至能感受到一阵暖意。   如果这也是梦的话,那这个梦未免也太真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宠物医院的大门打开了。   陈督抬头,却没想到在这看到了阮玉。   阮玉抱着他的狗跑了进来, 大约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的脸上有两片云霞似的潮红。   在他路过身边的时候, 陈督忍不住伸出手拦了他一下。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用。阮玉穿过了他,毫无察觉,径直往前跑过。陈督想了想,举目四望, 只有阮玉一个认识的人,于是干脆迈开步子,跟着阮玉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里的阮玉一脸焦急,和医生说着话:“医生……请帮我看看我的狗, 它把玩具吞下去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又伸出手在哈士奇的腹部变着位置压了几下,语气严肃:“先拍个片,准备做手术,可能卡食道了。”   躺在病床上的哈士奇气息奄奄,腹部微弱的一起一伏。   陈督不喜欢狗,但是看惯了狗崽儿生龙活虎的模样,乍一眼看到它如此虚弱的样子,也不免有点感伤。   医生拿着X光出来了。   “阮先生,我们必须要告诉你,异物卡住的位置非常危险,您的狗进行这个手术,风险非常大……”   阮玉在一边听着,脸色蓦的一白,最后签字的手都是抖的。   很快,护士给它打了麻醉,狗被推进了手术室。红灯亮了起来。   阮玉在手术室外坐立难安,他掌心合十,做出了祈祷的动作,头深深低下,几乎要埋进膝盖里。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陈督看见了他红彤彤的眼眶,和强压住的泪意。   阮玉和他一样都是无神论者,但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也难免寄托于天意。   阮玉看上去非常难过。   陈督在一边站着,看了半晌。   最终迟疑的,慢慢抬起了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事的,它不会有事的。”他说。   可惜他什么也触碰不到,宛如伸出手揽住了空气。而阮玉自然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等待手术结果的时间漫长又压抑。除了不停的祷告,看上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摘下了口罩,看向了他。   阮玉在那瞬间屏住了呼吸,却只听见了一声充满歉意的话语:“非常抱歉……我们没能救下您的狗。”   “没……没关系。”阮玉的嘴唇颤动,他问,“是全麻吗?”   医生回答:“是。”   他垂下了眼眸,从鼻腔里发出了声音:“那挺好的,走的时候,不痛。”   “请您节哀。”   阮玉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越过了医生,望向了手术室内,慢慢询问道,“崽崽呢?”   早已停止了呼吸的哈士奇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   盖着一块白布。   被压抑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往后退了几步。   陈督站在他背后。   他的脸上有些茫然无措,却下意识地摊开了双臂,张开了一个怀抱。   然而阮玉却穿过了他,背抵到了墙上,他靠着墙一直往下滑,最终慢慢蹲在了地上。   他捂住了嘴,却有抑制不住的哭声从他的嗓子里挤了出来。   狗崽儿是他母亲送给他的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小小的幼犬,犬牙细细的,咬人都不会痛。毛茸茸的一团。   它从小就很活泼,还特别会撒娇。每次见到阮玉,就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它陪了他十五年,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却没能陪他更久。   它再也没办法睁开眼睛,冲着他的主人撒娇了。   狗崽儿的尸体转送去了处理中心。   陈督跟着阮玉回到了家。此时天色已晚,阮玉却没有开灯。外面昏暗的光洒在了他的身上,照亮了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这个地方对陈督来说很陌生。阮玉回的并不是之前和陈督的那个家。   但是陈督却来过。   那天他梦游完,就站在这个小区里,站在阮玉家楼下,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他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匪夷所思。   很奇怪,那天之后,他反而像是刻意遗忘了这件事一样,无知无觉。直到今天,重新跟着阮玉到了这儿,陈督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   陈督的眉间微蹙,十分意外。   阮玉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座风化了的雕像。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陈督垂下眼眸看了一眼,发现来电显示人是“陈督”。   ……我?   阮玉举起了手机,看了眼屏幕。然后选择了接听。他开的是扩音器。   陈督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刚刚才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阮玉的生日?陈督有点茫然,那就是十月十六日。   所以,他是回到了过去?   可是,记忆里的过去并不是这样个样子。他明明记得,那时候狗崽儿还没死。   阮玉迟迟没有回复。   电话那边的人有些疑惑:“阮玉?”   “……陈督。”隔了很久,阮玉才开口说话,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情绪低落,“崽崽死了。”   对面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崽崽”是谁,他回答:   ——“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请节哀。”   客套,又疏离。   陈督觉得要完,因为阮玉抖的更厉害了。眼泪跟珠子一样往下掉。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觉得从里面蔓延出了一种叫做后悔的情绪。   很酸很胀。也很陌生。   他想,他果然见不得人哭。   阮玉没有再回答,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的头埋进了膝盖里。   隔了一会儿,陈督听见了哭声。   陈督坐在了他的旁边,哪怕知道阮玉什么也感觉不到,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   “不要太难过了……伤身。”   他不免觉得自己这一举动有点猫哭耗子假慈悲,但是至少此时此刻,他的怜是真的,那有些微弱的爱也是真的。   怜爱怜爱,又怜又爱。   阮玉哭到了大半夜,终于镇定了下来。   他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狗玩具,牵狗绳,食盆,狗粮……大概是怕睹物思人,那些和狗崽儿有关的一切都被他锁进了最里面的小仓库。   等全部收好,天已经蒙蒙亮了。阮玉躺在了床上,隔了一会儿,又起身,开始吃药。   陈督看清楚了药名。   氟西汀。   他的生父就是因为抑郁症自杀去世的,陈督当然知道这个药是干什么的。   而吃完药后,阮玉再一次的蜷缩回了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陈督坐在了床边看着他。   他们结婚七年,陈督却很少仔细的打量他。   眉如远黛,目似点漆。   他比少年时更让人惊艳。   没忍住,伸出手理了理阮玉的刘海。刘海理所当热的纹丝不动。   他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是因为我吗?”   陈督绷着嘴角,最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   .   其实陈督梦见阮玉已经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了,最近几个月,他基本每天梦里都有他。   但是从没有任何一个梦这么清晰,又这么久。   时间流逝的感觉如此难耐,甚至让他怀疑,这可能不是梦。   可是如果不是梦,又会是什么呢?   大概是思虑过重,阮玉第二天就病倒了。   他烧的有点神志不清,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给自己找了药,接水的时候却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玻璃摔碎的声音清脆。水撒了一地。   阮玉的脸色茫然。   他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用手慢慢的把玻璃的碎片揽在了一起。   阮玉的一双手被划出了细小的豁口,却宛如无知无觉,殷红的血珠滚了出来,滴落在地上,却被地上的水晕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阮玉开始喃喃自语:“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   陈督是个正常人,对鲜血有着遗传自先祖的恐惧,这一幕简直让他觉得刺眼了。   还扎心。   “不要弄了……阮玉。”   他在阮玉面前蹲下,想握住他的手,却什么也没能握住,就像握住了水,再怎么挽留,也会从指间倾泻而出。   阮玉却仿佛在那一刻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他停下了动作,抬起了头,左右四顾了一下。   这里空无一人。   刚才那一瞬间的温热,大概只是一个幻觉。   阮玉猛的回过神,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被来势汹汹的高烧屏蔽掉的疼痛感后知后觉的涌入。   他倒抽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他来到洗手间,用清水冲洗后又回到了客厅。处理过伤口后,从医药箱拿出了创口贴,轻轻的给自己贴上。   阮玉买的创口贴很可爱,印花是吐着舌头软萌软萌的哈士奇。   他盯着上面的狗,又没忍住,鼻子一酸。   阮玉贴好了创口贴后,侧躺在了沙发上,两只伤痕累累的手握在了一起。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让人忍耐的疼痛。   然而阮玉却小声的,带着哭腔,特别委屈的说了一句:“妈妈,疼……”   陈督在那瞬间,心猛的一抽。   然后很重很重的沉了下去。   他神色复杂的站在原地,最后坐在了阮玉的身边。然后慢慢揽住了他。   “没事的,一会儿就不痛了。”陈督的语气温和。   他当然知道阮玉感觉不到。   然而他这一举动,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而已。   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   .   阮玉在家烧了三天,又烧又吐,因为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到最后,大概是真的觉得撑不过了。他直接拨打了120。   好在高烧这种事,在急救车上也能处理。   护士替他打上了吊针。到了医院,阮玉缴了费,又做了几个检查,最后分到了一张病床。   陈督跟着来到了医院,又是那种让他极其不适的消毒水的味道。   医生和护士在一边窃窃私语着:“烧成肺炎了……居然是用急救车拉过来的。看着有真是招人心疼……”   又有人说:“看报告,这个omega怀孕了……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一个声音惊愕地回答:“那岂不是有些药不能用……?等会做个检查吧。”   医生想了想,回答说:“能用还是能。但是还是跟他说一声好了。不然以后出了意外,闹起来怎么办?”   护士应了声,“好。”   陈督在一边沉默的听着。   有点难过。   又觉得有些悲哀。 第26章   医生站在了他的病床前, 正声道:“阮玉先生,我们有一件事必须要先告诉你。”   阮玉抬起了头。   “您有孕了……恭喜你。”最后那一句话,医生说的有点迟疑。   阮玉的脸上果然如医生预料的一样,没有惊喜。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震惊,然后又像是潮汐过后的海面,重新归于了平静。   他说:“谢谢您,我知道了。”   医生是个年轻的住院医师, 还没看透生死百态,未免有些心酸。   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的丈夫呢?他怎么还没来。”   阮玉顿了顿,回复他:“离婚了。”   医生顿时有些讪讪, 有点后悔起多问了那么一句了。   他不善言辞,想要说出一点安慰的话,却张口结舌,最终只能说:“你好好养病……我先去查房。”   阮玉冲他笑了笑, “好的,谢谢医生。”沉默了一会儿, 阮玉继续问,“可以……帮我安排人流吗?”   这只是他那一瞬间的想法。   然而在话说出口后,阮玉却莫名觉得心里一松。   挺好的……不用犹豫了。   如果这个孩子早一点到的话,他们可能都会很高兴。   现在, 未免太不合适,又过于尴尬了。   医生愣了愣,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是按照法律规定,需要您的亲属或者前夫签字。”   “好, ”阮玉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联系他的。”   医生关上了门,走的时候还忍不住想着:我要是能娶一个这么好看的omega,我他妈还不得往死里宠着,到底是哪路好汉心这么硬?嫉妒到变形。   陈督在一边看着这一幕。   阮玉怀孕了……陈督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在现实世界里,或者说,在他的那个世界里,有人用阮玉的手机给他发过消息。   陈督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是他并没有去主动联系过阮玉。原因有点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其实很高兴能当爸爸。   但是那时候他们已经离婚了,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喜好影响阮玉的人生。   阮玉沉默了一会儿,他打开了手机,却发现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那瞬间阮玉有点愕然。   他本来是想打电话给陈督的,但是在发现手机没电后,阮玉居然有些高兴。   下一秒……他又更加的难过了起来。   看你自己这点出息。   阮玉有些难堪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想,或许可以,等我出院……再说……?   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阮玉病的很重,足足打了快两周的吊针。手背都被输液输的肿胀了起来,炎症却还没有全消。   不过他已经好了大半,医院床位紧张,医生看了看他的情况,觉得已经可以出院了。   于是,当天护士给他换上了最后一瓶吊水,笑眯眯地对他说:“恭喜你,这瓶水输完你就可以出院啦。”   阮玉长的好看,脾气还好,再加上住院这么久没一个亲戚朋友过来看望,不免激发了她们的母爱。因此,这家医院的小护士们都喜欢替阮玉换药。   还有些大胆的年轻人拐弯抹角的要联系方式。   入院当天为阮玉诊断的医生就是那些大胆的alpha的其中一人。   替他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因为离别而心里酸溜溜的小医生没忍住,又嘱咐了一句:“说起来你还没流掉吧……之前做过B超,胎儿都三个月大了,等再大一点,我们这种正规医院就不能流了……”   陈督看见,正在填证明的阮玉笔尖顿了顿,“……谢谢。我知道了。”他说。   住院的时候是一个人,出院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陈督跟在他身边,看他消尖的下巴,没由来的觉得心疼。   还十分的心烦。   这个梦为什么还没结束?   他不想做这么压抑的梦了。简直是找虐。   这种清晰的能感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的梦,真的是梦吗?   可如果不是梦?这些又是什么呢?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看见,正好好走着路的阮玉突如其来地停下了。然后迟迟未动。   陈督疑惑,走过去看了眼,发现阮玉的视线正注视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面显示着这么一条消息:【网传,星宇旗下艺人穆青即将嫁入豪门,未婚夫系华康总裁陈督,两人亲密照流出】。   配图的场景陈督知道,老王结婚,他穿着西装致辞,穆青上来送花。刚好是他接过花的那一刹那。   这张照片却不知道是谁拍的,镜头感极好,就像他们正并肩而立,微笑着感谢来宾一样。   “假的!”陈督脱口而出。那瞬间他简直想骂人了。   他当初也知道这是穆青,或者说是穆家的手段。   可是陈督并没有在意,甚至让人辟谣后就没有管过这件事了。   ……他完全不知道事情居然会被传成这样!   奈何,陈督知道是假的,可是阮玉不知道。   不管是真是假,也无法掩盖一件事,他阴差阳错,一错再错。   阮玉拨通了电话,联系人显示的是他。   陈督在一边喃喃自语,语气里有了一点不确定和慌乱:“对……问清楚就好了。”   可惜。阮玉说的是——   “陈先生,希望在这时候打电话没有打扰你。”他慢慢说着,等着对面人的答复,等得到了回答后,继续说,“是这样的,我最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医生说需要您签字确认,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片刻后。   “行,那就现在吧。我在医院等你。”   阮玉的语言冷漠至极,表情里却全都是哀戚。   他挂掉了电话,茫然的站在了原地。心冷的无以复加,突然不知道之前坚持了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条大街上人来人往,各有各的热闹。   路边有一个幼儿园,刚好到了下课的时候。   四五岁大的小孩儿们欢天喜地的往家里走,有的牵着爸爸妈妈。有的一蹦一跳的,害得家长背着书包一个劲追。   一个小姑娘一不小心撞上了阮玉的膝盖。于是“哎呀”一声坐在了地上。   后面头发斑白的老太太追了上来,把小姑娘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语气里全是心疼:“慢点诶我的小祖宗……”   小姑娘却捂着脑袋抬起了头,看向了阮玉。   她从奶奶的怀里跳了出来,扯了扯阮玉的衣袖。   “哥哥,不好意思,把你撞疼了……”脸颊黝黑的小姑娘一脸不好意思,她举起了手里的糖,“棒棒糖送给你,你不要哭了。”   阮玉看向了面前的小孩,然后慢慢的,缓缓蹲下。   他挤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我不用了,你留着吧。”隔了一会儿,他又一次郑重地重复道,“谢谢。”   .   陈督终于见到了自己。   或者说,梦里的自己。   但是现在,他却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了。   心痛的感觉这么真实,又这么强烈。   他看见自己西装革履,镇定自若。满脸都是漠然。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不高兴。   但是落在别人眼中,就是十成十的冷漠了。   他有着一双狭长而戏的丹凤眼,挺翘的鼻子,和薄而颜色浅淡的唇。   怎么看都像是薄情寡义的面相……亏他自己以前还觉得齁帅。   医生说:“阮先生,我必须告诉您,您的生育系统有点问题,子宫壁非常薄,打了这个孩子后,你可能会终生不孕。”   他虽然是给阮玉说的这话,眼神却一直在看向陈督。就像是在等待他的反驳。   可惜“陈督”没有。   而阮玉,则是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医生无可奈何,把笔和知情确认书放在了陈督的面前。   陈督的唇抿了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签了字,签名写的极有气势,力透纸背。   “陈督”转过头,对阮玉说:“字我已经签了,愿不愿意进手术台看你,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快步离开。连脚步踩的点都没有乱。   他说过的,尊重阮玉的任何的决定。   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他其实也有些难过。   但是也只是有些罢了。毕竟怀的又不是他。毕竟他们还已经离婚了。   毕竟他也祝愿过,希望阮玉能有新的生活。   而陈督,那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陈督。   手握成了拳,捶上了墙壁。   最后红着眼,重重给了自己两拳。   “行吧……”他眼眶通红,心有不岔地想着,我就看看,这梦能荒唐到什么地步。   .   阮玉出院的第三天,宠物中心打来了电话。   “阮先生,您的狗已经按照你的要求火化好了,请问您什么时候来取呢?”   阮玉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回答,“我今天就来。”   狗崽儿的骨灰盒是梨花木做的,暗红色。镶嵌着金玉。   阮玉没敢打开看看里面的骨灰。   他的神色过于憔悴,火化场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好心提醒:“您看起来气色很差……希望你保重一下身体,你的狗肯定不希望你为他这么难过。”   这也是陈督一直想说的话。阮玉瘦的太厉害了。甚至都有些脱形。   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总是昏昏沉沉。   陈督在他身边,无数次的抚摸过他的头发,然后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祈祷阮玉能好好照顾自己。可惜,没用。   阮玉听到工作人员的话后浑身一颤,然后极其轻的笑了笑,“谢谢。”   他带着骨灰盒到了公墓。   是他父亲母亲下葬时候的那个公墓。   墓是陈督买的,阮玉父母刚去世的时候,阮玉伤心难过到不能自理。   那也是后来陈督为数不多的温柔的时候之一。   陈督忙前忙后,办了葬礼,处理了阮玉父母的后事。   后来祭拜的时候,他握住了阮玉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为他擦掉了眼角的泪,温声告诉他:“不要太难过,他们只是换了个方式陪着你……我买了四个墓,连在一起的。等以后,我们也去世了,就葬在这里陪他们。好不好?”   ……   ……   而如今,阮玉来到了这里。怀里抱着四株雏菊花。   陈督看见,阮玉弯下了腰,把怀里的白色雏菊依次的摆在了面前的十字墓碑前。   “爸爸。”   “妈妈。”   “崽崽。”   ……   最后一朵雏菊花,他放在了一旁空空的、没有名字的墓碑前。   阮玉神色平静,微笑着说:“我。”   陈督很少哭。这样的行为一像被嫌弃不够男人。   可是他作为唯一的观众,站在了一边,看着这场滑稽的闹剧。   最终没忍住那一声哽咽。 第27章   现在是半夜, 阮玉却在上山。   陈督的心里有了点忐忑的预感,他的语气不免有了一丝慌张:“你想干什么?”   夜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回答他。   阮玉终于爬到了山顶,气喘吁吁。现在已经入冬了,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雪。他穿的羽绒服薄薄的,却起了一身热汗。   地上全是泥土和湿润又阴冷的露珠,可是阮玉并没有在乎, 他坐了下来。   冷风呼啸,很快,爬山出来的哪一点热度被带走了。阮玉的小脸和鼻子都被冻的红彤彤的, 像个兔子。   从这里极目远眺,可见万家灯火。   陈督站在他身后,弯下腰问着他,声音有点颤:“夜里冷, 我们回去,好不好?”   阮玉搓搓手, 呼出了一口热气。   他眉眼弯弯,笑着感叹了一声:“真好看啊。”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阿拉斯加的极光,西伯利亚的雪,夏威夷的海滩……   他其实都还没领略过。   可阮玉已经不是很在乎了。他有眼前的灯光和头顶的星光就够了, 哪怕是月明星稀。   天色渐渐要亮了。   天空呈现出朦朦胧胧的白。阮玉查过了,今天会是个大晴天,没有雾霾,可以看到日出。   他打开了手机。   阮玉的微信号里并没有什么人。最常联络的两个人已经埋藏进了地里。   但是他依旧要和他们道个别。   他首先打开的是和爸爸的聊天框。   阮玉跟他说:“我前几天去看了你和妈妈, 我恨死你了。非得吵着说要自驾去西藏。害了我妈。”   阮玉:但是我也好想你啊。   阮玉:你当初不喜欢陈督,死活不愿意让我嫁给他。我还和你吵架。   阮玉:我当初要是听你话就好了。爸爸。   他的父亲永远也不可能回复他了。最后一条朋友圈是三年前,图上,西藏的纯蓝的天空清澈动人。   接着是他的母亲。   “妈妈……”他的脸上有了一丝茫然,“我要是再坚强一点就好了。”   “其实我已经比很多人好了。说不定还有很多人羡慕我……”   “但是我好累啊。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我爱你。”   一丝红光突破了云层。   太阳就要出来了。   阮玉最后打开的,是和陈督的对话框。   最后的聊天记录是在今年的五月。   他发了很久的呆,一直到太阳露出了大半个脸。才如梦初醒。   他输入道:“记得帮我扫墓。”   但是阮玉又很快的删掉了这一句话。   最终,他说:“年少相识,感谢多年照顾,相遇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站了起来。   天光乍破,远处响起了一声鸟鸣。然后清脆的鸣叫声便此起彼伏。   就像是在唱一首安魂曲。   他向前迈了两步,耳边突然传来了陈督的声音。   那声音说的是“阮玉——不要!”   他的脚步顿住了。   阮玉转过了头,一向只是平静或者微笑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恼怒。   他有些愤恨地说着:“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了?”   然而,哪里有人在。山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脚下就是一片云雾。   他什么都没有。   阮玉有些低落地说着:“好吧,下辈子别来找我了。”   .   陈督是和他一起跳下去的。   最后那一秒,他的手没有穿过空气,而是真的碰到了阮玉。身体温热。   他记的分明。   死亡是什么感觉?   在极度的恐惧后,终于获得了极度的平静。   他一下子从床上起身。   那一瞬间,陈督有些喜极而泣。于是他真的没忍住哭了起来。   又哭又笑。   太好了,果然只是一个梦。   ……是梦就行。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陈督疑惑了一秒,然后选择了接听。   对面的人说得一口好京腔,例行公事般发问:“请问是陈督先生吗?”   陈督回答:“我是。”   “您好,我是景山派出所民警,我们今天在景山底下发现了一具尸……”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督的电话掉在了地上。   陈督浑身僵硬,握过电话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打颤。   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手腕。   电话铃又一次嗡嗡作响。   陈督捡起了手机。   电话里的人继续说:“陈先生,请听我说完,我们从死者的身上找到了身份证,死者为阮玉,初步认定是自杀,经查证,唯一的社会关系是你,请您尽快来公安局认领……”   陈督平静地回答:“我不信。”   他挂掉了电话。   手机桌面上,微信那里有一个“数字为1”的小红点。   他一向是屏蔽了群聊的,一般人也不会在微信上打扰他。   而阮玉在之前,曾经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他没有点开看,而是把手机狠狠地摔到了墙上。   怎么可能是真的。   都是假的。一群骗子。   笑死我了。   手机坏了,但是班还是要上的。   陈督比任何时候都更热爱工作,恨不得睡在办公室一样。底下人跟着他高速运转,苦不堪言,直吐槽自己老板吃错药。   直到有一天,连助理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陈督忍不住笑着问他:“你那是什么眼神?”   秘书说了声:“请您节哀。”   陈督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我节哀什么?”陈督停下了笔,急声反问。   助理闭上了嘴,“抱歉,我去给您倒杯咖啡……”他转身想走。   “等等——”陈督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声音拔高了几个分贝,有些声嘶力竭地问着,“我节哀什么?!你说啊!”   他目眦欲裂,手背上都是暴起的青筋。就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助理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手一滑,他握紧了手里的空茶杯,然后慌张地低下了头。   陈督喘着气,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慢慢跌落回了椅子上。   他用手臂支撑住了脑袋,深深低着头,虚弱地像是膨胀到了极点后被戳破的气球。   他轻声问:“……是真的吗?”他没有点明,但是助理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助理踌躇了一下,回答:“我是在微博上看到的。”   陈督依旧没有抬起头,他挥了挥手,说:“出去吧。”   助理应了声“是”。等他到了茶水间,发现今天基本全公司的人都在说这件事。   毕竟自杀的……是他们前任老板娘。   新闻是保护协会发布的,写的声泪俱下,煽情无比。就像是在看一篇爱情小说。   写他们年少相识,写他们举案齐眉,写陈督侵占家产后翻脸无情,写阮玉走投无路选择自杀……   最后才在文末呼吁保护omega权益。让每一个omega走出家庭,走向社会,自我觉醒。   助理有些迷茫地想着,他觉得他们的老板好像不似微博上写的那么无情……   他端着水走到办公室的门边,本来想敲门,却突然顿住了。   然后,助理慢慢地端着咖啡退了回去。   他听见了哭声。   .   舆论闹的很厉害,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溅起什么水花。   经历过那么多次信任危机,医药危机,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老板的私德又算什么问题?华康的危机公关一向做的不错。   哪怕他们强烈谴责,该用药时还是用,股价在跌了几天后开始水涨船高。   警方和陈督都没有散布消息出去,然而领回阮玉遗体的时候,依旧来了很多新闻新闻媒体。   阮玉还盖着白布。有新闻人想凑过去掀开拍照,被陈督一脚给踹了出去。   “滚。”他满脸厌恶。   几个保镖拦下了媒体。   陈督坐上了车,他的手抬起了几次,最终没有勇气掀开盖着的白布。   阮玉下葬的时候是个晴天。   陈督没有请人。只是看着人把刻好的墓碑搬运到了坟前。   就在阮玉给自己安排好的,那条狗的旁边。   墓志铭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阮玉,1989/10/16——2018/12/7。   年轻的生命。   不想见我就不想见我吧。   我就不把我的名字刻上去惹你讨厌了。   .   陈督开始求生拜佛,还信起了什么往生。   秘书跟着他出入这些场合,总觉得有些糟心。   他忍不住直截了当地劝陈督,“陈总,别砸钱了,都是骗子……”   陈督知道。   但是他是想着——万一呢?   “我要回去。”陈督一脸固执,斩钉截铁地说着。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之前那些记忆是什么?   他不信。   阮玉一定还活着,在另一个世界,他得回去。   秘书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在,秘书并没有难受多久。   在一位自称活佛转世的大师做法的时候,警察走了进来。   警察跟陈督解释:“这是我们追了好久的诈骗犯,专门骗钱的。请问你到底给了他多少钱呢?我们需要统计一下金额……”   其实警察还想说,你这人看着挺精明,怎么还会受骗呢?跟被洗脑了一样。   于是陈督的梦又碎了一个。   他终于开始看起了心理医生。   约好的医生是国内的专家了,专门开了个私人医院,一般人排队花钱都挂不上号。   陈督去医院的时候,领着他去就诊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医生,刚大学毕业,现在在这里实习。满脸都是年轻和活力。   陈督痴痴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路。   男医生被看的分外害羞,然后到诊室门前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陈先生……我们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前些时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陈督的照片在微博上转了一圈,基本被盖章渣A。   然而奈何不住他长得帅还有钱。男医生也是个omega,偶尔也想不用那么努力。   他对自己的脸一向很有自信,从小到大追求者甚众。   陈督看着他的脸。   “你长的挺像他的。”当然,是年轻时候的阮玉。   实习医生愣了一下。   陈督却没有再交谈,也没有进诊所,他转身离开了。   “我没疯。”他说。   司机在停车场等他。   陈督坐在回家的车上,他抬起了手,无名指上,套着他们的结婚戒指。   .   听说普济寺很灵。在浙经普陀山,供奉的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   陈督终于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有了时间,带上了助理来到了人来人往的普济寺。   这一年来,陈督已经平静了很多。不再失眠,不再减重。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好了。   陈督跪在了佛像前。   “我从来不信神佛。”   “我也知道我不够虔诚,所以我只求一件事……”   “让我回到他身边。”   然后,他磕了三个重重的头。   ……   一边的助理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自己老板是魔怔了。   死去的人,求神拜佛就能回来吗?   陈督从寺里出来的时候,在一边的菩提树下看见了阮玉。   他就在那站着,望着他。还冲他笑了笑。   陈督一愣,然后挤开了人群,疯了一样地跑到了树前。   那里坐着一位卖糖人的老婆婆,被他吓了一跳。   哪里有什么人。   他忽然泪如雨下。   陈督终于接受了自己回不去了,和阮玉不在了的事实。   然而他每天,无论在何地,总能看见无数个阮玉。   每一个阮玉都张开口,笑着说。   “是你害死我的。”   “都怪你。”   行吧。那就怪我吧。   他开始平静的安排起了自己的后事。   他没疯。   只是想去陪他了而已。   把股份捐给国家后,这个消息还上了新闻联播。陈卓打来了电话,用着含糊不清地词句骂他。说他糟蹋了陈家三代人心血。   陈卓中风三四年了。说话一向不利索。   华康收归国有,陈督辞了职。   他去墓地扫了墓。陈督交了200年的管理费。   所以这四块墓一向被打理的很好。   他是第一次来看他,也是最后一次。   陈督开着车,来到了他们过去的家。   这里很久没有住了,所以也无人打扫。落了厚厚一层灰。没有人住的房子,总是老的特别快。   别墅很大,陈督一个人,陆陆续续地打扫了四天。   这个名为家的牢笼困了阮玉七年。   他在床上睡了一觉。   很难得的,他头一回梦见了阮玉。还有那条狗。   狗崽儿在客厅上蹿下跳,阮玉在厨房倒腾他的黑暗料理。   陈督疑惑地叫了一声:“阮玉?”   “诶,我在,怎么了?”阮玉从厨房探出了个头,语气里有了几分抱怨,“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我早饭都还没做好呢!”   ……   夜深忽梦少年事,当年好梦不肯醒。   但最终还是醒了。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天要亮的时候,陈督抽起了烟。   太阳依旧是阮玉看过的那个太阳。比起浩荡的宇宙,一个人的存在或者死亡都显得何其渺小。   日出之际,空旷的别墅区内响起了一声枪响。   然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回到了过去,丢掉了一年多的记忆,变成了阮玉家里的一条狗。   ……   它守在他的身边。   直到它死去。   陈督又一次地睁开了眼。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被划开腹腔的疼痛还残留在脑海。明明身体什么事也没有,可是陈督依旧起了一身冷汗。   他一愣。急不可耐地枕头底下找出了手机。   11月7日。凌晨两点。   陈督打电话给了助理。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你先告诉我,阮玉还活着吗……?”   助理不愧是高薪聘请的助理,哪怕凌晨被老板叫醒,态度依旧完美无缺。   助理恭恭敬敬回答:“阮先生当然活着。怎么了?”   一块悬着的石头突然落地。那瞬间,他仿佛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   陈督硬生生憋回了眼泪,冷静地说着:“找人,去救人。” 第28章   郊区, 仓库。   “怎么有两个?”有人问。   手被狗咬了一口的那个黑脸汉子回答:“他和目标在一起。”   “人还没醒吗?”   黑脸汉子用脚踢了踢,“药效还没过吧。”   这四个人都是李光宇找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年他昧下的钱不少。知道了地址,又花钱找人观察了两天,收到的回复是宋萍现在就在一个普通小区里,作案难度直线下降。   于是在李秀的劝说下,他动心了。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 陈督下次开董事会的时候就打算撤了他的职。事后说不定还要把钱吐出来去坐几年牢,这让他如何甘心!   换个角度想,他为华康做牛做马……好吧, 也没做牛做马几年,他为华康发展!特别是阮氏企业并入华康做了这么大贡献!他昧点钱怎么了?   圈里人最怕就是不体面,既然陈督不给他体面,那他办事也只好不那么体面了。   手下人打电话说顺便多绑了一个过来, 李光宇也没意见。反正他的目标是宋萍而已。   他听说了,宋萍把陈督一手带大。祖孙二人感情极好。他的要求又不过分, 只要宋萍在手,还怕陈督不答应吗?   阮玉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又湿又冷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周围很黑。也很安静。   他有些饿,还觉得很渴。   阮玉在脑子昏沉了一会之后,很快意识到一件事。   他和宋萍被绑架了。   阮玉在小时候就接受过反绑架训练, 不管是绳索还是镣铐都会开一点。   奈何现在黑.社会也知道与时俱进了,他低下头,看见了拷在手腕上的锁。   电子锁。   要么解开密码,要么拿锯子锯掉。   阮玉自认为, 自己平时是没什么价值的。那么绑架他和宋萍的目的只有一个了。   因为陈督。   又是他。这日子,有完没完。   也不知道他的狗怎么样了……他晕过去的最后一秒看见了狗崽儿冲了过去,但是之后的事他也不敢去想,   就怕是他想的那样。阮玉的脑子有点乱。   宋萍还是没醒。   阮玉凑过去一看,发现老太太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呼吸微弱,气息奄奄。满头都是冷汗,时不时还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老太太有心脏病,去年才做了手术,一向按时吃药。平日里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如果是犯了病的话,那就糟糕了。   阮玉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有人吗?”阮玉喊了一声。   然后这里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回音。   再第三声落下后,头顶的天窗开了。   有个光脑袋的男人探出了头,不耐烦地说着:“喊什么,叫魂啊?”   阮玉仰起了头,语速极快地说着:“她心脏病犯了。再不送她去医院可能会死。”   光头男皱着眉,道:“管我们什么事。我们只负责把她抓过来,又不管她死活。”   阮玉咽下了一口烦闷之气,道:“她是陈督的亲奶奶,不管你们是要钱还是其他什么,她死了对你们没好处。”   “如果你们要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先把她送走。”阮玉继续说。   光头的男人没理会他,把天窗关上了。阮玉无计可施,坐在宋萍的身边,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在,隔了一会儿,天窗又打开了。   一个梯子架了下来。两个人压着阮玉上了楼。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里像是个什么仓库。   他被带进了小屋里,一左一右两个人把他摁在了椅子上,快速的系好了绳索。   再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从门边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人他认识。李光宇。   他父亲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跟着父亲进了阮家的企业。最后当上了阮氏的高管。   两家人一向亲密,阮玉父母死后,李光宇在葬礼上也哭的极其的伤心。   在他的印象里,这一向是个和蔼的伯伯。   阮玉咬住了下唇。看着李光宇在他对面坐下。   “我本来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李光宇像是老了十岁,“可是谁让陈督不放过我呢,我本来只想绑架宋萍的,可是谁让你和她在一起呢。”   他感叹似的说着:“你可是阮正唯一的孩子啊。我不想伤害你的。但是我没想到,都离婚了,你居然会和陈督的奶奶在一起。”   阮玉没有问为什么要绑架宋萍。   他被捆在这椅子上,绳子勒的有点紧,也有些疼,阮玉说:“宋萍身体不好,心脏病好像发作了,你先送她走。我留下来当人质。”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了起来,李光宇没有说话。他其实并不想闹出人命,但是在选择绑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走上了绝路,这种拿命去赌的事,李光宇自然是想做到尽善尽美。   他身边的李秀替他做出了决定:“抱歉,小少爷。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不够。”   阮玉的视线转向了他。   对面人自顾自的介绍了起来:“李秀。我是他的私生子。”   阮玉其实知道李秀的意思。   无非就是,觉得他在陈督心里没什么分量,用来威胁他恐怕不太好使。   他说的是事实。这一点,阮玉自己也承认。   但是阮玉现在,甚至来不及为这一事实感伤。   他稳了稳心神,镇定自若,或者说装腔作势地说着:“他不会不管我的。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李秀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然后没忍住,突然笑了笑。   “他会。”李秀说,“你以为你父母真的是出车祸去世的吗?别天真了,我的小少爷。你想一想,他们死了,谁受益最大?他现在说不定正盼着你死呢。”   这只是李光宇的推测,李秀无意间听他谈起。但是现在,真假并不重要。   阮玉的瞳孔蓦然紧缩,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看起来很震惊,”李秀的声音平静,“你是不愿意想这件事呢?还是真的蠢到这种地步呢?”   阮玉的唇几次张开,最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并不想听,理智上讲,也不愿意相信李秀的话,然而那些句子还是一句又一句的往他耳朵里钻。   “而且穆家很快也要和陈家联姻了。穆青虽然不是穆家唯一的孩子,但是却是唯一的婚生子。”李秀看着阮玉的脸色慢慢苍白,心里却多了点痛快,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就像是陈述什么真理一样,“他的嫁妆也会很丰富。不会比你当初差。”   他本来不想为难阮玉的。但是,阮玉的表情太漂亮了。   漂亮的东西,本来就应该毁灭给人看。   可惜,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阮玉的眼泪。   阮玉在颤抖了几下后,恢复了平静,他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对陈督来说不重要了,那你觉得宋萍要是死了,留我一个人又有什么用。”   李光宇闻言,将视线投向了李秀。   他已经很慌乱了。甚至怀疑起绑架宋萍已经是个错误的决定。可是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让陈督收手了。   李秀倒是比他父亲镇定许多:“我们可以为宋萍找医生。然后和陈督谈谈。”   “她得的是心脏病!”阮玉的声音骤然拔高,然后慢慢降落了下来,“你又能找到什么医生……”阮玉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些慌乱,还语无伦次了起来,“别拖了……如果你们要钱,我也可以给你,我有钱,我保证我之后也不会报警……你们先把她送出去,她真的会死的……”   李秀慢慢回答说:“这是杀了你父母的人的奶奶,阮先生倒是大爱无疆。”   阮玉迟迟没有说话。   他低下了头,最终轻声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我和他的事。”   和宋萍没有关系。   .   “监控呢??”刑侦队的队长发出一声怒斥,“监控被黑了都不知道?!你们平时怎么办事的?”   