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眷 作者：酥油饼

　　文案：
　　记者：身为雄龙，为什么搅基？
　　太亚：就算找女人也生不出崽。
　　记者：……
　　记者：神圣骑士团这么多帅哥，为什么挑最丑的那个？
　　太亚同情：……人类的审美观太奇葩太可悲了！
　　记者：……
　　记者：这么多人类，为什么和龙搅基？
　　克莱斯：和人搅基也生不出孩子。
　　记者：……
　　内容标签：魔法时刻 骑士与剑 契约情人 异世大陆
　　搜索关键字：主角：克莱斯，太亚 ┃ 配角：麦基，丹夫 ┃ 其它：梦大陆

　　第1章 游子归来（一）
　　
　　这是个晴朗的天气。
　　和煦的阳光照着碎石子儿铺成的细长小道。道两边油菜花盛开，碧油油的茎叶托着金晃晃的花朵，大片大片得晃着人眼。
　　一辆四轮马车从小道的西面驶来，急吼吼地奔向东边尽头。那是远近闻名的富绅格兰瑟姆老爷的庄园，印在车厢门上咆哮的牛头正是这个家族的家徽。
　　与格兰瑟姆这个姓氏的风光截然相反的是，马车里的格兰瑟姆夫人正深陷愁绪。多日的奔走毫无效果，想起女儿婚事告吹的消息将很快传遍乡间每个角落，连贫困潦倒远不如她的人都能拿这件事当饭后笑柄，她就愤怒忧虑得想一死百了。而更叫人受不了的是，她与女儿的后半生很可能会比那些贫困潦倒的人更加贫困潦倒。
　　若此事有转机，她愿用十年寿命换取。
　　她的内心如此祈祷。
　　反常地，马车靠近庄园大门时停下了——它以往总是长驱直入，直达宅邸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马克！连你都被命运收买来捉弄我吗？”她生气地拉开车窗。
　　守护庄园近百年的白漆铁门边上，立着个怯生生的矮青年，洗得发白的宝蓝色外套羞涩地遮掩着更寒酸的白衬衫。他注意到她的打量，神情越发局促，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
　　她仔细打量许久，终于将他与记忆中的脸完全重合，那张膈应了格兰瑟姆夫人半辈子的憨厚面容此时如曙光一般照亮她的生命。
　　“夫人，是克里少爷！”车夫激动地喊叫。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也异常激动，几乎语无伦次。她跳下马车手拉裙摆，蹦跳到他面前，迫不及待得像个思春少女。“克里，天哪，你回来了！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感谢神明！”
　　青年失措地看着她，对来自她的陌生热情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为什么站在外面呢？这是你的家，你的庄园。你是它的主人，你完全征服了这里，你应该大摇大摆地进门去！”她拉起他的手，发现他一如往常地顺从，心里越发欣喜，连带嘴巴也更加利索，“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和奥德莉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们整天为你担忧和祈祷，看到你健康完整地站在这里，就知道我们的祈祷起了作用。”
　　她亲切地拉着他往里走，完全没有察觉被拉的人惊骇得快要窒息。
　　沿路发出格嘞嘞地滚轴声。
　　她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拉着一个装着轮子的巨大木质黑箱，做工十分粗糙。对平日的格兰瑟姆夫人来说，拿它当柴火都嫌呛人。“这是你的行李？”她温柔地问。
　　青年羞涩地点头。
　　她愉悦地说：“看来你在外面收获颇丰。这真是太好了，你的血统，你的经历，还有我的支持，没人比你更有资格继承庄园。”
　　青年惊讶道：“继承庄园？父……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吗？”
　　格兰瑟姆夫人的脸色阴沉下来，含糊道：“吃完晚饭再说这件事吧。我们要详细地谈谈，这些天我伤透了脑筋，都是为了你，幸好付出有了回报，终于支撑到你回来。我本已绝望。”她哽咽，半真半假。
　　青年受宠若惊，呆若木鸡，手脚竟有些哆嗦。
　　她恍若未觉，怡然自得地牵着他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没有任何不耐烦。在青年的记忆中，只有她嫁进来的头两年才如此。
　　“你远行归来，舟车劳顿，必定要好好洗漱一番。我送你去房间。”她又带着他到了客房。
　　青年讷讷道：“我的房间在楼下。”
　　格兰瑟姆夫人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你房间的……床脚坏了。我敦促他们每日打扫，不容有失，一如你还在家中，不想前两天掉了链子。”
　　青年感动道：“谢谢您，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格兰瑟姆夫人打开门，一阵清幽的兰花香气迎面扑来。
　　房间比青年的卧室大两倍，落地窗朝南，正对着宅邸前的玫瑰花园，美景如画。被褥整齐地铺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新鲜的蕙兰。
　　靠近窗户的床头柜边，一件深红色的皮衣孤零零地挂在衣架上。
　　“这是你未来妹夫汉弗莱三十四的衣服。”她语带骄傲，“他是个优秀的青年，正与你妹妹匹配。等你们成为一家人之后，可经常走动，自有好处予你。”
　　青年感恩戴德。
　　格兰瑟姆夫人临走前特意注意了下他的大箱子。
　　这里是三楼，可他单手提着这样的箱子上来竟毫不喘气，可见力气。他离家时只带了一个月的生活费，许是为生存而卖了苦力。她想象他过着朝不保夕的贫苦日子，心里开心不已。吃过苦头的人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这倒更好拿捏了。
　　门一合上，那只随意放在床边的大箱子就崩了箱盖，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蔫蔫地坐在里面，一边按摩脖子一边幽怨地说：“真想为你妈哭泣。在她心目中，她的儿子一定是个善良得连蟑螂都不忍心踩死的圣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后，你猜她会有多伤心？”
　　青年拉拢窗帘。当阳光离开他的面容，那憨厚敦实的神情随之一变，阴沉得随时能刮起一阵暴风雨。“她不是我母亲，只是父亲的续弦。”
　　男子道：“哦，后妈。”
　　青年手一挥，箱盖砸在男子的脑袋上。
　　“啊！你这个疯子！”被撞到头的男子吃痛大喊，愤怒地丢开盖子，但目光接到青年冰冷的眼眸，满腔怒火立时冻成冰渣子。他干笑两声，识趣地岔开话题，“你不是叫克莱斯吗？为什么她叫你克里？”
　　克莱斯道：“曾用名。”
　　青年道：“你妹妹很漂亮吗？汉弗莱家是沙曼里尔最古老的贵族之一，眼界很高，庸脂俗粉是进不了他们家门的吧。”
　　克莱斯道：“除去结婚及未成年的，目前有十六个姓汉弗莱的适婚青年。”
　　“怪不得你妹夫叫汉弗莱三十四。”
　　“闲谈结束。现在告诉我，汉弗莱家与龙的关系。”
　　“这算什么？你以为拿着一件汉弗莱家的脏衣服闻一闻就能召唤龙了吗？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家的人天天裸奔！我们现在连汉弗莱家的门边都没有摸到，与龙最大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他话音刚落，脖子就被克莱斯掐住。克莱斯的大拇指拿着他的喉结，微微用力，“我讨厌拐弯抹角。”
　　“我……讨厌……被掐住……脖子……”
　　“告诉我汉弗莱与龙的关系，或者死。”
　　男子看着他无情的脸，意识到这并不是威胁，而是预告，慌忙开口道：“他们有邀请……函！”
　　克莱斯松开手，“哪里的邀请函？”
　　“双子岛。双子岛的邀请函。”
　　克莱斯锁定他的眼睛，以判断是否撒谎。
　　男子道：“梦魇林藏着魔兽，西瑰漠住着亡灵法师，东瑰漠的力量更加神秘莫测，同为四大禁地的双子岛蕴含着什么危机还用说吗？”
　　“龙在双子岛上？”
　　“没这么简单。首先，我们必须弄到去双子岛的邀请函。”
　　克莱斯不语。
　　男子揉着脖子，“相信我吧，我年轻英俊，正值青春年华，还不想这么早去见死神。你偷听过我的梦想，应该知道成为骑士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绝不会拿它开玩笑。”
　　“成为骑士有很多途径。”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我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七岁了，只会两样对骑士来说毫无用处的本领——盗窃和逃跑，四肢灵活而无力，勉强修炼剑气也只能到三阶。三阶！去骑士公会当门卫都没资格。”
　　“骑士公会没有门卫，只有两个骑着马的骑士石雕。”
　　“……谢谢你的安慰，让我知道我不是能力不够，而是材质不合。”
　　门口响起脚步声。
　　克莱斯长话短说：“我们拿到邀请函之后就去双子岛。”
　　男子嘀咕道：“你的口气好像邀请函放在汉弗莱家门口等人认领一样。”
　　克莱斯道：“你自称为最强大的盗贼。”
　　“那是在我受伤之前。看看我在几分钟前遭的罪，”他指指自己的额头又指指自己的喉咙，“就知道伤愈对我来说是比成为骑士更遥远的传说！”
　　“的确是。”
　　“……”
　　仆人在外敲门。
　　克莱斯开门之前，突然转头对男子说：“我有没有告诉你，打伤你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傲慢无礼、不近人情、自高自大的魔法师。”男子顿了顿，“你认识他？”
　　克莱斯道：“他有名字。”
　　“我也有。我叫麦基……我只是没有姓。”
　　“他有名有姓，海德因·塔吉利斯。”
　　“……”
　　门外仆人敲了很久，门内的两个人仍在沉默。
　　麦基缓缓道：“像你一样同名吗？”
　　“……”
　　克莱斯伸手打开门。
　　仆人挑着热水进来。
　　引人注目的巨大黑箱子完整无损地靠在床边。
　　
　　第2章 游子归来（二）
　　
　　有求于人的格兰瑟姆夫人是十分慷慨大方的。
　　母亲离世多年后，克莱斯再度享受到格兰瑟姆家少爷的待遇。干净宽敞的浴桶，温度适宜的洗澡水，香气迷人的香澡液……
　　“要我帮你擦背吗？”麦基从箱子挣扎出来。
　　“请当自己不存在。”
　　“我倒是想。可你告诉我，一个人怎么在头痛喉痛全身都痛的情况下还假装自己不存在？自我出生以来，就现在存在感最强！”
　　“会更强。”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麦基恨铁不成钢。“不能向那位不幸与你同名的伟大的神圣骑士学学吗？仁慈，博爱，宽容……只要学会一样，你就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被恨铁不成钢的对象慢条斯理地洗着澡。
　　麦基自言自语：“话说回来，你说打伤我的人是海德因·塔吉利斯……确定是那个海德因·塔吉利斯吗？第一魔法师？”
　　回答他的是哗啦啦的水声。
　　“他不是在圣帕德斯教书吗？学院放假了？就算放假了，也没有把导师们放出来祸害社会的道理吧。喂，克里少爷，给我点回音好吗？”
　　克莱斯道：“他才是受害者。”
　　“啊哈！我真是太对不起他了，竟敢劳烦他把我烧得奄奄一息……我应该自己挖个火坑跳下去才对！”麦基想到什么，猛然顿住，“哦不，不会吧？”他盯着克莱斯，试探道：“是格鲁森的荣耀？”
　　克莱斯点头，一向缺少表情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愉悦。
　　麦基躺在箱子里呻吟，“天，我居然向海德因下手！我居然偷了第一魔法师的东西！天哪，我居然还成功了！我真想去死。”
　　“自便。”克莱斯洗完澡光着身子从水里出来。
　　麦基斜瞄着他挺翘的屁股，不自在地别开脸，有气无力地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要是早知道，我一定屁滚尿流地把剑送回去。”
　　“因为，”克莱斯拿起挂在衣架子上的丝质衬衣——这是格兰瑟姆夫人仓促间准备的新衣裳，上佳的料子，最新的款式，可尺寸不太合，衬衫的衣拜垂至膝盖，“它现在是我的了。”
　　……
　　“哦，对！”麦基原地复活。他激动地说：“格鲁森的荣耀在你手里，他想找人煎炸焖烧的话也不应该是我！”
　　克莱斯扣上衬衫的纽扣：“他不知道。”
　　麦基不可置信地叫起来：“你是一个骑士吧？就算本性邪恶，经过骑士守则的后天培育，你也应该茁壮成长为一个不断抗争本性的……正常人。你必须诚实，连累一个无辜的……弱者会让你下半辈子活在悔恨和愧疚之中，我要阻止你酿造悲剧。”
　　克莱斯穿上裤子。这也是新的，裤脚有裁过的痕迹。
　　麦基抱怨了一通，与预期一样毫无效果。他认识克莱斯的时间不算久，了解却很深——吃苦太多。这个人根本是块石头——外表像石头一样忠厚，心肠像石头一样冷硬，与大众认知里慷慨仁慈的骑士毫无相似之处。好在他走过的人生大多都在绝望中挣扎，挫折如家常便饭，很快又振作起来。“这样说来，你竟是从最强大的魔法师手中救下我。”
　　克莱斯系好皮带，穿上同样是格兰瑟姆夫人准备的带着女儿香气的棕红色中性款式外套，对着镜子整理着装。
　　“我打算赞美你几句。”麦基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我在听。”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麦基肯定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矮子有点不可思议的自恋倾向。“要不是你长得不算难看，我几乎要把你看作克莱斯·萨瓦萨迪了。”
　　克莱斯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从海德因手里解救我，你的本事也不差他多少。你是几阶？”他假作漫不经心地点题。
　　克莱斯看他。
　　“五阶？六阶？”原谅麦基只是个对骑士充满梦幻式向往却毫无常识的2B青年。在他想象中，骑士无所不能，皮薄肉嫩的魔法师在他们面前完全不堪一击，五六阶的骑士对付顶级魔法师绰绰有余。如果救他的是那位传说中的神圣骑士团团长克莱斯·萨瓦萨迪，那么唯一的烦恼是用哪根手指戳死海德因。
　　克莱斯顺水推舟地说：“六阶。”
　　麦基酸溜溜地说：“看看你的家世，这也不足为奇。”
　　敲门声响起，仆人恭敬地说：“克里少爷，夫人请您下楼用餐。”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克莱斯紧张的面容出现在门缝里，手指不安地抓着新外套的衣摆，低声道：“请告诉她，我马上就来。”
　　麦基看着克莱斯重新关上门之后瞬间冷漠的脸，嘴里发出“啧啧”声，“你应该加入戏院。堂堂六阶骑士用软弱可欺的面貌欺骗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仆人，多么的光彩啊！”
　　克莱斯走到他面前。
　　麦基感觉到不妙，正要从箱子里跳起来，左脚脚踝已经被克莱斯抓在手里。
　　“你要干……”
　　克莱斯手腕一转，轻而易举地掰断他的脚骨。
　　咔嚓声从脚踝传递到麦基的灵魂，他抽搐着弹出箱子，剧痛淹没了神智，像离水鱼一样在地上扑腾，“啊，你……这个残忍的恶棍！疯子！”
　　克莱斯道：“一只脚跑不远。”
　　麦基倒在地上，嘴唇发白，冷汗直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克莱斯道：“在我回来之前，好好呆着。”
　　麦基闭上眼睛，拒绝回应。
　　“然后，达成你的理想，帮你成为骑士。”
　　麦基冷笑一声。
　　克莱斯也没打算取得他的谅解，单手提起他放回箱子里，盖上盖子，然后出门。
　　记忆中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的三楼长廊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暮气沉沉地展露在他的面前。这里曾是他父亲和格兰瑟姆夫人的宫殿，明文规定他不得上来——连狗都不必受此约束。多少次他站在楼梯口偷窥，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他成为了这里的主人，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仿佛当初那个倍受歧视的男孩和他毫无关系。
　　他顺手将走廊边上挂歪的画摆正，然后踏着绵软无力的小步子下楼。
　　五米长的餐桌上放着三个烛台，未尽的暮光与烛光一道照着宽敞奢华的餐厅。格兰瑟姆夫人坐在餐桌边上，精心保养的俊俏容貌在橘黄色的光中发亮，蔻丹餐布，眼神无光。
　　克莱斯不动声色地走到她面前，静静地等待她发现自己。
　　“哦，是你。”她很快回神，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随即想起眼前青年的身份今非昔比，又热情起来，将他拉到主座坐下。
　　克莱斯推辞再三，实在推辞不过，屁股才小心翼翼地沾了椅边儿。
　　她殷勤招呼，将他奉为上宾。
　　克莱斯诚惶诚恐地吃着。
　　饭桌上其乐融融，饭桌下却各顾各的思如潮涌。
　　吃完饭，格兰瑟姆夫人提出散步，克莱斯恭然从命。
　　此时夕阳尚留着小半边，鲜嫩的草地接着余晖，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克莱斯和格兰瑟姆夫人的影子亲昵地挨在一起，从草地上缓缓拖过。
　　“继承庄园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格兰瑟姆夫人厌烦绕圈圈，单刀直入地问道。
　　克莱斯被问懵了。他显然毫无打算。
　　格兰瑟姆夫人道：“庄园生产状况还好，每年也有……五六千金币的纯收入。”
　　克莱斯呆呆地看着她。
　　“我想维持原状是最好的，是吗？克里。”
　　“是是的，当然。”
　　“不过钱这东西太容易贬值，放在家里等于被人一点点地撬走。你父亲与亚伦老爷是至交，这么多年来，庄园的余钱一直托给他打理，年年有红利，我想这点也不必改动。”
　　“嗯。”
　　“还有奥德莉的婚事。我应当好好对你提一提汉弗莱家，这是沙曼里尔最古老最高贵的家族之一，皇帝都对他们礼让三分。奥德莉能嫁入这样的家族是多么大的荣耀！我们绝不能失面子，更不能叫他们觉得我们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按我的意思，我们起码分出三分之一的家产作为嫁妆。”她仔细打量克莱斯，但凡他有丝毫不愿意，她就要另作打算。
　　克莱斯好似对此毫无意见，一个劲儿地点头。
　　他的表现打消格兰瑟姆夫人的最后顾虑。她决定摊牌。
　　“好吧。克里，你要保持冷静，拿出你最大的勇气。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对我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它几度使我痛不欲生。唯有你和奥德莉是我的牵挂，我为你们而继续呼吸，哪怕这比死亡更令我痛苦！”
　　克莱斯试探着伸出手，很快被她大力抓住。
　　格兰瑟姆夫人将身体重心压在他的身上，放开怀抱，尽情痛哭，宣泄多日的委屈、恐惧与绝望。
　　“你的父亲……”
　　“我的丈夫……”
　　“奥德莉最可靠最慈祥的领路人……”
　　“在七天前抛弃了我们，独自上路。”
　　她见克莱斯一脸茫然，一边暗暗诅咒他的智商，一边伤心欲绝地说：“他过世了。”
　　克莱斯张大嘴巴，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等他悠悠醒转，人已在格兰瑟姆老爷生前的书房里。崭新厚重的各类学术著作摆满书架，格兰瑟姆老爷的画像挂在书架的中间，神情自信而得意，仿佛这些著作都出自他之手。可家里的人都知道，这些书他只在放上去的时候碰过。
　　“好点了吗？”格兰瑟姆夫人尽责地扮演着好妈妈的角色。
　　克莱斯问：“父亲他，真的已经……”
　　“是的。等你好一点，我就带你去看他。你是他离世前唯一未了的心愿，他总是对我说，由你来继承遗产是明智的选择，因为你会好好照顾我和奥德莉。你是最值得信任的孝子。”格兰瑟姆夫人关切地问，“你好点了吗？”
　　克莱斯正要点头，就听到外头“砰”的一声响。
　　格兰瑟姆夫人皱眉，“一定是马克家的猫。它总喜欢到处乱走。”
　　“我有点头晕，明天再见父亲好吗？我还没有足够的准备。”
　　“好吧。”格兰瑟姆夫人对他的评价里又多了一个“胆小鬼”。
　　克莱斯从书房出来，冷静地回到房间。
　　被遗弃的箱子和敞开的窗户仿佛在嘲弄他的警告是多么的苍白无用。
　　
　　第3章 游子归来（三）
　　
　　格兰瑟姆庄园的橡树林远近闻名，参天橡树成群结队，树冠交集，撑起一顶巨大的保护伞，是克莱斯童年回忆中为数不多的美景之一。同样是故地重游，此处显然比那条禁忌走廊要亲切可爱得多。
　　哪怕天色暗沉，克莱斯的心情依然不错。
　　他走到一棵橡树下，弯下腰在树干上摸索，凹凸不平的刻痕就在记忆中的位置，上面的刻痕却比记忆中丑陋许多。
　　死。
　　死。
　　死。
　　……
　　他用手指一个个地数着。
　　一共十三个。
　　昔日阴影重新袭上心头，愤怒憎恨不再，那令人作呕的厌恶却不减反增。
　　离家多年，今非昔比，他平步青云，曾压得他难以喘息的格兰瑟姆家随之日渐渺小，不值一提。他不回来是免于被幼时情绪左右，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他身后，太多权势滔天的眼睛，他们不在意格兰瑟姆存亡，却在意他善念多寡——每一个上位者总希望自己手里握着一柄对外锋利对内驽钝的兵器。一旦被发现自己薄情寡义的一面，他们就会将心比心地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开始诸多挑剔，直至毁灭。
　　反正神圣骑士团总会有一位团长，他以平庸之貌脱颖而出绝非侥幸，背后付出的艰辛与心思远非加布莱德等人可比。
　　却不是不可代替。
　　对光明神会来说，遇到他是意外之喜，失去他是回到正轨，总归不会有太大损失。
　　所以在攒够实力毁灭他们之前，克莱斯依旧挂着驽钝、敦厚、实诚的面具，哪怕真正的面孔因为久不见天日而变得越来越病态。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来？”伤感让克莱斯情绪不稳，语气中夹杂着烦躁。
　　回答他的是橡树叶的摩擦声。
　　克莱斯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巴掌大的匕首，嘴里无声地念着咒语。匕首柄上的红宝石光芒一闪，剑身陡然拉长，变成一把一米长两指宽的金剑。
　　当他拿出剑的时候，麦基就知道坏事，咬牙朝地上跳下，打算拼着左腿残废也要使用潜行术。落地刹那，那把应十米开外的金剑无声息地抵住了他的脖子。
　　剑的主人淡然地问：“我不介意再多折三次。”
　　麦基见大势已去，破罐破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起来，先嘲笑五短身材，再扯未来性福，看克莱斯无动于衷，一不做二不休地上全家族人参。
　　克莱斯拖他到橡树林边，将他丢进老箱，“恭喜你美梦成真。”
　　麦基骂得正痛快，狞笑道：“哦，是吗？你爸死了？你妈死了？你也要死了？”
　　“前两个中了，后一个……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克莱斯将箱盖盖上，提起箱子，极快地穿过花园，跃入客房。
　　门外正好有人在敲门。
　　麦基在箱子里大吵大嚷，“救命啊！这里有杀人犯，有变态！”
　　克莱斯打开箱盖，当头一掌。
　　奥德莉对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妈妈私底下叫他丧门星，说他呆过的地方会有霉运，让她避着走。她小时候常常能看到一个矮冬瓜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从不一起吃饭，也不一起上课，连一起玩耍也不许。久而久之，她对他的印象也只剩下丧门星、矮冬瓜。
　　重逢之后，她发现她这个哥哥和记忆中并没有太大差别，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胆怯的性格，还有让人过目即忘的平凡相貌。
　　她有些庆幸，好在自己是他的妹妹，永不可能和他结婚。
　　“妈妈说你晚上吃得太少，叫我拿夜宵过来。”奥德莉十七岁的年纪已出落得如花似玉，身材高挑丰腴，才使汉弗莱三十四一见倾心，将她早早订下。
　　见到这样的少女，哪怕是妹妹，也让克莱斯手足无措。他站在那里，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
　　奥德莉唱了会儿独角戏，见她的哥哥像个呆头鹅一样贴着门，谈性顿失，好在她仍记得母亲的嘱托，叮咛道：“明日要给父亲发丧，你是格兰瑟姆家主，必要出席。”
　　克莱斯吓得呆住了，正要拒绝，就听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要记得三件事。第一，与每个和你打招呼的人打招呼。第二，在丧礼上念一篇稿子。第三，妈妈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好吗？”
　　克莱斯嗫嚅道：“我愿全权交给夫人……”
　　“若能这样倒好了。”奥德莉想到自己那位一听说她父亲过世就要解除婚约的无情未婚夫，神色黯然。“妈妈说我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请保护我，哥哥。”她轻轻握住克莱斯的手，哀求他。
　　克莱斯背贴着门板，紧张得几乎昏过去，脑袋呆呆地点着，直到奥德莉出去才停止。
　　关上门，他神色恢复冷漠，提起壶倒了半盆水，开始洗手。
　　“这样天真纯情的妹妹你都骗，你到底有没有人性？”麦基从箱子里露头，讥嘲地看着他。
　　克莱斯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不想多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你那个虚伪的后妈倒是可以考虑。”麦基可以肯定，如果克莱斯的真面目被奥德莉发现，她的下场绝不会比自己优厚。
　　“我帮你找点伤药。”克莱斯一字一顿道，“不要乱跑。”
　　麦基看着他，不置可否。
　　多年未归，庄园依旧是克莱斯了若指掌的那个庄园。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伤药回来，麦基大摇大摆地霸占他的床呼呼大睡。
　　“起来。”
　　“我睡着了。”
　　“你的脚……”
　　麦基睁开眼睛，“哇哦，来自刽子手的仁慈，我是不是应该双膝跪地，磕头感恩？”
　　克莱斯道：“瘸子连三阶骑士都当不上。”
　　……
　　麦基恨恨地坐起来，抓过他的伤药涂抹在脚踝上，“我的骨头断了，这可不是伤药就能治好的！”
　　克莱斯道：“明天是我父亲的葬礼。”
　　“要我安慰你吗？他死得真及时！”
　　“的确。”
　　“……冷血！无情！说你是畜生简直侮辱了畜生的爱。”
　　克莱斯道：“以格兰瑟姆的地位，一定会有祭祀参加。”
　　“祭祀挽救不了你，教皇也得摇头，唯有女神降临才能收拾你骨子里的冷血刻薄！”
　　“祭祀会治愈术。”
　　“……”骂不还口的克莱斯太陌生，麦基警惕道：“你又要耍什么诡计？”
　　克莱斯道：“你今天令我很生气。”
　　“把你的感觉扩大一万倍，就是我对你的感觉！”
　　“所以我做了自我反省。”
　　“打算交代完遗言与世长辞？那我倒可听一听。”
　　“我们应该建立适当的信任。”
　　麦基道：“……你照镜子会发现现在的自己十分可怕，至少吓到我了。”
　　“你想找到龙，我也是。”
　　麦基认真地听着。
　　克莱斯跳上床。
　　“你要做什么？”麦基从另一边跳下去。
　　“睡觉。”
　　“……”说好的建立信任呢？麦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克莱斯竟然真的这样睡了。“天哪！我真是疯了才会任由你把我从海德因手里带走。我宁可被他烧成烤猪也不愿意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
　　“没人邀请你。”
　　“……”
　　“人不能烧成猪，除非他本来就是猪。”
　　“……”
　　格兰瑟姆老爷去世的消息震惊整个镇，数以百计的人赶来奔丧，包括格兰瑟姆老爷那个出了名的混混侄子杰夫·格兰瑟姆。与他同来的还有挂着三阶骑士头衔的著名恶棍金姆。
　　两人所到之处，众生遁走。
　　格兰瑟姆夫人看到他们，立刻拉着奥德莉和克莱斯避开去。她一遍又一遍地焦急追问：“马歇尔大人和亚伦老爷还没到吗？”
　　管家一遍又一遍地焦急回答：“还没有，夫人，目前还没有。”
　　“婶婶！”见不到格兰瑟姆夫人的杰夫站在大厅里旁若无人地大喊着。
　　格兰瑟姆夫人头痛地指挥管家下楼，“告诉他，我正伤心，没空理他。”
　　管家下楼之后，她又不停地张望窗口，直到镇长的马车驶进来，才拉着奥德莉飞奔而下。等跑到一半，她才发现自己遗忘了克莱斯，正要回身去找，就看到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心里稍稍安慰，柔声道：“不要怕。你就跟在我身后。”
　　“婶婶。”混混杰夫和恶棍金姆堵住他们的去路。
　　格兰瑟姆夫人振作起精神，“杰夫，好久不见。”
　　“根据沙曼里尔的法律，妻子和女儿没有资格继承家财。现在叔叔死了，婶婶应该把那些属于我的地契和金币交出来了吧？要是你交得足够爽快，我可以留点钱让你们下半辈子喝粥吃菜。”他顿了顿，恶意地笑着，“叔叔死了这么久都没动静，我还以为你会坚持到叔叔的骨头化灰……是尸臭让你们忍不下去了吗？”
　　“注意你的言行。”格兰瑟姆夫人冷淡地撇过头，将克莱斯拉到面前道：“要叫你失望了，这位才是格兰瑟姆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克里·格兰瑟姆！”
　　
　　第4章 游子归来（四）
　　
　　全场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克莱斯在瞩目中瑟瑟发抖，若不是格兰瑟姆夫人的手像蟹钳子一样夹住他的胳膊，一定瘫软在地。
　　“开什么玩笑！”杰夫不顾格兰瑟姆夫人的惊叫，将克莱斯扯到胸前，抬起那颗饱受惊吓的脑袋，狞笑道，“你真是走投无路了，婶婶。随便找一个姘头来继承叔叔的遗产，你不怕他死不瞑目从棺材里跳出来指责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吗？”
　　格兰瑟姆夫人气得浑身哆嗦，怒指着他：“你，你怎么敢……”
　　“我早说过，她就是狗娘养的贱相。”金姆是个大嗓门，且没有丝毫克制的意思，“看看，格兰瑟姆老爷的尸体还停放在家里，他就和别的男人风流快活，做出苟且之事！现在还要霸占一个尊贵的死人的钱，简直不知廉耻到了极点！”
　　“胡说八道！”格兰瑟姆夫人从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平日的伶牙俐齿被忘得一干二净，只得在众人面前竭尽所能地维持体面。
　　“洗洗你们肮脏的嘴巴吧！这里是格兰瑟姆家，不容你们这等粗野无礼的人撒野！”忍无可忍的奥德莉顾不得淑女风度了。她挡在自己母亲的面前，昂首面对金姆的挑衅，深刻在这位富家女骨血中的高傲被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她蔑视这个恶名昭彰的坏蛋，毫无惧色，“不用再虚张声势，这对在场所有明智的贵客们毫无用处！光是看你们丑恶的嘴脸，听你们鄙陋的言辞，他们就知道谁占着道理。”
　　金姆被她生气的模样深深地吸引住了，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红扑扑的脸和软绵绵的胸部，就差流着口水扑上去。“你在说什么呢，丑恶，呵呵，想看看老子更丑恶的一面吗？”
　　格兰瑟姆夫人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会儿工夫，她已经回过神来了，生气地看着杰夫，“你竟带着这样的人来砸场子。”
　　“砸场子？哦，那是对你来说吧。就我看来，我是在做这一生中最伟大最正义的事。将我们格兰瑟姆家族从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手里解救出来！”杰夫捏着克拉斯的下巴，两人一仰一俯，几乎贴在一起，“看看这小子的样子，就算投胎一万次也不可能姓格兰瑟姆，或许是你在外头生的私生子吧！”
　　“杰夫，放开他。”
　　威严有力的呵斥声从门口传来。
　　格兰瑟姆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杰夫不太甘愿地松开手，克莱斯小跑着躲到格兰瑟姆夫人的身后。奥德莉的脸悄悄地红起来，暗道：天哪。我的命运真的如母亲所说，要托付在这样一个胆小无能的人身上吗？
　　“看看是谁来了。”比保持沉默的杰夫，金姆变得更为活跃，“哦，原来是我们瑞普镇尊贵的镇长马歇尔大人！很抱歉我没来得及穿我那套昂贵的礼服来欢迎你。”作为镇上为数不多的恶棍，他被马歇尔重点“照顾”，吃过不少亏，两人势同水火。
　　马歇尔不理他，径自走到克莱斯面前，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片，细细地打量着克莱斯，“在你小时候，我抱过你，记得吗？”
　　那一定是在他记事之前。他记忆中的镇长老爷衣着体面，举止优雅，走路目不斜视，对不起眼的事物毫不感兴趣。
　　克莱斯怯弱地看着他，不吭声。
　　“那时候茱莉亚还在。”马歇尔将镜片放回口袋里，转头对杰夫说：“你的确有个堂弟，叫克里·格兰瑟姆。眼前这个青年完全是我记忆中克里的模样。”
　　杰夫踩了尾巴般地跳起来：“我不能随便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马歇尔点头道：“的确需要谨慎。好在克里出生后的资料镇上有存档，我会比对他们的指纹来验证身份。”
　　杰夫看着格兰瑟姆夫人淡定的表情，心里无比恐慌。不管这个克里是真是假，他们必然已经串通一气，打定主意要将这份财产落在这个矮个子手里了。
　　他思如潮涌，连金姆拍他的肩膀都没有察觉，直到金姆大吼一声才回过神来。
　　人流在格兰瑟姆夫人的带领下正朝花园里走，大厅只剩下他们孤零零的两个。
　　“金姆，金姆，他们要将我的钱夺走了，我该怎么办？”杰夫紧张地抓着好友的手，希冀这位总能解决自己麻烦的壮汉再度发威。
　　金姆挣开他的手，笑得阴狠，“一个死了丈夫的妇人，一个胆小如鼠的矮子，一个满口胡话的镇长，根本不用害怕。呵呵，要知道瑞普镇可不是富人和贵族老爷说了算的地方。不过，我的朋友，你应该不会忘记答应我的事吧？”
　　“放心。一万金币，一个子儿都不少。”
　　“这次对付的可不止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女，还有马歇尔老爷呢。起码要三万金币。”
　　杰夫面色一僵，犹豫不决。
　　“另外两万可不是给我的。”
　　“那给谁？”
　　金姆面色不愉，“你到时候会知道的。你先去参加可怜的格兰瑟姆葬礼吧。”
　　杰夫见他往外走，紧张道：“你去哪里？”
　　“找在瑞普镇说了算的人。”
　　没有了金姆高大可靠的身影，杰夫在葬礼上表现得十分低调，只有在克莱斯发言时才发出嘲弄声，但并未引起轩然大波，因为大多数人也对此窃窃私语。
　　“他真的是格兰瑟姆老爷的儿子吗？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的个子甚至没有格兰瑟姆老爷一半高。”
　　“看看他，快要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昏过去了，却不是为了伤心，而是害怕。他不会以为我们是吃人的怪物吧？”
　　“女神庇佑！我可怜的奥德莉，女神赐予她青春美丽，却没有给她一个靠谱的哥哥。真不知道杰夫和懦夫哪个对她更好。”
　　“……”
　　这样的言论令杰夫面色越来越黑。听他们的言辞，已经将来路不明的矮子视为格兰瑟姆继承人。他觉得在这里多呆一分钟都叫人窒息。
　　他离席太早，因而不知道之后没多久，克莱斯也被格兰瑟姆夫人“体贴”地哄回了房间。
　　正趴在床边观看葬礼打发无聊时光的麦基很快转过头来，“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画面看，你的表情很到位。”
　　克莱斯解开领结，松开衬衫扣子，倒在床上。
　　“喂，这是你父亲的葬礼，你一点都不难过吗？他是你的父亲！”
　　“拥有我父亲头衔的男人。”
　　“你们父子关系很糟？”
　　“我们只是没有关系。”
　　“你是领养的？”
　　“不是。”
　　“……那我知道了。”妻子怀孕了，父亲不是我。狗血又悲情的戏码。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的确很尴尬。麦基深表同情。
　　“也不是。”
　　“我什么都没说。”麦基顿了顿道，“你确定你是亲生的？”
　　“嗯。”
　　麦基沉吟了一会儿道：“因为长得太矮，所以不受待见？”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克拉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眼对眼，不超过五厘米。
　　麦基急忙道：“你说过我们要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我正试图了解你……的心灵。”
　　克莱斯抚摸着他的脚踝，“我想了解你的身体。”他本以为麦基会惊慌失措，却看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一对红通通的耳朵。
　　“……”
　　“……”
　　“我先睡一会儿。”克莱斯回床上继续睡觉。
　　“好的。”麦基难得的没有多嘴。
　　克莱斯没睡多久就被叫起来，与格兰瑟姆夫人、奥德莉一道坐马车送格兰瑟姆老爷最后一程。
　　墓地坐落在依山傍水的山坡上，沿路行去，克莱斯看到很多姓格兰瑟姆的人，包括早早离世的母亲，以至于他遍寻记忆也无法找出母亲一丝半丝的痕迹。这并不妨碍他对她心怀憧憬和期待。因此格兰瑟姆老爷下葬之后，他特地拿了一束百合花放在母亲墓碑前。
　　这个举动让格兰瑟姆夫人心生不悦。作为续弦，她觉得自己一生活在前一位格兰瑟姆夫人的阴影下，如今更是。一想到自己寄托下半生的人的体内流着那个人血液，她的心就难以平静。
　　她拉住奥德莉，轻声道：“做好准备，我们明天就去汉弗莱家走一趟。”
　　奥德莉冷下脸，“去做什么？”
　　“我知道三十四的做法令你感到不满。但他也有他的苦衷，以他的家世，不可能娶一位没有嫁妆的新娘。”
　　“他这样的家世还这样的势利，这才叫人灰心。”
　　格兰瑟姆夫人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哪个贵族不想取个体面的新娘，你若因此对他心怀芥蒂，心胸就太过于狭窄了。”
　　奥德莉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自己的母亲竟完完全全站在对方那一边，一腔委屈无处诉说，留在原地默默流泪。
　　格兰瑟姆夫人吓到了，“亲爱的，你在哭吗？”
　　“我最亲爱的母亲竟为了一个伤害自己女儿的人数落自己，我不该悲哀和哭泣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天哪，奥德莉，你应该长进了。”她见其他人关注过来，收敛表情，压低声音道，“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要去汉弗莱家。你现在怨恨我，将来有一天终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两人说话时靠得极近，声音压得极低，自以为无人听到，却不知道对话尽入克莱斯的耳朵。
　　到傍晚，格兰瑟姆夫人就通知他这个消息。
　　克莱斯故作为难，却很快被她“说服”了。
　　
　　第5章 游子归来（五）
　　
　　坐马车从瑞普镇到汉弗莱家所在的祖尔城要五六天。但像格兰瑟姆这样富绅家族出远门通常使用魔法阵，因此克莱斯并不需要很早起床。
　　但麦基仍抱怨连连，“说好的祭祀呢？”
　　“没来。”
　　“你骗我。说好的建立信任呢？”麦基单脚跳进箱子里，用目光控诉他。
　　“祭祀会有的。”
　　“说不定那时候我的伤已经自动痊愈，还要劳烦你重新打断它。”
　　“不用谢。”
　　“……”
　　即使箱子关上盖子，依旧能听到里面唧唧歪歪的抱怨。
　　鉴于在格兰瑟姆夫人的心目中，克莱斯就是个没见过大世面，外出卖苦力的穷小子，为了不让他在汉弗莱面前丢脸，她拼命地灌输着上层社会的常识，尤其告诉他，任何一个贵族身边都不会带这样一只笨重又劣质的箱子。
　　克莱斯对她言听计从，唯独此条不依，任她在那里磨嘴皮子。奥德莉对哥哥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患难情谊，帮他打圆场，格兰瑟姆夫人见马车驶出庄园老远才罢休。
　　魔法公会坐落在瑞普镇镇长官邸的边上，另一边是光明神会的教堂。三座建筑一红、一灰、一白，风格迥异，气势磅礴，如不同性格的三剑客，以各自的方式看护小镇。
　　格兰瑟姆夫人打发车夫马克去马厩停车之后，带着克莱斯和奥德莉昂首挺胸地步入魔法公会。
　　公会招待员是个魔法学徒。他高兴地迎上去：“格兰瑟姆夫人，您今天的气色真不错！还是去祖尔城吗？”魔法阵的价格对小镇大多数居民来说过于昂贵，而小镇的位置及产业很少招来外乡人，所以客源十分稳定，每个熟客他都能聊上几句。
　　格兰瑟姆夫人给了他六个金币，又掏出一银币的小费，“亲戚间互相走动，友谊才会天长地久。”
　　学徒对她的话自然一万个同意，“汉弗莱家一定庆幸与您这样热情慷慨的人作亲家。这个大箱子是礼物吗？我不得不再次赞美您，您真是慷慨！”他进门叫了个三阶魔法师出来。
　　魔法师问明他们要去的地方，启动阵法将人送了过去。
　　初用魔法阵的人，十有八九要头昏脑胀。不管克莱斯此时多么神清气爽，也不得不惺惺作态一番，叫想让他出去租马车的格兰瑟姆夫人暗暗内伤。她只好留下奥德莉照顾他，自己去大街上拦车。
　　祖尔城是沙曼里尔的南方重镇，商旅游客无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无比后悔为了来回四个金币没有带上马克。
　　她站在街边吃了半个多小时的灰，终于遇到一个好心的绅士让了马车给她。
　　尽管上了车，但格兰瑟姆夫人此时的心情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直到汉弗莱家大门口都没有缓过来。
　　同样是贵族，汉弗莱的规矩比格兰瑟姆多得多得多。
　　格兰瑟姆夫人递出拜帖后又在料峭寒风中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高个青年怡然自得地骑着马溜达过来。
　　“汉弗莱少爷！这里。”格兰瑟姆夫人眼睛一亮，像从黑暗的冰窖里重新活了过来，焕发出新的光彩。
　　汉弗莱三十四从马上下来，冷漠地说：“我以为经过那番坦承，我们已经没有再见的必要。”
　　“时局不同了。”格兰瑟姆夫人将克莱斯推上前，“克里回到了瑞普，他撑起了这个家。他是个无比慷慨和孝顺的青年，对他父亲生前应承的事毫无异议，甚至愿意加倍补偿。”
　　汉弗莱三十四这才低下头，认真打量眼前貌不惊人的青年。“你确定他是格兰瑟姆的后裔？”不能怪他这样想，每个见过格兰瑟姆老爷和克莱斯的人都不免有这样的疑问。格兰瑟姆老爷高大英挺，年轻时英气勃勃，是镇上有名的美男子。克莱斯却是反着来的。
　　格兰瑟姆夫人道：“镇长作证。”
　　汉弗莱三十四这才缓和脸色，“我不得不谨慎些。我可怜的哥哥千里迢迢地娶了个‘空’新娘，当夜就被父亲勒令退婚。我不想我可爱的奥德莉也获此遭遇。”
　　奥德莉冷冷地说：“你应该再谨慎些，以免步入你哥哥的后尘。”
　　在汉弗莱三十四看来，她的生气来自于充足的底气，反倒打消疑虑，笑道：“奥德莉，我的新娘，你来得正及时。今晚有一场晚宴，没有你娉婷的身姿，我羞于出场。”
　　格兰瑟姆夫人抓着奥德莉的胳膊微微用力以示警告，“奥德莉，看看汉弗莱少爷。你应该成熟些啦。”
　　奥德莉孤立无援，向克莱斯求救。
　　克莱斯紧张地张了张嘴，又默默地闭上了。
　　奥德莉死了心，任由格兰瑟姆夫人牵着，跟着汉弗莱三十四进庄园。
　　汉弗莱是个大家庭。汉弗莱三十四的爷爷辈有三位，包括他父亲在内的第二代有十六位，他这一代有六十个。他父亲不是长子，自己也不是长孙，只能住在主屋后面的白色别墅里。饶是如此，在一般富豪眼中，这幢别墅也很体面。只是里面住着六个姓汉弗莱的。
　　他安排他们在客房住下。格兰瑟姆夫人与奥德莉一间，克莱斯单独一间。
　　“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我只能邀请你们一道享用下午茶了。”汉弗莱三十四遗憾地摊手。
　　奥德莉和格兰瑟姆夫人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耻于讨食。等汉弗莱三十四离开，奥德莉立刻抱怨：“瞧瞧他，总是自作主张。”
　　“这样的男人才有担当。”格兰瑟姆夫人顿了顿，不放心地叮咛道，“下午茶不许多吃。省得他们把我们当做那些无知粗鲁的乡下村妇。”
　　奥德莉冷笑一声道：“即使一点不吃，也阻止不了他们这样以为。比起你口里无知粗鲁的乡下村妇，我们只是多两个钱罢了。哦，那钱还是克里哥哥的！”
　　在她隔壁，克莱斯将麦基放出来。
　　麦基道：“哇喔，看看我们到了哪里，汉弗莱的大本营。要是我没瘸，我们现在就能拿着邀请函走人了。”
　　克莱斯道：“你知道他们把邀请函收在哪里？”
　　“书房，卧室，仓库……总不会在裤裆里。”麦基拨开窗帘，朝外打量。一模一样的别墅隔几十米就有一栋，难以望到庄园的边际。“这么多相同的建筑，他们不怕迷路吗？”
　　“用来防贼刚好。”
　　“现在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吗？吃软饭的不是说晚上有个宴会，探听点消息回来吧。同伙。”
　　克莱斯道：“我沉默寡言。”
　　“我没指望你舌绽莲花，只是带着你的耳朵去，搜集一切资料，别管有用没用。”麦基见克莱斯听着听着又躺下了，一脸无语道：“你一直在睡梦中修炼吗？”
　　克莱斯由着他唠唠叨叨，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下午茶设在花园里。
　　除了汉弗莱三十四之外，还有两位与奥德莉年纪相仿的妙龄少女。克莱斯一落座就受到她们的夹攻。等她们发现这位矮小的青年与外貌一般平凡无趣时，立刻放弃沟通，开始自己的话题。
　　“你听说了吗？海登元帅一回梵瑞尔，葛洛瑞亚就打消了去前线的念头。”
　　“让推崇她的骑士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她的真面目吧！沙曼里尔最优雅美丽的女骑士，我光听这矫情的头衔就要吐了。”
　　汉弗莱三十四听她们越说越难听，微微蹙眉：“再坚固的友谊也经不起肆无忌惮的调侃。收起你们的玩笑吧。”
　　“这里都是自己人，不是吗？”苹果脸的少女冲奥德莉眨了眨眼睛。
　　奥德莉视若无睹。
　　下午茶不欢而散。
　　自认为得罪汉弗莱家的格兰瑟姆夫人坐立不安，回房之后对奥德莉大发脾气。奥德莉倍感委屈，忍不住反驳。母女第二次爆发争吵，比第一次更为激烈。
　　两人互视对方，眼冒火星。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格兰瑟姆夫人一边命令奥德莉收起眼泪，一边对镜整装，确保表面恢复原状才打开门。
　　汉弗莱三十四看了看隔壁的房间，才低声道：“可以进来吗？”
　　“当然。”格兰瑟姆夫人殷勤道。
　　汉弗莱三十四见奥德莉双眼通红，“奥德莉，谁让你难受了？”
　　奥德莉道：“您这样聪明，难道不明白吗？”
　　汉弗莱三十四低头笑了笑道：“我喜欢你的犟脾气，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能忍受了。你注定要成为我的新娘。”
　　格兰瑟姆夫人附和道：“此言再正确不过。”
　　“我想出去走走！”奥德莉生气地站起来。
　　格兰瑟姆夫人也生气了，“这可不是你的屋子，格兰瑟姆小姐！”
　　“我就去隔壁，看看和我一样可怜的哥哥。”
　　格兰瑟姆夫人还想阻止，汉弗莱三十四却同意了。“代我问候他。”
　　奥德莉走后，汉弗莱三十四道：“请允许我这样直白地重提此事，因为任何花招都无法逃过你的眼睛，而我诚实的品格和高贵的家世也不允许向您这样一位慈祥的长辈隐瞒和欺骗。”
　　“请直言。”
　　汉弗莱三十四道：“您真的认为克里继承格兰瑟姆家之后会遵守约定吗？”
　　
　　第6章 游子归来（六）
　　
　　格兰瑟姆夫人紧张道：“您是否看出了什么？”
　　“纯粹来自我个人的担忧。奥德莉很快成为我的妻子，我承担她的未来。但您在瑞普镇，离此甚远，我鞭长莫及，不得不多为您盘算些。”
　　这话说到格兰瑟姆夫人的心坎儿里，“您有什么建议吗？”
　　汉弗莱三十四道：“再没有比自己掌握钱财更好的办法了。”
　　格兰瑟姆夫人苦笑道：“我倒是想，现实却不能。”
　　“并不是绝对的。”
　　格兰瑟姆夫人睁大眼睛，“难道女人也可以继承遗产吗？您之前明明否定了。”
　　汉弗莱三十四道：“我并不是找到了什么起死回生的妙方，是克里的出现带来曙光。”
　　“您把我说糊涂了。”
　　“您无法继承财产，却可以代理财产。”
　　格兰瑟姆夫人眼睛一亮，“我也有此打算。我深知他的个性，绝不会违拗我。”
　　汉弗莱三十四道：“您确定他不会违拗您任何事吗？”
　　格兰瑟姆夫人想到克莱斯那只片刻不得离身的大箱子，脸又沉下来。
　　“事物总是不停地发展，给人惊喜又叫人忧虑。克里还这样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谁都不能确保他的生命中会否出现与您同等分量的人物，譬如，他的妻子。”
　　格兰瑟姆夫人眉头折了三道深痕。
　　汉弗莱三十四道：“给予足够的空间让他找寻真正的未来吧。在此期间，您作为他的母亲，格兰瑟姆家族的夫人，协助打理家族财产再合适不过。”
　　“这不是长久之计。”
　　“那取决于他旅途的方向。”
　　格兰瑟姆夫人惊惧地捂着嘴巴，“您是说……”
　　“您想到哪里去了。”汉弗莱三十四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请帖，“我只是想邀请他参加一段充满激情的冒险之旅。”
　　晚宴在主屋举行。除了三个老汉弗莱之外，汉弗莱家的其他人悉数参加。数十张相似的脸在舞会里走来走去，比穿着制服的侍从更难以辨认。
　　克莱斯穿着汉弗莱三十四十五岁的衣服，有点紧，倒显出他身材的好比例来，身短腿长，肩宽颈细，只是神态畏缩，含胸弓背。
　　几个未成年的小汉弗莱从远处看到他，乐颠颠地跑来，看清楚脸，又笑嘻嘻地从他身边跑开。
　　格兰瑟姆夫人将克莱斯往自己的身边拽了拽，继续巴结汉弗莱家的小姐们。
　　汉弗莱三十四一进入宴会就“消失”了，等邀舞时奥德莉才知道他从未离开。两人携手滑入舞池。激情四射的交响乐刺激男男女女的神经，暂时融化两人之间的僵硬气氛，只是等他们回来，奥德莉的脸又冻上了霜。她凑到克莱斯跟前，还未说上话，就被格兰瑟姆夫人一把拉走。
　　汉弗莱三十四漫不经心地挡住克莱斯的去路，“命运如此奇妙。我正期盼着一位成年的兄弟来与我相亲相爱，分担忧愁，格兰瑟姆家的马车就将你送到我的面前。”
　　克莱斯局促地低着头。
　　“作为男子汉，你应该试着抬头挺胸。”汉弗莱三十四搂住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来。
　　克莱斯挣动了一下没挣脱，急得脸都红了，急切地寻找格兰瑟姆夫人的身影。
　　“在这样下去，格兰瑟姆夫人会对你失望的。”
　　克莱斯呆了呆，迟疑着开口道：“为什么？”
　　汉弗莱三十四道：“想想吧，谁能忍受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在外敌入侵的时候不是拿起武器保护自己，而是像个娘们儿一样躲在自己的身后。要知道，这本是她们的权利。请宽恕我不当的用词，但我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我只是格兰瑟姆家的半子，无法时时刻刻保护这个历史悠久善名远播的家族。它的未来掌握在你的手里，而你，我亲爱的兄弟，是时候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克莱斯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我也想。可，做起来那么难。”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下定决心，我便竭尽所能地帮助你。”
　　克莱斯犹豫不决。
　　汉弗莱三十四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邀请函塞入他手中，“选择权在你手里。”
　　……
　　房间里的小偷好像没什么用处了。克莱斯捏着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邀请函，疑惑道：“这是什么？”
　　“栽培勇士的秘密基地。每三年一次，一次三个名额。只要你在那里呆上一个月，就能成为无所不能的勇士。”
　　“很辛苦吗？”
　　“没有成功是不需要付出的。”汉弗莱三十四没有忽悠得太厉害，“但想想吧，辛苦一个月，受益一辈子。我本来打算自己去的，但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而且，我和奥德莉快结婚了。我可不想让新娘一个人度过蜜月。”
　　克莱斯迟疑不定。
　　“说实话，这张邀请函的市面价是……”他伸出三根手指，压低声音道：“三万金币。看在奥德莉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半价。”
　　克莱斯愣了愣，将邀请函塞了回去。
　　“开玩笑的。”汉弗莱三十四将邀请函塞进他的上衣里，“收好它。不要让人发现，我可不想被赶出汉弗莱的家门。”
　　“你们在聊什么？”格兰瑟姆夫人迫不及待地过来探口风。
　　汉弗莱三十四拍拍克莱斯的衣领，微笑道：“男人间的私聊。”
　　格兰瑟姆夫人道：“你们未来会有大把的时间。”
　　汉弗莱三十四笑了笑道：“或许吧。”
　　格兰瑟姆夫人见克莱斯纠结又茫然，暗示道：“克里是格兰瑟姆家的家主，整个家族的兴亡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我对他寄予厚望。”
　　门口出现骚动。
　　金发碧眼的卷发少女身穿火红骑士装，腰间挎着一柄银亮的长剑，在一群骑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出场就艳惊四座。
　　“葛洛瑞亚！”三四个汉弗莱家的青年迎上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博特城的空气还是那么糟糕吗？”
　　“你来得正是时候，宴会才刚刚开始。”
　　葛洛瑞亚听着青年们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笑出来：“饶了我吧。表哥们，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好了。”她走入会场，好似天平的一端突然加了一公斤的砝码，严重倾斜。每个未婚青年的注意力都被她牢牢地吸引，连汉弗莱三十四也不例外。
　　格兰瑟姆夫人黑了脸，对克莱斯抱怨：“怪不得汉弗莱的小姐们不待见她。”
　　奥德莉看到汉弗莱三十四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泛酸。尽管她对自己的未婚夫十分失望，可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表露出对另一位女性的好感，仍沉重地打击了她的骄傲。她想到汉弗莱三十四在舞池里透露的口风，只觉此人龌龊无耻，卑鄙以极。
　　“克里，你听我说……”她想提醒自己的哥哥提防此人，竟发现他也加入追逐葛洛瑞亚的队伍中去了。“……”
　　“奥德莉，你怎么了？”格兰瑟姆夫人惊讶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
　　奥德莉咬着嘴唇道：“妈妈，我没法再呆在这里了，一秒都不想！”
　　克莱斯的焦点并不是奥德莉想象中的葛洛瑞亚，而是她身边那个瘦竹竿似的骑士。虽然他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克莱斯可以肯定，对方应当是八阶以上的高手。
　　竹竿骑士突然回过头来。
　　克莱斯怔怔地看着他。
　　骑士有点意外，冲他点了点头。
　　克莱斯迟疑着上前，很快被汹涌的人潮挤了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边的人发出轻蔑的笑声。他抬起头，却找不到声源。
　　一只手从人群中伸出来，竹竿骑士站在他面前。
　　克莱斯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谢，谢谢你。”
　　“你认识我？”他经历过太多次冒险，游历过太多个国家，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哪里见过这个样貌平凡的小伙子。
　　“你很像我的一个恩人，他在克扣我工钱还暴打我的工头手里解救了我。”
　　“你看上去不像会被工头克扣工钱的人。”
　　“我最近才回家。”
　　竹竿骑士打算结束话题离开，去发现对方仍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犹豫再三，自我介绍道：“我叫皮尔斯。”
　　克莱斯羞涩地笑了笑：“我叫克里。”
　　“很高兴认识你。”他见葛洛瑞亚站在一个汉弗莱家的中年男人边上冲自己招手，立刻大步走去。
　　克莱斯的目光从他的背影挪到他腰间的剑上，微微一沉。
　　葛洛瑞亚为皮尔斯做了介绍，然后一起跟着中年男人上楼。
　　克莱斯不着痕迹地盯着他们，直到进了某个房间，才收回目光。
　　宴会很晚才结束。
　　奥德莉回去之后，格兰瑟姆夫人拽着克莱斯留到最后。
　　因此他回去时，麦基正眼放绿光地咬着被子，“你要是再不回来，晚上就盖着桌子睡吧。”
　　克莱斯从口袋里掏出小面包给他。
　　“这是开胃菜吗？”
　　“今天的主食。”
　　麦基将面包砸在他的脸上，“这是虐待！”
　　克莱斯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邀请函在哪里。”
　　“……”麦基捡起面包，恨恨地咬着。
　　
　　第7章 游子归来（七）
　　
　　纯白建筑到夜里也不免灰暗，唯有窗户露出的火光照明。只是一窗之光难照全壁，尤其是凸出的窗台下，更是光照死角。窗台两边，各藏着个黑漆漆的影子，同是双脚吸附外墙，单手扒着窗台一角，如爬山虎一般，一动不动，十分对称，非细看难以觉察。
　　他们正是筹谋来此盗窃邀请函的克莱斯和麦基，本以为宴会闹至半夜，汉弗莱一家定然入睡，不想竟还留着两个夜游神。
　　夜游神谈性正浓。
　　“一切朝着预期发展。我就知道只有让葛洛瑞亚在博特城碰碰壁，才能咀嚼出汉弗莱家的好来。亲爱的兄长，我看要不了多久，你的几个混小子里就有一个女骑士老婆啦。”
　　“这件事的关键不在她，而在她的母亲我们的妹妹身上。她猪油蒙了心，一心一意地想将女儿嫁给帝都权贵，却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
　　“兄长几度进宫，陛下恩宠有加，哪里不比博特城那些暴发户强！我想来想去，多半是那位出身帝都，深受博特城培育和蒙哄的妹婿挑唆的功劳。他自从调职祖尔城，就从未甘心，哪怕我们将妹妹嫁给他，也不能让他对此地生出一点半点的归心。不过这次他大大地想错了，如今我们与那位人物交好，通过这条关系，调职不在话下。”
　　“先看看他们对葛洛瑞亚婚事的态度吧。这些年，他们恩将仇报得够了！我不会在忍下去。”
　　“正该如此。”
　　两兄弟同仇敌忾，大有秉烛夜谈之势。挂在墙外的麦基暗暗叫苦。若是他没有受伤，这样的姿势可以挂一个月——只要能解决吃喝拉撒的问题，可现在，他觉得多一分钟都是煎熬。
　　克莱斯看出他勉力支撑，正想着破门而入，里面两兄弟却突然说起令他感兴趣的话题来。
　　“葛洛瑞亚带来的这个骑士你见过了吗？”兄长问。
　　弟弟道：“远远地瞧了一眼，像是个不凡的人物。”
　　“他叫皮尔斯·汤姆逊。”
　　“汤姆逊？这倒是个新鲜的姓氏。”
　　“他曾经是冒险者公会的副会长，现在挂着荣誉会长的头衔。”
　　“一群无聊者联合起来没事找事的公会？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笑话。”
　　兄长道：“我若是说出它前任会长以及前前任会长如今的头衔，你或许不会再这样认为。”
　　“总不会是皇帝陛下吧！”他调侃。
　　“菲达·加西亚。”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然而对挂在墙外的克莱斯来说，并非如此。菲达·加西亚对他来说，就如加布莱德·范登一样记忆深刻。
　　“光明神会神祭祀。”
　　弟弟闭嘴了。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神祭祀在光明神会等同教皇候选人，是无比尊贵的职位。
　　“而他的前前任就是现任教皇陛下。”
　　弟弟倒抽一口凉气。本以为不会再受冲击的心灵又结结实实地被震撼了一把。“冒险者公会是光明神会的秘密分会？”
　　兄长道：“这倒不是。就明面上来看，他们毫无关系。”
　　“这可真叫人难以置信了。这位皮尔斯·汤姆逊大人又有什么过人之处。”
　　“十阶骑士，或许这算一条吧。”
　　“若兄长刚才提这个，我不免惊诧一把，现在却觉得不过如此。但他的来意我能猜测一二。他是为双子岛邀请函而来吧？”
　　几乎忍不住的麦基听到这里，又咬着牙强忍下去。
　　兄长道：“的确如此。他从葛洛瑞亚口中得到了线索，随她来此恳求，也肯付出钱财。”
　　“肯付出多少？”
　　“三万金币。”
　　“哈？没想到传说中的三万金币竟然又见到了。”弟弟笑起来，“早知如此，我们就该将这些邀请函全都送去冒险者公会寄售，省去这几十年一直为寻找足够的人选而奔波。还惹下理查德森这样的仇家。”
　　这句话让克莱斯和麦基齐齐一怔。听他的口气，这张邀请函不但不吃香，且无人问津？
　　兄长沉默了会儿道：“我们应该派个人去双子岛查查看。这么多年，进入双子岛的人无一生还，的确叫人深思。”
　　弟弟叫道：“这绝非明智之举！一旦被发现，双子岛不会善罢甘休。想想汉弗莱的百年基业，我们不能冒险。这些年他给我们的工钱一子儿不少，其他的与我们无关。那些人可不是被我们捆上手脚送过去的，他们自愿参加，与人无尤。我听说三十四送了一张邀请函给他的朋友，只要把最后一张交出去，今年的活儿就完成了。别横生枝节。”
　　兄长叹息一声。
　　两人说得倦了，总算在麦基掉下去之前离开了书房。
　　克莱斯确定他们走远之后，用匕首挑开窗户，翻身进入，又把麦基拉进来。麦基半跪在地，手脚僵硬。
　　“还剩下一张。”克莱斯提醒他。
　　麦基低吼道：“只要它在这个房间里，它就是属于我的。”
　　克莱斯转身坐在摇椅上，看着麦基活动筋骨，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然后拉开抽屉，抽出那张邀请函，冲他得意地招手。
　　克莱斯道：“你的价值比想象中小得多得多。”
　　“……作为盗贼我只负责拿到它，不负责提醒它的主人把它放好！”
　　“再大声一点，它的主人就有机会再放一次了。”
　　“我们走吧。”麦基见克莱斯不动，亲切地笑了笑，“克里少爷。”
　　“你确定你能下去？”克莱斯说完，人已经跃出窗户，落在地上。
　　麦基：“……”
　　克莱斯看着他慢悠悠地从里面关上窗户，微微蹙眉。尽管他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让麦基逃出他的手掌，但身边带着一条不听话的犬类仍让他有些心烦。太习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神圣骑士团，遇到这样狡猾的生物时就会生出暴力的冲动。
　　这样可不太好。
　　就在克莱斯思考着是否一了百了永绝后患的时候，麦基打开正门，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
　　“我认真思考了你的问题，发现答案是……不能。所以我决定用更文静的方式。”
　　克莱斯将匕首插回靴子，放下杀意。
　　当贼的，白天容易睡眠不足。
　　汉弗莱庄园一大早兵荒马乱，格兰瑟姆夫人和奥德莉都被惊动了。尽管汉弗莱三十四再三安慰只是灭鼠，可见多识广的格兰瑟姆夫人仍是觉出几分不对劲的味道。
　　到早餐时分，汉弗莱三十四的父亲亲自约见格兰瑟姆一家。
　　这对格兰瑟姆夫人来说是天大的荣耀。要知道他们之所以能汉弗莱结亲，除了汉弗莱家子嗣众多需广开销路，格兰瑟姆家家财丰厚，有利可图之外，还因为汉弗莱三十四的父亲在官位上犯了个大错在家停职，儿子跟着跌了身价。
　　不过这些事是瞒着格兰瑟姆夫人的。她仍以为这位汉弗莱老爷身居高位，日理万机，拨冗想见是天大的殊荣，临行前对奥德莉和克莱斯殷殷叮嘱了一番。
　　对着亲家，汉弗莱老爷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毕竟这关乎儿媳未来的嫁妆。进过半刻钟的寒暄，汉弗莱老爷进入正题，“此事说来叫人惭愧。我听说犬子赠了令郎一张邀请函？”
　　格兰瑟姆夫人面色一僵，下意识地朝汉弗莱三十四望去。
　　汉弗莱三十四也是茫然。
　　格兰瑟姆夫人硬着头皮问克莱斯。
　　克莱斯低着头支支吾吾不肯言。
　　汉弗莱三十四只好自己出来承认。
　　“叫亲家看笑话了。此事本是我嘱咐犬子，谁知他出了差错。”汉弗莱老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似的邀请函，“这张才是赠与令郎的，那一张是赠与另一位朋友的。劳烦令郎交换回来。”
　　
　　第8章 游子归来（八）
　　
　　格兰瑟姆夫人第一反应是自己和汉弗莱密谋之事败露，汉弗莱老爷不赞同也不道破，借机警示。她像汉弗莱三十四求助，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汉弗莱老爷缓缓道：“这张是加入玛奇骑士学院的邀请函。”
　　玛奇骑士学院虽然不如圣索维荣耀学院这样有名，但在沙曼里尔南方骑士学院排名中，也有一席之地。汉弗莱三十四有不少兄弟在那里进修。
　　但克莱斯的反应出乎其他人的意料。“邀请函被我……弄丢了。”
　　“弄丢了？”汉弗莱老爷声调陡升。
　　克莱斯吓得跳起来，转身就跑。
　　汉弗莱老爷不知他跑什么，立刻让汉弗莱三十四追回来。
　　这叫什么事！
　　汉弗莱三十四暗咒，拔腿追去。
　　从起身的那一刻，克莱斯已经想好了逃跑的方向，脚下不停。汉弗莱三十四眼睁睁地看着他小人小腿却以飞火流星的速度冲进了主屋，心下大急。
　　克莱斯跑得很大声，自信以皮尔斯的耳力很难错过。
　　皮尔斯的确没错过。他刚开门，还没弄清楚究竟，就看到一面之缘的小矮子像久违亲人般地栽入怀中。一秒钟的犹豫让他没有闪开，回神时，自己的衣袖已经被紧紧地拽住了。
　　“阁下。”汉弗莱三十四追得气喘吁吁，“我和格兰瑟姆先生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沟通和澄清。”
　　克莱斯躲在皮尔斯的身后，哑声道：“他要抢我东西。”
　　虽然皮尔斯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但作为一名老骑士，无法对这样的事视若无睹。“的确需要好好澄清一下。”
　　“不，不是。”汉弗莱三十四舔了舔嘴唇，“只是发生了一点误会，并没有要格兰瑟姆先生损失什么，只是做一个交换来导正之前的失误。”
　　皮尔斯回头看克莱斯。克莱斯忸怩着拿出那张邀请函，“他想将这个要回去。”
　　看到邀请函上熟悉的字体和纹路，皮尔斯眉头皱出一座小山丘。他今早刚收到同样的东西，很清楚邀请函背后的含义。
　　“可以对我具体说说吗？”他问。
　　看来这位先生是笃定要管这件事了，尚不知他来路的汉弗莱三十四内心哀嚎，但愿葛洛瑞亚如此无关。
　　克莱斯和皮尔斯关上门密谈。
　　汉弗莱三十四被拒之门外，心急如焚。他拉住路过的四十三，托他捎带口信与父亲。汉弗莱老爷很快回复，让他稍安勿躁，此事已交给家主处理。
　　此言让不明所以的汉弗莱三十四更加忐忑。邀请函是他向汉弗莱第五要的，对方对丢出这个烫手芋头举双手赞成，没想到竟引出这样的事来。他当即回去向父亲询问此事。
　　汉弗莱老爷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看上去心情不错，“与你无关，我的孩子。他们若因此而对你有所不满，我不会坐视不理。”
　　汉弗莱三十四松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张请帖失窃，就这么简单。”
　　“失窃？”汉弗莱三十四瞪大眼睛。
　　“他们是病急乱投医。丢了一张找回一张是没有错，可不该将主意打在另外两张上，三减一等于二，一加一还不是等于二。看看他们的脑子，装满了棉花么！当务之急是确保每个拿到邀请函的人赴约，再向双子岛解释失窃的事。”
　　汉弗莱三十四有点懂了。
　　“看他们折腾吧。”自从官场不顺，汉弗莱老爷背地里没少受数落和非议，现在看到别人焦头烂额，不由幸灾乐祸。
　　不过若是克莱斯听到他对此事的评价，一定无比赞成。此时的他一边向皮尔斯诉说来龙去脉，一边腹诽着汉弗莱一家的神逻辑。就算自己手头这一张被他们拿走，请帖依旧二缺一，并不能改变他们面临的窘境。
　　皮尔斯不知请帖被盗的事。在他看来，这是单纯的出尔反尔，想必是汉弗莱家的人意识到这张请帖贵重，不愿无偿赠送。
　　他说：“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可与汉弗莱商议此事。不过，你确定你要使用这张邀请函吗？”
　　克莱斯睁大眼睛看他，手里的邀请函捏得死紧，犹如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幼兽。
　　“我并没有帮你做决定的意思。”皮尔斯掏出自己的那张邀请函，“我很清楚这趟旅行将面临的困境，由衷希望你深思熟虑。你尚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去玛奇骑士学院是个不坏的主意。如果你不喜欢玛奇，我可以推荐你去……如果不介意去砍丁帝国的话，我可以为你写封推荐信给帝国皇家骑士学院。”
　　“我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地退缩，一次又一次地寄望于下一次，结果一事无成。这次我已下定决心不受任何人与事的干扰，势必成行。光明女神在上，鉴证我心！”
　　若皮尔斯认识“克里”够久，就会知道如此口齿伶俐的他是多么稀罕。可惜皮尔斯并不，他倒有些赞赏这个矮小的青年了。“如果你心意已决，那么应该与汉弗莱好好谈一谈。”
　　克莱斯道：“您是如何拿到这张邀请函的呢？”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皮尔斯唏嘘不已，“简而言之，我花了点积蓄，葛洛瑞亚是我的中间人。”可不是一点积蓄，整整三万金币，耗光他所有，若此行又是一场空，他将不得不再去砍丁帝国找老朋友接一点儿来钱快报酬高的任务了。
　　“您花了多少？哦，我无意探听隐私，只想像您一样买下这个机会。”
　　皮尔斯不知他的背景，认为他这样的年纪多半仍靠家中接济，三万金币对他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他道：“汉弗莱赠与在先，索取再后，是他们理亏。你以此商谈，或有转机。”
　　在他的鼓励下，克莱斯终于打开门。
　　汉弗莱几位大佬站在门口。
　　克莱斯下意识地躲到皮尔斯身后。
　　皮尔斯有点无奈，正要开口，就听其中一位慈祥地说：“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格兰瑟姆先生，我汉弗莱一向言出必行。你完全可以保有这张邀请函，我保证，不会再有人为此提出异议。”
　　不知道是不是汉弗莱的大佬们终于意识到丢失一张邀请函的根本解决之道是将那张丢失的找回来，而不是去找仍在视线范围内的两张邀请函的茬，克莱斯的邀请函就这样保住了。
　　但汉弗莱提出一个要求。
　　“我并非对你的承诺有所怀疑，而是……这张邀请函对汉弗莱整个家族意义重大。为确保它被使用，我想请两位骑士来确保你的安全。这个世道盗贼猖獗，我不得不以防万一。”意思是，你乖乖参加，两名骑士就是保护你的。你要是反悔，这两名骑士会让你再反悔一次。
　　克莱斯看向皮尔斯，询问意见。
　　皮尔斯想了想道：“离邀请上的时间还有半个月，正好我要采买一些东西。”他看向欲言又止的汉弗莱，“你不会怀疑我自保的能力吧？”
　　“阁下自便。”
　　皮尔斯冲克莱斯眨了眨眼睛。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汉弗莱派了两名四阶骑士保护和押送克莱斯。
　　格兰瑟姆夫人头大如斗。她对汉弗莱三十四抱怨道：“完全无法捉摸你父亲与伯父的用意。一会儿要收回去，一会儿又不收回去。这两位骑士也来得毫无缘由。”
　　汉弗莱三十四知道内情，反倒不紧张，“相信我吧，尊敬的格兰瑟姆夫人，一切与预期无异。”
　　格兰瑟姆夫人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才安心下来。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好再留下来，当晚催促奥德莉和克莱斯收拾行李，打算次日离开。
　　“他们明明视邀请函如烫手芋头，又对它的失窃如此紧张，真叫人摸不着头脑。”麦基见克莱斯饭后就站在窗边俯瞰，戏谑道，“你勾引了哪个汉弗莱的女子吗？如望妻石一般。”
　　克莱斯没做声。
　　麦基摸着邀请函，喜滋滋道：“集合的时间是半个月之后，地点在波顿镇。嘿，你听过这个地方吗？”
　　克莱斯突然转身出门。
　　看着禁闭的门，麦基自我反省：“我不会惹人嫌到逼得室友夜不归宿吧？”
　　
　　第9章 游子归来（九）
　　
　　克莱斯下楼，皮尔斯迎面走来。
　　“您是来找我吗？”克莱斯期盼地望着他。
　　皮尔斯一手扶着剑柄，仰头看了看星空道：“听说你是格兰瑟姆家的继承人？”
　　“是，不。呃，这件事尚未定局。”
　　“你需要再雇佣一个保镖吗？”皮尔斯问。
　　克莱斯张了张嘴。
　　“只收十个金币。”对于十阶骑士来说，这的确是相当优惠的价格了。
　　克莱斯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一共摸出一个金币三个银币，“抱歉，我只有这么多。你拿去用，不当我的保镖也可以。”
　　皮尔斯一把抓过他手心里的钱，想了想，还了一个银币给他，“先收这么多。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克莱斯道，“我已经有两位骑士保护了，您可不可以保护格兰瑟姆夫人和奥德莉？”
　　“你们分开走？”
　　“不，分开坐马车。”
　　“随便。”只要隔得不太远，就能一起保护了。
　　克莱斯回到房间没有看到麦基，正要出去寻找，就看到麦基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奶瓶，怡然自得地从楼下走上来。
　　看到克莱斯回来，麦基心情大好，“嗨。”
　　“我从来不知道你需要喂奶。”
　　“……”麦基道，“作为一个长时间关在箱子里不见天日的可怜虫，我需要适当地增加营养。”
　　“奶瓶是从不见天日的箱子里拿来的？”
　　“厨房。严格来说，的确像个箱子。他们把门窗都锁上了，幸好遇到的是我……别摆出这副嘴脸。你掰断了我的腿记得吗？我也没给你这种脸色看。”
　　克莱斯道：“你不敢。”
　　麦基：“……”怎么有人被讨厌得这么理直气壮。
　　“明天皮尔斯和我们一起走。”
　　“未来叱咤风云的三骑士首度聚首，太令人激动。”麦基展望未来，热血沸腾。
　　克莱斯道：“其中一名睡在箱子里。”
　　“……他会发现吗？”
　　“会。”克莱斯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关在箱子里，以皮尔斯的感知和耳力，一定能发现箱子的奥秘。
　　麦基道：“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总不能说是菜市场买来做晚餐的吧？”
　　“只有一个办法能躲过他的耳目。”
　　“什么办法？”
　　“死人。”
　　“……”
　　格兰瑟姆夫人起了个大早，匆匆与汉弗莱老爷会晤之后，就敦促奥德莉等人收拾行李。等一切准备妥当，已是早餐后。
　　格兰瑟姆夫人容光焕发，与先前焦头烂额状判若两人。
　　她偷偷祝福奥德莉。“你的婚事十拿九稳，只管做好当汉弗莱夫人的准备。尽情地高兴吧，我可不拦着你。”
　　奥德莉道：“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妈妈，我的心快要难过得死掉了。”
　　格兰瑟姆夫人瞥过脸，充耳不闻地提着行李上马车。
　　皮尔斯依言赴约。
　　格兰瑟姆夫人听说克莱斯特意为自己和奥德莉请了保镖，心存疑虑。她倒不是怀疑克莱斯有加害之心，而是怕皮尔斯来路不明，是否拿什么花言巧语蛊惑了自己这个“单纯”得近乎愚蠢的继子。
　　汉弗莱三十四前来送行，不免拉着奥德莉说了些情意绵绵的话。
　　奥德莉在母亲目光的威逼下，耐着性子敷衍。
　　皮尔斯看到克莱斯的箱子，有些意外，“看来我要保护的财物不是一笔小数目。”
　　“只是普通的衣物。”克莱斯将箱子放入后一辆马车。
　　一切准备妥当，两辆车在汉弗莱三十四“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一前一后地驶出汉弗莱家，踏上归途。
　　同样的路，来时所花的时间仿佛缩了半。马车很快在魔法公会门口停下，一行人带着行李走入魔法阵，眨眼工夫就回到了瑞普镇。
　　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让格兰瑟姆夫人与奥德莉同时松了口气。尽管格兰瑟姆夫人在汉弗莱之行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激动和兴奋，但心里仍暗暗地捏着把冷汗，幸好一切都在她的预期中。
　　魔法学徒看到他们回来，开心地跑过来，“格兰瑟姆夫人，看看您的气色就知道这趟出行十分顺利！这可太棒了，我们都等着您给我们说说祖尔城的见闻呢。汤姆森夫人还叨唠着，您要是再不会来，她就带着女儿去祖尔城投奔您啦。”
　　“你这张快嘴，完全藏不住秘密。”格兰瑟姆夫人嘴里呵斥着，心里忍不住得意。那一银币的小费给得不冤。她就是想让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知道，她和汉弗莱的关系并没有随着老爷的离开而有所改变！她的女儿将会冠上古老尊贵的姓氏，这个小镇里的任何女性都无法与她相比。
　　隐隐的优越感让她看成全这一切的克莱斯格外顺眼，一路眉开眼笑，回到家仍是如此。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破坏了她的好心情，应该说，糟透了！
　　在格兰瑟姆老爷葬礼上碰了一鼻子灰的杰夫和金姆听说他们回来立刻找上门来。与他们一道来的，还有光明神会瑞普镇分会的祭祀——光明神会里毫不起眼的二阶祭祀在这个三阶骑士就能耀武扬威的小镇里，是很了不得的大人物。
　　格兰瑟姆夫人回到家还来不及松松脑子里的弦，就又崩到极致。她匆匆穿上脱掉的外套，叫起奥德莉和克莱斯下楼。
　　唐恩祭祀穿着宽大的银丝白袍悠然地站在客堂里欣赏壁画。杰夫和金姆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神态傲慢。
　　格兰瑟姆夫人的不安感进一步扩大。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唐恩背后，生怕粗鲁的脚步声惊扰到他的雅致。“感谢光明女神的恩典，竟能恭迎您驾临敝舍。”
　　唐恩回过神，微微一笑。
　　这种笑容克莱斯见多了，每个光明神会的祭祀咧嘴就来，代表性人物是两大神祭祀之一的索菲罗。不管索菲罗心情多么糟糕，在教皇面前，他总能笑得像条吃饱喝足就没有忧愁的忠犬。
　　“久仰格兰瑟姆老爷收藏的眼光，一直没有机会讨教，可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唐恩面露戚色，“他这样一位好人，却离开得这样匆忙，叫人心伤。”
　　格兰瑟姆夫人听得寒毛直竖。
　　自从克里回来，她一直处于顺境，训退杰夫和金姆，与汉弗莱重修旧好，事事如意，却忘了最大的隐患——格兰瑟姆老爷在世时，唐恩几次三番送来索贿的暗示，却被无视了。后来唐恩卯足劲儿找了几次茬，被格兰瑟姆老爷联合镇长马歇尔、魔法公会分会长盖文挡了回去，仇怨因此越结越深。现在格兰瑟姆家无人做主，正是对方乘虚反击的大好时机。
　　“感谢您的关心。老爷无情离去，家中只剩下我们几个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正需要女神光辉庇护！还请大人指点迷途。”格兰瑟姆夫人没有格兰瑟姆老爷的骨气，立刻服了软。
　　唐恩却不领情，淡然道：“夫人不必担忧，女神无所不知，泽被众生，不会错待好人，也不会宽恕恶人。”
　　格兰瑟姆夫人碰了个软钉子，讷讷不敢言。
　　门口又传来马车轮子转动的声音，不多时，就看到马歇尔风尘仆仆地赶来。
　　格兰瑟姆夫人松了口气，慌忙迎上去。她道：“这样晚了，还让您亲自赶这一趟。”
　　马歇尔错开她求助的目光，径自与唐恩握了握手，“快点让这一切结束吧。”
　　格兰瑟姆夫人错愕地看着两人如老友般贴面亲吻，心中惊骇无以复加。当初格兰瑟姆老爷和唐恩撕破脸皮，马歇尔是助攻，他嘲讽唐恩的表情还深刻印在她的脑海里，如今却被颠覆了。
　　马歇尔回过头来，看向格兰瑟姆夫人的目光平静而无情，“指纹对比的结果出来了，并不一致。”
　　
　　第10章 游子归来（十）
　　
　　“这不可能！”格兰瑟姆夫人脱口而出。
　　马歇尔板着脸，“对比的过程严格按照规定的程序，夫人若有疑问，尽管向法庭提出告诉！”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扭头看向克莱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仿冒痕迹，可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眉眼无不否定她心中的怀疑。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她咬咬牙，无论如何，必须一口咬死眼前这个就是克里——格兰瑟姆家独一无二的继承人。不然她会失去一切。“离家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现已成人……说不定指纹发生了变化。”
　　克莱斯：“……”她真是个可敬的对手可怕的队友。
　　马歇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敲着印章的证明文件，递给格兰瑟姆夫人，“这是证明。”
　　格兰瑟姆夫人拒绝接受。
　　他将证明放在桌上，淡然道，“我和格兰瑟姆是老朋友，绝不希望他的家财落入来路不明的人的手里。”
　　格兰瑟姆夫人道：“克里是再正统不过的继承人。”
　　“我有格兰瑟姆先生的口头遗嘱。”唐恩缓缓开口。
　　格兰瑟姆夫人尖叫道：“什么？这不可能！”就像皇帝陛下绝不会让西罗宣读遗嘱一样，格兰瑟姆就算患老年痴呆症也不可能跑到唐恩的家里去——除非被胁持。
　　唐恩道：“夫人是怀疑女神的公正吗？”
　　格兰瑟姆夫人又气又急，满脸通红。她望向马歇尔，马歇尔别开脸去。她望向克莱斯，克莱斯不知所措。她望向其他人，来自汉弗莱的两名骑士面无表情地站着，显然没打算出言相助。再剩下的，只有杰夫和金姆了。他们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一败涂地。
　　“我想或许有点误会。”关键时刻站出来的依然是她的女儿，奥德莉。“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从不互相欺瞒。遗嘱之事，父亲生前从未提起。”
　　唐恩道：“我们不能只看事情的表面。”
　　格兰瑟姆夫人咬着嘴唇道：“那么，请您出具证据。”
　　“女神见证。”
　　“……”
　　这是要将无耻进行到底了。
　　格兰瑟姆夫人和奥德莉气得浑身发冷。她们四手交握，从对方的身体中汲取暖意。
　　唐恩道：“格兰瑟姆是瑞普镇的支柱，我想瑞普镇每个镇民都关注着它的未来。劳烦马歇尔大人代为召集他们，明天一起来教堂见证格兰瑟姆新家主的诞生。”
　　“不，你不能这样。”格兰瑟姆夫人双目含泪，踉跄着去抓唐恩的手，“请您公平公正地想一想，我是这座庄园的女主人，那个躺在地下的男人是我的丈夫，他曾发誓保护我！这座庄园凝结了我的心血，你们不能这样将它从我的手里夺走，不能！”
　　唐恩任由她抓着，神色充满慈悲与怜悯，可隐藏在慈悲怜悯背后的冷意却丝毫没有动摇。
　　奥德莉哭得泪流满面，仍强撑起格兰瑟姆家的尊严，用力将像长在唐恩身上的格兰瑟姆夫人拉开。
　　金姆和杰夫适时地插入他们中间，护送唐恩离开，表情严肃，好似在为世界的和平主持正义，尽管他们内心恨不得对着格兰瑟姆夫人绝望的脸翩翩起舞。
　　格兰瑟姆夫人哭了一会儿，总算想起除了已故的格兰瑟姆老爷之外，没有人会因为她的眼泪而站出来解决问题。想要保住格兰瑟姆庄园，她必须想办法。
　　“马歇尔呢？”她焦急地问。
　　此刻的大厅只剩下她和奥德莉两个人。
　　正往外走的汉弗莱骑士懒洋洋地回答：“在你掉眼泪的前一秒离开了。”
　　“你们去哪里？”她问。
　　骑士道：“看紧我们的货物。”两人对视一笑，轻蔑之色尽露。他们很清楚，格兰瑟姆家完了，或者说格兰瑟姆夫人控制的格兰瑟姆家完了，奥德莉与汉弗莱三十四的婚事必成泡影，自己这桩任务的时限也将进入倒计时。
　　格兰瑟姆夫人气得发抖，“看看他们，看看他们，挂着骑士的头衔举止却粗俗如市井之徒。”
　　“随他们去吧。”奥德莉渐渐平静下来。见识过一次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已学会从容。“我们有手有脚，不会饿死。”
　　“说的什么胡话！”格兰瑟姆夫人简直怀疑眼前的这个蠢女人是否是自己生的，或者生下来的时候抱错了。“格兰瑟姆庄园是我们的，必须是我们的！克里，克里……该死的，他又死到哪里去了。”
　　奥德莉充满悲悯地望着她嚷嚷着朝楼上走。
　　格兰瑟姆夫人找寻的对象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早早地躲上楼，而是跟着唐恩出了宅邸。眼见着他要上马车，克莱斯终于开口：“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
　　唐恩上车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杰夫嘲弄道：“天哪！我听到了什么，一只蚂蚁竟然在开口说话！”
　　金姆背对着唐恩，目露凶光，低声道：“识相点走开，矮子。”
　　“祭祀大人！”克莱斯坚持不懈地喊着，并相信他一定会乖乖地转过身来。没办法，每个深受光明神会熏陶的祭祀已经习惯于在任何时候都戴着慈善面具笑脸迎人。
　　果然，唐恩还是回头了。他温和地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呢？这位……少爷。”
　　克莱斯不理会他言语中对自己身份隐隐的质疑，问道：“可否与您单独谈谈？”
　　“别说笑了，你算什么东西！”金姆挡在唐恩面前，一把推开克莱斯。
　　克莱斯顺势倒在地上，冲着唐恩喊道：“看在同是女神虔诚信徒的份上！”
　　光明女神是每个祭祀的死穴。
　　不管唐恩内心多么不情愿，还是同意了他的邀约。
　　克莱斯将试图跟来的汉弗莱骑士留在原地，带着唐恩来到橡树林。
　　唐恩隐觉不安，“我们已经走得够远了。女神的光辉洒遍整片大陆，在任何地方谈都是一样的。”
　　克莱斯确定甩开了其他人的目光之后，解开了外衣扣子。
　　“这是做什么？”唐恩一怔，随即注意到了他的皮带，“这是……”
　　克莱斯皮带带扣上的花纹正是光明神会的会徽加两把金色的剑，每个信仰光明女神的信徒，每个宣读了誓言的骑士都对此再熟悉不过。
　　“神圣骑士……”唐恩颤抖着说。
　　虽然神圣骑士和祭祀同属于光明神会，但两者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神圣骑士团直属教皇，每个实习骑士转正都由教皇亲自任命。若将两者进行换算，那么神圣骑士团最新的实习骑士等于四阶祭祀。因此，不管眼前这个青年戴了多久的皮带，他都是唐恩的上级无疑。
　　“您，请问阁下怎么称呼？”惊诧过去之后，唐恩又生出一丝疑问。不能怪他多想，而是克莱斯的外形实在与传说中英俊高大、正直勇敢的神圣骑士不太相符。
　　克莱斯道：“克莱斯·萨瓦萨迪。”
　　……
　　笔墨难以形容唐恩此时的心情。
　　他想，要是有人站在背后撑住他就好了，以免自己腿太软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可太失礼了。哦，他刚刚对神圣骑士团的团长做了更失礼的事。
　　想到自己刚才在格兰瑟姆家地盘上犯下的事迹，唐恩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请，请问，您和格兰瑟姆是什么关系？”他颤巍巍地问，乞求女神不要让自己听到最坏的答案。
　　“克里·格兰瑟姆是我的曾用名。”
　　唐恩：“……”他觉得自己真的会窒息。
　　
　　第11章 双子之谜（一）
　　
　　他出生在这个小镇，父亲也是一名祭祀，现在升职去了祖尔城，是一名五阶祭祀——比实习神圣骑士高那么一点儿。不过现在不重要了，除非教皇和两位神祭祀驾临，其他谁都保不了他。
　　可是身份如此尊贵的神圣骑士团团长怎么会是自己的老乡呢？他们竟受同一个地方的福泽而成长。
　　太不可思议。
　　唐恩恍恍惚惚地想着。
　　“唐恩阁下。”克莱斯缓缓开口。
　　唐恩抖了抖，“您有话请直言。”批评他吧，辱骂他吧，哪怕解下高贵地皮带鞭笞他，什么都好，只求快点结束这凌迟般的折磨！
　　“关于指纹的事……”
　　“必定是个误会！”唐恩咬牙切齿，“马歇尔那个老糊涂一定弄错了。您放心，我一定用锤子敲着他那颗又长又笨蛋的棒槌脑袋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那么明天……”
　　唐恩深情道：“格兰瑟姆老爷完全向着您。您是他最亲爱的儿子，格兰瑟姆庄园，格兰瑟姆的田地，格兰瑟姆一切的一切都独属于您。我原本打算在明天宣读这份口头遗嘱，不过您是他的继承人，早点知晓也没什么。”
　　克莱斯终于露出光明神会式的微笑，“我为我父亲有你这样忠诚的朋友而感到荣幸。”
　　唐恩心下稍安，对比指纹的是马歇尔，与他无关。至于他们私底下的交易……他会让马歇尔闭嘴的。“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克莱斯笑吟吟地看着他。
　　唐恩等了会儿，始终没有等到答案，后知后觉地体悟到自己越界，急忙赔笑道：“我只想确认是否有其他需要效劳的地方。”
　　“以后会有很多。”
　　那说明自己不会被处理掉。唐恩这才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疑惑，以神圣骑士团的骄傲和正直，不应该这么简单地放过自己才对。他脑袋里灵光一闪，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克莱斯，“这是菲达神祭祀下达的密令，我想或许您还未收到？”
　　菲达？
　　克莱斯拆开信封，里面白纸一张。“你带着蓝墨水和圣水吗？”
　　看他轻易通过试探，唐恩安心又失望，从怀里掏出一根小手指粗细的管子递给他。
　　克莱斯将管子里的液体轻轻滴在纸上，液体慢慢地晕开。这是光明神会信件保密的特殊方法，纸张和书写的墨水都很特别，一干就隐形，只有用蓝墨水和圣水混合的液体才能重新将字体显现出来。
　　“寻找皮尔斯·汤姆逊的下落X。”下面是皮尔斯的简笔画像，惟妙惟肖。
　　对光明神会大部分会员来说，这只是一道寻找皮尔斯的命令，但是剩下的那群人很清楚，这个X代表“暗杀”。克莱斯就是小部分之一。
　　“您见过他吗？”唐恩搜寻着克莱斯的表情。今天他带人打闹格兰瑟姆的时候，皮尔斯并没有下楼。
　　克莱斯淡然道：“如果我见到他，会回复菲达的。”
　　“……”唐恩觉得自己又找死了一次。
　　克莱斯见金姆和杰夫不耐烦地走过来，立刻扣上外套的纽扣，低声道：“我的身份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晓，任何人，谁都不可以。”
　　唐恩道：“是。”
　　“你发誓。”
　　“我发誓。”
　　“以光明女神之名。”
　　“……我唐恩·潘西以光明女神之名发誓，绝不泄露阁下的身份给任何人知晓。”
　　“若违背誓言？”
　　“呃……”
　　“天地不容。”
　　“……天地不容。”
　　“祭祀大人。”克莱斯哀怨地看着他。
　　唐恩吓了一跳，恨不得跪下来问他要什么。要什么都好，只求好好说话，别一惊一乍的。
　　“别再骚扰大人了！”金姆冲上来，用力地将克莱斯推开。
　　唐恩看着克莱斯倒在地上，身体好似被丢在火坑里，浑身都疼。要不是牢记誓言，他恨不得一脚把金姆踹到天边去。“金姆！”他生气地大喊，然后推开他的手，将克莱斯扶了起来。背对着金姆的时候，他眼神柔情似水，无不诉说着自己的歉意。
　　克莱斯轻轻地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
　　唐恩怕金姆留下来会产生更大的误会，急匆匆地拉上他和杰夫坐上马车就走。
　　克莱斯整了整衣服，慢吞吞地回宅邸。
　　在大厅里守株待兔的格兰瑟姆夫人逮到他立刻一顿大骂，将刚才承受的怨气内心的恐惧洗漱发泄出来，一点儿没有保留。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折磨让她疯狂。她完全将拉拢计划抛诸脑后，对克莱斯的那一丁点可忽略不计的好感也随之到了九霄云外，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该死的丧门星夺走了她的一切。
　　骂着骂着，她的情绪越发难以收拾，尤其是克莱斯骂不还口的态度更是助长了她的气焰，让她一个晃神就扬手打了下去。
　　她的举动让克莱斯愣了下，不过他并没有明显让开，而是让脸与她的手保持两毫米的距离，顺着她的动作偏了过去。
　　就旁人来看，他毫无疑问被重重地呼了一巴掌，比如刚刚从楼上下来的皮尔斯。但就格兰瑟姆夫人的感觉，她完全打在了空气上。
　　“夫人！”克莱斯顺势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她。在金姆的“栽培”下，这套动作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我……”格兰瑟姆夫人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皮尔斯挡住去路。
　　皮尔斯冷冷地说：“您应该道歉，夫人。”
　　格兰瑟姆夫人收起惊慌，趾高气扬地说：“骑士阁下，您似乎忘记了，这是我家，那个是我的儿子！”她说完，不顾在场两人的表情，扭头上楼。
　　皮尔斯拉起克莱斯，皱眉道：“男人不该打女人，也不该被女人打。”
　　克莱斯委屈地低下头。
　　皮尔斯虽然同情他，却非常讨厌他遇事畏缩的性格，也没了说教的兴致，淡然道：“关于遗产的事我听说了。如果你打定主意赴约，就先把这里的事情放一放。一切等以后回来再说吧。”
　　克莱斯道：“都听阁下的。”
　　“……难道你一点主意都没有吗？”
　　克莱斯茫然地抬头看他。
　　“算了。”
　　晚餐的时候，格兰瑟姆夫人没有出现。奥德莉说她去了镇长家。
　　克莱斯注意到她脸上有个巴掌印，“是夫人……吗？”
　　奥德莉沉默了会儿，“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和皮尔斯一起赴约。”
　　奥德莉有点儿嫉妒，“你倒是有地方去了。”
　　克莱斯沉默地拿起刀叉。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她忍不住问。
