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道长,在下已婚 作者:渭洄 ●金泽没别的爱好,就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总喜欢多看几眼。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有个男媳妇儿,是母亲订下的娃娃亲。纵使想当个乖宝宝,心里还是很叛逆,于是新婚之夜,他压抑住那点小爱好,抛弃了美人逃了。 直到遇见了一位好看的道长,那点遗憾有所消减。 只是,他是已婚之人,也只能看看了。哦,道长也已婚? --- 金泽:实不相瞒,在下已婚。 明葱:巧,我也是。 --- 明葱:夫人,盖了印,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金泽:不,这不是我认识的道长。 --- 金泽:不过了,离! 明葱:离不离你说了可不算。 ————还能咋,凑活过呗。 1.1V1,HE 2.先婚后爱。 3.有私设,无考据,纯架空,勿深究。 当然有bug也欢迎小天使指出,作者厚脸皮,不blx 4.脑子不好使,随时可能修bug。加更会提前说。 5.围脖:渭洄今天也在摸鱼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泽,明葱 ┃ 配角:钱钱钱钱钱钱钱…… ┃ 其它:先婚后爱,高智商,高颜值 第一章:落难少爷白衣郎   睁开眼,耳边是阵阵粗犷的叫嚷,嚷的人头痛欲裂。   明亮的月光从破落的窗口洒进来,金泽费力挣扎着翻过身,看清了他目前的处境。   破旧不堪的疑似报废厨房的临时牢房,堆成堆的各种杂物,以及被微风一吹就嘎吱叫的木板门,金泽觉得他一脚下去,这门铁定报废。   这次的绑匪很业余,金泽如是想。   在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十多次被绑经历中,这可以称作过家家级别。   一声轻响,金泽抬头看过去,是摇摇欲坠的窗棂终于报废,几张印着低级咒语的黄色符纸被扯裂,和几截木头一起掉在一堆杂物中。   他侧耳听了听,外面依旧很是热闹,那群绑匪应该正在庆祝今日捉的“大鱼”。   他嘴角微动,一声怪怪的调子从他口中发出,窗户那边探了个脑袋出来。要不是金泽心理足够强大,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脑袋。   只见那一团套着不明物体的不明物把脑袋往里面探了探,发出了银子的声音。   “少爷,您没事儿吧?”   金泽示意被五花大绑的自己,冲银子呲了呲牙:“麻溜地。”   “好的少爷,您别急,马上。”银子说着冲身后示意,接着脑袋一缩消失在窗口。   银子这人平时不着四六关键时刻还是有点模样的,一碗茶的功夫不到,外面的叫嚷声没了,那嘎吱响的门终于丧命在银子脚下。   “少爷,”银子畏畏缩缩的进门,随手丢掉路上扯下的破符,“最低级的护符,这帮匪徒也是可怜。”   “有心思可怜这帮绑匪,就不能可怜一下你被五花大绑的少爷?没眼色的家伙!”   银子忙蹲下给金泽解绳子:“咱快点,走后门,这废宅贴了这么多符,有点古怪。”   金泽皱眉看着他的装扮,嫌弃不言而喻:“我看有你在就足够辟邪了。”   “威风吧!阿秀给新做的。”银子显然没听懂金泽的揶揄,反而笑的春风满面。   “也就你当个宝。”金泽嘀咕着跟上,“为什么走后门?”他被绑已经够憋屈了,这歹徒已经被制服,还要走后门,他颜面何存?   银子面如肝色:“少爷,正门拴着一条那么大的狼狗,”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要不是它我早就进来了。更过分的是阿香都不帮我,只会看热闹。”   “喂,”墙头上坐着的人一身黑色劲装,很是不满,“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信不信一脚把你踹前门喂狗去。”   “哎我说的就是实话啊,你就是只会笑我。”   “放屁!”尽香细长的眉吊着,一手将金泽拉上墙头,“要不是你懒人屎尿多也不会让这帮人钻了空子,你不来谁来?”   “我,我不是......”银子语竭,他不仅怕狗,嘴还笨,嘴炮向来不是尽香的对手。   “不是什么?”   金泽适时发话:“都闭嘴。”瞥一眼银子,“下次再上厕所不带纸,你就用手擦。”   “哈哈哈哈哈......”尽香一点都不淑女的笑趴在墙头。   银子嘴角僵硬:“少爷......”   “走了,我现在就想找家客栈好好睡一觉。”金泽说着撩撩衣摆,跳下了墙头。   这个跳下来的动作十分潇洒,但在脚接触地面的那一刻,金泽暗叹一声,坏了。   因为他踩进了一个浅坑里,然后毫无意外在一声轻响后感觉到脚腕一阵刺痛,扭了。   “少爷。”在听见自家少爷吸气后,银子脱“战袍”脱到一半立马跟着跳下墙头,检查金泽的伤势。   确定只是轻微扭伤后,银子利索的撕了衣角拿出药包上药包扎。   金泽由着银子的动作,然后一把将墙头笑的东倒西歪的尽香拉了下来。   “哎呀少爷,怜香惜玉懂不懂!”尽香捂着屁股叫。   “不懂。就你了,背我下山。”   尽香幽怨的蹲下身,顺带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银子。   银子收拾好背包,翻着白眼跟上。   主子先被绑架,后又受伤,一般的手下都想要以死谢罪了,然而这主仆三人显然并没有责怪加反思的意思。   因为对于金泽来说,他实在是已经习以为常。   习惯突如其来的受伤,习惯躲闪不及的突袭,习惯了,倒霉。   金泽一度怀疑是自己这名字取得太高调,金泽,金子,如水的金子。摆明了告诉别人他是个土财主。   没错,他爹是真的很有钱,但他爹钱再多,也和他没太大关系。   关键是,就算是土财主也要有土财主的命才行,他命薄,压不住。   所以他打小就过着上街都能被骂街的泼妇顺带喷一脸口水的日子。同样出门,有小朋友和家人走丢了,那一定是他;遇到亡命之徒过境,路上随手挟持个人,一定是他;更甚至,同一筐水果,吃到果核被蠕动的软体物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那也必须是他。   大到生命之危,小到喝水呛到。他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   与他一样,打小跟着他的银子和尽香两人对于自家主人时不时出个小状况都能应付自如,顺带还会嘲笑一番——目前只有尽香胆大包天。   这绑匪能耐没多大,找的地方很是像样。荒山野岭,一看就是杀人越货、不干正事的好地方。   主仆三人走了半个时辰,也没能找到下山的路。   “你们飞上来的?”金泽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偏偏这两位没个争气的。   “少爷,这天一黑,起了雾,感觉路和白天的不一样了。引路符也没反应,我觉得这山头似乎有点问题。”银子看着前面摇摇欲坠的符纸皱眉嘀咕。   尽香气不顺道:“山头没问题,是我们的运气有问题。”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金泽在尽香背上竖着耳朵问。   “少爷喂,我只听到了我粗重的喘息声。”尽香疯狂暗示。   银子屏息听了一会儿,出声道:“是狼!”   “啧啧,肯定是闻着少爷的味儿过来的。”   金泽拍拍尽香从她背上下来,今天月亮倒是挺圆,他一边借着月色打量四周一边对尽香说:“你最近越发猖獗,我看这月的份额都给银子了吧。”   “不带这样的我说你......”   “酒也禁了。”金泽继续道。   “呸呸呸!”尽香拍拍自己嘴,“少爷莫气莫气,我这就去给您打狼肉吃。”   “快去快回,我早就饿了。”银子找棵树随地一坐说道。   尽香惯例用眼神拧他一眼,几个起落,消失在树木深处,若有若无的狼嚎声仍在四周萦绕。   “少爷,您坐。”银子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毯子铺到地上。   金泽坐下,伸了个懒腰,折腾了一天,腰酸背痛。   “少爷,这力度行吗?”银子很有眼色的给金泽捏肩。   “可以。”金泽借着月色打量四周,此处还算平坦,树木也不多,“今夜就在这里歇了吧。”   “好的少爷,我这就去找柴火生火。”   “嗯。”金泽点头,引了一张符驱走蚊虫,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银子没走远,就在四周灌木丛扒拉了几下,少捡了几根先用着。   前后左右也就几个弯腰的功夫,银子拿了木柴回头,顿时一惊,他家少爷呢!   而此时只猎了一只兔子就往回赶的尽香也在纳闷,她一路没有换过方向,为什么回头越走越不像来时的路呢?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想不出来,只脚下动作更加利落。   月色依旧很美,微风吹着,让金泽很想吟诗一首。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金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头,感觉自已一时学识枯竭。   正盯着远处的高树发呆,树冠间一抹白光忽现,金泽一个怔楞,迅速环顾四周,在附近拾柴的银子不见了。   “谁!”强风袭来,金泽靠着树大叫一声,同时手上已经摸出了几张符纸。只见面前白光一闪,不远处一双眼发光的野狼被串在了一把剑上。   再看那持剑人,金泽又是一声:“鬼啊!”喊着将手里的符胡乱一撒,剑光一闪,符纸全成了碎片。   那鬼一身白衣,手持长剑,转过了脸来。   月光下,金泽看清了,这似乎是个人。他的符一般的鬼怪是碰不得的。   这人黑发如瀑,面色清冷。如果不是一身白衣在黑夜里过于诡异,金泽绝对会赞一句,长得不错。   “这位,大侠,”金泽抚着胸口起身,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   白衣人收剑,冲金泽点点头:“跟我来。”   语毕,那人转身看了看圆月,选了个方向抬步走去。   金泽皱眉,这人大晚上一身白衣在野山头晃荡实在奇怪,不过他这靠树上睡觉的似乎也不正常。重要的是,长期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他离开了这棵树,接下来的事情肯定不会往什么好的方向发展。   那人走了几步,发觉身后人并没有跟上,回头看他:“怎么了?”   那美人额头轻皱,眉心一点朱红煞是惹眼。   金泽收回目光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在下洛神金大吉。”   美人脸皱的更厉害,眸色幽深:“你是金大吉?”   金泽镇定点头:“正是。”心里则在腹诽,没想到自己大哥还挺有名,当众穿帮的话他......他还是自认倒霉吧。   “令弟可好?”   金泽:“???”   金大吉的令弟,可不就是他?可他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物?   “原来是小泽的相识。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到晋州正是为了探望小弟。他一切都好,多谢惦念。”   “在下沉香坞明葱。”   金泽吸口气,这人竟然来自沉香坞,如今闻名于世的白莲黑煞之一的白莲——沉香坞   怪不得大晚上还一身白出来吓人,白莲的称号便来自于此。至于黑煞,自然就是一身黑衣走天下的青罗古刹了。   “原来是明道长,失敬失敬。”   “长话短说,此地有邪,请随我来。”明葱说完便转身,一袭白衣在黑夜里很是显眼。   既然沉香坞的人都来了,说明这山头真不太正常。   各大修道门派修炼之余,也会行走江湖,维护各地人、灵、邪和谐相处。其中以白莲黑煞两大门派实力最为雄厚,担任着监管者的角色。   他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如此深山,竟然能让那绑匪找到一处破旧废宅,已然是不太正常。再加上那废宅随处都是的护符,或许这山里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摸了摸胸前的吊坠,心里隐隐的不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金泽摇头,抬脚,然后吸一口凉气,他忘了脚上还有伤。   明葱再次回头,金泽苦笑:“那个,之前不小心扭了脚。”   明葱走近,矮身一捞,将金泽扛到了肩上。   金泽一口气没上来咳了个半死:“咳咳,我说道长,我晚饭还没吃,咳,悠着点。”   明葱道:“很快。”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穿过薄雾,眼前豁然开朗。   目之所及,许多白色的身影分布在山头各处,那阵仗似乎在布阵作法。   “少爷!”银子小跑过来,身边跟着一位白衣人,“少爷,你没事吧!”   “三师兄。”白衣人恭敬打招呼。   明葱点头:“继续搜寻异常。”   白衣人领命离去。   金泽捂着胃任银子上上下下查看一番:“尽香呢?”   “没见到,可能还在山里。”银子脸上带着隐隐的担忧。   “山上都是我们的人,幸存者都会被安全带出。”明葱道。   “幸存者?”金泽皱眉,“可否告知这里发生了何事?”   本来金泽以为是自己倒霉遇上了沉香坞来围剿什么深山怪物,可这情形,似乎不是围剿,而是营救?    第二章:夜别深山又一惊   月圆之夜,忽逢异变。   有人报案邻村全村人似乎是发了癔症,行尸走肉般一排排往深山老林里走去,喊都喊不住。   又见那山头隐有血色,透着一股邪魅气,官府自知此事已超出他们能力范围,于是直接将案件转接至沉香坞处理。   然而待沉香坞的人赶到,全村一千多口人竟无故消失在这深山中,生死不明。只在山腰寻到一处法坛,疑似有人在此行大恶之祭。   不久前山中又起了大雾,一时分不清方向,搜查也被限制了速度。如今沉香坞的人正在山中排查,不过似乎除了金泽主仆二人,并没有其他收获。   有人质疑金泽二人身份,不过被明葱以旧识的说法否了。   “此处我倒听小弟提过几句。”金泽盯着那处隐有红光的山头道。   “哦?”明葱看他,“愿闻其详。”   金泽指指那山头:“看那山头神似一对牛角,所以此处名为牛角岭。又有传言,此处为一修为强大的牛妖所化而成,可佑五谷丰登。于是闻名前来祭祀的人很多。幼时听外祖父提过几句,受香火祭祀,可成灵。这与受万物感化自成的灵有所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此灵的灵识,受祭祀者而左右。”   “善者祈为灵,恶者奉则邪。”明葱接下后半句。   除了凡人,这世间还有着一部分非人的存在。   修道者将其分为妖、邪、灵三类。   其三者如人类,各有特点,也分善恶。   妖,是这三类里数量最少的一类。   以非人之体修出灵识本就不易,能得道称为妖者万里挑一,所以数量稀少。   在未得道之前,称为灵。灵形成的机缘有很多,这也致使灵也分出了善恶,有了恶念的灵,就成了邪灵。   此类灵物必须要铲除,否则不仅危害世人,万一使其得道,成为妖邪,更加后患无穷。   然而这里的善恶划分又因灵物的灵识的成熟度而模糊了许多,有些灵物初具灵识,尚未寻得适合自己的修炼法门,一不小心扰乱了人类也是有的。   此时就需要一些身兼监管职务的修道者来加以引导。   金泽知道自己已经无需多言,抬眼看见一旁激动挥手的尽香,招手让她过来,又道:“多谢道长今日大恩,如今身有冗务,改日必报。愿道长早日找到失踪之人。”   明葱开口:“分内之事,多谢指点才对。一路平安。”   金泽掏啊掏掏出来一张黄色符纸:“此符关键时刻以灵力催动,愿助一臂之力。”   明葱接过细看,面色有些怪异。   “告辞。”金泽一蹦一跳跑了。   “少爷。”尽香迎过来,“这就要走了?我还没有喘口气!”   金泽看她一眼,尽香连忙蹲下背人。   银子背着行李跟上:“少爷,怎么走的这么急?我们不讨口水歇一歇吗?”   金泽摸了摸胸前的吊坠,开口道:“不行,我们要尽快回到洛神,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爷,你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早点晚点也没差啊。”   “闭嘴,”金泽揪她头发,“要你何用。”   “我、我冤枉啊少爷,我可是为了给你们找口粮才迷的路。”   “口粮呢?”金泽问。   正背着金泽的尽香:“我,我......”   银子快跑几步去前面开路:“不远处应该有客栈,我们快点。”   明葱看着主仆三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明子翰跑来:“师兄,仍无发现。”   “此次是我判断有误,去法坛。”   开始他们以为那法坛是邪灵为修邪法所为,搜查不见祭品便没有再细查,后一心寻找失踪之人。而如果法坦是人类所为,法阵里自会留下人为的痕迹。   “是。”   果不其然,他们在法坛发现了残留的灵符。   每张灵符上都会残留其制作者的灵力印记,根据这丝灵力,找人便不再困难。   半个时辰后,沉香坞一众弟子来到了一处废宅前。   “师兄,”明子翰蹲在废宅的墙角下,用手丈量着一处浅坑,“是个成年男子的脚印,看来有人恶意破除了封印。”   此处封印乃是最后一道,却不知是被何人破坏,将邪灵彻底放了出来。   明葱则盯着那处若有所思:“目前还不能妄下定论。”   日头偏西,天气忽阴,城门上方,厚重的乌云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倾盆大雨。   历时半月,终于到家。   主仆三人抬头看着熟悉的城门,都舒了一口气。   “我回来了,洛神城!”银子高兴大喊。   然后被尽香踢了一脚:“叫你.妈,吓老子一跳。”   银子委屈:“少爷,她又打我,你管管她。”   金泽没心思管他们这日常互啄,许久未归,看到熟悉的场景,没有安心,反而心思更重:“这洛神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么长时间,是得变了不少。”银子说着跑去小摊买了两串糖葫芦,给金泽一串。   “你!”尽香怒。   “怎么?”银子没说完手中的糖葫芦就被尽香夺去,并咬了一口。   “你自己买啊......”银子欲哭无泪,只能又买了一串。   “哎,天意弄人啊。”一老翁在路边与人闲聊,语气唏嘘。   “谁不说呢,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说什么丧气话呢,希望金老爷能挺过这一遭,咱洛神城,可全仰仗金老爷照顾呢。”   金泽眼皮一跳,冲到这人跟前问:“你说谁?”   “我说,”那人被吓得退了一步,“我说那洛神首富,金步拾。”   金泽踉跄一步,脑海一片空白,心中那点焦虑一股脑全窜了起来:“银子!”   银子刚付了钱:“哎!”   “回府!”   “哎,好好。”银子小跑跟上,发现少爷脸色很是难看,就连刚啃糖葫芦啃得高兴的尽香都忘记了糖葫芦,皱起了眉头。   “这,怎么了?”银子小声问尽香。   尽香看他一眼;“老爷出事了。”   “什么?”   前面的金泽走的很快,但还是能看到刚恢复不久的右脚有些不适。   风雨欲来,大街上已经没了多少人。   金泽看着空旷的街道,觉得心里更空。   他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外祖父愤怒至极,责怪金步拾没有照看好他爱女,将小小的金泽接到了自己身边。   所以他自小跟外祖父长大,洛神城只存在于他十五岁时偷溜回来的记忆里。父亲虽每年只能见到一两面,但他心里跟他还是很亲近。   记忆里,他的父亲金老爷,是个身宽体胖的男人,总是笑眯着眼,给他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会和他做游戏,只是跑一会儿就累的喘,站一旁给他加油鼓劲儿。去年见面时,金老爷送了他一艘金子做的帆船,做工精细,连船上小人的表情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很喜欢,说要抱着睡觉。金老爷笑眯的眼还是如此熟悉,只是鬓角似乎白了些许。   这次外公忽然一反常态让他回乡认父,可迎接他的,又会是如何?   “少爷,”银子的声音有些发颤,“前面就是,金府。”   金泽又何尝没有看到,这大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门口的家丁不知道换了几波。想到方才在路上听到的闲言碎语,他竟有些怯意。   “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家丁跑着去报。   金泽三人进门,迎上听到动静出来的金大吉。   “哥。”金泽叫道。   “哎。”金大吉堂堂八尺男儿,被金泽一声哥叫的,本来红肿的双眼一下子又红了,“回来了,回来了好啊。”   “哥,爹怎么了?我在街上听到的那些是怎么回事?”金泽也红了眼,他早早传音告知他要回来,就是想让爹开心一下,怎么反而还得了重病?   金大吉拍拍弟弟的肩膀:“大哥对不住你,没照顾好咱爹。去年开始爹精神就不行了,我一开始没当回事儿。今年年初爹就病倒了,一直到现在。上个月爹收到你的信还精神了几天,这刚吃了一大碗饭,应该刚睡下,我带你去。”   金大吉的妻子素婉端着水从屋里出来,见金泽进来,笑着道:“泽弟回来了。”   这是金泽第一次见自己的大嫂,金大吉道:“这是你嫂子。”   “大嫂。”金泽行礼。   “哎,回来就好,爹一直等着呢。”素婉笑着道,“泽弟肯定还没吃饭吧,我去厨房看看。”   “多谢大嫂。”   兄弟俩进门,屋里充斥着浓重的中药味。床上的人没有印象中那么胖了,那睡颜上的皱纹更是多了不少。   金泽走到床前:“爹这是什么病,爹以前身体不是很好吗?”   金大吉开口:“大夫说只是普通风寒,却引起了一系列沉疴旧疾。爹年轻时走南闯北,留下不少隐疾,如今年纪上来了,病也跟着来了。”   “哥,就没有其他办法吗?我们家的珍贵药材应该很多,什么人参鹿茸,都不管用吗?银子,银子一定会有办法,我去叫他。”   金大吉忙拦住了他,叹气道:“这能用的方法我都用了,大夫请了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可是都说,只能听天由命了。”   “怎么会呢。”金泽喃喃。   “不过,”金大吉顿了一下,斟酌道,“我倒是,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金泽问。   “冲喜。”   金泽大惊:“什么?”   金大吉道:“你看,如今你已到弱冠,琮明与你同岁。爹现在久病不愈,正好用你们的喜事来冲一冲,说不定爹一高兴,这病就不药而愈,岂不是美事?”   金泽皱眉,他自小是有一桩娃娃亲,和青罗古刹三大家之一宋家的小儿子。因母亲与宋家夫人交好,还怀着孕时便有了这么一桩若是儿女便成婚的口头亲事。   结果生下来两个都是儿子,加上金夫人不幸去世,这件事本该不了了之,可金泽的外祖父却坚决地将这桩婚事订了下来。   金泽的外祖父名白一条,年轻时是个江湖上走街串巷的捉妖人。算命作法,奇门遁甲,无一不通。   他给刚出生的外孙看了命相,竟是个福薄命弱的,若无贵人相助,终会早夭。而那位仅仅早生一天的宋家小公子则是个福星高照的命,一生顺遂,唯独姻缘坎坷,若是错过了这一次的姻缘,只怕会是孤寡一生。   若两人可以结了姻缘,则能互相扶照,化了这命盘。可以说,他们就是彼此的贵人。   所以这位老爷子硬是顶着两家人的压力,给两位刚出生的娃娃结了百好结。   百好结是结娃娃亲专用的一种法结,一旦结成,合好百年。如果硬要取消,是要消孩子的福祉的。   宋家人自然很气老爷子独断蛮横,但左右百好结已成,宋夫人也顾念姐妹情谊,为了安金夫人在天之灵,也就劝着夫君应下了婚事。而金家这边虽然也不太乐意,但再端着又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则也应下了。   这件事在当年也是让洛神城百姓看了好一阵子笑话,只是后来金泽被白一条接走,这事也就淡了。   所以这些年来,这桩亲事已经少有提及。   只是别人不提,他外公却很着急,说金泽已经老大不小了,还说这是他唯一的心愿了,就差逼着金泽穿着喜服去娶人了。   金泽对这件事一直是抗拒的,被唠叨的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他可是个男人啊,怎么能和另一个男人成亲呢。这点他外公却是一点都不在意,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个宋公子的称赞。   他如此蒙混了几年,以为这事也就搁置了,却如今被金大吉再次提及,他被打的措手不及。   他忽然明白这次外公为何疯魔了一般把他往洛神赶,之前要说回家可是要被打断腿的,合着就是逼着他成亲来了。   “此事爹也提过几次,念着你早日成家,他也放心。只是你常年在晋州,外祖又看你看的严,就一直这么拖了下来。我看宋家,也是有意思早早完了这桩心思。”   宋家就这么急着让自己儿子嫁人?能拖多久拖多久才对吧。   金泽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宋家同意宋琮明嫁过来?”而不是......   想象一下他蒙个盖头嫁去宋家,他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冲喜的话,肯定是你娶才对。”金大吉道。   金泽真想叫一声老狐狸,他推推睡的打雷都吓不醒的人:“爹,别装了。你这对得起人家宋家吗?”   “哎!”金老爷中气十足的应,睁开眼起身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笑地眯起眼,只是略显苍白的脸上仍无太多血色,“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你爷爷走的时候说了,要是让你嫁过去,他从坟头爬出来也要把我锤坟里去。”   金老爷一边说一边看小儿子脸色,又道:“你爷爷也就这么点念想,也只能对不住宋家了。到时候小琮明来了,咱肯定好好待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就是。”   “爹,”金泽打断他的话,“这婚事,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第三章:为所欲为偏不为   金老爷胡子一瞪:“你什么意见?你有意见也没用,你老子这也没几天活的了,不同意你就是不孝!”   “爹,你......”没想到这老爷子老了老了,还学会耍无赖了。   金大吉在一旁道:“对,没有用了。宋家已经来了消息,说很满意我们家给的聘礼,婚事就照我们说的办了。”   金泽:“......”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金老爷又道:“泽儿啊,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们成了亲,你想纳几房小妾纳几房,左右也不算吃亏,是不是?”   金泽看一眼金老爷子还带着病容的脸,思绪几转。这亲事已经有了百好结,取消不太可能。如今他爹又如此期盼这场婚礼,他答应了也未尝不可。   只是,让他跟一个男人一起生活,他还是有些接受无能。看来,他要想些法子。   想通了几点,金泽语气也软了下来:“好,爹,我答应你。”   金老爷笑眯了眼:“这就对了,大吉,快吩咐下去准备,这事儿可不能马虎,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婚事定在两天后,真的是十分着急了。   金家这洛神城首富可不是吹的,当初金大吉大婚,那酒席在城里摆了七天七夜,台上戏班子唱了七天七夜,不少人闻名而来,来一睹这盛况。   这次小儿子成亲,确实是匆忙了些,排面却也不能差了。   “少爷,你竟然要成亲了,好舍不得。”银子蹲在窗户边,抹抹眼角道。   金泽画完最后一笔符,摸了个苹果啃:“又不是我嫁出去,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话也不对,说的像他很想是嫁出去的那个一样,事实他无论是嫁还是娶都不乐意。   虽然他挺怕死的,但他并不想以牺牲别人的方式来成全自己。再者想象一下硬邦邦的男人,他还是更喜欢软软香香的妹子啊。   “哥!”金泽从窗口叫住行色匆匆的金大吉,“过来歇会儿。”   金大吉过来先摸了杯茶水喝了:“准备的怎么样?礼数可都记下了。”   教导的孙婶儿过来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金泽喝茶嗑瓜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还真没剩下多少了。   不过金泽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放心吧哥,肯定出不了错。”   “那就好,没事去找咱爹说会儿话,我还要再去确认一下礼单。”   “等等,哥。”金泽抓住他道,“爹他身体是不是真的不太好?”   金大吉又喝一杯茶:“今年年初确实是大病一场,不过经过半年多调养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这大鱼大肉是不能再吃了。”   金泽咬着苹果陷入了沉思。   金大吉见状拍拍他肩膀:“不用担心,瘦是瘦了点,大夫说瘦了还好呢。”   “知道了哥,我去跟爹聊会儿,你去忙吧。”   看着金大吉走远,金泽摸摸胸口的吊坠,神色郁结,他一开始以为这不安的情绪是金老爷出了事,可现在他爹没事了,这种感觉还是没有消减,这让他很是焦虑,越发觉得这个亲事不怎么样。   一大早,洛神城里便热闹非凡。城中居民还都特意换上了新衣服,到处都张灯结彩、搭台撑杆,熙熙攘攘不停歇,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洛神城里最大的富商家的喜事。   今日是金家小少爷的大喜之日。虽说娶个男媳妇有些不合伦理,但城里百姓多受金家恩惠,对金家的事也听了不少,对金老爷尊敬多于看笑话,小儿子如今也有了家室,百姓们还是愿意送上真挚的祝福的   天色微亮,金家大院里,此时正是一番鸡飞狗跳的场景。   “少爷哎,”银子急了满头汗,“别动别动,马上就好。”   金泽姿势别扭的趴在椅子上,让银子给他缝喜服:“悠着点,扎到我有你好看的。”   “是是是,您别动都好说。”银子心里苦啊,当个下人不仅要上能掀房、下能包扎,还要会女红,真是要人命。   最该干这件事的却在嗑瓜子:“快点,时辰快到了,是不是爷们,这么墨迹。”   “你爷们你来缝,就会说风凉话。”银子嘟囔。   尽香眼睛一瞪,眼看一场战争又要爆发,珠子拿着东西进了门:“哎呀,少爷,又怎么了?”   银子终于看到了救星:“快点帮忙,刚穿上就裂了个口子,这衣服料子谁挑的,竟然给少爷穿这种东西。”   珠子一看,哭笑不得:“你们啊,这都能穿错,能不扯烂吗?”说着手脚麻利的给金泽脱了喜服缝上,又伺候他穿好,弄完已经有人在叫门催了。   “来了,马上。”   此时迎亲的队伍已经过了城门,喜乐响起,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想看看这男媳妇长什么样。   娶媳妇不稀奇,这娶男媳妇确实是百年难遇。但这喜车吊着大红帷幔,裹得严严实实,即使被风吹起一角,也只能看到满眼的大红。   这毫不影响人们看热闹的心情,愈是神秘他们愈是好奇,于是一群人乌泱泱跟着车队一起涌向了金府大门。   喜车停下,穿着喜服戴着大红花的金泽已经等在门口,待喜婆念叨完吉祥话,按照指引掀开了帷幔。   车里的人静静坐着,穿着和金泽款式相同的大红喜袍,只是没有戴红花而是戴了红纱盖头,若隐若现间金泽只能确认,他这新娘子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金泽轻咳一声,伸过了手,坐着的人也抬手,放在了他手上。   无论是一点都不软的触感,还是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外形,都在提醒着金泽,这是个男人,是个手和他一样大的男人。   真是奇妙,只因为外公一次算命,他娶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这个男人随着金泽的牵引站了起来,宽肩窄腰,一点都不娇弱。   金泽暗自叹气,还是个和他一样强壮的男人。   随着男媳妇的现身,人群里发出整齐的吸气声,看来群众的内心和金泽没什么两样。两个大男人身穿喜服站在一起,这视觉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喜乐更加激昂,这里新郎本该是背着新媳妇进门的,但是喜婆很有眼色的瞧了瞧一对新人的身量,将这一步给省了。   本来男子成婚并无先例,一切流程皆按旧俗。当地成亲的习俗不少,繁且杂,一整套流程下来,即使是男儿也撑不住。   不过金家家长也发了话,除一些实在不合常理的,一切照旧。于是金泽该受的苦一样没少。   一切按照流程进行着,金泽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提线木偶,没有了自己的感情。   他连自己此时的心情如何都无法形容,毕竟这感觉太奇特了。他是个男人,娶了个男人,多新鲜呢。   而始终安静待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实在是安静地过了头,金泽几乎怀疑他都不用呼吸的,仿佛他才是那个真正的木偶。   有一个习俗叫摸福,是新郎从一众打扮相同的新娘中靠摸手识真新娘,如今新娘换成了男子,这里竟然还真找来了十几个男人来凑数,看着那十几个膀大腰圆还裹着红衣盖着盖头的汉子,金泽为他们掬了把泪。   金泽按着要求一个个摸了过去,其中有几个身量相仿的真有些真假难辨,这导致金泽把那几个举棋不定的来回摸了好几遍。   直到有一个人在他摸着时挠了挠他的手心,金泽挑了挑眉看向他。   “选出来了吗?”有人在一旁问。   金泽点头,放开了面前人的手,向左走了一步,举起另一人的手道:“娘子,让我好找。”   若是找到了对的,新娘需在新郎手心印一个唇印,以此来言明心心相印。   此时金泽还在想盖头里的人是否真像出嫁的女子般浓妆艳抹,手已经被拉到了盖头下。预想的奇怪的触感没有传来,食指被拉着在哪里轻轻点了一下,似是鼻尖又似额头,只是手拿出来时,食指上有了一个朱红的红点。   “新人心心相印,福泽满堂。”喜婆说着结束词,被拉来的汉子纷纷扯了盖头,和众人一起鼓掌祝贺。   冗杂的仪式累到腿软,夜幕降临,终于到了最重要的环节,他们要拜堂了。   金府前厅,无论是精美的雕梁画柱还是过分耀眼的装饰器具,都在显示着金家的财大气粗。那大厅正前方大大的喜字,倒给这珠光宝气的屋子里添加了几分生气。   一对身穿喜服的新人并肩而立,在一声“一拜天地”中一齐俯身一拜。   金泽面上带着一点笑意,是因为终于要结束这酷刑,对面蒙着盖头的人看不见神情,但动作没有一丝迟疑,举止有度,在围观的人眼中看来,恰似两情相悦的一对眷侣。   “二拜高堂。”   金老爷坐在正位,眯起来的双眼有些红,但不阻碍他高兴,连连上前将两人扶起。   “夫夫对拜。”   三拜过后,一声“礼成”,人群中传来声声欢呼以及祝福的话语。   金家老爷拍拍手笑道:“感谢众位乡亲父老前来观礼,鄙府略备了薄酒,还望诸位赏脸入席。”   说是薄酒,金家的手笔谁不知晓,众人自然都迫不及待的入了席。来的人除了普通人更多的是金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甚至在官府中也不少关系不错的人,专门从外地赶来送礼的人也不在少数。要安顿好这些人,又是一番费神的事儿。   金大吉跑得满头大汗,今天可比他结婚那天要累多了。   礼成后新娘回房,新郎是要在外应酬的,这酒席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桌,金泽感觉自己方才高兴的太早了,很是胃疼。   “少爷,”银子端了酒水过来,摆弄着酒壶在金泽跟前耳语,“这样,是酒,这样,是水。”   金泽拍拍银子的肩:“没白养你。”   敬酒完毕,新郎回房。洞房花烛夜,自然没人再来念叨起哄,金老爷又拉着说了几句话,终于放行。   从前厅到金泽的院子,不远,但也要穿过两道拱门,走过一段小桥,再路经一条石子路。金家占地广阔,只这弯弯绕绕的小路,就够走上几天。     金泽走着这条陌生又熟悉的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醉了,他看着这明亮的夜空竟有些眼晕,可他明明喝得大半都是水啊。   一路上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这条路通往哪里呢?反正不是他喜欢的,他和这条路无缘,还是换一条的好。     第四章:心甘情愿非我愿   喜婆早就在新房候着了,待新人一到,便又是一番婆婆妈妈的教导。     “好了,现在新郎可以掀盖头了。”喜婆出声道    一旁有人端着一杆系着红花的秤过来。    看见面色忽然沉静下来的金泽拿起那杆秤,银子在一旁激动的脸都红了。他从小陪到大的少爷竟已到了婚嫁的年纪,摔个屁股墩都会哇哇大哭的少爷他至今印象深刻,尤在昨天。    尽香拉着银子出去,下人们纷纷退下,偌大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从进了金家的门起,新娘子一声都没吭过,此时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微低头待被掀开盖头。   “啪”一声,秤杆被随意扔在桌上。金泽在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酒喝。   一直安静坐在床前的人终于有了点动静,很轻的一声“呵”,金泽清楚的听见,是个很清冽的男声。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待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金泽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口。   “抱歉,我知道这亲事也不是你本意,所以,我有个提议。”    左右亲事是逃不掉,他也不想用一门亲事来束缚谁。有些事还是尽早说明白的好。   盖头下的人出声道:“说来听听。”声音倒是很好听。     金泽看过去,那人,不,宋琮明仍规规矩矩坐着,只是姿势并非深闺女子那样娇小依人,配着那大红盖头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   金泽又看了看那杆秤,既然决定了,再完成这个仪式着实别扭。   他想着换个姿势举了举酒杯:“喝一杯?”   宋琮明摇头:“不了。”   “哦。”金泽语气里有着些失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红盖头,这好听的声音,让他有点好奇盖头下的风景。     不过无论好看难看,也和他没关系了。     金泽独饮一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说完问道:“怎样?”    宋琮明起身,踱到桌前坐下,答:“不怎么样。”   金泽皱眉:“你难道,还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     “没错。”宋琮明承认的坦坦荡荡。   金泽伸着一根手指冲着面前人晃了晃: “兄弟,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宋明琮伸手抓住那根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道:“字字句句,绝对属实。”    金泽盯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指,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只能说道,“放开我先。”    手指上的触感粗粝有力,这人全身上下都在向金泽展示着他的强大。    “不,这是人质。”宋琮明一本正经回,依旧紧抓他的那根手指。   厚脸皮的人最怕的不是有人比他脸皮更厚,而是根本不要脸皮。    金泽心想巧了,本少爷真不是个二皮脸的主儿。他倾长身子逼近明宋琮明,想象着他盖头下的容颜,伸手包住了两人相握的手。   “少爷,宵夜到了。”门口传来银子的声音,金泽额头跳了跳,之前他是吩咐过银子让他过来一趟。果然,银子在他身边随便惯了,打了声招呼就推开了门。     然后银子一脸怔愣的看着双手交握深情对视的两人,身后跟着同样表情的两个小厮。     这时屋里两人才慢半拍的匆忙松开手,金泽刚想出声说什么,晚来一步的珠子出声道:“进屋啊,怎么了?”    银子方才回神立马关上了门:“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少爷不要宵夜了。”    门外传来珠子的声音:“奇了怪了,这少爷有了媳妇儿宵夜都不吃了。”旁边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吱声。    金泽内心哀嚎,这是要饿一夜吗?他都听见自己肚子在抗议了。     对面人盯一眼金泽腹部,抬头示意婚床:“那里应该可以满足你。”     吃不到饭的金泽只觉气血上涌:“谁满足谁?”    “呵……”盖头下传来轻笑,指指床上道,“冤枉,你去床上翻翻被子就知道了。”     金泽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床前翻了翻。    一个红枣滚了出来。     金泽一个大力将被子褥子全部掀开,一大堆红枣桂圆花生滚了出来。    凑在一边的人了然道:“这么多,怪不得这么硌。”    金泽先拿了一个红枣吃了,味道不错,他拿了一把递给宋琮明,对方摇头。   还是不能看到盖头下的脸,金泽真是失望极了,索性抓紧时间吃了个饱。   最后一颗红枣进肚,金泽又问:“确定不和我一起走,你应该知道你留下会经历什么。”   宋琮明依旧摇头。    “来人。”宋琮明在门外喊道。   “奴婢在。”珠子从偏屋里连忙跑出来,出来一看,喊他的竟不是少爷,而是少奶奶。   此时的宋琮明终于掀去了盖头,俊逸的身姿在一身红衣下更加夺目。   珠子暗想,这少奶奶真是美,怪不得少爷会如此把持不住。    “您有什么吩咐。”珠子恭敬问道,他心里已经将这好看的少奶奶当成自己人了。少爷喜欢的,也是他主子。     “去烧桶热水来,要快。”宋琮明开口道。    “热……热水?”珠子瞪大双眼,觉得这信息量有点大,热水,要快,少奶奶来要的……     “有什么不方便吗?”宋琮明缓声问。   “没,没,马上好。”珠子连忙应下抹把汗跑走,妈呀他咋觉得这少奶奶有点吓人呢。   少爷,您辛苦了。     珠子喊着人去烧水的同时,金泽已经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留书一封,拿起准备好的行李,在后窗处吹了声小调。   同样的小调响起,金泽打开窗,翻了出去。   “少爷,”银子又穿上了那辟邪装,将金泽吓得心脏停了几秒,“我以为您不打算走了呢?”   “那是你以为,你少爷永远是你少爷。”笑话,这宋琮明态度不明、性向不明,他会留下才怪了。   尽香小跑过来:“少爷,现在没人了,跟我来。”   “可是,可是......”银子想说,本来他借着送夜宵想确认一下时间的,可他都被赶出来了,难道不是要与那宋公子共度春宵的意思?   银子没可是出来什么就被尽香敲了脑门:“啰嗦什么,赶紧走!”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离了灯火通明的金府,那边珠子烧着水还在激动地和其他下人说着新夫人的盛世美貌。   一大早,没睡醒的金大吉就起床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酒席要继续,戏班子也要支起来,还有请的杂技团今天也该到了,众多事情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但当他听下人说小少爷和少夫人还没起床时,觉得自己的累都是值得。   可是,直到早饭时间都过了,那边说新人还没起床,金大吉觉得自己不能如此纵容下去了,于是喊来几个丫头让她们去叫门。   结果珠子着急忙慌的跑来说,新房里没有人,少爷和新少奶奶都不见了,金大吉差点一下子厥过去。   “怎么会不见了呢?给我找!”金大吉强撑着说道,说完又觉得不妥,将人叫了回来,“先不要声张,你们几个,再叫几个人,先把府里各处找一遍。”   “是,少爷。”   这边金府到处在找人,那边金泽主仆三人已经出了城,按着来时的路赶回晋州。   “少爷,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们不去其他地方玩玩吗?”听说燕州在举办花鸟会,很是热闹,银子有些蠢蠢欲动。   金泽还在琢磨可以缩短脚程的符纸,被银子烦的受不了,给了他脑袋一下:“别废话,去买几个包子,路上吃。”   “啊,少爷,我们不找家饭馆坐下吃吗?”尽香表面女汉子,内心还是想活的细腻一些的。   金泽看她一眼:“没时间了,我们要尽快回去。”   尽香终于发挥了她细腻的一面,察觉出了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金泽握着胸前的吊坠道:“知道为什么我们能平安活到今天吗?”   “当然是因为我尽忠职守,誓将保护少爷放在第一位。”尽香大言不惭道。   银子听着给了她一个白眼。   金泽则拿出了衣服里的吊坠:“此物从牛角岭起,便再无反应。”   尽香顿时收了嬉皮笑脸,这吊坠她自然认得,这是金泽自小戴着的物件,是白一条口中可辟邪怪的东西,但凡有非凡物出没,此物皆可预警,令一般的邪怪不敢靠近。   所以金泽从小倒霉至今,遇到的倒霉事不断,粘上的妖邪之物却极少。   一草一木皆有灵,但这吊坠一路却毫无反应,太不正常。   “所以你怀疑......”   金泽点头:“我们要尽快赶回晋州。”   吊坠是白一条炼化,有些法器法力炼化后会受炼化者体能状态影响而忽强忽弱。最开始有异常他还没往这些方向想,毕竟他外公的能力他是了解的。一般人动不了他。   可是几天下来吊坠仍无反应,他再也忽视不了心底的焦虑了。   白一条向来行踪不定,但每次出门回来,至少会在家呆一个月再离开。可这次传去晋州的传音符,却一直没收到回信。   给阿秀的传音也同样没有消息,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金泽努力压下内心的不安,又翻出了随身带的古籍查找符箓。   而此时洛神城里看到留书的金大吉也终于撅了过去,这留信被塞到了新房床底下,藏得挺严实。   消息传到金老爷耳朵里,本来没好彻底的病也一下子复发。   新婚第二天新人双双离家,原因竟然是为了去南海捉什么妖怪,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孩子本来从小不在身边,跟着那性子古怪的白一条不知道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儿,金步拾他们也没立场说什么,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表面上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摆席继续摆,唱戏继续唱。   至于新人,要去他外公家再摆一场酒席,去晋州了。   事态紧急,主仆三人风餐露宿,快马加鞭,三天时间才行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还是太慢了。”金泽靠在树上喃喃。   “少爷,您别想太多。我给您烤兔子吃,吃饱了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就上路。”银子说着又往烤兔子上加了一把盐。   金泽喊:“尽香!”   “哎!”尽香的声音从另一颗树后面传来。   “又让银子碰吃的你是想毒死本少爷吗!”   尽香哀怨:“人有三急啊少爷!”   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金泽实在受不了了,一想符箓的材料不多了,大掌一挥:“入城,去吃顿好的。”   尽香兴奋的声音传来:“好的少爷,马上少爷!”   银子苦瓜脸:“这,看着挺好吃的啊。”   金泽又看了一眼那一坨黑炭,后悔道:“该带阿秀来的。”   被嫌弃的银子想拿头撞树,不过一想少爷夸的是阿秀,他又开心的不想撞了。    第五章:起清风寻桃花香   “哎,进个城还这么麻烦,非要逼我展示实力。”尽香说着从墙上跳下,顺手扶了一下跳下来的金泽。   这个入城不太顺利,刚到城门口就被人拦住不让进,说是紧急事件,严令封城。   期待了一路想吃点好的结果即将幻灭,尽香表示这城墙她可以当台阶跳着玩,于是身先士卒上了墙。   即使预感不会有什么好事,闻着墙那头传来的包子香气,金泽还是上了墙。   待金泽落下站稳,看向这古都盛况,觉得这趟没白来。   云别古都,桃李之乡。   “一踏进这城池,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扑面而来,感觉吸了这么几口,我也成个读书人了有没有?”银子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抒发感慨。   目之所及大大小小的店铺门口都摆着统一样式的木质书架,上面放着四书五经及各种书本。街上路过几个穿着云别书院蓝色院服的书生,谈论到争议之处,随手拿起店铺前的书本查阅。这城中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饱读诗书的儒雅之气。   尽香白眼都懒得给他:“吸一辈子你还是个目不识丁。”   “我看得懂医书好吗?倒是你会不会用成语,不会就不要乱用好不好?”银子不满道。   金泽已经自动忽略了两人的对话,掏了把折扇扇着,这会儿正是正午,太阳毒的很:“赶紧找地吃饭,城里太热,还是小树林凉快。”   这几天风餐露宿,饿了吃野味,困了睡草丛,金泽倒是很享受。   儿时跟着外公走南串北的那几年,让他很是难忘。如果不是心中有牵挂,他倒是很想多享受几天外公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一声慷慨有力的吟喝吸引行人的注目,金泽看过去,是一位白发矍铄的老人,正拿着腔在城门口吟诗,行人大多对其指指点点。   还想再听几句,被一旁的银子推了推。   “少爷,如玉酒楼,怎么样?”银子指着前面一家道,“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我还是知道的。”   “走吧。”金泽收回目光合了扇子,率先朝着店家走去。   行了没几步,迎面走来一群人。   金泽抬头,有些恍惚:“明道长?”   对面白闪闪一群,正是沉香坞一行人。   明葱依旧一身白衣,眉心一点朱砂,薄唇自带笑意:“金公子,巧。”   明子翰挑了挑眉,真的很巧,他们一行接到案子马不停蹄来到云别,刚找到客栈安顿下,明师兄就着急领着他们出了门,然后目标明确的直奔这里。   他差点就相信明师兄是着急案情了。   “这位是洛神金大吉金公子,牛角岭案子的破获金公子功不可没。”   明葱话音一落,身后一群弟子便躬身行礼。   银子两人已经习惯了金泽顶着各种名字信口开河,只是没想到如今这河竟然开到了大公子的身上,有些惊讶。   “哪里哪里,明道长严重了。诸位吃了吗?”这个时辰正是饭点,金泽脱口问道。   明葱怔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还没。”   “师......”想说话的小师弟被明子翰踩了一脚。   小师弟明朗看着白鞋上的大灰印子气得说不出话,他想说他们刚在客栈吃了他还啃了好几个馒头吃的可饱了,他有什么错吗?   金泽并没留意到其他人的异样,自顾自道:“正好,我们正打算去前面吃点,道长们也一起,我请,算是对上次的答谢。”   明葱点头:“好,多谢。”   明葱答应的爽快,金泽也没多废话:“请。”   明葱带头进了酒楼,明子翰拖着闹脾气的小师弟跟上,后面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的几人。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了如玉酒楼。   小二殷勤的上来迎接:“客官楼上请。”   一行人被引到二楼窗前的几桌,十几人依次坐下。   只是一群白衣似雪的中间混着三个灰头土脸的,引得不时有人探头观看。   “能在这里见到明道长,想必牛角岭的案子已经结了。”金泽丝毫不在意四周的目光,自顾自摇着扇子一副翩翩公子状。   明葱道:“正是,说起来还要多谢金公子的指点。”   “哪里哪里,不足挂齿。”金泽笑眯了眼。   尽香在一旁翻个白眼,又要了一只手撕鸡:“就这些,尽快上,赶时间。”   “好嘞客官,您稍等。”   菜还要等,也只能喝茶聊天。   金泽又摇一摇折扇道:“这云别桃李之乡真不负虚名,不仅人杰地灵,甫一踏入,浓郁芳香扑鼻而来,身心都得到了熏陶。”   明葱神色一顿,喝茶的动作停了:“公子也闻到了花香,那是否觉出这花香有何不同?”   金泽怔愣了一下,答道:“并无。”   明葱放下茶杯正色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敢当,请讲。”   金泽也收起了扇子,听明葱一一道来。   原来沉香坞此次前来,又是为了另一桩案子。   云别古都素有桃李之乡的称号,乃是因为此处的特产——读书人,读书人不稀奇,但这进京赶考逢考必中的读书人可是不多。   自古以来,凡是云别古都出来的考生,每年必包揽皇榜前三甲,且必得皇帝赏识,仕途一帆风顺。   于是有不少读书人慕名而来,不求前三,榜上有名即可。   但云别似乎有自己不外传的育人方法,外族人即使来苦读数十年,除非真有那个天分,并不能保证成绩优异。   而且云别还有一个规定,每年云别籍贯的考生只出三名,不多不少,占满前三的名额。   本来人们已经习惯了在皇榜前三看见云别考生的名字,可是今年皇榜贴出,却遍寻不见一个云别考生的名字。   此事传回云别,城里人才发现,那三个考生并没有如期回到古都,一起失踪了。   云别派了人出去寻找,却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云别向来邻里和睦,外来也从未树敌,城主左右无奈,只能又派了一队人出去。   这次的人只回来了一个,说是刚出城就遇到了鬼打墙,等他左冲右撞清醒过来,别的人都不见了。   奇就奇在,出城的人出事,进城的人却都平安。此事弄得满城人心惶惶,没人再敢出城门,可不出门也不能解决问题。   城主知道这件事仅凭一己之力是不能解决了,于是传音找到了沉香坞。   “可这件事和花香有何关系?”金泽又闻了一下空气里的香气,银子说云别有一股书卷气确实不错,混着这花香还真不好分辨。   “我们都是从城门进城,一路都能闻得到这香气,如你所说,还很浓厚。但是一路上询问得知,普通人却闻不到这香。”若是灵物散发的香气,像是花妖的香气,普通人是可以闻到的。若是闻不到,那说明这花香必有异。   金泽看向银子,银子摸摸肚子:“少爷,我现在只闻到了饭菜味。”   尽香肃然道:“这香似是桃花,确实有问题,现在花期早就过了,而且这香在我们刚进城那会儿最浓,这会儿却有些淡了。”   尽香幼时师从青罗古刹,即白莲黑煞其一的黑煞,自然能闻得到异香。   普通人之所以闻不到这异常的香气,问题就在于他们没有灵识。   灵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最基础的入门必修课。灵识如同修炼的一只碗,有了它才能不断把学到的东西放到碗里去,这些东西又能转化为灵气。   像是沉香坞的一众自然是已经破碗换缸,灵气之深厚非常人可测。   金泽这邪门歪道跟着白一条混了几年也算是小有成就,尽香底子好这些年也是进步神速,只有银子,读书少却也懒得读,大道理听不进几句,修炼之道更是懒得听,只能弃道从医,专心鼓捣他的药草。   “所以,我能帮到什么呢?”金泽问。   他跟着白一条正经东西没学多少,也只自己琢磨着会画画符摆个阵,实在想不出他能帮上这以斩妖除魔为家常便饭的沉香坞什么忙。   明葱脸不红气不喘道:“上次得金公子赐教便知公子绝非一般,在下不才,在城里转了几圈仍一筹莫展,还望公子能再次给予援手。”   这话一出,一旁一直安静做白色布景的沉香坞众弟子终于有了些反应,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怀疑今天的明师兄到底是怎么了。   不说他们刚入城,转的第一圈就遇上了金大吉几人,就说明葱师兄的实力,在沉香坞绝对是排的上名号的。   怎么现在反而要求一个......这样的人帮忙?   被暗自评价不怎么样的金泽还在为明葱的吹捧暗自欣喜,面上却波澜不惊:“这,道长过誉了。不过承蒙道长不弃,在下愿意一试。”   初步分析,城里的异常和这花香是脱不了干系了,当务之急,便是找到这香气的来源。   目前最大的可能是来自城门口,但城门的香气却不是浓厚的,所以他们决定进行全城排查。   吃过饭,他们便按饭桌上谈好的部署分头行动。   “明道长,我们的思路似乎又错了。”金泽窝在一处墙角努力扇着扇子左闻右闻。   明葱左手握剑,右手提几个大包子仍气定神闲:“怎么说?”   “我们一直以为这香气最浓厚的地方便是香气的来源,可是,”金泽停了扇风,将手扬了起来,衣袖微微飘动,“有风。”   金泽又快走几步,回到他刚刚走过的路口:“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香气似乎消散的太快了。”   明葱学着金泽举起了手里的包子:“风很小,按这个速度算,这味道确实不应该消散的如此快。”   金泽这才看见明葱手里的包子,顿时很是生气:“这个银子,怎么能让道长您拿着呢?太不像话了。”说着就要上手接过来那几个大肉包,“实在对不住,我回头肯定教训他。”   这本来是他让银子买了路上吃的,怎么能让别人拿着呢?   明葱不着痕迹的闪了一下,轻笑开口:“无碍。不要怪罪他,是我怕你太劳累会饿,便讨了过来。”   金泽被明葱脸上的笑惊艳到了,没想到这位道长不仅长得这么好看,心地还这么好。   看着这明艳的笑容,金泽思绪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花香和消失的人......   “我想,”他盯着明葱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这香气被关在了某个地方,就像这些消失的人一样?”   明葱也眼神一亮,沉吟道:“所以,那香气只是因为某种必要条件所散发出来。”   金泽接着道:“如果真是如此,这香气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散。如果没有消散,那么还是要找香气最浓的地方。”   明葱笑:“多谢,我就说有了你的帮助,肯定会顺利许多。”   “不急不急,这还只是猜测。现在只需等,等这香气是否真的会消散。”   “无需费时。”明葱道。   金泽抬眼,只见明葱拿出了一张符纸,清澈的灵力催动,灵符无风而起,直到十几丈高处,引起了一股强风。   这股气流窜动来到低处已经变得很轻柔,闷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凉爽很多,金泽不禁张开双手感受了一下这份奢侈的快乐。   感受完后,金泽少有的红了耳朵,这风符可是最高级的攻击类符箓,不说价钱如何,刻录起来就需要大把的灵力。   想起牛角岭那日随手赠与的符,他实在是汗颜。   而且,他刚清楚的看到,明葱的灵力乃是清澈至极的淡蓝色,几近于白色,和他半绿不蓝的灵力相比,可以打他一百个。   所以帮忙什么的,真的存在吗?    第六章:云别寻访一十二   出去探查的人全部回报,香气已经消散无踪了。   金泽又到处溜达了几圈,开口道:“如今已经有了线索,以道长的实力,接下来的事情想必就难不到您了。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明葱闻言皱眉:“可是,如今已经全城封.锁,案子还未查明,你们贸然出城,我实在放心不下。”   金泽恍然回神,他只顾着关注香气如何线索如何,好像忘记了出城的问题。   他可是只打算来吃个包子买个符啊。   这下可好,本来想进城买材料研制缩地符加快行程,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被耽搁了下来。   “出城必出事,我绕远路翻墙头也不行?”他以为这几天赶路挺顺利是成亲真的有用,现在看来好像是他的错觉。   明葱忽道:“其实也不必然。”   金泽看向他。   明葱又道:“凡出城必出事,并非绝对如此。我们得到的消息应该有所遗漏,这么大的城池,每天的人流量肯定不止两三个,进京的考生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返回,这期间如果有人出去未归,城中不可能没人发现。”   “我想我们需要找城主大人聊一聊。”   云别城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说起话来语调和缓,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   看到救星终于到来,城主大喜若惊,马上拿出了珍藏的好茶接待,并主动提供了自己掌握的情况。   “这件事啊,一开始我这边消息确实有误。”   “有人失踪后便人心惶惶,都说凡出城都没回来的,其实也不必然。”   “我这边据调查得知,那三位考生离城后,记录在册有三百人一十五离城,除去一百四十八去往外地,其中一百五十五名本地人平安归来,其余一十二人至今下落不明。”城主说到这里敲了敲桌子,十分苦恼。   明葱道:“这一十二人长期未归,就无人报案?”   城主摇头,很是惭愧:“有是有,不过云别向来人口混杂,这人口失踪案处理起来也很是麻烦,一向是传音至失踪人口去往的城镇,寻求搜寻,只是至今仍无音讯。直至这三名考生也离奇失踪,这才重视了起来。”   明葱又道:“可否借阅一下这几人的出城记录?”   “当然。”城主招手让人去拿出城记录,神情殷切道,“云别的百姓一向本分,从未主动惹是生非。老夫也是一直奉承老祖宗□□,秉公守法,一心培育国之栋梁。可这次竟有人将手伸向了云别学子,请道长一定要为云别主持公道啊。”   “请城主放心,”明葱道,“我等定会竭尽所能。”   待明葱拿到了出城记录,粗略一翻,疑道:“为何这记录均无时间记载?”   城主眉头一蹙:“没有时间?”说着接过记录查看,那记录簿上详细记着每人的姓名及其他信息,唯独在出城时间上则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城主语气严厉的询问手下。   那拿上来记录簿的人上前:“大人,这记录簿我昨天才查看过的,时间都清楚记着呢。”   “那你是说我眼瞎了?”城主将记录簿扔在了他身上。   “这......”那手下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片空白,随即噗通跪下道,“大人,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昨天时间记录确实还在。”   “你......”   明葱抬手打断城主的指责:“大人稍安勿躁,如果真的有人故意抹去时间,我们的思路反而更清晰了。我们调查一下他们动身的时间,就可以大致推断出出城门的时间。”   城主点头,又道:“来人。”   “不必了,大人。”明葱道,“调查我们来就可以,只是要出借您记录簿用一下。”   城主沉吟片刻道:“这样也好,如此便劳烦道长们了。”   从城主府出来,天色已晚。两人便一同回客栈。   “道长对这事怎么看?”金泽边走边啃着包子问。   “有人快我们一步,很有可能是敌非友,更有可能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金泽点头:“如果这件事还混入了其他势力,就有些复杂了。”所以他们宁愿自己查也不让云别派人插手,谁知道云别混入了些什么人。   “最近似乎总有些人在蠢蠢欲动。”   金泽问:“何以见得?”   明葱看着他道:“牛角岭的邪灵便是人为祭祀而成,我们虽收服了邪灵,却没能找到始作俑者。”   “道长怀疑这是同一拨人?”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他们的目的暂时还不清楚,敌明我暗。金公子,”明葱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他,“最近这段时间还是暂时和我们在一起更安全。”   金泽:“......”明道长如此为他着想,一心想尽快回晋州的金泽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   “这包子还挺好吃,明道长,你也拎一下午了,要不要来一个?”   明葱回头,附身咬了一口金泽手上的包子,然后点头:“是不错。”   金泽:“......”   这明道长不仅人好,还如此不拘小节,值得一交。   不过他又想到在牛角岭的初见,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明道长吗?   按说这么如玉如画的一个人,他如果见过,肯定会印象深刻,难道他什么时候缺失了记忆?   这事他可能要去问一下和他形影不离的银子他们。   “我还是很相信道长的实力的,这次定能将恶首一举抓获。”   明葱:“......”   回到客栈,一行人又探讨了一下得到的消息,一致认为,这些人出城的时间会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于是他们分配了第二天的任务便早早都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明葱将记录簿的信息分散开来,派沉香坞弟子分别走访,细加询问。他们两个负责剩下的几人。   他们探访的第一位是一家水果店的老板。   “这时候的水果不耐放,每隔三五天,老李就去进一小批新鲜的。那天他也是照常天不亮就出门了,我还给他带了路上吃的肉饼,亲眼看着他出了门,往城门口走去。”李老板的妻子说着抹了抹泪,“往常顶多到晚饭时间就能回来,可这次,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能回来。”   “我以为是什么事绊住了,到传音站去传了信,可是又一天过去,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大些的城镇都有传音站,售卖各种长途短途的传音符,可由站中有灵力的传音师帮助引符催动。   “无奈之下只能报了案,官府的人也没什么有用的法子,与邻城水果批发老板联系后得知他们也没有见到老李,用传音符搜寻后线索在城门外便断了。”   传音符的传送条件有三,一是需要收信人姓名,二是需要其大致样貌性别,三是需要其大致地点,一般范围不可超过方圆十里。   目标与大致地点偏离超过十公里,传音符无法送达便会自行消散。   这也被用来当做最迅速的找人方法,只是符音传送速度太快,只有有一定修为的人使用特殊秘法才能跟得上。   “这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我家老李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老天呐!”夫人情绪控制不住,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金泽和明葱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金泽推了明葱一把,明葱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嫂,您不要哭。我们肯定会尽快查明,让李大哥平安归来。”   两人有些狼狈的出了水果店,前往下一家,这家失踪的是一名夜香妇。   夜香妇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喜的职业,但是这活再脏再累也总要有人去做。   这家的老母年近六十,却是个闲不住的,想挣些闲钱给孙子多买几本书,便做起了夜香妇。   “奶奶她每天吃过晚饭便出门,那天因为我说饿了,就比平时早吃了半个时辰。”老妇的孙子年方十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奶奶吃完就说正好消食,便早走了一会儿。往常收完一车就要拉去城外的粪池倒了,因为一次拉不动太多,一共要跑十几趟。傍晚还有人说看见我奶奶了,结果直到深夜,我奶奶就再也没有回来。”   好在这小孙子够坚强,只红了眼睛,并没有哭哭啼啼。   金泽拍拍他肩:“好好读书,我们会帮你找回你奶奶的。”   走访完毕,已经又到了饭点。   金泽一边啃包子一边给众人引了几张传音符:“如玉楼,请客,速归。”   传音符化作几只嗡嗡嗡的小黄蜂,往不同方向散去。   明葱神色凝重的看着天空:“你喜欢此物?”   金泽也抬头,咽下口中的包子道:“不,我的灵力只够化这么大点的东西。只是看这蜂传信的同时还能自保,顺手而为。”   每个人使用传音符时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幻化一些信使,但信使的大小也和灵力的强弱有关。   如金泽的是小黄蜂,尽香的是小飞蚁,明葱的是红嘴鸟,银子......他没有。   想到最怕蜜蜂的小师弟,明葱勾了勾嘴角:“走吧。”    第七章:贸然一探桃花源   两人一边谈论着案情一边往如玉楼走,明葱忽然神色一凛,看向一旁:“谁?”说话的同时手中已飞出一张灵符。   灵符被引爆的同时,一旁的小巷里悠悠走出了一位一身黑衣毫发无损的年轻男子,用毫发无损有些不太准确,因为那人锃亮的脑袋实在引人注目。   那人长相阴柔,男生女相,盯着明葱走来,嘴角带着邪邪的笑开口:“阿弥陀佛,贫道只是路经此地,没想到还遇见了老熟人。”   金泽:“......”这到底是哪家的弟子?佛祖气哭了好吗?   明葱显然是与他认识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那笑却不达眼底:“巧,何长老。”   金泽暗道,这长老也太年轻了吧?   何守无细长的眼睛弯了弯,回道:“不敢当,明道长。”   “记录是你抹的?”明葱懒得与他阴阳怪气,单刀直入。   何守无笑的无辜:“这个真不是,”随即正色道,“如果我给你提供一些信息,可否帮我一个忙。”   “看你信息的价值了。”何守无乃青罗何家之人,小小云别竟同时引来了白莲黑煞,这件事更加复杂了。   “果然是冷酷无情明道长,”何守无道出实情,“我只比你们早到一天,除了查出有人抹了记录,还发现了城里花香的异常。”   “每天早中晚是花香最浓的时期,初步断定花香的来源在城门方圆百米以内。但有颇为奇怪的一点,有些毫无修为的人可以闻得到花香,有的却闻不到。”此时已到午时,空气中确实又传来了丝丝香气。   “按常理讲,若是灵怪散发的香气,普通人也是可以闻到的。但却有的能闻到有的闻不到,若是灵怪则修为不低。”闻不到的香气有可能是灵怪用灵力幻化而成,这需要不少的灵力。   