小民警瑟瑟发抖:“平时也不会出这样大的事儿啊。”   陈督在一边面如止水。   但是谁都看得出,他其实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他报了警,也派了人。可是至今都没有任何一方能传来什么好消息。   陈督已经一天没合眼了,青色的胡茬从他下巴冒了出来。   看上去有些憔悴。   脚边散落了一地烟头。   他在等,等李光宇打电话。   这也是他留在这的原因。只有对面打来了电话,才能确定位置到底在哪儿。   好在,在等了一天后,电话铃终于响了起来。   对面开口道:“陈督先生。早上好。”是一个陌生的男音。   陈督平静的回答:“您是?”   “接下来我们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非常震惊,但是希望你相信是真的。宋萍和阮玉现在在我们手上。如果你不信,你可以拨打一下他们的电话。”   陈督听着电话,想着,要不是从狗变回来了,那么他现在大概的确会像电话里说的那样,开始求证。   于是他叫了一声:“宋哲。”   这是他秘书的名字。   秘书应了一声:“在。”   “打一下宋萍的电话。”   电话拨通后,依旧是那个男人的声音:“那么现在,你相信了吧。”   一张卡片被递了过来,陈督扫了一眼,上面写的是:多拖延一下时间,我们正在定位。   陈督保持住了平静,问:“你想要什么?”   “第一,不要报警,放弃起诉李光宇,不追究刑事责任,让他出国。”   “第一,难道还有第二?”陈督问,   他的视线却是落在了另一边,无声催促。   “是,我们很担心您临时变卦。”对面的人说,“所以,希望您带着您找到的证据和资料亲自来一趟。”   “说实话,您的奶奶现在状况很差。希望您尽快。公司楼下,会有车来接你。”   “不要报警。”   对面人又重复了一遍。   就在这时候,小警察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陈督收回了视线,回答说:“好。” 第29章   陈督提着箱子上了车。他已经收拾过一番了, 因此看上去状态不错。   司机踩下了油门。   他就是一个普通司机,上周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今天在这里等着人。   身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本能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是想拒绝的,奈何家里小孩病重,他真的很缺钱……   反正, 他只是拉了个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关不到几年吧?   “到了……”司机压下了语气间的慌张,“他告诉我在236等你。”   他皱起了眉。下了车。   陈督环顾四周望了一眼, 这里是大学城附近的一个宾馆。地方却很偏。有点像青年旅社。   陈督一路上遇到的都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他西装革履的模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招来了一些小声的议论。   终于到了236,门是关着的,却没锁。   他推门而入, 里面空无一人。   陈督走了进去,简陋的木桌上放着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这么一行字。   “陈先生:   感谢您的配合。:-)”   ***   他也根本不想要销毁什么证据。   至始至终, 李秀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李光宇。   因为杀人要偿命呀。   他不是李光宇的亲生儿子。他名义上的生父,那个柔弱的omega,接受不了自己六岁大的儿子病死,于是把他捡回了家。   又天真又傻。   结果后来, 那个年纪一大把还蠢的要死的omega还是死了。在三年前。   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无需赘叙。李秀只知道,没有李光宇,那么这一切都不必发生。   那他就去死好了。   他一直都不聪明,也不够有权有势, 想不出办法,也报不了仇。好在足够耐心。   他哼着歌,站在后山上,从这里,可以看见山脚下的小仓库。   李秀是借着给宋萍买药的借口出来的。远远能看到车辆朝这里驶来。   差不多了,他想。表演怎么能没有观众?   于是,他摁下了手里的按钮。   “轰——”的一声响。   火光冲天,那瞬间李秀笑得弯起腰,却没有声音。只是一个劲泪流。   太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终于可以改掉这个滑稽的名字,然后远走高飞了。   就在这时,在他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Target found.”   ***   【本报讯,今日崇山区郊外某废弃仓库发生爆炸坍塌,疑似电路老化,事故死亡人数三人,具体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另外,在该事故现场附近,发现一具男尸,经调查,为本地驴友,独自旅行途中坠亡。在此提醒大家,野外活动需谨慎……】   医院内。   又是那种让人难耐的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禁止吸烟,于是他安静地坐在这,等着手术室的门打开。   他当时并不在现场,一切都是后来警方告诉他的。绑匪直接引爆了炸药。不幸中的万幸是,当时宋萍和阮玉都在地下室内,被波及的并不厉害。   但是地下室的柜子倒了一个,刚好迎面砸到了阮玉身上。   其他事已经交给了专人处理。现在陈督坐在这,只想等一个消息。   宋萍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下了。   宋萍这次受到的惊吓并不小,好在身体没什么大碍,在紧急处理后,很快就能下床了。   她穿着病号服,眼眶里蓄满了泪。   宋萍哽咽地说着:“都怪我……要不是我,小玉也不会被砸到。”   陈督没有回答。   他已经很累了。头痛欲裂,两辈子的记忆交替着出现,疼的他一抽一抽的。实在没有精神去安慰老人家。   最终,回了一句:“不怪你,怪我。”   怪他的冷漠和隐藏在温和表象下的傲慢。   最终损人不利己。   鸡毛一地。   在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陈督在瞬间起身,迎了上去。   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走了出来,他的第一句是:“病人没什么大碍,手术很成功。”   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没事就好……他人没事就好。   陈督宛如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强撑多日的疲惫和困倦一起涌了过来。   他在那一刻有些想哭。   不过医生又慢慢皱起了眉,“但是患者脑部受到强烈撞击,可能会有后遗症。”   陈督愣在了原地,然后不是很确定的发问:“会……醒不过来吗?”   “这……”医生也不敢确定,毕竟大千世界,千奇百怪,什么病例都有可能发生,“可能会,但是可能性很小。具体还要等患者醒来再说。”   陈督嘴张开,又慢慢闭上。   最后又问:“我现在可以看看他吗……?”   他其实很害怕,怕阮玉醒来后不愿意见他。   是,人当然可以重新去追。   就怕的是阮玉并不想原谅他,一心一意想去过自己的新生活,那他的追逐,不就成了另一重苦恼?   而陈督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医生回答道:“可以。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用进入ICU,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   于是,在时隔一年多以后,陈督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阮玉。   闭着眼,安静又平和。   陈督做了一个长达两年的噩梦。   好在现在,他终于回到了这里,站到了他的身前。   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人,面色并不好。看上去格外憔悴。   他抬起手,触碰了一下阮玉的面颊。   冰凉。   又似乎是温热的。   虽然高级病房足够宽敞,但是后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陈督却担心会吵到阮玉养病,并没有把办公地点转移到病房。   所以,第二天,阮玉醒了的消息,是护工首先打电话告诉他的。   “阮先生醒了。”护工在电话里跟他说。   陈督的动作一顿,停下了笔,当机立断地决定:“好,我马上过去。”   车还是司机开的,陈督在后排坐立难安,动作频频。司机完全有理由怀疑,要不是不好换驾驶位,陈督早就一脚把他踹开自己踩油门飙车了。   “……”啧。男人。   等下了车,陈督一开始还能保持一下自己的风度,强装一下镇静,到后来没忍住,等电梯都嫌慢,一口气爬上了住院部五楼。   大概是刚运动完,他站在了阮玉的病房门口,心跳的有点急速。以至于他自己都能听出那几声“咚咚咚”。   近情者怯。他的手握住了门把,却迟迟没能推开。   陈督转头,深吸了一口气,问向了身边的人:“万一他不想见我怎么办?”   司机是个身高190 的钢筋猛汉,完全不能理解自家老板内心的风花雪月。   他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反问:“那您想见他吗?”   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陈督推开了门。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阮玉正躺在床上看书。护工在一边用剪刀修剪着花。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进来,于是抬起头向门边看了一眼。   他放下了书。   一双眼眸清澈。   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恶。反倒是有了一点疑惑。   阮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陈督哥?”   好久没听见阮玉这么叫他了。   陈督骤然听到这个称呼,居然有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欣喜。然后有了一丝诧异。   “我在。”陈督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坐在了一边。   阮玉放下了书。   “好久不见……”阮玉说,然后他似乎是陷入了思考中,然后,他慢慢地说着,“几年不见,你长变了好多啊。”   然后,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微笑,“你怎么来看我了?我妈告诉你的吗?”   陈督听着他的话,心里却越来越疑惑。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阮玉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违和。   陈督在突然之间有了一个猜测。   他有些迟疑地问:“阮玉,你还记得今年是几几年吗?”   病床上的阮玉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一些茫然。   “……不是,二零零八吗?”   二零零八年。   汶川发生了地震,北京举办了奥运会。   那一年阮玉十八岁,刚上大一。   十二月的时候突发阑尾炎,于是做了阑尾切除手术。   距今已经十年。   很显然,阮玉失忆了。丢掉了中间十年的记忆。   在沉默了片刻后。陈督告诉他:“现在是2018了。”   ……   阮玉脸上的微笑突然凝固了起来。   他“啊”了一声。   “那我怎么在医院了?”   陈督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解释道:“你被绑架了。头部受到了重击,才从手术室里出来。”   阮玉有些失魂落魄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怪不得我头这么痛。”   他突然如同想起了什么一样,左顾右盼了起来。   阮玉问陈督,语气疑惑:“我爸妈呢?怎么没来看我?”   因为他们已经去世了。   陈督忽然的沉默让阮玉感觉到了心慌。   阮玉没忍住,又问了一次:“他们人呢?”   然而这件事却是瞒也瞒不过去。在陈督的眼神示意下,护工和司机都退了出去。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让你很难过……”   陈督看见,阮玉的手在那一瞬间攥紧了被子。   他想把自己的手搭上去,告诉他不要太难过,你还有我在。   但是他不敢。   如果是十八岁的阮玉,那么他们现在的关系,恐怕只是分开多年的昔日竹马。   陈督说:“他们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死因是车祸。在西藏。是我陪你一起去接他们回来的。”   阮玉慢慢的颤动了起来,最后眼眶还是红了。   他抽回了手,把头埋进了膝盖里。止不住的哭腔就这么落入了陈督的耳朵里。   当年阮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这样。   哭的难以自禁,昏天黑地。连路都走不稳。   换成了十八岁的阮玉,只会难过的更厉害。   这样的苦痛本来经历一次就够了。   可是对于现在的阮玉而言,他可能是上一周才回到家跟妈妈撒了娇,和爸爸打了声招呼,现在一觉醒来,却要突然接受他们已不在人世的消息。   陈督手足无措,连话语都乱了起来:“我知道你很难过……我很希望能分担你的痛苦,我很担心你。”   语言的功效在这一刻显得极其匮乏。   除了陪伴和等待,陈督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在一边看着。无能为力,而又心痛。   一直到许久以后,阮玉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陈督递过了纸。   阮玉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大概是之前哭的太厉害了,他的嗓子还有点哑。   他擦了擦眼泪鼻涕。   然后侧过脸,看向了陈督。   阮玉的脸上犹带泪痕。   他张开了口,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   还有。   为什么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   会觉得那么难过? 第30章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   在三个月前, 还是你的合法丈夫。   现在……   陈督在思考了很久,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表达。   他的沉默引起了阮玉的侧目。   阮玉的心在那一瞬间百转千回,他微微蹙起了眉尖,有些不确定的询问着:“……我们是不是结婚了?”   陈督的呼吸一窒。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回答:“我们结婚七年,三个月前离婚了。”   他不想骗他。哪怕现在阮玉什么也没想起来,记忆干净地就像是一张白纸。   阮玉的脸上还没来得及显示出其他表情, 就在这时,宋萍推门而入。   她自己也是伤号,倒是一点都没病号的自觉。老人家腿脚利索, 提着食盒健步如飞。   她的视线转到了阮玉身上,语气柔和:“奶奶给你炖了鸡汤。山里养大的土鸡。只有脚是乌的。我炖了一上午了,你快喝来养养……”   阮玉是认识宋萍的。   毕竟当年为了上学方便,阮玉住的离学校不远, 陈家的小别墅就在他家的旁边。   宋萍是个传统的老太太,总觉得保姆司机之流接送的不够妥帖。于是天天接送陈督上下学。因此隔三岔五也能看见。   陈督是他奶奶亲手带大的。小时候是个混世小魔王, 打的周围一圈的小男孩哇哇叫。阮玉除外,因为他是omega。   但是显然,在十年前,阮玉和宋萍并不是很熟。   他一脸疑惑的看着宋萍把小瓷碗摆在了他的面前, 语气讪讪,说了句:“谢谢……您。”然而并没有动手去拿那只碗。   他还不饿。   一旁的护工忍不住从门外走进来,吱了一声:“老太太,鸡汤太油了, 不适合病人喝。”而且这玩意儿还盐度高,也就味道还能值得一提了。说白了就是一碗加了佐料的肉汤。拿这个来养病……怕是不太合适。   宋萍被驳了面子,但是无法反驳的是,护工的确是比她专业。于是大张旗鼓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任由护工撤掉了碗筷,坐在了阮玉病床边,看着他,面色慈祥:“我们的小玉终于醒了。”一幅很想促膝长谈的架势。   二十八岁的阮玉和宋萍情同祖孙。   十八岁的阮玉……宋萍对他而言,只是隔壁小哥哥家的奶奶而已。   阮玉并不擅长应付老太太,他长辈都去的早,平时跟老人根本没什么接触。骤然面对如此热情的宋萍,未免觉得吃不消。   “……”不知如何回答的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陈督。   很显然,对于现在的陈督来说,别说是拦下宋萍了,只要阮玉高兴,他连几十亿的股权转让书——在三思之后,也是可以签字的。   于是他扶住了老人家。   “阮玉刚醒过来,似乎失忆了,一会要去带去医生那里检查,先不要打扰他好吗,奶奶?”他温声询问,态度却是十分坚定。   宋萍一愣,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似乎?为什么是似乎?小玉不会有事吧?”   陈督家里开的是药企,但显然,他学的不是临床医学。   陈督回答:“还要等检查过后再说。”   “那好吧。”宋萍依依不舍地把视线投向了阮玉,阮玉正在装作低头看书的模样。“我先回去……”   阮玉在这个时候抬头了。   “老夫人再见。”他说。。   宋萍转身就走,隔了一会儿,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走了回来,扯了扯陈督衣袖。   她小声地说:“你跟我出来!”   陈督不明所以,跟着来到了病房外。   病房门一关,宋萍跟作贼似的问着:“我都听医生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陈督顿时更加一头雾水,他皱起了眉头,问:“什么怎么办?”   宋萍也是在医院听别的小护士说的。   说昨天刚送过来的那个236号病房的病人,又是遇到爆炸又是被磕破了头,一般人要这么折腾肚子里孩子早没了……这孩子肯定是个福气大的!   老太太一合计,236号病房?那不就是阮玉住的嘛?   于是上前攀谈了几句,发现她们议论的,还真的是阮玉。   老太太迷茫了。迷茫完以后,又好像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于是本就炖的酥烂的土鸡汤里,又加了些黄芩根,配了当归和白术。都是安胎的。   虽然阮玉没喝。   宋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怎么比我还迷糊。阮玉怀孕了,你难道还不知道?”   没想到这事都传宋萍耳朵里了。   陈督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道:“我知道。”   宋萍脸色有了几分诧异,她抬起头,看着比她高上大半个头的孙子,似乎难以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平静。   他想要这个孩子吗?   当然。   那么阮玉想要吗?   不一定。   所以,陈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奶奶,这件事我会和阮玉说的。您不用管了。”   宋萍想说什么,看着陈督憔悴不少的脸色,最终慢慢闭上了嘴。   罢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说道去吧。   送走了宋萍,陈督重新回到了病房前。   阮玉放下了书,跟他说:“走了?”   陈督回答:“走了。”   他正在思考,要怎么跟阮玉说他自己怀孕了的这件事,一觉醒来从十八岁变成了二十八岁,还没谈过恋爱,就一下子成了离异人士,还附赠了一个四个月大的身孕。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凄凉。   突然,阮玉抬起了脑袋,问:“我们当初为什么结婚的啊?”   商业联姻。你爹前一天还对我还横竖看不顺眼,后一天咱们就扯证了。   当时陈督这婚结的心烦意乱,回头想想好像的确是自己高攀。   其实这个故事的版本再降低几个档次。   就是考上一本来到大城市上学,然后拖家带口的凤凰男娶到了一线城市有车有房的白富美。   面对阮玉的疑问,陈督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相亲,然后双方家长都觉得比较合适。检测出来的适配度也很高,就结婚了。”   阮玉低下头,掐指一算:“不对吧,今年2018,我28,结婚七年,那我不是21岁就结婚了?我才二十一相什么亲?”   这个问题如此犀利,陈督心说当年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好在,阮玉并没有过分纠结这个问题。   他对这一切都觉得很陌生。   前一天他的烦恼还是期末作业好像有点难。结果一转眼,就发现自己已经跳过了少年时期,十八岁的灵魂被困在了二十八岁的身体里。   阮玉又问:“那我的狗呢?还在吗?”   他的语气十分寻常,陈督却觉得他的问题一次比一次难招待。   陈督放缓了声线向他交代:“前段时间,崽崽去世了。他陪了你十五年,最后因为不小心吞食了玩具去世了。是全身麻醉的,走的时候并不痛。我们把他葬进了墓园。”   狗死了,然后他取代了它。   陈督当狗的时候,死的倒是很痛。那种疼痛感甚至让他午夜梦回都觉得心悸。   更让他心悸的,是阮玉被人强行带走,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那种无力感。   好在不会有下一次了。他发誓。   陈督之前去阮玉的家里看了。狗崽儿是彻底死了。于是他托人火化后,埋进了墓里,就在阮玉父母的墓的旁边。   那里也是阮玉亲自为狗崽儿选好的安眠之地。   阮玉的脸上不免又有了些难过。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哭了。   之前是情难自禁。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阮玉并不愿意在陈督面前掉眼泪。   他想,他们之间应该发生过不少事。   其实在阮玉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的时候,他当时还挺想嫁给陈督的。   小孩子当然不懂什么是娶是嫁。   阮玉只是想跟他们一起玩。陈督大他一岁,却老不带他玩,嫌他娇弱。   他抬起头,看向了陈督。   面前的男人容颜朗润,目光深情似海,语气柔和,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充满着呵护,怎么看都像是个良配。   他已经听见了陈督在说:“如果你想它的话,我们可以重新再养一条狗。”   阮玉的心在这一瞬间微微疼了一下。   他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   “不需要。”阮玉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而且……陈督哥,你都说我和你都离婚了,那我干嘛还要和你一起养狗?”   陈督被这句话刺的哑口无言。   如果他也能再年轻个十岁,大概能嘻嘻哈哈地回答“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可以再结。”但是换成现在的他,却真的有些说不出口了。   扪心自问。   他要是是阮玉,肯定不会再选自己。   可要真的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阮玉看上别人?   不好意思,他,还真没那个气度。   温和得体的表象都是装的。冷漠和自我已经渗透进了他的灵魂。   陈督知道的,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   却也想过为了谁奋不顾身。   气氛突然安静,阮玉回过了神,感觉到了一些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没礼貌。这么刻薄的话,实在是有违他的家教。   然而还没来得及道歉,他却先听到了陈督的话。   “你说的对。”陈督说。“我们的确离婚了。”   他注视着阮玉的一双眼睛,然后扬起了一个微笑:“所以这一次,我可以先从找你处对象开始努力。”   ***   阮玉很不开心。   不开心的理由其一,他一觉醒来,老了十岁。爹妈还没了,狗也走了。他当年就没什么朋友,没想到十年后朋友更少。打开通讯录,除了陈督不认识一个熟人。   医生说他是失了忆。也许明天就会想起一切,也许永远都不会想起。   不开心的理由其二,他想去巴厘岛旅个游,结果被陈督拒绝了。   他是在玩手机的时候看见了巴厘岛的广告。   手机是陈督买的,这玩意更新换代的有点快,阮玉难以接受,在08年还走在全专业潮流前线的自己,到了18年连个手机都不会用了。   广告是玩游戏的时候弹出来的。   巴厘岛。   之前他爹一直说带他和她妈去,预计的就是大一上学期结束的那个寒假。   结果去没去不知道,反正现在阮玉不记得自己去过。于是他就突然很想去一趟。   冬天这么冷,出门转个圈,北方的风吹脸上,跟刀子一样,他怕冷,还挺想去南半球或者赤道附近度个假的。   他把这个想法和陈督说了。并且兴致勃勃地表示自己今天就要出院!毕竟一直躺床上,也有些无聊。   结果,从来没被陈督拒绝过的他,第一次被拒绝了。   “不行,你伤还没好。”   陈督不同意。   阮玉当即想给他表演一个倒立行走。   后来转念一想,不对啊,他都是个成年人了,干嘛去哪里还要陈督同意?   别说陈督是他前夫了。   就算是他现在的老公!也不能管这么宽!   但是真的要付出实际行动的时候,阮玉有点茫然……   只有十八年记忆、手断了、并且完全想不起银行卡密码的他,显然不能完成把自己弄出国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   这个小祖宗想一出是一出。   陈督不同意他去,阮玉就把嘴紧紧闭上,死活不吃饭。一双眼睛还一直盯着他。   大有你不同意我不吃的意思。   十分蛮横无理。   跟个熊孩子一样。又像个气鼓鼓的小仓鼠。   陈督有些无奈。   真要硬灌,太暴力。   让阮玉饿着,又舍不得。   于是,他温声劝他说:“至少现在不行,等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阮玉本来挺高兴的。   结果刚想脆生生应上一句“好”的时候,有一道微弱的声音突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骗你的。”   声音很轻,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像是个错觉,可是一瞬间的失落又那么强烈。他皱上了眉。   于是阮玉又不是那么高兴了。   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哦。”   不开心的理由其三,陈督自告奋勇,给他当了护工。   在阮玉住院的第三天,陈督就把办公室给挪过来了。   说是给他当护工。后来又怕打扰到阮玉休息。于是干脆把隔壁的病房也包了下来。改造成了临时办公室。   陈督挺忙的,但是让阮玉觉得奇怪的是,他宁愿牺牲效率,也坚决不搬走。   偶尔阮玉出病房门溜达,总能看见陈督的几个秘书和助理在隔壁病房进进出出。   谢顶的是宋秘书,年轻点的是赵秘书,长的最矮是李助理……   陈督还要坚持给他喂饭,奈何技术极差,一开始每次吃个饭,阮玉都要被他糊一脸汤汤水水。   其实吃饭这件事阮玉自己也能做。他只是脑袋疼,外加胳膊骨折了。又不是残废。   但是陈督对这一举动十分坚持!哪怕被阮玉吐槽多次,也绝不悔改!   ……这让阮玉由衷怀疑,是不是他在婚姻期间对陈督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导致了现在受到他的打击报复。   然而每次谈起婚姻,陈督都显得格外沉默。   顺带一提,不专业就算了,阮玉还觉得这人十分不要脸!一点都没有当护工的自觉。   譬如他半夜醒了。醒了以后想去厕所放个水。   原来的护工小姐姐发现他醒了,早就起来帮他开灯扶他过去了。   陈督就不一样了。睡的比他还死。轻轻叫两声还不会醒。   他一个人是能去。就是……有点怕黑。   阮玉在憋到天亮和打扰一下对方中犹豫不决。   结果一边躺着的陈督突然大喊了一声“不要!”,一下子从床上猛的坐立了起来。   阮玉看着他这样,没忍住,在一边“噗嗤”笑了一声。   隔了一会,他感觉到,黑暗中,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   陈督的手里全是汗。   阮玉一愣,没有挣脱。   陈督在他的使唤下开了灯,然后又走过来弯下腰帮他扣扣子。   阮玉看着面前的男人低着头,一头呆毛在自己面前一晃一晃的,有点手痒。这是一个危险的想法。   根据一般的情爱小说规律,现在开始对alpha动手动脚,改天就是alpha在床上对他动手动脚了。   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阮玉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不要什么啊?”   陈督给他扣扣子的手一顿。   然后,声音沙哑,慢慢说着:“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他的语气有些疲惫:“我梦见你从山上跳了下去。我想拦住你,却没有拦下。”   这样的陈督和阮玉平时看见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但是阮玉自己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阮玉想了想,说:“梦都是反着的。”   陈督闻言,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不会发生的。他永远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陈督执意要搬过来的原因很简单。   他想要多看看阮玉。多一分一秒也行。   这样的日子本来就是偷来的。   他曾经听说,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现在,陈督只希望这个价码不会太高。   阮玉不开心的理由其四,他怀孕了。   怪不得!阮玉在内心疯狂吐槽,我努力举铁练出来的腹肌没了,肚子还变的有些圆润!   像他们这种即将到发情期的omega,练出腹肌的难度堪比人类向月球发射卫星。结果现在全都没了。   阮玉之前洗澡的时候还琢磨着呢。   “我看上去也不胖啊?怎么就有小肚子了?”   结果陈督就跟他摊牌了,说的轻描淡写,又好像有点紧张。   陈督坐他那办公桌上,翘着腿,视线盯着桌子上的文件。   说:“你那不是赘肉。是怀孕了。”   听陈督说完这个消息的时候,阮玉的第一反应是——   “能不能打掉?”他放下了手里打了一半的平板游戏,抬起头看向了陈督。   阮玉的想法很简单。   他自己都是个小孩,结婚生子对于刚结束了高考的他而言,还是很遥不可及的一件事。   而且……离婚三个月,孩子四个月。   阮玉有点想把28岁的他的脑子撬开看看,到底是进了什么水。   不过,也许是故意不想打的呢?   毕竟陈督现在好像挺有钱了,长的也还不赖,学历也不差,基因优秀,生出来的小崽子应该不差。   不算亏。   正对着电脑敲键盘的陈督停下了手。   他合上了电脑。平静地问:“你确定吗?”   阮玉陷入了思考。然后有些烦躁地想着:生下来还要自己养,他连狗都养不好,难道能养好它不成?   于是阮玉点点头,回答说:“我确定。”   他的眼眸清亮。   听到他的选择,陈督没有拒绝。当天就带他去了产科。   主任医师是个中年男O。看了看拍出来的片,一张脸皱成了一张烙饼。   “都四个月了……那只能引产了。”   第一次听到“引产”这个词,阮玉眨了眨眼,问:“什么是引产啊?”   医生尽量用直白地话语描述着:“引产就是不打麻醉,然后让孕妇在清醒情况下通过人工的方法诱发子宫收缩……”   于是阮玉的小脸也皱了起来,一听就很疼。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那痛不痛啊?”   “……生孩子多痛就多痛吧。”医生思考后,如实回答,“不过生孩子可以打麻醉的。”   阮玉觉得这医生说话神叨叨的。   他到现在连啪都没啪过呢(虽然只是心理上)!生孩子更是破天荒头一回,他怎么知道生小孩会多痛。   阮玉犹豫了一下。   然后拉了拉一边当背景板的陈督的袖子。   大概是为了配合他的审美,陈督最近也不穿各式各样的西装了。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阮玉说:“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好,你说。”陈督回答。   阮玉看着他的眼睛。   陈督正回望着他。   阮玉已经发现了,陈督在无事可干,或者发呆的时候,就很喜欢盯着他看。   就像是怕一不留神,他突然跑了一样。   ……   ……   阮玉从思考中醒来,问了一句:“小孩生出来,你带好不好?我不想带小孩。”   他看见,男人沉默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的喜上眉梢。眼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然后凑了过来,飞快地亲了他的额头一口。   隔着一个手背。   陈督是把手先放在他的额头上,然后隔着自己的手背亲的他。   按道理说他是没被亲到的。   然而那一整天,阮玉都觉得自己被亲过的地方滚烫。   一个人在病房里,关上房门的时候,阮玉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然后有些气鼓鼓地想着——   “……还没结婚就动手动脚,那结婚以后岂不是还要上床。”   “……不要脸。”   不要脸的,骗子。 第31章   时隔两周, 在一天查房完以后。医生点了点头,表示:“拆了石膏就可以出院了。”   石膏拆了并不意味着胳膊就全好了。只是养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必要。不如出院。   陈督是守着他拆的石膏。   在医院的诊疗室里。   石膏拆下来以后,照例是丢垃圾桶的,但是阮玉却要了过来,说要带回家纪念一下。   陈督不免在心里有些发笑,纪念什么?纪念自己第一次骨折吗?   回家的路上是陈督开的车,阮玉坐在副驾驶上, 脚边还有个小袋子,装着被锯成两半的石膏。   “陈督陈督!停车!”在路过一家文具店的时候,阮玉突然眼神一亮。   陈督把车开到了路边。阮玉打开车门, 从车上跳了下去。隔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十分理直气壮地摊开了手。   他说:“我想买东西。”言下之意,劳烦,给点钱。   现在的阮玉倒是比以前坦诚多了。   陈督解开了安全带,跟着下了车, 站到了阮玉面前。他翻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阮玉。   “密码是你生日, 免密支付。忘了里面有多少了。不够再来找我。”   ——想不到有一天这么霸总的套路也会发生在老子身上。   一直是个社畜的陈督终于感觉自己有了那么点晋江总裁文男主的时髦值!   阮玉接过了卡,脸上出现了一点点疑惑,有些不确定地问着:“我们家……应该还没破产吧?”   这个我们家,显然是不包含陈督的。   没破产啊, 就是被合并收购了而已。   陈督突然有了点心虚,虽然是走的正规商业程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虚了一下。   然而, 就算是底气不足,他的面色也没有变,陈督回答:“没,我还在给你打工。”   阮玉也是股东,占股份额还不低,所以四舍五入一下,他这话说的没错。   于是阮玉放心了。   他不喜欢欠别人东西,自家人除外。既然没破产,那陈督的钱用了还可以还上。   他跑到文具店,掏出黑卡,刷了一支三块钱的油性马克笔!   店员一幅见了鬼的眼神。   陈督在车门边等着,看见阮玉又哒哒哒地朝他跑了回来。   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顿时变好了不少。那瞬间陈督有点手痒,想张开双臂把人给抱一抱。   等到坐回了车上。   阮玉哼着歌,用马克笔在自己的石膏板上签上了名。   和他温文尔雅的外貌有些不一样,阮玉的字非常的张扬。“阮”字最后一笔的小钩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阮玉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字,隔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了刚启动好车的陈督。   他伸出手,戳了戳一边的人。   陈督低下头,一支笔伸到了他的面前。   阮玉的语调里带着点鼻音,说:“你也签一个好不好?”听着就像撒娇。   虽然陈督的看护水平稀烂,但是好歹也是陪他一起住了两周院的人了。   也多亏有他在,阮玉才没有觉得无聊疯了。   所以,这军功章理所当然的,有陈督一半。   陈督从他手里接过了笔,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阮玉笑逐颜开,把两块石膏拼在了一起。一左一右,写着他们的名字。   他说:“复原了!”   按道理说,这场景挺傻的。   然而陈督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红了眼眶。   阮玉低着头,看了眼陈督字,脑海里突如其来的闪现了一个片段。   自己坐在桌子面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张离婚协议书被递了过来,耳边传来了陈督漠然的声音。   “签了吧。”   那时候,陈督的签名,也和今天一样,神采飞扬。   ……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一直注视着他的陈督心里骤然一惊,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了?”   阮玉从沉思中回过了神。   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回答他:“我在想一会儿你要带我去哪。”   阮玉没告诉陈督,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能用过去的事,看现在的人。   ……对吧?   阮玉垂下了眼眸。其实他也很希望自己能想起什么。   人生十年的空白。太可怕了。   他突然不敢看陈督了,他怕自己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审视。   那一颗微热的心,好像又冷了一些。   然而,陈督完全不知道阮玉在短短十几秒内,心思就这么百转千回。   他盯着正前方的道路,说:“我带你回家。”   早在两个月前,他就对阮玉这么说过了。只可惜当时处于狗上身状态,完全把这话当P话给忘了。   好在迟了这么久,总算还能有个机会。   房子早在阮玉出院前就打理好了,又找回了之前的管家佣人,和之前如出一辙,就像是两个人都从来都没离开过一样。   阮玉“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把视线放到了车窗外。   这个城市十年间变化太大,他已经感觉到了陌生。   等到了家,已经是晚上了。   阮玉有点饿,但是他并没有看餐桌上的食物,而是在这个家里到处晃了一下。   家里很大。光是卧房都有一排。除此之外还有书房,健身房,游泳池,花房,画室……   陈督领着他逛了一圈,介绍的话说的干巴巴的,他本来想再多说一些,但是却骤然发现,自己对这里其实也不是很了解。   他不知道花园里种了什么花,画室里摆放的画是谁的杰作,碟柜里都有什么电影,琴房里的钢琴到底是从德国买的还是来自奥地利……   他对这里熟悉的程度可能还不如管家。   大多时候里,这里都只有阮玉一个人和一条狗在一起。   他还不如那条狗。   于是陈督不免多了些懊恼。   阮玉的兴致也不算太高。他扫了几眼后,回到了餐桌前。   他骨折过的手依旧在做复健练习,对于使用筷子这一复杂的操作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陈督喂饭的操作倒是已经很熟练了。   阮玉的胃口却不是很好,小半碗饭后就开始摇起了头。   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哀伤。陈督看着他,心在一瞬间提了起来,他就像看到了之前的阮玉一样。   有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惶恐和无力感。   “怎么不开心了?”陈督试探着问道。   阮玉沉默了一会,迟疑地说着:“我不喜欢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难过……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吗?”   这里好空。   陈督的动作一顿。   “好。”他没有去问为什么,答案他其实已经清楚。   陈督问,“你想要住哪儿?什么样的。我去找。先在这睡一晚上行不行?明天我就去安排。”   阮玉想了想,“不要这么大。一个主卧,两个客房。一个书房。一个客厅,一个餐厅。还有阳台和厨房。就好了。”   “客房可以拿一个出来给阿旭。”阮玉说到这,突然停下了。   阿旭是谁?   陈督也有同样的疑惑。   然后,他就看见,阮玉皱起了眉头,又慢慢舒展开了。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给它取了名字,叫阮旭。”   晚上睡觉是分房睡的。半夜的时候,阮玉又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叫了句“陈督”。   然后才想起来,这里已经不是医院了,没人给他开灯了。   结果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摸摸索索找着床头灯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阮玉摁下了昏黄小灯的开关。   他坐在床上,看向来人,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陈督回答说:“听到你好像再叫我,一下子醒了。然后过来看看。”   然后他低声反问,“吵到你了?”   “没有。我刚醒……”   陈督顿时心领神会,“我扶你去厕所?”   “不是。”阮玉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暖黄的灯光下,青年的面容安静又美好。   陈督走了过去,阮玉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还是阮玉自从醒来以后,第一次主动地接触他。   陈督一时之间有点晃神,心里还升起了几分有点带着甜味的雀跃。   阮玉抓着他的手腕,把陈督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你来的刚好,刚才阿旭动了一下。”   “真的吗?”   陈督的脸上不由自主的裂开了一个傻笑。   话音刚落,陈督就感觉到自己手掌按住的地方像是被什么轻轻踢了一脚。   他如同触电般收回了手。看上去像是被吓了一跳。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的震撼过。震撼于这个小小的生命。   陈督坐在床边,牵起了阮玉的手,一个又一个滚烫的吻落在了阮玉的手背和掌心。   他说:“谢谢你,阮玉。谢谢你……我爱你。”   阮玉被亲的怪不好意思的。耳根子突然有点红。   然而,他想抽回手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   陈督在哭。   却哭的无声无息。   阮玉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该不该擦去他的眼泪。   他在那一瞬间,好像被分裂成了两半。   一个心疼不已,一个冷眼旁观。   ***   新房子第二天就找到了。   选的时候没有注意,选完后才发现,这里离长风不远。   因为怕新装修的房子甲醛太重,陈督选的是精装过的二手房。原主是个本地土著,房子挺多。刚好家里老人生病缺钱,于是挂着卖了一套。   家具是陈督和阮玉一起挑的。   陈督审美能力不行。阮玉也没好到哪去,纯粹是看到什么好看买什么,结果装修出来的房子中不中,洋不洋的。   ……看久了倒觉得丑的挺别致。   不知道为什么,谁都没提起过复婚。   陈督是怕阮玉以后后悔。   阮玉……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个问题,都下意识的忽略了。   结果就这么非法同居了。   陈督还请了一个家政阿姨,主要是怕他不在的时候阮玉没人看护,出了意外。   因为急着赶紧下班回家,能让别人干的事绝不自己干,能不去的晚会尽量不去,能不开的会尽量不开,底下人高兴之余,纷纷猜测起自己老板为何突然转性。   好久都没加班了,一时之间好像还有点怀念呢!   陈督偷偷摸摸翻起了胎教书。   每本书都有各自观点,同一件事情的处理上能有几个专家跳出来互相打架,于是他翻了个大概,就把书丢在了一边。   ……倒是有些书上的什么“孕期PLAY”看的他脸红心跳。忍不住卧槽了好几声。   淫秽色情,举报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阮玉只过了一周,就觉得无聊了。   在王者荣耀的界面又一次跳出“失败”两个字后,阮玉十分生气的把平板往沙发上一丢。   然后跟陈督说:“我想回去上学。”天天呆在家里有啥意思?!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大一。阮玉的C++都只学了一半。   当初选这个专业的时候,他爸妈没有反对。估计也并没指望他能学出个什么名堂。   但是阮玉是真喜欢。   他小时候的梦想之一,就是自己做一款游戏,然后让其他不带他去游戏厅的小孩都哭着求他!   这小孩特指陈督。   结果谁知道,小时候玩拳皇打遍全校无敌手的陈小督,长大后居然!不玩游戏了!连王者荣耀的段位都比他低!   让阮玉回去读大学,对于其他人来说有点难度,对于陈督来说不算太难。只是十二月末了,离春节都不远了。大学的话,这学期大概都快结束了。   陈督想了想:“明年再去好不好?这学期都要结束了。等来年开春。”   阮玉不情不愿地回答了一句:“好吧。”   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问:“我之前在哪上班啊?我不工作的吗?”   陈督面色不变,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他问:“你想回去上班吗?”   阮玉点点头:“呆家里不好玩。”而且你又经常不在。   他斟酌着开口:“我觉得要不等你生……”   阮玉却捂住了他的嘴,顺带堵住了他剩下的话。   “我不要,我们高中物理老师要临盆了还在给我们讲课,我凭什么不能出去上班。”   在某些事上,他其实还挺固执的。   陈督想了想,笑着回答说:“你之前没工作……要不要来给我当秘书?”   正好就近照顾了。   阮玉却一脸严肃地盯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哦豁,被发现了。   