　　怎么过的？
　　克莱斯面无表情地割开盘中肉，放到嘴里咀嚼。
　　从低阶骑士身边的杂役做起，争取学徒的机会，受同伴欺压的时候，依附强者，做讨人嫌的马屁虫或处理见不得人事的打手。白天眼睁睁地浪费着时间，晚上拼命将浪费的时间抢回来，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赶超依附的树之后，寻找下一棵更大更高更强壮的大树，直到攀上光明神会，本以为一切会有所不同，最后却发现，他还在继续原来的路……
　　“不断地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
　　格兰瑟姆夫人彻夜未归。
　　奥德莉派人去镇长家询问，被告知还在镇长家门口等候。奥德莉生气道：“为了这些身外物，死皮赖脸地求见，真叫人害臊。”
　　克莱斯道：“夫人是为了这个家。”
　　奥德莉的脸有点儿肿，打了几层粉也遮掩不住，一说话就疼，闻言更生气，“算了吧，她完全是为了她自己。只要她能够享受，丈夫、女儿全都可以出卖！”
　　管家进来提醒去教堂的时间。
　　奥德莉紧张地握住克莱斯的手。
　　克莱斯低头望着那只放在自己掌中的娇小的手吗，内心生出几分异样的感情。这个人是他的妹妹，有一半的血液和他一样。真是奇异。
　　“哥哥，你紧张吗？”她问。
　　克莱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笑了笑，“不，一点都不。”
　　
　　第12章 双子之谜（二）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压着房顶，矮得叫人喘不过气来。镇民们陆续进入教堂，克莱斯和奥德莉坐在马车里，等大多数人进去了才下车。
　　奥德莉抓着克莱斯的手：“哦，我有点儿真实感了……如果杰夫继承遗产，我们以后住哪儿？”
　　克莱斯道：“总会有地方住的。”
　　奥德莉深吸了口气，“我开始感受到妈妈的感受，真叫人不安。”
　　克莱斯扶着她进门。
　　奥德莉挽住他的胳膊，压在身上的沉重负担一下子找到了分担的人。
　　“感谢你回来。哥哥。”她声音低沉又柔和，像细细流动的酒泉，又像携香袭来的春风。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了格兰瑟姆夫人。她坐在教堂最前排，两旁无人。教堂闹哄哄的，人声鼎沸。镇民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浑然未觉。
　　奥德莉松开克莱斯，小跑着来到格兰瑟姆夫人的身边。看着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疲倦的眼睛，她心中一痛，对昨晚一巴掌的痛恨顿时抛到九霄云外，低声唤道：“妈妈。”
　　格兰瑟姆夫人震了震，仿佛从噩梦中醒觉，瞥向她的目光带着惊恐和震骇，直到认清来人才松弛下来：“是你，奥德莉。你的脸怎么……哦！”她想起这是自己的杰作，羞愧地捂住脸，半晌才放开手，“坐下吧，别让别人察觉你的慌张。”
　　奥德莉道：“你昨晚去哪儿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
　　“到处走走。”格兰瑟姆夫人顿了顿，意识到这个谎言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去，改口道，“我去找马歇尔，指纹的事一定是他弄错了。”
　　“他怎么说？”
　　“他避而不见。”她揉了揉眉头。
　　奥德莉道：“您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刚开门的时候……或许吧。”
　　奥德莉见她说话颠三倒四，有点担心：“您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我完全能够理解。这里有我和哥哥足够了，您可以回家等消息。”
　　马歇尔和唐恩一前一后地出来，神情凝重。
　　看到他们，格兰瑟姆夫人一扫颓废，抬手理了理鬓发，冷静地说：“不，我要坐在这里，看着他们怎么在女神的面前颠倒黑白，摆弄是非。”
　　她没有压低声音，马歇尔和唐恩都听得清清楚楚。
　　马歇尔脸部肌肉微微一颤，干笑着凑上去道：“女神在上，我保证一切都是公正诚实的。”
　　格兰瑟姆夫人警戒地看着他，昨日的绝情历历在目，今日的谄媚叫人猜疑。
　　马歇尔碰了个钉子，讪讪地退回去。
　　杰夫和金姆看到格兰瑟姆夫人等人坐在第一排，立刻拨开人群硬生生地插了进来。“嗨，祭祀大人，镇长大人。你们今天看上去真是容光焕发，神气极了。”
　　“谢谢。”唐恩不自在地看向克莱斯。
　　克莱斯蔫蔫地垂着头。
　　在其他人看来，胆小的克里被吓坏了，连抬头打招呼都不敢。但落在唐恩眼里，立刻被解读为：伟大高贵的团长大人不耐烦了！
　　“快点坐下吧！”唐恩催促道，“不要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让我们快点开始。”
　　“……”金姆小声问杰夫，“我们迟到了吗？”
　　杰夫道：“这次没有。”
　　金姆：“……”
　　杰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祭祀讨厌格兰瑟姆，他有点迫不及待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唐恩高声道：“感谢拨冗前来的先生们，女士们。不久之前，在这片梦一般的土地上发生了一件令人痛心的悲剧。敬爱的格兰瑟姆老爷撒手西去，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遗留下贤惠的妻子，年幼的儿女，以及一笔可以用来造福一方也可以用来为祸一方的财富。”
　　杰夫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格兰瑟姆老爷是瑞普镇的支柱，他的继承人不仅仅关系着格兰瑟姆一家的未来，也关系着瑞普镇的未来。为此，格兰瑟姆老爷很久之前就立下了口头遗嘱，我和马歇尔大人是见证人。”
　　听到这里，昏昏欲睡的众人才稍稍提起精神。
　　格兰瑟姆夫人和奥德莉握着彼此的手，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连自觉胜券在握的杰夫和金姆也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唐恩的嘴巴——那里将决定两个人的命运——一个穷人，一个富人。
　　“他决定将他所有的财产都交与……”唐恩望向低着头的克莱斯，一字一顿地说，“他的儿子克里·格兰瑟姆继承！”
　　“呼！”格兰瑟姆夫人完全忘记了礼仪，发出了夸张的呼气声。她全身的力气仿佛在刚刚呼出的那口气中被抽干了，任由奥德莉掐着自己的手。
　　“天哪！”奥德莉失神地喃喃着，“是哥哥？是哥哥吗？”
　　“不，这和我们之前说的不一样！”杰夫愤怒地吼起来。
　　唐恩淡定地看着他，“杰夫·格兰瑟姆先生，您认为您许诺的金钱能够令一个虔诚的信徒辜负女神的信任，出卖良知，欺凌妇孺吗？如果您这样认为的话，我必须告诉你大错特错了！”
　　金姆看向镇长。
　　马歇尔道：“格兰瑟姆老爷爱他的夫人，爱他的孩子，他是个好人。这份遗嘱毫无令人非议之处！”
　　镇民们很赞同。尽管格兰瑟姆夫人是个虚荣傲慢的人，但比起蛮横无礼的杰夫而言，还算得体。格兰瑟姆老爷要不是老糊涂，绝不会将遗产留给杰夫。
　　金姆拦住冲动地想要冲上去的杰夫，沉声道：“指纹的事怎么解释？镇长大人如果没有失忆，应该记得昨天在格兰瑟姆庄园说的话吧？”
　　马歇尔气定神闲地拿出一张纸，递给第二排的镇民。上面有一个大指纹，一个小指纹，还有一个对比分析图。
　　“我正要为此道歉。由于工作员的失误，导致第一次对比的指纹并非克里小时候登记的那个，而是镇上另一位同名的少年，克里·威廉姆斯。发现这一点之后，我与工作员一起连夜对比指纹，结果是完全一致。”他拉起克莱斯，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面朝镇民，“这位的确是格兰瑟姆老爷唯一的儿子，格兰瑟姆庄园的合法继承人，克里·格兰瑟姆！”
　　克莱斯憨厚淳朴的眼神很快获得镇民们的好感，掌声陆陆续续响起，慢慢地连成一片，震荡着教堂的每个角落，久久不绝。
　　杰夫想说什么，被金姆按住。两人的脸色极其难看。金姆道：“现在人多，别乱来。”
　　杰夫下唇咬出了血，恨恨地转身往外走。金姆则留了下来，他想看看唐恩和马歇尔到底收了格兰瑟姆夫人什么好处，以至于出尔反尔。
　　格兰瑟姆夫人神采奕奕地站起来拥抱马歇尔，“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马歇尔抱着她，“相信我，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格兰瑟姆温柔地笑着。就算她心里还太多疑问，也知道现在不到清算的时候。
　　克莱斯冷眼看着她从悲痛欲绝到欢天喜地，转头对着唐恩弱弱地问道：“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当然。”唐恩亲自将人护送到台上。
　　格兰瑟姆夫人坐回奥德莉的身边，低声道：“你知道他要说什么吗？”
　　奥德莉摇摇头，笑了笑道：“大概感谢吧。”
　　克莱斯避开格兰瑟姆夫人的注视，踌躇了会儿问：“我现在是格兰瑟姆庄园的主人了吗？”
　　“当然。”像侍从一样站在他身侧的唐恩殷勤地回答。
　　“那么，我可以随意处置它吗？”
　　唐恩大声道：“当然！”只要不随意处置我，你想怎么随意它就怎么随意它，敬爱的团长大人！
　　“克里，你想做什么？”格兰瑟姆夫人预感到不对劲。
　　克莱斯深吸了口气道：“我要将格兰瑟姆庄园捐献给光明神会。”
　　……
　　一秒静极，一秒闹翻。
　　教堂炸开了锅。
　　除了克莱斯之外的其他人被他的大手笔震呆了。
　　格兰瑟姆夫人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是，”克莱斯幽幽地说，“我有一个请求。”
　　唐恩呆呆地说：“您说。”
　　“我希望格兰瑟姆夫人和我的妹妹依旧能够住在庄园的房子里，然后每个月领取能够保障她们生活的费用。”克莱斯道。
　　唐恩道：“完全没问题。”不愧是神圣骑士团的团长啊，这个境界……望尘莫及！
　　克莱斯松了口气，“这样我就能放心地离开了。”
　　唐恩道：“您要去哪里？”
　　克莱斯斜睨了他一眼。
　　这一眼斜得很快，睨得很隐秘，除了唐恩之外没有第三人发现，而发现的那人立刻闭上嘴巴，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第13章 双子之谜（三）
　　
　　此时唯有大悲大喜，大喜大悲来形容格兰瑟姆夫人在短短几分钟内所经历的心情。眼见着大笔财富落到敌人手里又眼见着它飞回来，最后却是竹篮子打水，空欢喜一场。
　　想想格兰瑟姆老爷过世之后，自己一直过着被人摆布的日子，她悲从中来，望向克莱斯目光充满了仇恨。
　　唐恩为她祈祷。
　　马歇尔以为唐恩暗中耍手段，说服克莱斯捐献财产，心中妒恨不已，小声道：“怪不得你要我为克里·格兰瑟姆平反，原来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老兄，不要忘记我那一份。”
　　唐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听你的光辉史。”格兰瑟姆老爷过世之后，他果断地搭上唐恩这艘船，目前看来，这个决定无比正确。
　　知道结果的镇民满足地离开，既为克莱斯捐献的财产感到可惜，又有些不欲人知的幸灾乐祸。
　　金姆顺着人流往外走，临踏出教堂的最后一眼，却是望向克莱斯。
　　克莱斯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探视，惊恐地抖了抖肩膀，躲到唐恩身后。
　　因为马歇尔的话而苦恼的唐恩跟着抖了抖，等弄清现状之后，他几乎想跪地求饶：团长大人，您别吓我。还以为数百万亡灵军团杀上门了呢！
　　“唐恩大人。”格兰瑟姆夫人板着脸道，“捐赠财产的事请允许我和我的儿子再好好商讨一下。这件事还未取得全家一致的同意。”
　　唐恩道：“无论如何，我都站在克里少爷这一边。”团长大人，看我多么忠心耿耿！
　　格兰瑟姆夫人脸色更黑。
　　马歇尔也道：“克里才是家主，这件事的确应该以克里的意见为准则。”
　　“请让我们私下谈谈。”格兰瑟姆夫人说着，愤怒地起身离席。
　　克莱斯耷拉着脑袋，担忧地跟在他身后。
　　奥德莉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哥哥，你这件事的确做得不妥当。”
　　克莱斯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只考虑到我和妈妈，自己可以怎么办呢？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奥德莉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嫁妆。克莱斯提出的条件中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笔。随即，她又欢快地想，汉弗莱三十四知道后一定会无情地甩开自己，多么美好。
　　克莱斯道：“我要出远门啦。”
　　“是的，连路费都没留出来。”奥德莉仔细想想，也为他没头没脑的捐赠而感到痛心。这是多么大的一笔钱啊！
　　一行人上了马车，克莱斯还没坐稳，格兰瑟姆夫人就劈头盖脸地骂起来。
　　克莱斯和奥德莉一动不动地听着，这是他们养成的新习惯。
　　格兰瑟姆夫人骂得舒服了，才缓口气道：“幸好我为你留了退路。等下你记得对唐恩说，刚刚是因为感念女神恩泽所一时兴起的念头，现在已经想通了，愿意亲自创造财富源源不断地资助慈善事业，这样才是感谢女神和神会最好的办法。”
　　克莱斯低头不言。
　　“你听到了吗？”她不满地嚷嚷。
　　马车抵达庄园，奥德莉打开门下车，“妈妈，到家了，这件事一会儿再……”
　　门在她下车之后“砰”的一声关上，从里面落锁。
　　“妈妈！”奥德莉以为格兰瑟姆夫人要对克莱斯做什么，紧张地敲着门板。
　　门紧闭，帘拉上的密闭空间里。
　　格兰瑟姆夫人惊惧地看着换了个人似的克莱斯，紧张地叫道：“你想……”
　　克莱斯单手掐住她的脖子，低声道：“保持安静，夫人。从现在开始听我说。”
　　“你依旧可以住在庄园里。”
　　“每个月会有三个金币的收入，足够你颐养天年。”
　　“得到这些的前提是安分守己。”
　　“如果不，后果自负。”
　　格兰瑟姆夫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这个狼崽子，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格兰瑟姆家，报复……”
　　“您太高估自己了。”克莱斯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凑巧途经此地，我根本忘记来庄园的路。”
　　“我会把你的真面目散播出去……”
　　“有谁会信呢？”克莱斯放开手，“尤其在你对我很不满的情况下。”
　　格兰瑟姆夫人道：“我和马歇尔是很多年的好朋友……”
　　“那么你对他出卖友情背叛朋友的手法一定很有经验。”克莱斯嘲弄地笑笑，打开门，面对奥德莉的一刹那，又恢复成那个老实敦厚的青年。
　　“你没事吧？”奥德莉抓住他的手，担忧地查看他的脸和手。
　　克莱斯道：“夫人心情不好。”
　　“我会劝他的。”
　　“太可笑了！”格兰瑟姆夫人简直被兄妹情深的戏码闪瞎了眼。“奥德莉·格兰瑟姆，搞清楚谁才是你的亲人。这个人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他阴险狠毒，格兰瑟姆家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都是他的功劳！你醒醒吧。”
　　“妈妈，你说得太过分了。我们走。”奥德莉拉着克莱斯离开。
　　格兰瑟姆夫人气结。
　　财产捐赠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好在格兰瑟姆老爷死得匆忙，格兰瑟姆夫人又为遗产继承的事到处奔走，根本没来得及处理，因此钱庄房产等挂在格兰瑟姆老爷名下的资产很快就在马歇尔的配合下悉数落到克莱斯的手里。克莱斯次日就找唐恩办理捐赠手续。
　　唐恩小心翼翼地问：“您真的打算将所有的财产捐赠出来？”
　　“你怀疑我对女神的忠诚？”
　　“当然不是！”唐恩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
　　克莱斯道：“不要怀疑神圣骑士的信诺。”
　　尽管认识克莱斯以来，对方都表现得很正直，可唐恩每次靠近他总有种阴风扫背脊的森冷感。
　　有马歇尔在，财产捐赠的事进行得无比顺利。
　　克莱斯道：“我最近会远行。”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格兰瑟姆夫人和小姐。”
　　克莱斯嘴唇动了动，化作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你看着办。”
　　他离开后，马歇尔低声道：“刚刚的克里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他捐赠了这么大一笔钱，当然会得到女神的眷顾。”
　　“希望他也能得到格兰瑟姆夫人的眷顾。他小时候在家的日子不太好过，这次回来好不容易继承了财产又被他捐献了出去，我想格兰瑟姆夫人短期内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唐恩觉得自己知道了很了不得的事，“克里少爷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作为经常出入格兰瑟姆庄园的老朋友，马歇尔很有发言权，“令人印象深刻的冷暴力。”
　　唐恩回到教堂，看到自己的父亲老唐恩坐在女神雕像前祷告，蹑手蹑脚地坐到他身后，等他祷告结束才打招呼：“您怎么来了。”
　　老唐恩道：“我在街上看到他了。”
　　“团长大人？他是真的吗？”说实话，唐恩对克莱斯的身份仍有点怀疑。站在光明神会顶端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老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是他。”尽管克莱斯是光明神会非常神秘的存在，但是老唐恩有幸见过一面，“他比那时高了一点儿。不过站在你身边的时候，也不觉得不好看。”
　　唐恩摸摸自己的脸，“看来传言总是夸大的。”
　　“你要记得一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得罪他。在光明神会，你哪怕得罪菲达大人，得罪索菲罗大人，都不能得罪他。”
　　“你把他仅排在教皇之下？”
　　“只有教皇能指使他。”
　　回家的路上，克莱斯的马车被掀翻，车夫尖叫一声跑了。
　　这是一条乡间小路，油菜花摇曳，风光秀丽，来往行人稀少。金姆这样的大块头站在这样秀丽的风景十分格格不入。
　　克莱斯从马车里爬出来，还没站稳就被金姆一把提了起来，车夫的背影已经变成了遥远的小黑点。
　　“臭小子，你最近很春风得意嘛。”
　　“你想怎么样？”
　　“打残你，让你下半辈子都过着不能自理的生活！”
　　“会有人来的。”克莱斯道。
　　金姆狞笑道：“少做梦。我观察过了，这条路这个时间很少有人来，不过有人来又怎么样，没有人能救你。”
　　“那我就放心了。”克莱斯收起脸上的惊慌，平静地抓住他的手轻轻一甩。
　　金姆顿时飞出五六米远，惊讶地看着那个畏畏缩缩的人气定神闲地走过来，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请问你想打残哪个部位？”
　　
　　第14章 双子之谜（四）
　　
　　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袭来，金姆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竟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抓起自己的脚踝掂了掂。
　　“比麦基的重。”克莱斯自言自语。
　　金姆不懂他的意思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很不妙，色厉内荏地喊：“你想干什么？”
　　克莱斯道：“和你想的一样。”他手腕一转，轻巧地折断了手里的脚。
　　金姆痛得飙出两大泡热泪，难得的是没有喊。
　　克莱斯道：“还有一只。”
　　金姆到底是三阶骑士，在对方再度下手之前，一跃而起，单腿跳着冲了出去。骑士和盗贼的区别就在于，骑士的忍耐力和抗打击力强，盗贼灵活而脆弱，尽管一条腿的脚踝被折，金姆也冲出了十几米。
　　将近二十米的时候，克莱斯赶到了他的前头。用“赶”字或许不太正确，因为他悠闲得像散步过来。
　　金姆反手抽出剑，朝克莱斯的脑袋劈了过去。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瑞普镇，唯一见过的中阶骑士是自己的老师——沙曼里尔某城主的退役骑士，所以他老师死后，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对手。剑法久疏练习，十分生涩。但这一击是他拼命的一击，技巧虽差，剑气仍在。剑锋划过半空，发出“嗡嗡”的尖啸，一道殷红的微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这是他的剑气。
　　克莱斯连动都没动，一抬手就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猛地反转。
　　金姆听到清脆的“咔嚓”声。这种断裂声他很熟悉，却第一次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克莱斯夺过剑，精准地挑断他双脚的脚筋。
　　金姆狂吼一声，失重倒在地上，双手向前，想去抓克莱斯的脚踝，却被轻易躲开了。“狗娘养的！最好现在，杀了我！我不会放过你，不会！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报上你的名字！你这个杂碎，我一定撕裂你！”
　　“克里·格兰瑟姆。”
　　“懦夫，胆小鬼，连报上真正的名字都不敢吗？那个胆小鬼绝对不会这么强……”巨大的疼痛和巨大的打击双重折磨着金姆。他胡言乱语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克莱斯没有辩解的意思。打败这样一个混混对他来说和踩死蚂蚁没有区别，易如反掌且毫无成就。他看了看天色，想到车夫跑了，必须自己赶马车回去，心情有些糟糕，不想再浪费时间。
　　金姆还在咆哮，“你小心点，我会报仇的，会报仇的！唐恩，马歇尔，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奥德雷，格兰瑟姆家的小公主，看看我会怎么对付她吧，我会撕开她的衣服，尽情地蹂躏她水蜜桃般的胸脯……”
　　他越说越下流，克莱斯干脆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塞在他嘴里。
　　“噗！”
　　趁金姆忙着吐土没时间说话之际，克莱斯低声道：“去揭发我吧。格兰瑟姆家一无用处的废物打败了瑞普镇的大高手三阶骑士金姆，看看谁会相信你。”
　　金姆被挑断脚筋，人完全陷入绝望，反倒没了恐惧和害怕，“你害怕了吗？我会干掉你的，你这个杂碎。”
　　“我只是的提醒你，不能走路的三阶骑士连一个老迈的乞丐都不如。想想被你欺负过的人，他们会怎么对你，这种时候还有谁会帮助你。”
　　“完全不用你操心！”金姆继续骂骂咧咧的。
　　克莱斯眼神一冷，出剑如闪电，挑断了金姆的手筋。
　　金姆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人在地上翻滚。
　　克莱斯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报复的人是杰夫，你只是替罪羊。他才是应该负责的人。”他说完，也不管金姆的死活，将人拖到路边一丢，回头扶起马车。
　　“看够了就出来吧。”
　　一阵风吹过，油菜花田浪打浪。
　　“这张邀请函价值三万金币。”
　　麦基从油菜花田里探出头，嘿嘿笑着：“你怎么发现的？”
　　在克莱斯出手之前，他已经和大陆第一魔法师周旋了很久，绝不是普通盗贼能够做到的。他自认为在盗贼界已经罕有敌手，尤其是藏身隐形之术，没想到克莱斯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也意味着，他甭想从克莱斯手里偷到那张邀请函了。
　　克莱斯道：“不打瞌睡。”
　　“……”
　　克莱斯道：“会赶车吗？”
　　麦基看出他的意图，立刻摆手：“不会。”
　　“现在给你一个学习的机会。”克莱斯回到车厢里。
　　麦基：“……”
　　两人闷声回格兰瑟姆庄园，谁都没提金姆的事。
　　克莱斯是懒得说，麦基是不敢触霉头。
　　马车行到一半，看到那个跑路的车夫，麦基连忙和克莱斯换了个位置。克莱斯叫住正要跑去报信的车夫，将驾驶的重责丢回给他，自己跟着回了车厢。
　　车回到庄园，就听管家报信说夫人又在生气。一个又字表达出大家对此事见怪不怪的态度。
　　克莱斯低头没说话。
　　管家叹了口气。虽然他觉得克莱斯捐献整座庄园给光明神会这件事根本就是猪油蒙了心，可作为管家，除了听从之外，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想到格兰瑟姆夫人以后每个月只有三个金币的收入，他就不得不考虑起这个庄园的未来来，比如说人员安排。
　　克莱斯羞愧地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管家道：“至少留一个厨娘，一个车夫和一个女佣。”这已经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配置了，意味着庄园的花园必须定期请外人来维护。堂堂格兰瑟姆庄园竟然沦落到这步田地，管家想想都抬不起头。
　　克莱斯完全不搭茬，唯唯诺诺地表示全部由格兰瑟姆夫人做主，他没有任何意见。
　　管家趁机含蓄地提出一个月三个金币实在太少了，根本无法维持庄园的运作。
　　克莱斯犹豫了下道：“不如搬出去？”
　　管家抿紧了嘴巴，到克莱斯离开庄园都没有再对他说一个字。
　　摆平管家后，克莱斯特意去格兰瑟姆夫人的房间提出自己即将远行。
　　当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卸下了面具，泰然道：“希望回来时听到您从一位泼妇变成良母的好消息。”
　　格兰瑟姆夫人毁掉了房间里最后一样装饰品——挂在墙壁上的画，“滚！”
　　奥德莉在门外听到母亲的大吼，又看到克莱斯垂头丧气地出来，慌忙上前安慰。
　　克莱斯道：“唐恩大人每个月同样会给你三个金币，你存起来吧。”
　　“我会的。”经过一连串的事，奥德莉和格兰瑟姆夫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一条难以弥补的鸿沟，让她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谋算。“你一定要赴约吗？”
　　“嗯。”
　　奥德莉犹豫了会儿，“保重。还有早点回来。”
　　看着她全然信任的面孔，克莱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回到房间，麦基正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被折断的脚不自然地歪着。克莱斯抓起他的脚，麦基警戒地睁开眼睛，刚要说话，就感到脚踝一痛，竟然又被折断了。
　　“你有病啊！”最大音量的咆哮也无法表达麦基愤怒的心情。
　　克莱斯从怀里掏出一瓶水，抹在麦基受伤的脚踝处。
　　丝丝凉意渗入肌肤，过了会儿，脚踝的疼痛就被抚平了，不止如此，脚竟然自动复原。麦基惊奇地站起来，在床上跳了两下，“这个是……光明神会的圣水？”
　　克莱斯道：“我说话算数。”
　　“那也不用再掰断我的脚吧？”
　　“长歪了。”
　　“别想我会说谢谢！”麦基气呼呼地说。
　　“不用谢。”
　　“……”
　　每个住在格兰瑟姆庄园的人都能感觉到庄园日渐凋零。
　　汉弗莱家的骑士整日吃饭睡觉，对克莱斯不闻不问，要不是这样，金姆不会有半路拦截的机会。在他们看来，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熬到赴约的时间，然后回家——他们并不知道邀请函的真正内容，以为重要的是克莱斯的人身安全，而现在的克莱斯显然失去了叫人紧张的价值。
　　皮尔斯每日为准备着上岛的物品而忙碌着，对豪门兴衰毫不关心，偶尔遇到克莱斯也是提醒他早点做准备。
　　“准备什么呢？”虽然克莱斯很清楚此行的目的，但真的不清楚该准备什么。
　　“亮晶晶的东西。也许你不会用到，但准备总比不准备好。”双子岛究竟是什么情况，皮尔斯也没有头绪。不过在他看来，像克莱斯这样毫无剑气的普通人受龙青睐的可能性不到百分之一，所以没有特别提点。
　　克莱斯倒是很关注他每日买回来的东西，偷偷记下来，让伤愈的麦基照样买回来。
　　对这份差事，麦基倒是跑得很心甘情愿。
　　
　　第15章 双子之谜（五）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格兰瑟姆家族巨变的消息很快传到汉弗莱家的耳朵里，相关人员为此开了次会议——说是会议，其实是一顿严肃的下午茶。
　　汉弗莱三十四全程唯唯诺诺地汲取意见，没有发表一丁点儿的想法。
　　会议讨论结果如下：
　　第一，即便克里·格兰瑟姆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也必须赴约。
　　第二，汉弗莱三十四的口头婚约不再有效。
　　第三，确认克里·格兰瑟姆去双子岛之后，两家不必再有往来。
　　其他按原计划行事。
　　格兰瑟姆家才在巨大的变故中平静下来，管家就带回来惊人的消息。金姆被人挑断手筋脚筋，指认凶手是背地里被成为矮子傻的格兰瑟姆家的新家主。
　　尽管瑞普镇除了金姆和杰夫之外的人都认为他咎由自取，但碍于司法程序，马歇尔不得不带着警察亲自上门，同行的还有唐恩。
　　不过现在的马歇尔和唐恩完全像仇人，一个横眉冷对一个视若无睹。这起源于克莱斯捐献的家产，马歇尔想分一杯羹，唐恩坚决不同意——不能怪他，其他光明神会的祭祀知道克莱斯真实身份的话，也绝不敢打它一分一毫的主意。但在马歇尔看来，这个狡猾的祭祀分明是要独吞。两人交恶，关系甚至不如格兰瑟姆老爷在世的时候。
　　警察和管家与他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度日如年。
　　幸好克莱斯在这个时候下楼了。
　　马歇尔看到克莱斯，很快堆起笑容，“你看上去精神可真不错。”
　　唐恩则默默地行礼。
　　克莱斯冲他们微微一笑，“是来找夫人的吗？我去请她下来。”
　　“不，是有些事情想要向你咨询一下。”虽然克莱斯成了瑞普镇有名的傻蛋，但与之相伴的是他对女神的虔诚以及对小镇的热爱，可以说，他用一大笔钱在一秒钟内砸出了一个慈善家的头衔。即使是马歇尔也不敢轻易怠慢他。他将金姆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克莱斯错愕地看着他，“是说……我吗？”
　　“金姆干过的坏事罄竹难书，天哪，他以为还有人会傻乎乎地相信他吗？”马歇尔朝随行的小镇警察使了个眼色。
　　警察例行公事地问起克莱斯当天的行踪，只是态度比平时温和百倍。
　　“您遇到他了吗？”警察惊讶地问。
　　“应该是的。他掀翻了我的马车，我晕了过去。”克莱斯不安地说，“过了很久才醒过来。那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架着马车往回走，然后看到徒步往回跑的车夫，他告诉我是金姆干的。”
　　由于克莱斯一口咬定自己晕了过去，什么都没看见，所以口供很快就录完了。
　　马歇尔起身告辞的时候，克莱斯突然小声道：“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马歇尔耳朵很尖。
　　克莱斯摇摇头道：“我只是有点好奇杰夫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
　　马歇尔眯起眼睛道：“这倒是一个疑点。”
　　他和警察转身，唐恩飞快地朝克莱斯递了一个眼色。
　　克莱斯不动声色地回望他一眼。
　　唐恩直觉这件事就是克莱斯干的。其他人不信金姆的供词是因为克莱斯和金姆的武力差太远，可深知克莱斯底细的唐恩知道他们俩武力虽然差很远，却是反过来的。如果真如金姆真的曾经找上门，那么落到这个下场一点都不叫人意外——好吧，他还是有点意外的。身为神圣骑士团的团长，真的会挑断别人的手筋和脚筋吗？
　　他想起克莱斯数次看向自己的目光，猛然打了个寒战。
　　金姆事件没多久就峰回路转。
　　仰赖克莱斯怯弱无力的形象，金姆的供词并没有被认可，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被某个高手袭击却怕找不到人负责才栽赃到可怜的克里身上，到后来，连站在他这一边的杰夫的立场都动摇起来。而且金姆被挑断手筋脚筋之后，日常生活需要人帮助，医药费也是一笔大数目，杰夫帮了一两次就缩了，金姆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这激怒了金姆，克莱斯当初说的话起了作用，他认为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杰夫的错，而对方在最艰难的时刻抛弃了自己，简直是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他推翻了口供，指认了杰夫。
　　其后发生的事克莱斯不再感兴趣，因为离邀请函上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三天。他打包好行李准备出发，唐恩闻讯赶来，送了一个装着十几瓶圣水、干粮和生活必备品的空间袋。用老唐恩的话说，尽管克莱斯是神圣骑士团的团长，与祭祀隶属于不同体系，但教皇、菲达和索菲罗太远巴结不到，用曲线政策巴结最近的也不错。
　　克莱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唐恩离开，皮尔斯才提着箱子从楼上下来，两人又没碰上面。
　　“你收拾好了吗？”皮尔斯看着克莱斯背着的小包皱了皱眉，“只有这些？”
　　克莱斯道：“我有个很小的空间袋。”
　　皮尔斯羡慕地撇了撇嘴巴。作为冒险者，空间袋他当然有，只是为了筹集三万金币当掉了。
　　两人走到门口，管家和奥德莉等在马车边上。
　　“哥哥。”奥德莉忍不住抱住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依靠，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克莱斯时绝难想象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看上去又弱又矮又小，却依旧获得了她的信赖。或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吧。她这样想。
　　“一定要平安回来。”她恋恋不舍。
　　克莱斯抬起手，犹豫了下，才轻轻地放在她的头发上，“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唐恩。”
　　奥德莉眼圈一红，无声地点头。她完全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倒没有察觉他说这句话的语气与一贯形象不符。
　　克莱斯和皮尔斯上了马车，汉弗莱的骑士随后坐在上来。有皮尔斯在他们倒不敢放肆，车厢里静得落针可闻。
　　马车缓缓起动。
　　克莱斯掀起车帘，眼睁睁地看着格兰瑟姆庄园在视线内一点点地拉远。同样离家，他此刻的心情不似第一次那么澎湃，甚至感觉不到惆怅，平静得好似离开一家客栈。
　　通过魔法公会的传送阵，他们来到离双子岛最近的艾弗森镇。这里曾经是一个港口城市——当这个地方还属于梦之帝国而不是沙曼里尔的时候。
　　梦之帝国交通高度发达，除了陆地之外，积极开拓水路，艾弗森港口显赫一时。后来梦之帝国分裂成砍丁帝国和沙曼里尔，沙曼里尔认为海运浪费人力物力，并不提倡。与此同时，艾弗森港口一带出现了不知名的海盗，商船十去九失，渐渐地，港口就成了小镇。
　　以上是皮尔斯的介绍。
　　克莱斯道：“您知道的真多。”
　　皮尔斯道：“旅行可以漫无目的，却不能毫无准备。”在格兰瑟姆做客期间，他不止四处购物，还亲自勘察过地形。
　　克莱斯道：“既然有港口，也会有地图吧，有没有去双子岛的路线图？”
　　皮尔斯道：“没有。”
　　汉弗莱骑士甲嗤笑道：“要是能找到路线图，就不需要邀请函了。”
　　皮尔斯倒没有介意他的态度，附和道：“就目前了解，取得邀请函是上双子岛的唯一途径。”
　　克莱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怀中的邀请函。
　　在艾弗森镇落脚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汉弗莱骑士未免最后关头出错，将克莱斯看得很紧，几乎到了亦步亦趋的地步。
　　克莱斯也不介意，由着他们当两条小尾巴，旁若无人地四下乱走。
　　约定的那一天很快到来。
　　克莱斯一出门就看到皮尔斯穿着新制的骑士装站在朝阳下，昂首挺胸，闪闪发光。
　　“您的衣服……”他身上的反光实在太刺眼，克莱斯忍不住眯起眼睛。
　　皮尔斯道：“龙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他能够预见龙对他的第一印象会多么美好。
　　克莱斯沉默了会儿道：“它会扒光你吗？”
　　皮尔斯：“……”
　　
　　第16章 双子之谜（六）
　　
　　他们提前三小时出门，路上花费十分钟，抵达约定的地点时还有两小时五十分的富余。废弃码头附近无人，也没什么风景可欣赏，只能干干地吹海风。
　　克莱斯看着不耐烦的汉弗莱骑士，轻声道：“已经送到这里，剩下的我可以自己走。”
　　汉弗莱骑士心里巴不得走，又怕前功尽弃，“不差这一点时间。”
　　皮尔斯坐在另一头，穿着新披上的黑大褂看着海平线。天空澄蓝，大海泛黄，一条线割成两片，一样浩瀚。
　　时间不知不觉走了近一个多小时，汉弗莱骑士突然指着海天相连处：“看！”
　　皮尔斯和克莱斯同时站起来，一个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朝这边开来。
　　“是船。”皮尔斯有点失望。
　　克莱斯不经意地皱了皱眉，目光扫向四周。按照约定，麦基差不多该埋伏在附近了。“啊！”眼见着船越来越近，他突然懊恼地叫起来，“我把钱袋掉在旅馆里了，里面有几十金币。”他紧张地抓着汉弗莱骑士的手，“能否请你们帮我找来。”
　　汉弗莱骑士对视一眼道：“可以。”
　　皮尔斯反对：“船快到了。”
　　“旅馆里这里很近。”克莱斯哀求道，“钱袋就放在枕头下面，很快能拿到的，我就在这里等。那是我的全部财产，里面还有两颗红宝石。”
　　汉弗莱骑士头也不回地去了。船按时出现，身边还有个十阶骑士，他们没什么可担心的。相比较之下，倒是孤独地留在旅馆里的钱袋更叫人忧心。
　　皮尔斯见他们双双离开，蹙眉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啊？”克莱斯认同他的想法，却一脸茫然。
　　皮尔斯道：“拿钱袋一个人就够了。”去了两个人是为了不想再回来。
　　克莱斯愁眉苦脸，“应该不会吧。”
　　“算了，反正双子岛应该用不到钱。”他顿了顿，“就算有也买不到什么。”
　　克莱斯道：“能给我讲讲双子岛吗？”
　　“我知道的也不……谁？！”皮尔斯挡在克莱斯身前，冷冷地看向码头边上废弃的小旅馆。旅馆后面，一个乱蓬蓬的脑袋钻出来，与他对视了会儿，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嗨，我叫麦基。”
　　皮尔斯听他步履轻盈非同寻常，“你是盗贼？”
　　麦基点点头，在对方质问之前拿出邀请函，“我是去双子岛的。”
　　皮尔斯头痛起来。同为受邀者，他没有资格挑剔同伴的质量，但一个弱不禁风的贵公子已经够叫人头疼的了，再加个只会逃跑的盗贼，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前途无亮。
　　克莱斯收起麦基熟悉的阴暗，笑容亲切，“真好，我们也是。”
　　麦基看着他憨厚的笑容，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皮尔斯眯了眯眼睛：“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麦基正想摇头，猛然想到海德因，敏感地转身，生怕那个阴魂不散的魔法师像一阵风一样地刮过来。
　　的确有人从他身后跳出来了，却不是魔法师，而是十几个蒙面骑士！
　　他们早有预谋，攻势如潮。
　　麦基还没看清楚来人，斗气就已经冲到近前。
　　皮尔斯本能地挡在第一线，将斗气悉数挡下，“退后！”
　　麦基正要躲到克莱斯身后，发现对方已经无耻地抓着他挡了挡箭牌。“作为一个六阶骑士，你不会感到脸红吗？”麦基被他死死地抓着，连跑都跑不了。
　　克莱斯毫无愧疚感，“你带来的。”
　　“你们是什么人？”皮尔斯交手没多久，就发现对方有几个实力超群的七阶骑士。就算梦大陆骑士满天飞也没有泛滥到俯拾皆是的地步，能够一次性派出这么多高手，绝非寻常人家。
　　刺客不吭声，径自加强攻击。
　　皮尔斯注意到他们不但对麦基痛下杀手，连自己和克莱斯都没放过，被激起真火，也不再询问，长剑一撩，斗气暴涨，刺客们眼前一花，手中的剑竟被齐齐斩成两截。
　　麦基忍不住喝彩。
　　克莱斯眸光一沉，却看向那些刺客的身后。
　　麦基注意到他的目光，顺势望去，喝彩变成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批刺客杀到，且威力犹胜前者。就算是十阶皮尔斯也被缠得动弹不得，麦基更是不得不跑动起来。克莱斯半贴着麦基，旁人看起来倒像是麦基带着他跑，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克莱斯根本就是拿着个盾牌在战场里溜达。
　　“你猜他们是不是……”麦基低声道，“海德因派来的？”
　　“那应该是魔法师。”海德因是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魔导师，不是圣索维骑士学院的老师。
　　麦基道：“他学生的父亲不是沙曼里尔的公爵吗？找几个骑士很容易吧？”
　　“不是。”
　　“……你怎么知道？”克莱斯肯定得让他麦基怀疑。
　　克莱斯抿唇不语。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第二批骑士根本就是光明神会的人！光明神会除了摆在明面上的神圣骑士团之外，还有一群养在暗处的骑士，称为影子骑士团。因为某些任务，他与他们合作过，是一群完全受信仰控制的热血无脑青年。克莱斯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人给他们下达停止的命令，他们会无休止地纠缠下去，直到其中一方生命终结。
　　“船来了。”皮尔斯杀了第一批刺客中的两个，趁机靠过来。
　　麦基朝船的方向看去，咕哝道：“来得再快点吧！”如果传说是真实的，那么开船的人……不，应该是龙才对。不过龙会开船吗？
　　他正疑惑着，就看到船上站着个穿着暗红色骑士装的青年。他看到打斗，不悦地皱眉道：“有邀请函的快点上船！不要耽搁时间。”
　　麦基很想吼一首五言绝句：时间还没到！把船开近点！下来搭把手！少说风凉话！
　　第一批刺客看到船，攻势明显放缓，时不时地用眼睛与同伴商量。而第二批刺客的攻势却更加凶猛，简直是不要命的打法，完全无视同伴的尸体。
　　皮尔斯有点烦了，手腕一抖，斗气化作无数星星点，瞬间笼罩第二批骑士。
　　克莱斯想向影子骑士发送信号，让他们撤退，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认出他来，一个眼神都没给。
　　“快点上船！”船上的骑士更加不耐烦了。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第一批骑士突然中邪似的调转枪头朝第二批骑士攻去。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克莱斯和麦基都没有迟疑，两人齐齐朝船的方向扑去。克莱斯朝麦基的背上一跳，麦基反手抓住他的腿，带着他越上船。
　　暗红装青年伸出手：“邀请函。”
　　克莱斯和麦基拿出自己的邀请函放在他手中，下一秒，皮尔斯也跃了上来。
　　青年见三张邀请函收齐，立刻一挥手，船立刻朝反方向驶去！
　　无人理会岸上还在战斗的双方。
　　“我叫布莱特·勒德，你们可以叫我勒德伯爵。”勒德伯爵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满意地点点头，“你们的时间观念不错，希望上岛之后继续保持。”
　　麦基摩拳擦掌道：“龙在岛上吗？”
　　勒德伯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谁告诉你双子岛上有龙的？”
　　麦基一愣，讷讷道：“不是说……”
　　勒德伯爵一笑而走，脖子上却多了一把剑。
　　皮尔斯的剑上还带着未干的鲜血，“把话说清楚！”
　　勒德伯爵恼怒道：“最好放下你肮脏的武器，得罪了我，你休想在双子岛活一分钟！”
　　皮尔斯不为所动道：“龙在哪里？”
　　勒德伯爵身影一闪，想要从他的剑下逃脱，却发现不过是换了个被胁迫的姿势。“……你是几阶？”
　　皮尔斯淡然道：“十。”
　　“该死！”勒德伯爵脸黑了。
　　
　　第17章 双子之谜（七）
　　
　　皮尔斯拿着剑的手紧了紧，冷声道：“不要耍花样。”
　　勒德伯爵斜眼看船离岸越来越远，脸色稍霁，“同样的话奉劝你，在双子岛上，一阶和十阶享受同等新人待遇，剑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制造问题。”
　　麦基嘀咕道：“这句话倒是动听。”
　　皮尔斯不为所动道：“龙在哪里？”
　　勒德伯爵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岛上没有龙，你现在下船还来得及，再过一段时间……”他看了看船前进的方向。
　　麦基和克莱斯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愣住了。澄碧的天空好似一块巨大的幕布，迎面扑来。
　　“要撞上了！”麦基不由自主地惊呼。
　　勒德伯爵感觉到冷厉的剑锋离开了自己的肌肤，却冷笑道：“来不及了。”
　　“啊！”
　　随着麦基一声尖叫，船竟然直直地撞入那块澄碧的天幕中。
　　饶是心志坚定如克莱斯和皮尔斯，在脸浸入的一刹也狠狠地心悸了一下。
　　船依旧行驶在海面上，风和日，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好似梦境，就这样虚无飘渺地扯过去了。
　　麦基坐在皮尔斯的木箱子上，两腿微微哆嗦，身边靠着一脸忐忑不安的克莱斯。在他们的对面，皮尔斯持剑半蹲，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板着脸表达拒绝合作的勒德伯爵。
　　“这么大的海，不知道会有多少鲨鱼。”
　　勒德伯爵轻蔑地说：“双子岛附近没有鲨鱼。”
　　“那只能人工撕裂了。”皮尔斯的剑从他的咽喉往下滑，到肚脐处停住。
　　勒德伯爵浑身汗毛齐炸，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回答我的问题。双子岛是什么地方，龙在哪里。”
　　“你不知道双子岛是什么地方来做什么？”
　　皮尔斯表情虔诚而真挚，“寻龙。”
　　勒德伯爵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然后与龙签订契约，成为受人尊敬无所不能的龙骑士吗？”
　　尽管他的语气很让人生气，可也带来生气。至少麦基腿不抖人也精神了，“你承认双子岛有龙？”天知道听到他说双子岛上没有龙的时候，他有多么难过。
　　勒德伯爵道：“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嘲笑你们痴心妄想。愚蠢的人。”
　　麦基反诘：“好像你不是人？”
　　“我当然不是，我是神之后裔，与你们这种愚蠢卑鄙龌龊无耻下流狡诈的低等人类是不一样的。”
　　皮尔斯将剑轻轻往前一送。
　　勒德伯爵眼睛发直，血嗖嗖地从肚脐下方淌出来。
　　皮尔斯道：“血也是红色的。”
　　“你，你竟然敢伤我？！”勒德伯爵眼睛发红，“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伟大光辉的布莱特·勒德，由吾王亲授伯爵爵位……”他发疯似的怒吼，完全陷入旁若无人的歇斯底里。
　　麦基道：“他刚刚说吾王，难道双子岛是一个国家？”
　　“是的。”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皮尔斯一回头就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躲在船舱里，偷偷摸摸地往外看，看到疯狂的勒德时，还不安地回缩了一下。
　　皮尔斯当机立断地打晕勒德伯爵。
　　“愚蠢的人……”勒德伯爵满心不甘地昏过去。
　　“你过来。”皮尔斯朝毛茸茸脑袋招手。
　　那人走出来直起背，竟与皮尔斯差不多高，但人极瘦，两腮凹陷，颧骨突出，眼睛如金鱼一般微微外凸，嘴唇干裂发白，头发干枯如草，十足的营养不良。“千万不要去双子岛。”
　　“你是什么人？”麦基道。
　　那人沉默了会儿道：“我叫约翰·理查德森。”
　　理查德森？似乎在哪里听过。麦基用力地想着。
　　克莱斯记得他们偷邀请函的时候，汉弗莱的两位大佬曾提起过这个姓氏。
　　“我来自祖尔城理查德森家。”说起自己的家族，约翰语带骄傲，“那是祖尔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麦基泼冷水，“和汉弗莱家族一样大吗？”
　　说到汉弗莱，约翰浑身一震，眼睛流露出明显的恨意，“这群杂碎！你们也是听从了他们的花言巧语，从他们手里拿了邀请函吗？”
　　呃……
　　麦基挠脸。他是主动偷的。
　　皮尔斯干咳。他是主动买的。
　　克莱斯道：“啊，难道说我被骗了吗？”
　　……
　　麦基内心大吼：太不要脸了！你分明是主动被骗的！
　　皮尔斯忍不住看了克莱斯一眼，觉得他好像变机灵了。
　　“这是个陷阱，是个陷阱……”约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子，半晌才道，“我们得想个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麦基道：“把船掉头？”
　　“过了时间，我们出不去的。”约翰指着来路，“那里有个非常非常大的空间魔法阵，每三年开一次，开启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从外面进来呢？”
　　“也是三年一次，不过开启到半夜十二点。”
　　麦基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被关在这个空间魔法阵里了？只有三年后才能出去？”
　　约翰点头。
　　“岛上有龙吗？”他颤巍巍地问。
　　约翰哭丧着脸道：“完全是个骗局。他们完全把我们当做奴隶！我们上岛之后，就被岛上的贵族挑走，没日没夜地干着苦力活，没有薪水没有假期，连吃都吃不饱。”
　　克莱斯道：“不能……逃跑吗？”
　　约翰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个拳头大的印记，“每个上岛的人都被打了咒印，主人拥有咒语，可以决定我们的生死。”
　　麦基浑身发冷，“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皮尔斯道：“咒印和咒语……听起来像是亡灵法师的东西。”
　　不是亡灵法师，是黑暗祭祀。
　　克莱斯陷入深思。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和之前收到的出入太大，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会是……菲达吗？那么他的用意是什么？
　　“我们现在怎么办？”看着约翰骨瘦如柴的样子，麦基想象自己的未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决不允许自己再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皮尔斯道：“阵法三年一开，我们就算想离开也要三年后。趁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好好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语气平静，心里却怒火滔天。三年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一段短暂的岁月，尤其是以寻龙为目标的骑士来说，浪费三年意味着他离龙的距离更远了。
　　比起“单纯”的麦基，皮尔斯想得要复杂些。如果双子岛真如勒德伯爵和约翰说的那样是个小王国，那么完全不必三年等三个奴隶这么凄凉——总不会三年三个奴隶就能包揽全岛全部劳动力了。汉弗莱和双子岛的关系也很值得探讨，他们为什么要发邀请函？邀请函又是从哪里来的？这次会面，汉弗莱和双子岛完全没有接触。
　　比起“比较单纯”的皮尔斯，克莱斯想得更加复杂。双子岛传说流传了数百年，是从谁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船上的人心思各异，不知不觉地看到了岛。
　　约翰害怕地缩了缩肩膀，“不要上岛！”
　　皮尔斯提起昏迷的勒德伯爵往肩上一扛，“你想在船上呆三年吗？”
　　约翰无声呜咽。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可行，可是岛上恐怖的记忆像噩梦般缠绕着他，一想到要回到噩梦中去，他几乎丧失生存的勇气。
　　麦基道：“咒印的咒语不是主人才有吗？把主人干掉就好了。”
　　皮尔斯瞪了他一眼。给勒德教训是一回事，无缘无故地杀人又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骑士，他受骑士守则约束。
　　麦基去看克莱斯。这个时候他觉得克莱斯杀伐果断，简直可爱极了。
　　克莱斯忸怩地低着头，作小媳妇状。
　　麦基：“……”可恶！
　　
　　第18章 双子之谜（八）
　　
　　船靠岸，克莱斯等人到船头才发现甲板上有个小型魔法阵，船是靠这个魔法阵发动的。
　　约翰看着岸上古朴幽静的街道，双腿一软，直直地跪在地上，任凭麦基怎么劝说，也不肯抬起腿来向前走一步。
　　皮尔斯道：“勒德醒来后看不到你，你一样会死。”
　　约翰嚎啕道：“我宁可去死！”
　　要是愿意死，就不会在岛上呆这么多年了。麦基知道他只是好不容易拜托勒德伯爵的掌控，无法接受又要回去的心理落差。“有什么办法解除咒印吗？”
　　约翰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除了王之外，没有人知道。”
　　“王是什么来头？”有幸被大陆第一魔法师追杀的麦基自认为就算没有所向无敌，也相差无几，全然忘了自己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全赖克莱斯关键时刻的帮助。
　　说到王，约翰打了个寒战：“他是极厉害极厉害的人物。”到底怎么厉害，却怎么说不出来了。
　　皮尔斯见他们絮絮叨叨这么久，不耐烦了，“你要是想留下就留下。”
　　麦基和克莱斯见皮尔斯扛着人往下跳，连忙跟上去。
　　船离岸有一米多高的距离，麦基正要往下跳，就被克莱斯抓住胳膊。“麦基先生，能带我跳下去吗？”
　　看着克莱斯无辜的表情，麦基胃一阵抽痛，压低声音道：“格兰瑟姆夫人不在这里，你演戏给谁看？”
　　“我还会表演胸口碎大石。”克莱斯抬手，不经意地划过麦基的胸口。
　　麦基：“……”
　　克莱斯：“……”
　　皮尔斯见他们迟迟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来：“麦基怎么了？脸这么红？”
　　麦基没说话，搂住克莱斯从船上跳下来。说来也奇怪，皮尔斯是十阶骑士，比克莱斯足足高出四阶，按理说投靠皮尔斯是更明智的选择，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没有揭发克莱斯的念头，总觉得要是他这么干了，下场会很惨，很惨，很惨……
　　一定是因为克莱斯太阴险，皮尔斯太正直。
　　麦基这样说服自己。
　　两人跟上皮尔斯没多久，后面就响起一连串焦急的脚步声。约翰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道：“你们要找王的话，我可以带路。”
　　麦基道：“为什么改变主意？”
　　“我不能在船上躲一辈子。”约翰苦笑，“你们要是有办法解除我身上的咒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麦基道：“当我的奴隶也可以？”
　　约翰脸色一白。
　　麦基嘿嘿笑：“逗你的。”
　　皮尔斯看了他一眼，“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
　　麦基下意识地朝克莱斯身后缩去。
　　克莱斯小声解释道：“他嘴巴很坏，但心应该很好。”
　　麦基：“……”别应该好吗？
　　约翰在这里住了九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抄小路去王宫，路上仅遇到几波人，在皮尔斯的带领下，轻轻松松地避了过去。勒德伯爵在中途醒了两次，未及呼救，又被砸晕了过去。
　　王城附近，人流明显多起来，皮尔斯等人就算匍匐着走也藏不住身形。麦基出马，从一家成衣店偷了几身衣服给他们换上，又顺了个装衣服的箱子，将勒德伯爵折起来放在里面。
　　皮尔斯个子高，偷来的裤子太短，露着半截小腿，看得麦基哈哈大笑。
　　克莱斯个子矮，上半身衣服太长，半盖住大腿，麦基继续哈哈大笑。
　　约翰道：“一眼就能认出你们不是当地人。”
　　麦基笑不出来了。
　　克莱斯问道：“为什么？”
　　约翰道：“这里的人天天吹海风，皮肤又黑又干又粗糙。”
　　麦基看看皮尔斯又看看克莱斯，发现这两人虽然是骑士，长相也很男人，偏偏皮肤都不错。
　　约翰看着麦基道：“你很像。”
　　麦基：“……”一点都不开心。
　　麦基又偷了几个戴面纱的帽子，都是双子岛的流行款，戴上之后，皮尔斯和麦基散发出浓浓的当地土豪气息，得到约翰十万分的赞赏。
　　克莱斯想起一个问题：“双子岛是两座岛吧，另外一座呢？”
　　约翰道：“据说在对面。”
　　麦基道：“对面？哪一面？东面南面西面还是北面？”
　　皮尔斯道：“应该是西面。”
　　“你怎么知道？”
　　“最早的地图上是有双子岛的。”皮尔斯缓缓道，“并排护卫着沙曼里尔的南部。”
　　麦基愕然，“后来怎么……这空间魔法阵是谁设的？”谁能设置隐藏两个岛的空间魔法阵？
　　皮尔斯道：“问问这里的王就知道了。”
　　他们说话间，已经进了王城。由于常年闭塞，除了三年一次的新血之外，岛上清一色的原住民，城市防御很松懈，他们戴着面纱走来走去也无人盘查，一路畅行到王宫边上的小道。
　　要是砍丁帝国或沙曼里尔的王宫，这样的小道一定会有重兵把守，以免有人图谋不轨，但这里，小道不但无人把守，且岛民进进出出十分自然，俨然一条普通的道路。
　　约翰道：“下午三点是下午茶时间，宫里走动的人会少很多。”
　　“……”麦基道，“守卫也去吗？”
　　约翰道：“宫里只有五个地方有守卫，王宫大门，王的身边，王后的身边，王的书房和王的库房。”
　　他刚说完，麦基腿一蹬，就翻身进了王宫。皮尔斯也想去，又怕丢下克莱斯和约翰两个人有危险，十分矛盾。克莱斯善解人意地说：“我会照顾约翰的。你去吧。”
　　皮尔斯看到道边有个食肆，约定与他们在这里会面，也跟着翻了进去。
　　克莱斯和约翰扛着箱子坐在食肆里点了一壶茶。
　　克莱斯突然紧张地抓住约翰，低声道：“我没有这个岛上的钱。”
　　约翰从怀里掏出三个形状怪异地铜板塞进他的手里。
　　克莱斯有点惊讶。他记得约翰说过自己没有薪水。
　　“是其他人赏的。”约翰有点儿脸红。九年前，他是理查德森家少爷，只会打赏给别人，不会有人打赏给他。
　　克莱斯低头打量铜币上的图案。
　　要是不仔细看，会觉得是一团烂七八糟的涂鸦，但一点点分析的话，明显能看出是四个图案。
　　两个是相似的不规则图形，一左一右却不相连，图形中间有个方框，筐里有一坨东西，因为铜币大小有限，分辨不出。这三个图形的背景是徽章般的雕刻图。一般人或许认不出来，但克莱斯很熟悉，这是光明神会建立伊始的图案，图案包含了当时的梦之帝国，后来因为梦之帝国的覆灭，光明神会将会徽进行了修改。
　　从这枚铜币上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双子岛和光明神会有关系。
　　第二，双子岛建立得历史久远，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
　　其他的只能揣测。
　　比如这两个不规则图形可能暗示的是双子岛，中间的方块是指双子岛中间藏着什么宝藏。
　　双子岛的宝藏？
　　克莱斯将铜币凑近了看，方框里的图形有点像……
　　“你放心，这枚铜币足够支付了。”克莱斯的动作让约翰的脸越来越红，连食肆老板都往这里瞧了好几眼。
　　王宫宫墙里突然骚动起来，叫喊声和脚步声清晰可闻。
　　约翰吓得浑身一抖，杯子从手里滑落下去，摔得粉碎。
　　老板黑了脸。
　　克莱斯淡定地摊开手，拿着三枚铜币问道：“现在还够吗？”
　　被吓得六神无主的约翰回神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他一把抓起克莱斯，也不管箱子里装着勒德伯爵，撞开挡在前面的客人就跑。
　　克莱斯被拖着踉跄几步，看着直直朝这边冲过来的侍卫，暗叹一句：猪友。
　　
　　第19章 双子之谜（九）
　　
　　光明神会的人都知道，神会里最最神圣的地方并不是主神殿，也不是教皇的寝室，而是这间隐藏在神殿最深处的奉神殿。这里是教皇向光明女神祈祷及接受女神神谕的地方，是直接沐浴神光之地。
　　索菲罗踏入此地时，心情一阵激动。作为教皇继承人，他将来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进入此地，但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永生无缘，因此对这提前到来的第一次，他格外重视。
　　难道说教皇打算公布继承人的人选了吗？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站在女神雕像前祷告的教皇的背影，又看了看与自己一道进来的这个人。
　　与他抑制不住的兴奋相比，菲达表现得很镇定，只有看向女神雕像时，目光才会出现小小的波动，透露出他内心起伏的波澜。
　　“你们来了。”教皇慢慢地转过身来。
　　菲达和索菲罗都吃了一惊。
　　此时的教皇看上去竟比今早苍老许多。面对他们的吃惊，教皇面色阴沉：“光明神会即将遭遇创建以来最大的危机。”
　　索菲罗沉不住气，追问道：“因为沙曼里尔和砍丁帝国吗？”这两个争了上百年的敌对国近日来有暗中化干戈为玉帛的迹象，让坐落在两国之间的光明神会倍感压力。
　　“这不算什么。”提到他们，教皇连烦恼的意思都没有，“无论他们的野心有多大，都生活在女神照耀之地。真正可怕的对手藏在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菲达抬起头，望着女神神像，低声道：“您指的是封印在这里的……”
　　索菲罗吓了一跳，脸色微变，“不会吧？他被封印了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要不是菲达提起，他几乎忘记光明神会的神殿里还封印着一个能与神并驾齐驱的大魔。
　　教皇呼唤道：“出来吧，光之子。”
　　女神神像前突然亮起一道光芒，一个光裸的身影，静静地立于空中，好奇地低头看着他们。
　　菲达和索菲罗一惊又一惊。这个光之子身上竟然散发着比教皇更纯正的光明神力！
　　“刚才封印出现缝隙，幸好光之子及时出现，帮助我修补封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为了修补封印，教皇神力消耗过度，身体感到极度疲倦，恨不得立刻躺下来休息。可他事情还没交代清楚，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索菲罗好奇地打量着光之子：“他就是传说中近身侍奉女神的光之子吗？”
　　光之子道：“传说？”
　　尽管他不着寸缕，神情天真，索菲罗也不敢造次，恭敬地回答道：“您的光辉事迹被记载于书册，流传至今。”
　　光之子道：“我要看。”
　　教皇柔声道：“那就让索菲罗带你去看。”
　　索菲罗眼巴巴地看着教皇。他不相信自己和菲达被叫进来只是因为告诉他光之子的事，后面一定有更重要的等着。但不管他眼神如何暗示，教皇都视而不见，催促他快点走。
　　对自己最大竞争对手莫名其妙地退出战场，菲达表达得十分淡定，默默地看着教皇纠结的表情。
　　“即使有光之子的帮助，这个封印也不可能封印太久。”教皇缓缓道，“除非女神重临或者……”
　　菲达静静地等待下文。
　　“神王神格。”
　　菲达神色一动，忍不住道：“神王神格只有……”
　　“死神、黑暗神或海神。”教皇知道他要说什么，自己接了下去。其实神王有四位，另外一位就是光明女神，他们自然忽略不计。“他们三人中，死神最弱。我们可以从他下手。”
　　菲达看着教皇浑浊又疯狂的眼神，沉默半晌才道：“通往死神栖息地的钥匙在蒙德拉的手中。”
　　教皇道：“那就将蒙德拉找出来。”
　　“他曾出现在砍丁帝国，帝国正在通缉他。”
　　“他们应该加把劲。”
　　菲达道：“我会与帝国交涉。”
　　教皇想了想道：“不，我有更好的办法。”
　　菲达看着他。
　　教皇嘴角慢慢翘起，笑容诡异而冷漠，“如果他们意识到亡灵法师会对帝国造成多大的伤害，行动就会积极很多。”
　　“亡灵法师藏身的西瑰漠一直与帝国井水不犯河水。”
　　“那就让水沸腾起来。”
　　克莱斯和约翰没跑出多远就被宫中侍卫拿下了。约翰抱着脑袋哭喊道：“不是我，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受他们挟持的，我什么都没做……”
　　侍卫拿出绳子将两人捆在一起，遛马似的拖着走。
　　沿路掌声如雷。岛民们兴奋极了，这是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警察抓小偷。
　　侍卫们像英雄一样拖着他们进王宫。
　　约翰叫喊得声音都变调了，身体疯狂地挣扎，克莱斯被带着扭来扭去。
　　“别动了！”侍卫一个巴掌甩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约翰脸上，余风扫过克莱斯的额头，让克莱斯眸光沉了沉。
　　侍卫拖着他们到王宫内院的一处宫殿。宫殿门口守着几个侍卫，一看到他们被抓里，立刻冲里面大喊：“你的同伴已经被抓住了，识相点就快点把陛下放了！”
　　克莱斯心中一动，人已经被拖进了殿内。
　　殿正中，皮尔斯正用剑架着一个哇哇叫的胖老头。两人被一层金色的光包围，脚下魔法阵的若隐若现。皮尔斯看到他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道：“他们是谁，我不认识。”
　　侍卫道：“你们是新来的奴隶吧！新来的奴隶有三个，这两个绝对是你的同伙。如果不是的话，他们不会一见我们就跑。休想骗我！”
　　克莱斯不用看皮尔斯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一定也被打上了猪的印记。
　　约翰嚎哭道：“不，与我无关！看看我的胳膊，看看吧，我的胳膊上有咒印，我并不是他们的同伙，我是布莱特·勒德伯爵的仆人……”
　　侍卫撩起他的衣袖，果然看到一个咒印。
　　皮尔斯趁机嘲笑他们连人都搞不清楚。
　　侍卫以为真的抓错认，正考虑放人，就看到衣衫凌乱的勒德伯爵急匆匆地冲进来道：“他们是一伙的！不要上他们的当！女神保佑，他们被抓住真是太……”他看到被皮尔斯挟持的胖老头，将兴奋之情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然后用毕生的力气暴吼道：“无知的人，快放开陛下！”
　　胖老头不悦道：“勒德伯爵，小声点，别吓到他。”
　　勒德伯爵急忙用微弱的音量重复：“无知的人……快点放开陛下……”
　　皮尔斯沉下脸：“先把他们放了。”
　　“一个换一个。”
　　皮尔斯割掉了胖老头的头发，“我只是和他们搭了同一艘船，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约翰吓得双腿发软，“不不不，我们是一伙的是一伙的……”
　　“闭嘴，蠢货！”勒德伯爵对他的死活毫无兴趣，却怕由此背上通敌的罪名，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皮尔斯照样给了胖老头一个。
　　胖老头急了，“放开他们，我命令你们放开他们！”
　　克莱斯和约翰被解开绳索。克莱斯跑到魔法阵边上，却寸步难进。阵法好似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他们中间。
　　皮尔斯道：“让其他人从里面出去。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胖老头很无奈，挥手让侍卫们退出门外。
　　约翰被勒德伯爵拉了出去，拼命向皮尔斯和克莱斯求救，但这次两人都当做没看到。
　　“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这个岛上没有龙。”皮尔斯一等他们离开，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胖老头叹息道：“因为龙已经灭绝了。”
　　
　　第20章 双子之谜（十）
　　
　　传说中仅次于神的强大生物——龙，竟然灭绝了。
　　皮尔斯两耳嗡嗡作响，眼睛依旧紧盯着胖老头摇晃的后脑勺，神智却回到幼年听闻龙传说的时期。少时立下的志向花费掉他半生时光，竟无法实现。
　　克莱斯也愣了会儿神，但很快从胖老头闪烁的表情中清醒过来。双子岛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单调生活让这位大王撒谎的技巧并不太高明，神色慌张心虚得太明显。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提醒皮尔斯。
　　“龙是怎么灭绝的？”皮尔斯沉声问。
　　胖老头道：“它们得罪了海神皇陛下。”
　　这个人物的出现让皮尔斯和克莱斯都微微一怔。
　　四大神王中，海神皇是最低调的一个。他安居大海，对陆地毫无兴趣。梦大陆流传着很多神话故事，他总是在里面担任可有可无的龙套，要不是砍丁帝国对付火神时用了海神器，使他重新闯入世人的视线，他们可能根本想不起这号人物来。
　　胖老头道：“龙族之王对海神后出言不逊，激怒了海神皇。海神皇一怒之下灭掉了整个龙族。”
　　皮尔斯道：“你们怎么逃过一劫？”
　　胖老头道：“我们受光明女神庇护，与龙族并无直接关联。”
　　“既然龙族灭绝，你们为什么还向外发送邀请函？”
　　胖老头喉咙一窒，犹豫道：“这已经成为我们这里的风俗……”
　　皮尔斯握剑的手一紧，“你们只是想找借口招收奴隶吧！”自己却因为这样龌龊的心思将平白浪费三年的时光。
　　“小心！”
　　伴随着从外而来的仓促警告声，宫殿两边的窗户齐齐震裂，十几道身影如鹰隼般迎面扑来。原本阻挡在皮尔斯和克莱斯之间的魔法阵突然失效，剑锋直取皮尔斯和克莱斯咽喉。
　　皮尔斯又要胁持人质又想替克莱斯解围又要迎敌，分身乏术。好在克莱斯十分机灵，立时蹲下抱头往地上翻滚，人像皮球一样滚到墙边。皮尔斯见他暂时安全无忧，一剑扫开数个侍卫，将胖老头牢牢地锁在身前。
　　“噗。”一把剑直插胖老头，全然不顾他的安危。
　　“可恶！”胖老头骂骂咧咧地想说什么，一开口却吐出血来。到了现在，皮尔斯也顾不得其他，松开他的手全力迎敌。
　　胖老头倒在地上，腿脚被人踩了好几下，眼见一只脚从上往下踩向胸口，万念俱灰，闭目等死。关键时刻，一只手拎住他的后领，将他用力一拖，拖出了战场。
　　饶是如此，刚刚那一剑也要去了他大半条性命，此刻虽然有气，却也出多于进。
　　麦基拍拍他的脸，焦急道：“喂，你没事吧。龙在哪里？”
　　刚刚出声警告的人正是他。他和皮尔斯虽然一前一后进来，方向却不一致。皮尔斯很快找到了在书房里把玩宝物的他，而麦基却在寝宫里转了一圈。后来皮尔斯胁持国王引起骚动，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力就算过来也帮不上忙，干脆在暗处摸索王宫动静，直到动静变小才赶来。没想到一到门口就发现侍卫们商量偷袭，情急之下出声预警。之前国王说龙族灭绝的事他并未听到，此时看到一个头戴王冠的胖老头自然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胖老头嘴唇抖了抖，疼的。
　　麦基急了，“快点说啊，你没多少时间了。”
　　胖老头嘴唇又抖了抖，气的。“密室有……圣水……救我……”
　　“密室在哪里？”克莱斯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
　　胖老头正要说，就看到克莱斯背后出现一把剑，朝他劈了下来。
　　麦基下意识地朝后一闪，人退到宫殿另一边，和皮尔斯打了个照面。皮尔斯正在应付源源不绝的侍卫，匆忙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带上克里。”
　　麦基猛然醒悟过来。克莱斯是六阶骑士，呆在他身边更安全。他仗着速度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发现克莱斯提着胖老头领子钻到书桌下面去了。
　　出于盗贼的直觉，他拔腿就追，赶在书桌下方密道门闭合之前冲进去。
　　密道阶梯斜直向下，两旁有夜明珠照明，却也没多少光亮，路暗沉沉的。麦基看到胖老头的身子在半空里晃悠，提醒道：“这样他血流得更快啦。”
　　胖老头及时呻吟了一声，以示他尚在人间。
　　走完最后一格阶梯就是五六十平米见方的石室。克莱斯看到石室中间的桌子上有烛台，示意麦基点燃。
　　有了烛台照明，石室一切尽收眼底。石室另一头竖着两个神像，一个麦基很熟悉，是梦大陆的守护者光明女神，而另一个黑发黑眸，容貌英俊，神色张扬，却很陌生。
　　他问克莱斯道：“那个是谁？”
　　黑暗神哈维，邪恶不如死神，透明不如海神皇，信众不如光明女神的尴尬神祗，现在鲜少有人知道他是光明女神的孪生弟弟。
　　“你们快拿圣……水来，神像前……面……”胖老头的生命力容不得他们开展更深入的讨论。
　　麦基取来圣水，滴到胖老头的伤口处。
　　克莱斯看着伤口迅速愈合，暗暗吃惊。这里的圣水竟然比光明神会的圣水疗效更快。
　　伤口愈合后，胖老头总算恢复几分生气，“好吧，说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吧。”
　　麦基道：“你是不是国王？”
　　胖老头点点头：“我是麦伦十三世。”
　　克莱斯问道：“龙在哪里？”
　　麦伦十三世瞥了他一眼，“我没有撒谎，龙的确……啊！”他话还没说完，手已经被克莱斯的匕首定在石桌上。克莱斯将圣水放在他手掌旁边，慢悠悠地说：“请你再认真考虑清楚。”
　　麦基发现克拉斯越来越凶残了。这个时候，他无比怀念皮尔斯在身边的时期，哪怕那个克莱斯虚假得令人毛骨悚然也比现在凶狠得令人毛骨悚然好。
　　麦伦十三世痛得鬼哭狼嚎，另一只手想去抓圣水，却被克莱斯按住了。
　　“龙在哪里？”
　　“在……双子岛中间的……空间之门……里……”麦伦十三世泪涟涟。
　　克莱斯拔出匕首，滴了几滴圣水在伤口上。
　　伤口缓缓愈合，但疼痛像阴影般留在麦伦十三世的手上，以至于他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据说空间门的另一头就是龙族所在。”
　　麦基横眉竖目：“据说？”
　　麦伦十三世见克莱斯没有动手的迹象，稍稍松了口气，解释道：“很多骑士进入空间之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麦基道：“那你怎么知道门后是龙族所在？”
　　麦伦十三世看向女神神像：“女神神谕所示。”
　　麦基看到神像前面放着一份装裱过的玉石，取来一看，上面正记载着女神下达的神谕。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神谕的确说明每三年将有三位骑士受邀来双子岛参加龙骑士的试炼，通过试炼者才能通过空间之门前往龙族成为龙骑士，但是这三位骑士有个特定的限制——大陆最顶尖的骑士。可见女神对龙骑士抱有厚望，但现实和神谕所述显然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将玉石递给克莱斯，盯着麦伦十三世，惊奇地问道：“你不怕女神发怒吗？”
　　麦伦十三世苦着脸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不是不想启动空间之门，而是无法启动。”
　　“为什么？”
　　“空间之门其实是空间魔法阵，启动它需要二十四颗元素晶。在八十多年前，双子岛的元素晶就已经耗尽了。”
　　二十四颗元素晶？！
　　麦基咋舌，那真是天价！
　　克莱斯道：“在这之前没有骑士通过试炼？”
　　麦伦十三世道：“当然有，但是他们进了空间之门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麦基：“……”他可否将这一切总结为：女神每三年用神谕召来骑士前三甲来双子岛花费天价去送死？
　　
　　第21章 龙的抉择（一）
　　
　　克莱斯道：“为什么不停止发送邀请？”
　　麦伦十三世很委屈，“邀请函并非我们发送，人选也不是我们挑。”
　　麦基道：“你可以不接。”
　　“我们担心拒绝接收来试炼的骑士会引发女神的怒火。”麦伦十三世道，“因为负责发邀请函的是光明神会同我们一样，是女神最虔诚的信徒。”
　　他们想法很简单。前往龙族的骑士没有一个回来，光明女神从未过问，显然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所以他们只要低调又隐晦地保持着外部平静，就不会被揭穿。为免光明神会跑去向女神打小报告，他们这些年来一直恪尽职守地迎接着一拨又一拨受到邀请的骑士，想尽办法安置他们。奇怪的是，近百年来进双子岛骑士的等级越来越低，好几个甚至只是挂着剑的普通人。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对阳奉阴违的他们来说绝对是福音，他们开始放心大胆地收押及奴役送来的受邀者，而不是用谎言和财富留住他们。久而久之，他们几乎忘记这些新来的骑士有可能带刺。
　　麦基道：“女神从未产生过怀疑？”
　　麦伦十三世叹息道：“我想，我们已经被女神遗忘了。”
　　克莱斯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麦伦十三世立刻指天为誓。
　　“好吧，”麦伦十三世正要松口气，就听克莱斯阴森森地问：“那么，双子岛空间魔法阵用的能量是什么？”
　　麦伦十三世脸色一白。
　　克莱斯一手拿匕首，一手拉过他的手。
　　麦伦十三世眼睁睁地看着刀锋离自己的手掌越来越近，手掌和心都莫名地刺痛起来，“水晶，是普通的水……啊！”
　　克莱斯的匕首扎入他的手心，还故意地扭转了一下。
　　麦伦十三世整个人都扭曲了，汗如雨下，头发根根竖直，痛得声嘶力竭。
　　麦基在边上看着，突然觉得克莱斯对自己还不错。
　　“圣水……”麦伦十三世跪在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瓶子。
　　克莱斯这次没有直接给他，而是漠然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元素……晶……最后的元素……给我圣水！”麦伦十三世猛然扑向克莱斯。
　　克莱斯单手抓着他的脖子，“告诉我空间之门和魔法阵的具体位置。”
　　麦伦十三世抖着发白的双唇，脑子在临死前突然变得清明，“你不会……放过我。”
　　“告诉我，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麦伦十三世身体拼命地扭动起来。
　　克莱斯眸光沉了沉，毫不犹豫地轻轻一扭。一条生命轻易地消逝在他的手里。
　　麦基怔了怔，没想到他杀人竟然杀得这么干脆，“他是双子岛的国王，你就这样杀了他？”
　　“你想每年向他交税？”
　　麦基飞快地摇头。
　　克莱斯道：“很快会有人代替他。”早在那群侍卫不顾他的安危冲进来时，这个国王就名存实亡了。
　　“皮尔斯还在外面，我们先和他会合吧。”麦基刚踏出一步，那把匕首就突然变成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麦基干笑道：“我很希望你把格鲁森的荣耀还给我，但不是这种方式。”
　　克莱斯道：“龙族有几条龙？”
　　麦基被问住了。通过空间之门的骑士一个都没有回来，自然没人能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如果只有一条……”克莱斯缓缓道。
　　麦基道：“你想独吞？”
　　“你想和我争？”
　　麦基突然明白为什么克莱斯一直容忍自己，甚至在拿到邀请函的情况下还带上自己一起走，他根本就是吃定自己打不过他！但皮尔斯不同，六阶对上十阶，克莱斯完全没有胜算。他的想法虽然和现实有少许出入，却也没有差多少。虽然克莱斯有把握打败皮尔斯，但绝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战斗，他一点都不想浪费力气。
　　克莱斯收回剑，“如果有第二条龙，就是你的。”
　　麦基道：“你发誓？”
　　“嗯。”克莱斯随口答应，拉过椅子，趴在桌上睡了。
　　麦基错愕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等上面的人走光。”
　　光明教会的某座宫殿，黑暗阴沉的天色完美地掩盖住殿内两个人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出一高一矮，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恭敬谦卑。
　　“大人，如您所料，教皇陛下正派人寻找克莱斯的下落。”
　　高个子凝立半晌，才转过身来：“找到了吗？”
　　矮个子道：“一个叫唐恩的五级祭祀送来报告说他不久前去过瑞普镇，但很快就离开了。”
　　“陛下知道了？”
　　“还未。”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唐恩有个二级祭祀的儿子驻守瑞普镇，应该是消息的来源。”
　　“……那就麻烦你辛苦一趟了。”
　　麦基很懊恼，很后悔，很纠结。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把握机会，在皮尔斯面前揭穿克莱斯的真面目，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他的念头刚起，克莱斯就坐起来道：“走吧。”
　　麦基防备道：“去哪里？”
　　“找空间之门。”克莱斯将剩下的圣水揣入怀中，拉着麦基出密道。
　　外面果然空无一人。
　　麦基估算着自己从克莱斯身边逃开的可能性。
　　克莱斯突然抓住他的领子，提起他往外跑。
　　被发现了？
　　麦基心中一惊，抬头就看到他们的去路被一阵光挡住。魔法阵？！作为一个有见识有阅历的盗贼，对此并不陌生。
　　克莱斯单手覆在光芒上，更强烈的光在他的手掌与阵法引起的光壁之间散发开来，照着他的眼睛微微发亮。
　　麦基侧头看着他，竟觉得这张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脸充满了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不止如此，连精神都开始亢奋起来。
　　光骤消失，克莱斯听着外面有脚步声朝这边聚来，立刻提着他跳出宫殿往另一头跑。
　　他们离开之后没多久，侍卫们就赶到了。
　　“他们突破了魔法阵！”侍卫们惊呼。
　　“难道他们中有魔法师？”
　　“可能是那个十阶骑士又杀回来了。”
　　“快带报告贾斯汀亲王大人。”
　　“……”
　　麦基被克莱斯带着，越跑越快，很快出了王宫，又很快出了王城，停下时，两人面对着无垠的大海。那艘船还孤零零地停泊在岸边。
　　“海这么大，我们上哪里去找空间之门？”
　　“元素晶的能量场很大，一定会找到的。”克莱斯思索了一下，“我们要准备一些食物和淡水。”
　　“我负责准备食物。”麦基自告奋勇。
　　克莱斯看着他，“我们一起去。”
　　“你不相信我？”麦基倍受打击的样子。
　　“嗯。”克莱斯直认不讳。之前他手里有邀请函，所以笃定麦基绝对会准时跟上来，现在的麦基心里大概只有怎么找机会投奔皮尔斯。
　　麦基道：“你要是不相信我，干嘛还要带上我！”
　　“好用。”能够从海德因的手里偷到东西，一定是好用的。他不知道的是，麦基之所以能偷到格鲁森的荣耀是因为那时候拍卖场还没有将货送到海德因手里。
　　因为这则美丽的误会，麦基逃过了海德因这个狼穴，却入了克莱斯这个虎口。
　　时至半夜，岛民睡得香甜。麦基在克莱斯的监视下一户户地寻找食物和盛水的容器。他几次动念逃跑，每次都是脚一动，去路就被克莱斯挡住了。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三四次之后，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见识过克莱斯杀人的狠劲，他非常相信自己脑袋和脖子关系并没有曾以为的那么紧密。
　　麦基气喘吁吁地问：“够了吗？”因为摸到几家卖食品的商户，不到凌晨，他们已经获得了近三个月的食物。
　　克莱斯给他一大袋的水壶，“装满。”
　　麦基：“……”在“好用”这个评价的中间，他能不能手工加个“难”字？
　　
　　第22章 龙的抉择（二）
　　
　　准备好物资，船扬帆起航。
　　眼见着船离岸越来越远，麦基终于死心，像皮尔斯这样正义耿直的骑士是绝对想不到克莱斯私底下会这么的狰狞可怕！
　　每每思忖至此，他都为自己当时犹豫不决错过告发的时机而懊悔。
　　现在，他只能孤军奋斗了。
　　感觉到他的注视，克莱斯转头看他。
　　两人视线交缠，麦基心虚地避开目光。孤军奋斗容易变孤魂野鬼，他还是再思量思量吧。
　　克莱斯：“……”他倒了盆水，对着水面整理着装。
　　日上三竿，岸的方向只剩下一条似是而非的长线。
　　麦基打盹儿醒来，就看到克莱斯在脱衣服。
　　……
　　“很热吗？”麦基抹了把脖子，没汗。
　　克莱斯道：“我下水看看，你留在船上别乱跑。”
　　麦基想伸手抓他，却光溜溜地无处下手，改抓栏杆，“水下有什么？”
　　克莱斯道：“找元素晶。”
　　麦基视线从他精壮的身躯上抬起，惊愕道：“你想用屏蔽双子岛的空间魔法阵的元素晶来请空间之门？那双子岛怎么办？”
　　“开放参观。”克莱斯跳下水。
　　海水咸苦浑浊，克莱斯很快迷失了方向。他取出格鲁森的荣耀变成剑，倒转过来，指夹剑尖，剑柄前探。作为梦之帝国开国皇帝十大佩剑之一，它受青睐靠的不是外表华丽，而是元素波动的感知力。有它在，魔法师很难偷袭成功。
　　如果约翰没有撒谎，空间魔法阵到昨夜十二点才对外关闭，那么这种巨型空间魔法阵造成的元素波动应该还残留在原地。
　　他见剑柄的宝石始终没有反应，身体朝更深的海域游去。
　　以克莱斯的修为，在海底呆上三天三夜也不会窒息，但他担心麦基在背后搞小动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起来看一看。不过随着摸索的海域越来越广，他呆在海底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长的这次将近三个小时，当他起来时，发现船不见了。
　　日头下沉，天黑无光。
　　他朝四面打出几道圣光。光如流星，划过水面，传至远方，所行之处波光粼粼，独不见船影。
　　克莱斯估算距离，否定迷路的可能。他游得并不快，一直以船为中心兜圈子，就算迷路也不可能连船的影子都看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船自己离开了。
　　他没有太意外。
　　与演技超群的祭祀们相比，麦基单纯又直白，纠结的小心思从未逃过克莱斯的眼睛，他只是没料到行动得这么快。对方会跑去哪里，后续会有什么发展，克莱斯了然于胸，并不担忧。哪怕麦基找皮尔斯的途中或皮尔斯和麦基一道来找他的途中出什么事也不要紧。这么短的距离，他完全可以游回去。
　　他重新潜入水里，继续用剑柄探查魔法阵的信息。如果五百米之内还没有，他考虑停留在原地不再前行。大海、沙漠、草原无边无际最容易迷失方向，偏离毫厘远离千里，就算是方向感神准的克莱斯也不敢托大。
　　海水冰冷刺骨，巨大的黑暗好似深渊黑洞，静静地吞噬万物。
　　克莱斯一边用斗气驱寒一边寻找，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钟头，剑柄依旧暗沉沉的，毫无动静。他从水里上来，一瓢月光浇在他头顶，更显清冷。
　　海面静悄悄的，只有他抬手时带起的水声。他拿起格鲁森的荣耀，反省自己将希望寄托于一柄古剑上是否太幼稚，就看到剑柄的各色宝石齐齐亮起，虽然暗淡，却绝非幻觉。
　　克莱斯惊讶地打量四周。
　　这里除了海水之外，只有风。
　　风……
　　难道阵法在空中？！
　　克莱斯心怦怦疾跳了数下，平静下来。如果设置魔法阵的是光明女神，那么阵法在半空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对神来说，他们要考虑的或许是设置阵法时的姿势。
　　他用剑柄转了一圈，确定北方光闪烁得最厉害，便一点点地靠过去，游到五十多米时，庞大的阵法若隐若现。它并不像克莱斯想象的那样停在半空，而是浮在海面上，犹如荷叶。
　　克莱斯再靠近一点儿，阵法却消失了，直到他退后一米才重新显现。
　　为了让自己在最短时间爬到最高，他对各项领域的知识都有所涉猎，包括因为感知力太低而没有学习的魔法。当年下的苦功并没有白费，他能在光明神会一路平步青云就是因为他能快速及时且单独处理很多棘手的问题。眼前这个魔法阵和梦大陆现今流行的魔法阵不太一样，阵法图样十分古老，威力大耗费大却很容易拆除。克莱斯绕了个圈子，捧起一块水蓝色的元素晶，魔法阵倏然从虚无的透明状变成了实物……
　　茫茫大海找一个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要毁灭一个人却太容易了。麦基一边急得头皮发麻，一边觉得被克莱斯虐待这么久还担心他安危的自己简直有毛病。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皮尔斯镇定地问。
　　麦基看着每个方向都差不多景色的海，茫然了，“应该是。”
　　皮尔斯皱了皱眉，对他的说辞将信将疑。
　　船继续前行，东方渐露鱼肚白。
　　“看那里！”麦基兴奋地叫起来。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有一片浮物。
　　船加速，浮物渐渐具体，竟是个巨大的魔法阵，在的前方，克莱斯正牢牢地抱着一块元素晶随着波涛起伏。他的脸被海水冻得发青，一点儿精神都没有。皮尔斯将他从水里拎上来的时候，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嘴里直冒白气。
　　麦基从船舱里找到两块窗帘裹在他的身上。
　　皮尔斯帮他煮了几壶热水，放在他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克莱斯才缓过来，“你们来了。”他望向麦基的眼神颇为幽怨。
　　麦基看他生命无忧，内疚立消，笑嘻嘻地说：“海水好喝吧？”
　　皮尔斯看到魔法阵，对麦基的话又信了几分，问克莱斯：“你是六阶骑士？”
　　克莱斯脸色灰白，沮丧地低下头：“嗯。”
　　“你的斗气……”
　　“我用特殊的办法……”克莱斯说半句留半句。
　　皮尔斯没有追问。从目前来说，克莱斯没有害过他，最多是丢下他不理，本来也没有这个义务。至于麦基说的凶残狠毒他现在还没有看出来，只能先在心里防备。
　　“这么大的元素晶！”麦基看着比桌子还大的元素晶流口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们把它们拿走之后，就可以离开双子岛了吧？”
　　克莱斯道：“你不找空间之门了？”
　　“当然要找。”麦基从发财梦跳到龙骑士梦，“我们快点把这些元素晶拿上船。”
　　皮尔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被寻龙的欲望打败，和麦基一起将魔法阵上的元素晶搬了上来。
　　“现在应该找空间之门了。”有皮尔斯当靠山，麦基对克莱斯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来找！”
　　克莱斯掀开窗帘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掌舵去了。
　　被漠视的麦基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受寒的人明明是克莱斯，为什么他觉得身上这么冷？
　　克莱斯原本担心空间之门和空间魔法阵一样在很隐秘的地方，但很快发现自己担心太多余。空间魔法阵之所以隐秘是不想让人发现，而空间之门本就是三年一开，没什么需要隐藏的。
　　他们朝着双子岛正东的方向行驶了三个多小时候就看到一道将近三米的门被一个空间阵法包围，昂然屹立在海面上。
　　“找到了！”麦基刚出声，就被克莱斯用手刀劈晕了过去。
　　皮尔斯从船舱出来，就看到克莱斯手持长剑，朝自己劈来，澎湃的斗气让他吃了一惊，更吃惊的是，斗气中竟然夹着光明神力！
　　“光明十级破？！”皮尔斯仓促拔剑挡了一下，却被弹入船舱里，重重地砸在木墙上吐出一口血来！他捂着胸口抬头看向慢悠悠地走进船舱的矮个子青年，面色铁青，“你是……”
　　
　　第23章 龙的抉择（三）
　　
　　克莱斯不惧怕自己名字曝光，因为他没有打算留下这个活口。
　　皮尔斯却没有把话说完。
　　克莱斯的身份他心知肚明，光明破是神圣骑士团的专属斗气，八级之前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礼炮，彰显身份用的，八级之后才显现出威力。九阶神圣骑士的光明九级破堪与普通的十阶骑士一战，他初升十阶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差点败下阵来。而眼前这位，就算没用光明十级破，自己也未必是对手。
　　他一边默默吐槽自己的坏运气，一边头也不会地撞破船窗，跳下水去。
　　克莱斯一剑劈在窗户的木框上，人灵活地钻出窗户，撩起剑朝水花溅起的位置又重重地劈下一道光剑。
　　光穿过水花，精准而迅疾地射在皮尔斯的后背上。
　　血水慢慢浮起，昙花般朵朵绽开，如红纱铺陈水面，模糊了水中渐渐下沉的人影。
　　远处，几艘船疾驶而来。
　　克莱斯灭口喜欢摸尸体确认心跳停止，但眼下的情况不容他维持这个习惯，只好阴沉着脸回到船舱，一手拿起皮尔斯之前准备的大包，一手提起一块元素晶放在空间门的阵法之内。
　　元素晶一共有八块，而空间门只需要四块。克莱斯启动空间门之后，将剩下的四块丢进了门内。骑士有去无回的可能性有很多，其中一种就是能源不够。
　　麦基敲晕之后一直乖乖地躺在甲板上。克莱斯提起他的领子，犹豫了下，最终决定继续将这个小弟放在身边。冒险的时候，有人形盾牌总比没有强。
　　做完一切，追踪来的船离此近百米。
　　克莱斯扫了眼，是双子岛的船。或者是发现了麦伦十三世的尸体，或许是发现双子岛的空间魔法阵无效，无论哪一种，都与他无关。