明葱和金泽对视一眼,竟然还有能闻到的?   不过除了这一点,其余猜测和他们差不多,有了大致的时间,接下来目标也更加明确了。   何守无在离开前看了明葱一眼道:“有空一起喝酒?”   明葱回他一个眼神,并没有回答,于是他只能无趣的走了。   “是青罗何家的人?”金泽问。一身黑衣又姓何,他第一想到的就是青罗古刹。所谓的黑煞,自然是来自于那闷闷的一身黑加青罗弟子自带的阴沉气质。   “没错。”   “怪不得这么好看。”何家人长的好看可是出了名的。男生女相有,但长得好看剃了秃头也这么好看的真是难得。   明葱看他:“你喜欢这种?”   金泽被呛了一口口水,咳了几声喘过气来答道:“怎么可能,本公子可是已有家室。”   家里有一个男媳妇已经够他头疼,他怎么会再去觊觎他人?只不过是他的一点小乐趣,无论男女,长得好看的总愿意多看几眼。   明葱眉角挑了挑:“看来金公子与令夫人感情很好。”   金泽:“......还可以。”   两人回到如玉,在之前的座位,已经回来了不少人。   在外面转了一圈,众人仍一身雪白,一尘不染。金泽真的很佩服他们沉香坞的人。   还没佩服完毕,眼前跳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   “你,快把解药拿出来!”   “我......没有解药。”金泽怔愣道。   面前的人脸上起了一个红红的大包,四周还有许多划痕,难以想象经历了什么。   “明朗,不得无礼。”明葱道。   “师兄,他专门放蜜蜂咬我!”明朗很是委屈,他都跑开了,这蜜蜂还是追着他不放,打都打不走,最后叮了他一口才罢休。   “这位小道长,在下可以解释。”金泽有些哭笑不得,“我这蜂勤勤恳恳,专注传音。除非有人主动攻击,否则它是不会主动袭击人的。所以你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连最普通的传音幻化都看不出,回去将《传音大集》抄一遍。”明葱道,“还有,道歉。”   其余人偷偷捂嘴笑。   明朗有苦说不出,他怕这东西怕得要死,哪有心思分辨这真的假的。   “那,是我错了,金公子对不起。您能不能把我的包去了,又痒又疼,我带的药根本不管用。”   金泽也没有办法,毕竟这还是他的蜜蜂第一次叮人:“你稍等,我让银子来给你配些药。”   可是环顾四周,哪里有银子的身影,尽香也是遍寻不见。   金泽抬头找人:“可见到我家银子和尽香?”   有一沉香坞弟子道:“在城门附近见过一次。”   金泽愧疚看向明朗,明朗回他一个痛不欲生的眼神。   小插曲过去,众人才又谈起正事。   “可有发现?”明葱落座问道。   明子翰和小师弟负责走访东边的两人,看一眼仍在气恼的小师弟,明子翰率先开口:“我们几人方才已经交谈了一番,统一了以下几点。”   “首先,失踪者都有正经职业,大多为经常出城的商贩。其次,失踪者的家人都曾试图联系其目的地可能见到的人,均得到未曾见到的一致说法。最后,也是很关键的一点,他们出行的时间,很有问题,大多都是天不亮就从家里动身。”   明葱点头:“确定是天不亮就动身?”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问的非常仔细。   明葱起身,将窗子打开,挥手结了一层结界,然后以手为笔,以灵力绘制了一幅图。   “如果没记错,这几人的位置分布如图所示。目前拟定,出事的关键处是城门口。”明葱指着图中标红的位置,“此人出发的具体时间?”   有人答:“寅时。”   “这一个。”   “卯时。”   “……”   “差一刻钟到卯时。”   明葱将时间纷纷标记,又将红点去往城门最近的路标识出来:“现在就很明显了,按一般成年人的脚程,他们的共同点是,走到城门口都是大约卯时一刻。但是,”明葱圈出来另一个地方。   “唯独这位老人,”是那位夜香妇,“她戍时从家里离开,城里人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戍时三刻。”   “搜救队的情况呢?”明葱又道。   银子和尽香还没有回来。   金泽派他们去查搜救队生还的一人和三名考生。   众人还没有什么反应,一只几不可见的黑色飞行物横冲直撞了过来。   金泽眼睛一跳,伸手抓住了那只会飞的蚂蚁,蚂蚁在金泽手心口吐人言,发出了尽香的声音。   “少爷,银子那家伙要去采药,我陪他去了,给我留两个鸡腿。”   对于自己手下如此不靠谱,金泽很是汗颜,对明葱投去一个对不住的眼神。   明葱倒是不怎么在意,继续道:“如无意外,他们出城的时间肯定也在卯时和戍时之间。所以这两个时间,会有什么特别的吗?”这个时间倒是与何守无提供的早、晚对应了。     他们找了当地人来问。   “这边夏日天亮的晚一些,差不多正巧是卯时一刻左右,天色稍亮。至于戍时,差不多正是天黑的时候。”店小二如实回答道。   “早、中、晚,已经占了早和晚,时间和地点已经基本确定。接下来还需要去探一探这城门口。”明葱道。   现在离戍时还有三个时辰左右,众人索性边吃边等戍时的到来,倒要看看这戍时到底会从城门口出来什么幺蛾子。   “你说,银子他们去了城门口?”饭早已吃完,他们面前的茶水已经换了几壶,天色越来越晚,银子和尽香仍不见踪影,金泽不禁又问了一遍那位沉香坞弟子。   “对,正好是回来之前看到的。”   金泽第八百遍后悔把银子这货带出门,正事不做只会添乱。   引了一张传音符飞走,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消息,金泽坐不住了。   “明道长,我想先去城门寻他们回来,你们继续歇息,我去结账。”   明葱也起身:“账单在下已结。既然金公子担忧,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那我们也一起去吧,反正天也快黑了。”明朗道,他想去外面吹吹风,或许脸就不那么疼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来,浩浩荡荡走。   一起走到城门,城门紧闭,还有士兵看守,一般人已经无法出城了。   可是尽香不是一般人。   “传音符的方向就在附近。”金泽围着城门口走了几圈,来到了一处城墙下。   抬头望去,这高度连银子都可以翻过去,更何况尽香。   金泽又引了一张符,小黄蜂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越墙而过。   金泽气的脑子有些发懵,连忙低头弯腰,以防气厥过去。   这一低头,又让他发现了一样东西,是一角黄色符纸,这熟悉的笔走龙蛇之势,是他亲自画给尽香的传音符无疑了。   金泽抬头看天,此时已经是戍时。   再低头,明葱正在看他。   “明道长,”金泽露出一个苦笑,“这云别城门,看来我要闯一闯了。”   忽略被困云别城,今天一天还算顺利,他都以为自己的倒霉体质真的因为成亲而变好了。   可现在他怀疑自己的倒霉不是变好,而是潜移默化转移给银子尽香这两个倒霉孩子了。   明葱摇头:“不,是我们。”   “明道长,现在一切还没有定论,我进去是为了那两个不争气的,你还需要在外面主持大局。”金泽不是很赞同。   明葱道:“我也答应了李大嫂,要找回李大哥。这些人,我都有义务去找回。”   “师兄。”明子翰开口,“贸然行事,实乃大忌。”   明葱摇头:“不,我想我已经有了几分头绪。眼前众人生死未卜,即使有一分胜算,也值得一试。”   “可是......”金泽还想说些什么,被明葱打断。   “我意已决,戍时三刻出城,还请金公子相陪。”   金泽轻叹口气,抱拳道:“明道长都这么说了,舍命陪君子。”   明葱回礼:“多谢。”   戍时二刻,天色已经几无亮色。   与城主打过招呼,此时城门大开,城外并无异状。   “师兄,又有香气。”明朗吸着鼻子道。   金泽点头,看向明葱:“看来我们方向对了。”   明葱则看向天边最后一道残光,喃喃道:“时间差不多了。”   香气愈加浓厚,在地平线上最后一抹光亮消散时,面前的城门口的景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扭曲。   金泽皱眉看着城门口的守卫都一副失了神志的样子,看来这扭曲景象对平常人还有迷幻作用。   城门的扭曲发生在一瞬间,随即出现了一层如水面般光滑的结界,在透明的结界另一边,是另一个世界。   那里是大片如仙境一般的桃花源,紧密的桃花树冠连成一整片花海,朵朵桃花灼灼其华,一阵微风拂过,遍地暗香浮动,桃花香扑鼻而来,隔着一层结界,已仿佛置身其中。   明葱道:“快,时间不多。”   金泽与他对视一眼,双双踏入。   几乎同时,他们刚待过的城墙边传来银子的声音:“少爷,你要去哪里啊!”   金泽猛地回头,看见了穿着辟邪装的银子。   金泽想说我要去打死你啊!   可是下一瞬天边最后一抹亮色消散,城门的结界瞬间消失。   城门外一切如常。守卫像是打了一个盹,晃晃脑袋继续值班。    第八章:失灵识且共豪赌   桃花镜内,桃花灼灼亮如白昼,仿佛仙境,满口满鼻的花香袭来,反而熏得人头晕。   “我早晚被他们两个坑死。”金泽蹲在地上,气的不想说话。   明葱看着蹲地上的人微微一笑:“关心则乱,他们没事不是更好。”   “哎......”金泽长叹口气起身,“说的也对,跟了我这个主子,他们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明葱很有闲情逸致的模样,四处打量,还折了一朵桃花把玩,看那样子,如果他跟前有个姑娘,他就要把花插人家头上了。   “要往哪儿走?这么大个地方,转一圈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金泽很是头疼。   明葱拿着花过来:“此处灵气充沛,并无邪灵气息。很明显,此乃妖灵的幻境,那闻不到的花香便是出于此地。能成幻境者,此妖修为至少五六百年。”   “幻境......”金泽在脑海里搜刮有关幻境的知识,发现他这方面了解并不多,“我只记得,若成幻境,大多数是因某种执念太深而成。”   明葱点头:“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我们可以先四处转转。有虚必有实,此地必有一处真实的桃林。此妖并无恶意,或许会留一线生机。”那寻常人闻得到的香气应该就是从那实地传出。   即使现在已经是酷暑,控制花期对桃妖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话音方落,明葱忽而喊道:“别动。”   因为面前的人一眨眼被移到了距离他两丈远的地方,同时四周的景象开始迅速变化。   伴随着明葱一声轻呼,金泽本能的站直了身子。   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深坑,他身子完全僵住,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到底是真是假。   紧接着,两人身后分别出现了三人高的垂直石壁,两人脚下,是一根横着突出来的一尺长的木桩。   再看那五六人高的深坑里,是一渊不知何物的黑糊糊的泥沼。   目前唯一的支撑物就是脚下那勉强容身的木桩,一阵风过来他就完蛋了。   这妖灵真的没有恶意?这确定是生机?   隔着深坑,两人站在木桩上两两相望。   空旷的上空传来一道男声:“是你吗?”   这声音有激动、有期待,却还有些隐隐的怒意。   金泽抬头看对面,明葱对他摇摇头。   那男生轻柔了许多:“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吗?”忽而又十分愤怒,“你竟然还有胆子回来!”   “不,”那声音又变得十分恹恹,“你肯定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那声音渐渐淡了去,金泽继续和明葱大眼瞪小眼。   下一刻,明葱眉头皱了皱:“我的灵力不能用了。”他尝试催动灵力,却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灵识。   金泽凝神感受自己的灵识,却也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我也是。”   他身上带的各种小玩意全都不能用了。   明葱又用佩剑试了试,这石壁根本毫无破绽。   上是不可攀越的毫无支撑点的石壁,下是疑似散发不明气息的泥沼,灵力莫名被禁,金泽觉得霉运之神又开始眷顾自己了。   十分想跟明道长道个歉。   明葱却依然镇定,迅速分析眼下形势:“在妖灵的幻境里,他是主宰。这些幻境的出现肯定都不是偶然,包括他说的那几句话。那个‘你’和他会是什么关系?暂且可以排除敌人的关系,这里的幻境很有可能和这个人的回忆有关,但这回忆是好是坏,就不能确定了。”   “又是深坑又是峭壁,确定不是敌人?”金泽已经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个妖灵还是妖邪。   “如果是单纯的敌人,我们此时应该已经在坑底了。”   “话是这么说,”金泽摸出扇子扇走从坑底传上来的异味,“他把我们放在两根杆上,又到底想做什么呢?”   “或者是,想让我们做什么?”   金泽合了扇子:“有道理。他刚刚询问我们是不是某个人,那他应该是渴望见到那个人的。那你说,”他眨眨眼,“承认了是不是就能见到他了?不承认就会被扔坑里去?”   明葱摇头:“不会这么简单,那和威逼利诱有什么区别。”   “唉,”金泽拿扇子敲敲脑袋,“没被熏死就被愁死了。”   明葱道:“你觉得,这味道是不是很熟悉?”   金泽吸了一口气,方才只顾抱怨,只觉得臭,还真没留意这是什么味儿。等他辨别出来,瞬间弯腰干呕,想把那味儿呸出来。   这明明是臭大粪的味道!后悔刚刚吸了那么大一口。   大粪和桃花仙境一点都不配好吗?他一点都不想往下看了。   “那位夜香妇失踪时,是拉着一车夜香出城的。”明葱又道。   金泽颤颤在木桩上站稳,手里扇子狂扇:“所以,你觉得这会是破绽?”   “没错。虚与实,相生相克,幻境再完美,肯定会有真实的地方。”明葱说着,有些复杂的看向金泽。   “你什么意思?”   明葱示意坑底:“接近真实,往往也就接近了幻灭。”   金泽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明葱的意思:“你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明葱摇头,在金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道:“不是我,是我们。你自己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为什么可以把这么恐怖的事情说的这么贴心呢?   金泽揪着衣袖捂住口鼻:“明道长,我可以信任您吗?”   明葱看着金泽,神情很是严肃:“当然,护你周全,在所不辞。”   这副肝胆心肠让金泽很是佩服,明道长都这么说了,跳粪坑又算得了什么。   关键是此刻除了蹲在木桩上发呆也没有其他办法,赌一把又何妨。   金泽掏了几张符塞住耳朵鼻子,又用符纸裹了一个比较有重量的小玩意给明葱扔了过去。   “塞住。”金泽示意,然后用袖子把嘴也捂上了,“我准备好了。”   明葱也捂住嘴,伸出手示意。   三、二、一!   跳!   坠落感让金泽不禁闭上了眼,直到脚底触到实物,然后就是身体失衡,欲与臭烘烘的一滩打个照面。   在金泽忍不住要叫出声时,一股力道及时拉住了他。   他们没有如想象中一样狼狈,而是落在了一块圆形平地上,平地四周是臭烘烘的黑色物体。   “多谢道长。”金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是任谁差点一脸扑到这种地方都不会太平静。   真的太臭了,他十分想洗个澡。   正捂着鼻子努力压抑反胃感,一朵桃花出现在面前。   “还很香。”明葱道。   金泽接过捂到了鼻子上,还真的很香。   同一时间,以他们正站着的圆形平地为中心,四周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他们真的赌对了?   深坑消失,石壁也不见了,面前出现了青山农田,而他们正站在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里。   终于逃脱了恶臭之源,还看到清澈的溪水,金泽轻叹一声,弯腰洗了把脸。   不过这味道似乎已经沾他身上了,闻着身上也是臭烘烘的,十分想脱了衣服洗个澡。   眼前一亮,只见明葱指尖一道蓝光闪过,那蓝光围着金泽周身转了几圈,再看衣服,洁净如新,闻一闻,香香的。   金泽欣喜道:“可以用灵力了?”   明葱点头:“看来这第一关我们是顺利通过了。”   金泽听着又皱了脸,望一眼漫无边际的农田:“这又是新的一关?不会要我们种田吧?”   说着金泽掏了掏身上的小玩意,他好像有一种能制作傀儡的符,难道刚才塞鼻子了?   这田园景色十分生动,田里新出的早苗一头嫩绿,路旁柳树被风吹过沙沙作响。就差田里有几位农夫加一头牛,就是一处真实的闲适田园。   两人围着农田走了半圈,在山脚下看见了一处茅草屋。   “去看看。”   两人并肩走近,只见这茅屋环境还不错。   屋前是茂林修竹,檐下有各色菊花,门前还有石桌石凳,桌上摆着棋盘和香茶,仿佛主人刚刚离开。   “茶里会不会有毒?”金泽问,其实他是有点渴了。   明葱端起一杯闻了闻,然后道:“喝吧。”   金泽闻言端了一杯喝了,润口解渴,好茶。   两人喝完茶就坐在石凳上研究棋盘。   “我只会下五子棋。”金泽说道。   明葱笑笑:“会不会下棋不重要,重要的是观棋识人。”   金泽来了兴趣:“怎么说?”   “观棋路可知一个人的品性。如果没猜错,这是那妖灵与那位故人的残局。”明葱指向白子,“观全局似白棋掌控了全局,一路过关斩将,吃掉了黑棋大半,但执白棋者不知,黑棋随时都可以反败为胜,只是在于黑棋要不要胜。”   “哦,”金泽了然点头,“就是说,黑棋一直在让着白棋,那白棋他看不出来?”   明葱迟疑了一会儿道:“这执白棋者,与其说是故作不知,更像是位初学者。”   金泽恍然:“那这白棋肯定就是那妖灵了,而这黑棋,很有可能是一位凡人。”   明葱抬头看他。   金泽又道:“也可能反过来,毕竟你说这妖灵有上千年道行了,会下个围棋也不奇怪。”   “为什么你认为另一位肯定是个人类呢?”   “很简单啊,如今进这幻境的全都是人类,进来就问人家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不至于分不清人和妖吧?”   明葱看着他笑:“很有道理,那么要不要再赌一次呢?”   金泽觉得自己对明葱这笑容真的没有抵抗力,怔怔问:“赌什么呢?”   “赌这位心慈手软的黑子是谁。”    第九章:观棋识人诱妖灵   对于“赌”这个词,金泽显然没有底气。即使上次赌对了,也不能给他这次也能成功的预感。   于是他又问道:“我们不能像上次一样,找一找这里真实的物件?”   明葱解释道:“我想方才能化险为夷,只是我们足够幸运,遇到了我们熟悉的事物。一路走来你也看到,此处幻境不比上次,这里幅员辽阔,虚实之分恐怕不易找到。”   金泽叹口气,决定诚实一点:“其实呢,明道长,我跟您说实话吧。”   “我打小就运气不好,打赌必输,出门必出意外,喝水被呛,吃饭被噎也是家常便饭,诸如此类......”   “有吗?”明葱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我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我看来,我们成功进入桃源,一起来到第二个幻境,也不算运气差吧?”   “这......”金泽细想,他最近的运气确实没有太差。   按他外公的说法,他成亲以后,催动百好结结合,将两人的命数彻底绑在一起,就能化了他的劫难。他并没有和宋琮明......结合,但成了亲,也能化一部分他的厄运?   “就算是赌错又何妨,我不怪你。这样可以吗?”明葱又道。   金泽动摇了,道:“那由道长你来选,我不参与了。”   明葱露出一个笑:“好,那你听着。”   “从棋盘来看,白子好胜心强,且不懂得适可而止,颇有少年肆意的心性,而黑子很包容,还有善意的引导,更像是一位温柔的长者。”明葱顿了顿道,“而从这位妖灵的几句话来看,他很想见到他的故人,又觉得他的故人不记得他了,似乎还和他有什么间隙。于是设了这些幻境来寻找他,似乎更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   明葱说完看着金泽等他评价,金泽则伸手指了指嘴,又摆摆手,表示现在不能说话。   明葱饶有趣味看他一眼,继续自说自话:“而再细看此处,会在这种地方居住的人,又像是个隐居的高人。”   “确实很难抉择。”说了一大通,明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若不是决定了不参与,金泽真的想说,那您说这么一堆话为了什么?   接收到金泽愤愤的眼神,明葱安抚地笑了一下:“不过我还是决定坚持原来的选择。”   金泽:“???”什么选择?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明葱起身一掀,哗啦啦,散落一地黑白。   金泽:“你做什么?”   明葱握住了他的手:“跟紧我。”   金泽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一阵天旋地转,他们又被拉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过分!你!我要杀了你!”那妖灵的声音在耳边出现,充满了愤怒。   这地方不再是幻境,而是一片虚无,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通过触感感知自己身边的人。   金泽不禁握紧了牵着的手:“道长,你激怒他,是什么道理?”   “与其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不如会一会本尊。”明葱淡淡道。   那愤怒的声音忽远忽近环绕在耳边:“为什么!我要杀了你!为什么!”   金泽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   “可是,他可以封住我们的灵力,你确定我们有胜算?”   “没发现吗?”明葱捏了捏他的手心,两人变成了背靠背的姿势,“如果封印我们的灵识,会耗费他大量灵力,所以只能形成小幻境,而且还会有很大的漏洞。”   金泽了然,漏洞就是那么大一个粪坑!   同时对明葱的佩服之情又进一步,他以为自己的头脑已经很好用了,没想到明葱却能在一些细枝末节留意到这么重要的信息。   想着自己也不能拖后腿,金泽掏出了仅剩的几张符。   “啊!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大坏蛋!大坏蛋!”叫喊已经变成了嘶吼,振聋发聩。   金泽捂住了一只耳朵:“他好像,只会喊?”   而且,这句大坏蛋骂的,他怎么听出了委屈的味道?还莫名引发了一阵罪恶感。   “他不会动手的。”明葱道。   “一开始你说,他没有恶意,又是为何?”   “妖邪的内心总是黑暗无边,制造了幻境也只能是乌云密布,而他的幻境都是晴空万里,说明他本性还是善良的。”   金泽暗想回去一定要好好狂补《百妖灵录》。   “杀了你啊,好想杀了你......”妖灵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屏息。”明葱忽道。   看见周身雾气被粉色气体侵染,金泽忙闭了呼吸。   长剑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尖叫:“啊!”   “放开我!”   “不要吸气。”明葱一手仍紧抓着金泽。   金泽愣愣被明葱抓着,只能听见那妖灵的喊叫及看见几道淡蓝色的灵光。   一声闷响,妖灵的声音停息,白雾也散了开来。   眼前仍是初始的桃林,不同的是此时天空变得有些阴沉,面前的桃树旁,一个白净的年轻男子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便是那妖灵。   整个过程非常快,快到金泽都没注意到被抓着的手是何时松开的。   金泽:“......”   其实没有所谓的赌不赌,而是明葱有足够信心能拿下这个妖灵吧?   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   那被绑的男子一身粉白衣衫,黑发轻束,眉眼细长,样貌是个上等。   这一张口却有些破坏了他娇好的容貌:“坏人!汝等都是坏人!”   男子的声音委屈极了,听着好像下一刻就能落下泪来。   金泽的注意力却被男子身上的“绳子”吸引住了。   “道长,这锁灵符还有吗?可否借我一看?”金泽看着都要流口水了,他曾抱着书画废了好几百张符都没有成功画出来这锁灵符。   关键这符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他憋得头都要秃了。   明葱无奈一笑,将他拉回身边:“别闹,先办正事。”   金泽瞬间记起了自己高贵的公子装扮,轻咳一声,拿起了折扇摇啊摇。   “你为何要制造幻境伤害凡人?”明葱发问。   “你先赔我的棋盘!”   金泽道:“你想要你自己再变不就完了。”   “你!你明知道......你虚伪!”   “我......”金泽不明所以,“我怎么就虚伪了?”   明葱想了想道:“看来,那棋盘是真的。”   第二个幻境里的“实”,便是那棋盘。   “你赔我!你这个坏人,我要杀了你!”此时天空乌云笼罩,电闪雷鸣,似有一场瓢泼大雨将要降临。   这幻境的天气似乎受这妖灵心情所控制。   金泽蹲下身,敲敲扇子,面目狰狞道:“别吵吵,不老实一点,你这桃林也别要了。”   “你......”妖灵缩了缩脖子,委屈极了,“我没吵吵。”雷鸣歇了,乌云也薄了,雨似乎没了。   明葱也蹲下身,和金泽相比,语气却是温柔许多:“如果你能好好交代,我答应你帮你修复棋盘。”   妖灵点头,对明葱好感倍增:“好,你一定要给我修的一点都不差啊。”此时的桃林,已经是阴转多云转晴,霎时晴空万里。   “别废话,说,你为何要制造幻境伤害凡人?”金泽一点都不吃他这一套,一个大男人,闹闹腾腾像个女人一样,还穿个粉衣服......   妖灵挣了挣身子,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只能继续趴着委屈道:“我没有,不要冤枉好妖。”   “哦,那你如何解释云别走失在你这里的十几个人?”   “他们,”妖灵顿了顿,底气有些不足,“是他们自己笨得要死闯进我的地盘还出不去,不是我的错。”   “你并不想囚禁他们,或者,你曾放他们出去?”明葱问。   “对啊,他们又不是我要找的人,我留着他们做什么?是他们死皮赖脸不走的。”妖灵大声道。   明葱和金泽对视一眼,发现这事情又复杂了起来。   如果这妖灵没有说谎,确认这些人不是他要找的人后就将他们放出了幻境,他们为什么会“出不去”?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不是谎话?”金泽问。   “我带你们去见他们。”妖灵回。   妖灵名为舒生,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舒生似乎难得有人说话,一路上从抒自己的名字到自己的读书史,嘴上之乎者也滔滔不绝,和刚才生气发疯的判若两人。   金泽听的头晕脑胀,只明葱不时回他几句。   金泽算是听出来了,这妖灵虽非凡人,却对人类读的圣贤书很感兴趣,张口闭口引经据典,完全是个掉书袋。   舒生一路念叨着将两人带到了桃林深处,穿过一座小桥,几处和之前幻境里如出一辙的茅草屋出现在视野里。   妖灵已经说到了自己为钻研一部古书在桃林闭关三个月。   “出关时,这里花开的正好。”舒生声音里多了些情绪,“他就是这时,忽然跑了出来,在我的林子里喝酒吟诗,好不快活。”   “而且,吟诗也就罢了,可那平仄韵脚,简直莫名其妙,一塌糊涂。这简直有辱我这桃林美景,有辱这书香文墨。”   金泽冲明葱挤挤眼,塞了个黑豆大小的东西在他耳中。   明葱不明看他,接着耳中响起了金泽的声音:【噗呲噗呲。】 第十章:十里桃林邻水涧   面前的金泽嘴巴丝毫未动,耳中却能清楚听到他的声音,这让明葱很是惊奇。   金泽挑眉:【没事搞的小玩意,我叫它小蛔虫,能知道你想的任何事情。】   明葱看他,回:【你确定?】   当然是他扯皮了,互通密语是可以,读心就夸大了。   金泽不欲跟他探讨自己宝贝的能力,晃晃扇子道:【我实在对他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感兴趣,现在最主要的是为什么出不去以及怎么出去。】   说着金泽挑挑眉:【赶紧套话啊。】   这桃林亮如白昼,根本无法判断时辰,即使可以判断,此时也找不到他们进来时的方位,如何出去成了最大的问题。   明葱点头:【确实,但这也急不得,见到人再问也不迟。】然后看向不远处的茅草屋。   一位老婆婆正在屋前烧火做饭,几位书生在一旁的桃树下看书,其余几处屋前也有人在进进出出,只看这幅景象,想象不到他们此时正在一位妖灵的地盘上,却似在寻常过日子。   “奶奶,我想吃炒鸡蛋。”舒生隔着一条小路喊到。   “哎,好,今天蒸的大肉包子,你尝尝喜欢不。”老婆婆回。   金泽:“伙食还不错。”他也饿了,明明吃完饭来的。   “这下信了吧,我可没有亏待他们。”舒生道。   金泽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所以他们为什么出不去?还是你用妖术迷惑了他们?”   他完全可以相信舒生为了找人跟自己唠嗑把人留下来。   然后他就看见舒生冲他露出了白眼珠:“虚伪的人类,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虚伪。”   “我……”金泽被堵的有些心口痛,指着自己看明葱,“我到底哪里虚伪了?”   明葱笑着冲他摇摇头安抚:“稍安勿躁。”   “这是,又有孩子进来了?”老婆婆用衣角擦擦朦胧的眼睛,看着两人道。   “奶奶,”金泽几步走近,稍弯腰道,“我们是受人之托来救你们出去的。”   老人面露欣喜:“这是来救我们了,我就说,我就说还会有人来的!”   有人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大娘,谁来了?”是一位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   “城里来人了,来救我们的。”婆婆道。   那男子瞧了两人一眼,并没太大情绪:“多谢你们了。”   城里的救兵来了一波又一波,结果都是一同被困住出不去,他们都不抱太大希望了。不过知道城里还有人念着他们,心里宽慰的同时也在心酸,他们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自己的亲人。   金泽眼神转了转,道:“奶奶,您是否有个孙子,名刘康?”   “哎,对对,我的乖孙子,他还好吗?有好好读书吗?”婆婆抓着金泽衣袖,眼里已经泛了泪光,即使知道出去的机会渺茫,说起自己疼爱的小孙子,却是恨不得马上飞到他身边嘘寒问暖。   “奶奶,”金泽拍拍老人的手,“他很好,很听话,他在等着您回去呢。现在你们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们来想办法带你们出去。”   “水果铺的李大哥在这里吗?”金泽又问。   那穿青衫的男子眼神动了动:“我就是。”   金泽道:“李大嫂也在担心您,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面前年轻人眼中安抚的情绪平复了些许老人的心情,李老板也点点头,将人引到了饭桌前。   屋里还有两人,也是云别人。   “那天我照常去进货,刚到城门口,眼前忽然闪了一下,我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结果走了大半天也没看见岔路口,之后有一段记不太清了,好像睡着了,总之醒来我就在这茅草屋里了,见到了同样在此的大娘等人,我们一起试过很多次,一直只能在四周转圈,就像鬼打墙一样。”   “我们的情况大致都一样,出了城门后的记忆都记不太清了,然后就都莫名到了这个地方,出不去了。好在这里除了出不去什么都有,我们都打算一直住下去了。”   “对,我们知道的也就这么些了。”婆婆一边说着一边给舒生拿了个包子。   舒生接过咬了一大口,点点头,很是满足。   金泽与明葱对视一眼,传密道:【我还是不相信他。】   明葱若有所思,看向舒生。   “婆婆可知,他是何人?”   婆婆抬头看这位一直一言不发的年轻人,给他介绍:“他叫舒生,人长得好,读书读得好,千里迢迢来我们云别求学,却不小心也着了道。”   金泽也看舒生,舒生啃着大包子一脸受之无愧。   这些人还没搞清自己经历了什么,更别说知道别的了。看来关键,还是在舒生身上。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舒生咽下一口包子,喝了一口水接着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自己都出不去。我只是随手设了几个幻境,你们也见了,没什么杀伤性,我只是呆在我自己家顺带等个人,只是人没等来却招来这么多麻烦。”   “这是你自己家?你家在哪儿?”金泽问。   “邻水涧。”   “可是燕城邻水涧?”金泽又问。   舒生点头:“正是。”   “可是你可知他们是从何处而来?”   “云别,我知道。”   “不,确切说是云别城门口。”金泽道,“如果我没记错,燕城邻水涧距云别怎么说也要有二三十里地的路程。你这桃林方圆几里?”   舒生回:“不到十里。”   “你确定你等人时没乱跑跑到云别?”   舒生又给他个白眼:“我根就在这里我能往哪儿跑?我人跑了如果他回来找不到我呢?我又不傻。”   我看你脑子是有点不太利索!   金泽气的瞪他,他从小到大还没如此遭人白眼。   婆婆看着这两人像是要闹起来一样,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又给舒生递了个包子,想了想也给金泽一个:“别气别气,有话好好说。”   明葱拍拍金泽肩让他平静一下,开口对舒生问道:“你已等了他多长时间?”   舒生像是在唱戏,那情绪一会起来一会低迷,刚还给他翻白眼,这会儿又低眉垂眼,满脸丧气:“四十五年零五个月,他走的时候,正冷的很。”   金泽咬一口包子,觉得他在这里憋太久,可能真的憋出来了什么毛病。   “近五十年云别附近地貌并无明显变迁,此事更像是人为。”明葱道。   “所以什么人会困住一个妖灵……”金泽说着看向明葱,明葱显然和他想的一样。   “五十年前沉香坞还没接手监察司的职务,各地对非人之物监管督查还不成气候,有很多闲散的除妖人到处惩治妖邪。此处幻境重重,神秘莫测,有人顺手设了封印也说不定。”明葱开口道。   金泽放下水杯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封印之处!”   舒生则满脸写着不可能:“能在我的地盘上做手脚的人我还没见过呢,我没见过什么除妖人,更别说还设什么封印。”   金泽终于有机会还他一个白眼:“也许那人能力已经到了你察觉不到的地步,少读些书,多动点脑子,如果不是太蠢至于着了别人道连家门都出不去吗?”   “你!”舒生眼神忽而变得血红。   下一秒,金泽被一股蛮力拉了一把。   “唔……”金泽捂着屁.股发出一声闷哼,抬头一看,眼前已经不是那茅草屋里,而是又一片桃林。面前仅剩舒生一人抱肩站着。   舒生脸上满是不屑,轻笑一声道:“区区人类,还想与我叫板。”   金泽拍拍衣服姿态从容起身,盯着舒生那张妖冶的脸眯了眯眼:“你不是舒生。”   “呵,”舒生笑着走近,“我当然是我,只不过以前的我太过天真,现在已经受够了你们这些人类的虚情假意罢了。”   面前的人依旧一身粉衣,俊秀的面目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泛着红丝的眸子格外诡异,金泽心里沉了沉,觉得自己似乎又行了“大运”。   “与其看着恶心,”舒生眨了眨猩红的眸子,启唇,“杀了你可好?”   灵光闪过,金泽侧身一躲,原地被炸出了一个深坑。   “哼。”一击不成,舒生又出一招。   金泽抬手挥出一排灵符挡住攻势,又摸出一把弹弓,眯眼瞄准道:“新鼓捣的小玩意儿,就拿你试试手了。”   言罢松手,无数根密密麻麻的细针连绵而至,行至灵符处却顿时爆出一片片火花,是妖灵冲破了那灵符护盾。   那灵光里夹杂着黑色灵力,这妖灵分明是入了邪。   金泽见状拔腿就跑,边跑边想着回去再把弹弓改进一下。   妖灵紧追不舍,金泽被追的在桃林里上蹿下跳,好不狼狈。   金泽塞紧耳中黑豆,暗暗呼叫:【明兄,道长?】   可是并没有回音,他这小蛔虫方圆百里传音都不成问题,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小幻境给废了。   入了邪的舒生已经丧失了理智,卷着大把的灵光击向金泽,金泽脚下一个不稳,被轰的衣角纷飞。   他心里暗暗叫苦,好好的妖怎么说邪就邪了呢?他说话也没有很过分吧?明明他才是一直被针对的那一个,他只是小小反抗一下,竟如此对他。   那边舒生忽然停了攻势,看向金泽躲藏的地方。   金泽靠在树后好不容易喘口气,却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忽然一只手伸出捂住了金泽口鼻。    第十一章:银线牵疑眼前人   金泽瞪着眼睛正想掏符,就被眼前锃亮的大脑门给闪到了眼。   “嘘,”何守无竖起手指,“屏息。”金泽选择信任好看的何长老。   金泽点头,随即面前人化作黑色残影闪了出去。   一根金色长棍划出点点金光,是独属于佛门的秘法,他竟然真的是佛门弟子?   舒生周身围着淡淡的黑雾,显然已经完全入邪。可不待金泽看清何长老的招式,几个横扫劈砍下去,舒生已经软倒在地上。   金泽:“......”为什么别人都如此优秀?   舒生再次被五花大绑,幻境消失,他们出现在茅屋外。   屋外已经夜幕降临,但几乎在他们出现的同时,一身白衣的人从茅屋中闪了出来,瞬息来到了金泽跟前。   一片白在黑夜中尤为刺眼,自然是明道长无疑。   “明道长。”金泽开口,却被一手拉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明葱对着何守无冷冷开口。   何守无耸肩,不答反问:“你可还记得欠我一个人情?”言罢指指金泽,“这下可欠我两个了。”   “这个......”金泽刚想开口,被明葱打断。   “那你怎么解释他?”说着他看向被五花大绑的舒生。   即使被绑着,舒生仍在不断发出嘶吼,眼眸猩红,显然已经成为了一只妖邪。   妖灵邪化绝非一朝一夕而成,尤其是舒生这种由天性纯良的桃花修炼而成的妖,必然是灵识遭受极大创伤长年累月而成,舒生在桃花源等了近五十年都无任何邪化的迹象,如今忽而入邪,实在难解。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我知道的事。”何守无顿了顿道,“此处之所以形成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实乃被人封住了。而这封印的地方,应该就在虚实交界处。”   这次得到的信息总算有些用。   老婆婆和李老板等人也出了门,方才金泽和舒生的突然消失仍让他们心有余悸,朝夕相处的人竟然是害他们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金泽安慰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在此静候佳音,三人便带着被暂时封印的舒生伴着夜色离开了茅屋,去找封印所在地。   “虚实交界处,我们或许应该带个没灵力的普通人过来,拿朵桃花闻一闻就知道了。”金泽道。   “不必如此,”明葱挥出手中剑,注入灵力,“我去去就回。”言罢跃上飞剑,一道蓝光闪过,人已经不见。   金泽抬头看了看上空,只能在黑暗中看见一道蓝光:“这么黑可以看到什么?”   “封印大多有特殊的地理位置要求,明道长的眼睛可比普通人的鼻子强多了。”何守无背着昏迷的舒生开口道。   金泽暗自赞同,明道长的眼睛确实比一般人的好看许多。   “哎,”何守无又开口道,“贫道青罗何英俊,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话音未落,淡蓝光芒闪过,是明葱回来了。   金泽终于忍不住道:“这位何长老,这道和僧还是有些区别的。”   何守无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金泽:“……”   明葱抬手横在两人中间:“先说正事。”   金泽想起正事,连忙问:“情况如何?”   明葱盯着金泽道:“这处桃林绝对不止十里。”   何“英俊”道:“这是自然,云别到燕城少说也有二三十里。”   明葱看他一眼,又盯着金泽道:“随我来。”   金泽:“......”明道长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们随明葱来到了一棵桃树下,这棵树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长的十分好,那粗壮的树干离得老远就十分醒目。   明葱围着这棵树转了几圈,往前走几步,往后走几步,各种打量。   “这棵树有问题?”金泽问,他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只能说,这棵树长得尤其好。   粗壮的树干几乎顶一旁的树两个,茂密的花簇一层一层,压得树枝摇摇欲坠,花香扑鼻,落英缤纷。   明葱已经又转完了一圈:“方才在高空处看,这里的桃树排列很是奇怪。”他指着大粗树树干道,“你看这处纹路。”   金泽凑近。   “和这一处。”明葱又指树干反面另一处。   金泽仔细瞧了瞧:“一样的?”   可以一样的又能说明什么,树上的纹路大大小小,成千上万,有些差不多的也不足为奇。   “不,是完全一样。”何守无道。   “没错。”   语毕明葱转身走向另一棵树,一样围着转了几圈,又反过来去看另一边的树。   金泽引了一张长明符,眼神随着明葱看来看去,也看出来一些门道。   金泽看着明葱已经开始用脚丈量两棵树之间的位置,不禁也跟着过去帮忙。   “用这个。”金泽拿出一个线团。   明葱接过,有些奇怪的看了金泽一眼,似乎不明白他身上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金泽笑笑解释:“银子的战袍老是掉毛,但毛都是好东西,扔了浪费,我便替他存着。”   银子的战袍均出自阿秀之手,阿秀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巧,用的材料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明葱转了转手中的银球:“多谢。”   随即一挥手,手中的线团快速飞转,转出无数根银线。   白影重重,银线随着白影在棵棵桃树间缠绕翻转,几个呼吸间,银线将十几棵种在一条直线上的树缠在了一起,黑夜中,一道明显的银色分界线便显了出来。   白衣挥过,明葱扯完线回到金泽身边,气息都没有乱一分。   “这就是封印边界。”   何守无点头赞赏,嘴里不忘道:“不愧是明道长,这次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了吧?”   “出去再说。”   明葱说着并起双指,将一道灵力注入这条银色边界,灵力冲击到了一处屏障,发出一道刺眼光芒。   金泽伸手遮了一下眼睛:“是法器封印。”   随着灵力消失不见,边界又恢复正常。   何守无点头道:“没错,这就有些棘手了。”   运用修道者炼化的法器作为加持,来封印某些邪物,是如今比较少见的封印方式。一是因为好的法器炼化困难,用来封印过于大材小用,二是此法实施起来过于繁杂,不好操作。   这位封印者看来是个财大气粗的,仅仅几个幻境便使用如此法器,一时还真看不懂如何解封。   金泽又翻了翻自己身上的宝贝,发现似乎没有能帮上忙的,只能道:“道长,破封交给你了。”   明葱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方才的试探表明,以他的灵力,强行破封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为何?道长已经看出是何法器?”金泽说着又将身上的宝贝塞了回去。   明葱道:“确实有了几分猜想。”   “我也有了几分,我猜这法器和日光有关。”   明葱笑:“看来我们想的差不多,所以我们还是要等,等光出现。”   在明葱来回在大粗树两侧转悠时金泽也在观察,这林中树木栽种并没有什么规律,没有一排排的整整齐齐,只有东一棵西一棵的乱七八糟。   但以那颗大粗树为边界,东西两边的树的位置却是一一对应的。在大粗树西边五步有一棵树,东边五步也有一棵一模一样的,东北一棵树脖子有些歪,西北的脖子也不正。   而明葱扯着银线隔开的两侧,就像是水面与岸边的景象,如映照一般,完全一样。这也解释了他们想出去为何总感觉在转圈。   再联系之前所得的信息,太阳初升时可以进来,落下时也可以,可以猜测,兴许这封印的强弱和光线有很大的关系,而最弱的时候,就是光线变化最明显的时候。   何守无忽道:“坏了。”   金泽看他:“怎么了?”   何守无指向身后:“那妖邪不见了。”   原本躺在他身后桃树下的人此时毫无踪影。   “我去追。”话没说完,眼前只留一道残影。   金泽:“……”这长老还是个急脾气。   他们进来桃林已经大半天,按来时的时间算,距离天亮还有不少时间。   桃林夜色渐深,金泽毫无困意,左右闲来无事,厚着脸皮冲明葱讨了一张锁灵符,靠在树下引了长明符照亮,拿着一张新符写写画画。   明葱则端正坐在另一旁树下,闭着眼睛似在修炼。   微弱的光亮下,不时有几片花瓣落在衣角,金泽随手扫了继续画,只是这符真的太难,即使有了参照,各处细节他也难以拿捏的分毫不差。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又画废了一张,金泽有些挫败的叹口气。   不经意抬头,他看见了不远处的明葱。   明葱的样貌生的是极好,和舒生不同,不显女气,却也不是硬朗,而是很舒服的俊逸。   这人长的好,进了沉香坞,有一身好本领,关键是脑子还好用。   有这么一个好儿子,他爹娘肯定很骄傲吧。   不过,盯着不远处人的脸,金泽眼睛闪了闪,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随手扔了废符,金泽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轻轻站起身拍拍衣服,捏着还没燃尽的长明符,悄悄向另一棵树下的明葱走近。   他只是闲的太无聊,有些好奇罢了,看一眼就好。    第十二章:三日约百试人心   走近,弯腰,莹黄的光下,那张俊脸慢慢放大,白净平整的额头下同样干净的眉心尤为瞩目。   真的没有了?   他见明葱这几次,分明额头都是有着一颗朱红的眉心痣。   这真的是明道长本人?   金泽有些不敢想了,他无法想象如果如此优秀的明道长都会出问题他会怎么样。   他不禁踉跄后退了一步。   随即手上传来温热触感,长明符落下,金泽整个身子僵住,看向伸手拉着自己的人。   “怎么了?”明葱此时已经睁开眼,有些许疑惑,和白天冷静沉着的明道长毫无分别,除了眉心那一点红。   “我没事,”金泽挤出一个笑,“你拉我.干嘛呀,吓我一跳。”说着不着痕迹将手抽了出来。   明葱缩回手,那模样似有些愧疚,又有些无辜:“我刚是怕你摔跤。”   “我个大男人摔一跤也没事,没事。”金泽摆摆手,想回到自己的树前继续画符,他还是当什么都没看到吧。   忽然听见一声轻笑,金泽回头,正看见明葱没来得及收回的笑。   看金泽满脸疑问,明葱冲他摇摇头:“休息吧。”   金泽满腹疑虑解不开,符也画不好。   之后他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只记得他的符还没有画好。   他是在一声脆响中醒来的。   睁眼看见一身白衣的人正站在银色边界前严阵以待。   金泽后知后觉,光来了。   “小心。”没走几步,一声轻呼,金泽被人拉住,然后是白影闪过,明葱人已经挡在了金泽身前。   长剑铮鸣,白光乍泄,金泽被光照刺的眯起了双眼,但还是难以看清面前人的动作。   只听一声咔嚓脆响,然后是雷霆轰鸣,地动山摇。   待金泽可以睁开眼,只见头上的半边天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坍塌,那正中间的银色边界则消失不见,只余如水面一般的光滑结界,如城门口的那面一般,却比那面大了数倍。   四周景象消散,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此时正在不知何处的一条小道上。   可是,明道长呢?   那道结界里展现的还是桃花林的样子,只是那里面却也不见那白色身影。   金泽吸口气,踏入了那道结界。   这里应该就是最初的桃花林,因为金泽看见了一条河流环山而下——邻水涧。   不远处还有一处方亭,似乎有人。   金泽加快了脚步,他在这里担心受怕,那人却在亭中赏花,实在可恶。   可是走近,他心中的愤懑被一股脑堵了回去。   亭中的人他并不认识,只是同样一身白衣罢了。   只见那人悠悠倒了一杯酒,嘴中念叨:“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金泽轻笑,有点意思。   他正想上前和这人说几句,却有人先他一步。   “喂!你是什么人,你这念的什么,简直可笑至极!”那人一身粉白衣衫,束着长发,分明就是那妖灵舒生。   金泽摸摸下巴,环顾四周,他似乎走进了舒生的回忆里。   只见那原本自斟自饮的人抬起了头,露出硬朗的一张脸,看向忽然出现的人,开口道:“你又是谁?”   痴迷于书海魅力的舒生是怎么都忍受不了有人如此亵渎自己热爱的文学,当即与那男子就“死读书”与“平天下”进行了一场辩论。   舒生认为,读书非读死书,读书可以明智,鉴不足而知未及,腹有诗书气自华,等等好处不一而论,人人都能参透书中真理,不断提升自身涵养,这世上便没有了那么多杀伐,自然无需再“平天下”。   男子则对书生的妄论哭笑不得,却也似乎来了兴趣一言一语跟他辩驳。   读书是可以明智,却不能救人。如今世人多的是目不识丁却渴望读书,也多的是满腹经纶却藏不住狼子野心。不是任何事情都能以己度人,你读什么书懂什么道理,取决于你身处什么地位肩负何等责任。杀伐有时是迫不得已,读书不能终止,更不能消除。   相反,只有杀伐过后,取得短暂的和平,百姓安居乐业,身心层次得到满足,精神的层次才得以发展。   金泽蹲在河边听的津津有味,他在学堂不喜先生讲各种大道理,却喜欢听同窗因一件小事反复辩论。   通过一些观点一些用词,可以更了解一个人。这个探索的过程很有趣。   亭中辩论的两人已经较上了真,舒生坚决认为人心不会天生如此残忍,男子则笑舒生活的太过单纯。   金泽蹲到腿麻,两人也没争出来个一二三。   舒生拍一下桌子:“那我们来打赌!如果我能证明人本善良,你就去参加科举。”   “好。如果你输了……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我们以三天为限,以出桃林见到的第一人算起,这些人若有八成能通过我的考验,便是我赢。”   “可以。”   于是两人倒尽壶中酒,碰杯对饮后,便出了这桃林。   金泽悠悠跟上,却在想着如何出去,如果他在这里呆上三天,肯定会饿死。   不过只走了几步,眼前场景已变,舒生两人已经遇见了第一个人。   “救命啊!救救我!”   那路人独自行至半路,却听见阵阵呼救声从前方树林传来。   只听那声音就凄惨异常,那人踌躇不前,朝那树林看了又看,最终换了个方向,却是绕了个远路仓促逃了。   舒生满脸难以置信从树林走出,身后跟着一脸早就料到的男子。   “这才是第一个。”舒生道,眼中仍是对前方的满满期望。   眼前的画面消散,舒生再出现变成了灰头土脸,他为了能够证明自己的想法,豁出去了。   一位领着孩子的妇人经过,舒生拄着树枝踉踉跄跄的摔倒在他们面前。   “这位大姐,我的钱袋在路上被人抢了,我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能不能给点……”   话还没说完,那妇人已经领着孩子退后了好几步:“你,你别过来,我们没钱。”   那小男孩缩在他娘跟前,瑟瑟看向邋里邋遢的舒生,开口道:“娘,他好可怜。”   妇人摸摸他的头:“别傻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身上不一定有没有什么不好的病,离他远点总没错。”   说完妇人捡起了路边一根树枝,一边指着地上的“乞丐”一边绕着他过路:“你别动啊,我们只是路过,真的没钱。”   那小孩跟着他娘一步一挪,看着地上的人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想了想,掏出怀里剩下的半块饼扔了过去:“你吃吧。”   “唉!”妇人搡了一下孩子,“你这孩子,不听话,快走。”   一大一小渐渐远去,舒生抬起头,拾起了地上的半块饼,对着出现的男子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看,我成功了。”   画面定格在这孩子般的笑容上,然后消散,又一场表演开始。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如金泽所料,一天下来,两人从桃林走到下一个城镇,无论是被歹徒劫持,还是被抢钱袋,舒生无所不用其极,肯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寥寥无几。   人心真的如此冷漠吗?   舒生在思考,金泽也在怀疑。   但这场对决本来就有太多不公平,他觉得如果舒生能换了他那身粉衣,可能会更让人信服一些。   一天很快过去,金泽倚在墙角,看房顶上坐着的粉衣男子吹冷风。   他想起了口口声声骂他虚伪的舒生,想起了他对人类厌恶的态度。   可是这时,他还是对人类满怀希望的。   房顶上的人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嘴角带着笑意。   这是他一天“乞讨”下来讨到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他不知道,金泽却是看的清楚。   舒生“乞讨”不成被镇上的乞丐当成砸场子的,合伙把他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蹲在小巷口默默流泪,一旁看着的男子终于不忍,找了一位老婆婆帮忙将身上的玉佩送给了他。   看着那人破涕为笑,男子摇摇头轻笑,似是在笑自己心太软。   又是新的一天,两人继续赌约,在镇上到处试探着人们的善心。   金泽在一旁看的心累,却也有些不甘,他总觉得不至于如此,人心不至于如此冷漠。   靠着这点不甘,金泽又看着他们在镇上转了一圈。   大半天过去,舒生一滴水都没讨到,靠在墙角稍作歇息。   身为妖灵一整天不吃不喝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心寒,他曾经深以为然的东西忽然发现并非如此,他的精神世界仿佛一下子坍塌,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事实却异常残酷。   第三天,他们原路返回桃林。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沉默。   叮咚悦耳的流水声传来,舒生看向清澈的河水,忽然转身向河里奔去。   事发突然,伴随着“噗通”一声落水声后,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男子才回过了神,大步奔向河边。   又是一声落水声,水面上除了荡起的阵阵波纹,已无人影。    第十三章:大印封徒留残局   这一系列突发事件金泽看的目瞪口呆。   哗啦一声,舒生从水里冒出头:“喂!何从文!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舒生只能又一头扎入水中。   金泽叼着个草棒立在河边看戏,他觉得十分有必要研制一种可以储存食物的符纸,他听见自己肚子叫好一会儿了。   何从文?为何从文?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男子的名字,叫从文却一心从武,他爹娘同意吗?   还没琢磨出他爹娘的心思,水中又有了动静。   何从文被舒生一只手捞着,奋力向岸边游来。   “你这个傻子,我来洗澡,你个不会水的来凑什么热闹!到头来还不是我救你!”舒生一边气的眼红一边用力压着他胸腔里的水。   猛咳一声,何从文吐出呛住的水,醒了过来。   何从文开口第一句问道:“你没事吧?”   舒生有些哭笑不得:“你还问我?你知道自己不会水吗?”   “我知道。”何从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棱角分明的脸上竟然泛上些许红晕。   舒生语气也不觉放软:“那你还跳的这么利索。”   “我以为你想不开要轻生。”男子语气有些无辜,还有些愧疚。   一旁默默看着的金泽心中忽然一麻。   他想到了桃树下忽然伸手拉他的明葱,也是这个表情。   明明是个大男人,做出这种表情,却也会让人生出一些于心不忍来。   想着金泽又有些不安,明道长现在在哪里呢?   这边舒生果然对着男子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拉着人起身,回桃林。   这场赌约,舒生输的毫无悬念。   “为什么呢?明明是举手之劳的事,善心对于人类来说竟然如此吝啬吗?”对于这个结果,舒生还是难以接受。   “不是善良缺席,而是人心险恶,善良被消磨的失了真,太多东西看不清,只能选择不看不听不管,明哲保身。”何从文说着思绪飘远,“这还只是和平盛世下的表象,当今天下三分,北有蛮夷,邻有倭寇,哪个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边境额征战从未停歇,太多人需要去睁眼看一看我们的故乡土地,而不是为了一天天的柴米油盐而苦苦算计。”   说着何从文又摇摇头:“世亦不尘,海亦不苦,我也是庸人自扰罢了。”   舒生答应了何从文的一个条件——收留他一段时间。   原来何从文此次离家是为了逃避家人将他送往书院。   何家世代从医,到了何父这一代,就盼着家里出个读书人,最好能考取个功名做个父母官,也让祖上有光。   于是取“弃医从文”之意,给儿子取名何从文。   然而何从文读书读多了,认为读书不如上战场,只有打胜仗了,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何父一气之下决定将他送往私立书院让先生好好教导,何从文则一不做二不休从家里逃了出来。   路经桃林,感慨万千,本欲借酒消愁,却不想因祸得福。   于是何从文便在桃林住了下来。   清晨,林中的鸟儿还没清醒,便被一阵声音搞的头晕脑胀,纷纷振翅从林中逃离。   “看,他们已经来了。我最喜欢听他们背书了。”舒生带着何从文爬上了一棵树,趴在树上看向不远处的一群人。   这群人全都书生装扮,人手一本厚厚的书,摇头晃脑,口中不知所云,发出靡靡之音。   “你都能听懂?”何从文问。   “嗯。”舒生点头,“听多了也就会了。”   何从文暗自摇头,只看着舒生已经听的如痴如醉,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第一次听到他们背书,就喜欢上了这种韵律。”舒生说着学他们摇头晃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何从文笑:“这哪里有兵书有意思。”   “兵书是什么?”舒生坐在摇椅上,询问石桌旁的人。   “自然是教我们打胜仗的书。”何从文答。   舒生不解:“打仗就是打打杀杀罢了,竟然还有人专门为了打架写书?”   “当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无论哪一行,里面的学问都大的很。”   “是这样的吗?”舒生觉得男人口中的一切,都和自己所认识的不太一样。   何从文跟舒生讲了很多,关于自己看的书,关于自己的想法,关于外面的世界。   舒生才发现,他趴在树上听来的,只是书海里寥寥一座孤岛。   小小桃林,多了一个人,好像一下子变得拥挤许多,转个身都能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在做什么?”舒生问石桌旁坐着的人。   “下棋。”何从文答。   “下棋是什么?”舒生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下棋就是......我教你,学会你就懂了。”   “好,我要学。”舒生笑的开心。   于是石桌旁,桃树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伴随着黑白子敲击的声音,时间过得飞快。   金泽看了大半天,也基本了解了这两人的故事,与其说是萍水相逢、惺惺相惜,这两人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如今喝酒下棋,已经可以看出,舒生单纯,却也重情。   桃花谢了,舒生的棋艺仍是止步不前,每每都要何从文让三子,让了三子还不一定能赢。   “下雨了。”舒生撑开一把粉色纸伞,走入了雨中。   身后何从文带了个斗笠披着蓑衣也走出茅屋:“你为何如此喜欢粉色?”   舒生回:“因为好看啊。”   看着舒生一脸纯真,何从文笑了:“嗯,有点道理。”   “你有心事?”舒生拿着伞转身看他,“如果不愿出门,我们在屋里看书也是可以的。”   何从文看他,脸上情绪却是再也藏不住,只能无奈笑笑:“很明显吗?”   舒生摇头:“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   “好吧。”何从文摘了斗笠,坐在屋檐下的木凳上,示意舒生过来坐下。   随手拿了棋盘,两人躲在屋檐下,开了一盘。   一子又一子,没人说话。   白子猖獗至极,逼得黑子步步后退,形势似乎完全一边倒。   外面雨更大了,有雨被风吹进屋檐,棋盘湿了一片。   何从文轻叹口气,开口道:“我要离开了。”   舒生并无惊讶,只是眼中光芒黯淡了几分:“去哪里?回家吗?”   何从文摇头:“去参军。”他还是忘不了他的从军梦。   舒生看着他开口:“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也理解了你的想法。男儿志在四方,我很佩服你的勇敢。”   “你觉得我做的是对的吗?”何从文眼里还是有着不确定。   舒生摇头:“我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我知道,有些事可以做但不去做,肯定会后悔一辈子。与其后悔,不如大步往前。”说着拍拍他肩膀,“放心,你哭着回来我也不会笑你的。”   两人相视而笑,笑过后,却是一阵沉默。   舒生先移开了眼,勾勾嘴角道:“无论如何,跟家里打个招呼吧。他们现在肯定很担心你。”   何从文沉默。   “望你平安归来。”留下这句话,舒生撑开伞,又迈入了雨中。   粉色的身影渐渐走远,何从文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关于路往哪走,是个让很多人难以抉择的问题。   再相见,却是离别。   舒生依旧穿着粉衣,头发高高束起,对着背着行囊的人笑的眉眼弯弯。   “一路顺风,保重。这个送你,如果盘缠不够,就用它应急吧。”舒生拿着那枚玉佩道。   他不入俗世,自然也没有金钱银两那些俗物,有的只是这一枚被人施舍得来的玉佩。   何从文接过了玉佩,看着他点点头:“你也是,保重。”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舒生又开口:“你会回来看我吗?”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金泽看的抓心挠肺,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人一走四五十年未归,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   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   明明知道前路难走,却还走的义无反顾,他该笑他傻,还是痴。   “会。”何从文回,“等我回来,继续那盘棋。”   “好,我等你。”   话音落下,回忆定格。   景色再现时,何从文回来了,却不止他一人。   看着那年轻俊朗的面孔,金泽使劲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眼花。   那一身江湖术士打扮的人剑眉朗目、气质不俗,无论是说话神态还是左眼角那醒目的刀疤,都神似一人,金泽的外公——白一条。   五十年前,他外公也差不多这个岁数。   “舒生,对不起。”何从文对着一片桃林开口,脸上却满是坚决。   “可以了?”年轻版白一条问。   何从文点头。   “好嘞,走着。”   只见白一条拿出一件法器,抛向了半空。   那法器在法力加持下渐渐变大,竟是一面双面镜。   眼看那双面镜变大了几十倍,几乎遮住整个桃林,白一条手下不停,在桃林周围画下了一连串复杂的法阵,那镜子在法阵的包围下快速旋转,发出灵光,将整个桃林罩了进去。   白一条继续发力,那镜子旋转着降低,每降一寸,封印处便幻化出一片新的桃林。   何从文看着那镜子越来越低,望向桃林的眼中满是愧疚与挣扎。   “你,是你回来了吗?”忽然,林中传出熟悉的声音,是舒生。   “啊!”一声低呼,舒生撞上了结界,“这是什么?”   何从文顺着声音跑过去,看见跌倒在地上的舒生,轻松了口气。   舒生则眼睛亮了亮,开口欣喜道:“真的是你,你......”他想伸手摸他,却被结界阻隔,“这,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过不去了?”   看见一旁过来的白一条,舒生眼神暗了暗。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十四章:大印破镜生阴阳    “何从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何从文笑了:“我知道,对不起,但你要相信我,我也不想......”   舒生难以置信地摇头:“为什么?你不是说让我等你吗?你全都知道了对不对,你嫌弃我是个怪物对不对?”说到最后,舒生哑了嗓子,从未发现开口说话都会如此艰难。   何从文别开眼,对白一条道:“先生,拜托了。”   看到这里金泽更加确定,这人正是他的外公,因为他不喜他人叫他道长、法师等一系列的俗名,他喜别人称他一句先生,于是也就有了“白先生”这一称号。   只见白先生对何从文点了点头,最后一道封印画下,双面镜彻底落下,封印已成。   面前桃花依旧灿烂,却没了眼前人。   金泽总算明白了这舒生对人类的嫌弃从何而来,任谁被人如此坑了一把都不会大度忘记。   但是有几点他不是很明了,封印直接封了便好,为何还要动用法器如此大费周章的制造出另一篇虚幻的桃林?   邻水涧的十里桃林依旧在,看来另一端便连着那幻境,舒生可自由在虚实之间来来回回,只是不能出来,他当时又为何说谎不知封印?   金泽伸个懒腰起身,看着四周的景象消散,重现又是桃林,只是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他出来了,金泽如是想。   “明道长!”金泽大喊,没有人回他。   他又继续喊:“明道长,明葱,你在哪里?”   “有人在吗?”   “有没有人啊?”   看着空空荡荡的桃林,金泽有些懵。   他完全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其他人也不知道是否得救。他只看见半边幻境坍塌,剩下的半边则给他看了一通回忆,这说明什么,是好还是不好呢?   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明道长,说好舍命陪君子,关键时刻却没起到一点作用,说不定还因自己的霉运连累到了他,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只能祈祷他现在能平安。   一声清脆的鸟叫传来,金泽精神一凛,看向半空。   一只红嘴鸟正冲他飞来。   “明道长!”金泽轻轻一跳伸手捞住红嘴鸟。   小鸟挥挥翅膀,红嘴里发出明葱的声音:“安好否?”   金泽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又敲敲脑袋暗骂自己饿傻了,竟然完全忘了传音给明葱,之前睡觉不舒服摘了小蛔虫,他就彻底把它忘了。   掏出小蛔虫,还没戴上,一道淡蓝色光芒闪过,明葱明道长已经身在眼前。   这是已经跟着传音符找过来了。   金泽道:“明道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明葱回:“这句话应该我说。”   金泽笑的尴尬:“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光照的我睁不开眼,回过神就找不到你了。”   “没事就好。”明葱显然也是松了口气。   “这封印是彻底破除了吗?何长老找到舒生了吗?还有其他人......”   明葱笑:“放心,封印已解,其他人我已安全送回,至于那妖灵,何守无可以对付。”   金泽:“何什么?”   明葱神色复杂看他一眼:“你竟然信了?”   “我,”金泽语竭,眼珠一转,转而道,“你知道我刚看见了什么吗?”   明葱配合摇头。   金泽顺势将舒生的回忆跟他讲了一遍,并大肆渲染了何从文的无良程度,当然也下意识没有说到外公,他不知道外公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还是不提的好。   明葱听了道:“你认为他是这样的人?”   “只从舒生的角度看,我觉得是。”   明葱笑:“如此评判一个人未免太过果断,待何守无回来,或许可以得到一个解释。现在我们就先回去,静候消息吧。”   “也好。”金泽点头,却不见明葱有所动作,便不解看他。   只见明葱伸手,掌心出现一面圆形的铜镜,镜身四周泛着灵光。   “这就是封印此地的法器,阴阳镜。”明葱道。   金泽挑眉,这正是那面双面镜,靠近细细瞻仰:“这品级,要到仙人级了吧?”他外公竟把这么个宝贝封了一只好妖,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法器炼化之前可分地、人、仙、天四个等级,根据炼化程度又可再分四级。如仙级可分仙地、仙人、仙宝、仙天四个级别。   这铜镜外观与普通镜类法器并无太大区别,未经专门的鉴别法器鉴别无法直接得出级别。然而金泽跟着白一条奇珍异宝见过不少,仅从这镜面的光泽亮度就敢推断,绝非凡品。   果然,明葱点头:“稍加炼化,即可得仙宝。这一次来的值。”   如此便得一件仙级法器,即使沉稳如明葱道长,也不禁感叹一声值得。   明葱又道:“此地据云别路程较远,此物可助我们即刻到达。”   “还有这等妙用?”   只见明葱一手竖起阴阳镜,一手向镜面注入灵力,镜面将淡蓝灵光折射到前方,一道镜面结界出现在空地。   