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阮玉顿时横眉冷眼地说着:“你每次心里有事的时候都笑的特别假。”   这句话说完,他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回到了自己卧室,把房门“哐”的一声关上,反锁了。   完蛋,好像生气了。   陈督站在门外敲门,“咚咚咚”了三下。   “阮玉?”   没人应。   陈督继续说:“开门好不好?我错了。”   里面传来了阮玉的声音:“你哪错了?”   陈督想了想……迟疑地说:“我不该不让你上班。”   “那你继续站着吧。”阮玉在门内冷冷地说着。   陈督:“……”   其实刚结婚那阵,阮玉也经常生气。每次生气也都是这样,等着陈督去哄他。   当时他也年轻气盛,耐着自己少爷脾气,哄过几次,到后来懒得哄了,反正阮玉自己也会消气,于是阮玉也慢慢察觉到了什么,到后来已经很少跟他生气了。   就像是哭闹吵着要买玩具的小孩,一边抹眼泪,一边偷偷盯着大人的反应。   只有一直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孩子,才会次次都又哭又闹的。   而有些小孩子听话懂事,不哭不闹,那也是因为知道这样才会得到奖励。   他曾经驯化了他。就像小王子驯化了狐狸。   又丢掉了他。   ……   而现在,陈督站在门外,手足无措,倒真是像被罚站的学生了。   就在这时候,阮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了。   “你……把我手机给我从门缝里塞进来。”   是的,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后,阮玉发现自己的电子产品都落在了门外!   这他妈到底是让陈督反省还是让他自己反省!   “……”不管怎么说,老婆的话还是要听的。   陈督从沙发上找到了阮玉的手机。然后十分没有包袱的趴下,开始完成通过门缝递手机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   然而很不幸……在通过了一半的时候,大概是房间里地毯的原因,手机好像卡住了。   陈督不死心继续推了推,手机屏幕出现了被压裂的声音。   这让房门里外的人都非常尴尬。   门里的阮玉打开了锁,结果发现他妈的门居然推不动了!他用力摇晃了两下,结果手机卡的越来越紧。   门里传来了阮玉哭唧唧的声音:“怎么办,我出不去了。”   “不会的。”陈督安慰他。   不知道为什么,陈督有点想笑。   他咳嗽了一下,掩盖住了笑意,道:“你别急。我找人来修。”   在等待维修人员上门的时候,陈督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让这手机出来。   维修工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新奇的坏法!   他举起了锤子。   把手机给敲碎了。好了,妥了。   等修好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阮玉一脸不好意思地推开门走了出来。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接。   陈督上前两步,把人抱住了。   他说:“以后我让你不高兴了,你直接告诉我行不行,下次不要锁门了。”   阮玉一张脸红到了耳根。   他小声地说:“那你以后也不要骗我了。”   幸好现在是拥抱,阮玉也没能看见陈督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   就在这时候,被喂了一顿狗粮的维修工面无表情的拍了拍陈督肩膀。   “兄弟,打扰一下,上门维修,两百。” 第32章   阮玉说要出去工作, 陈督没办法拒绝。   他可以去影响阮玉的选择,但是他自认为没有权利去强行改变阮玉的选择。   要是有个人强行不让陈督去上班,那他一定也是揍他丫的。   不上班,是不可能不上班的,办公室这么温暖,下属也非常可爱,回到办公室就像回到了家一样。不上班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超喜欢上班的!   于是陈督能做的, 就是尽量帮阮玉把路给铺平。譬如悄悄收购几个公司什么的……   陈督当狗的时候,就发誓,要是自己能变回人, 那就给阮玉开十个八个公司的,想干嘛就干嘛,人他养着,还不用受气。没想到有朝一日, 还能梦想成真。   结果,阮玉选择了长风。   陈督本来不想让阮玉继续去长风工作的。   傅勋和他关系十分尴尬, 就跟个□□一样。虽然他摸着良心发誓他现在和傅勋之间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他甚至连傅勋什么时候回国的都不知道!但是谁知道事情传来传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初他和穆青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呢。结果传到阮玉耳朵里就成了“不日完婚”。   但是,就在陈督琢磨着,今天和傅勋商量一下, 把阮玉跟他家公司签的合同解个约什么的,正在玩游戏的阮玉突然抬起了头。   然后叫了他一声:“陈督。”   陈督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边,问:“怎么了?”   阮玉迟疑地询问:“我之前是不是在长风上班?”   陈督脸上微笑不变, 心里却“咯噔”了一声:“怎么突然这么问?”   阮玉亮出了手机屏幕,陈督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游戏里有个玩家,角色ID叫长风破浪。   再看见这名字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于是问了出来。   “……”   这垃圾游戏误我。   阮玉在思考了片刻后,对他说:“我想回去看看。也许能想起什么。”   在这之前,阮玉从来没有表现出他想找回记忆的样子,他甚至都没有问陈督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陈督也没有主动提过,他甚至有了一点庆幸。   然而在庆幸完以后,却总是忍不住唾弃一下自己。   他其实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觉得自己没错的——他只是不爱他而已。   不喜欢一个人,算什么错呢?他从小大到拒绝过那么多人,若这算是错了,那死了之后恐怕得下十八层地狱。   直到血淋淋的事实摆到了他的眼前。   也许,他其实很早以前就喜欢上阮玉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阮玉的难过而觉得难过。只是他不愿意去正视自己的感情。   他明明不喜欢他,却还是结了婚。   他明明可以直接坦白,却假装爱着去骗了他。   你不过是仗着他喜欢你。你熟视无睹,还曾洋洋得意。   陈督不是阮玉,他也不知道阮玉在这么多年里挣扎过的心理路程。   毕竟当局者迷。   好在现在可以从头再来……只是,经历了七年婚姻的阮玉,真的还愿意和他从头再来吗?   陈督不确定,也不愿意多想。   至少现在的阮玉是笑着的。那他已经觉得满意了。   ……   “陈督?”陈督许久没有回答,阮玉忍不住叫了一声。   陈督从冗杂的思绪里抽出。   他看向了阮玉的眼睛,里面有他的倒影。   陈督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回答:“好,明天我陪你去……现在不早了。”他摸了摸阮玉的头发,放缓了声音,“去睡觉,好不好?”   阮玉十分听话的收起了平板。   要关门的时候,却突然探出了一个头,对他说了声:“那我们明天见。”   阮玉合上了门。   然后坐到了书桌前。   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本笔记本,封面崭新,里面却已经写了不少页。   阮玉坐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呆。然后开始提笔写着。   [今天又想起了一点事。]   [之前在长风工作,老板叫傅勋。这是我第一个想起的人名。]   [陈督对我挺好的,我觉得他喜欢我。]   ……   他写着这四个字,简简单单,三十划笔画,却写了很久。   阮玉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把最后那句里的“他喜欢我”四个字给杠掉了。   最后,他写了这么一行字:[但是我还是希望明天能看见他=v=]   ****   陈督在第二天如约送阮玉到了长风。   今天气温不高,甚至还下了雪,阮玉却非要穿风衣,说觉得这样比较帅,被他强行套上了羽绒服和秋裤,还裹了几圈围巾。整个人就像是个黑色的小粽子。   “室内有暖气!”阮玉在车的后排发出抗议。   陈督开着车,假装没听见。   陈督昨天晚上思来想去很久,还是决定在来之前和傅勋打了个招呼。   简明扼要就是:我上午十点左右带阮玉来看看。   收到消息的时候傅勋刚起床,有一个陈督的未接电话,然后就是这么一条短信。   阮玉?   傅勋当然记得,他对长的好看的人一向记的清清楚楚。更何况阮玉的小模样看着还让他觉得有点心疼。   阮玉来上过一天班,然后就跑过来说辞职了。傅勋没同意,跟他说不急,你想好以后再来也行。   结果他就真的不见了。   ……想想好像还有点气。   傅勋后来还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说的是已经关机。微信更是没有回复。   要不是白纸黑字的合同写的清清楚楚,他差点怀疑自己是在梦里签了个小员工。   一般的老板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办,傅勋不知道,不过他却没去追究。反正连工资都还没开始发……去劳工局打官司还麻烦的一批。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么一号人了。结果今天,在陈督发来的消息里,看到了这个名字。   傅勋人不傻。   一个刷牙的时间,傅勋已经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阮玉写的求职简介里说自己离过婚,后来又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那陈督,要么是他前夫,要么是接盘侠。   傅勋觉得陈督这种人大概是不会干接盘这种事,那毫无疑问,肯定是阮玉那个前夫了。   好他妈一出年终大戏……我前男友的前夫跑到我手底下打工了!   所以陈督之前的投资,估计也是冲着阮玉来的?   他就说,之前半年没消息,突然就天上掉钞票了。   想清楚前因后果,傅勋顿时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当初业界风言风语传的十分厉害,傅勋还真怕陈督跟他来个再续前缘。   等换好衣服,来到了自己办公室打开电脑,傅勋翘着个二郎腿看着年终的财务报表,策划天天问他要钱,年终盈利多少要多少,开发要钱,广告要钱,养员工也要钱,他恨不得把自己脑门上刻个“穷”字。   结果,就在他想着再从哪里抠点钱的时候,办公室打开了。   李越领着阮玉走了进来。   不错啊……脸都长肉了。   傅勋的眼里带上了一点笑意:“好久不见,之前去哪儿了呀。”   他又左右看了眼,却没见到陈督。没见到也行,见面了反而挺尴尬的。   阮玉坐到了他的对面,也对他笑了一下。   “你好……我们之前很熟吗?”   “……”这话说的。   要不是阮玉笑着看上去人畜无害,傅勋几乎要以为他是来挑衅的了。   对了……阮玉说要辞职的时候,也正好是他和陈督的绯闻传的最凶的那段时间。   对方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充满歉意得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失忆了。我现在只想得起一点。”   傅勋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从这种只能在小说和电视剧,不,韩剧里看到的剧情缓过神。   他给阮玉接了杯水,放在了他的面前。   “不算熟。”傅勋实话实话,他的嘴角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你来应聘,我刚好旁听。后来你被录取了,当天来的时候气色很差。”   看上去就像是被生活压垮,却又充满着希望。   傅勋继续说:“第二周你本来该上班,却告诉我自己怀孕了,非常抱歉不能继续工作……但是我没同意你的辞职申请。后来我和你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在楼下,十四块钱一份的过桥米线,你还跟我说下次想试试番茄牛肉料的。”   他当时还在担心阮玉辞了职没有生活来源要怎么办,现在想来大概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然后我送你回家了。第二周你本来该来上班,又跟我说家里老人需要照顾,和我请了长假……然后就到现在了。”   傅勋说完了。   这么一看……自己还真是个事儿逼。   阮玉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歉意:“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傅勋转了转笔,“没事。反正我也没付过工资……你别告诉我又是来辞职的。”   其实还真是。   阮玉斟酌着开口:“我听陈督说我之前应聘的是程序员。但是我的记忆现在只学到了大一,现在完全没有相关知识……我觉得我可能没办法胜任这个职位。”   今天只是来公司看看。顺便问问。   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   傅勋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了一句:“那要不要来给我当秘书?”   说的时候是冲动,后来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像不错。   第一,把人给留下来了。   第二,说不定还能从长风目前最大的金主爸爸,也就是陈督那再得到一点投资。   思来想去这波不亏。   面前的阮玉一脸疑惑地反问:“当秘书……要干嘛啊?”   那就多了。   有的端茶送水。   有的参与决策。   有的处理私事。   有的……咳,拿来欣赏。   “你说你失忆了。当初大学学的东西都忘了。”傅勋循循善诱,“那你觉得还能干什么呢?别告诉我想去当家教或者端盘子吧?至少给我当秘书,你不会我还可以教你啊。”   教不会坐着当花瓶也好。就当是吉祥物了。   傅勋办事一直是亲力亲为,偶尔人手不够用的时候就把李越找来撑场子。还真没想过找个秘书。   然后,他看见,阮玉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   其实阮玉是刻意没让陈督跟着他去公司看看的。   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事事都要陈督陪着才能干……那万一有一天,陈督有事呢?   或者说,陈督不想陪他了呢。   所以他拒绝了陈督提出的陪同的请求,一个人走进了写字楼。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   结果刚走进公司大门,就有人走了过来,朝他打招呼,说了句:“诶,你终于销假了。”   阮玉想不起他是谁。   于是只好轻声说了句:“你好……我来找傅勋,他在吗?”   那个人带他到了傅勋的办公室。   他本来是打算辞职的,结果却非常让他意外。他没被辞退,还莫名其妙的当上了傅勋的秘书?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督。   陈督回答说:“……挺好。”   阮玉却总觉得他言不由衷。   起初是端茶送水。   后来开始学着记录会议和做报表。   年终的事一大堆,傅勋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会做可以回去问问陈督啊。”   于是最后变成了陈督和阮玉一起加班。倒是不用加班到很晚。只是陈督看着有点心疼。   但是阮玉看上去却挺喜欢这份工作的,连最喜欢的王者荣耀都没玩了。   陈督有天没忍住多嘴了一句:“要不你辞职吧。有我还不够吗?”   阮玉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不要。”   隔了一会儿,他又停下了笔,一脸严肃地说着:“……而且你这话很直A癌。我工作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有没有你都不影响。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帮我看看的有没有算错。”   傅勋,因为长得好看,算半个网红博主,生理性别O心理性别A,毫不隐藏的一个O权斗士……目前致力于给阮玉洗脑。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值得吗。啥爱情不爱情的,有搞钱好玩吗?   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陈督被怼的无法反驳。偷偷给傅勋记了一笔。   陈督公司这边到了年底,事情也越来越多,慢慢也开始陷入了加班的境地。   结果一不注意,阮玉提起傅勋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次说的时候还满眼亮晶晶的,就像是迷弟提起自己真主。   要不是傅勋是个omega,陈督就觉得自己头顶该绿了。   大概是觉得亏欠了他,周末的时候,阮玉自告奋勇地对他说:“陈督哥,我给你做饭吧!”   陈督刚从国外回来,正在喝咖啡倒时差,脸色没变,胃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抽搐。   他说:“不,我觉得你现在不适合进厨房。”然后,把平板塞到了阮玉怀里,“这种小事我来就好了。”   菜是看着教程做的,陈督自认为做的还行。   想他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居然已经开始为爱做饭了。   ……老子果然是绝世好A。   结果阮玉吃着吃着突然说了句:“之前中午的时候留在公司加班,午饭就是傅勋哥做的!他做的蛋饺超级好吃!”   等着夸奖的陈督顿时如鲠在喉。   他有些酸溜溜地说着:“你天天都提傅勋干嘛,你这么喜欢他?”   结果阮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啊。”   陈督:“……”操,我不在的几天里都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跳在那瞬间漏了半拍。   不不不不。冷静,傅勋是个O!两个O,能有什么好结果?!阮玉现在还留着你信息素标记呢!   他千防万防,把阮玉周围的alpha都排查了一遍,自认为那群人要么有对象,要么条件没自己好,十分安全,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傅勋挖墙脚???   陈督放下了筷子,食物突然索然无味了起来。   他问:“那我呢?”   阮玉回答:“也喜欢啊,又不一样。”   ……隔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会跟我说一句有你没他有他没你吧?”阮玉面色疑惑。   陈督其实还有点想。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种事太幼稚了,他有点干不出。   陈督对自己说,不能干涉阮玉交朋友……对,他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   这里自我开导的思想工作还没做完呢。   第二天早上就看见傅勋开着车他的小奔驰来接人。   接人就算了,还十分挑衅地冲陈督吹了个口哨。   看着阮玉跟着傅勋上车的时候,陈督还要保持微笑,叮嘱他早点回来。   阮玉脆生生地应了句:“好。”   等车开着走了,陈督脸上笑容立马就没了。   他看了眼自己蓝色的兰博基尼!   ……也许我也能考虑换个奔驰S300???   汽车绝尘而去,尾气有点气人。   傅勋等着红绿灯,阮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PPT。今天有个业界的交流会,他要负责给其他展示长风最近的成果。   傅勋看着他,没忍住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叫我来接你了?”   “……昨天晚上看到你的朋友圈。发现你刚好在这附近住。”   然后阮玉又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好什么?”傅勋。   阮玉把下巴抵在了毛绒玩具上,回答:“故意气他。”   傅勋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想明白了,他是陈督。   傅勋乐了:“你他妈好歹也找个A啊,我又不能给你标记。”   阮玉摇摇头,“不要。我和他们又不熟。”   “你气他干嘛?”跟个刚谈恋爱的小年轻一样……然后傅勋回过神,阮玉现在不就是个小年轻吗?   刚成年,大学毕业,恋爱经历0。相关的经验估计全来自乱七八糟的小说和电视剧。   他听见阮玉慢慢说:   “他经常用非常愧疚的眼神看着我,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愧疚什么。”   “而且,我总觉得他好……假。”阮玉揪住了车上的毛绒公仔。   “他对我很好,从来不会发脾气,我想干什么都惯着我。”   阮玉回过了头,眼神迷茫:“……但是我根本不是他想补偿的那个我。”   傅勋谈过几次恋爱,还离过一次婚。   感情史算得上丰富,但是对于别人的感情问题依旧一头雾水。   他想了想,回答:“也许你可以和他谈一谈。”   “……”阮玉没有回答,开始盯着前面的路发呆。   许久,阮玉突然抬起头,说了一句:“傅勋哥,我想起来第一次听见你名字的时候。”   傅勋正在地下车库倒车入库,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啊?”   阮玉回答:“陈督嘴里。”   他说,傅勋,别闹。   听到这个回答的傅勋彻底蒙了。   他刚想说什么,却看见阮玉转过脸,笑了笑,说了句:“没什么,过去了。”   阮玉的性格和之前变的太多了,前前后后张嘴闭嘴都是“傅勋哥”“傅勋哥”的,做错了事会低着头听训,得到表扬嘴角一个劲往上翘。   傅勋从来没把阮玉和之前的看见的阮玉联系起来。   直到刚才的那一瞬间。   ……   当天阮玉的展示非常精彩,傅勋忍不住在下面给他鼓起了掌。   然而庆功宴的时候,阮玉却没去。   大家都看得出阮玉月份不小了,因此倒也没强拉着他蹦迪,开开心心地和他道了别。   结果在快凌晨的时候,傅勋接到了阮玉的电话。   阮玉的气势很弱,有些底气不足地说着:“傅勋哥……你睡了吗?”   “没,怎么啦?”傅勋正在酒吧,音响声音震天。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往安静点的厕所走着。   然后,他就听见阮玉说:“我和陈督吵架了……我不想回去,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第33章   傅勋开车到阮玉给的地址的时候, 感觉到了一阵熟悉。   这还是上次,快一个月前,他和阮玉一起吃了晚饭,阮玉给他的一个地址。   那时候,阮玉跟他说,他住在这里。   他走到了单元楼下,十分意外的看到了陈督。冬天气温有点冷, 他却穿着单件,傅勋看着都觉得冷。   他来的时候还在骂人来着,大半夜的, 阮玉离家出走了,陈督一个大老爷们坐在家里都不管管?   现在看来是管不了。   陈督脚边的烟头落了一地。   抬起头,看见了来人,“阮玉找你的?”   傅勋点点头, 问他:“怎么回事啊?”   陈督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本来一开始都好好的, 他接阮玉回了家,阮玉的一张脸被风吹的通红,他还在车上带了个热水袋给他捂捂。   阮玉把脸埋进了热水袋里,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然后开始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叽叽喳喳, 说今天的见闻,说他被同行表扬了,还说喜欢这份工作。   “今天来了好多人!好多人在底下看着我,我刚上去的紧张的手都在抖!幸好没有给傅勋哥丢脸。”   嗯, 不错,厉害。   阮玉继续说:“还有很多人来问我要联系方式,我今天起码加了一百个好友,早知道就把微信号给挂工作证上了。”   嗯……??嗯??   陈督面色不变,清风云淡地说:“多认识一些人也挺好的。”   阮玉点点头,笑出了脸颊两边的小梨涡。   行吧,阮玉高兴就行。   毫无疑问,陈督是个东亚醋王,说不定还是老陈醋成精转世。当狗的时候连隔壁弱鸡社畜都要在心底进行战略蔑视,当人的时候连傅勋的这个omega的醋都吃的挺欢。   但是——这本来就是正常社交行为,对吧?虽然他总觉得是个人都惦记阮玉,但是总不能因此这样就管人家社交吧?   阮玉要真喜欢上别人,那也是他陈督没本事!朝夕相处还他妈连个汉都撩不到。   ……他妈的,虽然理智这么说,但是陈督依旧想把阮玉列表里那些不怀好意的alpha或者beta拧出来偷偷拉黑。   他把这个解释为alpha的独占欲,绝对不是他自己小肚鸡肠!   等到了家以后,陈督自觉去了厨房,阮玉解开衣服洗了澡。半个小时后满头湿哒哒的出来了。   他坐在床边,低着头给自己吹着头发,吹风机开始工作,热风吹的嗡嗡嗡的,还不到半分钟,他的手被人碰了碰。   陈督把手里的吹风机给拿走了,说了声:“我来。”   阮玉眯着眼,感觉到头顶上的力道,舒服的想喵喵叫,总觉得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陈督伺候成一个生活上的残废,离了陈督不能活的那种。   今天早上他不想起床,连正装的领带都是陈督帮他系的。   拿吹风机吹完头,陈督顺手揉了把。   阮玉发质养好了不少,摸上去软软的。陈督十分满意,这也算他最近的劳动成果之一了。   想他铁骨铮铮男子汉!现在不但会做饭,还包圆了胎教、吹头发、剪指甲、给人穿衣服等等一系列附加劳动……总觉得自己好像男德班毕业了。   要不是他爱阮玉,他觉得自己快要爱上自己了。   头发干的差不多了,陈督放下了吹风机,说了句“多穿点”,起身刚想回厨房看看,袖子被扯了扯。   他回头。问:“怎么了?”   阮玉的脸在那瞬间红到了耳根子。   然后他湿漉漉的眼睛就盯住了陈督,问他:“你……能不能让我亲一下?”   这一切都很好。   然后,陈督在那瞬间犹豫了一下。   他甚至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一下。大概,只是因为。后来的阮玉永远不可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只犹豫了那么一会儿,阮玉脸上的笑就没了。   他说:“不好意思,唐突了。”   ……   本来都很好的。   陈督其实已经很久不抽烟了,阮玉不喜欢烟味,他自己对尼古丁也没特殊嗜好,烟盒已经当摆设很久了。   他掐了烟,对傅勋说:“阮玉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有个房子了,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傅勋听完后一愣,“那你为什么没告诉他?”   “我……”陈督本来想说“我”的,结果硬生生地把半截话咽了回去,“他的狗当时死在那。墙壁和地毯上都有血。狗我处理了,其他还没来得及收拾。所以一直没告诉他。”   而且也不太想收拾。那里是阮玉的家。   他连客人都算不上,不管好的坏的回忆,那总归是阮玉的回忆。   单元门是锁的,进不去。   傅勋看了陈督一眼,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阮玉声音情绪都很低落,回了一声:“傅勋哥。”   “嗯,是我。”傅勋回答,“我到你家楼下了,进不去,密码是多少啊?”   傅勋抬起手,输入了四个零。   门开了。   他对电话里的人说:“行,我马上上来。”   傅勋挂了电话,转过头问他:“一起?”   “他情绪不太稳定……”陈督说,说着话的时候,他的视线盯着地上,没有抬头,“你去就行了。他说不想看见我。”   “哈?”傅勋挑挑眉,“行吧,随便。”   然后走了进去。   傅勋进了电梯上楼,到了楼层后左拐右拐,终于到了阮玉家门口。   阮玉正坐在地上,就门口边上,还穿着睡衣。毛茸茸的一团。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腿,阮玉头抬了起来。   然后叫了一声:“傅勋哥。”   其实真论年龄,傅勋其实比阮玉还小上几天。但是他懒得去纠正了,听阮玉叫几声哥也挺爽。   他在阮玉面前蹲了下来,说了声:“诶,我在呢。”   阮玉的头侧了过去,   傅勋问他:“怎么不进去?外面多冷。”   阮玉低声回答:“没钥匙。地毯下面的钥匙不见了。”   “那也该找个酒店住着啊,在这吹什么冷风。”   “没带身份证。”阮玉的声音闷闷的。   傅勋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弯下腰替他拍了拍衣服膝盖处的灰,浅笑着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啊大少爷。”   “……”不知道。   跑出来的时候只是一时冲动,陈督拦着他,阮玉还往他胳膊上咬了一口。用了很大力,他从陈督的脸上看见了愕然。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太难过了。   阮玉本来不想这样的。   铺天盖地的悲伤几乎要淹没了他,他只是不想看见他。   而且阮玉很清楚的意识到,那份难过来自他自己,却又不是他自己。   阮玉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找到丢掉的记忆,但是现在命运帮他选择了。他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他想起来的越多,也就越难过。   只想起来这些,他都痛成这样,那完完全全的经历了这一切的自己呢?   陈督对他很好。   可是越好,阮玉却越觉得难过。这份爱是给他的吗?   一直到现在,他记得,离婚协议是怎么签的,陈督转身离开的眉眼都是冷的。   他走的轻松。   你却爱着他,由始至终。   刚结婚的时候本来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间,现在,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记忆里的景象。   当年那个他,除了有个年轻的皮囊,看上去和现在一样天真。   为什么不是一开始就想起来这些呢,为什么却还要现在想起来呢。   阮玉迟迟没有发声。   于是傅勋问了一声:“那要不要去我家呆着?虽然我就一张床,但是我们两个可以挤一挤。”   傅勋自认为属于单身汉,并且不想再结婚了。他当初装修的时候,就只买了一张kingsize的大床。能让他在床上打两个滚。   阮玉没有回答,但是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傅勋总有一种自己在搞人口贩卖的错觉。   两个人一前一后等着电梯。电梯的钢化门有点反光,上面还贴着无痛人流广告,辣眼。   阮玉突然问:“傅勋哥……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傅勋一愣,然后回答:“你说。”   然后他就听到,阮玉问:“你们当年是怎么分手的啊?”   这一次,傅勋是彻底愣住了。   一直到电梯“ding”的响了一声,傅勋才从沉思里回过神。   他张开口,道:“我还以为陈督没跟你说过呢……”   分手这事,都七年前快八年前的事儿了。真让他想的话,还真说不清楚当时心里路程。   当年他要出国留学,陈督想直接结婚。于是吵起来了。   他年纪轻轻,结什么婚啊。   你结了婚,就该上床吧,上了床,万一人家强行不带套,后来怀孕了,你这书还读不读?   以后生了下来,成天哭着叫爸爸,你是管还是不管?   是,孩子可以打掉。但是到时候又真的不会头脑一热?   家庭和事业。凭什么要他两边兼顾?   如果法律允许,他也想娶一个omega或者beta啊,他出去赚钱养家,他的合法伴侣在家给他操持家务,他自己偶尔打扫个房间对方都觉得感恩戴德。   ……这样的生活太可怕了。傅勋一点也不想用结婚来看看这个alpha的靠谱程度。   他走的挺干脆,陈督同意的也很干脆,而且两边都没有回头。   傅勋难过了一阵,毕竟谈了四年恋爱,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也就那样了。还能怎么样呢?世界又不是只有情情爱爱,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   这也是他当初希望阮玉能留下来工作的原因。找点事做,总比成天瞎想好。   傅勋纠结了一会儿,回答道:“三观不合。”   阮玉“嗯”了一声。   电梯到了一楼,阮玉的脚步停下了。   因为他看见了陈督。他没想到会看见他的。   他一下楼就直接打了车,沉默的在路边等着车,到上车的时候他都没见着人。他一直以为陈督没有跟过来。   阮玉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穿这么少?   眼里流着泪。心却为你打着伞。   他的手机里现在还有七八个未接电话。   陈督也看见了他。   傅勋推开门,牵着他的手腕走了出去。阮玉在后面低着头,没有看他。   直到他听见了一声叫唤。   “阮玉。”   他的身体在那瞬间僵硬了起来。   陈督说:“别闹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陈督喜欢用这样的句式。问他好不好?   就像是在征求他意见一样,但是他明明清楚,自己每次都是听他的。   阮玉回答他:“抱歉。我现在还不想看见你。让我冷静一下好吗?”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也早点回去吧,外面冷。”   说完,他就跟着傅勋走了。   其实他的意志并不是很坚定。   也许陈督只要叫一声,他就转过头回去了,谁让他一直都这样,怪没出息的。   但是陈督没有。   傅勋的车里放着车载DJ。   里面有点苍老的男声唱着歌。“在同个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你爱着他,也许也带着恨吧。]   [青春耗了一大半,原来只是陪他玩耍。]   傅勋一听,卧槽这歌怎么混进来的,不对啊。赶紧给切了。   结果还是晚了点。   傅勋看见了坐在后排的阮玉。   他正捂着脸,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傅勋踩了刹车。当机立断的停在了路边,打开了后排的车门,钻了进去。   然后把人给抱住了。   “好了好了,没事的。”他把阮玉摁进了自己的怀里,“没关系,他不喜欢你没关系,我可喜欢你了,看到你第一眼起就觉得喜欢。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喜欢你。公司的同事也是,好几个人跟我打听你喜好。”   他拍了拍阮玉的背。   阮玉在他怀里,隔一会儿颤一下。抽抽噎噎的。   傅勋有点无奈。   他说:“阮玉同志,我郑重警告你,别哭了。笑起来才招人喜欢知道吗,你再哭我都要硬了!我这人很有原则,不搞办公室恋情的。”   听到这话,阮玉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有了一点点茫然。看上去傻里傻气的。   傅勋看着他这样子,没忍住,转过头捂着额头。笑了。   “骗你的。饿了没?我请你吃烧烤。”   阮玉犹豫了一会儿,说了句:“饿。不想吃烧烤,想吃蛋饺。”   傅勋别的不会,做蛋饺倒是挺拿手。他妈教的。   公司全体员工吃了都说好。平时自己冰箱里也有存货。   端去厨房热了热,阮玉一连吃了八个。   他妈以前还老跟他说,让他多学点手艺,不然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傅勋一向对此不置可否。   现在看阮玉吃这么欢,突然觉得他妈这话前半句还是有一点点道理的。   阮玉心里有事睡不大好,虽然是分开睡的两床被子,但是还是怕吵醒了同床的傅勋,动也不动,闭着眼到了天要亮的时候才睡着,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醒来的时候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老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睡这一觉没让他好起来,反而觉得身心俱疲。   傅勋人不见了。阮玉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   没有陈督的新消息。也没有新的未接来电。   倒是傅勋留了个言。   “早饭桌子上,我晚上回来,今天给你准假了,明天照常上班。”   阮玉回了句:“好。”然后又躺了回去,盖上了被子。   ***   陈督是一个人回去的。   如果有人看见他,大概会指着他背影笑着说:“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哦。”   还是打架打输了的那种。   家里的碗筷还没人洗。   衣帽架上还挂着阮玉今天穿了的西装外套。   他咳嗽了几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之前风吹这么久,他都没觉得冷的。现在看来,他果然不是铁打的。   屋子里暖气常开,但是陈督心却是凉的。   他给傅勋发了条消息。   “鞋子42码,衣服175,实在不行你来我这拿。他不能吃辣,睡觉前让他喝杯牛奶,记得加热。”   隔了好一会儿,傅勋冷冷地回了条消息。   傅勋:你在我跟前装什么情圣呢。   傅勋:还有,你这头像?我没记错的话是当初我跟你的合照吧?你是脑子有坑吗到现在还没换。   傅勋:啧。阮玉说不想看见你还是有点道理的。睡了。别回了。看着真他妈生气。   陈督闭上了眼,只觉得头痛的想吐。   阮玉说不想看见他。   那他……也该尊重他的决定。   他已经不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也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如果。   陈督想,如果我只能让他觉得痛苦。   是不是放他走会好一点?   哪怕他想想都觉得难过,难过的想都不愿意去想。 第34章   陈督有点累了。   这其实很正常, 在和阮玉相处的时候,他经常觉得累。但是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以前觉得是累是因为阮玉……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愧对他的。于是也不大想去面对。   现在。他第一次有了,怎么努力都没点用的那种累。   是一种打心眼里的疲惫。   陈督想着,干脆让他走吧。隔了一会儿, 又摇了摇头。   夜晚容易容易让人脆弱,实在不是一个做决定的好时候。   他去卫生间洗漱,没忍住捂着肺弯着腰咳了咳, 感觉自己像是要咳出血一样。   陈督翻了几片感冒药出来,吞了。   结果不可避免的,第二天还是发了高烧。   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陈督打小活蹦乱跳, 又皮又野,少年的时候下大雨去天台和人打篮球都没病过。看来坐了这么多年办公室, 对他也不是全无影响。   他是被秘书的电话给叫醒的。   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陈督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秘书在那边发问:“Boss, 您现在在哪?马上就是和海科那边的见面会了。”   海科是一个国外的实验室,去年研究出了更有效的抑制剂提取液……陈督和他们眉来眼去了半年多,终于让那边的负责人答应了让华康在中国代理这款抑制剂的销售。   ……   隔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像是被吹响的破旧口风琴一样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好, 我马上到,我打车过去。”   秘书沉默了一会儿:“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陈督清了清嗓子,回答。   嘴上说着没事。等一见完人,陈督就直接进医院了。   被秘书送进去的,因为直接晕了。   他不喜欢医院,陈督很少生病,所以他对医院最初的印象,是被自己父亲牵着手,到停尸间里看他生父的尸体。   盖着白布。什么也没露出来。   他父亲是服药自杀的,听说死的很丑。   所以,在清醒过后,陈督直接回了家,并且给自己开了两天假。   司机开车的时候问了句回哪儿。   司机最近一直都处于待业状态。因为他家大BOSS突然不需要他接送了。   是因为陈督亲自开车了,他要去接阮玉上下班。除非是实在忙不过来,他希望能接阮玉回家。   司机并不知道陈督现在住哪儿,而陈督懒得给他开导航了,直接说了句:“应天区那个。”   他指的是位于市中心的一个公寓,保密不错,空间也不小。陈督和阮玉离婚后就直接搬到了那里,其实在没离婚的时候,他也经常在那落脚。   反正回家也没有阮玉,去哪儿都一样。   虽然快一个月没人住,但是定期有保洁人员过来打理,所以整个房间看上去还是崭新的。   陈督坐在沙发上,开始等家庭医生过来给他挂水。   等着等着有点困,没忍住直接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探上了他的额头,陈督下意识的抓住了那只手,他摸到了一个纤细的手腕。   回答他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我。”   陈督听出来了,是赵英。他的继母。   于是他的手又慢慢放下了,睁开眼,面前站了三个人。   医生,助理和赵英。   赵英说:“你看你,生个病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陈督没有说话,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几乎要剥夺他的语言功能。他本身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干脆缄口不言。   于是赵英又试探着问了:“要不你还是听你爸爸的?再找个人陪着吧?”   陈督心里想着你他妈能不能别添乱了,但是赵英也是一片好意,没道理他自己整的跟个白眼狼一样。   于是压下了心里的烦躁,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不用。”   家庭医生开始过来皮试,往手背上涂着酒精。   他喝了口温水缓缓,抬起眼眸看向了赵英:“您怎么来了?”   赵英轻声回答:“来公司看看,结果你刚好不在,助理说你生病了,我就让他带着我一起来了。”   “……嗯。”陈督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   “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赵英继续问。   陈督依旧沉默地摇了摇头:“谢谢您,我会请护工的。”   赵英给他当了二十年继母,虽然和陈督不算亲近,但是总归能分辨一下陈督的情绪。   什么时候是真的不愿意,什么时候又是自己钻牛角尖犯倔。   陈督小时候不大喜欢她,更讨厌他爸。脾气还挺大,每次父子俩吵起来,都是赵英在中间劝架。   不过她的调和也没有换来他的感激,每次陈督见到她依旧横眉竖眼的。   脾气还越来越怪。   有时候赵英想着,自己本来也不是他亲生母亲,意思意思就得了。反正她也不需要这孩子来养老。   只是有一天,陈督直接和他父亲打了一架,小孩子,哪有什么力气,一米六都不到,细胳膊细腿的,脸上的绒毛都没退去。   但是陈卓依旧被气的把烟灰缸往他头顶上砸。   于是陈督头也不回摔门走了,到天黑都没回来。   赵英问他:“要不要找找?”   陈卓直接说了句:“死不了。”   “你这话说的,”赵英忍不住皱起了眉,“你就不怕真出了意外?”   陈卓笑了笑:“那就领养一个算了。还可以从你们家亲戚那领养,还能和你有点血缘关系。比养他强。”   陈卓说这话的时候说的十分淡然,赵英心里却有点发冷。   因为赵英听出来了,他是真的不在意陈督的死活。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又谈何对身边人呢。   她这辈子都因为生理缺陷,没办法当个母亲。   所以,她仅剩的那么点母爱,基本全都倒在了陈督身上。   那一天宋萍不在,她是和家里的下人一起出门找的。老宅位于郊区,除了开车,一天只有一辆公交。   最后转了一圈,赵英在公园里找到人了,在露天体育场的观众席上。   这小子离家出走居然还记得带驱蚊花露水,赵英那瞬间有点想笑。但是陈督抱着膝盖膝盖的坐姿,又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于是她也就笑不出来了。   她在陈督身边坐下了,   赵英问他:“想回去吗?”   “……”陈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映着路边的灯光,然后回答了一个字:“不。”   “等你上初中,可以选择住校。”赵英说。   陈督没有回答。   “现在先跟我回去吧?”   她去牵了牵陈督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却被挣开了。   “不要碰我。”小孩子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没变声,还有些奶气。   即使是赵英,也有了点这小孩不领情的恼怒。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见陈督的声音:“我腿麻了,痛……你等会。”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羞怒。   带着陈督回家第二天,赵英收到了一张卡片。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上面扭扭捏捏写了三个字:“谢谢你。”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赵英就明白,她大概没办法狠下心来,真的不管这小孩了。哪怕现在他已经长大了。   所以,现在,赵英像一个女主人一样的坐在他的旁边,端起了四十多年来一贯的雍容,道:“那你请吧,不过我也不走,除非你找人把我赶出去。”   陈督没有再说话。   ***   阮玉住在傅勋家里的第一天。   睡了一整天。到晚上饥肠辘辘,傅勋领着他出门吃了烤鱼,这种油腻腻还不太健康的东西一直进不了阮玉家的养生食谱,阮玉是第一次吃,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阮玉比傅勋矮一点,穿傅勋的衣服并不合适,于是晚上傅勋还领着他买了几套衣服。   一开始只说买一套将就一下。结果逛着逛着,越买越多,要不是阮玉拦着,大概会掏空服装店库存。   店员小姐姐还一个劲说他们这对小情侣感情好——傅勋自己去挖了腺体,估计闻起来像个Beta。   阮玉红着脸解释,傅勋在一边含笑不语,一幅“好你说什么都行,依你”的表情。   ——傅勋甚至想给他买女装!要不是阮玉意志坚定,明天他就该在傅勋微博上女装出道了。   傅勋主业长风CEO,副业刷脸网红,微博下天天有人叫老公。   阮玉住在傅勋家里的第二天。   和傅勋一起上下班,回来一起倒腾了晚饭。   ……就是做到一半被傅勋赶出了厨房。并且被吐槽“你他妈做的饭狗都不会吃,求你放过我的口腔。”   阮玉本来想反驳一下,后来想了想,每次在狗粮和他亲手做的狗饭之间,狗崽儿总是选择狗粮,于是只好闷闷不乐的闭上了嘴。   这让阮小玉觉得自己过于白吃白喝,因此感到了有点内疚。   阮玉住在傅勋家里的第三天。   阮玉洗了个澡,傅勋兴致勃勃的举起了吹风机,说要给他吹头。   阮玉想了想,没拒绝。   