　　他拎起麦基丢进空间门，自己也窜了进去，在人影消失的刹那，右手手腕翻转，四道斗气射出，分别击在元素晶上。
　　元素晶碎裂。
　　海风带着湿意，空气带着腥咸。浪涛拍岸，潮水浸沙。沙滩上沿，郁郁葱葱的巨树林遮住半壁天空。蔚蓝天海，海鸥群时而飞，时而栖，游鱼时而食，时而嬉。
　　这里，就是空间门的另一边，但他们的身后却没有门。
　　麦基从四块元素晶中醒来，抬头就看到克莱斯黑着脸瞪着自己。“你，我……皮尔斯！”他大喊，无人应答。
　　“你把他怎么样了？”麦基揉着酸痛的后颈，警惕地后退几步。
　　克莱斯道：“杀了。”
　　麦基不信，“他是十阶骑士！”在他心目中，十阶顶了天。
　　克莱斯扭头看向巨木林，剑尖悄然抬起。
　　林中啸声忽起，狂风大作。急骤的劲风刮在两人身上，克莱斯不觉如何，麦基嘤嘤嘤嘤地躲到他身后去了。少顷，一个庞然大物擦着巨树的树冠飞出来，比宫殿屋顶更巨大的双翼在空中煽动，数十棵巨木在它身后断成两截。
　　“龙！”麦基激动地叫着。
　　随后更大的龙啸响起。巨木林上方又飞出数头巨龙，然后又然后……
　　麦基在短短一分钟内完成了激动、麻木、惊恐的心情转变。他们周围，数以百计的龙好奇地俯瞰他们，有几头忍不住想用爪子挠，被麦基和克莱斯灵活地闪躲开了。
　　好在大多数处于围观状态，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有麦基试图躲进林中时，才用翅膀将他扇回去。
　　麦基哭丧着脸道：“哪个混蛋说龙灭绝了？”
　　克莱斯好心地提醒他，“麦伦十三世。”
　　“该死。”
　　“不客气。”是死了，他动的手。
　　“……”麦基道，“我们现在怎么办？”目前这个情况，除了克莱斯，他不知道还能相信和依靠谁。两人先前的恩怨无需言语就一笔勾销了。
　　克莱斯抬头看着一头更为巨大的黑龙在几头赤龙的护卫下，悠悠然地俯冲下来，落在他们的正前方。
　　黑龙似乎上了年纪，鳞片暗沉无光摇摇欲坠的样子，颜色不如其他黑龙鲜艳夺目，眼袋松松垮垮，两边嘴角明显下拉。但这不妨碍它的智慧和修养。它友善地问：“你们是前来接受考验的骑士吗？”
　　麦基低声道：“它好像不打算吃我们？”
　　老黑龙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其他龙也跟着笑起来，海岸上空，笑声如雷，隆隆作响。
　　麦基道：“笑点在哪里？”
　　“人类的骑士，欢迎你们来龙岛做客。我们会为你们举行盛大晚宴，希望你们在此过得愉快！”随着老黑龙的话语，它身边的两头赤龙在地上摆了一块布，然后各抓一头。
　　“请上布。”老黑龙说。
　　半天没进食的麦基腹鸣如鼓，听到晚宴一双眼睛立马亮起来，二话不说跳上布。克莱斯将四块元素晶放在布上后，才跟在他后面坐下来，等赤龙起飞时，幽幽地说：“也许晚宴的主食是我们。”
　　“……”麦基道，“皮尔斯呢？”
　　“杀了。”
　　“我认真的！”
　　克莱斯用表情告诉他，他也是认真的。
　　“他是十阶……”麦基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话颠来倒去地说，就是不相信克莱斯一个六阶的骑士能够干掉十阶的皮尔斯，就算偷袭也不可能。
　　龙掠过浩瀚的巨木林，成群结队地投入更为浩瀚的山群中。连绵起伏的山峰一望无垠，竟广阔似海。老黑龙降落在山坳里，两头赤龙停在它边上，放下布条。
　　克莱斯和麦基从布条上下来，抬头就看到山坳里竖着一块又窄又高的石头，石头分两截，上半截像个球，下半截像一座塔，石头上刻着四个字——光明女神。
　　“你们不参拜一下吗？”老黑龙见他们对着石头半天没动静，疑惑地问。
　　……
　　麦基想：如果女神知道他不愿意参拜他，一定会生气。可是，如果她知道自己把这么一块石头当做她来参拜，说不定更生气。
　　他还在犹豫，克莱斯已经用无比虔诚的神情向光明女神跪了下去。
　　“……”本想鞠躬的麦基在龙母睽睽之下，跟着下跪。
　　他刚跪下，克莱斯就站了起来，细声细气地说：“高贵的龙阁下，感谢您的热情欢迎。您广袤的领地令我震惊，这是我们的礼物，希望您满意。”他奉上两块元素晶。
　　老黑龙眼睛亮了亮，其他龙看到元素晶，也都露出贪婪之色，盯着剩下的两块不放。
　　“感谢你的礼物。”老黑龙伸出爪子，哗啦一下，就把两块元素晶塞到自己腹下，“相信你会在龙岛生活得很愉快的！”
　　在龙岛生活？克莱斯不动声色地说：“不知我的前辈们是否会参加今晚的晚宴？”
　　“你的前辈？你们是近五十年来唯二来到龙岛的骑士，而之前的都已经离开了。”老黑龙顿了顿道，“难道，依旧没有龙出现在大陆上吗？”
　　克莱斯道：“我们钦慕龙的传说，却无缘听闻龙骑士的传奇。”
　　老黑龙闭上了嘴巴。尽管它的脸一直很黑，可克莱斯和麦基明显感觉到它听完他的话之后，脸更黑了。
　　晚宴就在这里举行。赤龙喷出火焰，点燃地上的柴火，将清冷的山坳映照成温暖的橘黄色。克莱斯本以为会有很多龙参加晚宴，谁知道竟然只有五条，还包括了老黑龙和它身边的两条赤龙。
　　也许龙的时间观念不强。
　　正当克莱斯以为参加宴会的大部队还在后面时，老黑龙宣布晚宴开始。
　　……
　　麦基忧郁道：“因为我们俩太瘦只能喂饱五头龙，所以其他龙去别的地方觅食了吗？”
　　两头赤龙将果子堆成小山，推到他们面前。
　　克莱斯和麦基都饿了，不再纠结其他问题，拿起果子就吃起来。
　　老黑龙等他们吃得差不多，问道：“你们打算留在这里，还是像其他骑士那样踏上试炼之旅？”
　　
　　第24章 龙的抉择（四）
　　
　　麦基不等克莱斯开口，就心急慌忙地说：“我们为一张邀请函抢得头破血流，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险才到这里，就是为了成为真正的龙骑士。”
　　老黑龙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克莱斯。
　　克莱斯不似麦基鲁莽，冷静地问道：“什么是试炼之旅？”
　　“你们应当发现进入龙岛之后并没有对应的空间之门。那是因为，门是单向的。”老黑龙道，“要回到梦大陆只有一条路，就是试炼之路。那里黑暗魔物横行，受黑暗神哈维的庇护，是女神光辉无法照耀之处。如你们所知，至今为止，尚未有龙骑士出现在梦大陆上。”
　　意思是说，所有的骑士都死在半路上了？
　　麦基抖了抖。他的确想成为骑士，但不包括亡灵骑士。
　　克莱斯道：“所有的前辈都选择试炼之路吗？”
　　老黑龙道：“是的，所有的。希望五十年过去，你们的思考方式能有所改变。我们非常欢迎人类来龙岛居住，相信你们住久了会爱上这里。”
　　麦基看着暗沉沉的夜，光秃秃的山，内心一片灰暗。
　　“如果选择试炼之路，会有高贵的龙族伙伴同行吗？”克莱斯问。
　　听到这个答案，老黑龙眼神暗了暗，缓缓地点头道：“当然，女神让我们驻守这里，就是为了帮助勇敢的人类骑士通过试炼之路，成为实力强大品德美好的龙骑士来守护梦大陆。尽管神族现在很安分，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卷土重来。”
　　麦基茫然道：“神族？”他只是怀着骑士梦来龙岛碰碰运气看自己能不能高龄入学的普通人，为什么一转眼立意就拔高到对抗神族守护梦大陆上了？
　　克莱斯道：“不久之前，杀戮之神攻击了人类的城镇。”
　　“他们果然如女神说的那样不安分。”老黑龙眼神表达的情绪十分复杂，既欣慰又失落，“你们既然怀着使命而来，我也不该再阻止你们追求理想。”它眼睛看向一直默默蹲在他们身边的两头龙道：“这两头就是伴随你们上路的龙，明天一早我就为你们主持同生契约的仪式。”
　　麦基道：“同生契约是什么？”
　　老黑龙道：“试炼之路是女神为人类勇士准备的，未免龙族天赋降低试炼的难度，所有进入试炼之路的龙都必须与骑士签订同生契约。契约签订之后的龙每日最多只能维持两个小时的龙形，而且在契约生效期间，与骑士同生共死。”
　　麦基道：“两个小时龙形？那两小时以外呢？”
　　老黑龙道：“人形。”
　　“……”也就是说，小山丘似的庞然大物会变成人？那也是巨人吧！麦基道：“同生共死是什么意思？”
　　老黑龙道：“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会随之死亡。”
　　麦基心头一颤。
　　克莱斯低声道：“据我所知，龙拥有上千年的寿命。”
　　老黑龙仰头，望着星空幽幽地叹气。
　　灼热的龙息在半空中散开来，驱散了夜里山间的少许寒意。
　　克莱斯问：“契约生效期是多久？”
　　“一百年。”
　　梦大陆有多少活到一百岁以上的骑士？克莱斯没有统计过，想来不会多。也就是说，龙签订契约之后，不但要保护脆弱的人类通过危机重重的试炼之路，而且要保证对方长命百岁，两个条件少达到一个，龙就会夭折。
　　这条试炼之路根本不是试炼骑士而是试炼龙的吧？
　　念头在克莱斯脑袋转了转，就被忽略了。他没有打抱不平的习惯，不管是人还是龙。
　　老黑龙向他们介绍那两条将与他们签订契约的龙。
　　“它叫丹夫，今年三百六十岁，相当于人类的十八岁。希望你好好照顾它。”这是条赤龙，体型高大魁梧，瞳孔灰绿而清澈。
　　“它叫乌蒂，今年四百三十三岁，相当于人类的二十一岁半。”这是条黑龙，身姿挺拔，爪利鳞厚。
　　麦基喜欢黑龙。他试探地问克莱斯：“你喜欢哪一个？”
　　“赤龙。”克莱斯想也不想地回答，一看就属于单纯易控制。
　　麦基顿时觉得赤龙档次上去了。
　　乌蒂抬爪打招呼，声音是女的。
　　麦基惊讶道：“它是雌龙？”
　　老黑龙骄傲道：“乌蒂是非常优秀的雌龙，拥有众多的追求者。”
　　麦基道：“那为什么还去……”不管包装多么精致华美，也无法掩盖试炼之路是件高风险低回报苦差事的事实。
　　老黑龙干咳一声道：“晚宴到此为止吧，明天要举行契约仪式。乌蒂，带两位骑士去客房休息。”
　　麦基和克莱斯本来就对龙族的客房没抱什么希望，但是现实比他们毫无希望的想象更加简陋。黑乎乎的山洞散发着一股怪异的臭味。
　　乌蒂用爪子拨了拨洞口的木条，将它滚到麦基面前。麦基举起它，她喷了口火，火条点燃。
　　克莱斯看着麦基颤抖的双腿，敷衍地问候：“你没事吧？”
　　麦基道：“我刚刚了解了烤鸡的心情。”
　　克莱斯道：“那你应该串着在木条上，而不是举着它。”
　　麦基：“……”
　　洞里的干草棉被都是五十多年前的，又臭又破又烂。麦基和克莱斯稍作清理，辟出一块干净的区域，铺上乌蒂送来干草，草草睡下。
　　黑暗中，一边翻来覆去的悉索声不绝，一边安静得落针可闻。
　　最后麦基先忍不住：“你知道黑暗魔物是什么吗？”
　　“……巫师精怪之类。”
　　“你见过吗？”
　　“没有。”
　　“会吃人吗？”
　　“有的会。”
　　山洞平静了一会儿，麦基的声音才幽幽响起：“留在龙岛好像也不错。”
　　“你留下吧。”
　　“你都不挽留一下我吗？！”
　　“是挽留。”
　　“我是说挽留我跟你一起上路！”
　　“通往亡灵界之路？”
　　“不要这么悲观。相信女神，试炼之路一定有办法通过的。”
　　有吗？克莱斯没有像麦基这么乐观。见识过太多光明的不光明面之后，他对光明这个词不抱天真的幻想。如果没有试炼之路，龙说不定正自由地翱翔在梦大陆上空。
　　……
　　他惊觉自己可能陷入到一桩神布下的阴谋中来。如果光明女神真的想培养龙骑士的话，不可能将试炼之路设置得太艰难，不然就丧失了本意。可事实上到现在为止，龙骑士依旧在传说里，仍没有出现这样的传奇。
　　有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自己？
　　克莱斯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单独派来寻龙的这项任务有多么不寻常。
　　一道光射进山洞里。
　　克莱斯和麦基敏捷地坐起。
　　光的源头，一颗硕大的龙头呆呆地叩在洞口，黄绿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月光洒在它银白色的脑袋上，氤氲起一轮梦幻般的光晕。
　　“它在考虑吃你还是吃我吗？”麦基小声道。
　　克莱斯道：“也许考虑的是烧烤还是油炸。”
　　“我想跟你们走。”银龙开口，人族语的发音十分标准。
　　麦基本着多一头龙多一份力量的原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你和我签订契约？”银龙双眼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麦基一怔道：“不是啊，我们已经预约好签订契约的龙了。”不是他小看这头银龙，而是从脑袋的比例来说，这条银龙有点显小。
　　“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银龙嘀咕道，“我只是抽签的运气不好。”
　　克莱斯道：“运气好是一种能力。你有什么能力？”
　　银龙骄傲地昂起头：“我长得很漂亮。”
　　麦基和克莱斯重新躺下睡觉。
　　
　　第25章 龙的抉择（五）
　　
　　“我飞得很快！”
　　“我吃得很少。”
　　“我聪明！”
　　“我龙缘很好。”
　　“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条银龙！”
　　拿出杀手锏还是得不到任何回音的银龙被两个人类的漠视激怒了，朝洞里重重地喷出一道龙息。
　　“好温暖！”麦基舒服地打了个滚。
　　克莱斯睁开眼睛，看着暴躁的银龙问道：“其他龙都不愿意去吧？”
　　银龙一怔。
　　克莱斯又道：“作为唯一的银龙，你被禁止去吧？”
　　银龙鼻孔朝天。“现在你们知道得到本陛下的垂青是多么难得了吧？”
　　麦基道：“本陛下是什么意思啊，陛下不是这么用的！”
　　“陛下不是用在最尊贵的人身上吗？”
　　克莱斯对陛下这个词没什么好感，“也用在最虚伪的人身上。”
　　麦基提议道：“你可以用本大爷，本爷爷，本公公，本帅龙……”
　　“帅龙是什么意思？”
　　“很帅很英俊的龙。”
　　银龙对这个词很满意，“你果然也臣服在本帅龙的魅力之下，好吧，看在你对本帅龙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本帅龙就勉为其难和你签订契约吧！”
　　“……帅龙陛下三思！”麦基五体投地，内心默默流泪：一个不靠谱的我加一个不靠谱的你，只会谱出一首更不靠谱的速度亡命曲。
　　银龙龙目眨了眨又眨了眨，“你在拒绝我……吗？”
　　麦基和克莱斯都听到龙磨牙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去试炼之路？”克莱斯问。
　　银龙道：“为了变强……咳，是更强更强大！”
　　“让我考虑一下。”克莱斯道。
　　银龙龙目在他和麦基身上转了两圈。说实话，比起安静矮小的克莱斯，它更喜欢麦基，后者看上去更高更机灵。但是它知道现在选择权在对方手里。
　　“要考虑多久？”黄绿色的眼眸锁定克莱斯的一举一动。
　　“一个晚上。”
　　“你不是想敷衍我吧？”银龙瞪着他。
　　克莱斯道：“要我直接拒绝也可以。”
　　“那我凌晨再来！”银龙从山洞下来，想想不放心，干脆在山脚下守着。
　　确定银龙离开，麦基问：“你真的选它？你不觉得它脑袋……嗯嗯嗯嗯吗？”
　　“我认识你这么久……”克莱斯顿住，望向麦基的眼神十分复杂。
　　麦基暗道：你终于发现我品德高尚不计前嫌的一面了吗？是应该顺水推舟疾言厉色地痛斥他一顿，让他对自己心生敬意呢？还是大度地原谅他让他心怀感激？
　　真是难以抉择啊。
　　“已经嗯嗯嗯嗯得习惯了。”克莱斯翻身入睡。
　　……
　　麦基在黑暗中继续辗转反侧。
　　清晨。
　　麦基刚睁开睡眼惺忪的熊猫眼，就看到一颗闪亮的银头照耀洞口。克莱斯正拿出背包里的水洗漱，神色自然。
　　“早安。”麦基慢吞吞地起来，抠着眼屎打着哈欠。
　　银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希冀之情溢于言表。
　　克莱斯吃了两口麦饼，递给麦基。
　　麦基看着上面的齿痕，脸悄然一红，转身对着墙壁默默地啃去了。
　　“你考虑得怎么样？”银龙翅膀蜷缩了一下又大力扇动，满怀期待。
　　克莱斯道：“我要与你们的长者商议一下。”
　　“啪嗒”，洞口被银龙掰下一大块石头。“不行。”它态度坚决，“你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我拒……”
　　克莱斯话还没说完，银龙“嗖”得飞走了。
　　麦基将最后一块麦饼塞进嘴里，拍拍衣服走过来，“你确定要选这样一条不敢接受拒绝，只会逃避现实的龙？”
　　克莱斯指了指左边。
　　乌蒂和丹夫结伴飞来。一黑一红，翱翔在蒙蒙亮的天空，如一对比翼双飞的眷侣。
　　麦基一边欣赏一边问道：“你还是选丹夫吗？那我选乌蒂。”
　　克莱斯道：“我选银龙。”
　　麦基道：“同情心作祟？”
　　克莱斯道：“我喜欢漂亮的。”
　　麦基道：“试炼之路不是游戏！”
　　“的确不是。”
　　麦基：“……”虽然被认同了，他仍觉得哪里不对。
　　洞口很小，丹夫和乌蒂只能降落一个。乌蒂带着两人上路之前，鼻子突然用力嗅了嗅，眼珠子扫了眼洞口缺了一块的位置。
　　丹夫俯冲下来，靠近乌蒂，龙头朝克莱斯和麦基伸过来。
　　麦基道：“它是什么意思？”
　　克莱斯提起他的后领，丢到丹夫背上。
　　丹夫拍动双翼，带着尖叫的麦基飞上青天。
　　如同刚到龙岛的时候，今天来参观仪式的龙有上百条。被那么多庞然大物同时盯住，麦基感觉喘不过气，反观一向面无表情的克莱斯依旧面无表情。
　　老黑龙热情地接待他们，“昨晚睡得好吗？”
　　麦基一边点头说不错一边打了个喷嚏。
　　老黑龙道：“你们如果留下来，我会让它们用藤蔓和树叶织成温暖的被子。”
　　除非一边盖着烧，否则无法想象它们温暖的样子。麦基干笑。
　　龙应该也意识到辅佐人类走上试炼之路并不是一件好差事，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不过为什么宁可守在这里也不愿意集体闯关呢？这样畏首畏尾的作风一点不符合传说中威武霸气的龙。
　　克莱斯眼眸沉了沉，低声道：“我可不可以带两头龙去？”
　　他声音太低，老黑龙没听清，将头凑到他面前要求他复述一遍。
　　克莱斯复述了。
　　“不能。”老黑龙道，“只有人类以及变成人类的龙才能通过拿到试炼之门。”
　　限制出入等于囚禁，也就是说，光明女神以试炼为借口，将龙囚禁在龙岛里。克莱斯心下一沉，不是为了这群被限制自由的龙，而是为自己的未来。如果光明女神存心不让龙离开这片区域，那么试炼之路上一定布满死神收割灵魂的刀具！
　　“如果有更多的人一起闯关就好了。”克莱斯失望地叹气。
　　老黑龙道：“曾经有一位人类勇士也这么想过。”
　　“结果呢？”
　　“你们迟了五十一年。”
　　意思是说那个人等了三年，却没有等到下一批的骑士？
　　克莱斯原本以为双子岛拒送骑士是为了节省元素晶维持双子岛得天独厚的孤岛位置，现在却不敢肯定里面是否参杂着其他阴谋。
　　“你们要等吗？”老黑龙问。
　　克莱斯想到被自己毁掉的元素晶，无声地摇头。
　　老黑龙道：“那么开始吧。”
　　它身边的赤龙拿出一卷地毯，上面用魔法药水绘画着复杂的阵法。老黑龙让克莱斯站在阵法的一头，正要让丹夫站另一头，眼前猛然一花，一团银白色的光砰得一声落在丹夫的前方。
　　银龙昂首挺胸，器宇轩昂。
　　一秒之后，各种各样的龙啸声响起。
　　其他龙七手八脚地想将它从地毯上拽出去。
　　银龙难受地歪着脖子，翅膀被两头大黑龙牢牢地压住，前爪被扒开，只能用后爪紧紧地抓着毯子，一副与地毯共存亡的样子。但越来越多的龙凑上来，那团银光很快就被淹没了。
　　……
　　麦基扶住被挤出来的克莱斯：“你确定是它？”
　　克莱斯道：“它很受欢迎。”
　　“现在是选伙伴，不是选老婆，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赏心悦目。”
　　“你能看出赤龙和银龙哪个好看？”
　　克莱斯道：“当然是银龙。”
　　“好看在哪里？”
　　“像浑身贴满了银币。”
　　麦基：“……”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是。想想他在夕阳下喝下午茶，一只装满金币的龙形储蓄罐在奔跑……多么华丽的情景。
　　“吼！”众龙包围中，银龙撕心裂肺地怒吼。
　　巨龙们静了静，又很快动起来。
　　“够了！”老黑龙终于开口，“放开它。”
　　有几条龙愤怒地甩动尾巴，激起尘土飞扬，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老黑龙道：“太亚已经成年了，有权自己选择。”
　　
　　第26章 龙的抉择（六）
　　
　　巨龙们仍喋喋不休，老黑龙干脆指挥身边的赤龙把银龙拉出来。
　　老黑龙威信在，其他龙不敢反抗，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银色的尾巴从群龙中一点点露出，然后是蜷缩成一团仍死死拽着毯子的龙爪。当它完全曝露的时候，已不是刚落地时器宇轩昂的帅气模样。银色鳞片掉了好几块，身上血迹斑斑，硕大的龙头仰面朝天，鼻子犹不服地呼呼喷气。
　　麦基偷偷地对克莱斯说：“怪不得它这么想走。”
　　克莱斯难得没有反驳。
　　老黑龙对银龙用龙语吼着。
　　银龙翻身站起，抖了抖双翼，尽管看上去有点狼狈，但依旧抬起头颅，高傲且坚定地用人族语回答：“作为唯一的银色帅龙，我肩负着光耀银龙的神圣使命，不能沉溺安逸的生活，不该畏惧道路的险阻，不会放弃银龙的骄傲。我会用我的诚意和勇气通过试炼之路，帮助人类对付邪恶的神灵，共同维护梦大陆的繁华！”
　　麦基兴奋的鼓掌。
　　巨龙们反对的咆哮声弱了很对。
　　老黑龙道：“太亚，告诉我，这是你深思熟虑以后的决定吗？即使在失败、饥饿、痛苦和死亡面前也毫不动摇？”
　　银龙太亚以前所未有的肯定语气回答：“龙族勇士的英灵在上，我愿意与勇敢的人类骑士签订生死契约，用我所有的智慧、勇气和真诚来维护它，至死无悔！”
　　老黑龙看向克莱斯和麦基：“两位人类的勇士，你们愿意和太亚签订契约吗？”
　　麦基激动地把克莱斯推出去。
　　克莱斯踉跄了两步，飞快地看了太亚一眼，见那双黄绿色的竖瞳正殷切地望着自己，内心一动，头轻轻地点了两下。
　　太亚的尾巴高兴地撅起，看向克莱斯的目光格外温柔。
　　老黑龙把毯子铺在地上，克拉斯和银龙各站一端。
　　巨龙们烦躁地咆哮起来。
　　老黑龙视而不见，口中念着龙族的咒语。
　　光如游蛇般从克莱斯这一端顺着毯子上魔法阵的线路流窜到太亚那一端。金光大涨！克莱斯只觉自己被一团温暖包围，从脚底到头顶无一处不舒畅。
　　须臾。
　　克莱斯胸口微微一痛，仿佛一颗种子种在心脏里，短短几秒钟便绽放开花。他扒开衣服，心脏的位置竟多了一个缩小的银龙图案。
　　麦基凑上来看：“很好看。”比起红色和黑色，银色的龙形图案的确很漂亮。
　　克莱斯看向太亚。
　　巨大的银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壮硕青年，银发披肩，俊美异常，唯一不变的是眼睛依旧是黄绿色竖瞳。青年见他看过来，愉快地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摔在了地上。
　　老黑龙道：“你要学习在没有尾巴的情况下保持身体平衡。”
　　太亚趴在地上，扭了扭屁股，“我会的。”
　　克莱斯从背包里掏出一套衣裤。这是皮尔斯的包，尺寸也是皮尔斯的尺寸，对太亚来说有点短有点瘦，不过总算不用光着屁股。它发现没有鳞片保护，身体对凹凸的地面十分敏感。
　　太亚在克莱斯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抬头看着“变成”庞然大物的同伴们，拉着克莱斯边走边潇洒地挥手道：“本帅龙一定会成为梦大陆的传奇！拭目以待吧！再见！”
　　……
　　麦基在它身后大吼：“喂！我还没签约呢！”
　　太亚：“……”
　　克莱斯选择了太亚，麦基选择的菜单就丰富了。
　　是乌蒂还是丹夫？
　　他思索得十分苦恼。
　　他问克莱斯：“你为什么选择丹夫？”
　　克莱斯道：“单纯。”
　　麦基看了眼走了会儿路又蹲下的太亚，秒懂。“乌蒂不单纯吗？”
　　尽管它是龙不是人，却拥有与女人相似的敏锐和细心。克莱斯不想在试探的途中还分心防范自己的伙伴，更不想在关键时刻被质疑和否定，所以从一开始他定下合作伙伴的标准就是单纯又易于控制。
　　麦基看着太亚超乎寻常俊美的脸，犹豫道：“你觉得乌蒂和丹夫变身后会变成什么样？”
　　克莱斯对太亚那张脸却不太感兴趣，扫了眼就别开头，“你可以问问看。”
　　对于麦基提出的问题，老黑龙表示爱莫能助。“只有女神附在契约书上的神力才能让我们变成人形，对此我们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
　　麦基想了想道：“我选择丹夫。”
　　乌蒂走到他面前，低下头，“为……什么？”它人族语的发音明显没有老黑龙和太亚那么标准，怪不得一直没有开口。
　　麦基支支吾吾道：“你跟我们上路会不方便。”
　　乌蒂道：“黑龙是龙族最强壮的勇士。我会保护你远离一切伤害。”
　　老黑龙骄傲地点头。
　　老黑龙身边的一头赤龙小声道：“我们赤龙的火焰温度最高，具有强大的攻击力，能焚毁山石。”
　　自我介绍不是应该在刚开场的时候吗？这都快大结局了……
　　麦基同情克莱斯。
　　太亚突然冲到克莱斯身边，两条长胳膊轻易地将克莱斯困在自己胸前，认真地说：“签订契约之后是不能反悔的！”
　　克莱斯道：“那你担心什么？”
　　环住他的胳膊紧了紧，太亚昂起头：“本帅龙怕你忘记了，特意提醒你。”
　　克莱斯的角度刚好能从被太亚自己挠开的衣领里看到它心脏上的小人儿图案。图案太小，五官不清晰，但衣着打扮与克莱斯一般无二。
　　太亚注意到他的目光，抱怨道：“好丑。”
　　克莱斯牙根一紧，抬起胳膊，将自己从它怀抱中挣脱出来。
　　太亚感觉到对方不悦的情绪，疑惑道：“你怎么了？”
　　克莱斯茫然地回望着他，似乎不懂它为什么这么问，随即微微一笑道：“麦基要举行仪式了。”
　　麦基和丹夫站在毯子的两端，如克莱斯和太亚举行过的仪式一样，一人一龙很快变成两个人。丹夫的人形比太亚更高，在两米左右，魁梧的身躯在龙的面前不值一提，但对比克莱斯和麦基，仍像一座小山。
　　乌蒂将用前爪将丹夫抓起来，用龙族语低吼了几句。
　　麦基以为它将自己的选择迁怒于丹夫，叹气道：“虽然乌蒂对我痴心一片，可惜我分身乏术啊。”
　　太亚道：“哼哼，它说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麦基道：“那它说什么？”
　　克莱斯道：“也许和太亚有关。”
　　太亚鼻孔朝天。
　　麦基：“……”他被克莱斯吃得死死的也就算了，不会签订的龙也被太亚吃得死死的吧？
　　乌蒂说完，其他巨龙们一拥而上，纷纷用龙吼发表看法。等群龙轮完一遍，夕阳要下山了。老黑龙宣布举行庆祝晚宴。
　　麦基望着急急忙忙去准备晚宴食物的巨龙们，目瞪口呆地说：“我还以为今天就能出发了。”
　　克莱斯道：“能吃的时候多吃一点吧。”
　　麦基：“……”出发前说这种话太不吉利了吧？！
　　这次晚宴所有的巨龙都参加了，与昨晚冷冷清清的场景不可同日而语。
　　克莱斯、麦基和新签约的小伙伴坐在晚宴最角落，还是免不了被龙嘴里甩出来各种汁液溅到。
　　太亚拿掉砸在脑袋上的果核，恍然道：“原来你们一直过着这种生活。”
　　“……”麦基道，“我们那里没有随地乱丢果核的龙。”
　　太亚充满雄心壮志：“以后会有的！”
　　麦基：“……”你去梦大陆就是为了随地乱丢果核吗？
　　克莱斯对他低声道：“丹夫一直没开口。”
　　一直关注着克莱斯一举一动的太亚立马道：“它不会人族语。”
　　麦基：“……”
　　麦基抓着太亚的胳膊，认真地问：“契约签订之后真的不能反悔吗？”
　　
　　第27章 龙的抉择（七）
　　
　　太亚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不能。”哼哼，现在知道本帅龙多么难得了吧？晚了。果然还是自己的小伙伴有眼光，这么一想，觉得克莱斯那张奇怪的人脸印在自己胸前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麦基看着光着腿穿着皮尔斯斗篷的丹夫，眉宇间满是忧愁：“那我们怎么沟通？”
　　克莱斯问太亚：“你怎么学会人族语的？”
　　太亚骄傲地仰头：“自学。”
　　每当有人类骑士通过空间门进入龙岛，长老就会问他梦大陆有没有出现龙骑士，答案却是年复一年的失望。久而久之，巨龙们对试炼之路不再抱有渴望，以前是几十条龙抢一个名额，现在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抽签，学习人族语的龙自然越来越少。只有它，从小就期望能和人类骑士一起征服试炼之路，成为梦大陆的银龙传奇。天知道这五十一年来不再有人类骑士光临让它多么失落和痛苦。
　　察觉到麦基幽怨的目光，丹夫默默地走到乌蒂身边坐下。
　　两头龙“吼吼吼”地交流起来，间歇还能听到丹夫口齿不清地说：“吃……吃……拉……拉……”
　　麦基：“……”谁学语言先学吃喝拉撒，学个琴棋书画多好！
　　长夜浓黑在凛冽的山风中缓缓吹散，天露曙光，照临群山腹地。山谷凹地中央有个仅容六人踏足的魔法阵，与现今各魔法公会用的传送魔法阵相若，只是细节更繁复。
　　克莱斯这才知道龙为什么不能集体参加试炼之路，因为除非变成人形，不然它们庞大的身躯根本挤不进魔法阵。光明女神算计得很精确。
　　老黑龙看着太亚和丹夫，眼神惆怅，“勇士们，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克莱斯道：“感谢您的谆谆告诫，我们心意已决。”
　　太亚环住他的肩膀，不耐烦地说：“快走快走！”
　　“吼……”
　　“吼吼！”
　　“吼！”
　　巨龙们发起依依不舍的临别咆哮，甚至有一条忍不住去扒拉太亚的头发，比铜镜更光亮剔透的银发在曙光里飞扬。
　　麦基遮住眼睛呢，“哎呀，闪瞎人眼。”
　　老黑龙怕再耽误下去又走不成，急忙让两头赤龙将它们拖出来，发动了魔法阵。
　　“太亚！”乌蒂为首的巨龙们发出悲鸣。
　　“我发现你的……”麦基话没说完，就和其他人龙一起被魔法阵骤盛的光芒带离原地。
　　“龙缘真的不错。”
　　麦基对着郁郁葱葱的树林慢吞吞地说完后半句。
　　无人关注。
　　太亚仰望曾经垂手可得的果子在自己头顶上面的上面的上面，一脸郁闷。
　　丹夫突然抱住它视线内的那棵树，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爬到半处滑了下来，斗篷被完全掀起，前胸贴着树皮溜了好一段，露出圆滚滚光溜溜的大屁股。
　　麦基冲上去检查伤痕，发现没有划伤才将斗篷拉下来，然后对克莱斯道：“给他一条裤子吧。”不愧是龙，那个部位也那么刚强。
　　克莱斯掏出一条皮尔斯的睡裤给他，“你确定不会很快划破吗？”
　　麦基帮丹夫套上，告诫它不准爬树，不准脱裤，不准蹭树干，不准……
　　“聒噪的人类！”太亚一脸嫌弃，转头看克莱斯沉默敦厚的脸，觉得比昨天又顺眼了那么一点儿。
　　“从哪边走？”昨晚思想教育的麦基意犹未尽地跑回来问克莱斯。
　　克莱斯指着北方。
　　麦基问：“你怎么知道？”
　　克莱斯指着他右手边的树干，上面挂着一个指向北面的赤红箭头。
　　日头渐渐升起，亮堂堂的光狡猾地钻过树叶与树叶的缝隙照射进来，东一块西一块地掉落在落叶与土石铺成的地面上。
　　这是光明女神设下，龙与骑士从未通过的试炼之路。克莱斯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靴筒的匕首已经藏在了袖子里，以便随时拔出。
　　“喂，”麦基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树林哪里不对？”
　　克莱斯道：“嗯。”
　　麦基道：“哪里不对？”
　　克莱斯道：“没有虫鸟。”
　　麦基瞳孔一缩，“会不会……死光了？”
　　太亚抱胸，两条长腿傲慢地大步跨前，“笨蛋。本帅龙在此，那些丑陋的虫鸟怎么敢露面。”
　　麦基很好奇它的审美观：“在你眼里，除了你之外的生物都是丑陋的？”
　　太亚闻言露出痛苦的神色，仰头望着天空半晌没说话。
　　麦基问克莱斯道：“它怎么了？”
　　克莱斯脚下突然一沉，像是踩在水里，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左手立刻抓住麦基借力跳起来。
　　同时，麦基也感到脚踩空往下陷，加上克莱斯身体的重量在肩膀上一按，下沉更快，正要疾呼，肩膀上的手又突然将他拎起来甩了出去，撞在树干上。
　　“发生什么事？”太亚和丹夫冲过来。
　　“站住。”克莱斯捡起一块石头，丢在麦基和他刚刚下陷的位置。只见那块石头来不及蹦跶就被土石吞没了。
　　太亚皱眉道：“这是什么？”
　　麦基扶着撞痛的肩膀站在原地不敢动，“泥沼？”
　　泥沼的样子比它容易辨认得多。克莱斯皱眉：“小心点。”他捡了一把石头用来探路。
　　“变成龙身飞过去更方便。”太亚恢复成银龙的样子，兴奋地昂头发出一声龙吼。
　　麦基连连点头：“对对对。”
　　克莱斯道：“每天只有两小时的机会，不到逼不得已，不要随便挥霍。”
　　麦基道：“丹夫两个小时太亚两个小时就是四个小时，足够应付啦。”
　　丹夫闻言抖了抖肩膀，假装刚才自己没打算一起变身。
　　克莱斯没理他们，轻蔑地看着太亚，“你对人的优势就在于两扇大翅膀上吗？”
　　……
　　太亚恢复成人形，在他身后跳脚，“丑陋的人类竟敢对本帅龙出言不逊！我是怕你两条小短腿迈不过陷阱。”
　　克莱斯身影一顿，又丢出一块石头探路。
　　丹夫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太亚不甘心地继续怒吼：“本帅龙会让你见识到伟大的银龙传奇，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吧。哼哼，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休想本帅龙出手。”
　　麦基道：“他死了你也活不成。”
　　太亚：“……”
　　克莱斯正要丢下一颗石头，就被拦腰抱住。他挑了挑眉，任由对方扛起自己甩在肩膀上，一动不动。
　　“说吧，怎么走。”太亚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才让步的！
　　克莱斯道：“……你的后背很宽阔。”
　　两人重新调整姿势。
　　太亚试图让克莱斯坐在他的肩膀上。虽然太亚肩膀很宽，克莱斯屁股不大，但坐在单肩上仍嫌狭窄。折腾半天之后，克莱斯仍是坐肩膀，只是双腿分开，各占据一边的肩膀。太亚抱住他的膝盖。
　　克莱斯抱着它的头，手指轻轻地摩挲银色发丝，心里产生异样的悸动。小时候，他常看到别人家的父子这样亲昵地玩耍，心里羡慕得要命，却知道这是自己永远感受不到的天伦之乐。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会以这种方式完成童年的梦想。
　　麦基觉得这个姿势不错，很省力，也打算享受一番，一扭头就看到丹夫屁颠屁颠地跟着太亚跑了。
　　“……”
　　哦，我的乌蒂！
　　树林日晚温差大。克莱斯有斗气护体，不觉得冷，太亚和丹夫是龙，皮粗肉厚，也没感觉，只有麦基加了两件衣服，连丹夫的斗篷都扒过来了还冻得牙齿打颤，只能一会儿蹦一会儿跳地暖和身体，几个小时下来，精疲力竭。
　　“睡觉吧。”克莱斯道。
　　麦基哆哆嗦嗦地说：“怎咯，怎么睡水睡啊？”
　　克莱斯道：“龙息很暖和。”
　　
　　第28章 龙的抉择（八）
　　
　　丹夫巨大的躯体卡在树木中间。麦基、克莱斯和太亚睡成一排，正对着它的鼻孔。每当它吸的时候，麦基就会哆嗦一下，呼气的时候又热得冒汗。
　　这样持续了两个小时，丹夫在睡梦中变成人形，麦基没睡熟，很快冻醒，太亚被推起来接棒。
　　太亚龙息的温度比丹夫低很多，吸气呼气温差不大对麦基来说更舒服。不过这种舒服也是短暂的，又将近两个小时之后，麦基又困又冻，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到丹夫身边，猛然发现它即使变成了人，身体也极为温暖，二话不说将整个人埋进它怀里。
　　刚变回人形还没入睡的太亚见状，立刻搂过克莱斯。
　　克莱斯在睡梦中惊醒，手下意识地拔出匕首对准它的脖子。
　　太亚睁大眼睛看着他。稀薄的月光如浅雾，朦朦胧胧地覆盖着那双黄绿清澈的眼眸，让它们看上去懵懂又无邪。
　　克莱斯收起匕首，低声道：“你做什么？”
　　太亚见他不再反对，干脆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体上方，然后单手环住他。
　　克莱斯：“……”龙也怕冷，拿他当被子盖？
　　克莱斯动了动，箍在他腰际的手顿时紧了紧。比力气，人和龙没有可比性。要翻脸，也不能挑睡觉的时候。他放弃较真，身体往下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太亚单手置脑后，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克莱斯醒来之后，趴在太亚的胸膛上疑惑地看着它的下巴，足足思考了一分钟才意识到顶着自己小腹的硬物是什么，脸色顿时一僵。他并不是没有和男人同床共枕过，不过这种尴尬绝不会出现在加布莱德等神圣骑士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按住地面，打算借力翻身，搭在后腰的那只手就微微一紧。
　　太亚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小脑袋，感觉到下身的欲望在蠢蠢欲动，原本就搂紧的手越发用力。
　　龙从不会委屈自己，还是龙身的时候，它习惯磨蹭山石来解决这种欲求不满的饥渴，现在变成人，山石太粗涩，人类的身体也许承受不住。它盯上了克莱斯。大家都是人身，互相摩擦应该不会破皮。
　　克莱斯察觉到它注视自己的目光越来越诡异，黄绿眼眸越来越绿，正不明所以，就发现顶着自己小腹的硬物竟然慢慢地摩擦起来。
　　……
　　“啊！你在做什么？！”麦基大叫着跳起来，气势汹汹地瞪着侧躺在身边，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的丹夫。
　　克莱斯趁机从太亚身上跳下来，用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道：“我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太亚抓了一把竟然没抓着，心情沉郁，看麦基的眼神充满怒火。
　　“……”麦基红着脸怒指丹夫：“瞪我干嘛？是它不要脸！”
　　丹夫：“……”
　　太亚用龙族语问它：“你干什么了？”
　　丹夫茫然。
　　麦基不知道它们吼什么，只看到两头龙胯下之物对着彼此遥遥致意，一张脸由红转青，拔腿朝着克莱斯离开的方向跑。
　　丹夫、太亚：“……”
　　太亚还是觉得下面胀鼓鼓的不舒服，“我去找棵树。”
　　丹夫原地坐下，找了块大石头。
　　龙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人新的一天……
　　“再有下次，我就杀了你。”克莱斯淡定地穿好裤子。
　　麦基干咳一声：“大家都是男人，一起撒尿有什么。”
　　“我讨厌被打扰。”
　　“……”
　　“你刚刚叫什么？”
　　麦基想起刚醒来就被另个人的那个位置顶着屁股的感受，浑身一激灵，发青的脸慢慢发紫，结结巴巴道：“没什么。”
　　克莱斯心中狐疑，却没有揭破。
　　两人两龙重新上路。
　　太亚继续教丹夫人族语，内容已经从“吃”、“拉”丰富到“好”、“不好”。
　　麦基见好长一段路没有遇到泥土下陷，克莱斯仍用石块探路，疑惑道：“沼地已经过去了吧？”
　　克莱斯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麦基望不见头的森林，叹气：“不知道这个树林有多大。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我们要不要等北斗星出来再继……不要看我，我也看到了。”
　　他们正前方，一个赤红色的箭头正指着北方。
　　麦基道：“你的方向感真好。”沙漠、海洋、草原、树林都很容易迷失方向，一点点细微的差错就可能偏离目标地十万八千里，没想到克莱斯竟然走得这么精准。
　　克莱斯道：“天赋加阅历。”
　　“嘿，你不能谦虚一点儿吗？”麦基做了个鬼脸。
　　克莱斯道：“不值一提的天赋加不值一提的阅历。”
　　“……这是我听过最叫人蛋疼的谦虚。”
　　克莱斯突然停下脚步。
　　麦基走了两步，又慌慌张张地跳回来，“怎么了？”
　　克莱斯指着他左前方，巨木繁茂的枝梢之间捧托着一座木屋。木屋门前站着个俏生生的女孩，约莫七八岁，唇红齿白，浓眉大眼，黑珍珠般的眼睛里透射出的光芒却充满了恶意。
　　她见克莱斯和麦基发现了自己，干脆抓着树干爬了下来。
　　丹夫和太亚瞬间冲到两人面前，对眼前这个身高不及他们腰际的女孩严阵以待。
　　“你是谁？”麦基柔声问。虽然知道出现在试炼之路上的孩子绝不会是普通的孩子，但扛不住她长得萌啊。
　　女孩的手一下一下地向上抛着两块画着奇怪花纹的木帕子，阴森森地问：“还有一个人呢？”她说话的时候露出尖细的牙齿，犹如猛兽，一下子破坏了那张可爱的脸。
　　麦基吓得吞了口口水，正要反问“什么人”，就被克莱斯踩了一脚。
　　“在后面。”克莱斯面不改色地扯谎。
　　女孩皱眉道：“那等他来了再说。”
　　麦基道：“那我们先走了。”
　　“不准走！”女孩晃了晃手里的木牌，“只有拿到木牌的人才能通过，剩下的那个人要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克莱斯朝她摊开手，“那就让我们过吧。”
　　女孩眯起眼睛道：“还有一个人呢？你们应该一起做出决定！”
　　克莱斯道：“他留下来陪你。”
　　“不行，我要他自己选择。”女孩想将木牌收起来，却被另外两只手各抓住了一块。
　　太亚和克莱斯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用力抢木牌。
　　女孩尖叫起来：“混蛋！你们竟敢破坏我的规矩！”
　　“闭嘴！”太亚被她尖锐的叫声闹得耳膜发痛，手指微微用力，掰断了木牌。
　　“啊！”女孩尖叫地更厉害。
　　克莱斯趁机抽走另外一块。
　　太亚将半块木牌丢给麦基，“走吧。”
　　克莱斯冲女孩晃了晃木牌，继续朝前走。
　　麦基无措地看着女孩愤怒的脸庞。女孩恨恨地将剩下半块木牌砸在他脸上，“滚吧！”
　　麦基：“……”他什么都没干啊。
　　丹夫不容他多想，直接扛上肩膀，追着太亚一路小跑。
　　麦基拍打丹夫的后背，“求骑肩膀待遇……我要当骑士……”
　　丹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好。”
　　麦基：“……”谁叫他说“不”字的！
　　等他们身影完全消失，女孩露出阴沉的笑容：“呵呵。你们等着吧，我会告诉你们的同伴你们刚刚的所作所为。人类最讨厌被抛弃了，他的心一定会被愤怒和仇恨的火焰烤焦。我最喜欢看骑士们自相残杀了。呵呵呵呵……”
　　一个小时后。
　　“居然让我等这么久，在告诉他真相之前，我要先挖掉他一个眼珠子。”
　　两个小时后。
　　“混蛋，他是瘸了吗？”
　　五个小时后。
　　“……怪不得同伴抛弃他！”
　　
　　第29章 龙的抉择（九）
　　
　　试炼之路的太阳下得很早，才四点多，天已经灰了。
　　这是他们进入森林后第二夜。
　　麦基既担心晚上睡觉温度太低，又无法忍受与丹夫相拥而眠之后面临的窘状，挪到克莱斯身边唉声叹气。
　　克莱斯熟视无睹。
　　麦基忍不住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在叹什么气？”
　　克莱斯道：“除了你之外，没人好奇。”
　　“……昨天你和太亚睡在一起吧？”麦基突然想起来。今早自己尖叫的时候，克莱斯似乎从太亚的身……上起来？
　　身上？！
　　麦基晃晃脑袋，不敢确定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记错了。
　　克莱斯面不改色道：“我们都睡在一起。”
　　“我说的在一起是指两人之间的距离……”麦基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很近的手势。
　　克莱斯道：“你说你和丹夫？”
　　“我是因为太冷！”麦基声调上扬。
　　太亚和丹夫停下对话。
　　丹夫用龙语问：“‘我温暖你’用人族语怎么说？”
　　太亚道：“我抱你。”
　　丹夫重复练习着。
　　麦基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对克莱斯道：“太亚早上起来的时候有没有……”
　　“无耻的人类啊！你们竟然敢欺骗我，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女孩尖锐的咆哮声打断麦基的吞吞吐吐。在他们正前方的一棵巨木上，女孩手持削得杆子笔直两头尖利的木条，居高临下地遥指他们。“在你们开口说谎言的第一个字时，就断送了自己的未来和性命！赶快洗干净自己的身体吧，暗夜林的树木将以你们的尸体为养料茁壮成长！”
　　麦基道：“后半段和前面的语言风格差很多啊，事先写好的吧？”
　　女孩面色一僵，恼羞成怒地挥舞木条：“去死吧！”
　　克莱斯和麦基脚下的土地猛然一松，恍若薄冰碎裂，土块纷纷往下陷落。仓皇之际，麦基抓住了克莱斯的胳膊，克莱斯提起斗气，身体朝上反冲。
　　龙啸自后掠来。
　　一红一银两条龙扇起翅膀从下陷的土石里钻出，出现在克莱斯脚下。克莱斯踩着银龙后背，顺手将麦基丢向赤龙。
　　麦基在龙背上打了个滚，撞到掀起的翅膀上才滚回中间，以正确的姿势站好。
　　两头龙比翼齐飞，朝女孩所站的位置扑去。
　　女孩咧嘴笑，双腿一跳一跳地朝后跃去。树林随着她的动作成片成片地陷落。克莱斯回头，发现这片树林竟然以他们刚刚所站的位置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坍塌！
　　麦基大叫道：“这树林什么材质的，下面是空咳咳的吗？”风呼呼地灌进他的喉咙，让他不得不俯下身子，贴在丹夫的后背上。
　　女孩一边面朝他们，倒着往后跳，一边恶狠狠地说：“这就是欺骗我的代价！”
　　克莱斯道：“我们并没有欺骗你。”
　　“我在那里等了八个小时！你那个瞎眼的瘸腿的愚蠢的被抛弃的同伴并没有来！”女孩咆哮。
　　克莱斯默默地算计着自己突然跳过去抓住她的可能性，嘴里淡然地解释道：“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
　　“骗子！这片土地是我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们根本没有同伴！”女孩愤怒的眼睛在逐渐暗淡的天色里闪烁着猩红的微光。
　　克莱斯道：“那你怎么知道他瞎眼瘸腿愚蠢呢？”
　　“……”女孩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后跳的动作为此一缓。
　　太亚瞬间加速，硕大的龙头朝女孩所站在树撞去。克莱斯拔出克鲁森的荣耀，眼疾手快地朝女孩的头颅挥落！
　　女孩木条一挥，身体隐入树干中，不见踪影。
　　太亚将树干撞成两截，树冠和树根同时下坠。下面土块已经陷落，如飞流直下的瀑布，被下方越来越大的黑暗吞没。
　　麦基看着郁郁葱葱的绿色树林变成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这根本不是试炼之路，而是死亡之路。”
　　克莱斯看着不断崩塌的土地，神色肃然。太亚和丹夫的龙身只能持续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如果崩塌还没有停止，他们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亚，你先变回人身，我们坐在丹夫背上。”克莱斯道。
　　太亚转过头来，黄绿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他以示不满。
　　克莱斯正搜索女孩的下落，并没发现它的情绪，只是顺手摸了摸它的下颚。
　　“哼哼。”太亚变回人身。
　　克莱斯没想到它说变就变，发现身体腾空，心头猛然一颤，但屁股和大腿很快被两只手托住。太亚抱着他跳到丹夫的背上。
　　丹夫陡然加快速度。
　　麦基看着被太亚抱住的克莱斯，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嘴巴酸溜溜地说：“我还以为骑士的身手很敏捷呢。”
　　克莱斯从太亚怀里跳下来，看着前方下陷速度越来越快的土地，皱眉道：“看到那女孩了么？”
　　太亚怪声怪气地说：“女孩？哼哼，我看是个丑陋的地怪。”
　　“你说谁丑陋？”女孩突然从前面的树冠里冒头，狠狠地瞪了它一眼之后，又跳到下一棵树上。
　　克莱斯凝神想了想道：“地怪？大地之神的侍者？”
　　麦基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长相丑陋，能够控制大地和植物，完全符合书上的描述。”太亚见麦基和克莱斯望着自己，昂起头自豪地说：“本帅龙勤奋好学学识渊博。”
　　麦基嘀咕道：“我看是不务正业。”
　　尽管克莱斯不认为女孩的相貌算丑陋，但一时也想不出更相似的种类。“据说大地之神很久之前已经陨落，地怪失踪，没想到竟然藏在这里。”他压低声音道，“它的弱点是什么？”
　　太亚歪头想了想道：“听大地之神的命令？”
　　……
　　“大地之神已经死了。”连神格都爆了出来。克莱斯翻查储存于脑海的关于地怪的资料，只有只字片语，大地之神倒多一些，包括她与光明女神的那场神祗与神祗的巅峰之战。此战中，大地之神陨落，光明女神也受了伤……
　　光明女神是怎么打败她的？
　　克莱斯想得脑仁发疼都没有想出答案。
　　“大地之神是混蛋！”太亚大声喊，“大地之神是个没用的废柴，被虫神打得满山乱跑。”
　　克莱斯：“……”这是骂大地之神还是骂光明女神。
　　“大地之神连一阶的魔兽都打不过，连蚂蚁都踩不死。”
　　女孩讥笑道：“笨蛋龙！你才是地怪。”
　　“你居然敢骂本帅龙？”太亚拔腿朝它冲了过去。
　　女孩转身背对着它，不屑地晃动屁股。上次侥幸逃脱让它对龙和骑士起了轻视之心，塌陷因为它的动作而缓了缓。银色的发丝伴随主人凶猛的攻势来到面前。
　　女孩哈哈一笑，故技重施，挥动木条，半身前倾，隐入树干。
　　克莱斯藏在太亚的身后，见它要逃跑，立刻出手去抓它的腿。入手才知，它的肌肤滑不留手，犹如鲤鱼。
　　不是地怪。地怪个头虽然与它差不多大，但是皮肤粗糙如木，绝不是这样。
　　这个念头在克莱斯脑海一闪而过，手中却没有停。女孩从他手中溜了出去，但他的剑同一时间朝它的背部插去！
　　按照双方的速度和距离，他并没有抱成功的希望，心里想的是将整棵树拔起，谁知女孩尖叫一声，鲜红的血竟然从背部喷射出来。
　　克莱斯心中讶异，却没有停手，连剑带它提了起来。
　　女孩四肢舞动，神情狰狞而愤怒。
　　“不用谢。”觉得自己成了救世主却不受重视的麦基主动寻求存在感。
　　克莱斯和太亚齐齐抬头。
　　麦基坐在枝桠上，手里抓着那根两头尖的木条，冲着他们灿烂地笑。
　　
　　第30章 龙的抉择（十）
　　
　　天完全黑了。
　　塌陷在女孩被抓住之后就停止了，深渊仍在，夜晚的风在那个巨大的深坑里鬼哭狼嚎，方圆数里都受影响。
　　麦基一边生火烤麦饼一边搓着胳膊，哆哆嗦嗦地说：“幸好没有掉下去。”
　　没人呼应。
　　太亚、克莱斯和丹夫正围着女孩。
　　女孩的胸口破了个洞，血潺潺地流淌，却始终没死。
　　太亚握住格鲁森的荣耀，噌地呻吟。
　　克莱斯眉头微微一皱，他又刷地插进去。
　　女孩痛得死去活来，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红光越来越盛。
　　“不会死吗？”太亚玩心大起，又拔出来，又插进去。
　　丹夫见女孩痛得厉害，阻止了太亚。
　　女孩刚松一口气，就看到丹夫化成龙形，一脚踩了下去。等它挪开脚，女孩不见了。
　　太亚看着踩出来的坑，伸手去下面捞，很快将理应死透却苟延残喘的女孩拉了出来丢在地上。“还没死！”
　　“可以吃麦饼了。”麦基大声喊。
　　太亚和丹夫立刻奔过去吃晚餐。
　　麦基看向女孩的目光充满矛盾和纠结，犹豫了下才拿着麦饼走过来，手还没伸过去，麦饼就被克莱斯抢走了。
　　克莱斯道：“谢谢。”
　　“……不客气。”麦基看着女孩浑身是伤，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它？”
　　克莱斯道：“至少不会送食物给它。”
　　麦基脸微微一红，“它……”想求情却没有词。
　　“它是魔物。”克莱斯道，“只有魔物受这么重的伤不死。”
　　女孩用仅剩的力气朝他龇牙。
　　麦基喃喃道：“它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克莱斯道：“摸摸它的头。”
　　麦基退后。
　　“所以你知道它不是。”克莱斯道，“帮我烧一壶热水。”
　　麦基转身又停住，“你以前不喝热水的，是特意支开我吧？”
　　“我打算把它的皮撕开来，骨头一根根地剔出来，肉放在烧好的热水里泡一泡……”克莱斯还没说完，麦基已经缩到丹夫身边去了。
　　克莱斯低头看女孩，“要怎么样才能杀死你？”
　　女孩撇头。
　　“很痛苦吧？血液从体内慢慢地流逝，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骨头碎裂，手脚就像烂泥一样。而这样的痛苦仅仅是开始，等那两头龙吃完，同样的痛苦将会重新上演一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止尽……除非，有人来救你。可是你有吗？”
　　女孩尖利的牙齿咬着下唇，血珠子破皮滴下来。它很快睁开眼睛，愤怒道：“我知道你在哄骗我！”
　　“我只是阐述事实。”
　　“你差点害死我们。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克莱斯道，“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敌人。我从不对敌人仁慈。”
　　女孩道：“我们可以做交易。我可以提供暗夜林的情报，不要小看这片树林，这里藏着无数个领主，它们有的擅长幻术有的擅长设置陷阱，有了我的情报，你们可以安然度过。”
　　“领主？你们拥有各自的领地？”
　　“没错，每个领主都守护着各自的领地，外人只要一踏入领地半步，我们立刻就能知道。只要你放了我，我就让你通过试炼之路。”
　　“你说这里有无数个领主，你认识几个？”
　　女孩目光闪了闪道：“很多很多……”
　　“你每天守护着自己的领地还能认识很多领主？”
　　“人类三年才来一次，平时不许我们出去逛一逛吗？！”它突然气愤起来，“都是人类间隔太多年没来，让我疏于练习，技术退步，才会被你们轻易抓住！”
　　……
　　克莱斯道：“你的领地有多大？”
　　“以龙飞行的最快速度，再飞八九个小时左右。”
　　克莱斯眼眸沉了沉。幸亏他们及时抓住了它，不然等太亚和丹夫恢复人形时，他们将无可避免地坠入深渊。“再前面的领主是什么人？”
　　女孩道：“它是个幻虫。擅长使用障眼法让人类迷路，然后各个击破。”
　　“破解的办法呢？”
　　“用绳索将你们绑在一起。”女孩道，“障眼法的作用是让你们近在咫尺却看不到对方，但是绳索可以维系你们之间的联系。它本身的战斗力并不高，解决它不是难事。”
　　克莱斯道：“幻虫之后呢？”
　　女孩道：“你先放了我……”
　　“给你机会报复我们吗？”
　　“你杀不了我的！留下我会让你们死得更快……”女孩瞳孔收缩了下，红光妖异，直勾勾地看着克莱斯。
　　克莱斯从怀中掏出一只瓶子。
　　女孩的鼻子动了动，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恐。
　　“我能。”克莱斯拔开瓶盖，慢慢地将液体倒入它胸前的伤口。
　　“不！”女孩绝望地尖叫。
　　烈风刮过，附近的树叶猛然摇晃起来。
　　太亚、麦基和丹夫冲过来。只见女孩仰面躺在地上，胸前伤口渐渐地变成了黑色，慢慢地蔓延开来，直到整个人变成一块黑炭。
　　太亚眼睛好奇地盯着克莱斯手里的瓶子，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立刻不悦道：“本帅龙对人类的东西没兴趣！”
　　丹夫鼻子动了动，用龙族语道：“光明神力。”
　　太亚心痒难忍，见克莱斯一点都没有解释和分享的意思，气得背过身去。
　　麦基蹲下来道：“圣水？”
　　克莱斯道：“光明神力是所有魔物的克星。”
　　麦基低头盯着那块黑炭好久，久到克莱斯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悲天悯人意味深长的感言时，他道：“喝圣水能保暖吗？”
　　“你可以喝热水。”
　　“……”
　　克莱斯看着自己之前让他烧的那壶水，淡然道：“不用谢。”
　　“……”
　　又到了睡觉的时间。
　　麦基在克莱斯身边磨磨蹭蹭。
　　克莱斯躺下，麦基跟着躺在他身边。
　　“你冷吗？”麦基抱着胳膊问。
　　“丹夫在那头。”
　　“……人类应该自力更生。”
　　“嗯，冻着吧。”
　　“和互相帮助。”麦基试探着把手放在克莱斯的胳膊上。
　　克莱斯本想拒绝，却看到太亚朝这里瞥过来，今早的尴尬经历在脑海中重演，犹豫了下，没有阻止麦基越贴越近的身体……
　　凌晨有雾。
　　麦基一大早冻醒，抹了把鼻子，急急忙忙地捡柴生火。克莱斯紧接着起来。
　　太亚和丹夫起得最晚，还花时间磨蹭了一番，等他们出发时，雾散了，天放晴，清新的空气飘着幽幽花香。两人两龙重新上路。
　　没有女孩从中作梗，他们走得非常顺利，路上不再有坑。
　　八天后，克莱斯估摸着差不多离开女孩的领地，拿出事先搓好的麻绳，一个拉着一个地串了起来。太亚和麦基在中间，克莱斯和丹夫在两头。
　　太亚不习惯两只手都被捆起来，一路抗议。
　　克莱斯听烦了，终于搭腔：“帅龙才能居中策应。”
　　太亚睨着他，“花言巧语。他又不是帅龙！”
　　“他感冒了，更需要无所不能的帅龙保护。”克莱斯气定神闲地道。
　　麦基十分识时务地打了个喷嚏。
　　太亚还是不满，“他是丹夫的骑士。”
　　“所以丹夫在他的另一头。”克莱斯猛然停住脚步，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四周。树林一切如常，草木葱茏，阳光明媚，藤蔓粗粗细细地盘了一地，似兰似桂的花香在空气中飘荡。
　　丰富的经历让克莱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机。
　　太亚还在别扭，顺手扯了他一下。
　　克莱斯左手跟着一扬，身体微微倾斜，潜伏在脚边的藤蔓突然站了起来！
　　
　　第31章 试炼之路（一）
　　
　　克莱斯瞬间拔出格鲁森的荣耀。经过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他和剑的默契与日俱增，几乎心念一动，手已经挥了出去。
　　但是藤蔓比他所能想象的极限更加狡猾。粗细不等藤蔓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一眨眼的工夫已经交织成一张大网，从下往上将他们裹了起来。
　　丹夫和太亚变身成龙。丹夫嘴巴一张，喷出一串火焰。藤蔓被烧得发出“吱吱”声，颜色由青翠变墨绿，竟不惧火。
　　克莱斯躲在太亚张开的龙翼下，用格鲁森的荣耀劈向藤蔓。藤蔓扭了扭，完好无损。他手腕一抖，再度劈去，加持光明神力，藤蔓干净利落地断开。
　　果然要光明神力才有用。
　　他心里有了底，倒不着急出手了，装模作样地东砍砍西砍砍，想看看这个领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痛！”麦基突然大叫一声。
　　与此同时，克莱斯感觉到缠住自己手腕的麻绳自动紧了紧，用力之大仿佛要勒断手腕。
　　太亚仰头咆哮。它虽然变成龙形，但前爪上的麻绳不但没有崩断，反而束缚得更紧。丹夫火焰喷得越发猛烈，附近树木遇火燃烧，火影熊熊，照着他们狼狈焦急的身影。
　　更多的藤蔓从烈火中冲出来，在半空中旋转，如一只墨绿色的草笼子，一点点地缩小，直到将他们紧紧地捆住。其间，太亚和丹夫数次不顾爪子的疼痛想要冲天飞起，都被藤蔓打了回来。
　　“被抓住的感觉好不好受啊？”
　　熟悉的声音在烈火后张扬地笑着，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慢慢地从火中走出来。它身披藤蔓做的墨绿盔甲，手持木条，约莫七八岁大……
　　女孩没死？
　　麦基心脏一缩，想起她临死前遭受的痛苦，几乎预见了自己的死状。
　　太亚不耐烦地动着两只前爪，“你是谁？”
　　女孩面露狰狞，“你们刚刚才杀死我，忘记了吗？”
　　太亚道：“对啊，杀掉了，那你是谁？”
　　女孩气得浑身发抖，“哦，你以为你杀掉了我，但是我没有死。现在，你们就要死了。而且会死得很凄惨，很难看。”随着它的话，四根藤蔓噼噼啪啪地打起他们的脸来。
　　克莱斯用斗气遮挡，太亚和丹夫皮粗肉厚，只有麦基结结实实地挨着，然后鬼哭狼嚎地吼叫。
　　“闭嘴！你们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很痛？”它张开嘴巴，森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发光。
　　太亚道：“你不是它。它死掉了。”
　　“我没有死。”
　　“气味不一样。”太亚一副“此等雕虫小技，早被我看穿了，别硬撑了”的样子。
　　克莱斯道：“你是她的孪生姐妹？”
　　女孩看向他，眼中充满了疯狂，“还有你，是你动手杀的。我看的很清楚。你这个冷血的家伙。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的，我要你们自相残杀……”
　　姐妹毕竟是姐妹，喜好也差不多。之前那个女孩用木牌三进二的方式引他们自相残杀，不知道这位会用什么方式。
　　克莱斯看着它抓起一根藤蔓，转身扛在肩上向前走，困住他们的藤蔓笼子跟着往前拖。
　　熊熊烈火的热气迎面扑来。
　　麦基惊慌地乱叫。
　　丹夫和太亚同时呼气，火焰顿时被吹得缩了起来。
　　女孩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刚开始麦基还被拖着走，后来脚底被磨得太烫太痛，只好踩着小碎步往前跑，这一踩就是八个多小时。丹夫和太亚支撑不住恢复了人形。
　　女孩为了折磨他们，故意挑崎岖不平的地方走。麦基走不动了，就用胳膊抓住丹夫的胳膊挂一会儿，让腿休息休息。
　　太亚数次胳膊垂直待挂，但见克莱斯一直面无表情地走着，沉不住气道：“你不累吗？”
　　克莱斯平静道：“累。”
　　“那为什么不休息一会儿？”太亚抖动肩膀，一副“你靠过来吧，本帅龙不嫌弃你”的表情。
　　克莱斯道：“不算最累。”
　　这样还不算最累？
　　太亚嘴唇动了动，想问最累是什么时候，但看着克莱斯波澜不惊的脸，又没了追问的兴致。
　　在群树中间，一棵“丫”状十人合抱的巨树冲天而立。树冠分两头，一头枝叶繁茂苍翠欲滴，一头枝枯叶萎生机已绝。
　　克莱斯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任由女孩将他们绑在树干上。
　　女孩将木条插在地上，用火点燃，那股似兰似桂的香味慢慢地浓郁起来，几乎呛鼻。
　　麦基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是什……”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脚下一软，顺势靠在丹夫的身上。
　　丹夫伸出手，却不是扶他，而是掐住他的喉咙……
　　太亚见状立刻掰开它的手，将他双手死死地抓住，“你在干什么？”
　　女孩冷冷地说：“我说过，会让你们自相残杀。”
　　克莱斯闭了闭眼睛，用光明神力洗刷着自己的身体。这种木条散发出的香气无孔不入，十分猛烈，没有斗气护体，哪怕一眨眼，也会被控制神智。令他意外的是太亚似乎完全不受它的影响。
　　女孩看着角力的太亚和丹夫，眼神近乎疯狂，“杀吧，杀吧，快把对方杀掉！挖出它的眼睛，掰断它的胳膊，把手插进它的心脏！”
　　麦基突然清醒过来，一口咬在丹夫的胳膊上，嘴里发出痛苦地呜咽声。龙的肉显然不怎么鲜嫩松软。
　　“你们是树精吧？”克莱斯靠着树干，懒洋洋地说。
　　女孩不理他，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打成一团的两龙一人。
　　“你们寄生在同一棵树上，是孪生姐妹。”哪怕没有听众欣赏，克莱斯还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一起成为领主守护试炼之路。你可以用它的眼睛观看这个世界，而它最了解你的一切。”从一开始它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他，没打算活下去，所谓的交易是为了设下一个陷阱让他们跳进来。它很清楚眼前这个女孩的能力和使用的手段。他们制作麻绳是就地取材，无异引狼入室。先前的女孩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
　　女孩龇牙，“你杀了它！”
　　“不止……”克莱斯突然挣开麻绳和藤蔓的束缚，朝它冲了过去。
　　女孩挥舞木条，藤蔓铺天盖地缠过来挡在他们之间。
　　克莱斯根本没打算扑到它面前，而是挥出一道斗气。
　　金色斗气夹杂着神圣的气息，令女孩瞬间失去躲避的力量，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自己的身体里划过，将自己分成两半。
　　克莱斯收起剑，将圣水倒在那根燃烧的木条上。木条“吱”地响了一声，冒出一缕轻烟，不再散发香味。
　　麦基和丹夫清醒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树梢上。他们睡在完全枯萎的巨树下，头靠头，肩靠肩。麦基近距离看到丹夫刚毅英俊的脸，心莫名一跳，下意识地想躲开去，却被丹夫大手一捞搂了回来。
　　“我抱你。”丹夫一字一顿地说着练习了好几天，终于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麦基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吸了吸发痒的鼻子，低声道：“不准正面对着我。”
　　丹夫拍拍他的肩膀，靠着巨树继续睡。
　　麦基找了圈克莱斯和太亚，发现他们坐在不远处的树下谈话。
　　太亚问了半天始终问不出答案，外表傲慢内心气馁地说道：“算了，其实本帅龙对你是不是神圣骑士一点都不好奇，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使用光明神力，只是随便问问。”
　　“嗯。”克莱斯闭上眼睛睡觉。
　　太亚：“……”可恶！
　　
　　第32章 试炼之路（二）
　　
　　桑图这几日一直浸在雾霾中，天阴沉沉，地朦胧胧，边界难分。神圣洁白的光明神殿也被灰蒙蒙的沙尘笼罩，如一座平凡古老的旧宅，在无情的岁月中坐失荣光与活力。
　　但不是所有人都讨厌雾霾，至少，神殿中不少的祭祀觉得它来得正是时候，至少避免了面对桑图皇室及光明神会信徒质疑的尴尬。
　　认真说起来，这实在是一场叫人羞愧的经历。就在几天前，砍丁帝国的元帅，那个经常出现在女人花边新闻里的家伙，单枪匹马地冲到光明神会至高无上的神殿之前营救被处以火刑的亡灵法师。尽管他没有成功，可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挑衅大大影响了神会的声望。尤其之后教皇在砍丁帝国帝后及桑图贵族面前放任他扬长而去，更是让神会的威信跌到了最低点。
　　大多数祭祀都敏锐地察觉到教皇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间越来越短，两位神祭祀的话越来越少，整个光明神殿都沐浴在一层脆弱而默契的沉闷中。
　　要打破这种沉闷，需利剑。
　　“克莱斯什么时候回来？”索菲罗拦住刚刚从教皇房间里走出来的菲达。
　　菲达道：“这个问题应该问本人。”
　　“如果能问本人的话，我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废话了。”同为神祭祀，索菲罗和菲达不对盘不仅仅因为他们是继任教皇的竞争对手，还因为菲达说话喜欢转弯抹角的性格。
　　菲达沉默了一下道：“陛下刚刚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是，他已经失去联络几个月了。”
　　“失去联络几个月？”索菲罗瞳孔一缩。
　　菲达道：“我已经下令追查他的下落，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索菲罗咬牙道：“神圣骑士团团长失去联络几个月这样的大事你居然没有告诉我？”
　　菲达道：“我以为你只关心光明神殿的收入和支出。”
　　索菲罗面容一僵，知道自己近年来不断插手光明神会分会财务的事已经招致他的不满，强行将火头压了下去，“你应该从对手的身份来考虑。能克制克莱斯的人不多，能克制克莱斯又敢与神会作对的人就更少了。”
　　菲达目光闪了闪，“你认为呢？”
　　“最大的嫌疑当然是砍丁帝国。”索菲罗想到西罗、索索、海登这些名字就头疼，“其次是沙曼里尔。听说他最后一次传递消息的位置就是沙曼里尔。同为帝国，沙曼里尔的坏心肠一点都不比砍丁帝国少。”
　　“嗯。”菲达不动声色。索菲罗表面上一无所知，私底下却将能调查的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还有藏着亡灵法师的西瑰漠和……”他微微一顿，含糊地说：“东瑰漠。”
　　菲达道：“我会派人搜集这两方面的信息。”
　　索菲罗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让加布莱德出马。”
　　菲达皱眉。
　　“没有人比他更关心和了解克莱斯了。”
　　菲达道：“感谢您的建议。”
　　“……不要用克莱斯是你儿子的口吻和我说话。”
　　充满荆棘的旅行太惊心动魄，而充满阳光、鲜花和果树的旅行又太……了无生趣。双生树姐妹事件之后，克莱斯他们就从冒险故事走向了旅行日志。刚开始还白天探路晚上守夜，过得小心翼翼，可是时间一长，探路的次数越来越少，守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到现在，太亚和丹夫已经享受假期。对习惯困守龙岛的龙来说，能每天看到不同的树是享受。
　　只有克莱斯的神经依旧紧绷着。
　　“我说，无数个领主根本是个谎言吧！”麦基啃着苹果伸着懒腰，“暗夜林也许只有它们两个魔物。”
　　克莱斯道：“被藤蔓抽的伤还疼吗？”
　　麦基见克莱斯凝望着自己，不自在地侧开头道：“早就不疼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怎么会以为克莱斯是关心自己呢？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麦基丢掉苹果核，抹了抹嘴巴道，“走了一天了，我们早点睡觉吧。”
　　克莱斯道：“你一天只有六个小时吗？”
　　麦基道：“养精蓄锐是为了面对下一个更大的伤疤。”
　　克莱斯道：“你短暂的一天里，三个小时在受伤，三个小时在养伤。”
　　麦基揉了揉比果子撑得鼓鼓的肚皮，朝丹夫招招手，然后仰面躺下。
　　克莱斯深吸了口气，转身去捡柴火。因为拥有全大陆最棒的伙伴，他对伙伴的标准很高，但同时，与优秀伙伴并肩作战养成的习惯让他对伙伴的包容性也很高——不符合伙伴标准却阴差阳错地成为名副其实伙伴的麦基因此受益匪浅。
　　麦基半夜醒来的时候，克莱斯、丹夫和太亚都不在身边。火堆的火只剩下几簇指甲盖，苟延残喘地扑腾着。他惊慌地站起来，看向浓密的黑暗深处。
　　那里，一个浅浅的呼吸声若有似无。
　　他小心翼翼地迈步前行，脚踩着枯枝，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嘤嘤嘤嘤……”呼吸声变成娇弱的哭泣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背对他而站。
　　麦基一个激灵，张嘴欲喊，那个女孩突然回过头来……
　　“呵！”麦基醒过来，呆呆地望着丹夫的侧脸发愣。
　　丹夫低头确认自己裤裆没有支起小帐篷，也没有碰到对方身体的任何一处，又放心地睡过去。
　　麦基回过神，慢慢地坐起来。
　　太阳才刚刚露出半个额头，天色在明暗交接，暗夜林还在沉睡，万籁俱寂，只有他急促粗重的呼吸声。他抹了把脸，去附近找一面红一面绿的肥厚大叶子。这是他们半个月前的发现，随着越来越深入树林，物资消耗越来越严重，他们开始就地取材。这种叶子含有丰富的汁液，且汁液清香可口，无论是用来喝还是用来洗，都很合适。
　　他用汁液抹了把脸，擦了擦身上的冷汗，开始在附近觅食。
　　等他抱着果子回来，克莱斯已经醒了，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做了噩梦睡不着。”不等克莱斯询问，麦基就自发地回答。
　　“怎么样的噩梦？”克莱斯问。
　　麦基将果子丢给他，“为什么突然关心我的梦？”
　　他力持镇定，但眼里残留的惊恐和心痛并没有逃过克莱斯的眼睛。“好奇。”
　　麦基低声道：“被海德因追杀的梦……”
　　克莱斯道：“面目很狰狞？”
　　克莱斯难得的调侃让麦基笑了笑，“何止，简直是人类里的树精。”
　　“那他啃玉米一定很快。”
　　“哈哈哈……”
　　丹夫和太亚在麦基的笑声中醒来，两人两龙的旅行日志又翻开新的一页。
　　时至正午，日头高挂，即使在树林里，他们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闷热。
　　麦基道：“我想念湖水。”
　　丹夫道：“海更漂亮。”
　　“不能喝。”
　　丹夫看向太亚。
　　太亚道：“能喝，不解渴。”
　　丹夫看向麦基。
　　麦基道：“好吧，它说得更对。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有时候我会怀疑太亚才是你的骑士，每次你们站在一起，我都觉得我是多余的。”
　　太亚道：“我的骑士是克莱斯。”
　　麦基看向默默走在前方的克莱斯，叹气道：“但他总是不刷存在感。”
　　暖风徐徐。
　　麦基突然动了动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走在前方的克莱斯停着脚步，“什么香味？”
　　“牛奶面包。”麦基吞了口口水，大步朝前走去。
　　克莱斯仔细嗅了嗅，果然有一阵香甜的香味。
　　太亚和丹夫对视一眼，两个鼻子拼命地四处寻找着香气。
　　丹夫道：“那是什么？”
　　太亚摇摇头。
　　“看那里！”麦基指着前方大叫，“小镇！”
　　在树林深处，一座古朴而喧哗的小镇如海市蜃楼一般，不可思议地出现了。
　　克莱斯拉住向前奔的麦基，无声地打量这座小镇。这座小镇一直在那里吗？为什么他刚才没有看见。
　　“我们去看看吧？”麦基兴奋地说，“就算有问题也没办法，我们总要往这条路走的。”
　　克莱斯点点头。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太亚低声问克莱斯道：“你们要去看什么？”
　　“你没看见？”克莱斯转头看太亚，发现它突然站直身体，漠然地朝前走，仿佛刚才问问题的不是他。
　　……
　　克莱斯拿出圣水，朝太亚泼了两滴。水珠子顺着它俊美异常的脸滑落下来，到下巴处停了停，滴到了前襟。太亚好似没有感觉，继续朝前走着。
　　“……麦基。”克莱斯想阻止麦基进入小镇，一抬眼却看到他们已经站在小镇里。
　　幻术，却不是双生树姐妹之前欺骗自己的那个。
　　身在陷阱中，克莱斯反倒不紧张了，回头看麦基。他怔忡地站在原地，肩膀微微发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
　　丹夫搂住麦基的肩膀：“不怕。”
　　麦基一把推开他，撒腿就跑。
　　克莱斯隐约察觉到这个幻术和麦基有一定的关系，立刻追了上去。麦基越跑越快，克莱斯渐渐力不从心，而斗气……完全使用不上！
　　克莱斯问丹夫：“能变身吗？”
　　丹夫看着麦基渐渐地离开视线，二话不说地脱衣服——仓促变身的次数太多，衣服补不堪补，为了不让他们的队伍中出现两个裸男，克莱斯不得不定下脱衣服变身的规矩。
　　但是等丹夫衣服脱了，屁股露了，样子却还是人形。
　　看着丹夫错愕地光着身子站在人流里，克莱斯去看太亚的反应，发现它依旧淡然地望着前方，对周遭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第33章 试炼之路（三）
　　
　　找到麦基并不是一件难事。丹夫问了镇上的路人，他们很快给了答案。克莱斯错愕地看着丹夫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人族语说得好。”丹夫晃晃脑袋说。
　　……
　　克莱斯有点想念麦基和太亚。他本以为小镇是个障眼法之类的幻术，但幻术里的人物不可能有思维会应答。除非操控的人就在附近。他猝不及防地拔出匕首，捅入那个回答镇民的脖子。
　　镇民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血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落在克莱斯的手背上，有点冷，有点粘。
　　小镇哗然，镇民们尖叫着，咒骂着，拿起各种各样的东西朝他们扔过来。
　　克莱斯拉起发怔的丹夫朝之前镇民所指的方向跑。
　　没了斗气，不能变身，两人的速度并不比镇民快多少，好在镇民被克莱斯杀人不眨眼的凶残镇住，不敢靠太近。一人一龙在狭窄复杂的小巷里钻了半个小时终于摆脱他们。
　　停下脚步时，克莱斯发现丹夫在，太亚也在。不过与他们相比，太亚脸不红气不喘，眼神空洞依旧。
　　仓库看上去被废弃了很久，屋顶残破，墙壁斑驳，半人高的木柴堆在门边上，上面还罩着一层油布。麦基就在门边上，背对着克莱斯，呆呆地站着。
　　丹夫走过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
　　麦基突然跳起来，推开了门。
　　那扇门好似空间魔法阵，带领他们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哥哥！”一个穿着鲜红色连衣裙的瘦弱小女孩从墙角里跳出来，一拐一拐地冲向麦基，一头栽在他的怀里，柴棒似的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拼命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麦基僵了很久，两只手颤巍巍地将女孩从怀里扯出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一分每一毫。克莱斯发现女孩嘴角淤青，额头有两条浅浅的疤。
　　麦基咬着嘴唇，慢慢地蹲下身，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抱住。压抑的哭声犹如半夜房屋漏风的低吼，断断续续地从他的喉咙中溢出来。
　　两人抱了很久，久到太阳开始下山，久到克莱斯和丹夫已经换了七八个姿势，久到太亚被傍晚的夕阳晒成了金色的雕像，久到……一个老瘸子拎着酒瓶子一晃一晃地走过来。
　　“小杂种，今天的收获呢？”老瘸子对克莱斯等人视而不见，冲着麦基打了个饱嗝。
　　丹夫要出手，被克莱斯拉住了。
　　麦基站起来，抱着身体不住发抖的女孩，木然地看着他。
　　“又没有？”老瘸子从柴堆后面抽出一根铁条，二话不说朝麦基的脸抽去。
　　丹夫伸手挡住，铁条抽在他的手上，火辣辣地疼。丹夫震惊地退了好几步，“好疼？”作为一头龙，它皮粗肉厚耐操，被铁条抽出血简直不可思议。
　　老瘸子没理他，继续挥舞铁条抽在麦基的身上。
　　麦基反手抓住铁条，恨恨地看着他。
　　老瘸子道：“你要造反啊！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恩人的吗？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早该让你们死在干旱里……”
　　麦基松开手，铁条“噼噼啪啪”地抽在他身上。
　　女孩“哇哇”大哭起来，拼命挤到麦基的面前，“不想打我哥哥，不许打我哥哥……”
　　老瘸子越打越兴奋，一边喝酒一边抽，手舞足蹈，好似画家在创作。
　　丹夫想冲上去阻止，被克莱斯拉住了。
　　丹夫愤怒地说：“他会死！”
　　克莱斯道：“不想死的话，他可以反抗。”
　　可是麦基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就那样将小女孩缩在自己的怀抱里，任由老瘸子抽打，直到对方打得累了，躺在仓库里唯一一张床上呼呼大睡为止。
　　麦基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但眼睛亮得惊人。
　　“哥哥。”女孩抚摸他的脸，眼泪“噗噗”地往下掉。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麦基不断地重复着，死死地抱着女孩，如同失而复得的宝贝。
　　天很快暗下来。
　　麦基出去了一趟，临走前交代克莱斯好好照顾女孩。
　　女孩站在门前，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麦基心头一软，弯腰道：“哥哥去找吃的。”
　　女孩道：“玛丽不饿，玛丽不要哥哥辛苦。”
　　麦基鼻头一酸，“哥哥不辛苦，哥哥饿了。”
　　玛丽想了想，跑回仓库，拿出一小块黑面包塞到他手里，做了个“嘘”的手势，“我昨天吃剩下的，哥哥吃。”
　　麦基拿着黑面包，慢慢跪下来，手抖得不成样子。
　　“哥哥不难过。”她踮起脚，抱住他的头，小手轻轻地拍着，“玛丽最爱哥哥。”
　　“我们一人……一半。”麦基将面包掰成两半，一半塞在她嘴里，一半自己吃。
　　玛丽含了一下又吐出来，塞进他的嘴巴，“玛丽吃饱了，哥哥吃。”
　　麦基含着黑面包，默默地低下头，点点水花滴落在膝盖前。
　　过了很久。
　　他抹着脸站起来，转身要走，被克莱斯拉住。克莱斯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道：“你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吧？”
　　麦基一把推开他。
　　“我想吃肉。”克莱斯对着他的后背说。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太亚，看到克莱斯转头看自己，立刻跑回仓库里躲了起来。
　　丹夫朝克莱斯伸出手，“武器。”
　　克莱斯看了他一眼，走入仓库，拍了拍睡梦中的老瘸子。老瘸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他，骂道：“哪来的混……”没说完的字被插在喉咙里的匕首硬生生地截断。
　　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生命就此终结。
　　克莱斯拔出匕首，收起来，捡起地上的铁条丢给站在一边的丹夫，“不舒服可以再来几下。”
　　丹夫拿起铁条朝老瘸子砸下去——
　　脑瓜稀巴烂。
　　麦基拿着一包牛肉回来，就看到玛丽躲在柴堆后面瑟瑟发抖，“怎么了？他又醒了？”
　　玛丽用力地摇头。
　　麦基拉着她进房间，就看到命案现场。
　　“你们……”他说不出话来。
　　“不用谢。”丹夫道。
　　克莱斯盯着他手里的肉，“我要报酬。”就算是幻术，尝一尝味道也不错。
　　麦基分出一半的肉丢给他，剩下的和玛丽共享。玛丽睁大眼睛，又惊又喜，“是肉呀。”她小心翼翼地吞咽着口水，生怕哥哥发现自己贪吃。
　　“嗯，是肉呀。以后我们每天都吃肉。”
　　“……不用的。”玛丽手指轻轻地碰了下肉，放在嘴巴里啄，“嗯，黑面包也很好吃。”
　　“奶油面包更好吃。”麦基从怀里掏出奶油面包。
　　玛丽眼睛又亮了亮，然后担忧地握着他的手，“那……人家有没有说什么？”
　　“人家没有发现。”麦基亲了亲她的脸，“因为哥哥是最棒的盗贼！”
　　玛丽骄傲地点点头。
　　“我们快吃吧。”麦基掰了块面包塞在她嘴里。
　　不远处，克莱斯看着他们的互动神色阴沉。
　　老瘸子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仓库里仍带着几分血腥气和酒气。克莱斯和丹夫干脆睡在外面，没多久，太亚也跟着躺了下来，一人两龙并排看夜空。
　　即使这是一场幻术，到目前为止，对克莱斯来说也是不错的经历。尝到了肉的味道，看到了一整片的夜空……
　　麦基抱着玛丽睡在仓库角落的布上。
　　玛丽将红裙子脱下来，仔细地折好，放在边上。
　　麦基搂着她：“你还喜欢什么颜色，哥哥明天帮你找来。”
　　“这条我很喜欢，可以穿很久。”她反搂住他。
　　麦基用一块打着补丁的窗帘当被子盖住两人，摸摸她的头道：“蓝色好吗？玛丽变成蓝色小公主。”
　　玛丽羞涩地红了脸。
　　“晚安。”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哥哥晚安。”她亲了亲他的下巴，闭上眼睛。
　　麦基睁着眼睛看她，一眨都不舍得眨，就怕眨了眼眼前这个人就没了。
　　夜，渐渐深了。
　　“不！”
　　哭喊声在静谧的夜里炸开，绝望的嚎叫如连续的闷雷，一声比一声激烈。
　　丹夫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克莱斯静静地睁开眼睛，无声地看着仓库，须臾，又闭上了眼睛。
　　
　　第34章 试炼之路（四）
　　
　　怀中人已经断了气。她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痕，脖子和腿上全是铁棍抽出来的痕迹，唯有脸安静又安详。躺在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怀里，做着鲜艳漂亮的蓝裙子美梦，她离去得一点儿都不痛苦。
　　痛苦的是被留下来的人。
　　麦基每个骨头都在用力，每个骨头又都无力。他想抱紧她，温暖她，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堆积在她的面前讨好她，看着她笑，听著她软软地叫哥哥，和她一起分吃一小块面包。辛苦又快乐。
　　可这一切如泡沫一样，破碎在冰冷的夜。
　　他突然想起来，这本来就是个泡沫。
　　玛丽走的那一晚是夏夜，天没有这么冷，身上还穿着红裙子。他歇斯底里地叫，歇斯底里地哭，歇斯底里地拿起铁条捅进那个一手养大他们也毁了他们的男人的肚子。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男人浑浊的眼睛流露出愤怒、讥嘲、冷酷以外的情绪，那样的惊恐仓皇，与他和玛丽挨打时一模一样。那时候，他终于知道那个欺压着他们的山根本不是山，只是一块一敲就碎的硬泥巴。
　　但他知道得太晚，太晚。
　　……
　　这些是很多很多年的事，那眼前这个是谁？
　　麦基恍恍惚惚地思索，晕晕乎乎地分不清真真假假。
　　丹夫将麦基像抹布一样拖出来，想将玛丽从他怀里掰出来，他却撕心裂肺地叫起来，手用力挠丹夫的胳膊和手背，全无章法。
　　细微的疼痛刺激丹夫的神经。它有点不解和无奈。
　　克莱斯重新醒来，对一人一龙一尸体闹成一团，冷眼旁观。
　　小镇没有棺材铺。麦基去镇上最富有的人家偷了个精致漂亮的木箱子，玛丽装在里面，小小的，瘦瘦的，像个可爱的娃娃。麦基给她换上一条蓝绿色的裙子，袖子有点长，肩膀有点宽，裙摆有点大，可镶着金丝边缀着珍珠粒，样子十分漂亮。麦基说，等她大了就合身了。箱子里还放了几套其他颜色的连衣裙陪葬。他本想放食物，又怕招虫蚁。
　　置办好一切，他挑了个小镇后头的一块高地当玛丽最后栖身之所。此处风景秀丽，冬暖夏凉，是个好去处。
　　麦基和丹夫默默地挖土，到十分之一，克莱斯拿着三柄铲子从小镇走来。
　　麦基很吃惊。印象中的克莱斯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想不出他能做这样具有人情味的事情。
　　“葬完就别惦记。”克莱斯狠狠地铲起一抔土。
　　拜完新坟回来，麦基精神稍好。这一切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如今不过从头再做一遍。
　　克莱斯顺着小镇主道往外走，丹夫突然道：“太亚。”
　　克莱斯道：“应该还在仓库。”麦基闹了大半夜，对它一点影响都没有，照旧睡得香。他们离开时叫过它，它睡得很死，要不是两个鼻孔还冒着热气，丹夫大概要像麦基一样痛哭一场了。
　　他们又回转仓库，还没靠进，就看到一抹鲜艳的小红裙坐在仓库前面，呆呆地看着小镇的方向，直到发现他们才跳起来，欢喜地笑。
　　俊美无俦的太亚坐在她身边，反倒无人注意。
　　丹夫疑惑道：“她不是……”
　　“哥哥！”玛丽扑进他的怀里，一脑袋不停地拱着他的肚子。
　　麦基呆了半天，才重新抱住她，“玛丽？”
　　玛丽伸出小手抚摸他皱起的眉头，担忧地说：“哥哥太累了吗？今天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好。”麦基毫不迟疑地答应了，牵着她回仓库。
　　两人窝在仓库角落里说话。玛丽坐下时小心翼翼地捋了捋裙子，生怕压皱了。麦基说故事哄她，克莱斯时不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故事里，以大魔王的形象。
　　到中午，玛丽怕他肚子饿，翻出一块藏起的小黑面包，和麦基两人分着吃了。
　　麦基脸僵了僵，默默地塞进嘴里。
　　吃完午餐，麦基督促玛丽午睡，等她睡着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仓库。克莱斯和丹夫抬眼看他。麦基缓缓道：“是玛丽……最后的那天。”
　　丹夫学老瘸子拐了两下：“他？”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麦基恨意依旧。“他算是我们的养父，闹荒的时候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连同其他几个有兄弟姐妹的孩子一起，教我们偷和骗。年长的出去干活养活他，年幼当做人质扣押。”
　　克莱斯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我杀了。”麦基弯下腰，抱住头，沉浸在不堪的回忆里，“那天我照往常一样出去干活，但运气不好，这个镇太小，镇上的人对我们很提防。我到傍晚才抢到半块奶油面包，回去就看到玛丽躺在血泊里，浑身是伤……理由是他要抢我送给玛丽的红裙子换酒钱，玛丽不肯。”
　　克莱斯道：“这个幻境是用你的回忆创造的。”
　　麦基低声道：“对不起。”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走进小镇的第一步他就已经知道，所以直接来仓库。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忘记过玛丽，这是一个伤口，持续作痛却永不结疤。能够再见她，即便是虚构的幻境，他也感到满足。
　　丹夫道：“他又来了。”
　　果然，昨天被丹夫用铁条砸得脑浆飞溅的老瘸子拎着酒瓶，完完整整地晃悠回来。
　　克莱斯道：“你昨天为什么不杀他？”
　　麦基羞愧道：“我怕杀了他，幻境就会消失。”
　　克莱斯从柴堆后面摸出那根重复利用的凶器，交给麦基。“你不想她一次次地痛苦死去吧？”
　　麦基肩膀一抖，伸手接过铁条。
　　老瘸子还没到跟前，已经骂骂咧咧起来。
　　麦基看着他，仇恨如火山爆发，拿着铁条冲上去，一阵暴打。老瘸子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酒瓶子掉在地上，摔成碎片，他又摔在地上，压着碎片，痛苦呻吟打滚讨饶……
　　丹夫看麦基打了半天都没什么实质进展，一把抢过铁条，示范道：“这样。”
　　一棒子下去，老瘸子脑瓜开花。
　　麦基呆呆看着老瘸子的尸体，胸膛急剧起伏，半晌才感觉到玛丽害怕颤抖地身子贴着自己的后背。“不怕不怕。”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将玛丽拉到面前，轻轻地抱住安慰。
　　克莱斯神色阴沉。
　　老瘸子的尸体在这里，玛丽在这里，仓库在这里。幻境还在。
　　玛丽吓坏了，小声抽泣，麦基哄了半天才将她哄得睡着，出门就看到克莱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希望动动念头这个幻境就会消失，但我做不到。”
　　“不，你做得到。”克莱斯用脚尖勾起铁条，轻轻一挑，挑到麦基面前。
　　麦基抓住铁条，疑惑地看着他。
　　克莱斯面无表情地说：“杀了玛丽。”
　　……
　　“你疯了。”麦基像丢烫手芋头一样丢开铁条。
　　麦基是解开幻境的关键，克莱斯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在现实里，你已经亲手杀了老瘸子报仇，所以造成这个幻境的执念并不是你对老瘸子的仇恨，而是对玛丽的遗憾。”
　　麦基心头一震，转头看着乖乖睡在太亚身边的玛丽，五味杂陈。他当然遗憾，是十分遗憾，万分遗憾。要是当初他早一点鼓起勇气反抗，玛丽就不会惨死在那个人的手里。不，这不仅仅是遗憾，根本是懊恼，痛悔！
　　克莱斯重新将铁条放在他手里，好声好气地说：“这只是幻境。”
　　“她是玛丽。”麦基呢喃。
　　“她不是。玛丽死了，眼前这个只是你记忆制造出来的幻象。”
　　“她是。”麦基钻入了死胡同，怎么都不肯出来。
　　克莱斯道：“玛丽这么爱你，一定不希望你死吧。”
　　麦基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抗拒，仿佛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大逆不道人神共愤。
　　克莱斯道：“我们在幻境里呆了一天一夜，吃的是幻境里的食物。你猜我们真实的身体能坚持多少个一天一夜？”
　　麦基浑身一震。
　　克莱斯拉起太亚，又叫上丹夫，头也不回地往小镇外走。
　　“我不认识玛丽，但我想，她很爱你，也很爱这个世界。她没走过的路还有很多，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适合帮她走下去。”
　　小镇一点点地消失，像有时限的魔法。克莱斯看着麦基顺着那条逐渐消失小镇主道一步步地走来，脚步沉重，神色僵硬，如行尸走肉。
　　“你做到了。”
　　麦基看着他，猛然挥出一拳。换做以前，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克莱斯出手，可现在的他并不是平时的他。任何人亲手杀了自己一直守护的最亲的人，哪怕是幻境，也会承受不住。玛丽喊“哥哥”的声音不时在他耳畔回响，让他迷茫到底自己是幻觉还是玛丽是幻觉。
　　克莱斯单手接住，瞳孔猛地一缩。
　　丹夫惊疑地看着面前的景色从小镇变成树林又变成油菜花田，不安地想变身，却发现依旧不行。
　　麦基转头，看着那条熟悉的插在油菜花田中间的小道，突然前俯后仰地笑起来。他不停地擦眼泪揉肚子，笑得十分夸张。
　　克莱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丹夫道：“是什么？”
　　麦基笑累了停下来，觉得自己可悲又无聊，意兴阑珊地说：“他的家。”
　　小路尽头是格兰瑟姆庄园。仿佛预知他们的驾临，白漆铁门大敞。
　　克莱斯平静地穿过前方空地，走入大宅中，没多久又平静地走出来。
　　麦基看着他手里沾血的匕首，看着下沉的夕阳及余晖照耀下雄壮巍峨的宅子，实话实说：“没效果。”
　　克莱斯将匕首放入靴内，转身进屋，“这里有客房。”
　　就算这里有客房，有佣人，有蛋糕牛奶，有新鲜蔬果，生活舒适，可克莱斯等人都无心欣赏。麦基像游魂一样追着克莱斯让他想办法。挥出那一拳之后，他对克莱斯的畏惧像是裂了一道缝，勇气时不时从缝隙里喷射几发。
　　克莱斯将格兰瑟姆老爷和格兰瑟姆夫人的遗体并排放在他们卧室的大床上，还盖上了被子，自己坐着边上的躺椅思考。
　　麦基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嗯。”
　　“你杀他的时候不会心悸手软吗？”
　　“这是幻境。”
　　“可那张是你父亲的脸。”麦基觉得不可思议。
　　克莱斯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也只有那张脸是父亲。”
　　“……我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是真实的他，你也会毫不留情地挥剑。”
　　克莱斯眸色一沉，“他给了我生命，却摧毁了我对世界一切美好的想象。”
　　“至少他保证了你的温饱。”
　　“我宁可他遗弃我。至少对父亲和家这些词，我还能保留一点卑微的想象空间。”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麦基愤怒地讥嘲，“看看我过的生活，你真的觉得你受到的那些挫折不可容忍吗？被遗弃的小孩不止吃不饱穿不暖，而且毫无安全感，天天过得提心吊胆。”
　　克莱斯想起玛丽和老瘸子，语塞。不过他绝不会口头承认，“你现在是要和我比谁小时候过得更惨吗？”
　　麦基道：“我在提供解决问题的建议。”
　　“丝毫听不出来。”
　　“我对玛丽心存愧疚和遗憾，所以去除幻境的方式是……斩断这份牵挂。那么你的心结是享受不到家庭的温暖，对格兰瑟姆老爷和夫人怀有恨意，我想解除幻境的方法或许是……”