明葱示意:“可以了。”   阴阳镜,一面生阴一面阳,阴阳相通,可通万物。   两人对视一眼,踏入结界。   踏入镜面的另一边,正是云别城门口。   金泽啧啧称奇:“这也太好用了。”   有了这法器,他哪里还用费劲画什么缩地符!   想着金泽看向明葱,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借用一次。   斟酌了一会儿,还没说出什么,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少爷!少爷啊!”   金泽看去,城门口飞奔而来的,正是害他不浅的银子。   “少爷,你可回来了,我要吓死了!”银子来到跟前便拉着金泽左看右看,生怕少爷受了伤遭罪。   结果看了好几圈,他家少爷完完整整,一根毫毛都没少:“少爷,你竟然没受伤?”   这话语气真的十分欠揍。   金泽看着他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很失望?”   银子想起自家少爷为何遭此一劫,顿时心虚讪笑:“少爷,哪有,我这几天,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都是我的错,少爷,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打吧骂吧,我绝不还手。”   金泽:“你还想还手?”说着给他屁股一脚。   后面尽香不紧不慢的过来,开口道:“少爷,他这两天吃的好睡的香,每顿能吃四个大肉包。”   金泽扶额,手下如此不争气,他觉得很是丢人。   对明葱歉意笑笑,金泽道:“让道长见笑了,我回去定会好好教训他们。”   明葱笑着摇头:“你们感情很好。”这是句陈述,话语里却有些说不明的情绪。   金泽是没脸皮提借法器的事了,沉着脸训斥银子不知轻重只知道添乱。   银子委屈解释:“少爷,这次是真的冤枉。”   原来他们负责去探访搜查队生还的一人,那人却重病卧床,说是寻人的时候中了邪,一直高烧不退半条命都没了。   银子见了就坐不住了,这人是妖气入体,必须尽快医治,便拉了尽香去找药。   又说这除妖气、邪气的草药喜阴喜潮,好攀高,城墙处是最好的去处。   他们当时只当城门有异,又觉当时翻墙进来也没遇到什么意外,便在城门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采药去了。   当时也收到了金泽的传音,只是......尽香的符纸都被银子用来擦屁股了。   因此也耽误了回去的时间,不曾想他家少爷竟为了他们勇闯城门,两人也是非常感动。   金泽听了也是非常心塞,有这两个不靠谱的在,也是他霉运的一种吧。   回到客栈,金泽关上门边狼吞虎咽饭菜边将两人训.诫了一番,只是他们早已对这等程度不痛不痒。   “少爷,这么神奇,那桃林里有狗吗?”银子头顶着一个瓷碗在墙角扎马步,碗里装满了清水,撒一滴加半个时辰。   一旁一同受罚的尽香呲牙笑了。   又废掉一张传音符,金泽拍桌:“本少爷说话再插嘴就滚出去顶。”   银子委屈:“少爷,我就好奇。小时候见过的桃林里都有狗看门的。”   “有狗也不会跑出来咬你,再说话我这就去外面买条狗拴你身上信不信?”   “是,少爷,不说了,绝对不说!”   金泽只能又拿出一张符,催动后说了这次的经历,手一挥,符纸化作嗡嗡的小黄蜂飞走了。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将这次的事传给了外公,并询问他封印的原因,他还是相信他外公职业操守的,只是想必他收到的可能性很小。   阿秀刚回了消息,说他外公不久前出了门,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会是什么事能让外公打乱计划出门呢?   如今云别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他可以专心研究缩地符,尽快赶回晋州,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少爷,”见金泽传完符,银子又憋不住想说话了,“那林子什么样的,跟我们讲讲呗?还有那面镜子,真的这么厉害吗?比白爷那些法宝还要厉害?”   想接着研究缩地符的金泽不耐烦回:“我不知道,想唠嗑去外面找沉香坞弟子唠去。”   如果银子再让自己废掉一张符,他就打算真的买条狗带着上路。    金泽闷头画了半天,已经是午后。   画来画去,缩地符还是有一笔怎么都画不好,金泽搞不清自己是哪里出了错,烦得很,索性歇一会喘口气。   抬眼只见尽香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看书,银子却不见踪影。   “银子人呢?”   尽香翻一页回:“出去找人唠嗑。”   金泽额角跳了跳,银子最好没在外面给他丢人。   转过楼梯口,只见楼下一片雪白,是沉香坞弟子在吃晚饭。   看着一片雪白里一身灰衣手舞足蹈的身影,金泽一口气堵在心口疼得厉害。    第十五章:天命难违朱砂改   下楼走近,金泽深吸一口气,维持表面的淡定。   “这药真的这么厉害?被疯狗咬了也不怕?”   沉香坞弟子笑着摇头:“不止,吴师叔的药,绝对有保障。能治各种外伤,一次愈合,两次痊愈,三次除疤。药到病除!”   “哦哦哦,太好了兄弟!给我来一瓶,我家少爷总是被各种虫子叮咬,这太有用了。”   “没问题,那你可能还需要一些毒康灵,上次小师弟被毒蛇咬了,涂上立马就不哭了。”   “好好好,来点来点,谢了兄弟!”银子笑的满脸花,又道,“不过,我的解毒散好像哪里出了点问题,上次给少爷抹上非但没有消肿,第二天还肿的更厉害了,少爷骂了我好久。”   “哦?你给我一点瞧瞧。”   “好,我找找。”   金泽深吸一口气,轻轻呼唤道:“银子。”   正在拼命翻找的银子抬头,笑着应:“哎,少爷,你来了,你饿吗?我去给你叫吃的。”   沉香坞弟子们看过来,眼神里掩不住的同情与怜悯。   不过这同情与怜悯是对于金泽的。   天呢,这位金公子真的活得太艰辛了!   不过,有银子兄弟如此尽职尽责的好小弟真的太幸运了。   金泽努力露出一个笑:“我不饿,你过来。”   银子顶着可怕的目光站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金泽刚想将他拎到角落里狂揍一顿,银子谄媚一笑,冲着后方喊:“明道长,您回来了,要吃饭吗,我去给您叫。”   酝酿到一半的怒气被堵了回去,金泽压住吐血的冲动,冲着明葱打招呼:“明道长。”   明葱冲他点头,然后对银子道:“劳烦,一顿素饭即可。”   “好,不麻烦不麻烦。”不待金泽再发作,银子已经没影了。   金泽捶捶胸口,他要去买狗。   “师兄回来了,”有弟子打招呼,“这城主也太扣了吧,都不管饭的?”   明葱看他一眼,那弟子自觉闭嘴。   “金公子,这边坐可好?”明葱冲金泽示意角落一张桌椅。   “甚好甚好。”金泽勾勾嘴角,与明葱落座。   两人面对面坐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时谁也没说话。   金泽是被气到不想说话,明葱则是天生话少。   相顾无言,还是明葱轻笑一声开口:“金公子似乎情绪不好?”   金泽喝口水,压下口中腥甜,没有回答,而是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说。”   明葱抬头示意:“但说无妨。”   金泽歪着脑袋盯着明葱的脸瞧了又瞧:“您今天的痣好像画歪了。”   金泽说完这一句,明葱明显整个人愣了一下,然后就被呛到了。   “咳咳,”明葱掩唇咳了两声,放下手中水杯道,“失礼了。”   只见他伸手在额间抹了一下,再拿开手额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魅惑迷人的美人痣,竟然是画上去的。   金泽轻笑:“果然如此。”   上次夜里的明道长虽然没了眉心痣,但给他的感觉并无什么不同,如此脱俗气质,也是一般人难以模仿的。   今日在桃林再次见到,他额角已经又有了红痣,只是也许急着救人,画的并不是那么正。   一天下来,明道长竟然都没有照过镜子,眉心痣歪了一天,还带着去见了城主,也没有人提醒他。   明葱也笑,笑里满是无奈:“幼时有人给算命,说未遇到有缘人,便要一直画着这痣。”   其实原话是:福大于天,命薄如纸。得有缘人,同生共死。而这颗红痣,便是在压着他的福祉,保他平安顺遂。   “你也找人算过命?”金泽奇道。   明葱摇头:“不是找人,是人找我。”   老一辈一直有着这种说法,好人不算命,算命无好人。   你不去算命,什么都不知道,一辈子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但如果专门要去算一算,无论得到什么结果,你的心中或有所依仗或有所顾忌,总会过得更辛苦一些。   但是你不去算,有人找到你身上来,便也不得不算。   人各有命,天要你有所负担,不得不担。   听了明葱的话金泽很是理解,毕竟他也有同样的经历,于是便很贴心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明道长,您帮我看一下这道符,是哪里出了问题。”金泽掏出了自己画废的缩地符,有此良师,不能错过。   “客官您的饭来了!”小二在这时端着菜过来了。   金泽看一眼端上来的菜,清清白白,十分素净。   “少爷,我给您和明道长要的一样的饭,你们慢慢吃,我去叫尽香下来吃饭。”银子说完便有眼色的跑了,他总觉得少爷那眼神想杀了他。   吸口气,金泽更加坚定了要去买条狗的决心。   “你这是缩地符?”那边明葱拿着金泽的符研究。   “对,”金泽不好意思笑笑,“技艺不精,总是无法成符。”   明葱又仔细瞧了瞧:“缩地符是属工类符箓,你的画法没有问题。”   符箓可以说是最早的修真者使用的法宝,有着十分悠久的发展史,至今林林总总已经有了上千种符箓。这些符箓功用各不相同,画法也是五花八门。很难在其中找到什么规律。   直到一位修符箓的符修将其分为五类,攻类、护类、工类、易类、咒类,并找出了其中不少的规律和窍门。自此各位修习弟子在符箓的刻录上终于不再焦头烂额,如今符修已经是最常见的修行者。   工类符箓主要为各种日常生活所需的符箓,如传音符便属工类。   缩地符也是工类,但是又属工类中最难画的甲类符箓。   所以金泽觉得自己逼不得已来问明道长一点都不丢人。   “但是你忽略了一点。”   金泽就想听后面的“但是”,但是此时四周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明葱的话。   “来来来,今天谁再钻桌底,明天请吃肉啊。”只见尽香大腿一迈,踏在长凳上,一手举起一大瓷碗,仰头饮尽了碗中酒,然后将碗底倒了过来。   “好!不醉不归!”同桌的人纷纷叫好,恨不得把桌子掀了。   那是一桌生面孔,各个长得彪悍魁梧,一身武夫打扮,纷纷围着尽香敬酒。   金泽被他们一个个气的没脾气了。   买狗,禁酒!   转脸对明葱抱歉一笑:“道长,您继续。”   “缩地符的主要原理是缩地成寸,它所消耗的灵力主要在出发的地点,目的地反而并不需要太多灵力,这样可以听明白吗?”明葱语气温柔,十分耐心的问道。   也就是说,起笔时灌注的灵力要多一些,收笔则要及时撤力。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金泽拍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简直醍醐灌顶,多谢道长。”   明葱看着他笑:“无需客气。”   “道长您吃饭,今天太辛苦了。”金泽说着给他倒上了茶水。   “公子可还记得在下先前的提议?”   “什么?”金泽疑问。   明葱道:“其实,公子如果不嫌弃,可以同我们一起回晋州。”沉香坞隶属晋州。   金泽眼睛一亮,他当然不嫌弃。   明葱又道:“这次事件牵扯众多,如今还没理出个头绪,在下考虑不周将你们牵扯进来,就应该对你们的安危负起责任。”   “这,会不会很麻烦?”   明葱摇头轻笑:“不麻烦,阴阳镜可同时传送数人。”   金泽的小心思如愿,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拿出缩地符时就有隐隐期盼明道长能提及此事,如今明葱果然提了,金泽又有些唾弃自己的小聪明。   明道长如此光明磊落、品德高尚的人,他竟然如此对待,着实厚脸皮!   “那就多谢道长了。”   他决定回到晋州定要备足厚礼去沉香坞答谢明道长。   吃过一顿淡出鸟来的素饭,金泽决定去街上逛逛,不带银子和尽香。   他要让他们好好考虑一下,作为小弟的本分。   这次罕见的独自出行,改善一下口味的同时,完成几个小目标。   首先,多买一些制符的材料。   云别不愧为盛产书生的地方,这里的文房四宝全都是品级上等的,而且还要比其他地方同等级的便宜许多,他要多买一些带回去。   “老板,这些,这些,还有这个,不要,其他全部包起来。”   如此财大气粗,引得过路的路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这是家中有金矿吧?   城中卖文房四宝的店铺实在多的厉害,老板难得遇见一个大客户,一时有些出神。   待金泽叫他一声,老板笑着小心翼翼道:“这位公子,您刚才指哪几样不要?”   金泽叹口气:“这个这个这个,呐,记住了吗?”   “好嘞,记住了。您稍等,马上给您包好。”   “等等,”金泽叫住老板,掏出一袋钱道,“将东西全部送到云来客栈。”   颠着一袋钱老板笑的眼都看不见了:“好,没问题,客官您慢走。”   出了书店,金泽来到了夜市。   “来,公子,要不要尝尝,刚炸好的小银鱼,鲜香酥脆,唇齿留香。”   金泽在摊前停住,他自一次次嘴馋然后一次次拉肚子之后就被严令禁绝靠近这些小摊。   香味儿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金泽咽了口口水:“老板,来十串。”   “好嘞,您稍等。”   “烧饼,刚出炉的烧饼。皮薄馅多,一口流油。有青玉锦鲤馅,五色花肉馅,花好月圆馅,琉璃翡翠馅......”   金泽,烧饼还有这种馅?    第十六章:花好月圆一夜游   “老板,来个花好月圆的和琉璃翡翠的。”金泽掏钱道。   “好嘞客官,您拿好慢走。烧饼,刚出锅的烧饼......”   金泽一手拎串,一手拿着两个巴掌大的烧饼,不知道该吃什么好。   然后他决定一起吃。   咬一口小银鱼,不错,酥脆极了,肉质鲜嫩,美味美味。   咬一口烧饼,果然皮薄,一口下去全是馅。   只是:“花好月圆?琉璃翡翠?”   金泽难以置信的看着饼里的豆腐胡萝卜,然后咬了一口另一个。   “呸!”金泽将嘴里的饼吐到路边,竟然是他最讨厌的芹菜!   好一个花好月圆、琉璃翡翠。   金泽看着手里的饼,有些失望,要知道,他已经吃了一晚上青菜叶子了。   不过闻着倒是挺香,金泽又咬了一口豆腐,混着细小的胡萝卜,竟然有点甜甜的。   又咬一口串,荤素搭配,绝配。   吃吃喝喝逛了半条街,有人在路边乞讨,吆喝着可怜的话语。   金泽看向路边乞讨的乞儿,年纪不大,还是个孩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舒生,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想着他放下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摸了摸身上,他想给那乞儿一些钱,可是摸了又摸,钱袋呢?   他出门前为了防止遇到小偷,可是在身上各处放了好几个钱袋,但是如今,一个都没有了?   那乞儿看着面前的人在身上摸了又摸,眼神从最开始的欣喜和期待,渐渐的变成了失望。   金泽看着乞儿的模样很是愧疚,想了想蹲下道:“这个,如果你不嫌弃......”   金泽举了举咬了一口的“琉璃翡翠”烧饼,他真的闻不下这个味道,一直没吃。   乞儿伸手接过:“谢谢公子。”   金泽点点头:“抱歉。”   拿着大包小包颓然起身,他的小目标止步于第二个,只能打道回府。   眼前白影一闪,金泽以为自己眼花了,愣在原地。   可是待他眨眨眼,方才还离得老远的人已经来到了眼前。   “给。”   来人举起手里的东西晃晃,金泽定睛一看,正是自己丢失的钱袋。   “道长,”金泽几乎忘记了言语,“你,你真的......你知道吗?我钱袋丢了从来没有找回来过。”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简直就是他的福星。   明葱笑笑:“不用道谢,给他吧。”说着示意身后的乞儿。   金泽抱着一堆东西,逆着夜市昏黄的灯光看他,有些看不清,但他知道对面的人此时表情一定是温柔又好看的。   把大包小包再次放下,伸手接了钱袋,金泽蹲下看着乞儿道:“这些钱给你,去找个私塾读书吧。”说着将所有的钱袋全塞进了乞儿怀里。   不等乞儿从震惊中回神,两人已经走远。   “你不怕他拿那些钱去做坏事?”明葱如是问。   金泽敲敲脑袋:“这个我还真没有想到。”   明葱笑着摇头。   “不过,”金泽又道,“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他拿着这些钱用到正途,我自然高兴,如果肆意浪费,那也不值得我为他难过。”   财大气粗的金公子完全不把这几袋钱放在眼里。   明道长再次摇头,觉得融入不了金公子的日常。   “坏了!”金泽停下脚步,十分懊恼,“我给忘了。”   “什么?”   金泽笑的有些腼腆,有些讨好:“那个,道长能否借我一些银两?”   今天的第三个小目标被他完美遗忘,钱袋都一股脑给了别人,他再次面临身无分文的窘境。   明葱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当即取了自己的钱袋:“给。”   “多谢多谢!”金泽接过钱袋笑的开心,“那,送佛送到西,道长您再来帮我一下如何?”   看着面前人的笑颜,明葱点了点头。   一盏茶后,明葱面对一群叫的欢快的狗崽,心情有些难以言表。   “还挺可爱。”金泽蹲在狗笼前一个个看过去,觉得都长得不错,膘肥体壮,吓到银子腿软足够了。   “呦,公子,您眼光好啊,这是西域刚来的牛头犬,看家护院绝对管用,一个顶俩。”狗贩指着那黑白花的狗崽夸的天花乱坠。   金泽蹲在那牛头犬跟前看了又看,那狗扯着嗓门仿佛要冲破牢笼来咬他一口。   “就它了。”   结果这条很凶的狗花光了明道长那一整袋银子,连再要个狗笼子的钱都没有了。   最后老板只送了一根绳牵着。   “我有些后悔了。”看着后面身体瑟瑟一步一挪的“牛头”,金泽觉得那一整袋银子白花了。   说好的威风凛凛、一个顶俩呢!   明葱又拉了拉手里的绳子,那狗抖的更厉害了。   “它似乎不太喜欢我。”明葱想了想,得出这个结论。   金泽盯着那只狗看完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然后将大包小包一股脑塞给了明葱。   “辛苦了,道长。来,把绳子给我。”   明葱愣愣抱住怀里的东西,然后松了手中的绳子。   “汪汪!”那狗崽甫一离开明葱的掌控,便伸着脖子冲金泽呜哇叫个不停。   金泽心道果然如此,掏了一张长明符引燃,在那狗崽跟前挥了挥,那狗崽呜咽一声,缩回了脖子闭了嘴。   金泽指指它鼻子:“欺软怕硬的东西。”   修道者即使性情温和,灵识的强大也会使其散发出强者的威压。一般的生灵见了都会躲着走,这牛头能坚持到现在没吓尿已经很不错了。   他很看好牛头,希望它能带给银子欢乐。   知道谁都惹不起,牛头一路上老实了许多。   前面两个男子并肩而行,身后一只土狗迈着小短腿颠颠儿跟着,路人看到这幅画面都要赞叹一句,这狗真听话。   踏进客栈,沉香坞弟子正围着一堆文房四宝目瞪口呆。   “公子请清点一下,东西全都在这里了。”那书店老板见金泽进门,迎上前道。   “嗯,你可以回去了。”金泽点点头,他根本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何来清点,看着差不多也就罢了。   送走书店老板,众人方才看见门口的自家师兄。   只见他们平时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嫡仙一般的三师兄怀里抱着一堆与他身份气质统统格格不入的东西站在那里,还特别温柔的笑着和金公子说话。   “你要把这些都带回晋州?”明葱问。   “这个……”金泽笑,“阴阳镜可以传送对吧?”   明葱笑的无奈,将怀里的东西放下道:“可以。不过你要想想怎么拿。”   金泽道:“这好办。这其中有一部分是送给道长们的,大家分一分,剩下的交给尽香就好了。”   明葱看他:“是个好主意。”   这眼神有些深意,金泽想他是误会了什么:“不是的道长,这次绝对耍没有什么小聪明,我是真心实意想好好感谢你们的。”   而且,他买来自己用的话,只买符纸便可,他并不是个爱好书法的人。   “什么,还有上次?”明葱不紧不慢反问。   “啊?这……”金泽想给自己一嘴巴子,自己挖坑自己跳,宛如智障。   “少爷,听说你找我。”一旁受到好哥们提醒的尽香放下酒碗扬声喊道。   金泽决定允许尽香多喝一壶酒。   “你,过来帮道长们分一下东西。”   冲尽香喊完,金泽来到沉香坞弟子们面前道:“各位道长,为了感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太客气了金公子。”   “金公子客气了。”   众人纷纷表示金公子太客气,但还是接过了尽香递过来的笔墨纸张。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罚抄古书没笔墨了。   给沉香坞弟子送完礼,尽香大手一挥拎起剩下的东西,冲酒友们挥挥手上了楼。   金泽拿起夜市里淘来的一个小物件:“道长,这是送你的。”   沉香坞弟子纷纷伸着脑袋想看一眼这区别对待,但是似乎就是怕他们看见,他们明师兄接过东西立马塞进了自己怀里,保护的非常好。   “多谢。”明葱道,“累了一天,金公子早点休息。”   “好,道长也是,早点休息。”   明葱在沉香坞弟子面前时停了一下,看他们一眼:“都散了,晚课都做了吗?”   “师兄再见。”   “师兄晚安。”   “马上就去。”   待明葱转过楼梯拐角,一众人才偷偷松口气。他们这师兄平时很好说话,性子温和,师兄弟们在他跟前也放松自在许多,只是一严肃起来,他们还是有点怕。   “汪汪!”   众人:“什么声音?”   “唔......汪汪汪汪!”明葱一走,牛头嚣张的气焰终于上来了。   只见一头黑白花的小土狗在门口伸着脖子叫的威风凛凛,金公子则看着它笑的......不怀好意?   “哪里有狗?狗在哪里?”刚从茅厕出来的银子一踏进大堂便听见了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声音,缩着脖子十分想再跑回茅坑里去。   金泽牵着牛头过来,那小狗崽个头不大,嗓门却嘹亮十足,成功在十步之外就将银子吓得瘫倒在地上。   “少爷......”银子欲哭无泪,“少爷我错了,我什么都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把这大爷哪来的送哪儿去吧......”   “多可爱啊,花了一整袋银子呢,可比你值钱多了。”金泽心里终于痛快了,看着银子那瑟瑟发抖的小样觉得这钱花的值。   “起来吧,”金泽收了绳子将牛头拉的远一点,“别忘了还明道长一袋钱,好好谢谢人家。”   银子和花狗那绿豆大的小眼对了一眼,抖了一下,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沉香坞弟子纷纷过来拍拍他肩膀表示,自求多福。    第十七章:何其所幸何所幸   一大早,银子便在噩梦中醒来。   “天哪天哪,太可怕了。”银子一边嘟囔着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   待他掀开被子起身,正与一双绿豆眼大眼瞪小眼,这一幕与梦中的场景惊人的相似。   牛头:“汪。”   银子:“妈呀!”   他连滚带爬跑下床:“救命啊!杀人了!”   “怎么了?”有沉香坞弟子听见惨叫在门外询问。   银子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的可怕身影,双腿顿时软成了面条:“救我啊,兄弟......”   外面人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银子被一只狗崽吓得泪流满面的模样。   “你没事吧?”明子翰问。   “快,快把他弄走,我就没事了。”   牛头在他面前坐着,歪着脑袋看他,似乎是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何会怕他至此。   明子翰不解摇摇头,伸手将牛头捞进了怀里,牛头呜咽一声,蹭了蹭他雪白的外衣,并留下了一个灰印子。   “好了没事了,你赶紧收拾一下,马上吃饭了。”   “谢谢明兄,你真是好人。”   明子翰道句不必客气,抱着牛头出了门。   到了楼下,有弟子认出来昨天那威风凛凛的小花狗,开口问:“四师兄,你抱的可是金公子家的狗?”   “正是,他似乎很喜欢我,乖得很。”明子翰摸摸怀里安静趴着的小狗,不禁有些骄傲。   “真的吗?我看看。”明朗听见过来想瞧一瞧,还没摸到,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都收拾好了?”明葱一身白衣飘飘,眉心自点朱红,出现在楼梯口。   “是。”众人收了嬉皮笑脸回。   明葱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明子翰一眼,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用饭。   明子翰抱着牛头,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此时楼上又传来声音,是金公子一行下来了。   “早。”金泽一身浅黄锦衣,手持折扇,端的是偏偏公子颜如玉,“抱歉道长们,起得有些晚了。”   “不晚不晚,”明子翰道,然后将怀里的牛头放在地上,“金公子,您的狗。”   金泽笑:“怎么样,很乖吧?”   明子翰点头:“是挺乖。”   银子瑟瑟跟在金泽身后,想哭。   牛头已经学会了认人,看见金泽便很自觉地跑了过去依偎着,十分乖巧。   “来,阿牛,我们去吃饭。”   尽香噗呲笑出声:“这什么名字啊,太土了。”   金泽看她一眼:“接地气好养活,要不要给你取一个?”   尽香乖乖闭嘴:“您开心就好。”   金泽找了位置坐下,看一眼对面喝粥的人,开口道:“道长,可还满意?”说着示意他手边的配剑。   明葱顿了顿,看向金泽,然后点头:“满意,多谢。”   支着耳朵的众人纷纷伸着脑袋看向明葱手边的配剑,只见那剑依旧闪光如新,只是在那剑柄上却多了个东西——白玉扣。   这玉扣形似铜钱,表面光滑,通身雪白,色泽通透,配上那清冷的剑身,甚是般配。   玉扣还有着辟祛邪免灾的寓意,贴身佩戴可辟邪,还有很好的装饰作用。   金泽笑笑,显然也是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众人早饭已经吃了半饱,何守无姗姗来迟。   金泽环顾他四周:“何长老,舒生呢?没有抓到?”   何守无坐下倒了杯茶,饮尽开口:“没了。”   金泽心里一空:“没了?”   何守无点头,又摇头:“也不算没了,只是灵力散尽,道行尽失,化作原形栽城门口了。”   金泽喃喃:“竟是这样。”   脚底下阿牛拱了拱,换了个姿势卧着,让金泽回了神。   如果没有看到舒生的回忆,金泽也许只会叹一句该是如此。可是他看到了,就有些没办法接受这个结局,他明明才是受害者。   “没办法,他已完全入邪。”何守无也很是唏嘘。   “可知他如何入邪?”一旁的明葱问。   何守无挑了挑眉道:“说到这个,明道长可还记得答应我的事?”   “自然记得。”明葱无可奈何回。   “这妖灵入邪原因尚不得知,但绝不正常。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调查此类案件。”何守无道。   明葱:“此类,可是指人为入邪?”   何守无摇头:“并没有确切证据指向是人为,要知道,自修得道的向来根基深厚,可不是如此轻易便能被引诱的。只能归为非常规入邪。”   灵能得道者不易,所以数量稀少。若能轻易被引诱入邪,那修真界便彻底乱了。   “我回去会向师尊报备,辛苦长老。”明葱道。   “不辛苦,赏口饭吃就行。”   有人连忙端了刚做好的早饭过来。   “多谢。”   金泽看他一眼,见他低头吃饭,冲明葱指了指耳朵。   明葱又盛了一碗汤,声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听得到,自戴上还未取下过。】   金泽:【睡觉不硌吗?】他又拿了一个包子。   明葱:【还好。】说着低头喝汤。   金泽:【......】这包子皮有点厚。   【道长,我想问一下,这位何长老,您可是知根知底?】   明葱:【不熟。】   【我觉得他太奇怪了,首先他能进入桃花源就很奇怪,其次,他怎么会如此清楚封印的事,他的出现,我总感觉就像是,】金泽顿了顿,【就像是瞌睡来了就递枕头。】   明葱低眉沉思片刻,放下碗筷道:“何长老,有什么条件您可以说了,只要在下可以办到,定会相助。”   说着夹了一块肉饼给金泽:【包子皮厚就别吃了。】   何守无抬头:“难得呀,道长。不过我现在也没心思谈,我吃饱饭去找你好好聊。”   一边的金泽:“......”他一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的黑豆子为什么取名“小蛔虫”。   可事实是,它并没有读心的作用。   取下就没摘下来过。   他忽然想起来桃花林那莫名的一声笑,还有......   想着金泽伸手把耳朵上的黑豆子摘了,这玩意要不得,太没有安全感了。   吃过饭,何守无拉着明葱进屋聊了好一会,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出来以后,何守无只身一人拎着把棍子出了门。   其余一行人收拾妥当,浩浩荡荡赶往城门口。   云别城主亲自来送,身后还跟着许多云别百姓。   这次事件成功侦破,失踪的人也安全回归,沉香坞功不可没,云别百姓拿了大包小包各种特产,纷纷表示要好好感谢道长们。   明葱以携带不便拒绝了百姓们塞过来的谢礼,并以一个儒雅至极的微笑俘获了一众小姑娘芳心。   “道长,您还会再来吗?”   “欢迎道长再来做客。”   明葱轻笑:“你们应该不太想再次见到我们。”   “怎么会!”   金泽摇了摇扇子:“......”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看看玉树临风的我呢?难道因为我脚边这只狗太丑了?   阿牛甩甩耳朵,挪挪屁股坐的离金泽更近一点。   明葱拿出阴阳镜,结界出现,一行人告别云别百姓,陆续踏入那镜面。   身后的云别百姓纷纷挥手告别,口中说着再见慢走,场面一时很是壮观。   却说在那城门附近的一棵硕果累累的桃树下,一位老人正靠在树下乘凉。老人身边还有一位小少年,在一旁给老人扇着扇子。   老人跟前是一副棋盘,那盘棋似是下了许久,却等不到续棋的人了。   “爷爷,今天还讲故事吗?”小孙子问。   “讲,上回书说到。”老人伸手一拍棋盘,清脆一阵声响,残局彻底成了死局。   旁边有人指指点点:“这老爷子又来了,疯疯癫癫身子还能这么健朗,他儿女也真是倒霉。”   “不知哪个好心人还给他专门栽了一棵树,真是享福的命。”   “......”   “这青年爱读书,爱读什么来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小孙子接道,这故事讲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遍了,小孙子已经会背了。   “这小青年啊,喜欢在屋顶上跳上跳下,从不担心摔跤,喜欢赏花,看见人折朵花就跟杀了他一样,不喜欢睡觉,每天都像个孩子般开心,不喜欢天黑,林子里便只有天明,最爱蹲在树上听书,最爱下棋耍赖......”   老人说到兴奋处,脸颊上带着健康的红晕,好像只有这时,他还能想起年轻时的那份肆意洒脱。   “......若个书生万户侯?”熟悉的朗诵声传来,路过的行人都捧场的拍几下手,叫几声好。   老人混沌的双眼一眯,露出了一个笑。   每次小孙子听完故事都会问:“爷爷,这个哥哥最后为什么被关起来呢,他不是好人吗?”   而此时他爷爷都会沉默下来,只望着某处不言语。   这次他照常又问了。   老人顿了顿,混沌的眼睛里却是泛起了泪光。   他颤抖着手摸向了身后的树,开口道:“好与坏,善与恶,从来都是一笔糊涂账。”   孙子却是点点头:“我知道爷爷,是太爷爷要来抓这位哥哥,所以您就把他藏起来了吗?”   小孙子是听他父亲和母亲闲聊时提到的。   他爷爷年轻时是个教书先生,后来年纪大了,人却糊涂了,每天就只会拿着一个故事来回叨叨,说得多了,他母亲都听腻了。   然后父亲便对母亲说了那么一段话,还提到了他的太爷爷。   之后母亲再也没说过抱怨的话,而小孙子也十分乐意一遍遍听他爷爷讲这些老掉牙的故事。   他总觉得,他的爷爷很孤单,所以他要陪着他。   老人听了小孙子的话又一拍棋盘,再开口却是不知所云。   “我,男儿志在四方,绝不会拘泥于任何人,任何事。我要做,就要做那最风光的事,我要行,就要行那最笔直的路。你奈我何?你又能,奈我何?”   小孙子听不懂了,看着那树梢的大红桃子流口水,喃喃道:“爷爷,我想吃桃子。”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老人激动中从怀里掉出一个东西,是一枚普通的玉佩。   不远处,一个打扮怪异的黑衣人盯着这对老小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那人扶了扶帽子,扛着一根棍子出了城门。    第十八章:江南美景看沉香   踏出镜面,眼前已经是晋州城门。   面对突然出现的一群人,路人们均被吓得一怔,待看清眼前人装扮,便也不足为奇。反而十分恭敬的打了招呼,然后离去。   沉香坞在晋州还是很受尊敬的,反观金泽,他就是比较低调的。虽然白先生在晋州的名号也很响亮,但他外公一句别出去给我丢人,他在外面从不报他外公的名号和自己的名字,学艺不精,他也没那个脸面。   “终于回来了,我要好好睡一天。”银子叹道。   “我要好好喝一天。”尽香道。   “我要......”明朗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好好抄书吧。”   众人哄笑,又引来路人一阵注目。   相处时日不多,但沉香坞弟子和银子尽香却已经似多年老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金泽抱着狗看他们肆意笑闹,也露出一丝笑意:“明道长,有空一起喝酒?”   明葱摇头:“我不会喝酒。”   金泽有些失望。   “但吃饭可以。”明葱又道。   金泽笑:“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走,阿牛。”一路牵着狗带着两个小弟,金泽心怀忐忑看着熟悉的街道,一步一步走向白家大院。   “阿秀!我们回来了!”打开大门,银子喊着冲进院里。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依旧长得很好,他种的药草也更加旺盛,想必阿秀又废了不少心血。   走廊传来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少爷,一路可好?”   身穿浅色衣衫的少年从廊中走来,脸上微笑,露出一个甜甜的酒窝。   金泽轻笑:“甚好,我的小阿秀,想死少爷我了。”   阿秀笑道:“少爷,你是想我的手艺了吧。银子可是又祸害少爷不浅?”   一直眼巴巴瞅着阿秀想快点说句话的银子听到阿秀提到他了,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道:“没有没有,我都不碰吃的,否则少爷拉肚子受苦的还是我。”   金泽:“阿牛。”   “汪汪!”   “哎呦,”银子趁机躲到了阿秀身后,“少爷你可饶了我吧。”   好不容易看清小狗崽吃软怕硬的真面目,看见它怎么着不腿软了,可是它一开口,银子就受不住了。   “哈哈,少爷,好可爱的小狗。看来银子这次真的让您很生气了。”阿秀已经看穿了一切。   将阿牛一把塞进银子怀里,金泽挥挥衣袖走进屋里喊:“六婆,我饿了。”   银子盯着面前的小豆眼,怔怔道:“尽香,救我。”   尽香事不关己跟着进屋。   银子:“啊,不要舔我。”   六婆算是金泽的奶妈,白一条常年不着家,是六婆将他带大。   “听见了,给你热着呢。”六婆端着果盘出来,年近六十身子骨依旧健朗,看见金泽就像看见自己亲生孩子一样欣喜。   “怎么没在洛神多住一段时间?你爹身体可好?”   金泽道:“父亲一切都好。我回来是因为有事找外公,六婆,你可知外公此次去了何处?”   六婆摇头:“这我不知,白爷出门哪里跟我们说过。”   “一句话都没提过?”   “就和往常一样,说了一句出门便走了。白爷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说不定过几天就回了。”   “也是,没什么要紧事儿。六婆,您去看看饭好了没,我回去换身衣服,再跟您好好聊。”   “哎,我去看看。”   待六婆走远,几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   “阿秀,你再仔细想想,外公出门前可有何异常。”   阿秀抿着唇沉思一阵道:“如果说是异常,异常高兴算吗?”   “高兴?”金泽不解,“他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外公性子一向肆意洒脱,确实少有大悲大喜,但如果说真有特别开心的事,一时真不好推测。   “少爷,”银子一边小心躲着脚下的阿牛一边开口道,“白爷是该高兴啊,你大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金泽怔楞,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   “我成婚,他出门,难道是去吃我的喜酒?”   “真说不定,少爷。”尽香道,“凭咱这运气,真有可能在半路上和白爷走岔了。”   尽香对于调侃自家少爷乐此不疲,仿佛忘记自己的酒已经禁到了下下个月。   阿秀听了这么一会儿还有些发懵:“等等,少爷,谁成亲了?”   金泽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你少爷我,已经是有妇之夫了。”   “什么?少爷,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阿秀有些伤心,他家少爷成亲了,他却没能吃个喜酒。   “不对不对,”银子插嘴,“是有夫之妇,也不对,是有夫之夫。”   金泽给银子一脚,然后对阿秀斟酌开口:“这件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阿秀伤心了一会只能接受现实:“那我要给少爷补份贺礼才对。对了,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应该准备两份。”   “他......”金泽语竭,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可能很好看的人?   “咱少奶奶你还不知道吗?你忘了白爷给少爷订的娃娃亲了,那个宋少爷小琮明。”   阿秀恍然记起银子之前跟他逗乐说过的几句话,说少爷有个娃娃亲,还是个男娃娃。   “这竟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白爷说了,那小琮明可是少爷的福星,不仅能消了少爷的霉运,还能分给少爷不少福气。”   阿秀点头:“看来白爷是对的,这次少爷出门这么多天,回来竟然完好无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金泽气道:“合着我完好无缺你还很失望?”   阿秀摆摆手:“没有啊少爷,我的意思是,您这少奶奶娶的好。”   金泽摆摆手,没心思在这里跟他们扯皮,索性回屋,眼不见为净。   胸前的吊坠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要再给外公传一次音,这次将地点设为洛神,如果再找不到人,他就要疯了。   然而结果是,两天后依然毫无音讯。   吃过饭,几人在庭院里消食。   阿秀拿着小绳在银子跟前比划:“少奶奶的肩有这么宽?”   银子点头,肩比少爷宽一点,腰比少爷细一点,绝对没错。   虽然阿秀给别人做衣服他有些不舒服,但阿秀问他,他肯定是有问必答。   “胯宽呢?”   “大约......”银子比了一下,又闭眼想了想,“哎呀,你还是照着少爷来吧,除了比少爷高那么一小指,其余都差不多。”   “哦。”阿秀点点头,“少奶奶好高啊。”   看着面前转来转去的自家少爷,银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少爷,你快把我转晕了,您先歇歇,办法我们慢慢想,好不好。”   金泽顿了顿,终于坐下:“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银子问。   “等。”   他外公的行踪向来因心情而定,可能听到哪里出了什么宝贝,便闻声去凑热闹。也可能听说哪里新出了某种好吃的小吃,就会去寻了带来给金泽他们尝鲜。   又或者是没有目的,到处走走停停。他年轻时走南串北惯了,在家闷着就浑身难受,没事儿也要出去透气。   现在他不知道外公在哪,外公却能知道他在哪里,左右不是洛神便是晋州。   所以如果外公想要联系他,他就一定要待在外公知道的地方。   以为少爷想出了什么好办法的银子垂下脑袋,喃喃道:“如果明道长在就好了。”   金泽看他一眼:“你和明道长关系很好的样子。”   一旁捧着书的尽香笑:“你看他和谁关系不好?”   银子则摇头:“也没有很熟,但是明道长人真的很好,不拘小节,人也义气。”   说着银子眼神一亮:“你说,如果白爷再没有消息,我们可以去沉香坞求助吗?”   这也算是离奇失踪案了。   阿秀在一旁听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觉得他们几个出门一趟,自己好像错过了好多事。有些后悔没有跟去。   金泽沉吟一会儿道:“到时候再说。”   转眼又三天过去,传音无讯,也无来信。   金泽终于坐不住了。   “银子,出门。”   “好的,少爷。”银子先摸了银两放身上,“我们去哪儿?”   “沉香坞。”   沉香坞地处江南,在晋州东面,那里有着晋州最大的湖泊,湖中林立着的,便是沉香坞众弟子起居修炼的地方。   湖泊名为沉香湖,湖边有沉香坞弟子把守,一般人进不得,但还是有不少人前来碰壁,只为远远看一眼沉香坞的美景。   都说江南美景看晋州,晋州美景看沉香。   沉香美,不仅因为那湖中鳞次栉比的起居静室,还和那流连于湖面上练剑比试的沉香坞弟子脱不了干系。   这还是金泽第一次来到闻名已久的沉香湖。   方进入沉香坞境内,便能看见不远处的湖面上一座座静室,像停泊的小船一般分散在湖面各处,静室四周白衣飘飘,是练功的沉香坞弟子,各色的灵力汇集,在湖面上映出一道道绚丽的光景。   还未靠近湖边,便有两名白衣弟子上前询问。   “可是金大吉金公子?”   金泽面不改色点头:“正是。”   他事先给明葱传了音,白衣弟子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湖边。   湖边没有船也没有任何可以搭乘的物件,只有一根食指粗细的绳子拴在岸边一根木桩上,绳子的另一头则通往水中的沉香阁。   “请随我来。”一名弟子道。   话音刚落,便足尖轻点跃上了那根细绳。    第十九章:单线桥通彼岸人   那弟子应该是贴心的为他们示范一下,只见他身姿飘逸,几个起落便安全落到了另一边,水中的绳子仅仅在水面晃了晃,没有沾湿一点。沉香坞弟子的风姿果然名不虚传。   金泽收好衣角,拍拍银子肩膀冲另一位弟子道:“劳烦道长照顾一下了。”   言罢,他轻提一口气,踏上了那根细细的绳子。   一个起落,第一步落下,湖水堪堪没到鞋底,再深一些鞋子就全湿了。金泽暗自庆幸,一鼓作气深一脚浅一脚飞到了对岸。   虽算不上身姿飘逸,没掉进水中金泽已经很满足了。   然后就是小道长提着大呼小叫的银子一路飞跃而来。   到达之后银子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金泽拱手:“道长好身手。”   跟着小道长们甫一踏入沉香阁,一股心旷神怡的清香袭来,沁人心脾。   阁中十分宽敞明亮,正厅除了一张小小茶几再无其他,干净明亮的地板几乎能当镜子使,这让金泽很是下不去脚。   “师兄在静室等您,”小道长将金泽引到了侧门走廊,“尽头那间便是。”   “好,多谢道长。”   银子经历了方才的刺激这会儿还在脚软,有气无力道:“少爷,您自己进去吧,我要缓一会儿。”   金泽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就嫌弃的不行,却也只能点点头:“不要乱跑,记得把东西交给小道长。”   来之前,金泽备了厚礼,来感谢沉香坞的照顾。   “好的少爷。”银子蔫着回。   走廊里很安静,没有外面的闷热,加上那股香气,再浮躁的心也能渐渐平静下来。   来到最后一间,金泽方要抬手敲门,门便自己开了。   里面像是大厅的缩小版,只是在那茶几前坐着几日不见的故人。   “金公子,请进。”明葱转头,冲他一笑,淡淡的笑容令人身心舒畅。   金泽进门,语气带着调侃:“道长这屋子洁净到让我感觉踏一脚都是罪过。”   明葱放下手中的书看他道:“无人会定你罪,请坐。”   金泽学着他盘腿坐下,忍不住道:“道长这样坐久了不会腿麻吗?”   明葱笑着摇头:“金公子似乎很关心我?”   “啊?”金泽惊,“这个,其实我就是个烂好人,平时就爱管闲事。失礼了,道长。”   “哦,”明葱脸上不动声色,“这样啊。”   金泽适时转移话题:“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金公子不必客气。”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问问,最近可有什么稀奇事儿发生,比如哪里出了个宝贝,哪里出了个妖邪这种。”   明葱道:“稀奇事每天都有,最近却似乎多的异常。目前最大的异动,应该就数南海那边了。”   “南海......”   “嗯,”明葱又道,“南边最近邪气涌动的厉害,沉香坞这边大师兄已经赶了过去。”   金泽沉吟片刻道:“有具体方位吗?”   明葱摇头:“目前我们也在等消息。”   南海范围广阔,要传音联系太困难,只能等那边人有了确切事发地点传音回来。   金泽轻叹口气,如果南海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外公十有八.九就在那里了。   明葱看一眼金泽,开口道:“恕我冒昧,请问可是白先生出了事?”   “你,”金泽怔楞,“道长怎么知道?”   明葱眉头轻蹙道:“近日已有二十一位除妖者被不知名势力偷袭迫害至轻伤或伤亡。”   金泽心里突了一下:“伤亡?”他勾了勾嘴角,却笑得难看极了,“怎么可能,老头子这么强,顶多......”   “不必太过担忧,”明葱又道,“以目前情报来看,那股势力想消损除妖者灵力,以达到破其封印,释放邪灵,甚至夺得封印法宝等目的。”   “除妖者”这个称呼是比较尊敬的一种叫法。之前修道除妖的队伍还没成门派,散落至各处时,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号——除妖者。白一条便是其中一人。   这些人独成一套除妖体系,各自为伍,互不相干,行走于各地,收服邪灵、拨正邪乱,是一群极具正义,又身怀绝技的人。   之后各大门派崛起,沉香坞和青罗古刹对鼎而立,这群人或自称门派,或归入其他门派,或仍孑然一身,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但人们仍是对这群人存有敬畏之心。   没想到这群仁义至极的队伍却引来了不轨之心。   这些人共同的特点除了实力雄厚、身体年迈外,就是他们曾封印过数以万计的邪灵。所以每当一位除妖者大限将至,将引起各大门派整齐划一的动作,那就是前往这位除妖者曾封印过的地方将那些邪灵再次封印或直接消灭。   “封印”是曾经除妖界最通用的方法。   明葱取出了阴阳镜道:“经查阅《封灵录》得知,此镜曾经乃是白先生所有,后用来封印。通过桃花境异变可得,封印只在特定的时间才稍减弱,所受影响不大。吴师叔也将此镜重新检测,灵力损害不足一成,所以白先生受伤是真,只是不会有大碍。”   《封灵录》便是为了便于管理,收录了各位除妖者封印的各类信息。   金泽听了松一大口气,其实在吊坠失灵他便有所猜测,只是吊坠品级太低,无法直观推断出外公的真是情况。现在明葱一席话,无疑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多谢道长,我这些日子夜不能寐,就怕老爷子出什么事。如果他出事了,我真不知道......”金泽说道这里顿了顿,“真不知道如何跟我弟交代。”   想了想金泽又补漏道:“这次来晋州,就是受小弟所托,他联系不到外公又忙着成亲无法脱身,我只能代他来晋州瞧一瞧。”   明葱勾了勾嘴角又立马压了下去:“白先生的实力有目共睹,相信他老人家定能顺利度过一劫。”   顿了顿他又道:“若金公子实在放心不下,明某不日将前往南海,你也可以一同前往。”   “可以吗?”金泽喜道,“那我先在这谢过明道长了。”   明葱笑:“不必客气,到时还请金公子助一臂之力。”   这话听多了金泽脸皮再厚终于也受不住了:“道长您可莫如此说了,在下真的是惭愧、惭愧。”   他只盼着不给明道长带来霉运,就谢天谢地了。   气氛正融洽,门外传来敲门声。   明葱面无表情,口中道:“进。”   “师兄。”是沉香坞的小师弟,“吴师叔找您。”   明葱:“我稍后过去。”   “那么......”金泽起身,腿一软差点跪地上,索性被旁边人一手拉住,才没丢了大面子。   金泽看着明葱笑的尴尬:“那么,我先回去,道长您有消息传音给我便可。”   明葱托着金泽一只胳膊道:“看来以后我这静室,还是备个凳子好。”   金泽继续尬笑:“这个可以,你也别老坐地上,这里靠水潮湿,容易老寒腿。”   明葱笑:“好,记下了。”   金泽:“......银子?”   “哎,少爷这儿呢!”   “回家。”金泽转脸对明葱道,“道长,在下先告辞了。”   明葱道:“顺路,一起吧。”   金泽,咽口口水:“好。”   出了静室,便是那让人眼晕的单线桥,四通八达,通往各处。   金泽正想说先走一步,胳膊又被人抓住。   “???”   明葱:“顺路,送公子一程。”   话落,金泽就被拉着一起飘向了对岸。   是真的飘,全程明道长脚尖都没点一下绳子,还是在带着金泽这位八尺男儿的情况下。   刚开始,金泽胸口还提着一口气,等着明道长踩一下绳子时自己也借个力,结果直接到了对岸,他这一口气也没下来。   “金公子,可还好?”   金泽点头:“还好,多谢道长。”其实头还是有点晕,憋的。   明葱则轻叹口气道:“我们如此这般经历,你也不必再如此客气了,可好?”   金泽笑:“如此甚好,那就不跟道长客气了。您走好,我再领着银子四处转转,难的来一次,必要大饱眼福才对。”   明葱点头,对拎着银子过来的弟子道:“阿六,照顾好金公子。”   “是,师兄。”   冲金泽点头示意,明葱足尖一点,顺着一根绳去往不知名的静室了。   “公子,您请便,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可以。”阿六尊敬开口。   金泽点头,拍拍摊在地上的银子:“走了。”   银子爬起来神色恹恹跟上。   金泽晃着身子沿着沉香湖走着,此时天色渐晚,尽头已经出现了大片红黄的晚霞,印在水面上和着这起居静室又是一番美景。   此时一片片白影闪过,是沉香坞弟子们纷纷从起居静室里出来了,水面上一下子又热闹了许多。   “这是到做晚课的时间了。”阿六解释道。   “哦,”金泽点头,又道,“那小道长,您先去做晚课,我自己逛逛即可。”   阿六笑着摇头道:“没关系的公子,我这是公差,要去了三师兄还要骂我呢。”   金泽笑,来了兴致:“你们明葱师兄还会骂人?”   阿六小声道:“这脏人耳的粗话是不会说的,毕竟我们师兄教养可是顶尖的。但是最厉害的就是,骂人都不带脏字的,那才让人难受。”   金泽:“这么,厉害的?”    第二十章:一约定青州再见   “可不是吗?”阿六又道,“不过这也不是说我们师兄不好。我们师兄平时可是温润如玉、举止有度的,就是将他真的气的不行了,他也只会说几句重话,罚几篇文章而已。”   “这还叫而已?”金泽挑眉。   “那你是不知道我们大师兄,”阿六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道,“我们大师兄终日冷冰冰,从未见他有过笑脸,若是哪个弟子行为举止令他不快,那可是要在水桩里泡一天的。”   “哦。”金泽点头,“是挺可怕。”   后面听着的银子摇摇头,可怕还是我家少爷可怕。狗都能买一个来,这些都算什么。   “其实吧,”阿六满脸感慨,“三师兄以前也是挺冷的,也不是冷,就有些让人不敢靠近。但现在就好很多。”   又道:“还是成了亲的好,成亲了就知道疼人了,也有人情味了,我觉得师傅应该给大师兄也找个道侣,双修才是王道。”   金泽:“......”他听见了什么?   “这个,小道长,你说,你家三师兄已经成亲了?”   阿六点头:“对啊,你们关系这么好师兄竟然没告诉你?也是,师兄一向是个内敛的人,这种喜事还是不好意思吧。”以至于办喜事都没有通知他们,还是从师傅那里听到的。   金泽笑:“我们关系,也没那么好。”   修道之人是可以成婚的,这点他知道,只是没想到明道长如此年纪轻轻便有了道侣。   “您就别这么说了,”阿六神秘兮兮道,“明朗都跟我们说了,师兄和您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   金泽:“呵呵呵呵,道长真是会开玩笑。”   他顶多算个抱大腿的。   从沉香坞回去,金泽便着手准备前往南海的东西。   如果说外公去了南海,那势必是为了那宝物。那波邪恶势力肯定也会盯着这块大鱼,说不定密谋这次大乱的目的就是这个宝物。所以他要做好充分准备,保护自己安全是首要,顺带不给他人添麻烦是次要,能给明道长他们帮些忙就更好了。   其实此时他安静待在晋州是最好的选择,但他看不见外公实实在在站自己跟前就难以自在。   他自小跟着白一条长大,起初没有白府,没有晋州。对于常年在外闯荡的人来说,四海为家是常态。   因为金泽,白一条放弃了这种舒适的生活习惯,跑到晋州买了个大房子,挂了个写着白府两个大字的牌子,这便是这位漂泊旅人的第一个家。   再后来,金泽渐渐长大,白一条终于耐不住往外跑的心,雇了六婆来照顾他,还给他找了两个玩伴,然后继续他的舒适生活,只是有了牵绊,总还是回来。回家看一看外孙,看他长高了多少,这舒适的生活又多了一道光彩。   金泽很喜欢他外公,喜欢他说话嘻嘻哈哈,喜欢他抱着他舞刀弄棒,还喜欢他外公出门回来带的各种新鲜玩意儿。虽然外公听他提起父亲母亲必拉脸,但在照顾他这方面,他确实是个好外公。   所以金泽从没有怪过他,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吧。   “少爷,你看这样可以吗?”阿秀拿着金泽的弹弓进门。   金泽接过看了看点头:“对,之前那样总是后力不足,我去院子里试试。”   院子里尽香在摇椅上晒暖,银子在和六婆剥花生,阿牛好像新找了一个玩伴,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疯了。   “银子,”金泽叫他一声,举了举手中的弹弓,“找个花生放你头顶上。”   银子:“......少爷!您别开玩笑行吗!”   金泽憋笑:“快点。”   银子,被逼无奈只能撒娇:“少爷,我给你放别的地方行吗?”   “呕,”金泽呕吐状,不再逗他摆摆手道,“麻溜随便找个地方放上。”   “好的少爷,马上少爷!”银子挑了一个中等大小的花生摆到了狗窝上,“少爷,这里。”   金泽眯眼瞄了瞄,先捡了一个石子放上。   瞄准,拉,放!   破空声响起,撕拉一声,像是空气都被割裂,一声闷响,整个狗窝被炸飞。   看着支离破碎的狗窝金泽点点头:“很好。”又对银子道,“阿牛回来就说狗窝是你弄飞的。”   “哈哈哈哈。”尽香在一旁笑醒了。   六婆眯着眼笑的见口不见眼:“不要老这么欺负小银子啊。”   小银子:“呜......”哭得正带劲却又瞬间清醒,看着前方委屈喊,“阿秀。”   阿秀笑着走过来看狗窝:“怎么样少爷,我厉害吧?”   金泽点头:“不愧是白先生的嫡亲的徒弟。”   金泽五岁的时候,白一条开始出去云游,一个月后,带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说是收了个徒弟玩。   然而这个徒弟跟着白一条捉妖的本事学的不多,跟着六婆爱上了做衣服。   他平时最爱给大家做各种“战衣”,顺带鼓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金泽也爱瞎鼓捣,但他的功力不及阿秀,阿秀可是做个衣服都能当武器的。   只是,其貌不扬。看银子的辟邪装便知。   好在金泽提前说了不让改弹弓的外貌,他对自己的审美还是很有信心的。   弹弓大小一掌左右,整体为金色,弓臂装有两个加速旋钮,可调距离强度。弓柄使用特殊材质,能经得起极大劲道。   最主要的是皮筋和皮兜,皮筋乃是百年龙牛筋,能大大提高子弹的速度和准头,提供极大冲力,皮兜则是装了摩擦助力装置,只需要往里面注入一点灵力,就能将其一变二、二变四,结合特质子弹,其威力可想而知。   这次阿秀便是将助力装置又改进了一下,威力比之前提升了两倍不止。   “少爷,您这弹弓只能单兵作战,若是遇见多人围攻,威力还是欠缺。”阿秀又道,“您就带上我给您做的衣服吧。”   金泽:“......”   说给金泽准备新婚礼物,阿秀是认真的。   赶工几天做出来了两件衣服,一黑一白,走的是一向的毛茸茸风格。   阿秀始终坚信,只有把衣服做的厚实了,才能更好的抵抗外界的大风大浪。   “少爷,”阿秀继续劝说,“这次的衣服绝对是给您量身定做,收腰收腹显腿长,也绝对透气,秋冬皆宜,南海那边天气多变,穿上它您绝对就不怕他变来变去了。您要是因为着凉感冒......”   “停停停!”金泽怕了,“别说了,带上带上,银子,给我装护腕里去。”   阿秀还有一个爱好,以理服人。   还好这次出门东西实在太多,他随身带了一个可储存大量物件的护腕,想带什么带什么,几件衣服而已。   “是。”银子颠颠去了,说少爷最宠阿秀绝对是实话,毕竟阿秀这么好,谁能忍心拒绝他呢?   武器改进暂时告一段落,金泽继续画符,包括之前一直练习的缩地符和锁灵符,长明符也需要不少,驱虫符也来点,各类攻符、护符必不可少。   说起来一些简易的低级符箓在外面就可以买得到,但金泽一惯的原则是,该花钱时大手大脚,能节省时势必力行。   写写画画几日又过,明葱那边终于来了消息。   红嘴小鸟在窗外叽叽喳喳,金泽带着笑意打开窗,却看见了一袭白衣。   “道长,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明葱挥手驱散小红嘴,开口笑着道:“事有突变,还是见面详谈的好。”   金泽点头,抬手道:“请进,我们坐下细说。”   明葱垂眼看了一眼窗子。   金泽,换个方向道:“门在这边,请。”   “银子,上茶。”   “好的,少爷。”   待明葱进门坐下,金泽大手一挥在桌子前清理出了一方空闲的地方,让银子放上茶。   “明道长!”银子端着茶惊奇,“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实在招待不周,我再去厨房准备些糕点。”   明葱笑:“多谢,不必劳烦。一碗清茶即可。”   “那怎么行......”   金泽:“准备糕点就快些去。”个没眼色的家伙。   银子:“好的少爷。”   “道长,”金泽推了推茶杯道,“请。”   明葱接过低头轻嗅:“好茶。”   金泽笑:“老爷子平时嘴刁,就爱喝几口茶。”又道,“去南海的事是有何变动?”   明葱放下茶杯,略带忧虑开口:“南海目前仍无消息,所以师尊派我不日动身,只是中途还要去一个地方。”   金泽皱起了眉:“这个消息确实不太妙。还要去什么地方呢,这个时候再去别处岂不是夜长梦多?”   明葱摇摇头有些无奈:“吴师叔前几日找我,说是对舒生入邪有了几分猜想,只是尚不能确认,于是托我去找个地方抓只邪灵,他好尽快研究对策。”   “去哪里?”   “青州。”   青州,地处晋州南,是去南海必经之路。   此地被称为“青邪”,因为此地以邪灵层出不穷闻名于世。不说零零散散不成气候的邪,就妖力强大的妖邪,这里就出过十多个。   也因为如此情况,这里民风剽悍,普通人家中都常备几件法器,各种灵符灵药在此地的生意更是异常火爆。   此时,青州城门外光影一闪,出现了一面如水的结界,几乎同时,结界里面出来了一对翩翩公子。    第二十一章:得仙人夫复何求   “奶奶,神仙下凡了!”城门口,一个小胖墩呲着漏风的牙抱着一把木剑跑向他奶奶。   “什么神仙,神仙到了我们这里也要缩着脑袋走。”老婆婆拍一下孙子脑门,拿块抹布给他擦了擦鼻子。   话音刚落,只见那两人其中一身穿浅黄锦衣的男子向前走来,来到老婆婆摊前道:“婆婆,您这包子怎么卖?”   小胖墩吸吸鼻子:“哦,神仙也要吃饭呢。”   金泽笑的一本正经:“嗯,还最爱吃大肉包。”   摊主婆婆将孙子往身后推了推,麻利的包了两个大肉包:“来,您拿好。”   “哎呀,”如愿买了心爱的肉包,金泽心情不错,“不带银子他们出门就是舒服。”   来之前银子他们磨了好久,但金泽自己都不一定保护好,怎么能再带几个拖油瓶呢。   明葱看他一眼,笑了笑没有接话。   金泽看他道:“其实你心里也在想,哎呀,没带那些师兄弟出门就是舒服吧?”   最近乱变四起,沉香坞弟子几乎全部出动,前往各地平息邪乱。   明葱假意惊叹道:“你是听到了吧?”说着指了指耳朵。   金泽打个响指:“你不说我都忘了。”   说着他拿出了一样东西,举到明葱跟前道:“看。”   明葱:“什么?”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金泽笑:“这就对了。”说着伸手在明葱耳边幌了一下。   耳边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明葱不禁伸手摸了摸耳边:“这是什么?”   耳垂上是一个小小的凸起,不摸一点感觉都没有。   金泽道:“这是改良版小蛔虫。之前那个太大了,戴着不舒服。现在这个小了许多,”说着指了指自己耳朵,“而且还看不见。”   明葱点头,赞同道:“确实方便了许多。”说着伸手将被淘汰的小蛔虫收了起来。   “如此我们便不怕走散了。”金泽又炫耀道,“这次我带的符箓也十分充足,绝对不会给道长您拖后腿。”   明葱笑:“怎么会。”   金泽点头:“说来也是,我最近运气已经好了不少,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明葱继续看着他勾着嘴角。   “如果这次能见到外公,我定要与他理论理论,人有的时候还是不能太迷信。”   明葱配合点头。   金泽自说自话有些没意思了,索性问道:“那么道长,我们先要去哪里呢?”   明葱答:“先去秦淮林。”   青州地势低平,四周多山林,境内多川流。秦淮林就属青州南一处山岭脚下。   “没想到青州人口还这么多,我以为这里早搬得没多少人了呢。”金泽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说道。   明葱道:“青州一直以来都是人口密集处,近年来妖邪频出,人却越来越多,因为地方越邪,征税越低,日常花费也少。”   金泽点头:“竟还有这种说法。”他从小到大没缺过钱花,自然无法领悟为了钱宁愿置身险境的想法。但如今一听,又能理解一些这些人的不容易。   “前面便是秦淮林。”明葱看向前方道。   秦淮林并非远离人烟,而是藏身于市井,甚至还有人在林子入口摆摊。   金泽看了只想说,青州人民实乃真英雄。   “两位大侠可是进林子去捉邪?来,多给你几个,热乎着,慢慢吃,多捉他几只。”   卖栗子的小摊贩如是说,并给金泽盛了一大袋子栗子。   金泽看了肃然起敬接过栗子:“大哥,您放心,看加一个捉一个,看见一对捉一双。”   小摊贩笑着冲金泽比大拇指。   于是两人一边吃栗子一边前往林子深处。   “此时天色还早,会有邪出来吗?”金泽剥着栗子道。   明葱看他:“吃完这袋栗子,时间差不多正好。”   于是两人找了块石头蹲着吃栗子。   “嗯,多谢,”金泽接过明葱给剥的栗子,“你也吃。”   明葱点头,手下动作不停。   “嗝。”金泽打个嗝,这栗子太噎人。   一壶水适时递了过来。   金泽从明葱手中接过喝了一大口,又还给他。   喝完水,金泽忍不住感叹道:“道长如此体贴入微,夫人真是有福,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明葱眼神颤了颤,有些不自然道:“哪个跟你胡说?”   “哦,”金泽捂嘴,笑弯眼道,“道长不必害羞。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明葱看他道:“令夫人也是有福气。”   “他......”金泽顿了顿,神色恹恹道,“他是比较倒霉那一个吧,我还真的没给他带来多大福气。”   明葱勾了勾嘴角,又压下道:“说不定,他甘之如饴。”   金泽不禁抖了抖身子,尬笑道:“道长,没想到您这么会开玩笑。”   明葱盯着他认真道:“我,没有开玩笑啊?”   金泽:“......”   “叔叔。”一个带着奶香味的声音解救了尴尬的金泽。   看过去,是一个不大的小娃娃,穿着红色的小裙子,头上戴一朵小红花,怯怯地站在不远处。   小娃娃那圆圆的脸蛋几乎将金泽的心萌化了,他想起了刚到白家的阿秀,当时的他也是小小一只,只是大大的眼睛十分有神,说起话来小大人样十分可爱。   “小姑娘你是怎么了?你爹娘呢?”金泽走过去蹲下温声问。   小娃娃皱了皱眉头,努着小嘴开口:“我,我爹娘来抓坏人,把我给整丢了。”说着小娃娃歪歪脑袋,很无奈的样子。   “哈哈哈哈。”金泽实在没忍住笑出来,拍拍明葱肩膀道,“太逗了这小娃娃!”   明葱看他,忍不住也弯了嘴角。   小娃娃看着金泽笑弯了腰,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扯着衣服的带子,努力组织着语言开口:“那,那叔叔,你是不是,能救救我?让我出去,这里蚊子咬人太虎了。”   “哎呀我的妈呀,”金泽刚直起腰又捂着嘴蹲下,“小姑娘你哪儿人啊,这小口音哈哈哈哈。”   明葱看着笑得不成样的人无奈摇摇头,拿着栗子来到小娃娃跟前道:“先吃点东西,我们要很晚才能出去,你要跟着我们一起吗?”   小娃娃抬头看这位长得好看还正常的哥哥,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谢谢哥哥,我要跟你们走。”   然后再看一眼十分不正常的叔叔,无奈摇头叹气。   金泽这时已经努力控制住了表情,装作不满的问:“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吃的栗子是谁的?为什么叫他哥哥叫我叔叔?”   “啊?”小娃娃抬头皱眉,很是为难,“那叫你大爷行吗?”   明葱没忍住笑出了声。   “哎呦,道长哎,”金泽指指他,“你竟然......”   指了又指,金泽也没想出来什么词,只能道:“你笑点太低了。”   明葱:“???”   于是两人带着小姑娘一起上路。   “小姑娘,你爹娘去哪里了?有没有大致的方向。”问了半天没问出来这小娃娃叫什么,说他爹娘不让告诉。   真是一对奇怪的爹娘。   “那边。”小娃娃指了个方向。   金泽点了一张符引了,看着那符变成了深黑色,点点头道:“真是会找,那里的邪都是一窝一窝的吧?”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不少,明葱点了一张长明符:“跟紧,我们过去看看。”   小娃娃抓住明葱衣角跟上。   金泽又引了一张驱蚊符:“这里蚊子真的挺虎。”   明葱抬手扔给金泽一块东西:“驱蚊,吴师叔给的。”   金泽接过闻了闻:“嗯,不错。”这个香气很配他这俊逸出尘的身份。   几人一路前往林子更深处,林子越深越加静谧,远离尘世喧嚣,耳边仅剩几处虫鸣。   一路上不时有几个邪飘过,被明葱拿灵瓶收了。只是邪灵一只都没看见。   长明符灭了,明葱又引一张。   “那里!”小娃娃忽然指着前方道。   “哪里?”   “那里有个坑,我爹娘带我来过这里,我的铃铛还掉在那里了。”小娃娃又拉拉明葱衣角道,“大哥哥,你能帮我把铃铛找回来吗?那是我娘给我买的,老贵了。”   金泽看了一眼前面道:“小家伙眼神这么好,我都没看见那里有个坑呢。”   小娃娃脸皱成了包子:“可我就是知道呀,这里的树都是一个样的。”   金泽看了一眼明葱,明葱也在看他。   金泽挑了挑眉,明葱才恍然回神,轻咳了一声道:“我过去看看。”说着只身往那个坑前走去。   【道长,你说荒山野岭,真有人会带着孩子来?】金泽看一眼跟前的小娃娃,和寻常人家孩子没什么不一样。   可是寻常人家的人能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就算带来了,能如此说丢就丢了?   这爹娘是怎么把孩子平安养大的?   不过考虑到青州如此民风,可能真有这种心大的爹娘。   【她没有问题。】明葱如是回道。   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金泽摇摇头,摸摸小娃娃脑袋瓜:“你这爹娘心是真大。”   这小娃娃也是可怜。   “我爹娘心不大,他们肚子大。”小娃娃扣着栗子抬头回。   “哦。”金泽点头,还是一对十分灵活的夫妻。   耳中传来明葱的声音:【不对。】    第二十二章:叹嘘出宝剑难得   【怎么?】金泽皱眉。   【铃铛不对。】明葱道。   【要我过去吗?】   【不过并无危害。】   【道长您大喘气会吓死人知道吗?】   明葱:【......】   金泽觉得他此时一定在偷笑。   一身白衣的人几个瞬息来到了面前,金泽松了一口气,看他一眼:“铃铛怎么了?”   明葱抬起手;“是个法器。”   “哦?”金泽拿着长明符凑近细看,“人仙而已。”   那铃铛普通大小,普通模样,如果不是其周身泛着淡淡灵光,真看不出是个法器。   【如果没有记错,这也是白先生的法器——叹嘘铃。】明葱补充道。   金泽惊,捂住了嘴:【什么?怎么又是老头子?】   他外公到底在外面散落了多少法器?他这也太败家了吧?   如此一来,这个孩子......   小娃娃揪着衣角摇头:“不是,这不是我娘的铃铛。”   明葱神色沉重道:“《封灵录》记载,此物封在迷迭林。”   金泽:“迷迭林?那这里......”   明葱点头:“这里非秦淮林,而是迷迭林。”说着看向小娃娃。   小娃娃:“我爹娘叫这里迷糊林。”   明葱神色更加沉重,对金泽道:“起雾了。”   他们之所以选择秦淮林,是因为那里虽然也有邪物,却并不算多,捉一两只邪灵足以。但是迷迭林,不仅夜间会有大量雾气迷乱视野,林中邪物的数量也是不可估量。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白烟升起,邪物们的狂欢时刻到了。   “小心。”白衣飘过,明葱护在金泽和小娃娃身前,铮鸣一声,长剑出鞘。   一声嘶哑的惨叫过后,一只邪在明葱剑下化成了齑粉。   