就是一不小心,想了起来,前几天他还没离家出走的时候,陈督也是这样,帮他吹头发来着。   于是阮玉发起了呆,连傅勋在说什么都没听见了。   一直到傅勋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阮玉才有些如梦初醒。   傅勋笑着问他:“想什么呢?阮秘书。”   阮玉看着傅勋,莫名其妙觉得心里好生委屈。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这委屈来的好没道理,毕竟是他自己先说“让我冷静冷静”,走的时候还趾高气扬的像个小公鸡。   阮玉看了眼傅勋,然后低下头,小声地说了一句:“他怎么还不来接我?” 第35章   你瞧你这没出息的。   傅勋听到他这话顿时一愣, 一幅酸溜溜的模样开口:“你在我面前居然还想着别的男人,阮小玉你这是恃宠而骄你知道吗?”   阮玉眨了眨眼看着他,有点不明觉厉。   “我不是,我没有。”阮玉为自己反驳。   傅勋放下了手里的毛巾,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挑起了阮玉的下巴,问他:“我不好吗?你说我哪里比陈督差了?我都被你睡了, 你难道都不准备负责吗?嗯?”、   虽然我好像没陈督高。   也没陈督有钱。   但是至少老子!不会让你难过啊!   阮玉一脸受了惊的表情看着他。这让傅勋有点想笑。   “可是,我们都是omega啊……”阮玉有些苦恼,“这要怎么负责?”   是啊。   所以我也就一直当你傅勋哥了啊。   算了算了。傅勋本来也不是喜欢撞南墙的人。   日子总归是自己过的, 有空钻那个牛角尖,还不如换个轻松点的方法过呢。   被自己父母逼婚,那就离家远点。让他们管不着。   自己丈夫出轨,那就保留证据转移财产再离婚。   挺喜欢的小朋友喜欢别人, 那就放手不掺和。   反正他博爱还不长情,也不是非谁不可。   傅勋笑了笑。   “不逗你了, 准备睡觉了乖。”他揉了揉阮玉的脑袋瓜子,然后转身走了。   ***   陈督一觉睡醒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有点饿,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换好衣服起床, 走到了客厅,赵英正在沙发上看肥皂剧,见他醒了,说了一声:“厨房里有粥。热着的。”   陈督说了声“谢谢”。赵英本来想说一句跟她不用这么客气, 最终还是没能开这个口。   陈督走到了厨房,他在家从不下厨,这些厨具估计才迎来第一次使用。   蒸笼里摆着两个碗,开着小火,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有一碗生滚粥。看上去卖相极佳。   除此外,还有一碗中药。陈督本来以为是鸡汤,喝了一口差点苦的吐出来。   中药是赵英自己抓的,她祖上是宫廷御医,传承多年,这一手是和他爷爷学的。可惜到了近现代中医比较没落,父亲更是改行从医生变成了药商,很少能有让她展示自己的机会。   陈督把两个碗端在了桌子上,刚刚坐下,一旁的手机却在此时此刻响了一下。   陈督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发现是傅勋发来了一条消息。   傅勋:死了没?   “……”   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没死,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陈督:?   傅勋:来接人。   没有问原因,陈督回了个“好”。   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字问:阮玉还好吧?   傅勋:还行,就是昨天打你电话没打通,翻来覆去哭了大半夜。   ——什么?!   陈督放下了勺子,翻开了通话记录。   还真的有一个未接来电!只是拨号的是座机,陈督半梦半醒之间看了眼,以为是哪来的骚扰电话,直接挂了。   他当机立断拨打了阮玉的电话。   电话迟迟未接通,陈督觉得自己又被放火上烤了一次,有点煎熬。   大概一分钟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对面传来了阮玉的声音:“不好意思刚才在和人交接工作……”   然后突然收到了电话。行政处的小主管就发现,他们的阮秘书说话语速突然加快,说完后还没等他和小美人寒暄两句交流一下感情,阮玉就直接转身举起手机走了。   活了快三十年都没牵过omega手的beta小主管:“……”失落。   陈督等他说完,直接说道:“对不起,阮玉,我昨天病了,睡了一整天,没接到你打的电话。”   阮玉“啊”了一声。   语气里多了一点担忧:“病了……严重吗?”   陈督本来想说句“没事”的。他身体不错,从小到大都没生过大病,哪怕是通宵三天三夜,躺一上午第二天就能起来继续蹦迪。   但是——   陈督灵机一动。   然后虚弱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咳嗽了两声。   “我很好,没什么……咳咳……不用担心我。”   嗯,是真话。   为了让阮玉放心,陈督再接再厉,继续补充:“我没事,就打了两天吊针,已经准备出院了。”   情感真挚,声音温柔。   这波演技,陈督给自己打一百分。   听闻这话,阮玉果然更加担心了!   他微微蹙起了眉间,询问:“你还好吧……怎么住院了?”   陈督回答:“不小心着了凉,不是什么大事。”   “……”陈督为什么会着凉,阮玉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那天他在楼下等了他很久。   阮玉轻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声“对不起”。   陈督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问:“等我今天下午出院,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   “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好不好?”   陈督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温柔。   阮玉吸了吸鼻子,从鼻腔里发出了点声音:“……好。”听上去软绵绵的。   计划通,老子演技果然不减当年。陈督压下了翘起来的嘴角,揉了揉自己的脸,忍了很久,才没当场笑出声。   陈督说:“那你先好好工作,我等你下班。”   “嗯。”   电话里一时之间没了声音。   “我很想你。”陈督突然说。   这是他的真心话。   那瞬间,阮玉的耳朵跟过了电一样。   “……知道了。”阮玉小声地回答了这么一句。然后慌里慌张挂掉了电话。   我也很想你。   但是我不会去打扰你,因为只有当你也想我的时候,这份想念才有意义。   阮玉收回了手机,摸了摸自己有点发烫的脸,低着头,回到了办公室。   他刚走进门,就发现傅勋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阮玉被盯的怪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你好看。”傅勋笑嘻嘻回答。   “……”又被调戏了一次的阮秘书坐到了办公桌前,刚平复好心情,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件事。   ——不对啊,他昨天啥时候给陈督打了电话啊?   ……   陈督喝完药,又收拾好了碗筷,来到了赵英面前。   其实他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赵英抬头看着他,笑容温和:“已经好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阿姨。”陈督说,然后撸起了袖子。   他依旧有些羞赧,幸好他自认为脸皮比较厚,于是陈督举起了胳膊,一脸正经地询问:“阿姨,您会打吊针吗?你看看我这手背,针眼能扎的显眼一点吗?”   刚关掉爱奇艺APP的赵英:“……????”   咋回事?这孩子烧傻了?? 第36章   傅勋坐在办公桌前, 工作邮件已经看了两轮了。   被子里的红茶也续了两杯了。   外面的路灯也亮了很久了。   他翘着二郎腿,开始和自己的小秘书感叹人生:“阮小玉啊,我跟你讲,人到三十,青春都过去一半了,别老的动不了了才想起来体味人生……”   阮玉眼巴巴的看着他,完全不觉得这种毒鸡汤和年仅十八的自己有什么关系。   阮玉拿着自己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着他, 问:“傅总,我可以走了吗?”   他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就像是上面有个钉子。   陈督还在楼下等呢。他倒是想进来接人, 就是傅勋直接说了,“陈督和狗不得入内”,敢进来脸挠花。   听到阮玉这句话,傅勋顿时怒其不争, 哀其不幸。   走走走,走你个头。你好歹也是结婚了又离婚的人, 能不能有点被追求的自觉??陈督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看你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打包送床上去!   那瞬间,傅勋觉得自己是王母娘娘,加班就是搁在陈督和阮玉之间的那条银河。   他挥了挥说:“算了算了,你走吧, 老子一个人加班。”   虽然根本没有班可以加。   但是傅勋就是想给自己加个戏。好歹是三个人的电影!他,喜塔腊·傅勋,必须要有姓名!   傅勋显然不太高兴,于是阮玉又凑了上来。   暖黄的灯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阮玉说:“那我不走了, 我陪你。”   傅勋揪住了他软乎乎的小脸,皮笑肉不笑地问:“真的吗?小秘书?”   “真的,”阮玉说,但是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能不能把陈督叫上来啊,外面好冷的。”   傅勋:“……”   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遇上你这么个宝贝。   他自己不会坐车里?你还真的以为他是在寒风里等你不成??   自己的小秘书恋爱脑,他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放他走啦。   傅勋托着下巴看着他:“不用了,本来就没事,你下班吧。我也马上就走。”   在公司里,傅勋一直是个说一不二的霸总人设,阮玉一开始工作的时候,也因为过于蠢而被训了好多次。现在嘛,他的语气难得的有了那么一点温柔。   阮玉朝他笑了笑,快乐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等一等,阮玉。”傅勋突然说。   正在收拾的阮玉转过头,看向了他,脸上有了一点点疑惑。   按道理说。小秘书这么开心,他是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如果你想起过去……”傅勋歪着脑袋看着他的眼睛,“你会怎么办?”   是去原谅,还是去相信?   他其实不太了解他们的故事。   傅勋只是,太难忘记,最初见到阮玉的时候,他眼底挥之不去的阴翳。   那是一双明明在笑,却像是流着泪一样的眼睛。   阮玉的动作停了下来。   空气里突然很安静,安静的能听见中央空调吹出来暖气的声音。   阮玉沉默了许久,突然无奈地笑了笑:“谁知道呢?”   ***   陈督去接人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反正假还没销,出门的时候顺便送了赵英回家。   赵英还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去看看他爸爸。   陈督没有接过话茬,只是说自己还有事,下次见也不迟。   于是赵英只好叹了口气,道:“周末奶奶生日,记得回来。”   这一次,陈督答应了。   去接阮玉的时候,陈督本来想顺便带捧玫瑰花的,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带花等人的角色好像都比较像炮灰,而且看上去有点敷衍,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再说了,阮玉好像也不喜欢花。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陈督突然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好像也不知道阮玉到底喜欢什么。   但是他实在是看不出来阮玉的偏好,这么一想,自己这丈夫当的好像有点不及格……也许他喜欢狗?   然后陈督突然从脑海里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他喜欢我。”   那就不用送花了,他愿意把自己的余生都献给他。   已经到了公司楼下,阮玉却发来消息说要加班。   还能怎么办?等吧。   就是时间宝贵,陈督干脆打开了电脑处理起工作。   陈督完全有理由怀疑,傅勋就是故意的,故意让阮玉加班,偏偏他还不好说什么。   因为理屈,所以词穷。   一直到七点,阮玉才发消息说自己下来了。   陈督开始翘首以盼。   片刻后,穿着风衣的阮玉从楼里走了出来,长长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仔细一看,今天他和阮玉穿的都是同色系风衣,还真有那么点情侣装的感觉。   感觉心里还有点开心。   他走上前,握住了阮玉的手。还是热的。   “走吧,回家。”陈督笑着说。   阮玉从围巾里抬起了小半张脸,“嗯”了一声。   有小小的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然后慢慢化成水渍。   车里暖气熏的很足。   阮玉慢慢解开了围巾,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陈督正想问他一会打算吃什么,侧过头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事。   阮玉好像不是很开心。   于是他顿时停下了开车的动作。   “怎么了?”陈督面色不变,心底却有了点狐疑。   下午不还好好的吗?   于是他试探着询问:“……加班太累了?还是上班被欺负了?”   “饿了?心情不好?”   这个人在关心他。   阮玉想着。   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不是。”阮玉终于吱了一声,他看向了陈督,迟疑着问,“哥,你能抱一抱我吗?”   车厢里并不太好活动。但是陈督依旧探出了半边身体,把人揽入了怀里。   大多数在语言都显得苍白的时候,身体的接触的确会给人很多力量。   阮玉回抱住了他。   然后慢慢问了一句:“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啊?”   陈督的身体突然一僵。   陈督看着阮玉,他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清澈见底。   也意味着……毫不知情。   哪怕说的是假的,也没关系。   这个想法只在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瞬,陈督屏住了呼吸,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他还干不出来这种事。   陈督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斟酌了一会儿,回答:“因为……我觉得我们分开会比较好,而且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对你没有感情,只有责任,而我已经不想负责了。”   他可能做不到理智客观公正,但是他不会去美化过去发生的事。   其实这不仅是阮玉的心结,也是陈督的心结。   过去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他们都在回忆里困了太久。   阮玉“噢”了一声,秀气的眉毛蹙了起来:“那现在呢?你现在为什么又喜欢我了?”   他能感觉得到陈督喜欢他;或者换个词,珍重他。   他是个正常人,他也会被陈督吸引。毕竟就像傅勋说的,他一直有些恋爱脑。还他妈向往爱情。   喜欢阮玉?   那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得从他变成一条狗开始说起。   陈督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一时半会说不完,等我回家再慢慢和你说,行吗?”   然而,出人意料的,阮玉却慢慢摇了摇头。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阮玉低下了头,手脚有些冷。   “……陈督。”   “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不记得,就相当于没经历过。哪怕你说的再清楚,对于我而言,那就像是别人的故事。”   “这不是我想知道的原因。陈督。”   ……   陈督没再说话。   他转头盯向了窗户外,因为他实在是,不愿意被自己的omega看见脸上的表情。   隔了很久,他听见阮玉低头说了声:“回家吧,我饿了。”   其实阮玉想说的是,我们重新开始吧。就我和你。   但是转念一想。   如果陈督是因为未来的他而喜欢上自己的,那他又哪来的资格,替那个阮玉做决定。 第37章   你就是一个小傻逼。   阮玉回到了家, 抱着膝盖坐在了沙发上,在心里开始自言自语。   小傻逼,小傻逼。   ……   本来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你甩什么脸色。   你又把事情搞砸了……   阮玉有些颓然的想着。   从公司到家里的这段车程,两个人都很沉默。   主要是不知道这事该怎么憋出一个后续。   不过陈督的心态倒是调节的很好。等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平静多了。   平时怎么对阮玉的,现在还是怎么对待。   就像是阮玉从来没离家出走, 也没有在车厢里质问过他一样。   主要是,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只是陈督跟个没事人一样,阮玉却还是有点别扭。   而且, 更糟糕的是,他在心里跟自己怄气,怄着怄着感觉好像还有点低热。   阮玉本来是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已。   他睡在傅勋家的时候有些左右难安, 情绪还特别不稳定,他还以为是自己认床休息不好的原因。   反正在世人的刻板印象里, 他们omega一向身娇体弱,哪怕傅勋能徒手举铁,阮玉可以扛着肥狗一口气上六层楼。   一直到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而负责煮饭的Beta主厨突然说了一句:“这个月怎么还有桂花开啊?”而且,更让主厨觉得奇怪的是,他来的时候好像也没见着桂花树啊。   一个一向只存在于中学课本上的词突然从阮玉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发情期。   阮玉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在他的记忆里,他自己才刚刚成年, 发情期这种事和还在发育的他没什么关系。再说了,有的人还比较迟钝,一直要二十多岁才会迎来这玩意。他从来没把这种事联系到自己身上。   但是他的身体却不是这么说的。   其实人类进化到现在,哪怕是发情期也不用像失了智一样渴求□□。他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阮玉装作在玩游戏,实际上心烦意乱,屏幕上放了什么都没看清。隔了好一会儿,手机里传来了“Defeat”的系统提示音。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熬过去的,直到陈督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陈督说:“吃饭了,游戏有这么好玩吗?都喊了你三声了。”   阮玉却在那瞬间叫出了声。低沉婉转,百折千回。   这一声出来,两边人都有点发蒙。   不同的是一边是真懵逼,一边却很快因为羞怯红了脸。   “怎……怎么了?”   陈督看了眼自己的手,琢磨着自己好像也没用力啊?   阮玉环住了自己的腿,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他有些委屈地说着:“你难道都闻不到吗?”   陈督在愣了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了阮玉说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这一下,陈督也没忍住,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他心跳成了一首《拉德斯基进行曲》,他和阮玉解释说:“我这方面一直不是很灵敏……”   性冷淡本来就是一种病。   而且他感冒还没好透彻,他记得阮玉的信息素味道是桂花香,就像□□月的桂花,开的特别好的那种。   但是他却没闻到,直到阮玉说了出来。他的大脑才捕捉到那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陈督突然有点慌。还有点不敢看阮玉。   “你等会,我去给你拿药。”   抑制剂不算常备药。   但是发情期这玩意儿又不会因为你怀孕停止,陈督因为记着阮玉发情期,准备药品的时候特地买过。   ……只是他没想到这日子提前了。   陈督找药找的慌里慌张的,一翻出来就迫不及待的从屋子里快步走了出去。   隔了一会儿,水杯和药瓶子递到了阮玉面前。   阮玉接过了水杯和药,十分迅速地吞了下去。吞咽的动作十分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陈督觉得这动作怪色气的……   于是气氛顿时更加尴尬了。   陈督缓了缓。   别开脸,语气平静地说了句:“吃饭吧。”   形象十分伟光正,就是这顿饭吃的有点索然无味。白瞎了厨子那么好手艺。   吃完饭,阮玉没多和他打招呼,飞快的回了自己卧室,然后把门给关上了。   他躺在了床上。看了会书,隔了一会儿,没忍住摸出了手机。   然后给傅勋发了一条消息。   阮玉:我今天发情期到了。   傅勋回的倒是很快。   傅勋:????!   傅勋:不好意思,没怀过孕,我以为怀孕不会有发情期??   阮玉:……   傅勋看了眼左上方的系统时间。   傅勋:这个时间?你们是完事了?   阮玉:……   阮玉:没,我直接吃药了。   傅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惨哈哈哈哈你也没有性生活吗?!   阮玉:……也?   傅勋:……   傅勋膝盖突然中了一枪。可恶啊,他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再说了自从切了腺体后发情期就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了,他平时自己撸撸就够了,要什么夜生活!当初他就是发情期嗑药磕到心态崩了才脑子一抽找人结了婚的!   傅勋:再见/微笑,我睡了。886,既然你打了药,那我就不批假了。   阮玉还想跟傅勋说什么,结果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他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一样把手机屏幕给关上了。   “进来吧。”阮玉说。   然后陈督就拿着一杯热牛奶进来了。   牛奶杯子被放到了他的书桌上。   这倒不是陈督觉得喝牛奶具有什么神奇功效,只是热一点的东西喝了助眠。再加上阮玉好像挺喜欢喝的。   他外婆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大约是遗传了这一点,没有亚洲人普遍的乳糖不耐症,打小就喜欢喝奶。还要喝纯的。   陈督看着他把牛奶一饮而尽,没忍住多唠叨了一句:“喝完早点睡。”   阮玉还怀着孕呢,容易困,要是睡的晚了点,第二天很难起来。   陈督之前还发消息,试图让傅勋调整一下他们长风的上下班时间,比如朝九晚四什么的,就是傅勋没有理他。要不是发消息的时候没红色感叹号,陈督都要怀疑自己被拉黑了。   惨。   阮玉应了一声“嗯”。   结果等陈督都在书房里看了一个PPT了,出来的时候发现阮玉屋子里灯还亮着。   他敲了敲门,却没人应。   陈督叫唤了两声:“阮玉?睡了吗?”   也许是睡着了没关灯。他这么想着,然后推门而入。   他看见阮玉躺在床上,被子鼓起了一团。还用被子挡住了大半张脸。   阮玉的卧室是他自己装修的,左边一排哆啦A梦,右边一排变形金刚,各种游戏的宣传海报用相框装了起来摆了一面墙,书桌上还有一个图灵的小雕像。   就像个儿童房一样,   他还没睡。   露出来的眼睛还正望着门。水汪汪的。   陈督走上前,把一边的空了的玻璃杯捎上了。   “早点睡。”   “……”   “睡觉前不要玩手机,不然又大半夜不睡,第二天没精神。”   阮玉缩在被子里,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陈督站在床边,没忍住,替他撩了一下快要扫到眉间的刘海。   然后他突然感觉这家庭生活还有点温馨。要是一直到老就是这样好了。   他还年纪轻轻,却已经想到养老了。这看上去不像是个好兆头。   “晚安。”他说。   陈督走到了门边,正打算关灯呢,就听到了阮玉叫了他一声:“陈督。”   “怎么了?”陈督转过头问他。   “你过来一下……可以吗?”   阮玉这话说的有点迟疑。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陈督还是重新回到了阮玉床边。   他本来以为阮玉是想和他谈谈心的。   结果阮玉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被握住的时候陈督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听见阮玉说了这么一句话:“能不能和我一起睡?”   说完这句话,阮玉的脸彻底埋进了被子里。   就是露出来的耳根子红了一片,就像是往打发了的奶油上洒上了桃红色的糖浆。   这个要求其实挺不合理的。   老夫老妻睡一起好像没毛病,前夫前妻睡一张床上就像八点档的连续剧。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说不清什么关系。   这是我的人。现在跟我说想和我一起困觉。   陈督没拒绝这个请求,就是躺阮玉旁边的时候有点心情复杂。   他的心里路程一直也挺复杂。   说放手让人好好过吧,又小气巴塞的舍不得;说放身边养着吧,又怕阮玉想起之后怪他。   怪不要脸的。   虽然陈督一直给自己找的借口是阮玉失忆了不能没人照顾他。但是事实上,阮玉回到十八又不是回到八岁,一个好好的人,有钱还能在现代都市饿死不成。   不管理由看起来多合情合理,陈督不否认,自己就是故意的。   没有给他自己的银行卡,没有告诉他到底有多少不动产,身份证也一直没补办……就连阮玉填的工资卡,卡号都是他的。   他爱的小心翼翼,却又做贼心虚。这样的日子本来就是偷来的。   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阮玉的遗言却是一句“下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   刚变回来的时候,他每天闭着眼睛,都是阮玉在他面前跳下去。   如果没有他,如果和他结婚的人不是他,阮玉这辈子,大概不会活成这个模样。   说实话,不算上当狗的日子,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和阮玉躺一张床上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了。   他之前都是拔屌无情的那一类人,回个家睡个阮玉就跟完成任务一样。解决完发情期直接洗洗走人。这床品,他能给自己打六十分。   负的。   就在陈督思考人生来打发自己心里的小火苗的时候,他发现被子里的人动了动。   阮玉往他这边靠了靠,隔了一会儿,又挪了挪。   于是本来隔了小半张床的距离迅速缩短。   小同志你这举动很危险啊。   阮玉贴过来的时候,陈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就是阮玉的手有点冷,他想也没想的给握住了。   按道理说,结婚这么多年了,负距离的接触的事儿也没少干,牵着阮玉的手早就该宛如左手牵右手了,但是陈督却跟个愣头青一样,觉得自己心跳快的都要炸了。   不过他旖旎的念头只维持了半分钟。   清醒点。人家阮玉心理上也就刚成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龌龊!牵个手就满脑子黄色废料??   陈督开口问:“怎么了?”   阮玉在他怀里,闷闷说了一句:“书上说……多吸点信息素,对孩子好。”   这是个被辟谣多年的伪科学。   陈督完全有理由怀疑说出这种话的人都是精虫上脑的alpha。   不过他没有想不开去问哪本书说的。那做法实在是过于钢铁直男……学不来。   “而且你暖和。”   阮玉补充了一句。   这是大实话,陈督冬天也气血旺,就跟大火炉一样,抱着比睡电热毯或者开暖气舒服多了。   不过最大的大实话,阮玉没说。   “我想抱着你。”   隔了一会儿,一个吻落在了阮玉的额头。   陈督十分正经地说着:“取暖就取暖,别乱动。”   于是阮玉也真的不动了。他靠在陈督身边,就像是靠着电暖炉睡觉的猫。   在一片万籁俱寂里。   阮玉睁开了眼睛,小声的吱了一声:“睡了吗?”   没有回答。一边的人呼吸平缓。   于是阮玉用更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而且……好像喜欢了很多年。   喜欢到他说出这么几个字,都觉得疼。   结果下一秒。   一直装睡的人突然没按耐住,翻身过来吻住了他。   阮玉在那一瞬间瞪大了眼,脑子有点缺氧,甚至感觉到了窒息。   陈督其实并不是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   毕竟成天爱来爱去过于娘炮,他一直对所有爱情片都嗤之以鼻。爱情从来都不是生活必需品。   但是现在,“我爱你。”陈督说。   他的吻一个接连一个,阮玉的脑子一片混乱,好像一场重感冒,把他烧成了浆糊。   他握住了阮玉的手,然后牵着它触碰到了自己胸腔。   “感觉到了吗……”   陈督的心跳的很快,而且很有力。   然后,他听见陈督轻声说:“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不管你十八,二十八,甚至八十八岁,我都爱你。”   夜里漆黑一片。但是阮玉却能朦朦胧胧中看见陈督的眼睛。   就像夜空里的星星。   阮玉如同触电一样收回了手,一张脸顿时烫的能烙饼。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问着:“你怎么……还装睡啊!”   怪不要脸的老王八蛋! 第38章   陈督醒来的时候有点不想动弹, 这对于一个社畜来说是很恐怖的事情。   居然能有人让他无心工作!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想了想,今天好像是周六……   于是陈督看了眼阮玉,小心翼翼起身走到了阳台,打了个电话告诉秘书今天可以放个假了。然后又顺便替阮玉跟傅勋请了个假。   ——他们公司有点狗,一周上六天班。   傅勋在那边冷笑了一声,正想挂掉电话, 突然听到了陈督补充了一句话:“你们那游戏项目,我追加投资。”   “两千万?”傅勋顿时和颜悦色了起来。   “……你还真敢开口?枕头垫高点行不行?”   “你怎么这么穷??”   人到中年(?),最听不得两件事, 第一就是你肾不好,第二就是你没钱。   陈督冷静地为自己辩解:“你们那破项目董事会不给过,都是我私人投资?懂?”   别人都是投资红酒投资庄园投资房地产投资足球,就他还在这搞游戏——他自己都不玩游戏!别人投资游戏都是为我国电竞事业加砖添瓦, 搞完直播搞战队,他……他妈的, 长风倒腾的是独立游戏。这和傅勋专业也不对口啊!鬼知道他怎么把这小公司拉扯大的。   偶尔业界大佬们展开聚会,在那真·商业互吹,陈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干了啥。   最后两个人讨价还价半天,以一千五百万成交, 同时傅勋答应让阮玉朝九晚四,周末双休。   陈督挂了电话,心情复杂。   ……感觉自己真是丢了全晋江霸总的脸。   回头看见阮玉还没醒,于是没忍住, 弯下腰亲了亲阮玉的脸颊。   跟他名字一样,软的。好像还有点甜。   陈督打开冰箱扫视了一圈,放弃了自己做早饭的这个梦想,直接给餐厅打了电话希望送货上门。   电话还没打完,阮玉叫了一声,套着衣服风风火火从卧室里冲了出来。   阮玉两脚一瞪踏进鞋里,语气像是快哭了一样:“我都迟到了!你醒了也不知道叫叫我!”没叫就算了,还把他手机给调成静音了!   “我给你请假了。”   陈督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的说着,结果下一秒就被毛绒公仔砸了一脸。   ……要不是当狗都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了,陈督觉得自己可能要控制不住把这只小猪佩奇给叼回去。   “不、要、干、涉、我、工、作!”   说完,阮玉把门给哐当一声给关上了。   靠,这发展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陈督陷入了反思。   行吧,如果没有人经过他同意帮他做决定,他大概也会生气。   于是这么一想,心里便好受多了。   他给阮玉打了个电话,响铃响了三声被接起来了。   陈督说:“你别急,我开车送你。”   阮玉在那边回答:“不用了。”   语气里倒是听不出生气了,陈督的心却又跟着提起来了。   这该死的爱情,怎么老患得患失的。   下一秒,阮玉接着说:“我刚才跟傅勋打电话了,他说请假不扣钱,迟到扣五十。我想了想还是直接请假吧。”   ……好样的傅勋,一千五百万不亏。   陈督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情骤然开朗:“那你现在在哪?”   “……门口。”   陈督打开门,阮玉站在门外,跟小学生一样低着头。   这一下陈督又有点想笑了。   “站门口干嘛啊?”他问。   阮玉嘟囔了一声:“没带钥匙。”   他身上套的西装有点大,陈督看了两眼,发现还是自己昨天穿的那套。   就这么两眼,陈督觉得自己这下是真的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把人抱进了怀里,然后往上一抬,扛着进了门。   “——!”阮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趴在陈督肩膀上动也不敢动,隔了一会儿,没忍住侧过了个头去咬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脖子。   如果陈督是个omega,那他就已经被我临时标记了。   阮玉脸有些红。身不由己的想着。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轻轻放到了沙发上。   按照小皇蚊的套路,其实该直接丢上去,然后下一秒就该酱酱酿酿黏黏糊糊一下……但是!   不好意思,人家肚子里还揣着崽呢。   就算没有怀,陈督也舍不得直接往沙发上砸啊。万一磕着了怎么办?   “长本事了啊阮玉,还会拿东西砸人了?还咬人了?嗯?”他俯身上前,拿鼻尖去蹭了蹭阮玉的鼻梁。   两个人距离隔的太近。   阮玉甚至能嗅到陈督身上的馥郁的香水味……然后阮玉就突然反应过来了,这好像不是香水。   阮玉的脸好像一瞬间更红了,他被熏的有点头晕。琢磨着自己昨天吃的抑制剂好像有点失效。   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生产的,一定要打个差评。   他板起了一张脸小声反驳说:“本来就是你的问题。”   “是,我错了。”他凝视着阮玉的眼睛,脸上的笑容突然敛了敛,多了几分正经,“原谅我好不好?”   他说的好像是今天早上的事,又好像不是。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阮玉侧过去了半张脸,十分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我也有问题……我没怪你。”   漂亮的小美人就在自己怀里。脸上表情还羞答答的。   陈督的脑子就那么一热。   他发誓,他真的是脑子一热。   于是下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们结婚……吧?”   只是说出口的感叹句,到了末尾,却变成了疑问句。转折的有些突兀。   没有花,没有戒指。   没有求婚的仪式。   没有记忆的阮玉。   刚说完,他就觉得这话唐突了。   然而话说出口并不好收回。毕竟这又不像在社交软件上聊天,说出去的话还能撤回去。   于是只好呆呆的在原地,等着阮玉的反应,顺便想想,怎么把话题给岔过去。   阮玉当场就愣住了。   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陈督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想过结婚呢……”他说话有些讷讷的鼻音。   不管阮玉是拒绝还是答应,陈督都不会觉得意外。   所以他只是笑着说:“那就不想了。等你想结婚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顺便考虑一下我。   或者不用考虑了,好歹他也是有婚姻经验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比其他人强的多。   门铃在此时此刻响了起来。   刚好打破了这份沉默。   陈督顺着猫眼看了一眼,发现是酒店送外卖的到了。   他打开门,看着外卖小哥把早点摆了一桌。   送外卖的小哥是酒店的服务员,还推了个餐车,仪态优雅,宛如不是送的外卖,而是徜徉在会所。   他是专业的服务生!所以,外卖小哥对空气里的信息素味道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看着陈督的眼神有点歉意,就像是在说:不好意思兄弟,打扰了,没想到你们连大清早也不放过。   阮玉小脸绯红的从客厅走了过来,好奇的看着服务员忙东忙西。   小哥的看了眼他略有起伏的肚子,于是转头看向陈督的眼神顿时更加肃然起敬!   陈督:“……”解释不清,懒得解释了。   盘子被一碟一碟的摆了出来,什么都只有两个,种类却很全。食物的香气飘了出来。打散了之前暧昧的气息。   小哥也不等着人吃完了,盘子不是一次性的,是小小的陶瓷盘,不过相较起一顿饭的费用,这点小钱不值一提。   他十分绅士的鞠了个躬,推着餐车走了。   陈督替人拉开了椅子,阮玉坐到了餐桌前。   然而筷子却迟迟没动,盯着面前的餐桌开始发呆。   他的异样引起了陈督的注意。   陈督问了一句:“怎么?不想吃吗?”   “啊……没有。”阮玉如梦初醒,然后夹起了离他最近的蟹黄小笼包。   下一秒,他的手一松,夹在筷子间的小笼包咕噜噜掉在了桌子上,   阮玉突然低下了头,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陈督面色一变,瞬间站了起来,失了分寸,他扶住了阮玉的肩膀,声音急促:“怎么了?不舒服吗?”   阮玉的胳膊颤了颤。   然后他抬起了头。   突然问了一句:“……我们之前去广州的时候,是不是吃过早茶。”   也像这样,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从窗户往外看,还可以看到广州塔。那时候是秋天,北方已经换上了秋裤,广州的温度却依然居高不下。甚至早餐店里还开着空调。   陈督愣了一秒,然后回答:“是。我们去过。”   当时刚新婚,本来说好去国外度蜜月的,只是陈督觉得出国一趟太麻烦,再加上从小到大都没少出国,于是把地点忽悠到了国内。南方。   一路从四川到了广州,最后去了港澳,然后坐飞机回了北京。   所以……   陈督有些不确切地问着:“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阮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突然抓住了陈督的手腕。   阮玉抬起脑袋,看着他,唇色有点苍白。眼神里还有些茫然和无助。   他说:“陈督,我们去登记结婚吧。”   陈督没想到他突然说出了这句话,表情有些愕然。   就连阮玉自己,好像也有些意外。   这话是陈督提出来的,就在十几分钟前,然后阮玉拒绝了。   现在,阮玉却突然跟他说,他想结婚了。   “你想清楚了吗?”陈督问他,语气柔和,表情却十分的坚定,“这次结了婚,我以后不会同意离婚的。”   阮玉侧过头,似乎是在思索,然后慢慢回了一句:“好。”   其实阮玉什么也没想。他的手还有点颤。   他的视线穿过了身边的陈督,毫无意义的落在了他身后暖色的墙壁上。   今天周六,民政局好像不上班。   那就要等到下周一了。   可是好像就快来不及了啊。   阮玉有点悲伤的想着。 第39章   第二天是周末。   陈督带人去做了个产检。好在阮玉也就怀孕初期反应大了一点, 剩下的一些时间,小崽子在他肚子里一直很乖巧。   乖巧到偶尔大家都好像忘了它的存在,要不是它还会踢踢阮玉肚子的话。   等结果的时候,他跑到自动售货机给阮玉买热的牛奶,结果旁边就有个人偷偷摸摸凑过来问要不要买药。   陈督一头雾水。   转眼就发现手上被塞了一张小传单。   只见上面写着:“华康秘密研发特效药,转B为A不是梦!包您生出健康alpha!原价998一疗程,秘密渠道厂家直销!只要888!联系方式:XXXX……”   陈督:“……”我他妈怎么不知道我们药厂研究出了这玩意儿?   他拍了张照发给了企业律师。看了半天没找到垃圾桶, 于是一手拿着牛奶杯,一手拿着小传单到了阮玉身边。   阮玉接过了热乎乎的牛奶杯,看了眼他手上的小传单, 问了句:“手上拿的什么?”   陈督十分平静地回答:“垃圾广告。”   阮玉没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抬起了头,审视的目光盯住了陈督。   “……”你那什么眼神!   陈督求生欲很强,举起手对天发誓:“我真的不在乎性别。只要是你的我就喜欢。小广告没丢是因为没找到垃圾桶。”   阮玉翘起了嘴角。隔了一会又放下了。   “我爸爸就很想要个alpha, 但是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她身体一直不好。”   “他很爱我,但是也没想过把我培养成继承人, 觉得omega就该开开心心长大,不用想那么多……很早以前就说以后要多相看相看其他家的alpha,找个厉害的回来。”阮玉歪着头,看着陈督。   不过陈督很显然不可能在阮玉他父亲的备选人名单里。他父亲为人十分严肃固执, 把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阮玉的外婆是英国贵族,世袭子爵。娶了一位子爵的女儿,阮正一向觉得十分自豪。   在他看来陈家就是没什么底蕴的暴发户,再加上陈卓, 也就是陈督他爹,想往上爬的钻研劲儿太强烈了,偶尔阮玉听阮正的发言,他言语之间还有点轻视这个花大价钱搬过来的新邻居。   所以当初怎么会嫁给了他呢……阮玉并不记得原因,不过,他现在也并不觉得后悔。   陈督在一边听着,“唔”了一声。   阮玉把头靠在了陈督的肩膀上,问:“如果肚子里的小孩不是alpha,甚至连beta都不是怎么办?”   “你怎么比我还老封建。”陈督笑了笑,“网上天天吵着要ABO平权,你还在这扯裤腿。”   阮玉抿了口牛奶,语气又傲娇又坚定地说着:“怀孕,不舒服;生孩子也是,还耽误上班,我才不会给你生第二个。”   陈督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也不想,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去结扎。”   陈督他爹当初也去结扎了。说的是为了向赵英他父亲表示忠心。   陈督的生父去世的很早,到现在他已经要想不起自己生父长什么样子了。只是有天去他父亲的书房拿东西,结果在书桌的玻璃下看见了他们年轻时候的合照。   原来他另一个父亲年轻时候是这样。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有两个小梨涡,和阮玉一样。   现在想想,陈卓对他生父大概也是愧疚的。可是愧疚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还是改变不了他是个人渣。更何况他还娶了赵英。   陈督从小到大都瞧不上、甚至仇视这个男人,哪怕陈卓把他养这么大。   他其实一直都在避免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   结果最后看看,好像也还是没差。但是他比他爸爸幸运一点。至少阮玉还在他身边。   至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不是吗?   阮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护士就告诉他们结果出来了。   检测报告陈督看不懂,就知道孩子很健康。前几个月的波折并没有给它带来什么后遗症。   只不过发育的比一般胎儿迟缓,小了点。但是也在正常范围内。   那就好。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发现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从医院到停车场有很长一截路,地上还有点滑。阮玉走着走着差点摔了一跤。   两个人都有些惊魂未定。于是陈督想了想,干脆直接把人拦腰抱起来了。   路边行人纷纷行注目礼。阮玉十分不好意思,吵着说要下来,被陈督用武力强行镇压在了怀里。   好歹他也是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要不是他爹拦住,他当年毕业就去当兵了。阮玉也不重,他也不会抱不起还要强撑。   “别乱动。”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阮玉的屁股,怀里的人顿时安静如鸡。   他初中的时候学了一本课文,课后阅读里有这么一篇短文,说一家人出去散步,选了条小路,半天都走不到家里,于是妻子背起了儿子,“我”背上了母亲,还说“我”背上和妻子背上的加起来,就是全世界了。   陈督看的时候一直觉得矫情。   现在他也有了把全世界抱进了怀里的感觉,顿时觉得那群文人写的酸不拉几的话还有点道理。   一直到进了停车场,他才把人放了下来。   阮玉红着脸嘟囔了一句:“我都看见有人在拍照了。”   “唔……”陈督沉思了片刻,回答,“因为我帅。”   阮玉还想说什么,结果陈督眼疾手快,飞快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都要结婚了,还害羞什么。”   谁他妈害羞了!   阮玉想反驳,脸上的绯红色却一直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朵根。顿时也忘了想说什么话了。   “那我不结了。”阮玉赌气一样的说着。   陈督打开了车门,把人赶上了副驾驶座。然后坐到了驾驶位上。   他语气坚定的回答:“不行,你已经上了我的贼船了。反悔也不行。”   “再说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他掏出手机,给阮玉展示了一下他私人邮箱里准备定时发送的邮件。   时间是明天上午八点半。   他算过了,民政局八点开门,他带上阮玉七点五十开始排队,等到八点半,差不多流程都办完了。虽然他是二婚,但是他的合法伴侣至始至终都是这一个人。   挺好。   陈督十分得意地说着:“明天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扯证了,我还给新浪打了钱提前买了热搜,你敢反悔试试?”   他不仅买了热搜,他还买了报纸版面报道,还买了网易头条。   