　　麦基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克莱斯皱眉。
　　半夜十二点好似魔法重置装置。
　　克莱斯和麦基看着躺在床上那对没有生气的夫妇突然开始呼吸。麦基觉得一切都诡异极了，更诡异的是克莱斯点燃了蜡烛，放到两人的床头。
　　“啊！”格兰瑟姆夫人惊叫着醒来，吃惊地看着站在床边有点眼熟的青年，“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她色厉内荏地喊。
　　克莱斯怯弱地垂下眼眸，“我是克里啊……妈妈。”最后两个字，轻如蚊鸣，仿佛有些羞涩，可麦基知道，并不是这样。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远没有他表现得那样轻描淡写，或许用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更合适。
　　格兰瑟姆夫人被吓到了。她一边尖叫一边拼命地推着格兰瑟姆老爷，“天哪！我一定是在做噩梦，这个噩梦真是太可怕了。那个废物……哦，我不是故意侮辱你的血统，但我太震惊了，简直无法忍受。我完全没办法和他呆在同一间房间里，一想到我呼吸的和他是同一片空气，我就觉得要窒息了。”她推醒格兰瑟姆老爷之后就跳下了床，拿起大衣披在身上，戒备地看着克莱斯，犹如一只张开刺的刺猬。
　　格兰瑟姆老爷迷迷瞪瞪地醒过来，看到克莱斯也是吓了一跳，随即冷淡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克莱斯道：“乞求您的原谅。我不该擅自离家出走。”
　　“你在说什么？”格兰瑟姆老爷皱眉。
　　格兰瑟姆夫人冷笑道：“你管离开两个小时叫离家出走？哦，那庄园里可怜的工人们天天在离家出走。但是，同你不一样的是，他们是在辛勤的劳作，为了格兰瑟姆庄园变得更加繁荣而努力。我想以你的脑袋是绝对不会理解的。”
　　克莱斯这才知道原来幻境里的这一天是他离家的那一天。
　　格兰瑟姆夫人去抓门把，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惊诧地叫起来：“我的天！你居然反锁了门，太可怕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奥德莉，我可怜的奥德莉怎么样了。”她飞快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格兰瑟姆老爷、克莱斯和麦基三个人。
　　格兰瑟姆老爷道：“你选了一个很不恰当的时间出现。”
　　克莱斯道：“我只是想求得您的谅解。”
　　“没有这个必要。”格兰瑟姆老爷撇开头，仿佛看他都觉得玷污眼睛，“没事尽量不要出房间。”
　　麦基突然明白克莱斯仇恨的来源。眼前这个充满厌弃情绪的老人是克莱斯的亲生父亲，这是来自至亲的伤害。他的童年或许充满了贫穷、饥饿、寒冷和毒打，可是他有玛丽，他们互相舔舐伤口，彼此提供温暖，在最绝望的时候还有一个亲人站在背后支持你，鼓励你，疼惜你。可是克莱斯没有。他衣食无忧，遭遇的却是冷漠。格兰瑟姆庄园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笼子。他人在这里，精神却无处寄托。
　　“您为什么这样讨厌我？”克莱斯问。
　　格兰瑟姆老爷惊奇地问道：“讨厌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从不讨厌你。”看着克莱斯微微亮起的眼睛，他残忍地继续道，“那简直在浪费我的感情。”
　　……
　　这段对话并不是幻境虚拟的，而是真实存在过，只是时间地点不一样而已。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因为他的样子让以美貌著称的格兰瑟姆家蒙羞。他的父亲是个执着追求美丽的人，自己就像一个不能销毁的瑕疵品，每时每刻地提醒着他的失败。
　　嘲讽、轻蔑和忽略是他最常接触的情绪，时间一长，他就不喜欢出现在人前，也不喜欢与别人说话。沉默寡言的孩子给人阴沉的错觉，于是他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于是越来越沉默寡言，不断地恶性循环。
　　格兰瑟姆夫人很快回来，看到他还在房间里，几乎要咆哮了，“行行好吧，格兰瑟姆大少爷，回到你的房间里去。你简直像个无家可归的鬼魂，真叫人害怕。”
　　麦基怕克莱斯一时冲动又杀了他们，忙拉着他出房间。
　　他们的脚刚刚迈出，门就在他们身后重重地摔上了。
　　麦基道：“你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克莱斯道：“我确定我小时候没有半夜跑去别人房间的习惯。”
　　丹夫被关门声吵醒，站在走廊看他们。
　　麦基道：“得快点解决了，想个办法让他们原谅你吧。也许做件漂亮的衣服或者好吃的蛋糕？”
　　克莱斯道：“按照你的思路，我们会被活活饿死。”
　　“什么意思？”麦基在原地想了很久，恍然大悟，“应该是你原谅他们！”这里的格兰瑟姆老爷和夫人都是幻境，根本没有意识。他联想到玛丽，心情微微放松。
　　第二天清晨，格兰瑟姆老爷和夫人一下楼就看到克莱斯站在楼梯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神色温柔。
　　格兰瑟姆老爷停下脚步，看着他目光冰冷。
　　格兰瑟姆夫人快步冲下来，指着他的鼻子道：“真叫人不安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克莱斯突然上前一步，抱住她，柔声道：“妈妈，我爱你。”
　　……
　　格兰瑟姆老爷和夫人消失了。
　　格兰瑟姆庄园消失了。
　　油菜花田也消失了。
　　眼前依旧是叫人恨之又恨的暗夜里。
　　空中如纯白棉絮的细碎花瓣飞舞，太阳正要升起。
　　正在厨房里解嘴馋的麦基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鸡腿化为乌有，郁闷地冲过来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克莱斯脱掉衣服，露出精壮的身躯，冷漠地说：“我要洗澡。”
　　“这里没有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你真的原谅他们了？”
　　克莱斯冷笑一声，淡然道：“我爱妈妈，一直爱。”只是抱住格兰瑟姆夫人的时候，在心里不断地催眠自己这个人是母亲而已。
　　麦基还想问清楚，就被太亚一把拉到后面去，撞入丹夫的怀里。
　　太亚上上下下地打量克莱斯，确定他毫发无伤之后，皱眉道：“你们这几天到底在干什么？”
　　克莱斯转头看他，见它不再像幻境里那样木然呆滞，才开口道：“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什么？”
　　
　　第35章 试炼之路（五）
　　
　　克莱斯道：“这些天你在干什么？”
　　太亚瞪着他，黄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暗金色的火苗，咬着牙道：“我这几天什么都没干，就坐在那里观看你们像神经病一样在这里转来转去。”怎么叫都没反应，就像他们三个在同一个世界，而自己被拒之门外，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克莱斯低头看着胳膊上青了的手指印，淡然道：“你抓的？”
　　太亚眨了眨眼睛，强掩心虚，冷哼道：“谁让你不理我！”
　　克莱斯问丹夫和麦基：“你们有吗？”
　　麦基卷起袖子，两条胳膊白白细细嫩嫩，连毛孔都看不见。
　　丹夫脱掉衣服，也没有。
　　太亚先声夺人：“他们皮厚。”
　　克莱斯沉默地盯着他。
　　太亚粗声粗气地说：“你还没有交代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这件事说来话长。”麦基怕双方越闹越僵，主动出来解释了一遍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过对于他和克莱斯的童年经历都含糊带过，将重点放在幻境上。
　　太亚听完之后，两条眉毛皱成一团，“本帅龙就知道，你们人类总是容易被各种各样的感情和欲望诱惑，迷失自我。”
　　麦基道：“丹夫也在幻境里。”
　　太亚拍着丹夫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就是和人类走得太近，被传染了。”
　　麦基：“……”下次再帮太亚解围他就不叫麦基叫木鸡。
　　丹夫突然变身成龙，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吼。
　　太亚觉得莫名其妙，克莱斯和麦基却知道它两天不能变身，憋着了。克莱斯难得没有阻止他，而是转头对太亚道：“把你这些天的经历详细说来。”
　　太亚看到他胳膊上自己捏出来的印记，收起不耐烦，开始从两天前陈述。那日，他听他们兴致勃勃地提起小镇，自己眼前除了树林还是树林，正要追问，他们三个却集体着魔似的，对他不理不睬，不止如此，还绕着树林走来走去，有时候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候又像拿着东西在打架。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敢走远，生怕敌人潜伏在暗处，自己一离开就会跳出来。
　　“而且你们每当半夜就会莫名其妙地跳起来。”太亚抱怨。
　　克莱斯注意到他漂亮的眼睛下面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心情稍稍舒爽，“我拿叶子擦身。”
　　麦基道：“你两天前刚擦过，这么快又擦？”
　　克莱斯面色阴沉，“沾了脏东西。”
　　“幻境有什么脏……”麦基猛然收口，懂了。
　　树林里的水就是那肥厚的叶子，克莱斯将叶子榨汁倒在叶子做成大碗里，一点点地清洗自己。即使是幻境里短暂的拥抱，对他来说就如万蚁钻心一样难受。他在格兰瑟姆庄园这么多年，再孤独再无助的日子也没有松口叫过妈妈，可这次他破例了，就算对方不是真人，也让他心情低落。
　　“想想你对我的建议，你会觉得你对你自己很仁慈。”麦基在他身后幽幽地说。
　　“把自己放在逼不得已的受害者位置上，会让你好过很多？”克莱斯擦干身体拿出一件新衣服。
　　麦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是想安慰你。”
　　“……”
　　“我们是同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顿了顿道，“这个世界除了亲情之外还有友情。”
　　我很介意。
　　你凭什么以为能和我建立友情？
　　同伴的定义是并肩作战，而不是一个拖着另一个的后腿。
　　克莱斯的脑海一瞬间闪过很多反驳的言辞，可最后，一个都没用上。他穿好衣服，轻描淡写地说：“看表现。”
　　两天没进食，丹夫和麦基抱着水果捧着麦饼狼吞虎咽。克莱斯只吃了点麦饼，大多数都若有所思地看着太亚，然后看到太亚突然变身成银龙，骄傲地低下头对他喷了口龙息道：“你是想念本帅龙的帅气模样了吧？给你看给你看。”它一副施舍的口吻。
　　克莱斯道：“你的技能是什么？”
　　巨大的龙身一僵，它不悦地瞪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会喷火吗？”
　　麦基和丹夫闻言也看过来。
　　……
　　太亚抬起头，捧着碎裂的自尊心，昂首挺胸地从克莱斯头顶踏过去，走了没几步，突然用龙尾猛扫树木，数棵树木被拦腰甩断。
　　“是力气吗？”克莱斯自言自语，然后看向丹夫，“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丹夫老实地回答：“更厉害。”
　　太亚愤怒了，飞快地跑回来，在爪子即将踩到克莱斯的刹那，突然跳了过去，然后回头睨着他，眼睛透着威胁——再罗嗦我就吓死你。
　　克莱斯道：“那就是一无所长。”
　　太亚：“……”它变回人身，扭头坐到另一边生闷气。
　　丹夫替它辩解：“太亚是银龙，最漂亮。”
　　太亚悄悄竖起耳朵。
　　克莱斯道：“能不战而胜吗？”
　　丹夫：“……”
　　“哼。”太亚一拳捶在身边的巨木上，巨木裂开一条缝隙。
　　麦基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很快抛开不再为太亚解围的决定，摩拳擦掌地加入讨论：“会反光。”
　　克莱斯道：“但不会发光。”
　　“哼哼！”巨木的裂缝更大。
　　丹夫道：“它很聪明。”
　　克莱斯道：“我们的敌人不是蚂蚁。”
　　太亚跳起来，冲到他面前，怒道：“你竟然敢嫌弃本帅龙！”
　　“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防御方面的特殊技能。”克莱斯道。
　　太亚嘴角抽了抽，“你觉得像本帅龙这样的稀世美人适合用来挨揍吗？！”
　　麦基：“……”龙果然皮粗肉厚不怕羞啊，这也是一种特殊防御吧。至少避免因羞愧而自残的可能性。
　　克莱斯道：“你没有进入幻境。”
　　“因为我要留下来照顾你们……”太亚想起克莱斯胳膊上的淤青，尾音骤低。
　　克莱斯没有被它神奇的思路带走，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缓缓道：“所以幻境对你无用。”
　　麦基击掌道：“对。”
　　太亚总算意识到克莱斯提出的是优点，“哼哼，本帅龙聪明睿智，不是你们可以比拟的！”
　　克莱斯道：“之前双生树点燃迷惑神智的木头，麦基和丹夫都受到影响，但你没有。”他不受影响可以解释为光明神力克的作用，那么太亚呢？还有幻境的这次，连自己都没有逃过，但太亚连进都没进去……
　　太亚骄傲地说：“这就是才华！”
　　……
　　克莱斯道：“我们上路吧。”
　　“……”太亚道，“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克莱斯道：“以你的聪明睿智和才华，说不说都一样。”
　　太亚：“……”
　　在暗夜林呆久了，克莱斯有了新发现。这里大多数植物品种都是一样的，但是小部分植物生长在特定的区域内。比如说他们之前发现蕴藏丰富汁液的肥厚叶。这些植物会否是不同领主地域划分的标志之一？
　　由于至今为止他仅见过两位领主，且是双胞胎姐妹，无法证实。
　　不过幻境出现了，领主应该不会远。
　　他脑袋刚闪过这个念头，就看到探路的麦基急匆匆地跑回来：“前面又有幻境。”
　　克莱斯皱眉，不断的幻境令人烦躁。
　　穿过枝叶茂密的树林，平地出现一座建在小山坡上的石堡。石堡建得非常巧妙，侧面峭壁，正面是通向四五米高木质大门的石阶，如孤芳自赏的清高美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一成不变的树林，顾影自怜。
　　麦基问克莱斯道：“你的？”
　　克莱斯看向丹夫和太亚。
　　太亚道：“这座石堡真是太丑了。”
　　克莱斯和麦基异口同声道：“你看得见？”
　　太亚黑脸：“本帅龙目光如炬！”
　　克莱斯道：“可能不是幻境。”
　　麦基道：“是陷阱。绕过去吧。”
　　虽然克莱斯觉得不会那么轻易绕过去，但同意尝试。他们延着山脚，从左边走，走到一半，克莱斯停住脚步，扭头看右上方的石堡，皱了皱眉。
　　“干嘛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麦基问。
　　克莱斯指了指太亚。
　　刚刚还神采奕奕的太亚现在呆若木鸡。
　　麦基长叹：“我们又进幻境了？”
　　“欢迎来到温德兰城堡，我是城堡的主人温德兰男爵。”随着清亮的男声响起，他们眼前的树林慢慢地变成城堡里的大堂。四根大理石柱约莫六米高，顶住半圆形的琉璃天花板，两条蜿蜒的金色楼梯一左一右地通向二楼。墙壁上贴满用琉璃拼出来的壁画——花草树木，飞鸟走兽，怎么看都不像暗夜林能有的景色。
　　“不用艳羡我富丽堂皇的宫殿，只要你们愿意，完全可以留下来与我共享荣华富贵。”温德兰男爵提出热情邀约。
　　克莱斯看了看依旧面无表情的太亚，淡然道：“我一点都看不出你的宫殿哪里富丽堂皇，这里比我见过的所有贫民窟还要简陋。”
　　麦基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羞涩地说：“我之前住的地方也是贫民窟。”
　　对方沉默了。
　　克莱斯一眨眼就发现美轮美奂的大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森的石室以及……变成龙形挡在他们面前的太亚。
　　克莱斯轻轻地戳了戳它的脚踝。
　　太亚脚趾动了动，没理他。
　　克莱斯改用重拍。
　　“为什么进入幻境还不安分？”太亚咆哮着将头从戳出了个大洞的天花板上缩回来，低头看他们。未免它的动作太大引起石堡坍塌，它还特意用翅膀护住了他们三个的脑袋。
　　克莱斯道：“找到罪魁祸首了吗？”
　　太亚道：“没有。”
　　“为什么不把我们移到外面，然后弄塌这里？”
　　太亚道：“你试试。”
　　克莱斯握住麦基的手，将他往后拉。麦基脸上突然出现极为痛苦的神色，直到克莱斯放手才恢复。
　　“入幻境状态的人是不能被打扰的？”克莱斯皱眉。这样的话就棘手了。太亚不但要对付藏在暗处的对手，还要分心保护他们。
　　太亚安慰他：“我会很快找到他们的。”它重新将头小心翼翼地探入天花板的洞里。
　　克莱斯突然大声道：“温德兰男爵真是太蠢了。他明明在幻境里和我说话，却被骗了，以为我没有进幻境，又把我送出来。他的本事只有这些，对付起来真是太容易了。”
　　“嘘。”觉得他蠢毙了的太亚低头警告他闭嘴，就发现对方又不搭理他了。
　　“……”像它这样聪明睿智有才华的龙为什么跟了这么蠢的骑士！
　　克莱斯被温德兰男爵重新拉入幻境，耳边响起男爵森冷的讥嘲：“这就是你自作聪明嘲笑我的代价！”
　　麦基紧张地问克莱斯：“他把你怎么样了？”
　　温德兰男爵道：“现在顺着眼前的阶梯往上走。”
　　“为什么你觉得我看过真相之后还会任由你摆布呢？”克莱斯对丹夫道，“变身。”
　　丹夫道：“变不了。”
　　克莱斯道：“闭上眼睛，想着变成龙，然后把麦基护在你的肚子下面。”
　　“幸好不是里面。”经过废弃仓库和格兰瑟姆庄园事件，麦基对克莱斯信任有加，没有问原因，直接听令行事。
　　丹夫更不会疑问，按他说的，闭上眼睛，把麦基拉过来。
　　“记得，下手别太重。”克莱斯提醒他，顺便摸了摸胳膊上被太亚抓出来的淤青，闭上眼睛，用斗气护体。太亚说过，他们进入幻境的那几天，经常走来走去，嘴巴嘀嘀咕咕，说明幻境里的他们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照此推测，也许丹夫并不是不能变身，而是男爵让它以为自己不能变身。
　　对付温德兰的事情只能交给太亚，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变成累赘。
　　温德兰男爵对他们忽视自己的行为十分愤怒。金碧辉煌的大堂顿时变成到处是骷髅和尸体的乱葬岗。骷髅颤巍巍地站起来，抖动双腿一步步地朝他们走过来。
　　耳边响起麦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克莱斯沉稳道：“闭上眼睛。这些都是假的。”
　　麦基眨了眨眼睛，然后闭上。
　　克莱斯感觉到骷髅的一只手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指骨抚摸着眼睛，然后强行地拉起眼皮，去抠他的眼珠。即使知道一切是假的，克莱斯还是被这样真实的触感惊出了一身冷汗，身体下意识地后仰，一脚踢翻了它。他身边，麦基整个人缩进丹夫的怀里，丹夫张大眼睛，挥舞单手，击碎着每个进犯的骷髅。
　　更多的骷髅聚集过来，克莱斯干脆来一个杀一个。光明神力是亡灵死物的克星，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法解决它们。
　　温德兰男爵的笑声越来越嚣张，他们面前全是骷髅的海洋，无穷无尽地骷髅朝中间涌来，前赴后继，密集得令人窒息。
　　克莱斯脚下踩着骷髅的碎骨，杀得双眼通红，双手麻木得挥出，挥出，挥出……他已经分不清楚幻境和现实，如果是幻境，他身体的疼痛从何而起？
　　“小心。”麦基惨叫一声。
　　克莱斯回头就看到麦基和丹夫陷入骷髅海里。骷髅一个个叠上去，他们很快连手指头都看不见了。他想救他们，却是自身难保……
　　残破得只剩下柱石的石堡骤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
　　用爪子勾着温德兰男爵的太亚立刻蹲下身护住克莱斯，却被弹了出去，直接掉到了山下，撞出一个大坑。难为它摔得晕头转向还不忘将温德兰按在手掌下，吓得温德兰惊叫阵阵。
　　“发生了什么事？！”
　　被弹出来的不止太亚，还有丹夫和麦基。他们被弹到石堡的背面，平坦的草地，鲜花遍野。丹夫仰面朝上，四肢收拢，护着躺在肚皮上麦基。
　　麦基问完这一句，突然惊跳起来，仓皇地看着四周，确认不计其数的骷髅消失之后，才跪坐下来，大大地松了口气。
　　“哗啦啦”。
　　小山上方传来石头松动的声音，没多久就看到克莱斯从变成废墟的石堡里爬出来，茫然四顾，见麦基和丹夫完好无损地看着他，神色才定下来。
　　“我抓到他了！”“大功臣”太亚被忽视得很不爽。
　　温德兰男爵的形象与克莱斯、麦基想象得相左。
　　麦基以为是个肌肤雪白，高个子，消瘦，愤世嫉俗的中年男人。克莱斯认为是个丑陋、猥琐的男人。但现实是——它不是人。
　　它只有克莱斯巴掌大小，全身长着黑色绒毛，马脸猴身，脑门上长着一根尾巴似的东西，盘成一团扣着后脑勺。难怪太亚找了它半天，对龙来说，它真是太迷你了。
　　“你们不能杀我！如果你们杀了我，主人会把你们碎尸万段。”它恐吓道。
　　克莱斯道：“如果我们放过你，你的主人就会放过我们？”
　　“这是当然的。”它脑门上的尾巴得意地翘起来，“主人非常疼我，我替你们求情的话，他一定会大发慈悲放过你们。”
　　“然后把我们当做仆人使唤？”克莱斯问。
　　“如果你们真有那么幸运倒好啦。”它道。
　　麦基看克莱斯冷笑，怕他一不高兴把它砍了，立刻接口道：“那你要先告诉我你的主人是什么人。”
　　“我的主人就是无所不能的黑暗神祭祀伊诺克大人。我是他最虔诚最忠实的仆人。”温德兰突然尖叫一声，惊慌地看着捏住他脑门上尾巴的克莱斯。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头发。”
　　“头发？那砍掉也没影响吧。”克莱斯拔出匕首作势要割。
　　温德兰猛烈挣扎起来，“住手！你这个低贱的下等人类！不要用肮脏的手碰我的神能！”
　　“神能？制造幻觉的来源吗？”克莱斯眼神一冷，手起刀落。
　　“啊！”温德兰抱着半截的神能在地上翻滚。
　　麦基有点可怜他，“给他个痛快吧。”
　　克莱斯道：“想想你捅死玛丽时的感受。”
　　“我没有捅死她，那只是幻境。”麦基顿了顿，问道，“你下一刀准备割哪儿？我来。”
　　“疯狂的人类，你们会为今天的恶行遭受报应的！无所不能的伊诺克大人，我衷心地祈求您睁开双眼看看您忠实的温德兰今天所遭遇的吧。请为我报仇！”它伸展双臂，朝着石堡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呐喊。
　　“我没说要杀你。”克莱斯淡然道。
　　温德兰愤怒地扭过头，手捧着半截神能，斥骂道：“虚伪的人类！你这样做比杀了我更叫人愤恨！”
　　“想不想活？”
　　温德兰深呼吸深呼吸又深呼吸，然后坐下，“你会放过我吗？”
　　克莱斯和颜悦色道：“提供点儿有用的情报。”
　　温德兰想了想，咬牙道：“我绝对不会出卖伊诺克大人的，你们死心吧！愚蠢的人类。”
　　“愚蠢虚伪疯狂下贱的人类愚蠢虚伪疯狂下贱的时候，可能会让你愚蠢虚伪疯狂下贱得受不了。”麦基一巴掌拍在它的伤口上。
　　“啊！”温德兰惨叫。
　　克莱斯道：“你应该听听它其他的答案。”
　　温德兰泪汪汪地看着两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又看看身后两头助纣为虐的龙，终于全面投降，不过嘴巴忍不住吐槽：“没想到你们会带一条反应迟钝的龙，一定是它反应太迟钝才会感受不到幻境。要知道以前的那些龙和骑士可是一个都没有逃过这一道关卡呢。”
　　克莱斯皱眉道：“一个都没有？”
　　温德兰道：“他们的尸体就埋在山后面，那里的花草长得可真好。”
　　太亚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了下去。
　　克莱斯将温德兰从龙爪下解救出来，“你应该说点有用的。”
　　温德兰被折磨得精疲力竭，“难道这没用吗？那什么有用？我绝对不会泄露伊诺克大人的秘密的，你们死心吧。”
　　太亚道：“你知道力量之泉在哪里吗？”
　　
　　第36章 试炼之路（六）
　　
　　刚刚还奄奄一息的温德兰一下子坐直身体，眼睛骨碌骨碌还没转满两圈，就被太亚一掌拍下。一双拳头大的龙目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它们的主人发出警告：“不要动歪脑筋。”
　　温德兰道：“你怎么会知道力量之泉的事？”
　　太亚扬爪，温德兰捂住头，不敢再问，连声道：“知道，我知道。它就在我的领地里，前面不远的地方。”
　　“这么巧？”麦基将信将疑。
　　温德兰道：“就是这么巧。暗夜林每块领地都有灵泉，我领地内的就是力量之泉。”
　　麦基道：“你知道双生树姐妹是什么泉水吗？”
　　温德兰不屑道：“她的那个根本不算灵泉，就是个调味料，炒菜的时候放一点，任何食物都会美味无比。”
　　……
　　麦基问克莱斯道：“回去一趟要多久？”
　　克莱斯道：“清醒点。”有过同甘共苦的经历，他对他的容忍度在暗暗提高，不然早一巴掌拍过去了。
　　麦基长叹。
　　克莱斯道：“除了力量之泉和调味料，还有什么灵泉？”
　　“康复之泉，灵智之泉，青春之泉和……”温德兰猛然收口，“没有了。”
　　克莱斯道：“也就是说，还有四道关卡。”
　　温德兰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怕说多错多，不安地扭动身体。
　　克莱斯拎他起来，“走吧。”
　　“去哪里？”温德兰惊恐地缩成一团。
　　“你不是说力量之泉在你的领地内吗？带我们见识一下吧。”吃过双生树的亏，克莱斯这次不着急灭口，打算先把温德兰的剩余价值压榨干净。
　　太亚和丹夫变回人身。丹夫提着温德兰，绕过砸得稀巴烂的石堡，来到明媚的花草地上。
　　麦基道：“这就是你安葬那些骑士和龙的地方？”
　　温德兰道：“神奇的花肥，整座暗夜林再也找不到比这里开得更美丽的花了。”
　　麦基对幻境里的骷髅心有余悸，一想到这些鲜花长在尸体上，就觉得这花怎么看怎么像骷髅头，这草怎么看怎么像手骨脚骨，这里并不是花园而是个巨大的乱葬岗。
　　太亚和丹夫想到自己的同伴葬在这里，神色肃穆。不过龙并不是善于缅怀和追悼的种族，它们站在草地上，在心里祭拜了一番，很快重新上路。
　　克莱斯没什么感触。不论是成为神圣骑士之前还是成为神圣骑士之后，他手上都沾过骑士的血，对于陌生人，他一向吝啬付出感情。
　　麦基是四个人中情绪波动最大的——尽管他既不是龙也不是骑士。像克莱斯借来格鲁森的荣耀，用不知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半吊子礼仪为这些龙与骑士送行，并在内心真诚地祝愿他们的灵魂能够获得安息。
　　从龙与骑士的安魂之地，这是麦基取的名字，到温德兰嘴里说的灵泉，足足花了六天的时间。这六天里，温德兰使用过各种逃跑的手段，都在克莱斯和太亚的面前破功。克莱斯精通逃跑和缉拿之术，而温德兰精通的幻术对太亚无效。
　　温德兰为此没少讥讽它的粗神经，结果自然是一顿胖揍。
　　克莱斯惊异地发现它虽然小，可很耐揍，哪怕少了一截神能，大部分的骨头被敲碎，它依旧活得好好地，能吃能说，他甚至还见过它迈动两条骨折的腿奋力跑动。
　　也许彻底杀死它也是个需要研究的问题。出于好奇及未来计划的准备，他开始放任太亚对它的打击，而不像一开始那样，在适当的时机跳出来让太亚见好就收。
　　麦基私底下悄悄地问过他，是否会处理掉这个马脸猴。
　　克莱斯毫不犹豫地给了肯定的答案。
　　麦基很感动：“我知道你并不像你表现得那么无情。”
　　克莱斯：“……”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那么多龙和骑士丧生在它的手里，我们应该为他们讨回公道。”麦基激动地握拳。
　　“……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管原因是报仇还是绝后患，结果一致最重要。
　　灵泉的量比他们想象中更多，多更多更多更多。
　　麦基赞叹道：“这简直是……湖啊！”
　　克莱斯抱胸道：“这一整片都是灵泉？”
　　温德兰道：“没错。”
　　太亚冲到湖边，双手掬起一捧水正要喝，就被克莱斯制止了。“温德兰是我们的带领人，没有它就没有灵泉，我们应该让它先饮。”
　　温德兰后退道：“不行。”
　　克莱斯眼神一冷。
　　“我是领主，我不能喝灵泉，不然会受到黑暗神的责罚！”温德兰面露惊恐，不似作伪。
　　克莱斯拔出匕首，拍拍他的脑袋：“比起虚无缥缈的神罚，我觉得你更应该关注的是现在。”他不顾它的反对和挣扎，硬拖着它到湖边，将它的脑袋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温德兰惊恐万状，连极度扭曲，嘴里不停地求饶：“求求你，饶了我吧。如果主人知道了，我会被……”
　　巨大的出水声掩过了它的哭喊。
　　漆黑的怪鱼从湖里跳出来，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直直地朝克莱斯所在的方向坠来。
　　不速之客的到来打断了克莱斯的暴行。他将温德兰丢给丹夫，拔出格鲁森的荣耀，反向鱼腹剖去。剑与鱼一靠近，就发出光亮。这种光亮克莱斯再熟悉不过，意味着附近有能源，光明斗气瞬间暴涨。
　　黑鱼对人类的突袭全不在意，眼睛死死地盯着太亚，慢慢地张开嘴巴，朝它的脑袋咬了下去。
　　太亚眉头一挑，变身巨龙，在对方的鱼唇吻上来之前，伸出龙爪重重地挠了过去。它挠的位置十分巧妙，刚好扣住了鱼鳃，一把将它掀回水里。黑鱼入水之后，很快沉了下去。
　　另一边，克莱斯看着断成两截的格鲁森荣耀，面色阴沉。
　　“啊！”麦基心痛地盯着他手里的残剑，“这让我怎么向海德因交代？”
　　克莱斯将剑变回匕首，丢入空间袋，拿出他平时用的剑，淡然道：“你能见到他再说。”被暗夜林的精怪摆了两道，他的内心极度不爽，想将温德兰抓来好好折磨一番，谁知看到的却是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丹夫，本该在他手里的温德兰早已不知去向。黑鱼出现得太突然，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谁都没有注意到丹夫和温德兰发生了什么事情。
　　麦基扶起丹夫，用力拍打他的脸颊，却毫无反应。
　　克莱斯拿出圣水灌入他口中，少顷，丹夫跳起来变成一头威风凛凛的赤龙飞翔天空，绕湖咆哮了一圈才收拢翅膀落在地上。
　　太亚心急，用龙语吼吼吼地问着。
　　丹夫也吼吼吼地回答。
　　麦基一脚揣在它的脚踝上，“说人话！”
　　太亚道：“它被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弄晕了，没看清楚对方的脸，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麦基道：“会不会是它嘴里的主人？”
　　黑暗神祭祀吗？
　　在杀戮之神和火神在梦大陆亮相之前，梦大陆大多数人都只认光明女神一个神祗，黑暗神与光明女神相对的神祗，被完全抹杀，只有光明神会珍藏的书籍中偶尔提到，且言辞隐晦，毁多于誉。所以黑暗神殿是否存在一直是一个谜，看来，这个谜有可能在试炼之路揭开。
　　如果黑暗神殿与光明神会的人员设置相若，那么这位黑暗神祭祀应当是仅次于黑暗教皇的第二号人物，相当于索菲罗和菲达的位置，必定十分棘手。好在他只是弄晕丹夫，没有下死手，不然，恐怕会有一场苦战。
　　湖面平静，克莱斯执着专注的目光并没有掀起波澜。
　　麦基按捺不住问道：“这条黑鱼会不会是它的主人？”
　　克莱斯道：“理由呢？”
　　“都是黑的。”麦基看着心不在焉的克莱斯，调大音量，“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克莱斯道：“它在看什么？”
　　他口里的它是对着湖面顾影自怜的太亚。
　　麦基道：“找黑鱼吧？”
　　他的话音刚落，那条黑鱼就从水里跃了出来，再度飞出一个新的高度，扑向太亚。太亚被彻底激怒了！它觉得对方锲而不舍地追着自己根本是看不起它。无论是体型容貌智慧和能力，它都不是最差的，为什么这条该死的黑鱼会认为它是软柿子。
　　龙发起怒来是很恐怖的。黑鱼刚刚跃到最高点，就看到上方一个更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不等它反应，就用爪子按住它的后背，将它按回了湖里。
　　克莱斯皱眉道：“笨蛋！”
　　太亚入水的刹那也发现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湖是黑鱼的天下，自己掉进去根本是羊入虎口。但这个时候黑鱼猛然甩起鱼尾，身体敏捷地翻了个跟斗，用身体的重量将它重重地压回水里。
　　“小心！”麦基喊了一句不能再废的废话。
　　丹夫冲着湖面咆哮一声，又喷了一口火，两只脚不安在岸边踩来踩去，去始终没有下水。克莱斯见太亚迟迟没有出来，只好脱掉衣服往水里跳。签订契约之后，他和太亚在百年之内命运相连，谁也少不了谁。
　　湖水清澈，克莱斯入水之后很快找到了太亚和黑鱼。它们俩正纠缠着往更深的位置划去，准确地说，是黑鱼拖着太亚往下沉。
　　克莱斯只好加速往下游去。只是他的重量和速度远不及黑鱼，眼看着黑鱼在自己的视线内越变越小，他心中一急，拿出自己的配剑朝那条灵活摆动的鱼尾劈出一道斗气！
　　斗气在水中威力减半，兼之距离太远，阻力太大，只是在鱼尾上轻弹了一下，并没有造成损伤。黑鱼回头看了他一眼。
　　太亚趁机一脚蹬开它想往上方游，但是……
　　克莱斯看着它四肢加翅膀别扭地挥动，怎么看都不像是游泳，更像是抽筋。难道说龙不会游泳？这个猜疑很快被证实，黑鱼似乎也发现就算自己不阻止，太亚也没法回到湖面上，欢快地绕着它转起圈圈来。
　　太亚要是能出声的话，一定用龙语和人语问候鱼类的祖宗。
　　克莱斯只好加速朝它划去，一边思索着怎么样在水里把体积重量都远在自己之上的巨龙拉回睡眠。黑鱼看到他靠近，护食般地挡在太亚面前，朝他发动攻击。
　　这正中克莱斯的下怀。本来他和黑鱼的距离已经越来越开，要是黑鱼执意拖着太亚往更深处沉，他拍马难追，现在反倒是给了他进攻的机会，也给了太亚喘息的机会。克莱斯希望太亚除了对抗幻术天赋异禀之外，在游泳方面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成绩。
　　但看着黑鱼身后那道越来越远的银色巨影，他就觉得自己太乐观了。
　　黑鱼很快冲到眼前，克莱斯挥剑迎敌。这次他没有留力也没有藏拙，上来就是光明十级破。金灿灿的斗气让整个湖荡激难平！
　　湖岸边的麦基看着湖面波涛汹涌，水波动荡，偏偏看不到下面的情景，急得抓耳挠腮。他指着湖水道：“你为什么不下去帮忙？”
　　丹夫道：“不会。”
　　“不会帮忙？！”
　　“不会……”丹夫不知道“游泳”两个字人族语的说法，只好用尾巴去扫水。
　　麦基懒得猜测它的意思，干脆冲过去，一个猛扎入水。
　　此刻水中的情势倒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黑鱼看到克莱斯挥出一道金色斗气后，眼睛似乎变亮了，放缓攻势，像刚刚逗太亚那样，绕着克莱斯游起来。但克莱斯不是太亚，他没有那么庞大的身躯，也没有那么差劲的水性，黑鱼游到第三圈，就发现圈子里的人不见了。它四下张望了一圈，发现那个人竟然跟着刚才的银龙往下方沉去。
　　它高兴了，气定神闲地尾随着他们。
　　克莱斯知道黑鱼不是善茬，它放任自己和太亚往深水游一定不安好心，可这种时候他没有其他的办法。如果太亚憋死在水里，他也活不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亚的水性虽然不好，但憋气的时间挺长。
　　越往下游，发现下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黑暗，且没什么水草，而是铺满了各种各样亮晶晶的石头和金属。
　　克莱斯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记得皮尔斯寻龙做的准备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收集亮晶晶的东西，理由是龙喜欢。所以他进入龙岛之后立刻奉上两块元素晶讨好老黑龙，老黑龙当时的举动证明了龙对发光的东西的确很有好感。但也许，喜欢发光的东西并不是只有龙。想想太亚那一身亮得瘆人的银色鳞片以及它在龙族的高人气，黑鱼要是好这一口，会对它神魂颠倒也不足为奇。而黑鱼对自己感兴趣或是因为金色斗气。
　　想到这一点，他立刻拿出皮尔斯的布包。当时一时兴起顺手牵羊，倒是给旅途提供了不少方便。他摸出一边铜币，用斗气朝四面八方撒了出去。
　　一时间，红铜色的亮光在水中闪烁。
　　黑鱼欢腾了。它虽然没有声音，但那样子和狗看到骨头差不多。
　　克莱斯庆幸自己选对了方法，匆匆收起包，更用力地朝太亚的方向游去。
　　话说太亚对自己无法向上只能向下的现状感到无力和惊恐，可是无论它的四肢如何划动，它的身体依旧持续下坠。唯一让它安心的是它没有窒息感，身上的鳞片好似能够代替鼻子的作用，在水中提取氧气。
　　它看到克莱斯追来，心稍稍定了定，又看到黑鱼攻击克莱斯，又提心吊胆起来。进入试炼之路后，它表现的机会不多，最近才在温德兰男爵身上扬眉吐气了一把，它不想这么快就翻跟斗。可惜龙是天空王者，水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努力许久只是加速下沉之后，它放弃挣扎，自暴自弃地想让克莱斯救自己也不错，他们是伙伴，它应该给人类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这样一想，它倒不急着想办法上去了，反倒想看看这个人类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个念头刚在它脑袋闪过，臀部就着陆了。
　　它站起来，踩着金光闪闪的地，厌恶地别开头。龙族喜欢发光的东西是天性，它也不例外，但是，它已经拥有这世界最美最闪亮的东西——它的鳞片。再也没有什么比它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发光的鳞片更漂亮的东西了，对于湖底这些劣质品，它简直连摸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太亚抬头看了看，见克莱斯和黑鱼一个都没来，觉得有点无聊，在湖底自己逛了起来。湖底很平，没什么水草礁石，它走的十分顺利，直到踩到一个泉眼……
　　克莱斯接近湖底就看到太亚背对着自己，脑袋埋在地层下方，好像逃避的鸵鸟。须臾，湖水慢慢地震动起来，好似煮沸的开水。
　　地震？
　　他脑袋闪过这个词，感到一阵阵的寒意袭来，急忙催动斗气护体，但水温越来越低，刚刚还是温暖舒适的春水，一眨眼就成了冰冷刺骨的寒流。再下去，也许会结冰。克莱斯心头一凛，就感到身体慢慢僵硬，湖水竟然在一点点地凝固……
　　糟糕！
　　光明斗气从五指射出，击碎即将成型的冰块，伸手去抓凝立不动的太亚。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要拼一拼了。他的手刚抓住太亚的尾巴，太亚就动了！
　　凝结成冰的平静湖面突然从小自上地裂开数十米长的“米”字缝隙，没多久，米字中央就破开个大洞，一条巨大的银龙双爪提着一个人从湖中飞了出来，当它张开银色双翼在天空翱翔，太阳都被它的光芒比了下去。
　　太亚在空中转了一圈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地面。
　　他们一着陆，麦基就打着喷嚏跑过来，“哈……欠！你们没事吧？没想到那条黑鱼这么厉害，竟然能把整个湖都结成冰。”
　　尽管是仓促一瞥，可克莱斯确定他嘴里很厉害的黑鱼已经成了一条冻黑鱼。他看向太亚道：“是你吧？”
　　太亚骄傲地挺起胸膛，“你终于知道选择本帅龙当同伴是占了很大的便宜了吧！”
　　克莱斯道：“变回人，我们好好谈一谈。”
　　太亚昂头：“不！这是本帅龙最光辉的时刻，必须表现出我最光辉美丽的一面。”
　　“等等。”听他们对话终于发现不对劲的麦基打断道，“你是说，让这个湖结冰的不是黑鱼是太亚？”
　　太亚道：“哼，那条蠢鱼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麦基道：“我可以揍它一顿吗？”
　　“不可以。”克莱斯顿了顿道，“除非你的一顿能抵得上一百顿的量。”
　　太亚察觉到他们话语中的不满，疑惑地问：“这种时候你们不是应该对本帅龙表现出崇拜敬仰吗？”
　　麦基搓着胳膊，恶狠狠地抬起脚踢向它的脚踝，被弹出来之后又翻了个身体再踢一脚，“你把水变成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可能还在水里？”
　　太亚道：“你在吗？”
　　麦基道：“丹夫及时把我拉了出来。”根本不是拉，是咬。被龙含在嘴里的感觉他今生今世都不想尝试第二次。
　　太亚更加疑惑：“那你在抱怨什么？”
　　“万一丹夫没有把我救出来呢？”
　　“没有这种万一，它已经把你救出来了。”它觉得麦基的思维简直不可理喻。
　　而让麦基觉得不可理喻的是，丹夫竟然站在他那一边。“嗯。保护你……我的责任。”
　　麦基：“……”好吧，仔细品味品味，这句话还是很动听的。
　　“轮到我了吗？”被忽略在旁的克莱斯抱着胸，面无表情地仰望着太亚。
　　太亚道：“我也把你救出来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克莱斯缓缓道，“飞得快吃得少聪明美貌龙缘好的唯一银龙阁下……你似乎从来没有提过会水系法术。”
　　
　　第37章 试炼之路（七）
　　
　　太亚眨了眨龙目，疑惑地说：“人类拥有元素感知力，才会法术，本帅龙是聪明睿智，但还没有到跨越种族限制。”
　　克莱斯道：“那你用什么使湖水结冰？”
　　“天赋技能！”太亚大声地说，充满了骄傲和自豪，顺便用目光提醒丹夫出来作证。
　　丹夫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想说，碍于语言障碍，只能说了一个：“对。”
　　太亚不太满意，决定亲自肩负起歌颂的使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本帅龙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本帅龙乃是黄金战龙和霜龙的后裔！”
　　麦基道：“你怎么贬值了？”
　　……
　　太亚冲他喷了口冷雾。
　　麦基冻得喷嚏连连，丹夫赶紧喷了一团火让他保暖。
　　“黄金战龙是龙族最强大最美丽的龙，霜龙是龙族唯一能够喷寒气的龙。”太亚见大家无动于衷，决定用更浅显直白的语言来描述，“都是很珍贵很稀有的。”
　　克莱斯道：“你想说你平时的无能都是装出来的？”
　　麦基小声嘀咕道：“难怪你们是搭档。”
　　太亚扭头：“也不……全是。”
　　丹夫道：“太亚，之前，没用。”
　　太亚一爪子拍在它脖子上。
　　丹夫立刻低下头去。
　　“咳，本帅龙因为天赋太强大太强大，所以开始无法领受使用。不过现在我长大了，完全继承了先祖的天赋！你们未来的生命安全就拜托给本帅龙吧！”太亚得意地踢腿走了几步，又对着湖面欣赏起自己的倒影来。
　　克莱斯想了想道：“你喝了力量之泉？”
　　太亚尾巴一翘，“你怎么知道？”
　　因为以前的你不像没有继承天赋，像没有天赋可继承。
　　“这湖水真的是力量之泉？”克莱斯忽略它之前的问题，以免答案刺激到他。
　　“湖底有个泉眼，里面有一颗东西，我把它吃了。”它觉得吃独食不太厚道，前爪不自在地挠了挠肚皮，“因为太小了，非常小，对人类来说也很小，根本没法分成四份……所以我才吃掉的。”
　　原来太亚之前把头钻进地里是为了吃力量之泉。克莱斯点点头道：“我们快点上路吧。”
　　“先等我把衣服烤干。”麦基又打了个喷嚏，捡来点柴火将丹夫刚刚喷出的那口火架起。
　　克莱斯在他身边坐下，脱掉衣服，放在火上烤。
　　太亚恢复人身挤进两人中间，先用眼角瞄了他一眼，观察表情，见对方没搭理自己，又拨了拨木柴，火堆跳起几颗火星，差点落在克莱斯的衣服上。
　　克莱斯终于赏了它一眼。
　　太亚道：“你生气？”
　　克莱斯道：“没有。”
　　“……康复泉灵智泉青春泉都给你。”
　　克莱斯道：“我看上去像奄奄一息快死了？”
　　“……”
　　“还是蠢笨痴呆无可救药？”
　　“……”
　　“抑或年过花甲老态龙钟？”
　　太亚恼羞成怒：“我是一片好意。”
　　“我也没有四肢无力虚弱不堪。”克莱斯淡然道，“我的天赋是努力，力量之泉对我毫无作用。我没有生气。”它不知道的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它，它越强大，他越高兴。不过，绝对不能让它喝灵智之泉，它这样的“聪明”对他来说，刚刚好。
　　太亚舒出口气，拨了会儿柴，突然跳起来：“你说谁四肢无力虚弱不堪？！”
　　近日来，光明神会接连失利，砍丁帝国和沙曼里尔皇室迅速崛起，试图减少它对国内的影响力。夹在两国之间却一直对光明神会忠心耿耿的桑图皇室内部也开始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光明神会对梦大陆的控制力日渐下降。
　　这对教皇和两位神祭祀来说，是极大的打击。他们急需扭转乾坤。
　　“真应该让克莱斯好好清洗一下那两位帝王昏庸的脑袋。”索菲罗无比怀念克莱斯，“哦，或许加布莱德能帮上点儿忙。”
　　菲达道：“加布莱德和克莱斯不一样。而且西罗的身边有索索在，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索菲罗冷哼道：“我不信他们会时时刻刻地黏在一起。”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心底对加布莱德是否愿意执行暗杀任务一点把握都没有。“克莱斯到底被什么迷住了，竟然流连忘返，弃神会于不顾。根据陛下的口风，神会很快就会对砍丁帝国宣战，没有他，这场战斗会变得更加艰苦。”
　　菲达道：“各分会仍没有消息传来。”
　　索菲罗道：“也许他在神会势力之外……东瑰漠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菲达道：“没有。杀戮之神惊鸿一现之后，那里变得很寂静。”朗赞的国王视东瑰漠与朗赞的交界为禁地，附近城镇的居民被强行迁入其他城镇。
　　“如果克莱斯孤身前往，也不会被人看见。”
　　“他去东瑰漠的理由呢？”
　　“……或许他在西瑰漠。毕竟教皇陛下不久之前才驾临那里。”
　　“那可不是遗址，没有参观的必要吧。”
　　索菲罗被噎了一下，忍了忍，道：“那么或许是梦魇林。圣帕德斯魔法学院在那里，他可能有点兴趣。”
　　菲达道：“三大学院中，他更感兴趣的应该是圣索维荣耀学院和圣迪安光辉学院，圣帕德斯魔法学院和神圣骑士一点关系也没有。”
　　索菲罗道：“那么双子岛呢？”
　　菲达难得幽默了一把，“他上哪儿去找孪生兄弟？”
　　“……”索菲罗觉得自己与他最好地诠释了什么叫互不投机半句多。他甩袖往外走，“你最好祈祷他在梦魇林。东瑰漠和西瑰漠都是光明神会的敌人，而双子岛……”他顿了顿道，“那是女神亲自下过神谕，不准任何神圣骑士踏足之处！”
　　菲达转身看着女神神像，面色阴沉。
　　离开力量之泉的那片大湖之后，克莱斯他们又过上了没水洗澡的艰苦生活。当肥厚叶渐少紫木渐多时，他们知道到了新的领地，而这片新领地最神奇的事是——会下雨。进试炼之路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下雨。当哗啦啦的雨水倾倒下来时，克莱斯从容地拿出了三把雨伞——感谢考虑周到的皮尔斯。
　　斥候探路，守夜放哨，前路漫长，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过麦基很清闲，这些工作都不用干，唯一分配的任务是——养病。
　　从湖里上来之后，他就得了感冒，在太亚的鼻息下睡了一个小时之后，感冒成了重感冒，已经持续一个多月。
　　“哈欠。”麦基吸了吸鼻子，对两米远的太亚道，“你能不能再离我远一点？我总觉得你身上的寒气快把我冻成冰条了。”
　　太亚没好气地说：“我走在你的前面！”
　　麦基道：“但你的屁股对着我。要知道生物不止鼻子和嘴巴会放气。”
　　“……”
　　丹夫一把架住冲过来打算把麦基胖揍一顿的太亚，低声道：“道歉。”
　　麦基道：“它用龙息把我吹成冰条也没道歉。”
　　太亚冷哼道：“明明是你抵抗力太弱，克莱斯也被吹了，他很好。”
　　麦基道：“他不一样，他是骑士！”
　　太亚疑惑道：“难道你不是？”
　　麦基语塞，讪讪地瞄了丹夫一眼，迅速别过头去，“啊，不知道这次的领主是怎么样的呢。”
　　克莱斯停下脚步，皱了皱眉道：“很快就知道了。”
　　麦基“嗖”地一下躲到丹夫身后去了。
　　下午两点半，阳光正好，树林浓郁的紫色被强烈的光线照得微微发红，这样晴朗的天气这样美丽的景色本该有好心情，但是当十几个身穿黑色不反光盔甲的青年将他们的前后左右慢慢包围起来时，再美丽的景色也无法挽回克莱斯等人直线下坠的心情指数了。
　　麦基道：“他们是人还是魔物？”
　　青年们有着与人类无异的相貌，且个个身材修长，五官俊朗，但指甲尖利如兽爪，耳朵会随着声音微微抖动，瞳孔遇光时会如太亚和丹夫一样竖成直线。
　　“人类，你们有两个选择，加入我们或者被杀死。”正对着他们的黑盔甲青年上前一步，嘴唇微动却吐字清晰。
　　麦基道：“所有领主里我最喜欢它。”
　　克莱斯道：“你要留下来加入它们？”
　　麦基问道：“你们是谁？”
　　“紫夜精灵。”
　　“可以问一下福利待遇吗？”
　　“福利待遇？”青年疑惑地重复。
　　麦基道：“我想这里应该没有金币之类的流通货币，钻石珠宝也没什么用，来点现实的吧，包吃住吗？每天有几顿？”
　　青年道：“你们得干活。”
　　“让我们考虑一下。”麦基低声道，“怎么打？”
　　克莱斯道：“一半一半。”他转头看向丹夫和太亚，毫不犹豫的，丹夫和太亚瞬间变成龙躯，一个朝左边喷火，一个朝右边喷寒气。
　　如温德兰所说，之前的龙与骑士全部折损在他和双生树手里，从未踏足这块领地，紫夜精灵应对的措施不足，突袭之下，三个直接烤焦，两个被冻成冰条，剩下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卑鄙！”紫夜精灵捂着被灼伤的肩膀，半跪在地发怒，“偷袭是卑劣者的行为。”
　　克莱斯道：“劫道不卑劣？”
　　紫夜精灵道：“是你们闯入了我们的地盘！”
　　麦基道：“是光明女神让我们来这里进行试炼的。”
　　紫夜精灵们骚动起来，为首的那个脸色更是难看出奇。他慢慢地站起来道：“原来是光明女神的爪牙……”
　　“爪牙？”从小被教育光明女神是梦大陆唯一守护神的麦基深觉受辱，“你最好收回这两个字。”
　　紫夜精灵嗤笑一声，好似与其他精灵约定好了，受轻伤的精灵飞快地扶起身边受重伤的精灵，朝树林深处飞奔而去。
　　他们动作快，克莱斯也不慢，看准带头的这个，不紧不慢地追在它身后。他带头，剩下的一人两龙自发跟上，麦基是盗贼，速度一流，丹夫和太亚是龙，身手矫健，一个也没落下。
　　奔到半路，紫夜精灵突然将同伴往地上一丢，大步跨过，头也不回，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两倍。
　　麦基跟得吃力，脚迈过受重伤的紫夜精灵时候还感慨了一下，“大难……”吃了一口风，临头各自飞五个字却说不出来了。
　　克莱斯见紫夜精灵身影飘忽，怕自己跟得太远跟丢了，跟着加力，渐渐拉近距离。眼看着双方距离一点点缩短，就要追上，紫夜精灵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等他。
　　克莱斯从他头顶越过，绕到它背后出手。它朝左边一闪，竟拖出无数个幻影。随着它动作越来越快，完全分不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啪”。
　　赶到的太亚一巴掌拍在其中一个的脸上。紫夜精灵被拍飞了出去，幻影消失。
　　克莱斯走到它面前，脚轻轻地踩在它的伤口上，“其他精灵在哪里？”
　　紫夜精灵笑了，“你不要着急，它们会来找你的。”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人类一个城市有多少人呢？”它反问。
　　麦基愕然道：“你是说你们有一个城市的精灵？”
　　“这片树林就是我们的领地，害怕了吧？光明女神的杂碎爪牙们！”紫夜精灵朝他们龇牙。
　　克莱斯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光明女神？”
　　紫夜精灵道：“讨厌？请不要用这么浅显的感情来形容我们对她的憎恶！是仇恨，是憎恨，是怨恨！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摘下伪善的面具将你们打下痛苦的深渊。到时候你们会和我们一样，用世世代代的血液来传承仇恨。”
　　麦基道：“你是黑暗神的爪牙吧，所以才这样说。”
　　“不许侮辱哈维大人！”原本已经被制服的紫夜精灵突然激动起来，不顾克莱斯的脚还踩在伤口上，上半身猛然抬起，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分尸。
　　麦基心里发憷，身体自觉地躲到丹夫身后。
　　紫夜精灵道：“哈维大人是这个世界最善良最伟大的神祗，他对他那无耻虚伪的姐姐付出了真心，却换来了彻头彻尾的欺骗和背叛！我们深信，总有一天哈维大人会清醒过来，将我们带出这片万恶的树林！”
　　麦基嘀咕道：“坏人总认为自己是无辜的。”
　　紫夜精灵道：“这句话奉还给你，你这个无知的擅闯者。”
　　麦基道：“我们只是想从这里借道！”
　　“我们不会让任何和光明女神有关的东西通过，苍蝇都不行！”紫夜精灵态度坚决。
　　克莱斯道：“说了这么久，口渴吗？休息一下吧。”
　　“……”
　　紫夜精灵被绑在树干上，从它不断扭动来看，并不太欣赏丹夫的手艺。
　　克莱斯看着麦基兴致勃勃地烤着水果——感冒后他开始讨厌所有冷的食物，思绪却一直转悠着紫夜精灵说的话。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试炼之路很不对劲，明明光明女神用来试炼骑士和龙，出现的却是黑暗魔物及黑暗神祭祀，且态度恶劣手段血腥。联想双子岛密室里光明女神和黑暗神并排的神像，也许紫夜精灵说的才是真相。
　　东瑰漠禁锢着其他神，双子岛禁锢着龙，试炼之路禁锢黑暗神的追随者……这的确符合光明女神一贯的作风。
　　“哎呀。”麦基的果子掉入火堆里，丹夫徒手将它拿出来递给他。
　　麦基就着他的手呼呼地吹着果子，等凉了才接过来。
　　“喏。”太亚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送过来一个果子。
　　克莱斯接过果子对麦基勾勾手指，“我有话对你说。”
　　麦基见他一脸严肃，莫名地看向太亚和丹夫。
　　太亚不悦道：“我才是你的契约者。”
　　克莱斯道：“我不想让它听见。”他说的它是紫夜精灵。
　　紫夜精灵耳朵抖了抖，别开脸表示不屑。
　　太亚利落地下达指示，让丹夫看守，自己紧跟在克莱斯身后。克莱斯默许了。
　　两人一龙走到数百米开外，远离紫夜精灵的视线。
　　克莱斯从空间袋里拿出一把匕首交给麦基。
　　匕首刚入手，麦基就有种怪异的感觉，似冷非冷，却叫人颤栗。他呆呆地说：“当做你弄坏格鲁森的荣耀的赔礼？”
　　克莱斯道：“暂时借给你的。”
　　“为什么？”麦基讪讪地说：“我不会用匕首。”
　　太亚道：“你不是骑士吗？”
　　“骑士也有不擅长的领域！”麦基一顿，自言自语地咕哝道，“为什么没有龙骑士学习的斗气呢。”
　　克莱斯道：“它是一把神器。”
　　麦基精神一震，将匕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赏。这柄匕首全黑，手柄的样式古朴，花纹更是见所未见。“一颗宝石都没有。”
　　“黑暗神的神器。”
　　麦基手一抖，差点将匕首丢在地上。
　　克莱斯道：“你用黑暗神追随者的身份拿它和紫夜精灵谈判试试。”
　　“黑暗神追随者？”麦基对这个身份一点儿都不感冒，“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克莱斯不理他的抗议，“但是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使用它。”
　　“怎么使用。”
　　“对黑暗神的信仰。”
　　麦基云里雾里，“信仰？什么信仰？”
　　“就是深信黑暗神会赐予你力量。”克莱斯话锋一转，再度叮嘱，“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使用它。”
　　麦基狐疑道：“你为什么不用？”
　　克莱斯道：“属性不和。”
　　“用匕首还有属性？”麦基并不傻，两龙一人中他最清楚克莱斯的为人，如果真的是神器，以克莱斯的个性，绝不会轻易交给别人，哪怕是借。他越想越觉得这柄匕首大有文章。
　　克莱斯拔出剑，朝某棵树劈去！
　　金色的光轮穿过树干，树分成两段，轰然倒下。
　　太亚眼睛一亮，“的确是光明神力。”
　　麦基愣愣地说：“什么意思？”
　　克莱斯道：“我的全名叫克莱斯·萨瓦萨迪。”
　　麦基鹦鹉学舌般地重复道：“克莱斯·萨瓦萨迪。”
　　“嗯。”
　　“克莱斯·萨瓦萨迪……克莱斯·萨瓦萨迪……克莱斯·萨瓦萨迪！”随着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急促的默念，麦基激动起来，“你你你，你是说你是神圣骑士团的克莱斯·萨瓦萨迪团长？！”
　　克莱斯点头。
　　“别开玩笑了。”麦基瞪着他，“这个玩笑并不好玩！”
　　克莱斯无声地看着他。
　　麦基开始挑剔，“团长身高不足一米六。”
　　克莱斯把太亚拉到身边，“这样你觉得我有多高？”
　　“……一米六？”在身高一米九二的太亚身边，克莱斯的身高似乎浓缩了。麦基道：“传说团长长得……”
　　克莱斯让太亚把头低下来，两张脸在一起。
　　麦基：“……”这么一对比，的确……
　　所以，这位真的是神圣骑士团的团长，传说中最强的骑士？！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兴奋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在身体里蔓延。
　　麦基捂住胸口，期待又害羞地问：“所以加布莱德副团长的确很英俊吗？”
　　克莱斯道：“传言偶尔也有对的。”
　　麦基转身抱住一棵树，用脚兴奋地踢了好半晌，才挂着笑容走回来，“所以你真的是团长？”
　　克莱斯道：“你可以继续叫我克莱斯。”
　　“哦好的，团长，我真的很荣幸见到您。”他伸出手，虔诚地握住了克莱斯的手，用力地握了握，然后羞涩地说：“我很喜欢您，虽然我更喜欢加布莱德副团长，但是我真的……有点……语无伦次了。我太开心了。”
　　克莱斯道：“等离开试炼之路，我为你引荐。”
　　“嚯嚯嚯嚯……”麦基咬住拳头不停地笑。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嚯嚯嚯嚯……”
　　“我刚才说什么了？”
　　“嚯嚯嚯嚯……”
　　“麦基！”
　　“到。”麦基放下拳头，身体站得笔直。
　　克莱斯上下审视完毕，“回去吧。”
　　“是！”
　　麦基踏着欢快的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他清醒了一点，看到丹夫，他完全清醒了，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那个面不改色断他腿，杀起人来不眨眼的克莱斯是神圣骑士团团长？！
　　
　　第38章 试炼之路（八）
　　
　　传说与现实的巨大差异如猫爪一样挠着麦基的小心肝。他既希望克莱斯是真的——自己有幸与一位传奇人物同行，又希望他是假的——维护传奇人物在他心目中高大光辉的形象。巨大的矛盾令他纠结到半夜，难以入睡。
　　丹夫从后背搂抱着他，手脚搭在他的身上。连续感冒一个多月之后，他默认了这个睡觉姿势，谁让他不敢和克莱斯这么睡又不想被太亚冻死呢。
　　不得不说，丹夫是一头很长称职的赤龙，肩宽胸大体温高，臂粗腿长人可靠。缩在它怀里，仿佛躲在暖帐里，不用理会外界的风吹雨打。
　　绵长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他的后颈上。后颈有点痒，心也有点痒。麦基眼睛看着躺在不远处的克莱斯，心思早从克莱斯的身上转移到丹夫身上。
　　地上的树枝被轻轻踩了一下，太亚大步走过来，对上他清明的眼睛，疑惑地歪头看了看，然后朝他走过来。
　　麦基满脑疑问：你干什么？
　　太亚伸出手一把将丹夫拎起来，“去守夜。”
　　麦基：“……”
　　太亚指指麦基：“他想尿，快憋死了。”说完，还顺便给了麦基一个得意的眼神。
　　麦基：“……”谁想尿了！
　　丹夫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看麦基，摇摇晃晃地去放哨了。
　　离开了温暖的怀抱，麦基在原地哆嗦了一会儿，猛然想起太亚之后应该是克莱斯，怎么变成丹夫了？！“喂！”他冲太亚的背影喊。
　　太亚在克莱斯身边躺下，不理不睬，倒是克莱斯闻声睁开了眼睛。
　　团，团长大人……
　　麦基与他默默对视了两秒，“我去撒尿。”迅速跑开。
　　克莱斯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麦基回来，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却跑去丹夫身边。正拼命睁大眼睛观察着周围动静的丹夫见他出现，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有点冷。”麦基挨着它坐下来。说的倒是实话，离开丹夫的怀抱，他身上好像冷水浇过一样，寒得发虚。
　　丹夫张开手臂将他搂到怀里。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麦基僵直了身体，任由它将自己拖到大腿上搂着。由于两人的身高差，即使坐在他腿上，也感觉到他的气息吹着自己的脸颊，身体越发不敢动弹。
　　如果是男人和男人，这个动作的确太暧昧了，但他们是雄龙和男人，应该……还好吧？
　　他自欺欺人地想着，身体缩了缩，头枕着他的肩膀。
　　丹夫以为他还冷，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你会不会后悔当我的契约者啊？”麦基轻声问。
　　丹夫道：“嗯？”
　　“……你会不会后悔当我的契约者？”他将每个字都念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丹夫道：“没想。”
　　“……那你现在想想。”
　　“为什么？”
　　麦基抬头看丹夫困扰的样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瘪了，“我……无聊，随便找个话题。”
　　丹夫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会通过。”
　　“嗯。”麦基抬头看着夜空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
　　所以……
　　躲在树上那个紫夜精灵被照得很清楚。
　　他看着紫夜精灵，紫夜精灵也看着他。
　　……
　　“起床啦！敌人杀上门啦！”麦基尖锐地叫起来。
　　克莱斯和太亚一跃而起，太亚与丹夫瞬间变成龙形，将各自的骑士护在身后。克莱斯看着从树林里走出来，密密麻麻的紫夜精灵们和那个被解救出来的受伤精灵，心沉了下去。
　　他还是小觑它们。
　　今天，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踪迹，可见昨夜它们是故意发出动静让自己发现的。或许如那个紫夜精灵所说，偷袭是卑鄙的行为，因此尽管他们没有察觉，它们也没有发动进攻。
　　“我们先谈一谈。”克莱斯沉稳地说。
　　那个被他们捆绑在树干大半天的精灵愤怒地说：“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如果你们不是哈维大人的信徒，那么我们的确没什么好谈的了，如果你们是，我想我们最好谈一谈。”克莱斯镇定地说，“我想哈维大人一定不希望他的信徒们自相残杀。”
　　“你这个见风使舵的无耻人类！你昨天还说是光明女神指使你来的。”
　　“的确是这样没错。我受光明女神的指使……”
　　“真难为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克莱斯淡然道：“请听我把话说完，我受光明女神的指使与我信奉黑暗神哈维大人并没有冲突。”
　　麦基看着号称光明女神最虔诚信徒的神圣骑士团团长面不改色地说自己信奉黑暗神，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再一次被颠覆了。
　　“你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哈维大人与光明女神势不两立，是绝不可能共存的！”受伤的紫夜精灵愤怒地咆哮，妄图阻止自己的族人受这个无耻人类的愚弄。
　　克莱斯道：“麦基，让它们看看信物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喊他的名字。真叫人受宠若惊！
　　麦基屁颠屁颠地拿出匕首。
　　克莱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上举高！
　　黑漆漆的刀曝露在月光下，依旧，黑漆漆。
　　树林变得很安静。
　　半晌，紫夜精灵才沉不住地问：“这是什么？看不清楚。”
　　……
　　克莱斯让丹夫朝着太亚的方向喷了一口火。明亮的火焰投射在银色的龙鳞上，反射出更明灿的光芒，将麦基手里的刀映照得一清二楚。
　　“是……黑暗神殿的花纹。”紫夜精灵们议论纷纷。
　　克莱斯道：“这是哈维大人交给我们的神器，承载着哈维大人交托的使命。”
　　紫夜精灵问道：“是哈维大人亲自交代给你的吗？”
　　克莱斯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不对头，反问：“神器还能作假吗？”
　　“神器不能，但人会说谎！”紫夜精灵暴喝道，“哈维大人为了守护我们，已经陨落在光明女神手里，怎么可能将神器交给你！你们分明是女神派来的，这神器是哈维大人的遗物，我们一定要夺回来！”
　　“夺回哈维大人的遗物！”
　　“杀了他们！”
　　“杀死光明女神的爪牙！”
　　情势急转之下，与克莱斯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黑暗神哈维的死讯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成为败笔中的败笔。但眼下的情形由不得他细想，紫夜精灵群情激奋，纷纷拉弓搭箭，箭雨连成一片，从四面八方射来。
　　太亚和丹夫扭动庞大的身躯，将克莱斯和麦基护在中央，粗长的尾巴高高翘起，用力朝四周甩去！
　　随着树木们崩裂倾塌的巨响，天空传来振翅声，由轻而重，从远到近，顷刻已到眼前。
　　听着紫夜精灵嘶声呐喊，克莱斯知道这一战是生死相搏，你死我活。他拔出剑，不再藏拙，身体猛然从双龙的中间蹿出，凌空劈出一道光轮。
　　炫目灿极的斗气如盛夏烈日，将紫树林照得透亮，也劈落了一部分急冲而来的紫蝙蝠。
　　“是光明神力！”
　　紫夜精灵们愤怒尖叫声直冲九霄。
　　“走！”克莱斯落在太亚的背上，太亚扬翅飞起，朝紫夜精灵最密集处喷出一口寒气。
　　这次紫夜精灵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不知所措，而是从背上取下一块硬皮做的盾牌挡在身前。寒气遇到盾牌不但没有冻结住，反而被反弹回来。
　　克莱斯急忙挥出一道斗气将折返的寒气挡了回去，太亚趁机转向，避开地上紫夜精灵射来的箭矢。
　　当克莱斯跃上银龙背的时候，麦基被丹夫一把拎起护在胸口，朝紫夜精灵聚集的方向撞去。紫夜精灵一面对付朝他们喷寒气的太亚，一面指挥幸存的紫蝙蝠拦截。
　　与赤龙庞大身躯相比，紫蝙蝠渺小得不值一提，但是它们数量众多，聚拢来时如一张细碎而紧密的网。丹夫喷出一串长火，从左向右横扫一片。一部分紫蝙蝠在烈火中“吱吱”惨叫，另一部分避开火焰，嘴巴一张，射出一道细细的紫色液体。液体落在赤红色的龙鳞上一点点渗透，竟剥落了龙鳞，渗入到龙的皮肉里。
　　丹夫吃痛甩尾，仰起头，对着试图靠近的紫蝙蝠胡乱喷火。长长的火舌在扭动中如红色的缎带，在空中舞动，紫蝙蝠逃避不及，被烧得七七八八。
　　“啊啊啊……丹夫？”它晃动得太厉害，麦基被晃得晕头转向，差点吐出来，等丹夫好不容易停下，就看到天空里跃起数十个大大小小亮晶晶的紫色圆球，大半朝着克莱斯和太亚，小半朝着自己和丹夫射来。
　　克莱斯舞动长剑，金色斗气划出一道又一道圆弧，飞快地劈开紫球，但五六个之后，他发现中计。无数个如萤火虫般亮晶晶的紫蜂从球里飞出来，如雾如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太亚寒气的作用非常慢。它还张着嘴，紫蜂已经飞到眼前。克莱斯只能用斗气护住它的脑袋，但是大部分身体暴露在紫蜂的蜂针之下！
　　紫蜂的蜂针带着毒液，专门挑太亚脆弱的位置扎。太亚吃痛，从空中降落，与同样被紫蜂困扰的丹夫合到一处，张开双翼，拼命地扇起风来。
　　罡风猛烈，将紫蝙蝠和紫蜂全都挥了开去，但双龙一停下，它们又重新聚拢。这样你停我进你扇我退，竟成了僵持之局。
　　克莱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只因为几次下来，紫蜂的数量并没有减少多少，也并不是因为在这段时间紫夜精灵的数量目测上万，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太亚和丹夫坚持龙形的时间越来越短。
　　必须找到突破口。
　　克莱斯阴沉着脸。
　　“哎，我可以用这个吗？”自觉拖了后腿的麦基拿出那柄黑色的匕首。
　　克莱斯目光闪了闪，含糊道：“试试吧。”
　　“信仰……”麦基嘀咕了一句，拿着匕首，心中默念：我信你，我信你，哈维大神，求帮忙把这些紫蜂和紫夜精灵都赶走吧。
　　黑暗神哈维啊，请把这些讨厌的紫夜精灵驱逐出去吧。
　　伟大的哈维大神啊，显灵吧！
　　把我们从这里转移出去。
　　……
　　脑海中不断地念叨……
　　期盼……
　　克莱斯算着时间，两个小时就要过去了。太亚和丹夫显然也感受到了，扇翅膀的动作越来越快，时不时地喷口火吐口霜，希望争取在最后的时间里消灭更多的敌人。
　　克莱斯一边看着战况，一边注意麦基的动向，心里盘算着突围的各种可能性。
　　危机四伏，他却越来越平静地……祈祷。
　　哈维大人在上，请倾听您虔诚的信徒的期盼，将这些丑陋的紫夜精灵统统杀光吧！
　　黑色匕首上的纹路微微亮起，麦基缓缓地睁开眼睛，恐惧、愤怒、兴奋、激动……所有的情绪都被凝结在森冷的浓黑里。
　　他看着漫天飞舞的紫蜂，看着弯弓射箭的紫夜精灵，看着圆盘似的的月亮，慢慢地举起匕首，口中念念有词。
　　克莱斯杀掉一批紫蜂，转头就看到看到漫天紫蜂突然发了疯似的，互相攻击起来，不止如此，已经靠近他们的更是没头没脑地撞了过来。
　　光明十级破！
　　他随手灭掉附近的紫蜂，跃上太亚的后背，顺手去扯呆站在原地的麦基，谁知手刚接近，麦基就挥舞匕首朝他的手腕砍来。
　　克莱斯下意识地翻动手腕去夺他的匕首，被他闪开了。
　　麦基一挥匕首，紫蜂又转过头向他袭来。
　　“麦基！”猝不及防之下，克莱斯被紫蜂蛰了一下，心头火起。麦基抬了抬眼眸，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迷茫和纠结，握匕首的手微微一颤，又朝紫夜精灵所在的方向挥去。
　　克莱斯注意到他的鬓发慢慢发白，脸上开始出现皱纹时，脸色一变，催促太亚，“快走。”
　　太亚用头撞了撞丹夫。
　　丹夫抬起头，低吼了一声，转头朝麦基跑去。
　　克莱斯拍了下太亚的脑袋，太亚有些恼火，跑了几步，猛然张开翅膀飞上半空。
　　克莱斯回头，看着丹夫喷出火龙，麦基跳上了它的背，朝自己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指挥着丹夫朝紫夜精灵的方向冲去。
　　心莫名地酸涩，他咬着舌尖迫使自己转头看向前方，抓着剑柄的手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太亚飞了不到一公里就浑身一颤，支撑不住从空中落下来。触地的刹那，克莱斯搂住它的腰，减缓他们下冲的速度，平稳着陆。
　　太亚一碰到地面，就瘫了下去，躺在地上，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赤裸的身体到处都是被蛰的痕迹。
　　克莱斯知道紫蜂的厉害，自己只是被蛰了一下，就头晕脑胀，有点站不稳。他拿出圣水，在手腕的伤口上倒了一滴。圣水很快渗入伤口，却不像平时那样平时那样将伤口收拢，而是泛起一阵刺痛，让他手腕一抖，将装着圣水的瓶子掉落在地。
　　他忍痛将圣水捡起来，心头一凛，身体猛然朝前跃起，翻了个跟头转身，正要站起，腿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要白费力气，这是黑暗神阵，专门克制你的斗气。”
　　克莱斯定睛一看，自己所在位置边上果然有黑色药水画过的痕迹。而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却在阵法之外，看来刚才他听到的动静是对方故意发出来将他引入阵法中的。
　　“被抓住的滋味好受吗？”他对面，温德兰狞笑着走出来，一张马脸露出这样的表情不但不叫人害怕，反而有些滑稽。
　　可克莱斯一点都不欣赏，“黑暗神祭祀。”
　　黑暗神祭祀道：“你们是第一对走得这么远的搭档，这引起了我的好奇。你们究竟能走多远呢？能不能从试炼之路走出去呢？我真想看看最后的结果啊。”
　　克莱斯道：“那你应该放开我们。”
　　“这可不行。试炼之路太简单的话，对我们考验者是一种侮辱。”
　　“直说你的来意。”
　　“你伤害了我的小可爱。”黑暗神祭祀叹了口气，“这令我很伤心。看看失去神能后的它，和废物没有两样。”
　　刚刚还洋洋得意的温德兰的脸瞬间垮下来。
　　“所以，我要你遭受同样的惩罚。”身后的脚步声慢慢地走到较远处停下，随即是吟唱声。
　　这种吟唱对克莱斯来说，再熟悉没有，光明祭祀们就喜欢这种吟唱来对付各种不服光明神会的叛逆者。他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了极大的惊恐。
　　“你要做什么？”
　　“光明和黑暗是互相克制的。你可以用光明驱逐黑暗，我也可以用黑暗遮掩光明。”随着黑暗神祭祀的高声吟唱，草地上的黑暗阵法虚浮起来，如锁链般朝着克莱斯箍紧。
　　克莱斯觉得身体里的斗气慢慢地凝固了。“不！”他失控地大喊，疯狂地催动体内的斗气，“住手！住手！”
　　黑暗神祭祀不为所动地念完最后的咒语，看着黑暗束缚链阵没入他的身体，才悄悄地抹了把汗，“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幸好之前的战斗和紫蜂的毒液消耗了你大半的斗气。”
　　克莱斯感觉到体内的斗气被完全凝固，大脑一片空白，竟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你的龙中了太多紫蜂的毒液，也许活不过今晚，好好为他送行吧。我的小可爱就送给你了，不管你决定杀了它还是决定被它杀了，都随便你。”
　　黑暗神祭祀慢悠悠地说完，缓缓转身走入树林中。
　　“主人！”温德兰的半截神能高高竖起，惊慌地呼唤着离开的身影，却只换来决绝而沉默的答案。
　　“该死的，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主人才抛弃我的！”温德兰咆哮着朝他冲去。
　　克莱斯一动不动地蹲坐着，直到它冲到跟前，才飞快地抽出只剩下半截的格鲁森的荣耀狠狠地插入它的心脏。它的匕首状态也只剩下一半，不过切口尖锐，就如削尖了的竹子。
　　温德兰看着自己的血从胸口喷出来，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简单得被结束了生命，可是剩下的时间太短，来不及留下只字片语的遗言，只能张大眼睛盯着克莱斯的脸，慢慢地倒下去。
　　克莱斯放下匕首，茫然地坐了会儿，慢慢地捂住脸。
　　太亚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自己胯部盖着一件小衬衣，克莱斯坐在边上默默地烤着火，木枝发出“噼噼啪啪”声。
　　“他们呢？”它转身看向四周。
　　克莱斯没回答，反问道：“身上哪里不舒服？”
　　太亚掀起小衬衣看了看身上，“没什么。”
　　克莱斯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刚才就发现太亚身上的伤口竟然不药而愈了，看来它的体质比想象中更强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太亚道。
　　克莱斯简洁道：“没有出来。”
　　太亚“嗖”地跳起来，“还在那里？”
　　“大概是吧。”
　　太亚道：“那我们快去救他们啊！”
　　“不去。”克莱斯将水递给他。
　　太亚一把打翻水壶，扭头就走，“那我自己去。”
　　“去也没用。”克莱斯在他身后道，“救不回来的。”
　　太亚冷哼道：“不要小看本帅龙的能力。你乖乖在这里等着瞧吧！”
　　克莱斯一字一顿道：“麦基死定了。”
　　太亚脚步猛然停住，“什么？”
　　“他死了，丹夫也活不了。”克莱斯捡起水壶，用丢在地上的小衬衣擦干，然后放进空间袋里，自己倒下睡觉。
　　“喂！”太亚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将他提起来，“你给我说清楚！”
　　克莱斯的喉咙被它掐着，脸涨得通红，喘不过气来。他起先还挣扎，后来竟然不动了，翘着嘴角看着太亚，眼里竟有几分恶意。
　　太亚一惊松手，看着他撕心裂肺地咳嗽，有些愧疚又有些疑惑。醒来之后的克莱斯让它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你怎么了？”
　　
　　第39章 试炼之路（九）
　　
　　克莱斯平静地喝了口水，对着火堆躺下，“睡两个小时再出发。”
　　“……”
　　正是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天欲亮而未亮。
　　被忽视的太亚一肚子疑惑和怒火没处发，赌气背对着他躺下。丹夫和麦基的身影在它脑海里翻来倒去地轮替上场，始终无法安心。它左思右想，猛然转过身来。
　　火堆的火映照着克莱斯的轮廓，那一轮金黄竟在微微的颤抖。
　　太亚愣住了。
　　在他记忆里，会在半夜颤抖的是麦基，克莱斯一向是平稳睡到天亮。所以对自己主动提供体温的服务，他向来不屑一顾。
　　它在他身后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克莱斯的颤抖不是他的错觉，才迟疑着伸出手去。
　　当它的手掌与克莱斯的腰际相触时，明显感觉都对方身体猛烈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反抗。这样的默许足以让太亚进行更大范围的活动。它挪动身体，轻轻用力将克莱斯搂入怀中，用自己的胸膛贴着对方的后背提供温暖。好在它的气息虽然冷，身体却很暖和。
　　克莱斯睁开眼睛，看着火堆怔忡了半晌，又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睛。
　　但睡不着的太亚没打算这么放过他，“你现在意识到本帅龙的重要性了吧？”
　　“喂，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再不说话，本帅龙就下毒手了！”
　　“……”
　　太亚突然翻身，从背后将克莱斯压在身下。
　　克莱斯：“……”
　　由于身高的关系，克莱斯的脑袋在太亚锁骨处。它抬起上半身，半骑半坐在他身上，“你至少要告诉我麦基为什么死定了吧？你看到了？”
　　克莱斯吐出嘴里的草和土，艰难地抬手抹了抹嘴巴，却也不喊痛，就这么任他坐在身上，淡然道：“那把匕首会吸食生命力。”
　　“你是说黑暗神的神器？”太亚从他背上下来，一把将他拉起，“你事先知道？”
　　克莱斯道：“那是我的东西。”
　　“你知道还给他？”
　　“只有他能用。”
　　“用了他会死。”
　　“不用我们一起死。”
　　太亚吃惊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克莱斯将胳膊从它的手掌里抽出来，冷冷地说：“死两个和死四个哪种更划算，你应该知道吧？”他见他没反应，转身去树林里捡柴火，走到一半，却被太亚更用力地拖了回来。
　　太亚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生气过。
　　它看着这个娇小的人类，觉得他的心思比深渊更黑比魔物更邪恶。
　　“我们要去救他们。”太亚坚定地说，没有多余的词，没有夸张的语气，就是平静的陈述，却给人一种无法反驳和违抗的感觉。
　　克莱斯道：“哪怕用我们的生命为代价？”
　　“你不去试怎么知道一定会死？”太亚顿了顿道，“我会保护你。”
　　克莱斯添柴煮水。
　　气氛就这么沉寂下来。
　　太亚憋得难受，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一会儿又惆怅地看着来的方向，希冀天空突然会出现一头驮着人的巨大赤龙。
　　克莱斯目光扫向温德兰，眼神暗了暗，须臾道：“前面有一口青春泉。”
　　太亚道：“我还年轻。”
　　“麦基需要……如果想他活下去的话。”
　　最终还是朝着青春泉的方向出发。克莱斯的一句话说服他。
　　“没有青春泉，你救出他们他们也死定了。有青春泉才有一线生机。”
　　太亚追问：“这是你原来的打算？”
　　克莱斯没回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确，一开始他想过取青春泉——在他还能用斗气的时候。在这条布满荆棘和敌人的道路上，麦基和丹夫是不错的伙伴。但现在的他自身难保，比起取泉水，全身而退更重要。
　　“用飞的比较快。”又是新的一天，太亚又有两个小时的变身福利。
　　对变身时间斤斤计较的克莱斯这次没有反对，等它变身以后，顺从地爬上龙背端坐着。太亚回头看看他又看看他，飞了一个小时后，忍不住停下来，变成人形，“还有一个小时，先留着应急？”
　　克莱斯也无异议。
　　……
　　这是无声的抗议呢还是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的反省呢？
　　太亚一双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克莱斯身上打探究竟。
　　克莱斯还是老样子，到时间就吃，吃完就上路，太亚说休息就停下。
　　“喂！”到了晚上，太亚终于憋不住了，拦在还想继续赶路的克莱斯面前，“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
　　“到休息时间了？”克莱斯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捡木柴生火。
　　“我不是说这个！”太亚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知道。”克莱斯嘴里说不知道，表情是没兴趣知道。
　　太亚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木柴，“原来的你不是这样的。”
　　“你会阻止我随意使用两个小时的变身机会。”
　　“休息之前你会小心翼翼地观察地形和周围情况。”
　　“你虽然话很少，可嘴巴很毒。”
　　“你虽然话很少，可主意很多。”
　　“你虽然话很少，可老喜欢辩驳！”
　　克莱斯终于抬眸，“你嫌我现在对你太好？”
　　太亚被问住。说来也对。现在的克莱斯比之前那个老是唱反调的克莱斯温顺多了，自己向往的不就是这样的搭档吗？让他围着自己转而不是自己围着他转。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别扭，恨不得将现在的他狠狠地揍一顿，把原来的他揍回来？
　　“我不管，总之你给我变回来。”
　　克莱斯道：“我有点累。”
　　“……以前的你从来不喊累！”太亚爆发。
　　克莱斯道：“我也是人。”也会累，也会想休息，也会受打击而一蹶不振。这样的情绪曾经被他深埋在心脏最艰深的角落，不容许它们在心里露出一丁半点的苗头影响自己。可这次不同，这次的他太虚弱了，虚弱得不想挣扎，不想坚持，不想用虚假的武装来支持强大的假象。他还能前进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停下过，习惯成为支撑他的唯一动力。
　　可是心无比倦怠。
　　曾经，他以为成为骑士就能摆脱家族。后来，他以为成为神圣骑士就能摆脱贵族。再后来，他以为成为龙骑士就能摆脱光明神会……
　　他一直寻找着更强大的力量来摆脱现有的束缚，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就算摆脱光明神会，他未来的路也只能依附着太亚，成为麦基那样的人。不，还不如麦基。他连盗贼的本事都没有。
　　他输过，跌倒过，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将二十几年的努力摔得一无所有。
　　太亚见他脸色惨白，担忧道：“不舒服？”
　　克莱斯靠着树干，淡淡地说：“路还很长，早点休息。”
　　“我去采点果子。”太亚有点不忍心骚扰这样的克莱斯。
　　克莱斯靠着树干，听着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看着对面树木后面走出一个穿着雪白低胸长裙的黑发少女。如丝缎般顺滑的长发被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颈项洁白而细长，给人以优雅的感觉。
　　她很美。奥德莉的明丽在她面前就像个村姑。
　　她很冷。格兰瑟姆夫人的傲慢在她面前像个泼妇。
　　她高贵。沙曼里尔最高贵的乔妮公主也相形失色。
　　她的声音还很好听，像银铃一样悦耳。“你是从梦大陆来的骑士？”
　　克莱斯打量着她，脑子本能地运转起来。
　　“我能感觉到，你是一名光明骑士。”她说。
　　听多了神圣骑士，突然变成光明骑士竟然毫无违和感。克莱斯问：“你是谁？”
　　“我叫若娜，再向前十五公里，就是我的领地。”她注意到克莱斯的戒备，微微一笑，驱散了冷意，“你放心，只要你们不动灵智之泉的心思，我不打算与你们为敌。”
　　克莱斯道：“我想不到相信你的理由。”
　　“你的力量被黑暗之力束缚，只是个普通人，我没有欺骗你的理由。”
　　克莱斯眸光微沉。
　　若娜道：“我离开我的领地只是为了表达友好，你们可以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我只能给予你们最善意的忠告，不要在我的领地里伤害任何动物。它们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会保证你们在我领地里的安全。”
　　克莱斯沉默。
　　“你的伙伴快回来了。记住我的话。”她扭动腰肢，慢慢地转身，“假若你选择新生，就能从逝去的生命找到新生的意义和生命的真谛。你只感受到苦难是因为拒绝接受微小而琐碎的快乐，但人生长河本来就由细小而琐碎的水珠凝结成。”
　　“你究竟是谁？”克莱斯对她的每字每句有莫名的熟悉感。
　　“不是每个暗夜林的生物都是哈维的拥趸。”她渐渐消失在树与树之间。
　　“你可以告诉我青春泉的拥有者是怎么样的吗？”
　　“……你在对谁说话？”太亚抱着果子回来。
　　克莱斯吸了口气，不满地瞪着他，“你只摘了这么点果子？”要是它回来得再晚一点，应该能获得更多的情报。
　　这通埋怨有点没头没脑。太亚摘的分量接近麦基和丹夫还在时的分量，绝对不会不够，不过它还是很高兴。抱怨的克莱斯更像个有生气的人。
　　哦，它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之前的克莱斯虽然温顺，却死气沉沉，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
　　太亚想通了这点，对他找茬也甘之如饴，开开心心地将果子一放，开开心心地继续去摘果子。
　　克莱斯：“……”
　　若娜的话多多少少对克莱斯产生了一些影响。情况已经糟糕透顶，再坏不过一死。如果他怕死，就只能努力，如果他不怕死，那更没有理由不努力。
　　看着克莱斯的眼睛逐渐恢复神采，且眼神比之前更坚定，太亚松了口气，并反省自己之前的指责是否太苛刻。他能想到青春泉，就证明他并没有放弃麦基。
　　为弥补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太亚对克莱斯的照顾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境界。探路、觅食、放哨一肩挑，晚上还提供暖炉服务。
　　克莱斯起先不太适应，却实在受不住夜晚的寒气，就半推半就地默认了。唯一让他至今仍不适应的是太亚风雨无阻的早上一柱擎天。如果他起得晚，太亚就会搂着他轻轻地磨蹭，为此，他养成了早睡早起不赖床的好习惯。
　　他好习惯坚持没几天，太亚脸色就黑如锅底。直到一天，他刚打算起来，就被太亚压住了。银色的发丝从后颈垂下来，冰冷的龙息吹拂着他的脸，大腿被硬物顶着，一点点地磨蹭。
　　“太亚。”他难得咬牙。
　　太亚哼哼唧唧地不说话。
　　“……那里有石头。”
　　太亚道：“石头太粗糙。”人形和龙形不一样，皮肤较为脆弱，经常磨石头会破皮。
　　克莱斯道：“起来。”
　　太亚搂住他的手紧了紧，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布料与布料的磨蹭声越来越激烈，仿佛激情四溢的交响曲，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才戛然而止，感受到火辣辣的大腿处有点湿粘，克莱斯一怒拔下那棵至始至终抓着的草，然后愤愤地转头。
　　太亚温柔地望着他，似乎还没有从余韵中回过味来。银发垂落，挡着含雾的双眸，黄绿色的眼眸比任何时候都绚丽。
　　怒火突然就熄了。
　　克莱斯喉咙微微发干，说出来的声音低沉沙哑：“起来。”
　　太亚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放开他。
　　克莱斯跳起来，径自走向丛林。他走得又急又快，心神恍惚，并没有注意到太亚清明后的目光有些怪异。
　　等他擦身换裤回来，太亚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他。
　　“你……”克莱斯想让它换裤子，又记起包里只剩下自己的衣裤，对太亚来说太小，“还不走？”
　　太亚坐起来，神色严肃：“你的斗气呢？”
　　克莱斯身影一顿，停住脚步。
　　“以前的你一定能挣开我。”
　　克莱斯道：“你在向我道歉吗？”
　　太亚目光朝远处瞟了瞟，神色不太自然，“我以为你默许。”所以肆无忌惮，结束后才发现克莱斯的不对劲。
　　克莱斯丢给他一条布，缓缓道：“你应该学习用手。”
　　手？
　　太亚盯着自己的手掌沉思。
　　斗气的事被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克莱斯不想说，太亚也没有追问，一人一龙照旧急急忙忙地赶路。他们不知道麦基和丹夫是否撑得住，但想着好的才有前进的动力。
　　十五公里很快走过。紫夜精灵的领地和新的领地很分辨。一个到处是紫色的树木，一个像是鲜花和动物的王国。树木苍翠欲滴，百花争相怒放。虫鸣鸟叫，鹿走兔跳。
　　这是真正的树林。
　　克莱斯突然理解了若娜警告的意义。吃了这么久的水果和饼，他的确很想念肉的味道。
　　他还在想，太亚却要行动了。它看准一只兔子飞奔过去，扯着它的耳朵拎起来。兔子四肢垂直，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盯着它，一点儿也不害怕，还很好奇。
　　“烤了吃。”太亚盯着它，滴滴答答地流口水。
　　克莱斯道：“龙吃肉？”他记得老黑龙招待的晚宴里只有水果。
　　太亚郁闷道：“龙岛的肉少。”
　　不是肉少是龙的食量大吧。克莱斯道：“你不能吃它。”
　　“为什么？”
　　“为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太亚，一个是……兔子。
　　兔子惊讶地看着太亚，“你要吃我？”
　　……
　　太亚从来没想过吃一个会讲话的生物。它严肃地问：“你是什么？”
　　兔子道：“兔子。”
　　太亚道：“兔子不会讲话。”
　　兔子道：“我是只聪明的兔子。”
　　太亚看着其他动物，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这里所有的动物都会讲话？”
　　“有的会，有的不会。”兔子还在纠结它吃不吃的问题，“你要吃我？你怎么能吃我呢？我是你的同类啊！”
　　“……”太亚道，“本帅龙的同类才不是兔子！”
　　兔子道：“我们都是高等动物，我们都拥有智慧。”
　　克莱斯脑中灵光一闪。若娜说过，安全通过她领地的办法只有一个，不要打灵智之泉的主意，不要伤害这里的动物。或许让这些动物开口说话就是灵智之泉的功效。
　　太亚卷起袖子和兔子理论它们的不同，大有不吵出个胜负不罢休的架势。
　　克莱斯道：“麦基和丹夫还在等我们。”
　　太亚随手将兔子丢远，“哼。”
　　兔子落在地上，冲他们喊道：“你这个粗鲁的人类。”
　　太亚刚要反驳，就听到克莱斯对着兔子幽幽地辩解：“它不是人类。”
　　太亚斜眼看他。
　　克莱斯道：“难道不对？”
　　太亚道：“内容没错，语气不对。不要以为本帅龙听不出来你嫌弃的口吻！”
　　克莱斯没否认也没承认，“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讨论我们三者的种类上？”
　　太亚对着兔子吼道：“本帅龙是高贵的龙！”
　　兔子看着它，一扭雪白圆润的小屁股跑了。
　　太亚得意道：“它被本帅龙的英姿吓跑了。”
　　“你外表是个人。”
　　“……”
　　太亚变成龙形，对着克莱斯勾勾爪子，“让它们见识见识本帅龙英武霸气的样子！”
　　克莱斯跳到它的背上，“只有一个小时。”
　　“知道了，罗嗦。”说是这么说，它心里还听从得挺乐意，张开双翼，冲上半空，贴着树梢往前飞，乐颠颠地看着下面小动物好奇的眼神。
　　克莱斯见它直接从鹿羊等动物上方飞过去，不做停留，好奇地问：“你不吃肉了？”
　　“找个肥的。”
　　“你不能吃这里的动物。”
　　“为什么？”太亚翅膀不悦地拍打树枝，树叶纷纷落下，惊得小动物们仰头看着他们。
　　克莱斯道：“我和这里的领主有约定。”
　　太亚猛然收起翅膀从上方飞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人形，抱胸看着他，皱成小山峰的眉头显示其主人对这件事的不悦。“我怎么不知道和这里的领主有交情？”
　　克莱斯道：“是你摘了两次果子的那次。”
　　“……说。”
　　克莱斯将若娜找他提条件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
　　“人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单纯？”太亚嗤笑，“难道你相信她？”
　　克莱斯道：“可以试一试。”
　　“为什么？”
　　克莱斯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内心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而且，他总觉得他和若娜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无论是容貌还是语气，都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还有什么没说？”太亚追问。
　　克莱斯道：“我觉得她值得信任。”
　　太亚道：“如果她是坏的呢？”
　　克莱斯道：“那就打个赌。”
　　“打赌？”
　　“从现在开始到我们离开这片领地，如果你没有碰这些动物，领主也没有攻击我们，你以后就不准再蹭我。”