邪和灵不同,邪生来便是恶体,有了灵识能成为邪灵,由此再得道成为妖邪者,万里挑一。其危害更是不可估量。   又是几只呈包围状扑了过来,明葱一把长剑舞的乱人眼,一瞬息四周惨叫迭起。   几人且战且退到了一棵树后,两人将小娃娃护在中间,一左一右,迎上围过来的邪。   明葱不时替金泽解决一只邪,又匆忙对付自己这边的。   金泽拿着弹弓咬了咬牙,拿出了自己最珍贵的子弹——千金弹,此名的由来便是一粒十分珍贵,造价加上耗费的精力,价值千金。   拉紧,弹弓旋钮在灵力作用下高速运转,皮兜处闪出霹雳灵光。放,轰隆一声闷响,烟雾缭绕下,几棵树应声而倒,前方一大窝瞬间全灭。   明葱看过来,金泽挑挑眉。   【真可爱。】   【???】   明葱已经又回头继续斩杀。   金泽想,他应该是听岔了。   “道长,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啊。”金泽咬牙又掏出一个千金弹,他千金弹准备的不算少,但只是用来应付紧急情况的。如今还没到南海,他就用去不少,很是心疼。   对他们来说,捏死一只邪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是数量多了也是够烦人。   明葱挥出一道剑光扫灭四周的邪,清出一片空地,冲金泽示意:“走。”   金泽抱起小娃娃就跑,一边跑一边扔护符、攻符。   这小姑娘胆子肯定是练过的,如此都没哭闹,还在金泽怀里给明葱鼓劲儿。   “大哥哥,你使劲儿砍,你砍了他们就怕你!”   明葱看一眼他们:【再跑远一些。】   【道长,你想做什么?我们跑远了你放心吗?荒山野岭的。】   【......】   下一秒,灵光四起,金泽回头看,却是明葱以剑为封,要将这些邪封印起来。   长剑被插.入土地中,周身灵光乍泄,嘶哑的叫嚣更甚,那些邪全被这充沛的灵力吸引了过来。   金泽抱着小娃娃又退后了几步。   明葱以指为笔,在长剑四周画了灵阵,灵阵中聚集了四周的邪物,一时黑气大盛。   “封。”最后一笔完成,明葱注入最后一股灵力。   那团黑气被灵力渐渐压制,灵力越来越盛,直至黑气消失,封成。   金泽看着灵阵黑气被吞噬,嘶叫渐歇,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明葱冲他抬头示意:“走。”   目前封印的只是一部分,这迷迭林大着呢。   “不愧是迷迭林,”金泽看着前方的引路符摇头,“我出去就把那个瞎指路的人给砍了。”   这次迷雾和牛角岭那次还不同,那次是妖邪作怪,这里乃是天然形成的山雾,无关邪气,却足够迷乱人的视野。   人可以跟妖邪抗争,有时却斗不过一个自然生成的迷雾。   小娃娃捏捏他脸:“叔叔,砍人不好。”   “那你带我出去?不砍了他难以......”   “好呀。”小娃娃如是说。   金泽:“???”   明葱:【把她放下来。】   金泽将小娃娃放地上:“走吧,你如果能将哥哥带出去,出去给你买糖葫芦。”   小娃娃嗤一声不屑道:“我要吃鱿鱼串,才不要难吃的糖葫芦。”   金泽:“好好,吃什么买什么。”   小娃娃晃晃脑袋,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并肩在后面跟着,做着不出声的交流。   【这娃娃可爱是可爱,这也太聪明了吧?】比他小时候都聪明。   【确实感觉不到丝毫邪气。】这也是明葱一开始对她很放心的原因。   【对,这也是我不解的。一个寻常的小孩,在丛林深处和大人走丢,竟能安然无恙找到人求救?你说是不是有人故意将我们引来?】   【不对。】明葱摇头。   【又怎么?道长哎,您别再大喘气成吗?】   【她绝对有问题。】明葱看向小娃娃,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金泽看前面的小娃娃,只见她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在齐他腰高的草丛里前进,走一会儿再换个方向,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她好像真的认识路。那她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出了林子,还要来找我们?看来真的有人在做推手。】金泽疑道。   “啊!”金泽忽然住了脚步叫了一声。   “怎么了?”明葱皱着眉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金泽摆摆手让前面的小娃娃继续走,却拉着明葱住了脚步。   【你说这铃铛是我外公封在此地,那么他封的是什么?】他们只顾着寻路了,却忽略了这件事。   【只是一缕邪灵罢了。】这也是他拿下铃铛的原因,遍寻不见一直邪灵,还不如放出来一只。   【那邪灵呢?出来了吗?】   明葱:【......】   这一路上确实没有遇见一只邪灵,全都是一些低级的邪。   明葱道:【我们跟上她。】   金泽抬步跟着明葱走。   【你是想将计就计?】   明葱点头:【如果只是想破叹嘘铃封印,一般的修道者都可以做到。他们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会是云别城的那波人吗?不对,应该说,是挑起这次动乱的人。】   明葱挥手将前方的杂草除了,回:【这群人的目的目前还不够明确,如果为夺宝,一个叹嘘铃未免大费周章。我想,他们要的应该是被封的邪灵。】   很早便有人捉了邪灵行一些不轨之事,现在却越发肆意妄为、明目张胆了。   【有道理,只是他们为何要将我们引来呢?】说来说去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所以我们要跟去看看。】明葱道。   金泽转了转护腕,从里面的储物间拿出了一柄长剑:“道长。”   明葱看他。   金泽笑笑:“外公送我的,但我不会使,正好送你。”   此剑通身雪白,只从泛起的灵光看,就绝非凡品。   品级至少仙宝级。   明葱接过,试了试手感,冲金泽勾了勾嘴角道:“多谢。”   “不是说好不这么见外了吗?”金泽笑,“宝剑配英雄,我留着也是浪费。”   “可有名字?”   金泽挤挤眼道:“我叫它白一闪。”   明葱:“......”   “哈哈哈,不要告诉我外公啊。”   “不会。”   明葱说完,拿出了一样东西。   金泽瞪大眼看着他将一个莹白的玉扣绑到了剑柄上。   前面的小娃娃是很认真的在领路,两人跟在她身后,渐渐的真的走出了迷雾,伴随着前方的亮光,来到了林子出口。   这里环绕着一条溪流,溪流另一边,是一处灯火通明的城镇。   “小姑娘,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呀?”   小娃娃咬咬手指头,指了指不远处:“那里。”   那是一片很热闹的闹市,离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里浓浓的烟火气。甚至还听到了几声嬉闹。   两人对视一眼,跟上了小娃娃。   “来啊,公子,今天可要多喝几杯。”   “您真是狠心,这么多天不来,姑娘们都想您想坏了。”   “......”   金泽:“......这是,青楼?”   明葱:“......”   “我爹就在里面。”小娃娃伸手指指道。   金泽:“你娘她愿意?”不对,“你爹娘不是在林子里?”   明葱对他摇摇头,金泽闭了嘴。   小娃娃说话前后不一,肯定是大人教出来的。   “走,带你去找爹。”金泽说着抱起小娃娃,走向了那挂着“露水阁”的楼。   甫一靠近,拉客的姑娘们便蜂拥而至,将金泽围了个水泄不通。   “哎呦,公子,您这娃娃好生俊俏。”   “呸,色坯子,是想说咱们公子长得俊吧。公子有如此相貌,可要进我们露水阁,让姑娘们都饱饱眼福?”   “是呀,公子,一看见您,奴家腿都软了。”   “都有露水了吧?”   “呵呵,讨厌~~~”   金泽:“......”他努力将小娃娃举高,僵着脸开口,“这个,姑娘们......”   “哎呀,公子的声音好嫩呢~”有人已经开始上手摸了。   忽然一声惊呼,呼啦啦一群人跑向了另一边,金泽四周的空气瞬间清新不少,他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明道长现身了。   另一边,明葱一身白衣,黑发束起,眉目如画,气质出尘,瞬间让露水阁外的气氛热到顶点。    第二十三章:邪物现又添疑云   “我的天呀,公子,今晚奴家就是你的人了!”   “呸,小蹄子,看看人家能看上你吗?公子,公子,看我~”   “公子,人家今天的妆容可是化了好久的,你来看一眼嘛~”   “公子,您这衣服看着好软好滑啊~”   “呸,不许摸!公子今天是我的!”   “你谁呀你!人家公子都没说话,哪里来的野鸡给自己找窝,下蛋呢!”   “你,你找死!”   “......”   战争一触即发,说时迟那时快,熟悉的清脆声音传来,姑娘们瞬间停了争斗。   只见那滚落一地清脆悦耳的,全都是黄灿灿的金豆子,而且还是她们努力半年都见不到的那么多!   “啊啊啊!”   “别抢,臭不要脸,你踩我手了!”   “啊~”   “......”   金泽适时抱着小娃娃从人群中钻出来,再起身,明葱已经一尘不染的站在了门口。   “快给我捏个那个净化的决。”金泽嫌弃地道。   明葱闻言便伸手在他身前点了点食指,淡蓝色灵力闪过,又闻到了明道长身上那股清冷的香味,金泽总算舒服些了。   “进去吧。”   方一进门,便有老鸨迎向前来,看见两位眼睛瞬间发亮,捏着细细的嗓子喊:“姑娘们,有贵客,出来接客啦!”   “来了,来了。”   金泽:“......”他果然太天真。   “哎呦,这个小娃娃就给我吧,公子您挑几个姑娘,到楼上单间好好喝几杯。”   金泽后退几步,看向明葱。   明葱抬手举剑拦住又想围过来的几个莺莺燕燕:“找人,劳烦让一下。”   姑娘们却一点都没被那闪着灵光的宝剑吓住,她们平时江湖术士也是见过不少,自是不怕。   而且如此谪仙一般的人儿是真的没见过几个,又见此人说起话来都这么风度翩翩,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公子,您要找什么人,这里我熟。”   “我也熟,我也熟。”   “我也......”   金泽开口:“停!”   姑娘们住了口,看向这位面色不善的公子。   金泽深吸口气,看向怀里的小娃娃:“你爹在哪里?”   小娃娃眨眨大大的眼睛,四处环顾,然后伸手指了指楼上。   “走。”金泽冲明葱示意。   两人一齐走向楼梯,后面跟着一群咿咿呀呀的女人。   “别挤我,我要给公子指路。”   “滚滚滚,人家才不需要你。”   “......”   “这边。”小娃娃伸手指了指左边。   明葱多行一步,走在了前方,金泽紧随其后,小心翼翼。   “到了吗?”金泽问。   小娃娃动了动身子:“这边一间。”   明葱在那间房门前停下,正欲抬手敲门。   忽然,周朝气氛一凝,明葱双手抵剑,与突然炸裂的木门打了个照面。   “啊!!!”接着便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踉踉跄跄跑了出来。   金泽连退数步,身后响起大大小小的惊呼。   前方明葱顶过木门炸裂的冲击后,闪身进了房内。   “道长小心些。”金泽喊,又将小娃娃放下道,“小姑娘,你乖乖在这等着,我去看一下大哥哥。姑娘们,劳烦照看一下孩子。”   “好,公子,您放心吧。”有姑娘将孩子接过回。   “没问题公子。”   金泽放下孩子便进了屋,此时屋内的景象让他后退了一步。   因为他看不出正与明葱缠斗的是个什么怪物。   那怪物似邪不是邪,有着邪灵的邪气,体态却与一般邪灵大不相同。   邪生来便是一团充满邪念的黑气,有了灵识成为邪灵后,体态会变更大,甚至根据自身修为不同化成各种或狰狞或稍正常的外貌,只是没有实体。而得道成为妖邪后有了实体,则可任意化形,化成人一般修道者都不能看破。   而这只怪物有着邪灵的狰狞外貌,却已经有了一半的实体。   只见那上半身呲着獠牙正咬在白一闪身上的怪物,下半身还是一团黑色的雾气。   【出去。】明葱如是说。   “不行,道长。这东西太邪了,我不放心你。”说着金泽翻出了身上的东西,又拿出了护腕里的东西,开始武装。   也不管美丑了,金泽拿了那黑色的毛绒绒“战服”就往身上套。   接着又在房间四周贴满了护符,然后拿起弹弓,开始吸引那怪物的注意力。   明葱已经将那怪物逼近了角落,金泽的散弹直接将其轰到了四周的护符上,护符被催动,怪物发出惨叫。   “怎么办,道长,要封印吗?”这等妖力,斩杀有些困难。   明葱却道:“不,活捉。”   金泽:“......好,您说怎么捉?”   明葱扔过来一颗净珠:“封进去,你来起阵,我来引诱。”   “好。”   金泽接过那鸡蛋大小纯白透明的珠子,将自己的灵力注了进去。净珠泛起蓝绿色光芒,升至半空。   净珠和灵瓶差不多,均是用来暂时收服邪物所用,是继封印之后修道者最常用的收妖方式。只是净珠比灵瓶的灵力又高了几级,是专用来收妖力强大的邪物所用。   明葱用锁灵符捆住了那邪物,却不能完全牵制住它,只能且战且退往净珠这边靠近。   忽然,门外传来哭声,是那小娃娃。   突变在这时出现,那怪物在即将踏进净珠灵力范围时突然暴起,身体一下子胀大数倍,几乎将这不大的屋子填满,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扑向门口。   明葱调转步伐飞身而去,锁灵符在这时被挣断,竟没有拦住它。   那怪物冲破护符窜到了走廊,霎时尖叫迭起,一片混乱。   明葱紧皱眉头,看一眼一身黑的金泽,舒展开了一些,道:“继续起阵,扩大范围。”   “好。”金泽点头,皱着眉头又注入了一些灵力,将封印范围扩大至走廊。   封印范围可大可小,区别就是越大约束能力越小,这也和起阵者的灵力有关。   金泽的阵虽扩到了走廊,但对这怪物来说已经不痛不痒,这怪物在走廊里来回逡巡,似在寻找什么。   【这会是小姑娘他爹吗?】妖邪与人生子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非也。】门外的明葱再次用锁灵符拖住了怪物的脚步,又甩出几张攻符将它尽量往封印内部拖动。   怪物仍在奋力挣扎着,嘶叫着,那混沌的布满黑气的双眼泛着隐隐红光,似乎下一刻就要再次暴起。   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阵阵惊呼中跑了出来,站在了不远处。   “爹!”那小娃娃如此喊道。   金泽:【......】   明葱:【......】   “不要过来。”明葱对着小娃娃道。   但那小娃娃一点都不害怕这个怪物爹,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那怪物在小娃娃出现后似乎安静了些许,明葱正欲一鼓作气将其拉进房间,那小娃娃自己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眼看那小娃娃要踏入封印边界,明葱皱了皱眉,抬手放在了嘴边。   鲜红色的血液从指尖留下,伴随着灵光一起流入了阵中。   却原来是他咬破了手指,以血为媒,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封印阵中。   鲜血顺着阵法的纹路游走,阵中红光四起,其中力量以肉眼可见的增强,怪物瞬时被启动的灵阵彻底笼罩。   【现在!】明葱道。   金泽掩去眼中诧异,念出口诀:“封。”   净珠蓝绿色光芒混入血色,伴随着一声嘶吼,怪物身躯扭动,被收进了净珠。珠子先是变成了黑色,之后黑色减淡,又回归了透明。   金泽拿着净珠出门,看向站在门口的明葱。   明葱一言不发,看向满脸泪痕的小娃娃。   “呜呜呜,我要爹,我爹......没了。”   金泽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小娃娃道:“先别哭,这真的是你爹?你知道你爹是个怪物吗宝宝?”   “呜呜呜,”小娃娃揪了一把金泽衣服上的毛毛,“他就是我爹呀,我爹就是这个样子。”   金泽现在十分想把衣服脱了。这衣服收腰修身是真,模样顺眼也是真,只是这不短不长的满身毛让他想撞墙。   “那么,是谁让你带我们来这里的?”金泽换了个问题问。   小娃娃揉揉眼睛回:“就是,我自己啊?”   金泽:“......那......”   明葱上前,神色漠然开口:“不说实话,就把你一同塞进珠子里。”   金泽看他,这不应该是他要说的吗?这是明道长吗?   小娃娃哇地一声又哭了,这次哭得十分惨。   见事情平息姑娘们终于敢出来了,纷纷过来安慰小娃娃。   “宝宝不哭啊,你哥哥在逗你玩呢。”   “是呀,看哥哥们这么好看,怎么可能会欺负你呢。”   “是呀是呀......”   明葱又开口道:“老板娘在哪?”   “妈妈,有人找!”   躲起来的老板娘软着脚走来,毕竟大风大浪经历过不少,脸上还挂着惯常的笑:“这位爷,您找我?”   明葱神情严肃问道:“这间房里原来是什么人?”   “这个咱真不知道,只记得是一个很面生的年轻人,年纪不大,穿一身布衣,看着不像多有钱的样子,给了个姑娘便没再管他。”   “可还有其他人进这间房?”   “这......一般有了客人的房间就不会再引客进去了,除非客人有特殊要求。您稍后,我把负责这间房茶水的丫头叫来问问。”   金泽在一边看着,觉得现在的明道长有哪里不一样了。   几人抱着仍在啜泣的孩子来到了楼下,负责茶水的姑娘被叫了过来。    第二十四章:问话罢却生间隙   楼下宾客在纷乱平息后又继续坐着喝酒、听曲,完全没有被这战乱波及。不得不再叹一句他们的好胆识。   老鸨细着嗓子道:“说吧,大爷问什么你都老实交代了。”   负责茶水的丫头战战兢兢回着话:“是。”   明葱面色仍不好看,开口问:“梅子房的客人进去后可还有人进入?”   “回大爷,”丫头欠了欠身子,“并无。”   “除了客人之外没有一个?”   “除了客人,奴婢进去添过两次酒点。”   明葱抬眼:“期间这位客人可有何异常?”   “这,”丫头凝神想了想,“第一次进去,紫琳姐姐在唱曲儿,那位客人则在桌前饮酒,奴婢添了酒便出来了。第二次进去,是紫琳姐姐饿了,我去送了些糕点,那位客人,在床幔后面,没有看清。”   明葱点头,又冲老鸨道:“那位姑娘现在可方便询问?”   “方便方便。”老鸨冲上面喊了声,“紫琳,收拾好了就出来吧。”   金泽摇头,这声调,不知道的以为是出来接客呢。   “知道了,妈妈。”一声慢声细语传来,这声音和方才大叫着冲忙跑出的人丝毫联系不在一起。   细语过后,一阵香气先袭来,金泽捂上了鼻子。   明葱则皱起了眉。   那女子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扮,头上挂满了亮闪闪的东西,摇着水蛇腰,一走哗啦啦一片响。。   待走到楼下,那香味更甚。   “公子,您有什么问的,奴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葱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是耐住了性子问:“那邪物可是那位客人化成?”   “是啊,本来好好的,吃饱喝足将要行正事了,衣服还没脱完,他就忽然发了狂,吓死人家了。”紫琳嘴上说着怕,身子却是在往明葱身上靠。   明葱举起了剑:“姑娘,你现在还是嫌犯,我有权将你押送官府。”   周围看热闹的姑娘嘻嘻哈哈对紫琳指指点点。   紫琳哼一声站直了身子:“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和那怪物是萍水相逢,我一没养邪,二没助邪,何罪之有?长得好看就能血口喷人,凭什么?”   “涉嫌诱导邪物变异,凭这一点。”明葱说着长剑一挑,一个香囊从紫琳身上被挑下,这正是发出那刺鼻香味的源头。   “啊!”紫琳捂着衣襟娇羞一喊,看着明葱道,“好一个表面正经内里浪荡的公子哥,我喜欢。”   明葱道:“这个香囊作何解释?”   “这只是我自己研制的香包,香吗?送你一个好不好?”紫琳眨着眼睛看明葱。   明葱起身,看向金泽,金泽正看热闹看的高兴,猛然被瞧,收了神色,冲明葱点点头。   “此事勿声张,我们还会再来,告辞。”言罢,明葱率先离去。金泽接过抹眼睛的小娃娃跟了上去。   出了青楼,已是深夜。街上仍有行人,但相比青楼,耳边清净些许,空气也顺畅许多。   “我,我想要爹,坏人,把爹还我。”小娃娃一边抹眼睛一边抽泣,头上的小花都似乎蔫儿了些许,声音听的金泽心里直抽抽。   “别哭了,可不可以,那个东西才不是你爹,你爹现在可能和你娘在一起呢,你听话我带你去找好不好?”金泽说着给她抹泪,一抹却没摸到一点湿润。   “你......”金泽拿下她揉着眼睛的小手,“你装哭啊?”   “我没有,”小娃娃否认的斩钉截铁,“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但是眼泪它就是不下来。”   金泽看向明葱。   明葱似在想事情,全程看着前方前进,连去哪里都没说。   金泽拍拍小娃娃,给她把脑袋上的小红花扶正:“好了好了,知道你难过,你乖一点。”   看见路边有卖串的,想起来答应小娃娃的鱿鱼串,金泽拿出钱袋给她买了几串安慰她。   可几个串已经不足以治愈小娃娃受伤的心了,她看都没看串一眼,将脑袋放在金泽肩上,哼唧几声,不理他了。   “前面有家店,先去那里歇了吧。”金泽拎着串看着前方开口。   “好。”明葱点头,看都没看他一眼,神色淡漠向那家店走去。   这一个两个的......   金泽看着这白色的身影,心中一时像堵了一块石头一般。   他想起了牛角岭初见,那人问:“令弟可好?”   可是他到底何时见过他呢?   他现在仍清楚记得方才灵阵注入大股灵力的感觉,那股灵力是如此熟悉,熟到仿佛和他是同一个人。   除了他哥,他从没听过他还有别的兄弟。   可除了血脉至亲,他无法解释这股熟悉的感觉。   而且,到了关键时刻才动用此法,他在顾忌什么吗?从封了邪物到现在,他几乎没露出一个笑脸,还会凶一个孩子,这还是明道长吗?   金泽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了。   他现在十分想和明道长讨论一下今天的案子,可是他似乎很没有兴趣。   “两间上房。”明葱在柜台放下银两道,“再准备些酒菜送来。”   “好嘞。”有人过来,“您这边请。”   明葱跟上,金泽抱着孩子继续跟在后面。   “这两间,您请进。”   明葱挑了一间进去,金泽冲小二点点头,随后也踏进了明葱那间房。   小二:“......”   “道长,”金泽将小孩放下,看向坐在桌边倒茶的人,“现如今,这孩子该怎么办?”   小娃娃眨眨眼,没了爹已经足够可怜,她不想再被抛弃,弱弱出声道:“我,我吃的很少的。”   金泽摸摸她脑袋,这孩子是挺让人省心。   虽然小孩足够乖,但两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也着实困难。   明葱抬头,道:“这孩子暂时也不能确定身份,只能带着。”又道,“放心,今晚我来照顾她。”   金泽:“道长,这难道不应该,我们一间?”对上明葱讶然的眼神,他又道,“她可是个小姑娘啊。”   明葱:“那,我再去要一间房。”   面前人明显一副一刻都不愿跟他待在一起的模样,分明就是心虚了。   “道长。”金泽按住了明葱的胳膊,他不打算猜下去了,盯着明葱开口,“您知道我是谁吧?” 第二十五章:礼终成话无分明   金泽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明葱心里却颤了一颤。   他抬头,对上金泽明亮有神的双眼。   金泽看他神情就知自己猜的不差,索性拉开凳子坐好,把话摊开了讲:“你知道我不是金大吉,而是金大吉的弟弟,金泽。”   话说出来,心里顿时舒服了很多。没办法,他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猜别人心思的人。   对于一直对明葱欺瞒身份,他也很是愧疚,只是在发觉明道长也有事瞒着他时,他的愧疚消减了一大半,被一股隐隐的恼怒占据。   他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啊,可是就是有点生气。   法阵启动后,他还没有说什么,这人就已经心虚的不敢跟他说话了,这忽变的态度,让他很不习惯,有什么事还是摊开了讲,他受不了磨磨唧唧、猜来猜去。   在晋州时,他只顾着自己不要暴露,却忘了另一点。他若认识口中那个“令弟”,又知他哥名为金大吉,那么极有可能也知他哥常住洛神。   但在一开始,明葱便提到,为了安全,要金泽和他们一起上路,之后金泽答应,他更是直接将金泽带回了晋州。   如果不是事先知晓,询问一下去处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他并没有问过。   细细想来,似乎只有他早知自己身份可以解释。   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不只知道金泽的身份,还和金泽关系很亲近的样子。   金泽盯着面前的人,不放过他一丝表情,他实在是好奇,他到底是谁。   只见明葱握了握手,又松开,脸上古井无波,看着金泽开口道:“没错。”   他承认的干脆利落,金泽则一下子没想好怎么接。   “你,”金泽顿了顿道,“首先就欺骗了道长向您道歉,但也想道长就如何认识在下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记得见过沉香坞的人。”   明葱沉默片刻,并不看他道:“金家名满天下,师尊也多次提及,有幸儿时去过一次。”   金泽眯了眯眼睛,竟然还不说实话,这明道长平时脑子转的挺快,撒起谎来却连孩子都不如。   他儿时不在洛神,全洛神可是都知道的。而且他小时候和现在一点都不像。   心中有了大概计较,金泽也讲究凡事留一线,没再仔细问下去。   看一眼在一边眼巴巴站着的小娃娃,他倒一杯水让她坐下喝着,嘴里佯怒。   “道长,这便是您的不对了,你看我在这演戏,就该拆穿我呀,反正我脸皮够厚。到头来让我自己醒悟,您这戏可看的过瘾?”   明葱看他一眼,似在观察他的表情真假,随后神色又回到了之前的熟悉的模样。   他微微一笑,话语中带着愧疚:“是我不对,还请金公子海涵。”   金泽也抬眼看他,无所谓挥挥手:“算了,本公子大人大量。”   明葱紧绷的面目终于有所缓和。   敲门声传来,是送饭来了。   “公子,饭就全端到这间房了?”小二问。   金泽点头:“放着吧,我还真饿了。”   一旁听大人说话听得无聊的小娃娃立马亮了双眼,盯着桌上的饭菜咽口水。   金泽摸摸她脑瓜:“吃吧宝儿,自己会使筷子吗?”   “会啦。”小娃娃点头。   “来,拿着,菜太多了,你可要多吃点,不要浪费。”   “好。”小娃娃接过筷子,坐好埋头开始扒饭。   “来,道长,干一杯,过往林林总总,一笔销了。”金泽对着对面的人举杯道。   明葱抬眸,眼神动了动,接过了那杯酒。   “来,干。”金泽抬手碰了碰他的杯子,一饮而尽。   明葱头一仰,也将酒饮尽。   金泽抬头看一眼仍眸色清明的人,暗想,明明酒量很好,却说不会喝酒,这明道长到底骗了自己多少呢?   明葱看着金泽皱起的眉头,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是满满的柔情。   【礼,成了。】   耳边一声轻叹,金泽抬眼,面前的人已经趴在了桌上。   “道长?明道长,你不会吧?一杯倒?”金泽哭笑不得。   小娃娃看看趴着的哥哥,又看看一脸无奈的叔叔,打了个嗝。   金泽摸摸她:“我们继续吃。”   宝宝点头,大口继续扒饭。   金泽看向趴着的人,一动不动,不像是装的,既然酒量这么差,为何要接了那杯酒?是对于欺骗自己内心过于愧疚?   礼成?是他耳朵不好使了还是这人......   “叔叔,我吃饱了。”   “嗯?”金泽回神,看向小娃娃,回道,“吃饱了我给你洗洗脸,你自己睡在隔壁可以吗?”   想了想金泽又有些不放心,但毕竟人家还是个小女孩。   于是他又道:“不要怕,哥哥给你贴几张最厉害的符,妖魔鬼怪都害怕,保证你一觉到天亮怎么样?”   小娃娃摇摇头:“我不怕,我才不怕嘞,他们都不会咬我。”   “不会咬你?如果真的咬你你就笑不出来了。”金泽捏捏她脸,抱着她去洗刷。   虽然明葱说小姑娘仍不能洗脱嫌疑,但这么好的孩子,从小就这么要强,金泽还是愿意相信她只是被大人迷惑了心智。毕竟孩子再聪明,耍心机也玩不过大人。   “好了,给你贴好符了,如果有坏人,你就大喊,我们马上就会出现在你身边。好不好?”   小娃娃躺在床上露出圆圆的脑袋点头:“谢谢哥哥。”   “真乖,宝儿。”金泽亲亲她小脸笑着出门,怎么着最后也讨了一声哥哥,值了。   “哥哥,”小娃娃又开口,大大的眼睛看着金泽,很是可怜,“我想看看我爹。”   金泽顿了顿,有些受不了被这样看着,实在于心不忍,拿了个珠子出来:“呐,给你看看吧,明天记得还我。”   小娃娃脸上露出笑,伸手宝贝接过珠子,又给金泽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哥哥,你最好了。”   金泽摸摸她脸:“好了,现在可以睡了吧?有事记得叫人,知道吗?”   小娃娃点头,抱着珠子摸了又摸,看来是要抱一夜一起睡了。   给她塞好被子,金泽起身离开,回屋开始照顾另一个大哥哥。   走廊里很静,金泽站在门外面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打开门。   探头一看,里面桌上的人姿势都没换一个仍在趴着。    第二十六章:散魂得道二九劫   金泽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胳膊, 听着他的呼吸沉稳绵长,真不知是醉了还是困了。   围着他转了两圈,金泽先把碍事的“战袍”脱了,然后选了个好使力气的姿势将人架了起来。   一搭手金泽就吃了一惊,这明道长看着和他差不多的身形,怎么这么重呢。   “道长啊,你醒醒。”金泽吃力地架着人往床边挪, 可喝醉的人就是死沉死沉的,都不会自己挪挪脚的。   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靠近了床边,金泽脱力地将人一丢, 然后就听见一声闷响。   金泽愣了一下,立马感觉大事不妙。   “对不住,道长!”金泽连忙将人翻过来查看磕到的额头,在眉心痣的附近已经出现了一片红晕, 看着就很疼。   这床看着铺的很厚很软,没想到这么结实。   即便如此醉了的人依旧没醒, 只是不舒服地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金泽长叹一口气,把人接着往床上拖,终于将其姿势摆正,他又去端了水拧了毛巾给人敷上脑袋。   忙完这些, 他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却也没力气再洗个澡,随便擦了擦便上床了。   金泽一夜睡的迷迷糊糊,没别的感觉,就是特别累。   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确实挤了些, 他有些后悔拦着明葱去再开一间房间了。   不过能和明道长关系缓和也是不错的。   睁开眼,逆着晨光,首先看见的就是坐在床边的人。   “早啊,道长。”金泽打着哈欠起身道。   床边人穿衣服的背影顿了顿,然后看着前方轻轻点头:“早。”   伸个懒腰,金泽翻了翻被子:“我衣服呢?”   一只手将乌黑的绒毛衣递了过来。   金泽尴尬一笑:“这个,不是这个。”说着接过将其塞进了护腕里。   “很特别。”明葱如是说。   金泽笑了:“道长您不用这么客气,不过阿秀听到你这话肯定高兴。哦,阿秀您可能没见过,就是我外公的关门弟子。”   白一条在兴冲冲捡回一个小弟子后又摇摇头放弃,起初以为是块璞玉,结果是个废铁。于是决定以后绝不再做收弟子这种蠢事了。   捡起被搡到地下的衣服,明葱捏了个净化诀递给金泽:“昨日辛苦了。”   说起昨日,金泽先抬头看了一眼明葱的额头,干干净净,显然红痣都没来得及点。   他接过衣服笑笑道:“不辛苦,只是下次再也不敢让您喝酒了。”   “我......酒量确实不好。”明葱开口,神色歉然,“如今额角还隐隐作痛。”   金泽有些心虚:“那么......我给您揉一揉?”   明葱:“......这个,不必了。”   金泽系好腰带下床穿鞋:“您就别客气了。”   一盏茶后,洗漱完毕的两人一坐一站对着铜镜。   “歪了吗?”   “还,可以。”   “哎呀,不行,歪了,重来。”   “还是我,”明葱伸手欲接过朱砂,“我来吧。”   金泽躲过明葱的手:“不行,道长。马上就好了,您就让我做点什么吧。”   对上镜中明葱有些怪的眼神,他又找补道:“如果不是我,您也不会喝醉,也不会头疼了,所以您就别客气了。”   语落,金泽在他额头落下一点,看着面前人俊逸出尘的面貌,露出一个微笑:“好了,这次绝对没歪。”   明葱看着他,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金泽看着这个笑出神,真好看。   两人收拾好便去看了看隔壁的小娃娃,小娃娃抱着假珠子正睡的香,想是昨天累坏了。   两人又轻手轻脚退出房间,金泽终于有机会和明葱探讨一下案情相关了。   “道长要留下继续查明案件吗?”   明葱点头,神情肃然道:“这次的邪物非比寻常,并未得道便能修出一半的实体,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这种邪物一旦肆虐,后果不堪设想。”   金泽点头,如果可以人为造出此等邪物,那么迷迭林那些低级的邪便是最好的原料。   “有没有可能是渡劫失败?”   由邪转变成的邪灵若想成为妖邪是要得道,而因为其修的是歪道,所以这个得道过程十分艰难,要经过长久的修炼,使灵识足够强大,能够度过二九劫,才能成功得道,修得实体。   这二九劫指的是二重一九,二重即散魂重聚、炼火重生,一九则为九天雷霆。   这三劫单拿出来一项便足够让众多邪灵退却,二九一起,则鲜有邪灵度过。   但是渡劫失败的结果往往是灰飞烟灭,修得半实体的还真没见过。   明葱也是想过这一点:“他的实力远远没到能经住二九劫的地步。”如果真的是渡劫的邪灵,明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金泽也觉得不太可能,又道:“那个香囊......”   “我会送回给吴师叔检验,毕竟在云别也和香气有关,不能忽视。”   “那么我们要从何查起呢?”   “从青楼。”   明葱将香囊及那只封着怪物的净珠交给变大数倍的红嘴鸟,简要说明了一下情况传回了沉香坞。   之后两人便带着睡醒的小娃娃去吃早饭。   平日里的青州还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的。   街上摆摊的、卖艺的、逛街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随便找了个看起来挺干净的小摊坐下,金泽对着老板娘点单。   “除了芹菜肉,其余的一样来两个,不三个。”一听就是金泽一惯的点餐风格。   明葱摇头:“太多浪费。”   金泽挑眉道:“放心道长,吃不完咱打包,如果逛一天,肚子总会饿。”   小娃娃道:“我可以,吃五个,不会浪费的!”又摸摸手里的珠子,“爹只吃一个,爹吃很少的。”   金泽憋笑:“对,你最厉害了。来,自己把筷子擦干净。”   明葱笑笑不说话。   包子很快上来,金泽摩拳擦掌拿了一个开始啃。   隔壁桌是一对年轻男子,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声音不大,但金泽这桌正好听到。   “哎,兄弟,看你一脸醉仙欲死,昨夜在露水阁很快活吧?”   另一个声音道:“别提了,臭□□又他.妈.的作妖,以为本公子是个软柿子,想捏就捏,想扁就扁。”   “怎么?做什么了这是?”   “哼,”那声音顿了顿,“前几个月就来这么一次。那次是我喝醉了,不小心着了她的道,一次就怀上了。”   “呵,行啊兄弟。”   “那□□想以此要挟我接了她做小,否则就带着小的死了一了百了,呵,哥们怎么也大风大浪过来的,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德行。”   “然后呢?”这一位听的很是过瘾。   “然后,”那人笑,“我跟那老鸨一说,塞了些银子,第二天那孩子就去见他爷爷了。”   “哈哈,老爷子不得气的活过来打死你个不孝子。”   “啧,这事来这么一次也就罢了,我看她求我求的可怜,为了这孩子几天没能下床,一时心软,就又去了她那里。”   “你呀,就是不长记性。”   “谁不说啊,咱男人呐,有时候就是犯贱。”又道,“去了之后倒也安生了一阵子,谁知道她又开始动歪主意,把我灌醉又自己偷了种,这次还聪明了许多,没跟我说。”   “哎呀,那是生下来了?”   “怎么可能,那老鸨也不是吃素的。她看着自己肚子显了一点,便找到我家里来了。”   “操,这娘们这么毒?太缺德了吧?”   “为了钱什么不能做?都已经出来卖了,还要什么德行。”那人说着又叹口气,“现在我家那个正在闹呢,要死要活的,你说这孩子我能要吗?一会儿还是要去找那个老鸨塞点钱,实在不行就找人处理了,看的心烦。”   “对,就得这么干,给她脸了。”   “兄弟,给你说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   金泽咬一口包子,有些恶心,扭头吐了。   “哎,往哪儿吐呢?”方才大谈特谈的男子出声道,语气蛮横。   金泽看他一眼,冷冷道:“地上。”   “没长眼是吧?”另一个男子一拍桌子,似是要大干一场,“道歉就当没发生过,饶你一马。”   明葱抬眼看他。   金泽则摸过明葱手边的长剑,举起抽出半截:“谁饶谁?”   “哎呦,”那人缩着脖子瞅了金泽这桌一眼,点头道,“行,你是大爷。”   然后十分怂的拍钱走人。   放下剑,金泽心中还有些闷气,看这些渣滓一眼都觉得恶心。   抬头对上一大一小清澈的眼神,金泽摸摸娃娃脑袋:“无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明葱看着他道:“这或许是一条线索。”   “什么?”金泽没反应过来。   “死婴,尤其是胎死腹中的婴儿,是极易聚集怨气的。”   金泽恍然:“青楼的话,这么多女子,如果都曾......那将是很大的一个数量。”   明葱点头。   金泽喝光碗里的粥,指指桌上的包子:“快些吃,我们可以去找人问问这些婴儿如何处理。”   又道:“从昨天被人引到迷迭林,再到遇到这小姑娘,有人故意让我们遇上这个案子,这目的到底是为何呢?”   “是敌非友的可能比较大。”明葱道。   “嗯,还有那个铃铛,那个封印,到底有什么作用呢?放出的邪灵会是我们昨天遇见的吗?不对,按老板娘说,那人很早就在了。不过......有没有可能被邪灵附体?”    第二十七章:怨气聚难辨凡体   邪灵附体的情况不是没有过, 甚至还可以说是很多。但是一般被邪灵附体后,便彻底没了人类的意识,即使外貌是人形,举止行为也是和邪怪无异。   最重要的一点,邪怪被消灭后,人类的躯体还是会被留下,若加以救助, 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那个房间里并没有任何人的躯体。   明葱看摇着头的金泽一眼,想是他也已经明白这个可能不能成立,便开口道:“根据《封灵录》记载, 那里面封印的邪灵并无太大危害,这也是我不解的一点,无害的邪灵以白先生的能力直接消灭便好,为何却要封起来呢?”   金泽摇头:“我外公的心思还真不好猜, 我能想到的解释就是,看见觉得不顺眼便封了, 没有为何。”   金泽说的都是实话。   白一条的心思真的不好猜,从他曾经出一次门只为给金泽买一碗臭豆腐尝尝就知道他有多么肆意而为。   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有的只是他愿意, 他心情好。   纠结了片刻,金泽选择再给他外公传一次音,地点就选在南海江川,算是赌一把, 如果外公能帮到他们些许,他们也能早一步启程到南海。   吃过饭,两人牵着孩子前往青楼。   路上,金泽仍在努力套着小娃娃的话。   “宝啊,以后就叫你宝宝好不好,咱总该有个名字吧?”   “可以啊,你叫什么我都开心。”宝宝抱着珠子正玩得开心,晃着脑袋回。   “这么乖,那你可以告诉哥哥,你妈妈长什么样子吗?”   小娃娃皱皱眉头:“就那么一个样子吧。”   “那么一个样子是什么样?她头发长吗?她个头有哥哥高吗?她眼睛大不大啊?”金泽努力描述着什么。   “嗯......”宝宝使劲儿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金泽:“......那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知道。”   “你是怎么到林子里去的呢?”   “我......”宝宝眨眨眼,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就这样,睁开眼,就在那里了。”   金泽和明葱对视一眼。   【她会不会被动过记忆?】金泽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有可能,她本身就有问题。】   【你也说了,感觉不到任何邪气啊,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   【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奇怪。】明葱看他,眼神清明,话语也是不容置喙。   金泽摇摇头,如果这孩子真的有问题,那么他就要对所有的小孩子有阴影了。   一路心事重重来到青楼,此时这里大门紧闭,正是休息的时候。   “找别人问问。”明葱道。   “好,我先去试试。”金泽抱着孩子,走向了路边晒暖的一位老人。   “这位老伯,暖和着呢?”   老人揉着眼睛看他,笑出一口豁牙:“啊,怎么了,年轻人?”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那边的一些事。”金泽压着嗓子道。   “啊?你说什么?”老人扯着嗓子回。   金泽:“......就是问,您知道那边青楼里,是不是有些,”他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了,“关乎人命的事。”   “嗨,”这回大爷听清了,“打听那里啊,那里可脏得很。”   金泽眼睛亮了亮:“怎么说?”   大爷伸了伸脖子,往金泽跟前靠了靠,一股子老烟民的烟味袭来:“要想查那些事,在那边后门等着就成了。”   金泽看他,老人摆摆手,表示言到于此。   金泽给老人留了几个抱着以表谢意,带着这个消息走向明葱。   明葱先是接过宝宝,然后在金泽身上捏了个净化诀,接着才开口问道:“如何?”   “跟我来。”金泽往四周瞅了瞅,待没人注意,拉着明葱走进了后面的小巷子。   小巷子很窄,还有些积水泥泞,金泽踮着脚一边走一边道:“一进来刚那净化诀就白用了。”   明葱又伸出了手,被金泽抓住:“不用,太麻烦,出去再来。”   “那老大爷说,后门有问题,我们要在那里守一会儿了。”   明葱没再动作,任由金泽拉着来到了一处撑着木板子的门。   刚靠近门口,便听到了闷闷的挣扎声。   “唔,唔。”   “老实点,咬咬牙一下子就过去了,谁让你这么不长记性,贼心不死,没人渡你。”一个老妇的声音道。   “动手。”   金泽身子动了动,被明葱拉住。   【道长!】   明葱冲他摇头。   金泽看明葱的眼神冷了下去,只伸手接过宝宝,捂住了她的耳朵。   同时门内传出惨叫:“不要,不,啊!唔......”   声音停了,似是昏死了过去。   过了些许功夫,门被打开,两个身穿布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门外的人贴符隐去了身形,跟在了门里出来的两个男子后面。   “哥哥,他们手里拿的什么?”宝宝趴在金泽耳边问。   “嘘,”金泽回她,“是不好的东西。”   宝宝点点头,眼睛盯着前面的人,一眨不眨。   那两人手中拿了一个不大的黑色罐子,一路神色匆匆,不时低声说几句话。   “如果不是给的钱多,真不愿意做这种活计。”一人语出抱怨。   “是呀,我娘就天天骂我没良心,如果不是为了钱,谁愿意沾这等污秽事。”   “这是这月第五个了吧,再来几个这月的酒钱就不愁了。”   “晚上一起喝一杯?”   “......”   两人说着话经过环绕的一条溪流,前往林子深处,那林子正是他们去过的迷迭林。   金泽看向明葱,明葱点点头:“跟上。”   那两男子显然是做惯了这种事,在林子里走的飞快,金泽抱着宝宝都有些喘。   明葱道:“给我。”   金泽便让他把孩子接过去了。   只是接个孩子的功夫,一转眼,那两人就不见了。   “人呢?”金泽环顾四周,这么快的速度,他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人类了。   “这条路有些熟悉。”明葱看着前方道。   金泽也细看:“好像,是有点。”   明葱抱着孩子继续向前,转过几颗大树,来到了一个地方。   是那个封印着铃铛的大坑。   “这就是那个坑?”   明葱点头,看向坑前一棵树的上方:“当时铃铛便被挂在树梢。”   金泽低头看坑里的土地,有一处还很新鲜。   “这里难道,”他看向大坑四周不平坦的一处处凹凸,“全都是那些被害的婴儿?”   “没错。”明葱拿了一张符饮料,符火在深坑上方变成黑色,“这里的怨气,足以孕养出一只强大的邪灵,甚至妖邪。”   他来拿铃铛的时候便感觉到了这里的不寻常,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会是那只邪灵吗?我有点乱。”金泽捏捏额头,一件件数,“这里先出了邪灵,然后又被老头镇压,再然后外面又出了妖不妖、邪不邪的怪物,这怪物还可能是被人下了药,我们先被引着破了封印,又被引到了青楼收了怪物......”   明葱道:“目前可以确定一点,这被封的邪灵和那怪物有一定的联系。”说着,明葱将怀里的娃娃放在了地上。   金泽看他,又看看宝宝:“你想说什么?”   “这个联系很明显。”明葱拿出一张符。   金泽闪身护在宝宝身边:“凡事要讲究证据,道长。我不能再看着你如此漠视一条生命。”   那符金泽认得,还画过。   这符名为破身符,所谓破身,破凡体之身。非凡人之物一旦被贴,就会立现原型。而这符并不常用,因为如果被贴者真的是个普通人,其身体则会遭受极大损害。   明葱拿着符的手动了动,还是放下,看着金泽道:“诸多疑点,你可看清?这若只是个普通孩子,你怎么解释身后。”   金泽猛然转身,只见被他护在身后的孩子此时在正双脚腾空,瞳孔变得血红,只是那圆圆的笑脸依旧笑着,看的他心里颤动不已。   “宝宝......”他又一次看走了眼。   也是,他本来从小眼神就不好。   挑个仆人挑到银子这种不争气的,买个衣服上面还带着针,买个画册结果画的全是他看不懂的......   如今捡个孩子,竟也是让他如此失望。   那孩子忽然笑出了声,明葱伸手将出神的金泽拉到了身后,口中道:“世事本无常,是我不对,没有第一时间看穿她的真面目。”   说着他手中动作也没停,一手祭出叹嘘铃,一手向铃中注入灵力,那铃在灵力催动下升至半空叮铃铃作响。   那孩子眼中红光更甚,却忽然转身,似是要逃。   下一刻,那铃中传出一声深沉、悠远的叹息,似是一位老者,更似一位先贤。   “哎......”这叹息声随着铃声的震荡荡出淡蓝色的光圈,直接将要逃离的小娃娃震了下来。   那小娃娃被震落在地上,似是昏死了过去,金泽快步向她跑去。   “宝宝?”金泽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万一这孩子只是被人用邪物害了呢?   明葱摇摇头,收了叹嘘铃走过来。   此时,一只体型庞大的黑鹰从两人头顶略过。    第二十八章:雷霆至分道扬镳   那只黑鹰在林子上空盘旋了几圈, 然后瞄准地下的两人,竟开始俯冲。   明葱眯了眯眼:“这是......”   …   金泽则是面露喜色,激动地站了起来:“是老头!”   只见那黑鹰飞冲而下,嘴里不时发出鸣叫,直到两人跟前,嘭一下子变成了一只雏鸟,落在了金泽手中。   这只黑色雏鸟口出人言, 正是白一条的声音:“臭小子,连老子的阵法都认不出来,要你何用!”   金泽低下了头, 知道又免不了一顿念叨。好歹知道老头没事,也松了一大口气。   “我千辛万苦封住的良知魂,就这么让你们给放了,真是好样的!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出门千万别说是我白某人教出来的, 丢人......”   骂了好一会儿终于舒服了,白一条才说到正事, 那黑色雏鸟换了个方向歪着脑袋继续张嘴:“现在你们赶紧把那缕良知给我找到喽,封死。那邪灵少一缕魂就成不了气候。至于那半实之体,交给沉香坞的老头子们研究。”   “南海也不用你们过来,我自己能摆平, 你们还是乖乖在家呆着的好。”   最后一句话说完,黑色雏鸟消散无踪。   两人沉默不语,细细消化白一条的这段话。   金泽轻咳一声,仿佛方才被骂的人不是他, 淡定开口:“良知魂,你想到了什么?”   “散魂重聚。”明葱答,“我们的猜想并非全错。这邪灵确实在渡劫,只是因为渡的是散魂重聚这一劫,缺少一魂便难以成功,功力自然也大幅削弱。”缺少一魂,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金泽看向地上昏过去的孩子:“你说,这良知魂,难道就是这个孩子?”   “所谓良知魂,集良知者也。这是邪灵存活于世的仅有一缕善念,感觉不到邪气,也是正常的。”   金泽勾起一个苦涩的笑:“看来一开始我们就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先是不知名的势力,后是这邪灵的良知。既然是善念,为何要行这种不善之事呢?”   “邪灵散魂重聚,不亚于涅槃重生。其魂魄要散往五湖四海,分别经过七十七道小劫、越过八大山脉、淬得百炼之体,再招引重聚。”   明葱顿了顿接着道:“要完成这个过程,其风险可想而知。所以散魂者往往会在每一缕魂魄内加上印记,使其时刻记着自己的使命,就像这孩子所记得的,寻找父母,也是寻找本体。”   “老头将其封印,使其不得而出,直到遇到了我们。可你也说,这封印极其简单,铃铛只是挂在了树上,为何偏偏有人要将我们引到这里?”   若仅仅想放了良知魂,他们大可以自己来。   明葱也是想不明白这一点,这群人的行为太过匪夷所思。   一阵清香袭来,金泽不禁抬头,看见一只白色的小小身影盘旋在上空。   明葱也抬头,开口道:“是吴师叔。”   那白色身影近了,金泽看清,那是一只白色药蝶。   药蝶在空中化形,形成了一位年轻男子的虚影。   “葱儿。”那虚影面如冠玉,看着和明葱差不多的岁数,一开口,声音清冷,不近凡尘,“传音我已收到。此次联系,是为你大师兄之事。如今沉香坞弟子四处奔波,所遇情况大体相同,全都为莫名异常的邪物。只是南海至今仍无音讯,你师尊甚忧,命你即刻前往南海查看。”   虚影消散,明葱皱起了眉头,开口道:“坏了。”   “怎么?”金泽看他。   “他们在声东击西。”明葱道,“大师兄他们依旧没有消息,恐怕凶多吉少。”   四处挑起祸端是障眼法,只为分散沉香坞注意力,消损他们的精力,只怕南海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那我们......”金泽话还没有说完,四周突发异变。   只见一团团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乌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那是大片的邪物。   它们口中发出各种渗人的嘶叫,向着金泽他们不断逼近。   金泽暗骂一句,这是什么好运气。   明葱拿出叹嘘铃,注入灵力。叹嘘铃升入半空,发出叹息。   那邪物被震退了几步,金泽正叹一声好险,它们却又迎着这音波继续逼近。   “它们不怕?”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道长,你看他们的眼睛。”   明葱:“全都被人为诱导邪变。”   那些邪的眼睛全都是血红色,各自身上散发的气息完全不属于低级的邪物,几近一个道行不浅的邪灵。   明葱拔出长剑,将金泽护在了身后。   金泽手忙脚乱的翻出来“战服”,想了想又掏出一件:“道长,这个......”虽然有点丑但关键时刻能保命。   明葱看了一眼那件白色的衣服,眼神动了动,伸手接过:“多谢。”   包围圈越来越近,金泽跑到地上的孩子跟前,拿出了一个净珠,暂时将她封印了进去。   两人背靠背盯着越来越近的邪物,耳边是难听的嘶叫,眼中是一片漆黑。    金泽深吸一口气,摸出了身上的符:“来吧。”   破空声响起,长剑出鞘。   一时间嘶叫迭起,叫的人耳根轰鸣。   金泽挥出的护符几乎在碰到它们身体时便化成了黑烟,攻符也仅仅只能对其造成微不足道的伤害。   一颗千金弹弹出,轰隆一声,几棵树被震倒,眼前被清出一块净地,只是几乎同时,就有新的邪物涌上来补掉缺漏。   “道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金泽又摸了摸身上,摸出了一把毒镖,随手洒向了包围圈。   他这次出门,不是没想过会遇到成群的敌害,只是他想着到时候往哪里一藏,只负责放暗箭就够了,哪里想到会直接跟邪物正面对战。   所以他带的东西全都是用于远攻和近防,近战的没多少。更何况这群邪物非比寻常,他觉得自己这次似乎又要跟道长道个歉了。   明葱挥舞着长剑清扫着不断扑来的邪物,口中道:“硬攻不成,找机会撤。”   “道长,”金泽摸出一颗千金弹,示意一个方向,“一会儿我们一起往那边进攻。”   明葱点头。   金泽数:“三、二、一!”   轰隆一声,缺口出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飞速往缺口扑去,邪物邪叫着继续包围,缺口被迅速补上。   明葱聚灵力于长剑,用力重新辟出一道缺口,同时手上用力,将金泽推了出去。   金泽被推了个措手不及,飞出了包围圈,扑在了地上,再回头,那黑色的圈子重新变成了一团,再无一道裂痕。   金泽捶地:“道长!”   没有得到回应,金泽心里更急。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张符,差点哭出来。   这还是他闲来无事翻古籍习得的,是一种专门用来做大型攻击的符咒,名为万钧符。只是其催动需要的灵力巨大,他一直都没有用,便压箱底了。   试了试灵识,他的灵力还是不足以催动,他着急挠头,翻出了几颗灵药吃了,感觉灵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催动了万钧符。   四周空气涌动,衣角无风自起,天色渐变,隐有阴雨之势。   金泽凝神继续往符箓中注入灵力。   云海翻涌,一道九天雷霆自云端而下,电闪雷鸣,将那团黑气击了个粉碎。   那黑气散了之后意欲再起,又一道雷霆再至,邪物发出哀鸣。   金泽神色担忧地望向那邪物围着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便昏了过去,再无知觉。   “叔叔,你醒醒呀,我都醒了你还睡,羞不羞呀。”   朦胧中有人在说话,金泽意识渐渐苏醒,觉得鼻子有些痒,一个震天响的喷嚏打出来,和对面圆圆的小脑袋碰了个正着。   “啊!”小娃娃惨叫,“叔叔你干什么撞我,你害羞了也不能这个样啊。”   金泽彻底清醒回了神,看着眼前的娃娃有些不敢相信:“宝宝,你怎么出来了?不是,你好了?你没事了?”   宝宝歪歪脑袋:“我怎么了啊?我没有事呀,我一直在这里呀,可是你一直睡觉不理我。”   “我......”金泽有点乱,昏倒前的景象浮现在脑海,匆忙问面前的小孩,“你大哥哥呢?他在哪里?”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一身白衣的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醒了,吃点东西吧。”   “道长!”金泽掀了被子下床,将人拉着看了一圈,看完问,“你没事吧?”   他还记得他引来的那个雷,引完他就后悔了,如果一不小心把道长给伤了,他就死了算了!   明葱笑着让他左看右看,口中道:“我很好。”   看着人真的没事金泽才松口气,坐下道:“我真的吓死了,您竟然把我推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绝望地都快哭了,如果你出了事,你让我怎么面对沉香坞弟子,怎么给你师尊交代,还有您夫人,你就不为她想想吗?”   小娃娃趴在桌子前,抬着头看两位大人。   明葱开口想说句什么,被金泽打断。   金泽摇摇头,又冲明葱摆摆手:“您不用说了,我知道,我现在确实是个拖累,我运气还不怎么好,只会连累道长跟我一起受累,我想好了,我们就此别过吧道长,您先前往南海,我随后便道。”   明葱被他说得无奈摇头,哭笑不得:“我从未觉得你是拖累,推你出去只是危急时刻潜意而为,并未考虑太多。你大可不必自责。”   金泽撑着额头揉刚刚撞到的地方,越揉越疼:“我真是从没如此厌恶过自己的臭运气。”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顿时消了他一半的酸痛。   “你为什么要把别人的过错归于自己呢?”明葱叹道。    第二十九章:心有灵犀不点通   “不要总是否认自己, 世事本无常。”明葱道,“还有,此事是我沉香坞事务,这次原本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你觉得承受不住,那我会先将你送去南海,再回来处理这里的事。”   金泽脑子冷了一下, 抬头有些羞愧:“道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住,我有些过激了。”   他虽然说习惯了倒霉, 但没有人会喜欢倒霉。尤其是因为自己的气运给别人带来困扰,即使别人并不在意,他自己也会愧疚许久。   所以他尽量远离他人,只祸害自己人。天天带着银子尽香玩, 其余没有一个朋友。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直到与明葱有了交集, 他还是渴望能结识如此优秀的一个人。   只是他还是会因为自己给他造成困扰而不舒服。   明葱一笑:“你能想明白就好。”   宝宝挪过来摸了摸金泽的手,金泽对她笑笑。   “金公子好久不见。”人未见声先至,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门, 金泽先看见了他锃亮的脑袋。   此人正是一身黑衣的何守无。   “何长老怎会在此?”金泽问。   何守无挑眉:“我不在这里你们就惨了。”   金泽恍然:“昨日我们......”   明葱神色虽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开口道:“昨日是他救了我们。”   何守无点头,看向金泽,等着他的道谢。   金泽:“多谢长老。”   何守无笑:“不用谢不用谢, 记得报答就行。”   这叫不用谢?   “昨日那帮邪物,来的太过奇怪。道长,”金泽看向明葱,“你说还要调查,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南海那边......”   明葱道:“这种邪物不知是否还有,我要再做一次排查,无论如何,不能让其危害百姓。”   金泽想了想,点头:“确实不得不谨慎待之。”   原本只是不成气候的邪,百姓几只符便能轻易镇住,那些邪也没胆量出来乱晃。   若是他们昨日所遇的那怪物,只出来一个,就定会造成一定的伤亡,更何况那种邪物成群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何守无忽然愤愤一拍桌子道:“这群良心被狗吃了的家伙,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废料,玩什么不好玩这群腌臜玩意儿,一不小心孽力反噬个个都不得好死!”   小娃娃被他吓得往金泽跟前靠了靠,握着金泽的手不知所措。   金泽:“......长老,您是出家人,冷静一下。”   何守无斜起眼睛看他一眼,然后摸摸自己的脑袋道:“别拿光头都当秃驴,我才不跟他们是一家呢。”   金泽:“......”那您使他们家功夫不使得很开心吗?   明葱嘴角带笑看金泽一眼,适时道:“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对,吃饭,”金泽将宝宝抱到腿上,“来,宝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小娃娃扭了扭身子:“自己吃。”   “好,给你筷子,来,坐这儿。”   何守无看一眼桌上的饭菜,摸了摸肚子:“哎,我也没吃早饭呢。”   这饭菜只是两人份。   明葱看他一眼:“去楼下叫。”   何守无伸手指指他:“就这么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气愤起身,又转头指指他,“只要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其他的我都忍了。”   明葱淡定夹菜,金泽抬头看看,实在好奇这何长老对明葱有何所求,但理智让他憋着没有问出口。   “道长,接下来要如何排查呢?如果真的还有这种邪物,要除尽是个大麻烦。”   明葱点头,开口道:“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迷迭林外,金泽抱着宝宝站着,看着不远处一身白衣的人手持长剑做着阵法。   另一边,一个舞者棍子的秃头也在忙活。   只见他们手下动作不停,一笔落下不曾停断,一口气在林子四周已经画了好一会儿,才画了不到林子的三分之一。   金泽心中自是十分想要帮忙,但他也是有心无力。   据明葱所说,他俩画的阵名为青沉阵——即青罗古刹与沉香坞功法结合而成的一个阵。   此阵集两家之长,避其所短,能将两家功法精粹发挥至极致,从而达到惩治邪物、净化邪气的作用。   而这个阵的催动条件就是必须由沉香坞和青罗弟子同时画就,且一笔挥成,不能停断。   所以这阵法对于画阵人的功力要求也是很高的。   【上次的符还有吗?】   耳边响起明葱的声音,金泽回:【哪个?】   【万钧符。】   【这个......】说起这个金泽还有些羞愧,【没有了,那张还是随便画的。】   【再画几张吧。】明葱如是说,【可以尝试和这阵法结合起来使用。】   【是吗?】金泽大喜,【没问题,这个就包在我身上。】   能帮上一点忙金泽就很满足,只是这符很久不画,有些生疏。   想着金泽找出了画符用的各种工具,然后随地一铺,蹲在地上就开始搜寻记忆里的符怎么画。   宝宝在一边皱眉看着金泽动作,学着他蹲在了地上,指指地上的符纸:“香香的。”   “哈哈,”金泽摸摸她小脸,“对呀,香的,给你一张拿去玩。”   事实证明,这个娃娃真的是个好孩子,即使是邪灵一缕魂,也是好魂。   要知道,邪灵闻着符可都是臭的。   小娃娃接过一张还没画符的符纸贴到了鼻子上,又贴在了手里的珠子上:“给爹闻闻。”   金泽笑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这小娃娃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前不久还哭着闹着他是坏人要找爹爹。现在随便给她个珠子就被糊弄过去了,还自己抱着玩这么开心。   金泽有了种隐隐的负罪感,不过还是想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   金泽:【道长,我一直怀疑,你是不是对我的小蛔虫动了什么手脚,我明明没说话,你却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边答:【或许这是......心有灵犀?】   金泽:【道长,看地下,阵要被您画劈叉了。】   耳中传来轻笑,金泽听的耳朵有些发麻,不禁揉揉耳朵,开始正事。   宝宝似乎玩腻了符纸,又蹲到了金泽跟前。   “来,宝儿,哥哥教给你画画好不好?”   宝宝用那张符将珠子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又瞄向了金泽其他的符纸,嘴上回道:“画画是什么呀哥哥?”   “画画就是,”金泽停了手下的笔,拿过一张新符,沾了朱砂,勾了一只简笔小人,“看,这就是画画。你看像谁?”   符上的小像有着一对小辫子,头上是一朵红色小花,小脸圆圆,鼻头微皱,可爱极了。   “啊!”小娃娃惊奇,“这是宝宝!”   “哈哈哈,”金泽摸摸她小脸,“好不好玩,哥哥厉害不?”   “厉害,”宝宝毫不吝啬夸赞,点着头,头上小花也跟着一颤一颤,“我也要画画。”   “呐,”金泽又拿了一只笔,给了她一张纸,“自己玩吧,乖。”   “好,我可乖了。”宝宝如是说道。   “嗯,你最乖。”金泽嘴上回着,开始专心画自己的符。   一会儿工夫,五张符已经画好。   【道长,需要多少?】   【多多益善。】   【没有问题。】反正闲着无事,那就使劲儿画吧。   只是画这符需要的灵力不少,画了一会儿金泽已经磕了好几粒补充灵力的灵药,一时觉得有点虚,打算休息一会儿。   “哈!”宝宝笑,小手指点了点金泽的鼻头,又缩了回去。   金泽:“嗯?怎么了?”他这才想起来在一旁玩的开心的宝宝,一眼看过去几近崩溃。   只见地上染满朱砂的符纸被撒的到处都是,再看宝宝,那张小圆脸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   金泽后知后觉的摸向自己的鼻子,毫不意外摸了一手红。   “你呀,”金泽指指她的小花脸,“小坏蛋。”   宝宝摸摸自己的小脸,口中道:“宝宝不坏。”   “啧,”金泽头疼的看着她的脸被搓的更花,“不管你了,回来让你明哥哥给你捏个诀。”   【嗯?找我?】   金泽:【......】   【道长,我就直接问了,您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在偷听我说话?】   “当然没有。”清晰的声音让金泽分不清是耳边还是身边,转头一看,那人正在他身后站着。   金泽指指他:“幼稚。”   明葱笑,心情不错,显然阵法是画成了,蹲下来看宝宝的惹祸大作,然后点点头:“画的不错。”   金泽忍不住道:“吓人是您,宠也是您。”   明葱看着他笑。   金泽:“怎么了?”   明葱笑着给他也捏了个诀。   金泽才想起自己脸上似乎也不怎么干净。   小娃娃却是个不记仇的,收了她爹都能亲切叫哥哥,不过就是吓唬了她一句,她自然是不会记得的,于是当她看见明葱雪白的衣服时,有那么一点点兴奋。   接着,她就在金泽的惊呼声中扑向了明葱,想给他一个爱的抱抱。   “宝儿啊!”金泽扶额。   明葱无意闪躲,被“红红”的宝宝扑了个满身,雪白的衣服上顿时出现了好几处大花印子。   明葱无奈摇头,扶着宝宝让她站好,手中淡蓝光芒流传,花宝宝又变回了干净的萌团子。   宝宝眨眨眼,拉过明葱的手仔细瞧了瞧,又闻了闻,疑惑道:“那个东西呢?一闪一闪,我想玩一下,好不好?”   金泽看着认真跟明葱打着商量的宝宝又想笑。   另一边,负责左侧法阵的何守无终于慢悠悠回来了。    第三十章:青沉印锁连万钧   “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当然也不排除跟昨日一样晴天明日就放那些怪物出来,我们......”自顾自说着的人终于转到了明葱正面,一时有些语竭。   “明道长,您这是经历了什么?”为何搞得衣着如此狼狈?这还是和他们青罗齐名的沉香坞弟子吗?   明葱面色淡然给自己捏了一个诀,回道:“没什么。”又道,“阵已成,现在就等邪物入阵。”   金泽举手, 挑挑眉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等呢?我们不能想个什么办法把他们引出来?如果我们再等下去,他们一直不出来,我们不就成傻子了吗?”   何守无点头道:“对, 我正想说,”他指指宝宝,“我们手中有这么一个宝贝,可不能留着浪费。”   金泽:“什么意思?”   何守无回道:“昨日那群邪物的目标。就是这个小娃娃。”   金泽抱起了宝宝:“青楼中的邪物已经送回沉香坞, 他们就算抓到了宝宝也没处用,为何不放过这么一个孩子?”   何守无摇摇头:“金公子啊, 您还真是天真,坏人做坏事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他又道,“昨日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们两个现在不知道被那帮邪物给拖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昨日, 我昏倒后发生了什么?”   何守无道:“昨日我来到时你们两人双双失去意识,地上只有几只邪物苟延残喘,还欲垂死挣扎。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我还看见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等等, 你说那些邪物都没了?”金泽看向何守无,他昨天昏倒前,分明看着还有不少邪物。   何守无点头:“没了。”   难道自己的那符真有这么厉害?金泽有些不确定,又道:“那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   何守无摆摆手:“一个小喽啰罢了,在你们身上不知道在扒拉什么,我正欲活捉,那孙子见了我立马自爆了。”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对方的人,竟然如此忠诚。”他们身上,确实只有小娃娃他们可能会感兴趣了。   何守无不屑道:“忠诚?愚忠都是夸他。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魔歪道将人控制了,哪有那么多脑子进水把命给别人的。”   金泽有些无语,忽然想到了什么:“长老,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一个张嘴闭嘴有所求的人,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给他们指明一条路,他不得不阴谋论一下。   何守无随意开口:“我来是找明道长,正好遇到你们出事。”   “哦。”金泽点头,更加好奇他和明葱到底有着什么勾当。   “好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何守无道,“没有我就说下我的计划了?”   没人说话,他就继续道:“目前可以确定,这群丧心病狂的人正在大规模将各种邪、灵、妖灵、邪灵进行邪化甚至进一步邪化,暂时猜测他们的目标在于收集了邪灵用于一己之私、甚至修炼邪功,那么这个小娃娃就是一个很好的诱饵。”   似乎感觉到了不安,宝宝把脑袋拱进了金泽怀里,金泽皱了皱眉,捏捏宝宝脸道:“太危险了,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何守无:“金公子,我们都明白,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金泽还是不忍:“不如我们再等等,入夜邪物肯定都会出来。”说着他看向沉默的明葱,希望他能说句话。   明葱终于开口道:“等等也无妨。”   何守无摇摇头,叹气道:“你们,你们还真拿他当自己孩子宠着?就他,一缕残缺的魂魄罢了,想要儿子、女儿的自己生去,对着这么一缕魂魄有什么意思?”   