是的,偶尔,这么一次,陈督也想向全世界嘚瑟一下。   你是我的。我也一样。   我对你的爱忠贞不渝,白发如新,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爱你。 第40章   雪花那个飘。   北风那个吹。   气温那个冷。   自从上次两个人睡一起后, 到现在为止三天了,天天晚上都睡一起。陈督本来以为阮玉睡觉是个规矩的,结果半夜的时候被踢醒了好几次……见鬼,他怎么不知道阮玉还有睡觉蹬腿这毛病。   没办法,屋子里还开着暖气,盖的是厚棉被,陈督还爱往阮玉身上贴, 阮玉做梦都梦到过几次铁锅炖自己了。   结果从噩梦醒来,发现是陈督这个狗东西。只好把人踹远点了。   又是大清早的,鸡都还没叫呢。   阮玉被陈督从床上摇晃了两下, 醒了。   陈督说:“醒醒,阮小玉,起来扯证了!”   他没有定闹钟,早上五点多就醒了。一直憋到七点, 才开始叫阮玉起床。   一觉醒来甚是爱你。   阮玉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动弹。迷迷糊糊哼哼唧唧了两声。   然后他就被吻到窒息了。   陈督这臭不要脸的!牙都没刷还敢把舌头往他嘴里伸。   阮玉一个激灵, 彻底醒了。然后恩恩呜呜了两声,结果陈督死活黏着他不放,阮玉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于是心一横, 上下牙一合,把人给咬了。   陈督一脸委屈的捂着嘴起了床。   那表情就像阮玉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阮玉的错觉,他总觉得最近陈督也年轻了十岁。   什么冷静自持,成熟稳重, 都是唬鬼的。   他怀疑要不是他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现在就得被草怀孕了。   一转眼,刚才还一脸委屈的男人从衣柜里给他拿出了衣服。   “穿这套,”陈督把毛衣给阮玉套上了,“看起来比较像情侣装~”   要不是阮玉拒绝,他还能把人抱怀里替人把裤子也给穿上。   陈督真的很高兴。   以至于一觉醒来,嘴角翘起来的弧度都没降过。   于是阮玉心里那点忐忑也没了,跟着有点开心了起来。   结婚当然不能随随便便。但是……嫁给他,应该不会选错吧?   最近下雪,不方便穿平底鞋了,走路打滑。还冻脚。   要出门的时候,阮玉从鞋柜里挑出一双雪地靴。两脚踏了进去,正准备弯腰系鞋带呢,被陈督压着肩膀摁在了一边的担任沙发上。   “我来。”陈督说,他十分顺其自然的单膝跪地,哼着歌开始给人捆鞋带。   阮玉身体不便,弯腰会累。   阮玉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陈督低垂着眉眼,从阮玉的视线里,可以看见他嚣张跋扈的一直到鬓角的眉毛,低垂着的眼眸,和挺拔的鼻梁。   不管是什么性格的人,大概爱一个人的时候,总归大同小异。   陈督系好了鞋带,说了句:“好了。”刚准备站起来,肩膀却被阮玉给摁住了。   然后下一刻,他感觉到了阮玉软软的唇贴上了他的额头。   这还是阮玉第一次主动亲他。陈督在那瞬间有了种彩票中了5000万的感觉。   不要问为什么不是500万,五百万太少,陈督就算中奖了也没感觉。   身份证带了,户口本复印件也准备好了。就连婚检表,昨天去了趟医院也倒腾好了。   大冬天的早上,不是周末,他们果然是第一个到的。到的时候天都还没亮。   陈督一目十行填完了《婚姻申请表》,又指导阮玉填完了。然后兴高采烈的牵着人去盖章。   他牵着阮玉的手,牵的很紧,就像是怕人跑了一样。   照相的时候工作人员瞅了一眼,看见了阮玉的肚子,“哎哟”了一声。调侃道:“是奉子成婚呢?”   阮玉臊的说不出话来,陈督笑着回答:“阿姨别说了,他比较害羞。”   然后补充了一句:“就算没有孩子,我们也会结婚的。”   一个大红章盖下来。   结婚证书到手了,阮玉还觉得有点晕乎乎的。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还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没想到他又被陈督这个坑给绊了脚。   之前来的时候他已经吃过早饭了,看了眼时间,不过早上八点半。陈督特地挑的离阮玉上班地方近一点的民政局。   他把结婚证收好,笑着说:“走吧,我送你上班。”   阮玉把安全带系好,突然感叹了一句:“我居然就这么结婚了啊?”   语气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   陈督顿时心里警铃大作:“结就结了呗,还能离怎么的?”   阮小玉哼哼唧唧了两声,说不出话,转过头开始看风景。   车开了二十分钟,陈督已经兴致勃勃地从什么时候再办一次婚礼说到了以后阮旭要去哪儿上小学了。   “……”怪傻不拉几的。   阮玉没忍住,笑了笑,露出了两边小梨涡,齁甜。   等到了楼下,陈督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下午来接你。去吧。”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阮玉听着,就像是小羽毛在心里挠了挠痒痒。   “好。”阮玉回答,刚想下车,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不舍了起来。   他站在了车门边,迟迟没有关上车门。   阮玉看着陈督,他的视线甚至有些贪婪。   “那你一定要记得来啊。”阮玉依依不舍地说。   “一定。”   他得到了保证,转身三两步走进了大门。   回头一望,车还没开走。但是他已经看不见人了。   阮玉吸了口气,抛下了心里的不安,踩在九点整进了公司大门。   走进办公室,抬起眼就看见傅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哟,恭喜啊,新婚快乐。”   阮玉眨眼,眼神里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了?”   傅勋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阮玉凑过去看了眼。   陈督在半个小时前发了条朋友圈。   配的图是两本结婚证。   写的是,“这次换我来爱你。”   阮玉的脸又扑腾一下红透了。   傅勋揶揄道:“好了,阮秘书,就算你结婚,我也不会放婚假的。开始工作了。”   ***   陈督也在九点半左右的时候,到了自己办公室。   他招来了秘书。   秘书说:“Boss,这是今年的财务报表……”   陈督说:“不急不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秘书:“?”   陈督掏出了红色的结婚证。   秘书推了推眼镜:“……好的,我们继续来说一下财务报表。”   助理端来了咖啡。   陈督把结婚证在助理面前晃了两眼。   “看,我结婚了!”他喜形于色地说道。   助理:“……恭喜您。Boss,您的咖啡。”   星期一下午照例的开会。   在回首过去展望未来,并且就最近事宜商讨议论完毕后。   陈督突然咳嗽了一声。   然后清晰度4K的投影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红色的结婚证的特写。   陈督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一件事宣布一下啊,我今天结婚了。”   全体员工:“……”   片刻沉默后,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41章   多亏陈督不遗余力的宣传。   基本到了下午的时候,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阮玉结婚了。对象还是华康的那个陈督。   阮玉拿文件的时候路过茶水间,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   无非就是什么嫁入豪门,奉子成婚,还有更难听的一些话……阮玉皱着眉,动作顿了顿,最终也没有打扰议论的人。   他属于空降,一来就到了傅勋身边, 平时和底下人接触并不多。再加上对工作一头雾水,平时都跟着傅勋努力学习,事务繁多, 没办法抽空出来社交,他和公司大多数人都不算特别熟。   嘴长别人身上,他又管不过来。   阮玉没吭声,走了之后, 倒是人事部的李越过来摸鱼的时候听笑了。   李越翻着新闻,问了句:“你们是选择性眼瞎吗?上面都说了阮玉是阮正的儿子啊。还真以为是野鸡变凤凰啊, 人家一直都是小天鹅好吗?”语气十分不屑,要是再配上一个兰花指,李越觉得自己都能去《奇葩说》上出道了。   议论的人表情讪讪,顿时安静如鸡。   其实这心态也好理解, 就像是身边小同学,一直以为和自己家境差不多,甚至觉得不如自己,结果一转眼发现人家开名车住豪宅末了还全世界到处飞,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羡慕还是酸。   阮玉把资料交给了傅勋,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鼓起了腮帮子,有点气鼓鼓的想着:十年前我家比他家有钱多了……谁他妈高攀啊。   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落寞的呢?   阮正从来没教过他管理家族企业,他甚至连家里到底有什么资产都不清楚。   ……也许改天可以问一问陈督,阮玉想。   然后他发着呆,脑海里突然多了一个声音,“你以为你的父母真的是车祸去世的吗?我的小少爷。”   ……   阮玉突然愣住了。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隔了一会儿。   他的笔掉在了地上。   阮玉如梦初醒,弯腰去捡了笔,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出了一身冷汗。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李秀。   李秀是谁呢?   ——李光宇的儿子。   他什么时候说的呢……?   ——你被绑架的时候。   那你相信他吗?   ……不,是你相信他吗?   阮玉捂住了自己心脏,然后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坐回了椅子上。   傅勋如有所感,抬起头问了一句:“你怎么了?阮玉?”   那瞬间,阮玉有些庆幸,他这边全是文件夹,挡住了他的脸。   “没事。”他说,“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阮玉的声音却有点飘。   然后,他又迟疑地问了一句:“我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可以请个假吗,傅勋……哥。”   傅勋顿时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他双臂撑着书桌,狐疑的看着阮玉,一张脸上满是疑惑。   傅勋问:“哪里不舒服?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阮玉摇了摇头,低垂着眼道:“谢谢,不用去医院,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傅勋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问了一句:“阮小玉,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是吗……?   阮玉抬起了头,然后,慢慢朝傅勋露出了一个笑容:“哪有?”   ***   陈督开完会,享受了一下全体员工的吹捧,就溜了,开玩笑,他还要去接阮玉呢。   心情好就是不一样,他堵车堵到车速每小时10千米,都能感觉自己是在青藏高原上策马狂奔。   不过这依旧改变不了,他到长风底下的时候好像已经晚了半个小时的事实。   阮玉四点下班,他四点半到的。   他给阮玉打了个电话,结果却没人接听。   ……总归不会是晚了半个小时,阮玉生气了吧。   陈督的眉不自觉的蹙了起来,想了想,给傅勋打了个电话。   三声后,电话被接通了。   傅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您好。请问有事吗?”   陈督问:“阮玉呢?”   傅勋“啊?”了一声,“他跟我说身体不适,请假回家了。”   “什么时候请假的?”   “下午三点。”   “好。”陈督刚想挂电话,又飞快的补充了一句,“以后他再请假记得跟我说一声。”   话音刚落,傅勋正想呛一句“我他妈又不是你下属,你那什么颐指气使的口气”回去,结果电话就被无情的挂掉了。   傅勋看了看显示出通话结束的屏幕,气不打一出来,说了句“草。”   冷静过来后,傅勋看着看着电脑,突然觉着陈督语气好像有点不大对。   平静,又好像很焦躁。   于是傅勋思索了一会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打电话给了阮玉。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傅勋哥,有事吗?”阮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语气温和。   于是傅勋提着的心也放下去了。   傅勋:“没事,就是刚才陈督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你哪儿了。你在家吗?”   沉默了几秒后,阮玉回复道:“……嗯。我在家。”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傅勋说。阮玉声音听起来怪虚弱的。   于是他补充道:“如果休息不够,明天也可以直接请假。”   电话那边的阮玉轻声回答:“好的,谢谢您。我会的。”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傅勋被他的敬语硌得慌。然而还没来得及思索,却被敲门声打断了思路。   他放下了手机,说了声:“请进。”   ……   ……   阮玉挂掉了电话。   他转过头,对物业的人说了声“谢谢”。   今天早上才去民政局结了婚,所以他身上的证件很齐全。物业的安保人员查了一下资料,就欣然同意帮忙开锁了。   阮玉接通电话的时候,门刚好被撬开。   按理说,他应该再多客套几句的,至少要摆出一张笑脸出来多说几句话的,但是阮玉却无心应付。   他已经身心俱疲。   阮玉直接进了房门,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当初他跟设计师说的,希望要一个宽敞明亮,看着就让人心安的家。   所以,哪怕是在冬天,这里的采光依旧很好。   整间屋子宽敞明亮,于是墙壁和地毯那些干涸的血迹,也无所遁形,都是令人作呕的黑褐色。   这不是人的血。   是狗的。   几个月没回来,家里已经落上了一层灰。连空气都显得十分浑浊。   阮玉靠着门,捂住了脸,然后慢慢坐在了地毯上。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在那瞬间丧失了言语,取而代之的是锥心一样的痛。   阮玉甚至分不清这痛苦感从何而来。   房间的装修很温暖,当初他是看着装修的。而现在,阮玉却只觉得冷。大概是没开暖气的原因吧。   他哆哆嗦嗦摸索着打开了室内空调的开关。   他突然想起了陈督的话。   陈督跟他说,狗崽儿是死在手术台上的,死的时候打的麻醉,一点也不疼。   可是怎么可能不疼啊……   它是被活活打死的。   怎么可能不痛?   阮玉抱着了头,蜷缩在了墙角。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还要又骗我一次。   ***   陈督阴沉着一张脸开车到了家。   要开门的时候,一不小心从反光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于是他站在门口缓了缓,直到脸上僵硬的表情被微笑重新取代。   他打开房门,进了门。   首先就叫了一声:“阮玉?”   没有人回答。空荡荡的。他出来是什么样子,回来还是什么样子。   他没换鞋,推开了阮玉的卧室门。   没有人。   书桌上还有阮玉写的笔记本。椅背上挂着他的外套。杯子里的水还有半杯。   可是却空荡荡的。   陈督的呼吸在那瞬间停滞了片刻。   冷静,别慌。不一定是出事了。光天化日的,哪里可能那么容易出事。   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查一查长风门口下午两点到三点的监控。再把阮玉的定位发给我。”   是的,自从上次阮玉被绑架以后,陈督就给他新买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装置。   他本来是想安装在手表里的,阮玉却嫌弃手表太丑。死活不肯带。   他把家里翻了个遍,确定了阮玉不在这里。   陈督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拨打阮玉的电话,只是一直无人接听。   焦躁不安和惶恐几乎同时卷席了他。   但是他还不能被击垮。   陈督的面上却没有显露,只是嘴角死死的绷着,连拳头也不自觉的握紧。   别急,别急。不会出事的。   不会的。   陈督有些不岔的想着:   管阮玉乐不乐意,等他找到人。   他明天就去雇一个保镖,不两个!   好在,几分钟后,在陈督要爆发之前,助理的消息发了过来。   [阮先生的定位在这里:海华区荣成路香山公墓。]   [动态定位我发给您。]   陈督的眼神顿时有了焦距。   香山公墓,阮玉父母下葬的地方。   他突然松了一口气,甚至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软了下来。   他打开了导航,踩下了油门,隔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刚才车速表一下子飙到了140km/h。   陈督确信,自己现在恐怕并不适合开车。   于是他下了个软件,叫来了代驾。   代驾来的很快,人生还是第一次摸到豪车,开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觉得自己这趟开下来能和狐朋狗友吹一年。   他有心想和车主攀谈几句,却不小心瞥到了副驾上的人阴郁的脸色。   于是只好闭上嘴,目不斜视的盯着面前的公路。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手机上,阮玉的定位并没有太大变化。   陈督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机边缘。脑海里一头乱麻,他想冷静。可是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用。   至少现在,在没见到阮玉的时候,他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了。   或者说,不是丧失了思考能力。   只是他不敢去想。 第42章   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夜里刮起了西北风, 有了一些冷意。   车停在了停车场。司机都还没把钥匙还给他,陈督却已经迫不及待的下车了。   坐在驾驶位上的代驾顿时有了一点点茫然。   香山公墓从底下上去有很长一段阶梯,毕竟这坐公墓依山而建。如果忽略是个墓地的话,每年深秋都有层层叠叠的红叶,是个踏秋的好去处。   平日里慢慢走着要走二十多分钟的山道,陈督只走了七八分钟就到了。   他的背上起了一身热汗,停下的时候, 夜风一吹,还有些冷。   幸好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孤坟野墓,一路都有路灯亮着。   陈督终于见到了阮玉。   在狗崽儿的墓碑前。   旁边就是阮玉父亲母亲的墓碑。   阮玉站的笔直, 像他这种从小上礼仪的课的人,无论什么时候站着都是笔直的。   只是头深深的低着。他的怀里还有一捧花。墓碑前也有。依次摆放着,一个墓前放着一朵。   是白色的雏菊花。灯光给它铺上了一层暖黄。   这让陈督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那一瞬间,他像是心脏接受了一下电击, 疼的有点麻痹。   他三两步走上前。把人揽进了怀里。   “大冬天的,来扫墓怎么也不把我给带着。还穿这么点。”他捧起了阮玉的手, 不出意外的冰凉,他低下头然后哈了两口热气,解开了外套扣子,连手带人一起揣进了怀里。   只是就连陈督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的手指尖有些发颤。   陈督的胸膛暖洋洋的。大概年轻人都是这样,隔着几层衣料,也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阮玉的一张小脸苍白。视线四处游历。抿着唇,一言不发。   陈督看着他低眉顺眼的一张脸, 心里却并没有觉得安稳多少。   只是他的焦躁不安并不能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陈督现在十分的冷静。   他压下了内心的躁动,带着点笑意开口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看破不说破,他也不敢去捅破那层遮羞布。   隔了许久,阮玉慢慢开口回答:“抱歉,我心情不太好。”   还愿意说话就成。   陈督再接再厉,他揉了揉阮玉的头发,继续问着:“外面冷,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却又充满着希冀。   陈督说:“等天气好一点,出太阳的时候,我们再来看他们吧。我想咱爸妈也不希望你冻着,是不是?”   阮玉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没别的原因,他只是觉得有点意外。记忆里,陈督除了婚礼仪式当天改口叫过两声爸妈,其余时间都叫的岳父岳母。   其实有些事情他自己也模模糊糊的,但是没办法改变一件事。   他都想起来了。   从十八岁住院开始。   到二十八岁,和陈督离婚结束。   他的生日和结婚的日子是在同一天。   结婚的第三年,婚姻已经名存实亡,过去幸福的回忆就像是一个巴掌,记起一次就挨一个耳光。   阮玉自我怀疑了很久。他想了很多,是不是自己太骄纵,脾气太差;是不是自己不够懂事,不像其他人那么体贴。   可是最后,就算他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也换不来陈督的垂青。   于是最后却也只能承认一件事。   无非就是他不爱你了。   爱可以不需要理由,不爱却能找到很多借口。他给陈督找了很多借口。最后发现这场自欺欺人实在是有些可笑。   阮玉本来是想离婚的,反正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是折磨,结果被自己父母给劝下了。   阮正还说陈督也是为了工作在忙,企业正处于上升期,他作为他的伴侣,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要拖后腿。   他们的眼睛当然能看到自己儿子的不幸,但是却被陈督印钞机一样的赚钱速度蒙蔽了双眼。   商业联姻不都这样,谈什么爱不爱的,你就是自取烦恼,何必呢?   什么抑郁症?你这孩子,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省心,这样吧,让你妈陪你出国一趟买点东西,钱随便花。你想买什么都行。   于是离婚这事一不小心一拖再拖,拖到了两个人车祸身亡。   而他也再也没有力气离婚了。   他的病加重了。   除了狗。陈督成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羁绊。   他还年轻,可是眼神和举动已经有些老态。有一天他抱着狗坐在阳台上看太阳慢慢从正中央落下,想着,为什么那场旅游没把他给带上呢。   现在狗死了。婚离了又结了。还多了一个孩子。   他没死,却又像是已经死过了一次一样。   哀莫大于心死。   阮玉被陈督抱在怀里,却只觉得累。   他听见陈督说话了,说了很多,阮玉却只听清楚了一句。   哦,陈督说,回家吧。   “……好啊。”阮玉的头靠在他的胸膛,面无表情的说着。   ***   到山下的时候,没想到司机还在。   代驾司机瑟缩着替人守了半小时车,偷偷摸摸花式自拍好几次了,手机都要整没电了,如今满眼都是控诉。   “陈先生,车钥匙。”他把车钥匙给了陈督。   没想到啊。代驾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琢磨着,吃冷风就算了,还要吃狗粮。   气煞我也。   陈督说了声谢谢,琢磨着一会APP结账的时候能多转点钱。   阮玉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陈督摸着方向盘,转过头看着他,看见的却是一张没有温度,假人一样的脸。   陈督收回了视线,问:“想吃什么?”   如果是之前的阮玉,大概已经开开心心张口报出了一溜菜单。说的跟单口相声似的。   而现在,阮玉只是转过头看向了车窗外。   说了句:“都行吧。”   陈督把人找回来了。第二天也真的找了两个保镖,然而却不敢和阮玉说,想通过傅勋悄悄安排进长风。   傅勋气的差点摔手机。   “你他妈这是光明正大给我插商业间谍啊?”   陈督皱着眉,反问:“就长风这点规模,还要我安排商业间谍?”   “……”我靠。大实话也不是你这么说的吧。   陈督耐着性子继续跟他解释:“我是担心阮玉出事。”   傅勋说:“行啊,那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阮玉同意吗?第二,这两个人是听你的还是听阮玉的?第三,你摸着良心自己说吧,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啊?”   大概是阮玉来上班的第二天,傅勋就发现了。   阮玉想起来了。他也不知道阮玉到底想起多少,只是想起来之后的阮玉十分沉默寡言,办事却利索稳重了不少。   就是午休时间大概再也听不见他跟自己叽叽喳喳了。   傅勋的问题陈督无言以对。   于是这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然而相处起来却不一样了。   家里的烟火气迅速的消散,冷的像是一块冰。   陈督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他突然有些懂了,之前阮玉呆在家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   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他们说滴水可以穿石。   他们还说最怕就是有人死缠烂打,自我感动。   他们说坚持就是胜利。   他们还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陈督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又或者还能怎么做。   他甚至不敢去问阮玉怎么想的。   陈督依旧会给阮玉准备好热牛奶。   他们依旧睡在同一张床上。偶尔陈督还会倒腾一下他从网上或者朋友圈看到的孕期食谱。   阮玉也依旧会对他笑。就是笑起来的时候,连眼角的弧度都没变过。   晚上的时候,陈督给他热了杯牛奶,牛奶是处理好以后从新西兰空运过来的,虽然知道国内牛奶和国外牛奶都是牛奶,不可能因为从新西兰过来就有什么质变,但是陈督依旧想给阮玉最好的照料。   就当是他人傻钱多吧。   阮玉咕噜咕噜仰头,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的时候脸上有了一圈奶渍。   陈督看着他嘴角一圈白色液体,笑着想帮他擦掉。   阮玉却在那瞬间侧过了头,下意识的避开了。   于是陈督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阮玉抬起眼眸看着他,眼神里有点茫然和慌乱。   他小声说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陈督放下了胳膊,若无其事地回答:“跟我说什么抱歉呢。时间不早了,上床睡觉吧。”   阮玉说了声好,转头进了卫生间去洗漱。   陈督把牛奶杯拿去洗干净,关上了水龙头,忍不住用冷水擦了擦自己的脸。   他的眼眶有些红。   那种从来没有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几乎要击败了他,他甚至有些想哭。   在此之前。那种娘炮行为一直被他嗤之以鼻。若非情难自禁,谁又想要失声痛哭。   陈督又开始失眠了。而且他发现,阮玉也是。同床异梦,不外乎如是。   陈督本来不知道的,阮玉的睡相前所未有的安静,直到有天夜里,阮玉悄悄的侧了个身。   两个人的姿势变成了面对面。陈督闭着眼睛,没有动弹。   隔了许久,一双手探了过来,用指尖描摹了一下他的眉眼。   陈督抓住了他的手腕,睁开了眼,却发现阮玉只是盯着他,面无表情地流着泪。   于是他的喜悦一下子就像浇了一盆水一样,冷了下来。   陈督问了一句:“阮玉?”   阮玉却抽回了手,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没有回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是一天周六。   上个周六,他们还在商量着结婚。   阮玉看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他想了很多,其实也什么都没想。   最后,他扯了扯一边陈督的衣袖。   陈督转过身,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有些意外,问:“怎么了?”   这么多天来,还是阮玉第一次主动。   他脸上的惊喜溢于言表。   阮玉停顿了很久,最终说:“……带我去看医生吧?”   其实他想说的是另一句。   我们还是离婚吧。   只是话到嘴边,看着陈督的表情,却没能说出口。 第43章   从预约到就诊, 不过几个小时时间,却显得格外难熬。   也就是在今天。陈督拿过围巾给他系上的时候,终于有勇气问了一句话:“想起多少了?”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随意,就像是问今天星期几一样自然。   阮玉在沉默了片刻后回答:“……差不多都能想起来了。”   “……嗯。”   陈督的面色不变,接着询问了一句:“那要不要今天顺便去医院做个检查,我担心你有后遗症。”   阮玉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医院, 我不想去。”   “我也是。”他甚至厌恶又恐惧那个地方。   陈督不再强求。   走出门,陈督摁下了电梯的升降钮。两个人肩并肩等着电梯,只是之间隔的距离, 对于一对新人来说,却显得有些远了。   陈督突兀地说了一句:“我还不喜欢狗。”   刚说完这句话,陈督的视线落在了阮玉的脸上。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既然缺少交流,那就好好沟通。   如果你觉得我不够了解你, 那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互相了解。   阮玉有些意外的抬起了头,眼眸微动, 却没有接话。   好在电梯门在此时此刻打开了,化解了这份尴尬。   门里有人,一个年轻的女性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站在里面。小孩子不哭不闹,正在她的怀里熟睡。   阮玉和陈督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门关上了, 电梯还在缓慢上升。阮玉扶着肚子靠着背后的铁疙瘩。   陈督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结果突然挨了一个肘击。他下意识的把胳膊给挡住了。转过头一看,用胳膊怼他的居然是那位女青年。   抱着小孩的女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小声哔哔:“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老婆肚子都大了你还不扶一下, 你知不知道怀孕有多累?最烦你们这种甩手当大爷的alpha了。”   刚说完,电梯门就打开了,刚才还在义愤填膺激扬文字的姑娘顿时脚底抹油,深藏功与名,抱着小崽子跑了。   笑话……她可是个柔弱的omega,万一这alpha是个直A癌晚期觉得扫了面子要揍人咋整。   于是陈督转头看向了阮玉,阮玉一慌,侧过头去看一边电梯里贴的小广告。小广告上贴的车贷广告,他认真的像是要把电话号码背下来一样。   结果隔了一会儿,一只手还是伸到了他的面前,骨节分明。   陈督说:“我觉得她说的有理。”   他这话说的十分诚恳,阮玉却总疑心自己看到了大尾巴狼。   “……”不想理。   好烦,烦死了。   ……其实也不全是烦。   但是还是觉得好烦。   阮玉的嘴微微噘了起来,隔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子大概会很丑,于是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   ……   治疗中心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治疗中心。   阮玉拒绝陪同,陈督只好在外面坐着等。   其实阮玉说不需要他等的,但是陈督不愿意走。就像是电梯里的那个年轻的女性说的一样,怀孕的人本来就不方便,万一突然出了什么事儿,自己的媳妇儿,你难道还要指望路人伸出援手吗?   就是等着等着觉得实在有些无聊,然他他发现治疗中心的楼下居然还有个生活超市。   大概是觉得得心理病的人都人傻钱多,卖的东西都齁贵。   陈督进去转悠了一圈。   几分钟后带着两团毛线球和棒针出来了。   总觉得结账的时候,营业员看他的眼神不大对……?   在他还是一条狗的时候,他蹲在阮玉身边,暗中发誓,等老子有朝一日变回人,先给阮玉织一条围巾,再给小崽子织一条围巾。至少让小崽子知道你爹爱你。   当时还是深秋,现在都快圣诞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实现当初立下的宏图大志。人爪子可比狗爪子方便多了。   陈督坐在候诊厅的长椅上,解开了毛线球,然后微微纠结了一下。   ……说起来,围巾怎么织的来着?有点忘了。学了以后没复习。   ……还有,掐指一算,阮旭大概是在明年五月,快入夏的时候才会出生……这围巾是不是织的早了点?   ……算了算了,就当找点事干了。   就是怪傻逼的,有点不好意思。   算了,傻逼就傻逼吧,老子乐意。   于是,在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陈督翻出手机,翘着二郎腿,把手机稳稳放在了膝盖上,开始看着教程学织围巾了。   阮旭不急。可以先给阮玉织一下嘛~   半个小时后。   陷入恋爱脑的陈督终于冷静下来了。   原因无他,他织出来的玩意儿——陈督实在不好意思把围巾那两个字脱口而出,他织出来的玩意儿真的太丑了。   辣眼睛。孔洞一个大一个小,一看就漏风,估计成品效果还不如精品十元店里厂家直销的那种。   陈督安慰自己,没事,人不能太完美。   呵,像我这种在外能签十个亿合同不眨眼,在家能通厕所修灯泡下厨房的男人!完全没必要点亮纺织这种家庭主妇才会的技能!   罢了罢了,趁阮玉还没出来,找个垃圾桶偷偷丢掉吧。   就在陈督这么想着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阮玉的声音。   “……你在干嘛?”   陈督:“……”   哦豁。   陈督在沉默了片刻后,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最近有个毛纺品牌内部资金出了问题,想要寻求融资,中间人找到了我,我正在考察他们的产品质量。”   说完,陈督站了起来,飞快的走到了一边,把东西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   “现在看来质量不是很好,不用管了。”他一脸严肃的说。   就是耳根子有点红。   阮玉在原地想了想,然后慢慢吐出了一个字:“……哦。”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在糊弄我??   陈督看了他的表情一眼,岔开了话题,“医生怎么说?”   “……”   医生说。   我很惊讶,你的病情比上次好转很多了。   最近几个月你一直都没来,也联系不上人,我还挺担心你的。   我不知道你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管是从心理测试,还是临床表现来看,你的病情减轻了很多,可以慢慢减少对药物的使用了。我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你痊愈。   希望下一次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所以呢……现在只是我在矫情吗?   他看着陈督的脸,有些茫然的想着。   他的沉默却让陈督误会了。   陈督笑了笑,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中午想吃什么……?”   他本来是没打算听到阮玉的回应的。   陈督已经在琢磨着,御鼎轩的鸡汤味道不错,京苏菜做的也特别好,虽然一向要预约,但是他和老板挺熟,应该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然后,他就听见阮玉小声地说了一句。   “肉沫茄子。” 第44章   阮玉说想吃肉沫茄子。   陈督在自己亲手做和找个馆子之间选择了后者。   现在就是饭点了, 回去做饭时间倒是有,就是等买完菜回到家,再做完饭,恐怕都得下午两三点了,饿得慌。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 陈督吧——   当狗的时候吐槽阮玉吐槽的很dei劲,仿佛自己亲自动手时就是下一个亚洲厨王,等他自己上手, 陈督发现,他做饭水平好像比阮玉好一点,但是,也就好那么一点了。   不愧是当代键盘厨神真实写照。   两人开车去了附近一家口碑还不错的餐厅。结果等吃完了饭, 本来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见鬼,他看天气预报, 明明说今天一天都是晴天的。   琢磨了一下停车场到餐厅的距离,陈督决定去买把伞。这个温度,雪落在身上就湿漉漉一片,他可舍不得阮玉冻着。   于是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阮玉, 让阮玉在这稍等片刻。   阮玉说了声“好”,然后淡淡地补充道:“买两把吧。”   同撑一把伞雪中漫步的浪漫幻想告吹,陈督不禁在内心扼腕长叹。   而等他兴高采烈带着伞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阮玉人不见了。   于是他脸上本来挂着的微笑在一瞬间就没了。   陈督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一种病, 那就是一看不见阮玉就心慌的病。   也许能被叫做相思病。   他打开了手机定位,发现阮玉的位置就在这附近,心里的焦躁感这才慢慢的减少。   ……嗯,挺好,人还在。   一切都还在掌控范围内。   陈督给阮玉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怎么了?”阮玉的声音清亮。   陈督问:“你现在在哪?”   “宠物店。”   陈督抬起眼眸子四顾了一下,打量到了对面街角有家中规中矩的犬舍。   占地面积不小,还有上下两层。   于是,他回答:“那我来找你。”然后,声音停顿了片刻,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下次要去哪可以不可以先跟我说一声?找不到你我会很担心。”   生活不易,想他铁骨铮铮、再过几天就要到而立之年的男子汉,居然都要学会向老婆撒娇了!   谁让阮玉这人,吃软不吃硬。   阮玉在电话那边发了会呆。   他正在蹲在一个保育箱前,箱子里铺着柔软的毛毯,五只胖乎乎的哈士奇幼崽躺在其中,酣然入睡。   阮玉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边突然有了一点笑意。   然后,他慢慢回答道:“我给你发过消息的。”   是你自己没看到。   陈督结束通话后一看,微信里果然躺着阮玉之前发来的消息。   [阮玉:我在餐厅对面看到一家宠物店,我过去看看。]   “……”都说关心则乱,他压根都没想起来要看看社交软件。   差点以为要遇到带球跑套路了呢。   ……   几分钟后,陈督踏进了这间犬舍,一排一排的狗笼里,那些或立或卧的狗,不免让他心里有点发虚。   好在这家犬舍的狗看上去都训练有素,见到客人来也没一个乱叫的。   他已经不是小时候被狗追到逼出灵长类动物本能的那个小学生了。   陈督在二楼找到了阮玉。工作人员站在一边,极力朝他推销着他们刚产下的这窝狗崽。   “他们父母都是赛季犬,血统纯正,现在刚两周大,您可以先预定一只……”   阮玉却只是盯着小狗看,一言不发。态度十分不配合。   要不是他长的好看这个肤浅的理由,工作人员大概已经放弃了。   陈督三两步走到了他身边。   阮玉没有转过头。   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他的alpha来到了他的身边。   漫长的进化已经磨灭了很多兽性的本能,但是唯独彼此之间的标记,还遵循着最初的运作模式。   标记从来都是相互的。   阮玉指着其中一只,说道:“这个长的好像崽崽啊。”   他的声音难得的有点波动,末尾的语调惊喜的上扬,眼神里一片柔和。   不过在陈督这种钢铁直男眼里,相同品种的狗差不多都长一个样,更别提箱子里的这五只还是同父同母一窝出生,简直就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他横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到底是哪只像。   倒是面前阮玉的发旋上有根呆毛翘了起来,他看着手痒。   陈督有意揉揉他脑袋,又怕把人吓着,于是只好在心里搓了搓手掌心,回答:“你喜欢就买吧。”   他不喜欢狗,但是如果阮玉喜欢,也不是不能接受。   阮玉却摇了摇头。   狗崽儿死了之后,他再也不想养狗了。   就像是家里的小孩不幸去世,有的人在悲伤平复后会再生一个养,有的人却再也找不回为人父母的冲动。   小狗依旧很可爱,叫声都软绵绵,奶声奶气的。   阮玉依依不舍的看了两眼。   “走吧。”   他脸上的表情归于了平静。   阮玉说不想养狗了,陈督出门的时候却偷偷拿了张犬舍的名片。   然后揣进了包里。   好歹这么多天来,终于看到了让阮玉表达出一点好感的东西。也许等两个月后能买一只试试?   出了门,阮玉从他手里接过了伞,撑开来举到了头顶。   大概是因为圣诞节了,街上随处可见红红绿绿的装饰品,喜气洋洋的。   陈督扶着他上了车,等回了家,又殷勤备至的准备好了拖鞋。   阮玉和他相对无言,也不知道要干嘛,干脆说自己想睡觉了,于是陈督也没打扰。目送他回了房间,然后转身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他最近上班的时间大幅度缩减,以至于很多工作都要墨迹到休息时间再做。   只是说着要午睡的阮玉也没有真的睡着。   平心而论。陈督现在对他很好,比起他们当年刚结婚那阵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让谁来说都挑不出毛病,还要夸一句是宠媳妇的。   只是阮玉自己却有些提不起劲。他看着这一切,所有平和中都带着审视和探究。   他失忆了。然后,面冷心硬的前夫突然改变主意,把他养在了身边。照顾的无微不至。七年都没焐热的人,结果说爱上了就爱上了。   然后理所当然的,他又一次喜欢上了他。   ……   阮玉听说一个人的爱意是有限的,用一点就消耗一点。直到对情情爱爱再也提不起兴趣。   你说你是不是贱啊。   阮玉有些自嘲的想着。   以前做梦都梦到他回心转意,醒来后枕头哭湿了一片。现在人好端端摆在你面前,你却觉得没劲。   可是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噢,对了,还有几栋房子的不动产,几张保险,固定按月汇款的信托,一些流动资金,杂七杂八,他也没算过有多少。还有一定比例的股份,离婚的时候分割的,市值大约几个亿。   可是这些东西对现在的陈督来说应该无足轻重才是。   他心绪纷杂的进入了梦乡,等一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于是阮玉打开了灯。刚开灯不就,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三声。   陈督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醒了?要不要起来吃饭。”   吃了睡,睡了吃,总觉得自己离猪不远了。   阮玉打开了门,坐到了沙发上。   煮饭的厨师还没走,接到示意,厨房里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陈督说:“再等等,马上就好。”   阮玉接过他递过来的毯子,盖在了自己腿上。   阮玉看着陈督的表情,总觉得他好像要跟自己谈什么正事。   果然,在闲聊了几句以后,陈督十分自然的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首饰盒。   打开以后,里面还躺着一枚戒指。   阮玉的视线越过了戒指,落在了陈督的脸上。   陈督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这很少见。   陈督说:“之前结婚的时候,你就跟我说想定做婚戒。结果一直到今天下午,戒指才做好送过来。”   结婚的时候他还什么都没想起来了,踌躇间还有些欢喜。   这的确是他提过的。   阮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回答:“那是之前了。”现在,都已经过期了。   陈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那你现在还愿意戴吗?”   其实在很早之前,他们已经交换过一次戒指了。   他和陈督都戴了七年。离婚以后,阮玉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后搬家的时候不知道掉哪去了。   也算合了心意。   他坐在这里,灵魂好像又一次的被分成了两半。   一个说,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   另一个问,你能不能长点记性。   “……你到底要什么呢?”阮玉突然有些难过,甚至难以控制的,他鼻子有点酸。   他看着陈督,眼神里却有些无助和疑惑。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要什么呢?   不对。   阮玉突然明白了,自顾自地说着:“哦,对了,我还怀了孩子。”   下一秒,他被人重重的抱住了。   陈督的动作太急,阮玉甚至没来得及拒绝。   “不是这样。”陈督的头埋在他的颈脖间,轻声说着,“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隔了好一会。   陈督终于放开了他,坐到了他的旁边。   他深呼吸一口气。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让我想想要怎么说。”   事情得从我变成狗开始说。   ……你问我要什么,我要你。   你离开我,我会觉得难以忍受,所以,我不希望你走。   也不想放你自由。   都说爱有多奉献、多无私,陈督也可以做到,前提是——你是我的。   如果第一次婚姻是利益使然。   第二次结婚,领证之前,你说过的,你喜欢我。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爱你。   只是我这个人,一向自私自利还自我,我的爱小气巴塞的,我不希望你因此痛苦,但是我也绝对不会放你走。 