　　“……”太亚咬牙道，“要是她攻击了我们，你就每天都要给我蹭。早晚各一次！”
　　“……好。”
　　两只手击掌为誓。
　　打赌归打赌，赶路照赶路。不过对着芬芳馥郁的鲜花，灵动活泼的动物，赶路的心情也好了很多。那只兔子经常跑来找他们，起先是远远地搭话，熟悉了就开始上蹿下跳，一会儿介绍好吃的草给他们，一会儿告诉他们哪里有水源。
　　克莱斯很惊讶：“这里有水？”
　　兔子疑惑道：“你们不用喝水？”
　　有水的地方是否也有灵泉？克莱斯想了想，就将念头按捺下去，“我有很多水壶，是应该补充一点了。”
　　兔子指的水源是溪水。
　　小溪清澈，流水徐徐，波光粼粼。
　　兔子自豪地说：“有很多，前面还有！”
　　“谢谢。”克莱斯发现它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自己身后，不由回头。
　　太亚正对着水面上自己的龙形倒影发痴。
　　克莱斯：“……”
　　
　　第40章 试炼之路（十）
　　
　　光以风景而论，这段大概是克莱斯和太亚进入试炼之路后遇到过最令人愉悦的路了。直到兔子抓着克莱斯的裤脚，“嘤嘤嘤嘤”地求他们别走，他才意识到离别在即。
　　“领地只有这么大？”太亚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克莱斯将兔子抱起来，轻柔地摸摸它的毛，“代我向你的主人道谢。”
　　“哼。”太亚的不爽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
　　兔子道：“你留下来，我带你去见主人。”
　　克莱斯道：“我们有任务。”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它恐吓他，“会吃人。”
　　太亚道：“我觉得这里更危险。”
　　“为什么？”它觉得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太亚道：“不能吃兔子。”
　　兔子：“……”
　　克莱斯看到草地的尽头。那真是很明显的分界线，这一头鸟语花香，那一头乱石成林。
　　一人一龙一兔来到分界线。
　　兔子从克莱斯的怀里跳下来，长耳朵垂地，无精打采地看着他们。
　　克莱斯道：“我们会回来的。”
　　“咦？”两只兔耳迅速竖起，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克莱斯道：“如果能活着的话。”
　　兔子蹦跳着表达愉悦，“我等着你们！”
　　太亚嗤笑道：“后面这句话完全是废话。有本帅龙在，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地睡觉。”
　　克莱斯：“……”长眠地下吗？
　　未知的前途令他前进的脚步有些许迟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照看着试炼之路无与伦比美景的女主人始终没有出现。与太亚的那个赌约他轻松获胜，但心里莫名地有些遗憾。
　　“她暴躁易怒。”银铃般的女声随风飘散在草地上方，却不见人影。
　　克莱斯精神一振。“谢谢。”
　　“这是感谢你这些天对小兔的照顾。”
　　太亚跳起来，“那个领主？”
　　克莱斯转身踏入那片新的领地。
　　“喂，你真不出来攻击我们吗？我们快要走咯，现在是你最后一个机会……真的是最后一个。”太亚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草地，等了很久，确定那位女领主的确没有出现的意思后，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如果说刚刚那片地是暗夜林最繁华的地段，那么这里无疑是最荒芜贫瘠的。连这半边的天空颜色也比那半边苍白黯淡。
　　太亚旁敲侧击地打听那位女领主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克莱斯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样。”
　　太亚道：“那简单得太不可思议了。”
　　“你以为多复杂？”
　　“也许是个陷阱。”太亚道，“两个领主联合起来坑人不是第一次。”
　　克莱斯点头。
　　太亚做好了被反驳的准备，见他认同反而错愕：“我以为你很信任她。”
　　“在这里，我只信任你。”克莱斯轻描淡写地说。
　　太亚骄傲地仰起头：“本帅龙当然是无比可靠的！”
　　“可靠的太亚阁下，我们中午吃什么？”
　　……
　　太亚看着光秃秃的山石，呆住。
　　好在克莱斯一直有意识地储藏食物和水，所以在两个月之内他们的温饱不成问题。但半个月后，克莱斯开始有意思地减少自己的食量。一顿两顿太亚没察觉，三顿四顿就发现了。
　　“又没胃口？”太亚看着他吃了一半就放起来的果子。
　　克莱斯没打算隐瞒：“节俭。”
　　“……食物不够？”太亚看着手里的果子，默默地递回去。
　　克莱斯道：“你是战斗力。”
　　太亚道：“每顿只吃一个也是！”
　　“那好吧。”克莱斯将那个果子放了起来。
　　太亚舔了舔嘴唇。
　　刚开始缩食，太亚还不习惯，总觉得睡着后肚子咕噜噜地叫，坚持了一个星期，肚子就安分了，只是走路没以前有力气。
　　克莱斯就让他挖个石锅，每顿给他加一点面饼煮汤，并且让它每晚十点变身为龙，飞两个小时的夜路。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回去救麦基，就意味着储存的食物要保证能支撑他们回到那片鲜花草地。进入石林将近一个月，他们的时间越来越紧。
　　所以当石头上冒出一尊会说话的妖娆美女石像时，克莱斯并不是倒抽一口气，而是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们竟然能打败露西、莉莉、温德兰、紫夜精灵，一路闯入我的领地。真不知道该为你们之前的好运鼓掌还是为你们之后将会遭遇的厄运而惋叹。”它嘴巴一张一合，十分僵硬。
　　克莱斯道：“我想要青春之泉。”
　　太亚吃惊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你确定这么直接？
　　石像勃然大怒：“人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克莱斯道：“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你敢的话。”
　　“你想耍花样吗？人类。我可不是若娜，总喜欢对人类网开一面。我是石头之神！想知道我会做什么吗？”它抓起一块脚边的石头，一把捏碎，“我会把你们变成石头，然后捏得粉碎。”
　　克莱斯道：“这的确是石头会做的事情。”
　　“石头？！”它张开双臂，朝天挥动，“你竟然敢这样蔑视我。人类，你亲手打开了通向亡灵界的门。好啊，让我们来打赌吧！我押上你想要的青春之泉，而你……就用你和你所有的同伴为赌注吧。赌约的内容由我来定。我会让你们输得哭天喊地。”
　　克莱斯道：“赌约应该我们共同商定。”
　　石像愤怒地打断他：“不要卖弄你那点小聪明。你抛弃同伴的过程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这个无情冷血的家伙。别以为能糊弄我，我可不是你那个盲目信任你的愚蠢伙伴。啊，怎么赌呢，怎么赌呢……”它拍打着脑袋，十分烦恼。
　　克莱斯道：“千万不要与智商有关，这点你不是我的对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反话。啊，我想到了。伙伴，这可真是美丽的词汇。”它裂开嘴，露出一排石头做的牙齿，发出阴森的笑声，“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人类，我可以帮你召唤一名你的伙伴，而你和你的龙必须闭上嘴巴，不许对他们吐露一个字。如果十秒钟内他们对我发动攻击，就算你赢。如果没有，就算你输。”
　　太亚拉着克莱斯的袖子，小声道：“麦基。”
　　克莱斯眯了眯眼。
　　石像笑嘻嘻地说：“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召唤那个被你丢在紫夜精灵领地的伙伴也可以。他会帮你的吧，他那么信任你。”
　　克莱斯对他的嘲讽不为所动，“我怎么知道你输了之后会不会反悔。”
　　“输？你居然认为我会输？！”它怒不可遏，“伟大石神怎么可能会输给你这样遗弃同伴的人类。为了你的冒犯，我再加一个条件。召唤出你的同伴之后，你必须攻击你的同伴。”
　　太亚叫起来：“这太卑鄙了！”
　　它越不高兴，石像越高兴：“会吗？我可不觉得。人类不是一向自认为团结高尚吗？这样的条件不算苛刻吧？如果你们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
　　克莱斯道：“我的伙伴在梦大陆。”
　　“哦，这不是问题。我可以召唤出他的分身。在梦大陆，这可是光明神会教皇才有的待遇。”
　　克莱斯道：“公平起见，请把青春之泉放在我们的中间。”
　　石像没有犹豫，拿出一个石头做的瓶子，丢到两人中间。“如果你问我怎么证明它是青春之泉，我只能回答：你太愚蠢，我爱莫能助。我是伟大的石神，根本不屑欺骗人类！而且，青春泉对我毫无作用。你没发现吗？每个灵泉在各自领主手里不是毫无作用就是无法使用。唯一例外的是温德兰，所以力量之泉被封印在湖里。”
　　克莱斯道：“紫夜精灵不能使用康复之泉？”
　　“当然不能。康复之泉必须和了若娜领地里的溪水才能使用，它们可不敢去若娜的领地。”
　　克莱斯道：“下一个领地是什么泉？”
　　“……你把我当什么？”它不悦，“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克莱斯道：“赌约什么时候开始？”
　　它奸笑道：“哦，你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找死吗？太好了。让我们再重复一下赌约的内容吧。你告诉我你朋友的方位和名字，我会召唤出他的分身。你必须在第一时间攻击他，而他不能还手，还手就输，而且在十秒钟之内，他必须攻击我，如果没做到也输。在这个过程中，你和你的龙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然同样输！”
　　克莱斯道：“万一我赢了……”
　　“青春之泉归你。如果你输了……”
　　“我、太亚、麦基和丹夫的命归你。”
　　“如果麦基和丹夫还活着的话。”它道，“还包括那个被你召唤来的同伴。”
　　克莱斯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那么开始吧。”那对石头做的眼睛迸发出慑人的光芒，“告诉我，他的位置和名字。”
　　克莱斯爽快道：“桑图，光明神会总部，加布莱德。”
　　……
　　石像眼睛微微眯起，张开双臂，口中念念有词，过了许久。它愤怒道：“不，它根本不在你说的地方！”
　　克莱斯皱了皱眉：“桑图，光明神会总部，雷吉诺德。”
　　石像不满地撇撇嘴，重新诵读咒语，这次有了动静。一道光芒从它的双眼射出，慢慢地形成人影。一个身高一米八八左右的英俊男子惊诧地看着克莱斯和太亚，正要说话，就看到克莱斯拿出剑朝他劈来。他下意识躲闪开了，却看到克莱斯手中的长剑朝石像的方向发出进攻的指示。
　　尽管内心充满疑惑，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雷吉诺德毫不犹豫就拔剑朝他所指的方向冲去。
　　石像依旧石像，但样貌变成了克莱斯无比熟悉的模样——
　　光明女神！
　　雷吉诺德的剑微微一顿，目光却更加凌厉，“光明八级破！”他的身体与剑光在一瞬间融为一体，对着石像穿了过去。石像被击得粉碎。
　　雷吉诺德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克莱斯。
　　克莱斯露出憨厚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借着进攻，被他收入怀中的青春之泉。
　　“团长！”雷吉诺德欢快地跑过来，“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们正在四处找你，光明神会现在……”
　　“混蛋！这不可能！”石像咆哮着恢复成初见时妖娆美女的样子。丰满的胸部正剧烈起伏，显然还没有接受失败。它盯着完全没明白是什么情况的雷吉诺德，愤怒道，“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你怎么敢攻击我？！这可是光明女神的石像！”
　　雷吉诺德被吼得一愣一愣的。他还没有理解为什么一尊石像会说话，嘴巴已经自发地做出回答：“那是团长的命令啊。”
　　“团长的命令比女神更重要吗？”
　　雷吉诺德道：“可你只是一尊石像啊。”
　　石像：“……”它彻底气疯了。“我要撕裂你，你这个无知的人类，我要把你变成石头弄成粉末。”
　　——快走吧。
　　克莱斯的脑海突然响起若娜的催促。
　　他低声道：“雷吉诺德。”
　　——我送他回去。
　　雷吉诺德朝克莱斯走来，有千言万语要说：“教皇下令攻打砍丁帝国，但是……”话音未落，克莱斯已经被太亚变身的银龙驮上天空。同时，他自己也消失了。
　　“呼！”雷吉诺德猛然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明亮的天空，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大中午的睡着了。回想梦境，团长对自己说话的样子那样真实，好像真的出现过。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听到办公室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立刻打开门询问究竟。
　　路过的祭祀一脸惊慌：“是菲达大人连夜召唤我们。”
　　“我去看看。”雷吉诺德立刻跟在他身后。
　　尽管神圣骑士团只有正副团长，但他一直被认为是神圣骑士团第三号人物，当克莱斯和加布莱德不在时，他就是骑士团的指挥者。
　　这次加布莱德征战砍丁帝国，他留守桑图，必须关注神会总部发生的一切。
　　菲达见到他，微微惊讶：“雷吉？发生什么事了吗？”
　　雷吉诺德道：“我听说菲达大人召开紧急会议？”
　　“哦，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菲达摆摆手，“教皇刚刚问起我新祭祀选拔的事宜，我想与他们确认一下。”
　　雷吉诺德看着他，试探道：“有团长的消息了吗？”
　　菲达沉默着摇头。这件事显然折磨得他身心俱疲，每次提起都让他忧心忡忡。“这并不是克莱斯的一贯作风，真令人担忧。”
　　雷吉诺德道：“我做了一个与团长有关的梦。”
　　菲达道：“真希望他在梦里告诉你他的位置。”
　　“我梦到一个会说话的石像。”
　　“哦，那真有意思。”菲达干巴巴地说。尽管对雷吉诺德的话题不感兴趣，但礼貌叫他继续听下去。
　　“还有一头银色的龙。”
　　菲达微惊，“龙？”
　　雷吉诺德道：“是的。石像变成女神的样子，团长让我……”他突然觉得这件事说出来会叫人误会他和克莱斯对女神不敬。
　　菲达却很感兴趣：“把你梦到的都说说。”
　　雷吉诺德只好将梦境里的一切如实地说了。
　　菲达喃喃道：“这可真是个有趣的梦。也许，它在暗示克莱斯在双子岛？”
　　雷吉诺德面色一变道：“不，这不可能。神会严禁我们靠近双子岛。”
　　“这只是我的猜测。”菲达不欲多说，“可能只是个梦，什么含义都没有。好好去休息吧，有最新的战况立刻告知我。”
　　雷吉诺德想起光明神会与砍丁帝国的战争，又心事重重起来。如果他的嘴巴能快点，说不定就能在梦里告诉团长这里发生的一切了。
　　光从紫色树叶的缝隙照在他的脚边。中午的天气有点闷热。麦基拿起今天早上吃剩下放在树叶上的果子，慢吞吞地啃了一口，酸涩感从牙关传来，让他含着果肉一动都不想动。
　　世界变得很安静。
　　他闭着眼睛，打算趁着阳光炽烈的时候睡上一觉。昨晚实在太冷了，没有丹夫的怀抱，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冻死在半夜。
　　丹夫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又睡不着了，花了五分钟咀嚼果肉，然后一点点地咽下去。尽管肚子还有点饿，但疲倦的嘴巴让他失去继续吃果子的兴致。他将果子用树叶包起来，塞在衣服里，扶着树干支着丹夫离开前交给他的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
　　它会去哪里呢？
　　麦基靠着树干想着，脑袋突然从树干上滑了下去，一屁股摔在地上。从脚踝和屁股传来的剧痛让他眼里泪花闪烁。
　　他竟然靠着树干睡着了。
　　麦基简直对自己无语。他坐在地上，等着疼痛从身体里慢慢地淡去，再次勇敢地站起来。这次比上次困难得多，脚踝和屁股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跪坐在地上。好不容易站起来，他开始朝丹夫离开的方向进发。
　　他对这一带的安全很放心。
　　所有的紫夜精灵都被他消灭了。那一仗真是畅快淋漓。
　　其实，就算他这样死去，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他与一头龙签订契约，与这个世界最伟大的骑士一样，是这个世界唯二的骑士之一。
　　神圣骑士团团长是他的伙伴，他们曾共同经历了无数次冒险——也许不是无数次，只是他记不清了。
　　他以一己之力干掉了整个紫夜精灵族。就算克莱斯也不曾有这样辉煌的战绩吧？
　　麦基看着视线内缓缓出现的赤红色巨龙，眼眶微微湿润。
　　还有，有一头强大、忠诚的龙与他一起，生死与共。
　　丹夫趴在地上，看着麦基一点点靠近，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变身龙形是它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紫蜂、紫蝙蝠和紫夜精灵造成的伤口正入侵它的五脏六腑，它连抬起眼皮都变得困难。幸好，它的颜色和体型吸引了麦基的注意力。
　　麦基靠着它的脑袋坐下来，从怀里掏出吃了一半的果子，递到它的嘴巴前，“你前天摘回来的。”他指着上面一个巨大的牙印，“这是你的，记得吗？”
　　丹夫温柔地看着他。
　　“要吃吗？”他将苹果递到它面前。
　　丹夫依旧温柔地看着他。
　　麦基叹了口气，犹豫良久，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子，鼓了很久的勇气才说，“我觉得我不太喜欢女人。”
　　“别的男人看到漂亮或衣着暴露的女人会很兴奋，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是那次，我看到克莱斯洗完澡，我突然就知道什么是兴奋了。”
　　“喂，你说我是不是……”
　　“喜欢克莱斯啊？”
　　丹夫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你累了？那先睡一会儿吧。”
　　……
　　“但是，每次你抱着我的时候，我的心会跳得很快。”
　　“身体会感到很温暖。”
　　“恨不得时间停下来。”
　　“尤其这两个月……”
　　“但你是雄龙，又不是男人。”
　　“你说，会不会是我老得太快的原因？”
　　麦基发现自己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直到一只果子掉在他的面前。他呆呆地抬起头，克莱斯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捡起来，“抱歉。”
　　“你……”麦基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厉害。
　　克莱斯从怀里掏出石瓶子，扒开他的嘴巴，灌进去。
　　麦基喉咙咕噜咕噜动了两下，继续呆呆地看着他。
　　克莱斯也看着他，直到那满头苍白一点点地变回漆黑，额头脖子的皱纹慢慢抚平，耷拉的眼角和嘴角重新拉平，混沌蜡黄的眼睛焕发出光彩……
　　麦基看着克莱斯的笑容，抬手摸了摸脸，突然激动地跳到太亚面前，“快变身，快变身！”
　　太亚一脸莫名：“有敌人吗？”
　　“不是啊。我要照镜子。”
　　太亚：“……”
　　克莱斯看着奄奄一息的丹夫，肃容道：“你们找到康复之泉了吗？”
　　正对着银色龙鳞上自己倒影发呆的麦基闻言脸色一变，垂头丧气道：“没有。”
　　克莱斯道：“带我们去紫夜精灵的大本营。”
　　
　　第41章 神会危机（一）
　　
　　紫夜精灵的大本营像被暴风雨肆虐过，到处残垣断壁，木烧成炭，横陈的尸体都发了臭，好在没生虫子。
　　麦基捂着鼻子走，眼睛时不时地看向克莱斯，生怕污到这位神圣骑士团团长神圣的眼睛。
　　克莱斯目不转睛，仔仔细细地搜索着康复之泉可能出现的地方。尸体、战场他都是见惯的，没觉得别扭。“那是什么？”他指着一棵被数十具尸体包围的参天大树。树干烤焦了一部分，大体还是很好的。
　　麦基对它心有余悸，“紫蜂球就是这棵树上摘下来的。”
　　克莱斯用剑拨开挡在前面的尸体，从树下方仰望树冠。枝叶掩映，紫得发蓝，没什么特别。他转了一圈，低头看一具尸体正拿着小刀刨树皮，树皮掉落白色粉末，撒在它的胳膊上。
　　克莱斯将它刨的那块树皮捡起来，嗅了嗅，然后用剑去刨它刨过的位置，明明是木头，却真的刨下白色的粉末子。他想了想，见麦基掏出一个裹大树叶的果子，伸手将大树叶拿了过来，用剑扫了些粉末在上面，将路过时顺手取来的溪水滴在上头。
　　粉末遇水则融。
　　克莱斯拿起紫夜精灵手里的匕首，沾了点粉水混合物，抹在尸体的伤口上。很快，那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麦基瞪大眼睛道：“真的假的？它不是死了吗？”
　　克莱斯道：“看来康复之泉只对身体有用，不管对方是死是活。”
　　麦基手脚并用地抱住大树，“这么大一棵！”
　　“你搬回去？”
　　“……”
　　克莱斯和麦基一起刨粉末，然后将粉末倒入水壶中与溪水摇匀。太亚背着丹夫到树前，催促道：“快点找灵泉啊，对着发什么呆？”
　　麦基瞄了克莱斯一眼，将水壶接过去，跑到丹夫身边，卷起袖子道：“找到了，我来。”
　　“嗯。”太亚三两下脱掉丹夫的衣服，露出它赤条条地身体。
　　麦基：“……”
　　太亚见麦基红着脸，就是不动手，不耐烦道：“看够了吗？快点上药啊。”
　　“我，我，谁说我在看！”麦基心虚地直冒汗。一来是丹夫突然露出身体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力，二来是它的伤口用圣水治过，不但没治好，伤势还越来越严重了，让他有点不敢下手。
　　太亚看他手抖得厉害，问克莱斯：“那把匕首有什么后遗症吗？”
　　克莱斯也有点疑惑，将水壶从麦基手里接过来，拿了块布，就着壶口沾了沾，一点点地帮丹夫上药。
　　丹夫在昏迷中颤动了一下，康复之泉的治疗效果看来不是无声无息的。
　　麦基看着它身上大大小小青青黑黑方方圆圆的伤口慢慢愈合，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才彻底地放下来。“他什么时候会醒？”
　　太亚一巴掌拍在丹夫的后脑勺上。
　　丹夫吃痛，懵懂地醒了。
　　太亚得意地邀功：“马上就醒了。”
　　麦基：“……”怎么这么想揍它一顿呢？！
　　丹夫的伤口虽然愈合，却需要静养。他们决定留三天。
　　当晚，麦基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开个篝火晚会，进入试炼之路这么久，他们头一回放松，连一向严谨的克莱斯也没有反对。
　　麦基展现几个月来难得的灵活身手，在篝火边上堆起一座果子山。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麦基看着一张张被篝火映照得红扑扑地脸蛋。
　　太亚道：“吃。”
　　麦基道：“难道没有其他的活动吗？”
　　太亚想了想：“抢着吃。”
　　“……”麦基把希望交给一看就经常出入上流社会，与各国贵族打交道的克莱斯。
　　克莱斯道：“跳舞。”
　　麦基暗道：自己的选择果然没错。“你是说交谊舞吗？”他一直都想见识，却没有机会。
　　克莱斯道：“我不会。”
　　“……”
　　麦基想象中精彩绝伦到足以炫耀后世的篝火晚会依旧存在于想象中。克莱斯、太亚吃饱喝足之后，躺下就睡。为了尽早赶回来，他们这些日子的睡眠一直不足。
　　丹夫伤口愈合，依旧懒洋洋的，看到麦基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才朝他伸出手来。
　　麦基习惯性地滚进它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郁郁地说：“他们都不理我。”
　　丹夫道：“嗯。”
　　“伤口还疼吗？”
　　“不。”
　　“……谢谢你。”麦基低声地说。这段时间，他一直靠着受了重伤的丹夫四处寻找食物过活。
　　“不谢。”
　　麦基盯着架在木柴上的火，想象着丹夫此时的表情，试探道：“我之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丹夫想了想，“嗯。”
　　麦基脸红起来，舔了舔嘴唇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丹夫道：“他来救你了。”
　　“他？”麦基愣了愣。
　　丹夫道：“你喜欢。”
　　“……”麦基回想自己以为两人走到生命尽头时对丹夫说过的话，似乎提到过喜欢……克莱斯？虽然这的确是他一时的心情，可为什么从丹夫嘴里听到会让他这么别扭。“那后来的，你听到了吗？”
　　丹夫道：“什么？”
　　“……没什么。”麦基身体往前挪了挪。
　　丹夫又把他搂回来，“会冷。”
　　麦基抬头看克莱斯，正理所当然缩在太亚的怀里。
　　……
　　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他记忆中克莱斯一直是单独睡的，难道是离开他们之后两人相依为命，突然感觉到了对方的重要性？
　　事情太复杂，他想不通，干脆放下不想。
　　次日麦基起了个大早，解决生理需求时发现克莱斯也起了，正在不远处就着水壶里的水擦脸。麦基跑过去，小声道：“我们多拿点康复之泉走吧？这东西好像比圣水还管用。”
　　克莱斯点点头。
　　麦基向他借了断掉的格鲁森的荣耀和皮尔斯的包。
　　“你……”克莱斯对着他欲言又止。
　　麦基停下脚步看他。这样犹豫的克莱斯他还是第一次见，记忆中的他一直是干脆利落的，不论是折断他的腿还是割掉别人的脑袋。
　　“多装点。”克莱斯淡淡地说。
　　“你不是想说这句吧？”麦基反而蹲下来。
　　克莱斯睨着他，“我知道使用那把匕首的后果。”
　　“猜到了。”不然不会一再提醒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刚开始有点难过，但很快就想通了。”
　　克莱斯道：“想通什么？”
　　“这是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们几个里，我是拖后腿的，战斗力不行，脑子也不够聪明。要是没有这把匕首，我们四个一个都逃不出去。只要你和太亚能出去，就能想办法回来救我们。”麦基笑嘻嘻地说，“我只难过了几秒钟，真的只有几秒钟，之后就完全放心了。”
　　“为什么？”
　　“拜托！你是克莱斯·萨瓦萨迪，克莱斯·萨瓦萨迪！需要我用更夸张的口气来表达我对你的崇敬吗？！只要有你在，我根本不用考虑安全问题，这是你需要考虑的。”
　　克莱斯：“……”
　　“作为神圣骑士团团长，要是我死了，你一定也会内疚得活不下去吧？”
　　克莱斯：“……”
　　麦基道：“说实话，我现在觉得你在我心目中好像比加布莱德大人还要重要一点点了。”
　　克莱斯：“……”
　　麦基自言自语道：“可能是我还没有见到加布莱德大人的原因。唉，要是能见一面，当面比较一下就好了。呃，你会带我去见他的吧？”
　　克莱斯道：“当然，我会郑重地把你介绍给他。”
　　麦基受宠若惊，“真的吗？”
　　“从你偷海德因的东西开始。”
　　“……”
　　前面的路，克莱斯和太亚已经走过一遍，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路过若娜领地时，克莱斯有心想致谢，但她始终没有出现，只有兔子全程陪同。
　　这段期间，麦基与兔子结下深厚友谊，感情之深，连克莱斯和太亚都难以相比。等他们要离开时，兔子哭得惊天动地，太亚甚至问：“它要是哭死了，若娜会出来攻击吗？”早知道这样，它上次应该和它好好培养感情。
　　麦基揉着兔子，万分不舍，也红了眼眶，“兔宝贝死了，我也不想活。”
　　克莱斯道：“请考虑一下丹夫的感受。”
　　丹夫站在边上莫名其妙地看着，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契约者对一只兔子生死与共的感情。
　　太亚等了半天一人一兔还没生离死别完毕，终于不耐烦地将兔子从他怀里抢过来，往地上一丢，“找别人玩去！”
　　丹夫看准机会将麦基拖走。
　　进入石林，太亚和麦基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但是从进入到离开，石像始终没有出现。麦基听过石像女的故事，还酝酿了十七八个必胜的赌局，对她“临阵退缩”感到十分遗憾。
　　踏出石林，前面是一片漆黑的树林。墨色的树干，漆黑的树叶，整片树林好像被黑墨水均匀地泼过。走在这样的树木下，连一向停不下嘴的麦基都不愿意说话。
　　就这样走了十几日，他们看到一幢漆黑的木屋。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坐在木屋前的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木屋周围没有树，正好晒太阳。
　　看到他，克莱斯瞳孔一缩。这几个月来，斗气被禁锢的事实像噩梦一样纠缠着他，折磨着他，而现在，罪魁祸首就坐在他的对面。
　　“这么久了，你们是第一拨到达这里的骑士。”黑暗神祭祀从书里抬头，“可是我必须对你们说，你们要失望了。”
　　麦基道：“不管你有多强大，我们都会努力一试！”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黑暗神祭祀淡然道，“我可不想和你们打架，一点意思都没有。输了和赢了，都没有意思。”
　　麦基暗喜，看来他的赌约要派上大用场了。“那我们来打个赌吗？”
　　黑暗神祭祀道：“打赌？赌什么，反正输了赢了我们都出不去。”
　　麦基愣住：“出不去？”
　　黑暗神祭祀指了指屋边的空地，“传送魔法阵就在那里，你们要走就走吧。”
　　……
　　麦基迫不及待地冲到空地上。那里的确有个传送魔法阵。他迟疑地看着黑暗神祭祀，不相信他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
　　克莱斯虽然不是魔法师，但出于对自身安全的关怀，对魔法阵也有粗浅的研究，知道它的基础原理，一眼就看出这个魔法阵被动过手脚。而最大的手脚就是……它没有能源。
　　“水晶呢？”他问。
　　黑暗神祭祀道：“如果我有的话，我还会坐在这里吗？”
　　麦基失声大叫道：“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里有个魔法阵，但是，没有启动的能源。”黑暗神祭祀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脸色，发现他们的失望不似作伪，心又沉了下去。
　　克莱斯道：“你一直呆在这里？”
　　黑暗神祭祀冷笑道：“你以为只有你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吗？找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树，树，树……我为什么要对它留恋？”
　　克莱斯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一个愚蠢的谎言。你想听我的故事吗？有的是时间，毕竟，从现在开始直到你们死去，我们都要朝夕相对。”
　　麦基道：“你想太多了，我们宁可去别的地方。”
　　“若娜那里吗？她那里的确讨人喜欢的多。不过，我寂寞太久了。而你，又杀了我的小可爱。你们只好代替它留下来陪我。”黑暗神祭祀从地上拿起两把斧子，丢给太亚和丹夫，“现在，你们去砍十棵树来。”
　　太亚抱胸，高傲地说：“本帅龙绝对不会做砍树这样粗俗的事情！”
　　黑暗神祭祀道：“你的骑士现在连斧头都拿不起来，你指望他去吗？”
　　太亚将克莱斯护在身后，冷冷地说：“你想做什么？”
　　“在这里安分守己，不要忤逆我的命令，我可以保证你们的余生会过得很舒坦。不然，我会让你们明白，失去斗气，迅速变老，被紫蜂咬得浑身是伤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比这个恐怖的事有的是。”
　　面对他赤裸裸的恐吓，太亚正想狠狠地嘲讽回去，就被克莱斯抓住了手臂。
　　他不知道这个黑暗神祭祀活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有多么强大，在弄清楚这两件事之前，不适宜轻举妄动。
　　“我们去砍树。”克莱斯道。
　　“不是你们，是他们。”黑暗神祭祀道，“我有另外的事情让你们做。”
　　所谓另外的事情就是帮他晒书。
　　他的书不多，只有二十三本，但每一本都很珍惜。毕竟，这可能是这里唯二十三本的书。黑暗神祭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小可爱吗？”
　　麦基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可爱是谁？”
　　“温德兰，我封他为男爵。”
　　“的确不知道，完全不能理解。”麦基没给他留面子。
　　黑暗神祭祀不以为意，“因为在这里，只有它能带给我快乐。可是你们却毁了它。”
　　克莱斯想起温德兰的神能能够创造幻境。或许对黑暗神祭祀来说，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离开试炼之路的途径。
　　“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吗？”黑暗神祭祀打开了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了。温德兰虽然可以与他交流，但他始终看不起一个魔物。“因为这条路是主人督造的。”
　　麦基道：“你还有主人？”
　　克莱斯道：“哈维？”
　　“你应该称为哈维大人。”黑暗神祭祀不悦。
　　麦基道：“他把你关在这里你还维护他？”
　　“他蒙受了光明女神的欺骗。”
　　麦基道：“是啊，全世界都是骗子，除了你的主人哈维大人之外。”
　　黑暗神祭祀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你们这群被女神蒙蔽的愚民。她总喜欢摆出一副慈善家的嘴脸，对所有被她利用的人说，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们好，但你们不必感激我，因为我大公无私。”
　　克莱斯道：“哈维……大人为什么要创造这条路？”
　　黑暗神祭祀道：“他们姐弟。哈维大人很信任她。”
　　麦基道：“你的哈维大人真是单纯善良。”
　　“我本来打算今晚请你们吃点肉的，不过我想信奉光明女神的你们应该认为这是一项罪恶而不屑吧。”黑暗神祭祀说完，转身进房去了。
　　麦基十分踌躇，“你说，我现在追上去道歉的话，他会不会把晚餐还回来？”
　　克莱斯道：“也可能把你放上餐桌。”
　　麦基：“……”
　　建房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依旧露营，直到那二十棵树变成一幢简单的房子。房子一共两道门，左边一道右边一道。这是太亚的主意。房子被隔成两间，中间的隔板不是很严实，趴在木板上能将对面房间得看得一清二楚。
　　搬入新屋时，黑暗神祭祀还送了碗肉给他们庆祝乔迁之喜。
　　麦基盯着肉直流口水。
　　克莱斯问道：“什么肉？”
　　“兔肉。”
　　“……”麦基想起那只可爱的兔子，突然吃不下口。
　　克莱斯试探道：“附近没有兔子。”
　　他说：“若娜的领地有。”
　　这话把麦基最后一点儿食欲也给整没了。
　　克莱斯对肉没什么执念，吃不吃无所谓。麦基却恨得要命：“若娜知道吗？”
　　黑暗神祭祀笑了笑道：“我是唯一一个能从她那里吃到肉的人。你们放心吃吧。”
　　丹夫和太亚倒没什么顾忌，一龙一半，分了。
　　麦基不想对着肉味流口水，借口出去转悠，克莱斯跑去研究魔法阵。这些天来，他一直坚持着这项活动，从未间断。
　　黑暗神祭祀又从他的房间冒了出来，站在木屋边看他：“你在研究什么？”
　　“不用水晶也能离开的方法。”
　　“水晶是能源，没有能源不可能启动魔法阵。”
　　他当然知道。但他总要一个借口把魔法阵改回正确的。克莱斯在脑海里默默地反驳，并下手用有颜色的石头修改起来。
　　黑暗神祭祀看着他将魔法阵改得面目全非，皱了皱眉：“你懂魔法阵？”
　　“我是个骑士。”
　　“还是个神圣骑士。”
　　克莱斯停下手，“你会接触我体内的禁制吗？”
　　“也许吧。”
　　“什么时候？”
　　“看心情。”
　　“……”
　　黑暗神祭祀道：“你不追问了？”
　　“没意思。”
　　黑暗神祭祀道：“你们四个里，我最防备你。”
　　克莱斯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他的防备。
　　“因为你的斗气带着光明神力，与我相克。”他严肃地说。
　　克莱斯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但你有三个生死相托的帮手。”
　　这句话倒给了克莱斯很大的触动。生死相托的帮手他当然有，神圣骑士团的每个成员都能与他生死与共。太亚能是因为契约，但没想到麦基和丹夫也归于这类了。他本来以为这辈子能让他产生这样感情的只有团员。
　　“再提醒一句，要修改魔法阵，必须要有魔法药水。”
　　“你有吗？”他大大方方地问。
　　黑暗神祭祀道：“不会给你。”
　　克莱斯低头继续研究了。
　　黑暗神祭祀看了他一会儿，才进屋。
　　搬入新居的麦基整晚都很兴奋。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进入试炼之路后，第一次住在房子里。他折腾了大半夜才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条不紊。
　　太亚一开始还会去找黑暗神祭祀的茬，几次后发现对方压根不和他计较，便没趣地单方面停止了。麦基问过克莱斯，黑暗神祭祀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包容。
　　克莱斯不假思索地回答，寂寞。
　　这大概是每个强大而孤独的人都会遭遇的困境。
　　又过了半个月，克莱斯确定黑暗神祭祀对他们的戒心已经降低，才找了个机会问麦基：“从他手里偷东西，你有多大把握。”
　　不用说他是谁，麦基心领神会。
　　麦基自豪地拍着胸脯保证：“我可是偷过大陆第一魔法师的超级麦基。你要什么东西？”
　　“魔法药水。”
　　
　　第42章 神会危机（二）
　　
　　一个月的相处，克莱斯将黑暗神祭祀的生活规律摸得一清二楚。每周他起码会消失一到两天，麦基鼻子很灵，认为他消失的时间在吃肉。在黑暗神祭祀送兔肉之前，他会对这个结论表示怀疑，送兔肉之后他认为猜测很合理。
　　大概笃定他们对魔法阵研究不深，也没有水晶当能源，无法离开试炼之路，黑暗神祭祀对他们的看管并不严，只要他们不靠近自己的木屋，基本是放任状态。而且克莱斯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拥有这样热闹的邻居挺高兴。
　　每次出远门前，黑暗神祭祀都会找克莱斯他们搭话，以免自己消失时间太长，冷落新邻居——尽管克莱斯他们都觉得这完全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太亚一贯不理睬，丹夫话少得理不理睬都没区别，麦基尽胡扯，克莱斯有意识地套话。黑暗神祭祀虽然知道，却也喜欢和他们胡扯。
　　今天早上黑暗神祭祀一出现，麦基就知道动手的机会到了。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他的开场白永远单调。
　　躺在丹夫亲手制作的躺椅上的麦基懒洋洋地说道：“是啊，没下雪呢。”
　　黑暗神祭祀道：“今天的心情怎么样？”
　　“和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都一样。再往前我可记不清了。也没有记清楚的必要，反正没什么激动人心的变化。”
　　黑暗神祭祀道：“的确是这样没错。”
　　“在这里有什么娱乐吗？”
　　“娱乐？或许我们可以再造一间大点的房子。”
　　“……再说吧。”
　　“你再睡下去，会变成猪的。”
　　麦基“嗖”地跳起来，蹦到他面前，一根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就算你是地主，我也不能容忍你对我这样的侮辱。”
　　克莱斯从里面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果泥。这是他们这些天研究出来的新吃法。“你又来了。”
　　黑暗神祭祀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手里的盆子，猜测着对方会不会看在兔肉的份上留自己吃晚饭，又思索着万一他们提出邀请，自己应该答应还是拒绝。
　　“今天打算告诉我你手里拥有的灵泉有什么作用了吗？”克莱斯随口问。这个问题他问了将近一个月，从刚开始的遮遮掩掩到现在的大大方方，但得到的答案一直一成不变呢——
　　“不。”黑暗神祭祀决定婉拒，“我今天有事要做，恐怕不能留下来与你们共进午餐了。”
　　麦基、克莱斯：“……”
　　克莱斯道：“请自便，完全不用顾忌我们。”
　　黑暗神祭祀惋惜地说：“今天真是太抱歉了。”
　　麦基别有深意地说：“我也觉得。”
　　黑暗神祭祀自觉得到了他们的友谊，内心一阵得意，潇洒地挥挥手朝树林里走去。
　　麦基吃完克莱斯制作的果泥，和他一起回房间叫太亚和丹夫起床。
　　正要进房间，克莱斯神色动了动，拦住麦基，强行拉着他去了隔壁。“还是先叫丹夫吧。”
　　丹夫趴在床上，胯部高频率地对着床铺磨蹭。
　　麦基：“……”
　　克莱斯视若无睹道：“怎么样？”
　　麦基勉强回过神来，吞了口口水道：“他，嗯，他身上没有魔法药水。哦，但我拿到了这个。”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黑瓶，上面的花纹与克莱斯借给麦基匕首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是黑暗神的东西吗？”他问。
　　克莱斯拿在手里，犹豫了下，没有拔开瓶盖，仍将它递回去，“小心保存。以后再找人打开。”黑暗神的东西最好让神会的人打开。他的斗气被禁锢，也不适合。
　　麦基将瓶子推回去，羞赧道：“青春泉给了我，力量泉给了太亚，康复泉倒是有多，但对你没用。我本来想偷最后一个泉给你的，但不知道在哪儿。这个就送给你吧。”
　　克莱斯想了想，觉得这东西放在他那儿也不安全，就收下了。“谢谢。”
　　麦基有点脸红。
　　克莱斯看了还在运动的丹夫一眼，“我去叫太亚起床。”
　　他走后，麦基看着丹夫脸更红。龙都这么持久的吗？他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浮现了自己被丹夫压在身下的画面……
　　“啪啪！”他打了个自己两个巴掌，转头发现丹夫停下了，眼睛迷蒙又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不理解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自虐。
　　“我去偷东西了，你好好看家。”麦基落荒而逃。
　　丹夫：“……”
　　另一边，克莱斯站在门口，看着努力用手解决欲望的太亚，有点怀疑自己的提点是对还是错。因为太亚似乎比前更热衷于这件事了。
　　而且与丹夫不同的是，太亚很会举一反三。
　　就像现在。
　　太亚做到一半停下来，双眼委屈地看着他，“我累了。”那里还一柱擎天。
　　“休息休息。”
　　“你帮我？”它眼睛亮晶晶的。
　　克莱斯道：“切了吗？”他拔剑。
　　太亚：“……”
　　还是自力更生吧，丰衣足食。
　　太亚继续嗯嗯哼哼。
　　克莱斯道：“没意外的话，一会儿就能走了。”
　　……
　　太亚更卖力了。
　　克莱斯：“……”真是用生命热爱着运动。
　　黑暗神祭祀将魔法药水藏在床底下，麦基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出来了，还有他珍藏的书籍，法杖，棉被，木制的玩具……唯独没有水晶。
　　书籍克莱斯在晒的时候已经翻过一遍了，就捡法杖看了看。这是紫夜精灵领地里的紫木做的，可能是好东西。他顺手放进自己的空间袋里。
　　麦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克莱斯又拿出来：“你要？”
　　麦基道：“我以为……”神圣骑士团团长应该是刚正不阿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正直人士，就算偷魔法药水也是不得已，拿完之后一定会把用剩下的放回去，并附上一封声情并茂的道歉信，顺手牵羊得这么自然是怎么回事？！
　　克莱斯道：“这是黑暗神殿的东西，值得研究。”
　　麦基：“……”也对，黑暗神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日日夜夜想着和光明神会作对，侵占梦大陆，消灭全人类。作为神圣骑士团团长，克莱斯这种防患于未然的负责态度是对的。
　　……
　　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克莱斯抹掉魔法阵错误的地方，用新的魔法水画了一遍。麦基问道：“它通向哪儿？”
　　克莱斯道：“不知道。”
　　“万一不是梦大陆呢？”麦基突然想到了很坏的可能。如果设计试炼之路的人真的不想让他们出去，也许会将魔法阵的出口设置在很危险的地方。“或者是西瑰漠呢？”
　　克莱斯道：“西瑰漠也是梦大陆。”而且那里并不可怕。
　　但对麦基来说，西瑰漠的危险程度几乎可以和亡灵界划等号了。“也可能是亡灵界，直接送我们去死。”
　　克莱斯道：“人类没那么容易进亡灵界。”
　　“你总要考虑到这些可能性。”麦基被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吓住了。
　　“你认为设计试炼之路的人从这里离开之后会去哪里？”如果魔法阵真的通向危险之地，就会留下水晶。
　　“梦大陆？”
　　克莱斯画完最后一笔。
　　“可是……设计这条路的不是光明女神吗？或者是黑暗神？他们不用魔法阵离开吧？”
　　克莱斯简单利落地问：“去不去？”
　　“去。”麦基毫不犹豫地回答。去至少还有个离开的可能。“但我们哪来的水晶？啊，我记得你给过老黑龙两块……你还有？”
　　克莱斯从空间袋里拿出剩下的两块元素晶。
　　麦基眼睛一亮，手想摸又不好意思摸地伸在半空中，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这是什么？”
　　太亚和丹夫两颗脑袋凑过来。
　　丹夫见过克莱斯送给老黑龙差不多的两颗，但是老黑龙收的太快，他根本没看仔细，此时忍不住也忍不住贪婪地望着。
　　“收拾行李出发吧。”克莱斯是在场唯一冷静的人。
　　“哦。”
　　答应归答应，三只手还在恋恋不舍地摸着。
　　“黑暗神祭祀回来了。”克莱斯道。
　　三只手立刻收回来，六只眼睛紧紧地盯着石林那个方向。
　　克莱斯从容地走进魔法阵里，朝他们招手。
　　麦基道：“你骗我们的吧？他根本没回来。”
　　克莱斯道：“对。”
　　“……神圣骑士团团长能骗人吗？”麦基心中的圣碑正摇摇欲坠。
　　克莱斯道：“理论上不能。”
　　麦基道：“那你……”
　　“我一直活得很实际。”
　　“……”
　　两人两龙挤在魔法阵的中间，克莱斯郑重地放入元素晶。“启动魔法阵之后，我们未必能回到梦大陆，你们愿意尝试吗？”
　　麦基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
　　太亚抱胸道：“有本帅龙在，你们就放心吧。”自从获得了结冰技能，它的自信心每日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膨胀。
　　丹夫点点头。
　　克莱斯手扶着元素晶，脸色微微一变。
　　黑暗神祭祀缓缓地从树林里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太亚和丹夫迅速挡在麦基和克莱斯的面前。
　　黑暗神祭祀道：“真是没想到，你们居然带着水晶。”
　　麦基紧张地说：“那是我们的私人财产。”
　　“魔法药水也是我的私人财产。”
　　“……”
　　克莱斯将元素晶放回自己的空间袋：“没有元素晶，你们走不了。”
　　黑暗神祭祀道：“没有斗气，你们也走不了。”
　　克莱斯道：“我可以教麦基斗气。”
　　麦基眼睛一亮，喜滋滋地盯着他。
　　黑暗神祭祀冷笑道：“哦，如果你们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麦基垂下眼眸，恨恨地盯着他。
　　克莱斯道：“说出你的来意。”
　　“你们偷了我的东西吧。”黑暗神祭祀道，“做的不错。不然我也不会中途折返，还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幕。”
　　克莱斯道：“还有呢？”
　　“只要能离开这里，东西我可以不要了。”黑暗神祭祀十分大方。
　　克莱斯将那个黑瓶子掏出来，满不在乎道：“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什么好东西？！”黑暗神祭祀差点气歪嘴巴，“你这个不识货的东西！它就是我守护的灵泉，名字叫长生。”
　　克莱斯眉毛一扬，“这就是你活到现在的原因？”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黑暗神祭祀一个人类，寿命就这么长。
　　他道：“算是吧。”
　　“解开我体内的禁锢，我们带你走。”克莱斯很快做出决定。
　　“啊？”麦基扯了扯他的袖子。
　　黑暗神祭祀道：“离开这里之后，我再解开你体内的禁制。魔法阵有了，水晶也有了，再解开你体内的禁制，你就完全不需要我了。”
　　克莱斯道：“离开这里，你用不到我了。”
　　“你们已经拿了我的灵泉。”
　　“我体内的禁制是你下的。”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隐隐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征兆。太亚和丹夫随时准备变身，麦基也犹豫着要不要把那把黑暗神的匕首拔出来。青春之泉还有多，应该还能来几回。
　　黑暗神祭祀让步道：“我可以解开一半的禁制。”
　　克莱斯道：“一半？”
　　“你可以使用斗气，但每次使用，都会黑暗之锁都会勒紧你的心脏，让你痛不欲生。”黑暗神祭祀摊手，“当然，这是暂时的。一旦离开这里，我就会收回所有的黑暗之锁。”
　　太亚怒道：“这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在关键时刻可以用。”黑暗神祭祀缓缓道，“神圣骑士团的团长可以在关键时刻把朋友推出去使用暗夜之匕，不会连这么点小伤小痛都受不住吧？”
　　麦基火气顿时上来了，“我乐意，我自愿，我高兴，你管得着！”
　　克莱斯见黑暗神祭祀絮絮叨叨这么久也没动手，对他的能力起了怀疑。或许，他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大。
　　黑暗神祭祀先一步看穿他的想法，“整个黑林就是一个魔法阵，我布置了很多年，一旦动用，整个树林会毁于一旦，包括传送魔法阵。你们要试试吗？”
　　他亮出底线。
　　克莱斯看着如浓墨般压住大半壁天空的漆黑树林，沉声道：“成交。”
　　黑暗神祭祀画了个魔法阵，让克莱斯站在魔法阵里，然后轻轻地念着咒语。黑色的雾气从克莱斯体内散发出来，慢慢地没入阵法中。
　　克莱斯感觉到禁锢许久的斗气蠢蠢欲动，手腕刚动，就听身后清冷的男声警告道：“别乱动。”与此同时，如针扎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咬了咬牙，迅速转身挥出一拳打在身后人的鼻梁上。
　　黑暗神祭祀没防备，被揍得四仰八叉。
　　克莱斯收回斗气，冒着冷汗平复疼痛。
　　太亚急吼吼地冲上来，对着黑暗神祭祀的胸口补脚。
　　黑暗神祭祀念了个咒，从它脚下狼狈地闪躲开去，出现在五六米远的地方。“够了！你们要是杀了我，这辈子都别想恢复他的斗气！”他怒道，“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的黑暗神祭祀。”
　　克莱斯道：“也许我能找到黑暗教皇。”
　　黑暗神祭祀嘲弄道：“光明神会真是始终如一地无知着。黑暗神殿没有教皇，如果有，那就是哈维大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对我们下达命令的人。”
　　“也就是说，你在黑暗神殿的地位仅次于哈维……大人？”麦基很惊诧。看他平日里鸡婆的样子，实在想不到他竟然位高权重。
　　黑暗神祭祀道：“等级制度是罪恶的源泉。黑暗神殿才没有，我们独立而自由。”
　　麦基道：“没手下就直接说没手下吧。”
　　克莱斯道：“亡灵法师也一样。”
　　黑暗神祭祀刚刚是被打怒了，冷静了一下，离开的欲望压倒一切，“不要再废话了，我们快走吧。”
　　“你不收拾东西？”麦基道。
　　黑暗神祭祀没好气道：“你不是帮我收拾过一遍了吗？”
　　“呃……”
　　重新步入魔法阵，克莱斯等人已经不是之前的心情了。连大咧咧的麦基都盯着黑暗神祭祀的后背严阵以待，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黑暗神祭祀将魔法阵检查了一遍，低头摸着元素晶，眸中绽放的光彩好似看着久违的情人。
　　麦基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他的目光这么吓人？”
　　克莱斯道：“第一次看到人石恋。”
　　“我终于能出去了。”黑暗神祭祀压抑着激动。
　　克莱斯道：“早点和骑士合作，也许你早就在外面了。”
　　黑暗神祭祀道：“你以为我没有搜过他们的尸体么？”
　　麦基道：“我知道他的目光为什么这么吓人了。”
　　黑暗神祭祀深吸了口气，“你们准备好了吗？”
　　“嗯。”
　　麦基刚答应，眼前景色就扭曲起来。
　　下一秒，一片新的树林出现在他们面前。
　　……
　　人和龙都呆呆地看着树林。
　　黑暗神祭祀突然暴跳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来来去去还是在树林里？！”
　　麦基呢喃道：“难道试炼之路不止一段？”
　　克莱斯绕了一圈，走到一棵树木边上，弯腰嗅了嗅。
　　太亚皱着鼻子跑过来：“这是什么味道？”
　　“兽尿，用来标示自己的地盘。”
　　“……味道也太大了。”
　　克莱斯道：“帮我把剩下的锁链解开。”
　　黑暗神祭祀眼珠子转了转道：“可是我们并没有离开。”
　　“你想反悔？”克莱斯眯起眼睛。
　　“除非你把长生泉还给我。”
　　麦基怒道：“你不是说你不要了吗？”
　　“如果能离开，我当然不要了，可是现在走不成。”黑暗神祭祀摆出一副我很好商量的架势，“我总需要一点东西来弥补我的损失。”
　　克莱斯拔出剑。
　　黑暗神祭祀瞬间没了踪影。
　　克莱斯强忍着疼痛朝四周放出斗气。斗气夹着光明神力，对黑暗属性的黑暗神祭祀杀伤力极大。只听左边树林里传出一声闷哼。
　　太亚立即钻了进去。
　　麦基见克莱斯跑起来有点踉跄，催促丹夫变身，拉着克莱斯坐上去，从空中寻找。
　　但黑暗神祭祀十分狡猾，太亚看着他朝左边一拐，又在右边见到他出没，如此两三次之后，就完全失去了踪迹。克莱斯从丹夫背上跳下来，正要说话，就被太亚搂入怀里，然后感到自己猛然高了起来，入手的肌肤变成了龙鳞。
　　太亚和丹夫朝着同个位置张口。
　　火焰和寒气同时喷射。
　　正打算出来教训不长眼的擅闯者的九阶碧眼金熊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冷一热两股能量喷出了十几米远，撞在一棵树上。
　　克莱斯道：“把它拎起来。”
　　太亚刚伸出爪子，碧眼金熊就打了个滚站起来，用力地朝它撞来。
　　太亚低头看着这个小东西撞向自己的腿，然后自己被撞倒了。
　　……
　　“竟然敢撞本帅龙！”
　　太亚彻底爆发了！
　　克莱斯果断地从它爪子里挣脱开来，跳上丹夫的后背，让它去天空里转一圈，十几分钟后才回来。太亚已经解决了问题，正踩着碧眼金熊的肚皮玩耍。
　　碧眼金熊还能喘气，但就它伤痕累累的惨状，也许不能喘气更好点。
　　克莱斯走到它边上，低声道：“这是九阶魔兽，碧眼金熊。”
　　太亚傲慢地抬起头：“在本帅龙面前，任何魔兽都不堪一击！”
　　克莱斯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麦基道：“难道说这次的试炼是打魔兽吗？”
　　克莱斯愣了愣，把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再看看吧。”他需要更多的例子来证明自己的看法。
　　“你身上的禁制怎么办？”
　　克莱斯道：“没关系，我会回神会想办法。”光明系和黑暗系相克，也许教皇能解除。
　　
　　第43章 神会危机（三）
　　
　　这个树林很大，比试炼之路的所有树林都要大。麦基看克莱斯过几天就要从衣服上扯下一根布条绑在树枝上，十分疑惑：“你觉得我们会迷路？我们一直朝着南面走啊，星星和太阳照亮我们的前程！”
　　在心底猜测没有证实之前，克莱斯没有透露太多，“以防万一。”
　　麦基看着太亚扛着魔兽尸体回来，蔫蔫地说：“又吃肉。”
　　克莱斯道：“第一次吃，你睡觉都在打饱嗝。”
　　麦基沮丧地扯着头发，“可是我们吃了将近一个月了。”
　　已经一个月了。
　　克莱斯看着头顶的星空皱眉。这里的天气很好，有阴有晴有云有雨，吃喝不用发愁。而且魔兽非常符合规律，没有出现逆天的技能，比试炼之路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但让他介怀的是这里的环境和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太像了，而那个地方却有个很大的麻烦。
　　麦基咕哝道：“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丹夫接过太亚手里的魔兽，利落地撕开皮肉，架在火上烧烤，闻言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这是它无意中发现的，每当麦基不开心的时候拍一拍，他的脸色就会好很多。
　　太亚羡慕地看着两人的互动，都是契约者，它的这位就没这么温顺。它装模作样地走到克莱斯面前，瞥了他一眼道：“今天的魔兽可真多，差点把本帅龙忙死了。”
　　克莱斯敷衍地说：“辛苦了。”
　　“你不问问本帅龙是怎么打败它们的？”
　　克莱斯看了眼魔兽皮的伤口，淡然道：“冻死的。”
　　太亚：“……”看看，他的契约者是多么的无趣！
　　克莱斯道：“你今天出去有没有看到布条？”
　　太亚一仰头道：“当然有！”
　　克莱斯道：“不是指你身上穿的这件。”
　　太亚错愕：“……”他怎么知道它要这么说。
　　克莱斯摇摇头，坐到火堆前面去了。
　　太亚：“……”他这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什么意思？！
　　麦基看太亚气呼呼地跟着克莱斯坐下来，小声问道：“你们又怎么了？”他发现离开试炼之路后，克莱斯和太亚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一个经常火冒三丈，一个依旧轻描淡写，这样的相处模式不得不让人想起——老爸和儿子——尽管从外形来看，太亚比克莱斯高大得多。
　　克莱斯摇摇头。这里温差不大，他恢复一个人睡觉的习惯，自此太亚的脾气就越来越糟糕了。倒是麦基还和丹夫早早晚晚地抱在一起。想到这里，他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过什么时候娶妻吗？”
　　麦基脸色一变，余光小心翼翼地望了丹夫一眼，见它并没有关注这里，又放心又失落，干笑道：“又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没想过吗？”克莱斯直接帮他得出结论。
　　麦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反问道：“你呢？”
　　克莱斯道：“小时候想过。”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幻想着自己早点长大，娶个聪明贤惠漂亮的妻子，成立一个新的属于自己的家。
　　“以你的条件，应该找个贵族小姐。”麦基顺势引开话题。
　　克莱斯摇摇头。
　　“贵族小姐怎么不好了？”麦基虽然不想娶妻，但对贵族小姐还是有点向往。
　　克莱斯道：“家族太大，太复杂。”
　　麦基不太懂光明神会和各国的关系，想了想道：“那找个漂亮的，最好也是个骑士，或者魔法师！我听说砍丁帝国有个很厉害的女魔法师，而且很漂亮。”
　　“奥利维亚·冯恩？”
　　“好像是这个名字。”
　　“她比格兰瑟姆夫人小五岁。”
　　“……哦。”麦基挠挠头，劝他，“会遇到合适的。”
　　克莱斯想起光明神会内部的争斗和外部遭遇的困境，以及自己的现状，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嗯，或许吧。”
　　麦基早就察觉遭遇紫夜精灵之后，克莱斯对自己的态度就有了九十度的转变，之所以说九十度是因为进入试炼之路的时候已经转了九十度。而现在，他好似把自己当做了真正的朋友，会分享烦恼，讨论家常。麦基心里有点兴奋。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朋友是团长，但受宠若惊这种感觉偶尔还是会浮现心头。
　　太亚从刚才开始就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听到娶妻两个字，心里莫名不悦，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要被人抢走了，十分糟糕。龙的占有欲很强，一旦划入自己的领地，就绝对不许别人动一根汗毛。但克莱斯这种性格，自己冲他大吼大叫也没什么用。
　　嗯，首先，他要找个战友。
　　它抖抖腿，看看丹夫。
　　丹夫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
　　太亚挑挑眉。
　　丹夫茫然：“……”
　　太亚看着已经烤得差不多的肉，指了指旁边的树林，然后比了个一的手势。意思是一个小时后去那边密谈。
　　丹夫点点头，站了起来。
　　正伸出爪子的太亚：“……”
　　空着肚子的双龙来到树林密谈。
　　太亚道：“如果有人要抢你的东西怎么办？”
　　丹夫疑惑地看着它。它的东西在离开的时候都已经交给它的姐姐保管了，如果它回去，姐姐会还给它，如果回不去，就属于它姐姐的。它们说好的，族里也会承认，谁会来枪？
　　太亚道：“比如说你现在有一块金子，但是要被人抢走了……”
　　丹夫忧郁地说：“我没有。”
　　……
　　重点不是这个！
　　太亚快气歪了，决定直接了当地说：“麦基要跟别人跑了。”
　　丹夫道：“本是一直跟着跑吗？”
　　太亚道：“他要是娶妻子怎么办？”
　　丹夫愣住了。
　　太亚道：“到时候他一定没空理你了。”
　　没空理它？
　　丹夫想着以后不能抱着麦基醒过来，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想了半天，反问道：“那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娶妻！”太亚斩钉截铁地说，“属于我的必须是我的！”
　　丹夫被它的情绪感染，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那怎么办？”
　　“……”
　　“……”
　　两头龙在树林里吃了会儿凉风。
　　太亚道：“嗯，他们现在只是说说，还没有动手。所以，我们先观察。”
　　“嗯。”
　　“等他们行动了，我们就……”太亚脑子骨碌骨碌地转着，然后做决定，“拍死他们的对象！”
　　丹夫点点头。
　　维护契约者贞操联盟成立！
　　太亚惦记着肉，正要往回走，眼角看到什么东西在飘扬，瞟了一眼，立即站住，将那条眼熟的布条从树上解下来，屁颠颠地跑到克莱斯身边，傲慢地伸出手，“喏。”
　　克莱斯一抬头就看到布条上的数字，那是十几天前。“你在哪里找到的？”
　　太亚指了指方位，为了避免他问它们为什么去，大声道：“浇灌树的时候看到的。”
　　克莱斯对原因不敢兴趣，拿着布条若有所思。
　　吃得一嘴油的麦基抹抹嘴巴，撕了条腿递给丹夫，然后坐到克莱斯身边，对着布仔细打量了几眼，惊诧道：“我们真的迷路了？”
　　“可以这么说吧。”克莱斯面色凝重。
　　“什么叫可以这么说？”
　　“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麦基道：“什么好消息坏消息？”
　　克莱斯道：“我们回到梦大陆了。”
　　“……”
　　三双眼睛惊愕地看着他。
　　麦基第一个跳起来，“真的假的？你是说，我们，我们回到梦大陆了？”
　　克莱斯点点头：“坏消息是，我们在梦魇林。”
　　梦魇林是什么地方，丹夫和太亚都没概念，但麦基在梦大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颤声道：“你是说四大禁地之一的梦魇林？”
　　太亚沉不住气道：“什么四大禁地？”
　　麦基揪着心，正打算好好地描述一番，让他们认识到梦大陆的恐怖，但看着太亚和丹夫，心突然就放下来了。他差点忘了，他现在不再是一名普通的盗贼了，而是大陆唯二的龙骑士之一！双子岛，试炼之路他们都闯过来了，还怕什么梦魇林！这里的魔兽他们已经见识了一个月了，不过如此。
　　“就是，很多魔兽的地方。”
　　太亚道：“经常有人来这里打猎吗？”
　　“那倒是……不经常。”麦基道，“梦魇林的出口是圣帕德斯魔法学院，梦大陆最厉害的魔法师都……在……”他望着克莱斯，瞳孔收缩，用近乎尖叫地声音吼道：“海德因！”
　　克莱斯道：“也许会在。”
　　麦基差点哭出来，“格鲁森的荣耀断了。”
　　克莱斯拿出断剑塞到他的手里，安慰道：“要对他好好解释。”
　　麦基：“……”他怎么会以为克莱斯对自己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呢？真是太天真了！
　　“比起圣帕德斯魔法学院，梦魇林最叫人头疼的是另一件事。”克莱斯沉声道。
　　“什么？”还有什么比海德因更可怕吗？麦基想起被第一魔法师追杀的日子，觉得已经苦逼到头了。
　　克莱斯道：“梦魇林是一座会活动的树林。”
　　“……”
　　三双眼睛震惊地盯着他。
　　麦基小声道：“这个时间不适合讲恐怖故事。”
　　克莱斯道：“我挑了最不恐怖的说。”
　　麦基道：“它会怎么活动？从圣帕德斯学院上跳过去，欢快地蹦回沙曼里尔？哦，那倒不错。”
　　太亚从刚才开始就仔细聆听和思考着他们的对话，开口道：“你是说，树林里的树木会活动吗？”这样就解释为什么克莱斯这么刻意地绑布条和找布条。
　　克莱斯道：“不止是树木，还有土地。”
　　“……”麦基终于明白了克莱斯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能永远也走不出这片树林了？”他们走过的路随时可能被挪动他们的前面去，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一直走着旧路。“有规律吗？”
　　“没有。”
　　麦基整个人都冷下来了。
　　克莱斯道：“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不用走了。”
　　麦基苦笑道：“难道等着树林把我们送到门口？”
　　克莱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麦基道，“万一运气不好呢？”他们不是要在这里呆上几十年，甚至一辈子？
　　克莱斯道：“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关注魔兽的种类。”
　　麦基看他胸有成竹，稍稍安心，“为什么？”
　　“越深入梦魇林，魔兽的等级越高，越靠近学院，魔兽的等级越低。什么时候遇到两三阶的魔兽，我们就可以出去了。”说起来，这一个月里，他们已经吃过几次两三阶的魔兽了，只是那时候还不能百分百肯定在梦魇林里，所以他没有说穿。看频率，离开这里或许只要几天的时间。
　　克莱斯说完，撕下肉，慢吞吞地吃起来。
　　太亚将他的话仔细消化了一会儿，眼睛亮起来，“你是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到……人类的世界了吗？”
　　克莱斯吃肉的手顿了顿，想到另一堆头痛的问题。比如说，他们离开之后，怎么安置麦基、太亚他们。比如说，自己身上的黑暗锁能不能解开。他毫不怀疑自己即使一生不能使用斗气，加布莱德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会改变，但是教皇和其他祭祀就不能保证了。又比如说，菲达让他进入双子岛的真正用意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取龙血吗？
　　他想着问题，手突然被太亚抓住，张嘴把自己咬了几口的后背肉吃了。
　　太亚塞了个前脚给他，“吃这个。”
　　克莱斯道：“你到人类世界之后有什么打算？”
　　太亚动作一僵，眼睛顿时瞪大了，“难道不是你安排吗？”
　　麦基和丹夫看过来。
　　面对太亚浓浓的怒气，克莱斯反倒笑了，“嗯，我安排。”
　　麦基眼珠子转了转。
　　入夜后，麦基找了个机会坐到克莱斯身边。
　　自从麦基和克莱斯谈论到娶妻这个话题后，太亚对两人单独在一起的状况就很敏感。一见他们坐到一起，就假装漫不经心地朝他们靠了靠，然后竖起耳朵。
　　麦基道：“成为神圣骑士的标准是什么？”
　　克莱斯道：“你想成为神圣骑士？”
　　“可，可以吗？”麦基期待地看着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失败的可能性很大，但，至少要尝试过，不是吗？好不容易身边出现了神圣骑士团团长，要是不把握住这次机会，他以后一定会后悔死。
　　以克莱斯对光明神会那群老头子的了解，他们对龙骑士的加入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说不定麦基还没开口，教皇就亲自带队出来迎接了。
　　但是否让麦基加入，克莱斯还在考虑。麦基不是自己，也不是加布莱德他们，他心地善良但原则不强，机灵敏锐却容易轻信。光明神会这样的地方，自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地看着他，到时候他的路会怎么样，难以预料。有其他身边的丹夫，比他更单纯。
　　“我配不上吗？”麦基失落地说。
　　克莱斯道：“你想成为骑士，神圣骑士团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啊？”
　　克莱斯仔细想了想，“我有两个建议。一个，是加入圣索维荣耀学院。”
　　麦基惊愕道：“我可以吗？我根本不会斗气。”
　　“你是龙骑士，有没有斗气根本不重要。丹夫就是你最大的斗气。”
　　“还有一条路呢？”
　　“砍丁帝国，郁金香军团。”克莱斯轻声道。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光明神会已经派遣大军攻打砍丁帝国，双方已经处于水火不容的境地。
　　“为什么是砍丁帝国？”他问。
　　克莱斯道：“他们消除了内患，至少在未来二十年内，内部不会产生大的动荡。海登·那菲斯特是个不错的领袖。”作为经常在暗地里帮光明神会处理各种事件的人，他对各国内部的状况了若指掌。“安德烈·巴塞科虽然不错，但是沙曼里尔皇帝最多还能活五六年，到时候，国内一定会有一场动乱。”
　　麦基听他对各国情况信手拈来，侃侃而谈，内心的崇拜和景仰又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那神圣骑士团为什么不好？”
　　克莱斯皱了皱眉。他的确对麦基产生了信任，但这是在共患难的情况下，离开这里，他们就会面临不同的路，是否还能继续朝着一个方向，谁也说不清楚。所以他并不打算透露太多的消息。
　　麦基道：“光明神会也会产生内部的……”他被克莱斯看了一眼，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克莱斯道：“我的斗气被禁锢了，也许，不能再做团长了。”
　　麦基道：“可是你有太亚。”
　　……
　　克莱斯过了很久才从这句话里回过神来。他一直认为麦基没有斗气，依附丹夫天经地义，却没想过自己也能依附太亚。
　　依附？
　　这个词陌生得可怕。
　　他从麦基身边离开，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
　　麦基说的没错。如果他身体里的黑暗之锁真的解不开，那么以后用到斗气的机会将会很少，太亚将成为他的剑，他的斗气。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情况。
　　失去斗气而寻死觅活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克莱斯现在想的是怎么样利用自己手里的资源好好地活下去，这就是当初他拼命修炼斗气的原因，也是他答应菲达去寻找龙血的原因。因为他想成为龙骑士，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来摆脱光明神会对自己的控制。
　　不管怎么样，至少他拥有了龙，也许还不能摆脱光明神会，但光明神会也不会摆脱他。他们还将以互相利用的形式共存一段时间。
　　而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和太亚打好关系。
　　他回头朝太亚的位置望去。
　　太亚竟也在望着他。
　　克莱斯犹豫了下，果断地站起来，朝太亚的位置走去。
　　太亚没吭声，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走过来，在自己身边躺下。
　　一人一龙静默了一会儿，克莱斯朝太亚的位置挪了挪。
　　太亚一转身，背对着他睡了。
　　“……”
　　克莱斯盯着火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火堆里的火慢慢地，慢慢地暗了。
　　克莱斯又看着黑夜好长一段时间。
　　睡着已经是很后来的事。克莱斯醒的时候，就觉得身上被一座小山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挣扎了一下，那座山就变成了八爪鱼，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克莱斯睁开眼睛。
　　太亚的硬物正戳着自己的屁股。
　　“我要起来了。”他尽量平静地说。
　　太亚抱着他，磨蹭了几下，然后睁开眼睛偷偷打量他的表情。
　　克莱斯肩膀动了动，又不动了，然后太亚磨蹭自己的大腿，只是朝麦基睡觉的方向看了看。他和丹夫竟然不在。
　　太亚低声道：“他们去洗漱了。”
　　克莱斯觉得他话中有话，还想问，就被一连串摩擦磨得生疼，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这次太亚并没有很久，很快就起来，然后拿昨天被克莱斯丢在一边的布条轻轻地擦拭他的裤子。
　　克莱斯接过布条，“我自己来。”
　　太亚盘腿坐在他边上，大咧咧地晾着湿漉漉的裤子，一声不吭地瞅着他。
　　克莱斯道：“你想说什么？”
　　“你今天怎么没躲？”
　　克莱斯道：“你想我躲？”
　　“……你们昨天的话我听到了。”
　　克莱斯将他和麦基的对话想了一遍，没察觉到什么不妥，“所以？”
　　“你想依附我，所以讨好我？”太亚问。
　　克莱斯愣住了。他不是因为问题愣住，而是因为太亚竟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而愣住。这种思维完全是人类才有的。他本以为龙不会计较这些。事实上，这一路行来，也没看出太亚介意过他的心理状态。这种改变是什么时候因什么开始的？
　　太亚见他沉默，以为默认，心里突然有点陌生的酸涩感。他不知道原因，话却脱口而出：“不用这样，我给你依附。”
　　……
　　十分钟后，太亚一边擦着裤子一边懊恼。
　　他这个蠢货，干嘛这么大方！应该趁机要福利才对。
　　哦，他的每天早晚各一次！
　　
　　第44章 神会危机（四）
　　
　　由于身陷梦魇林，克莱斯等人虽然回到梦大陆却没有回到梦大陆的感觉，日子依旧在打魔兽和吃魔兽中消耗。
　　为了早日找到低阶魔兽，太亚和丹夫打猎十分卖力，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个早出一个晚归。所以当太亚扛着一只二阶邋遢虫回来时，克莱斯一点都不惊讶，掸了掸衣服站起来：“变身出发吧。”
　　太亚和丹夫变身的时限没有因为离开试炼之路而改变，依旧紧巴巴的每天两小时，加上梦魇林的天然阵法发动毫无规律可循，谁也不知道时间够不够用，所以太亚和丹夫一入天空，就以最快的速度向南方飞去！
　　麦基看腻了下方浩瀚无垠的绿色海洋，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前方，祈祷圣帕德斯魔法学院快点出现。不知是否是祈祷起了作用，一个小时后，树林竟看到了尽头，人类建筑在树林尽头露尖。
　　“快看。”他兴奋地大喊起来。
　　克莱斯面上喜色一闪而过，随即被凝重替代。天色渐晚，夕照下的景色竟在慢慢地变淡……仿佛与另一重景色重叠。
　　他终于知道梦魇林的天然魔法阵是怎么发动的，但这个时候他情愿不知道。
　　“加快速度。”他低头，抱着太亚的脖子，大声道。
　　太亚没回头，但翅膀挥动得越发厉害。
　　天空中的银龙和赤龙几乎要化作两道光。
　　麦基也注意到四周景色的变化，眼睛紧紧地盯着树林的边缘。双方的距离在慢慢地缩短，但是树林边缘的那条线也在慢慢地模糊。
　　“吼！”
　　“吼……”
　　随着太亚一声龙啸，丹夫也紧跟着吼起来。
　　两头龙在树林边缘彻底消失的刹那，瞬间突破了那条分界线！
　　离开梦魇林的刹那，克莱斯就催促太亚和丹夫变成人形。
　　梦大陆所有魔法师心目中的神圣殿堂，培育出无数将魔法发扬光大的绝顶人物的圣帕德斯魔法学院展现在他们眼前。尽管傍晚的它显得格外的慈祥和蔼，但克莱斯知道，要穿过这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太亚和丹夫恢复龙身的时间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硬闯是没门的。
　　而且他也不打算这么快让它们暴露身份。龙这样强横的生物突然出现在梦大陆，一定会给各方势力带来不小的冲击。为了维护己方利益，他们一定会祭出各种手段，麻烦无穷。在没有确定未来要走的路之前，他必须先保持低调。
　　就在他沉思的时刻，学院方的人出动了。一共两个——一个白袍青年，一个黑袍中年。两人使用风系魔法优联袂飘来，神态惬意，十分优雅。
　　“远方的朋友，欢迎来到圣帕德斯魔法学院，我是初级院教导长麦克瑞斯。诸位看上去十分疲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麦克瑞斯说得很含蓄。眼前的几个人何止疲惫，简直是狼狈。
　　麦基和克莱斯看惯了彼此，所以不觉得，出来才发现自己的样子和乞丐没什么区别。
　　克莱斯道：“请恕我们不请自来。我是神圣骑士团团长克莱斯·萨瓦萨迪，这是我的伙伴们。我们被一个奇怪的魔法阵传送到梦魇林，耗费许多时日才出来，却打搅了各位。”
　　他的一句话，却给麦克瑞斯两个冲击。
　　第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矮个竟然是大陆第一骑士克莱斯！
　　第二，竟然有魔法阵能够直接传送到梦魇林。他没有怀疑说辞是因为对方是克莱斯，虽然光明神会和圣帕德斯的关系不怎么样，但神圣骑士团的信誉有口皆碑。
　　看来这件事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他看向与他同行的魔法师。黑袍中年有点胖，小肚子微微凸出，脸大而圆，很显喜气。接受到同伴询问的目光，黑袍中年魔法师亲切地笑了笑：“千万不要这么说。圣帕德斯一向热情好客，尤其像你这样对大陆做出杰出贡献的客人，更是欢迎之至。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在学院逗留几日，让麦克瑞斯带你们参观参观。”
　　麦克瑞斯：“……”圣帕德斯什么时候热情好客了？院长前不久不是还抱怨各国皇室有事没事跑来参观吗？还有克莱斯贡献的对象是光明神会，光明神会什么时候代表梦大陆了？
　　克莱斯为难道：“我无比愿意接受您的款待，但是我离开神会太久，急于回去复命。还请见谅。”
　　黑袍中年道：“那也要先沐浴更衣吧。若是诸位这样离开圣帕德斯，我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
　　怀疑他们被圣帕德斯学院打劫吗？
　　麦基望着他们几个里穿着最“体面”的克莱斯，默默地吐槽：还真挺像。
　　面对这样的理由，克莱斯也不好一口拒绝，只能接受好意。
　　麦克瑞斯带着他们去专门招待来宾的小楼，柴福昂飞奔去院长室报告消息，令整个圣帕德斯爆炸的消息！
　　院长室很安静。
　　要不是海德因翻书发出声音，奥罗赛几乎以为这个房间包括自己在内的都是雕像。“你们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干咳一声。
　　柴福昂报告完情况就直接装死，到现在还装着。
　　美莲娜干脆地摇头。
　　奥罗赛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个人身上。
　　海德因从书中抬头，迎着他期待的目光，伸出食指不悦地敲了敲咖啡杯，“空了。”
　　奥罗赛肃容道：“学院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海德因道：“更经不起喝不到咖啡而心情抑郁的魔法师的落井下石。”
　　“……”奥罗赛叫来秘书蜜雪儿，帮他添加咖啡，“那么，喝到咖啡而心情愉悦的魔法师有没有什么提神的建议？”
　　海德因道：“你关注的是哪个问题？”
　　“当然是有魔法阵能够传送到梦魇林。”克莱斯的出现对奥罗赛来说，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要知道两大帝国之一的砍丁帝国帝后都曾是学院的学生。
　　海德因道：“那就解决它。”
　　奥罗赛道：“很好，我将这件事交给你了。”
　　海德因道：“和你说话已经浪费了我十分钟的时间，这已经是我对你的最大容忍。”
　　美莲娜在奥罗赛目光扫过来之前就接道：“我认同。”
　　“我……”柴福昂正要跟进，和他同一战壕的两个人就被风刮出去了。
　　奥罗赛站起来，在对方开溜之前用魔法杖挡住他的去路，“我很欣赏你坚守阵地的职业操守。”
　　柴福昂：“……”
　　麦基一边洗澡一边担忧地望着正用力搓洗自己的克莱斯：“这里是海德因的地盘，他随时可能杀出来！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克莱斯淡然道：“他还没杀出来。”他不会说他曾想过用麦基偷窃格鲁森的荣耀这件事来脱身，毕竟双子岛和试炼之路的秘密是绝对不能透露的。而且追缉盗贼的故事更能博得学院的好感，但他最终放弃了。一是不想麦基陷入危境，曝光丹夫，二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像之前那样坦然地利用麦基。
　　麦基道：“你的斗气还能用吗？”
　　克莱斯道：“能。”但是用一分痛十分。
　　“我们能安全撤退吗？”
　　“能。”
　　“我们……”
　　“再问下去，我收回前面所有的答案。”
　　“我只是觉得自己像落入狼窝的小绵羊。”
　　克莱斯道：“你要相信，羊没有这么丑的。”
　　“……”
　　学院提供了新衣服，四套魔法师袍。麦基穿上后兴奋地照了半天的镜子，“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穿上魔法师袍。”
　　克莱斯道：“穿魔法师袍和使用魔法是两回事。”
　　“……”
　　麦克瑞斯等他们穿戴完毕，带他们去食堂用餐。麦基第一次看到用魔法分餐，惊讶得下巴差点脱臼。太亚和丹夫也很惊奇，不过它们的承受能力好许多，而且被克莱斯三申五令不许出声不许多话，只能默默地坐在边上，模仿克莱斯和麦基使用刀叉。
　　“啪”。
　　丹夫用力过猛，刀将盘子劈成了两半。
　　麦克瑞斯眨了眨眼睛，解围道：“好身手。”
　　麦基道：“它从没吃过这么好吃肉，太兴奋了。”
　　麦克瑞斯：“……”为同伴解围的出发点虽然很好，但借口找得太糟糕了。肉还一整块放在那里，哪来的这么好吃？
　　吃完晚饭，麦克瑞斯带他们去图书馆的的咖啡厅坐。一排排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彰显圣帕德斯丰厚的底蕴。麦基又羡慕又自卑，身上的衣服一下子重逾千斤。
　　克莱斯看柴福昂出来，就知道自己提到的魔法阵引起了他们的关注，嘴里不咸不淡地说：“这里的咖啡真不错。”
　　麦克瑞斯道：“你若是喜欢，可以留下来多喝几天。”
　　克莱斯道：“再次感谢您的邀请，可惜我真的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他边说边站起来，“赠衣之情，我永记于心。”当然，对他来说，记住和报答是两件事。
　　柴福昂看他急着走，干脆放弃旁敲侧击，直接了当地问：“圣帕德斯与梦魇林紧密相连，密切相关，梦魇林的动向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请赐告你是从哪里的魔法阵传送到梦魇林之内。”
　　答案克莱斯一早准备好了。但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故作迟疑。
　　麦克瑞斯道：“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梦魇林的恐怖。若非萨瓦萨迪团长这样的人物，一般人根本无法从那里平安出来。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更多的人陷入其中。”
　　“如果你们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克莱斯犹豫了下道，“不会有人到那个地方去的。”
　　柴福昂道：“请提示得再明显一点。”
　　克莱斯：“……”他发现圣帕德斯的人的脸皮也有魔法加持。
　　“反正也说得差不多了。”柴福昂继续诱哄。
　　克莱斯缓缓道：“那个地方……也是禁地。”这句话并非撒谎，就算以后真相大白，他们也无法以骑士守则来质问他。
　　禁地？
　　既然传送魔法阵的一头是梦魇林，那么另一头的位置就在另外三个里了。克莱斯说无人能去，就拍出亡灵法师聚集的西瑰漠，毕竟亡灵法师所作所为再不像人，他们本身也还是人。剩下双子岛和东瑰漠……
　　柴福昂沉声道：“是东瑰漠？”
　　克莱斯面色紧了紧，不承认也不否认。
　　柴福昂自以为猜中了答案，脸色凝重万分。如果梦魇林魔法阵的另一头真的在东瑰漠，就意味着东瑰漠里的那些……随时会出现在圣帕德斯的背后！
　　克莱斯道：“这是我仅能泄露的答案了。尽管很失礼，但不得不麻烦两位魔法师安排离开的船只，我必须要尽早赶回光明神会。”
　　柴福昂和麦克瑞斯很好奇他去东瑰漠的原因，却也知道对方一定不会说，只好按捺下来。
　　“好的，我马上安排。”麦克瑞斯说着就起身带路。
　　麦基松了口气，拉着恋恋不舍地摸着桌上玻璃饰品的丹夫，飞快地往外走。
　　出于礼貌，克莱斯走在最后，与柴福昂依依惜别。
　　两人还没到门口，就看到麦基急匆匆地折回来，一脸慌张地看着克莱斯。克莱斯皱了皱眉，果然看到麦克瑞斯又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
　　海德因·塔吉利斯。曾在东瑰漠与朗赞边境和神一战，一战成名，被公认为大陆第一魔法师，连魔法公会会长都对他礼让三分。
　　遇到这样的对手，克莱斯觉得自己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充满战意。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决不能战。他的斗气被封，太亚和丹夫不能出手，剩下麦基……出手和不出手毫无区别。
　　克莱斯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领着麦基往外走。
　　海德因挑眉道：“格鲁森的荣耀呢？”他的声音甜腻，微微上扬时，就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麦基一阵紧张。
　　克莱斯却镇定下来了，从容地从靴子里拔出那把断掉的匕首，递给他。
　　海德因睨着断口，眼睛慢吞吞地挪到麦基的脸上。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眼，就让麦基恨不得冲上去抱住他的大腿求饶。
　　克莱斯道：“梦魇林遇到碧眼金熊，断了。”
　　海德因道：“十万金币。”
　　“不是三万吗？”麦基脱口。
　　海德因毫无被揭穿的尴尬，神色自然道：“涨价了。”
　　麦基眼珠子转了转：“给我一点时间。”以他现在的盗窃术，不要说十万金币，就算再翻一倍，也不是难事。只要找对下手的对象——格鲁森的荣耀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海德因道：“会继续涨价。”
　　麦基道：“我现在拿不出来。”
　　海德因看着克莱斯。
　　克莱斯道：“您说。”
　　海德因微微一笑，十分自信又十分好看，“打一场。”
　　第一魔法师对阵第一骑士？！
　　麦克瑞斯都激动了。
　　柴福昂在旁边恨恨地搓手。又给先下手为强了！
　　麦基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不行。”
　　“行。”克莱斯淡定地同意了。
　　“不行。”一直被忽略的太亚终于爆发了。它挡在克莱斯身前，银发几乎刮在海德因的脸上，“打他先打我。”
　　海德因道：“就算你有被虐的爱好，我也没有施虐的兴趣。”
　　太亚握拳，心里默默地想着：只要再几个小时，就到了新的一天……
　　它的手突然被克莱斯握住，然后慢慢地往后拉。“我接战。”克莱斯看向海德因的目光十分深沉。
　　第一骑士与第一魔法师的战斗还没开始，就被预见了精彩，连议会长老听说之后都放下手头事务赶来。奥罗赛考虑到光明神会与圣帕德斯的关系，象征性地封锁了消息，并将场地选在室内，阻止了大规模的观看。
　　“这并非明智之举。”奥罗赛道。
　　海德因道：“智商不够的人会经常考虑自己这样做是否明智，而真正聪明睿智的人从不考虑这些。因为他们做什么都是明智之举。”
　　奥罗赛道：“这是疯子才会有的想法。”
　　海德因道：“我聪明得发疯。”
　　柴福昂对海德因的近况了解得非常清楚，低声道：“是为了试验最新研究的魔法吗？”
　　提到最新的研究，海德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很好的实验对象，不是吗？”
　　柴福昂道：“努力是对的，再懈怠下去，狄林就会赶超你了。”
　　“过奖。”
　　“……我没有夸奖。”
　　“他曾是我的学生，他的成绩就是我的成就。”
　　“是曾经的学生。”
　　“现在的爱人，每日接受着我潜移默化的教导。”
　　柴福昂道：“潜移默化到逃回娘家？”
　　海德因道：“不要在这个时候对我哭诉你无家可归的悲哀和嫉妒。你的鼻涕和眼泪会影响我比试的心情。”
　　柴福昂道：“如果我吐一口唾沫在你脸上呢？”
　　“那必然是远超你一生成就的稀世唾沫。”说着，海德因身影一闪，人已经到了比试场的中心。
　　麦基拉着克莱斯的手，紧张得要命，咬咬牙道：“还是让我去吧。”
　　克莱斯道：“记得我折断过你的腿吗？”
　　“……记得很清楚。”
　　“这次就算还你。”克莱斯将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又被太亚抓住。
　　太亚脸很黑，“我去！”
　　克莱斯道：“这是人类与人类的战斗。”
　　“我是你的契约者！”
　　“所以，请相信我。”
　　麦基道：“但是你的斗气被锁住了。”
　　克莱斯道：“我没打算赢。”
　　“我知道……咦？”麦基愣愣地看着他。
　　克莱斯道：“只是上去走一圈。”
　　“……”麦基道，“你真的是……克莱斯·萨瓦萨迪吗？”神圣骑士团团长接受挑战之后竟然说没打算赢？！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克莱斯平静道，“平安地离开这里。”
　　当世两大高手就面对面地站在比试台上！
　　他们都被认为是各自领域中的巅峰人物，最接近圣阶的超级强者！尽管他们一位是魔法师一位是骑士，一个擅长远攻一个擅长近战，但是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都已经不存在远攻近战的短板。
　　这会是怎么样的一战？
　　每个人心里都有着这样的疑问，每个人都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每个人都在脑海中描绘着精彩的画面却又觉得这些画面绝对不如真正的比试精彩。
　　他们屏息以待。
　　克莱斯看着海德因，握着剑的手心满是冷汗。他知道自己的斗气不能使用太久，必须把握分寸，一击必中，然后认输，既不能输得太难看，也不能表露出后继无力，最好是维持风度的输。所以要等海德因出手，自己随机应变。
　　而海德因……在等克莱斯出手。经过自己的研究以及狄林从旁协助，他现在已经能够感应到些许风元素，但必须在风的速度异常快的情况下。根据这点，他研究出新的魔法，就是依靠对方行动时带出的风反制对方！
　　能够带出他所需要的强风的人当世不多。狄林是一个，克莱斯必定也是一个。
　　两个人都在等，都很有耐心，所以……比试过了五分钟都还没有开始。
　　麦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个，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了？”由于双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比试高手到他完全看不出来？
　　太亚从担心到疑惑到茫然，“开始了吗？”
　　丹夫道：“……就这样？”人类的比试好奇怪。
　　麦基道：“也许高手就是这样？”
　　太亚、丹夫：“……”
　　另一边，海德因的后援团。美莲娜不耐烦了：“他们还要互相观察对方的容貌多久？”
　　柴福昂知道海德因最新的研究，暗笑：“我想，他一定没考虑到神圣骑士团团长的风度。”
　　
　　第45章 神会危机（五）
　　
　　美莲娜道：“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思考，他的脑子生锈了吗？”
　　任何对海德因不利的话听入柴福昂的耳里都是仙音妙语，“也许因为每天帮他在脑子里加油的人回娘家去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比试场上出现了一个晃晃悠悠的小火球。
　　海德因一贯讨厌浪费时间五分钟已经是极限。他对克莱斯了解不深，想法与柴福昂差不多，以为对方碍于身份和骑士守则才不愿意主动出手，于是用一颗小火球诱使他动手。
　　克莱斯抬眼看着火球，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这位第一魔法师的魔法有多厉害，至少对方心思深沉得让自己看不透。众所周知魔法师对阵骑士的最大优势是距离，抢占先机十分重要，海德因反常的打发让他更为谨慎。
　　以他对海德因各种传言和资料的分析，可以排除礼让的可能性，那么剩下的应该是——陷阱？