金泽觉得他说的很对,但是逼着自己当个没心肝的人,他做不到。想到和小娃娃相处的短短时间,他从来都没把她当成一缕魂魄,而是一个正常的普通孩子,她那么乖巧,那么听话,怎么忍心看她羊入虎口。   明葱看何守无一眼:“不劳何长老挂心,你可以走了。”   “哎你,”何守无被气的没脾气了,“行,你们要等,就陪你们等。”   “没说要等。”明又道。   “道长你有主意了?”   明葱指了指娃娃手中抱着的被画上小花脸的珠子:“我们将那净珠传回沉香坞并无人知晓。”说着看了一眼何守无。   何守无摸摸脑袋,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金泽打个响指:“对啊,我们先入为主了!我们身上不只有宝宝,我们还有大宝贝。”说着他亲了一口宝宝的小脸蛋,“宝宝啊,别不开心了,哥哥想到办法了。”   宝宝抬起皱成包子额小脸:“我没有不开心啊,就是有点笑不出来。不过,”她回亲了金泽一口,“亲亲一下就好了许多。”   金泽的心都快被她亲化了,正想再让她来一口,一只手伸过来接过了宝宝。   “你继续准备万钧符,我去放饵。”   “好。”金泽点头。   明葱抱着宝宝前往林中。   一旁的何守无看的想挖了自己的眼睛。   “何长老,”金泽忽然换了表情叫住何守无,“您......”   他是怎么知道净珠不在他们身上的?而且对他们经历的事好像也了如指掌。   何守无举起双手:“我有罪,我承认,我早就来了。但我绝无恶意,这是我能告诉你的。”   金泽点头:“好吧,你要有问题,想必明道长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何守无点头:“公子实乃有大智者。”   金泽撇撇嘴继续画符:“好了,您随意吧。”   又画了几张符,灵药又磕了几粒,耳中终于传来明葱的声音。   【稍后你将万钧符贴在灵阵八个方位,只需一丝灵力催动,后续就交给我。】   【明白,道长,道长辛苦,要不要来点灵药补补。】金泽一激动最有些没把门的,人家沉香坞能缺灵药吗?真是傻。   【好,给我留着。】   金泽:【好的道长。】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耳边又传来声音:【来了,贴符。】   金泽顿时精神抖擞,催动手中的灵符,将其分布至迷迭林四周八个方位。   将一道浑厚的灵力分成八道,分别注入灵符,灵阵四周开始闪现丝丝雷电,连绵成一张巨大的电网。   【很好。】明葱道。   随即,灵阵被催动。   巨大的佛门法印从林子四面八方旋转而起,其中穿杂着沉香锁,锁连着佛印,一起将整个迷迭林圈了起来,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阵中雷电翻涌,甚为壮观。   金泽在林子外看着,不知道林中情况,心中焦灼异常,想开口问,又怕扰乱明葱精力,让他分神受伤,只能在外面来回转圈。   【孩子平安。】耳朵传来话语,让金泽的心落下一半。   【我也很好,它们只是瓮中之鳖。】   金泽:【......】   林中法阵瞬息几变,阵中万钧符雷霆不断,隐约可以听到阵阵嘶叫,叫的金泽心中更踏实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金泽等的肚子都饿了,阵中雷霆终于停息,阵中各个佛印又开始快速旋转,直至全部旋至法阵正上方,互相交叠形成巨大的法印。   那法印闪着金光,金泽看了都肃然起敬,阵中的那些东西想必更不会好过。   阵中传来阵阵佛号。   金泽想象了一下何守无坐地上念经的样子,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这次稳了。   白影闪过,是明葱出来了。   “开始封阵,它们逃不掉了。”明葱如是说。   “宝宝呢?”金泽着急问。   明葱拿出那颗“红”珠子:“何守无没说错,他们的目标确实是宝宝。”   金泽立马接过珠子擦了擦:“怎么?你们真的拿她当了饵?”   明葱摇头:“初始先拿出了净珠放进林中,只是并不见有何异常。之后宝宝哭闹着要她爹,我抱着她出现时,那群邪物也再次出现。”   金泽:“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既要净珠也要宝宝,第二种,他们知道净珠是假,只想要宝宝。”   “何守无没有问题。”明葱直接道。   “我,”金泽顿了顿,“我也没说他有问题,再说,他已经跟我保证过了,我愿意信任他。”   知道净珠是假的人就他们几个,但若何守无真的有问题,自然不必费力再将他们封印。   而且,第二种可能明显没有第一种可能性大。   此时阵中间的佛印已经化作了一尊金灿灿的佛像虚影,从阵上方缓缓下落,一个黑色身影及时闪出,佛像落地,封成。   “嗨呀,这鬼东西,治不了你!”何守无抹一把头上的虚汗,冲明葱伸手,“道长,给几粒灵药,要不行了。”   明葱掏出了一瓶灵药,全塞给了他。   “多谢道长,今天好生大方。”   明葱看向金泽,金泽:“......”   他想起了之前说过的话。   翻了翻身上,金泽双手奉上了自己的灵药:“道长,您辛苦了,赶紧恢复一下。”   明葱接过冲他点头。   两人原地稍歇打坐,金泽拿出珠子将宝宝放了出来。   宝宝一出来就抱着金泽干打雷不下雨:“呜呜呜,哥哥,我怕。”   “哎呦,你竟然知道怕了?”金泽真没想到,这小娃娃知道撒娇了。   “有那么一点点,它们在看着我流口水,太讨厌了。”宝宝皱着眉道。   “别生气了,哥哥们把他们都给抓起来了,再也没有了。”金泽捏捏她脸道。   “真的吗?”宝宝歪头,指了指金泽身后,“可是我觉得他们也挺讨厌的。”   金泽转身,只见林子四周无声无息出现了一群鬼影一般的黑衣人。    第三十一章:魅鬼影小镇相守   这群鬼影黑衣人出现的突然, 让金泽心里突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将孩子抱了起来。   这群人全都一样的装扮,浑身上下严严实实,黑衣短打,披一件黑色斗篷,围着黑色头巾,连眼睛都看不到。   此时明葱和何守无已经睁开了眼, 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衣人,双方隔着短短的距离对峙,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你们恢复的如何?”其实金泽心底也知道, 即使服了灵药,短短时间恢复到极致根本不可能。   “八成。”明葱开口。   “差不多。”何守无道,说着扭了扭脖子,“这帮只会躲在阴沟后面的龟孙终于敢露面了, 看贫僧打爆他们的头。”   何守无话音刚落,对面的黑衣人似是被激怒, 训练有素地群起而来。   “你们小心。”留下一句话,何守无操着长棍几个残影混入了那群黑衣之间。   明葱也亮出了白一闪,护在了金泽跟前。   金泽现在十分想找个净瓶把自己装进去。   “宝宝,你先进去呆着, 乖哈。”金泽哄着将小娃娃封回了珠子,躲在明葱身后放暗箭。   这群黑衣人显然也是修道之人,只是功法十分诡异,动作多刻板僵硬,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道功法。   看他们能做出驱使妖邪这种事就知道。   这诡异的身法一时搞得明葱和何守无两人也有些无可奈何,只能且战且退。但这群人似乎就是跟他们耗上了,没有什么杀伤性的行为,就像是在耍他们玩。   “道长,他们这是车轮战啊,我们不能再跟他们耗下去了。”   明葱长剑一挑,重伤一位黑衣人,顺带挥出一排符咒,挡了一波攻势。   “看来他们的目的确实是拖延我们的时间,你去找个地方启动阴阳镜,我们稍后就到。”明葱说着将身上的阴阳镜扔给了金泽。   金泽一手接住,看一眼奋力吸引敌方攻势的两人,撒腿跑出了林子。   幸好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赶紧找了一块空地,竖起了手中的阴阳镜,指尖灵力流转,前方景象扭转,一个结界隐隐显现。   【道长,你们快......】   一句话还没说完,金泽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掀飞,手中的阴阳镜脱手飞出,一个黑影闪过将其接住。   “你,”金泽捂着闷痛的胸口看向袭击他的黑衣人,还好他穿了“战袍”,不然这一下他肯定吐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逼近了一步开口:“把善灵交出来。”   金泽握了握拳头,这人竟然真的是为宝宝而来。   “什么善灵,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打是打不过,跑也跑不成,只能装傻。   “别废话,休怪我不客气。”那人手中聚了一团黑气,黑气中隐隐能看到几个青面獠牙的邪。   金泽看着出了一身冷汗,这到底是什么邪功,竟然将邪全部收为己用,如果再收几只强大的邪灵,后患无穷。   那人又逼近了一步,金泽摸出了掏了掏口袋:“你等等,我找找。”   “别耍小聪明,快点!”那人不耐烦道。   金泽忽然指了指他身后:“道长救我。”   那人扭过了头,金泽掏出几张符甩到了他身上,拔腿便跑。   “阿泽。”明葱摆脱那群黑衣人赶过来时,正看见金泽被那人一掌黑气拍到了一棵树上,又被弹回地下。   金泽这次直接就趴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血红的颜色刺痛了明葱的眼睛,长剑一挥,直冲黑衣人面门。   那黑衣人本来被金泽一团稀奇古怪的符甩的腹中绞痛,此时面对明葱的攻势,有些力不从心。   眼看明葱一剑刺中了黑衣人腹部,那人忽然嘴角勾了勾,将一股黑气打向了半空,那团黑气在半空中炸开,向四周漫延。   “道长......他在叫人,我们赶紧走。”金泽挣扎着起身,又吐出了半口血。   他倒霉半生,见血的事件没少遇到,如此大口大口吐血,还是头一次。   明葱眼眶猩红,狠狠又给了那人一击,夺回阴阳镜,来到了金泽跟前。   “张嘴。”明葱开口,声音有着他都没意识到的颤动。   金泽张开嘴,明葱给他塞了一颗灵药。   灵药入口,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闷闷的胸口顿时畅通了许多。   金泽露出一个笑,对着明葱道:“道长,我没有大碍了,我们赶紧离开。何长老呢?”   “不必管他。”明葱说着竖起阴阳镜,开始重启结界。   “要人命啦!”何守无在这时候出现,口中嚷嚷道,“南边又有大批邪物涌来,他们养这么些怪物都不要钱的吗?真是恶心死贫道。”   金泽:“......”   明葱则停了手中的动作,结界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我们必须先走,此时我们已经无能为力,需要更多的人手。”何守无看着停了动作的明葱道。   明葱又重新启动了阴阳镜,结界出现,他对两人道:“走。”   何守无示意金泽赶快。   金泽往前走了几步,又看向明葱:“道长,你想做什么?”他站的远远的,似乎并没有走的意思。   明葱道:“我来护住城镇边界,你们先走。”   何守无气的锤脑门:“我说你这个死脑筋啊,他们青州人民自保的能力可是一流的,你做这些事感动谁呢,我们先走了请救兵回来一窝端了他们不成吗?”   金泽看着明葱,觉得很是看不懂明葱。   他会拦住他看着一个新生儿被处死,又会为了一城百姓而坚守山林。他心中的正道到底是如何的呢?   一会儿功夫,已经可以听到邪物的嘶叫,金泽觉得有些累,但又不想停下来。   “道长,我留下来帮你,画个阵暂时抵挡一时半刻也是没问题的。长老,请您回去请救兵吧。”   何守无指指他们两个人,没有了言语,只闪身进入了结界消失不见。   明葱看着金泽摇头:“你不必如此。”   “怎么?道长怕我的霉运传给你?或者拖你后腿?”金泽挑挑眉道。   明葱露出一个浅笑,看着他道:“开始吧。”   两人退到了林子最外围,在靠近城镇的地方开始布阵。   城镇里的居民纷纷都嗅到了这股不安的感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门前全都是各种小法器、桃木剑及各种符咒。   一个个低级的阵法出现在城镇四周的道路边,闪着微弱的灵光,守护着小镇最后的安宁。   林子里黑气建盛,明明是青天白日,这帮邪物却已经无所畏惧。   金泽握紧了怀里的净珠:“他们为什么要得到宝宝呢,还如此大费周章。”   邪物本体不在他们手里,远在沉香,得到了宝宝也只是一缕善良的魂魄,能有什么用处呢?   忽然,金泽脑中闪过一丝念头,看着明葱道:“沉香坞,会不会......”   明葱摇头:“沉香坞四周布有天地五行阵,又有沉香湖的优势,还有师尊、师叔坐镇,定不会有事。”   这话似是在说给金泽听,也似说给他自己听。   金泽摇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也是可笑。如果他们已经有了如此能力,就已经是天下无敌了,再费尽心思搞这些有什么意思?直接可以为所欲为了。   又一会儿功夫过去,那邪物已经出了林子,来到了城镇边缘。   邪物嘶叫着,不知疲倦地前进,踏过法阵时,被阻挠了些许步伐,张着獠牙冲不远处的金泽他们嘶叫。   金泽叹口气:“有点饿了。”   明葱伸手递给他了一颗栗子。   金泽:“这是昨天的?”   明葱摇头:“今天的,看你喜欢,本来打算到了南海再给你。”   金泽:“道长,你真的是个好人。”   明葱笑:“如果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呢,你会失望吗?”   金泽摇头:“人无完人,你已经这么好了,应该允许你有些自己的小性格。”   几个栗子下肚,外围法阵的灵光闪了闪,终于熄灭。邪物已经破了灵阵,开始在城镇的街上晃荡。   “退后。”明葱如是说。   话落,面前的白影已经闪了出去。   一身雪白在一团黑气中格外显眼,金泽心里抽了抽,那种慌乱的感觉又来了。   金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如果祈祷有用的话。   一身轻响,一点白光在黑影中闪现,金泽定睛一看,退后了一步,是白一闪身上的白玉扣。   “道长!”金泽高声喊,没有回音。   “唔。”金泽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他觉得胸口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难道是黑衣人那一掌,可是刚刚他画阵调息时明明没有问题了。   越来越疼了,就像是有人在拿针扎他,万剑穿心不过如此。如此想着,他又吐出了一口血。   此时,怀里的净珠忽然闪了闪,阵阵哭声从里面传来。   金泽伸手摸了摸,那珠子白光渐盛,一缕灵光闪现,宝宝从净珠中跑了出来。   “宝宝,你不要出来。”金泽捂着胸口道,现在他们是鱼肉,敌方是刀俎,即使如此,他也想尽最后的努力,护着这个孩子。   “哥哥!”宝宝哭着扑进了金泽怀里,金泽被扑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如果没有看错,她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第三十二章:良知魂泣万鬼哭   “宝宝, 你不要哭。”金泽手忙脚乱给孩子抹着泪水。   但是他却发现,小娃娃脸上那泪水,似乎有些不一样。   只见那些泪珠闪着莹白的光芒,竟渐渐漂浮到了半空。   难道这魂魄的泪会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耳边忽然传来大片的抽噎声,音调诡异,悲切动人。   金泽抬头,只见那群邪物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怪怪的音调便是它们所发出。   “呜呜呜......”宝宝仍在在抹着泪,胸口忽然没有那么疼了,金泽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泪珠越来越多, 忽然摸了摸脸上,湿湿的,他为什么也流泪了?   金泽摸摸宝宝小脸,一时神情抑制不住的激动:“宝宝, 是你吗?”说着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那怪物似乎是想起了极其伤心的事,全都呜呜发着怪声, 如果仔细看,他们脚下的泪水似乎已经打湿了地面。   金泽抱着宝宝起身,环顾四周,此时无疑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如果能将这群邪物困住一段时间,那么道长......   还没想好用什么方法,一道强光在此时出现,印照着黑黝黝的邪物, 格外耀眼。   只见那灵光是极尽于纯白的色,在怪物中央爆发。   金泽被刺的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没看错,这是一个极尽纯白的巨大佛印。   佛印甫一出现,怪物们便挣扎着嘶叫,想要逃脱。但那个佛印不断变大,直至上空,将怪物们全部困在了佛光下。   “佛心未改,慈悲为怀。”一声唱诵响起,接着便是一句句密集繁杂的经文诵读。   金泽暗自激动,是青罗古刹的人,救兵来了!   那佛印不断发出刺眼的佛光,伴随着吟唱,令那群邪物无可躲藏。那群邪物在经文的吟唱中左翻右滚,有的还在抽噎着,一边哭一边发出痛苦的嘶叫。   在嘶叫中他们的身躯渐渐扭曲消解,直至变成了一滩滩黑色的泥浆。随即又是一声佛号,泥浆消散,只剩下耀眼的光芒。   金泽坐在了地上,咽了口口水,抱住了小娃娃道:“宝宝我们没事儿了,你太棒了。”   小娃娃此时已经抹干净了眼泪,看向那发着强光的佛阵。   强光渐渐消散,金泽看过去,却没有看见青罗古刹的任何一个人。   阵中只有一人,身上发着淡淡浅白光芒。   金泽眼神颤了颤,看向那人,那人分明有着和明葱一模一样的容貌,却让他不敢相认。   仍盘腿坐在地上的人,身上白色的道服变成了黑色的印着佛门暗纹的长衫。原本高高束起的黑发此时变成了细细的小辫子盘在脑后,露出了洁净的额头,美人痣不见了,有的只是依旧清冷的眉眼。   金泽摇摇头,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葱有事瞒着他,这是他知道的。也曾怀疑过他会是自己老爹年轻时在哪里留下的风流种,却不曾想到这人,竟还会和青罗古刹扯上联系。   明明是沉香坞温润有礼的明道长,为何又忽而变成宋家的人?   青罗宋家,和青罗所有弟子一样,一身黑衣行天下,不同的是,唯有宋家的人,是带发修行。   阵中的人终于起身,眼神复杂地看向金泽。   明葱往这边行了一步,金泽往后退了一步。   宝宝拉拉金泽的手,指指对面一身黑衣的人:“哥哥变成黑色的啦!”   金泽看一眼对面的人,还是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人又走近了一步,口中道:“阿泽。”   金泽抬手止住他的步伐:“你不要过来,先把话说清楚。”   明葱轻叹口气,抬起了左手。   金泽的左手不禁也跟着抬起。   一根红线隐隐在他们两个手腕之间浮现,此线名为——百好结。   怪不得当初藏着掖着迫不得已给他输送灵力后又心虚不已,什么至亲之人,不过是被一个术法绑定了二十年,能不亲切吗?   “呵,”金泽笑出声,看向明葱,不,是宋家公子宋琮明,“好一个明道长。好一个宋公子,真好。”   看着面前人难看的笑颜,明葱又往前了一步:“这并非我本意。”   金泽拉着宝宝退后一步:“本意?那什么是你本意?耍的我团团转是本意?看我像个傻子一样是本意?”   明葱又向前一步,拉住了金泽的左手:“我可以解释。”   金泽缩了缩手没拉回来,愤愤道:“有话好好说,做什么动手动脚!”   明葱摇头:“不,这是人质。”   金泽:“......”   他怎么就没早日发现明道长皮下这如此泼皮无赖的英雄本色!   宝宝在一旁抬头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努了努嘴巴:“你们不要吵架啦,宝宝肚子都饿了。”   青州街头,风波渐歇,一些摆摊的人又马不停蹄地开张了。   只是无论是摆摊的商贩还是路上的行人的眼睛全都肿成了核桃大小。   “多少年没这么哭过了,这次的邪怪真是吓人,竟然让我这几十年没流过泪的人哭得差点断气。”一位胖胖的老大爷跟砍着猪肉的屠夫说道。   那屠夫身高九尺,满身横肉,却仍然在一抽一抽吸着鼻子,一边抽一边砍着肉哭喊:“娘啊,我想你了,您怎么死的这么惨呐!”   “哎呦大兄弟,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人说着甩了把鼻涕,“爹啊,我明天就拿着酒菜去看看您......”   街上还有不少人仍在抹着鼻涕眼泪,显然是刚刚全都经历了一番人生大悲大切。   “良知魂泣,万鬼同哭。他身上有着能唤起生灵良知的力量。”已经换回一身白衣的明葱在一旁为金泽做着解释。   金泽虽然涨了见识,脸上却很不屑的样子,不冷不热道:“哦,您可以放开我的手吗?”   明葱笑:“不可以。”   金泽愤愤看他一眼。   “我们可是拜了堂行了礼的,阿泽不必害羞。”   金泽:“......”   面前人忽然伸手,明葱无意闪躲,被贴了一张傀儡符,身子顿时僵住不听使唤了。   金泽道:“放手。”   明葱放开了他的手。   “治不了你。”金泽恨恨看他一眼,抱着小娃娃去买吃的。   明葱丝毫不在意,呆呆站在原地,任由来往的行人对他指指点点。   待傀儡符时效过去,又出现在了金泽身后,任劳任怨跟着,凡是金泽看了几眼的,全都殷勤的买了下来。   金泽:“......”别以为这样这事就可以翻篇。   “那怎么样才可以呢?”   明葱忽然开口问,金泽惊了一下,然后是更加的愤怒。   “你到底使了什么邪术!”   明葱略带无辜看他:“我真的没有,”说着他抬了抬左手,“你真的不会用它吗?”   金泽左手跟着抬了起来,看着他摇头:“我为什么要会用,我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东西。”   这是实话,从小到大,他只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一个东西,另一端是一个陌生人。他外公曾经跟他提过几次,想教他玩这个,但他都以没兴趣搪塞过去。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被一根绳连着,实在是,太过怪异。   明葱看他:“那现在,你需要了。”   金泽看他,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了,只见自己的手渐渐抬高,朝着明葱的脸摸了过去。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他忽然想到成亲时,摸福的时候,他本来还在犹豫,有一股力量引着他走向了真正的新娘。他还以为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却原来一开始就在他的掌握中。   不知是故意还是忘记了,明葱额间没有了红痣,干净的额头使面目多了一分俊朗少了一分魅惑。   手掌传来温热的触感,是明葱在他掌心蹭了蹭:“怎么样?”   金泽觉得,他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人。   小娃娃在金泽怀里抬手:“我也要摸摸。”   明葱又低了低头,额头抵上了金泽额间,熟悉的气息近在眼前。   小娃娃如愿摸上了明葱的脸,努努鼻子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滑滑的。”说着又摸了摸金泽的脸,“软软的。”   金泽:“......”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人,“宋公子,南海还有人在等着你,无论你是哪个阵营,还请为南海的普通百姓着想。”   明葱点头:“这是自然,”又摇头,“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道长。”   金泽无奈摇头:“算了,那还请道长,再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没问题。”明葱笑的明媚。   金泽往青楼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青楼还没有开张,却已经有姑娘起了,聚在大厅里嘻嘻哈哈说话。   见金泽两人进来,姑娘们纷纷面带笑容起身。   “公子,你们总算来了。”   “今天盼了你们一天呢。”   “公子今天还想问什么,人家有问必答呦。”这是紫琳。   金泽看她一眼,开口:“老板娘呢?”   “哎呦,妈妈,来贵客啦!”   老鸨在姑娘们的千呼万唤里迟迟现身,看向两人立马换上了笑脸:“两位爷,今天来,还有什么指教的?”   金泽举起了手中的东西:“看看这些够不够,”说着指了指,“这里,我买了。”   老板娘看着那不小的钱袋眼冒金光,拿过颠了颠,足够她一辈子肆意挥霍吃穿不愁。   楼里的姑娘们一片唏嘘,这公子果然是个有钱人,竟然一出手就要买整栋楼。   她们纷纷猜测这位公子是千金一撒为红颜还是其实内里是个浪荡子。   纵使见过了大风大浪的老板娘对这钱也是垂涎不已,只是,看一眼她看顾了半辈子的青楼,老板娘眼色闪了闪,张了张嘴道:“公子,这楼......”   金泽又拿出了一袋小一些的,打断了她的话:“这一袋,”指了指老板娘,“买你的。”   “啊?”老板娘目瞪口呆。   一旁听着的姑娘们也纷纷惊叹,开始大呼小叫。    第三十三章:善恶难分德明心   多好的一位公子竟然要出钱买一位老鸨, 买了青楼又买老鸨,这是为“美人”消除后顾之忧后打算比翼双飞吗?   “怎么能这样呢?我们明明长得这么貌美如花?”姑娘们心有不甘。   “公子长得这么好,怎么眼神这么......这不就是睁眼瞎嘛!”   “就是呀......”   明葱也皱了皱眉,看向金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金泽勾勾嘴角,说出后半句:“买你来看店。”   老板娘拍拍胸口,虽然这公子长得好又有钱, 但让她一大把年纪再去接客,羞就要羞死她了!   金泽又道:“以后,这里都拆了, 改行,随便做什么,就是不准重操旧业。姑娘们想走的,到我这里领路费, 不走的留下来当帮手。”   此话一出,姑娘们全都要哭了。   这公子这几句话简直像极了一出精彩的戏本, 听的她们片刻时间心绪跌宕起伏,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以走了?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这是不敢相信的。   “公子......奴家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这是看破金泽财大气粗本质的。   “我呜呜呜......我真没想到,踏进这道门, 还能有这么一天。”   这是已经开始哭的。   “这......”老鸨有些为难,她想的更多些,“可是这别的活计,我们一群女人家, 也没法干啊。”   金泽皱眉:“随你们如何,钱管够。”   如此财大气粗,也就是金泽了。   明葱此时开口道:“你们可以开个绣庄,姑娘们会女红的应该很多,或者酒楼,只陪酒,不卖身。”   “这个,这个好啊,喝酒我在行。”   “我绣的花可是青州无人能及的。”   “......”   如此一来,姑娘们走的到金泽这里领了银子及卖身契,留下的准备新的活计。   一位哭得最厉害的姑娘走之前拿着石块将写着露水阁的牌匾砸了下来:“我去你妈的!”   其余姑娘纷纷效仿,将楼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老鸨坐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些,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挂着笑,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   宝宝趴金泽怀里,喃喃道:“哥哥,我有点不舒服。”   “嗯?怎么了,宝宝?”金泽担心的看她。   “我好想我娘啊。”   金泽:“......”拍拍宝宝的背,希望她能舒服些吧。   走的走,散的散。一大间青楼如此便轻易散了。   金泽抱着宝宝道:“姑娘们,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保重。”   “公子,您这就走了?”   “公子,我还想让您尝尝我的手艺呢?”   “公子,您一定要常回来啊!”   “公子......”   金泽挥挥手出了楼。   明葱跟在他身后,嘴中念念有词,是在跟何守无传音。   “道长。”   明葱看他。   金泽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什么来。   “想问我的看法?”明葱却是已经看破他内心在想什么。   金泽看他一眼,显然已经对他这种行为无奈了。   “谋略不足,仁善有余。”明葱道,“但有时,这世间确实需要多一点善意。”   金泽开口:“走吧。”   明葱应一声,拿出了阴阳镜,白色的灵力流转,前方出现了一面结界。   两人带着孩子踏入了结界。   结界消失,青州街头,人们仍沉浸在一天的悲切中,全然不知这场劫难几乎毁了他们整个青州。   心大的青州人,这也是他们的一种福气吧。   他们只是忽然发现,街头那家青楼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茶楼。   楼里有姑娘说书唱曲儿,还有人在织布裁衣,客人有时候还能吃上几个可口的小菜,是一家很热闹的茶楼,人们对此处也没什么偏见,有事没事都愿意过去转一转。   还有人贼心不死一次次过去转悠,对着楼里的姑娘动手动脚,全都被张牙舞爪的老妈子给用鸡毛掸子赶了出去。   当初将自家姑娘勤快往男人跟前送是她,如今拼命护着姑娘们也是她。   “上回书说道,苦命女周英英散尽家财,卖身青楼只为葬养身父。这回我们要说,恶奴鬼迷心窍强少女,丑女无颜活命丧黄泉。”   桌前说书的姑娘轻纱遮脸,语毕一拍桌,下面食客拍桌叫好。   “露水阁人美心美夜景美,或许是这夜里风儿太过喧嚣,吹起了那值夜的吴二的色心,趁着夜深人静乌漆墨黑,看见一个身形窈窕的,便上前将人给拖进了小窄巷。”   “却说,露水阁姑娘全非良家妇,自愿卖身青楼不曾觉羞。这是说在露水阁里上了牌子的姑娘,不包括那些端菜洗碗跑堂的。”   “而那吴二所劫掠的姑娘,却还只是一个清纯幼小的十、岁、小姑娘。”说道这里说书人敲了敲桌子。   台下一片唏嘘,纷纷唾弃这个吴二。   “这姑娘七岁瞒着家人来到露水阁,只为端茶倒水赚个银两,来给八十岁卧床祖母贴补家用。又说,这差事找什么不好,为何要来着腌臜不堪的青楼?”   “原是那姑娘,”说书人皱了皱眉,“长相丑陋至极,说是儿时家里穷到吃不起饭,饿的耗子满屋乱转,大人只是歇个午觉的功夫,还不会爬的婴儿便被那耗子给吃了脸。”   台下顿时一片摇头叹息:“哎呦喂,这可受罪了。”   “没人愿意要这么一个碍眼的家伙,还是个童工,干不了几个活。还是露水阁的妈妈见她可怜,招人进来在后堂刷个碗,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即使长了一副丑陋的面貌,这位姑娘却是极好的心,自己吃不饱,也要扣一块吃食出来给门外那□□的野猫。”   “不仅如此,也是个有恩必报的。楼里姐妹见她年纪小又命苦,常想到自己遭遇,对其平日里便照顾有加。姐妹们常年接客,总有时忘记吃药不小心着了道,为了活计只能喝下打胎药,掉落的婴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逢年过节,这姑娘都要带着那香纸祭品去祭拜这些孩子。”   看客们点头称赞。   “怀着对妈妈的恩情,干活时勤快利索,这姑娘干活顶的上两个大人,这可不是吹的。”   “却说,这姑娘如此命苦,却仍是好人无好报,遇上了这么一个恶徒。那晚如各位所想,那姑娘小胳膊小腿儿,自是斗不过一个七尺大汉,便如此被那人占了便宜,得了初红去。”   “这还不是结局。那夜乌漆墨黑,吴二自是没有看清这姑娘的容貌,只顾着自己吃饱喝足,提了裤子便爽了,扔了几个铜板便继续巡夜。”   “事情发生转变是在第二日,姐妹们知道了楼里最小妹子的遭遇,纷纷气极,势要将那人给找出来,不打断了他那第三根腿儿,不能泄了心口那口恶气。”   台下有人拍手叫好。   “姐妹们这声势一出,那吴二不到半天便露出了马脚。原是知道了自己忙活了半夜却是捡了一个丑八怪,在后厨跟那厨子吐苦水,说什么恶臭至极、反胃至极、恨不能死,被那洗菜的小妹听去,告知了姐妹们。”   “如此还倒打一耙,姐妹们定不会饶过他了。于是那夜没接客的姐妹便约了个时间,将人堵在了巷子里。”   台下人人喊打:“打死这个渣滓。”   “打!”   “打是便宜了他,那夜吴二自是没少受苦头,不仅挨了一顿打,那传宗接代的子孙根,被一剪刀干干净净了无牵挂了。”   台下众人拍桌叫好:“剪得好!”   “哎,”说书人叹一口气,“却说,这斩草要除根,尤其是对吴二这等泼皮无赖、脸皮堪比城墙的人。本来此时已经了结,姐妹们出了气,小姑娘为了生计,也只能抹抹泪继续干活讨生活。”   “谁知那修养好了的吴二,没了根便彻底不要脸了,刚一下床,便在城中各处宣扬,说在露水阁值夜,被一个丑陋的□□强行破了身,还召集打手来讹他一大笔钱,他只出了一半,就被除了根。   “这人不仅大加渲染这姑娘长得如何奇丑无比,还将那夜细节描绘的淋漓尽致。”   台下有人气的摔了杯子。   “此事一出,楼里姐妹纵有千般委屈,却有几人能听信一群妓子的话,只能任由那谣言漫天飞,不知如何传进了小姑娘祖母耳中,一时气极,本是多年病体,竟,竟就这么去了。”   “老人一去,背负了骂名的小姑娘终日以泪洗面,过的是出门便被戳脊梁骨的日子,终究是,一日不见,便吊死在山林中。”   话音一落,台下已无半分声音,均都沉浸在这悲怆的故事中。   “谁说戏子无情□□无义,终是贱人自贱良人自爱。此事让楼里姐妹大受打击,终是知,进了这道门,便再与良善无缘,便自甘遭人轻贱。”   “今日说此话本,不为洗得姐妹们身上清白,但清者自清、明者自明,只愿,莫要让那恶人装善蒙善人心,也莫要让善人被欺泼恶人皮。请各位看客,擦亮双眼,以德明心。”   “好!”台下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那说书人轻掀薄纱,抹去了眼角一滴泪,结束了又一个故事。    第三十四章:百好定百年相守   南海江川, 是邻着南海的一处地界,因为天气湿热,人们都住在竹楼里,靠打渔捕捞为生。   这里民风淳朴,走在路上,迎面的人脸上都带着让人舒心的微笑,说起话来音调软软, 热情好客,能让人立马喜欢上这个地方。   热,这是金泽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他们的结界开在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路边, 踏出结界,一股热浪袭来,金泽后悔没带些单衣服过来。   “好热呀。”宝宝皱皱鼻子道。   金泽拿出净珠跟她商量:“里面凉快,你去里面待一会儿好不好?”   宝宝皱皱眉, 她已经知道这里面没有她爹,看见它就有些伤心。不过为了舒服一点, 她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金泽便把她收了进去。   再抬头看头顶的大太阳,掏出扇子扇个不停也没有用。   明葱看他一眼,抬手给他遮了一下:“走吧,不远处有村庄。”   金泽点头, 边走边传了一张传音符出去,他要问问老头在哪儿,以及这里的情况。   虽然可能会被他再臭骂一顿。   明葱也传了一张,如今他们已经身在南海, 说不定可以传到失踪的大师兄手中。   一红一黄两只传音符飞远,两人彻底陷入了沉默,并肩在小路上走着。   这里似乎刚下过雨,小路上坑坑洼洼,还有着不少积水。   金泽深一脚浅一脚挑着好地方走着,还是沾上了不少泥点子。   明葱在一旁跟着,看他身上哪里脏了,便捏一个净化诀,一路走下来,没一盏茶功夫,已经捏了十多个。   金泽无奈看他一眼:“灵力不要钱也不是这么用的。”   明葱见他终于愿意搭理自己,展开一个笑:“给你用,多少都舍得。”   金泽被他这话搞得脑子懵懵的,后悔一时嘴快理了他。   被一个大男人如此调戏,他竟然没有把他凑一顿的冲动。也许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他都气不起来吧。   得知此人就是那新婚之夜被自己抛弃的“夫人”后,金泽顿时被气愤冲昏了头脑,气他如此欺瞒他。   气过之后,再细思则是更加气愤。   想起初见,想起新婚之夜的点点滴滴,想起云别再遇,这人一直都在装蒜,分明知道他是谁,却......把他搞得像个傻子。   他一开始不够诚恳确实也有错,但万不及此人所做之事罪大恶极!   再消气后,金泽终于清醒了许多,他又想到了宋琮明的身份,想到了青罗和沉香坞,这里面或许有着很大的秘密。   还有与明葱相处的这点点滴滴,一开始便对他照顾有加,体贴温柔,除了骗了他身份这一点,好像也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   如果明葱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似乎又有些不通情达理了。   所以他表面上对着明葱不理不睬,心中气已经没多少了。   但是,明葱如此行为,实在让他拉不下脸来说一句原谅。   大好男儿,为什么要整的如此腻腻歪歪!   他真的受不住。   看着金泽一个走神踩进了泥坑里,明葱伸手想拉他一把。   金泽皱眉看着靴子上糊了一滩烂泥,又看那伸着手的人,不禁伸手拍了一下那只手。   明葱本就肤色偏白,被拍的手背立马浮起了一片红印。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金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为挨这一下。   事实是,金泽只是被他这无微不至的体贴烦得慌,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女人对待。   拍完后他也有点懵,不过还是死撑着臭着脸道:“不要碰我。”   说完金泽在地上跺了几下脚蹭蹭泥便继续往前走,明葱在后面跟着,脸上表情难辨。   走了几步,金泽身子一顿,是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金泽回头,明葱面无表情地看他。   “道长,”金泽想好好跟他说,“我觉得,新婚那晚我的态度很明确了,我同意成亲,也觉得对不住您,所以,我们就只成亲,其他的就算了。”   “百好结没生效,但比较起来确实你损失较大,这百好结你如果愿意我们就去消了,也可以和离,我是真的......”发现自己接受不了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即使,长得很好看。   金泽盯着明葱,明葱也盯着他。   下一瞬,眼前一黑,是明葱低下了头,接着唇上便传来了温热柔软的触感。   金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明葱已经一手揽上了他的腰,一手压上了他的后颈不让他逃离。   接着便是唇间的呼吸交错,熏红了金泽的脸。   察觉到这人还欲得寸进尺更进一步,金泽用尽力气错开了脑袋,趴在他肩头大口喘气。   耳边传来明葱的轻笑,金泽更加恼怒,伸手给了他肋下一拳。   明葱吃了这个暗亏,却也顺势抓住了他使坏的手,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们早就盖了印,离不离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盖了什么?”金泽问。   明葱拿着金泽的手在自己眉心点了点。   金泽怔怔看着他动作。   明葱又道:“百好结已经生效。”   金泽灵光一现,什么都明白了。他中了他外公的套了。   什么肌肤之亲,都是骗他的,当初摸福那里一个红印,便已经什么都完成了。   怪不得他自成亲以来倒霉的事少了许多,原来他已经得了那人的福气。   细想不得不叹一声他外公的深谋远虑。   若他急着摆脱霉运之身,势必就要急着和这人行那夫妻之实,那时,他们便再也分不开了。   “阿泽,”明葱又开口,“我这么好看,你也不吃亏是不是?”   金泽嘴张了又张,各种打击接迥而至,他脑子有点懵。   明葱拍拍他背:“伤还未痊愈,勿再动气。”   金泽已经气过头,甚至有些想笑。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盯着明葱那张故意展出迷人微笑的俊颜,金泽用尽最后的理智推开了他,口中道:“办正事,道长。”   明葱无奈笑笑,跟上前面的人。   金泽又回头:“教我如何用它。”他抬抬左手。   随时被人窥探心意,简直太可怕。   明葱低头,金泽不禁后退一步,然后被人拉住。   “别动。”明葱如是说。   接着,额头相触,各种秘法随着接触的灵识转动被传送进了脑海。   百好结作为连接定亲之人的法结,作用竟意外地多。窥探内心还只是普通的,连了百好结的两人还可以感知对方的情绪、身体状况及身处方位,必要时刻还能分担病痛救对方一命。   不得不说,为了使结了此结的人能幸福平安在一起,创造百好结的人考虑的十分周到。   推开那捏在颈间的手,金泽看向明葱:“给我些时间。”   给他点时间,来适应某人时不时的触碰。   金泽此时心中是千军万马呼啸而过,乱成一团。   他心里接受不了太多亲昵的举动,却并不反感他的亲吻,甚至还有些享受,这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这人不知是天生断袖还是为势所迫,竟然一点都不抗拒与一个男子在一起,这也让他很是慌乱,他有些遭不住对方的攻势了。   如今他们和离似乎是不可能,难道就这样凑活过?   想象一下,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金泽摇摇头,明葱的身份太复杂,他想不通他为何会对自己感兴趣,一见钟情太虚幻,日久生情更是没有这个机会,难道是对于婚姻完全无所谓,只听从父母安排?好像也就这种可能了。   前面是一个不大的村庄,房屋构建奇特,全都由竹木制成,被竹竿撑着离地至少两尺。   初进村庄,金泽差点被迎面飞来的不明物扑了个满脸,还是明葱拉他一下让他免于苦难。   定了定神金泽才看见那白色物体——一只扭着笨拙身子找食吃的鸭子。   “别去了,我们这点吃的还够撑几天的,先让别人去试试水。”一个妇人软糯的声音从竹屋里传出,语气担忧。   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是什么话,我们兄弟几个都是海上大风大浪一起的,危急关头,怎能说退就退,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你看隔壁的阿奇,他现在可回来了?你只想着自己脸面兄弟情义,你可想过我们母女?”   屋里的两人争吵了起来,屋外一群鸭子仍在欢快地找着吃食。   金泽目光触及不远处的一处庙宇似的地方,冲明葱示意。   那地方似乎是个简易的神祠,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蜃女祠三个字。   “这是他们的先祖。”明葱解释说,“传说他们的先祖是一只海妖,与人类相恋生子,繁衍出的子孙后代遍布南海各地,这蜃女便一直护佑着他们,这里的人也有了祭祀蜃女的习俗。”   金泽点头,问:“这蜃女现在还在吗?”   明葱摇头:“四五十年前是还在的,现在不敢确定,如果还在,对那群人来说将会是极大的诱惑。”   “你之前说南海出事,是何事?”   明葱答:“海上失踪案。”   “海上?”金泽皱眉,如果说陆地上的失踪,像是云别城,他们还可以好操作些,这到了海上,漫漫大海,难道要潜入海底找人?   明葱又道:“就是方才那对夫妻所谈论的。南海居民靠海吃海,常年靠男子出海捕捞补贴家用及日常食用,前段时间却屡屡有人在海上失踪未回,于是便有了这么一个说法,蜃女不在了,没人护佑他们了。”   “难道蜃女被那群人加害了?”金泽摇头,他们难道已经来晚了?    第三十五章:怀疑云却是故人   明葱摇摇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真相如何, 我们还需要去亲自看一看。”   南海海岸曲折,居民众多,沿海岸分散居住,他们所处的江川位于最南边,海流的下游,也是蜃女的传说起始的地方。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又听到了一个传言。   说蜃女不在了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据说最近一段时间,每到深夜,离得海边近一些的居民夜里就能隐隐听到海边传来的一些怪声。   “像是有人在哭, 但哭得很难听,喑哑低沉,像是嗓子里糊了粘痰,还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位村民接着说道, “所以人们都在说或许是蜃女不在了,大海在哭泣呢。”   “为什么不会是蜃女呢?她或许受了伤, 或许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也说不定呢。”金泽问。   村民摇头:“是有人这么说,但是蜃女是谁啊,是我们一直供奉的海神, 大海里她就是主宰,谁能伤的了她呢?而且,传说里蜃女的声音如流水般动听,清澈悦耳, 婉转迷人,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呢?”   两人告别村民出了村,打算去海边瞧个究竟。   夜幕降临,两人在海边找了一块较干燥的地方搭起了小棚子,围着火堆烤火。   阿秀说的没错,海南这天气真的是变化多端。刚来到时那大太阳几乎能将人烤化,现在刚入夜,嗖嗖的海风吹得金泽额头痛。   他不禁裹紧了他的“毛衣”。   说起来阿秀这战袍,可能是精于外貌设计,这内里功用便弱了不少,挨黑衣人那一巴掌他现在胸口还有些闷痛,如果没穿这衣服,他可能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   明葱添了把火,对着金泽道:“如果冷就先去睡吧。”   金泽摇摇头:“再等一等。”   “被子里已经被烘热了,你确定不去?”明葱继续道。   金泽有点动摇,不过看着明葱一动不动他又摇了摇头。   金泽已经学会了使用百好结,明葱也无法再窥探他的想法,看着他瑟瑟发抖还不愿去睡,很是不解。   不过到底还是看不下去那人一个劲儿哆嗦的样,他伸手搭上了金泽肩头。   金泽被明葱的动作弄得又一个哆嗦,下意识就伸手去推他,却被明葱又抓住了手。   “别动。”   冰凉的手被温暖包围,金泽眷恋上了这股暖意,也没再矫情地怎样。   只是夜黑风高,孤男寡男,一起对着海边拥在一起烤火看星星,这情景太过诡异。   看着怀里的人低眉顺眼的模样,明葱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将人拥得更紧一些。   “你真的小时候见过我?”想了许久,金泽问出了这个问题。   “见过。”明葱答道。   金泽仰着脸看他:“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我自小在晋州,洛神只回去过一次,你是哪里见过我?”   明葱按按他的脑袋:“这我当然也知道。”   “那你......”金泽迫不及待出口问,被人堵住了嘴。   明葱离开他的唇,看着他道:“不要急,听我说。”   再次被人亲了嘴,金泽安静了。   “你可还记得十二岁那年,你和白先生一起去扬州的那段日子。”   金泽顿了顿,指着明葱的脸:“你,你是当初巷子口卖烧饼他家的儿子?”   明葱:“......”他压下了金泽的手继续握住,“我姓宋。”   金泽垂首沉思。   他十二岁那年跟着他外公过过一段行走江湖的日子,因为金泽当时读书不认真,怎么也修不出灵识,他外公着急了好一段日子。   后来有老友建议他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他外公便决定带着金泽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或许见惯了外面的妖邪灵怪,哪一天便突然开窍了。   之后的这段日子便成了金泽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他跟着他外公见了很多人,看了很多事,看过会说话的树,摸过会娇笑的花,他的眼中不再局限于一个晋州,也不再对老头有怨气。   外面的世界这么好,要他也舍不得离开。   如果说明葱是在这时候认识了他,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他那时候见过的人太多,一时真的想不起几个。   看金泽这样子就知道他想不起来,明葱轻叹口气,鼓起了嘴。   【这样呢?】   金泽抬头,看见明葱鼓着腮帮子眨巴着大眼,还用手指着自己眉心的红痣,几个模糊的影子和面前的人重合,闪现出记忆里的面貌。   金泽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在扬州有过一个玩伴。   外公因为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时时看着金泽,便把他托给了邻居家的大娘照看。   那大娘还有一个小孙子,和金泽差不多大小,金泽便和他成了很好的玩伴。   这个玩伴在金泽记忆里十分深刻,但他一点都没有和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因为那小子是个小胖墩,长得浑身圆滚滚,身量顶当时瘦瘦小小的金泽两个。   不仅如此,这小胖墩性格十分胆小,跟在当时的金泽后面就是个小跟班的角色,因为额头点一个胭脂被嘲笑了也不敢大声顶回去,都是金泽在一旁给他撑腰助威。也因此,金泽跟他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的。   这让他没有一丁点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想法。   不过两人一同喜欢点胭脂的习惯倒也相似。   “这不是胭脂。”明葱道。   金泽看他一眼不满道:“不要趁我不注意就偷听我想法。”这百好结他是会用了,但百好结的这个功用就是为了小夫妻之间能坦诚相待,所以若不想内心被看了去,只能时时刻刻戒备着,一不留神疏于防范,对方便能轻易破防。   明葱很是无辜道:“那,你这幅表情,我怎么能知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呢?”   金泽顿时被这句话会心一击,是了,就是这种感觉,当时那小胖墩就是用这样一个可怜的表情,让他心甘情愿护了他两个月。   “你,”金泽揉揉额头,“你到底还有几个身份是我不知道的?”   明葱摇头:“再没有了。”   金泽看着面前这副俊颜,实在是无法和当初那张胖嘟嘟的脸联想在一起。   事实上他只对长得好看的人印象深刻,但一起度过了一段时间,金泽却是对那小胖墩也忘不了了,因为那副傻傻跟在自己身后的表情太让他难以忘怀了。   人都弱小的人总是抱有怜悯之心。   但是,再看看眼前这人,他当初真的不是装的?   深吸一口气,金泽推开明葱的手,觉得需要离他远一点冷静一下。   明葱见他推开,忍不住又想靠过去。   金泽冲他摆摆手:“你现在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了,我要好好想想你说的话哪些真哪些假。”   明葱有些心虚地低头,金泽哼一声。   明葱抬头看向他,开口道:“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对你说一句假话。”   金泽看着他这副模样,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开口道:“哦,那三从四德背来听听。”   明葱语竭,瞪着眼看他。   金泽笑得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明葱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却也忍不住跟着勾起了嘴角,喃喃道:“有这么好笑吗?”   金泽一边笑一边道:“道长啊,你这个表情,太小媳妇儿了。”   被如此评价,明葱也并不生气,脸上表情满是对金泽的迁就和放纵。   笑着笑着,金泽又想起来道:“你当初说什么,心甘情愿嫁给我,你是在小时候就决定了的吗”   明葱不说话,金泽捂着肚子起身,走到了他跟前继续问:“其实,那时候你就被我英勇的身姿迷倒了吧?”   明葱还是沉默。   “是不是?是不是?”金泽一边问着脸上的笑意更深。   看着面前人一脸得意的样子,明葱眨眨眼,忍不住伸手捏上了他一张一合的嘴,然后低头吻住。   湿热的气息袭来,金泽稳了稳身形,没有闪躲。   知道了面前人在很小的时候便对自己图谋不轨,金泽心境转了几转,终于觉得自己站在了有利的地位,对于这个吻也变得坦荡,不再抗拒,坦然享受。   海风依旧吹着,只增不减,如同金泽滚烫的心,愈加跳脱。   唇齿间是熟悉的味道,还有湿热的触觉,热的吹在脸上的风都不再刺骨。耳边是和自己一样杂乱的呼吸,伴随着轻柔的吮吸,烫的他胸膛噗通作响。   直到腰间的大手快要把自己的腰勒折,金泽闷哼一声推开身前的人,出声抱怨:“你对自己多大力气没点数吗?”   接个吻而已,搞得跟打架一样,使这么大劲儿,他又不会跑。   明葱很是愧疚,开口道:“弄疼哪儿了,我给你揉揉。”   金泽舔舔唇开口:“你手不要动。”说着主动伸手捏住了明葱的下巴。   明葱瞪着眼看他。   金泽:“闭眼。”   明葱听话闭眼。   金泽伸着脖子凑了上去。   借着昏黄的火光可以看见。明葱的唇形很好看,不算太厚,也不是很薄,软软的,是一种很舒适的触感。   如此想着,金泽更凑近了一点,刚接触到那柔软的触觉,海边忽然传来了声音。    第三十六章:死皮赖脸真性情   海边的声音传来时, 明葱的手刚要搭上金泽的腰际,然后被金泽一掌拍开。   “听见了吗?”金泽问。   明葱很想摇头。   “就是这个声音。”金泽已经确定了。   那声音确实如村民所说,十分地怪,十分地难听。   但还是能从那难听的调子里听出一点点哀怨的哭腔,只是那声音粗粝不堪,像是在石头上磨出了密密麻麻的豁子,听的人起鸡皮疙瘩。   “听出来在哪儿了吗?”金泽搓着胳膊问明葱。   明葱示意左前方的水边:“那里。”   金泽点了长明符, 冲明葱抬抬下巴:“去看看。”   明葱不动,只盯着金泽。   金泽又推他:“别不动啊,做正事。”   “亲一口才能动。”明葱一本正经道。   金泽失笑, 以前的道长模样已经在他心中碎成了渣渣。   冲他嘴角快速啄了一口,金泽:“回来亲个够,行了吧。”   两人相伴走近水边,那声音越加清晰, 直穿耳廓。   金泽抬手将长明符抛起,点点火光升至半空, 照亮了前方的一片水域。   水面泛着波澜,随着海风不断荡漾,除了荡漾的海波,再无其它。   “在水里面?”金泽看着那深色的水域不禁抖了抖, 看着就很凉。   明葱向前走了几步,长剑出鞘,一道白色光芒闪过,探入水面。   金泽:“......”这是偷偷进阶了还是一直在隐藏实力?   金泽猜是后者。   修为深浅不同灵识光芒也就不同, 明葱本是淡蓝色光芒,灵识进阶,再往上便是白色。   修道不易,能使灵力深一点浅一点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更合况是直接换一个颜色。   修为越往上灵识进阶的难度便越大,由蓝色变为白色更是很多人迈不过的一个坎。   普通人少的需要十多年,多的甚至一辈子达不到。   而明葱这光白到刺眼,修为已经和他外公不相上下了。而他还只是和金泽一般的年纪。   天赋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所以他到底从那小巷子出去后经历了些什么呢?又如何会忽然从青罗到了沉香坞?   太多的话想问,又觉得不是时候。   思绪辗转间,白光再次出现,白一闪串着一个淡蓝色的海螺回到明葱手里,剑柄上的白玉扣一晃一晃,好像在炫耀着什么。   刺耳的声音顿时没了。   金泽细看那海螺:“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明葱点头:“晚上涨潮,进了水就会发出声音。”说着弯腰撩了一点水进去,海螺发出细微的叫声,分明就是方才的声音。   “会是那些人放的吗?故意引起慌乱?”   明葱点头:“很有可能。”   金泽继续大胆猜测:“或许那些失踪的人也是他们在搞鬼,为了让蜃女失去供奉,然后伤心欲绝,他们再适时加以诱导,使其入邪,得到一只妖力强大的妖邪。”   明葱点头:“很有道理。”   “那我们可以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什么办法呢?”金泽皱眉。   明葱看他。   “有了,”金泽挑挑眉,“我们明天出海怎么样?”   明葱点头:“很好。”   金泽忍无可忍瞪他一眼:“能不能动一下您那尊贵的脑子,应和着我说话好玩吗?”   明葱勾起嘴角:“只想动嘴。”   金泽:“......”没完了这人!   至今,明葱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就是完完全全一个死皮赖脸、浪荡风流、用下半身思考的人。   于是晚上睡觉金泽严厉拒绝了和明葱睡一个被子,自己裹着被子滚到了棚子里面。   “确定不进来吗,我这里很暖和的。”明葱试图诱惑。   金泽盖的是新拿出来的被子,所以并没有被明葱提前烘热。   “明道长哎,”金泽裹着被子露一个脑袋跟他说话,“三从四德背一下吧。”   “给夫君暖床,也是属于三从四德。”明葱道。   金泽眨眨眼,开口:“你刚叫我什么?”   明葱:“......”   金泽心情很好:“夫人呐,夜深了,睡吧。”说着闭上了眼。   明葱:“......”等等,说好的亲个够呢?   裹着被子往他跟前挤了挤,明葱将额头抵上了金泽额间。   温热的气息顺着额头流向全身,金泽不禁又靠近了一些人形暖炉。   第二天,金泽是被热醒的。   “宋琮明!”金泽叫。   “嗯?”面前的人睁开眼,眼神清明,根本就不是刚醒的模样。   金泽推了推还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热死了,给我起开!”   他还裹着大厚被,只感觉到背上衣服全被汗湿了,因为怕冷他衣服都没脱。   明葱终于起身,并伸手将陷在又厚又软的被子里的人拉了出来。   金泽抹一把头上的汗,十分想洗个澡。看一眼一望无际的大海,再看一眼盯着他的明葱,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明葱十分有眼色地引了一张风符,温度适宜的微风吹过,金泽终于舒服了许多。   “想吃什么?”明葱问。   金泽摸摸肚子,已经在叫了。   “随便了,抓条鱼吃吧,要刺少的!”说着金泽翻出了封着宝宝的净珠,“宝儿也出来吃一点。”   宝宝揉着眼睛显形,扑进了金泽怀里:“哥哥,我都想你了。”   “哎呀,我也想你了。你饿不饿,一会儿哥哥给你烤鱼吃好不好?”   明葱看着一大一小亲热的起劲儿,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持剑接近了水面。   几处水花迸溅,几条银尾扑腾着跃出了水面,白光闪过,白一闪剑身上串了一串还在拼命甩动着身体的肥鱼。   “好!”金泽和小娃娃站在一旁拍手助威。   白一闪担任完鱼叉,又开始被用作烤架,放在火堆上面不断翻转、翻转。   “好了吗?”   “好了吧?”   一大一小瞪着眼睛盯着那烤的滋滋作响的鱼身不停发问。   明葱:“......”他摸了几个栗子出来,“饿了先吃这个。”   金泽:“你到底藏了多少栗子?”   宝宝:“我不喜欢吃这个,累的牙好痛啊。”   终于等到鱼熟,金泽面前的栗子壳已经堆了一小堆,宝宝面前只有碎碎的几个残躯。   宝宝气鼓鼓丢了手上没剥完的栗子:“我要留着肚子吃鱼肉,哼!”   金泽捂着肚子笑。   将鱼取下烤架,两人继续盯着明葱手下不停地往鱼身上撒调味料。   金泽:“辣一点,咸一点。”   宝宝:“宝宝想吃甜的。”   明葱依言做出了两种口味。   终于能吃到鱼,一大一小吃的不亦乐乎。   “这肉真的嫩,”金泽点点头,撕下来一块肉递给还在继续撒调味料的明葱,“吃一口。”   明葱歪头吃进口中,然后脸色有些难看。   金泽:“道长,你不吃辣的哦?”   明葱点头。   金泽殷勤递水:“喝一口。”   明葱顺着金泽姿势喝了几大口,才觉得那股麻辣味儿消了些许,只不过嘴仍是麻的。   “啊~”宝宝张着大嘴冲着金泽。   金泽又将水壶送到她嘴边:“慢点喝。”   宝宝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金泽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又递给明葱:“还要吗?”   明葱摇头。   “你可能没有习惯,辣啊,吃惯了就好了,越吃越好吃。”金泽说着又咬了一口鱼肉。   明葱撒完调料,自己拿了一条没加任何调味料的鱼默默啃。   “哥哥,我想去洗澡。”宝宝指指水里,又指指天上,“太热了。”   金泽:“......”一个魂魄还需要洗澡?   不过不能洗澡他真的要受不了。   于是他们找到了一个村民家里,村民十分热情,并愿意提供足够的热水,让他们洗个痛快。   热水打好,几个人在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金泽:“宝宝,你真的要洗?”   宝宝点头。   金泽看明葱一眼,明葱也在看他。   金泽一个健步窜进屋里并关上门,在里面喊道:“宝宝等一会,一会儿你和你大哥哥一起洗。”   明葱:“......”   宝宝高兴地握住了大哥哥的手,她喜欢大哥哥,因为他会做好吃的鱼肉,身上还香香的,虽然总是给她不好扣的栗子吃,有时还会有点凶凶的。   屋里一时脱衣声、入水声、搓洗声、撩水声,在明葱耳边声声不息。   半个时辰过去,各种声音终于平息,金泽神清气爽出门,一身浅黄锦衣上身,又是一位翩翩公子。   “道长,请吧。”金泽冲明葱笑的不怀好意。   明葱:“......”   最后小姑娘是拜托了女主人帮忙洗的。   洗完又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香宝宝。   三人舒舒服服洗过澡,准备拜访村民,找几个人带着出海。   可是如今关头,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   “今早阿乔那几个倒是去了,说是再不去就吃不上饭了,你们快点,或许还能赶上。”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想起来了初到村子里听到说话的那对夫妻。   看来最后还是去了。   于是两大一小又前往了海边码头。   码头停着许多靠岸的小船,却不见一个人。   宝宝又在嚷嚷热,金泽又把人塞进了净珠里。   然后便和明葱找了一艘看起来比较结实的带船舱的小船,准备出海。   “你会划船吗?”金泽问。   明葱看他一眼,冲他示意船头的小匣子。   金泽看过去:“这是......”他这是第一次来海边,也没怎么坐过船,一时真认不出那是什么。   明葱解释:“放置灵符的符盘。”    第三十七章:海上蜃楼楼上山   却原来, 这船均是由灵符提供动力启动的。   那符盘不大,正好能放下一张符,盘中画着复杂的纹路,能将灵符中灵力转化为船前进的动力。   金泽是知道有些符可以代替很多人力,行船符还真没见过。   “你带了吗?”金泽问。   明葱摇头:“匆忙中忘记了。”   还好金泽随身带着画符的用具。   当即将那一包东西往船头一摆,拿出笔和朱砂看向明葱:“别愣着了,你画还是我画?”   明葱:“你画吧。”   金泽:“我不会, 那你教我。”   明葱点头蹲下,给金泽讲述画符的步骤。   不得不承认,明葱是个很好的师傅, 说起符箓来有条有理,且通俗易懂。   关键是声音好听,语气温柔,只听他说话就是一种享受, 直到他讲完,金泽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会了吗?”明葱贴着金泽耳边问。   金泽被他气息熏得耳朵一痒, 匆忙闪开点点头,开始动笔。   只见金泽盯着手中的符,神情专注,手中笔走龙蛇。朱砂成形, 一张纹路繁复的符箓完成。   金泽问:“怎么样?”   看着面前灵符歪歪扭扭的纹路,明葱眼神复杂,最终点点头:“可以一用。”   金泽轻咳一声,不好意思笑笑:“观赏不足, 实用有余。”   明葱看他笑得嘴角弯弯,不禁伸手碰了碰他嘴角,嘴中应道:“赏心悦目。”   金泽低头躲开他不老实的手:“想夸我就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明葱又伸手:“动手更显得真诚。”   金泽受不了他,打开他的手迈向船头:“干活啊,道长。”   他把画好的符贴在了符盘上,身后的明葱伸手注入灵力,那符和符盘相融,纹路发出光亮,脚下的小船开始动了起来。   忽然一个加速,金泽脚下随之一个踉跄,匆忙中拽住了身旁人稳住身子。   可脚下的船似乎并没有稳下来的意思,一直牟足了劲儿往前冲,连方向都不知是去哪里。   迎着猛烈的海风,金泽抱着明葱胳膊喊:“道长,你灵力是不是给太多了!”   明葱也是有点懵,话语带着歉意道:“我也是第一次开船。”   金泽:“......那它是去哪儿啊?怎么转个头啊?”   明葱低头仔细瞧了瞧那符盘,伸手又注入了一股灵力,小船终于稳了些许。   金泽裹紧衣服四处张望着:“按说他们那几个应该走不太远,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呢?”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极目望去只有荡漾的海波,哪里有什么船队。   “那老人说他们习惯去西边,我们去那边看看。”   小船随着明葱的指引转了方向,向着西方出发。   此时已经快午时,逆着光亮海上还是很冷,金泽又往旁边人跟前缩了缩,口中道:“这么冷的天出海,太辛苦了。”   明葱伸手揽住了他:“为了生存,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被揽着金泽终于暖和了一点,人暖和了,然后就有别的需求,一阵响声,是金泽肚子叫了。   金泽:“......”   明葱:“我这里只有栗子了。”   金泽点头:“栗子也可以。”   于是迎着海风,金泽缩在明葱怀里剥栗子。有时候风急一点,栗子还没进嘴就被吹跑,看不下去的明葱接过栗子帮他剥。   看着面前人手脚利索地剥出一个个完整的栗肉,然后无比自然塞进自己嘴里,金泽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   吃了两把栗子,金泽忽然抬手指向不远处:“那是什么?”   明葱也看过去,眯起了眼。   只见在前方一片海域上方,悬浮着一座岛屿。没错,确实是悬浮,那座岛就像没有重量一样,距海面十多尺,从他们这个方向可以看见岛上蒙着一层薄雾,如仙境一般,透过薄雾可以看见茂密的树木,及一些造型奇特的建筑。   “是蜃女。”明葱道。   “蜃女?这是她住的地方?”金泽问。   明葱摇头:“非也,这是她的蜃景——海上蜃楼。”   金泽想起来了:“我知道了,是假的对吧,我听我外公说过。”   说起来老头子,传音符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动静呢?   明葱点头又摇头:“也不全是假的。”   金泽眨着眼看他。   他摸着金泽的侧脸回:“蜃景里所见全是人内心最隐秘的欲望,能够不受迷惑,这便是假,如果沉迷其中,这便是真。”   金泽拍开他手:“这听起来,好像稳赚不赔啊。”   明葱手移到了他的腰间:“沉迷其中的结果便是,欲望被吞噬,灵魂被封印,永远呆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得善终。”   金泽抖抖身子:“道长,请自重。”   明葱手仍不动:“所以,你做好准备进去了吗?”   “我们要进去?”金泽后知后觉问,“你是说那些人被这蜃景吞了?”   这听起来就不太可能,蜃女毕竟一直守护着她的子孙,怎么可能会忽然性情大变打上她后代的主意......   明葱:“我们可能真的来晚了,蜃女已经不是以前的蜃女。”   “我们,”金泽斟酌开口,“要不要再等等我外公的消息,我外公肯定有办法救她,我们贸然进去,万一......”   明葱看他,冲他伸出手:“信我吗?”   他脸上带着微笑,分明就是胸有成竹,再细想他不知还隐藏了多少的能力,金泽觉得自己好像并不用太过担忧。   金泽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带路吧,道长。”   明葱不太满意地拉过他的手握好:“小心。”   掌心温热的触感缓解了金泽的紧张,他也不再矫情,大方与他十指相扣,口中道:“夫人抓紧我。”   明葱轻笑,一手揽住他,一手握着他的手,带着他从船头跃起,冷风呼啸而过,两人穿过一层薄雾,来到了岛上。   落地后,金泽首先四处打量,脚下的土地与寻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前方是一片树林,在树林上方,是一座突起的高山,山上隐隐可见几处盘踞在半山腰的建筑。   “欲望,就在那座山上?”   明葱点头:“走。”   两人进入了那密林。初入林中,并没有感觉到林子有什么奇特,只是走了一段路后,前面出现了许多条岔路。   每条路还不相同,有平凡无奇的土路,有用金子铺的金砖路,有普通的鹅卵石路,还有石子路等,各有特色。这几条路看着都是通往山上,只是又似通着不同的建筑。   “一、二、三......六条。”金泽数了数道,“选哪条?”   明葱看了一眼道:“随便选一条。”   金泽看他,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然后十分惊讶地指指自己:“你是说我吗?让我选?”   明葱笑:“我们如今不分你我,不相信我的气运吗?”   对啊,他现在可以已经分到了明葱的气运的,他成亲后确实没再发生过什么倒霉的事,虽然遭逢各种突变,不过一路总是有惊无险。   想着金泽也对这次探险有了更大的信心。   他随手往前面一指,指了第五条。   “不变了?”   “就这条。”   于是两人踏上了这第五条路。   这条路是铺着金砖的金路。   如果问金泽最不可能被什么东西所迷惑,那应该就是钱了。   脚一踏上这条路,其余几条路便已经消失,前面的路变得更宽,视野变得开阔,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那栋奢华至极的高楼。   不说那闪着珠光宝气大门和护栏,只那雕梁画栋、碧瓦朱檐的精美程度就让金泽瞪大了双眼。   “这如果是真的,得要多少人力财力才能建成啊。”   走到金砖路尽头,就是护栏上镶嵌了闪着金光的珠宝的台阶。   金泽眨眨被闪的有些疼的眼:“就冲这走一步被闪十次的台阶,我也不愿意待在这。”   金泽这句话方落,面前忽然一声响,他抬头,面前的大门打开了。   