第45章   哎,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你看咱们结婚这么多年吧,除了前面一两年有好好说过话,剩下几年一个月见不到一两次面,是常事吧?   好吧,行,我的锅。这锅我背。   所以我他妈不就遭报应了吗?现在想想大概也不算报应,祖上积德显灵, 让我变成了那条胖狗。   不知道是我本来就有这念头,还是狗的影响。   我发现你刚好是我喜欢的模样。   后来狗死的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其实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梦, 我在梦里过了三年。   被愧疚和悔恨压垮,然后回到了你的身边。   幸好明白的还不算太晚。   你还在我的眼前。   可惜,陈督想的很美。   酝酿了半天,张开嘴只有四个字:“其实之前……”我变成了你家的一条狗。   陈督:“我……”   “你……”   ……   卧槽。为什么说不出话??   陈督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初他还是狗的时候, 想给自己发消息,也是被制裁了。   现在想跟阮玉坦白, 依旧被制裁了。   ……妈的,上辈子那个宣扬转世论的和尚被抓的时候,警察还劝他相信科学!   这他妈到底哪里科学了?!!   阮玉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个所以然。   刚好,一边的厨师走了过来, 鞠了个躬:“先生,晚饭做好了,请。”   哎。   想他堂堂御鼎轩主厨的亲传弟子!一手松鼠桂鱼,歪果政要吃了都说好!   居然!只有这么小个厨房展示手艺!材料都要自己带!   做完饭还要看这屋俩男主人秀恩爱!在客厅搂搂抱抱!害他半天不敢上前打扰!   人生怎么这么艰难!   阮玉移开了视线, 淡淡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吃饭吧。”   陈督:“……”不是,你听我解释!!   坐在饭桌上,陈督试图打开话题。   “其实我……”   阮玉夹了一块菜,放进自己碗里:“食不言。”   阮玉坐在自己书桌前开始看傅勋发来的工作计划,陈督试图帮忙。   “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   阮玉推开了他:“别添乱。”   到晚上,要睡觉了,陈督站在他床边开始脱衣服。本来只是中规中矩换睡衣,结果陈督不小心瞥到了阮玉扫了他一眼。   于是他顿时扭成了一根麻花。骚里骚气的。   虽然常年坐办公室,但是偶尔也会跟着中老年业界大佬一起出去游游泳,打打高尔夫,健健身,陈督对自己的身材十分满意。腰细,腿长,脸窄,颜好。嗯,能力也不错,他是指各个方面。   我要是个omega,我都想嫁给我自己!   阮玉熟视无睹,翻了个身,背对他,语气冷淡:“睡你自己屋去。”   “……”可恶,我一米八的大长腿居然还不能勾起你的兴趣吗?!   好不容易能睡一张床的福利没了!   贼老天。   这个仇,我记下了。   第二天,陈督爬起来煮了三鸡蛋。他一个,阮玉一个,阮玉肚子里的崽一个。   还热了两杯牛奶。煎了俩三明治。太难的不会。这种简单的,勉强还能应付。   十几分钟后,阮玉醒了。陈督嫌他穿的少,硬是把风衣换成了羽绒服。   等开车送人到了长风楼下,陈督开始嘱咐他:“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我下午来接你。”   “不用。”   这方面,陈督倒是很坚持:“我担心你路上出事。”   “五个月了,没那么容易掉。”阮玉说,“而且掉了你刚好可以换个人再生一个,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句话刚说完,阮玉的唇就抿了起来,然后别开了脸。   这句话就有些扎心了。   陈督被刺了一下,心里好生难过。   眼见实在无话可说,阮玉准备开门下车。   “等等。”陈督说。   他提前一步下了车,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然后解开他身上的安全带,把人给扶着下来了。   “昨天晚上下雪,地上结冰了。小心脚滑。”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低眉顺眼的,看上去像个温和无害的大动物。   陈督说:“我又不是因为你肚子里孩子才这样。”   阮玉歪着脑袋,问了一句:“那你是为了什么?”   陈督深情款款地回答:“为了你。”   “……”阮玉的心跳了跳。   好险……要不是被骗了太多次,差点又要被骗了。   阮玉“哦”了一声。转身进了公司大门。   等电梯的时候,电梯那已经站着人了。阮玉看了一眼,是公司里的文案。只是他们不是很熟。   阮玉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打招呼。   反倒是进了电梯后,文案主动举起了手:“早上好,阮秘书。”   “……你好。”阮玉朝她笑了笑。   文案是个年轻的beta女性,去年刚结了婚。   她回想起之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有些羡慕地说着:“你先生应该很忙吧,还每天接送你,你们感情真好。”   像她丈夫。每天甩手当大爷,下了班就开始葛优瘫,还要说自己赚钱养家多累。她自己难道就不上班了吗?除了上班,还要做家务,公婆还一直催她辞职生孩子。气都要气死了。   阮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好在,文案也没有追问。   小文案从思绪中抽回神,继续问:“不过您怎么不去华康工作啊?”其实她以为像阮玉这样的豪门太太都不用上班,每天在家美美美,参加一下下午茶就够了呢。   阮玉回答:“以前在,后来辞职了。”   三年前就辞职了。   文案“啊”了一声。刚好,电梯到了。   两个人分道扬镳。   傅勋还没来,阮玉坐到了自己办公桌前,打开了工作邮箱。   邮箱提示他说,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   阮玉打开一看,发件人显示的是“Z”,邮箱账号更是从没见过的Z@tank.com   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您想知道您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阮玉在电脑面前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嗤笑了一声,把邮件丢进了垃圾箱。   他28岁了,又不是8岁。除非拿出确凿证据证明。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真是看够了。   ***   陈督把狗舍的名片给助理的时候,助理脸上一脸茫然。   助理问:“……您要收购狗舍?”   神他妈收购狗舍。我脑子有病?   “不是,这家店最近有一窝哈士奇幼崽。”陈督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表情严肃的像是在交代什么上亿的合同,“你去挑一只。买下来带过来。”   助理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依旧说了声:“好的。”   “等等。”陈督突然叫住了他,然后想了想,深思熟虑后,道,“买最肥的那个。”   “……是。”   三个小时后,一只小短腿子被放在了办公室的地毯上。   刚来到陌生环境的小狗有点不适应,“嗷呜呜”的叫了两声。   不愧是窝里最肥的一只,胖滚滚肉呼呼的,非常有狗崽儿当年风范。   哎,这么一看。这狗长的也还挺可爱的嘛。   陈督顿时父爱大发。把狗举了起来。   小狗在半空蹬了蹬腿,片刻后,淅淅沥沥的液体滴在了地摊上。   小狗崽:这两脚兽想干啥,吓尿宝宝了!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狗。陈督冷着一张脸想着。   但是没事,阮玉喜欢就行。   决定了,就是你了,圣诞礼物!   他给小狗系上了红绿相间的圣诞铃铛狗项圈,越看越觉得这狗长的不错。   够肥,我喜欢。   要下班的时候,他把狗塞进了宠物包,放在了副驾驶位。小狗大概知道自己尿在办公室差点触发退货buff,一路上都非常安静。   一直到见了阮玉。   阮玉刚走下楼,就发现陈督在大厅等着他。脚边还放了一个花里胡哨的宠物包。   他在心里诧异了一下,然后下一刻,陈督打开了宠物包,一只小哈士奇的头冒了出来。   蓝眼睛,胖乎乎。脖子上还系着小铃铛。   陈督的声音响了起来:“圣诞礼物,喜欢吗?”   阮玉看着他手里的狗,迟迟没有说话,心情复杂。   于是陈督心里未免有些忐忑:“如果你不想养,那就算了。”   “……”阮玉犹豫着伸出了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狗歪着脑袋,舔了舔他的掌心。   小狗崽:prprprprpr,小哥哥身上好香,我要做小哥哥的舔狗~   阮玉的动作顿了顿。   “那就养吧。”   于是,陈督脸上顿时扬起了一个微笑。   阮玉把小狗崽抱进了怀里。   想了想,“圣诞节礼物,那就叫蛋蛋吧。”   好他妈随便!   陈督点点头,深以为然地说:“嗯,好名字,取得不错。”   恭喜阮玉在今日收获舔狗X2。   然后,陈督低声询问:“那我呢,我有礼物吗?”   阮玉:“……”   我懂了,原来你大招留在这等我。   “我要求不高,今天能不能牵着你的手走?”没有等到回复,陈督自顾自说着,眼神里却充满了希冀。   ……总觉得拒绝的话有点难说出口。   “你之前到底想说什么?”阮玉揉了揉怀里小狗柔软的皮毛,心里有些叹气。岔开了话题。   陈督欲言又止快一天了,偏偏每次他耐着性子等他讲话,又支支吾吾的。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几个月时间变的这么傻?   我想说,老子其实变成过你的狗。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能不要我,你说过你喜欢我,你要对我负责。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不出口。   陈督看着阮玉,心里也有点烦躁,还有点委屈。   远处突然传来了圣诞的音乐声。   陈督还是一言不发。   阮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答案,于是说了句:“回家吧。”   说完,拔腿就要走。   陈督有点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再交代不清楚,自己就该玩完了。   于是他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拉住了阮玉。他微微弯下了腰,伏在了阮玉的耳边。   张嘴吐出了一个字——   “汪。” 第46章   “汪。”   他叫唤完了这一声, 开始眼巴巴的看着阮玉。   阮玉愣了愣,大概是没搞清楚状况。倒是他怀里的小狗蛋蛋探出了脑袋,跟着“汪”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不过瘾,蛋蛋又“汪汪汪”了好几声。   ……我真傻,真的。   当街学狗叫,你看有人理你吗。   阮玉一脸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然后带着点疑惑发问了:“……嗯?”   他显然并没有收到陈督的眼神暗示。   “没事,”陈督在心里叹了口气,保持了得体的微笑, “没什么。”   蛋蛋被带回了家。虽然这只狗叫蛋蛋,但是它并没有蛋蛋,这是一只母狗。刚一个月大。   刚脱离吃奶的水准。乳牙都小小的。   之前陈督还在心里默默吐槽过狗崽儿为什么会叫狗崽儿,现在看来纯粹是因为主人取名水准太菜。不过他给小崽子取的名倒是不错。阮旭, 一听就觉得朝气蓬勃。   幸好蛋蛋只是一条傻不拉几的哈士奇,要是像什么威猛非凡的藏獒啊, 阿拉斯加啊,取蛋蛋这名字才是槽多无口。   阮玉回到了家,吃完了饭,坐在书桌前看书。他现在干工作也和他专业不对口, 要学的还有很多。   蛋蛋跑过来蹭着他裤腿撒娇。几个小时的时间,它已经对新家很熟了。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上厕所。   蛋蛋真的是个很活泼的小狗,和崽崽很像。   陈督和狗这种生物天生八字不合相看两厌,蛋蛋在他脚边的时候瑟瑟发抖, 一遇到阮玉就翻出了柔软的肚皮任其玩弄。   阮玉把它抱了起来,看着它蔚蓝的眼睛。   他拨弄了一下小狗项圈上的小铃铛,铃铛发出了悦耳的“叮叮”声。   小狗撒欢一样的撒着娇。嘴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阮玉揉着它软乎乎的小肚皮,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蛋蛋?”   蛋蛋开心地回应着:“嗷汪~”   于是阮玉没忍住,心情很好的笑了。表情温和中还有点幸福的味道。   陈督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   他端着牛奶杯看着这一幕,简直要看魔怔了。   阮玉好久没笑的这么开心了。于是陈督在原地,有些不敢动弹。   他怕自己要是一不小心引起了阮玉的注意,阮玉脸上的笑就要没了。   陈督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想着:要是这是对着我笑的就好了。   阮玉好久都没对他笑过了。   不过看起来,至少买狗还是没买错。   然而他的祷告并没有被老天爷听到,阮玉如有所感,侧过了头。   表情里有了些意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敛了回去。   陈督三两步上前把牛奶杯放下,匆匆忙忙说了句“早点休息”,连阮玉的表情都不敢多看,转身走了。   只是一直到坐回书桌前,心情都不是很平静。他看着黑纸白字的文件看了半天,一直翻到了最底下,才发现自己原来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于是只好强迫自己从第一行重新看起。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陈督有些意外的抬头看向门边。阮玉犹豫地询问着:“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吗?”   “不,没有。”陈督有些干巴巴的回答着。   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语言匮乏。好歹是阮玉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找他,他居然回答的像是例行公事一样!   看来改天得去看看小年轻怎么谈恋爱的了……是不是奶茶电影娃娃机三件套啊?   阮玉走到了桌子前,陈督如梦初醒,立刻起身,然后彬彬有礼的给人拉开了椅子。   “怎么了?”他问。   阮玉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了自己的肚子,然后问道:“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陈督突然有点紧张。   “你说。”他深深的看了阮玉一眼。   只要不是离开我,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阮玉缓慢地斟酌着字眼:“蛋蛋还小,不方便一直放在家里……你平时上班的时候,能不能带着它?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喜欢狗,但是长风不允许带宠物上班。”   原来是这个。   陈督提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不是大事,小问题。   陈督回答:“行。”   其实阮玉来之前也思考过很久,他甚至连陈督拒绝后的自己的说辞都想好了……毕竟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   阮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他大概是真开心,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我的omega终于对我笑了。   那瞬间,陈督眼眶一热,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是个好开头啊。   能笑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远吗?   当天晚上陈督就做了一个梦,梦里阮玉笑的可甜了,春风满面的。于是陈督也跟着春风满面的。   醒来以后掀开被子发了半天呆,没忍住骂了一声“草”。偷偷摸摸趁人还没醒把床单给洗了。   ……   第二天送完了阮玉,陈督坐到了办公室。   小狗崽子在沙发上瑟瑟发抖,隔三差五还嘤嘤嘤的。   陈督找来了助理。   “养过狗吗?”他问。   助理:“……我可以学。”为了保住工作,助理的态度十分端正。   陈督很满意。   等下午下班的时候狗送回来了。嘴里叼着个小猪佩奇玩具,咬的开心的不得了。   陈督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狗像我。当年他也最喜欢这粉红色电吹风。不愧是亲闺女。   于是等阮玉下班,看到的就是一楼大厅里俩爷俩在那傻不拉几的站着。   陈督怀里还抱着蛋蛋。陈督站的笔直,卖相也不错,自己半大不小一个名人,来来往往路过的人都要往这边瞅好几次。   其实以前陈督这个心机宝是不下车的,他也不太爱被围观。就是上次他来接阮玉从他身上嗅到了别的alpha的味道。   他当时就要炸了,酸的都能酿醋,虽然理智上肯定知道是正常接触,最多碰到胳膊,握握手这样,但是本能让他内心充满了愤怒。恨不得当天就重新标记一回。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的关系连牵手这一关都还没迈过呢。   他当天还问傅勋能不能把他们公司的alpha都辞了。傅勋回了句“晚上睡觉枕头垫高点”。   于是陈督后来就琢磨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在车里等阮玉也是等,一楼大厅等也是等,站大厅里还能加深一下大家认识——阮玉结婚了,对象,是我。   你们这群愚蠢的单身狗,是不可能比我高比我帅比我有钱的,死心吧。   开车的时候狗在后排玩着它的玩具。   阮玉一打开车门就愣住了。   蛋蛋怀里抱着佩奇,歪着脑袋看着他:“汪?”   阮玉回过神,四肢僵硬的把小狗崽给抱怀里了。   他的失魂落魄太过于明显,陈督没忍住,在电梯里问他:“怎么了?”   阮玉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崽崽也喜欢佩奇。”   不……不是狗崽儿喜欢,是我喜欢。   在陈督还是一条狗的时候,他在家无聊的发慌,自己尾巴都追着咬了几次了。阮玉买了那么狗玩具,陈督就看佩奇顺眼,睡觉都要往自己窝里叼。   听到阮玉这么说,陈督心情有点复杂。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安慰人这种事,他做的不是很顺手。   之前去参加室友婚礼,另一个室友说自己都准备结婚结果被甩了,陈督能想出来的也就是给发发红包了,但是阮玉大概是不需要这个的了。   陈督想了想,说了句:“他不希望你为他太难过。”   “他已经完成了一条狗的使命了。”   一条狗的使命,就是给你快乐。   说完他忍不住抬起手想揉揉阮玉的脑袋,隔壁都抬起来了,却在半空中顿了顿,然后慢慢放回去了。   不合适。   不过他的安慰显然没起什么效果。   要到睡觉的点了,陈督敲了敲阮玉卧室门。等了半天都没反应。   他想推门而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哑着嗓子的叫唤。   “别进来。”隐约还有哭腔。   于是陈督的动作停住了。   他站在门边,轻声询问:“怎么了?”   陈督的眉眼里都是温柔。   阮玉没回答。   “让我进去,好不好?”陈督又发问了。   屋子里的阮玉没答应也没拒绝。   于是他就当成了默认,堂而皇之地推开门了。   阮玉屈膝坐在地毯上,身边是那只小狗蛋蛋。在他的脚边还有一只毛绒公仔。   见到陈督的时候,阮玉有些难堪的别过了脸。   陈督把杯子放在了一边,在阮玉面前蹲下了,单膝跪地。   阮玉的眼眶通红,水汪汪的,鼻尖也是。   他擦了擦阮玉眼眶的泪珠。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陈督看着他的眼睛,发问了:“好好的,哭什么?”   阮玉沉默不语,死死咬住了下唇,整个人都跟着颤了颤。然后眼泪流的更欢了。   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陈督把他的头扳向了自己,半是威胁半是赌气地说着:“你再不说话我就亲你了。”   大概是没想到陈督会来这么一句话,阮玉的表情有点懵。   大概是判断这一行为违背了主人的意志,身边的蛋蛋跳了起来,奶声奶气的叫唤了两声,开始咬陈督的裤腿。   ……没良心的,你都不看看到底是谁买的你??   阮玉的睫毛扑闪扑闪,然后挣开了陈督的手。   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迹,说:“我没事,就是想崽崽了。”   “……”   在沉默了许久以后,陈督慢慢开口道:“他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阮玉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满怀疑问。   “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陈督有点无奈。   他张开了口,“汪汪汪。” 第47章   阮玉瞪圆了一双眼睛, 看上去还有点可爱。   空气十分安静,连蛋蛋都不叫了。   ……   陈督问他:“明白了吗?”   阮玉犹豫了片刻,询问:“……明白什么?”   他好像有点懂……又好像不是很懂。   难道是要明白这个人被狗上身了吗?这种事新闻都不敢这么写吧?   惊!某男子精神错乱,坚决认为自己是条狗!   “……”陈督陷入了沉默。   好吧,毕竟这种事太超出普通人想象,处处不科学,要不是亲身经历, 如果有人跟陈督说自己变成过一条狗,他也会觉得是这人今天没吃药。   于是陈督安慰他说:“别太难过。”   阮玉小声的“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哀乐, 估计也没把这话听进去。   毕竟人和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   圣诞过去不久,新的一年快要到了。于是公司也开始按照国家要求放假。   要是过去陈督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加班的好时候。新年新气象,就是要从热爱工作开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   怪不得以前给三倍加班费也无法打动这群社畜,人生中的确有很多事比工作中要多了。   虽然老婆对他爱理不理, 孩子还在老婆肚子里……听上去真惨,陈督强烈要求删除这行字。   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喜迎元旦,飘雪也没减少一群人过节的热情。   刚反省完自己谈恋爱……哦不, 追老婆方式有问题,陈督认真询问了公司上下部分青年员工,性别从A到O,年龄从21到28, 列出了数十个备选项作为“和恋人在一起能干啥”的答案。   虽然他这个恋人关系并没有得到阮玉的亲口承认,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那句老话,结婚证都扯了,你不和我谈恋爱和谁谈恋爱,还能离咋的?   大概是贫穷限制了大家的想象力,排在第一的是一起出门看电影。三十个人里足足二十三个人都提到了这个娱乐选项!   于是陈督给还在上班的阮玉发了条消息。   陈督:在?   ……嗯,一个充满尬聊气息的开头。   隔了几分钟后。   阮玉:嗯?   陈督:明天就元旦假了。   阮玉:嗯。   陈督:要不要一起出门看个电影?   阮玉迟迟没有回答。   这让陈督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紧张。   啊……这……靠。怎么觉得好傻逼?!   他后知后觉的有些害臊起来。   陈督恋爱经历乏善可陈,并且十分失败。在过去甚至因为盲目自信,对待其他人还的时候还挺傲,他并不是非常清楚到底什么才是谈恋爱的正确方式。不过好在,还有漫长的时间让他去实践。   阮玉:不了。   冷冰冰的两个字,陈督如果还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是耸撘着的。   阮玉补充了一句:没有想看的。   陈督当时就脑子一抽,回答他:“你想看什么?我找人拍?”   阮玉发来了一串省略号。   看电影行不通,杠掉。第二项——吃火锅!   甭管是牛油火锅还是海底捞,老北京涮羊肉还是乐山天麻鸡,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做,冬天吃的热气腾腾的,才有幸福感嘛。   阮玉:不想吃。   “旅游?”   “不想动。”   ……   一番你来我往,列出来的备选项无一幸存。   ——果然统计学都是骗人的。   在浪费了彼此十分钟生命后,陈督发问了。   “放假你打算怎么过?”   阮玉:去年怎么过的就怎么吧。   陈督:那你去年怎么过的?   阮玉:带着崽崽出门走了走,去了趟公园,然后回来了。   实在是乏善可陈的经历。大概是已经习惯了,阮玉并没有觉得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就是马路上手牵手的情侣比以往多了些。   孤独感,偶尔也会有。他已经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消沉了。   习惯了这么多年,纵然一开始再怎么难受,总归也都习惯了。   陈督莫名觉得有点如鲠在喉。   另一边的阮玉也有些迟疑。他又不是傻子,陈督发这么多条消息的目的昭然若揭。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对陈督的提议毫无兴趣。   阮玉是真的不想动弹。年底事多,他光是看文件都看的头昏脑涨,更何况怀孕这个debuff让他天天都觉得困,元旦放假他只想睡上一整天。   而就在他迟疑的这么点时间里。陈督却已经开始问起要不要跨年的时候去寺庙敲钟祈福,还可以顺便放个烟花什么的。   真难得,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里的记忆,陈督居然还记得阮玉说过喜欢烟花。   阮玉愁眉苦眼的表情成功引起了傅勋的注意。   傅勋把热水杯给放到了阮玉桌子上,阮玉不爱动弹,要是不用吃饭,办公桌前能一坐一整天。再加上肚子日益见长,傅勋已经连文件都不要他送了。   都是惯的。之前去开会,还有人笑他,说不想是招了个小秘书,像招了个小情人。   迫于双方合作关系,傅勋忍住了怼回去的冲动。   傅勋坐在了转椅上,翘起了二郎腿,手里还端着陶瓷茶杯,问了句:“怎么又不高兴了啊阮小玉?”   他昨天晚上还熬了夜,现在下眼圈都是黑的。茶杯里泡的也是红枣枸杞。   阮玉叹了口气,选择了如实相告:“陈督想让我和他一起过节。”   “……”傅勋沉默了片刻,觉得这茶水的味道好像有点苦涩,“你这种已婚的同志在我这个单身狗面前秀不是很合适吧?”   阮玉:“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出去。”   于是傅勋更加不解了:“不想去就不去呗,跟他说一声就是了。你怎么看着还深仇大恨的?”   ……当然,说了也不一定会听。   那人有点直男癌,自己想干的事一定要强迫别人也敢,傅勋要毕业那段时间天天因为想出国留学不想结婚和他吵架,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这破毛病改了没。   于是阮玉的动作突如其来的顿住了。   “嗯,”他突然点了点脑袋,“你说的对。”   一个总是想按照自己认为对的事去做。   一个习惯了接受安排哪怕不愿意也不会拒绝。   阮玉慢慢的敲了敲手机键盘。   他的手机屏保已经换了,锁屏界面是崽崽,主界面背景是蛋蛋。   “过年的时候,我想休息,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也不想出门。但是如果你喜欢,以后有空的时候,我可以陪你去。”   至少现在,我愿意陪你去看万水千山。   ……反正,平时空着的时候,好像也没事干。 第48章   事情就这么定了。   放假第一天。   周围人都在商量要去哪儿玩耍, 陈督和阮玉却窝在了公寓里。   不出门好啊,大街上全是人,知名景点更是人挤人,电影院一票难求,哪有在家里躺着舒服。吃完睡,睡醒吃。这日子和神仙也没什么区别了。   市区不准放烟花爆竹,于是陈督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烟花棒, 大半夜的突然关了家里的灯,然后兴致勃勃的点亮了一根。   绚烂的、射线一样的光芒开始跳跃,照亮了点火人的半边脸。   他眉目含笑, 兀自多情。一张脸在昏暗的火光的映衬下,看着还有些温柔。   陈督问:“怎么样,好看吗?”   阮玉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期待。   “……嗯。”他勉为其难的回答着。   陈督顿时深受鼓舞。   阮玉觉得陈督压根就是自己想放烟花。   因为陈督很快又点燃了一根, 还表演了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小把戏,手一晃, 一根烟花棒变成了三根。   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了句:“Surprise!”语气还特别做作!   ……蠢的。都说一孕傻三年,他看是陈督变傻了还差不多。   阮玉没忍住,转过头, 笑了。   陈督深受鼓舞,凑过来问他:“你要不要来一根?”   “不要。”阮玉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玩烟花棒,像什么样子。   陈督顿时非常失落。   三簇火光跳跃,在燃烧了半分钟后, 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室内没了光源,顿时漆黑一片。外面的光线从落地窗里投射进来,带来一些微弱的灯火。   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以后,隐约能看到一团人影子。   既不点灯,也不继续燃着烟花棒。阮玉刚想开口问一句“怎么还不开灯”,结果,在黑暗中,陈督就发问了。   他的语气温情脉脉,就像是蛊惑人心的塞壬。   “我可以亲你吗?”   听上去就像是在问“今天是星期几”一样随意。末尾却又有点打飘。   阮玉的一张脸顿时就红了个透。幸好现在天色已晚,大家都是睁眼瞎,他这模样也没人看见。   “我……”他这句话刚说出一个字,欲迎还拒的拒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秒,陈督已经又急又狠地吻了上来。   头被固定住,腰也被摁住了,阮玉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被死死固定在了他的怀里。   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承受掠夺。   被放开的时候,阮玉的脑子一片眩晕,他好像从陈督的眼里,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阮玉浑身都颤了一下,然后腾的站了起来,转身跑进了屋,迅速把门反锁上了。   呵,他看出来了,这狗男人根本就不是在和他商量的,而是在给他通知。   心跳的很快。咚咚咚的声音,几乎震的他耳膜都开始疼。   阮玉站到了卧室里的小浴室前,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眼角带着点红,嘴唇更是,被亲的殷红一片。   脸上的潮红依旧挥之不去,阮玉用冷水洗了洗脸,然后换上了睡衣,躺在了床上。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决定了,明天不和陈督说话了。过分!强烈谴责!   隔了一会,阮玉又开始在心里自言自语:“……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就今晚不和他说话好了。”   放假第二天。   两个人吃完了饭,阮玉觉得有些热,于是脱掉了一件外套。   他最近日益膨胀的肚子就更加显眼了起来。蛋蛋在一边想往阮玉肚子上扒拉,被陈督提着后颈给镇压了。   说起来有些明星怀孕后看着也不显怀,大概是营养师调理过。陈督也找过营养师,不过阮玉最近胃口养叼了,越来越挑食,什么都不爱吃,那份食谱只坚持了一周就被丢进了粉碎机。   以前陈督老是觉得怀孕的人看着像是肚子上长了个肿瘤,看着瘆得慌。但是长阮玉身上就不一样了,怎么看都觉得圆润可爱。   就是还要等四个月才会出生。孩子名字已经想好了,叫阮旭,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准备鞋子袜子衣服什么的,到时候还是换个地方住吧……现在住的地方压根都没考虑过它的存在。   最好那时候他和阮玉的感情已经稳定了。要不然天天搬来搬去的,多累啊。也不利于小孩成长。   他并没有去测婴儿的性别,不管什么性别,他都会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阮玉刚怀上的时候天天吐,陈督看着都心疼,恨不得能帮他吐了。生孩子这么辛苦,听说还很疼,他才舍不得让阮玉再生一个。   最近好不容易养回了一点肉,之前抱怀里的时候软乎乎一团,手感可好了!   ……啊,好想再抱一次。   打住!怎么最近越来越欲求不满了?!人设都要崩了!   陈督掏出了平板,不甚熟练的打开了淘宝这个APP。因为过于现充,他以前就压根没用过这软件。   他研究了一下界面,翻到了母婴一栏。   为了促进孩子两爸爸的感情,陈督商量着问他:“要不要给阿旭买点婴儿用品?”   阿旭就是阮旭的小名了,十分简单粗暴。   阮玉的视线在屏幕上看了一眼。   他说:“还这么早,买了有什么用?”   然而身体却非常实诚的接过了平板,开始挑东西。   这个奶嘴,可爱。   奶瓶,收藏。   围嘴,先买七条,一天一条换着带,刚好这套是彩虹色的。   儿童玩具……有变形金刚卖!!   阮玉心神一动,偷偷拿余光看了眼陈督。   好像正在打字?那应该不会注意的吧?   大黄蜂,擎天柱!加入购物车。   之后,为了掩人耳目一样,阮玉又偷偷摸摸往里面加了一排小孩的鞋子袜子。   然后他把平板递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着:“就先这样吧。”   阮玉比陈督过的还更无欲无求,在大学的时候开通过支付宝,后来换了手机就忘了号了,一直没能给马云爸爸创收。   陈督接过来看了眼,购物车显示件数,158。   嗯……莫非阮玉喜欢购物?陈督摸了摸自己下巴。   一边的阮玉抱住了蛋蛋,眼巴巴问他:“那快递什么时候能到啊?”   陈督想了想,回答:“等月份大一点再买吧。现在买回来也没用啊。”   他说的是大实话。买回来起码还得放四五个月呢!   阮玉:“……哦。”   然后他推了推陈督,态度冷淡地说着,“从我床上下去吧,我要睡觉了。记得关门。晚安。”   咦?是错觉吗?翻脸好快??   元旦假期最后一天,陈督收到了秘书打来的电话。   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Boss,今晚穆氏前任当家人寿宴,您看什么时候让司机来接您?”   陈督:“……”   最近悠闲日子过久了,差点都要忘了这回事了。   穆家和华康还处于合作关系,请柬也是一个月前就发了,穆家老爷子八十大寿,现在突然说不去好像不太体面。   说起来,当初一心一意想嫁给他的穆青也订婚了。   他和秘书约定好时间,对着镜子系好了领带。配好了袖扣和方巾。   事先准备好的寿礼已经差人送过去了,司机在接他的路上,他只要把自己打点妥当,然后正装出席就好了。   阮玉久违的看到了他换上了西装,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准备去哪儿?”   打扮的这么正式,一看就是要去赴宴。   陈督回复:“穆家老爷子八十大寿,我去祝寿,待一会儿就回来。”   估计吃完饭还有个晚会什么的,他吃完就走,绝不多呆片刻——阮玉还在家里等着他呢,要不是不好拒绝,他连宴会都不想去。   阮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结果就在陈督准备出门的时候,阮玉突然冷冰冰的来了一句:“是不是穆青在的那个穆家?”   陈督:“……”   陈督转过了身体,和他解释:“穆青已经订婚了。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我结婚了。”   就差对天发誓他和那个姓穆的真的没一腿了。   阮玉从客厅里穿过,给自己接了杯热水,语气十分平和:“我就刚好想起来,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这话陈督信不信,就看他了。   求生欲迫使陈督发问:“要不和我一起去吧?刚好也在家里呆这么久了,闷。”   态度诚恳,表情真挚。   ……   阮玉在犹豫片刻后,点了点他矜贵的头。   一个小时后。   他挽着阮玉来到了寿宴现场。   阮玉自从结婚后就没怎么参加过宴会了,当年阮家的大少爷被看了个稀奇。   如今他是作为陈督的omega出席的。   好在虽然多年没参加过类似活动,阮玉的言行举止依旧挑不出什么毛病。   宴会进行到一半,陈督被邀请去另一桌赴宴,估计还少不了被灌酒。   他摇摇头,拒绝道:“不了,我要陪老婆。”   说完,还十分得意的握住了阮玉的手。   被迫吃狗粮的一群人:“……”   可恶啊,不灌晕你对不起我们单身这么多年!   陈督推辞不过,最后还是被拖走了。   走之前,他弯下腰,亲了亲阮玉的额头:“等我回来。”   阮玉在原地,慢慢点了点头。   ……   就在陈督走了片刻后,他的背后突然有了打招呼的声音:“你好。”   阮玉转过头,微笑的看着这个突然和他搭讪的男人,心里却有些意外。   打招呼的人西装革履,面容称不上好看,但是气质儒雅,还带着眼镜。看上去就像是谦谦君子。   阮玉有点印象,好像是穆青的大哥,叫穆玄。   穆玄是穆家的长子,因为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beta,于是没能子承父业,大学毕业后就出国留学了。现在在A大讲课,听说职称已经是教授级别的了,在一群beta中,算是年少有为、出类拔萃。   穆玄有些紧张地开口:“没想到在这看到了你。”   “……”阮玉礼貌性的微笑了一下,“您好。我们之前见过吗?”   穆玄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和他握手,却又很快触电一样的放下了。他想起来了,眼前这个omega已经结婚了。   他这一举动其实算不上什么冒犯,但是因为他自己内心的一些小九九,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穆玄在心里琢磨着,如果是大学毕业后,他们其实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在酒吧。第二次就是他和陈督的婚礼现场了。   而这两次,他都没来得及做一个自我介绍。   他去年刚回了国,家里最近已经决定好了他的婚事,未婚妻是高家的小少爷,抛开高家最近陷入了资金周转危机以外,也算是门当户对。   “啊,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穆玄笑了笑,“我叫穆玄,目前在A大任教。”   然后,他飞快的补充了一句:“陈思南是我的学生。”   阮玉想了想,想起了那个曾经在大雨天送他到家门口的年轻人。而且A大还是他的母校。   于是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柔和了很多。   “你好。”阮玉露出了脸颊两边浅浅的小酒窝,却没有自我介绍。   穆玄打破了尴尬,试图寻找话题:“之前收到消息,听说你和陈督复婚了,祝福你。”   “谢谢。”   相对无言。   阮玉想了想,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先告辞了。”   “请等等!”   阮玉停下了脚步,眼神探询。   beta在原地站稳了。而他的心里却十分的忐忑。   “其实那天送你去医院后,我一直很遗憾,没能留下一个联系方式……”穆玄绷直了脊梁,道,“结果下次再见到你,你就结婚了。”   阮玉顿时满脸疑惑:“什么?”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听不懂穆玄在说什么。   然而却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小声地说着:“快走吧,别管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只是阮玉却如同被定在了原地一样,挪不开步子。   穆玄有些局促的动了动手指,“抱歉,我本来不该打扰的,今天看见你,没有忍住。”   当初他大四快毕业了,阮玉刚大一,惊鸿一瞥,一不小心惦记了好多年。   如今也算是全了自己多年夙愿。   “不是,”阮玉打断了他,温和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疑虑,“你说七年前送我去医院?这是怎么回事?”   掐指一算,他进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特别是时间追溯回七年前的时候。   他的视线看向了穆玄。   那时候他才大学毕业吧,印象中,也就只有一次去了医院。   当初大学毕业,和他关系不错的室友邀请他参加毕业的聚会。   他和所有人关系都很淡,不过想着是最后一次聚会,于是也没拒绝。   那天他在聚会上,收到了一堆毕业表白,阮玉非常尴尬。特别是跟他表白的人里,还有室友暗恋的那个alpha。平心而论,这些有勇气表白的人,大多条件不差,要么性格好,要么听说是富二代,要么长的好看。   不过阮玉对此毫无感触,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吃完了饭,他就准备走人了,班长又提议去酒吧玩玩,作为成人礼见见世面。   而且再三保证“是清吧”,室友也一直撺掇他说“全班这么多人呢,你怕什么?都最后一次聚会了,不要这么扫兴吧。”   阮玉一直都不太懂拒绝,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错。   结果就出了事。   事实证明,一切都不能想当然。   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饮料,喝完以后就一直犯困,阮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强撑着准备走,室友起来扶住了他,“我送你吧。”   他没有拒绝,结果……就被送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是个alpha。烟草味信息素的味道熏的他想吐。   很难描述他那时候的心情,恐惧,害怕,甚至有些绝望和愤恨。他掏出手机想拨打电话,却被人轻而易举的拦下了。   然后被夺走的手机摔在了墙上,失去了价值。   “你这样,犯法……”阮玉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然而浑身都因为恐惧而发颤。   然后,他听见那个alpha笑了一声:“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酒吧晦暗的灯光里,他朦胧的意识里,这个人的面容宛如蒙上了一层纱一样看不清晰。   ……   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阮玉听见有人吼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再次醒来,就是在医院了。   护士十分温和的告诉他:“别怕。我们给你洗了胃。药效已经过去了。”   阮玉用被子裹住了自己,在床上瑟瑟发抖。   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神:“我……谁送我过来的?”   “抱歉,我们也不知道。”护士说,“那位先生帮你垫了医药费就走了。不过还需要再缴纳三百元……您需要联系一下父母吗?”   “好。”阮玉点点头,然后在自己的病床边看到了一件外套。   他问护士:“这件外套是谁的?”   护士“啊”了一声,回答,“是送你来的那个人留下的。”   于是阮玉点了点头,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被……救了。   他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但是他永远感激他。   阮玉把外套拿到了自己病床上。发现商标还是dior。看来是个富家子弟。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了一张名片。   上面写的是——   陈督。北京星辉科技有限公司产品经理。   下面,还有一串联系方式。   熟悉的名字。   阮玉眯着眼回想了一下,然后感觉到了意外。不过在当时,他只是以为恰好同名同姓而已。   他当时没有手机,收好了名片,在出院的第二天打了个电话回去。   隔了片刻,电话呗接通了:“您好,我是陈督。”   年轻的声音。还挺好听。   阮玉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有些红,他磕磕绊绊地说,“你好,陈先生,我是……之前你再酒吧救下的那个人。”   对面一时之间没了声音,似乎是在回想什么,片刻后,声音平和地说:“啊,是你吗。有什么事吗?”   “非常谢谢你救了我……我们全家都很感谢您,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想当面向您道谢。”   “不用了。”说话人的声音很冷静,“路过顺手帮忙一下,不需要。”   “嗯……”阮玉一时语塞。   然后,他就听见陈督说,“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先挂了。祝你早日康复。”   “好,好的。”阮玉一直觉得自己挺能说会道的,结果那时候对着电话,却半天说不出个人话。   然后电话就这么被挂掉了。   阮玉有些惆怅,又觉得的确理应如此——好像不求回报,才能配得上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形象一样。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的相亲宴上,他又遇到了他。   其实陈督本来不在阮玉父亲的候选人名单里的,是阮玉顺口提了一句。   虽然觉得这个可能性挺小,但是……万一呢?   他依靠声音认出了他。   只是让他有些遗憾的是,对方好像已经认不出他了。   甚至神色里还隐约有一些不耐。   于是阮玉有些困惑:“抱歉,是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陈督对他笑了笑,“不是,我也很抱歉。是我工作还有些事没处理,有些心急,让你看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阮玉酝酿了半天的感谢被咽了回去。   “那不用管我了,你先走吧?”听完了这话,阮玉回了他一个笑容。   对面的人当真点点头,站了起来,说了声“失礼了。”   说完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阮玉有些失魂落魄地想,看来是真的没认出来……说不定都忘了。   但是,没关系。   ——他,他还可以嫁给他。   阮玉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只是,阮玉不知道的是。   