　　克莱斯握着剑，不敢大意。
　　海德因：“……”
　　“ander-rako nimaliya……”海德因召唤火系结界，封锁四周，然后慢慢地抬起双手，“fedelia-tat-lanixi……”四周猛然窜起无数数十个火球，如数十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克莱斯的位置。
　　克莱斯瞳孔微微收缩，握着剑的手却慢慢地放松了。像海德因这样的魔法师，绝不会留给对手太多的机会。这种时候，他只有放松心情才能把握住那一闪而逝的漏洞。
　　他提醒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海德因见他仍旧按兵不动，嘴唇微抿，“fedelia-jimie sufa！”
　　火球瞬变成箭，直冲克莱斯面门。
　　克莱斯身体骤然在原地消失！
　　海德因嘴角微扬。就是现在。不愧是第一骑士，带出来的风元素比一般魔法师的风系魔法更多更亮。他动念，凝住克莱斯身边的风元素。
　　克莱斯只觉得身体一僵，猛然从海德因面前不到三米的半空中跌了下来。
　　不好。
　　这时候已经无法顾虑动用斗气带来的伤害了。体内斗气陡然澎湃，缠缚在斗气上的黑暗锁链慢慢缩紧，炸裂的疼痛顺着四肢百骸排山倒海般袭来，克莱斯面色惨白如霜，视野里的海德因变得极度清晰，而海德因之外的一切都被模糊了。
　　杀了他。
　　他脑海闪过这样的念头，胸中杀意浓烈，斗气仿佛冲破了凝固身体的桎梏，强行突破！
　　海德因微微皱眉。
　　风元素在他克莱斯停下之后，就变得微弱和渺小，很快被夹杂光明神力的斗气冲得一干二净。一晃眼，克莱斯已在近前，两人的距离只剩下半米——足以让骑士秒杀魔法师的距离。
　　所有观众都为海德因捏了一把冷汗。
　　连柴福昂和美莲娜都摸出了魔法棒。尽管他们对海德因的变态很有信心，但是对他的对手的变态同样也有信心。这个人是克莱斯·萨瓦萨迪，神圣骑士团团长，凭己身实力扭曲了光明神会审美观的传奇人物。在这样的距离里，海德因明显处于下风。
　　太亚、麦基他们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对魔法师和骑士的了解不深，只知道要分胜负了。要不是海德因很有先见之明的用火系结界挡住了观众，太亚可能已经冲进去了。它从未如此紧张过，比离开龙岛还要紧张百倍，几乎要控制不住变身。
　　但是比试场上的两个人反而没有那么紧张。因为他们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在克莱斯近身的刹那，海德因的怒火精灵已经将他整个人保护了起来。
　　相较之下，克莱斯才是更惨的一个。内里，他斗气里的光明神力正与黑暗锁链在体内相杀，疼痛到极点，外在，怒火精灵的压迫感如火烧一般，不过短短的几秒钟，他已经刀林火海地走了无数遍，完全靠着杀了海德因的执念以及强韧的神经硬撑。
　　就像一条橡皮筋拉得太开会缩回来，弹簧按得紧会反弹起来一样，克莱斯的斗气增到极限，竟隐隐有突破之势！但身体的疼痛也到了极限！
　　海德因眼神一凝，怒火精灵带着他后退数步。
　　火系结界骤然崩溃！
　　与此同时，克莱斯终于压抑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对着海德因挥出一剑！
　　这是石破天惊的一剑！
　　自东瑰漠回来以后，海德因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这样强大的压力。抵挡的怒火精灵被逼到比试场的边缘，只要再往后一步，海德因就会出局。
　　但是，克莱斯倒下了。
　　好似刚刚那一剑透支了他所有的力量，整个人倒在地上，微微地抽搐起来。
　　太亚第一个冲进比试场，将克莱斯捞在怀里。它抬起头，眼镜死死地盯着海德因，黄绿色的竖瞳发出攻击的预警。
　　幸好麦基还有理智，抓住它的胳膊，低声道：“照顾克莱斯要紧。”
　　海德因看到那对野兽般的眼睛，扬了扬眉，收起怒火精灵，正要说话，就被柴福昂抢先道：“用怒火精灵对付刚刚历劫归来的年轻人，你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美莲娜道：“赢就是赢。”
　　海德因看着柴福昂道：“你终于意识到穷尽一生都无法打败我，开始走嫉妒路线了？”
　　柴福昂气结，暗道：我是想给克莱斯一个台阶下，以免海德因和圣帕德斯招来怨恨。
　　麦基见克莱斯嘴唇被自己咬出血，身体还不停地颤抖，焦急道：“他怎么了？”
　　海德因道：“不知道。应该是他自身的问题。”
　　麦基和太亚都想到了黑暗锁链，暗暗后悔不该让他逞强。
　　神圣骑士团团长如果在圣帕德斯出事，光明神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奥罗赛立刻上前嘘寒问暖，还叫了医生过来查看。
　　克莱斯迷糊中感觉到有人在翻动他的身体，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眼前陌生的面孔，想也不想地伸手掐住脖子……
　　医生被他掐住，吓得魂飞魄散，好在奥罗赛飞快地出手禁锢住克莱斯的手，而克莱斯刚刚醒过来，身体没什么力气，也没有用斗气，医生受了一通惊吓就被救了下来。
　　“他是医生。”奥罗赛别有深意地看着克莱斯。作为圣帕德斯魔法学院院长，他对大陆辛秘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一些，对于克莱斯暗地里的所作所为也略有耳闻，但看到他如此纯熟的杀人动作还是暗暗吃惊。
　　克莱斯垂眸，恢复了老实忠厚的模样。“抱歉，我有点糊涂了。”他在太亚的扶持下，缓缓地站起来，冲海德因行礼，“我认输。”
　　海德因道：“这只是半场，希望你痊愈后能完成下半场。”
　　克莱斯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尽力了。”
　　海德因道：“你刚刚是不是……”
　　克莱斯道：“病发。”
　　“哦？”海德因右眉挑高，对他的答案不甚满意，却没有追问下去。
　　奥罗赛看克莱斯站都站不稳，立刻邀请他们在圣帕德斯住一晚上。
　　克莱斯犹豫了下，同意了。两人两龙便在圣帕德斯逗留一晚，明天再出发。贵宾楼是两人一间，克莱斯原本打算和麦基同住，谁知太亚眼疾手快，克莱斯刚打开门，它就一把把麦基推到丹夫怀里，自己贴着克莱斯的后背站着。
　　克莱斯：“……”
　　丹夫收到太亚的暗示，将麦基拖进房间，很快关上门。
　　克莱斯与太亚同住一间。不过房间里有两张床，还是各睡各的。
　　克莱斯刚刚痛得浑身都是冷汗，身上黏黏的难受，又洗了个澡。洗到一半，就看到太亚打开门，站在门边上看着他。
　　克莱斯停下动作，无声询问。
　　太亚道：“你觉得我打不过他？”他憋了一晚上，说话带着火气。
　　克莱斯道：“理由我解释过。”
　　“成为龙骑士很丢人？！”太亚死死地瞪着他，好似他敢点头，它就立刻变身，把梦大陆闹得天翻地覆。
　　“当然不是。”关键时刻，克莱斯路线选择很正确。“对每个骑士来说，拥有龙是无上光荣。”
　　太亚难受了一晚上的心稍稍舒服了一点，昂首道：“那你为什么不炫耀？”要不是克莱斯比试前千叮万嘱说不能变身不能暴露身份，它早就冲上去把那个讨厌的魔法师一脚踩扁了！
　　“会死。”
　　太亚：“……”人类已经脆弱得炫耀一下就会死吗？
　　克莱斯道：“人类的世界很复杂，有争斗有嫉妒有阴谋有暗算。你和丹夫的身份曝光之后，会有无数个势力想让你们为他们所用，如果不肯，就会把你们消灭。”
　　太亚皱眉道：“你是哪个势力的？”
　　克莱斯想了想道：“光明神会。”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他还撕不掉这个标签。
　　“强吗？”
　　“嗯。”这时候的克莱斯还不知道光明神会惨败的事。
　　太亚道：“那还怕什么？”
　　“光明神会内部也有争斗。”让克莱斯犹豫的最大原因是他体内的黑暗锁链。签订契约起，他和太亚的命运就拴在同一条绳子上，他出事，太亚也活不了。如果自己的斗气没有禁锢，那么就算教皇亲临，也不用害怕。可现在的自己随时会成为太亚的累赘和其他人的攻击目标。
　　太亚道：“那我们换一个单纯点儿的势力。”
　　克莱斯道：“龙岛？”
　　太亚愣了愣，眼睛一亮。“我们把所有的龙都带出来！”试炼之路他们已经走过一遍，再来一遍易如反掌。
　　克莱斯眸色一沉。这就是他不想让克莱斯暴露的另一个原因。的确，试炼之路已经被他们破解了，他们随时可以带着一大群骑士去龙岛，带更多的龙出来，但是这样一来，整个大陆的局势会变得极为复杂。龙是很单纯，可骑士很复杂。谁能保证所有的骑士都一条心？
　　“你不愿意？”太亚沉声问。
　　克莱斯黯然道：“进龙岛需要四颗元素晶。我为了阻断追兵，那四颗已经被我毁了。”
　　太亚呆若木鸡，“再也回不去了吗？”
　　克莱斯抬起头，双眼烟气蒙蒙，“对不起。”
　　太亚失落地靠着门框。
　　“你……”克莱斯为难地看着他。
　　“你有办法？”太亚抬眼。
　　“你能不能出去一下？”克莱斯问。
　　“为什么？”
　　“水凉了。”
　　太亚第一反应是撇清关系，“我没有朝水喷气。”
　　克莱斯道：“我想起来穿衣服。”
　　“你起来啊。我扶你？”太亚上前一步。
　　克莱斯张了张嘴，摇头站了起来。几个男人一起洗澡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他本不介意在同性面前赤裸身体，但太亚例外。它对自己的行为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行为不像同性像异性。也许是人与龙的区别？
　　太亚看着光溜溜的克莱斯，眼睛不由自主地朝他下半身看去。他那里小小的，安分地垂着，与自己那个不听话的家伙一点都不一样。
　　它好奇地伸出手拨了一下。
　　克莱斯身体僵了。“你先出去吧。”
　　太亚道：“你不想舒服吗？”它连比带划地解释着那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
　　克莱斯道：“我不用。”
　　“你没尝试过。”太亚又想碰它，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小东西轻轻地跳动，它竟然感觉到一阵异样的兴奋，这种兴奋和自己那里不一样，而是心痒痒的，恨不得挠挠。
　　克莱斯飞快地抢过衣服，免去擦干的过程，直接套上，然后从太亚身边绕了过去。
　　正在兴头上的太亚不悦地跟在后面，“你不相信本帅龙？！”
　　克莱斯盘腿坐在床上，指指对面的床，“我们聊会儿天。”
　　“你不像要和我聊天。”太亚抱胸，一脸戒备，“你要教育我。”
　　“……”克莱斯道，“人类世界不能将那件事挂在口头上。”
　　“为什么？”
　　克莱斯道：“那是隐私。”
　　太亚道：“我愿意与你分享。你快谢谢我。”
　　“……夫妻才能分享这种事。”
　　太亚道：“夫妻？”
　　“龙族没有吗？你们怎么传宗接代？”太亚是黄金战龙和霜龙的后裔，应该是通过那种行为诞生的吧？克莱斯狐疑地看着他。
　　太亚道：“一头雄龙和一头雌龙……哦，但是我们不会像人类一样结为夫妻。雌龙负责抚养孩子，雄龙觅食和照顾雌龙和幼龙，等幼龙大了，就各自分开。”
　　克莱斯道：“人类不是。人类会结成夫妻，然后，一辈子在一起。”
　　“孩子呢？”其实太亚对人类世界的相处模式有点儿了解，却愿意更了解一点。
　　克莱斯道：“会长大，成家立业，和你们差不多。”
　　太亚道：“成为夫妻要有什么条件吗？”
　　克莱斯认真地想了想：“相爱吧。”至少他目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相爱？
　　太亚觉得自己又长知识了，不再纠缠克莱斯，躺在床上反复地思索这个问题。
　　它不闹，克莱斯就清净了。累了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需要好好地消化一下，尤其是……他今天差点就突破了。
　　被称为大陆第一骑士绝不仅仅因为他是神圣骑士团团长，而是他的确是当代修为最高的骑士之一，之所以说之一，是因为他在十阶巅峰徘徊太久，久到不少后来者渐渐追了上来。
　　他曾花了很多时间在如何突破十阶上，毕竟对大陆所有骑士和魔法师来说，晋级圣阶是最终的梦想！他还在当学徒的时候，他那个爱喝酒的启蒙老师就喜欢躺在地上幻想自己突破十阶晋升圣阶的情景。
　　他也幻想过的，失败太多次之后才放弃了，那仿佛是一条没有前途和希望的悬崖，所以他后来选择了龙骑士。可是今天晚上，他居然感觉到自己即将突破。
　　那种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只是当时的他被疼痛折磨得毫无力气与斗志，加上突破之后，他体内斗气会更上一层楼，与黑暗锁链的斗争也会更加激烈。乐观点想，也许黑暗锁链在突破的过程中消失，悲观点，他会痛死在突破的过程中。
　　所以，尽管可惜，尽管不情愿，他还是放弃了。
　　放弃了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突破机会。
　　“你睡着了吗？”太亚突然出声。
　　克莱斯心情极度低落，一点都不想理他，直接闭上眼睛，就听到太亚自言自语道：“你说，相爱是不是我和你这样呢？”
　　“……”幸好没理。
　　太亚嘀嘀咕咕地又说了很多。
　　但克莱斯太累了，心累，身累，太亚嘀嘀咕咕的声音好似催眠曲，让他在本该辗转反侧懊恼难眠的夜里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第二天，克莱斯等人都起了个大早，在尽心尽责的麦克瑞斯的陪同下去食堂用过早饭，接受学院学生们好奇的围观，然后登上了离别的船只。
　　麦克瑞斯对克莱斯差点在学院挂掉的事情耿耿于怀，一路说了不少好话。
　　克莱斯还没有从突破失败的打击中复原，但仍提起精神附和着，气氛总算不错。
　　双方离别时，场面还有点小感人。
　　不过船一离岸，麦基就收起脸上依依不舍的表情，一个人占据了一排长凳，懒洋洋地说：“总算离开了，害我担心了一晚上，生怕他们反悔。”
　　克莱斯道：“圣帕德斯不会反悔的。”
　　麦基道：“我总觉得比起魔法师，骑士更可靠些。”
　　刨去个案，这样讲是没错。克莱斯认同地点点头。“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麦基道：“你答应过介绍加布莱德给我认识的。”
　　克莱斯抬眸看他。
　　麦基道：“反正没人知道丹夫和太亚的身份。”
　　真的没人知道吗？
　　克莱斯想到菲达。他总觉得他让自己走这一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如果为难的话，那就算了。”麦基很失落。刚认识克莱斯的时候会觉得他很可怕，冷血无情，好像拔出剑就能一串串地杀人，可共同经历过试炼之路后，他的感觉就变了。这世上还有比神圣骑士团团长更可靠的人吗？必须没有。尤其克莱斯为了维护他，忍痛应战，更叫他崇拜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嘴上说想见加布莱德，其实是舍不得和他分别。
　　“跟我走也可以。”克莱斯还是松口了。让麦基选择自己的路是为他好，去光明神会才符合自己的利益，不过对方既然这么坚持，自己没必要拒绝。
　　船很快抵达对岸，他们上岸进入具兰的城市。具兰邻近沙曼里尔，与沙曼里尔皇室关系密切，老国王与沙曼里尔的巴塞科公爵是姻亲关系。后来新国王篡位，具兰与沙曼里尔的关系一度紧张。但随着索索王子被迫流浪到砍丁帝国，与当时的帝国皇太子后来的皇帝西罗相恋，成为帝国皇后后，具兰与沙曼里尔的关系又微妙的和谐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靠近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边境小城并没有受到这些政治因素的影响，百姓安居乐业，偶尔聚在一起茶余饭后说点八卦。
　　克莱斯坐在饭馆里，不动声色地听着。
　　“听说沙曼里尔的皇帝陛下不行哩。皇子公主们都斗得厉害，连巴塞科家的继承人都卷进去了。老皇帝被他们气得每天吐一盆子血。”
　　“巴塞科元帅不是在打双子岛吗？”
　　“你的消息太落后啦。沙曼里尔皇帝要死啦，巴塞科元帅怎么肯去打什么双子岛啊。他要是不去，谁能打下来？”
　　“据说再打下去，艾弗森镇就要完蛋了。”
　　“那是啊，那些贵族老爷兵，懂啥打仗啊。不止是艾弗森镇要完蛋，连附近的城镇都受到池鱼之殃！”
　　“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到最后还是要死。死也没安宁，儿子女儿一个个都不关心自己，只管着抢皇位，我要是他，干脆就把皇位给巴塞科元帅啦。他打仗这么厉害，当皇帝一定没的说的。”
　　“那就要大乱啦。”
　　“那才有意思，光明神会刚刚吃了败仗，正好让砍丁帝国和沙曼里尔的两个元帅打一场，看看到底谁厉害。”
　　具兰人兴高采烈地起哄着，一副事不关己便唯恐天不乱的样子。
　　
　　第46章 神会危机（六）
　　
　　“光明神会那场仗到底是怎么打输的？”
　　克莱斯捧着大盘的水果沙拉，带着憨厚可亲的笑容，挤入当地人的聊天队伍……
　　一个小时后，他已经清楚了来龙去脉，除掉夸大的部分，大致的情节应该不会差很远。麦基看他脸色不好，低声安慰：“这样的小战争不会动摇光明神会的地位。”
　　克莱斯敷衍地答应着。光明神会贸然撤退背后的原因令他不安。以教皇的老谋深算，绝不可能打毫无把握的仗，这样速战速败速退的作风处处透着蹊跷。
　　麦基又庆幸道：“幸好我没有去加入郁金香军团，不然我们就是敌人啦。不过砍丁帝国真是丧心病狂，竟然和亡灵法师联手，难道他们不怕变成亡灵骑士吗？”
　　“对政客来说，没有事情比失去利益更加可怕。”克莱斯等丹夫和太亚吃饱喝足，立刻带他们坐附近的传送魔法阵前往桑图首都尼尔城。
　　教皇垂危的消息只在菲达、索菲罗、加布莱德和光之子之间内部流传。他们很清楚，征战砍丁帝国失败，光明神会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外面，一切照常。
　　尼尔城依旧是老样子，颓废地散发着奢靡的气息。
　　太亚和丹夫头一次进入人类的大城市，双眼贪婪地吸收着一切。麦基见克莱斯郁郁寡欢，主动承担起导游的职责，像他们介绍起街边的建筑来。
　　“这是个成衣店，卖做好的衣服。哦，我们应该去买了两身，魔法袍太肥大了，风大的时候简直拔不动腿。”后面一句他是对着克莱斯说的。
　　克莱斯停住脚步，想了想道：“好的。”
　　麦基拉着丹夫进成衣店，太亚看着依旧留在原地的克莱斯道：“喂，你要是想倾诉的话，本帅龙也可以浪费一点时……”
　　他话还没说完，克莱斯已经进店里去了。
　　太亚：“……”拥有它这样出色的契约者之后，克莱斯真的是越来越傲慢了！
　　麦基自己挑了两身帅气的骑士服，要了一双帅气的牛皮靴，美滋滋地照着镜子。镜子照出他身后高大的身影。丹夫站在他后面，狭窄的裤筒让它别扭，两只手不停地将裤子往下扯。
　　麦基怕他扯坏，打掉了他的手，亲手帮他系上皮带，“不要乱动。”
　　丹夫抱怨道：“小。”
　　“就是这个样式。”麦基看着镜子里丹夫被衣服紧紧包裹的肌肉，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道，“这身衣服很不错。”
　　丹夫挠挠头，转头看太亚。
　　太亚双眼死死地盯着一套银色的衣服。
　　丹夫眼睛一亮，正要走过去，就被麦基拖住了。“那套衣服太丑了。”
　　“哼，那是因为你长得丑！”太亚将衣服从衣架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进试衣间换衣服。
　　麦基见克莱斯留在原地不动，问道：“你不试一试吗？”
　　克莱斯道：“我觉得魔法袍还不错。”他的注意力放在门口。一个神圣骑士刚过去，也许很快又会过去一个。考虑到太亚他们以及自身斗气的禁锢，他决定暂时先不进神殿，打听清楚状况再做打算。
　　作为骑士第一人，他竟然赞美魔法师袍，麦基痛心疾首道：“骑士的骄傲呢？”
　　克莱斯道：“我的在心里，你的别在衣服上？”
　　麦基：“……”
　　太亚换好衣服出来，麦基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那耀眼的光芒好似几十根拉住同时如燃烧。
　　克莱斯道：“这身你可以穿在里面。”
　　“里面？”太亚皱眉。
　　克莱斯道：“它太耀眼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觊觎。”
　　太亚深觉有理。
　　麦基看它乖乖地套上魔法师袍，对克莱斯深感佩服。
　　换了身行头，克莱斯在城里找下榻的客栈。太亚突然道：“你在躲谁？”
　　克莱斯讶异地看着他。它有时候敏感得出乎他的意料。
　　太亚道：“无论你惹上了什么麻烦，有本帅龙在……”
　　“我都应该更加小心。”克莱斯接住他的话。
　　太亚想了想道：“也对，我很重要。”
　　“……”
　　他们入住一家叫“白色尖端”的客栈。客栈老板是个罗嗦的大胖子，从他们进门到送他们去客房，一路上说了六遍欢迎光临。
　　在他面前，麦基像个沉闷的修士。
　　克莱斯问道：“我们来光明神会参拜，不知道他们几点开启？”
　　“凌晨六点。要是以前，你们得四点多起来排队，不过现在七点去也是有位置的。”老板道。
　　克莱斯心头一紧，“这是为什么？”
　　老板含糊道：“最近比较空了。”
　　尼尔城是光明神会的大本营，以往每天都会有数以千计的信众在神殿门口等待参拜。参拜人数剧减说明女神的信徒正在流失，而神会的威信和影响力会不断下降。
　　送走老板，克莱斯嘱咐麦基留在客栈里照看太亚和丹夫，自己出门去找属下打听消息。他刚出客栈大门，一转头就看到太亚那头银发在客栈的门口一闪而逝，过了会儿才大大方方地露出来。“我打算好好参观尼尔城。”
　　克莱斯道：“我很快回来。”
　　“有我在，你更快。”
　　考虑到太亚身上的不安分因素，克莱斯决定亲自看管他，同意了他的跟随。
　　两人来到光明神会总部的门口，克莱斯掏出一个信封，在内侧写了个地址，然后掏出一枚徽章放在里面，嘱托太亚让守卫转交给雷吉诺德。
　　过了会儿，他看到雷吉诺德匆匆忙忙地从里面出来，去了附近小巷的酒坊。
　　克莱斯确定没有人跟踪他之后，才施施然地跟在他后面进入酒坊。
　　酒坊有很多小雅间，克莱斯看着他进了其中一间，让太亚在门口注意可疑人物，准备单独进去，却被太亚一把抓住，抢在他前面推门而入。
　　“……”克莱斯对越来越失控的太亚暗暗恼火。
　　雷吉诺德看到太亚愣了愣，随即失声道：“你是那头银龙！”
　　太亚道：“你是那个人。”
　　雷吉诺德自我介绍：“我叫雷吉诺德，是神圣骑士团的成员，团长！”他看到跟在太亚身后进来的克莱斯，激动地站直身体，双眼竟微微发红。
　　克莱斯关上门，冲他露出亲切的笑容，“雷吉诺德。”
　　雷吉诺德上前一步，将人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尽管从身高来说，克莱斯几乎淹没在雷吉诺德的怀里，但精神上却是雷吉诺德深深地依赖着克莱斯。败给砍丁帝国的耻辱，神会内部的压抑，盘踞在整个梦大陆上空的风言风语，一切的委屈都在此时此刻爆发出来，叫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克莱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给予无声的安慰。
　　太亚看着相亲相爱的两个人，感觉自己被无情地排斥在他们的小世界里，心情极度不爽。它伸出手，粗鲁地离开雷吉诺德，“你会把他闷死的。”
　　克莱斯：“……”
　　雷吉诺德收拾情绪，“团长，神会最近发生很多事。”
　　他没有问克莱斯去了哪里，也没有问太亚的来历。每个神圣骑士都知道克莱斯经常执行秘密任务，对于他一肩扛下的重责虽然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心里却知道得很清楚。如果说神圣骑士团守卫着光明神会，那么守卫神圣骑士团的就是团长克莱斯。所以无论外人怎么嘲笑克莱斯的样貌，在他们心目中，克莱斯是神圣骑士团最高大的人。
　　克莱斯道：“我想知道与砍丁帝国一战的详细情况。”
　　雷吉诺德点点头，面色沉重地说起这场令光明神会的威望跌入谷底的战役。
　　他讲述的内容与克莱斯在具兰人口中听到的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少了几分传奇色彩，多了几分沉痛哀伤。他问：“你知道菲达为什么要下令撤退吗？”
　　雷吉诺德道：“这是教皇的命令，为了减少伤亡。”
　　以克莱斯对教皇的了解，这个理由假的不能再假。在神会颜面和信徒生命的选择中，他毫无疑问的选择前者。“最近菲达和索菲罗有什么动静？”他们最了解教皇的心思，说不定能从他们的表现推测教皇的用意。
　　“索菲罗最近……”雷吉诺德犹豫了下道，“很积极。”
　　“积极？”
　　“与各分会的互动，帮助他们解决困难以及参与人员调动。”
　　克莱斯眸光一沉。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以教皇对权力的执着，在位时绝不可能允许索菲罗有这么大的动静，而索菲罗也不敢越界。除非……
　　教皇打算公布继承人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倒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去。在这种关键时刻，菲达也好，索菲罗也好，甚至教皇，都绝对不敢对他出手。
　　克莱斯道：“关于几个月前你遇到我的事……”
　　“那不是梦吗？”雷吉诺德憨憨地问。
　　“你告诉过别人吗？”
　　雷吉诺德见他一脸严肃，回答道：“只告诉了菲达大人。”
　　“……”又是菲达。
　　雷吉诺德道：“团长，我们需要你。”
　　克莱斯不置可否道：“加布莱德最近怎么样？”
　　“与砍丁帝国一战之后，副团长就很憔悴。”
　　克莱斯皱了皱眉。加布莱德不是会为一场战斗而寻死觅活的人。“我会回去。”
　　雷吉诺德喜上眉梢。
　　“不过不是今天。”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付了今天客栈的房钱。”
　　“……你住在哪里？”
　　克莱斯将地址告诉了他。
　　房钱当然不是理由。克莱斯的目的是用一个晚上作为缓冲，如果加布莱德觉得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那么晚上一定会来。
　　太亚看着克莱斯洗完澡之后，若有所思地坐在阳台上，暗暗咬牙。来人类世界是他的愿望，可是这个愿望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美好。他的契约者自从回到人类世界之后就开始对自己爱答不理，和试炼之路判若两人。这种行为只能用过河拆桥来形容。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克莱斯道：“无聊的话，可以去隔壁找丹夫他们玩。”
　　太亚道：“他又不是我的契约者。”
　　克莱斯总觉得他对契约者的理解有点失常，“契约者只是同伴。”
　　太亚道：“我在人类世界只认你。”
　　克莱斯道：“麦基呢？”
　　“他是丹夫的契约者，丹夫认他就好。”
　　“……”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所以令他水土不服？克莱斯有点头痛。
　　阳台上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加布莱德还没有站稳，就被一个人扑倒，从阳台上摔了下去。克莱斯走到阳台边上往下看。加布莱德和太亚在半空中打得厉害。太亚虽然是人形，但皮粗肉厚，很经打，出手又狠又重，加布莱德用斗气护住自己，一拳揍在对方的肚子上，借反弹力挣脱出来，在地上轻轻一顿，又越回阳台。
　　克莱斯看太亚还要再纠缠，立即挡在两人中间。
　　太亚趁机将克莱斯搂入怀中，警惕地看着加布莱德。哼哼，上次是他没有准备，这次他准备得很充分，不会再让不相干的人跑来乱抱他的契约者！
　　加布莱德莫名其妙地望着抱着自家团长的高大青年脸上流露出来的敌意。
　　“它是太亚。”克莱斯从它怀里挣脱出来，淡然地介绍。
　　加布莱德朝他行骑士礼，“加布莱德·范登。”
　　克莱斯道：“它是可以信任的。”
　　加布莱德闻言又多看了太亚几眼。在他记忆中，克莱斯还是第一次这样介绍一个人。
　　“神会的情况比雷吉诺德说的还要糟糕吗？”克莱斯直接奔主题。要不是这样，加布莱德不会半夜跑来。
　　加布莱德神色一黯道：“糟糕得多。”
　　“发生了什么事？”
　　加布莱德看向太亚。
　　在自己已经郑重表示太亚可以信任的情况，加布莱德仍不愿意开口，就说明这件事极为严重。克莱斯道：“你先去隔壁找麦基。”
　　太亚抱胸，鼻孔朝天。
　　克莱斯道：“明天早晚一次。”
　　太亚眼睛一亮，却仍然不动。
　　克莱斯道：“三天，早晚各一次。这是底线。”
　　太亚认真地看着克莱斯的眼睛，似乎掂量着他的底线是真正的底线，还是讨价还价的底线。
　　克莱斯的脸黑下来。
　　太亚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加布莱德：“……”对一个青年无可奈何的团长是陌生的团长。
　　等太亚走后，克莱斯才问道：“很严重？”
　　加布莱德沉声道：“教皇可能……熬不过这两个月了。”
　　克莱斯脸色一变，“发生了什么事？”
　　加布莱德道：“在我们征战亡灵法师的时候，神殿封印的魔蠢蠢欲动。教皇为了巩固封印，被吸走了大半生命力。”
　　生命力？
　　克莱斯想起青春泉，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下任教皇的人选……”
　　“还没有决定。”
　　这种时候还不决定？克莱斯沉吟许久，脑海中灵光一闪，面色凝重：“征战砍丁帝国的是索菲罗还是菲达？”
　　“索菲罗。”
　　“副统帅呢？”
　　“我和费奇。”
　　就是这样！
　　克莱斯恍然大悟。教皇走了那么多年的棋总算看到点成效了，可惜走得太慢了，神殿封印打破一切计划，让他所有的期望成空。
　　加布莱德道：“有什么不对？”
　　克莱斯道：“我的斗气被封印了。”
　　“封印？”加布莱德脸色一变。“哪个魔法师？”
　　“是黑暗神祭祀。”克莱斯道。
　　“你怎么会遇到黑暗神祭祀？”
　　克莱斯沉默。这件事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说。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去双子岛究竟是教皇的意思还是菲达的私心，如果是前者，那么太亚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来，如果是后者，在光明神会教皇位置成疑的时刻，这件事的曝光也许会让他不得不归属菲达的阵营。
　　加布莱德见他不说，也不追问，暗示道：“最近神会很乱。”
　　克莱斯道：“我想试试能不能解开黑暗锁链。”
　　加布莱德道：“这件事最好找菲达。”
　　“我也这么觉得。”这一切的源头都在菲达身上。
　　思量一整夜，克莱斯还是决定带着太亚大摇大摆地进神殿找菲达。
　　菲达知道他去寻找龙血，可是加布莱德和雷吉诺德却告诉他光明神会失去了他的下落，这说明菲达有意隐瞒了自己的行踪。这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菲达认为他有去无回，故意想害死他。第二是菲达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寻找龙血的事。不管哪一种，菲达的用意都很可疑。
　　他打定主意，正要起身，就被压住了。
　　太亚抱着他，不停地磨蹭着。
　　克莱斯想起昨晚的约定，眸光闪了闪，最终无奈躺平，“快点。”
　　太亚去抓他的手，放在自己蠢蠢欲动的硬物上，“你来。”
　　克莱斯：“……”
　　“快点。”太亚不耐烦地催促。
　　克莱斯道：“你不怕我折断它？”
　　太亚抬眼，瞳孔湿漉漉地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男人和男人不会做这种事。”克莱斯故意忽略了西罗索索海德因狄林这些人。
　　太亚道：“没关系，我不是人。”
　　“……”
　　太亚气息很急，抓着克莱斯的手动了几下。
　　克莱斯看看天色，终究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僵持上，手动起来。
　　太亚觉得克莱斯用手动和自己蹭他的大腿各有各的滋味，都美妙无比，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甚至有了一还想要二。但克莱斯拒绝了，并威胁它在闹下去就一拍两散。
　　它倒不怕他一拍两散，反正克莱斯斗气被禁锢，散也散不到哪里去，不过为了接下来几天的福利，它决定还是稍微顺着他一点。
　　克莱斯洗了个澡，换上骑士装去神殿，临行前让麦基和丹夫去别处客栈住。
　　麦基虽然对光明神会内部纷争不怎么了解，但他对人类世界很了解，也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也不问什么时候见加布莱德，非常自觉地答应了。在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帮克莱斯的就是少拖后腿。
　　克莱斯回光明神会的消息很快传到神殿的各个角落，索菲罗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来，却被拒之门外。他大发脾气，直到光之子出来让他别吵才悻悻然离开。
　　光之子回到殿内，菲达，克莱斯和太亚都看着它。
　　太亚好奇道：“它是男的还是女的？”
　　菲达正要解释光之子没性别，就被光之子抢先道：“我是光之子，当然是男的。”
　　菲达愣了愣，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摇摇头。
　　光之子出现的时候克莱斯已经去了双子岛，对他一点都不了解，闻言不由多打量了他一眼。
　　菲达没有绕弯弯：“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克莱斯道：“你准备好答案了吗？”
　　菲达微微一笑，看向太亚：“是银龙大人吗？”
　　太亚傲慢地抬起头道：“能见到本帅龙是你的荣幸！”
　　“我的确感到很荣幸。龙啊……”他看向光之子。
　　光之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太亚，“你会喷火吗？”
　　太亚冷哼道：“十头龙九头都会。”
　　光之子惊喜道：“那你喷喷看。”
　　“他是唯一一头不会的。”克莱斯道。
　　太亚：“……”
　　太亚道：“你怎么不说我是唯一一头会喷寒气的！”
　　光之子道：“最近天气有点冷，还是不要试了。”
　　太亚：“……”
　　“直接进入主题吧。”克莱斯道，“从你让我取龙血开始说吧。”
　　……
　　取龙血？
　　太亚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妙！他盯着菲达，充满敌意。
　　菲达道：“取龙血是借口，我真正希望的是你能成为龙骑士。”
　　“理由。”克莱斯平静地问。
　　菲达道：“光明神会需要强大的后援。”
　　克莱斯道：“去双子岛的骑士每三年三位，却没有一个成功过。”
　　菲达道：“那是因为以前禁止神圣骑士参加。”
　　
　　第47章 神会危机（七）
　　
　　克莱斯察觉到他未尽之意。“你的意思是说，神圣骑士才能通过试炼之路？你怎么知道？”
　　“不，我不知道。”菲达见克莱斯目光不善，解释道：“只是从书中找到蛛丝马迹，提醒双子岛上有很多黑暗魔物。我想神圣骑士拥有光明斗气，把握会更大。”
　　他说双子岛拥有黑暗魔物而不是试炼之路，让克莱斯对他的说辞有几分信任。他道：“那么光明神会对神圣骑士进入双子岛的禁令就很说不通了。”
　　菲达道：“这是女神的神谕。”
　　克莱斯瞄向他，“你是在暗示什么？”
　　“我只是实话实说。”菲达顿了顿道，“女神必然有她的用意，并非我们能够揣测。”
　　尽管他的言辞十分中立，并未透露出对女神的不满或怀疑，但这里是光明神殿，他是光明神祭祀，毫无偏颇的本身就是一种倾向。“你违背了女神的意愿。”
　　菲达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无可奈何。“女神已经很久没有降临了，我想，有些事或许会产生变化。”
　　克莱斯目光一凛。
　　菲达紧接着道：“不要怀疑我对女神的忠诚。我一出生，光明就是我的主宰。我懂事以来所受到的一切教育无不促使我将短暂平凡的一生投入到为女神奉献的光辉事业中去。违背女神神谕使我内心备受煎熬，可我无法坐视光明神会日渐衰退，无法任由愚昧的人类被卑鄙狭隘的贵族欺骗，抛弃信仰而堕落。”
　　这些话里，或许只有无法坐视光明神会日渐衰退是真的。克莱斯并未被他的长篇大论所感动，光明神会或许有虔诚的信徒，但和为首的那三个毫无关系。
　　太亚越听越不爽，冷笑道：“你这样虔诚伟大，为什么不自己去？”
　　菲达道：“我不是骑士。”
　　“你不会连剑都买不起吧。”
　　菲达道：“骑士拥有的并不是剑，而是美德。”
　　太亚道：“作为光明神祭祀，你连一个普通骑士的美德都没有吗？”
　　菲达气定神闲道：“那是不一样的。”他对克莱斯道，“我深信，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能够成为龙骑士的话，必然是你。”
　　对于这样露骨的恭维，克莱斯不为所动：“全大陆都知道我的身高，戴再高的帽子也没用。”
　　菲达道：“事实证明你成功了。”
　　克莱斯道：“并不完全。”
　　菲达道：“此话怎讲？”
　　克莱斯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的斗气被禁锢了。”
　　菲达愕然，眼睛下意识地扫了光之子一眼。
　　光之子道：“难道这是对龙骑士的考验？”
　　克莱斯道：“那么，那位黑暗神祭祀也太配合了一点。”
　　菲达微微皱眉：“你是说，一位黑暗神祭祀禁锢了你的斗气。”
　　“是这样。”克莱斯说得很平静，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关注着菲达的表情。他很清楚，接下来的短短几秒钟将会决定他的命运。
　　菲达道：“龙骑士是否有独特的斗气呢？”
　　克莱斯的心沉下去。他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龙骑士可不可以换个人当。早已明白神圣骑士团是光明神会的唯一温情，其他人关心的只有利益，无论对神会做出多大的贡献，一旦无利可图，被抛弃不过分分钟的事情。他笑起来：“没有，只是签订了一个契约。”
　　“什么契约？”
　　太亚抢先道：“同生同死，同进同退。”
　　克莱斯心头猛震。同生同死是没有错，但同进同退是没有的。按照原本的契约内容，克莱斯失去斗气之后只要找个安全的对方养起来，太亚的安全就毫无问题。太亚会这样说，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他对太亚的智商又不确定起来。这头龙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他惊奇。
　　菲达闻言舒了口气，“这样就不用担心你的安全了。”不管他的原意是否如此，至少表现很体贴。
　　光之子道：“光明克制黑暗，黑暗神祭祀的禁锢我们应该能够破除。”
　　菲达闻言要求查探。
　　克莱斯毫不犹豫地将手交给他，任由他催动神力查探自己体内的情况。
　　过了会儿，菲达的眉头慢慢皱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是黑暗锁链么。”
　　克莱斯听得一清二楚：“你知道？”
　　菲达放开他的手，“嗯，在书上看到过。”
　　神会的藏书量在梦大陆大概只次于圣帕德斯魔法学院，那还是因为圣帕德斯魔法学院不断创新魔法，每年都有上千论文及著作问世才被超越的。
　　太亚催促道：“那解除的办法呢？”
　　菲达苦笑道：“黑暗神殿的人怎么会好心地告诉我们？”
　　光之子道：“想想总能想出办法的。”
　　菲达点头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没有。”克莱斯不想让他知道他昨天与加布莱德会面的事。
　　“那就好。这件事暂时要保密，神会现在经不起任何风雨了。”菲达沉声道，“教皇陛下……也许活不过这个月了。”
　　加布莱德不是说下个月吗？
　　克莱斯不动声色地听着。
　　“若是女神保佑，也许还能再长一点。”菲达又补充。
　　若是教皇命短就是女神不保佑，女神不保佑说明教皇不称职……克莱斯突然很期待教皇听到这句话的表情，一定精彩万分。
　　看来为了教皇继承人的位置，教皇、菲达和索菲罗分裂成三派，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索菲罗常年把持神会的财务，与各大分会来往密切。菲达另辟蹊径，拉拢了光之子，现在还有意拉拢自己。而教皇虽然还是光明神会名义上的领袖，但病躯阻止了他更多的部署，反而处于三人中的最下风。
　　“银龙大人的身份也暂时保密吧。”菲达作出决定，“砍丁帝国和沙曼里尔正虎视眈眈，银龙大人能成为我们反击的底牌。”
　　正中下怀，克莱斯也不想大张旗鼓。
　　菲达道：“教皇之前一直惦念着你，你要去见见他吗？”
　　“当然。”克莱斯本打算一回来就见教皇，毕竟他是忠诚可靠的神圣骑士团团长，教皇是他的直属领导，只是被菲达截住了。这也表明，教皇对神会的控制力大不如前。
　　见教皇的时候，索菲罗也在，而且从咖啡的温度来看，已经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克莱斯恍若未觉他看过来质询的目光，如往常一般恭敬地行礼。
　　“你终于回来了。”教皇躺在卧榻上，慢慢地伸出手。
　　克莱斯正要上前一步，那只手就被索菲罗抢先握住了。教皇借着索菲罗的助力慢慢地坐起来。他脸上皮肤下垂得厉害，唯眼睛还有神采。“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梦魇林。”考虑到他在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留下的痕迹，他没有撒谎。
　　教皇沉默了会儿道：“为什么？”
　　克莱斯道：“寻找梦之帝国的宝藏。我追查到梦之帝国开国皇帝十大佩剑之一格鲁森的荣耀的下落。”
　　教皇道：“找到了吗？”
　　“剑找到了，宝藏没有，还在梦魇林迷路了，花了一点时间才走出来。”他拿出格鲁森的荣耀，双手递给索菲罗。
　　索菲罗对剑不感兴趣，草草地打量一眼就交给教皇。
　　教皇看着剑，心思百转，许久才道：“回来就好。”
　　一句话就将克莱斯失踪的事情揭过去了。索菲罗有点不甘心，隐隐觉得克莱斯失踪的这件事和菲达有关，可是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克莱斯。现在是教皇宝座争夺最激烈的时候，克莱斯是神圣骑士团的团长，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克莱斯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关怀了几句就出去了。
　　他走后，索菲罗立刻道：“我想调查一下克莱斯这段时间的行踪。”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教皇对他的打算不置可否。
　　索菲罗暗骂一声老狐狸，默默地告退。
　　克莱斯一离开教皇的寝殿就去找加布莱德和雷吉诺德，与他们套口供，包括对太亚的身份保密以及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斗气被禁锢的事。在光明神殿里，他们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雷吉诺德和加布莱德习惯听他安排，都无异议。
　　加布莱德很担心他斗气被封印的事，“这件事也许教皇有办法。”
　　克莱斯道：“这个时候，我不想增添他的忧愁。”
　　雷吉诺德心肠更直一点，“下一任教皇……”
　　克莱斯和加布莱德都看他。
　　雷吉诺德迟疑了一下才接下去：“你更看好菲达大人吗？”克莱斯一回来就先见菲达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座宫殿。
　　克莱斯道：“并不是这样。”他不信任菲达，也不信任索菲罗，他们谁成为光明神会的新主人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不过，因为太亚和斗气的关系，他目前和菲达处于较为微妙的互相保密关系。
　　加布莱德比雷吉诺德想得更深，“分会人员调动很频繁，我想应该去各处巡逻一下。”维护整个光明神会稳定是神圣骑士团的职责之一。每年他们都会花一部分时间派人去各地巡视和考察，如果发现分会神职人员有违背神会会规的行为，可以直接弹劾。
　　克莱斯看向他：“现在？”
　　“你暂时离开桑图，或许更好。”他含蓄地表达。
　　光明神会总部已经成为纷争的最中心点，被封印斗气的克莱斯在这里并不安全。
　　克莱斯想了想道：“我想看看分会人员有哪些调动？”
　　雷吉诺德和加布莱德对视一眼。雷吉诺德拍胸脯道：“没问题。”
　　在这里，神圣骑士团是战斗力最强的。
　　他与加布莱德等人分手时，已经是傍晚了。被寄养在光之子处的太亚看着迟来的克莱斯，脸色十分不好看。
　　光之子还在唆使它变身，“就一次！就一次！我想看看龙的样子。”
　　太亚被他烦得牙疼，“不要。”
　　“为什么？”同样的问题光之子问第一百零八遍。
　　“说了不要就不要。”同样的答案太亚回答第一百零八遍。
　　克莱斯突然觉得，把太亚托付给光之子是个不错的办法。尤其是，太亚问他什么时候进行晚上的那一次时。
　　既然进了神会，克莱斯不方便继续找客栈住，只能回自己的房间。不过他的房间和加布莱德相邻，夜晚动静太大，一定会被注意。
　　太亚完全没感觉到他的烦恼，早早地跳上床，连裤子都脱了，一双眼睛期盼地望着他。
　　克莱斯道：“我们还没吃饭。”
　　太亚：“……”
　　裤子都脱了你让我吃饭？！
　　最后还是吃饭了。
　　吃完饭，克莱斯又提出走一圈消食。
　　原本很暴躁的太亚闻言突然就消停了，非常配合地跟着克莱斯绕了一圈神殿，还主动提议洗澡。一人一龙各怀鬼胎，却谁也没有揭穿对方。
　　洗完澡，太亚光着身子盘坐在床上，一双眼睛热辣辣地看着克莱斯，一副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的笃定样。
　　克莱斯道：“隔壁是加布莱德，他的耳力很好。”
　　“那又怎么样？”
　　“他会听到。”
　　“不用他感谢。”
　　“……”
　　太亚不耐烦地拍拍床铺，“骑士要守信。”
　　克莱斯坐到床上，拿起枕头给他。
　　“干嘛？”
　　“咬住。”克莱斯淡淡地说。
　　“咬住？”太亚将枕头翻来覆去，很不满意，“本帅龙为什么要咬这么丑的枕头？！”
　　“为了让我守信。”
　　“……”出于对舒服的渴望，太亚还是将枕头咬住了，然后不情愿地瞪着他。
　　克莱斯伸手抓住那物，就像今天早上做的那样，慢慢地动起来。
　　太亚眼睛慢慢地变亮，然后发红，气息渐渐不稳，几次要将枕头拿开，奔放地喊出来，但是它一放开枕头，克莱斯就停下手，几次下来，它终于不甘不愿地牢牢地咬住了。
　　不知道是否为了报复咬枕头之仇，太亚这次很坚挺，足足一个小时候还是坚硬如初。
　　克莱斯微微皱眉。这样的工作量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不断地做着同样的事情让他感到不耐烦。
　　太亚觉得自己渴求更多，腰自觉地扭动了两下，一只手还情不自禁地去搂克莱斯，希望拉近两个人之间的驱离。现在距离让他感到莫名的空虚。
　　克莱斯避让了一下，却挑起了太亚的火性。他干脆将克莱斯扑倒在床上，枕头放在两人脸的中间，互相蒙住了对方的声音。它将自己从克莱斯的手里抽出来，去蹭他的大腿。
　　克莱斯正好烦了，随他摆弄。
　　大腿的裤料让太亚不适，它又去脱克莱斯的裤子。
　　克莱斯这才皱眉，手狠狠地抓住它的手腕，拨开枕头，低喝道：“做什么？”
　　“这样不舒服。”太亚的眼睛冒着雾气，说不出的可怜。
　　“我帮你。”克莱斯不敢再偷懒，只好继续刚才的动作。
　　“两只手。”太亚退而求其次。
　　克莱斯两只手握住，还没动，太亚就主动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快，喉咙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克莱斯一只手放开，去捡枕头，还没拿回来，脸就被突然俯下身的克莱斯贴住了。
　　……
　　“你在做什么？”到了此刻，克莱斯依旧保持着冷静。
　　“不要枕头。”太亚声音沙哑，因为欲望没有释放，含着一丝紧绷的气息。
　　克莱斯道：“你别出声。”
　　太亚侧头，咬住他的耳朵。
　　克莱斯：“……”
　　这样的姿势让太亚不太方便，他想了想，主动地抬起了腰肢，腿跪在床铺上，然后继续。
　　不知道是姿势太舒服还是时间够长，没多久，太亚终于结束今晚的享受。它趴在克莱斯的身上，不愿意起来。
　　克莱斯推了三次才推开，“我要洗手。”
　　太亚盯着他的那个位置，“你真的不要试试吗？”只有自己获得享受，让它有点愧疚。“我可以帮你。”
　　“不用。”克莱斯面无表情地走进浴室，然后盯着自己的那个部位微微皱眉。他竟然有了一点点的感觉，这对常年禁欲的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门突然被敲了三下。
　　克莱斯洗完手打开门，雷吉诺德站在外面，尽管他的表情很正常，可是微微闪烁的眼神还是透露了本人的紧张和尴尬。
　　克莱斯道：“进来。”
　　雷吉诺德犹豫了下，没有迈进门，而是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他，“你要的东西。”
　　“谢谢。”
　　雷吉诺德迟疑地看向太亚。
　　太亚裹着被子，大咧咧地回望着他。
　　克莱斯道：“它还在适应人类的社会。”
　　雷吉诺德看克莱斯表情毫无尴尬之色，内心莫名地松了口气道：“如果有需要，我随时愿意效劳。”
　　克莱斯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对你客气。”
　　雷吉诺德满足地走了。
　　克莱斯关上门，脸色微微一沉。也许加布莱德提议得对，他的确不适合再在的神会总部住下去。他走到书桌边，接着灯光看着文件上的名单。
　　神圣骑士团常年巡视各分会，对分会各大人物都有大致的了解，而他更是凭借着毅力将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记了下来，对这份名单十之八九的人都有印象。索菲罗为了加强自己对神会的影响力，无所不用其极地提拔自己的人马，被撤换和调走的几乎都是菲达或中立的人。
　　这样大的动作，菲达和教皇竟然毫无表示？
　　他看到最后，目光陡然一凝，调动的职位竟然包括瑞普镇，而被调动的人竟然不是唐恩。他合上文件，转身出门。
　　“你去……”太亚还没问出口，克莱斯就走了。
　　“……”
　　床头柱被捶断了一根。
　　克莱斯找到雷吉诺德，要他调查那位唐恩的下落。雷吉诺德很快回报，“那个人几个月前就已经过世了。”
　　“死因呢？”
　　“酒后失足落水。”
　　凭唐恩贪生怕死的样子，他一点都不相信他会是个喝完酒还去河边走的人。克莱斯沉思。是唐恩将他和格兰瑟姆家的关系上报给神会的某个人被灭口吗？
　　可是灭口的意义在哪里呢？
　　他不想让唐恩上报他的下落并不是为了掩饰自己和格兰瑟姆的关系，而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
　　对了！就是行踪！
　　也许灭口的那个人也害怕泄露他的行踪。那么对象是谁就很好猜了。
　　克莱斯拍了拍满腹疑问的雷吉诺德的肩膀，“我想明天开始巡视。”
　　雷吉诺德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想去一个地方看看。”克莱斯阴沉着脸。如果真的是灭口，那么……其他人呢？
　　克莱斯一大早就向教皇提出巡视的请求。教皇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
　　这件事令索菲罗意外和紧张。他很快赶来，在走廊上拦下克莱斯：“教皇生命垂危，你身为神圣骑士团的团长怎么能够擅离职守？！”
　　克莱斯一句话驳回了他所有的言辞，“这是教皇的指示。”
　　“省省吧，明明是你自己的想法。”
　　“陛下已经同意。”
　　索菲罗沉下脸：“你以为你能够动摇我的根基吗？”
　　克莱斯道：“从未如此想。我只是尽我的职责和义务，全心全意地守护神会的安宁。”
　　索菲罗抓不出破绽，只好道：“希望如此。”
　　克莱斯低声道：“对我来说，神会才是最重要的。”
　　索菲罗抿了抿唇，“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反正神圣骑士团不是他的势力，如果能保持中立那是再好不过了。
　　考虑到克莱斯的斗气被禁锢，加布莱德极力要求他带上包括雷吉诺德在内的五位神圣骑士团员同行。两人争执了一场，克莱斯落败。
　　原因无他，这是加布莱德第一次反驳他的意见。
　　
　　第48章 神会危机（八）
　　
　　去瑞普镇之前，克莱斯带着旧小弟去集合新小弟。
　　麦基严守约定，和丹夫一起乖乖地守在客栈里。
　　克莱斯敲门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了。麦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被他身后几个高大帅哥吸引了过去。“哪，哪一位是加布莱德大人？”
　　克莱斯拉出雷吉诺德，“他。”
　　麦基两只手在裤子两侧兴奋地擦了擦又擦了擦，才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很荣幸见到阁下！我是您忠实的追随者……崇拜者……我叫麦基。”
　　雷吉诺德脸微微一红，不知所措地看着克莱斯。
　　麦基以为自己太热情，吓到了他，手握得更紧，“我与克莱斯……团长是好朋友，你千万不要见外。”
　　克莱斯缓缓道：“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
　　“他，不是。”
　　“……”
　　雷吉诺德松了口气。骑士守则禁止他撒谎，可他又不想违背团长的意愿，好在这只是个玩笑。他道：“很高兴认识您，麦基先生，感谢您对团长的照顾。我是雷吉诺德·布什。”
　　麦基顿时精神一振，“哦，您也是我的偶像，见到你真荣幸。”
　　克莱斯顺便帮他介绍剩下的四位骑士，“欧尼斯特，马特，林顿，布尼尔。”
　　麦基一一上前握手，都是久仰。
　　太亚嗤笑道：“你确定你都认识吗？”
　　麦基肃容道：“当然。欧尼斯特·欧文阁下曾经帮助坦吉尔利平定内乱，被授予坦吉尔利荣誉男爵的头衔。他最喜欢的花是白玉兰……林顿·霍恩比阁下曾经……布尼尔·伦敦阁下喜欢的是……马特·鲍曼阁下出生于……”竟然个个如数家珍。
　　克莱斯也有点讶异。
　　麦基说完，脸红了红道：“这些都是我平时收集起来的，若是冒犯了诸位，还请见谅。”
　　克莱斯道：“我呢？”
　　麦基想了想道：“可以说瑞普镇的事吗？”
　　克莱斯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尽管雷吉诺德和克莱斯的交情要比麦基早得多，但对他与瑞普镇的关系一无所知，好奇地看着麦基，似乎等着他解惑。
　　麦基心里跟无数个小兔爪子在挠似的，恨不得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又怕惹克莱斯不高兴，只能耷拉着脑袋努力消除存在感。
　　一股香味从房间里传来。丹夫赤裸着身体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这么多人，有点茫然。
　　麦基跳起来，抓起床单，一下子冲过去裹住他的下半身，全程没超过三秒钟。
　　丹夫疑惑地低头，“湿。”
　　麦基嘴角抽了抽道：“为什么不擦干出来？”
　　“有人。”丹夫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刚刚弄湿身体，为了早点出来，剩下的步骤都是两个揉在一起完成的。
　　麦基推着他往浴室里走，“擦干再出来。”
　　“你擦。”
　　“……嗯。”麦基极小声的答应了。
　　雷吉诺德道：“我们要住一晚再走吗？”
　　克莱斯看了看时间，估摸着现在出发，应该能在晚饭时感到瑞普镇。他不喜欢浪费时间，拒绝了这个提议，“等他们准备好就走。”
　　浴室门没关，麦基闻言伸出头来，“去哪里？”
　　“瑞普镇。”
　　“咦？”麦基有点惊讶。浴室里突然伸出一只更大的手，按着他的头顶，把他按了回去。
　　克莱斯等人就在房间里等。
　　雷吉诺德对麦基和丹夫的身份十分好奇，可是克莱斯不说，他们只好憋着。
　　克莱斯注意到太亚一上午都没有说话，每当自己的目光扫到它，它就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似……谁欠了他八百万。
　　这种感觉很糟糕。
　　克莱斯仔细想了想原因，然后想起太亚的不对劲是从今天吃早饭开始的，那么事情应该发生在吃早饭前睡觉之后……
　　他好像明白了。
　　太亚看着他眉头微微松开又皱紧，鼻子里发出一声非常有存在感的冷哼。
　　雷吉诺德看着它的眼神十分复杂，内心悄悄地担忧着：不知道银龙要多久才能适应人类的世界，而这之前，团长会不会过得很辛苦。
　　有这么多偶像在外面等，麦基不敢耽搁，两三下帮丹夫擦干净，然后出来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就是把脏衣服直接丢进垃圾桶。
　　克莱斯这才想起，现在好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这个澡洗得有点不上不下。他望着那堆脏衣服，眼神闪了闪，催促麦基下去结账，自己走在最后。确定其他人都往外走，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将脏衣服从垃圾桶里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从尼尔城到瑞普镇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只是在排队的时候浪费了一点时间。瑞普镇的小魔法学徒看到这么一大群人从魔法阵出来有点吃惊，尤其看到克莱斯的时候。
　　“啊，你是格兰瑟姆家的少爷。”他惊喜地叫道。
　　雷吉诺德等神圣骑士团成员很茫然，认识克莱斯这么久，从未听他提起家庭背景。
　　克莱斯恢复克里憨厚老实的样子，羞涩地点点头：“您好。”
　　“你是来喝奥德莉的喜酒的吧！我就知道像您这样疼爱妹妹的哥哥绝不会错过这一场喜事。”魔法学徒没有察觉克莱斯骤变的脸色，笑嘻嘻地说：“这门亲事真是门当户对极了，除了奥斯卡老爷以外，我也想不到其他更适合格兰瑟姆家族小姐的人选了。”
　　奥斯卡老爷？
　　刚刚因为听到奥德莉安然无恙而放下心的克莱斯又皱起眉头，这个称呼有点耳熟，“这位老爷也是瑞普镇上的人吗？”
　　魔法学徒瞪大眼睛，“您竟然不知道奥斯卡老爷？他是马歇尔大人的表亲，是一个相当有威望和田产的人家。格兰瑟姆小姐嫁过去就是女主人，日子绝不会比以前的差。”
　　克莱斯黑了脸。他记起这个人了，马歇尔的表哥，比马歇尔更老的家伙。小时候来过格兰瑟姆庄园，言谈之间充满了对格兰瑟姆庄园的嫉妒。
　　“他们在哪里办婚事？”他冷静地问。
　　魔法学徒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实人在短短几分钟内变得阴狠冷漠，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就在格兰瑟姆庄园里。”
　　克莱斯问道：“有马车吗？”
　　马车飞快地行驶在小道上。过了油菜花开的季节，路边没了大片大片的金黄，显得有些暗沉。傍晚时分，天毫无预警地下起绵绵小雨。
　　克莱斯坐在马车里，面色阴沉。
　　雷吉诺德等神圣骑士面面相觑，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倒是麦基藏不住心事，开口道：“你的后母不是一心把你妹妹嫁给那个什么三十四吗？怎么临时改变了主意？”
　　恐怖是她想改变主意，而是汉弗莱家反悔了吧。毕竟，没有嫁妆的格兰瑟姆小姐完全没有迎娶的价值。克莱斯嘲弄地想。
　　不过他有点在意自己下意识的行为，竟然不由自主地在意着那个只有一半血缘的妹妹，明明做好让她自生自灭的打算的，却在听到唐恩意外过世时慌了手脚。
　　这很不正常。
　　他转头看向麦基。
　　正想着自己心事的麦基被看得一愣，“怎么了？”
　　……
　　好像是从他开始心软的。
　　克莱斯抬手抚着额头，对潜移默化的改变而不悦。
　　太亚伸出手，轻轻地揽住他的肩膀。
　　雷吉诺德、欧尼斯特、林顿、马特：“……”四双眼睛无声地盯着它与克莱斯肩膀触碰的位置。赶马车的布尼尔虽然看不到车厢里面的情景，但精神无声支持。
　　太亚视若无睹，一心将克莱斯搂入自己的怀里。
　　克莱斯道：“你在干什么？”
　　“安慰你。”它拍拍他的肩膀，一副你不要说我都懂的样子，“你看上去很像要扑入本帅龙怀里的样子，我知道这么多人在你不好意思主动，所以就牺牲本帅龙主动一下。不用太感动，但可以谢谢。”
　　克莱斯：“……”
　　太亚见他和自己角力，有点不悦，微微用力，将他强行搂入自己的怀抱里，“不要动！”
　　雷吉诺德等人看着克莱斯的表情，但凡克莱斯皱一皱眉撇一撇嘴角，不管对方是龙还是什么，他们都卷起袖子上了。但克莱斯没有。他很清楚自己如果流露出负面情绪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是他一点都不想见到的。所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头靠着太亚的肩膀，闭目养神。
　　太亚冲雷吉诺德等人满意地笑笑。一副看吧看吧，我的契约者果然很依赖我的得意模样。
　　雷吉诺德等人：“……”尽管它是团长的契约者，与团长同生同死，尽管他能够保护团长，尽管……再多的尽管还是无法改变看它不顺眼的事实啊。
　　不过骑士精神让他们并没有将想法表现出来，而是默默地别开了头。
　　“雷吉诺德。”克莱斯突然开口。
　　要动手吗？
　　雷吉诺德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还没有心上人吧？”克莱斯睁开眼睛。
　　雷吉诺德愣了愣，有点不自在地摇摇头。
　　林顿取笑道：“我记得欧尼斯特封爵的典礼上，坦吉尔利伯爵千金向他示爱了。”
　　雷吉诺德慌忙摇手道：“并不是这样。只是，单纯的认识了。”神圣骑士听起来很威风，很走桃花运，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他们经常东奔西跑，很少有机会结实异性。就算结识，双方也要考虑各自的立场而踌躇。
　　所以，神圣骑士团表面上很受欢迎，但真正脱离单身队伍的还不到五个……
　　“那么，要不要当我的妹夫？”克莱斯很认真地问。
　　……
　　雷吉诺德呆住了。
　　林顿犹豫着问：“团长，你妹妹和你长得像吗？”
　　“……”
　　之后，车厢里一直很沉默。
　　马车抵达格兰瑟姆庄园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克莱斯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那道白色大门里停满了各种各样的马车，别墅的大门敞开着，欢声笑语传出来，十分热闹。
　　当他迈入门内时，里面的人还没有发现这位不速之客，静谧是从太亚等人走到他身后，完全堵住了大门才开始蔓延开来的。
　　“少爷？”管家第一个出声。他端着盘子，快步走过来。与离别时比，他苍老了十岁，两鬓花白，连抹眼泪时候带起的脸皮都比以前要松弛。“您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克莱斯道：“奥德莉呢？”
　　“你回来做什么？”格兰瑟姆夫人尖锐的叫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她不敢相信自己不过去厨房催促他们快点准备点心，回头就看到了让自己陷入狼狈境地的煞星！
　　克莱斯道：“夫人，您似乎忘了，这是我的家。”
　　格兰瑟姆夫人冷笑道：“我想你记错了，你的家是捐给光明神会的那个！”
　　克莱斯道：“我是格兰瑟姆的家主，妹妹出嫁的事情应该经过我的允许。”
　　“可惜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对奥德莉的在意。如果你真的在意，就不会把家产全都送给外人，让我们母女两个喝西北风呢！”
　　来客没想到吃顿喜酒还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狗血剧，非常默契地保持着现场的安静。只有马歇尔仗着自己是镇长，又是新郎的亲戚，跑出来打圆场：“今天是大喜日子，我们应该尽情的高兴，让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过去吧。奥德莉成为奥斯卡夫人之后，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多么棒！”
　　克莱斯皱了皱眉道：“奥德莉呢？”
　　马歇尔道：“她在楼上……”
　　“不许上去。”格兰瑟姆夫人说着就冲过来想要拦他，却被林顿和尼布尔挡住了去路。
　　雷吉诺德和马特开道，直接杀上二楼。
　　二楼也不平静，奥德莉闺房的门敞开着，争吵声直接传到走廊上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我的小姐，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固执己见，真的要将奥斯卡和格兰瑟姆家的颜面都丢到地上去吗？”
　　奥德莉冷笑道：“我从来没有应承过这门婚事，都是你们山做主张。”
　　“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能怎么样呢？”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说话的人就是想老牛吃嫩草的奥斯卡老爷。他不耐烦地说：“你们家近几个月的花销都是我支付的，要是没有我，你还能穿着这样漂亮的衣裳维持小姐的体面？固执不能当饭吃，想想你母亲的处境，她为你操了多少心，看看她的白头发，你怎么能这么不孝？！”
　　奥德莉道：“我愿意用我的劳力来孝顺我的母亲，却不是我的身体。欠你的钱你计算好，我写欠条，当苦力也好端盘子也好，我会赚到钱还给你，一个子儿也不少你的。”
　　“天真的小姐！”奥斯卡老爷笑起来，“你这样细胳膊细腿儿的能当什么苦力？只怕还没有搬动麻袋，就折断了自己的小蛮腰。认清现实吧，你别无选择。或许你看不上我这样的老头子，可谁叫我有万贯家财呢。哦，你的父亲你的哥哥曾经也有，却白白地送给了光明神会。也许唐恩记着你那个傻哥哥的情分，可他已经死了。新来的人可没有遵守约定，你的未来若是不肯交到我的手里，只怕要沦落为乞丐。到时候，就算你哭着跪着求我，也休想我再将你娶进门了。”
　　“我的哥哥会回来的。”
　　“那时候你和你的母亲已经饿死街头。那个一冲动就将钱和你们的命运交给别人打理的蠢蛋说不定一出门就给人骗得团团转，即使他回来，你指望他能做什么。一下子交出一百金币？也许他一听到这笔债就直接吓得夺门而出。”
　　这次奥德莉并没有立即回答。显然奥斯卡老爷的好还是动摇了她。
　　雷吉诺德皱了皱眉，正要上前一步，就被克莱斯挡住了。他很想知道，奥德莉身体里与自己想同的那一半血缘会让她坚持到哪一步。
　　奥斯卡再接再厉道：“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呢？想想吧，我已行将就木，没多久就要死了。你虽然不能继承我的财产，但不妨碍我每天在你的小金库上存上那么一笔钱，单是这些就足够你下半辈子挥霍的。你总想着嫁给我多么委屈，却不知道这个世上有的是年轻姑娘想要送上门。爱情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在物质享受没有得到之前一切精神享受都是骗人的谎言！”
　　奥德莉终于开口了，带着哭腔：“也许你说的没错，但这不是我要的生活。另一条路虽然看起来很难，我却不能在毫不努力之前就否定它。”
　　“你会后悔的！”奥斯卡老爷恼羞成怒。
　　“或许吧。”她叹息，“可是就这样嫁给你，我怕我下一秒就要后悔了。”
　　“既然你冥顽不灵，就不要怪我……”奥斯卡老爷正要向奥德莉扑上去，就被门外冲进来的人一脚踢飞了。
　　奥德莉震惊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英俊青年，湿漉漉的泪眼犹如饱受惊讶的小白兔。
　　雷吉诺德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这样被狠狠地击中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你是什么人？”奥斯卡老爷揉着胸脯愤怒地站起来。
　　刚才那一脚，雷吉诺德留了力，不然他不会这么快活蹦乱跳。
　　“你又是什么人？”克莱斯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他个子不高，气势却很强——尤其身后一字排开六个高大的帅哥时。
　　麦基完全被淹没了。
　　“我是……”奥斯卡老爷正要来一段酷帅狂霸拽的自我介绍，就被奥德莉又惊又喜的“哥哥”而打断了！
　　克莱斯抱着奥德莉，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们很少这样亲近，可感觉一点儿也不陌生，好似从小到大就这么过来的。
　　“原来是小舅子。”奥斯卡老爷涎着脸套关系。
　　克莱斯道：“抱歉，我的妹夫另有其人。”
　　雷吉诺德脸不自觉地红了，有点羞涩地看向奥德莉。
　　奥德莉抬起头，疑惑地眨了眼睛。
　　“欧尼斯特。”克莱斯道。
　　以为会介绍雷吉诺德的欧尼斯特反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配合地上前一步。
　　奥斯卡老爷轻蔑地说：“格兰瑟姆家欠了我一百个金币，你能拿得出来吗？”
　　欧尼斯特道：“能。”
　　“……”挥舞着钱袋子傲视众生的奥斯卡老爷一下子卡住了。
　　克莱斯道：“麦基，介绍一下我的妹夫。”
　　“好咧。”被忽视的麦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开心地拨开人群走进来，“请允许我以最诚挚及崇敬的心来介绍这位光耀梦大陆的伟大骑士，欧尼斯特·欧文阁下！他曾经帮助坦吉尔利平定内乱，被授予坦吉尔利荣誉男爵的头衔。他曾经……”
　　奥斯卡老爷狐疑地听着麦基的长篇大论，“你确定你说的这些丰功伟绩都属于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麦基拍了拍脑袋，“哦，我好像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是伟大的格兰瑟姆少爷最忠心的属下……”雷吉诺德等人目光看过来，“之一，神圣骑士团的重要成员。”
　　奥斯卡老爷“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仰天大笑，乐不可支，半晌才对奥德莉道：“你就把希望放在这样一群疯子的身上吗？”
　　奥德莉冷冷地回答道：“我相信我的哥哥。”
　　“相信你的哥哥是神圣骑士团的……”奥斯卡老爷看向麦基。
　　麦基自觉地帮他接下去，“团长。”
　　“相信。”
　　奥斯卡老爷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神圣骑士团团长叫克莱斯·萨瓦迪卡。”
　　克莱斯：“……”
　　其他人：“……”
　　
　　第49章 神会危机（九）
　　
　　奥斯卡老爷认为自己击中了对方的命脉，他们已无话可说，越发趾高气扬：“年轻人可以怀有梦想却不应该白日做梦胡思乱想！踏实点吧，爽快地结了这门亲事，我可以介绍你去马歇尔手底下做事，温饱不成问题。”
　　“克莱斯·萨瓦萨迪。”
　　“什么？”
　　克莱斯慢吞吞地说：“我的名字叫克莱斯·萨瓦萨迪。”
　　“把他们抓起来！”二楼走廊口传来愤怒的咆哮声。
　　林顿和尼布尔扭头，就看到格兰瑟姆夫人带着一群杂役冲上来，领头的是个中年人。
　　“奥斯卡，你还好吗？”中年人就是瑞普镇的镇长大人马歇尔。格兰瑟姆夫人之所以没立即冲上来，就是跑去向他搬救兵。
　　奥斯卡老爷在房间里叫道：“糟糕极了，我的兄弟！我竟然要与一个疯子结成亲家。”
　　奥德莉马上道：“那就放弃这门婚事，以免损坏你的威名。”
　　格兰瑟姆夫人大叫道：“闭嘴，你这个蠢货！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奥斯卡老爷更心疼你的人了，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奥德莉冷笑道：“我的亲生母亲竟然说没人比一个外人更心疼我，这话真叫人心寒。”
　　克莱斯站在门口，既能看到廊道上的格兰瑟姆夫人一伙，也对着房间里的奥德莉和奥斯卡老爷，“你还有哥哥。”
　　格兰瑟姆夫人一听到他的上瘾就咬牙切齿：“收起你猫哭耗子的那一套！我们沦落到这步田地正是拜你所赐！格兰瑟姆家的百年基业在你手中毁于一旦，你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
　　克莱斯道：“我捐献我的家产，与你何干？”
　　“我是你父亲的妻子！”
　　“却不是我的母亲。”
　　雷吉诺德等神圣骑士还是头一次听克莱斯这样伶牙俐齿的模样，不觉惊奇。
　　格兰瑟姆夫人道：“是的，我不是你的母亲，我也不想当你的母亲。但我是奥德莉的母亲，她的婚事由我做主。”
　　“她是格兰瑟姆家的孩子，我是格兰瑟姆家的家主。”克莱斯扭头，冷冷地看着马歇尔，“马歇尔大人，根据沙曼里尔的律法，谁说了算？”
　　克莱斯今天的表现让马歇尔大吃一惊，根据他长久以来看人的眼光，能看出克莱斯身边的小伙伴都不是善茬，十分滑头地回答道：“律法总是存在漏洞，我想这件事应该以和平的方式来解决。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不好好做下来商谈呢？”
　　奥斯卡老爷叫道：“我可没法和一群疯子坐下来商谈。你知道他们刚刚说什么吗？他们竟然说自己是神圣骑士团，而这个矮子说自己是克莱斯·萨瓦迪卡。”
　　克莱斯再度纠正：“克莱斯·萨瓦萨迪。”
　　马歇尔惊疑道：“你说什么？”
　　林顿和布尼尔转身，亮皮带。光明神会额会徽和两把金剑璀璨夺目，让四周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去。
　　马歇尔看着皮带，觉得有点腿软，耳朵嗡嗡作响，格兰瑟姆夫人和奥斯卡老爷一搭一唱的嘲笑好似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他努力了很久才站直身体道：“还有什么……能够证明的吗？”
　　克莱斯道：“唐恩知道。”
　　格兰瑟姆夫人面色一僵。她就站在马歇尔的身边，能够从他变换的脸色看出他对这番言辞的看法，竟然是有几分相信。
　　马歇尔道：“唐恩老弟不久之前过世了。”
　　克莱斯道：“再找一位祭祀来。”
　　不用找。奥斯卡老爷和格兰瑟姆家联姻这样大的事情当然会邀请镇上唯一的祭祀参加，哪怕光明神会声势大如前，但在瑞普镇仍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新上任的祭祀很快被请上来。他不等其他人说明情况，就对着林顿热情地行礼：“哦！霍恩比骑士阁下！很荣幸再次见到您。还记得我们曾经在……”
　　一长串的寒暄解释了所有的疑问。
　　走廊的气氛凝固成冰。
　　格兰瑟姆夫人和奥斯卡老爷无法看到彼此的面容，脸上却出奇一致地被震惊和恐惧覆盖。
　　林顿好脾气地等着祭祀说完话，才十分礼貌地请他保持安静。
　　祭祀立即照办。
　　克莱斯目光从奥斯卡老爷的脸上缓缓扫到格兰瑟姆夫人和马歇尔的脸上，慢条斯理道：“出于礼貌，我想应该先送楼下的宾客回去。”
　　喜事敲锣打鼓地开始，半途偃旗息鼓。宾客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留下来，却没看成，二楼走廊的对话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听不分明，只知道格兰瑟姆夫人和奥斯卡老爷灰溜溜地下楼，道别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几个平时走得近的亲友想套话，却被几个冷眼打发了。
　　等大堂空下来，格兰瑟姆夫人和奥斯卡老爷才发觉处境凄凉。
　　马歇尔早已换了一副脸孔，乐呵呵地追着克莱斯等人鞍前马后，就差没有插一根鸡毛掸子在屁股上摇摆。克莱斯表情冷冷淡淡的，带着雷吉诺德等人拿着托盘找东西吃。不过他没吃多少，每当他的叉子挑中一样食物，都会半道上被太亚劫走。到后来，克莱斯干脆先插一块给太亚，再插一块给自己。太亚倒是没有再捣乱，心安理得地接受克莱斯的服务。
　　雷吉诺德未免团长太辛苦，主动夹了一块给太亚。
　　太亚翻了个白眼给他。
　　格兰瑟姆夫人和奥斯卡老爷被干晾着，心像鱼一样被煎来熬去的，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格兰瑟姆夫人走到奥德莉身边，柔声道：“女儿啊，我们要熬出头啦。快点和你哥哥说说，让他先将奥斯卡老爷那一百金币还了吧。”
　　奥德莉听她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起自家的债务，臊得满脸通红，眼睛偷偷地瞄了眼雷吉诺德。雷吉诺德和其他人一样专注于食物，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对话。她松了口气，低声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格兰瑟姆夫人为难地看向奥斯卡老爷。
　　奥斯卡老爷朝马歇尔使了个眼色，马歇尔却不敢做表示。他想了想，走到克莱斯的跟前道：“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我就像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毛头小子，在心爱的人面前张牙舞爪，想要彰显我男人的威势，却弄巧成拙叫人看了笑话。可怜我那一场引人发笑的表演吧，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克莱斯缓缓道：“一百个金币……”
　　金币？太亚眼睛扫过来。
　　奥斯卡老爷背上一凉，不由自主地说：“权当做祝福奥德莉小姐与欧尼斯特阁下的贺礼吧。他们郎才女貌，真是般配的一对。”
　　雷吉诺德等人都对他见风使舵的本事叹为观止。
　　他这样说，克莱斯也不好再咄咄逼人，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奥斯卡老爷心头大石落下，脸上有了光彩，“这正是我要说的话。作为虔诚的光明信徒，能够亲眼见到这么多位神圣骑士，我的激动前所未有，无与伦比！”
　　克莱斯道：“天黑赶马车容易翻沟里。”
　　奥斯卡老爷的笑容被定格了三秒钟，识趣地告辞了。
　　他走后，马歇尔立刻表示自己的车夫眼神非常不好，也很容易翻沟里，临走时，克莱斯送行：“父亲生前承蒙关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马歇尔回去的路上如坐针毡。
　　祭祀见外人都走光了，也不好留下来，可是神圣骑士团团长十分难得一见，怕就此分手再见无期，踌躇当场。好在克莱斯表示明日会前往教堂，这才让他安心地走了。
　　熟悉的人走光，格兰瑟姆夫人感觉到了萧索和无助。她紧紧地抓着奥德莉的手，好似抓着唯一的依靠。
　　奥德莉内心苦楚。有多少次她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想要从中获取力量，最后得到的却是轻蔑和辱骂。可即使这样，她也无法在这个时候放开母亲的手。
　　“哥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克莱斯从餐盘里抬起头道：“关于你们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会重新协商。”
　　格兰瑟姆夫人硬邦邦地说：“老爷从未提起过你有另外一个名字。”
　　“我自己取的。”克莱斯道。
　　格兰瑟姆夫人抿了抿唇，脑海突然就浮现克莱斯小时候的模样，心里莫名的恐慌，嘴巴却越发不留情，“改名字这么大的事情，老爷知道吗？”
　　克莱斯道：“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格兰瑟姆夫人浑身一抖，嚷嚷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对我做什么？”
　　克莱斯道：“只是建议。”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次回来就是要报复我，拿走我的财产还不够，你还想赶尽杀绝，要杀死我。你这个黑心肠的魔鬼，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奥德莉拦住歇斯底里的格兰瑟姆夫人，颤声道：“妈妈，你在说什么呢。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格兰瑟姆夫人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在你开口前好好想想谁才是你的母亲吧！巴结上了便宜哥哥就连母亲也丢在一边，像你这样不孝的人，迟早也会有报应的。”
　　这不是奥德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恶言恶语，可这次让她感到格外的羞愧。她不敢其他人的脸色，扭身直接上楼。
　　“你给我下来！”格兰瑟姆夫人还想伸手去抓她，却被克莱斯挡住了去路。
　　克莱斯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她疯狂地叫道：“我想要你死。”
　　“这点恕难从命。不过，我可以给你丰厚的家产。”克莱斯慢悠悠地说。
　　格兰瑟姆夫人狐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阴谋？”
　　“你是父亲的妻子，我想好好照顾你。”克莱斯的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的阴谋痕迹。
　　格兰瑟姆夫人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却没有更多的证据，只能满腹疑问地跟着管家上楼。
　　欧尼斯特虽然不知道克莱斯的过去，但从刚刚的对话中猜到了几分，主动跑来：“团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克莱斯微微一笑道：“家务事。”他眸光在大堂里一扫，没看到雷吉诺德的身影，嘴角翘得更高，“欧尼斯特。”
　　“嗯？”
　　“我妹妹在哭泣。”
　　“……嗯。”
　　“你不上去安慰一下吗？”克莱斯用无比正直的目光看着他。
　　欧尼斯特左右为难。身为神圣骑士，当然不愿意让这样一位美丽坚强勇敢的女孩默默哭泣时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可问题是在不久之前他刚刚看到一个情窦初开的男人带着自己两边肩膀迫不及待地上去了，那个男人很不巧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我……”他舔了舔嘴唇道，“还没吃饱。”
　　克莱斯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欧尼斯特叹气道：“雷吉诺德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他之前似乎不这么觉得。”
　　“……”
　　林顿突然笑嘻嘻地凑过来：“团长啊。你还有其他妹妹吗？”
　　克莱斯笑眯眯地问道：“你是指和我长得像的还是和我长得不像的？”
　　“……”林顿反应很快：“像奥德莉那样的。”
　　克莱斯道：“她就在楼上。”
　　林顿叹了口气，恨自己当时没有抢在雷吉诺德之前跳进去。
　　“在你眼里，奥德莉长得和我像还是不像？”克莱斯没打算放过他。
　　林顿道：“奥德莉这么坚强，这么勇敢，这么正直，和团长再像不过了！”
　　克莱斯：“……”不愧是神圣骑士团最滑头的一个。
　　正要离开的欧尼斯特闻言突然停下脚步：“那你觉得团长本人怎么样？”
　　林顿：“……”神圣骑士团第一个滑头被卡住了。
　　克莱斯的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条胳膊，太亚不悦地盯着林顿：“他是本帅龙的！”
　　林顿和欧尼斯特皱了皱眉，见克莱斯朝他们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才郁闷地走开了。
　　太亚低头，凉凉的龙息喷着他的耳朵：“你跟他们抛什么媚眼？！”
　　克莱斯将手里的银盘递给他，“喜欢吗？”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它的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这些银器。
　　……
　　太亚抱着银器玩去了。
　　一晚上太平无事。
　　当晚格兰瑟姆夫人的神经不知道怎么又转正了，跑去向奥德莉道歉。但奥德莉被她忽好忽坏的态度彻底冷了心，敷衍着应答。
　　格兰瑟姆夫人满心不高兴，却没有表现出来，回头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早餐时间都没有出现。
　　早餐的时候奥德莉下楼了，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但心情不错，尤其是看向雷吉诺德的时候。雷吉诺德在她入席的时候，当着克莱斯的面帮她拉开椅子。
　　奥德莉有点害羞，却没有拒绝。
　　克莱斯看着他们的互动，没吭声。他本就愿意将妹妹交给雷吉诺德，昨天只是对雷吉诺德没有立时答应自己的请求而稍有不满，现在这样的结果让他很满意。
　　麦基和丹夫是下楼最晚的。丹夫神采奕奕，麦基萎靡不振，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克莱斯突然对麦基：“吃完饭回去休息一下吧。”
　　麦基对着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有点莫名的心虚。
　　饭后，克莱斯让管家准备马车，去了瑞普镇的光明神会分会。那名新祭祀一大早就做好了迎接准备，连早餐都有。克莱斯收起所有的客套，直奔主题：“为什么给格兰瑟姆家的金币没有按时支付？”
　　新祭祀知道他八成要问这件事，早想好了答案：“并非我刻意克扣，而是上一任祭祀早将格兰瑟姆家捐献的那笔财产交给祖尔城的光明神会打理。”
　　“为什么？”祖尔城和瑞普镇并非上下级的关系。
　　新祭祀是索菲罗派系的人，而他的上一任是菲达派系的人，逮到机会立刻落井下石：“他勾结了沙曼里尔的贵族，准备用这笔钱做投资，支持他们征服双子岛，谋夺好处。”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调过来的。可惜晚了一步。”
　　克莱斯道：“你说的沙曼里尔的贵族是？”
　　“汉弗莱家。”
　　“……”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当初汉弗莱三十四千方百计想要谋夺格兰瑟姆家的财产，却被他从中作梗破坏了，没想到到头来钱还是落入了他们手中。
　　雷吉诺德道：“你是说他将捐献给光明神会的财产挪为私用？”
　　新祭祀道：“他用了赞助的名义。”
　　克莱斯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林顿要了分会的账簿，新祭祀爽快地给了。林顿查完帐，又去各处收集资料，确认一切属实之后才向克莱斯报告。
　　“你们怎么看？”克莱斯问。
　　林顿道：“现在可不是插手沙曼里尔事务的好时候。”沙曼里尔皇帝奄奄一息，国内内斗正凶，这时候与他们走得太近，很容易被冠上同党的帽子。
　　克莱斯点头。光明神会从来走高贵冷艳的路线，就算合作也只和国家领袖合作，比如之前砍丁帝国的卡斯达隆二世——虽然后来被验证这项投资是错误的，那也是卡斯达隆二世太无能而西罗太聪明。
　　林顿得到支持，摩拳擦掌道：“我们立刻上路弹劾掉他吧。”
　　克莱斯道：“先考证。”
　　雷吉诺德知道他的顾虑。沙曼里尔内患重重，光明神会又何尝不是。被沙曼里尔以为光明神会支持他们国内的某一方势力事小，被光明神会内部认为神圣骑士团对两位神祭祀的态度有所不同才叫人头疼。
　　不过他是神圣骑士，长期所受的教育注定他即使想到了这些也不会为之却步。
　　克莱斯很快从瑞普镇赶到祖尔城，这时候祖尔城正热闹，比克莱斯上次来时还热闹十倍，城里到处是人，魔法师，骑士，商贩，艺人……应有尽有。
　　林顿咋舌道：“我简直以为我们在博特城。”博特城是沙曼里尔的首都。
　　克莱斯道：“汉弗莱手里有双子岛的情报，他们打双子岛比别人更容易。”
　　林顿道：“双子岛到底是怎么样的？”
　　克莱斯答不上来。他从双子岛匆匆而过，只知道那里有座皇宫，警卫松懈，岛主被他干掉了……不过这样的双子岛竟然能够挡住沙曼里尔的进攻，真叫人刮目相看。
　　雷吉诺德道：“我们先去分会还是先去汉弗莱家？”
　　“都不，我们先搜集消息。”克莱斯道。去光明神会的分会也好，去汉弗莱家也好，都会打草惊蛇，要在他们有所行动前先一步掌握证据。
　　他们分头行动。克莱斯与太亚、林顿一组。太亚很不喜欢林顿这根蜡烛，可克莱斯同意了，它抗议无效。
　　林顿道：“我们去骑士公会走走。”
　　比起拥有空间魔法阵而川流不息的魔法公会，骑士公会门庭萧条得多。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只要拥有骑士公会颁发的骑士勋章，骑士可以在骑士公会得到许多便利，比如说打折的住房，便于携带的食物，价值不菲的消息等等。
　　克莱斯等人在进入神圣骑士团之前，都领过普通的骑士勋章，现在拿出来也还是能用的。林顿的那一枚是七阶，当然，他现在的成就已经超过了。
　　“您想要一点什么呢？”骑士公会的接待员微笑着问。
　　林顿道：“我想找一份来钱快的差事。”
　　接待员笑道：“全世界的人都在找。”
　　“我是个七阶骑士。”他拿着骑士勋章晃了晃。
　　“好吧，十个银币。”
　　林顿给了他钱。
　　接待员道：“汉弗莱家正在招收骑士进攻双子岛，七阶骑士出发前每天一个银币，到双子岛之后每天一个金币，有战功另行计算。”
　　
　　第50章 神会危机（十）
　　
　　林顿压住接待员收钱的手，笑眯眯道：“你这个可不值这个钱，汉弗莱家招人的消息人尽皆知。”
　　“答案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不是吗？”
　　林顿摇头道：“它不值十银币，你不能这样糊弄我。”
　　接待员见他不肯松手，有点急了，压低声音道：“好吧，我附赠一个消息。虽然前去应聘的人很多，但是汉弗莱家很挑剔，选择骑士的标准很高。”
　　林顿这才露出笑容，“这才是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透露点内幕消息吧。”
　　接待员无奈道：“他们对出身有特殊的要求，不太收贵族子弟，怕他们吃不得苦。”
　　林顿笑道：“这可不合理。十个骑士里有一半出身贵族世家，另一半稍微出色点就能凭功勋封爵，沙曼里尔可从不亏待能干的人。”完全是沙曼里尔人的口吻。
　　“我说不太收却不是不收，这也是看人的。总之贵族老爷们的脾气都很古怪，你应征时表现得离骑士礼仪越远就越容易受到青睐。”
　　林顿道：“这可真有点古怪。你知道已经招收多少人了吗？我还有没有机会？”
　　接待员见他相貌好，笑起来又亲切，暂时忘却了被“敲诈”的不愉快：“祖尔城可不是去双子岛的必经之地，交战的第一线在艾弗森镇，有五皇子坐镇，那里才是真正的强者云集。你要是有足够的路费，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要是没有，可以先去汉弗莱家，反正他们那里一直缺人。”
　　林顿又问了几句，见没有更多的消息才将十枚银币交出去。他转头向克莱斯汇报过程及结果的时候，有点忐忑。
　　克莱斯表情十分自然，仿佛他刚才用的那点小手段完全天经地义。
　　团长果然与众不同。雷吉诺德他们就不怎么欣赏他的方式，要是与他们一起出来，林顿一定会背着他们干。
　　克莱斯问道：“你怎么看？”
　　林顿道：“汉弗莱应该在防范一些贵族。”怕贵族子弟不能吃苦？骗鬼去吧。能不能吃苦看骑士等级就知道，老爷兵可晋级不了中阶骑士。“他担心沙曼里尔的贵族与双子岛有联系？”他补充。
　　克莱斯道：“有这样的可能。”
　　一只手突然伸入他们中间。太亚不悦地插入聊起天来旁若无人的两人，“我饿了！”
　　林顿道：“团长，你确定你找来的是一头龙？”不是一头猪吗？
　　克莱斯道：“它也有有用的时候。”
　　“什么叫也有？！本帅龙从头到脚都很有用！”太亚跳脚。
　　未免它的大嗓门引来更多人的关注，克莱斯带它去吃饭。
　　离开骑士公会没多久，克莱斯和林顿就知道他们被人盯上了。林顿有点兴奋，多久没遇到这么不长眼的人了。他们拐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守株待兔。
　　傻兔子果然撞进来，却毫无被抓住的恐慌，而是对着林顿露出谄媚的笑容：“冒险者公会有你要的工作，要不要来试试？”
　　冒险者公会并不像魔法公会和骑士公会那样遍地开花，横向类比，它的规模与盗贼公会更相似些，分会数量少而隐蔽。倒不是说它见不得人，而是没有固定会员，收入平平。骑士、盗贼、魔法师……任何人都能去冒险者公会寻求帮助，只要肯付钱，也没什么优惠。简单说，留不住固定客源。
　　克莱斯对它主动出来寻求生意有点惊讶。
　　“我叫里欧，是祖尔城冒险者公会分会会长。”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任命书。
　　林顿道：“你能提供什么工作？”
　　里欧道：“工作大把大把的有，主要看你能做到哪一步。你们要是想知道得更具体，就跟我去一趟公会，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冒险者公会的大门随时为三位敞开。”
　　林顿看克莱斯。
　　里欧留意到这个长得很不起眼的小矮个才是三人中说的算的那个。
　　克莱斯道：“我们正缺钱花，看看也好。”说完一回头，太亚面色阴沉，“我，饿，了。”一字一千斤。
　　里欧解围道：“公会里有吃的。”
　　冒险者公会坐落在祖尔城非常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门牌只有巴掌大，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一家杂货铺。他们进去之后发现，的确是一家杂货铺。
　　里欧解释：“地方太大，偶尔做做副业。”
　　……
　　被挤在一间五平方米左右小房间里的克莱斯等人艰难地理解着里欧口中的地方太大……这地方到底大在哪里？脑洞吗？！
　　里欧从杂货铺里要了一盒饼干和三瓶牛奶，然后抽出一本半旧的簿子，递到克莱斯的手里，“这里是任务，旁边有价格，你看看……”
　　“吃完了。”太亚面无表情地捧着空的饼干盒，鼓起的腮帮子慢慢地动着。
　　里欧：“……”
　　捧着七个空饼干盒子，太亚两腮鼓鼓地跟着克莱斯和林顿从杂货铺里走出来。道别的时候，林顿悄悄地塞了一个银币过去，被里欧推辞了。
　　里欧微笑道：“杂货铺只是副业，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合作能够顺利。”
　　克莱斯还是第一次看到公会低声下气地求任务顺利完成。
　　林顿被他敬业的态度深深地感染了，握住他的手：“女神保佑！”骑士不能给予虚假的承诺，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美好的话。
　　离开冒险者公会，他们去事先约定好的酒店与雷吉诺德他们会合。
　　雷吉诺德和欧尼斯特已经到了，不见布尼尔和马特。
　　林顿先说了他们在骑士公会打听到的事情。