就在金泽以为会看见满屋堆成山的珠宝时,里面的景象展现在面前,并没有堆成山的珠宝,反而相比外面镶了珠子的护栏低调了许多。   没有金子也没有珠宝,有的只是窄窄一条通道,这似乎只是一个走廊,因为在对面,还有许多扇门。   金泽将手放在第一扇门前,看向明葱:“你说会有什么?”   明葱看他:“这就要问你想看到什么了。”   手下用力,门被推开。   清亮婉转的戏腔传来,一个宽广敞亮的戏台随着热闹的戏曲声出现在眼前。   是个戏院。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台上的人穿一袭青色戏服,画着戏妆,依稀可以看见那俊逸的细细眉眼和高挺的鼻梁,这是个反串的角儿。台下的人鼓着掌,听的如痴如醉。   那戏子身姿轻逸,声音婉转多情,一举一动掩不住其超脱出尘的气质。   明葱看他一眼:“原来这就是你想看的。”   画着妆仍掩不住俊逸的容貌,可以想象这戏子妆前是如何的惊艳。   金泽摸摸鼻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台上的人唱完一句,看向了台下,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第三十八章:仙山灵泉泉中局   那戏子嘴角轻弯, 眉目含情,让金泽一下子看傻了眼。   他对长得好看的人真的没什么抵抗力。   一旁的明葱轻哼一声,手持白一闪闪身出现在了戏台上。   金泽:“......”   明葱的出现引起一阵慌乱,奏乐停了,戏子也不唱了,和台上的明葱相望对峙。   “喂,你干什么?”金泽匆忙挤到了台上, 拉着明葱不让他轻举妄动。   明葱看他一眼:“杀了他。”   金泽险些被口水呛到,低声道:“人家只是唱个戏,还没对我们怎么样, 我们先静观其变好吗?”   如此莽撞,还是他认识的道长吗?不,他认识的明葱根本就是个假的,现在的他才是终于露出了本性。   那戏子见来者不善, 开了口,清冷细腻的男音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这位公子, 可是灵越哪里唱的不合您心意?还请公子指教。”   金泽笑:“没有没有,唱的很好,他就是一时激动,实在对不住, 我们这就下去,你继续。”   金泽说着拉着明葱的胳膊想将人拉下去先,谁知明葱竟然挣脱了金泽的手,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伴随着一声长剑出鞘声, 金泽看见了大片的血迹喷洒在台上。   台上台下一时大乱。   “啊,杀人啦!”   “救命啊啊啊!”   “......”   “宋琮明,你......”金泽看着面前的血迹和倒在地上已无声息的人不可置信地摇头,“你为什么?”   即使知道这只是一片幻境,都是假的,金泽还是忍受不了无缘无故夺去一个人的生命。   将他人生命视如蝼蚁,对自己生命又能有几分珍惜。   明葱看他,轻嗤一声笑了,勾起的嘴角熟悉却又陌生:“这只是假的罢了,我如果不替你杀了他,你有信心不会被他勾了心魂?”   “我......”金泽语竭,他是爱美人,这戏子也确实够美,但他还是有基本的辨别能力的,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上当,“宋琮明,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阿泽,”明葱叫他,弯腰贴近了他的耳边开口,“你怎么想的你真的不知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看见那人时眼睛都不会动了。”   金泽推开他:“我想我们最好先不要沟通了,你也看到,你把人杀了,然后呢?”他指指已经空无一人的台下,“并没有用,你只是为你暴戾的一面找借口罢了。”   说着金泽走到了被杀害的戏子身旁,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怀里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方才还在神采奕奕地唱着戏曲,如今已经永远不会呼吸了。金泽庆幸这是假的,也庆幸早一点看清了明葱的真面目。   一把剑横在身前。   “你要去哪里?”明葱举着剑问。   “不用你管。”金泽语气生硬。   “你说了可不算。”说着明葱竟要伸手将金泽怀里的尸身抢过来。   金泽没有防范被他将人抢了过去,只见他挥动长剑,那尸身瞬间被搅碎,碎尸了。   血淋淋的场景让金泽胃中一阵翻涌,弯腰干呕了几声,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明葱拎着沾着血的长剑走来,脸上挂着笑:“好了,如此一来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金泽看了看手背被沾上的血污,又看一眼面前人红了一片的衣角,直起了腰身,看向他。   “你过来。”   明葱走近一步,脸上仍挂着笑:“怎么,忍不住想亲亲我吗?”   金泽:“亲你个头!”   随即一张符被贴上明葱脑门,灵符无火自燃,伴随着火势的增大,面前的人的身体慢慢虚化,直至不见。   戏台消失,金泽已经回到了门外。   站在门口的人看见金泽时松了一口气,上前拉过他的手道:“方才我正要与你一起进入,却被弹了出来。”   金泽也是松一大口气,低头靠在了他肩上。   明葱摸摸他头发:“没事吧?你看见了什么?”   金泽抬头,盯着面前和刚刚一模一样的脸,心中还是免不了有着怨气,伸手捏了他脸一下,开口说了方才门内的见闻。   听完故事,明葱沉默片刻道:“你怎么发现那不是我的?”   金泽道:“性情大变不说了,就他一靠近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竟然还能忍,这绝对不是你能做出来的。”   明葱听着勾了勾嘴角。   “如果你真的吃醋,我宁愿你和我打一架,也不要伤及无辜。”金泽最后道。   明葱拍拍他背,好笑又忍着道:“没办法啊,毕竟靠脸上位,总会有些危机意识。”   金泽摸摸他脸:“夫人啊,有你一个已经无福消受了,实在受不住其他的了。”   明葱笑:“哦?你不行,我可是很行。”   金泽推他一把,直起身说起正事:“那很行的明道长,这门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明葱沉吟片刻道:“据我所知,蜃景里的场景都是根据内心的欲望所求而幻化,由此可见,你的内心......”   金泽咳了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就是太无欲无求了,它不得已才挑了这一个。”   明葱勾了勾嘴角继续道:“可是这一次却多了一个我的假身,也就是,在蜃景里,多了其他的不可控因素。”   “蜃女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蜃女,”金泽道,“如今的蜃景可能已经不再受她操控。”   明葱点头:“如今就是要确认蜃女是否真的完好,如果她出现了意外,我们就要实施救助。”   “那我们,”金泽指了指前方剩下的门,“再开一扇?”   明葱看了看,开口道:“这次我来开。”   金泽点头,又道:“我们来定个暗号,如果我也变得不正常,你就......喊一声夫君,我答应了就是真的。”   明葱深深看了他一眼。   金泽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明葱抬手开门,吱呀一声,面前是一片苍茫的云海。   “哇,”金泽走了几步,有些不敢相信,“我们是到天上了吗?会不会看到神仙呢?”   明葱开口道:“这是山顶。”   金泽细看,透过白色的雾气,隐约可见脚下的石壁。   金泽握住了明葱的手:“抓紧我,不要走丢了。”   明葱反握住他的手笑着应了。   两人一起沿着朦胧的雾气走着,越走眼前的雾气越稀薄,直至可以看见前面的路了。   “这难道是仙山?”金泽又道,“你的梦想就是成仙?”   明葱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前方的路。   金泽只能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再往前便是一片树林,金泽对林子已经没有了什么好印象,拉着明葱走得飞快,只盼着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明葱老实跟着,忽然停了脚步,示意金泽看另一个方向。   金泽看过去,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有一汪冒着氤氲热气的温泉。   “过去看看?”金泽问。   明葱点头。   方一靠近便感受了那温泉散发的热气,扑在脸上带着潮湿的暖意,勾的金泽心里痒痒的。   虽然刚洗过澡,但时间紧迫并没能好好泡一泡,这么一汪清澈见底且冒着热气的泉水出现,实在是太过诱人。   金泽看看明葱,明葱也在看他。   金泽笑:“要不要进去泡一泡,很舒服的。”   明葱脸色变了变,却是点了点头道:“也好。”   金泽当即开始脱衣服,那模样恨不得马上跳下去。   明葱看着他,眨眨眼,却也没有阻止他。   氤氲的雾气中,两人并肩靠在岸边,整个身子泡在冒着热气的泉水里,感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哎呀,舒服。”金泽叹一口气,看向明葱,然后问,“道长,你吃什么长大的?”   明葱:“饭。”   金泽:“骗人,我也天天吃饭,怎么没你这么白。”他说着拉过明葱的胳膊和自己的放在一起比较。   雾气中金泽脸颊微红,黑发汗湿,嘴里还一动一动说个不停,尤其是还一点都不自知的拉着明葱的手不放,甚至还摸来摸去。   明葱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伸手握住金泽乱动的手:“洗好了就出去。”   “喂,我自己夫人摸一下怎么了?”金泽脸色泛红,又往明葱身边靠了靠,在他耳边呢喃,“夫人,你真好看。”   两人不知是谁先主动,一个眨眼已经吻在了一起。   泉水是热的,身上更热。唇齿间黏连在一起,阵阵酥麻蔓延至全身,听着耳边低低的浅吟,只想好好抱住眼前的人,恨不得将手中的细腻揉进自己身体里,全变成自己的才好。   伴随着氤氲的雾气可以看见池水在两人的纠缠中泛起阵阵涟漪,哗啦啦的水声应和着粗重的喘息声,隐没在白茫茫一片中。   “你干什么,不是这样的。”金泽出声抗议。   明葱带着情.欲的声音道:“别动。”   “唔......宋琮明,你给我等着!”   “别乱动,听话。”   “再也不信你的话了,鬼才听你的话!”   “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嗯?”   “唔......”   一时间温泉旁只余阵阵清晰的水击声和不明的暧昧声响。    第三十九章:唇红齿白镜中人   杂声暂歇, 情.欲减退,余下的只有疲惫。   金泽趴在明葱肩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人,太他妈的不是人了!   明葱帮他理顺黑发,俯首亲亲他额头,温声道:“出去吗?泡太久对身体不好。”   金泽:“我刚是不是被你蛊惑了?你是真的吗?我让你叫我什么来着?”   他几乎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来两人就已经赤.裸着身子抱在一起了。本来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金泽觉得这方面也不能太憋着明葱,于是便顺势继续了下去。   只是越继续越觉得不对头, 看着一直在自己胸前啃来啃去的人泛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明明应该是他来主导啊!   又觉得不主导也没关系,强势点的他也喜欢。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一开始失了先机,他就只有乖乖趴下待宰的份儿了。   明葱失笑, 摸摸他耳朵道:“你确定让我叫?”   金泽捏住他水下作乱的手,红了脸看他:“回去再跟你算账。”   明葱抱着他起身, 开口道:“不用等回去,你现在能讨回来,我绝不反抗。”   金泽气的给他白皙的胸口一拳:“伪君子,小人, 趁人之危!”   明葱任他打了出气,手上则细心给他擦干,又拿了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金泽也不想搞得跟个废人一样,只是他手脚实在提不起多大劲儿来, 打他那两下都跟挠痒痒一样。只能摊在他身上抬抬胳膊伸伸腿,让人伺候着穿了衣。   一想到他这副样子都是拜他所赐,他又觉得理直气壮了。   “给我束发。”金泽颐指气使。   明葱宠溺道:“好。”   先用灵力将头发烘干,又取了梳子,让人在岸上坐好,然后才开始给他梳头。   “来个镜子。”金泽往后伸手。   明葱取了阴阳镜给他拿着。   “这边也梳上去。”金泽照着镜子指挥。   镜中人刚沐浴过,唇红齿白,眼间还带着湿气,想起方才差点被欺负的哭出来,金泽生气的翻过了镜子,这一翻后面却还是镜子,便将镜子扔在了一边。   明葱的动作十分温柔,仔细理顺了发丝,不紧不慢地高高束起,又缠上发带,便完成了。   “好了,”明葱给他理了理鬓角,“怎么样?”   金泽却在想别的事:“你说,我们刚才,是不是都被迷惑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他虽然没有那么保守,但也不是浪荡。他方才是怎么会提出泡温泉呢?即使那热腾腾的雾气很诱人,提议一起泡温泉,那就是间接暗示共赴云雨了,这种事他还是会思虑再三的。   明葱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或许这只是一个变数。”   金泽看他:“那你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明葱眼神闪躲,没有回他。   金泽勾着嘴角看他:“哎呀,那可怎么办,我们好像出不去了呢。”   明葱:“这个你可以放心,定可以出去。”   “这可是你说的。”金泽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扶着腰艰难起身,“我现在就想找个地睡觉,你看着办吧。”   明葱闻言背对着他蹲下:“上来。”   金泽勾着嘴角扑上去,明葱稳住身子起身,背着他开始找路。   “怎么出去啊,如果再来个温泉、小溪的,我们是不是就要在这里一辈子了啊?”金泽凑到明葱耳边道。   明葱不理他,他继续道:“哦,那你可得高兴坏了吧?”   明葱转头准确堵住了金泽的嘴,顺带咬了一口。   金泽倒吸一口凉气,捏了一把他脸上的肉:“不带恼羞成怒的。”   明葱开口:“困了就睡。”   金泽现在可是神采奕奕,怎么可能睡得着。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又问:“镜子你拾起来了吗?”   明葱:“......”   金泽踢踢他:“愣着干什么,回去啊。”   于是明葱又背着人原路返回。   “你把我放边儿上吧,我可不敢过去了。”再来一次他骨头就散架了。   明葱依言将人放下,回到温泉边拿回了镜子。   “能用阴阳镜出去吗?”金泽又趴回明葱身上问。   明葱道:“可以试试。”   金泽:“......”其实他这么肯定说能出去自己心里也没谱吧?   明葱竖起阴阳镜注入了灵力,面前的空地扭了几扭,结果还是没有出现成形的结界。   “不行啊。”金泽拿过阴阳镜道,“继续找吧。”   明葱继续任劳任怨将人背起来出发。   金泽一边照镜子一边道:“不然就找找哪里还有小河还是瀑布,到时候你忍一忍,我们可能就能出去了?不过,你能忍过去吗?即使我......”   明葱手下用力:“这个就不敢保证了。”   金泽屁股一阵酸痛,气的一掌拍他肩上:“疼!”   明葱立马空出一只手给他揉揉。   金泽又趴回他身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微红,让人心生怜爱,脸颊更像抹了腮红,总觉得自己男子气概消减了些许。   他又问道:“这和幻境有什么共同点吗?能不能强行突破?”   明葱:“没有,不能。只能找情景点。”   蜃景里都会有情景,有了情景才能破境。   在林中又走了好一会儿,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金泽笑:“怕什么来什么。”   顺着声音走过去,一座高耸的山峰下,一条临高而下的瀑布正奔腾不息,冲击在山下的石壁上发出震耳的声音。   “我们还是走吧。”金泽开口道。   明葱面上表情几变,终于出口道:“我不会再动你。”   金泽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你再问一句就说不好了。”明葱幽幽道。   金泽闭嘴,指指前方瀑布:“过去看看吧。”   明葱背着人步履轻盈落在水边,有水滴溅在他们身上,凉凉的。   “连个人都没有,会是什么情景呢?”   两人围着瀑布转了几圈一无所获,金泽往明葱肩上一趴道:“继续找吧。”   明葱将人背起,继续任劳任怨背着人转身。   金泽拿出镜子看自己脸还红不红,忽然看见镜中闪过了什么。   “等,等等!”金泽拍拍明葱肩膀。   “怎么?”   “往后退几步。”金泽举着镜子道。   明葱退后了两步。   镜子里映出了长长的瀑布,白色的水帘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剪影,像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看,”金泽将镜子递给明葱,“看水帘上。”   明葱看了一眼,皱起了眉:“过去看看。”   于是,明葱背着金泽过来,又背着金泽回去。   靠近水帘,金泽拍拍他背从他身上下来:“我们进去吗?”   “你在外面,我进去看看。”明葱道。   金泽拉住了他的手。   明葱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你现在行动不便,还是在外面的好。”   金泽:“你果然在嫌弃我。”   明葱:“......”   金泽:“好了,我就在外面,你自己小心。”   明葱笑了,低头在他额头啄了一下:“一定会的。”   金泽只来得及狠狠瞪了一眼某人的背影。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水帘中,金泽靠着一棵树站着也累的腰酸背痛,想坐也没劲儿坐,发呆也心绪不宁。   只盯着那水帘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怎么还不出来?”金泽嘀咕。   想开口问问,又怕他分神,憋得心里闷闷的。   外公会在哪里呢?为什么还不回消息。明葱的大师兄好像也没消息,他们都怎么了?   蜃女会已经邪化了吗?她真的不要自己的子孙了吗?   这个子孙的说法又是怎么来的呢?   他可能要去问一问老头,不过,这老头怎么还不出现呢?   他在外面如此乱七八糟想了一通,脑中乱成一团线,扯不断理还乱。   脑中正嗡嗡作响,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瞬间让他郁闷之气一消而散,胸也不闷了腿也不疼了,一瘸一拐的上前迎去。   明葱一个闪身来到金泽身边扶住他:“不要乱跑。”   “怎么样?里面是什么东西?”   明葱道:“是被禁锢的邪灵,那里面有出去的地方。”   “禁锢?”   明葱点头:“是被蜃女所禁锢,已经被我收服。我们先出去再说。”   说着明葱背过身冲金泽示意。   金泽扑到他背上揽上他的脖子:“怎么出去,把那只邪灵杀了?”   明葱没有回答,而是一矮身背着他闪进了水帘里。   金泽闭了眼,并没有遭到水的冲击,再睁开眼,已经进了水帘。   水帘后面是一个很普通的山洞,山洞不大,几步就可以走到头,金泽想不出怎么出去。   还不待他问出口,背着他的明葱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   “喂,再走就撞墙了!”   明葱充耳不闻,金泽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壁,将脑袋埋到了明葱背上。   身下的人仍没有停顿,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金泽不禁抬起头看,他们没有撞到石壁,而是已经回到了最初的走廊。   金泽拍拍胸口,又锤一下明葱的肩膀:“你吓坏我,不能提前说一句。”   明葱嘴角带着笑,将人放下,面色已恢复正常。     金泽暗想,这人就是故意的吧?是吧?   明葱开口道:“你在这歇一会儿,我去其他几扇门里看一下,马上回来。”    第四十章:精气十足晚归人   金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自己进去, 还马上回来,你确定?”   明葱点头:“那只邪灵被禁锢在此多年,对里面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我只是进去确认一些东西,你乖乖待在外面,不要乱跑。”   金泽:“......”感觉这些话有些熟悉呢,“快去吧。”   明葱向他走近了一步,金泽立马后退一步, 然后吸了一口冷气,有点疼。   明葱迅速伸手捏了他耳朵一下,然后转身进了一扇门。   金泽捏捏耳朵:“......”有意思吗?   这次明葱动作很快, 金泽还没骂完他面前的门就开了。   “怎么样?”金泽住了嘴问。   明葱道:“蜃女被困了,目前处境很不乐观。”   金泽:“知道在哪里吗?”   “海底。”明葱如是说。   金泽听了打了个哆嗦,果然还是逃不掉要下水吗?   “具体事宜我们出去说。”明葱走到金泽身边,示意金泽到自己背上。   金泽揽上他脖子:“可以出去了?”   明葱抬步往外走:“如今的蜃景已经不是以前的了, 蜃女不仅被困,应该也受了重伤, 里面的东西几乎全毁了,我方才进的有一间屋子,里面已经成了一片虚无。”   金泽紧了紧手臂勒他脖子:“说,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才那么肆无忌惮。”   明葱转头看他,开口:“没有。”   “鬼才信你!大骗子,才说过不会骗我,我算是看清你了, 宋琮明!”   耳边被吼得嗡嗡作响,明葱无奈转头堵上了他的嘴。   “唔......”金泽被堵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还不待推开他,耳边忽然响起了恐怖的声音。   “金泽!”一声怒吼震天响,金泽顿时僵住身子,往前方看去。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对不对得起人家小琮明!”前方一位头发花白续着小胡子的老人中气十足地吼。   金泽鼻子酸了酸。   这位精气十足、嗓门嘹亮,腰上挂着一个大葫芦的正是他找了这么长时间的人——白一条。   “你还不说话,你,你给我下来!”白一条怒气冲冲指着金泽走了过来。   明葱抱紧了身后的人,看着前方的人开口:“外公。”   “你......”白一条骂的正欢忽然停住,看清了背着他外孙的人,马上换了表情,“哎呀,小琮明!”   明葱笑:“外公,好久不见。”   “哎呦喂,”白一条笑的脸上皱纹挤到了一起,“我还以为这小子长本事了,刚成了亲就不干正事、胆大包天的找外室。”   金泽嘴角抽了抽:“老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白一条瞪他:“你还有理了?好好的成了亲不在家里呆着领着你媳妇儿瞎跑什么呢?”   金泽:“......没有瞎跑,这不是担心您的安危吗?”   “我还用着你担心,你家老头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要搞我,他们还要等个几百年。”   金泽:“你已经被搞得差点失了好几个宝贝了。”说起那些法器来金泽就肉疼。   这还是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那些不知道已经被那群人夺去了多少,也就他外公了,心大。   白一条:“那些算什么,几个法器罢了,命重要法器重要?你爹这么有钱也没能让你改了这毛病,跟你娘一个样。”   他说着又指指金泽:“还让人家背着你呢,下来,跟我回去。”   “外公,你......”   明葱开口:“外公,他身体不舒服,我背着吧。”   金泽暗暗捏他背上的肉。   白一条看他们一眼,没再说什么,而是道:“赶紧跟我先下去,你们该回哪里回哪里去,不要耽误我做事儿。”   明葱迈步跟在白一条身后。   金泽十分不满他外公的□□,嘴上却也只能改了语气:“外公,我这几天都担心死了。给您发传音您不回,回晋州找您您不在,好不容易找到您,我终于松口大气。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白一条面色有些动容,叹口气道:“小孩子就是爱胡思乱想,我老头子一个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能有什么事啊。”   “您也知道你年纪大了,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我才担心啊。都说养儿防老,我娘不在了,您就让我陪着您吧,也算是安我娘的心。”   白一条哼一声:“得了,别说好听的了,愿意跟着就跟着。”   金泽贴着明葱耳朵嘻嘻笑。   明葱也弯了嘴角,捏捏他的屁股。   金泽勒他脖子,低声道:“刚还没给你算账呢,等着吧。”   白一条看他们一眼:“下去了。”说完终身一跃,跳下了这岛。   明葱紧随其后,跟着落到了一艘船上。   这是白一条带来的船,比他们那个大了不少,且舒适了不少。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金泽钻进船篷里扑到了小床上:“好舒服啊。”   明葱伸手帮他揉着腰,开口道:“好点吗?”   金泽脸埋进被子里不想说话,只拿着他的手往上一点,示意他继续。   “咳咳。”白一条咳一声从外面进来,“说说吧,你们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金泽从床上抬头:“我们......”什么情况都没有。   明葱打断他道:“目前可以确认蜃女被人困住,还受了重伤,不出所料应该还在海底。”   白一条点头,脸上没太多情绪:“行,我明天往水里去一趟,你们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缓过神的金泽清清嗓子开口:“老头,你到底怎么着的道?”   白一条摇摇头,很是不愿提及的模样,不过在金泽殷切的目光下还是开了口,简短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原来当时白一条确实是想去洛神喝喜酒的,却不想喜酒没喝成,路上遇到了拦路人。这拦路的是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老头子在光明大道上走的多了,最见不得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当即要出手将他们全灭了。   却不想他们忽然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出来,那人竟然是理应前往洛神的金泽。   老头子护在手心里半辈子的外孙哪能让这群东西给欺负了,当即怒了,可看着对方手中对着金泽的刀,他迟疑了。也就是他迟疑的这一瞬,几个黑衣人趁势袭来,将一团黑气打在了白一条身上。   他顿时只觉胸口闷痛,气血翻涌,再看对面,被五花大绑的“金泽”神情麻木,身上透着邪气,心里知道这是中计了。   那黑衣人却是一击得手便一起撤走,让白一条有气都没得发。   这一击使他受了内伤,恢复需要一段时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己封印在各地的宝物,还有封着的各个邪物。   于是他简单调理了身体便首先前往了南海,而他来到南海时,有些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控制了。   “我刚掌握了具体情况,正想通知沉香坞,你们就来了。”说着白一条看向了明葱,“给你师尊传消息,如果还想多活几日,就赶紧把人都叫南海来,其他的地方就别管了。”   金泽:“怎么能不管了呢?老头,这里到底怎么了?”   南海,虽然邪物比不上青州多,但它胜在“精”。   南海的灵、邪不算多,但修为深厚的妖灵、邪灵、甚至妖邪却是占领了整个南海。   南海上中下游分了三个部分,这三处每地都有着一只妖力强大的妖灵或者妖邪守着。   没错,就是妖邪。   此处下游归为蜃女的地盘,中游是一只活了几千年的龟灵,而在上游,是由一只妖邪统领着。   掌握了上游就是掌握了水的源头,这些年上中下游一只处于和平相处的境地,中游和下游做出了不少的让步。   其中下游的蜃女更是付出了更多的精力去维护着这方和平。   “蜃女受伤,上游的那位已经跃跃欲试,附近的百姓却如同受了蛊惑一般,抛弃了信奉了几百年的蜃女,开始对蜃女有了怨恨。”   金泽道:“肯定是那帮黑衣人在搞鬼。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有人在海上失踪未回,还有人深夜在海边哭泣,这些消息都在向人们传达着蜃女不行了的现象,所以我们才想来海上找那些失踪的人。”   白一条道:“谁在海边哭泣?”   金泽冲明葱示意,明葱拿出了在海边得到的海螺。   “声音是这里面发出的。”明葱将海螺递给了白一条。   白一条盯着这只海螺,神色凝重,然后手中发出白光,往其中注入了灵力。   海螺闪了闪,里面传出了歌声。   “南海有仙人,遗世而独立。三更又三歌,可归缓缓归......”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声,声音温婉,悦耳动听,让人听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白一条手抖了抖,轻叹一声道:“是她。”   “蜃女。”金泽神色怔怔,沉浸在这歌声中不能自拔,“原来真的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明葱看他。   金泽看他外公:“这是她给我们留下的讯息吗?”   白一条道:“我现在就去海里一趟,你们上了岸先找个地方歇着,明天一早我就回来。”    第四十一章:神明倒暗生恨心   “老头, 你......”金泽开口,白一条对他挥挥手。   “我自己心里有数,顾好你们自己。”   “你伤好利索了吗?”金泽伸着脖子问。   白一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死不了。”   人已经走远了。   “哎,”金泽叹气,“多少年了,还是这脾气,这么大年纪不知道爱惜自己。”   明葱把手放他腰上揉着:“外公他不是鲁莽之人。”   两人最终也没去村子里找地方住, 船里足够暖和,他们便将船靠了岸,直接歇了。   “别挤, 这么大地方不够你睡的?”金泽瞪着紧挨着他的人。   明葱眨眨眼看他:“我已经快掉下去了。”   金泽抬起身子看过去,果然,这床还是太小,他觉得已经留出了很大的空间, 实际上明葱半个身子已经在了外面。   “你......”金泽侧过身子伸手揽住他,“再过来点。”   明葱整个人挤进了他怀里。   “唉唉唉, ”金泽伸手捏住他耳朵,“干嘛呢,那嘴给我老实点。”   明葱停住了在他颈间蹭来蹭去的脑袋。   “啧,”金泽吸一口气, “跟你说,你别想了,实在忍不住自己去外面吹风。”   明葱:“没想。”   没想你倒是住嘴啊!   明葱的手在他腰间揉搓着缓解他的酸痛,嘴巴在他颈间动来动去, 吸出啧啧的声音。   金泽不禁发出一声闷哼,掰了掰他的脑袋:“换个地方。”   明葱听话的转移了阵地。   船舱外可以听到呼呼的海风叫的催命,船里面两人你来我往热火朝天,再冷的风也不怕。   第二天还没睁开眼,金泽砸吧砸吧嘴,嘴里嘟囔着要水。   没一会儿嘴巴便递上了温热的水,金泽眯着眼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打了个嗝。   接着又被人用柔软的帕子擦了擦嘴,金泽脑袋一歪,实在乏得很,还想继续睡,还好昨晚拦着这人没有做到底,不然他是不是就下不了床了?   身边的人又躺下,将手放在了金泽腰上。   “道长,赖床不好。”   耳边的声音低沉好听:“嗯。”   “真的不好。”金泽喃喃,你到底听没听懂。   “知道。”   “......”那你下去让我好好睡一会儿好不好?挤一夜他真的要累死了。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凑过来扒拉着金泽的脑门亲了一口,然后道:“好,我起床,你好好睡吧。”   如愿把人赶走,金泽终于能好好伸伸胳膊伸伸腿了。一夜过去,虽然睡的很累,但那点疼痛已经消了不少,金泽伸着长腿在小床上滚了几圈,觉得又有些睡不着了。   睡不着便起床,顺带看看外面的人在做什么。   外面明葱的红嘴鸟刚飞走,正看着天边出神。   金泽出声问:“沉香坞来消息了吗?”   他们昨天就把这里的事情传回了沉香坞。   “是,师尊说马上派人过来。”   “你刚才是......”   明葱开口,神色带着忧虑:“师尊说,大师兄还是没有消息。”   金泽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拍拍他肩道:“会没事的。”   明葱露出浅笑,看着他问:“饿了吗?”   金泽点头:“不想吃栗子了。”   明葱:“给你抓鱼吃。”   金泽精神了:“好,我叫宝宝一起吃。”   在净珠里呆了一天,宝宝有些蔫蔫的,揉揉眼睛靠在金泽腿边:“我睡的头都疼了。”   金泽给她揉揉脑门:“好点吗?你大哥哥去抓鱼吃了,我们去给他鼓劲儿。”   宝宝看向海边的白衣人,打起了精神开口:“那好吧。”   大手拉着小手,两人一起到了海边,看着明葱一剑串起好几条鱼,拍手拍得手都红了。   抓完鱼又是漫长又煎熬的等待。   一大一小正对着鱼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一声十分有辨识度的惊叹声传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   几人看过去,那一边挽着裤腿一边从海里往这边走的正是白一条。   “老头,找到人了吗?”金泽大声问。   白一条几个瞬息走近:“先回答我的问题,这是从哪里拐来的孩子?”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宝宝看个不停。   宝宝吓得往金泽身后缩。   金泽:“你不认识她?”   白一条:“我上哪认识她?”   “她就是那只良知魂。”   白一条顿了顿,指指宝宝,又指指他们两个:“你们这是当孩子养了?”   金泽:“......昂,这不挺好的?”   宝宝听话,他们带着省心也挺开心,这不挺好的?   明葱:“......”好像是挺好的。   宝宝:“我很听话的,吃很少的。”   白一条拿下来一条鱼啃一口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真是搞不懂你们。”   金泽:“老头,这,没熟呢。”   白一条摆摆手:“什么没吃过,活的一样吃。”   金泽:“......所以您找到蜃女了吗?”   “没有。”   “不在海底?”金泽说着看向明葱。   明葱也皱起了眉头。   白一条摇头:“在,但是我找不到。他们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就是死活看不到她的影子。”   金泽:“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渔民难以出海这件事解决了,他们不知道在海上使了什么法子,如果还不能出海,渔民们就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白一条点头:“看来我们要再到海上走一趟。”   他们又回到了村子里,这次他们仍然不敢相信他们,白一条直接隔空将一个人举到了半空中。   看着那人被一下子举到半空又一下子被放下来,又得知此人便是闻名已久的“白先生”,村民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村长马上组织了一个临时小队,预备第二天一早带着他们出海。   剩下的时间,他们在村子里又转了转。   来到蜃女祠,里面有哭声传出来。   “这么些年白给她这么多祭品,真是可笑,堂堂一个海神竟然反过来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每年祭品祭拜从未少过,却如此对待我们一家,我们招谁惹谁了啊......”   “呸,现在看清还不晚,以后还是改拜别的神仙,只是我们这日子可怎么过,哎......”   “行了走吧,凡事还是要靠自己,我们村里不是有人要出海了,说不定这次就能解决了海上的妖魔。”   几个妇女从祠里出来,一个还披着丧服,看来是这次海上出事的人的家属。   金泽他们走进蜃女祠,里面一片狼藉,祭品全被挥到了地上,写着蜃女的牌位也被推到在供桌上。   看来这里的百姓已经对蜃女生了怨恨之心。   “哎。”白一条叹口气,走到桌前,将牌位扶起来摆正,又伸手擦了擦,脸上神情凝重。   蜃女护着她的子孙几百年,却抵不过一次人为的劫难。   这已经不是第一座被打砸的蜃女祠。   夜晚他们在村长家借住,村长是个很热情的中年人,但是头发已经全部花白,看着比白一条还要显老气。   “现在日子不好过啊,村民都在传,蜃女不行了,我们的神明倒了,一些人已经在筹备着搬家,离开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村长嘴里叼着烟杆,额头皱的满是褶子。   “可是搬去了别的地方又能如何,我们祖祖辈辈活在海边,吃在海边,出了南海,又能做些什么?内陆的食物吃不惯,生意不会做,只能卖力气,哪有在海边活的自在。”   金泽听着开口:“您相信是蜃女不在了吗?”   村长吧咋吧咋嘴里的烟:“就算是不在了,我们也不能自暴自弃,而应该去寻找别的路子,永远被人护着,我们永远学不会走路。”   到了睡觉的时候,金泽自然和明葱分在了一间房。   本来金泽有些抗拒,不过又想,他和他媳妇儿一起睡,好像是理所应当。   只是他要正一正夫纲了。   于是在晚上明葱又将手伸进他衣服里面时,金泽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不许动。”金泽压住他的手,“好好享受。”   明葱看着他不说话,却也真的不动了。   金泽内心一阵激动,在他身上忙上忙下,直至将两人身上衣物除尽,忽然觉得又有些不对。   “说了别动!”金泽叫。   一声闷哼,金泽软在明葱身上,抵着他胸膛骂:“卑鄙小人。”   剩下的话全被堵在了嘴里。   为什么每天都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啊。   声音歇了已经是后半夜,第二天一早金泽准时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给了身边人一拳。   明葱揽着他睁眼,亲了他一口:“早。”   “起床。”金泽气呼呼起身。   明葱自觉伺候他穿衣束发。   镜中的人脸上泛红,眉眼带着薄怒,正是一副诱人模样。   金泽看着又是一阵气恼,指指给他梳头的人,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明葱握住他的手亲了一下:“别气了,你不也舒服了吗?其他的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金泽看着面前人好看的眉眼,被亲的一下子又没脾气了。   罢了罢了,本来就是他亏欠他多,在这方面,让他一下又何妨。   只是,想起来还是气。   他必须要找机会讨回来一次。   明葱看着金泽气鼓鼓的模样不禁弯了嘴角,正好门外白一条在催,便拉着人出了门。 第四十二章:平静无波破沉船   白一条照常腰间挂着大葫芦, 扛了一把重剑,冲并肩出门的两人点头:“赶紧吃饭,吃完出发。”   清晨的村庄透着微凉的萧瑟感,一行人暖暖吃了一顿饭,带着简易的行李,和村里人告别。   队伍里都是一些胆子大的自告奋勇的青壮年,有媳妇儿的趴在怀里哭哭啼啼, 没媳妇儿的老母拉着叮嘱再叮嘱,一时间人们都被离别的氛围感染,面上满是担忧与伤感。   宝宝拉拉金泽的手:“哥哥, 他们为什么哭呢?”   金泽摸摸她脑袋:“因为,他们感情太好了,一刻都不想分开。”   宝宝抱抱金泽的腿:“我也不想和哥哥分开,哥哥不要把我装珠子里了好不好?”   金泽:“如果你不怕冷......”   “我不怕啦!”   明葱看一眼两人, 默默拿出净珠。   可怜宝宝还没得到个答案,就被收进了珠子里。   金泽:“......”   “行了, ”村长拍拍手,“大家都别太担心了,有先生在,我们就在家默默给他们祈福就行, 别再耽误时间,快让大家上路吧。”   一行人与亲人做了最后告别,前往海边的港口。   此时的港口天色还没完全亮,微弱的晨光下几艘小船安静地停着, 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上船前,白一条扯着嗓子说了几句话:“各位小兄弟,今天出海,本意是为惩灭邪怪,但我等也会尽全力护大家周全。你们照常出海照常捕捞即可,到时如有突变,请都待在船舱,不要出来,我会给你们贴上护符,可保平安。”   “好,多谢先生。”   “多谢。”   各自上船,有人在船头贴上行船符,金泽看见那人贴完符便进了船舱,那符闪了闪,小船微微晃了晃,然后慢慢使出了海岸。   没有注入一丝一毫灵力,小船开的又快又稳,朝着他们寻常捕捞的海域驶去。   金泽看向明葱。有些工类灵符确实不需要灵力,此类多售于坊间,功用多偏僻。   普通人里有灵识的也确实不少,他们都是在专门的机构经历了培训,专攻一些生活性职务。如驿站的传音师。   而一些使用较少的则并无专门人员,所以有了不需灵力的符咒。只是售价较高。   行船符在北方很是少见。   看着金泽揶揄的眼神,明葱忍不住伸手想碰一碰他,被他躲开。   【老实一会。】   【......】   此时船队已经进入了深海域,海水变成深蓝,几乎近黑色,海上的风也起来了,吹得船舱呜呜作响。   “当时就是在这里,发现了阿奇他们的衣物,可是除了那些,连个尸身都没见到,但怕也是凶多吉少。”长得一副老实模样的汉子甘松开口。   此时他们已经起了一次网,网里塞满了活蹦乱跳的鱼,许久不见如此多的食物,大家终于露出了几个笑脸。   明葱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开口:“平时的水面也会如此安静吗?”   “这个,”甘松挠头,“也要看天气,有时候大晴天,也会风平浪静一会儿,不过......”   不过今天海上的风可不小。   “应该就是这里了。”明葱对着白一条道。   白一条也点头:“大家把网都收好,先进去吧。”   几条船上的人相互通知,纷纷起网进船舱,白一条冲金泽示意,金泽立马掏出一把灵符,挥出贴在各个小船上。   小船驶入这片无波的海域中心,开始原地打起转来。   白一条眯了眯眼睛:“是沉船阵。”   南海曾经有一段时间海盗猖獗,沉船阵本是在打击海盗的过程中改善出来的阵法,没想到如今竟用来对付自己人。   水中央的几只小船完全失去了控制,越转越快,行船符灵力难以控制,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哼,”白一条摘下了腰间的葫芦道,“我来破阵,你们学着点。”   金泽:“小心些。”   这边白一条已经将手中葫芦抛向了水中,葫芦不断变大,直至半个小船一般大,他纵身跃上了葫芦。   就在他在葫芦上站稳的一瞬间,水下突逢异变,无数只黑影破水而出,对着小船便是一阵猛攻。   明葱反应过来迅速拔剑迎了上去,金泽也掏出了灵符,启动了其他几只小船上的法阵,泛着荧光的法罩在小船四周形成,护住了里面的人。   白一条看着突然出现的邪物骂了一声,然后拔出背上的重剑,一个横扫,四周的邪物被拦腰截断,消散在半空。   明葱挥着白一闪到了白一条身边,开口道:“外公,你专心破阵,我来对付它们。”   白一条看着明葱手中的剑顿了顿,然后点点头:“好小子,交给你了。”   沉船阵的阵法与水面息息相关,当初海盗不乏有修为之人,他们无不深谙水性,在水中完全就是他们的主场,像泥鳅一样,习惯了陆地生活的人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便有了沉船阵。   以水为阵眼,以水波为助力,水的波动越大,阵法的束缚之力越强。于是那些海盗在水里游的越快,便越是拿这阵法无可奈何。   只要行船必有水波,所以他们无法破阵,又无法不弄出水波,只能败退。   而破这个阵说简单也很简单,只要找到它的阵眼破了便好。但是,大海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水,这阵眼是哪一片甚至哪一滴水真的不太好找。   但白一条也不是吃素的,行走江湖多年自有自己的一套。   只见他竖起手指嘴角微动,灵力聚于竖起的指尖,伴随着指尖灵力的增强,大葫芦下的水面发生了变化,一道惊人的水柱应时而起,将葫芦及葫芦上的人一起托到了半空,白一条嘴里不停,水柱还有越来越高的趋势。   这边明葱挥剑如雨,应付着前仆后继的邪物。幸运的是这些邪只是普通的邪物,并没有经过恶意的邪化,这也使护在船上的金泽轻松了许多。   船上的人透过窗棱看着水面上的壮观情景,都不由得长大了嘴巴,啧啧称奇。   “该早点寻求他们帮助的。”有人如此说。   但是却没有人应和。   沉香坞这样的存在他们不是不知道,一些有名的除妖人他们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因为他们常年在蜃女的庇佑下,出入平安,鲜有邪恶入侵,所以他们一直有着一些不成文的默认的规定,有事找蜃女,能不找外人帮忙就不找。   其实这也是因为,拜惯了神祠,对于一些江湖术士便少了许多依仗,总觉得找他们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此时水面上的水柱在船上已经看不见最高处了,只能看见那水柱还在不断变粗、流动。   忽然一边水域出现了断层,那里的水犹如一潭死水,被死死缩在了那一方水域不得动弹,在不断涌向水柱的洪流里显得格外明显。   白一条得意的笑笑,手上重剑发出,直击那处死水,一击过后,重剑弹回,那里显现出一处被封锁住的灵符,水面上也显现出了闪着灵光的法阵。   阵眼出,破阵已不成问题。   先在法阵上画了一个破阵符,白一条跳下葫芦挥着重剑对着法阵挥了数剑,最后在阵眼落下最后一击。   法阵的灵光闪了几闪,在白一条一声“破”中消散无影。   随即那高高的水柱没了支撑,瓢泼而下。   那些还在挣扎的邪物纷纷被拍晕在水面上。   还在苦撑着护阵的金泽被这水浇了一个透心凉。   “老头......”金泽气的瑟瑟发抖,“能不能打声招呼先。”   先一步躲开的明葱赶紧拿了衣服给他裹上:“快进去。”   白一条恨铁不成钢道:“这种一般情况还要打招呼怎么不找个奶妈带着呢!”   金泽:“......”他外公说话总是能让他无言以对,还好他脸皮够厚。   明葱则已经用灵力将他身上烘了个半干,船里的人见状也连忙给倒上了热茶,金泽裹着衣服终于舒服了点。   白一条抱着葫芦看金泽一眼,神情复杂。   “辛苦先生,这些邪怪是不是已经除尽了,我们以后就不用怕他们了?”有人迫不及待发问。   白一条缕缕胡子喝一口热茶:“能不能就看那些人会不会罢休了。”   此时一只喜鹊喳喳落在窗棱,明葱面露喜色伸出了手。   喜鹊停落在明葱手上,出声是明子翰的声音。   “师兄,我们到了,已落脚在村长家。”   金泽松一口气:“终于来人了。”   如果他们多来几次车轮战,他们几个累也能累死。   明葱挥散虚影,对着船员道:“如今援兵已到,以后可正常出海,沉香坞会派弟子加以护送。直到这件事完全解决。”   船员们面露喜色,最大的生存问题得到解决,他们就什么都不怕了,纷纷开口感谢。   明葱又对明子翰传了音报平安,小船靠岸时,一群身穿白衣的人已经在岸边等候多时,放眼望去,岸边一片白茫茫。   沉香坞这次浩浩荡荡来了数百人。   “师兄!”明朗先迫不及待奔了过来。   其余弟子也纷纷过来问候。   但是金泽却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从一堆白衣中露出,看着金泽笑的讨好。   金泽:“......”   没有听到责备,银子立马兴高采烈跳了出来:“少爷,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都担心死了!”   另一边,尽香和阿秀一个满脸欣喜,一个满脸不屑。    第四十三章:南海有仙夜低泣   对于银子他们的到来, 金泽是始料未及的,不过这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确实是他们能做出来的。   只是以后他头疼的时候又多了。   “白爷,您没事真的太好了,您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银子对着白一条笑嘻嘻开口道。   金泽:“......”怎么着也换句话换个词。   “少爷。”阿秀眨眨眼睛看着金泽,又看看金泽旁边的白衣人。   金泽轻咳一声,看一眼正和师弟们说话的明葱,走到了阿秀身边, 轻声道:“这位就是明葱明道长。”   “哦。”阿秀点点头,语气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夫人。”   无论是身材还是举止, 都和银子跟他描述的十分相像。   金泽:“......”他想了想还是低声开口,“他也是,我新婚的夫人。”   阿秀:“啊?”   尽香:“???”她刚听见了什么?   正拉着白一条说话的银子:“少爷,你刚说什么?”   “嘘, ”金泽看着沉香坞的弟子瞪一眼银子,“回去细说。”   他差点忘了, 金泽如今的身份在沉香坞必然是秘密,现在说还不是时候。有机会他还要细问一下明葱,如何从宋家子弟变成了沉香三师兄。   再回到村长家,村长家小小的院子里被塞得满满的, 还有一部分弟子跳到了屋顶上,一时间小院里热闹非凡。   最热闹的莫过于银子存在的地方。   “少爷,你快跟我说说,你刚刚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金泽看着一旁看热闹的几名沉香坞弟子, 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们都过来了,阿牛呢?”金泽问。   提到阿牛银子安静了些许:“它,六婆看着呢。”   “再多说话,村子里养狗的可是不少。”金泽如是道。   “我......”银子闭嘴。他怎么多说话了,明明是少爷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还不说清楚,他好委屈啊。   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往房顶上看去。   只见他们俊逸出尘的三师兄即使爬上了屋顶站着也一样不落凡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不紧不慢开口。   “诸位想必已经知道目前的大致情况,这次的事件不同以往,是一件有预谋、有组织的反正道行为,目前他们已经在各地擒获了邪物不下千万,其中邪灵近千只,妖邪还未发现,但也不代表没有,因为他们似乎在设法将邪灵变成妖邪,如果他们成功,后果将更加不可控制。”   “如今南海形势最为紧要,首先是上游不安分的妖邪及其手下,子翰。”   “在。”明子翰出声应道。   “你带一部分人去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有任何异动实时报备。”   “是。”   “然后是中游,明朗。”   “师兄。”明朗应声。   “带一部分人去中游,协助龟灵保护沿岸百姓及时刻防备上游异变。”   “没问题,师兄。”   “剩下的人,一部分护送各位村民平时出海,一部分搜查沿岸,寻找反贼。”   “是!”   众人一一应下,明葱抬手示意,他们有序分成几波,往不同方向去了。   沉香坞的到来有效压制了各种传言,平复了人们恐慌的心情。只是蜃女真的不行了吗?这在很多人心里还是埋下了种子。   金泽带着银子他们四处逛,不出来看看,真的难以想象南海如今的样子。他们初到江川看到的还只是九牛一毛。   蜃女对他们来说的意义,已经超乎了金泽的想象。   他以为,蜃女只是一个神化的信仰,人们在生活不顺或者心有所求时会来祭拜以求好运,就跟求神拜佛一般。而神佛尚且还做不到有求必应。   但是据他现在所知,诸多家里鸭子丢了、房子漏风了、和婆婆吵架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都会拿来求,他亲眼看见一个妇人对着神祠跳着骂,就因为自己家的纯种白猫生了个花猫。   太荒唐了,太匪夷所思,蜃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婆婆有一年病得很重,我在这里跪了一夜,第二天,婆婆能睁开眼了,病也慢慢痊愈了......”这是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的一个人。   “一直以来她就是我们的天,也没有人说要有求必应,有时候有事过来说几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只是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过的太顺遂了,猛然在海上失了亲人,听了这种蜃女不行了的噩耗,心里有些受不住了。”   金泽算是明白了,这就像是一直受着暖阳的照耀,忽而来个暴风雨,免不了咒骂几句。而换到失去蜃女庇佑的这些人身上,失去的不仅是暖阳,更是一直以来生活的倚仗。   他不禁想,如果有一天他爹告诉他,没有钱花了,他家被他败光了,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不会太美妙。   “少爷,”银子眼睛滴溜溜转,仍在好奇某件事情,“明道长他......”   金泽看他一眼:“知道就行,闭上你的嘴。”   银子:“可是我不知道啊。”   尽香:“我也......”   “少爷,少奶奶他喜欢我的礼物吗?”因为对明葱并没有先前的印象,阿秀更轻易地接受了他的新身份,反而比较关系礼物的问题。   金泽:“......”好像穿过一次?挺好看是真的。   “少爷,”银子挥挥手,“回神了。”   然后被瞪了一眼,金泽咳一声道:“这件事,暂时没空跟你们解释,这事完了慢慢说。”   “哦,”银子眨眨眼,“那我可以去问明道长吗?”   金泽:“你可以试试。”   “道长。”银子挥着手冲前面的人迎去。   尽香一脸看戏的表情,阿秀跃跃欲试,十分想知道少奶奶的穿后体验。   金泽:“......”   【注意点,别乱说话。】   那边明葱微微挑眉,含笑看他。金泽别开了脸。   “道长,辛苦了。”银子殷勤道,“您吃了吗?要不要喝水?”   明葱笑:“多谢,我......”   “不用这么见外,这是小的应该做的。”银子说着掏出了水壶递给明葱。   明葱又看一眼金泽。   金泽:“......”太丢人了。   他走近,打断银子殷勤的话语:“道长,情况如何?”   明葱将水壶还给银子,然后对金泽道:“目前尚未发现其他异变,但他们定不会就此罢休。”   “等着他们挑起祸端,我们就太被动了。”   明葱点头,但是目前并没有其他的法子。   金泽也是明白这一点:“我们不如再跟着出几次海,攻破点还是在海上。”   明葱点头:“这样也好。”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不自禁走在了一起,且肩膀并着肩膀、脑袋挨着脑袋,神态亲密,周朝透着一股旁人勿近的氛围。   身后跟着的沉香坞弟子自觉落后几步。   银子退到了最后面,和尽香阿秀凑到一起叽叽咕咕。   “怎么办,越看明道长越想叫他一声少奶奶,我刚差点把少奶奶脱口而出了。”银子皱眉。   阿秀:“没关系吧,明道长看起来人很好啊,笑起来好温柔啊,少爷一定很幸福~”   尽香——唯一一个带了点脑子的:“明道长是那天跟少爷拜堂的少奶奶,所以,我们逃了之后,少奶奶也逃了。”她说着摇了摇头,“金家大概已经乱了套了。”   “不至于,顶多乱几天。”银子接道,“不过,我们少奶奶不是姓宋吗?”他们终于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   阿秀:“唉?是呀,而且是青罗人啊。”   三人:“......”   尽香捂住了阿秀的嘴,看着两人慎重道:“这件事,谁都不准说出去。”   银子默默举手,喃喃道:“沉香坞弟子说,明道长也已经成亲了。”   尽香:“!!!”   阿秀:“啊......”   他们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于是接下来,明葱被这三人若有似无的幽幽目光看的很是别扭,但是他看过去,几人又恢复了正常模样,纷纷笑着跟他寒暄,这让他很是不解。   只是事务的繁杂让他没工夫细想这些小事。   两天的时间,沉香弟子和官府做好了接洽,接管了南海边境管理,有效对上游造成威压,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南海百姓恢复了日常出海生活。打砸神祠的现象少了许多,一时间又回归了以前的平静。   不过这只是表象。   “还是没找到。”这是再次从海底回来的白一条。   他蹲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墩上,捧着手里的酒葫芦,神色黯然。   金泽陪在他外公身边,脸上也满是忧虑。   “我觉得他们目前还没有完全掌控蜃女,如果完全掌控,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让邪化后的蜃女现身了。”金泽开口道。   白一条回:“这我当然能想到,问题是,没有完全控制,才更......”   才更让人难以心安。   他们会采取什么方式去邪化蜃女呢?   蜃女,一个强大到难以忽视的存在。   即使是过去了几百年,她的信徒在南海仍生生不息。   她是半神一样的存在,她有着美丽的外表,和迷人的歌喉,她的美可以迷惑人心,她的歌声可以摧毁一切。她保佑着大海的子孙,压制着海上各种蠢蠢欲动的邪怪,她倾其所有为人类贡献着一切。她的灵力,她的幸福,她的一生。   然而这一切她都做的无声无息。   白一条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南海的场景。   那时候他初入江湖,是个十足的愣头青,顶着白氏一族传人的头衔目空一切。所有的邪物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一只蝼蚁,他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   直到那个深夜,露宿海边的他第一次听到那么美的歌声。   “南海有仙人,遗世而独立。三更又三歌,可归缓缓归......”   这声音真的太好听了,比他听过的任何一名歌姬唱的都好,就像是山里轻灵的鸟叫,却是比这个又更吸引人。他不知道自己听了多久,只知道当自己回过神来,他半个身子已经沉浸在了水里,且还有往里走的趋势。   他方才醒悟,这歌声不正常,自己是中了妖灵的迷幻。   当他暗自咒骂自己粗心大意准备把捉弄他的妖物找出来教训一顿时,那妖灵却不请自来。   起初是一股温柔的水波将他载起推回了岸边,然后是一个和歌声一样美的声音。   那个声音有些懊恼,似是自说自话:“没想到这会儿还会有人,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粗心了。”   白一条清楚的看到,不远处海面上有灵光一闪而过,投入了深海。   他不禁瘫倒在海边。   是半神之体,那一闪而过的虚影,身上闪着厚到流油的功德金光,再有几百年,就可以位列仙班了。   那是白一条第一次感觉到了压迫,强者的压迫,仅仅一句歌声就让他神魂出鞘,完全忘了自我。   此后,他再也不敢眼高于顶,行事渐渐沉稳,再见到蜃女时,他“白先生”的称号已经十分响亮了。   他是在接任务是偶然路过,忽然想起有这么一个人,于是按奈不住好奇心,又去了一次。   同样是深夜,这次他却没有听到歌声,而是压抑的哭泣。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又不受控制了,只听着这哭声,他的心里就像是被石头压着一样,闷闷的,喘不过气来,直到眼角落下了一滴泪,他才猛然回了神,给自己捏了个静心诀,抵抗住这源源不断的强大精神干扰。   “请问,是否需要帮助?”他开口问了,不仅是因为这哭声太过无助,还因为这声音的主人给过他当头一击,即使那人自己都不知道。   那哭声停了,然后是长时间的静默,就在白一条一位这是被自己吓走了,那熟悉的声音又响起。   “你是谁?”   “一个好人。”白一条回。   “好人?你真的可以帮我吗?”   白一条:“......”对于一个半神之体,大话他是不敢说,“我尽力而为,你先说你为什么哭。”   还哭得他都想跟着哭,没事儿唱唱歌不挺好。   “我......”那声音,断断续续将自己的困境告诉了白一条。   她说她叫蜃女,是一只海妖。她曾经答应过一个人类,要照顾他的儿子,他的后代,于是她一直遵守着这个诺言,守着这片海,守着靠这片海生活的子子孙孙。   如此过了许多年,她一直坚持着。   每当这些孩子在海上找东西乱闯,她都会提前把前面的暗礁还有危险通过蜃景展现出来警示他们,每当他们有事情向她祈求,她能做的都会尽量满足他们,不能做的,也会在他们出海打渔时,多扔给他们几条肥美的鱼。   她以为一直都会这么顺利下去,可是最近几年,她越来越难以坚持了。   她的海边出现了一群接一群的人,他们身上都冒着难闻的黑气,他们想霸占自己的海域。蜃女当然不会同意这么无理的要求,她毫不犹豫的将他们打了回去,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他们侵占了她的源头,在那里扎根定居,她一次次打跑他们,他们又一次次回来,周而复返。   她开始疲倦了。同一时间,她的身体里出现了很多脏东西,他以为又是那些人的把戏,却没想到,亲手把这些东西扔进水里的,却是她一直守护着的人。   如今她已经疲惫不堪,太多的脏东西让她提不起力气赶跑那些人,她的家被霸占了,她很难过,却又无能为力。   没有办法,她也只能在黑夜里偷偷躲起来哭泣。   白一条静静听着蜃女的述说,深深体会到了她的无助,顿时想提起剑将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给砍了。   但是蜃女拦住了他。   “你不是好人吗?你不能杀了他们,我答应过,就要做到,我相信,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白一条提剑的手放了下去,虽然难以理解,但却下意识觉得,她说的就是对的。    第四十四章:忆往昔扬州初见   白一条最终还是没有砍了那群人, 而是先去上游将那群无赖至极的邪物给剿了个七八成。可那邪物的领头的妖邪却是个有本事的,连蜃女都拿他没有办法,白一条也只能灭一灭他们的威风。   两个月后,白一条再次来到了南海,同时还带了一样东西。   他随意的将手里的东西扔进了海里,说道:“送你了,以后别再晚上偷偷哭了, 怪吓人,没事还是唱唱歌吧。”   水里一阵声响,那是白一条第一次见到蜃女的真面目, 是一个和她声音一样美的女子。   她捧着手里的珠子,明亮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泉水,盯着白一条不说话,白一条就受不了了。   “行了, ”他摆摆手,“不用谢, 只是,这宝贝可要藏好了。”   这宝贝,白一条是违背了祖训将它带出来的。   白氏一族的净珠,和普通的收妖所用的净珠是同一种东西, 只是同一种东西,当其品质超脱了一般的太多,就是极品,乃至独一无二。   白氏一族的功法自成一家, 其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正。   正,身正、心正、道正。所修成的灵力都是至纯至净的,不掺杂任何一丝邪念甚至不干净的东西。   这颗净珠便是他们一代代传下来的,传到白一条这一代,是第一百零八代。每一代传人将其带在身边修炼净化,其吸收了每一代人至纯至净的灵力的纯化,是一颗真正意义上的“净珠”。   “净”在何处?   蜃女用了第二天,海水里的污秽一扫而光,她因屡次奔波转战消耗的灵力全部恢复,她的力量甚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上游的邪灵靠近海水一步即被消灭净化,他们再不敢靠近蜃女一步,而是撤出来原来的领地 ,去了极北的水源地上方。   此后蜃女再无病痛,她有了更多的精力,她可以去帮助更多的人,她的子孙越来越爱戴她,她的神祠越来越多。   白一条继续行走于各处,他没有再来过南海。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如果再来一次,他会做出他更无法预料的事情。   如今再次回来,却极有可能是当初一个善行给她招来祸患,白一条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一件事。   很快他就没心情烦恼这件事,因为那些人终于又有了动作。   南海中下游的人开始生病,这是一场是始料未及的灾难。没有人会想到这群人会丧心病狂到,把主意打到无辜百姓身上,可是跟一群活在黑暗里的人讲良知,未免太过讽刺。   病情是从一个孩子高烧不退开始。   那家人先是着急的请了大夫,在大夫束手无策后找到了沉香坞巡逻的人,然而还没等沉香坞的人找到发病原因,那孩子便没撑过去没了。   孩子的父母直接崩溃了,他们开始埋怨沉香坞的人,问他们为什么不能给他家孩子吃个灵丹妙药,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如此痛苦的死去而无动于衷。   所有的善意都是冠冕堂皇,所有的付出都是假仁假义。   这家人崩溃地闹的人尽皆知——沉香坞视人命于草芥,是他们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这让当时接管这件事的明朗百口莫辩,他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却第一次被人们满满的恶意包围。   他想说,他没有,他不是故意不救。孩子高烧哭得成个泪人他也心疼,可是不知道发病原因,他根本无从下手。灵丹妙药他们不是没有,但普通人与他们体质不同,随便吃非但没有好处,还可能直接丧命。   没有人听他解释。   这件事还没平息,一波又起。另一个病例出现了,同样的高烧不退,同样的没有病因。   南海刚刚平息下去的表象瞬间被击破,人们的情绪彻底失了控,阴谋论,无能论,末世论,各种传言应接不暇,南海终于,彻底乱了。   看着又一个生命停止了呼吸,银子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撑着额头不说话。   尽香罕见的没有跟他斗嘴,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一旁陪着他。   金泽蹲在门口,看着街上一片萧条,不时传来几声哭叫,他有些累了。   “少爷,我做了些吃了,先吃点吧。”阿秀喊他。   金泽摇摇头:“温上,明道长回来给他。”   面对责骂和怨言,沉香坞的弟子还不能停下,如果他们再放弃这些人,这些人便真的没救了。   而发病原因一直找不到,他们能做的只有四处贴护符送符水,尽量使那些没发病的人能逃过一劫。   “去你的,留着自己喝吧。”一人推掉了递过来的碗,瓷碗掉落在地上,溅在白衣上几个泥点子,刺的金泽眼睛痛。   他走到愣着的人身边,牵过了他的手:“走,回去吃饭。”   明葱回过神看他,露出一个笑:“送完最后几家,你先去吃。”   金泽看他,知道劝不住他,索性跟着他一起送。   身后跟着的沉香坞小弟子愤懑的心情瞬间因面前牵着的一双手一扫而空。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金公子已有了家室,而他三师兄,更是刚刚才成婚......   他这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值得庆幸的是,有人怨恨,还是有人保留着理智。   符水没有全部浪费,护符也全都送了出去,终于能安心吃个饭了。   阿秀的手艺即使在食材有限的海边也能发挥到极致,简单的海鲜汤和糖醋鱼,加一个螺蛳粉就能吃的很满足。   吃着饭两人也没停下讨论。   如今的病因已经排除了食物和水源,也不是瘟疫一类的传染病,除了这些,还有日常用品可能带来的病患,这又太过于繁杂。于是金泽提出了再求救援。   沉香坞能如此放心的几乎分了大半人来南海,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在其他地方有着别的门派帮忙。   金泽的目标很明确——青罗古刹。   青罗弟子目前坐镇北方,到处巡查遗漏的邪物,跟南方比起来,算是清闲的。如果他们愿意分一部分人力过来,简直雪中送炭。   明葱早就有此打算,今日金泽再次提及,终是没再犹豫,给青罗送了信。   “这病因还能是什么呢?”金泽说着叹口气。   排查后,这些患者并没有明显的共同点,发病原因更像是随机抽取,第一例是个孩子,第二个就是个青年,第三个是个老人......   食物都是海里的,水也是海水处理后饮用的。按说最可能的病因便是这海水,可是他们查了又查,依旧没有发现海里的水有什么毛病。   金泽道:“我还是觉得水里有问题。”   明葱看着他道:“等吴师叔到了,或许就有答案了。”   到了下午,沉香吴修唯到达南海。也就是沉香弟子口中尊敬的吴师叔。   吴修唯是当世排的上名号的医修,有他坐镇,沉香弟子纷纷松了一口气,都觉得沉香正名有望。   “师叔。”   “吴师叔。”明葱上前迎接行礼。   金泽还是第一次见此人,只觉得这人比那虚影里的还要显得年轻不少。   面前的人一袭青色长衫,面如冠玉,头戴青簪,样貌看着和明葱一般大,只是气质更加清冷,举止更加有度,显然是身居高位端着习惯了的。   吴修唯面上带着忧虑扶住了明葱的胳膊,开口道:“这段时间,苦了你们了。”   这句话一出口,一旁的沉香坞弟子有的直接哭了出来,尤其是明朗,数他哭得最凶。   这种感觉就像是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无论再委屈都能撑着,但只要是亲人说一句宽慰的话,就好像终于找到了能给自己撑腰的地方,那股委屈就能直接泄了堤,只想哭一会儿。   “唉,”看着明朗哭得一抽一抽的,吴修唯掏出了手帕给他,“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明朗年纪小,长辈们都是多少偏爱他的,如今受这么大委屈,自是憋得不行了。   