当初穆家除了穆玄都没人成年,于是他的父亲也让穆玄去旗下的公司就职,出任了CEO,看看这个beta有没有什么才能。毕竟除了omega,穆家不养废物。   陈督不想接他父亲的班,于是一个人出来单干,跟着自己老板一起跑项目。   那天刚好和穆玄在酒吧里搭上了话,送上了自己的名片。   而穆玄,刚把学弟送到了医院,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母亲病重,让他赶紧回来。   留在酒吧继续为了几十万投资和人拼酒的陈督,喝吐了,到厕所去吐了吐,回来路上刚好看见有人在调戏酒吧的男公关。   于是上前帮了个忙。   就是事后那个男公关问了几次他的联系方式,陈督没给。   他也接到了那个电话。   陈督只是在想,这男公关居然还有点本事,能要到他的电话号码。   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命运奇怪的安排。   就这样阴差阳错,阮玉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盖世英雄。   然后不顾自己父亲的反对,嫁给了他。   ……   穆玄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我的学弟,可能你对我没印象了。不过我们真的是一个大学的。那时候在酒吧,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我想跟你打个招呼,结果发现你被下了药。之后我就送你去医院洗了胃。在车上的时候我爸打电话跟我说我妈病重,让我赶紧回去……我送你到医院就走了。”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之后一直没能找到你的联系方式,后来在你婚礼上看到你了……”看到你和别人结婚了。   阮玉的表情有些呆滞。   “其实我也要结婚了,”穆玄说,“你不要有压力,抱歉,我只是太想和你打招呼了。”   “我和你一个学校,你大学刚进来的时候,作为新生代表发言,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惜胆子小,也不敢联系你……”   穆玄还在说着什么,可是阮玉却已经什么也听不清了。   他的脑子有点乱。   直到,陈督走到了他身边,叫了他一声:“阮玉。”   他走了过来,眼神不善的盯住了穆玄,就像是被冒犯了领地的野兽。   他的身上还有点酒气。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对穆玄的排斥明明白白的。   穆玄的表情顿时有了些尴尬。   陈督转过了头,对阮玉说着:“我们回家吧。”   阮玉看了他一眼。   他轻声对穆玄说:“那我先回家了,一直来不及谢谢你。”   穆玄摆摆手:“没事。”   “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穆玄回答,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你也是……”   陈督握住了他的手,那瞬间紧的有点疼。   表情里还有点委屈。   “走吧,回家吧。”沉默了良久,阮玉慢慢说。   两个人离开了穆家的主宅,走到了室外。   “那个Beta喜欢你。”陈督给他盖上了防寒的羽绒服,有点闷闷不乐,“他都订婚了。还来找你。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一张口就是酒气。难为他条理居然还挺清晰。   陈督不遗余力的上着眼药。   阮玉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面色有点苍白。   他和陈督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揽了揽被盖在身上的衣服。   阮玉抬起眼看向了陈督,问道:“陈督,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怎么重新联系上的吗?”   ——被安排相亲啊。   陈督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   他还没从失恋里缓过来,接到了自己爸妈通知,说哪个点到哪里哪里去见谁。   陈督当时十分头铁,看见了就当没看见一样,直到约定时间的半个小时前,他父亲打来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   正因为待遇不公和公司老板吵架的陈督漫不经心地回答:“怎么了?”   陈卓说:“我让司机接你。”   “我不去。”陈督心烦的要命,回答的语气也很冲,说完就想挂电话。   结果陈卓又说了:“你那个小男朋友,出国名额是学校给的吧?”   于是,他准备挂电话的手就顿住了。   ……   陈督回过神,慢慢回答:“是你爸妈组织的相亲宴。之后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我们就结婚了。”   说实话,就他当时那个表现,居然被阮玉看上了,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诧异。   阮玉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之前呢?之前没有了吗?”   “……再之前,”陈督蹙起了眉想了想,“再之前就是我上高中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陈督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好像活络了过来,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阮玉摇了摇头,声音细若游丝,“没事。”   不是,不是这样的。   明明应该是——   应该是,我以为的那样才对。   司机一直在车上等着他们。   阮玉坐在了后座上,陈督坐在他的身边。   陈督开始絮絮叨叨地和阮玉说着话。   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   还说,其实他觉得这样的宴会阮玉根本不用参加的,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你应该清楚才是。   “我爱你,我特别爱你。”陈督靠在阮玉身上,小声的嘟囔。   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   他的手依旧紧紧的握着阮玉的手。   阮玉转过头,开始看着车窗外疾行的风景,穆家的山庄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远远的点。那里依旧笙歌达旦。   “陈督。”他突然说。   可惜,陷入沉睡的陈督并没有回答。   阮玉侧过头,看了眼靠着他歇息的人。   微弱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脸上,这个男人剑眉星目,长的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陈督板着脸的时候和自己真实岁数差不多大,笑起来的时候却挺像个男孩。   特别是最近,笑起来还有些傻里傻气的。   他们已经结婚了两次。   他的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曾经因为他不爱他悲伤到难以自持。   他还说——   他爱你。   阮玉闭上了眼,忍住了眼里的泪意。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隔了一会,他睁开了眼,叹息了一声:“……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陈督。 第49章   陈督不负众望的醉的一塌糊涂, 还是司机帮忙运送回的家。   身高一米九的司机扛着人,趁着老板喝多了不清醒,扛的像是农民工兄弟扛麻袋一样。   被扛着的人发出了一声闷哼,然后不动了。   等走进电梯后,司机给了阮玉一个wink。   他露出了憨厚的微笑:“阮先生啊,您看,我和老板都是alpha, 我总不能给人整一公主抱是吧?老板不要面子的吗?所以说扛着走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阮玉勉勉强强的回答。   其实他并不觉得扛麻袋的姿势比公主抱有面子多少。   司机继续说:“要是老板醒来后,觉得自己腰痛肚子痛什么的,还请您帮我美言几句啊。其实要扶也可以, 我这不是为了效率吗,老板在车上睡这么香,我们这些当司机的,也不能去扰人清梦不是?”   话音刚落, 电梯到了。阮玉领着人到家门口,从羽绒服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司机走进屋, 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口东北普通话炉火纯青:“唉呀妈呀,老板怎么住的这么朴素呢?”   阮玉回答:“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近。随便买的。”他随口说着,给司机倒了杯热水。   司机顿时受宠若惊:“谢谢, 谢谢阮先生。”   司机挠了挠自己脑壳,问:“那阮先生,我要把老板放哪?”   阮玉推开了陈督的卧室门,十分平淡地说着:“这是他卧室。”   陈督房间是司机熟悉的风格。简洁明了, 没有多余的装饰,冷冰冰的。   司机就带着人进去了,然而一回头阮玉却没有跟进来。   于是他把人搁在了床上,思考了片刻,开始给自己老板脱衣服。好歹得把外套脱了吧,不然睡着多难受。   司机为自己的业界良心点了个赞。   他一边脱一边在心里哔哔,哎,老子媳妇的衣服都是她自己脱的呢,没想到第一次给人脱衣服的体验居然交代在陈督身上了!   结果他扣子刚解到第二颗,手腕被一把捉住了,然后下一秒被人掀了个180度,反手压在了床上。   嗷嗷嗷嗷痛!深藏不露,老板居然还会擒拿术?!   “您冷静!是我,小刘啊!”司机忙不迭道。   然后他努力拗过头,看见陈督正皱着眉看着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是在分辨是谁。   隔了会,陈督说了句:“……哦。”然后松开了手。   司机揉了揉自己发疼的手腕。陈督坐在床沿边,正用手揉着太阳穴。   低着头,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他试探着问:“那我先走了?”   “……嗯。”   司机离开的时候没有在客厅看见阮玉,只有一盏灯照着。暖黄色,光线柔和。   走的时候忍不住嘀咕一声……他还以为老板和老板娘感情很好呢,看上去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啧啧啧。   ***   陈督是在阮玉准备熄灯的时候进来的。   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阮玉正坐床上,面前摊着一本英文书。见到人进来了,于是慢慢把书合上了。   陈督还穿着那套正装,只脱了西装外套,纽扣开了两颗,看着怪不正经的。   “怎么了?”阮玉转过头问他。   陈督回答说:“刚才、要睡着了,突然感觉有人在说你要走了,所以过来看看你还在不在。”   他说这话有点结结巴巴,难得的是,语意居然连贯了。   阮玉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抓住了英文书的一角,说:“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也困了。”   陈督“嗯”了一声,然而脚步却迟迟未动。   阮玉眨了眨眼睛,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他这话宛如触发了什么开关,陈督握住了他的手。   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你都不给我熬粥了……明明,以前都会的……”   他的表情宛如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阮玉:“……”   他的心情顿时五味杂陈。理智告诉他自己需要冷静,但是那不合时宜的感情依旧在撩拔他心弦。   承认吧。   你就是喜欢他,你就是立场不坚定,你就是自讨苦吃。   你早该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然而你依旧,撞到南墙了还不愿意回头。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阮玉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今天很晚了,我给你兑蜂蜜水好不好?你先回自己卧室。”   “好。”陈督回答。眼神温润,莫名其妙让他想到了自己养过的狗。   然而陈督也并没有回房。   阮玉走到哪,他就跟到哪。阮玉做什么,都眼巴巴的看着,赶都赶不走。   于是阮玉觉得,幸好陈督正常时候不是这样,不然那得多愁人。跟个巨婴一样。   他把玻璃水杯递了过去。   陈督仰起头一饮而尽。放下玻璃杯的时候,发出好大“哐当”一声响,   阮玉说:“去睡吧。”   陈督看着他,叫唤了一声“阮玉。”   “嗯?”   “阮玉。”   “……嗯?”   陈督有些醉意朦胧地说着:“你要是走了,我就是流浪狗了。”说完,闭上了眼。   阮玉沉默了很久。   最后轻声说了一句:“怎么会。”   也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陈督。   ***   不知道是不是陈督的错觉,自从上次晚宴回来以后,阮玉就冷淡了很多。   ……而且好像更爱加班了。   每天晚上一杯的牛奶也说自己热了。   早上起床也不需要陈督叫了。   连上下班,都提出了可以让司机代劳。   理由还让人无法拒绝——“我不希望你太累。”   不,我不累。我可以,我能行,抱着你上八楼都没问题!   偶尔视线相碰,还要别别扭扭的转过头,岔开话题。   ——他是在避着我。   分析完阮玉最近的举动,陈督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可是——   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啊?我他妈连beta助理都换成了alpha了。天天上个班跟去少林寺一样!   不懂就问。   陈督拦下了准备下班的秘书。   “老李啊,问你一件事。”   “您说。”秘书恭敬地转过身,头顶的日光灯照耀了他光亮的脑门,彰显出他的为华康发展做出的卓越贡献。   陈督纠结了一下,态度十分认真地问着:“你老婆突然对你态度十分冷淡,你觉得这有什么原因?”   秘书年近中年,人生中遭遇过无数家庭危机,老婆每年都吵着要和他离婚,当然,每年都找借口说有小孩离不成,但是这并不妨碍秘书成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妻奴。   只见秘书的嘴角露出一个深沉的微笑,他因为熬夜做方案而黯淡无神的双眸闪过一丝精光,开口道:“据我多年经验,老婆态度突然转变,八成是因为——”   “有、外、遇。”   陈督顿时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放屁!”   啧,斯文扫地。   秘书连忙低下了头,态度恭敬地回答:“是。我只是以自己的遭遇和经验做一个概率分析,完全有可能是别的原因,比如工作太忙,带孩子太累,身体不适,心情不好,更年期提前,老公肾虚等等。”   陈督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炸毛了,他挥了挥手,“……你赶紧走。”   “是。”秘书关上了门。   在秘书走后。陈督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不相信自己头顶绿绿的!但是!他妈的,不知道为什么穆玄的影子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   明明就是个其貌不扬的beta,然而陈督却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再一翻资料,他妈的,明明都要结婚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个什么。   他觉得,自己得找个时间好好跟阮玉谈谈。   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他觉得阮玉这打死不说的毛病得好好改改。   要不然等阮玉病好了,他自己迟早也得抑郁。这多愁人。 第50章   陈督下定决心和阮玉好好谈谈。   不过比较让人伤脑筋的时候, 他拐弯抹角的问了好几次,都没能从阮玉口里问出什么。   直接问就直接回答“我没事”,迂回问也被阮玉迂回回来。   好在阮玉的异常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两周后,他的态度又跟从前差不多了。   甚至更加……温顺?   有一天陈督因为年末加了个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本来以为阮玉都睡了。结果回家一看, 阮玉正躺在阳台那隔着的老爷椅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已经长大一圈的蛋蛋缩在一边守着主人打鼾。开着一盏吊灯。   阮玉躺着一动也不动的。   陈督起初是以为他的躺椅上睡着了, 结果走进一看的时候,阮玉睁着眼,望着玻璃窗外的夜景出神。等察觉到陈督过来了的时候,才缓慢地挪动了眼珠, 把视线转到了陈督的脸上。   然后说了句:“啊,你回来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悲喜, 只是过于寡淡了一点,像是被抽离了什么情绪。   陈督心里跳了跳,面上却依旧是微笑着的。   他问:“怎么不回房里?”   然后,他就看见阮玉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侧过头看着他的时候, 陈督简直觉得他的一张脸在发光。   他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阮玉说:“等你啊。”   大概是陷入恋爱的人智商都比较低,陈督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反而高高兴兴的,在心底偷偷笑嘴都快裂到耳根子了。   他把阮玉送回了卧室,要转身走的时候, 没忍住,弯下腰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的脸又软又甜。陈督心都要化了。   阮玉没躲。把动手动脚的人赶了出去,然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慢慢的、神色平淡的拿手背擦了擦脸。   他躺在了床上,最近肚子里的小孩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可能被打掉了,皮了不少。肚子里的小崽子可能是夜猫子,每次阮玉想睡觉的时候就开始踹。   而且还腰疼。   阮玉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它早点生出来。   他不知道别的初为人父的omega是什么感觉,他无时无刻都受着这个胎儿的拖累。   怨恨倒不至于,就是比想象中还要累。让他对这个小孩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更淡。   他明明曾经想着为它好好生活的。   也许是因为陈督答应了这孩子以后归他带,让他觉得身上的责任大大的减轻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都难以入眠,直到突然想起今天还没来得及服药。   阮玉起身,打开了药瓶子。   然后,意外的发现,瓶子空了。   ……   ……   陈督是在第二天接到电话的。   打电话过来的是,是阮玉的心理医生。   上次和阮玉一起去看过病后,陈督就找人联系上了心理医生。他没强迫医生干什么违背职业道德的事,只是表明自己阮玉丈夫的身份,希望作为一个病人家属,能够及时得到医生的反馈。   这还是一两个月以来,心理医生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您好。”陈督显得有些意外,然后,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他问,“是阮玉出了什么事吗?”   医生有些迟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是这样的,今天上午,阮玉来了医院一趟。不过并没有参与心理治疗,他跟我说希望多开一点药,说是马上就到春节了,过年会比较忙,没空来医院,希望多买点药在家备用。”   医生顿了顿,继续说,“但是他跟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珠一直转,不敢正视我,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在撒谎。”   “具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医生的语气有些迟疑,但是他依旧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猜测,他可能没有按照医嘱服药。自己加大了剂量。”   陈督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他在那瞬间有些生气,然而这怒意却是冲着他自己的。   他居然都没有发现,还是医生打电话告诉了他。   笔尖不知不觉被戳的弯了起来,陈督收拾好了心绪,回过了神,他说了一声:“谢谢。我知道了。”   陈督挂掉了电话。   那一整天,他都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下属传错了文件,他在会议室大发雷霆,会议室顿时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负责这件事的小职员脸色涨红,表情都快哭了一样。   陈督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如果是平时,他可能会不满,但是大概只会在心里想想,都不会表现出来,更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暴跳如雷。   会议室里的一群人噤若寒蝉。   陈督看了眼桌子上散落的文件,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了声:“散会,有事明天再说吧。”   然后起身离开了。   他比平时提前下了班。都要踩下油门了才想起忘了带上还在助理那的小哈士奇。   陈督回去接了狗,这狗和他依然八字不合,拿屁股墩子朝着他,态度极其嚣张。   他开车到了阮玉公司楼下,一直等到了阮玉下班的时候,才给他发了条短信,说今天是他来接人。   几分钟后,穿着防寒服捆着围巾、把自己裹的像是个小企鹅的阮玉从大厦里走了出来。   一直安安静静的蛋蛋在嗅到阮玉的气息的时候就开始躁动起来,小尾巴一摇一摇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   算了,不生气。   阮玉上了车,然后伸手取下了围巾,转过头问他:“不是说司机来就可以了吗?”   陈督笑着回答说:“刚好今天有空,想早点看见你。”   其实他心里还有别的打算,只是总觉得,在车上不方便说。   于是阮玉“嗯”了一声。   陈督侧过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阮玉说。车里有点热。他有些不舒服,干脆取下了围巾。   陈督思考了一会,问:“要不要吃点甜的?我记得这条路上有个蛋糕店评价很好。”这个还是他翻小助理朋友圈看到的。   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阮玉温吞吞地回答:“不了,牙疼。”   陈督心里有话要讲,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一时之间想不出要说什么。   阮玉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乐得安静。于是车里就只剩下了音乐声。   是莫扎特的钢琴曲,音乐舒缓。他本来是从不放音乐的,只是听说这个对婴儿好,于是难得的迷信了一回儿。   两个人在外面的餐厅吃了个晚饭,餐厅是陈督选的。   当初穆青打听到陈督经常去法式餐厅,以为陈督是喜欢法国菜,其实不是。喜欢法国菜的是阮玉。   他只是那个作陪的。   这是阮玉在新婚的时候,经常拉着他来的一个餐厅。当年阮正甚至买下了这个餐厅送给他作为礼物。餐厅的主厨是个地道的法国人,今年已经六十三了,外国人容易显得老态,他已经须发皆白。   看到阮玉的时候,主厨从后厨房出来了,给了阮玉一个热情的拥抱。   他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说着:“好久不见,小少爷。我都以为你要忘了这里了。”   他至少有两年都没见过阮玉了。   阮玉被陈督拉着手,面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之前一直没空。”   厨师从一边摘下了一朵玫瑰,然后弯腰献给了他,用法语说了一句陈督听不懂的话。   阮玉眨了眨眼,笑容好像多了一点,同样用法语回答了,顺便接过了他的玫瑰花。   他此时此刻的气质,好像又和许多年的那个小少爷重合了。   就坐的时候,陈督没忍住问他:“那个法国人跟你说了什么?”   “雅克先生说,”阮玉回答,“希望以后能经常看见我。”   陈督瞅了眼玫瑰花,“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   那个法国人还说了,您依旧是我心中最漂亮的玫瑰花。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陈督了。毕竟法国人的情话技能是天生的,陈督拍马也赶不上。就不要难为他了。   于是,阮玉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阮玉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陈督的记忆力特别好。   等两个人回了家,眼见阮玉去了浴室。   陈督偷偷摸摸打开了微信,在公司群里找到了曾经在法国留学过的员工,别扭的用自己的腔调复述了一遍。   好在虽然听上去有点古怪,但是大体的发音却没有出错。   于是他得到了答案。   一个六十岁糟老头的醋,这醋陈督不吃。再漂亮的人也是老子的。   只是有点别扭的想着为什么阮玉连这个也不告诉他,他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一直到阮玉从浴室里出来,陈督拿起了吹风机开始熟练的帮人吹头发。   最初的时候还会烫到阮玉头皮,于是陈督特地打开技校内部讲课视频学习了一下,几个月下来,陈督的洗吹技能已经非常熟练了,他自认为都能去洗发店出道了。   等放下吹风机的时候,陈督神色复杂的看着阮玉很久,一直看到阮玉都如有所感,疑惑的看向了他,眼神里全是无声的询问。   陈督终于说出了憋了一整天的话。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温柔地询问:“你今天去医院拿药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阮玉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愕然。   然后皱起了眉,有点疑惑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然后,像是顿悟了什么一样,用陈述一样的语气说着,“你监视我。”   他脸上被水汽蒸出来的薄红还没退去,面色却迅速的冷淡了起来。   陈督心里有点慌,他解释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身体情况……我也没安排人监视你,只是跟医生说了希望知道你的病情。”   阮玉坐在椅子上,紧紧的抿住了唇。   隔了一会儿,他有些烦躁的转过了头,说了声:“出去吧。”   “阮玉,”陈督加重了语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着,“我希望能和你聊一聊。”   “出去。”   陈督没动。   他弯着腰站在一边,看向了阮玉的眼睛,“我是你的丈夫,我希望我们能好好沟通。我也不想通过别人去知道你的情况。”   阮玉突然站了起来。   他的唇微微张开,隔了一会儿,又慢慢的闭上了。   他想说的是——“本来我不该和你结婚的。”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却没能说出口。   他知道自己情绪不对。   人生气的时候破口而出的语言是会后悔的,伤人的说完以后只会更沉默。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因为陈督监视他生气。   阮玉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坐了回去,有些无奈地说着:“你先出去吧。”   “我很担心你,医生说你拿药可能是因为私自加大了剂量,药又不能乱吃,我想知道原因。”   他抓住了阮玉的手腕,语气里满是哀求。   陈督上一次这样说话的时候,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   陈卓带着他去看自己生父的遗体,他拽住了陈卓的衣袖,眼眶里全是强忍着的惊惧。   他问他:“爸爸,我不想看,可不可以带我走?”   他的父亲神色冷漠:“看看吧,以后就看不到了。”   阮玉低垂着头,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就像是呼吸不过来了一样。他的眼眶开始泛红。一双手都微微发颤。   而现在,阮玉也终于抬起了头。   “我在想——”他因为要压着哭腔,说出口音色有点走形,听上去强调古怪。   阮玉努力挤出了一个笑,笑里却有泪光在闪烁。   他看着面前的人。   他知道,他其实不该怪他。他也没什么立场去责怪,所有的选择都是他选的。   阮玉哽咽了很久,终于说完了这句话。   “我要是能回到七年前就好了。我不喜欢我现在这样。”   他说。   说完,阮玉深深低下了头,用双手揪住了自己变得有些长的头发,痛苦的咳嗽了起来。 第51章   回到七年前。阮玉肯定不是说的刚结婚的那个七年前。   那就是刚大学毕业的七年前, 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他们对于彼此的意义,只是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为什么要回去?   因为,后悔了吗?   陈督只觉得像是腊八天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的他浑身上下都凉了。   而且这冷水还要冻成冰渣,不断的往他心眼里扎。   他忍住了拔腿就走的冲动。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结果一张脸似笑非笑, 似哭非哭。   陈督强撑起一个平和的微笑:“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   说一个字,他的心就跟着颤一下。一抽一抽的疼。   阮玉依旧低着头,缄口不语。   陷入沉睡的蛋蛋被吵醒了, 从狗窝里迈着小短腿走了出来,摇着尾巴蹭了蹭阮玉的裤腿。   阮玉弯下腰抱起了狗。有些感谢至少此时此刻能有事情让他分心。不用直接面对陈督的诘问。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小狗的几声奶气的叫唤。   陈督突然的转过了头,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隔了一会儿又转了回来,问:“是我哪里没做好吗?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他的表情依然看上去温柔无比, 就是眼眶有点红。   阮玉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曾经他也无数次的想这么问他,只不过脑海里的那些被灌输的顺从和忍耐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他其实真的很羡慕傅勋了。说走就能走。   不像他。爱一个人的时候姿态放的那么低, 低到尘埃里,却又不自量力地想在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   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   他过去高昂着的头现在是垂下的,永远站的笔挺的身姿此时的腰却是弯着的,曾经踌躇满志、笑起来都有点不近人情的一张脸, 如今眼眶都是红的。   就像是一个轮回。   好累啊。   好烦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脑海里一个声音在小声的哀求,说你别管我了,我好累啊。   另一个声音却又带着哭腔问着,问能不能救救我?   阮玉的肩膀松懈了下来,他摸着狗顺滑的皮毛,唇动了动,放缓了语速回答:“你做的很多了,我很感谢你。不过能让我冷静一下吗?”   陈督的一双眼睛看着他,唇线向下撇着,就像在无声的拒绝。   阮玉跟他解释:“我没事,药的剂量也是之前的剂量。之前蛋蛋爬上茶几把药弄洒过一次。”   面前的人站了起来,眼神复杂。   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好,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阮玉说。   他看着他转身,关上了门。屋子里的暖气很足,阮玉却觉得自己的手冻的有点僵。   他在床上辗转了半天才睡着,临近天亮,却又猛然惊醒。   他骗了陈督。   蛋蛋并没有把药打掉,是他自己加大了药量。   也就跟他失忆以前的剂量一样。   自从那天从穆家回来,阮玉就反反复复的做着一个连续的梦。   这个梦里,崽崽死的很早,就像陈督说的那样,是吞食了玩具卡住了气管,抢救无效去世的。   在宠物医院里,医生的神情哀切又愧疚。   这个梦里,他也没遇到傅勋。一个人安静的活着,日子平和又了无生机,夜晚也漫长的让他难耐。   他活的很孤独。   有时候,他一觉醒来,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现实还是梦里。   残存的悲哀让他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哭了出来。   刚才,梦里的医生正告诉他,他怀孕了。   ……   随着脑子逐渐清醒,梦的记忆慢慢变的很淡,那种仿佛亲生经历过一次的感觉也跟着散去。   只是那厚重的、让人压抑的绝望感依然如鲠在喉,挥之不去。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   阮玉转过头看向窗外,太阳初升,冬季的日光晦暗无比,室内的玻璃窗上凝着的霜花慢慢蒸腾成了水汽,有液体蜿蜒而下,留下一道道的水痕,看上去就像是有谁偷偷大哭了一场似的。   ***   日子转眼到了周一。   穆玄照例在A大上课。他性格温吞平缓,讲课却十分风趣,在学生里颇受一些好评。   今天也是这个学期,他要上的最后一堂课了。   只是他刚戴好眼镜站上三尺讲台,就发现课堂上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是陈督。   他不像穆玄之前见过的那样西装革履,和如今年轻人的打扮差不多,看上去倒真有点学生气了。   估计也就是这样,才轻轻松松地混进了人群里。   穆玄即使讲课再风趣,也不觉得自己的外国文学能对陈督有什么吸引力,能让对方在工作时间跑过来听课。   那他为何而来?   穆玄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个原因。   阮玉。   于是穆玄有点微微懊恼了起来,当时他见到陈督的时候一身酒气,要走的时候还扭过头,面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   早知道阮玉的alpha性格这么霸道,他就不该上去说话。   身为一个Beta,穆玄大多时候并不能很好领悟AO之间的独占关系。   希望他没有给阮玉的婚姻带来太大麻烦。穆玄在心里有些无奈的想着。   临近下课,周围不断有人小声撺掇着同伴,试图鼓励对方去找后排的那个alpha要一个联系方式。   穆玄收拾了一下教案,果不其然在教室门口遇到了正在等着他的人。   他停下了脚步。   “您好,陈先生,请问您有事吗?”穆玄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对方的微笑显然比他更标准:“穆教授,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不知道今天您还有课吗?能不能请你去喝个下午茶?”   穆玄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他和这位陈先生接触不多,自己父亲倒是对他赞不绝口,恨不得是自己亲生儿子。心里琢磨着估计是之前宴会上和阮玉说话引起了什么误会,要不然陈督也不会来找他。   那就说清楚就好了。   下午茶自然是喝的索然无味。两个人意不在此,有点白瞎了这么好的斯里兰卡红茶。   在一番客套之后,陈督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那天参加了穆老先生的寿宴回去后,阮玉对我态度就很奇怪。”   陈督的面色有些无奈,就像是一个想讨恋人欢心却找不到方法的青春期少年。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不得不说,穆玄觉得和他相处十分舒服,然后他恍惚了一下,大概像陈督这样的人,想要和谁交谈起来都不难吧。   当年酒吧见面几分钟,他就被忽悠着收下了名片,哪怕对方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的小职员。   陈督继续说:“我思来想去也没做什么惹他不开心,最近一段时间他却老对我冷着个脸,我猜测大概是和你聊天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却不愿意告诉我,于是只好向穆教授求助了。”   “不知道您是否能帮我这个忙,告诉我你们当天到底说了什么?冬天这么冷,我一个人睡客房经常冻成狗。”   他打扮的很年轻,言语也十分年轻,跟自己那些调皮的学生看上去没差,穆玄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这次倒不是客套的微笑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穆玄自己内心坦荡荡,于是把当年的事又复述了一遍。   他连自己上学的时候暗恋过阮玉都没隐瞒过。   穆玄说的时候一直在打量对方的脸色,只有在谈到阮玉差点被人强行带走的时候,面色变了变。   陈督站起身,握住了他的手,态度十分诚恳地感谢着:“谢谢您当时救下了阮玉。”   “应该的,”穆玄有些不好意思,“就算不是阮玉,是别人,我要是知道也会救的。”   他想了想,补充道,“说起来,当天你也在那个酒吧。我们见过一面,谈过几分钟,我还收了你名片……不过非常抱歉,我事后不知道把它丢哪儿了,没有找到。所以一直没有联系你。”   陈督从善如流的从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比当年的精致了很多。   “现在联系也不迟。” 陈督笑着说,“倒是希望穆教授不会介意社交圈多我这么一号人。”   “怎么会呢?”穆玄哑然失笑。   ……   ……   陈督送穆玄上了车。   他转过身,脸上的和煦的笑容在刹那之间消失殆尽。   风吹的他的头有点痛。   他已经从穆玄的叙述中,大概的明白了当年发生了什么。   陈督记性好,思维能力也很强,以前上学的时候,再怎么聱牙佶屈的文言文,他看个两三遍就能背的差不多了。七年前的事,只要稍微有些特殊,刻意回想,总能想个大概。   他当然记得那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说“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他当时还觉得奇怪。那个男公关一脸势利的急切模样让他看着都想笑,怎么第二天就这么礼貌了。   那个电话应该是阮玉打来的。不知道为什么,阮玉把他当成了那个救下了他的人。   然而他从来都不是他的英雄。   他们这七年婚姻——   留下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回忆。   一开始的隐瞒,后来的冷淡。再到最后相顾无言。   如果不是到最后,自己爱上了他,大概对于阮玉的种种遭遇,他也只能说一声非常抱歉。   然后希望他能坚强点,祝福他有一个更好的明天。   刀子又没扎到他身上,他怎么会觉得痛呢?   陈督漫无目的开着车,脑子里一片空白,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居然已经到了阮玉公司楼下。   但是现在……阮玉应该还没下班。   他想了想,开车去了附近的商场。他之前看见傅勋发朋友圈,说他们公司附近那家商场一楼的网红奶茶店的奶茶好喝,每天下午全公司的人都要点那家的外卖。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阮玉点了个赞。   而等陈督把车停到了停车场,脚步却在了一家母婴用品店前顿住了。   说实话,这家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种很普通的街边店,看上去规模不小,名字简单粗暴,装潢简洁,他猜单件商品价格上限不过四位数。   临近过年,红色的横幅上挂上了满减活动。店员在一边热情的招徕行人。喜气洋洋的。   大概是他看的太入神,带着猫耳朵的小店员也热情地问了声:“先生,要不要进来看看呢?”   于是他走了进去。   店里到处都能见到推着婴儿车的中老年妇女。他一个大老爷们站在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光是身高都高了一两个头。   有些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孩,坐在学步车里摇摇晃晃的走着,身高才到他膝盖。   店员询问:“先生,请问您想买什么呢?”   说实话,小孩还在肚子里,他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他的尴尬太过显而易见,导购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或者您方便告诉我,您的孩子多大吗?”   陈督犹豫了片刻,回答,“六个月。”   好快啊,再等三四个月,他就要有孩子了。他是真的满怀期待的等着他的降临。   从知道它存在的第一天开始。   “六个月呀,那小宝宝已经可以吃辅食了呢。”店员笑着说,“要不要看看我们店刚进的鱼泥……”   “是他怀孕六个月。”   导购脸上的微笑凝固了一秒:“那我推荐您为她和宝宝买一套防辐射服。除此外还可以买点孕期专用营养剂……”   她领着陈督到了专柜。一排排的木架子。大概陈督看上去钱多好忽悠,导购推销的很是卖力。   “这些营养剂都是进口的,孕期的人胃口不好,需要多补充维生素和钙质。”   陈督“嗯”了一声。   “他睡的还不是很好。”陈督继续说,脸上的表情突然柔和了起来,“我之前让他每天晚上喝牛奶来着,但是好像也没什么用。经常大半夜才睡着。”   阮玉之前和他一起睡的时候老喜欢踢被子。   导购看了眼他的表情,没忍住说了句,“您一定很爱她吧。”   她是卖母婴用品的,一年到头也碰不到几个A大爷能单独走进店里。有些陪着老婆来的,还要百般无聊的在休息区等着。   面前的这个alpha长的好看就算了,提起自己妻子的时候嘴角都是翘起来的,眼神里都是星星,看着都让人觉得羡慕。   “我们结婚七年,他就是我的半条命。”   在外人面前,他从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爱意。   “你们感情肯定很好。”   一说起这个,陈督的面色就垮了。   “不太好,孩子他爸估计想跟我闹离婚。”他调侃着。   导购一时之间有点尴尬,好在还有别的话题。   “我给您推荐这款褪黑素吧,华康出品,品质保证。”导购拿下了面前的一盒药物。   货物被取了下来,木质的货架是镂空的,而这款保健品大概卖的很好,后面根本没有放存货。   所以,理所当然的,陈督蓦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对面估计也没想到会意外被抓到,眼睛都瞪圆了,像受到了惊吓的猫。   导购微笑着转过头说;“我给您介绍一下褪黑素的作用……”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刚才还站着的男人,突然调转了方向,大步跑了起来。   他绕到了货架背后。   阮玉正站在那里。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来。   “你怎么在这?”陈督问。之前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也慢慢归于平缓。   他的语气温和,“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   阮玉推着一个小推车,里面装了两三奶瓶和几件小孩的衣服。   他的眼神闪避,“没……请假了。”   实际上是工作状态太差,被傅勋发现了,揪着耳朵踢出了办公室,让他回家好好反省顺便休息一下。   “公司不差你这么个秘书。”傅勋揉着他的小脑袋,“懂吗?也不用愧疚,你在长风上一天班我就能从陈督手里搞一天钱。”这当然是玩笑话。   然后傅勋又打量了他一下:“你看看你脸色这么差还强撑着,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跟熊猫一样。要是陈督欺负你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揍他。要不然帮你请律师也行。你们离婚了,你要是需要呢,我还可以给你介绍对象。”   马上就要过年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小破公司也不是特别忙。   阮玉委屈的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几分钟,傅勋也没给他开门。   于是只好默默走人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只是准备散散步,结果走着走着就被忽悠进了店里。   还莫名其妙买了这么多东西……   而且,还遇到了……他。   阮玉看到陈督的第一反应,是想躲起来。结果躲着躲着,就发现人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无处可躲。   陈督也不知道之前的对话有没有被听到,于是干脆接过了他推着的购物车,问他,“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没。”阮玉回答,然后看了他的购物篮,“这些,我都不需要。”   平时就不能少看点合同多看看科普吗,一遇到这种事就跟走到智商盆地一样。   防辐射服,就平时玩手机用电脑那点辐射,还需要防吗?   营养剂,他饭都吃不下,还吃味道宛如工业糖精的营养剂?   ……   要结账的时候,陈督又折了回去,买了一个耳罩。就店员带的那种,头顶有猫耳朵的那个。   他十分自然的戴在了阮玉的头上,一本正经地说着,“外面冷,带一个。”   然后喉结十分不正经的动了动。   阮玉:“……”   到底也是没能拒绝。   两个人走出了母婴用品店,阮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软绵绵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啊?”   “唔,”陈督沉吟了一会,“路过看到了,就进来了。”   结果谁知道你也在。   阮玉“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看他,鼓起了勇气说:“那现在去哪儿啊?下午还早,我们可以……到处走走。”   陈督有点意外,然后在下一秒,开始喜上眉梢。   天空的阴云慢慢散去,有一点点不带温度的阳光倾泻了下来。   “要不要去奶茶店?我本来想给你买奶茶的。”   陈督记得,当初他奶奶给阮玉买了一杯奶茶,阮玉看上去挺喜欢的。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   阮玉不负他的期待,慢慢点点头。   商业街就在前面。   两个人并肩走着,保持着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陈督迟疑了一会儿,打破了沉默,“我今天去找了穆玄了。”   阮玉顿住了。   “……然后呢?”他问。   “当初救你的不是我,”陈督压下了声音里的颤,“但是我恰好帮另一人解了围,你后来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是他。”   阮玉面上的表情有点呆滞,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我以前……的确是我的问题,”陈督和他走在路上,突然有点庆幸阮玉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合适,但是现在,他没能忍下自己心里的这股冲动。   “可能是因为这场意外,你才决定嫁给我。”他突然有点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做的很不好……对不起,我过去不是一个好的丈夫。”   陈督不敢去看阮玉脸上的表情,但是他依旧强迫自己转过了头,然后盯着阮玉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道:“但是现在,能不能把过去翻篇,给我一个机会,我想照顾你的下半辈子。”   马路对面的人行灯红了又绿。   阮玉站在原地,却迟迟没有回答。   于是陈督的血也慢慢凉了起来。   他提着袋子的手有点控制不住的打颤。   室外真的太冷了,他想,连呼吸都是冰渣子,硌的他生疼。   于是他看向马路对面,若无其事地说着:“绿灯了,过马路吧。”   阮玉曾经读过海子的诗集。   里面有句诗写的是:“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于是这句诗成了他长久以来的一个梦想。   他当年的梦想,不过是能喜欢的人一起,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陈督今天在店里说的话,他也都听到了。   他还看见了,陈督的无名指上还带着当年结婚时候的戒指。   “陈督。”阮玉停下了脚步,叫住了他。   陈督也停了下来,侧过脸看着他,“怎么了?”   突然的,阮玉伸出了自己戴着无指手套的手,慢慢的把身边人的掌心握住了。   他也没忽略陈督脸上,一闪而过的狂喜。   阮玉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解释说,“路上,有点滑。”   陈督说:“好。”   然后,反手更用力的握住了他。   你来人间一趟,你得看看太阳。   和喜欢的人一起,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第52章 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前排预警:   1.不是正文。正文只差最后一章。但是我没写完。睡醒就写。   2.十分虐,血虐。刀口抹糖。我虐我自己。   3.控制不住我自己。写完后错别字都没查,放飞自我发了上来,我发誓剩下的都是糖了。   晚安。   番外/谢谢你送我一个明媚的春天   01【阮旭】   陈督爸爸进了化疗室了。   进手术室之前交代我, 让我把阮玉爸爸支开,不要他被发现了。   想我堂堂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还要腆着脸去和阮玉爸爸撒娇,让他陪我下棋。   围棋,说的是对脑子好。   阮玉爸爸得了老年痴呆。他年轻的时候脑子就不行……好像也不能这么说,他年轻的时候就失忆过,年纪大了更是忘事。有时候一觉醒来, 连陈督爸爸都要不认识了。   不过倒是一直都认识我。谁让我是他亲生的呢。   家里的小狗已经是蛋蛋的第四代子孙了,哈士奇实在不适合训练成陪伴犬,我自作主张把它换成了金毛。结果倒好, 阮玉爸爸连第一条狗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还在委委屈屈地问我“崽崽呢?这条狗是谁的。”   我说,“是专门训练出来陪你的。”本来是导盲犬,特别聪明温顺。   阮玉爸爸摇摇头, 说:“我不要它,我要崽崽陪我。”   崽崽是阮玉爸爸养的第一条狗, 陪了他十五年,现在,已经离开了快五十年了。   陈督爸爸得了癌症,肺癌。在一年前。   看到确诊书后, 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找过来开了个家庭会,会议的第一条就是这件事不要告诉阮玉爸爸。   阮玉爸爸年纪也大了,除了老年痴呆外,之前还突发过一次脑溢血。医院病危通知书都下了, 陈督爸爸签字的时候手抖的厉害。   他写的非常慢。他一辈子在无数合同、协议上写过自己的名字,这次是他签的最慢的一次。   好在,阮玉爸爸平安无事。在ICU里呆了一周,出来了。能跑能跳的,就跟没病过一样。   两个人当月就开了一场宴会,愣是发了几百张邀请函,请了一群人来看他们蹦迪。   ……我无话可说。   家里的老年人从到了六十岁开始,就定期去医院做检查。   所以陈督爸爸的病情发现的很早,是肺癌早期。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时候操劳过度,癌细胞却扩散的特别快。   医生说,照这个速度,大概还能活三年。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就开始哭了,爸爸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我的脑袋,嘲笑我:“你看你都多大了,还哭。丢人。”   我心想,您倒是不丢人了,丢命。   华康卖药卖了这么多年,什么靶向药、特效药都卖过。唯独卖不了根本没被研究出来的药物。   肺癌依旧无药可医。只能延缓。   于是病情终于恶化到了不得不进行化疗的程度了。   医生说,生老病死不如生老死,做化疗虽然能续一段时间的命,但也会非常疼。您要想清楚。   陈督爸爸坐在椅子上,气势不减当年。   他回答:“我知道了。”   那表情,就跟皇帝老儿颔首说了句“已阅”一样。   第一次化疗的时候,傅叔叔也到了医院了。   他看了眼四周,问了句:“阮玉呢?”   穿着病号服等着进医院的陈督爸爸挥了挥手,说,“还没告诉他呢。”   傅勋的脸上出现了愕然。   “你也别告诉他。”陈督爸爸笑了笑,表情跟个小调皮一样,“我好不容易找了借口和他吵一架,说要离家出走。你要说了我跟你没完。”   傅勋叔叔沉默了很久。   然后叹了口气,“随你吧。”   爸爸都快八十岁了,他七十岁的时候就经常叨叨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然而他现在怎么敢死了呢。   阮玉爸爸还活着呢,他怎么舍得先一步离开他。   我坐在这,陪着阮玉爸爸下棋,阮天那臭小子代替我去守着他陈督爷爷,我心里有事,越下越愁。   阮玉爸爸突然停下了动作。   “旭旭,你不开心吗?”他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于是我强撑起一个微笑:“就是公司上事情有点多。”   于是阮玉爸爸点点头,“那你叫你爸多帮你一点。”他说。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陈督爸爸现在估计正打了麻醉躺手术台上,别说帮我了,估计连动动手指都难。   阮玉爸爸又问,“你爸什么时候才回来?都几天了。”   然后又是抱怨,又是嗔怒地说了一句:“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到处跑什么跑。”   我笑着说:“他就是闲不住。我等会就打个电话问问。”   我偷偷背着阮玉爸爸给阮天打了电话。   阮天说:“爸,您放心。爷爷已经出来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我挂掉电话,坐在书桌前木然了半天,回过神的时候,泪水打湿了衣襟。   ……   第一次化疗结束后,陈督爸爸看上去又瘦了不少。而且还秃了。   秃了。   哎。   02   陈督放下了镜子。   他琢磨了一会儿,对护工说:“小刘啊,去给我买顶假发回来。”   小刘其实是混血儿,中美混血,美国国籍,护理医学博士学位。自学了中文,被阮旭高价从美国请过来了。   小刘操着他一口源自他老娘的东北腔普通话,问:“好勒陈先生,你要整个什么款式的?”   陈督掏出了自己的老年机,翻到了某当红炸子鸡的精修硬照,“就这样的。”   小刘说:“好吧。”   陈督捧起镜子照了一眼,隔了一会又放了下来,然后又捧起,又放下。最终叹了口气,说:“我年轻的时候比这些明星帅多了。”   小刘:“……”   可是您现在只是一个一脸橘子皮的老大爷。还秃了,醒醒。   假发很快就买来了,陈督带上后感觉还不错。   他就这样回去见了阮玉。   到的时候,阮玉正坐沙发上玩狗。   这次养的狗叫丁丁。   陈督咳嗽了一下,说:“阮玉,我回来了。”   阮玉带上了老花镜,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声音迟疑地问了句:“……您是?”   陈督脸上顿时表情复杂。   他把狗从阮玉旁边抱走,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摸上了他的手,笑嘻嘻想地说:“我是你老公啊大宝贝。”   “……”   阮玉转过头,一脸愤愤不平,“我没你这样不着家的老公。”然后又转过了头,看了陈督一眼,“你怎么还带上假发了。”   看来不认识人都是装的。   陈督回答说:“显得我比较年轻。”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   当天夜里,两个人依旧睡在一间屋。   陈督疼的有点睡不着。忍了许久,半夜爬起来准备吞两片止痛药。   结果阮玉迷迷糊糊醒了,半睁着眼,发现身边人不见了。   然后他起床下楼,发现陈督正在客厅吃什么药。   阮玉的心头顿时跳了跳,“你吃什么呢?”   看见阮玉下来了,陈督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无奈说:“褪黑素呢,我半夜老睡不着。听说这个对睡眠好?你也来两颗?”   果不其然,阮玉的兴趣怏怏。   “不要。吃完赶紧睡。”   他对这些花里花俏的保健品,一向都是这个态度。   看见阮玉上了楼,陈督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阮旭曾经问过他,你能瞒一时,还能瞒一辈子不成?   陈督回答说:“早知道不如晚知道,晚一分钟知道,阮玉就能多高兴一分钟,不好吗?”   为他难过的人已经够多了。   他不希望再多一个阮玉。   03   第二次治疗后,陈督躺了很久,才慢慢恢复了行动能力。   阮旭打电话跟他说,“爸,我要瞒不住了。最近阮玉爸爸天天问我你去哪儿了。”   这一次化疗前,陈督没跟阮玉吵架。他特地选了阮玉犯病的日子去化疗。   他出门的时候,阮玉是不记得他的。   有时候陈督也想,要是阮玉的病再重点就好了。最好彻底忘了他。   那他也就可以毫无负担的闭上眼了。   但是一转眼,又舍不得。   要是阮玉敢忘了他,他……他就躲被子里偷偷哭。   陈督换了身便服,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医院的后花园拨通了阮玉的电话。   视频电话。   “我之前和几个老朋友爬山呢,山区信号不好。一直没收到你电话。”陈督说,“你放心,我没事。我马上就回来了。”   “……爬山怎么能叫乱跑呢?我又不像你,记性不好。出个门以后回家的路都忘了。”   “你别急,我马上回来。”   陈督对着电话的前置摄像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04   陈督爸爸最终也没能回去。   手术是请外国医生来做的飞刀,本来医生都说,可以出院了。   要出院的时候,陈督爸爸的病情恶化了。   这一次再也瞒不住了。   阮玉爸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站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阮天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了起来。   很久,他失去焦距的瞳孔慢慢凝视到了我的脸上。   “……你说的真的?”   我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他扶住了我的胳膊,不,是掐住了我的胳膊。   “带我去医院。”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最后,成了一声悲鸣,“我要见他。”   他在车上哭的撕心裂肺,连腰都要直不起来。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比。   阮天小声的跟他说着些什么,不知道是哪句话奏效了,阮玉爸爸的哭声终于停下了。   后来我去问阮天说了什么。   阮天说:“我跟阮玉爷爷说,爷爷就是不想让你难过才一直瞒着你的。你等会要哭着去见他吗?”   05   医生说了很多,外国的医生,护工小刘兼当翻译,噼里啪啦一大堆话,翻译出来一个意思:没救了,等死吧。   于是陈督就回去等死了。   不用再化疗和吃靶向药。   他依旧受病痛折磨,不过大多时间都没多疼了。   偶尔发病的时候,阮玉会把他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拍着他的背。   其实这样并不能缓解疼痛,但是陈督却觉得好受多了。   我好舍不得你啊。   对不起,这一次却要先离开你一步了。   有一天,陈督心里仿佛有了什么预感。   他清晨起了一个大早,在助理的搀扶下,去华康总部转了一圈。中午的时候,回到了家里。   阮玉正等着他。   陈督看着他,眼神柔和,依稀有了当年风华正茂的影子。   “我想喝粥了。”年轻的时候,经常嫌弃。   以后怕是没机会再尝一尝了。   阮玉有些意外,他说,“好,我给你煮。”然后起身进了厨房。   等他指挥保姆端着粥出来的时候,却愣住了。   陈督坐在沙发上,安静的闭着眼睛。安静的连呼吸的起伏的都没有。   他撇下了保姆,走到了沙发边。   探出了一根手指放在了陈督的鼻子下。   没了呼吸。   阮玉的眼眶在那瞬间就红了。   “啊……”他长大了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破碎的调子,“啊……啊……”   阮玉哭的歇斯底里。   沙发上的陈督在此时此刻突然睁开了眼。   “骗你的,吓到了吧。”他这话说的得意洋洋,居然还有狗胆挂着微笑。   阮玉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他愣了一会,然后气的一个巴掌就想往他身上拍,却因为舍不得下手,又硬生生停住了。   “狗东西!”阮玉骂了一句。   不愧是怪会骗人的老王八蛋!这事都要拿来吓他。   当天晚上,家里所有人都到齐了。   不过他们家人少,统计不过五口人。   阮玉去接水了,陈督突然对阮旭招了招手。   阮旭走到了他的面前,问他:“爸,怎么了?”   陈督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着:“以后阮玉就交给你了。”   阮旭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你突然说这个干嘛?”他挤出了一个牵强的微笑,“我可不敢跟你抢人。”   陈督咳嗽了两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厉声说道:“听到没有?!”   阮旭咬了咬下唇,然后点了点头:“……好。”   于是陈督放心了。   当天晚上,陈督躺在床上,突然小声的叫了一声:“阮玉。”   “嗯?”阮玉在黑暗里睁开了眼。   陈督又说了一句:“大宝贝。”   阮玉老脸一红,问:“怎么了?”   “我爱你。”   毫无征兆的,阮玉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却突然哭了起来。   “大半夜的,跟我说这个干嘛?”   没有回答。   “陈督?”   ……没有回答。   “陈督……”阮玉打开了灯,趴在了他枕边,小声又哀切的说了一句,“你醒一醒啊。”   床上躺着的人没有回答,也再也不会回答了。   大半夜里,阮旭正睡的好好的,突然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了哭声。   06   我求你了。陈督。   你这辈子骗过我那么多次。   你再骗我一次好不好?   07   陈督爸爸下葬了。按照他的意思,没有举行葬礼。   阮玉爸爸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我都要急哭了。   有一天早上,别墅的大门前突然传来了狗叫。   保姆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条金毛,看起来,就是之前我买给阮玉爸爸,后来又送人了的那一条。   我本来打算让保姆把它送回去的。   这狗却一个劲的挣扎,然后跑到了阮玉爸爸的脚边。   它蹭了蹭阮玉爸爸的裤腿,然后不动了。   哪怕保姆拉着牵狗绳,把它往外拽,它都死活不动,一个劲往阮玉爸爸身边凑。   于是,一直神游天外的阮玉爸爸终于转醒了过来。   “……哪来的狗?”他问。   金毛小声的叫唤了一声。   摇起了尾巴。   它看了眼阮玉,然后从狗嘴里吐出了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我认识,陈督爸爸生前一直带着,是他和阮玉爸爸的结婚戒指。   结果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看见,阮玉爸爸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   挺好的,阮玉爸爸又开始吃饭了。   就是哈士奇丁丁失宠了。   这条金毛犬被阮玉爸爸取了个新名字。   叫嘟嘟。   08   半年后,阮玉爸爸也去世了。是自然老死的。   那条狗也死在同一天。阮玉爸爸死的那天,嘟嘟嚎哭了很久。当天晚上就没了。   我遵循他的遗嘱,把他们两个人葬在了一起。   09   陈督的墓志铭只写了一句话:“此人今生最大成就:娶了阮玉。”   下面还写了一行小字,“其余成就请百度一下。”   阮玉的墓就在他的旁边,上面也只写了一句话——   “谢谢你送我一个明媚的春天。”   【番外·完】 第53章 尾声·爱久见人心   阮玉在黑夜里猛然睁开了眼睛, 坐立了起来。   然后心有余悸的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还好,阿旭还在。而且,马上就要足月了。   只是,只是……   他捂住嘴,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一边的陈督也在这个时候醒了。   他最近睡眠很浅,做梦都觉得阮玉在叫他起床。就怕哪天晚上阮旭这狗崽子没像医生说的那样安分,非得提前蹦出来。   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阮玉一言不发。   陈督在一片黑暗中打开了床头灯。结果能看清的时候就傻眼了。   他语气十分心疼:“哭什么?”   灯下看美人, 越看越美。   阮玉哭的连手都在打哆嗦。   陈督心都要揪起来了,想也没想的用手背擦掉了他的眼泪。   阮玉抽抽搭搭地说:“我……梦到,阮旭没了。”   陈督抵住了他的额头安慰他, “没事。都是梦,假的。”   于是阮玉也慢慢平复下来了。   ……   自从上次话话说开以后,阮玉的心结就好像打开了。   脸上笑也慢慢变多了。   这些陈督都是看在眼里,欢喜在心上。   阮玉不爱吃香菜, 不喜欢蒜,喜欢蓝色和主机游戏。最喜欢的游戏是刺客信条。不喜欢旅游, 不爱看电视剧和电影。闲下来的时候会听听歌,看看书,玩玩狗。不高兴的时候很少会表现出来,但是说话的速度会慢很多。   这些都是他过去不了解的阮玉。   春节的时候, 征求过阮玉的意见后,陈督把人带回家了一趟。   他平时回主宅的时间不多。主要还是因为和陈卓相看两厌。当儿子当到他这地步,估计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他们家人少。亲戚大多都是赵英那边的。也不是近亲,见过也就完事了。   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年饭的时候, 场面都冷冷清清的。   陈卓最近复健了不少,难得的能下床走两步了。   老太太在餐桌上念叨了好几次,“奶奶真高兴啊,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太高兴了……奶奶也马上有重孙可以抱了……”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老太太精神不济,给阮玉包了个红包,然后自己去屋里歇着了。   春节照例是要守岁的,客厅电视里放着春晚。保姆都回家过年了。于是客厅里满打满算就四个人了。要不是电视里足够热闹,那真是安静如鸡。   几个人相顾无言坐了会,赵英突然站了起来,对阮玉说道:“阮玉,跟我来一趟吧,我有东西给你。”   于是客厅里只剩下陈督和陈卓相对无言了。   隔了好久,陈卓说话了,声音哑的不行,曾经野心勃勃的男人被突如其来的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看上去就像年纪大了被迫离开狮群的雄狮一样可怜。   “今年业绩报表我看了,你做的还行。”   陈督回答的不卑不亢:“应该的。”   陈卓看了眼自己唯一的孩子,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又顿住了。   最后他闭上了眼,佯装起睡觉来。   他是一个商人,当然知道商人计较起来可以多冷漠。他也很少对陈督投入过什么父爱,既然父不慈,那也不用期待子孝。   他不是他的儿子,是他留在这个世间的继承者。继承的是他的心血,他的基因,他的意愿。   从来不是孩子选择父母,都是父母选择孩子,他不是个好父亲,但是他至少给了陈督力所能及的优渥生活。虽然陈督并不怎么想要。   等阮玉和赵英回来以后,父子两代人都松了一口气。   连春晚都不想看了,各自带着自己老婆回房了。   陈督把门一关,忍不住问阮玉:“赵阿姨给你什么了?”   阮玉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块玉佩,然后在陈督面前晃了晃。   阮玉说:“玉佩,说是你们家的传家宝。”   他第一次陈督的时候,赵英可没给过这个东西。   不过赵英也说了:“别怪我第一次没给你。这东西从来都不是我在保管。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是陈卓前几天,知道你们要回来,才给我的。”   她的神情平静又落魄,“我以前倒是隐约知道有这老物件,不过以为他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时候已经拿去当掉了。”   这算起来,说是陈家的传家宝,其实也算是陈督生父的遗物了。   她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也没从她的丈夫那里得到过爱情。充其量只是一个供他打破自身阶级的跳板。   大概在之前,阮玉在陈卓的眼里,也只是为他儿子准备的跳板。   “老坑玻璃种的帝王绿翡翠,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主要是寓意好,雕工也漂亮,以后……”赵英的视线扫过了阮玉的肚子,“给你媳妇吧。”   阮玉接了过去。   赵英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想谈什么爱不爱的了,日子能过就行了。不过,阮玉啊,你还年轻,钱多钱少都是虚的,如果不喜欢,就千万别凑活过了。世界上好的人太多了……”   阮玉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姨,我对您了解不多,长辈的事我本来也不该管的。但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也不用委屈自己。”   如果再早个一年半载的话,阮玉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毕竟他从来都是委曲求全过下来的。   但是现在他已经见过不一样的风景了。   ……   ……   陈督从阮玉手里接过玉佩看了两眼。觉得有点眼熟。   想了半天,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被他生父抱在怀里的时候,抓着自己父亲脖子上的挂件玩过。   陈督低下了头,给他系在脖子上了。玉佩上雕刻的是麒麟和祥云,有福气,保平安。   他一边系,一边还小声哔哔说:“这算什么传家宝,我明明才是我们老陈家的传家宝。”   丢人现眼,现世宝还差不多。   阮玉在心里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过了春节,转眼又到了该回去上班的日子了。   然后,一转眼,就立夏了。   预产期就在这周。陈督也请了假,开始跟着陪床。   单人病房。陈督之前还琢磨了一下要不要去国外生,但是被阮玉拒绝了。   护工也请好了。月嫂也找好了。现在就等阮旭蹦出来了。   陈督坐立难安,愁的饭都吃不下。   恨不得能自己去生这个崽。   愁归愁,抽空还要看《omega的产后护理》,不说自己亲自上手吧,好歹忌讳不能犯吧。   阮玉在一边玩王者荣耀。   不知道怎么搞的,大概是因为住院太无聊了,又把这个爱好给捡回来了。   太久没登陆,系统还送给了他一个回归大礼包。   陈督……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他一起玩游戏。   怕自己打游戏太菜,把阮玉气到早产。   就是在一边翻着书的时候,竖着耳朵听到阮玉抱怨了一声,说错过了喜欢的英雄的限定皮肤。   于是阮玉第二天登陆游戏的时候,就发现系统给了发了一百多封系统邮件。   一封封全是系统送皮肤的。从时间限定到抽奖池再到商场有卖的皮肤都有。   不用想。就是陈督这个小机灵鬼搞的名堂。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了。给小马哥发条微信?   可惜游戏还没来得及多玩两把,皮肤都还没秀够,就该进手术室了。   ——放心,剖腹产,全麻。   ——痛吗?   ——痛术后肯定是会痛的,不过您先生还年轻,很好恢复。   陈督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一滴一滴的,像是水从石壁上低落,等半天才有一个回响。   他不是医生,所以这些只能交给医生了。   陈督想,自己果然很讨厌医院……   等他老的动不了,他就算是死外面,也不想来医院走一遭。   好在,一两个小时后,阮旭降生了。   刚出生的小孩都这样,皱巴巴的,哭声嘹亮,震的人耳膜疼。是个alpha男孩。   睁开眼的时候,周围护士都围过来了。还有的举起了手机想拍几张。   阮旭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护士们接生了这么多次,也是头一次瞧见。   阮玉外婆是个标准的金发碧眼日耳曼人。还有英国皇室血统。   没想到隔代遗传没遗传到阮玉身上,倒是跑到阮旭身上了。   陈督在护士的指导下,第一次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好小一个,比蛋蛋还轻,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就怕自己一不注意,摔到碰到哪儿。   新生儿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的,陈督献宝一样把阮旭抱到了阮玉面前,“你要不要抱一抱?”   小孩睡的很熟。才几天,双眼皮都长出来了,双眼皮褶子又大又宽,像阮玉。   等过一段时间他会笑了,还可以看看他是不是随陈督一样长了卧蚕。   阮玉看了眼,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搂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说了声:“真的好轻。”   称重的时候只有五斤,刚好踩在正常体重的最低线。   陈督蹲在摇篮边上,问他:“旭旭啊旭旭,你说是不是你爹生你的时候没墨了啊?要不然你眼睛怎么是蓝色的?”   难得清醒的阮旭在半空中蹬了蹬小短腿,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啊啊”的声音。   宋萍跑到医院看重孙,发现陈督正弯着腰专心致志看护工小姐姐兑奶粉。   咳,不知道是阮玉营养没跟上还是怎么的,反正阮旭只能喝人造neinei了。   于是宋萍把人拉到了一边,悄悄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多喝鲫鱼汤”“再吃点绿豆炖猪蹄”什么的……   陈督义正辞严地说着:“不了,兑奶粉也一样。小孩子没轻没重的,咬起来多疼!”   阮玉听着还有点感动。   晚上的时候,陈督抱着阮玉,琢磨了一会,一本正经地发问了:“你说多吸吸能有neinei吗?”   阮旭在夜里小声回答:“……我怎么知道。”   “要不我们试试?”   “……”   阮玉都想掐这个狗东西了。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半夜里,病房里响起了几声细碎的闷哼。   当然,实验结果是莫得。   不愧是变过狗的人,真是官方盖章的禽兽啊。   ……   转眼就到了可以拆线出院的日子了。   阮旭被打包了。这小崽子一天能睡23.5个小时。赵英自动充当了月嫂的角色。提前把小孩带回了家。   她一辈子都没生过孩子,对小孩子有种天然的怜爱。   更何况还是阮旭这么好看的小孩子。   两个人的家又搬了。这次回到了他们当年的婚房。   位于大通河边上的那幢小别墅。空一点没关系,现在有孩子,孩子东西多了,总归会塞的满满当当。没有回忆也没关系,未来还有很多时间,让他们去创造回忆。   只是当陈督签完字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本该在病房等着他的阮玉不见了。   他从病房里出来,在走廊看到了护工。   陈督问:“阮玉呢?”   护工怔然,回答:“阮先生说想自己走走。”   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陈督给阮玉打了个电话,隔了一会儿,手机铃声从病房内传来了。   怎么回事……?   不安逐渐在内心扩大。   陈督按捺下了心中的躁动,问护工:“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楼梯。”   陈督继续问:“走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护工仔细回想了一下。   然后,有些犹豫地说着:“表情……表情不大对。”   “阮先生平时看着都很温和,但是当时我想陪他一起走,他好像……十分不耐烦地扫了我一眼。”   “然后跟我说,刚午睡起来,想走两步,让我不要跟着。”   半个小时后。   陈督到了医院的监控室,托人调出了监控。   阮玉进了电梯。出了住院部大门,然后出了医院大门。、   监控到此为止。   陈督飞快的跑出监控室,开始打电话,找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警局看监控。   秘书离局子比较近。提前一步到了,然后打电话告诉他阮玉上了一辆出租。这么一来一回耽搁,时间转眼就到了下午三点。   好消息是,这名司机登记在案。很快就从出租车公司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您好,请问是张林先生吗?今天下午一点,在市立人民医院大门口,有一位乘客搭乘了您的出租,您还记得他是在哪里下车的吗?”   司机不耐烦的声音从电话里响了起来:“我每天接这么多人,我怎么记得。”   秘书的声音冷静:“您的银行卡号是6211XXXXXXX吧,我们可以支付两千元作为报酬。”   传回来的消息,阮玉是在景山下了车。   景山没有什么看头,更不是什么风景区,荒凉无比,树都没人高。人烟罕至,连附近的农民都不种地外出打工了。海拔也中规中矩,不过摔死个人还是够了。   然而陈督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   上辈子,阮玉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一条命。   陈督心里的阴霾更重了,像是心里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阮玉会不告而别?   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   他是在傍晚到的景山。山不算高,爬到最顶端的时候,陈督却依旧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更让他惊疑不定的是,阮玉真的在这山顶。   他站在山崖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多了一个人,一个人盯着被夕阳染红了的云彩。   “阮玉,”陈督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心脏。有山风拂过,十分轻柔,却冷的他打哆嗦。   阮玉转过了头。   神色淡漠,好像还有疑惑。似乎是在询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正站在山顶的边缘。背后就是鲜艳的日落时分的太阳。吹过的风掀起了他单薄的衣衫。   陈督呼吸一滞,然后故作轻松地说:“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阮玉侧过了头,反应迟钝,许久后,才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什么招呼?”   “从医院里出来,怎么不给我打一个招呼。”陈督的脸上撑起了一个微笑。   阮玉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回答:“原来还要给你打招呼吗?”   “还有阿旭。旭旭也在家里等着你。”陈督的语气镇定自若,就像是两个人是在客厅闲聊,而不是在这山崖边上。   阮玉脸上的疑惑更甚。   然后歪了歪脑袋:“阿旭是谁?”   他的确有想过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叫阮旭。   但是……它已经不在了啊。   陈督心里一个“咯噔”,面色却是丝毫不不变,“我们的儿子啊。两周大了。成天都爱睡觉。你还跟我说要把他小名改成小睡包。”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碧蓝,和天空的颜色一样,”陈督微笑着说,“是隔代遗传,我记得你外公外婆都是英国人。”   阮玉的表情有了些茫然。   他问:“……我是在做梦吗?”   然后他转过头,开始自言自语,“好像是有点不对……今天温度不应该这么高才是。”   “我们回去看看孩子好不好?”陈督看着他,眼神里有了些惶恐的哀求。   山顶安静了很久。   “好。”   陈督终于听见了回答。   阮玉朝他走了过来,陈督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把人抱进了怀里。   听着阮玉的心跳声,陈督终于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他活过来了。   他看着阮玉,眼睛眨都不敢眨,眼睛里慢慢蒙上一层雾气。   “草,”陈督骂了句脏话,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没控制好音量,“你他妈是不是想吓死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找了一下午,又急又惧。结果最后却在上辈子他跳崖自尽的山边看见了人影子。   陈督怕的要死,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求他过来。   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他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让阮玉过来。他妈的,站山边吓唬谁呢。   他以前跟人说,阮玉是他半条命。   到了那一刻,他才发现这哪是半条,根本就是他全部身家性命。   如果非得选的话,陈督甚至愿意代替他去死。   他感觉到了身边人在耳侧的浅浅的呼吸。   宛如劫后余生。   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而他承受不起第二次。会疯。   阮玉的表情凝固了很久。   然后,迟疑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子,“不是说要去看阿旭吗?”   陈督一直抱着他,就像是怕他又跑了一样,怀里的人轻的没比一只猫重多少。   一直到了家里,他还没办法停下发颤。手抖的厉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开门的时候指纹差点都没合上。   阮玉在他的怀里,一直很安静。   门打开,赵英迎了上来,一脸焦急,她停在了门边,视线在门口宛如连体婴一样的两个人身上扫了扫,问:“你们怎么回事?”   “没事。”陈督低声说,“阮旭在哪?”   阮玉听到阮旭两个字,从陈督怀里探出了脑袋,然后好奇的张望了起来。   赵英说:“二楼卧室。就在你房间隔壁。”   他带着人“哒哒哒”地上了楼。   阮旭果不其然正在睡觉。穿着小衣服小鞋子,露出来的一双手微微握成拳头,软乎乎一团。   阮玉跪坐在了床边,盯着睡梦中的阮旭瞧个不停。   他看得很仔细。   小孩子还带着帽子,帽檐边上露出了黑色的胎毛,稀稀疏疏的。   他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一下。   神色里有了点意外。   下一秒,阮玉转过头,一脸惊喜地对陈督说着,“他脸好小啊,还没我巴掌大。”   “对,才出生呢,两周都不到。”陈督的神情柔和,“只会哭,以后肯定是个淘气包。”   阮玉却没说话了。他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小孩子的脸。   阮旭的脸上顿时凹下去一块。   软绵绵的,跟个果冻似的。   阮玉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   然而很快,他的微笑慢慢没了。   “陈督,你爱我吗?”阮玉侧过了脸,突然问道。   问题有些幼稚,语气还有些天真。   陈督牵起了他的一只手,拉了起来,然后低头,亲了亲他带着戒指的手指。   “我爱你。”他的语气无比笃定。   阮玉闭上了眼,然后脸上缓缓流下了一行泪。   他睁开了宛如小鹿一样湿润的眼睛,有些哽咽地说:“这个梦真好啊。”   “不是梦,”陈督一把阮玉抱进了怀里,“你听我说。”   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时候的阮玉了。   “我爱你,我爱你。”陈督搂的那么紧,阮玉几乎要喘不过气了,“我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   “我很难过,因为我什么也做不了。”   阮玉在他怀里瞪大了一双眼,似乎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然后他突然把人推开。揪住了自己的心脏前的衣领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他声音发抖,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我不知道……”   然后,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苦涩,“啊,想起来了。我已经死了。”   ……   毫无征兆的。   阮玉突然站不稳,一个踉跄跪下了。   他抱住了自己的头。   陈督拉住了他的胳膊,语气惊疑,“阮玉?”   阮玉抬起了头,一张苍白的脸映入了陈督的眼眸里。   “陈督……”他气息奄奄。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自杀了。”阮玉说,“然后,我一直醒不过来。”   记忆开始混乱,现实与梦境交织在了一起。   阮玉头痛欲裂,面色惨白,却不知道现在到底醒没醒。   他转过头,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旁的人早已泪流满面。   “没事,已经过去了。”陈督说。   他摸着他的脑袋,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汗却打湿了阮玉的刘海。   “你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阮玉的表情还有些茫然,他抬起头,擦了擦陈督的眼泪。   陈督反复地说着这么一句话,“已经过去了。”   却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   婴儿床上的阮旭在此时此刻发出了一声啼哭。   阮玉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   然后喃喃自语了一声:“……这里才是真的。太好了。”   笑着笑着,却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   就像是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被欺负的伤痕累累,终于推开了家里的门。   ***   阮旭出生的时候比别的小孩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营养太好,长的比别的小崽子都肥。圆滚滚的。   眼睛的颜色也深了一点。   阮旭肥的艳压群婴,颇有狗崽儿当年风范。   蛋蛋特别喜欢和阮旭玩,两个混世小魔王在一起,半天时间恨不得把家拆了个天翻地覆。   生气倒不至于,就是有时候阮旭还喜欢玩点危险的东西,像雕像啊,电插头啊,什么的。   于是陈督只好板着脸去教训他。这小崽子倒是聪明,每次看见陈督生气,都会往阮玉身边跑,然后抱住阮玉的大腿对陈督做鬼脸。   ——老子当初就该把你射墙上!!   今天也是,一转眼人就从书房里跑不见了。   陈督找了他半天,最后终于在琴房看到了这个闲不住的小崽子。   琴房里放着很多乐器,都是买来陶冶情操顺便摆着好看的,陈督除了吉他什么也不会。阮玉倒是还会弹钢琴。   阮旭坐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玩着一把蒙着灰的吉他,嘴里还一直“啊啊”的。他都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   最简单的“爸爸”也不会叫,说的最熟的一句是“肚肚饿!”   吉他被拨弄的声音破碎,不堪负重。呕哑嘲哳难为听。   陈督在心里琢磨,这小子说不准有点音乐天赋,以后能培养一下。   大概所有当爹的都这样。   看见小孩拍球,觉得以后能拯救中国篮球;看见小孩咿咿呀呀,觉得是乐坛明日之星。心偏的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陈督从阮旭手里把吉他抢来了。   阮旭惊呆了,然后在愣了几秒后,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督赶忙说:“别哭了,我给你弹吉他听!”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阮旭当真慢慢止住了哭声……其实也没什么好止住的,都是干嚎,都是套路。   “当初你爹在大学学的可认真了,后来还当了我们音乐社社长呢。”   陈督抱起了吉他,开始回忆往昔的荣光。   可惜,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弹过吉他了。崩出来的第一个音都是跑调的。   于是他翻出了调音器,稍微调了调。   陈督清了清嗓子,说:“阿旭啊,现在你爹把毕生功力传授给你,你要学着点。”   以后读书就靠这个去追漂亮小O了,当年你爹上学全班小O都想跟你爹做同桌,你可要争点气!别成了个奶怂包。   还穿着尿不湿的阮旭盘着个小短腿,坐在地上。完全没听出自己亲爹牛皮吹的有多鼓,十分配合的“啊”了一声。   于是陈督低下头,弹起了他唯一学会的一首调子。   当年他读书的时候,这首歌火遍大街小巷。十个洗发店里有九个都在放。   当年,年纪尚轻的陈督还十分不切实际的想着,等以后他结婚了,一定要在婚礼现场把这首歌弹给他未来老婆听。   聚光灯一定要打在他身上,然后他一边弹这支曲子,一边走向他的心上人。   虽然晚了点。但是好在,他还是娶到了他的心上人。   阮玉爱上了烘焙,总觉得上帝不会锁死他的门还关上了他的窗户,天天在厨房练习他的黑暗料理,隔壁小孩闻到味道都哭了。肯定不是因为馋。   毕竟他做的东西连天天说“肚肚饿”的阮旭都不爱吃。   陈督想着。   说好弹给未来老婆的没办到,现在弹给现在儿子听倒也不错。   于是他回忆了一下调子,开始拨弄起了吉他弦。   “我冷漠是不想被看出太容易被感动触及。”   ……   楼上忽然传来了歌声。   正在对着蛋糕裱着奶油化的阮玉抬起了头。   “你的温柔那么缓慢小心翼翼脆弱又安静。”   ……   阮玉脱下了手里的手套。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上了门。   “存一寸光阴,   换一个世纪。   摘一片苦心,   酿一滴蜂蜜。”   ……   陈督的歌快唱到了尾声,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他拨弄吉他的动作一顿。   然后抬起了头。   当看见阮玉的时候,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了一个弧度。   今天是个大晴天,明天也是。   以后都是。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阮玉清澈的眼睛,笑着唱完了这首歌的最后两句:   “用尽了全力,只为在一起。”   “我爱不爱你,爱久见人心。”   【END】 第54章 最后的番外   1.具体内容见作话。   2.迟了这么久, 非常抱歉!!这本书到这就正式结束了,谢谢大家。   3.正在连载的文《沙雕黑粉爱上我》,主攻,求一个收藏o(╯□╰)o!估计还是个短篇,大概10/14万字左右。   简介如下:   【A】   七点历史频道扛把子/坑文无数/人间无地/赵安阳微博自我介绍如下:   我,人间无地(笔名),脾气爆, 不好惹。谁diss我的文,我祝他死个妈。   微博自媒体人/高P网红/HANXI/韩信微博自我介绍如下:   人间无地职业黑:-),腊鸡作者全家爆炸。   后来——   韩信:QUQ卧槽学校分配我实习的地方是什么鬼地方?!顶头上司他他他好像我黑了五年的那个辣鸡作者?   赵安阳:……新来那个实习生长的有点眼熟???   【B】   赵安阳自认为韩信是他得(睡)不(不)到(起)的男人。   于是盘算着这恋爱不能谈。   韩信老觉得没有自己追不到的男人。   于是盘算着什么时候开始扯证。   【有缘专栏见!】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