　　雷吉诺德打听的方向是汉弗莱家，“与那位接待员的说法一致。今天只有两个骑士一名魔法师来应征，骑士一个通过一个没通过。通过的是三阶骑士，沙曼里尔的平民出身，反倒是来自安卡拉布鲁家族的四阶骑士被淘汰。魔法师来自马塞，也通过了。”
　　林顿想了想道：“三皇子妃好像姓布鲁？”
　　克莱斯道：“凯瑟琳·布鲁。”
　　欧尼斯特道：“难道汉弗莱家族还牵扯到沙曼里尔的政局中？”
　　林顿嗤笑道：“毫不奇怪。贵族们原本就喜欢在国家的混乱中谋求利益。”
　　雷吉诺德道：“目前汉弗莱已经招募到三百多名骑士一百多名魔法师，大多数是中阶和低阶。”
　　欧尼斯特补充道：“他们正积极地准备着出海物资，我想很快就会有行动。”
　　克莱斯道：“我要他们准备的物资清单。”
　　欧尼斯特点点头，起身就走。
　　林顿接着又说起冒险者公会的事，“任务各式各样。有的是出海探测双子岛的位置，也有打探守在艾弗森镇五皇子消息的……五花八门。”
　　克莱斯道：“都绕着双子岛转。”
　　雷吉诺德道：“一点儿也不叫人奇怪。双子岛是四大禁地之一，与龙的传闻一起，难免让人想到财宝。”
　　正在吃着蛋糕的太亚抹了把脸抬头：“为什么会想道财宝？”
　　林顿目光从它沾着奶油的嘴巴挪到被他收集来的饼干盒子上，点点头道：“没错，这个联想毫无道理。”龙喜欢的是亮晶晶的东西，金子银子宝石是亮晶晶的没错，但废铜烂铁也有亮晶晶的！
　　克莱斯想的方向与他们不同。他想到的是冒险者公会副会长是皮尔斯，那个被他杀了以后没来得及确认就坠入海里的人。冒险者公会突然变得这样活跃，会否与他有所关联？
　　可惜这个疑问他只能自己想想。滥杀无辜这种事对神圣骑士团是绝对不能提起的，麦基与皮尔斯关系不错，自然也不好说，太亚倒是没这些顾虑，只是……
　　说了也白说。
　　他们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布尼尔和马特才来。两个人一个黑着脸一个红着脸，明显是在生气。
　　林顿要了两杯热咖啡，亲自帮他们放好糖奶。
　　布尼尔一口气将咖啡干了，怒气冲冲地说：“必须马上将康拉德逮捕！”
　　雷吉诺德道：“除了挪用神会财产之外，他还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马特沉声道：“他与汉弗莱家的女儿私通。”
　　克莱斯皱了皱眉。
　　“这件事是我们亲眼所见。”布尼尔愤怒地说，“就在教堂里，女神的面前，旁若无人！简直无法无天！”
　　“私通？”
　　“他家中已经有了妻子！”毫无顾忌地败坏神会声誉，想起邻里提到光明神会时不屑的表情以轻蔑的口气，他就恼火。
　　林顿道：“这倒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这样大胆了。爱情就是令人头脑发昏的迷药，哪个年纪的人都无法幸免。”
　　雷吉诺德道：“别为你未来的鲁莽之举备案。”他还记着恨。要不是林顿在马车上问克莱斯他的妹妹与他容貌是否相像，自己也不会为此陷入沉思而忘记回答，以至于他与奥德莉的情路平添几分坎坷。
　　林顿：“……”
　　克莱斯道：“他们现在还在教堂吗？”
　　布尼尔道：“怎么不在？我已经向邻里打听过，他们出双入对，如胶似漆，俨然新婚夫妻，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毫无礼义廉耻。”
　　克莱斯道：“既然这样，我们就要会一会他了。”
　　布尼尔满肚子火正没处发泄，闻言立刻跳起来道：“我来带路。”
　　“你留下来等欧尼斯特。”克莱斯道。
　　布尼尔蔫蔫地坐下来：“为什么？”
　　克莱斯道：“我怕你揍他，劝架很麻烦。”
　　“……”
　　祖尔城的光明神会分会比瑞普镇大得多，外面里面都布置得很漂亮。
　　这是一座大城，神会分派的祭祀自然不像瑞普镇那样只有一个，这里除了正副会长之外，还有六个祭祀。康拉德表面上从瑞普镇那个小地方调到了祖尔城，是升迁，其实是明升暗降——他是菲达派系的人，索菲罗调动的时候自然不会给他占好处。
　　马特道：“据说康拉德勾结汉弗莱家之后，这个分会就他说了算，连分会长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当当地贵族势力庞大或者光明神会驻扎的人员太少，态度软弱，或者与总部不亲近时，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这也是神圣骑士团每年巡视的目的，既要监察各大分会神职人员的德行，也要为他们撑腰。
　　克莱斯道：“会长和副会长是怎么样的人？”
　　“会长叫马龙，七十九岁，躺在床上一年半没有下床。”马特压低声音道，“他曾经是索菲罗大人的直属上司。据说也是第一个提拔索菲罗大人的人。”
　　克莱斯点点头。
　　“副会长是他的儿子，今年四十三岁，中年得子，十分疼宠，但是性格软弱无能。一周只去教堂一两次。”
　　克莱斯道：“索菲罗这次失算了。”原本是想用自己的亲信来控制菲达的手下，到头来却反过来了。
　　他们说着话，人已经进入教堂。教堂生意惨淡，竟没有人，克莱斯也没有碰到一男一女偷情的画面，有点惋惜。
　　马特去后院转了一圈，得到消息：“汉弗莱家临时请他们过去。”
　　克莱斯想了想道：“你们去完成冒险者公会的人物，我来应征汉弗莱家的招募吧。”
　　神圣骑士团从来都是正大光明地出现，只有克莱斯是异类。雷吉诺德虽然对冒名潜入这件事心怀抵触，可提出的人是团长，参加的人是团长……他的满腹抗议只能藏在肚子里。
　　林顿摩拳擦掌，倒是很想跟着去见识一番，奈何雷吉诺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用言语暗示道：“团长，你的斗气被禁锢了，身边很需要人……使唤。”他没敢说保护。
　　克莱斯刚要开口，太亚一个闪身挡在两人中间。“有本帅龙在，你不需要操心！”
　　有你在才更要操心。
　　这是在场所有神圣骑士一致的心声。
　　雷吉诺德觉得放林顿跟在克莱斯身边这件事可以考虑。
　　马特道：“或者直接用神圣骑士团的名义？”
　　其他人都看着他。
　　马特道：“东瑰漠和西瑰漠出事的时候，我们都派遣了祭祀和骑士团前往。这次是双子岛，我想应该……也……可以……的……吧？”为什么大家看他的眼神这么奇怪？
　　雷吉诺德击掌道：“就是这样没错！”
　　克莱斯道：“有两点叫人操心的。”
　　“哪两点？”
　　“第一，汉弗莱家可能参与了沙曼里尔皇位争夺。”选拔骑士的标准一定有猫腻。克莱斯脑海中闪过很多猜测，却因为没有实际证据支持而无法确认。
　　雷吉诺德皱眉。的确，如果汉弗莱德参与了沙曼里尔皇位争夺，他们以神圣骑士团的名义加入他们就很不好了。
　　“第二，如果是因为双子岛，我们应该加入五皇子的队伍。”在沙曼里尔，守在双子岛对岸的艾弗森镇的五皇子才是对付双子岛的领袖人物。
　　雷吉诺德语塞。
　　克莱斯道：“不过这倒提醒了我，可以走第三条路。”
　　“哪一条？”
　　“兴师问罪。”
　　汉弗莱一家正在愉快地吃晚餐的时候，神圣骑士团团长带领小弟杀到了，造成当晚半数用餐的人消化不良。
　　三个老汉弗莱率领中汉弗莱和小汉弗莱们出来迎接时，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一群帅哥的衬托下闪闪发亮。“你是……克里·格兰瑟姆？”
　　老汉弗莱们的记忆力相当不错。
　　克莱斯道：“也叫克莱斯·萨瓦萨迪。”
　　……
　　“是神圣骑士团团长吗？”
　　“那个神奇的矮子？”
　　“光明神会最近不是输给砍丁帝国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沙曼里尔？难道他们打算和沙曼里尔也干一场吗？”
　　“为什么不呢？沙曼里尔的皇帝可能……”
　　“嘘！”
　　被汉弗莱招募的骑士和魔法师们躲在各处，好奇地看着响彻梦大陆的传奇人物们。
　　老汉弗莱很快镇定下来道：“不知道各位来访所为何事？”
　　克莱斯道：“在半年多以前，我将格兰瑟姆家的财产捐献给了光明神会，以口头约定的形式请唐恩祭祀将这些钱用于帮助生活困苦的人们。根据神会资金记录，这笔钱正在贵府，所以过来看看诸位生活有多么困苦，是否有我们需要帮忙的地方。”
　　口头约定当然是子虚乌有。不过唐恩死无对证，没人会质疑神圣骑士团团长的诚信，所以，以前没有经过克莱斯这么一说之后也变成必须有。
　　老汉弗莱的脸色有点难看，干笑道：“我想这件事有点误会。”
　　克莱斯道：“误会总会让美好的事情变得无法收拾，我愿意聆听您的解释。”
　　老汉弗莱将人迎到厅堂里。
　　克莱斯往里走的时候，眼睛淡然地扫过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汉弗莱三十四，还特意冲他笑了笑。汉弗莱三十四一惊，脚步越发往后靠。
　　太亚的手突然搭住克莱斯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
　　雷吉诺德恨不得一巴掌把碍眼的太亚打飞。这样做太有损团长威严了！
　　马特和林顿两只手都忍不住伸出去了。
　　克莱斯抓住太亚的手，放了一把金币。
　　……
　　太亚开心地数起金币来。
　　雷吉诺德等人：“……”
　　端上咖啡，端上点心……汉弗莱家的仆人忙忙碌碌地来回穿梭，就是为了争取点时间让老汉弗莱们商量对策。他们正借口换衣服聚在一起开小会。
　　“没想到克里竟然是神圣骑士团的团长，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最年长的老汉弗莱。
　　“也许双子岛突然出现与他有关。那一次，我分明得到回报，他登上了前往双子岛的船。”最年幼的老汉弗莱说。
　　不上不下的老汉弗莱点点头道：“我们太大意了。丢请帖的时候就应该看出这个人不简单。”
　　他们三个放了会儿马后炮，急得在旁聆听的晚辈们满头大汗，很想提醒他们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神圣骑士团还在外头被晾着呢。
　　好在老汉弗莱们很快回到正题上来。
　　“当务之急，先要撇清自己和那笔钱的关系。如果传闻无误，克莱斯是神圣骑士团里最不好惹的一个。其他人或许还能讲讲道理，他嘛……看他装克里时的样子就知道，心思深沉啊。”
　　“那笔钱不是小数字，我们都已经用到……”他含糊了过去，“哪能再拿出来？”
　　“借钱也要还，拿庄园抵押也要还。”年长的老汉弗莱当机立断，“让康拉德承担下这个责任。现在是要紧关头，决不能在这个时候与光明神会起争执。”
　　“光明神会输给砍丁帝国，声望大不如前，我们也许不用这么担心？”大汉弗莱中的一员道。
　　最年幼的老汉弗莱连骂三句：“混账！蠢物！笨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明神会只输了一场，神圣骑士和光明祭祀损失了多少？而且那场仗还是在砍丁帝国国土上打的，到底谁吃了亏还说不清哩！”
　　小汉弗莱中的一员道：“康莱德承担责任之后，米娜怎么办？她和他都已经……”
　　最年长的老汉弗莱道：“有这么多年轻英俊的骑士，再找一个有什么难的？”
　　不上不下的老汉弗莱突然道：“神圣骑士们也是年轻英俊的骑士啊。”
　　最年幼的老汉弗莱吃惊道：“你想让米娜嫁给神圣骑士？”
　　“不是米娜。”年长的老汉弗莱明白了，“让葛洛瑞亚来。”
　　当太亚吃掉了所有的点心，克莱斯喝到第二杯咖啡，老汉弗莱们终于穿着新换的衣服登场。他们为自己辩解：“年纪大了，穿衣服的动作也不利索了，叫诸位久等了，真是抱歉。”
　　克莱斯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商量出结果就好。”
　　
　　第51章 光明归属（一）
　　
　　老汉弗莱们的脸皮千锤百炼，怎会为小小的讽刺而折腰？嘴角轻轻一拉，三老中年幼的那个立刻笑出一朵花来，“商量也不尽是好事。要不是家里人口太多，总是为三十四的婚事商量来商量去定不下主意，我们已经结成亲家啦。”
　　克莱斯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雷吉诺德，笑了笑：“哦，您说的是我妹妹吗？”
　　“当然。奥德莉这样善良聪慧的孩子，我们都很满意很喜欢，就是怕婚事太仓促，怠慢了她，所以才拖延至今。您亲自过来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我们可以详细谈谈婚礼的细节。”他暗暗庆幸这门婚事黄得无声无息，没有走过正式程序，重拾起来也不损及双方颜面。
　　克莱斯与雷吉诺德交换了一个眼神。到底是未来的妹夫，他不能玩得太过火：“这件事妹妹至始至终都没有点头不是吗？格兰瑟姆夫人更是担忧不已，毕竟，贵府有过当日娶亲又当日退婚的记录，叫人不得不防啊。”
　　他话讲得这样不客气，让汉弗莱们完全没法再在亲事上做文章，只好将话题转回那笔财产上来。
　　老汉弗莱们爽快地承认光明神会的确赞助过自己一笔钱，但对钱的来源毫不知情，如果这笔钱来路不明，他们愿意尽快归还。
　　克莱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他们吐出吞到肚子里的肉，心中微讶，嘴里赞许，“真没想到各位这样明事理。听说康拉德正在府上做客，他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可否让我带回详细询问？”
　　老汉弗莱们看向其中一个小汉弗莱，那个小汉弗莱点点头，他们才放下心来。“没有问题。”
　　年长的老汉弗莱道：“为了支持帝国征战双子岛，我们已投入全部神会赞助的资金，所以归还这笔款项需要时日……”
　　克莱斯道：“我可以留下来等。”
　　老汉弗莱们一惊。
　　年幼的那个脱口道：“团长大人日理万机，怎能为这样一件小事耽搁行程？”
　　克莱斯淡然道：“那是我捐的钱。”
　　……
　　老汉弗莱们沉默了。显然，眼前这个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难缠。
　　年长的老汉弗莱道：“这是我们的荣耀，大人。我本来不应该推拒这份荣耀，但是，因为招募骑士和魔法师为国效力的关系，庄园已经腾不出地方招待贵客了。如果您不嫌弃，我在南边还有一座庄园，马上派人手打扫布置，竭尽心力地招待诸位。”
　　克莱斯道：“连库房也腾不出来了吗？”
　　“大人，您在开什么玩笑？！”他越是执着，老汉弗莱越是警惕，“您这样尊贵的身躯怎么能够屈居库房！”
　　克莱斯道：“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方向。这样大的庄园，挤一挤总有地方的。或者，把我的优待给那些骑士们吧。我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他们可不像你这样咄咄逼人。
　　老汉弗莱们腹诽着。
　　仆人突然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康拉德老爷要逃跑，少爷和小姐们正在阻止他。”
　　哦，看好戏了。
　　克莱斯朝同伴们投去这样的眼神。骑士魔法师拥挤的庄园里，竟然要少爷小姐去阻止一个低阶光明祭祀，写剧本的编辑应该好好修习一下剧本的合理性。
　　不管怎么样，既然逃跑的是光明祭祀，于情于理，克莱斯还是要前往观赏一番的。
　　门一打开门，闪亮的斗气就照耀半壁天空。在十几个小汉弗莱少爷的护卫下，五名女骑士把剑舞得虎虎生风，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个，金发碧眼，丰胸翘臀，紧致的红色骑士装淋漓尽致地展现着她的好身段，艳压群芳。
　　“束手就擒吧！”她右手轻轻一抖，斗气如星光散落，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康拉德轻松拿下。
　　两个小汉弗莱将人康拉德绑到克莱斯面前，女骑士们跟在他们的后面。
　　“葛洛瑞亚，我的宝贝，你没有受伤吧？”老汉弗莱对那位婀娜多姿的红装女骑士分外关心。
　　葛洛瑞亚落落大方地转了个圈，笑道：“毫发无伤。”
　　老汉弗莱介绍克莱斯，“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圣骑士团团长萨瓦萨迪大人，这位是……”
　　“雷吉诺德。”克莱斯主动接替介绍的任务。
　　葛洛瑞亚目光只对雷吉诺德和太亚稍作停留，很快又回到克莱斯脸上，“这应当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歪头想了想，憨态可掬的样子，“啊，你拿到了去双子岛的请柬？皮尔斯还好吗？”
　　年长的老汉弗莱面皮抖了抖，“葛洛瑞亚，不要对萨瓦萨迪大人无礼。”
　　葛洛瑞亚看着克莱斯，一脸天真。
　　克莱斯道：“如果贵府没有更好的提议，我想今晚在库房借宿。”
　　汉弗莱家当然不能把他们安置在库房里，当晚，他们获得了一人一间大床房的待遇。太亚坚持与克莱斯同房，它那间房最后当了审讯室，留给康拉德享用。
　　康拉德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骑士们，心里却很舒坦。作为光明神会的一员，他们很清楚神圣骑士的为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战友，因为绝不会背叛，也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敌人，因为尊重生命。落在他们手里，绝对不用担心酷刑和羞辱。
　　雷吉诺德问林顿道：“团长真的不过来？”
　　林顿回答：“团长说，问出结果直接告诉他就可以了。”
　　雷吉诺德看看他，又看看马特，坐下来道：“好吧，康拉德，说说你的糊涂事吧。”
　　在他们隔壁的隔壁的房间里，克莱斯正被太亚抵在墙上，两只手高高地举起，脸被埋在起伏的胸膛里。太亚用身体磨蹭着克莱斯的身体来获取慰藉。
　　克莱斯的衬衫被蹭起，纽扣开了两颗，露出平坦结实的腹部。
　　“……”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聆听枯燥乏味的审讯。克莱斯手腕动了动，却被握得更紧。
　　太亚觉得身体在叫嚣，寻求更多抚慰，却无从下手。它抬起放开克莱斯的手，抬起他的下巴，妄图在他的脸上搜寻答案。
　　克莱斯沉默地看着他。
　　“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太亚握住他的腰，将他举起来，继续贴在自己和墙壁之间，让他与自己对视，将眼底的愤怒和欲求不满完完全全地表达出来。
　　克莱斯搭着他的肩膀，淡定地说：“我没有忘。”
　　“那是故意违约？”太亚瞪着他。
　　“我会完成约定。”克莱斯想了想，也不能算忘记，只是第一次错过了，后面几次就选择性地忽略。真实的他，本来就不是会遵守每个约定的人。
　　太亚突然有点讨厌他的淡定。“哼哼，只是完成么？违约是要接受惩罚的！”
　　“事先没说好。”
　　“那现在说。”
　　“可以，不过以后的才算。”
　　“不，以前也要算！”
　　“这不公平……”克莱斯面无表情地讨价还价。
　　太亚突然咬住他的嘴唇。
　　克莱斯：“……”
　　太亚咬着他的嘴唇，“呵呵呵”地狞笑，“再豁（说）啊……再豁（说）再咬。”
　　克莱斯想将嘴唇缩回来，却被吸住了。太亚完全靠着本能吮吸着他的嘴唇，不让他逃脱自己的控制范围。两人大眼瞪小眼，近距离地瞪着对方。
　　然后，太亚眼角的余光发现，克莱斯的耳朵慢慢地红了。
　　克莱斯抬起胳膊，斗气瞬发，将太亚打了出去！
　　太亚翻了个跟头站起来，双眼冒火，愤怒地解开衣服和裤子，这是他变身的前奏——试炼之路限量的衣服让它养成了变身前脱衣服的好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掉。
　　克莱斯不顾体内黑暗锁链传来的痛感，一个飞扑扑在他身上，双臂牢牢地困住他的胳膊。
　　太亚恨声道：“放开！”它怕自己变身的时候伤到他。
　　克莱斯知道猫炸毛的时候，得顺着捋毛，手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处。
　　太亚身体一僵，垂眸看他。它全身光溜溜的，十分敏感，但面对这样的挑逗，仍是不满，“哼，敷衍。”
　　克莱斯微微皱眉。他对太亚的忍耐完全出自试炼之路相护之情以及那句同进同退，但对方一味的索求和耍赖让他感到厌烦。他正要放开手，太亚已将他打横抱起，丢在床上，扑了上去，二话不说吸住他的嘴唇。它最讨厌克莱斯用无动于衷的样子吐出冷淡的话。而现在，它找到了整治的办法。
　　被吸住的嘴唇微微颤抖，太亚伸出舌头，安抚地舔了舔，碰到牙印时，还特意多舔了几下。
　　克莱斯浑身一颤，呆呆地望着那双狡黠的黄绿眼眸。撸管是解决生理需求，他从未指望一头龙真的会明白这种私密的事只能在建立夫妻这种亲密关系的前提下做。但是亲吻不同。对他来说，那是人类表达亲昵的最高形式。没人愿意与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口水交融。他从小就羡慕那些能够互相亲吻脸颊的人，那是他的世界得不到的待遇。他记忆中最深刻的吻是加入光明神会，成为神圣骑士团团长时被教皇亲吻额头。而现在，他被一头龙亲吻了，吻在嘴唇上。
　　太亚茫然地抱着僵硬的克莱斯，摸摸他的额头，舔了舔他震惊的双眸，疑惑道：“你怎么了？”
　　很平常的问题却因为双方亲密无间的动作而平添了绮丽的色彩。克莱斯看着它温柔的眼眸，心脏狠狠地震颤了一下，久闭的心门被撕开了缝隙，无力地仰望那高大的身躯霸道地闯入。
　　“再……”克莱斯第一次任由欲望压制理智，无意识地吐露出期盼，“再亲我一下。”
　　……
　　太亚低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鼻子，又碰了碰他的嘴唇，“这样？”
　　清冷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脸上，却别样的温暖。克莱斯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后背，却做不出更进一步的举动了。主动开口已经是他目前能做的极限了。
　　太亚被摸得很舒服，下面更加激动起来，啪嗒啪嗒地亲了他好几下，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那个位置上，双眼期待地看着他。
　　克莱斯笑了笑，低头握住。
　　太亚似乎知道了他的罩门，讨好地舔了舔他的下巴，然后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享受着他的服务。
　　气氛小美好小美好的。
　　“咚咚。”
　　美好的气氛总少不得破坏的声音。
　　太亚睁开眼睛，目光凌厉地扫过门板。
　　“谁？”克莱斯轻轻地拍着它的后背安抚着。
　　“团长，康拉德招供了。”门外是林顿。
　　“我……”克莱斯刚说了一个字，嘴巴就被太亚咬住了。
　　太亚怒视着他。
　　克莱斯皱了皱眉，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金币递给它。还没送到眼前，就被太亚“啪”得一掌拍开。
　　金币哗啦啦地撒在地上。
　　……
　　“团长？！”林顿手放在门把上。
　　克莱斯将嘴唇强行从太亚的牙齿下扯出来，“我睡了，明天再过去。你们先休息吧。”
　　太亚这才满意地冷哼。
　　“布尼尔和欧尼斯特回来了。”
　　克莱斯道：“我一会儿去见他们。”
　　太亚不悦地抿唇，目光扫过他的嘴唇，无声地威胁。
　　克莱斯不为所动。
　　林顿沉默了会儿，才道：“是。”离开的脚步声十分沉重。
　　屋里气氛僵持了一会儿。
　　太亚先软下来，拉过克莱斯的手重新放在那里，鼓励他继续。
　　克莱斯一动不动，冷冷地说：“我累了。”
　　太亚似乎知道他生气了，跳下床将金币捡回来，收在手掌心，再蹭他。
　　克莱斯看着它与白天对金币截然不同的态度，心中一动，脑海浮起一个猜测。也许，太亚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喜欢发光的东西，它只是顺从地顺着自己为它搭建的台阶下来罢了。
　　看着太亚望着自己的专注眼神，克莱斯默默地垂下眼睑，无声地继续刚才的工作。
　　银白的月光从窗帘拉开的窗户晒进来。
　　康拉德从梦中惊起，慌张地看了眼窗户，见外头天黑月明，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噩梦，深深地舒了口气，抬手擦擦冷汗，正要继续睡，就听一个声音幽幽地问：“亏心事做多了，睡不着吗？”
　　“谁？！”他跳起来。
　　克莱斯从阴影中走到床尾，半边肩膀露在月光下面。
　　康拉德去了一半的紧张，“原来是团长大人，要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全都告诉雷吉诺德大人了。”
　　克莱斯道：“我想听点不一样的。”
　　康拉德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虽然也是神圣骑士团的成员，却与之前的都不一样，那矮小的身体仿佛透露着那些高大身躯都没有的危险气息。“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已经将我所知道的全都坦白了。”他顿了顿，急切地说，“我诚心忏悔，希望得到女神的原谅。”
　　克莱斯道：“逃跑是你忏悔的方式？”
　　这是汉弗莱想出来的昏招，以便创造葛洛瑞亚大显神威的机会。他暗咒着，嘴里还得赔笑：“那时我正惶恐不安，急于去女神神像前忏悔，心慌意乱之下才闹出这样大的误会。”
　　“省去虚伪的说辞吧，你对着光明神会的其他祭祀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克莱斯单手握着床柱，“我想知道汉弗莱暗地里策划的事。”
　　“他们想要攻打双子岛，我也是……”康拉德呆呆地看着克莱斯走到床边，拿起椅子，然后朝自己的脑袋砸过来。
　　椅脚打在他的脑袋上，将他整个人打懵了，脑子里刹那闪过反抗的念头，但想到对方的身份，又很快打消。
　　克莱斯放下椅子，懒洋洋地说：“再想想。”
　　康拉德捂着额头，看着月光下发黑的血，完全呆住了。
　　“我的耐心有限。”
　　“你是神圣骑士，你怎么能够……”话音未落，椅子撞在他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打趴在床尾板上挂着。
　　克莱斯见椅子放在床上，手指敲了敲椅面，“现在清醒一点了吗？”
　　康拉德有气无力地说：“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是神圣骑士。雷吉诺德，我要见雷吉诺德……”他突然想到，自己叫得这么大声，雷吉诺德等人不可能没听到。他们听到却没有过来，根本就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克莱斯道：“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就满足你的要求。”
　　“他们去双子岛……”虽然重复相同的答案，他的脸色却不像刚才那么镇定。
　　“还是这个答案的话，女神也会放弃你。”
　　“不是，我说的都是实话。”他看向门的方向，思索着逃离的可能性，随即愣住了。那道门……根本不是他之前住的那个房间的门。“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你没有房间，只有囚室。”
　　“你把我带到了哪里？”他惊恐起来。
　　克莱斯慢吞吞道：“你的妻子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康拉德身体一震。
　　“请为她和孩子着想。”
　　“你要做什么？”康拉德回头。
　　克莱斯避而不答，“汉弗莱支持的是哪一位皇子？”
　　康拉德后背肌肉绷紧，又弄痛伤口而放松，“你……”
　　“我拿到了他们准备的物资清单，只有少部分与出海有关，大部分都是用来陆地攻城战的。”
　　“你们也想插手沙曼里尔的皇权吗？”
　　“并不，我对此毫不感兴趣。事实上，要不是你把我的钱送给了我讨厌的人，我甚至不愿意在祖尔城出现。”
　　康拉德嗫嚅道：“我并不知道这笔钱是您……”
　　“任何人的钱都不应该送给垃圾。处理垃圾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克莱斯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我不想为难一个在生死攸关时刻还想着向女神忏悔的虔诚信徒。放弃不切实际的奢望吧，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然后乖乖地接受惩罚，这样才能解决问题，也能令你的家人获得安宁。”
　　康拉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头慢慢地低了下来。
　　克莱斯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太亚还在睡，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今天早上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半夜被叫起来做贼的太亚完全没有反应。
　　克莱斯看了它一会儿，转身下楼。
　　林顿与葛洛瑞亚喜笑颜开地相携进门。“团长，你想象不到葛洛瑞亚小姐去过什么地方！她竟然去过西瑰漠边上的玛耳城，天哪，真是勇敢的女性！”林顿大呼小叫。
　　克莱斯道：“不足为奇。”
　　林顿眨了眨眼睛，故意道：“难道团长还知道第二位这样勇敢的女性？”
　　“奥利维亚·冯恩。”
　　“哦，那可是一位传奇。”林顿很服气。
　　葛洛瑞亚笑道：“我可不知道我在团长心目中拥有这样高的评价。”
　　克莱斯道：“我说不足为奇的原因与奥利维亚无关，而是因为女人总为爱情疯狂。”
　　葛洛瑞亚和林顿都没听懂。
　　“她喜欢海登·那菲斯特。”克莱斯点到即止，径自坐下吃起早餐来。
　　林顿有些尴尬地看着葛洛瑞亚，干笑道：“那菲斯特元帅也是一位传奇人物。”尤其是为了一个亡灵法师跑到光明神会总部单挑整个光明神会之后。
　　葛洛瑞亚最初有些尴尬，很快就适应了，拉开椅子在克莱斯面前坐下来，“我去玛耳城可在他与亡灵法师传出绯闻之前。”她顿了顿，抢过一个面包，轻笑道，“而且我不认为勇敢地追求爱情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林顿坐在她边上，帮她倒上牛奶，为她铺好台阶，“爱情美丽得叫人无法抗拒。”
　　克莱斯抬头：“你见过他么？”
　　葛洛瑞亚道：“虽然没有见过，但他的事迹广为流传，我倒背如流。”
　　克莱斯道：“你爱的是说故事的人。”
　　葛洛瑞亚脸微微地红了。
　　林顿忍住笑，本着骑士精神继续铺台阶，“美妙的爱情总是从互相了解开始的。”
　　葛洛瑞亚道：“那团长大人的爱情呢？”
　　克莱斯看了眼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从楼梯下来的太亚，淡然道：“至少要从……亲吻开始吧。”
　　林顿震惊到无语。眼前这个，真的是团长吗？！
　　
　　第52章 光明归属（二）
　　
　　葛洛瑞亚十分不认同：“这太可笑了。难道你要亲吻每个人来探测哪一个才是爱情吗？”
　　克莱斯道：“我至少不会对故事中的人物产生兴趣。”
　　林顿见两人针锋相对，又出来打圆场：“每个人有各自的爱情观，这没什么不好。世界就是这样才会精彩。”
　　“你们在讨论什么？”太亚一屁股坐到克莱斯旁边。
　　在神圣骑士团中依旧出色得耀眼的外貌让葛洛瑞亚第一眼就关注了他，“我想听听太亚大人对爱情的看法？”
　　“爱情？”太亚茫然。
　　葛洛瑞亚道：“团长大人认为爱情是从亲吻开始，那您呢？”
　　“亲吻？”太亚面露古怪。
　　克莱斯镇定地吃着面包。
　　葛洛瑞亚笑了笑：“说说您的见解吧，我洗耳恭听。”
　　太亚抓起一个面包开始吃。
　　“太亚大人？”被忽视的葛洛瑞亚不死心地追问。
　　被她缠得不耐烦的太亚忍不住问克莱斯：“这个问东问西的女人到底是谁？”
　　克莱斯道：“这里主人家的孩子。”
　　林顿用极度无辜的语气补刀：“是表小姐。”
　　克莱斯道：“嗯，大概是这样。”
　　葛洛瑞亚咬住嘴唇。别以为她没看到克莱斯说话时微翘的嘴角。
　　克莱斯和太亚用餐完毕上楼，就看到马特从康拉德的房间里出来，看到克莱斯，立马立正站好：“团长，我去给他拿早餐。”
　　克莱斯点点头，步入康拉德的房间。
　　太亚反手关上门。
　　躺在床上的康拉德迅速坐起来，惊慌地摸着后背道：“我，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克莱斯从怀里掏出圣水，“昨天只来得及擦你额头上的伤口，现在帮你擦剩下的。”
　　康拉德松了口气。尽管知道克莱斯这样做是为了消除严刑逼供的证据，他还是乖乖地配合了。
　　圣水渗入红肿的肌肤，一点点地抚平伤痕。克莱斯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嘴唇上的伤痕也是这样一点点地消失，心里一阵发烫，连康拉德的呼唤也是太亚轻轻碰了下自己才反应过来。
　　“萨瓦萨迪大人，您可否看在我坦白招供的份上，从轻发落。”辗转反侧一晚上的康拉德终于打消所有侥幸的念头，一门心思地寻求宽大处理。
　　克莱斯收起圣水，“这不是我决定的。”
　　“不，这完全可以由您来决定。”康拉德道，“格兰瑟姆的那笔钱并没有归入光明神会的账册，从程序而言，那笔钱仍然属于您，我挪用的是您的私产。”
　　这倒出乎克莱斯的意料，“你是说唐恩没有将这笔钱归入神会？”他很快领悟过来。唐恩一定以为他将钱捐献给光明神会是蒙骗格兰瑟姆夫人的障眼法，最后还是要将钱拿回去的，所以压根没有上报，只有接替瑞普镇祭祀职位的人才能看到这笔账目。
　　“是的，只要您愿意原谅我，这件事就可以私下处置。”康拉德乞求道，“我已经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您，再无保留。”
　　克莱斯摇头道：“这件事你做得太明目张胆。”
　　康拉德道：“可不是我一个。马里奥祭祀，裴迪祭祀，宾祭祀……”他说出一长串的名单，“他们都参与了赞助，且是用神会的资产。”
　　克莱斯沉下脸，“这件事你昨晚没有说。”
　　“那是因为……”
　　“我可以进来吗？”马特敲了敲门。
　　门打开，太亚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手里的早餐，然后将门关上。
　　马特：“……”
　　太亚丢了个面包给康拉德，剩下的放到桌子上，自顾自地吃起来，边吃边朝克莱斯摆摆手，意思是别管我。
　　克莱斯：“……”
　　康拉德捏着面包，紧张地说：“那些都是我听到的传闻，并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沙曼里尔南方分会赞助五皇子攻打双子岛不是新鲜事，我早有耳闻。所以汉弗莱找上门的时候，我才没有拒绝。”
　　克莱斯皱着眉头。沙曼里尔南方分会有两百多个，就算三分之一也是相当庞大的数字，这样庞大的赞助绝不会是分会自行发起，一定有人在背后推动。
　　是教皇？
　　菲达？
　　还是索菲罗？
　　克莱斯想了想，将索菲罗从名单中划除。索菲罗酷爱攒钱，绝不肯这样大手笔地花钱。教皇和菲达倒是都有嫌疑，可更令人好奇的是他们的目的。
　　揣着心事的克莱斯无意识地跟着太亚回到房间，还没站稳，就听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人又以昨天的姿势被抵在墙上。
　　太亚盯着自己，两眼放光。
　　克莱斯冷静地说：“我今天早上问过了，是你自己放弃的。”
　　太亚道：“我不记得。”
　　“我记得。”
　　“那不算。”
　　克莱斯道：“我觉得算。”
　　昨晚克莱斯一声不吭地用手抚慰自己时的滋味是很美好的，一旦他说话，那气氛就立刻坏了。为了不让气氛进一步被破坏，太亚用嘴堵上了那张嘴。
　　还是粗鲁的吮吸。
　　克莱斯很怀疑它放开的时候，自己嘴巴会自然挺翘，就像啄木鸟。
　　“嗯呵。”太亚松了松嘴，正要再来，就被克莱斯的舌头反攻入口。
　　……
　　太亚呆呆地感受着一根舌头捣鼓自己的口舌，觉得痒痒的，怪怪的，又舍不得顶出去。
　　克莱斯搜刮了一圈，趁它怔忡之际，挣脱开他的手，脱下他的裤子，低声道：“林顿他们还等着我们出去，快点。”
　　光明神会总部暗潮汹涌。尤其是教皇身体进一步恶化，连用餐都变得十分吃力之后，每个会员走在路上都能看到暗潮溅起的水花。索菲罗和菲达很久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场合，见教皇的时间互相错开，会议各开各的，内容派遣人互相传达，遇到矛盾……各行其是。
　　本应在乱局中心焦头烂额的索菲罗却比往常更平静更稳健。他翻开亲信帮忙整理的消息汇总，一览而过，沉吟道：“克莱斯正在汉弗莱家做客？”
　　亲信道：“两天了，汉弗莱正四处筹集资金还债。”
　　索菲罗忍不住笑出来：“那可真精彩。不过他还没有关注到沙曼里尔南方分会的动态吗？这样迟钝的反应可不像他的为人。或者我们找人给他提个醒？”
　　亲信道：“我想他已经发现了，马特和布尼尔分别去了葛莱门城和诺顿镇。”
　　索菲罗道：“他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想我们很快就知道菲达在搞什么鬼了。”他见亲信欲言又止，“问吧，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出来。”
　　亲信道：“您怎么知道克莱斯一定会去祖尔城呢？”
　　“记得我让你准备的人员调动册吗？”
　　“您是指雷吉诺德抄走的那本？”
　　“上面有克莱斯很感兴趣的消息。”克莱斯失踪之后，他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在菲达身上，包括调查失踪期间他所做的事情，果然有意外收获，从来不插手分会人员调动的菲达竟然偷偷摸摸地派遣自己的人补缺。这样有意思的事他怎么可以不掺一脚？于是暗地里派人打听那个补缺祭祀的消息，却意外得知了克莱斯的身世。这更让他肯定克莱斯失踪与菲达有关，可惜手里没有直接的证据，他只好继续装不知道，但这件事一直埋在他的心里，等待着一个可以利用的时机。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教皇和克莱斯的面前揭发这件事，不料先用来引克莱斯查探菲达的动向。
　　有克莱斯在，菲达就算有什么花招也不敢使得太大力了吧？
　　索菲罗将写满消息的册子放在火上，看着它慢慢地化作一团灰烬。“沙曼里尔的事情先放一放，目前最要紧的还是盯住菲达与桑图贵族之间的来往。”最近菲达接受桑图贵族邀约的次数激增，引人侧目，不止是他，连教皇也被惊动了，不然不会三番四次在他赴约之前找他谈话。
　　可是教皇这样的表现到底是关心他呢，还是提防他呢？
　　下一位坐上教皇的人到底会是谁？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索菲罗的心脏就紧张得揪起来。
　　到了第三天，汉弗莱家筹够了大半的资金，明示暗示地想送走克莱斯。但克莱斯认为任何事情都必须做得有头有尾，坚持收到全款才能离开，汉弗莱家只好继续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
　　同时，葛洛瑞亚的觅夫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
　　她与克莱斯是相看两相厌。本来，克莱斯的外形就不在她喜欢的行列之中，后来对爱情的分歧更叫两人关系冷淡到极点。她看好的两个，太亚明显表态对她没兴趣，雷吉诺德虽然没有表示得这么明显，却一样的意思。剩下几个里就林顿和她关系最好，葛洛瑞亚慎重地考虑两天之后，觉得这样一个英俊聪慧幽默体贴的神圣骑士也是不错的人选，于是含蓄地表达了交往的意愿。
　　次日，林顿去了艾弗森镇，直到两日后克莱斯等人收到全款离开也没有回来。
　　送行时，葛洛瑞亚怨气冲天，看着克莱斯的眼神可以燎原。
　　这几天被喂得很饱很满意的太亚不悦地挡在克莱斯面前。
　　葛洛瑞亚对老汉弗莱的暗示视而不见，讥嘲道：“堂堂神圣骑士团团长就这样喜欢躲在别人背后吗？”
　　克莱斯道：“谢谢你的夸赞。我的伙伴的确很慷慨，从不吝啬用宽厚的后背为我遮风挡雨。”
　　葛洛瑞亚酸溜溜地说：“也会因为您的一句话而抛弃自己的情人？”
　　克莱斯道：“除了雷吉诺德之外，还未听说他们身边出现了哪位值得关注的女友。”
　　雷吉诺德眼睛一亮，笑意温暖。
　　葛洛瑞亚道：“因为你总是早一步被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葛洛瑞亚！”年长的老汉弗莱终于听不下去了，“好啦，不要总是缠着团长大人畅谈人生，你的阅历和年纪远远不如，说出来的想法简直贻笑大方！”
　　葛洛瑞亚道：“也许我年幼无知，天真幼稚，可是我对爱情的热情犹如飞蛾扑火，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她对林顿的好感本不到这样的地步，但无言的拒绝叫她难受，更叫她难以接受。
　　克莱斯道：“我深深地佩服你对爱情的执着，但是飞蛾扑火是找死，我想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秒钟的爱情而当鳏夫。”
　　葛洛瑞亚愤怒地诅咒道：“祝你拥有一段完美的行尸走肉般的婚姻！”
　　克莱斯眼神一凝。
　　葛洛瑞亚说完之后，自己也吓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变得这样丑陋和狰狞，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高贵矮子好似拥有叫人暴躁的能力，每当自己对上他，脑海就不停地浮现各种恶毒的念头。
　　“对不起。”抢在老汉弗莱等人心脏病发作之前，她率先道歉。“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克莱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我倒希望你能遇到你所希望的爱情。”
　　他这样平淡的祝福反倒令她更加难堪，眼神失措地看向其他人。汉弗莱们集体出动，各种甜言蜜语，总算把克莱斯等人请走了。
　　走后，年长的老汉弗莱意味深长地看着葛洛瑞亚道：“你出来的时间太长，难免疏远了家里的关系，不如回去看看。”
　　葛洛瑞亚呆呆地看了会儿克莱斯等人离去的路，好半晌才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克莱斯回到格兰瑟姆庄园，还没进门，就被冲出来的麦基狠狠地抱怨了一通。
　　“你知不知道我等得快发霉了！”麦基摊开握紧的拳头，里面是一根白头发。
　　克莱斯道：“你需要洗澡。”
　　麦基道：“你们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真叫人担心。要不是担心其他人欺负奥德莉，我就出去找了。”
　　奥德莉笑嘻嘻地走过来，“这几天哥哥不在，麦基哥哥和丹夫哥哥帮了很大的忙。”
　　麦基骄傲地挺胸，然后发现雷吉诺德的目光别有深意地扫过了自己的脸。“……”
　　一群人回到别墅，各自报告情况。
　　克莱斯没有讲得太详细，只说将捐款追回，并未提及汉弗莱筹谋的计划以及沙曼里尔和光明神会内部的局势。麦基这边也没什么大情况，只是奥斯卡老爷和马歇尔又来过几趟打听情况，都被麦基用狐假虎威的手段打发走了。
　　克莱斯谈到拿回来的钱，“我之前的做法的确太欠考虑，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财产，无法全权做主。我应该分一半作为你的嫁妆。”这笔钱并没有载入神会的账簿，他的确能够做主。先前他不愿意便宜汉弗莱，现在换做雷吉诺德，自然愿意之至。
　　奥德莉俏脸微红，荡漾的秋波悄悄地打量着心上人。
　　雷吉诺德脸上没什么变化。身为神圣骑士，他们的薪水相当优厚。
　　“剩下的照旧捐献给神会，每月为格兰瑟姆夫人提供五个金币的生活费。”这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了，尽管格兰瑟姆夫人知道之后绝不会满足。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雷吉诺德当晚就向克莱斯提亲，克莱斯询问奥德莉的意见之后，爽快地同意了。没人怀疑雷吉诺德是为了那笔嫁妆，雷吉诺德也没有避嫌的意思。心胸坦荡的人本就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样的事情上。
　　倒是格兰瑟姆夫人知道后大闹了一场。开始是不同意婚事，后来不同意两人结婚的日期，非要将它推迟到明年。克莱斯知道她在打奥德莉嫁妆的主意，严词拒绝，且下达最后通牒，若她再这样无理取闹，他会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这是克莱斯暴露真面目之后，格兰瑟姆夫人头一回感到害怕。她真正意识到她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她搓圆襟扁的小崽子，他长大了，大得不可撼动，长高了，高得遥不可及。
　　“想活命，少作死。”
　　对她，克莱斯毫无处之而后快的兴致。两人差距太远，杀与不杀已经没有区别。他不会为一件毫无乐趣和意义的事情冒险。
　　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害怕和臣服，克莱斯才感觉到童年阴影完全远去。
　　他去了橡树林，小时候的秘密基地，找到那棵写着刻着十三个死字的树，抽出剑，轻轻地削着。
　　“你在干什么？”太亚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不解地问。
　　“过来。”
　　太亚走到他面前。
　　克莱斯道：“变身。”
　　虽然满腹疑问，太亚还是顺从地变成大银龙。
　　“用爪子把这棵树的树皮刨掉。”克莱斯指指树。
　　太亚：“……”它锐利的指甲不是用来刨树皮的！是用来挠破敌人的肚子，扯出敌人的肠子，抓碎敌人的脑袋……它内心咆哮着，爪子三两下将树皮刨下来了。
　　“你不会喷火。”克莱斯遗憾地叹气。
　　“……”太亚在树皮上喷了口寒气。
　　树皮结冰了。
　　克莱斯将结冰的树皮埋在地下。
　　“变回来吧。”他说。
　　太亚仰头当没听到。好不容易恢复英俊的外貌，它才不要这么快就变回来。要是这里有湖就好了。它伸长脑袋，四处寻找可以看到自己美丽身影的东西。
　　克莱斯道：“我要回去了。”
　　太亚：“……”继续当没听到。
　　克莱斯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我们的约定已经结束了。”
　　太亚“嗖”地变回人形，“还没有！惩罚还没有结束。”一共三天，早晚各一次的约定的确已经结束了，但它每天早晚还是继续蹭克莱斯，克莱斯竟然也没有反对，一人一龙就这样一个蒙混一个纵容地继续着和谐的生活。太亚觉得自己已经养成了习惯，绝对不能更改。
　　克莱斯察觉它竟然将穿了一半的裤子又脱了，皱了皱眉：“这里是外面。”
　　“没有其他人。”谁过来就刨死谁！
　　克莱斯的手已经被动地握住了那团火热，“做得太频繁很伤身。”
　　太亚道：“本帅龙才不会伤身！”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强大，它的身体提地往前送了送。
　　克莱斯无奈地退后一步，手动起来。
　　太亚低喘着，嘴巴不忘亲亲克莱斯的脸。
　　近一个小时，克莱斯完成任务。太亚却没有放开他，而是抱着他啃嘴巴。在克莱斯的配合下，两人吻技一日千里，已经能从彼此口水交融中品尝不一样的滋味。动情的时候，太亚还喜欢舔着他的下巴一路往下，碰到胸口上自己的肖像时，它会舔得格外认真，好几次克莱斯不得不解决完它之后还解决自己。
　　关系，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一发不可收拾了。
　　黑暗中，克莱斯看着那颗在自己胸前动来动去的脑袋，面色微沉。
　　这些是龙贪欲的本能，与他想象中的关系还差得很远。
　　太亚感觉到自己抱着的人反抱住了自己，被鼓舞了，双手抱起克莱斯抵到树上，更卖力地啃咬，直到听到对方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呻吟，才志得意满地冲他一笑。
　　克莱斯拍拍它的头，声音暗哑：“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太亚皱了皱眉。即使是龙，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一般的朋友和伙伴，它很肯定神圣骑士团的其他人绝不会这样对待克莱斯。可是，他们之间好像还有一道隔阂，无论自己怎么靠近也无法消除。就好像刚刚，它可以感觉到克莱斯很舒服很满意，可是一眨眼又冷淡下来。
　　它扑上去，对着克莱斯的嘴巴亲吻了很久，到对方看自己的目光带着不悦，才不甘不愿地放开，低头整理自己。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它一定会弄明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本帅龙大人！
　　回去的路上，一人一龙各怀心思。
　　
　　第53章 光明归属（三）
　　
　　林顿负责调查沙曼里尔南部分会赞助事件，雷吉诺德准备婚礼，克莱斯坐镇大本营——格兰瑟姆庄园，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日子平静而安逸。
　　可太亚知道，克莱斯的内心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每次凌晨或午夜醒来，它都能看到他对着天花板或者窗户发呆，迷茫失落的眼神叫它心疼。
　　它找丹夫密谈，然后想起，作为梦大陆唯二的两头龙，它们已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地坐下来交流感情了。眉宇间会表现出不耐烦的丹夫让它感到陌生。
　　“你在想什么？”太亚放下自己的小心事，关注起同伴来。
　　丹夫眸光闪烁，摇摇头。
　　太亚道：“你最近和麦基相处得怎么样？”
　　丹夫脸放红光，“挺，好的。”
　　看他的表情，太亚就知道这句“挺好”绝没有任何勉强，正因如此，才更觉得不舒服。自己与克莱斯的关系止步于莫名的无形墙，无论自己在床上多么卖力都没有用，而丹夫和麦基却挺，好，的！
　　丹夫疑惑地看着太亚磨牙：“你怎么了？”
　　“没事。你走吧。”太亚突然没有了诉说的兴致。
　　丹夫直觉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银龙有了烦恼，心反而静下来，拍拍它的脑袋。
　　太亚回头看他。两人距离很近，睫毛清晰可见。可是这样的距离，它完全没有舔舐对方的冲动，更不要说把它压在床上……
　　克莱斯……
　　太亚突然起身跑了。
　　丹夫茫然地看着太亚消失的方向。
　　橡树林迎来第二个把自己当做秘密花园的人。
　　太亚变回龙身，忧郁地看着自己银灿灿的身体，目光缓缓地落在双腿之间。可惜大小差太多，若是龙的身躯，克莱斯会更加死心塌地吧？
　　它想着人类黄不黄白不白毫无光泽的肌肤以及扁平怪异的脸蛋，脑中灵光乍现。人类的长相这么奇怪，而它又这么帅，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问题会不会是自卑呢？
　　可是丹夫和麦基为什么没有这种问题？
　　它的尾巴卷住一棵树，拔起，送到嘴边，郁闷地磨牙。
　　麦基双腿缠着丹夫的腰，迷蒙地望着丹夫晃动的下巴。丹夫双手撑着床铺，身体卖力地动着，一人一龙完全沉浸在极致的欢愉之中，丝毫没有发现窗户被悄悄地推开，窗帘掀起一角，一双黄绿色的眼睛正呆呆地看着他们。
　　“不行了……”麦基一边呻吟一边推丹夫的肩膀。
　　丹夫直起上半身，喉咙发出一声低吼，纠缠的身躯同时震颤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平静下来。
　　……
　　还，还可以这样？
　　太亚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书房里，克莱斯正和打探消息回来布尼尔、马特谈论着南方分会的动向。从搜集的资料来看，他的预测并没有错，这并不是南方分会自己发起的活动，背后有黑手在推动，目的还不清楚。
　　这个时候需要集思广益。
　　布尼尔道：“或许是为了插手沙曼里尔的内政。”光明神会在两大帝国之一的砍丁帝国碰了钉子又吃了败仗，转而支持另一大帝国也有可能。
　　从婚事准备中偷闲的雷吉诺德收敛了林顿口中欠打的喜气，沉声道：“沙曼里尔继承人不明，五皇子是可能性最低的一个。”五皇子是沙曼里尔攻打双子岛的主帅，这个时候不在博特城而在远离帝都的艾弗森镇已经很能说明这位皇子登基的前景。南方分会的赞助最后落到他的钱包里，对沙曼里尔最后的胜利者有什么恩惠？
　　布尼尔道：“那就是为了双子岛？”
　　克莱斯不等他们询问就主动交代自己在双子岛看到的所有，“除了快用完的元素晶之外，我没有看到任何值钱的宝物。”
　　马特道：“会不会是五皇子的旧识？”
　　克莱斯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教皇、菲达、索菲罗和费奇都与他没有往来。”
　　“为什么还有费奇？”林顿疑惑。根据神会传统，神祭祀是教皇的准候选人，菲达和索菲罗拥有半个神会的权利不奇怪，可费奇只是九阶祭祀，仅此而已。
　　克莱斯没有回答。这是他无意间发现的秘密，还不到泄露的时候。
　　雷吉诺德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要将它查清楚，决不许有人挪用公款满足私欲。”
　　克莱斯投以赞赏的一瞥。这就是雷吉诺德被认为神圣骑士团第三号人物的原因，迷茫的时刻总能以清晰的头脑开凿出一条明确的道路。
　　太亚一开门进来，就看到克莱斯对着自己的准妹夫“眉目传情”，紊乱的思绪轰得一下更搅得天翻地覆，胸口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炽热滞闷，窜起的火苗烧着嗓子眼。
　　“什么事？”克莱斯第一个察觉到太亚不对劲。
　　太亚迈开步子，直接跳上书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克莱斯，然后扑过去。
　　神圣骑士团：“……”
　　幸好克莱斯背后是一堵墙，椅背抵在墙上，扛住两个人的重量。
　　太亚两条腿挂在书桌桌面上，上半身扒着克莱斯，像一条硬邦邦的棉被。但搂着人在怀里，让它心情稍稍好转。
　　神圣骑士团：“……”他们不是不想反应，而是不知道怎么反应。
　　克莱斯沉默了会儿，朝雷吉诺德等人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雷吉诺德道：“我们在门口探讨。”言下之意是有情况大声喊。
　　太亚闻言心情又不好了：“走远点！”
　　雷吉诺德等人习惯了它三不五时不高兴，并未计较，从容地从外面关上门。
　　克莱斯推了推压在身上的太亚，“起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太亚用鼻子嗅了嗅他的头发和脸，又吻了吻他的嘴唇，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跪坐在书桌上看他。麦基和丹夫的互动被他代入自己和克莱斯的身影，它的身体不由地发烫，看他站起，立刻拉到怀里。
　　克莱斯面色微变，“这里不行。”
　　太亚抱着他的手臂一僵，隐含怒气，“因为他们在外面？”
　　“……因为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克莱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顺毛。
　　太亚心不在焉地问道：“哪里？”
　　“去了就知道。”克莱斯挣开他，打开窗户，“过来。”
　　单独出去？
　　太亚想到苦守在门口的神圣骑士团，莫名地高兴起来，配合地走过去，将他背起来，然后跳出窗外。
　　雷吉诺德听到里面的动静，与其他人对视一眼，慢慢地叹了口气。
　　太久没回瑞普镇，克莱斯绕了好久才找到小时候经常来的废弃池塘。池塘水不再是记忆中清澈见底的样子，池面飘着浮萍，水色黄绿，倒有些像太亚的眼睛。
　　克莱斯爬上池塘边的矮墙。目光所及处，此地最高，可以做瞭望台。“我替你守着，你变身吧。”试炼之路时，他就发现它迷恋自己的倒影，经常找地方顾影自怜。
　　太亚愣了愣，变回龙，低头看池面上自己的倒影，过了会儿，不满地扭头：“太丑了。”水的颜色污染了它美丽的身躯。
　　克莱斯探头看了眼：“我觉得挺漂亮。”
　　“你觉得挺漂亮？”太亚声调微扬，再转头看池面，觉得自己的倒影虽然有些发黄发绿，却不改英武不掩贵气，果然十分漂亮！
　　克莱斯眯起眼，打量着阳光下的银龙。闪亮的鳞片带着光晕，那是极其漂亮的颜色。它的颈项长而优美，又比天鹅粗壮，充满力量，每次回头，都感觉勃发的英气。那对翅膀胜过这世上所有能飞的生物，当它们张开，阳光也黯然失色。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龙。”他低语。
　　太亚心软得一塌糊涂，觉得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根本就是踩着它的心脏翩翩起舞。当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感觉。它低头蹭了蹭他的脸，“我们……和麦基丹夫一样吧？”
　　克莱斯眸光闪烁，佯作不懂，“什么和麦基丹夫一样？”
　　“麦基不是用手，他用的是……”太亚的爪子轻轻地抠了下克莱斯屁股边的矮墙，土块崩落，掉到地上，一路滚到池塘里，“扑通”一声下沉。
　　克莱斯继续装傻，“你想用墙试试？”
　　“不是！”太亚黑脸，“用屁股，我看到他用屁股了！”
　　克莱斯沉默。
　　太亚不高兴了，两只爪子在池塘边踩来踩去。它的愤怒动摇大地。“他们很快乐！”它冰冷的鼻息喷在克莱斯的脸上。
　　克莱斯吐出的句子比它的鼻息更冷：“不行。”
　　“为什么？”硕大的龙眼夹杂着滔天的怒意，仿佛他再拒绝，它就会一口把他吞下去。
　　克莱斯道：“我们现在做的，是作为伙伴的极限。其他地方只有我的伴侣才能碰。”
　　“有什么区别？”
　　“伙伴可以有很多，像你，像雷吉诺德，像麦基……但伴侣只有一个。”
　　太亚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当你的伴侣。”
　　克莱斯还是摇头。
　　太亚的愤怒上升到了憎恨，“为什么？！”
　　克莱斯道：“我选择伴侣不是为了做那种事。”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互相喜欢，为了互相关怀，为了永不背叛的爱。”
　　太亚耳朵抖了抖。这么简单的词汇被他用深沉的语调说出来，突然就变得极其的复杂。思考了五分钟之后，“我也可以。”它这样说。
　　克莱斯和太亚回到格兰瑟姆庄园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林顿和布尼尔坐在门口，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条唯一的小道，直到他们的身影出现才放松下来。
　　太亚想到刚才克莱斯把自己和雷吉诺德放在一块儿比较，心里正不爽，看到他们也没给好脸色。
　　林顿他们已经习惯了。只要自己和团长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太亚就从来没用正眼瞧他们。
　　“五皇子有动静了，他打算明天一早发起攻击，汉弗莱也响应了。”布尼尔说。
　　林顿道：“不管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明天都会露出端倪。”
　　克莱斯道：“我们今晚赶过去。”他说完，胳膊就被太亚抓住了。
　　太亚觉得自己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那股火儿从看到麦基和丹夫滚成一团时开始烧，一路烧到书房，烧到池塘，越烧越旺，到现在已经烧到头顶了。克莱斯的话它翻过来覆过去地想，仍没有想通自己明明答应了克莱斯的要求为什么对方还是不肯。
　　它不信丹夫能做到的事它不行！
　　克莱斯默然地掏出一把金币递给他。
　　太亚浑身一震，被怒火烧得透亮的眼眸慢慢地暗淡下来，低头看了眼金币，嘴角露出一个近乎嘲弄的笑，一言不发地接过金币就走。
　　林顿和布尼尔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的龙很反常，反观团长，心情似乎不错？
　　神圣骑士团当晚离开格兰瑟姆庄园，这次麦基强烈要求同行，身兼团长妹夫，准新郎以及骑士团第三可靠的雷吉诺德被委以重任，留下来看家。
　　坐着马车离开时，克莱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雷吉诺德和奥德莉肩并肩地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他的心突然被撞了一下，记忆飘回自己第一次离家时冷清的情景，那时候的自己身上只有一个包袱加身后的一串脚印，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手被握住，克莱斯回头，太亚将他拉到自己的怀里，像平常做的那样，紧紧地抱住，然后靠着睡觉。并不温暖的温度却带来温暖的感觉。
　　他想，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傻乎乎撞上来的，就不能放手。
　　这是克莱斯和麦基第二次来艾弗森镇，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头一回见到的萧条和冷清，而是人山人海的喧哗。他们跑遍了城里的大小客栈和旅馆，最后再民宿住下。
　　太亚克莱斯麦基和丹夫挤在一个房间里，关上门后，气氛有些怪异。
　　麦基和丹夫毫无所觉，大咧咧地谈着满大街的魔法师和骑士。
　　等到熄灯的时候，太亚突然问了一句：“你们一会儿……”
　　克莱斯踢了它一脚。
　　太亚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身上还有多少金币？”
　　克莱斯道：“十几枚。”
　　太亚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给他。
　　克莱斯略估了下，大概是自己前几次给它的总和。
　　太亚道：“万一下次想让我闭嘴，金币不够怎么办？”
　　克莱斯捏着金币。预感变成现实。太亚的确是看在他的份上才表现出对金币银器感兴趣的样子。他看过这么多人，却头一回看走眼。原以为它会是一头呆龙，现在对比丹夫，说不定他选的是龙族里最聪明的龙。
　　麦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潮，惊叹道：“没想到龙竟然会把拿走的金币还回来，简直不可思议。”
　　丹夫看了他好几眼，眼神纠结得厉害，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拿出一把银币来，塞给他。
　　“咦？”麦基看看银币，又看看他，脸悄悄地红了，心情却极好的样子。
　　丹夫道：“我也可以。”
　　麦基握着它的手，两双眼睛含情脉脉地对望着。
　　克莱斯吹灭了灯。
　　灯灭的一刹那，丹夫就朝麦基扑了过去。
　　克莱斯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们，灯虽然灭了，但外面的月光还在，尤其房间内这么安静，两人嘴巴发出的声音有些明显。他有点担心太亚按捺不住。尽管两人的关系只差一点就到最后一步，他却还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展露的准备。
　　意外的是，太亚没有任何表示，倒头就睡了。
　　克莱斯躺在它身侧时，明显能感觉到它身体的僵硬。
　　到半夜，太亚突然横过胳膊，将他搂在怀里，还用嘴巴蹭了蹭他的脸，动作很轻，好似怕吵醒他。
　　但是除了克莱斯之外没人知道，那段用夜晚刻苦修炼的日子养成了他睡觉警醒的习惯，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醒过来，睡眠质量极不好，所以它一动他就知道了。
　　太亚并不知道怀里的人已经醒了，亲完脸见没反应，又得寸进尺地去啃嘴巴，看还是没反应，手就不满足地往下伸，一路探到屁股一侧，手指往屁股后面探了探，可惜压得紧，它又不敢太大力，几次努力失败之后便作罢了。
　　克莱斯：“……”
　　第二天天蒙蒙亮，克莱斯就听到隔壁床传来极轻的亲吻声，还有黏糊糊的说话声，让他暂时打消了起床的念头。过了会儿，亲吻声停了，响起丹夫的低喘，麦基轻声说了一句话，丹夫又咕哝了一句，各种声音才停了。
　　克莱斯确认他们没有继续的念头，就起床呢洗漱，下楼用早餐的时候林顿等人已经在了，互相打过招呼，开始用餐。
　　林顿嘴巴闲不住，开始说他昨天睡不着听到隔壁住客在聊之前攻打双子岛的战役，说双子岛的船只多么厉害，对手多么强大。
　　克莱斯道：“他们的船用了风系魔法阵。”
　　林顿道：“那攻击力呢？”
　　克莱斯道：“没见过。”
　　话音刚落，门就从外面被惶急地推开了。一个青年魔法师冲进来召集伙伴，又冲出去，路过克莱斯这一桌，大概看他们都携带佩剑，应该是骑士，丢下一句：“双子岛的人袭击皇子行宫了！”
　　林顿站起来，双眼放光，“我们……”看着克莱斯淡定的样子突然就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克莱斯道：“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戏。”
　　林顿道：“我怕赶不上。”
　　“不会的。”
　　事实上，克莱斯是对的。他们吃过早餐，等了太亚麦基他们起床，又等他们吃完早餐，慢吞吞地来到五皇子行宫门口，双子岛的人马和五皇子召集的人马还在交战，战况很激烈，空中地上，到处都是闪来闪去的身影。剑气魔法，各种绚烂的光芒。
　　“别打了，五皇子被胁持了！”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那人刚说完，就被驳斥了，“骗人！皇子身边有三个七阶魔法师两个八阶骑士一个九阶骑士，不可能被胁持。”
　　“皇子说过，杀掉一个骑士十金币，杀掉一个魔法师十五金币！大家并肩子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其他人又埋头厮杀起来。
　　林顿嘟哝：“为什么魔法师比骑士贵？”
　　克莱斯道：“因为骑士愿意战死。”
　　林顿立刻高兴起来。
　　克莱斯道：“我们进行宫里面看看。”
　　里面打得更加激烈，数目是外面的好几倍，地方又小，一个魔法下去就能听到哀嚎，一个斗气射出来，根本不用刻意瞄准——只是不确定击中的是敌方还是己方。
　　林顿怕克莱斯被误伤，用斗气结成护盾，将人牢牢地护在中心。太亚下手更快更明显，直接搂在怀里，护在胸前。克莱斯发现，它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姿势……他也是。
　　一行人穿过层层战场，终于到了中心，这里反倒安静得很。
　　魔法师外三层，骑士里三层，一个个形容肃穆，面色凝重。克莱斯等人的到来引起骚动。里面的人知道外面战场是怎么样混乱的情况，能够从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冲进来，绝非泛泛之辈。
　　“你是什么人？”魔法师沉声问。
　　林顿转头看克莱斯，见他点了点头，才道：“神圣骑士团。”
　　安静的包围圈慌乱了一下。他们本来以为来的不是敌方就是己方，完全没有想到是第三方。
　　那个发问的魔法师道：“光明神会……你们来做什么？”
　　林顿道：“神会赞助了这次攻打双子岛的行动，我们来核实一下……”
　　“赞助金额。”克莱斯补充。
　　……
　　他们打得如火如荼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们竟然来核实一下赞助金额？！
　　不止沙曼里尔一方的面色怪异，连双子岛一方都有些莫名其妙。那要他们怎么样？双子岛一方中场休息，等着沙曼里尔的人和他们一起对账吗？
　　克莱斯面不改色道：“我们对工作一向一丝不苟。”
　　
　　第54章 光明归属（四）
　　
　　尽管在场半数以上的人都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可是在摸清楚这群不速之客来意之前，得罪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围成一圈的人慢慢地让开一条路，林顿抢在前面，护着身后克莱斯慢慢地走进去。
　　那个报信的人说的没错，五皇子的确被挟持了，只是受到的待遇不错，至少衣服很完整，没有被撕开口子，头发有点凌乱，却没有烧焦，英俊的脸上虽然沾了点血迹，却不是他自己的。而且，他坐在椅子上，还翘着腿。
　　林顿想，作为一个人质，他表现相当优异。
　　五皇子身边东倒西歪躺了不少人，有魔法师有骑士，有的昏厥了过去，有的伤势太重难以起身。可见当时战斗之惨烈。
　　而挟持者们也没有占到便宜。他们有的站着有的半跪着有的干脆坐着，身上脸上到处是烧伤和剑伤，为首的那个克莱斯很熟悉，就是那个被派去接他、皮尔斯和麦基上船的勒德伯爵。
　　为了不让胁持者受到威胁进而伤害人质，他们被孤立在中央，五皇子的人不敢靠太近，双子岛的其他人又防备着五皇子的人马。
　　林顿的出现十分突兀，一下子就吸引了挟持者和人质的注目。
　　“神圣骑士？”勒德伯爵眯起眼睛，明显流露出警惕的眼神。
　　林顿道：“我想问五皇子殿下几个问题。”
　　五皇子嘴角一咧，忍痛笑了笑，“你挑了个好时候，现在的我哪儿也去不了，正空闲。”
　　林顿对这个临危不乱的五皇子有了几分好感，“关于各大分会赞助攻打双子岛的事。”
　　五皇子道：“女神仁慈，我感恩戴德。”如果他的口气不是那么吊儿郎当，或许更令人信服。
　　林顿道：“这在神会史无前例。”
　　“是吗？”五皇子满不在乎道，“我忠诚于女神，却对贵会的历史一知半解。我想是我对女神的崇敬和真诚打动了她的心。”
　　林顿道：“所以，是分会主动向您提出赞助的吗？”
　　五皇子道：“是这样没错。你若是想将这些赞助拿回去却有些困难，为了找人助拳，我撒了大把金钱。进来的时候你应当看到，那些骁勇的身影正是这些金钱在背后起作用。本来还剩下一些，可这位老兄提出的要求却把那些也挖空了。”
　　林顿抬头看向勒德伯爵。
　　勒德伯爵呵呵冷笑道：“我不信偌大的帝国连两颗元素晶也拿不出来。”
　　五皇子突然大呼小叫起来：“元素晶，老兄，你说的是元素晶！这东西我只在图画本上看到过。而且你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我用来向父皇求救都不够——如果他还顾得上我的话。”
　　勒德伯爵道：“不要做戏啦。我相信沙曼里尔的皇宫一定有收藏。”
　　“可我的生命未必值这么多钱。你在胁持我之前真应该打听打听我父皇有多少子女。”他语气平静，毫无怨气，仿佛觉得就算沙曼里尔皇帝不肯用元素晶来救他也很正常。
　　勒德伯爵有点无话可说了。
　　克莱斯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有点喜欢这个年轻的皇子。
　　林顿道：“感谢您的配合，我打扰了。”任务完成，他准备退场。
　　勒德伯爵突然道：“我刚刚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是位故人，可以请他一见吗？”
　　双子岛的故人？林顿只能想到克莱斯。
　　克莱斯却没有走出去的打算，只是拍了拍布尼尔的肩膀。被委以重任的布尼尔就这样出去了，“我可不认识你。”他故意将声音压低了些，听起来有几分像克莱斯。
　　勒德伯爵愣了愣，狐疑地看着他，似乎在辨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林顿见克莱斯没有承认的意思，立刻带人离开。
　　“神圣骑士阁下。”五皇子的护卫有点着急，“请帮助殿下，陛下定有重谢！”要是五皇子在他们手里出事，他们回去都没有好果子吃。
　　林顿用眼神向克莱斯请示。
　　依靠身高的优势，克莱斯很好地隐藏在众人之间。克莱斯微微摇头。
　　林顿道：“这是一场贵国和双子岛的战争，并不是一场普通的胁持。在教皇陛下下达明确的指示前，我们不方便插手。”
　　众人哗然。
　　刚刚神圣骑士团亲口承认光明神会赞助了五皇子攻打双子岛，而现在神圣骑士团却表示自己与这场战争无关，细究下来，是否意味着光明神会的内部也存在分歧？
　　克莱斯没有理会众人的想法，在林顿等人的护卫下，直接回到客栈。
　　麦基很不明白：“这样不会影响神圣骑士团的声望吗？”
　　克莱斯反问：“为什么？”
　　“见死不救……”
　　“五皇子的生命并未受到威胁，而且就算受到威胁，那也是战场上。”
　　“可是……”麦基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克莱斯见到勒德伯爵就想到了皮尔斯，继而对麦基的包容度变高，“在教皇下达命令之前，能够让神圣骑士团无条件参与战争的，只有光明神会。”
　　麦基叹气道：“唉，要是不去看热闹就好了，那就不用被逼表态了啊。”尽管不是神圣骑士，当他站在他们当中，从众人各种目光中离开时，还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布尼尔奇怪道：“我们并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害怕表态呢？”
　　林顿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调查赞助的事，这是光明正大的，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进行。”
　　麦基道：“但是，这样不就让人知道神会内部不和了吗？”
　　克莱斯道：“那就知道吧。”
　　既然光明神会内部有人使用不当的手段参与其他国家的战争，那么神圣骑士团出手调查名正言顺，今天这一场就是做给光明神会总部的那些人看的。当着这样多的人，他们表达了对南方分会做法的不满，表达了他们的态度——即便处于教皇交替的关键时刻，神圣骑士团依旧是神圣骑士团，不偏不倚。至于内部的阴谋，势力的竞争，这都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麦基道：“我不懂。”他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克莱斯了。见识过克莱斯私底下的各种小动作，再看他这样理直气壮的一面，对这个人的认知好像又颠覆了。
　　克莱斯却适应得很好。尽管将一切放在明面上不是他喜欢的处事方法，可和其他神圣骑士在一起时，他会不自觉地约束自己这样做——当然，参与完集体活动，也可以适当地单独行动。
　　艾弗森镇大乱。双子岛的偷袭打乱了五皇子的步骤，也让整个沙曼里尔处于被动的境地，而神圣骑士团的存在又为上方增加了变数。尽管他们明确表态不会加入战争，可那句表态有个前提，那就是教皇陛下没有下命令。光明神会南方分会既然赞助了五皇子，谁知这背后不是教皇推动的呢？
　　同时，沙曼里尔皇宫也在发愁。
　　与光明神会情形相似，他们也正为帝位继承人的事情发愁。
　　按理说，大皇子人到中年，人品不错，应当由他即位，可偏偏是个瘸子，老皇帝很注重帝国形象，一想到帝国未来的继承人是个瘸子心里就不舒服，这个不舒服持续了几十年，成为一个心结，平时对大皇子的态度也十分敷衍，久而久之，父子关系很差。
　　二皇子长得漂亮，人机灵嘴巴甜，偏偏是个好色鬼，夫妻关系不和睦，而且调戏良家妇女的故事广为流传，名声不大好，而且在政事上毫无建树。
　　三皇子样貌不错，四肢健全，人也好，不好色，又温和，偏偏母亲不是皇后。
　　四皇子早夭。
　　五皇子各方面都好，但性格放荡不羁，喜欢一天到晚往外跑，根本关不住。
　　老皇帝躺在床上，掰着手指数自己的儿子，数着数着眼泪就落下来了，正好侍臣送上五皇子被胁持的消息，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喘了好半天才道：“安德烈呢？”
　　侍臣愣了愣，心道：你怕他被自己的儿子鼓动逼宫，不是派去边境了吗？他只好说巴塞科公爵正在护卫国防。
　　“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在宫里？”
　　“是的，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
　　“……去叫来。”
　　狄林很快被叫到宫殿中。
　　老皇帝坐起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样貌漂亮得有些不像男孩子的少年，“你真的不想娶乔妮？”他没头没脑的一句。
　　狄林怔忡了一下，斟酌道：“感谢陛下的厚爱，我已经……”
　　“我知道了。”自从老皇帝发现自己时日无多之后，就不喜欢别人啰啰嗦嗦地浪费时间。“我叫你来是为了一件事，你知道元素晶吗？”
　　狄林道：“有所耳闻，是最珍贵的水晶。”
　　“看到能认出来吗？”
　　“能。”
　　老皇帝道：“一会儿你跟着马尼去库房里瞧瞧，如果有的话，就拿两块来。”
　　狄林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皇帝嘛，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刻领命而去。那个马尼就是伺候皇帝的侍臣。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皇宫小道上，都没说话。
　　库房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看到皇帝手谕才放人进去。狄林跟着马尼进库房，马尼点起灯，库房里面的东西竟然不多。
　　狄林看着好几个空箱子，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悲凉。这里是沙曼里尔皇帝的小私库啊，竟然还没有海德因的富裕。
　　马尼打开几个箱子，里面有金器银器水晶以及各种珠宝，数量不多，但瞧着品相不错。
　　狄林小心翼翼地找了半天，总算挖出一块元素晶来，就半个拳头大小，再往下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第二块了。
　　马尼突然叹了口气道：“库房以前是满的。”
　　狄林很想问那怎么空的呢，但想起父亲送他入宫前曾叮嘱皇家密事不能知道太多，就没说话。
　　两人从库房出来，仍是一前一后地走，路上碰到大皇子。大皇子叫马尼先走，表示要和狄林单独走一段。马尼拿出老皇帝的命令也不管用，只好不甘愿地跑了。
　　大皇子与狄林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才道：“怪不得乔妮喜欢你。”
　　“……”狄林道，“殿下误会了，其实公主对我……”
　　“不用说了。”大皇子不耐烦地一挥手。
　　狄林：“……”最近大家讲话都这么赶吗？
　　大皇子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住在皇宫里吧？”
　　狄林慢吞吞地说：“感谢陛下抬爱，我……”
　　不出他所料，大皇子果然截断他的话，“为了防止巴塞科公爵与我们中的一个联手。你是个人质。”
　　就算狄林心里知道，也不敢承认他知道，“殿下多虑，其实……”
　　“虽然巴塞科家有了新的继承人，但是，在陛下和公爵心目中，你仍旧是最重要的。”
　　狄林心里暖烘烘的。
　　大皇子道：“我不是在赞美你。”
　　狄林正色道：“殿下，其实我……”咦？这次没打断。他咳嗽一声，接下去道：“我喜欢研究魔法，在圣帕德斯魔法学院呆得很愉……”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后台，也知道你和海德因的关系。父皇糊涂了，就算公爵真的有打算，他又能拿你怎么样呢？你要是少了一根汗毛，大陆第一魔法师一定马上烧掉整个博特城。”
　　狄林：“……”其实导师并没有那么凶残……吧？
　　大皇子道：“那么，公爵到底有什么打算呢？”他绕了半天，终于绕到正题上。
　　狄林道：“父亲的心中只有沙曼里尔，他一直用生命捍卫……”
　　“说我爱听的！”大皇子不满。受老皇帝长久的歧视，大皇子的脾气很不好。
　　“……”手握兵权的元帅忠心耿耿这种话都不爱听，怎么当皇帝？狄林低声道：“父亲忠于帝国。”
　　大皇子道：“就是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卷入皇位之争？”
　　狄林没说话。
　　“如果，我娶你呢？”
　　狄林：“……”
　　大皇子叹了口气道：“我随便说说的。”
　　狄林：“……”
　　“虽然我努力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但还是……不喜欢男人啊。”大皇子又叹了口气，慢慢地走了。
　　狄林：“……”怪不得自己当初说要学魔法，不想从政，父亲也没有太激烈地反对，看来对帝国的未来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
　　狄林回到皇宫，老皇帝已经睡着了，他正想着要不要明天再来，就看到侍臣把老皇帝摇醒了。
　　老皇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看侍臣又看看狄林，提起精神道：“你回来了，找到了吗？”
　　狄林看着和蔼可亲的老皇帝，觉得沙曼里尔有这样的皇帝还是很不错的。他拿出那块小元素晶。老皇帝拿过来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只有一块吗？”
　　狄林点点头。
　　“要两块呢。”老皇帝想了想，“用什么能对半剖开？”
　　“……”狄林道，“元素晶若是对半分开，会变成一般的水晶。”
　　“五皇儿被人胁持，要两颗元素晶……”他顿了顿，“你先拿着一颗去吧，把人救出来。”他看着狄林，看似昏沉的眼睛却露出精光，“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吧？”
　　狄林收回和蔼可亲的评价，下跪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当狄林动身赶往艾弗森镇的时候，太亚正背着克莱斯去找勒德伯爵。勒德伯爵已经把五皇子弄到了船上，陆地战已经升级为海战。
　　勒德伯爵的那艘船被双子岛的其他船包围，还用了一个魔法阵。太亚进去，如履平地。克莱斯再一次见识到魔法免疫的功效。
　　大概笃定自己睡在固若金汤的防御里，勒德伯爵把五皇子用绳子捆起来，放在魔法阵里，并没有贴身看守，而是弹着竖琴。
　　克莱斯等他弹完一曲才进去。
　　勒德伯爵吃惊地看着他，半天才想起要喊救命，就听克莱斯懒洋洋地说：“就算有元素晶，只要知道双子岛进出的时间，一样可以进攻。”
　　勒德伯爵喉咙像被人掐住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勒德伯爵咬牙切齿：“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因为有好处。”
　　“……什么好处？”
　　“元素晶。”
　　勒德伯爵恨声道：“要不是你拿走元素晶，双子岛根本不会暴露！”
　　克莱斯道：“是的。”
　　“……”对方承认得这么爽快，让勒德伯爵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克莱斯道：“告诉我双子岛现在的情况。”
　　“哼，看看五皇子现在在谁的手里就知道双子岛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勒德伯爵骄傲道，“就算是整个沙曼里尔，双子岛也可以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看来你完全不需要元素晶了。”
　　“……你有元素晶？”勒德伯爵眼睛一亮。
　　克莱斯道：“双子岛现在谁做主？”
　　勒德伯爵道：“我。”
　　“我有四颗元素晶，因为你刚才的答案，只剩下三颗了。”
　　勒德伯爵嘴唇抖了抖，“你还想知道什么？”
　　克莱斯知道他上钩了，微微一笑道：“双子岛做主的人是贾斯汀亲王还是……皮尔斯？”
　　勒德伯爵浑身一震，惊骇地看着他。“你怎，怎么知道……”
　　克莱斯道：“我和皮尔斯是老朋友了。”从冒险者公会那里看到的任务就让他隐隐有个感觉，冒险者公会要帮的人其实不是五皇子，而是双子岛。可是双子岛与世隔绝这么多年，怎么能够收买在梦大陆站稳脚跟的冒险者公会呢？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本事——冒险者公会副会长皮尔斯。
　　他正想着，感觉到腰上紧了紧，太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了他的腰，表情不太爽。由于伴侣的讨论存在分歧，两人处于微妙的半冷战状态。太亚还是粘着他，但是说话明显减少，表达不快的时候居多。
　　不过它这样的状态却给了克莱斯安全感。
　　他没有谈过恋爱，并不能确定他们属于哪种状态，却能从对方的举动中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被在乎。
　　真是很美妙的经验。
　　他握住它的手拍了拍。
　　太亚冷哼一声，不领情。
　　勒德伯爵：“……”说好的问问题呢？
　　克莱斯继续道：“你们的计划和目的是什么？”
　　勒德伯爵想了想，大概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道：“绑架五皇子，这点已经做到了，还有就是拿到元素晶。如果你有三颗元素晶，我可以把五皇子还给你。”
　　“他不属于我。”克莱斯立马撇清。
　　“你到底是什么人？”勒德伯爵问道。
　　克莱斯道：“我回答你的问题，你能给我元素晶吗？”
　　“……”
　　克莱斯道：“你们手里已经有两颗元素晶？”
　　勒德伯爵眼珠子又瞪大了。
　　有这样配合的回答者，这是很不错。
　　“没有！”勒德伯爵大声反驳。
　　“最后一个问题，”克莱斯低声道，“皮尔斯过的好吗？”
　　夜风轻轻地吹着，和自己喜欢的人手牵手在海边漫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克莱斯看着那对走在自己前面的恋人，心里有些羡慕。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克莱斯没有去看那只手的主人，握了这么多次，恐怕他失忆了也不会忘记这种触感吧？
　　“皮尔斯是谁？”太亚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克莱斯道：“一个很命大的人。”那样的情况竟然还能安然活下来，且战胜了贾斯汀亲王，成为双子岛的主人，真的是很命大。不过这也提醒他，下次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杀人之后都必须看到人断气才能走。
　　第二天，神圣骑士团又做了一件令艾弗森镇哗然的事——送出一颗元素晶。
　　
　　第55章 光明归属（五）
　　
　　昨天艾弗森镇街头巷尾还充斥着神圣骑士团冷酷无情见死不救的流言，今天满大街都飘着歌功颂德的声响。宫廷出来的人哪个不懂利用民间言论造势？
　　一颗元素晶的威力就在于此，所以克莱斯没有在私底下交给勒德伯爵，而是打着神圣骑士团的旗号送东西。这样一来，五皇子能不能救出来他们都算出过力。当然，这不算政治表态，毕竟他们的人和武器好端端地呆在客栈里，没有参与任何营救计划，这样不求报酬的付出完全出自悲天悯人的胸怀。
　　多么符合神圣骑士团的作风！
　　克莱斯没心情参与外头的风言风语，赞助的事经过布尼尔等人多方奔走明察暗访总算有了眉目。布尼尔从诺顿镇撕开口子，那位胆小的祭祀终于吐露实情，他们的做法完全遵照教皇陛下的指示。
　　这可出乎意料之外。
　　克莱斯在索菲罗和菲达身上来回猜测了半天，却没想到这个结果。林顿等人睁大眼睛等他下指示。他想了想，含糊地下了个调查得更清楚点的指示。
　　光明神会最近要出大乱子，和沙曼里尔一样，身为神圣骑士团团长呆在沙曼里尔可以避免身陷其中。
　　林顿等人习惯于听他的指挥，没有任何异议。
　　马特打探到最新消息，急匆匆地前来相告：“沙曼里尔的老皇帝派人来谈判了，就在今天下午，还邀请我们一块儿去。”
　　布尼尔道：“沙曼里尔的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马特道：“兴许要我们壮胆。”
　　林顿想得更深远，问道：“是哪一位使臣？”
　　马特道：“据说是巴塞科元帅家的人。”
　　欧尼斯特道：“那我倒有些兴趣。”巴塞科在沙曼里尔的地位犹如神圣骑士团在光明神会，是战神的象征。
　　克莱斯道：“若他们诚心邀请，倒可以去。”
　　欧尼斯特开心了。
　　克莱斯道：“但去多了难免叫人以为我们耀武扬威，就我和马特一起去吧。”
　　欧尼斯特脸垮下来。他最喜欢听战争故事，对安德烈·巴塞科极有好感，虽然来的不是他，但想着见一见他的家人或许能看到几分他本人的风采。“双子岛和五皇子的人打得那么厉害，多去两个还能劝架。”
　　克莱斯道：“那布尼尔？”
　　欧尼斯特苦着脸道：“团长。”
　　克莱斯笑了，“好吧，再加上你。”
　　林顿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克莱斯带着笑意，一身轻松地离开，面面相觑。如果没有猜错，刚刚团长是故意和他们开玩笑吗？
　　欧尼斯特呆呆道：“团长最近心情很好？”
　　林顿道：“前所未有的好。”
　　马特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太亚的心情不太好？”
　　其他人点头。
　　林顿道：“联系在一起的话，就是太亚被团长欺负了，所以团长心情很好？”
　　……
　　他们想象着太亚像小媳妇儿一样被团长用拳头敲打的情景，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太亚的心情的确很不好，甚至牵连到了感情平稳发展的麦基和丹夫。自从麦基发现自己和除克莱斯意外的神圣骑士走太近会引起丹夫不悦之后，他就自觉地收敛了许多。而且他与丹夫欲火正热，一人一龙恨不得早早晚晚地挂在一起做不和谐运动，自然一逮到时间就独处。
　　不过今天的独处计划被破坏了。
　　麦基看看抱胸睨着自己的太亚，又茫然地看看沉默的丹夫，低声道：“它怎么了？”
　　丹夫也不知道太亚怎么了，只觉得对方心情十分糟糕。“你有话说？”
　　太亚将椅子一转，叉开腿坐下来，双手挂在椅背上，“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的？”
　　“哪，哪样啊？”麦基浑身一激灵。
　　太亚道：“插屁股。”
　　麦基一股热血从脚底冲上脑门，又从脑门刷到脚底，来来回回数遍，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好似随时会昏死过去，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了。”太亚很镇定。
　　麦基觉得自己没脸活了。
　　丹夫搂着麦基，“很舒服。”
　　太亚面露嫉妒。光看着当时他们激动兴奋的样子，不用它说，自己也知道很爽。想到有一天克莱斯也可以被自己压在下面，这样那样，小腹就有一股暖流迫不及待地涌动。“你们怎么开始的？”
　　麦基死死地捏住丹夫的胳膊，不让他说。
　　丹夫很为难，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最后还是倒向了枕边人。
　　太亚又道：“为什么克莱斯不愿意？”
　　……
　　麦基震惊又钦佩地看着太亚。他居然想对神圣骑士团团长，大陆第一骑士做这种事！神圣骑士团知道吗？教皇知道吗？光明神会知道吗？
　　他恨不得把自己脑袋里的想法咆哮出来，可是到嘴边却化作软弱无力的一句：“克莱斯知道吗？”
　　太亚道：“他不同意。”
　　团长不止是不同意吧，应该是掀桌骂娘砸东西了吧？！别藏着掖着了，快点爆料吧！麦基激动地看着他。
　　太亚皱眉道：“他说，伴侣才可以这样子。”
　　麦基：“……”团长斗气被禁锢之后，人也弱气了。也对，谁让太亚现在是他的保护伞呢。要是换做自己刚认识的那一会儿……
　　他想象着克莱斯听到消息之后，冷笑着掰断太亚腿骨的样子。
　　……龙和龙骑士会同归于尽吧？
　　太亚并不知道麦基表面平静，脑袋已经臆想出无数个画面和可能性，径自说：“你们是伴侣吗？”
　　麦基下意识地看向丹夫。
　　丹夫茫然。
　　麦基心头一阵失落，伸手去抓住它的手，想要确定它还在自己的身边。
　　太亚又道：“还有，他说他要的伴侣是为了为了互相喜欢，为了互相关怀，为了永不背叛的爱。”
　　丹夫觉得这些词汇过于深奥了，用龙族语与太亚沟通，半天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麦基早已经走神到坦吉尔利了。
　　太亚道：“你们是这样吗？”
　　丹夫老老实实地说：“不懂。”
　　“你们第一次……是怎么做到的呢？”太亚想有样学样。
　　丹夫见麦基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对话，小声道：“他教的。”
　　太亚咬着牙，嘴里隐隐发苦。看，别人家的骑士主动教导，而克莱斯却拒绝他的要求，真正是龙比龙气死龙。是克莱斯对自己不满意？
　　一直认为自己是古往今来无与伦比第一美男的太亚头一次对自己不自信起来。也许人的审美观和龙的审美观不太一样。它意识到种族差异，一脚踹向发呆的麦基。
　　丹夫伸腿挡了。
　　但麦基还是从震动中清醒过来。“嗯？”
　　“我帅吗？”太亚认真地问。
　　麦基毫不犹豫地说：“帅。”即便在以帅闻名的神圣骑士团当中，依旧引人注目。
　　太亚道：“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你自恋自傲又不听话，喜欢顾影自怜，严重缺乏常识……麦基张了张嘴，在那张帅哥脸面前慢慢地咽下去了。算了，这种事还是自己发现的好。
　　“也许是培养得不够。”麦基缓缓道。
　　太亚道：“培养？”
　　“就像我和丹夫……”麦基顿了顿，感觉着手心传来的热量，“我们已经离不开彼此了。”他说的时候完全不敢去看丹夫的眼睛。明知道这种说法有点一厢情愿了，丹夫对世情懵懂无知，对爱情更是一窍不通，是他借着龙的欲望和本能将他拉下水，使出浑身解数取悦它让它无法离开自己。可不管手段和过程是什么，至少效果极好。至少他们现在不是打得火热吗？
　　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喉咙仿佛哽住了。
　　太亚：“……”被拒绝的是自己，为什么麦基看上去比自己还难过？
　　丹夫也发现了，伸出手指轻轻地捧住麦基的脸。
　　麦基回神，对着那双充满关怀的眼睛，慢慢地露出笑容。他们有漫长的一百年，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这已经是一生，多少伴侣能够做到？自己理当满足。
　　太亚：“……”请接着难过吧，含情脉脉的眼神更叫人受不了！
　　到下午，克莱斯让林顿、麦基和丹夫留守，自己带着太亚、欧尼斯特、马特和布尼尔前往赴约。地点还是停泊在港口边被重重包围的船只。
　　为了迎接贵宾，勒德伯爵特地派小船前来的迎接。克莱斯等人从小船上大船时发现船上正坐着一个红发绿眼的漂亮少年。看到他们上船，他立刻站起来行了魔法师礼，“谨代表皇帝陛下向神圣骑士阁下们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我是狄林·巴塞科。”
　　这绝对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早在海德因以第一魔法师的头衔风靡整个梦大陆时，它就以第一魔法师的高徒，第一魔法师的爱人等称号如雷贯耳。
　　克莱斯更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还是风元素的发现者，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请代我及神圣骑士团向仁慈的皇帝陛下最真诚的祝福。”
　　“你们有完没完！”被忽略的勒德伯爵很不爽。
　　克莱斯抬起眼眸，目光不经意地与他一撞。