无奈只能先回屋去平静一会儿,这里还有正事等着他们吴师叔。   “把病人的随身衣物、吃食,凡是能接触到的东西都拿来。”吴修唯吩咐道。   沉香坞弟子领命而去,接下来,吴修唯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晚饭时间都没有出来。   里面的人着急找病因,外面的人也等的心急,毕竟多一个时辰,便可能又有新的病患因此丧命。   “一直忘记问,舒生他们入邪的原因可知道了?”晚上,金泽坐在床边一边洗脚一边问。   明葱将新的热水给他倒进了盆里,口中答道:“并无。”   “怎么......”怎么可能,连吴修唯都查不出来,难道真的要看着他们肆意妄为,看着各地妖灵都被恶意操纵吗?   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东西?   明葱却是垂了眉眼,低声道:“但我心里已有大概计较。”   金泽:“你知道了?那你......”   “嘘,”明葱摇头,“还不是时候。”   金泽无法理解,为什么救人还要挑时机?救人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吗?   他再次觉得和明葱无法正常交流,他还是无法理解他的世界。   看着面前的人冷下去的眼神,明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将手伸进水里给他按着脚,希望他火气能小点,不求理解他,别气着自己就行。   脚上传来温热的触觉,金泽却是气不起来了。   明葱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牛角岭重逢,如无意外是感知到他有危险专门去找的他,云别再见,处处体贴,为他着想。   这一路走来点点滴滴,他不是看不到,他就算是块木头,也能感觉到,即使他背着他有再多事,即使是惊天阴谋,即使他是那黑衣人主使,他说一句对自己绝无二心,他是肯定会信的。   百好结结在手,通着心,心里的感觉是最骗不了人的。   只是太多的未知,却让他无比烦躁。他讨厌猜来猜去,最讨厌,没有之一。   “你去沉香坞是以什么身份而去?”   再一次,金泽选择问出口,不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也想试探一下,这人能向自己坦白至什么地步。抛去情情爱爱,站在朋友甚至是同伴的角度。   明葱抬头看向他,手中动作顿了顿,然后拿了毛巾给他擦脚。   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金泽不问,他选择性地不提,不是不信任,只是不够自信。   金泽坐在床上看着他,明葱蹲着给他擦干净了脚,起身坐到了他身边。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金泽抓抓耳朵,一时又下不了决心了,摆摆手道:“算了,如果为难,不说也罢。”   “没有。”明葱抓过了金泽的手握在手心,“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只是其中缘由,说来太复杂。”   金泽:“......你刚摸过我的脚。”   明葱:“......”   明葱选择给金泽捏了一个净化诀。   虽然捏了诀,心理还是有些别扭,但闻着熟悉的味道,金泽也不愿想那么多了,听故事要紧。   “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明葱轻咳一声,握着金泽的手紧了紧,似乎有些紧张。   “这个,要从我们初见的那年说起了。”   十二岁,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金泽是个没有灵识的小霸王,明葱是个胆小如鼠的小胖墩。   金泽以为那时候的事他大多都忘了,但当明葱提起,却还是历历在目。   金泽是第一次出远门,没有银子和尽香,只有他和外公。   这种只有自己的特殊感,让他瞬间觉得自己也是个大人了,也可以出远门了,走路都不禁抬的头高几分。   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扬州。   扬州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地方,不仅有着舒服的天气,还有着好吃的食物,那里的人都生活的很肆意,很自在。   当然金泽第一个爱上的还是这里的食物,比如巷子口那个卖烧饼的小摊,是他每日必去的。   那里的烧饼名为薯肉饼,个很大,不仅烧的金黄酥香,里面的馅给的也足。金泽最爱的就是大葱肉馅的,咬一口外面里面的油一起流,白一条笑他,每次都吃的嘴也饱脸也饱,赚了。   金泽则伸着油花花的手道,其实手也挺饱的。   这天金泽又拿着钱去买饼,他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一边哼着歌一跳一跳的,一个牛皮做的球滚到了他面前,他顺势踢了一脚,那球飞得老高,四周传来一阵惊叹,不过却惹来一声不满。   “你还我的球。”面前的小孩七八岁的样子,大夏天带着一个圆顶帽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鞭子,指着金泽的模样很是神气。   金泽看他一眼,走到一边,将落地的球捡了起来,给他扔了过去。   结果那小子看着飞转而来的球吓得缩起了脖子,那球直接撞到了他肩上,然后又被弹了回来,落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你,”那孩子被球砸了委屈的不行,指着金泽道,“你故意的,给我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金泽有点生气,不过还是忍着饿着的肚子跟他讲道理。   “你就是故意的,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嫉妒我的球好看,踢了我的球不道歉还故意砸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那小孩声音很大,神色桀骜,好像金泽不给他道个歉就要回去找他爹来帮忙揍人了。   小孩身边跟着的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也在应和着,尤其是听着提到小孩爹的时候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哦,”金泽走到了那只球旁边,一只脚踩上去开口,“那我告诉你,你这只球很丑,白送我我都不要。”   话音落下,一脚踢下去,球被踢得老高,飞到了别人家的院子里。   “我的球!”小孩叫着,脸上满是对金泽的憎恨。   另个孩子开口:“是那个胖子的家,我们让他给拿出来。”   金泽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没耐心再理会他们,趁着他们找球,跑到巷子外去买饼。   “你遇到柳旭他们了?”买饼小摊家的儿子三虎和金泽一般大,小小年纪便帮着大人收钱管账,很是能干。   金泽来的次数多了,和他也比较熟了。   “那个带皮帽子的叫柳旭?”金泽咬口饼问。   “没错,他爹是做毛皮生意的,平常走路都横着,你不要理他们。”   三虎名字威风,长得却是清秀至极,心也是细得很,知道金泽不是本地的,平常大人也不在家,便对他多有照顾。   金泽点头谢过小伙伴的提醒,拎着饼一边吃一边转回了巷子里,他外公答应了他晚上回来带他去逛夜市,他想着要不要叫上三虎一起去。   没想出来怎么说,前方的嬉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哈哈,大胖子,会不会玩啊,笨死了。”   “太笨了,你能不能快一点啊,再快点!”   “......”   金泽抬头看去,又是那一帮人。   不过看了一会儿金泽就忍不住了,只见他们故意将球踢得老远,然后让一个胖胖的和金泽差不多大的孩子跑去捡,捡的慢了还让人趴下爬着走。   金泽饼也没心情吃了,快走几步抬脚就把那个笑得最欢的踹地上了。   猛然受了一脚的孩子骂着起身,众人抬头一看竟然又是这个人,尤其是看着他愤然的表情,纷纷有些胆怯。   不过那名为柳旭的却是个不怕人的,梗着脖子看向金泽:“你想怎么着,找打是不是?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金泽把饼扔到那愣着站在一边的胖小子怀里,活动活动脖子,看着他道:“我不想知道你爹是谁,我先让你知道我是谁。”   金泽虽然没什么朋友,但在家里可是被一家人宠着长大的,对银子他们也是欺负他们的份儿,哪里轮到他人对他大呼小叫。   一盏茶功夫不到,金泽坐在柳旭背上继续吃饼,柳旭趴地上哎呦哎呦地往前爬。   “知道我是谁了吗?”   “知道了......”柳旭带着哭腔回。   “跟你说,打架还要找家里人帮忙,最丢人了。”金泽顿了顿,“所以,今天的事最好都给我把嘴封死,否则你们最好天天跟着大人出门。”   柳旭点头:“知道了,不说,肯定不说。”   其他几个也都乖得像个鹌鹑一样点着头。   “行了,”将满手油在他背上蹭了蹭,金泽起身,对着那安静的小胖子招招手,“走吧。”   那人默默跟着金泽走。   看着身后人缩着脑袋跟着的模样,金泽就想把人凑一顿,长得这么壮实,全都白瞎了,竟然被群七八岁的小孩子欺负,饭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   “直起腰来。”金泽道。   那人被吓得一怔,直起了腰。   金泽这才看清了这人的长相。   身材圆滚滚,样貌却并不讨厌。反之还挺可爱,那腮帮子上的两坨肉让金泽看了就想摸一摸捏一捏,只是长得这么圆润额头还点个红胭脂,怎么看怎么奇怪。   “喂,你叫什么?”金泽放柔了声音,尽量不再吓到他。   那人看着金泽,神色带着试探,眨眨眼睛开口:“宋明。”   金泽看着他的时候,宋明也在观察他。面前的人分明是和自己一般的年岁,吃饼吃的嘴上油亮一片,说起话来却让人不禁抖上几下,似乎天生就是这么霸气威风的。   “哦,”金泽点点头,“宋明,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罩你。”   说着金泽踮起脚拍拍他肩膀:“以后就叫我......大哥吧。”   宋明点点头,看着金泽出血的额头出神。   金泽似乎才想起来自己也负伤了,随便搭手一抹,暗自叫苦,在家不小心摔的伤刚好。   一股淡香飘来,金泽看向身旁人手中的东西——一瓶药膏。   “擦了就会好。”   “这么厉害的?”金泽努努鼻子闻了闻。他家的各种创伤药不多不少,正好堆满十大箱子,供他随时使用,只是这次出来带的不多,已经让他用了不少了。   宋明打开瓶子,递给他。   金泽挖了一块,举着手试着找头上的伤口。   “这里。”宋明伸手带着他的手摸到了伤口附近。   这药确实好用,抹上凉凉的,立马不疼了。到了晚上白一条回来,都看不出伤口模样了。   白一条回来,依约带着金泽去逛夜市,金泽没有去找三虎,而是带上了自己新收的小弟。   白一条很高兴金泽终于有了朋友,放言道今天要什么买什么。   于是金泽便撒了欢了,好像已经拥有了整条夜市。   先是小摊上的各种美食,整天吃饼金泽也有点腻了。拉着宋明流连于各个小摊,尝一口不好吃,便给宋明解决,尝一口好吃便吃了,再买一份给宋明。   宋明跟在金泽身后吃的慢条斯理,看着金泽又递过来一个串,猛地咽下嘴里的,再伸手接过。   “啧,”金泽指指他,“让你吃个东西怎么还这么委屈。”   宋明摇摇头,继续吃着手里的东西。   “哎呀,”金泽夺过他手里的串,“吃饱了就不用吃了,我们去看别的,我刚看那边有花灯。”    第四十五章:灯火万重再相逢   夜晚的夜市灯火通明, 各种声音交杂,摊贩的叫卖声,小孩子的嬉闹声,客人的砍价声,还有吸溜面条的口水声。   各种声音色彩充斥在面前,一切都让金泽感到新鲜。不仅是新鲜的小玩意儿和新鲜的食物,或者是好听的乡音和好看的彩画, 只一个个通透艳丽的花灯就足以让他惊艳。   “外公,我们回去也画一个吧?”他们那里也有花灯,却是远远比不上这里的精致新奇, 各种从未见过的花样让金泽应接不暇,真的是看见就想带回家。   “画,看看喜欢哪一个,喜欢的都带回去学着画。”这时候的白一条胡子还没那么白, 脸上皱纹还没几条,宠外孙却是一直未变。   “好, ”金泽笑弯了眼,拉拉宋明,“你也过来选,选了我给你画, 跟你说,我画画极好。”   宋明身子胖嘟嘟,却并没有笨拙,一路上跟着金泽跑这么远也没喘, 而是金泽说什么都乖巧点头,然后继续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最后金泽只选了一个画着仙子奔月的花灯,因为花样太多,挑花了眼,最后也就选了个看着最难画的。   宋明选了一个画着送福童子的,金泽看着灯上那个胖娃娃笑弯了腰:“你这是选的自画像吗?”   宋明嗫嚅着说不出话。   金泽拍他一下,点点灯上的胖娃娃,皱着眉道:“他很可爱,和你一样。”   宋明眉眼的郁结舒展开来些许,金泽也松了口气,继续拉着他左右闲逛。   这天他们买了很多东西回去,玩的很是尽兴。金泽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因为他在夜市上没有丢钱,没有吃到头发,没有崴脚,没有......   总之是个十分顺利的夜晚,这让他激动地第二天一大早便冲到了宋明家,拉着他去画灯笼。   宋明跟着他奶奶一起住,父母不知为何没有陪在他身边,金泽为了守护这个小弟脆弱的心灵,选择不问。   于是一整天两人都趴在屋子里研究花灯。   “这不是这么画的,她的眼睛是这样。”金泽说着在纸上画了个圆圈,里面点了个黑点。   “看,我们都是这样画眼睛。”金泽有些得意的跟宋明挑挑下巴。   宋明看着纸上那个四不像的仙女,默默地继续画自己的童子。   “不对,”金泽看着宋明的画又觉得不行了,“你这娃娃的脸不对,你看你的脸就是这样的。”他说着捏上了宋明的脸。   宋明:“......”   “你的脸怎么这么软?”终于捏到宋明脸的金泽觉得自己手中捏的好像是一个面团,“太好摸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怀疑地捏着自己的脸:“怎么会有这么软的脸,太好玩了。”说着又捏上了宋明的脸。   宋明一动不动被捏来捏去。   “哈哈,宋明,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饭。”   “骗人,我猜你是吃包子长大的,还是猪肉大葱馅的。”   “......”   最后宋明被捏的脸上都泛红了金泽才住了手,继续研究这娃娃的脸要怎么画才能显得跟宋明一样可爱。   可是最后似乎还是失败了,宋明表示,可以自己来,金泽才又回到自己的桌前,继续画自己的仙子。   “好了,我的大作完成了。”金泽松一口气,伸伸胳膊扭扭腰,又来到宋明桌前,“怎么样,要不要看一眼我的大作......”   金泽不说话了,他的眼睛盯着宋明桌上的纸一动不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明看着一动不动的金泽也僵住了身子,不敢呼吸,仿佛要接受什么大考验一样憋红了耳朵。   “这是你画的?”金泽瞪大眼睛问。   宋明瑟瑟点头。   金泽拍他一巴掌:“你抖什么?就算你画的比我好,我也不会打你,大哥我可是讲道理的人。”   不得不承认,宋明确实画的好,画的很好,比金泽好的没边了。   那纸上的胖娃娃虽然没有跟灯上的送福童子像的十成十,也是画的极有神.韵,尤其是那大大的眼睛和胖乎乎的脸蛋,甚是可爱。   宋明被拍了一下也不恼,只是默默低下头,揉了揉通红的耳朵。   金泽将那胖娃娃看了又看,觉得实在是喜欢,比自己桌上那仙子都要喜欢,于是回身拿过了自己桌上的仙子,往宋明怀里一推:“呐,这送给你了,礼尚往来,这童子我就收下了。”   宋明小心展开被团成一团的画,看着怔住了。   “怎么样?虽然比不上你,但是也很有仙气吧?”金泽说着摸摸下巴。   宋明看看画上那仙子极其丰、满的地方,又看看自己,然后低下了头。   “你,”金泽看看他,觉得自己好像又不小心伤到他那敏感的心了,只能道,“你就算觉得我画的比较好,也不用这么自卑,你只要稍微再努力那么一下下,就肯定可以比我更好,相信我。”   宋明抬头看他,眨着大大的眼睛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   哄好宋明,金泽便拉着他开始做花灯,鼓捣了一下午终于做好,两人拿着花灯出去逛。   “太漂亮了,”金泽看着手里的福娃笑得眯着眼,“这是我第一次玩自己做的东西。”   宋明开口:“为什么?”在他看来,金泽会做的东西应该很多。   金泽摸摸脑袋,笑着回:“因为啊,”他忽然逼近,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得开口,“因为我是一个被诅咒的人。”   宋明吓得退后了一步,差点撞后面的土墙上。   “哈哈哈!”金泽笑的开心,“你这胆子太不行了,有机会让老头抓几只鬼来给你瞧瞧,壮壮胆子。”   宋明没有等到机会练胆子,金泽却等到了。   白一条一直在抓一只吸食人类欲望而生的邪灵,这天终于有机会将其抓获,便带着金泽去一睹这邪灵真面目。   “老头,这次是个什么怪物?”金泽拿着几张符,身上还贴着几张,警惕地看着四周,就等着怪物出现,一把将手里的符全贴上去。   “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嗜欲灵,待会儿你就跟在我身后,看我怎么削它。”   “好,”金泽点头,“那你能不能不要削的太厉害,剩个脑袋或者手脚什么的,我拿着去给宋明瞧瞧。”   白一条:“......”   没能白一条回答,四周灯光忽暗,阴风四起,是那只嗜欲灵来了。   它口中发着低沉的叹息声,渐渐靠近路中央那黑漆漆的罐子,口中的声音渐渐变为贪婪的怪笑。   “终于来了。”说着白一条口中念动令咒,一个闪着灵光的阵法忽现在黑罐子四周,将那只正欲吸食欲望的邪灵来了个瓮中捉鳖。   那嗜欲灵口中的口水还没有来得及滴下来,四周便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牢笼,接着便是灼烧一般的刺痛感,一声惨叫未出,已经被收进了那黑漆漆的罐子里。   “怎么样,小子?”白一条晃一晃手中的罐子,眼神殷切地看向金泽,就想着他能突然来个顿悟,告诉他,外公,我有灵识了!   可是金泽看了很是平静,揉了揉手中的灵符道:“竟然这么弱......”一点都不过瘾,他还想看打架呢。   白一条:“......”   “那老头,我能把他拿给宋明看吗?”   白一条:“......这不是可以玩的东西,想玩自己捉去。”   金泽有些失望:“那好吧。”   相对于金泽的失望,白一条则是愁的头发又白了好几根,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这天,金泽又拉着宋明出去玩。白一条看他们感情好,便将金泽拜托了宋明的奶奶照顾,两人得以天天在一块,感情也是越来越好。   “好了好了,我先来了。”金泽拿着一个弹弓,瞄准了远处一棵树。   这树长在路边,树上结的果子已经熟了不少,金泽早就盯上它们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次在宋明的提议下两人一起做了弹弓,专门用来打果子。   “我放了。”   宋明在一旁看着点点头:“放。”   “嗖”一声,小石子飞射出去,飞进了树叶里,打落了几片叶子,那一早看中的果子却是不动如山。   “哎呀,就差一点。”金泽十分懊恼。   宋明皱了皱脸,开口道:“我来试试。”   “好,你来。”金泽把弹弓给他。   只见宋明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十分慎重的摆好了姿势,弹弓的皮带被拉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金泽看的胆战心惊:“知道你力气大了,赶紧放了吧。”再不放,那皮筋绷断,包子脸就要挂彩了。   宋明看他一眼,同时手上卸力,石子高速翻转着飞射出去,接着“噗嗤”一声,那熟透的果子被石子穿透,炸裂出的果汁飞溅,石子则继续飞转,落到别家院子里了。   金泽正盯着那烂成一团的果子目瞪口呆,隔壁传来一声痛呼。   “啊!”   接着便是一阵哭声,以及大人心疼的询问声。   宋明:“......”   金泽看向宋明:“别愣着了,跑吧!”   伴着隔壁愈加撕心裂肺的哭叫,金泽拉着宋明跑得飞快。   不过由于他对这里还是不够熟悉,跑着跑着竟然和捂着脑袋哭得一抽一抽的受害者撞个正着。   柳旭拉着他爹刚从大门出来就看到跑得慌慌张张的两人,再看他们紧张的表情和手上的弹弓,就什么都明白了。   “爹,就是他们!”他指着两人喊。   看一眼柳旭脑袋上明显的红肿大包,金泽不得不拉着宋明停下,然后一脸坦然的看着他们父子:“我们怎么了?”   柳旭抹一把泪,有了爹撑腰,什么都不怕了,恨恨地看着他们:“就是你拿石头砸我,你们手里还拿着弹弓呢,你们这是报复,爹,上次也是他打的我,还不让我说。”   柳旭的爹是个长得很粗犷的汉子,本来看儿子被砸了一个大包,心疼的不得了,这会儿又遇见了欺负过自己儿子的小兔崽子,脸立马拉了三尺长。   金泽盯了一眼柳旭,看得他往后一缩。   “你是谁家的?”柳旭爹开口,语气严肃。   金泽挺直了腰杆道:“我家的。”   “嘿,”柳旭爹怒极反笑,“你个小兔崽子,让你爹来找我,看看怎么赔我儿子医药费,不来我就找你家去。”   宋明张了张嘴,往前一步,被金泽拉住。   “要钱不用找我爹,找我就行,说吧,你想要多少。”   柳旭爹盯着金泽看了又看,觉得这小子实在狂妄,他狮子大开口道:“一百两。”   金泽笑了:“睡觉去吧,梦里有。”   柳旭爹气道:“把你爹给我叫来!如果不来我就替他来管一管孩子了。”   金泽摸了几锭银子扔给他:“大叔,你也问问你儿子在外面做了什么,都说有子肖父,您也掂量着点。”   柳旭爹头上暴起了筋,显然被气极。   此时本来还在抹泪的柳旭忽然不哭了,叫着对金泽冲了过来。   金泽躲闪不及,被他冲了个四脚朝天。   接着两人直接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金泽是长柳旭几岁,力气也比他大些,但是柳旭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父亲都被金泽气的不行,显然是被刺激的不行,一股气牛劲儿上来,金泽竟一时拿他没辙。   两人在地上滚了滚去,一时也分不清你我。   宋明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柳旭爹则在一旁鼓劲儿:“好儿子!就得这样,有人欺负咱就打回去!”   金泽:“......”   脸上又被砸了一下,嘴角似乎出了点血,眼看又一拳到了,那拳头终于被适时伸手的宋明拦住。   “住手。”宋明皱着脸如是说。   柳旭此时脸上也挂了彩,拧着一张脸对宋明骂骂咧咧:“你个死胖子,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就自己送上来,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打!”   然后他被宋明一伸手掀开了。   金泽喘口气,啐一口血沫,看向爬起又想冲过来的人:“还记得我之前的话吗?”   柳旭一时的脑子发热终于被金泽那眼神看的凉下来一点。   一旁柳旭爹看着这架打的也差不多了,再来他儿子就占不到便宜了,便过来拉了柳旭回家擦药。   金泽被宋明扶着站起来,柳旭疯子一样,他现在只觉得浑身都疼。   而且,在小弟面前被打,太没面子了。   宋明看了看他,然后背对着他蹲下。   金泽戳戳他背:“没不能走呢,起来。”   宋明不起,依旧背对着他蹲着。   金泽无奈,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索性往前一趴,揽住了他脖子:“背稳了。”   宋明应一声,将他稳稳背起。   金泽捏捏他肩膀,没想到他看着肉肉的,肩上却没多少肉,还有点硌得慌。   只是,他吸一口气,又趴在宋明衣领处吸了吸:“你擦粉儿了?”   宋明被吸得浑身僵硬往前走,喃喃道:“没。”   金泽笑:“没有就没有,紧张什么。”他又道,“不过,你是不是练过啊,力气挺大啊,好家伙,那石子将果子打那么烂还能将柳旭头上打那么大一个包。”   宋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嗯嗯啊啊不知道想说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不想说。   “行了行了,”金泽拍拍他肩,“我不问了。”   宋明这才放松些许,将金泽稳稳背到了家。   果子没能打下来,还惹了一身腥,金泽习以为常,拉着宋明轻手轻脚进了门。   趁着宋明奶奶午休,金泽迅速换了衣服洗了脸,还好除了嘴角有点肿看不出什么,抹了宋明的药也好了许多。   白一条回家后看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将基础心法给金泽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苦口婆心引导。   “你要学着感受它,它其实就在那里,你只要用心,就肯定能感觉到。”   “你要习惯使用它,多尝试一下,就比如说,在非常愤怒的时候,你除了抡着膀子上还能直接一团灵光将他打上天。”   白一条教导孩子的方式总是那么简单粗暴,金泽已经习惯,却是无法理解如何感受,如何使用。   他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倒霉,别人有的他总是很轻易失去,他没有的也很难得到。   他是无所谓的,可是看着老头子一遍遍给他念叨,看着他期盼的眼神,他还是有一点难受。   之后的日子柳旭仍然不消停,胆子涨了不少,却还是一样草包。在金泽这里也没沾着多少便宜,只是宋明少受了很多欺负是真的。   白一条又出门了,据他所说,这是最后一只邪物,捉了这只,他们就要换地方,前往下一个地方。   天已经黑了,金泽坐在院子里发呆。   宋明不在,看金泽情绪不高,跑外面给他买饼去了。   自从住到了宋明家,他已经许久不吃外面的饭了,于是一边发呆一边咽口水。   心里有了期盼,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宋明回来,他咽口口水耐着性子继续等。   可是越等他心里越是不安,索性跑了出去,顺着路去卖饼的小摊。   摊前支着小灯笼,只有三虎在擦桌子。   金泽问他有没有看见宋明。   “宋明?”三虎摸摸脑袋,“他没来过啊。”   金泽心里沉了一下,撒腿往家跑,巷子里没有,家里也没有,能去哪里?   他坐在台阶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宋明这种性格,是不会轻易乱跑的,平时他去哪里都会跟他说一声,就算是去厕所也要跟他报备。   盯着愈加明亮的月光,越想金泽越觉得他是出了什么事。   该怎么办呢?他此时无比希望白一条在。如果老头在会怎么办呢?   他想起来了传音符,这是找人最常用的方法。   他此时又无比希望自己有了灵力,可是他还是不会感受,他很无奈。于是又撒腿往外跑,他要去传音站先把外公找回来。   跑得气喘吁吁传了音,他蹲在路边等老头,老头没等回来,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哈哈哈哈。”柳旭笑的开怀,和他的一群狐朋狗友招摇过市。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金泽盯着他手里的灯笼,想掐死他的心都有。   头脑反应过来他已经冲了过去,拦在柳旭面前。   柳旭对于前些日子让金泽挂了彩仍得意洋洋,看见金泽也不畏畏缩缩了,而是伸的脖子老长,得意地看着金泽。   金泽按下心里的怒气开口:“这灯哪里来的?”   这灯上妖娆至极、丰满圆润的仙女分明是出自金泽之手,宋明出门拿的就是这盏灯。   柳旭伸着脖子用鼻孔回他:“本少爷捡的。”   金泽忍不住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哪里捡的!不说实话新账旧账一起算。”   柳旭没料到金泽突如其来的动作,被掐的一口气憋住掂起了脚,伸手拍着金泽急道:“说,说,放了。”   “说!”金泽松了手。   柳旭先弯腰咳了一通,然后愤愤道:“在河边捡的,不就是一盏破灯,喜欢本少爷赏你......”   金泽一手夺过他手里的灯往河边的方向跑去。   柳旭:“......”   金泽从没这么心急过,柳旭不像说谎,他爱玩是爱玩,但是胆小。   河边,宋明会去河边做什么?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去了河边?   就宋明这个包子样,任人揉搓捏扁,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作为老大,他没护住自己小弟,实在丢人。   终于跑到了河边,金泽有些怔楞,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仲夏的夜晚,河边风是温的,轻柔地带着一盏盏小小的荧光飘在夜空。星星点点,远的近的,金泽可以看见冲着他飘过来的一盏灯上画着一只睡觉的大猫。   还有他喜欢的仙子,还有福娃娃。   河水被星星点点的荧光照亮,也照亮了河边站着的人。   “哇哦!”闹闹哄哄的声音传来,是熟悉的声音。柳旭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人手拿着一个灯笑的开心,竟然还有三虎。   “快看快看,这是我画的。”   “这是我的,我的好看......”   金泽火急火燎的心被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浇灭,一时不知是气还是笑。按理说他要不高兴地将人训斥一顿的,但是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 第四十六章:玄之又玄噬邪术   “挺会搞花样啊, 我完全被你这老实的模样骗了。”金泽对着不远处的宋明道。   宋明静静站着,只是笑。   金泽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看着河里得得倒影,置身于点点荧光中。只想看,不想说话。   柳旭和几个人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嫌弃, 却还是扭捏道:“听说你要走了,没人斗了,真没意思。”   金泽看他一眼:“宋明我罩着的, 以后小心着点。”   柳旭切一声:“你以为他不愿意我们敢怎么样?”   金泽:“什么意思?”   柳旭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忽然惊道:“哎呦卧槽!”   金泽想骂他一句大惊小怪,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也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水面上的荧光被一个庞然大物打破, 那怪物像是鱼又不像个鱼,有着鱼一样的脑袋, 却比一般鱼脑袋大了几十倍,庞大的身躯待在不深的河水里格外逼仄,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跳上岸。   “怪物啊!”有人已经撒丫子跑了。   金泽拉一把宋明:“我们也走。”这东西绝对不是河里的东西,不知道哪里跑来的, 呆在这里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宋明相对还比较镇定,点点头,又看一眼某一盏落在河边的灯,跑过去捡了起来。   然而那怪物在这时暴起, 张着嘴将细长的尾部扫了过来。   眼看背对着河面的宋明毫无察觉,金泽瞪大了双眼:“小心。”   他朝着宋明扑了过去,在扑过去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扑完之后又似乎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   因为他就算扑过来,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多一个倒霉鬼罢了。   事实确实如此,那怪物细长的尾部直直抽到了金泽背上,他闷哼一声,趴在宋明肩上瞬时没了知觉。   他再次有意识时,已经和外公到了千里之外的株洲了。   后来白一条跟他谈起,那只墨渊邪是他在上游的朱海边抓另一只时不小心逃脱的。   当时他以为只有一条,却不料这是一对,另一只还在他捉另一只时偷偷跑了,跑到了下游的小河道里,还差点酿成大祸。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宋明是个好小子,有空我再带着你来看他。”   金泽这才知道,自己被这名为墨渊的妖邪一抽抽出来了灵识。   只是背上的伤养了好久,不能出门,株洲给他的印象远没有扬州来的美好。而白一条所说的有空,也一直没有等来。   宋明也就是明葱的版本和他不太一样,却也差不太多。   “我自小便被告知,我有一个和我仅仅差了一天的未婚妻。”   金泽脚踢他一下:“注意用词,是未婚夫。”   明葱不跟他争辩,捉住他脚继续说:“那时候我还不懂这是什么,直到有一天,母亲带来了一个婆婆,她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然后我就跟着她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遇见了你。”   明葱小时候比现在还要闷,别人不理他绝对不会跟别人说话的那种,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跟着哥哥们练功。   只是由于小时候吃错了药变得越来越胖,他父亲给他点了一个红痣,并嘱咐他要每天都画。一起练功的人每次见了他必会笑他。   他不在意,别人变本加厉,他哥哥总会护着他。只是这种性格离开了他哥哥们,便成了每天都被柳旭那帮人欺负的下场。   直到遇见了金泽。   怎么会有人活得这么自在?肆意,潇洒,还有点傻?   他开始对这个人很好奇,每天和他一起爬树偷枣后,又觉得这个人没什么神秘的,反而很容易被一眼看透。   会照顾他感受,比他哥哥们还要细心。第一次,觉得自己想要一个朋友,一辈子的那种。   然而在看见金泽因为他受伤后,大受打击。他不想再被别人保护了,无论是哥哥们,还是他。   回去后母亲找上了他,和他谈了很多。他知道了,那个人就是他将要共度一生的人。   “你看到的还只是一部分,如果你想让他平平安安,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来和他成亲。”这是他母亲的原话。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随后他母亲又带着他去了很多地方,差不多总能正巧看见金泽磕了碰了的时候。他觉得他不想看见那人皱起的眉头,也不想看见他流血,所以,他答应了。   之后,父亲一脸沉重来找他。原来他父母也在和青罗做着博弈。   青罗古刹,因为其创始人是一位得道高僧,门派里一直有着许多佛门里的影子,比如剃度,比如功法,比如清规戒律......   也因此被世人笑称假秃驴。   宋家最小的儿子和男子通婚,不合常理,有违人伦,对青罗的声誉也是莫大的损害,所以,他们要求宋家要为青罗办一件事。   “五十年前,群邪四起,百家齐心压制,将恶意养邪之人尽数剿灭,只是青罗怀疑,正派中存在着奸细,多年细细观察得来,这奸细极有可能就在沉香坞。”   金泽听着惊呆,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多年前有过一次动乱他听老头子说过,只是无心学习,没怎么认真听。   没想到这件事会如此恶劣,甚至还有反派奸细仍在潜伏。   “那你可查出来了什么?”   明葱看他:“目前尚不能妄加定论。”   金泽看他正经的模样,实在和那个萌萌软软的宋明联系不在一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手感一点都不好。   “你在沉香这些年,都没有回过家吗?”听他说这些,金泽心里有些闷闷的,特别想抱抱他,却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   明葱低头,呼吸和他交杂在一起:“怎么?你打算补偿我一些温暖吗?”   金泽想到了,这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理由。   于是伸手抱住了他,顺带亲了一口:“暖和点了吗?”   明葱低低应:“嗯。”接着追着金泽离开的唇又咬了上来。   金泽成功忘记了自己最开始的恼怒,满心都是对明道长的心疼,完全沉浸在明道长的温柔乡。   第二天金泽捂着腰喊银子打水,银子端着水进屋,然后被床边趴着的小孩惊得差点把水撒了。   “少爷,这谁家的孩子?”他起的挺早,没看见有小孩子进少爷屋啊?倒是看见明道长从屋里出去了。   哎,想想就很痛心疾首,没眼看。   金泽一边别扭地穿衣服一边开口:“宝宝,这你银子哥哥,以后没时间陪你,你就跟着他一起玩,好不好?”   宝宝?银子瞪大了眼睛,看看金泽,又看看这眨着大眼睛的孩子,很是摸不着头脑。   “想什么呢,路上捡的小孩,领着出去玩吧。”金泽看一眼银子道。   “捡的?”银子弯腰放下水,顺带蹲下看着宝宝眼睛道,“你几岁了呀?”   宝宝眨眨眼摇头,抬头看向金泽。   金泽对她点点头。   银子也看金泽:“这孩子......不会说话?”   金泽踢他屁股一脚:“你才不会说话。”   银子揉着屁股直起腰:“不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人家能说扔就扔了?”   金泽瞥他一眼:“吃不起饭的人家多着呢,快点带她去吃早饭,顺带给我热两个包子。”   “好的少爷。”银子拖着音应了,拉着小娃娃出门,口中问着,“你喜欢吃什么呀?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金泽洗着脸听见宝宝终于开口应了一句:“我会说话,你不要拿我当小孩子。”   尽香和阿秀看见宝宝时也是大吃一惊,都没想到少爷出门一趟竟然就喜当爹,而且这孩子还这么乖这么可爱,瞬时成了万人宠,金泽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能多出门逛几圈,顺带给沉香坞帮点忙。   吴修唯还没有研究好病因出门,两天后,一群黑衣人出现在南海边境。   这群人虽然身穿黑衣、面色不善、脑门锃亮,但是却让一些人也松了口气,这是姗姗来迟的青罗古刹弟子。   他们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此时南海最缺的东西——食物。   有了青罗弟子的加入,迅速缓解了人心惶惶吃不上饭的局面,有效抑制了蠢蠢欲动的各方妖邪,且有他们念经超度,一些带着怨念的魂灵也都纷纷消散,南海的群魔乱舞之势显而易见平息了不少。   何守无扛着棍子闪到金泽跟前:“怎么样?”   金泽:“......”这是要直接夸吗?   “何长老来的甚是及时,青罗弟子果然非同凡响。”   何守无笑:“是吧,是不是比明道长厉害多了?”   金泽额角跳了跳,镇定回:“并无。”   哼,小时候欺负明葱的人里说不定就有他,看明葱对他的态度这么差就知道。所以客气几句是礼貌,得寸进尺就对不住了。   何守无脸色僵了僵,却也很快恢复笑脸,冲着不远处走来的明葱道:“明道长这是终于修成正果了?恭喜恭喜。”   明葱看他一眼,勾了勾嘴角,动了动唇,无声说出几个字。   何守无立马笑的谄媚:“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你们聊着,聊着。”   然而何守无离开后两人并没能好好聊几句,又出乱子了。   原来是村子里老来得子的李大爷的小儿子也赶上了这次急症,终于没能熬过去,没了。   这家人情绪完全崩溃,尤其是李大爷,拿着锄头便前往了神女祠,一锄头下去,蜃女祠本来被打砸的摇摇欲坠的门终于不堪重负倒地。   两人赶到时,李大爷已经被众人拉住,只是那人已经悲痛到极点。   千盼万盼盼来一个心头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小娃娃也争气,蜜罐里长大也没长歪,见人就笑十分嘴甜,邻近的人没有不夸的。   这么一个乖宝却也难逃厄运,说没就没,就是看着他长大的邻居听了也要掉几滴泪,更何况是那最宠他的老父。   明葱的静心诀还没挥出,李大爷已经一锄头下去,将那写着蜃女之灵的牌位劈成了两半。   这一下完了,李大爷似乎终于出够了气,不待明葱抬手,就自己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之前再怎么打砸,牌位还没有人敢动,又或许是还留着最后一丝信仰,李大爷这一锄头下去,似乎将所有人的信仰都砸破灭了,周边不少人都伸手抹起了眼泪。   而明葱则盯着那裂开的牌位看了又看。   金泽摇头,也看了几眼那牌位,不胜唏嘘。   明葱终于在摸了一下牌位后直起了身,金泽看他一眼,走到他跟前道:“吃了吗?”   明葱摇头。   金泽瞪他一眼,语气很凶:“跟我回去吃饭。”总是为了办事忘记吃饭,即使有一身修为,也不能这样委屈自己的肚子。   于是金泽十分凶地带着明葱吃了一顿十分好吃的饭。   吃过饭,明葱递给金泽擦嘴的帕子,开口道:“可以了。”   “可以什么?”金泽一头雾水看他。   明葱伸手给他擦了嘴角,回道:“可以着手救人了。”   金泽:“???”忽然这么一句话,他没有听明白。   明葱看一眼某个仍紧闭着房门的房间:“我想我已经知道这次的病因了。”   “是什么?”金泽最近被这个原因折磨的很是心累,都要以为是什么巫术了,这种事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符合常理的原因来解释。   “那些人还有一个共同点,”明葱看着金泽道,“他们或者其家人都曾亲手砸过蜃女祠。”   金泽摇头,不愿意相信:“如果是这样,难道蜃女真的变了?真的亲自对她的族人下手?”   他不愿意相信,却又觉得是自欺欺人,他们大部分人都被各地的邪物所牵绊,南海经历了太长时间的动乱,蜃女在他们来到时已经有极大可能已经被邪化。   明葱握住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大师兄前几日联系了我。”   金泽直觉这位大师兄带了来很重要的信息,但是明葱竟然又在瞒着自己,他压下火气问:“他说了什么?”   “他被那群人抓住,和蜃女关在了一处,目前蜃女的状况很糟糕,已经在邪化的边缘。她已经控制不住自身的邪气,只能任其反噬到破坏神祠的信徒身上,而每天得到有人因她丧失生命的消息,更加痛苦万分,她的身体和心灵都在遭受着巨大的创伤。”   金泽听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原因,所以,为什么不救人?”   明葱:“这件事......”   金泽心里一阵气闷:“前几日,这都过去多少时间了,你就会憋憋憋,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之前说的话都是放屁,什么坦诚,什么信任,你......”   金泽被气懵了,他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有什么好隐瞒的,人命关天,每天都有人在受病痛折磨,而他还在这里自己憋着不说出来,不知道憋什么大主意,到底有什么事可以比得上人命。   明葱叹口气将人抱住,拍拍他轻声道:“小声点。”   “你,我没办法......”   明葱选择自己堵住,结果被金泽推开。   “你就会这一招,你还有什么别的花样吗?”   “唉。”明葱轻叹一声,直接将人抱起。   明葱一手揽住跟前的人,几个起落,在一处停下。   金泽手还因为闪躲不及紧紧抓着明葱衣角,待看清自己站在哪里,那股冲到脑门上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不少。   他们一直借住在村长家,村长家在村落的中部,而他们现在站在一处房子的屋顶上,这处房子后面便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明道长新的花样就是带人来看海。   两人坐在屋檐上,一起看着前方。金泽脑子凉了下来,静静听着明葱说话。   南海很大,人口很多,这次事件涉及的地方不仅仅江川,而是整个南海。   这群人的组织性非常强,先是制造了各地慌乱,然后集中火力围攻南海。   南海最开始的情况还是可以遏制的,直到位于最南边的江川开始出事。最初是有人在出海时失踪,然后开始有了许多关于蜃女抛弃子民的传言,一切的动乱从这时开始,变得不可收拾。   无数的神祠被砸,到处都是人心惶惶。许多人开始寻找新的生活,越来越多人搬离了这里。   留下的人一半是因为不舍,一半是因为并没有搬出去的资本。可是由于气候土地原因,南海只能种植少部分作物,他们的大部分食物都来自海里,许多人开始吃不上饭。   明葱推测,此时蜃女已经被他们所掌控,且不断在用这些残忍的消息来刺激她。   蜃女半神之体,并没有那么容易被邪化,但一旦邪化成功,对于那群人无疑是个强大的存在。   明葱大师兄便是这时被抓,和蜃女关在了一起。   “沉香坞弟子的行程对于外人都是保密的,这次能如此迅速且一击就将大师兄他们一起困住,那个人功不可没。”   金泽知道这是指那个卧底。   “外公在我得到消息后便设法去了解了一下情况,蜃女情况很不乐观,但她更想救她的子民,外公便答应了她。”   外公都比他早得知这件事,金泽觉得这种感觉太不好了。   “病情仍在发生,此时我已经对病因有了些许猜测,真正确认也只是一个时辰前。”明葱道。   金泽看他,他继续道:“留意到那块牌位了吗?”   金泽点头。   “我在那上面发现了这个。”明葱伸手,掌心是一抹黑色粉末。   金泽受不了的晃他胳膊:“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啊,一口气说完好不好!这个东西怎么了,还是有人又怎么了?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   明葱任他晃,如他愿开口:“此物有海里的气息,且蕴含十足的邪气。如果没猜错,这是蜃女身上的某样东西。”   金泽抖了抖。   “头发之类的东西。”明葱补充道,“有种术法名为噬邪术,可以使用某种媒介将邪气以反噬的方式转移。这种反噬可以是天灾,也可以是人祸。”   金泽皱眉深思:“也就是说,就像是气运一样,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没错。”明葱点头,“所以一时很难察觉。而且此媒介藏于牌位中,如果不是这次,很难发现。”   “蜃女想怎么救人?”金泽问。   “她能想办法多坚持几天,以此来为我们争取斩草除根的机会。”   金泽睫毛颤了颤:“斩草除根,真的可能吗?”   明葱捏他鼻子:“没有什么不可能。”   金泽眼睛亮了亮:“所以你说的可以救人了,是已经找到了斩草除根的方法?”   明葱点头。   金泽:“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呀,我倒要看看,这群人的老大是个什么阴暗角色。”   明葱笑:“还要等,”看着金泽不满皱眉,他赶紧说完了下一句,“等外公回来。”    第四十七章:青沉聚酒宴小酌   明葱大师兄带来的最重要的消息, 一条是蜃女及那群人的所在,一条便是净珠的所在。   白一条是在暮色降临时回来的,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样东西。   金泽瞪大眼睛看着那发着莹白光芒的宝贝,越看越觉得和装宝宝的那净珠没什么不同。   “这就是我们的传家宝?”   白一条点头。   “你不会被骗了吧?这也太......”太其貌不扬了。   话没说完被白一条敲了一下脑门:“这东西我带在身上几十年,长什么样我不知道?”   金泽揉脑袋:“我就好奇说一嘴......话说您是从哪里找来的?”   白一条看着一旁伸手替金泽揉脑袋的明葱点点头,然后开口:“蜃景里。你们这边如何?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   五天,蜃女给出的时间。   这东西竟然就在蜃景里, 不过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也是净珠没能被那群人找到的原因吧。   明葱开口:“足够了。”又道,“今晚就可以开始行动。”   白一条精神一凛:“好, 就在今晚。”   天色刚刚全黑,此时的海边已经是火光一片,一群衣着黑白混杂的人齐聚海边,半空中悬着一张张长明符, 光亮照到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精气十足。   在南海憋屈了这么些日子, 终于能展开拳脚好好干一番了。   明葱和何守无站在最前方,对所有人进行发号施令。   金泽和白一条他们几人在一旁站着,看着这副场景不禁有些热血沸腾。终于到了。   “出发。”一声令下,黑白两支队伍分头行动,   身着黑色劲装的青罗弟子魅影一般分散,前往各地的神祠,消除这次诅咒的媒介。   一身白衣太过显眼的沉香弟子则迅速分散至沿海路线,开始做战斗的前期准备——设法阵及消灭残余阻碍。   于是这一夜, 上游近期缩着脖子过日子的妖邪又损失了不少手下。看着沉香这阵势,敏锐的嗅觉使他瞬间决定走为上计。   天将亮时,人们刚刚从梦中醒来,殊不知此时外面已经开始了一场大扫荡。   两波人又重聚海边,此时全部都目不转睛盯着白一条手里的珠子。   白一条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动,手里的珠子闪着莹白的光浮至半空,白一条手上输送灵力,那净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生变化。   那原本莹白的光渐渐变得更白,直至刺眼,那珠子已经变成了一团光。   白一条将这团光一抛,其升至海平面上空,在一个合适的高度停住,接着原本荡着细波的海面无风而动,开始翻起波浪。   那珠子仍在不断散发着纯白的光。海面翻涌越来越厉害,接着有黑色的丝状雾气在海面升腾而起,那黑色雾气在升至白光处即被瞬时消解。   众人看着海里不断有黑色雾气升起,然后被不断消解,随着雾气的消解,那白光团也跟着暗淡几分。   海里的脏东西太多了。不仅有人们生活留下的废弃物,还有一大部分和那群人脱不开关系。毕竟大海与蜃女息息相关,控制了海水,也就相当于控制住了蜃女。   如此净化了一盏茶的功夫,海水明显清澈了不少。白一条收起了闪着微弱光芒的净珠,对着明葱点点头。   明葱开口道:“将病因已找到的消息传播出去,此次疫病乃是因误饮被污染的海水,如今海水已被白先生的净珠净化,让大家不必再担忧。最重要的是,净珠在白先生手上。”   众弟子领命,半天时间,整个南海已经传遍了这个消息。百姓都松了一大口气。纷纷在议论病因找到了,且已经被一个叫净珠的东西给解决了,他们不用再担惊受怕、不可终日。   不少人欢饮鼓舞,纷纷摆桌设宴,以此来款待给他们解决了大危机的沉香坞及青罗弟子。   此时终于从屋子里出来的吴修唯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脸懵,他闭关几天一无所获。   “葱儿,这水真的......”   明葱开口跟他解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能略施小计。他们似乎对那净珠很感兴趣。”   “你们打算用此做饵?”   明葱:“自然不会用真的。”   “哥哥,哥哥,”宝宝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举着手里发着白光的珠子对明葱道,“你把我爹放出来跟我玩好不好?”   明葱:“......”   吴修唯:“......”   众弟子,看戏。   金泽大步过来夺过了宝宝手里的珠子,给沉香坞众人一个歉意的眼神,对宝宝道:“这里面没你爹,哥哥给你换一个玩哈,走走走。”   走之前看一眼明葱,明葱对他点点头:“收好。”   金泽冲他眨眨眼,抱着宝宝出门:“我们去吃好吃的,你要听话知道吗?”   众人,没眼看。   小插曲过去,众人齐聚于村里人准备的酒宴上。   沉香坞到来后,海上再没出过人命,人们食物有了保障,如今病疫也过去,生命也得以解救,他们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求人,确实比求神拜佛管用。   “哥哥,这个!”   酒宴用的是大长桌,宝宝在夹掉好几块鱼肉后终于接受了自己手短的现实,开始伸着胳膊指挥银子。   银子左右开弓,一会儿给宝宝夹几筷子鱼,一会儿给金泽夹几块骨头,忙的不亦乐乎。   顺带谴责了一下没良心的尽香只知道自己喝酒,抬眼又对上眼巴巴看着一盘鱼干的阿秀,他顿时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忙起身给阿秀把小鱼干夹了,然后收获阿秀一个甜甜的笑。   银子正沉迷于阿秀甜甜的酒窝,头上忽然落下一片阴影。他抬头,是明道长过来了。   金泽抬眼,露出一个浅笑,给他腾出一个位子,顺带摆上碗筷:“忙完了?”   明葱挨着他坐下,压着嗓子应一声,然后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喝了口热水。   银子身子僵住,往宝宝那边挤了挤。   宝宝“呀”一声,看着被碰掉的鱼肉皱眉看银子。   银子此时全部心思都在旁边旁若无人的两人身上,暗自嘀咕靠这么近干嘛?   明葱手长,给金泽夹来几块排骨放他碗里。金泽一边吃一边指指另一边惦记了许久的鱼丸子。   银子: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明葱手指微动,那盘子里的几个丸子消失,凭空出现在金泽碗里。   银子:都不会在意面子的吗?   面子?不存在的。   明葱的行为反而给在座的沉香坞及青罗弟子们提供了一个思路,只见一眨眼的事,桌子上的鱼啊肉啊鸡啊全部消失了一大半,而各位弟子碗里均满满当当。   银子举着筷子看着桌上的汤汤水水:这样真的好吗?   好在知道人多,饭菜准备很充足。   新的一波饭菜上桌,银子立马给自己盛了个满,顺带给宝宝和阿秀夹了不少,至于少爷......   少爷已经不需要他了......   “这个不好吃。”金泽像小时候一样,把尝一口觉得不好吃的塞给明葱。   明葱一点都不浪费,全部帮他解决。   默默看着一切的银子看向尽香,急需找一个有同感的人来宣泄一下此时心情。无奈尽香眼中只有桌前的酒,正和青罗弟子喝得痛快。   “唉......”他叹口气。   “唉......”对面传来同款叹气声。   银子看过去,是一众白衣沉香弟子。   他瞬时眼睛一亮,拖家带口,抱着宝宝端着碗筷挤到了对面另一张桌子上。   明朗也端着碗挤了过来。   “我觉得我可以猜到你刚刚在想什么。”银子坐下第一句如此道。   “我觉得我也可以猜到你刚才在想什么。”明朗放下筷子偎过来。   然而他们还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另一旁凑过来一个脑袋,低声道,“哥们儿,你家少爷真的成亲了?”   “千真万确!”银子也压低了嗓子。   几个沉香弟子纷纷往这边斜着身子支起了耳朵。   “婚礼我还在呢,我可是看着我家少爷少奶奶拜了堂入了洞房的。”   “我家师兄也成亲了啊,但是,但是......”明朗皱了眉,“这该怎么说呢?”   说着他看向另一边桌子上的两人,金少爷不知在说什么,一边说一边拍着他家师兄肩膀,他家师兄正含笑看着他,顺带还给金少爷夹好菜。   一旁又凑过来个脑袋:“但是这也感情太好了吧?”   “你们也有这种感觉?”明朗看向一旁凑着脑袋的几个师兄弟,见他们都点头,他豁然开朗,他总算知道怎么个别扭了,就是这两人感情太好了,好到不像普通朋友反而像......   银子想,原来这两人还没有公开,但这行为却跟公开已经没两样了,也难怪沉香弟子们也如此抑郁难解了。   他一边喂小孩一边压着嗓子开口:“我家少爷一直没什么朋友,能得明道长如此良人,啊,不,良友,感情好点,也在所难免。”   说完他心里再次叹气,本来以为能找到知情人,没想到还要反过来给他们兜着,真是自找苦吃。   “这样?”明朗皱眉,“我家师兄也没什么朋友,但是对我们师兄弟也从未如此体贴细心。”   “这就是知己啊,那个伯牙子期,知道吗?就是那样的。”银子挑眉显摆自己学识。   “你们在说谁?”一道同样压低的声音传来。   银子和沉香弟子们抬头,对上对面一排锃亮的秃头,秃头下面是同样闪着光芒的双眼——渴求八卦的光芒。   本着有八卦一起说的原则,沉香弟子和青罗弟子分享了一直困恼他们的问题。    第四十八章:暗夜终明水龙吟   “嗨, ”一青罗弟子摇头,“兄弟之间这不很正常吗?看我们长老,跟我们兄弟都关系好着呢。”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和青罗弟子们五魁首、六六六的何守无,然后一起摇摇头,不,我们不一样。   虽然这次并没探讨出什么,但金少爷和明道长关系很好的说法是传出去了。   酒足饭饱, 众人纷纷回屋休息,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金泽揉着肚子起身,顺带打个嗝, 跟着明葱回住处。   银子他们落后几步跟着。   顺带一大波围观的沉香青罗弟子。   沉香弟子看着前面越走越近几乎挤到一起的两人纷纷表示不正常:“太不像三师兄能做出来的事了。”   青罗弟子则勾肩搭背表示这算什么你们就是想太多:“这天这么冷,挤一挤多暖和。”   说着有人伸手揽住沉香弟子。   沉香弟子抖着鸡皮疙瘩推开他们:“我家师兄可是功力深厚,这等天气才冻不着。”   金泽皱皱眉看身后一群人,又看明葱:“他们鬼鬼祟祟搞什么, 这么多人浩浩荡荡,有人想过来偷净珠都不敢过来了。”   明葱摇头:“不必管他们。”   金泽揉肚子:“那我们多逛几圈吧, 消消食。”   “怎么还转?罢了罢了,回去睡了。”青罗弟子表示这个八卦很没劲,还不如早点睡个觉。   沉香弟子也觉得不需要再跟了,纷纷摇头也走了。   银子几人想了又想, 觉得还是要随身保护少爷,便只能继续跟着了。   金泽两人走着来到了海边,迎头遇上强劲的海风,金泽正想拉着人回去, 明葱却顿了顿,拉住了他。   金泽眼神亮了亮,看向他手中消散的传音幻象,是外公的传音。   明葱开口:“传消息了。”   “拦下来了吗?”   明葱笑:“有外公在,自然是没问题。”   “太好了。”金泽笑,伸手挑明葱下巴,“夫人就是厉害,亲一个。”   明葱看一眼不远处,勾了嘴角,低头在金泽嘴上啄了一下。   “喂,”金泽有些不满,“这么敷衍的吗?奖励都不要。”   不远处,银子他们十分想自戳双目。随即接收到明道长的目光,夹着尾巴跑了。   “你确定要在这里奖励?”明葱意有所指。   金泽听了忙摇头,有些怂:“不给了,正事要紧。”   回到住处,小小的院子里灯火通明,气氛剑拔弩张。   白一条丝毫不受影响,摊在椅子上还在一口一口灌酒,他面前是站的笔直,被绑着也一点气度不减的吴修唯。   四周围了一圈的,是不明真相的沉香坞弟子,正拿着剑指着白一条。再往外蹲着的是看戏的青罗弟子。   青罗弟子们一边看一边嗑着瓜子,纷纷表示这样的事才是他们喜欢的八卦。   直到看见进屋的明葱两人,吴修唯清高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松动,看着明葱欲言又止。   明葱毕竟在沉香坞长大,自幼受沉香各位长辈不少照顾,对这位一直温文尔雅的师叔也是敬爱十分,如今面临这种场景,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师叔。”他开口,“真的是你?”   吴修唯道:“我无话可说。”   明葱眸色深了深,他以为,他至少会为自己辩解几句。   白一条直接伸手仍桌子上一只珠子:“当然无话可说,脏物都在这里了,还能说什么?”   金泽看着那珠子:“???”他掏了掏身上,哎?他珠子呢?   明葱看向那珠子,已经什么都明白。   为了引出来沉香的卧底,确切说是为了验证明葱的猜测是否为真,他们将真假净珠的消息传出去,且透露出真的在金泽身上,为的便是让卧底自露马脚。   即使不亲自来偷取真的净珠,也会将白一条手中净珠是假的消息传出去。他们等的就是这条消息。却没想到吴修唯的能力已经达到可以在明葱和金泽两人眼皮底下偷东西的地步。   明葱是在偶然一次受伤开始怀疑这位师叔,因为在其治疗手法中隐隐感觉出一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自此便开始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又发现这位师叔除了爱泡菊花茶总是搞养生并无其他异常。   再次怀疑便是在青州迷迭林了。   沉香坞不可能被轻易摧毁,那群人不可能轻易得到那只净珠里的半邪,却又执着于那良知魂,说明他们对这只半邪已经势在必得。而明葱把那只半邪传回了沉香坞吴师叔手中。   再者,身为数一数二的医修竟然连妖灵入邪的原因都找不到,问起来一拖再拖,到了南海这次疫病也是,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直接的证据,这只被拦下来的净珠足够说明一切了。   这一天,对于沉香坞弟子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先是发现自己三师兄的不寻常,又是突然被告知,自己敬仰了十几年的吴师叔是五十年前便害正道元气大伤的那位卧底,他们全都精神恍惚,觉得似乎是做了个梦。   沉香坞弟子不少被吴修唯看着长大。吴修唯身为医修却是以身负沉香要务之名从不收徒,说是不收徒,对于其余弟子却也是真的疼爱。   其中最为受宠的明朗已经完全失了神,他不明白,不相信,这么好的吴师叔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他们真的没搞错吗?吴师叔是有什么苦衷吗?对,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否则他这么容易心软的一个人,怎么会和那样一群怪物同流合污?   明子翰拍拍师弟肩膀:“别想了,睡吧,事实摆在面前......”   “你怎么能确定你看见的就是真的?”明朗摇头,“吴师叔不会的,他那么好,每次我说几句好话,他就会替我跟师傅求情,受了伤他那表情比我们还要疼,你说他对我们难道都是假的,都是在演戏吗?”   明子翰语竭,他不会说话,更不会哄人,能做的就是陪在他师弟身边,等他睡着了抱回屋里。   明葱也是不愿意相信,但吴修唯毫无辩解之意,他也只能命人将其暂时收押,等待师尊处理。   小小的院落的暗潮涌动被夜色掩盖,一夜过去,又是新的一天。   最开始的异变是午时海上忽然刮起了大风,这风直直吹向陆岸,带来几分不安的气息。   接着便是白一条把酒葫芦一扔,扛着重剑上了船:“我先去会会这帮缩头乌龟。”   已经又是半天,无论那边是不是接收到什么消息,等他们主动上岸几乎不可能。   然而不待白一条掏出行船符,海面上忽然冒出一柱水龙,那水龙摇晃着庞大的事身躯渐渐直起龙身,一声龙吟传来,睥睨着岸边的人。   “准备。”何守无一声令下,两边弟子纷纷站在了准备好的法阵里,举起手里的武器,严阵以待。   “呵,”白一条扭扭脖子,发出几声脆响,“这帮孙子还有点骨气。”   金泽听的心里一阵抽,看着老头道:“您要不要穿上阿秀做的战衣,您这老胳膊老腿的......”   白一条愤然打断:“信不信我用这老胳膊老腿把你抽回家!”   “外公,”明葱开口,“海边风凉,阿泽是怕您冻着。”   金泽在一边猛点头。   白一条面色缓和些许,摆摆手道:“不必,你们留着自己穿,我还不到那时候。”现在他只想好好抽这帮孙子。   话落白一条便操.着重剑砍向了那水龙。   一声龙吟,水龙被打散的部分又重聚,同时,几个魅影在海面出现,这个组织的真面目终于又现。   与迷迭林相同,相同的密实装扮,相同的诡异功法,不同的是,数量已经不可估量。   蛰伏几十年,他们的实力已经不可估量。又借此次动乱不知集了多少邪物,此战,不可谓不艰难。   然而魅影出现的同时,海边又出现了一群人。   先是几位续着小胡子背着刀扛着剑的精神矍铄的老人,神色举止间颇有白一条的洒脱豪爽。   接着是一队又一队相同着装的各门派弟子。   他们在接到沉香坞通知便往这边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一次,正道势要将这群渣滓消灭干净。   那水龙长吟一声,无数魅影袭向岸边。   明葱抬手又放下,各门派剑修纷纷持剑相迎这魅影,符修则在后方对剑修进行法力加持,只能远攻的弟子则早早找好了掩护点,躲在一旁放暗箭。   金泽眼神闪了闪,觉得放暗箭很适合自己,正欲跑过去加把力,被人一手抓住。   明葱:“跟紧我。”   “喂!”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他躲起来才是最明确的选择吧?   那边白一条和几位除妖者和那水龙激战正酣。   明葱一手拉着金泽一手持白一闪扫清前方障碍,向着大海深处起落。   “去哪里?”   “蜃女还在等我们。”   金泽竟然差点忘了,蜃女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极限,将她救出才是刻不容缓。   金泽得以又体会一次在沉香坞绳桥上的体验,任人带着他在水上飘。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再战战兢兢怕累着道长,而是八爪鱼一样扒着明葱的劲腰,还不停催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四十九章:佛心未改深海殿   明葱带着金泽来到一片泛着波澜的水域停下, 帮他理一理被海风吹得有些乱的黑发,开口道:“我更喜欢你在床上让我快点。”   金泽顿时红了脸,给他一拳:“办正事。”   明葱轻笑:“那准备好了吗?”   金泽:“已经到了吗?我们要下去吗?”他看着幽深的水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就很冷。   “嘘。”明葱抬起他下巴,低头堵住了他的唇。   金泽瞪着眼看他。   明葱伸出手比数字,三、二、一。   跳!   金泽闭上眼抱紧了怀里的人。   最先感觉到的并不是寒冷,而是全方位而至的压力,然而这点压力片刻后也消失无形。   金泽睁开眼, 看见了周身一圈暖暖的光。他试着吸了一口气,斜一眼还贴着他唇的明葱,顺带咬他一口, 拒绝继续被他占便宜,明明带了避水珠,还要这样吓他,幼稚。   明葱被咬一口不痛不痒, 只眼里含笑看着金泽。   金泽时常被他如此盯着,一开始还会觉得很温柔很着迷, 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转而去看水里的景象。   他们下降的速度不算慢,此时已经可以看见一片片鱼群招摇而过, 只是大海深处仍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再往下,海面上的日光已经看不见多少,四周除了两人周身那圈荧光, 已经看不见多少东西。   “哇,那条鱼会发光。”金泽抬头间看见一条周身发着微光的鱼摆着尾游过,不禁开口赞叹。   “嗯。”明葱脸上没什么波澜应和。   金泽看他一眼,没看出什么,转而继续看鱼。   看着看着,金泽终于发现了什么,他似乎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再看一眼明葱,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见自己看他,反而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捂着有些闷的胸口,金泽伸手在他身上翻找:【说,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否则为何只有他喘不上气,肯定事先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并无。】明葱脸上笑意不减。   金泽捏他脸:【不说实话?】   【冤枉。】   【......】   金泽又吸一口气,此时小圈子里的空气已经没有多少,他已经觉得憋得慌了。   他将有些懵的脑袋靠在明葱肩上,手下用力捏着他的肩,就是不想开口向他求助。   【抬头。】明葱开口。   【不要。】   明葱看他脸色已经很难看,捏着他下巴低头凑了过去。唇方一接触,新鲜的空气终于涌入口腔,金泽不禁抱紧了人,追随着那张唇,将脑袋凑了上去。   余光看见这人勾起的嘴角,他暗自下手拧他腰上的肉。   【卑鄙小人。】   【没有,我只是气比较长。】这话说的很委屈。   鬼才信他,他也是人,怎么就气短了?   或者一开始提醒他一下,圈里的空气有限,他就省着点吸了。欺负他没下过水!   【明明是你推开了我......】明葱更加委屈。   【......】金泽已经开始担心稍后的营救了。   连体婴一般抱在一起的两人被光圈包裹着飘向深海,金泽看见了大片的珊瑚群,发着荧光,奇形异状,五彩斑斓,如果不考虑此时的情形,此时两人抱成一团在这么一片壮阔美景上方亲吻,还是十分美好的。   明葱带着人在珊瑚群上方不远处停下。   【到了?】   【嗯。】明葱渡一大口气给金泽,将他脸吹得鼓鼓的,然后留下一句【等我】,便只身到了珊瑚群中。   金泽,鼓着腮帮子:【......】   他怀疑这是伺机报复,不就捏几下脸嘛......   珊瑚群中的白衣人手持长剑,几剑下去凭空画出一个法阵,又将这闪着灵光的阵推至珊瑚群深处,金泽感觉到周围的水震了震,然后便是大片灵光闪过。   珊瑚群深处出现了一座黑沉沉的大殿。不时路过的鱼群没了,珊瑚群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黑色的不知名花朵,映照着那黑漆漆的大殿更加阴气沉沉。   破完封印,明葱方转身,身后便缠上来一个温热的躯体,然后脑袋就被硬掰过去,贴上来一个软软的唇。   明葱先是安抚地拍拍身上人,如愿给他渡了气,才带着人进了那座大殿的结界,结界里没有冰冷的海水,空气也十分充足。   在金泽要杀死他的目光下他镇定开口:“一会儿站远一些。”   金泽:“......”他到底怎么想的会跟着他过来救人啊?   晃神间一身闷响,前方的人已经手持长剑将大殿那黑漆漆的门给破开了。   几乎是门被破开的一瞬,几道黑影窜出。   明葱已经不再保留实力,几道剑光下去,那些黑影全都消散在白一闪下。   金泽:好想拍个手怎么回事?   不过,看着那白衣飘飘瞬时放倒一大片的身姿,真的帅!   明葱已经闪进了殿里,金泽不放心跟着到了门口,摸了摸身上的弹弓,他放暗箭还是很在行的。   然而里面的也只是小喽啰,厉害的角儿似乎都集中到岸边了,殿里的人不到一盏茶便被明葱消灭干净。   明葱给金泽一个眼神,自顾自继续往里面去。   金泽小跑着跟上。   