　　勒德伯爵浑身像被电流通过一样，更不爽，却不敢再说。他很想对着所有人揭露克莱斯阴毒狠辣，出尔反尔的真面目，可是克莱斯的警告时时提醒他决不能这样做。一旦这样做了，能不能取信于人扳倒克莱斯还是一回事，只怕双子岛开放的秘密也要泄露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克莱斯一眼，走到桌边坐下。
　　克莱斯气定神闲地说道：“伯爵阁下收到那块元素晶了吗？”
　　勒德伯爵：“……”好吧。尽管克莱斯当时答应要送三颗最后只送了一颗，但聊胜于无，他脸色稍稍缓和，不再理他，转而问狄林：“你的元素晶呢？”
　　狄林转头看克莱斯：“萨瓦萨迪阁下救助五皇子殿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蛋微微发红，显然这种厚着脸皮明目张胆地借用别人元素晶的行为超出他平时为人处世的规范。但是只有一块元素晶的他为了达成老皇帝的愿望救出五皇子，不得不厚脸皮一回。
　　克莱斯对他的印象不坏，加上与海德因一战存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并未为难，而是默许了。
　　狄林松了口气，从怀里拿出那块小元素晶，递到勒德伯爵的面前道：“希望伯爵能遵守承诺。”
　　勒德伯爵阴森森地盯着克莱斯：“你可没说那块元素晶算在交易里。”
　　狄林又提心吊胆起来。
　　克莱斯道：“我也没说不是。”
　　勒德伯爵看着那块只能用来塞牙缝的元素晶，冷哼道：“我要的是元素晶不是元素晶碎末。”
　　狄林脸又红了。
　　克莱斯道：“你没规定大小。”
　　勒德伯爵急了，“这么小，能用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阵……”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收口。
　　狄林叹气道：“您给的时间太紧迫，这是我们仅能找到的元素晶。而事实上，整个梦大陆恐怕也找不出几块元素晶了。”说到这里，他不免想起大肆挥霍元素晶的文森，不由一阵肉痛。
　　勒德伯爵道：“看来你是不要五皇子的命了。”
　　狄林道：“请伯爵阁下不要误会我们的诚意，我们确实尽力了。”至少尽了老皇帝私库的力。他在想，要是老皇帝对其他贵族下令寻找元素晶，会不会找到更多，让局面更好。老皇帝不这样做的原因究竟是不想动用贵族，还是觉得五皇子的命并不值得这么做？
　　他想着想着，就对沙曼里尔的未来忧心忡忡起来。尽管他在圣帕德斯魔法学院任职之后，就不再算是沙曼里尔的人。但他的父亲在这里，他的童年在这里，他对这里仍然充满眷恋和爱，一想到它可能经受的暴风雨，他的心就无法安宁。
　　克莱斯朝勒德伯爵使了个眼色。
　　勒德伯爵不甘不愿地走到一边。
　　克莱斯低声道：“见好就收。”
　　勒德伯爵大怒：“什么叫见好就收，要不是你毁掉了四块又拿走了四块，双子岛会暴露吗？我们需要低声下气地找沙曼里尔要元素晶吗？我们会卷入战争吗？”
　　克莱斯道：“如果沙曼里尔决议抛弃五皇子，你们怎么办？”
　　勒德伯爵面色一变。
　　“你不太清楚沙曼里尔目前的局势吧？”克莱斯很有耐心地替他分析，“皇帝陛下性命垂危，很可能要驾崩了。太子的人选还没有定，但五皇子是希望最小的。”
　　“为什么？”勒德伯爵一个不小心就被他带着思绪走。
　　克莱斯好脾气地分析道：“如果皇帝陛下属意他当太子，这个时候就会留在博特城皇帝的面前，以便随时准备继承皇位，而不是被赶到海边与你们交战。”
　　勒德伯爵皱眉。
　　“皇位之争一向很残酷，新皇帝未必会在乎五皇子，你现在不要，恐怕再也要不到了。”
　　“你不必吓唬我。哼哼，五皇子好歹是老皇帝的骨肉，老皇帝还没有死呢，难道他会不管儿子？”
　　克莱斯笑了笑。
　　勒德伯爵莫名一抖。
　　克莱斯安抚道：“我不打你。”
　　勒德伯爵：“……”他怎么觉得他用这么温柔的口气说这句话比打他还恐怖？
　　克莱斯道：“如果老皇帝很疼惜这个儿子，你觉得狄林会只拿着一块这么小的元素晶来？也许……”
　　他说了一半又不说，急死勒德伯爵了，追问道：“也许什么？”
　　“也许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借你们的手尽快除掉五皇子。”
　　勒德伯爵呆了。
　　“这样一小块元素晶根本就是用来激怒你们的。”
　　“那，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不知道是克莱斯语气太温柔还是勒德伯爵受到太大的冲击以至于六神无主，这个时候，他竟然克莱斯说的是对的，会帮助自己，情不自禁地向他询问。
　　克莱斯道：“见好就收，只要重新建立结界，你们就能争取足够的时间。”
　　“足够的时间？”勒德伯爵鹦鹉学舌。
　　克莱斯道：“寻找更多的元素晶。”
　　“更多的元素晶。”他突然从克莱斯描绘的美好未来中清醒过来，愤怒道：“双子岛今日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克莱斯道：“所以我才帮你。”
　　“……”这是在帮他吗？勒德伯爵不敢确定。这个人叫他看不透，一会儿傻一会儿精一会儿阴险一会儿温柔，谁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
　　克莱斯道：“我在想，皮尔斯要是一辈子呆在双子岛就好了。”
　　勒德伯爵眼珠子一转道：“你怕他找你报仇？”
　　克莱斯道：“不怕。我怕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他。”若是他们永不见面，自己对他心存愧疚，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助一臂之力，但皮尔斯要是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会永绝后患。
　　勒德伯爵看着刚刚还如春风温暖的脸上又飞了冷刀子，心中一紧，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便对狄林提议双方再考虑一天。
　　对双子岛来说，拖一天就危险一天。毕竟沙曼里尔是帝国，拥有庞大的军队和资源。这次五皇子动用的只是民间力量，没有正规军，毕竟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将军权交给一个皇子，可是一旦老皇帝下了决心或是皇位稳定，说不定沙曼里尔就能腾出手来收拾掉他们。
　　所以勒德伯爵也敢多提一天。
　　这一天过得相当快。
　　狄林回客栈休息了一天，克莱斯等人也回客栈休息了一天，然后，就过去了。
　　再回到床上，人还是同样的人，只是换了身衣服。
　　勒德伯爵却憔悴了，布满血色的眼睛从克莱斯看向狄林，又从狄林看向克莱斯，良久才道：“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狄林苦笑道：“我实在拿不出更多的元素晶。”要是他有，他倒是愿意贴补，可他没有，找海德因也来不及。而且海德因不喜欢参与政治，未必愿意。
　　勒德伯爵恨声道：“你们当真不要他的命了？要是你不同意，我就先割掉他的耳朵，再割掉他的手指……他这么大，我能割上一年。”
　　面对威胁，狄林态度一变，从刚刚的无奈变得冷淡，“进入圣帕德斯学院之后，我就打定主意不再参与国家之间的战争，但是，我绝不会坐视这样残忍的事情在我眼前发生而不见！”言下之意是对方如果动手，那么他也会出手。
　　勒德伯爵冷笑一声。
　　克莱斯开口了：“请不要怀疑大陆第一魔法师高徒，风元素发现者的警告。”
　　勒德伯爵笑容僵住。
　　狄林朝克莱斯投以感激的一瞥。
　　勒德伯爵还是不甘心：“没有元素晶，至少要其他的！我要粮食和水！”
　　狄林松了口气，这些条件五皇子的谋士见到他时就主动提起过，说是元素晶不够的话，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金币、水晶、食物等等都在其列。于是他做主同意了，剩下就是食物和水的数量。
　　勒德伯爵实在不想继续耽搁，也怕太多东西驶不动船，没有在数量上多做纠缠，双方很快达成协议。
　　克莱斯见没有他的事，便起身告辞。
　　狄林很承他的情，而且圣帕德斯魔法学院和光明神会的立场并不冲突，当初支援朗赞时，光明神会也出了力，他对神圣骑士团也很有好感，便主动表示会登门到访。
　　克莱斯也愿意结交这样一位前途无限的魔法师，两人很快约定下次见面的机会。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没有忽略太亚的黑脸，心情更佳。
　　就在事情慢慢地上了轨道时，博特城传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大皇子发动兵变！
　　
　　第56章 光明归属（六）
　　
　　兵变发生得那样突然，连大皇子本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当汉弗莱纠集一帮骑士和魔法师联军通过魔法阵与博特城内大皇子的人马里应外合攻打皇城时，他刚被自己的谋士从被窝里拉起来。
　　“殿下，成败在此一举，你不能再退缩了！”谋士激动地说。
　　大皇子还没搞清楚状况：“父皇又骂我什么了？”
　　谋士道：“我已经集合殿下的亲信攻打皇城，相信很快就能将整个沙曼里尔掌握在手中！”
　　大皇子神色恍惚，半晌才道：“哦，那我要做什么？”
　　“您只要做皇帝就行了。”谋士一脸笃定。
　　……
　　当他们被老皇帝的侍卫队抓到牢里时，谋士仍僵硬着那张笃定的脸。
　　和他走在一起的大皇子又问道：“我现在要做什么？”
　　“闭嘴。”任何人牵扯到谋反，十有八九要完蛋，士兵对他们毫无恭敬之意。
　　大皇子不太高兴。
　　谋士想了想道：“请殿下……保持安静。”
　　大皇子又恍惚了。
　　大皇子发动兵变谋反这件事令行将就木的老皇帝又精神了一把。他穿着臃肿的帝王袍，坐着宽大的帝王座，看着眼前一群装孙子的帝王子孙，破口大骂。
　　二皇子人美嘴甜，老皇帝骂一句他点一下头，老皇帝不骂了，他抬头抛个媚眼，老皇帝心情好许多，再看老三，站姿挺拔，仪态恭敬也挑不出错，心情又好了一点。
　　老皇帝慢吞吞地说：“关于即位这件事……”
　　二皇子抬头，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我还没有想好。”老皇帝道。
　　三皇子嘴角翘起一丝嘲弄，很快抚平，继续当木头。
　　“但是，你们绝对不可以学老大！他，我是要好好惩治的！”老皇帝怒喝。
　　二皇子立刻点头拍马屁，嘴里不停地说着父皇说得对父皇说得好父皇说得呱呱叫，老大人品差老大人缘差老大应该马上杀。
　　“嗯，你们暂时住在皇宫里吧。”老皇帝不想自己半夜三更再从被窝里被挖起来一次，决定把这几个兔崽子就近看管。
　　等两个皇子走后，侍臣低声说：“乔妮公主求见。”
　　老皇帝道：“说我累了。”皇子是帝位继承人，老皇帝就算很缺觉也只能亲自见一见，可是女儿……还是抱被子睡觉重要。
　　侍臣领命往外走，老皇帝想了想道：“等等，还是让她进来吧。”
　　作为老皇帝最喜欢的女儿，乔妮公主在储位争夺中展现出了一定实力。老皇帝开始不太喜欢她这样，可仔细想想，又想不出她到底站在哪个皇子那边，最多是闹得凶的时候出来打圆场，各打五十大板，不偏不倚——她虽然是皇后的女儿，但和每个皇子的关系都不错。
　　他问过乔妮这个问题，乔妮的回答是：“我永远站在父皇和帝国这一边。”
　　多么贴心的人儿。
　　从此老皇帝对她的某些做法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时常提供帮助。现在是决定继承人人选的关键时刻，他很想听听她的意见。
　　乔妮公主裹着斗篷，秀发披肩，匆忙而入。“父皇……”
　　“我没事，老大在牢里关着。”老皇帝摆手，不想纠缠这个问题。
　　乔妮公主知道老皇帝最近越来越不喜欢说废话，就等着他开始话题。
　　老皇帝道：“你说说你几个兄长的性格吧。”
　　乔妮公主道：“大皇兄宽厚，”并不。“二皇兄仁慈，”才怪。“三皇兄沉稳。”算是。“五皇兄热情。”这倒是。
　　老皇帝瞥了她一眼，道：“那是老大老二最适合当皇帝啦。”
　　乔妮公主不上当：“父皇心中自有衡量。”
　　“别跟我耍花腔！老大刚刚谋反，老二声名狼藉，怎么能够当皇帝呢？老三又名不正言不顺，唉，老五啊老五……一天到晚想着往外跑，根本闲不住。要是你是男儿就好了，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将皇位交给你。”
　　乔妮公主不为所动。毫无可能的前提，动心的才是傻瓜。
　　老皇帝抱怨了一番，又道：“老二心狠手辣，要我杀了老大。那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他说出这样的话太让人寒心啦。”
　　乔妮公主暗道：老二一直是聪明相稻草肠。
　　老皇帝道：“我现在最担心你的婚事。狄林……”
　　乔妮公主抬眸。
　　“他又不要你。”
　　乔妮公主：“……我们是好朋友。”
　　老皇帝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乔妮公主有点困了，直到老皇帝说：“你以后看顾着老二一点”才清醒过来。老皇帝说完，安心地回去睡觉了。她从皇宫里出来，脸面迎着夜晚清冷的风，突然一激灵。
　　难道父皇的意思是……
　　大皇子造反事件被彻查，牵扯甚广，汉弗莱家、斯蒂夫家、博格家……一连串古老贵族的反动名单，让本就惶惶不安的沙曼里尔贵族圈更为帝国未来担忧起来，各种各样的谣言甚嚣尘上。
　　博特城表面安定，内里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官员贵族们齐齐乱了套，今天觉得这个不错明天觉得那个更好，观望的不在少数，投机倒把的更多。
　　眼见着老皇帝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他终于更新了最新消息，立二皇子为太子——这符合大多数人的想法。老二是皇后生的，私生活差了点，也没什么功劳，但谋反这样的大错也没犯过。不算可能坐穿牢底的老大，立长立嫡都轮到他。
　　他一上位，一改先前谨小慎微的作风，大刀阔斧地整顿宫廷。那些与大皇子过从甚密的人统统抓起来拷问，与三皇子五皇子交好的一律以与大皇子过从甚密论。
　　一时间，博特城风声鹤唳，竟比立储之前更乱。
　　博特城大乱的同时，艾弗森镇倒恢复了宁静。勒德伯爵与狄林的交易顺利进行，大批物资被运回双子岛，五皇子也平安归来。
　　自始至终，皮尔斯都没有露面，让克莱斯放下了心。
　　五皇子归来之后，谋士煽动他立刻派兵攻打双子岛，先下手为强。五皇子不置可否，但是第二天谋士就不得不搁浅了行动，原因是出海打探的探子迷失方向，双子岛再度神秘地消失。
　　五皇子知道后倒是又重视起来，派出大量船只搜寻，但无论横的竖的东的西的，都是汪洋大海。
　　克莱斯听到消息后，问道：“还在继续搜寻吗？”
　　布尼尔道：“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出发，下午三点回来。”
　　林顿道：“这叫搜寻呢还是出海游玩呢？”
　　欧尼斯特道：“博特城大乱，五皇子留在这里远离是非，是个不错的选择。”
　　布尼尔道：“那些魔法师和骑士可价值不菲，舵手便宜些，却也要用钱。”
　　林顿呵呵笑道：“神会孝敬了很多。”
　　他们又沉默下来。分会赞助的事情一直萦绕心田，他们起初以为分会出了蛀虫，就像那个康拉德，后来以为是索菲罗和菲达背地里做的小动作，后来看到教皇的密令才真正一头雾水。这件事大违教皇一贯的处事风格。
　　克莱斯很快反应过来：“我们的任务是访查这件事是否违反神会的会义，既然有教皇陛下的手谕，那么这些就是合理的，我们何必再纠结？”
　　林顿道：“那么康拉德……”
　　“他强行占用我的私款，那是不一样的。”克莱斯轻描淡写地分开了两件事。
　　布尼尔道：“那这件事算了解了？”
　　克莱斯道：“写一封详尽的报告。”直觉告诉他，赞助的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事，但在爆发之前，他们找不到苗头。
　　林顿心宽，一下子就把这件事放下去了，“好吧，让我们开心起来！很快就是雷吉诺德娶新娘的日子，我们若是愁眉苦脸地出现在他面前，会让他哭的！”
　　克莱斯想到奥德莉和雷吉诺德，脸上也有了笑容。
　　正说话间，狄林过来辞行。
　　神圣骑士们很喜欢这个漂亮谦和的魔法师，听说他要离开，抖露出失望之色。克莱斯主动邀请他参加婚宴，被婉拒了。
　　狄林说：“我的内心无比希望能够参加令妹的婚宴，但皇帝陛下的命令无法违抗。”他掏出一块蓝水晶，“我来得匆忙，没有合适的礼物，谨以此水晶祝福新人天长地久。”
　　克莱斯客套了两句就收下了。当然不是贪图水晶，而是借此让双方的关系更进一步。
　　狄林走后，克莱斯让林顿向五皇子辞行，自己也踏上归途。
　　奥德莉治家的能耐在短短几日里得到发挥，雷吉诺德从旁帮衬，两人将婚宴准备得有声有色，虽不奢华，却样样齐全。
　　林顿调笑：“这么快就准备好了？我还以为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呢。看来我低估了雷吉诺德迫切的心情！”
　　雷吉诺德见奥德莉两腮发红，抬手捶了他一拳。
　　林顿立马站直，朝奥德莉行礼，“请原谅我的唐突，我只是太高兴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连格兰瑟姆夫人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只是她和奥德莉的关系依旧很僵，两人看不到对方时会挂念，目光一对上，又是冷脸。
　　结婚前夜，新娘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奥德莉也不例外。到现在她还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有生以来最美的梦。远行的哥哥在父亲过世后以神圣骑士团团长的身份归来，一肩承担起家业，让自己不再无依无靠。而明天，她即将出嫁，新郎是神圣骑士，做梦也没有想过的高贵人物。
　　每件事都美好得好似做梦一般。
　　她现在很害怕睡觉，生怕睡着后自己回到奥斯卡老爷的婚宴上，自己没有坚定地拒绝他，或者拒绝之后哥哥没有及时赶到，雷吉诺德没有冲进来……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晚上很冷。”克莱斯站在她身后，与她一道看着阳台前的花园。
　　奥德莉道：“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克莱斯道：“你可以掐自己一下。”
　　奥德莉道：“我不舍得。我怕掐了，就行了。”
　　克莱斯伸手拍了下她的头。
　　奥德莉傻傻地笑了。
　　克莱斯道：“你看上去不像要当新娘，像当新郎。”
　　奥德莉愣了愣，“噗嗤”笑出声来。
　　夜风习习，花草摇曳。
　　“真美好。”奥德莉伸开双臂，迎接夜风。
　　克莱斯道：“其实，神圣骑士有时候很危险。”
　　“嗯，我知道。”奥德莉挽住他的胳膊，“但是，我很幸福。”
　　克莱斯嘴角微扬，“我知道。”
　　奥德莉靠着他，没有再说话，心情却平静下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身边这个人是她的哥哥，名声响彻梦大陆的神圣骑士团团长，她明天要当新娘，对象是一位英俊有礼，偶尔木讷却木讷得很可爱的神圣骑士……
　　格兰瑟姆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很快转过身，仰起头，高傲地走了。
　　婚礼进行得十分顺利，光明神会的那位祭祀使出浑身解数主持婚礼，参加婚宴的宾客们也很配合，马歇尔大人甚至帮格兰瑟姆夫人一起招待起客人来。被抢走新娘的奥斯卡老爷表现得十分识趣，托人送来非常丰厚的贺礼，自己却没有露面。
　　奥德莉和雷吉诺德手牵着手说下誓言，对望的双眼情意绵绵。
　　这样美好的画面却招致了两双嫉妒得发红的眼睛。
　　麦基和太亚坐在一起，远远地望着在起哄下亲吻彼此的新人。麦基随手拔了一把树叶，丢在地上，酸溜溜地说：“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是婚姻，而是相守。”
　　太亚道：“不，是毫无保留地一起做！”
　　麦基：“……”欲求不满的龙真可怕。
　　太亚扭头：“你们最近做了几次？”
　　麦基扭头。呜呜，丹夫在哪里？
　　仿佛有心灵感应，丹夫端着盘子屁颠颠地走过来。
　　麦基灌满醋的心脏立刻就舒坦了。“我喜欢的鸡胸脯。谢谢。”
　　丹夫伸出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
　　麦基凑在它耳边低声地说了一句话，丹夫难得地露出笑容来。
　　太亚敏感：“你们在说什么？”
　　麦基不想搭理它，又架不住它喋喋不休的追问，只好投降：“你现在用不到！”
　　“你不说怎么知道本帅龙用不到？！”长期被冷落刚刚被刺激的太亚跳脚。
　　麦基气势立刻弱了，“呃，就是万一你们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什么叫万一？是必须！必定！”太亚信心十足。
　　“好吧，你们进行到最后一步，然后时间有点长，频率有点多……”麦基脸红起来，看面不改色的丹夫，默默地舔了舔嘴唇，“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这个时候，青春泉是很管用的。”他说完，整个人都像要燃烧了。这件事还是他和丹夫需索无度十几天人快瘫了的时候发现的。
　　太亚朝他伸手。
　　麦基道：“团长那里多的是。”
　　太亚道：“他不会给我用。”
　　“……这种东西他自己用就行了。”看太亚和丹夫撸管的频率就知道龙不需要。
　　太亚看着雷吉诺德和奥德莉在众人的祝福下上楼，突然道：“他们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当然。”麦基又泛酸了，“他们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太亚拔腿就跑。
　　麦基看着他跑到克莱斯身边，突然道：“丹夫，我觉得，我们最近还是离克莱斯远一点。”要是克莱斯知道自己告诉太亚频率太多可以用青春泉让太亚更加肆无忌惮的话，一定会死得很惨。
　　丹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还喜欢他。”
　　“啊？”
　　丹夫看着他，点点头道：“你还喜欢他。”语气比上次更加肯定。
　　“没有！”麦基恨不得跪下高呼冤枉。
　　丹夫道：“那次，紫树林，你说的。”
　　麦基很认真地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那你有没有听到我后来说的话？”
　　丹夫低头，疑惑地看着他。
　　麦基恨得咬牙，“你没听到还跟我做……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丹夫伸手搂住他的腰，被他用力拍开。
　　“我喜欢你。”它说。
　　麦基呆住了。
　　丹夫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一样是比第一遍更加肯定的语气。
　　麦基低下头，一只手将他的下巴抬起来，丹夫道：“我喜欢你。”执着的，好像一定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麦基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突然踮起脚，双手搂住它的脖子，用力将嘴唇送上去。
　　丹夫说喜欢他，那就是他以为的喜欢的意思了！谁管龙和人的想法是不是一样，谁管它的喜欢是哪一种，他是盗贼，他只知道让他到手的东西休想再吐出来！
　　……
　　格鲁森的荣耀例外！
　　林顿看着树下拥吻的一人一龙，眉头一皱，又去看克莱斯和太亚。
　　欧尼斯特拍着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呢？”
　　林顿道：“你有没有发现太亚对团长……”
　　欧尼斯特点头道：“发现了。”
　　“……”林顿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平静。“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欧尼斯特道：“没有想法。”
　　林顿：“……”
　　欧尼斯特笑了笑：“你和我都发现了，你觉得团长会没有发现吗？”
　　林顿想起每次太亚纠缠克莱斯时，克莱斯的态度，眉头皱得更紧。
　　“那是团长啊，我们只要尊重他的想法就好了。”欧尼斯特拿了杯酒给他。
　　林顿道：“可是，团长的斗气被禁锢了。”
　　“团长被禁锢的只是斗气，不是智力。如果团长不喜欢的话，它是不会有这么多机会的。”
　　林顿对他刮目相看，“你以前一定隐藏了智慧。”
　　欧尼斯特没理会他的揶揄，又道：“而且，你不觉得最近梦大陆很盛行强者联合吗？海德因·塔吉利斯和狄林·巴塞科，西罗·卡斯达隆和索索·卡斯达隆。团长可一点都不比这些人差。”
　　“……算了，我收回刚才那一句！”
　　欧尼斯特搂住他的脖子，“让我们好好交流一下，什么叫隐藏了智慧！”
　　克莱斯眼角余光看着太亚携劲风袭来，嘴角微微勾起，很快又恢复平静的模样。
　　“我们也结婚。”太亚认真地说。
　　克莱斯对着盘子里的食物看了会儿，才转头看他，“为什么？”
　　太亚内心在咆哮：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做到最后一步！
　　不过吃过几次亏之后它知道实话实说是没有好结果的，于是用极度低沉的语音道：“为了互相喜欢，为了互相关怀，为了永不背叛的爱。”
　　听到它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克莱斯心情很不错，这说明它一直在思考。“你喜欢我？”
　　“嗯。”太亚搭着他的肩膀，心里有点不耐烦，暗道：本帅龙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怎么还不答应？
　　克莱斯慢吞吞道：“那你，愿意只和我做这样的事吗？”
　　太亚一愣。
　　克莱斯心一沉。
　　太亚面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紫，怒气冲冲地说：“废话！当然只有你啊，龙本来就只有一个伴侣！”难道他以为它的龙根是谁都能摸的吗？！
　　龙族和人类不一样，不太讲究情啊爱啊的感情，但是第一次和哪一头这样那样了就一辈子跟这头龙这样那样了。说专一也好，说懒惰也好，龙习性如此。要是伴侣死了，就继续对着山石磨，反正都是发泄。不过龙的寿命通常都很长，龙岛又没有天敌，也没有病毒，伴侣死的时候，另一条也差不多不举了。
　　不过太亚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它对克莱斯好像超越了发泄的范畴，包含着很多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复杂心情，对最后一步尤其的执着，好像……如果不那么做，人生就有着无法弥补的缺憾。
　　克莱斯知道它音量大，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但他现在一点都不在乎。因为面前的这头龙刚刚说出了他有史以来听过的最美妙的句子。
　　
　　第57章 光明归属（七）
　　
　　“喂，你现在是什么眼神？”银龙殿下奇厚的脸皮终于抵不住团长大人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放肆目光，流露出一丝不自在来。
　　克莱斯注意到“龙”这个字引起旁人的窃窃私语，微微一笑道：“我是骑士，你便当龙，真是深情。”
　　太亚一头雾水。
　　其他人以为“龙”是他们私底下的甜言蜜语，尴尬了一下，又议论起神圣骑士团团长“不为人知”的一面来。
　　邀请宾客只是为了让奥德莉嫁得风光体面，主客之间本就没什么情分，等仪式结束，宴会也就结束了。
　　克莱斯与格兰瑟姆夫人一道送走宾客，刚走进房间，就被拉入一个冷冰冰的怀抱里，一双手迫不及待地在他身上游走。
　　“我什么都没有答应。”克莱斯凉凉地说。
　　太亚动作一顿，继续拖他的裤子。
　　克莱斯道：“你说过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才喜欢我的。”
　　“不是！”太亚用音量掩饰心虚。
　　克莱斯的裤子被褪到膝盖，却毫不在意，拉过椅子坐下，“说说你有多喜欢我吧。”
　　太亚：“……可以用行动表示吗？”
　　克莱斯道：“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也许……”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我们还有点时间。”
　　太亚思索着用武力镇压的可能性。
　　克莱斯道：“林顿他们就在这个楼层。”
　　太亚：“……”真打起来，就算赢了也浪费光阴。它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小“克莱斯”，道：“你是本帅龙唯一一个看得顺眼的人类。”这倒不是说谎。整日对着克莱斯的脸，看着看着，就顺眼了，要是看不到，还有点想念。尤其最近不上不下的半冷战时期，它甚至习惯每天看一会儿胸口再睡。
　　克莱斯道：“很荣幸。”完全不是荣幸的口气。
　　太亚恼羞成怒：“龙根你都摸了，还想不认账？！”既然不想认账，有种就别摸啊。
　　克莱斯道：“人类没有这样的规矩。”
　　“嗯？”太亚想了想才懂，“你是说，你还会去摸别人的？”
　　克莱斯不置可否。
　　太亚一把抓住他往肩膀上一扛，然后丢在床上，整个人扑上去，对着脖子一通乱啃。经过克莱斯的培养，它原本已经啃得很有技巧了，但盛怒之下掌握好度，很快就啃出了红红紫紫的斑斑点点。
　　克莱斯竟然没有发怒，看着那颗趴在胸前晃动的脑袋，他神色温柔，甚至带着纵容，手轻轻地拦住它的后背，仿佛无声的鼓励。
　　太亚突然抬头看他，“你还没说你喜欢我！”
　　克莱斯愣了愣。
　　“你呢。你喜欢我吗？”太亚农奴翻身把歌唱，咄咄逼人地追问，“你对我有多喜欢？”
　　克莱斯沉默。
　　太亚原本是为了倒打一耙才问，看到他犹豫的态度，突然就认真了，“说话！”
　　克莱斯盯着它的眼睛，心慢慢地被涨满，十几年铸就的坚固外墙一下子崩裂，任由眼前这条龙霸道地闯进来，看光他掩藏许久的温软：“嗯，我喜欢你啊。”
　　太亚身体像被冰冻住了，浑身一激灵，但很快身上的冰又被阳光融化了，充满温暖，身体也前所未有的兴奋，尤其是那里，隔着裤子就顶着克莱斯，恨不得马上冲进去，将身下这个人狠狠地贯穿！
　　龙一向是行动派。
　　克莱斯还适应强弱的心情转换，身上的衣服就被粗鲁地扯成布条，只有背上和屁股上还垫着两块。
　　太亚喘着粗气，想要体验麦基和丹夫的快乐，又被克莱斯按住了。黄绿色的瞳孔发了红，好似克莱斯再阻止下去就发狂。
　　克莱斯苦笑：“你没有学技术吗？”
　　太亚一怔，扑倒他，胡天胡地地乱啃起来。
　　克莱斯嘴巴被它堵得说不出来，等反应过来，撕裂般的痛已经席卷身体。
　　太亚兴奋双眼冒火，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克莱斯慢慢地舒开眉头，静静地看着这头与自己生死与共的银龙欢愉的表情，充满了好心情，连痛苦都不觉得了。本来，这种疼痛对于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反而更加放松身体，好让它的第一次更加愉快。
　　龙是不知疲倦的生物，到第三次才发现克莱斯的伤痕，胸口一窒。不是没看过他受伤，却没看过他被自己弄伤，莫名的有些难过，它突然没了兴致，低头舔了舔他的伤口。
　　克莱斯清醒过来，转头看了看它，然后拿出一瓶圣水给它，“帮我清洗一下。”他声音微微沙哑。
　　太亚抱着他清洗身体，然后躺回床上用圣水小心翼翼地洗伤口，看到它们完全消失才松了口气，反手将人搂进怀里。
　　克莱斯拍拍它的后背，“睡吧。”
　　怎么睡得着？
　　太亚想起刚刚美妙的滋味，身体就快乐地颤栗起来，一会儿亲亲克莱斯的额头，一会儿亲亲他的耳朵，一会儿又抱住他，非要将舌头侵入他的嘴巴里去。
　　克莱斯张开眼睛：“你想不想尝试一下我刚才的感觉？”
　　太亚身体一僵，屁股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克莱斯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那就安分一点。”
　　太亚看着他恢复冷淡的脸，无声地哼哼，但放开又舍不得，最终亲了亲他的脸颊睡觉。
　　次日一大早，太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抓着克莱斯重温旧梦，但手一伸发现人已经不在床上了。觉得被冷落的太亚怒了，略过洗漱，直接冲下来。
　　克莱斯正和林顿他们一起围着餐桌吃早餐。
　　太亚怒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克莱斯道：“我一直这个时间起床。”
　　“今天不一样。”太亚道。
　　哪里不一样？
　　林顿等人竖起耳朵。
　　克莱斯道：“我不会改变我的生活习惯。”眼见着太亚又要炸毛，他又慢悠悠地说：“未来这么长，总能习惯的。”
　　未来这么长？
　　太亚很好地被安抚了，拿来一把椅子，硬挤入马特与克莱斯之间。
　　马特：“……”
　　林顿用手肘撞了撞欧尼斯特，“你觉得团长……”
　　欧尼斯特道：“请相信团长。”
　　……
　　这句话说得这么大声做什么？他不是不相信团长，他只是想八卦一下！林顿郁闷地低头吃早餐。
　　仆人送来一封信，说是一个侍卫送来的，人正在门外，指名给克莱斯——神圣骑士团团长出身沙曼里尔的家世已经不再是秘密。
　　克莱斯打开信，表情有些微妙，最后笑了笑，“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安排？”
　　林顿道：“撇去南方分会赞助的事，我们在沙曼里尔已经没有其他行程了，根据惯例，我们应该去马塞转转，然后朗赞，森里斯加，坦吉尔利，具兰……”他看到雷吉诺德和奥德莉牵着手下来，笑道：“这可是蜜月旅行的经典路线，最后从砍丁帝国回桑图。”
　　奥德莉脸红了红，握着雷吉诺德的手更紧。
　　雷吉诺德帮她拉开椅子，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坐下来：“我没有意见。”
　　克莱斯道：“我们可能还要在沙曼里尔多呆一会儿。”他总觉得沙曼里尔会发生点什么事，与神会有关。
　　林顿目光落在信上，“与这封信有关？”
　　克莱斯道：“葛洛瑞亚想要见我。”
　　“为什么？”林顿好奇了。如果他没有记错，葛洛瑞亚的意中人似乎是……
　　雷吉诺德为新婚妻子温柔地倒着牛奶。
　　太亚啃着面包，眼角时不时地扫向克莱斯。
　　克莱斯平静地喝着玉米汤，缓缓道：“她说，她知道南方分会与沙曼里尔的交易。”
　　尽管事实证明南方分会赞助事件是教皇下达的命令，但骑士总是热血热心的，而热血热心总是与好奇牵连在一起。他们最后还是约见了那个送信的侍卫。
　　侍卫对信的内容并不了解，只负责引路：“我的任务只是送各位去纳比斯监狱。”
　　林顿喃喃道：“这句话可真不吉利。”
　　克莱斯照旧留下了蜜月期的雷吉诺德，让他陪伴奥德莉。雷吉诺德抗议无效。麦基和丹夫这次倒是被带上了，经过昨夜的表白，一人一龙的感情进入新的发展，开始注重精神发展。精神发展的前提是保留足够的精神来发展。
　　由于博特城的局势每分每秒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他们不敢耽搁时间，用完早餐之后直接上路，到博特城时，正好是午饭时分。
　　侍卫找来两辆马车，带着他们径自去了纳比斯监狱。这是专门关押贵族的监狱，据克莱斯所知，那位按捺不住谋反的大皇子也住在这里。
　　监狱守卫森严，牢头开始不同意，后来侍卫出钱，又表示克莱斯是葛洛瑞亚的未婚夫，才拿到探监的资格，但侍卫只能带克莱斯一个人进去。
　　不等神圣骑士反对，太亚就炸了毛，一把举起反对的牢头，森冷地说：“找死。”但他的想法和神圣骑士们不同，单是未婚夫三个字已经够叫他不爽，竟然还想私会？！
　　侍卫怕惹出祸事，忙道：“请相信我，这几位绝不会劫狱。”他拿出一袋子金币。
　　克莱斯扫了一眼，起码三十枚。
　　牢头怒气冲冲，正要说话，被旁边的人掐住了胳膊，两人窃窃私语一番，克莱斯和太亚被放行。林顿等人想跟进去，又做不到太亚这样肆无忌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人影消失在门内。
　　欧尼斯特问麦基道：“那头龙厉害吗？”
　　麦基道：“相当厉害。”爱屋及乌就是他这样的。
　　欧尼斯特道：“有多厉害？”
　　麦基道：“可以把这个监狱掀个底朝天。”
　　林顿摇头道：“这样不太好。”嗯，放心了。
　　监狱内部男左女右。牢头带路，他们穿过笔直的走廊，爬过漫长的回旋梯，来到地下二层，打铁门上的那扇窗后，总算看到了坐着发呆的葛洛瑞亚。那个一出场就艳光四射的金发碧眼女郎憔悴了许多，但美貌仍在，平添娇弱。
　　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冥想。她回过神，看到克莱斯眼睛一亮，随即神色复杂，咬着嘴唇默默地看着他们站在门口。
　　牢头敲了敲门，“只有十分钟。”
　　侍卫不想他听到太多，想将他引开，却引来对方嘲讽的一笑，只好留在原地。
　　“你有话要对我说？”克莱斯问。
　　葛洛瑞亚站起身，飞快地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鬓，才走到门边，幽幽道：“你之前说的话，我反复思量过了，也许你是对的。”
　　“我的爱情总是带着盲目，毫无头脑地想象着那人最好的一面。”
　　“也许，那并不是适合我的。”
　　“至少相处一段时间，不是吗？”
　　她顿了顿道：“但是，我仍不赞同爱情从接吻开始，这太轻浮了。就算您是男人不介意，可叫那位女士怎么办呢？”
　　看着自己的伴侣和一个女人隔着窗户谈论爱情，太亚不爽到极点：“哪来的女士？！”
　　葛洛瑞亚看着克莱斯道：“您还没有找到那个……”
　　太亚抓过克莱斯，对着他的嘴唇亲下去，然后知道克莱斯会发怒似的，又很快放开。
　　葛洛瑞亚、侍卫、牢头：“……”
　　牢头突然理解太亚非进来不可的决心。可是，这里是牢房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他一边在内心咆哮，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克莱斯淡定地抹了抹嘴唇道：“对你来说不合理的事，对我来说效果好得出奇。”
　　葛洛瑞亚张了张嘴，半天才道：“你……竟然喜欢他？”她一脸饱受打击的表情。
　　克莱斯道：“还有没有其他事？”
　　葛洛瑞亚低头沉吟了会儿，脸上恢复了镇定：“如您看到的那封信所写，这是一笔交易。交易的内容不得而知，但显然，交易的另一方就是小少爷。我想着，也许您会关注这笔钱的流向，然后将它追回来。”
　　克莱斯面无表情道：“你说的事情对我毫无意义，那笔钱并非出自我的口袋，我无意继续追查。”
　　牢头直觉他们说的话不简单，又抓不到把柄。
　　“那笔钱的流向很广，很多人都对它有兴趣。有不少是身居高位的人，也有很多是普通的走卒贩夫。”
　　克莱斯愣了愣。她的意思是说，五皇子并没有拿这笔钱招募魔法师和骑士，而是给了高官贵族和走卒贩夫？
　　“它们还流向别国……”葛洛瑞亚还想说什么，外面却响起一阵骚动。
　　牢头面色一变，对克莱斯道：“你们做了什么？”
　　太亚一巴掌拍晕了他，“我们出去看看。”
　　葛洛瑞亚突然抓住克莱斯的肩膀：“带我走！”
　　克莱斯转头道：“作为神圣骑士，我在任何国家都会尊重当地的法律。”
　　葛洛瑞亚道：“我们没有造反，我们是被冤枉的！有人传了假消息！”她急促地说，“是五皇子的人。”
　　克莱斯道：“那是贵国的事。”
　　“你也是沙曼里尔的子民。”
　　“加入神圣骑士团的那一日开始，我就只有一位主宰，那就是光明女神。”克莱斯挣开她的手。
　　葛洛瑞亚绝望道：“我喜欢你。”
　　太亚迅速将克莱斯搂入怀里，一拳打在铁门上，门凹了一大块。
　　葛洛瑞亚惊叫一声，侍卫想挡在门前又不敢，他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没有学习斗气，只是身强力壮一点，还不够太亚一根手指戳的。
　　太亚淡然地扫了他们一眼，带着克莱斯大步离开。
　　纳比斯监狱被重重包围，二皇子亲自带队。神圣骑士团被里外夹击。
　　克莱斯走到走廊上，就有无数个火球和冰箭偷袭。他想用斗气护体，却被太亚一把抱住，用它的身体遮挡。“你的斗气不能用。”它知道他一用斗气就痛。
　　克莱斯道：“我忍得住。”
　　“我忍不住。”太亚瞪了他一眼，闷哼一声。火球打在它后背上，还是不太舒服。
　　克莱斯知道它不变回龙形，并没有多少战斗力，只有防御力，正要挣开它的束缚，就听一声龙的咆哮，眼前的人已经变身为亮闪闪的银龙，硕大的龙头顶开走廊的天花板，伸出铁桶似的城堡，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渺小的人类。
　　正要在魔法师掩护下前行的骑士们被吓得连退几步，震惊地看着传说中才有的美丽强大生物！
　　克莱斯皱了皱眉。沙曼里尔内部斗争正厉害，对任何事都会疑神疑鬼，现在并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时候。可它是为了自己才暴露的，这样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太亚用爪子拎起他，护在怀里，对着那群用斗气和魔法攻击它的魔法师和骑士喷出一口冷气。
　　“防御！”
　　魔法师纷纷念起咒语来。
　　骑士们挥舞着剑冲到它面前。
　　它瞳孔一缩，张打大嘴，寒气如浪翻涌，两个骑士躲避不及，当场变成冰棍摔落在地，粉身碎骨。
　　害怕的情绪开始蔓延。
　　监狱里的人开始往外退。
　　看着银龙大发神威的二皇子却很兴奋：“天哪，竟然真的存在这样美丽的生物！我要得到它，我一定要得到它。来人，把它生擒！”
　　被围困的林顿等人见太亚发怒，以为克莱斯处境危险，不再保存实力，直接杀入监狱。神圣骑士团本就是当今之世水准最高素质最好的骑士团，自认为铜墙铁壁的纳比斯监狱完全不堪一击。
　　二皇子为了拉近与太亚的距离，令手下加强攻击，落在最后的丹夫和麦基直接暴露在攻击范围内。丹夫在麦基背后挡了一下，脸色微变热，双手抓着麦基的衣领，突然变身成龙。
　　于是，原本以为自己和银龙有一段距离的二皇子悲剧了，一个眼花，龙头就近在眼前。
　　好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老皇帝为了保护他的安危特意挑选出来的，个个身经百战，很快带着他撤离。
　　二皇子看着一红一银两条龙，心痒难忍，恨不得冲上去将它们抓下的人丢开，自己替上去。
　　“抓住它们，一定要抓住！”他咆哮着，“一头也行，一头也行！”
　　他身边的护卫们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这个时候，别说抓龙，能保命就不错了。不过丹夫也好，太亚也好，神圣骑士团也好，都没有打算要他们的命，所以等他们的包围圈被冲垮，他们太亚和丹夫立即带着人冲上半空，展翅高飞。
　　其他人之前的注意力一直被龙深深地吸引着，等回过神想去找那些人，却也不见了。
　　巨龙出现在天空自然引起博特城的轰动。尽管太亚和丹夫很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变回来，但亲眼看见它们翱翔英姿的人太多，流言已经无法控制。
　　太亚看向克莱斯的眼神带着一丝心虚，“是他们太坏了！”
　　克莱斯点点头。
　　以为他会好好训自己的太亚反而忐忑起来：“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为了表达自己真的没有怪他，克莱斯伸手摸摸它的脸。
　　好舒服。
　　太亚心思又飞到不纯洁的方向去了。
　　丹夫和麦基跟着他们的脚步降落。
　　麦基兴奋地跳下来：“刚才真的帅呆了！我终于找到了当骑士的感觉。”
　　克莱斯：“……”他们对骑士的定义显然有着很大的分歧，至少，他一点都不觉被一只爪子拎起来，在半空飘来飘去是骑士的感觉，不然骑士们根本不用辛苦地学习斗气和修炼，只要找根晾衣绳挂上去就行了。
　　“对了，欧尼斯特他们呢？”麦基问。
　　克莱斯道：“放心，他们很快会和我们联系的。”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因为神圣骑士团的关系，光明神会会卷入沙曼里尔帝位之争。不过，葛洛瑞亚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难道说，光明神会本来就卷入了么？
　　
　　第58章 光明归属（八）
　　
　　博特城全城戒严，士兵们全副武装，拿着刀剑在街头巷尾巡查。城中百姓被驱赶回家，上位者的命令让他们被迫放假，却蹲在家里，除此之外哪儿都不能去。
　　克莱斯等人从小巷子里出来，就淹没在人流中。麦基成为龙骑士前的旧业让他对逃跑很有一手，领路在前，很快摆脱人群，转眼工夫就找到一间旅馆。
　　旅馆偏僻，老板是个懒汉，还不知道城内出了大事，照旧给他们登记入住。克莱斯要了六间房，他也没多问。等士兵们来盘查时，他怕惹事，信口敷衍，倒让克莱斯他们省去不少麻烦。
　　克莱斯站在窗边，看着士兵们匆匆忙忙地进来又匆匆忙忙地离开，目光缓缓投向远方。那是被房舍遮掩的地平线，那个方向有一座土黄色宫殿，里面住着一个时日不多却仍为不成器儿子而忧心忡忡的老人。
　　老皇帝并不知道神圣骑士团团长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小旅馆里惦记着自己，他正望着帐顶发呆。决定把一切推给二皇子之后，他就不再思考那些让自己头痛的问题，静静地等待死神莅临。只是有时候他又有点害怕，不知道那死神是什么模样，是否会像驱赶畜生一样带走自己的灵魂。
　　侍臣惶急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他感觉到不悦，大脑依旧空白。
　　侍臣附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城中大乱，已经戒严了。三皇子进宫，带着一大批魔法师和骑士。”自从老皇帝撒手不管事之后，皇宫得到消息的速度就慢许多。
　　老皇帝眼珠子动了动，转头看向门的方向，三皇子果然进来，但身后没有任何人。他可不会认为侍臣在撒谎事实上，以自己目前的情况，三皇子就算缺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仍可以一巴掌拍死自己。
　　察觉到自己最近有太多与死亡有关的念头，老皇帝皱了皱眉。
　　“父皇。”三皇子恭敬地行礼，“城里出现两头龙，掀翻了纳比斯监狱。”
　　掀翻这个词显示出那两头龙的威力。
　　老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城里会出现两头龙，三皇子又丢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二皇兄正巧在那里巡查。”
　　房间很安静，很安静。
　　连三皇子说话的声音都叫人觉得安静，“幸好五皇弟带着魔法师和骑士及时赶到，驱走了龙，控制住城中骚乱。我向五皇帝要了些人来保护父皇安危。”
　　老皇帝默默地等他说完，才道：“你说他及时赶到，那么，老二怎么样了？”
　　三皇子沉默了会儿道：“以此为标准，他到得不太及时。”
　　“……老大呢？”
　　三皇子眼睛眯了眯，“在纳比斯监狱里，具体情况还在搜查。”
　　老皇帝闭上了眼睛。
　　三皇子站在原地，固执地等待着答案。
　　老皇帝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快睡着了，可背脊凉飕飕的，让他又一次醒过来。帐子还是老样子，他转头看看四周，床边上站着两个人，都很眼熟。
　　他想了想，总算想起一个是天天伺候着自己吃喝拉撒的侍臣，一个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儿子。说相貌，二皇子是几个皇子里最好的，但说气质，情妇的儿子反倒比皇后的儿子更出众。
　　老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道：“我一直想不好，该让哪个继承皇位。”
　　脚有些发麻，正打算换个姿势的三皇子闻言立刻不动了。
　　“卡斯达隆二世是个蠢货，但儿子很出色。”老皇帝胃里冒着酸泡泡，“长得好看又会魔法，善于挖掘人才，管理国家也有一套。唉，你们几个里，也就老二、老五和乔妮好看点。”
　　三皇子嘴角抽了抽，“父皇应该相信儿子们的能力。”
　　“你会魔法吗？”
　　“……我是骑士。”
　　“唉。”
　　三皇子：“……”叹息声无比刺耳。
　　“巴塞科家的儿子也去当了魔法师，还干得很不错，可惜他不愿意当我的女婿。”
　　“……”
　　“不过，”老皇帝话锋一转，“你总算学会了西罗一样本事，干翻了阻挡在你面前的人。”
　　三皇子心脏一抽，组织语句正要说话，就见老皇帝摆摆手，从床边摸出一张诏书，递给侍臣。
　　侍臣将诏书递到三皇子手里，毕恭毕敬。他很清楚，今天之后，沙曼里尔的主宰将要换人。
　　三皇子双手接过，凝视着诏书，虔诚地打开，看到上面的印章和名字后，从胸前里慢慢地舒出一口气，再抬头看老皇帝，眼神已然不同，犹如支撑皇宫的石柱里迸出了火苗，坚定又激情四射：“父皇，我会以行动证明，您的儿子不比任何人差。”
　　老皇帝仰面躺着，闭上眼睛，仿佛倦了，睡了。
　　三皇子等不来老皇帝下一句话，脸色渐渐阴沉，握着诏书的手发紧，冷淡地转身，迈大步离开，那架势仿佛再也不会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周越来越安静，反倒让老皇帝有了动静。他翻了个身，手搭着床内侧，那里，还有四份诏书。
　　博特城里的神圣骑士们很快会合，林顿还带来新的消息——二皇子死了，据说被龙一把火烧死。
　　丹夫表示很无辜。它当时只是煽动翅膀，发出吼叫，绝对没有喷射火焰。
　　麦基为他作证。
　　林顿道：“跟我预料的差不多，这是嫁祸。”
　　麦基吃惊道：“谁嫁祸？是其他国家的人？”
　　克莱斯淡然道：“谁拿到好处，就是谁。”
　　答案比他们预料中更早公布，二皇子遇刺身亡尸骨未寒，三皇子就手持诏书，成为新一任皇太子，速度之快，好似安排好似的。没多久，大皇子在纳比斯监狱坍塌时亡故的消息跟着传来。叫老皇帝心烦的四位继承人一下子去了一半，贵族大臣惶惶不安。
　　大皇子和二皇子派系的大臣们在三皇子的宫殿外叫嚣，控诉他招来巨龙伤害手足，胁持皇帝，图谋皇位。他们闹腾得厉害，声势大过大皇子谋反的那次。
　　三皇子好脾气地解释着，却完全没有被接受，直到老皇帝拖着病躯坐马车赶来，门前的人才消停。老皇帝双眼清明，精神奕奕，完全不像前阵子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先说了一番空洞的大话，安抚了贵族，认可三皇子的身份，还许以不少好处。
　　过程中，三皇子孝顺地在旁聆听伺候，父子合作无间。
　　贵族们无可奈何，只好散去，另作打算。
　　留下来的老皇帝和三皇子相对无言。老皇帝还挑拨了一下：“你不怕步上老大老二的后尘吗？”
　　三皇子道：“您只有一个半出色的儿子。”
　　“……半个是指老五？”
　　三皇子道：“他一会儿会和乔妮一起过来喝茶，您要见见他们吗？”
　　老皇帝的心冷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三个竟然坐在了一条船上，而他被蒙在鼓里？
　　三皇子看出他的想法，淡然地说：“我们比您更清楚帝国未来要走的方向。”
　　老皇帝被气得够呛，一大早起来时的精神慢慢地萎靡下去，慌忙吩咐人回皇宫。但在半道上，他就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了。
　　他坐在马车里，看着道路两旁的景色，口水滴答滴答滴。
　　侍臣惊恐地想要将他拉回去见三皇子，被他阻止了。
　　“我想，看看博特城……”
　　他守护的都城。
　　他守护的帝国。
　　终于传出沙曼里尔老皇帝驾崩的消息。正考虑转而扶持势力最小的五皇子的大皇子二皇子派系一下子懵了，倒是平民们觉得在正常不过，早在很久以前城内就时不时地冒出老皇帝要甲苯的消息，现在也不过是流言成真。
　　大皇子二皇子相继过世，三皇子手持诏书，以皇太子的身份顺利即位。沙曼里尔的战神——守卫边疆的巴塞科公爵也在第一时间被召回博特城，见证这一刻。
　　期间，有些贵族不死心，想要折腾几下，却很快被五皇子带人镇压，其后，乔妮公主挨个走访不服气的王公大臣，分析利害，两人一武一文一硬一软，硬是压住了极可能发生的大乱，控制住博特城，从而把持住整个沙曼里尔。
　　暂住在博特城看着一切发生的神圣骑士们对短短几日内沙曼里尔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冷眼旁观。
　　早在太亚和丹夫身份曝光之时，克莱斯就寄书信回光明神会总部请示，得到的回复却耐人寻味。
　　书信上若是博特城安然，他们不闻不问。若是博特城发生内乱，则帮助当权者维稳。
　　当权者毫无疑问就是新上任的三皇子，联想五皇子为三皇子鞠躬尽瘁的行为以及牢中葛洛瑞亚透露的消息，让克莱斯相信光明神会与沙曼里尔皇子合作的事并非无的放矢。
　　不过内乱既然没有发生，克莱斯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来，这几日在旅馆里休息的日子就像放假。太亚初尝欢愉，整日里磨着他，逮到机会就想拖进房里。有麦基和丹夫这一对做前车之鉴，克莱斯自然不会放纵自己，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明着说是修炼，其实是发呆。
　　太亚先用软的，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见没用，就开始来硬的。只要克莱斯在房间里，它就冲进去捣蛋。
　　就像现在，克莱斯闭着眼睛盘坐在床上，太亚就光着脚丫子在场上蹦跶来蹦跶去。不出意外，床在他蹦跶第三下时塌陷。
　　克莱斯及时地跳出去，转头看着站在坍塌的床上装无辜的太亚。
　　太亚抱怨道：“旅馆的床质量太差了。”
　　克莱斯道：“知道差就不要跳，这已经是第三张。”
　　太亚理直气壮：“我以为他们会改进。”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聪明的。”
　　太亚骄傲地挺胸表示认同，肚子里坏水立刻就藏不住了，咣当咣当地响着：“他们说躺在地上也可以，而且承受力很强，地方很大，可以做很多姿势。”他们自然是麦基和丹夫。
　　克莱斯考虑着要不要再弄断麦基的腿，让他们两个消停点。
　　“我们来试试吧。”太亚跳到地上，期待地看着他。
　　克莱斯毫不犹豫地摇头。
　　“为什么？”太亚暴怒了。自从那次以后他们就没有过，没有过！连摸摸和撸撸都没有了！它暴躁地想出去喷出一座冰城！
　　面对它的怒火，克莱斯保持一贯的淡定，道：“你的技术太差。”
　　……
　　技术，太差？
　　身为一头龙，太亚并没有像男人那样感到难堪，而是非常认真地反问：“怎么样才算好？”
　　克莱斯道：“不让我受伤，让我觉得舒服，让我喜欢。”
　　“我这次会努力。”太亚信心十足。
　　克莱斯道：“你会做怎么样的改变？”
　　“……”太亚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们多试几次。”
　　克莱斯道：“那次我受伤了。”
　　好吧。太亚承认，看到克莱斯受伤它也觉得不太舒服。其实对龙来说，流点血并不是大事，可克莱斯趴在自己身下，自己刚刚进出过的那个位置还淌着血的画面让它……
　　克莱斯道：“你在流鼻血。”
　　太亚一抹鼻子，冲向麦基的房间。不管怎么样，它一定要把技术学到手！
　　“你把克莱斯做出血了？”麦基惊诧地看着他。
　　过了会儿。
　　他用更惊诧地口气：“你和克莱斯……做做做了？”
　　太亚数了数他用了几个做，然后点头道：“的确做了三次。”只有三次啊！一巴掌就盖住了，完全无法体现它的雄风！
　　“你们流血吗？”太亚问。
　　麦基有点羞涩，不自然地看了看身边丹夫，低声道：“第一次，当，当然都有一点。”根本不是有一点，简直血流成河好吗？因为丹夫不懂得怎么做，第一次是他主动的，用的骑乘式，为了减轻痛苦，他闭着眼睛往下一坐，那滋味……
　　他光想想，就觉得屁股要裂成两半了！
　　“现在呢？”
　　“现在好，好了……”他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罐子，递给太亚。
　　太亚刚伸手，就被丹夫中途拦截了。
　　太亚：“……”
　　丹夫：“……”
　　麦基：“……呃，其实这个……”
　　话还没有说完，太亚和丹夫已经滚成了一团。
　　麦基：“……”看到自己的爱人和它的同性同族抱着润滑膏的罐子在地上滚成一团的心情，真是有点微妙的复杂啊。
　　打了半天，最后还是太亚占了上风。没办法，每当丹夫要占上风的时候，太亚就会一脚踹向站在旁边的麦基，为了保护麦基，丹夫的手会松一松，于是太亚又占了上风，数次之后，丹夫认输。
　　“卑鄙。”一向老实的丹夫冒出这样一句。
　　太亚抱着罐子得意地笑道：“是我的，是我的。”
　　麦基无奈道：“我还有很多。”
　　丹夫道：“不够。”
　　“……够了。”
　　丹夫黑着脸。
　　麦基有点欣慰。遥想当年，他们刚刚踏进试炼之路，丹夫还是跟着太亚屁股后面转的纯情小赤龙，到现在，已经茁壮成长为色情大赤龙了。
　　想到大赤龙三个字，他咕噜吞了口口水。
　　丹夫眼神微暗。
　　一人一龙什么都没说，太亚就觉得好像被驱逐了。“你们还没有告诉我怎么用！”不过，识相不是它的性格。
　　麦基只好告诉它使用的方法。
　　太亚学得很用心，具体表现为每一句话起码反复问上五遍。等麦基教完，丹夫下半身的火已经燃烧到了胸口，太亚出门时，它大力地关上门。
　　然后，门板碎了。
　　……
　　麦基拉着丹夫道：“我们先找旅馆老板来修门吧。”他还没有开放到开放参观的地步。
　　太亚拿着罐子喜洋洋地回到克莱斯的房间。克莱斯正靠着新床看书。
　　太亚献宝似的拿出罐子，再三保证自己这次一定表现良好。在回来的路上，它酝酿了很多说辞，打算从两人在试炼之路共患难开始回忆，一路讲到纳比斯监狱的葛洛瑞亚，表达出自己对他朝三暮四行为的宽容，以及……
　　“好的。”克莱斯干净利落地堵住了它所有的话。
　　太亚欢呼一声，扑上去。
　　这次，克莱斯没有纵容他胡来，毕竟，第一次是为了表达自己愿意和它在一起的决心，但是从现在开始，这种关系将会持续很久，他不想每次都那么遭罪，没有快感。
　　他一点一点地说着自己的感受。比如，那里可以多摸两下，这里动作要轻一点，下面还没那么早开始，刚刚那个姿势太累，我不喜欢等等。
　　太亚认真地学习着，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好学的学生。
　　两人从前戏开始，互相探索着对方的身体，渐入佳境。
　　有了润滑剂辅助，双方的摩擦如鱼得水，感觉与上次截然不同。
　　太亚欢快地不时发出低吼声，恨不得将克莱斯揉入骨头里去。
　　这个人，叫自己这样快乐，好像比全世界所有喜欢的东西都加起来还要喜欢。冲上云霄时，它闪出这样的念头，且深深地镌刻在脑海里，成为真理。
　　与此同时，同在旅馆里的神圣骑士们过得就不太好了，简直是一种煎熬。
　　哦，他们的团长，他们精心呵护的团长，他们辛辛苦苦守护的团长，竟然躺在一头龙的怀抱里。听着那头龙肆无忌惮的吼声，简直让他们的心都要碎了。
　　欧尼斯特和林顿适应得最好。他们早就看出团长和太亚若有似无的暧昧，并不感到奇怪，倒是马特他们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要怪只能怪，这间旅馆的隔音实在太差了。
　　次日，克莱斯神清气爽地下楼，神圣骑士们表现与往常无异。这是他们唯一能够安慰和回报团长的了。
　　太亚跟在克莱斯身后，表情像只刚偷腥的猫，从上到下，从头发丝到脚趾甲，无一处不透露着它很爽，它很舒服，它很兴奋。
　　欧尼斯特干咳一声打破僵局，“团长昨晚辛苦了，都吃点补充体力。”
　　其他神圣骑士：“……”好想当做不认识他。
　　欧尼斯特也很想钻到桌子底下去，只是他这么做的话，一定让团长更加为难。他的脚狠狠地踢着身边的林顿，让他解围。
　　克莱斯平静地走到桌边，拿起一个面包塞嘴里，点头道：“的确饿了。”然后又塞了一个在太亚嘴里，“你也饿了吧？”
　　太亚满足地咀嚼着。
　　神圣骑士：“……”这才是他们的团长！临危不乱！
　　没多久，麦基和丹夫也下来了。
　　一群人围着桌子吃饭。
　　外面是浅黄色的阳光，预示着今天将是个好天气。
　　本应是轻松安宁的一天，却被一位不速之客打乱了。
　　当菲达戴着斗笠出现在门口，明媚的阳光就被遮住了一半。
　　“似乎选在了一个不恰当的时候到来。”他微微一笑，十分和蔼。
　　克莱斯等神圣骑士站起来行礼。
　　“让我们自在一点。”他摆摆手，“看我这身打扮就知道，我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你们在博特城做的这一切太惊天动地了。”
　　克莱斯道：“我愿意解释这件事。”
　　“不用。我完全相信您，教皇陛下与我的想法完全一致。我们都相信那必然是一个迫不得已的紧急时刻。其实，隐瞒两位龙族大人的身份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但现在看来，这样的猜测也未必都是负面的。”
　　克莱斯道：“您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菲达道：“沙曼里尔新皇雷哲三世陛下向神会提出请求，希望我们能收服这两头巨龙。我想，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克莱斯看向麦基。
　　麦基开始不理解，随即脸色一变，绷紧了身体挡在丹夫面前，“你们要做什么？！”
　　
　　第59章 光明归属（九）
　　
　　菲达笑眯着眼，“放松点，放松点。光明神会可不是强盗组织，没什么好紧张的。教皇陛下知道您与克莱斯共患难，结成了非常坚固的友谊，同时也深深地敬佩着您勇敢无畏的精神，所以特意要求我邀请您加入神圣骑士团。团长我想您已经很熟悉了，克莱斯完全体现了神圣骑士的精神和品德，我相信您会和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
　　拉克莱斯做代表，这真的不是拒绝吗？麦基默默地看了克莱斯一眼。
　　克莱斯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回以友善的一笑。
　　麦基目光从在场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过了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你你你，您是说，邀请我加入神圣骑士团？”
　　菲达好脾气地点头道：“您若是能答应我的邀请，那将是光明神会的荣幸。”
　　麦基觉得自己在做梦。
　　梦里，光明神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祭祀居然邀请自己加入神圣骑士团，而且还是他们的荣幸。
　　……这个梦未免也太美好了！
　　菲达见麦基久久不答，非常理解：“这的确是个重大的决定，需要好好考虑。”他看向克莱斯，“或许你能给他一点儿意见？”
　　克莱斯内心也拨着小算盘。光明神会内乱在即，未来扑朔迷离，他原本希望麦基去其他地方，一来不会卷入神会的纷争中，二来也可以让自己以后多一个可以投奔的退路。但现在砍丁帝国和光明神会闹翻，国内又有亡灵法师横行，显然不再适合。若是丹夫没有在博特城现身，并引起雷哲三世的注意，那圣索维骑士学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如今也不适合了。圣索维毕竟不是圣帕德斯，没有与帝国叫板的能力。
　　思来想去，光明神会是唯一归宿。
　　克莱斯松了口道：“欢迎你加入神圣骑士团。”
　　麦基恍惚着回神，突然搂住丹夫的脖子，吼道：“快，快，快用力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丹夫轻轻地捏着他的脸。
　　麦基激动地跳起来：“有感觉，不是做梦。”
　　菲达看他的表现就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成了，“那您的答案是……”
　　“愿意愿意我愿意！”麦基觉得菲达那张老脸无比顺眼，恨不得扑上去乱啃一通。
　　菲达点点头道：“既然这样，还请你与克莱斯一道演一场降龙的戏码，我会通知雷哲三世陛下准时观看。”
　　麦基道：“还要降龙？”
　　菲达道：“我知道龙族大人承揽了不属于他们的罪名，但沙曼里尔正值混乱，一时间难以澄清，只能委屈两位暂时守着恶名，佯作归附神会。请两位相信神会的诚意，绝无轻蔑和欺辱之意，一定奉为上宾。”
　　麦基怯生生地开口道：“好是好，可是我怕我降服不了。”与丹夫的人形在床上都争不过，更不要说龙形。
　　菲达道：“放心，我们会安排好的。”
　　麦基看向克莱斯，猛然想起克莱斯体内的斗气还被禁锢着，稍稍放心。
　　菲达道：“等这一切结束，我们便回桑图。”
　　克莱斯眸光闪了闪道：“但巡视才刚刚开始。”
　　菲达道：“教皇陛下决定三日后公布即下一任教皇的继任人选，我相信你们都不会想错过这样重要的时刻。”
　　这么快要公布了？教皇已经撑不下去了吗？
　　克莱斯镇定地点点头。
　　为了降龙表演，当夜他们都睡得很早很安稳。丹夫和太亚的的小动作统统被镇压。克莱斯还好，该怎么样还怎么样，麦基紧张得浑身哆嗦，光是厕所一晚上就去了七次，以至于第二天起床时，脸色有些发青。
　　菲达道：“我们选择在中午，那时候人会多一些。两位大人只要飞越最繁华的地段，直向皇宫。”
　　麦基道：“我呢？”
　　“我会安排你和克莱斯前往城中最高的钟楼，等两位龙族大人飞过时，跳到它们的背上便可。之后，神圣骑士们会挥出绚丽的光环，我也会从旁协助。两位大人只要朝着天空喷火和冷气就行。”
　　麦基：“……”听起来就很假啊。
　　菲达见他们不说话，道：“我们用过早餐就开始做准备吧。”
　　克莱斯找了个时间向他说了下雷吉诺德与自己妹妹结婚的事。菲达表现出惊喜，克莱斯知道，他的演技一向不错。
　　菲达道：“真希望我来得没有那么匆忙，至少有时间带点像样的礼物。”
　　克莱斯道：“从现在到雷吉诺德回去，您有充足的时间。”
　　菲达：“……说得也是。”
　　钟楼的确很高。老神圣骑士和新神圣骑士靠着楼顶往外望，半个博特城尽收眼底。
　　林顿等人和麦基早就混熟了，但成为同事之后，态度上更为亲昵。麦基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久了就……“哈哈哈哈，你喜欢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弄来。”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海德因的东西也不是问题！”
　　“啊……怎怎么弄来？哦哦哦，这个这个，团长……我该怎么弄来啊？”他向克莱斯求助。
　　克莱斯爱莫能助，“我弄不来海德因的东西。”
　　对着正直的神圣骑士们好奇心旺盛的眼神，麦基很苦很苦很苦。
　　一声龙吼撕破长空的宁静。
　　麦基身体一抖，眼睛死死地看着西方。那里，一银一红两头龙正张开翅膀雄纠纠气昂昂地扑过来，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和一团翱翔的火焰。
　　它们身影掠过处，火焰冰箭和土楼拔地而起，却如一朵朵小水花，一闪而逝。只是水花多了，总会溅到身上，太亚被火球的热度吹拂了一下，微怒，对着下方喷出一口冷气。
　　地上临时纠集的魔法师们立刻作鸟兽散。
　　钟楼越来越近。
　　看到钟楼上那一个个小身躯中熟悉的人影，欲求不满的巨龙们的心情才稍稍好转，俯冲而下。
　　克莱斯强提一口斗气，拎起麦基将他甩上丹夫的后背，自己也跳到太亚背上。其他神圣骑士们配合地发出绚烂的斗气，专门朝空隙处打。
　　巨龙们似乎生气了，火焰和寒气一个接着一个。
　　从下往上看，战斗异常激烈！
　　赶来助阵的魔法师被守在钟楼门口的士兵挡住，他们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个祭祀，对着空中鏖战大呼小叫道：“天哪，那是光明斗气，这是神圣骑士团！”
　　“看，银龙背上的是个小个子。”
　　“难道是神圣骑士团团长！我看是，你看他，绝对没有一米五！”
　　“可惜太远了，不然真想看看他丑到什么程度。”
　　估摸着上面戏做得差不多，也达到了一定的效果，菲达登场。他从外面飞上半空，张开双臂，宽大的祭祀袍在风中剌剌作响，对着太亚和丹夫念出一大串咒语。
　　随即，天空出现两轮巨大的光环，将太亚和丹夫圈在其中。
　　麦基一阵紧张，凑在太亚耳边，小声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丹夫舒服地抖了抖耳朵。
　　太亚看着眼热，扭头对后面无动于衷的团长大人道：“你就不问问我舒不舒服？”
　　克莱斯道：“祝福颂，舒服是应该的。”
　　“……”太亚鄙视身边那一人一龙，哼哼，他家的知识渊博！
　　骑士和龙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出了一身汗，回去还得先洗澡，再折腾下去得错过晚饭了。太亚和丹夫立刻摆出屈从的样子，从狂躁中温顺下来。
　　菲达趁机发表了一段演讲。主要说光明女神法力无边，福泽苍生，巨龙回头是岸，既往不咎之类的，为这件事拉下帷幕。其后，神祭祀和神圣骑士们骑着龙去了皇宫，为博特城巨龙杀人事件划下句号。
　　到皇宫之后，雷哲三世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为免他发现龙会变成人的秘密，克莱斯等人和他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赶回旅馆，留下菲达一人与他虚与委蛇。
　　菲达显然很喜欢这个差事，半夜三更才回来，喝得红光满面，与等门的马特好好交流了一下沙曼里尔的食物，到凌晨才放人离开。
　　原定于第二天凌晨返回桑图的计划不得不顺延到第三天——离开教皇宣布继承人还剩下一天的时间。
　　桑图王都尼尔城人满为患，比博特城有过之而无不及。神会在各地的分会表面上派代表来聆听神训——每次教皇宣布继承人，就会有神迹产生，其实都是为站队做最后的努力。有的是探听消息，决定最后的押注，有的是孤注一掷，做最后的挣扎——索菲罗派系的人正写联名信上书教皇，极力推荐索菲罗即位。
　　克莱斯等人一入城，就感受到索菲罗的声势，用浩浩荡荡形容也不为过。相较之下，菲达很低调。要不是他们一起回来，恐怕连神圣骑士们都要在这样的声势下忘记神祭祀其实有两位。
　　菲达看上去有点失落也有点吃惊，但克莱斯知道，他并不紧张。在光明神会这么多年，克莱斯深知索菲罗和菲达谁更胜一筹，咬人的狗儿不露齿。
　　麦基被带往宿舍，林顿等人要向加布莱德复命，雷吉诺德还在婚假中，没有回来，克莱斯则要单独觐见教皇。
　　太亚对他再次离队的行为表达不满，具体表现为整个人挂在克莱斯身上，不肯下来。
　　为免斗气禁锢的团长被它拉倒，神圣骑士们纷纷用手去托太亚的脚分担重量。
　　克莱斯无可奈何：“我很快回来。”
　　太亚道：“既然这么快，我也要去。”
　　“神会有神会的规矩。”
　　“我是龙！”
　　克莱斯道：“说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太亚道：“本帅龙这么英俊潇洒，单独出去，把其他人迷得晕头转向……”
　　在神圣骑士的帮助下，克莱斯从它的爪子下脱离出来。
　　太亚急了，“我要保护你！”
　　克莱斯停住脚步。
　　抓住太亚的神圣骑士们对对视一眼，叹气，松手。
　　太亚傲慢地走到克莱斯身边，哼哼两声，为难地摇摇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一副头痛的样子。
　　克莱斯道：“没有你，我成了神圣骑士团团长。”
　　太亚：“……”
　　“有了你，我斗气被禁锢了。”
　　太亚：“……”
　　克莱斯道：“你说怎么办？”
　　虽然克莱斯斗气被禁锢好像跟它没什么关系，但它又无法挑出这句话哪里说错。太亚憋屈道：“所以我说，我保护你。”应该很帅气的台词，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被动？
　　克莱斯点点头道：“应该的。”
　　太亚：“……”一定有哪里不对，让它仔细想想。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慢慢地走在走廊里。
　　慢慢地，慢慢地，那个高大的身影朝矮小的身影靠过去，交叠在一起。
　　克莱斯看着半搂住自己的太亚，皱眉道：“认真走路。”
　　太亚不悦，控诉道：“你冷淡了。”
　　克莱斯道：“这里是神殿。”
　　“那又怎么样？”
　　“女神会看到。”
　　太亚对光明女神还是很尊敬的，想了想，悄悄地推开半步。
　　又走了两步，克莱斯侧头，低声道：“回去再说。”
　　“那今天晚上……”太亚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克莱斯道：“要适当的节制。”
　　“什么意思？”
　　“不能太多次。”
　　“……”太亚歪头想了想，“我懂了。”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以前的自己太注重结果了，以后要延长过程才行。
　　就这样，银龙此时的思考方向决定了克莱斯下半生的性福质量。
　　靠近教皇所在的宫殿，一个穿着祭祀服的身影从拐角处匆匆跑出来，看到他们立刻脚步一转，朝另一边奔去。
　　克莱斯盯着背影，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谁。如果是神会祭祀，他不会不认识。
　　太亚突然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克莱斯愣了愣，眼睛突然一亮。由于对方穿着祭祀服，这里又是光明神会，所以他的思考方向一直是祭祀，但太亚也见过的话，方向就缩小了。那个人是……
　　“黑暗神祭祀！”
　　完全没想到那个竟然敢出现在这里，身为神圣骑士团团长，克莱斯抓捕奸细责无旁贷，二话不说追上去。
　　被他这么一提醒，太亚也想起来了，“是他！”
　　一人一龙拔足狂奔。
　　只要抓住他，就能解开禁锢。这个念头占据克莱斯的脑海，他顾不得自己身上斗气禁锢，直接使用斗气追逐。沿路遇到祭祀和神圣骑士，一律让他们跟着找。
　　平静的神会一下子热闹起来。
　　等不到人的教皇得到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他立即召来菲达和索菲罗。
　　两人来得很快。毕竟明天就是公布结果的日子了，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教皇阴沉着脸道：“听说有黑暗神会的人潜入神殿？”
　　索菲罗看了菲达一眼，这几天菲达不在神殿，自然怪不到他头上去，只好硬着头皮道：“克莱斯正在带人追捕。”
　　教皇气得发抖道：“你们竟然敢让黑暗神会在女神的眼皮底下作恶，这让我怎样才能放心将神会交到你们的手上。”
　　索菲罗在内心腹诽。你才是教皇，在女神眼皮底下作恶的责任你也有份。但这话想想可以，他始终没有勇气真的说出来。
　　“告诉克莱斯，加强警戒！不要叫人随意在神殿走动，我可不想让那些混进来的恶徒们有更多的掩护。”他顿了顿道，“明日我会在大神殿宣布，那里暂时交由费奇，你们不要接近。”
　　索菲罗和菲达低声应和。为了防止他们动手脚，将大神殿交给第三者完全合理。尽管，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
　　整个神会被翻了个底朝天，还剩下三个地方没有搜查——教皇的宫殿，封魔的宫殿以及神圣骑士团的住宿。克莱斯等人正朝着最后一个地方走去。
　　尖叫声传来。
　　克莱斯身体晃了晃，太亚慌忙扶住他。斗气动用得太厉害，禁锢的黑暗之链似乎对自己小看它而感到不悦，给了一个小小的警告。
　　其他神圣骑士已经冲过去，他反倒不急，任由太亚牵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发出尖叫的位置是麦基的新宿舍，而发出尖叫的人不用问，当然是麦基。作为新上任的神圣骑士，他很想在自己的同僚面前来一个闪亮登场，奈何天不从人愿。他进宿舍没多久，就看到一只乌黑的手抓着一根骨头从自己的床底下伸出来，紧接着是两具腐烂的尸体。
　　尽管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亡灵法师，但对他们的传说毫不陌生，于是第一时间发出尖叫，召唤隔壁的丹夫。
　　丹夫的行动显然不如房间内的亡灵法师快。眼见着两具亡灵骑士扑到床前，他只能一边依靠身法躲闪一边从空间袋里拿东西丢他——回到梦大陆之后，他立刻买了一个。
　　拖延战术起了作用。
　　丹夫赶在亡灵骑士举剑砍下他的脑袋前冲进来，一脚踢开它们，捞起麦基就跑，神圣骑士紧随在后，很快将亡灵法师制服。
　　亡灵法师是个干瘦的少年，才十二三岁，被光明斗气击中时，痛得在地上打滚。
　　神圣骑士们面露不忍。尽管眼前是个罪恶的亡灵法师，但他同时是个孩子，也许是成长的环境让他还来不及学会分辨善恶。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克莱斯走进来时，亡灵法师只剩下一口气了。
　　神圣骑士们很愧疚。其实并不是他们的错，这个亡灵法师本身就伤痕累累，躲到麦基床底下时就虚弱不堪，就算没有他们，死亡也不过是早晚。
　　亡灵法师靠着克莱斯靠近，眼睛闪过一道奇异的光，突然扑上去要咬他的脖子。
　　太亚直接伸手掐住亡灵法师的脖子。
　　亡灵法师咧嘴笑，眼睛充满恶毒，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好丑。”太亚一掌拍飞他。
　　……
　　死了。
　　克莱斯道：“将尸体交给菲达处理。”
　　马特拿起麦基床上的被单将人一裹。
　　林顿提醒他：“还有两具。”
　　那两具自然是指被亡灵法师召唤出来的亡灵骑士。
　　欧尼斯特去收拾它们的时候轻轻“咦”了一声，“团长，你看！”
　　克莱斯闻声走过去，看到他正惊奇地指着两个亡灵骑士的手和下巴。与其他腐肉不同，那里有几小块皮肤竟然与活人无异。“麦基。”他唤他过来。
　　麦基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们来时就这个样子吗？”
　　麦基捂着鼻子，不太想看，“我不知道。”那时候光顾着逃命了，哪里会注意对方长什么样子。
　　克莱斯检查地面，发现有很多瓶子的碎片。
　　麦基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青春泉和康复泉。”他深知这两样东西的好处，不肯离身。
　　太亚看他们离太近，不耐烦地将他推开。
　　克莱斯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两人无声的对抗，拿起碎片上盛着的一点青春泉倒在亡灵骑士的额头，看没反应，又倒了点康复泉，很快那快皮肤竟然真的恢复成活人的样子。他隔着布试了试手感，也和活人没差别。他将两种药水反过来用，效果一样，只是单独无用。很显然，亡灵骑士的尸体不仅仅是收到伤害需要康复，还因为缺乏生命力，必须要青春泉辅助。
　　麦基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克莱斯视线扫了一圈。
　　其他神圣骑士肃容站好。
　　“暂时保密。”克莱斯道。把亡灵骑士变回活人并不算重大发现，毕竟亡灵骑士没有神智，恢复了也没有用，但青春泉和康复泉的作用将会引来无数人的觊觎和麻烦。
　　神圣骑士们没有问，只是无声地点头，然后将拿起麦基的床单和被子将两具尸体裹起来，找地方安葬。
　　光明神会某个僻静的神殿。
　　黑暗神祭祀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我，我并不知道他会逃出去，我只是想做个实验，我从来没有见过亡灵法师，我只是好奇，我……”
　　对于他的解释，左前方窗帘掩盖的角落里发出了一声轻笑——
　　“呵。”
　　
　　第60章 光明归属（十）
　　
　　教皇宣布继承人前夕，光明女神的跟前，竟然出现亡灵法师，这不得不叫神会所有人紧张起来。各国观礼的使者已经入住尼尔城，整个梦大陆的目光对焦于此，还有十二个小时，绝对不能再出差错。
　　克莱斯带领神圣骑士团整夜巡逻，将神殿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找到黑暗神祭祀的踪影，那么，除非他已经扇动翅膀飞出神会，不然只有两个去处。
　　他向教皇提出搜查封魔处的申请。
　　教皇精神不济，还要半夜被吵醒，语气不太愉快：“好啦，亡灵法师已经找到了，大神殿也搜查过，歇歇吧。这里是光明神殿，不是筛子，哪来这么多漏洞？”
　　“明天是重要的时刻。”克莱斯道。
　　教皇道：“你迫不及待了吗？”
　　克莱斯眉头微皱。
　　教皇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带着恶意的揣测，微微一顿，道：“那个魔很危险。看看我的样子，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只是不想你步入后尘。相信我吧，有女神庇佑，明天一切都会很顺利。”
　　“……是。”
　　不管宣布继承人的仪式是否顺利，至少可以肯定今天天气不错。云淡风轻，风和日丽。观礼的宾客陆陆续续到来，车水马龙。
　　加布莱德一夜未眠，守在门口迎宾。这种事一直由他和雷吉诺德轮流代劳，克莱斯自发缺席，也间接地造就神圣骑士团团长的神秘。
　　等人到的差不多，加布莱德让林顿去宿舍叫人。
　　麦基和丹夫睡得正香，克莱斯的房间却能听到不同寻常的喘息声。林顿红了脸，该死的银龙，这种时候都不肯放过团长，要知道从团长回宿舍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
　　犹豫了下，他轻轻地敲门作提醒，人却很快走了。
　　克莱斯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看着独自打手枪的太亚，问道：“刚才是谁？”
　　太亚低吼一声，释放出来，意犹未尽地看向克莱斯，显然没有在意他的问题。
　　“……”克莱斯飞快地穿上衣服，“你可以留下继续。”
　　“今天的仪式很重要？”太亚兴致缺缺。
　　克莱斯道：“嗯。”
　　“你一定要去？”
　　“嗯。”
　　太亚盯了他一会儿，确定自己不可能说服他放弃，才跳起来冲进浴室，“给我五分钟。”
　　“你可以不去。”克莱斯平静地说。
　　“口是心非！没有本帅龙的保护，你连路都走不好吧？”太亚飞快地冲洗身体。
　　克莱斯嘴角翘了翘，“是的，我以前很喜欢骑马。”
　　太亚光着身体冲出来，笑得淫荡，“我也喜欢骑。”
　　“……你还有三分钟。”
　　太亚搂住他狠狠地亲了一通。
　　“两分钟。”
　　“我居然才亲了一分钟？”太亚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又搂住他亲了一会儿，才回去洗澡。
　　他们腻歪完出来，正好碰到麦基和丹夫。除克莱斯之外，剩下的两龙一人明显睡眠不足，眼睛半睁半眯，走路都像在飘。
　　克莱斯道：“一会儿会有很多人，你们找个隐秘点的位置站，还有塞块布在嘴巴里。”
　　麦基道：“为什么？”
　　“我不想在神殿里听到呼噜声。”
　　“……”
　　宾客们到得七七八八，索菲罗分会的支持者们正尽最后的努力，一群人堵在教皇的门口，表面表忠诚和决心，实际却像在示威和威迫——这群人代表了神会在梦大陆将近三分之一的力量，绝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大多数的人是不愿意蹚浑水的。这体现出钱财的好处，索菲罗以敛财为手段，收拢了不少人心。如果教皇最后将位置交给索菲罗以外的人，光明神会很可能会招致一场内乱——这也会成为教皇选择继承人的考量之一。
　　克莱斯走到大神殿门外走廊时，看到索菲罗和菲达正一左一右地守着门口和来宾打招呼，十分和谐。
　　太亚道：“这两个人笑得真恶心。”
　　菲达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突然抬头看过来。
　　克莱斯冲他点了点头。
　　看到声势浩大的索菲罗，菲达还能处之泰然，说明心里有数。
　　克莱斯对他的后招好奇起来。是与教皇达成了什么协议吗？他的目光从菲达和索菲罗两人中间穿过，落在安静地守在大神殿内的费奇。若是这样，索菲罗恐怕要输。
　　他带着太亚麦基他们进神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立，没多久，加布莱德等神圣骑士就引领教皇入殿。他们身后，分会祭祀们像一条粗壮的尾巴，紧跟而来，甩都甩不脱。
　　殿内闹哄哄地乱了十几分钟，总算各就各位。
　　菲达和索菲罗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教皇登上宝座，然后在左右立定。
　　教皇喘了口气，缓缓开口道：“神赐光明，予我们富饶的土地，安宁的生活。我们受女神眷顾，能用眼睛欣赏蔚蓝白云，我们受女神眷顾，凭借鼻子呼吸芬芳花蕊，我们受女神眷顾，会以口舌品尝美味。女神还赐予我们善良真诚之心，善待长辈，结交良友。我们拥有的一切幸福都来自女神的慷慨……”
　　他还想说更多的话，可是身体不容许他更多的慷慨陈词，只能慢慢地舒了口气，将昨夜准备了三千字的稿子匆匆精简到三百字。
　　“而我，请饶恕我的自满和傲慢，可再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形容——女神最忠诚忠实忠心的子民，从未动摇信仰，至始至终跟随女神的脚步，奉献我全部的身心及灵魂。而现在，我的躯体业已老朽，它受岁月的侵蚀再也无法匹配我高洁的灵魂！我将长眠地下，孤独地受蚁虫蛀蚀。但不要为我哭泣，我的朋友，请用微笑送行，只要我们拥有和坚持光明的信仰，死神也不能扭转我的心意。而我的伙伴，我最亲爱的伙伴，将接过光荣的权杖，继续前行。”
　　教皇挥舞手中权杖，犹如视死如归的将帅。
　　他面前，那些观看的宾客们不管是真心假意都用力地鼓掌。
　　太亚站在角落里，郁闷地摸了摸克莱斯的腰：“他到底在讲什么？”
　　克莱斯道：“……你听不懂就对了。”
　　太亚：“……”
　　教皇抒发完，开始介绍身边的小伙伴，菲达和索菲罗的简历被介绍得一清二楚，其中有褒有贬，十分透明。总体而言，菲达谨言慎行，很少行差踏错，但拿出来炫耀的功绩不多，索菲罗胆大心雄，做得多错得也多，总体功大于过。
　　克莱斯看着索菲罗略黑的脸色以及菲达的面无表情，微微一笑。死到临头，人做事就会不管不顾的。
　　教皇开明的作风像个引子，让一个人毫无顾忌地站起来。“我是沙曼里尔的使臣，联合具兰、坦吉尔利、马塞、古纳加斯拉、森里斯加使臣，有物呈献教皇陛下。”说着，让人抬上一个大箱子。
　　随着他的话，其他几国的使臣也站起来。
　　这就是葛洛瑞亚提到光明神会与五皇子的交易了吧。
　　克莱斯目光扫过菲达，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索菲罗紧张起来，眼睛时不时地瞄向菲达和教皇，显然与克莱斯的看法相若。
　　教皇打开箱子，里面是账册。他随手取了一本翻开一页，一页又一页，然后换了一本，连看了五六本才停下，然后转头看索菲罗。
　　索菲罗心里咯噔一声。
　　教皇对菲达和索菲罗道：“你们也看看。”
　　索菲罗强作镇定，抢了一本在手里，翻了三四页，脸白如纸，抖着身体道：“这是诬陷。”
　　菲达看得很慢，很认真，随后将账簿放回去，一言未发。
　　索菲罗见教皇不说话，伸手指着站得像杆子的使臣，怒喝道：“你们到底收了谁的好处诬陷我？”
　　沙曼里尔的使臣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您真爱说笑，作为帝国五皇子，您觉得什么样的好处能打动我？如教皇陛下所言，我们信仰女神，更容不得有人借她的名义搜刮钱财，需索无度。我以我对女神的忠诚起誓，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完全出自本心，与任何人无关。”
　　以女神的忠诚起誓意味着……如果不忠诚，誓言有等于没有。但在光明神殿，谁都不能揭穿这一点。
　　教皇转头对索菲罗道：“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德行，我的朋友，不过既然使臣们有所怀疑，我将不得不暂时委屈你守护神殿，直到这件事水落石出。”
　　索菲罗嘴唇一抖。他很清楚，自己输了。贪污敛财这种事当然有，不但有，还很多，他知道，菲达知道，教皇也知道，没有人会揭穿，这关系着神会的声誉和发展。所以一旦真的查起来，无论结果是有或者没有，都将万劫不复。
　　他看着神圣骑士们走过来，礼貌地邀请自己前行，一步步地，走出大神殿。
　　那道通向教皇宝座的门缓缓在他身后关上。
　　索菲罗离开后，大神殿沉默了一会儿。
　　克莱斯注意到教皇和菲达交换了一个眼神。很显然，不管与五皇子交易的是谁，另一个都是知情且赞成的。三方争斗，一方倒下，剩下的两人究竟是达成共识还是殊死搏斗？
　　他看着面带遗憾的教皇和不动声色的菲达，有点好奇。
　　教皇道：“让大家看到这样的局面，真是令我羞愧和难堪。但我坚信，下一位教皇必定比我出色。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对女神的信仰不如他，而是他可能比我聪明些。”
　　不合情境的俏皮话多少减少了索菲罗遗留的僵硬。
　　教皇举起权杖，高声道：“现在，我正式宣布，光明神会下一任教皇是……”
　　地上突然升起一圈光芒。
　　光芒中央，一个少女双手合什而立，神态圣洁无瑕。
　　“女神？”
　　“神迹？”
　　“光明女神？”
　　宾客们纷纷站起来，虔诚地闭目行礼。
　　教皇尤其激动。他抛下权杖，屈膝跪地，对幻影叩头，“您最虔诚的信徒，愿向您献上灵魂与躯体，乞求您继续向这个世界散播幸福与光明。”
　　幻影道：“我并不满意你。”
　　教皇浑身一震，姿态越发卑微。
　　“这一次，让我亲自挑选继任人选。”幻影淡然地说，目光从教皇的后脑勺慢慢地扫到菲达，又挪到他身边费奇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费奇一直低着头，等旁人提醒才如梦初醒地回答：“费奇·赖斯。”
　　幻影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能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光明。”
　　费奇错愕地看着她，随即激动地跪下，刚要说话，就看到一道更强烈的光出现在幻影面前。
　　光之子歪头看着幻影，许久才道：“你是谁？”
　　克莱斯注意到教皇额头渗出冷汗，费奇面无血色。
　　菲达幽幽道：“这位便是教皇陛下请来的女神大人。”
　　……
　　来宾们又一次感觉到了诡异。
　　光之子道：“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说了，你们雕刻的女神和真正的女神……完全不像。”
　　教皇猛然起身道：“请不要胡言乱语，你光之子的身份也未经证实……”
　　他话音未落，一道极强的光明神力就从光之子身上散发出来，比教皇权杖上女神赐予的神石更为纯正！神力从上至下，一点点地将教皇昂起的头颅压下去。
　　光之子生气了：“你竟然敢怀疑我！”
　　菲达道：“现在最应该弄清楚的是，你身后这位是谁。”
　　光之子道：“应该是阵法。”他闭上眼睛，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很快，一个阵法就出现在来宾们的脚下，而幻影随之消失。
　　真假无需再辨。如果真的是女神，就不会这样平白无故地离开。
　　菲达问道：“昨夜谁守大神殿？”
　　教皇嘴唇颤了颤，一个祭祀回答：“是费奇。”
　　菲达看向费奇：“你知道冒充女神亵渎神灵是什么下场？”
　　费奇惊恐地看向教皇。
　　教皇一下子苍老数十岁，白花花的头发好似枯枝，轻轻一扫就会掉落下来：“不要责怪他，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
　　……
　　宾客哗然。
　　教皇站起来，双手将权杖递到菲达手里，惨笑道：“我说过，下一任教皇比我聪明，的确比我聪明。”
　　菲达屈膝跪地，默默地接过权杖。
　　本应神圣庄严的交接仪式以接二连三的闹剧结尾。
　　但很多看客看得并不过瘾。
　　麦基就是其中之一，他追问克莱斯来龙去脉。
　　克莱斯简略地说：“菲达赢了。”
　　赢得漂亮。
　　三方斗争，各出奇招。索菲罗用的最直接，也最平凡。
　　另一个通过光明神会南方分会赞助五皇子，暗中支持三皇子即位，对方投桃报李，牵头联系各国使臣搜集索菲罗的罪证，在关键时刻一举扳倒索菲罗，下手十分狠厉。这个人也许是教皇也许是菲达，不管是谁都证明在沙曼里尔的投资眼光很不错。
　　费奇本来不成气候，论资历论能力都不可能越过菲达和索菲罗，可是他有一个优势是菲达和索菲罗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他是教皇的私生子。
　　克莱斯牙根微紧。如果不是他无意间发现教皇让自己处理掉的“罪恶”是费奇的母亲，也不会知道这位“圣洁”的教皇竟然圈养了数个女人。即使这样，他也只有费奇一个儿子，且年龄太小。教皇要扶植他即位只能兵行险着，所以他想到的是利用神迹。索菲罗下马，剩下菲达一个独木难支，才有胜算。他本以为菲达就算知道神迹是假的，也绝不敢当众揭穿，正如索菲罗曾傻傻地以为自己敛财的事不会被拿来做文章一样。可教皇忘了光之子，或许他没忘，只是没想到光之子会被菲达收买，管这种俗事。
　　麦基道：“那对我们以后会有什么影响？”
　　克莱斯看了太亚一眼，“目前看，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以后呢？”
　　“谁能预测未来？”
　　麦基想想，觉得也是。
　　菲达手持权杖，在加布莱德等人的护卫下缓缓走来。他身上依旧穿着神祭祀袍，却走出了教皇的架势，好似准备了多年。
　　“我找到一种办法，兴许可以解开黑暗之链。”他说，“你跟我来。”
　　兴许是个很含糊的词，可也是希望。
　　克莱斯立刻跟上去。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封魔神殿之外。
　　菲达推开门，神殿拴着窗帘，满地阳光。
　　克莱斯正要抬步，就听菲达道：“请太亚大人在门外守候。”
　　太亚不悦道：“我和克莱斯同进同退。”
　　菲达无奈地看着克莱斯。
　　克莱斯拉着太亚后退几步，“在这里等我。”
　　太亚拉着他的手不放。
　　克莱斯压低声音道：“有事我会尖叫。”
　　“……没事可不可以也叫一声？”它很期待。
　　克莱斯将手从它掌中抽出，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殿门缓缓关上。
　　太亚目光一冷，对着门板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撞进去。
　　神殿内，一把椅子慢慢吞吞地挪到封魔墙前，一抹身影慢慢地出现在椅子上。光之子仰头看着他。
　　克莱斯向他行礼，然后看向菲达。
　　菲达道：“办法是光之子想出来的。”
　　光之子道：“办法有一个，不过要看你对神会有多虔诚。”
　　“……”
　　时间过得极缓慢，像是拄着拐杖的老人，慢吞吞地拖着脚步。
　　当克莱斯终于打开门出来时，太亚正倒数着打算往里冲。
　　“你……”太亚打量克莱斯，面露喜色，“解开了？”
　　克莱斯平静的脸看到太亚之后才露出笑容，微微地点了点头。
　　太亚一把抱起他，不顾菲达奇怪的眼神，直接往宿舍的方向冲：“我们去床上庆祝一下！”
　　克莱斯：“……”
　　菲达看着他们远走，慢慢地走出宫殿，反手关上门。
　　门内，拴着窗帘的绳子突然断裂，窗帘悉数落下，将满地金黄的宫殿遮掩成一个暗房。
　　那张椅子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个英俊的青年拿着块似石非石的白色东西笑眯眯地坐在那里。
　　黑发，张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一路相伴，《龙眷》到此完结\\（^o^）/～，每次完结都是开心又舍不得，嘤嘤嘤嘤。
　　会先休息一阵子，我们下篇文再见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