里面是一道黑漆漆的走廊,两人方一进入,两侧便亮起了符火,照亮了里面的情形。   很干净,空无一物,且尽头是一堵石壁。   明葱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敲打着两侧石壁,金泽也跟着敲。   忽然,前面的明葱住了步子,抬头往石壁上看去。   金泽也抬头,墙上是一副画,一副黑漆漆的画,和他们组织这黑漆漆的形象十分符合,一看内心就阴暗不堪。   这画的内容定也是如此。   想着金泽想凑近仔细看。   明葱伸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金泽:“???”   “别动。”明葱开口。   然后金泽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几道刺耳的刻画声音过后,眼上的手移开了,金泽看着面前面目全非的墙面一时无言。   “太脏了。”明葱如此解释。   金泽锤他脑袋:“小爷我什么没见过?”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怕看这些东西?可笑!   而他话音方落,面前看不出原样的墙面发出一阵颤动,然后轰然倒塌在两人面前。明葱还伸手护了一下金泽。   倒塌的墙面后露出来一道石梯。   明葱开口:“看来他们也不过如此。”密室都做的如此不堪一击。   金泽拍拍他肩,指指石阶上站了一长排的邪物:“我在外面,你小心。”话落他先闪回了墙后。   这是已经被邪化的邪灵。   明葱举起了白一闪指向那群邪物,那群邪物似乎受过训练,站的齐整,看见有外人闯入,连动都没动,只那血红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来人,似乎在等待某人一声号令,就会冲向这外来者。   挑衅无用,明葱收起来长剑,眯着眼逡巡四周。   一声尖锐的长啸传来,嘶叫应声而起。   明葱身形一晃,周身泛起白色光芒。长发盘起,白衣覆上了黑色暗纹,眉间隐隐闪着金色的佛光。手中长剑也随之覆上了同样的黑,只那纯白的白玉扣还挂在那里一晃一晃,格外瞩目。   墙边探着头的金泽眼睛一动不动,已经看傻了眼。此时他才有一种他真的是那位宋家老小宋琮明、他的新婚夫人的确切感受。   熟悉的佛号响起在空旷的地方。   “佛心未改,我佛慈悲。”   那群邪物无惧无畏一拥而上,那佛号还回荡在四周,伴着长剑出鞘的声音,不由得让人热血沸腾。   打斗的声音不断在阶梯处回荡,邪物的嘶叫此起彼伏,且不断有邪物从下方石阶涌上来。那些邪物似乎比在迷迭林遇见的更强一些,可以看出,他们的攻击更有组织性,且法力更胜一筹。   只不过如今的明葱却也是实力大开,不再束手束脚。一掌下去,一个邪物被轰成了碎末。金泽看着又往后面缩了缩。拿出来的弹弓也放了回去,明葱的身法太快,他这弹弓打出去都不知道打哪儿去,他还是不添乱了。   本来一身白衣的时候,金泽还能看着那白色残影来赞叹一番,如今这人从头到脚一身黑,在光线昏暗的此处,金泽几乎看不清他的身法,只能根据那白色的灵光及邪物消散的地方来判断人在何处。    按说青罗弟子的灵光因其特殊功法,全为佛光一般的金色,明葱的却仍是白色,金泽不禁想到他十几岁便只身前往沉香坞,这或许是沉香.功法与青罗的结合?   想到这,金泽似乎也想通了,为何他如此年纪便能达到如此修为。隐藏实力更是十分必要,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如此深厚的功力。   看着里面的邪物大片大片倒下,金泽的担忧少了许多,想着自己要不要进去先找一下蜃女,能先给她几粒药让她少遭受一些痛苦也好。   而且,如果能将明葱大师兄他们救出来,说不定明葱还能轻松一些。   不过,他又想到明葱如今的装扮,明葱的身份如今还是秘密。未经明葱同意,他间接暴露他的身份似乎不太好。   正在让明葱暴露身份及让明葱轻松一点之间犹豫,一股寒气忽然在背后袭来。    第五十章:长久一生永无忧   金泽僵直了背, 随之快速转身,一排符已经挥了出去。符纸遇上一团凝聚的黑气,霎时燃尽。   不待看清敌方,金泽首先转身跑下了石阶,打不过,找明葱。   明葱一剑砍杀一只邪物,看向忽然跑下来的人, 眸色一深,抬手一个佛印打出,与金泽身后袭来的黑气对了个正着。   与此同时, 金泽一大步跳下石阶扑到了明葱身上:“卑鄙小人竟然背后吓我!”   明葱伸手抱稳身上的人,足尖轻点升至半空远离邪物包围圈,再看那石梯口,除了碎裂的石壁, 再无他人。   “跑的挺快。”明葱哼一声,很是不满, “可看清样貌?”   金泽摇头:“没有,只知道穿了一身黑。”   明葱不再恋战,抱着身上的人直接一个大招轰向了还在下面转悠的剩余邪物。   两人顺着台阶继续向下。   金泽忽然想起什么:“那日迷迭林的邪物,我是指我晕倒之后, 是你将其消灭的?”   明葱眼神闪躲了一下,却还是在金泽逼迫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金泽:“......”白高兴一场,他还以为自己在画符方面真的有什么天赋。   “你画的符极好看。”明葱如是说。   金泽看他:“真的?”   明葱在他的发亮的目光下点头。   顺着石阶一直向下,两人来到了类似水牢的一片区域。   水流流动的声音充斥在耳边, 目之所及,是一个个类似玄铁所制的铁笼,有的里面关着看不出原貌的邪物,看见两人时虚弱的动了动,带动四肢上的铁链哗啦啦一阵响,有的里面则已经空了,只余几条空荡荡的铁链。   两人一个个铁笼看过去,最终在最角落的几个铁笼里发现了几位已经看不出身上衣服颜色的人。   “师兄。”已经换回了一身白衣的明葱神色动了动,手中长剑出鞘,哗啦一声,铁笼锁链被斩断,开了门。   沉香坞大弟子明易即使身处牢笼狼狈不堪也难以淹没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被救出后得了自由立马给自己捏了一个诀,确保自身干干净净后才开口说话:“蜃女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们还是来晚了。或者说他们如此大费周章还是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将蜃女转移了。   其余几位师弟也都安然无恙,他们只是将人禁锢起来,并没有对他们如何。   一行人最后将大殿搜寻了一遍,没有再见到任何人影,只能打道回府。   明葱简单跟几位师兄弟说明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并介绍了一下金泽,只说了是白先生的外孙,几人便知道了。   金泽听了看他一眼,在避水珠里努力憋着气,实在忍不住才吸一口。坚决不能找他帮忙。   终于到了水面,他已经憋得满脸通红,然后被人抱着跃出水面,顺带偷了一嘴。   【现在还不是时候。】明葱如是说。   【我当然知道。】金泽回。   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其余几人自是没有发现,被憋在海底这么些日子,终于重见光明,只想好好吸几口新鲜空气,顺带吃一顿正常些的饭菜。   明易看向抱在一起的两人道:“我等先行一步。”   明葱点点头,那边几个白色身影已经跃出老远。   于是明葱得以将金泽好好安慰了一下。   再次回到岸边,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巨大的水龙不见了,只剩下几个黑衣人在和几个除妖者做着最后挣扎。黑色魅影也已经是苟延残喘,他们蛰伏五十年,这些年这些名门正派也没有在闲着。   “蜃女会在哪里?”金泽看着激战的双方皱眉问。   明葱挥手挡了一发散弹:“或许就在这里。”   那边白一条一剑下去,正中一黑衣人胸口,那人吐出一口黑血,对着白一条笑了笑。纵使白一条自诩艺高人胆大,也被这一笑笑的头皮发麻。   长剑拔出,那人彻底没了气息。   同一时间,海上忽然响起了歌声。   “啊~啊啊~”空灵悦耳,余音袅袅,却带着一股诡异的调调。   白一条身子怔住,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岸边还在打斗的人听见这歌声也都停了手,那群黑衣人全都瞬间无了踪影。   金泽看向不远处的海面上,喃喃道:“这下坏了......”   那海面上张着嘴轻吟的女子一头卷曲长发,身着浅色纱裙,皮肤白似透明,蓝色的双眼没有任何波澜,不带一丝温度,发出的歌声却又似有千言万语。   岸边有些修为浅的弟子渐渐扔了手中的武器,然后脚步朝着海里走去。   “喂,兄弟,干嘛去!”   “怎么了这是?”   很多人还都没搞清这是发生了什么。   “大家捂上耳朵,这歌声不能听!”有人高声喊。   明白过来的人立马将听觉封了,然后拉着已经被迷惑的师兄弟不让他们往海里去。   “怎么办?”金泽拉着明葱的手晃来晃去。   明葱开口:“外公或许会有法子。”   如今蜃女已经是被完全控制了的模样,能放手一试的,也只有白一条的净珠了。   然而此时白一条心里却是凉到了底。   蜃女与南海本为一体,他明明已经将海水净化了一遍,按理说,蜃女此时情况应该已有好转,此时却成了这副模样,连净珠都没有用了吗?   他定定看着水里的人,还是以前的模样,一点都没变,却又完全不是她了。自己最终还是害了她吗?   蜃女的声音可以穿透一切,那些封了听觉的弟子也渐渐坚持不住了。   有些除妖者挥着刀要去会会这蜃女,却根本没能靠近,就被一波海浪打了回来。   半神之体。   “各位,”一位拿着长鞭的除妖者开口,“一起上。”   几个人拿起了武器,一声令下,齐齐攻向水里的女子。   “没有用的。”白一条喃喃。不会是她的对手,他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果然,蜃女轻轻挥手,几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打了回来。   歌声还在继续,眼看一大批弟子已经走到了海水齐腰深的地方,一阵轻笑在空旷的海面上响起。   “交出净珠,绕你们一命。”   这声音听着是个中年男子,熟悉又陌生,金泽怔怔听着,一时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他看向明葱,明葱皱眉摇摇头,嘴里道:“终于露面了。”   “外公。”明葱冲在一边盯着蜃女怔怔白一条喊道。   白一条回神,冲他点点头。他解下了腰上的葫芦,喝了一口酒。   喝完便将葫芦抛向了水面,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一又十,十又百,百年结,万年印,生生不息,世世不弃,百好不离。”   随着白一条的咒语,酒葫芦周边起了一个泛着红色光芒的法阵。   金泽有些懵。   不待他问出口,就已经被人拉着飞向了那泛着红光的阵。在那阵法上空,他清楚地看见阵中写着一个大大的红双喜。   “你......”他看向拉着他的明葱。   明葱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归为心虚,然后快速开口道:“这次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事成之后马上跟你解释,现在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   金泽:“......”   怔楞间两人已经到了阵法中心,踏上那葫芦,两人四周瞬时被红光包围,阵法中的葫芦开始旋转,明葱拉起他的左手,在手腕处印下一个吻。   “阿泽。”   “我想和你长久到老,一生无忧。”   金泽看着他眸中神情,神情微动,没有挣开他。   接着明葱闭上眼,将额头抵在了他额间。   金泽只觉得额间像是被灼伤一般,他用力抓着身前的人,一时耳边只有他清浅的呼吸,再无任何声音。   那一刻他们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只有他们两人,只属于他们。   他们一起的点点滴滴涌上脑海,儿时的初见,长大后的重逢。那张点着红胭脂的小圆脸,最终还是打下来的红果子,那晚夜空里的点点灯火,那句久别重逢的“令弟可好”......   瞬息间金泽想了很多。他在想,他现在和明葱的关系。   相处这段时日,他的心境转了几转,从一开始对成亲的抗拒、对陌生未婚妻的愧疚到知己般的惺惺相惜、患难与共,又从猜忌怀疑到心绪难平,最后一点点揭开他的真面目,那本该滔天的愤怒也在他细水长流的死皮赖脸下荡然无存。   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没有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没有新婚燕尔的浓情蜜意,可他们也会牵手亲吻,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两个男人谈感情,好像也就这么着。可面对一个什么都对自己瞒半边、拎不清就能被人卖了的另一半,金泽还是抵不住不满的情绪。   一次可以原谅,一而再再而三拿他当个傻子,他觉得有必要气一会儿。   再回到现实,耳边又充斥着那妖异的吟唱,岸边的人则都在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盯着他们抱在一起从写着大红双喜的阵法中出来。   “外公。”金泽看向白一条,正经起来叫他外公,他真的很生气了。   白一条则无所谓摆摆手:“你们那点事回头再说,现在,赶紧给我把那狗东西揪出来,老子就不信了,五十年前打不过他,五十年后我外孙依旧打不过!”   金泽:“您是在说我?”    第五十一章:地动山摇云雨诀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加了几百字,替换开头重复部分   金泽脑子完全乱了。   他稀里糊涂被拉进这么一个阵法, 又稀里糊涂出来,出来以后他外公就让他去打那个这么多人都打不过的幕后的主使者?   “还有我。”一旁的明葱道。   看着金泽难以接受的表情,明葱又道:“还记得百好结的一个用法吗?”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云雨诀。”   金泽神色一动,他记起了,这个术法取这么个名字, 虽然并非按字面上的意思使用,但其精髓又和这差不多。   这术法便是明葱在露水阁使用的那种,以血为媒介, 可以将两人的力量结合起来,使其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威力。   “如今我们的百好结已经完全催动,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云雨诀的威力已经可以......”明葱还没说完便被金泽伸手捂了嘴。   “说吧, 我要如何配合你。”求求你不要把那点事全都秃噜出来了,这么多双眼睛, 他还想要点脸。   明葱神色自然地握住捂在他嘴上的手,面色有些纠结开口:“可能会有一点疼。”   金泽:“......”   下一瞬,只觉指尖一阵刺痛,被刺破的指尖冒出了一滴血珠。   “记住那句口诀。”说完又看向白一条。   白一条冲他们摆手催促:“去吧, 打不过记得跑。”   金泽:“......”   怔楞间他被拉着再次踏上了海面,歌声仍在继续,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再次出现:“怎么?想好了没有?交出净珠,饶你一死。”   那人口气狂妄, 看他们做足架势画符摆阵,最后推了两个半大小子出来,料定他们已无回天之力,有了一个蜃女,他已经无惧无畏。   明葱眼神一暗,伸手一团灵光打向不远处一片水域,一道黑影随之破水而出。   “呵,”终于现身,那人仍不慌不忙,因为他和他的手下一样,从头包到脚,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看来我们无法好好谈判了。”说着他口中发出怪怪的调子,蜃女身形晃了晃,从水中一跃而起。   四周景物开始变幻,金泽抓住了明葱的衣角。   明葱反手握住他:“小心,跟紧我。”   他们此时已经完全置身于蜃女的蜃景。   入目是阴沉邪怪的深黑潭水,四周则是诡异阴森的迷雾森林。蜃女入邪,蜃景不再明媚。   “退后。”黑潭水一阵哗啦声响,白一闪出鞘,迎向破水而出的狰狞邪物。   那邪物似蛟非蛟,似龙非龙,有着龙角却面目似蛇,一张嘴竟还吐出一簇妖火,明葱拉着金泽一跃跳上一棵树,随即闪身又至潭边。   这会喷火的东西格外难缠,不仅武力值高,其身上的鳞片也格外厚实,白一闪擦过,只留下一道划痕,皮都挨不到。   明葱靠着灵活的身形一直在专攻他的头部,眼看他一剑刺出,直冲邪物黑红的右眼,金泽挤出指尖一滴血,念出了口诀。   鲜血顺着手腕上的红线直奔另一端,明葱身形一顿,剑尖红光大盛,只一瞬,长剑没入邪物眼中,一声嘶吼,邪物化为糜粉。   潭中邪物眨眼消失,趴在树上的金泽目瞪口呆,这么厉害的吗?   明葱往身上捏个诀才走了过来,脸上带笑:“做的很好。”   他站在树下,冲金泽伸手。   金泽看他一副要接住自己的架势,抖了抖鸡皮疙瘩,作势要自己爬下去。人还没动几步,熟悉的气息袭来,腰上覆上一只大手,人已经被揽着飞下了树。   “稍等一下。”将人放下,明葱留下这一句拿了白一闪来到了一片空地。   “蜃景并非完全不可破,外公已经教了我方法。”言罢,手中的白一闪飞出,在半空转了个剑花,开始在明葱的指引下起阵。   繁杂的线条在剑下出现,每一剑下去,地面撼动一分,直到阵成,金泽已经又爬到了树上,地面已经满是斑驳,脚下的树都有些摇摇欲坠。   明葱也是初次使用这阵法,但面上仍波澜不惊,最后一笔画成后,他叫了一声金泽。   金泽用力又挤出了一滴血。   强大的灵力被输入阵中,泛着红光的灵力向四周漫延,瞬时便摧枯拉朽一般从阵中心将整个大地劈裂开来。   脚下的树干晃了又晃,金泽正在跳与不跳之间摇摆不定,白影闪过,金泽被人稳稳抱在怀里,向着黑沉天际裂开的那一点亮光闪身而去。   眼前景象闪了又闪,随着阵阵闷响不断开裂坠落,最终在一道强光下完全崩塌。   再抬头,两人已经重回海上,对面是依旧面无表情的蜃女,只不过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此时更加惨白,瘦弱的身躯已经将近透明,仿佛泡沫一般,一碰就会碎了。   一来一回,只是一瞬的时间。那黑衣人没想到两人还能从蜃景里出来,再次看到两人有些措手不及,身形一晃,一团黑气扑面打来。   他们畏惧的从来只是蜃女,对于这个只敢躲在后面的缩头乌龟,则无需顾虑什么。   不待躲开一击的明葱挥手反击,那边几位除妖者已经甩着手中武器围了上来。   明葱则趁机将金泽送回了岸边,随即又回去助阵。   两人破了蜃女蜃景,大伤蜃女元气,或许本来被邪化的过程已经沉珂累积不堪重负,他们并没花费太大力气便将其收进了净珠内。而那位黑衣人也被打成了重伤。   白一条看准时机正欲一剑削了那黑衣人面上缠的黑布,那人却伸手甩了个东西过来,白一条闪躲不及一剑削了过去,结果那东西被削开后直接炸开了满团黑气,这黑气霎时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待明葱用风符将其吹散,那黑衣人已经没了踪影。   被坑了一把,回到岸边的白一条仍气的转圈:“早晚我要亲手把这孙子给砍了!”   “外公,您认识他?”明葱问。   一旁的金泽开口:“云别人?”   白一条看他,明葱也看他,其余人也跟着看过来。   金泽被看得有些不习惯,咳一声道:“我只是觉得,这人声音有些熟悉,似是不久前听过。”   他说完,明葱也陷入了沉思:“云别......”   白一条开口道:“他确实生在云别,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念旧的人。”    “这人和五十年前那件事有何关系?”金泽问道。   “只是当时的一个小喽啰罢了,没想到啊,见识了他主子的惨败,竟然还敢来挑衅正道。”那位使鞭子的除妖者道。   其余人纷纷应和,大都在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放过任何一个,对付这群人,斩草除根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场集结了大部分正道的讨伐以黑衣人头目的逃亡画上句点。   虽然逃了头目,但也使其大损了元气,其余门派弟子除了一些轻微受伤,并无太大伤亡,这也是值得庆幸的。   临海的居民虽然没敢出来露头,但在家里也能隐约听到海边的打斗声,几乎打了整整一个白天,直至傍晚,外面的声音才终于停歇。   看着意气风发的各门派弟子归来,人们知道,这是胜利了。   不大的海边村落瞬间被喜悦包围,各家各户又开始忙了起来,出海捕鱼的,家里烧火的,端茶倒水的,势要让各位侠士吃好喝好。   劳累了这些时日,此时才真正身心全都松了下来,各门派弟子混为一座,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席间提到的最多的,就数今天最大的八卦——沉香坞明道长和那金家小公子的关系。   “亲了,我看的亲亲楚楚。”有弟子说的斩钉截铁。   “胡说八道,明明只是阵法仪式,人家白先生见多识广,不一定研究出来什么厉害的阵法。你看后来那明道长变得多厉害,白色的灵光,进了一整个色阶呢!”   “真有这种阵法吗?我怎么觉得那阵有些熟悉呢?”   “可是我还听沉香坞弟子说,他们师兄和那位金公子关系非比寻常啊。”有人幽幽道。   “哦?”   其余人纷纷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都别猜了。”一位弟子放下酒杯道,“我当时已经被那歌声引着水没到了下巴,正好听见了他们说的话。”   “嗯?”众人纷纷凑了过来。   一时间,席间纷纷传着诸如“夫妻之实”、“云雨之事”、“很疼”之类的字眼。   白一条喝一大口酒,看向手里的珠子,眼神里满是触动。   蜃女已经完全入邪,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白一条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老头。”金泽伸手抓住白一条的胳膊,“我们再想想办法。”   嘴上如此说,他却也知道,已经完全入邪的妖灵且救不回来,蜃女又能如何呢?   白一条却点点头:“会的,我会把她救回来的。”   “外公?”金泽觉得他老人家似乎是悲伤过度晕了头了。   然而白一条即使喝了几壶酒也异常清醒:“这里你们不用管了,我负责将那孙子抓回来,你们代我去完成另一件事。”   一旁认真给金泽夹菜的明葱放下筷子:“外公,您说。”   “你们去帮我拿几件宝物回来。”    第五十二章:荒漠古都寻故宝   异常炎热的荒漠之城, 高高的太阳似乎格外偏爱这座城池,即使已经初冬,火辣辣的光线一天中一大半时间仍毫不保留地照射在这片土地。只在外面站一会儿,再明朗的心情也会被照的火辣辣,只想拉着人打一架。   所以,荒漠之城,又有格斗之都的别称。这里出来的斗士打架都带着一股火辣辣的狠劲儿。   “啊!”山脚下某棵老树旁, 传来一声异响,然后便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及几句含糊不明的话语。   金泽被某人扶着从树上下来,心中的郁闷更甚, 更不想跟他说话了。   明葱观察着媳妇儿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出。   没办法,自海边回来这人便一直不理自己,昨天晚上甚至跟他分房睡。搞得他一直心神不宁, 地点都没算好,不小心将结界开在了树上。   他开错结界确实有错, 但海边欺瞒却非本意。他本来也是被外公蒙在鼓里的,他一直以为他和金泽早已经结为一体,百好结早已经发挥了最大的效用。却不料白一条却来找他说结合阵法后,两人才算是真正催动百好结。   那两天又各种部署各种慌乱, 也无机会和金泽好好解释,昨天想解释,又被关在了门外,他直觉这次事情有些大了。   因为面对他这张俊颜金泽仍无动于衷, 连一个笑都不愿意给他了。   金泽下了树便将人甩开,自己撑了伞挡太阳,四处环顾这处异域之城。入眼一片土黄,住处全都是建在山上的土窑,似乎一阵风那黄沙便能将人裹上天。   “前面有家店,我们先去那里落脚,之后慢慢找。”明葱开口道。   金泽看他一眼,此时太阳正毒,他白皙的脸上已经落了几滴汗,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湿,却毫无察觉一般。   不动声色将伞斜了斜,金泽缓步朝那家店走去。却不料那人直接快走几步先去付钱了。   金泽:“......”   这家店不大,却很是亮堂,进了屋总算阴凉不少,金泽点了几个凉菜便拿起手边倒好的茶水喝。   注意到对面的目光,金泽便别开脸,去看窗外的云。   一阵微风传来,金泽不禁转头,却是这人不知何时拿了自己的扇子,此时正卖力给他扇风。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好看的带着讨好的笑。   金泽不为所动,继续看自己的云。   “阿泽。”那人终于忍不住,伸手抚上金泽桌边的手。   “菜来了。”小二一声嘹亮的吆喝,金泽适时抽回了手,帮着接菜。   明葱:“......”   金泽憋笑。   明葱纵使心里憋屈,还是认真给媳妇儿摆好碗筷,殷勤夹菜。   金泽吃的心安理得,顺带喝着随时续好的茶水。窗边阳光正好,吃饱了就开始犯困。   明葱适时叫来店小二,让人带着去房间休息。   只要了一个房间,金泽打个哈欠擦了把脸便上了床,明葱站在床边,踌躇了片刻也上了床。   察觉到床颤了颤,金泽自动往床里面滚了滚,拉过来薄被横在中间继续睡。   明葱侧过身子看着里面的人,将手搭在了他腰际:“阿泽,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金泽不说话。   他自顾自继续说:“我发誓,绝对没有故意隐瞒,我也是刚知道这些,你可以去问外公,我说过不会骗你,就会说到做到。”   他说着渐渐靠近里面的人,凑到了他脖颈间,低声道:“到底如何才能信我,阿泽?”   看到嘴边的耳朵变得微红,明葱心里有了点底气,直接伸手将人完全圈进怀里,嘴巴也没闲着,张嘴吸住了那微红的耳朵。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猛地转过身,腿十分不小心地蹭了他刚有些精神的地方一下,开口道:“你要我如何信你?”   明葱呼吸重了重,捏捏他的脸答:“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金泽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然后将手伸了下去。   猛然被抓住某处,明葱呼吸顿了顿,生怕他直接给他一手废了。   谁知金泽只是很温柔很耐心的精心伺候了小琮明一会儿,明葱心里暗自高兴,趴在他脖颈处舔来舔去。   正到情深处,金泽松了手,翻过身把被子一盖:“好了,睡觉。”   明葱看着自己完全精神起来的小兄弟:“......”   没办法,自己说过的话就要做到,毕竟媳妇儿还没发话原谅自己。   于是金泽起床后,看着某人仍精神的某处,和闭着眼睡的正沉的某人,忽然有些心疼。   “自己夫人还是要疼着。”金泽如此安慰自己,然后把手又放了上去。   这一觉,明道长做了一个好梦。   直到起床,已经是午后,此时太阳终于小了些,还起了风,正是出门的好时候。   金泽穿了一件浅色的披风防黄沙,明葱仍然穿着万年不换的白衣,还沉浸在梦里的场景,以此来安慰委屈趴下的小兄弟。   “戴上。”金泽没好气地扔给他一个斗笠。   明葱接住,露了笑脸,跑过去认真给金泽系好斗笠,想趁机摸一把脸,却被嫌弃推开。不过好歹愿意理他了,他很知足。   两人租了两匹马,骑着往山里去。   山里也有人家,只是稀少。不过刚转过一个山口,便听见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不过了,谁再理你一句,谁就是乌龟王八蛋!”这是一个泼辣的女声。   “你这句话十年前就用过了,自成亲至现在已经说了不下二十次,我儿子闺女做错了什么,要跟着你个疯婆子当那王八?”这是一个粗犷的男声,那声音很是郁闷,却也很是撩火。   果然,他这句话说完,那女子直接炸了!   “我去你.妈.的!你就不是个男人,整天只会欺负女人的怂包,我生的孩子是王八乌龟的都跟你没半点关系,你赶紧给我卷铺盖走人,自己玩.蛋去吧!”   金泽骑着马靠近了几步,看见了那边的场景。很是宽敞的洞口,一个散着头发衣着暴露的女子站在洞口的石头上,指着光着膀子坐在一堆花生玉米旁的汉子大骂。   “再问你一句,滚不滚?”   “不滚,凑合过吧,除了我谁还能受得了你。”   期间有几个同样穿着凉快的人路过,间或交谈几声。   “今天又是因为什么?”   “玉米让虫给咬了,她怨他不晒,他怨她偷懒,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   “呵呵,这些年轻人呀。”   金泽:“......”   明葱则又往前了些许,环顾四周,开口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白一条让他们来找的东西不是别人的,正是白一条行走江湖多年在各处挥霍送人的。按说送人的东西再来索要却是太厚脸皮,但特殊情况,也只能脸皮厚一些。反正他不亲自过来。   两人下了马,找了地方拴住,开始一家一户找人。   他们要找的是一个火妖。   这火妖乃是一位妖邪,已经修得了实体,却因为爱上了一位普通女子,甘愿做一个凡人,开始了居家过日子的生活。   因为这火妖体力火力过剩,离不开常年炎热的荒漠,又有了心爱的人不会造成什么祸乱,还会震慑许多蠢蠢欲动的小怪,所以这里还算太平。   “阿火?就那家,声音最大那一家。”一位好心人给他们指路道。   两人看向那仍叫嚷着的夫妻俩。   “你还想动手?你动我一下试试,你试试!给你脸了是不是!”“啪”一声,一个鞋底飞上了那大汉的脸。   “你这臭婆娘!”那大汉一手抄起了落在地上的布鞋,从玉米堆前站起身就几个大步来到了那女子面前。   眼看那大汉挥起了手中的布鞋,金泽伸出手想喊句什么,却见那大汉手中的布鞋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曲线,落在了街对面一家人屋顶上。   金泽:“......这位,大哥。”   然而金泽的声音立马淹没在女子尖锐的嗓音中。   “火星星!你个脑袋里进shi......”后面的话实在不堪入耳。   两人正看着骂架骂的正欢的两人目瞪口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妞妞,你喜欢我送你的花不?”   “不喜欢,难看死了。我娘看见肯定又会生气。”   一对差不多四五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从拐角出来。   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枝不知从什么树上折下来的“花”。   手里的花被嫌弃了,小男孩很是委屈。眼神瞥见不远处在门口已经开始撕打的夫妻俩,眼神亮了亮。   “你爹娘又在打架了,你去我家不?我娘今天做了切糕,可好吃了。”   “嗯......”小女孩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你太丑了,我大哥知道我去你家也会生气的。”   被说丑的小男孩,瘪了瘪嘴,又瘪了瘪:“呜哇.......”终于哭了出来。   小女孩毫无波动地开口:“看吧,动不动就哭鼻子,我小妹都不会哭了,太丢人了。哼。”说着小女孩一蹦一跳地抛下哭得一抽一抽的小男孩跑向那激战正酣的夫妻俩。   “娘,我饿了。”   金泽:“......”他觉得这个“宝物”不太好要回来。    第五十三章:唇枪舌剑火妖忙   小女孩一蹦一跳到了家门口, 灵活躲过一截玉米,钻进了屋里。   那边一击不成还想再战的女子忽然就扔了手里的玉米哭了出来。   “你个挨千刀的,就这么当着孩子的面打我,你不是人,你个畜生......”   那大汉放了手里挡玉米的篮子,摸摸脑袋:“哎呀,你......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动手了吗?我哪里动你一个手指头了?”   “啪!”女子得空又在他另一边脸呼了个印子。   “你还狡辩,昨天你敢说你没碰我一根手指头!你还想去碰谁!”   “多的是女的等着求着我碰!老子不伺候了!当你还是朵娇花呢!你咋不去照照镜子,看看除了我还有谁愿意碰你哥臭婆娘。”   金泽听着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这大兄弟有点悬。   果然,那女子听了这话,也不哭了, 也不闹了,满脸不可置信, 抖着嘴含着泪,一副被伤透了的模样。   “好,终于说出来了,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村口那贱.人那点破事,你早就想和她光明正大在一块了吧,这时候嫌弃我人老珠黄了, 那你去找她吧。那我就成全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咚”一声闷响,一大包东西被仍在门口平地上,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几件衣物。   “给我滚,不过了,谁再理你一句,谁就是乌龟王八蛋!这次是真的!”   又一声闷响,门被关上了。   呆呆站在门外的汉子收拾收拾门外的衣物,裹起来抱着就往外走。   难道真去找村口那个......   戏散场,一旁晒暖看戏的人都纷纷拿了水壶凳子回家关门。   “大娘,晒暖呢。”那大汉呵呵笑着给对门路边上的老婆婆大声喊。   老婆婆眯着眼,耳朵似乎不好使,这么一通叫嚷都一个姿势没换眯着眼坐门口。   直到汉子过来喊,才睁开眼,笑着拍拍他肩膀,接过他抱着的衣物,口中念叨:“又被赶出来了?今年才第二次,绿英脾气这几年好了不少呀。”   “哼,给她几天好脸色就上天了,又得麻烦大娘了。”   “哎,小两口正常,我再给你晒晒被子,你去里面吃点东西吧。闹了半天绿英还没做饭吧。”   汉子摇摇头:“没事儿,您忙您的,我在门口蹲一会儿。”   老人进去后,汉子刁一根草杆子在嘴里,斜眼看向看了半天戏的一对陌生人。   金泽正在心里天人交战,犹豫要不要直接走了。这一家人画风太清奇,他十分没有底气去开口要东西。   “干什么的?”汉子开口。   明葱上前一步,镇定开口:“在下沉香坞明葱,受白先生所托来拜访大人。”   汉子也就是火星星哼笑一声:“我还没去找那老头子算账,他倒是让人上门了,来赔礼道歉?”   明葱顿了顿。   金泽适时接道:“对,前段日子因为歹人作怪,致使白先生很多法器出了毛病,白先生对此很是惭愧。特让我们二人来赔礼道歉,顺带取回法器,回去修缮。”   火妖挑了挑眉毛:“要把那东西要回去?”他显然也不是个傻的,“你们是他什么人?东西送到我手里了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金泽摆摆手:“不是的,我们会再还回来,到时候保证还您一个更好的。”   “全他.娘的屁话,谁要你的更好的,滚吧,有事让那老头来跟我说。”   金泽被这几句粗话怼的满面通红,从小到大虽然不是听着之乎者也长大,但见识的人也都举止有度、话语温婉,还从没被如此说过。   明葱捏捏他后颈抚慰他,然后掏出来一块留声石。   留声石上浅白光芒闪了闪,发出了白一条的声音。   “火老弟,今事态紧急,借你书一用,过后必还,谁不还谁是王八蛋。”   一声“王八蛋”过后,火妖挥手将那块石头扔到了不知谁家屋顶。   “书不在我这里,找我没用,别烦我。”一句话说完,汉子活动活动胳膊,然后找了个好搭手的地方开始爬墙,似乎是那扔了鞋子的房子。   明葱金泽两人站在墙角下看他几大步爬上了人家屋顶,然后骂骂咧咧地捡起来一只绣花鞋,又看向那对面紧闭的大门,决定从长计议。   两人骑着马原路返回。   书不在火星星这里,只能在他的妻子绿英那里了。   只是,脑海中浮现那彪悍的身影,金泽有些头疼。   “明日我们先去找那女子谈一谈,或许......”明葱说到这里停下,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或许有些不太可能。   金泽捏捏额角,开口道:“这之前,我要先问清楚外公这对夫妻的事。”   白一条只说了让他们来找人要什么东西,却没有具体告诉他们这是个什么人,又是为什么拿了那东西。   他现在不得不得承认,那老头有时候真的很不靠谱。   “嗯,这样也好。”明葱回。   说完这句,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回到客栈,明葱牵了马去喂,金泽独自进屋,给白一条传音。   看了半天戏,吹了满身黄沙,他刚想出门叫小二送个水洗澡,明葱就进了门。   住一个房间就是不方便。   “我叫了热水,一会儿洗一洗再吃东西。”   金泽坐在桌前看着他不说话。   明葱走近,坐到他身边,伸手摸他的手。   金泽躲开,开口道:“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关于我们的关系。如果不情愿,我去找外公说,他肯定有办法把这百好结消了。”   他又想了很多,尤其是今日看见这对夫妻。   两情相悦在一起后都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成这样,他们两个男子呢?虽然他们两人谁都做不出当街对骂的事,但他们在一起,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一辈子太长,他尚看不清自己的心,更看不清明葱的。虽然外公把话说得他们两个非彼不可,虽然他们在一起后,他的日子也顺了很多,心里也快活了许多,可这快活顺畅是带给他的,对于明葱呢?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明葱对他的感情太牵强,他不认为会有人傻到甘愿被人利用,还对那个人那么好,好到......他如此无理取闹,这人也一直在竭力哄他。   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明葱的真情,也无法看清自己的内心,他分不清自己对他,是依赖、利用还是同样真心?   这样他们在一起,定会冒出许许多多的问题,与其一直别扭过着,不如一开始就掰扯清楚,真的假的,敞开了看,也免去耽误个人大好时光。   明葱不知道是因为何事让金泽旧话重提,他以为自己就差把心刨开了给他看,可他为何一直要提如此伤人的话呢?   他做的哪里还不够好?   还是相处这些时日,他已经对自己厌倦了?   还是,他还是忘不了那家的小姐?   平时出门查案,顺路的话他总会去白府附近转几圈。   他知道他最喜欢带那个叽叽喳喳话很多的仆人,虽然嘴上嫌弃,但是每次听着那人说话他心情总会好很多。   他知道他最喜欢去夜市,但是因为总是会吃坏肚子,只能偶尔解一下馋,平时去大部分只是转上几圈闻味儿。   他还知道,他对某家一位小姐很是青睐。还因为她跟某家少爷打过一架,虽然在他暗中帮助下没受太大伤,但因此他过来看他隔的时间又短了不少。   他过来的频繁,那位小姐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直到某一天,偶然听说那位小姐成了亲,他还慌乱了一阵,直至看到那人失魂落魄在路边喝酒,他松了一大口气。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   所以,还是不能接受男子吗?   金泽看着对面的人神色渐渐暗淡,直至叹了一口气。   他说:“我明白了。”   他伸回手,抬头看金泽。   金泽也看他,所以是明白什么了?   明葱轻笑一下,眼睛里的那点悲痛转瞬即逝,又是那个优雅明媚的明道长。   “你好好休息。”说完,明葱起身出了门。   看着门吱一声关上,金泽心里忽然空空的。这是终于不愿意伪装了吗?   之前那些果然都是强颜欢笑吗?   是吧,忽然被塞给一个男的当媳妇,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还能如何呢?   他要求的太多吗?   他不过自私地想求一个心安罢了。宋家如此大好男儿,他如何心安理得接受他如此付出。这场婚事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门又响一声,他抬头看过去,小二的声音传来,是送热水来了。   踏进浴桶坐好,金泽怔怔愣着,忽然好像被卸了全身的力气,抬个手的力气都没了。   只盯着门口,完全放空,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宝物,什么火妖,什么王八蛋,那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现在心里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那股感觉忽然变得猛烈,他猛然回神,看向手腕间隐隐显形的红线。   百好结可以随时感知到另一半的情绪。   他此时也是如此感受吗?    第五十四章:炊烟袅袅对街香   木质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动, 一个白色身影闪进屋,看着泡在浴桶里沉沉睡着的人轻轻摇头。   金泽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衣着完整地躺在床上,再看向床下,那个大大的浴桶已经不在了。   “???”他昨晚明明是发着呆睡着了,那么是谁给他穿的衣服?   他想到了不见的浴桶,店小二?这家店还挺周到。   开了门, 正遇见另一间房出来的明葱。   “外公回消息了吗?”明葱开口问。   金泽摇头:“还没。”   两人一起去吃早饭。   白一条的消息是在早饭吃了一半时来的。   雏鹰蹲在桌上张着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俩还这副德行,我看我的那宝物对他们也没什么用了, 还不撒手,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还不能收回了?什么道理!”   一如既往好一阵废话后,白一条终于切入正题。   “当年路过此地,正遇上两人指着鼻子互骂, 正看的高兴,两人竟然还直接动手了, 那家伙,那姑娘那叫一个泼辣,拿着那么粗一个藤条往人脸上抽,吓得我赶紧找了个东西让他们消消火。”   “那是我偶然在青罗所得, 稍微炼化了一下,取名与善书。没别的用,就是读一读可以明心智、降火气,送给这两个一点就着的正合适, 之后我也不知效果如何,不过看你所说这架势,也没什么用。”   明葱:“......听起来似乎是多年前遗失的般若静心经。”   这......寻的宝物弄了半天还是人家青罗的,还被白一条私自炼化成了自己的东西,刚想划清界限又发现自己欠了别人更多,金泽觉得脸有点热。   白一条继续道:“言语劝说没用,就智取。偷过来我们用几天再给他送回去,若不是我一时找不到这么多仙级法器,谁稀罕一本破书......”   白一条接下来说的金泽都不想听了。   智取,偷来,破书......   他对智取可能有什么误解。   有了大致了解,两人牵了马,再次前往那个山头。   未到午时,太阳已经很是毒辣,金泽带着斗笠仍一个劲儿扇扇子,忽然一阵凉意拂过,金泽回头看,他看见了漫天黄沙正铺面而来。   匆忙之间他夹紧马腹,催促着它飞奔向前,却还是没能跑过那股风沙。   一股夹杂着清凉的沙子携着各类不知名作物的枝杈冲着金泽裹了过来。   “唔。”金泽赶紧闭气,却还是被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这阵风过去,金泽身上挂满了沙子和各种枯草叶子。   他拿下了斗笠,抖了抖,哗啦抖落半袋子沙。   一旁的明葱并没比金泽好多少,只是他神情之间满是尴尬,细看还有一丝不知所措和心虚。   “抱歉。”明葱下马给金泽捏了一个诀,脸上满是歉意。   金泽不明所以地看他。   “咳,”明葱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我忘记此处多黄沙......”   金泽明白了,他就说呢,这股风来的太邪了,本来热的要死,即使有风也是夹杂着滚滚热气的热风,怎么会忽然出现这么一股凉风。   看面前人如此便知,是他引了风符。   接过递来的水,金泽漱漱口,抖抖斗笠,继续上路。   身后明葱不紧不慢跟着。   金泽捂住了胸口,暗暗念叨,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疼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来到熟悉的地方,原本紧闭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绿英正蹲在门口做饭,好几个孩子围在她跟前叽叽喳喳嬉闹。   “娘,今天吃什么?”一个全身光溜溜的小黑蛋问。   “娘,哥哥打我!”见过的那位小女孩开口控诉。   “娘,我没有!”另一个矮一些的男孩立马高声反驳。   “妞妞,不许欺负二弟,不要妨碍娘亲做饭。”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虎着声音训斥。   “呀,哥哥,你把我的小房子震塌了!”摇摇晃晃还带着奶气的小姑娘不满叫道。   然后十五六的男孩笨手笨脚开始给妹妹重新搭房子。   正想上前询问此时看起来很平静的绿英,街对面的小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光着膀子的汉子拿着个水壶出来,坐在门槛上,看向这边。   “妞妞!”绿英开口叫。   “哎!”   “去拿碗,我们今天吃红烧猪蹄!”绿英高声道,就怕对面听不见。   “好!”五六个孩子高兴地往屋里跑,不一会儿哗啦啦涌出来一群孩子。   金泽眨眨眼,数了数,十四个,比刚刚翻了一番,这孩子还能变出来?   再看这些孩子都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相貌大大小小都有几分相似,金泽明白了,这就是那群苦命的“王八蛋”。   不过看这夫妻吵成这样,竟然还能生这么多孩子,金泽一时也是无解。   只是别人已经打算吃饭了,也不知这个点是早饭还是午饭,两人一时站在不远处又是进退两难。   那边绿英掀了锅盖,锅里冒出团团白色雾气,接着便是浓香的红烧猪蹄的香气。   “来,一人一个。”绿英说着捞起来一个不大的整个猪蹄,放到了最小的妹妹碗里,“小心烫,让你二哥给你吹吹,别让他偷吃。”   大点的孩子纷纷自己上手在锅里捞。   绿英在一旁嚷嚷着维持秩序:“天禧,你拿那个最大的,老二,把大的让给你哥。”   好不容易抢到一个最大个的老二瘪瘪嘴,将碗里的让给了大哥。   老大挠挠头,又将猪蹄还了回去,跟他嘀咕:“吃不完再给我。”   一家人热热闹闹分饭就分了半天,金泽在一天站的腿都麻了,这帮孩子才心满意足端着碗按他们娘亲的教导蹲门口开吃。   对门的火妖晃了晃水壶,喝水。   “哎,那边的。”绿英看向这边,冲金泽他们喊,“赶路的?要不要来点?”   很多不出名的侠士都会选择一些有挑战性的地方去游历,来提高江湖地位,她这是把他们当做来探险的了。   金泽踌躇片刻,明葱已经几步上前,跟绿英说上了话。   “干什么的?”绿英嗓子尖锐了起来。   明葱又说了几句什么。   绿英挑高了眉,尖着嗓子道:“不在我这,谁知道在哪个王八蛋那里。”   对门喝水的“王八蛋”顿了顿,开口道:“对,就在王八蛋那里呢。”   金泽:“???”这对夫妻......   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绿英翻个白眼,拿着勺子又往锅里捞了捞:“哎呀,今天饭又做多了,两位侠士如不嫌弃,一起再吃点吧。”   金泽:“不了。”我们刚吃过。   “甭客气,来来来,天禧,去拿凳子,给两位大爷摆门口。”绿英说着盛了一大个猪蹄递给明葱,又拉着金泽到锅边,“看,都是新鲜的猪蹄,煮了小半天呢,用的料都是上好的,你尝尝这汤,绝对下饭,你看这个怎么样?是不是太小了?我再给您挑个大个的。”。   天禧放下碗筷进屋拿凳子。   金泽看着快怼到他脸上的勺子仰着身子后退几步,口中道:“......不用,就,这个小的,就可以......”   对门喝凉水的火妖咕嘟咕嘟喝完了一壶水。   金泽坐在搬来的凳子上和明葱跟一群小孩子一起排排坐,盯着对面的火妖相顾无言。   这发展有些怪异......他们来干啥来着?   那边绿英也端了个碗坐中间,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扯着嗓子问孩子们:“今天的饭香不香啊?”   孩子们一边扒饭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回:“香!”   金泽在一家人的表演下扒了一口饭,别说,还真挺香。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明葱。   明葱也在看他。   正想转脸,明葱出声道:“别动。”   金泽顿了顿,明葱伸手在他嘴边捏了一下:“有饭粒。”   金泽转头,耳后一片红。   他听见耳边一声轻叹,然后响起身边人的声音。   【目前只能想办法让夫妻两人和好了,只有冷静下来,才可能好好和我们交谈。】   否则照这个架势下去,被怒火冲昏了大脑,根本没那个功夫考虑其他的。   金泽轻咳一声,扒一口饭。   【那,怎么劝和?】   开什么玩笑,他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掰扯不清楚,还要去劝别人?   【我们,可以这样。】   ......   那边绿英伙同一群小崽子把他们老父亲气的换了一肚子凉水,饭也吃完了,开始呼啦啦涌到水池边洗碗。   “不许玩水,浪费一滴今晚去跟王八蛋睡。”   “我想跟爹睡!”小黑皮举手,很自然地把自己爹带入了王八蛋这个角色。   毫无疑问得到绿英一声训斥:“你爹早八百年就死了!吃了我的饭就开始耍滑了,跟你王八蛋爹一样白眼狼!”   小黑皮撇撇嘴,挖着鼻孔继续排队。   一声气极的声音打断了孩子们洗碗的动作。   “你再把话说一遍!”金泽拔出明葱腰间白一闪,举着指向他。   明葱抬头看他,神色悲切:“我,我说,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吧。”    第五十五章:人生苦短及时乐   平时靠着火星星夫妻俩吵架乐呵的小山头忽然冒出了别的声音, 不少吃饱饭没事干的邻居纷纷端着小板凳出来了。   出来一看,呦,可是个新鲜事,平时看男女吵架看习惯了,今天还头一次看见两个男的在一起大呼小叫的。   而且,这似乎还不是普通的江湖恩怨。   呀,咋吵着吵着还抱在一起了呢?   “放开我!”金泽用力在明葱怀里挣扎。   这人怎么演着演着还动手呢, 方才可没说能抱呀。   【打我。】明葱道。   金泽:【......】   “放开!”金泽一个用力挣开,反手对着他脸就是一巴掌。   “啪”一声咯嘣脆,金泽愣住了, 觉得手有点木,有点疼。   “哎呦呦,”看了好一会儿的绿英终于基本搞清楚这对小年轻的关系了,看着两人开始动手连忙上前劝架, “别动手别动手,你看这好好的小脸, 哎呦,都肿了。”   金泽搓搓扇麻的掌心,看着那张俊脸上渐渐浮起的掌印,想伸手摸一摸, 又顾着还在演戏,脸上表情一时很是纠结。   明葱则比他还要入戏,被扇了一巴掌便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颇有种立即要撞门口大石头上的架势。   绿英拉着人在小板凳上坐下,几个孩子纷纷在门后冒头,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出了自己爹娘以外的人吵架,一时很是新鲜。   “消消气,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谈,看把人小脸打的。”绿英说着拿出了一瓶药塞金泽手里,“快给人家上个药。”   金泽接过药瓶打开,抹了一点往那红肿的一片上擦。   “嘶。”明葱吸一口凉气。   “慢一点,你们小年轻啊,就是脾气不好,这么好的脸可不能留了疤,要毁了那可造孽了。”   金泽嘴角抽了抽,按着计划开口:“您是没听见,他方才说的那根本就不是人话。”   绿英拍拍大腿道:“你别当我老古董,有些事我也懂着呢。”说着凑近两人小声道,“你们这是家里人不同意,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吧?”   金泽眼神闪了闪,点点头,嗫嚅道:“嗯,算,是吧。”   “哎,所以说啊,他都愿意跟着你出来了,他的心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是把整个人都给你了啊。至于说什么分开,你是不是对人家说什么重话了,这种宁愿私奔的感情,除非是你伤了人家,不然怎么可能忽然变了卦。”   金泽:“......”   明明明葱才是提分开的负心汉,怎么反而成了他的错了?   这边明葱开口道:“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他。多谢大嫂,我们真的不合适。”   明葱顶着一脸红印子,再用伤心至极的语调说出这段话,真真儿的我见犹怜,更何况那早早被他俊颜迷惑的绿英,一听那心疼的更厉害了。   “这说的什么话,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你看对门口蹲着那王八蛋配得上我吗?想当年我也是荒漠山头一枝花,偏偏被一只癞蛤.蟆糊了眼,被他拐了回家一天到晚不给好话,这一拐就是二十一年,孩子都生了一打又一打,这不一样过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看顺了眼就是合适,你看那王八蛋那个怂样,要不是看他那被驴踢了的脸还能看,谁会多看他一眼?这么多年也就这么看下来了,你这长得这么水灵身子高挑手能挑肩能扛的,哪里有一点毛病,哪里不合适又哪里配不上了?”   金泽:“......”这话莫名顺耳。   不过他还是开口:“顺眼是一回事,性格适合又是一回事。我看人家小姑娘一眼,他就别扭好几天不跟我说话......”说到这里他想到了自己,强撑着脸红往下说,“如此不信任我,伺候不起了。”   “哎呦,小兄弟,”绿英拍拍明葱肩,“你长这样貌还担心啥呀!虽然说男人个个没什么好东西,但是也不是个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不过忧患意识确实要有。这时候你就要正一正家风了,冷战绝对要不得,不满意你就说出来,有什么事别憋着。”   “你就算是骂他一顿也比冷着他憋着他强。看我家那王八蛋每次看见别家媳妇儿就馋的流口水,我一巴掌上去他就马上懂了,晚上在床上再好好哄一哄,再也没劲儿眼馋别人。男人,不能惯着,也不能憋着。憋着更得出事。”   明葱抬头:“这样,真的有用?”   绿英得意一笑:“那还有假?”说着往对面门口喊了一声,“操.你.妈想吃饭就把老娘鞋还回来!”   金泽:“......”他这才发现绿英脚上只有一只鞋子。   一只红色绣花鞋迎面飞了过来,正落在绿英脚下。   “肉在碗里,碗在锅里,自己吃自己拿。”   大汉拎着水袋大步走来,路过金泽两人冲他们俩挑挑眉,然后把水袋随手一扔去盛饭了。   在火妖哗啦啦的吃饭声中两人又听了绿英好一番长篇大道。   “年纪轻轻有什么过不去的,小打小闹气一会儿也就算了。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你看像我,决定了跟着这王八蛋,之后任他再怎么欺负我,我都没叫过一声苦,认了他这个人,我就没打算跟他完,他不让我好过,我也跟他没完......”说着说着好像有些不对,绿英又废了口舌拧过来。   “所以说呀,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有这么个人能陪着你,还想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话说的多好,珍惜眼前人吧......”   这一天,两人还是没能将与善书的问题问出口,因为被绿英拉着交流了半天情感问题。   夜幕降临,两人浑浑噩噩牵着马回客栈。   大漠的夜晚很美,夜空很亮,星星很多,金泽又想起了那一夜的千盏灯火。   “我......”   “我......”   “你先......”   “你先......”   金泽笑出声:“我先说。”他转头看明葱,明葱也在看他,点点头。   “其实......”这么一搞他有些忘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便也想起来什么说什么了,“我先自我批判一下。第一,吃饱了想太多,第二,不够信任你,第三,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   第三点也是他心里最大的疙瘩。   因为这个婚事,他一直处在被动的一方。他觉得自己是被迫接受这个亲事的,又觉得自己除了接受别无选择。所以他总是觉得明葱肯定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   再加上白一条那个说法,也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因为白一条的不靠谱,他合理怀疑白一条就是为了改他的霉运才找了一个福星高照的人来帮他,而明葱应该是有一个正常的生活的。   这点愧疚让他一直忘不了,即使是拥抱的时候,他也总会觉得,这个拥抱都是被骗来的。   无需太多语言,明葱自是明白他的想法。   他伸手将人拥入怀里,牵着他的手摸上自己胸口:“能听到吗?”   金泽感觉到手心里那鲜活的跳动。   “成亲那天,我便说了,心甘情愿。没有胁迫,没有委曲求全。”   低沉的话语落在耳边,磊落坦荡,金泽一时羞愧不已,将头埋得更低。   “所以,我现在很确定我的想法,如入阵那天,说了一辈子,便不会改变。那么,你呢?”明葱怀着忐忑的心情问出这句话。   金泽被问的一时无言。他呢?他如此纠结半天对方对自己是否真心,那么他呢?   他在要求别人时自己又是否付出了真心?   他的真心又是何?他想和他在一起吗?一辈子那种?   之前他们相处的很好,以后呢?十年后,二十年后会是如何?他们还会如此吵架闹别扭吗?   还不待金泽在脑中把两人在一起几年后几十年后的情景演练出来,明葱已经放开了他。   金泽又感觉心口闷闷的疼了。   “我明白了。”明葱如是说,随即又荡开一个笑,“那么,你看,左右我们已经成亲,我有机会再努力一下吗?”   金泽看着那个笑有些呆愣。   他从没见他这样笑过。   明道长的笑会使他如沐春风,心情舒畅,宋琮明的笑让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变回明道长的宋琮明的笑让他越来越难以抗拒,直至习惯。   而如今这个笑,让他莫名心里抽痛,明明在笑,却笑得让他心疼。   等了许久没等到一个回答的明葱终于笑不出来了。   “嗯,”他低头看向别处,“这样的话,回去我会跟外公说清楚。这些日子,失礼之处,请多担待。”   说着他翻身上了马:“走吧,夜深了。”   “你在说些什么?”金泽终于回神,惊觉自己忘记回答问题,让他误会了自己的想法。   想着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他扯一下马背翻身上马,从后面揽住了他。   “对不起。”他趴在他肩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会努力,我们一起。”    第五十六章:神清气爽似神仙   我会努力, 我们一起?   明葱觉得耳边热热的,热的他有些听不懂这句话。   见他没反应,颈间的脑袋又蹭了蹭,闷声道:“说我想的多,你想的比我更多。如果讨厌你,傻子才会心甘情愿被你压。王八蛋,吃完就想跑, 经过我同意了吗!”   被倒打一耙的明葱:“......”   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扬了起来。   他歪头蹭了蹭他发顶:“嗯,不跑,拿鞋子抽也不跑。”   金泽闷笑出声。   明葱也发出低笑。   金泽伸手够着摸摸他脸:“还疼不疼?”   明葱点头。   “那吹一吹?”金泽试探着问。   明葱:“亲一亲才管用。”   金泽:“......”亲吧亲吧, 谁让是自己这个狠心的“负心汉”打的呢。   漫天星空下,两人一马,身后还跟着一只落单的马,腻腻歪歪的一路走一路笑。   回到客栈, 店小二张着嘴看着黑着脸出门的两人说说笑笑进门。   柜台后的老板娘和他同款表情。   “劳烦,送一桶热水。”金泽带着笑递给小二一锭银子。   “哦, 好嘞,客官。”   柜台后的老板娘拉拉小二,嘀咕道:“换个大些的桶。”   小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是在做好事的小二很麻利的挑了一个最大的桶,并灌满了热水, 并没有多收钱。   金泽拉着人进屋,刚进屋明葱就想抱他。   他把人推开:“等等,这两天都没有好好洗澡吧。”   想着被他赶出去应该也无心再叫桶热水了。   明葱顿了顿,又伸手抱他:“我捏了好几个诀呢, 不信你闻闻香不香?”   香不香金泽自然是知道的,毕竟在马上抱了一路了。   于是没受住诱惑,被抵在门口便亲了起来。   “唔。不要咬。”明葱没别的毛病,就是一激动就爱咬几口。   “这里呢?”明葱换了个地方咬。   “嘶......啊......”金泽捂住嘴,假装刚才那个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   明葱埋在他颈间低笑一声,笑的金泽耳朵都红了。   明葱笑着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金泽耳朵更红了,用力推开他,跑床上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打开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的小二笑着进门,小心翼翼将特大号浴桶推进门,然后手脚麻利退了出去。   床上听着被子外响动的金泽估摸着人走了才掀了被子下床,下床先给明葱一拳。   明葱笑着接住他一拳,捞进怀里又亲了一口。   重修旧好,本就没什么大事儿,血气方刚的两人自然又是蜜里调油一般,亲亲摸摸,怎么都亲不够、摸不够。   两人一直又亲又摸到桶里水凉透了才出来,然后一起进了明葱哄得暖和和的被窝里继续亲亲摸摸。   第二天一早,金泽耳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然后腰间覆上一只大手,又开始摸,被他毫不留情打了一巴掌。   明葱被打了,便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任由精神的某处抵着金泽大腿,对他进行无声的控诉。   金泽想起那天憋他一夜,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   “哎,昨天你真的没有自己摸一摸?就这么忍着?”   明葱被问及那憋屈至极的一夜,脸色顿时不怎么好看。   金泽起了揶揄的心思,不断逼问他。   “不难受吗?当时是不是很想让我去摸一摸他?”腿间的东西动了一下。   金泽脸上笑意更盛:“哦,应该是想着我偷偷自己摸了吧?不然怎么可能自己软下去。”   明葱恨恨堵住金泽这不老实的嘴。   金泽被亲了也不老实,手下动作不断。   【是不是这样摸的?】   【没有。】明葱反驳。   【没有?没有这样,那是这样?】   太嘚瑟的后果就是金泽被压在床上错过了早饭时间,直到午饭时间才得以出门。   打开门,吸一口新鲜的空气,金泽满脸神清气爽,身边跟着同样容光焕发的道长。   人啊,有时候确实不能憋着。亲一亲神清又气爽,摸一摸快活似神仙。   三登野山头,今天没有吵架,没有做饭,只有一堆小崽子在紧闭的大门口叽叽喳喳。   “哥哥,我肚子饿了。”最小的小姑娘委屈瘪嘴。   天禧摸摸妹妹脑袋:“听话,爹娘一会儿就出来。”   “可是,”小黑蛋一边扣鼻子一边结结巴巴开口,“可是,昨天晚上,昨天下午,你就这么说了。”   “你不是说想要弟弟吗?”妞妞一边在地上拿着石头画画一边道,“上次爹娘在里面呆这么久,便有了小妹。这次说不定出来你就有弟弟了。”   “呀,弟弟。”小妹惊奇叫道。   “哇,弟弟。”黑皮蛋惊喜地长大了嘴。   金泽:“......”   他看见了一旁的大石头旁堆着小山一般的被子,要有十多条。   这些孩子经历了什么?   他们真的,还是太弱了。   明葱看向他,金泽看回去。   明葱张张嘴:“我们,不如,也......”   金泽瞪他一眼。   看见有人过来,有孩子开口道:“好看的大哥哥又来了。”   “呀,大哥哥又过来打人了吗?”   金泽:“......”他不是他没有不是他。   明葱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上前:“你们吃饭了吗?”   “没有!”孩子们异口同声。   不愧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即使两天来总共只吃了一顿红烧猪蹄仍然声音嘹亮底气十足。   于是门外的情景一转,变成了两个身量高挑的男子围着锅台煮饭,周朝一群孩子围着他们叽叽喳喳跳来跳去。   “哥哥,我要最大份的!”老二在娘亲那里永远得不到最大份今天势要讨回来。   “然后再要一个最大份给大哥!”想了想他也想给哥哥最大份。   金泽看着他们笑:“没问题,想吃多少有多少。”   “哇!”   崽子们眼睛发亮。   金泽看着一群眼睛亮晶晶的孩子们顿了顿,转身问掌勺的明葱:“够吗?”   他们用的食物是明葱随身带的,有多少金泽还真不知道。看这群孩子像饿了好多天的,他有点没谱了。   明葱冲他点头:“没问题,夫人话都说出去了,不够也要够。”   金泽给他腰一下:“金夫人,别盖头一掀连自己身份都搞不清了。”   明葱眨眨眼,似是妥协般点头:“罢了,让你过一下嘴瘾也可。”   金泽:“好,晚上等着,看看谁过瘾。”   明葱挑眉:“真的?”   看着他揶揄的眼神,金泽想立马把他给扑了!   开什么玩笑,他也是大好男儿,也是身强体健啥都不缺的,被如此质疑,更激起了一直蠢蠢欲动的心思。   金泽是第一次见明葱做饭,没想到还有两把刷子。   “你们沉香坞还教做饭?”这也是日常修习?   明葱摇头:“个人爱好,随便学学。”   “那银子要被气死了。”金泽说起来银子做饭,就必须要说一说他是如何用他糟糕的厨艺荼毒他这个可怜的少爷。   两人正你侬我侬嘀咕着,一声轻响,身后紧闭的大门开了。   火星星先是披着外衣走出门,看见外面的人愣了愣,嘀咕道:“怎么又来了。”   那神情很是不耐烦,但金泽分明看出了他一脸的神清气爽。   接着便是穿着一身红裙的绿英红光满面地走出,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嚷:“让你再盖个房子你懒得要死不弄,要是冻着我儿子闺女你就滚出去睡大街吧。”   火妖哼一声开口答:“你这几天不跟我闹房子已经盖完了。”   “你这说起来还是赖着我了?你再......”   眼看着两人又要上头,金泽赶紧出声:“嫂子,我们是来道谢的。”   绿英这才开间混在一堆崽子里的两人,也看见了两人忙活的东西:“不用客气,怎么还带着东西来了,用不着这么见外。”   金泽:“嗯,也没带什么,就是看孩子们饿了,正好随便做些。”   “哎呦,这小兄弟手艺不错呀!”绿英走到锅边看。   此时明葱正在炒第二个菜,简单的蘑菇炒鸡丁,几下翻炒便溢出浓香的气息。   金泽与有荣焉:“随便做做,大哥大嫂还没吃吧,坐下再吃些。”   那边第一份做完放在小板凳上的菜已经快被崽子们你一爪子我一爪子捏没了,这边第二份蘑菇鸡丁上来,崽子们手伸出来就被绿英打掉。   “去拿自己的碗。”   一声令下,崽子们纷纷去拿碗筷。   绿英对金泽道:“孩子太多,一个碗里吃着吃着就能打成一团,还是分开吃老实,否则一顿饭能打到第二天天亮。”   火星星坐在一旁凳子上应和着点头。   绿英眼风扫过去:“你也去拿碗筷。”   火妖点头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起身进屋。   “这么大人连个小孩子都不如。”绿英嫌弃嘟囔,又对金泽两人道,“我看你们以后要孩子啊,就要两个就行,一个太少,两个正好,有个伴就行,要是像我们一样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那可天天操心吧,烦都烦死了。”   金泽:“???”   明葱淡定回:“我们现在,还不考虑这些。”    第五十七章:古书难全两难全   “现在也不早了, 早准备早放心。”绿英又道,“别像孩子那没心肝的王八蛋爹一样,孩子都快从我肚子里出来了,连个山洞都没建好,那年的天那个冷啊,我就跟着他,窝在那草堆里坐了第一个月子。”   金泽瞪大了眼。   绿英越说越委屈, 甚至想进去把那没心肝的人打一顿。   明葱继续淡定接话:“嫂子说的是,回去我们就打算找个房子。”   金泽:“???”什么时候打算的?   说话间饭终于做好,一群小崽子早就排排坐好, 中间夹着一个宽肩怒目的汉子,极为滑稽。   “臭小子,把你臭脚给老子拿下去。”汉子不耐烦冲小黑蛋开口。   小黑蛋坐着也不老实,伸着小黑脚蹬着他爹的大腿往后一仰一仰荡秋千。他爹一声吼, 小黑蛋被震得一个哆嗦,脚下一打滑, 整个人往后仰了过去。   金泽正欲上前一步,却见火妖一伸手,将小黑蛋整个人倒着提溜了起来。   “哈哈哈,爹, 放我下来!”小黑蛋被倒拎着还笑得贼开心。   “臭小子,老不老实了?”汉子虎着脸问。   然而这群孩子并不怕他,见他和小黑蛋玩的开心,纷纷过来抱他爹大腿。   “爹, 我也要玩。”   “爹,给我玩一下!”   “嘤嘤嘤,”小妹从几个哥哥姐姐的包围圈里爬进去,“爹爹,我也要。”   火妖一张脸皱着,不知该拿这群小崽子怎么办了。   “吃饭!”绿英拿着碗敲一下,众位崽子立马做鸟兽散。   金泽在一边看的想笑,有些后悔没带宝宝过来,宝宝来了肯定会和他们玩的很好。   而且这火妖分明就是个纸老虎,看着吓人,谁都敢上去撩一把虎须。   他还想起来了习惯笑眯着眼的金老爷,忽然有些想他,等这些事完了,便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嗯,带着逃掉的新媳妇儿。   他笑着看明葱,明葱也看他,挑眉。   【想要几个?】   金泽愣了一下,皱眉挤眼。   【你是认真的吗?】   这人还真的想要几个孩子吗?当然想不想不是最关键,关键的是他想要他们两人也没办法......   【你想和谁生?】难道这人家里还藏着一个过了门的小妾?   明葱捏捏他手心:【逗你呢。】   金泽挠他手心一下。   再次谈话,又是捧着碗对着街边排排坐。   “大嫂,可能大哥也跟您说了。我们这次来是想借一样东西。”金泽开口道,“实不相瞒,昨日不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了。我们也不想这样,白先生得知后便指点我们来找你们求助。”   绿英听了点点头:“理解,谁愿意天天吵呢?只是有时候情绪来了,就得发泄出来,还是昨天那句话,有什么事啊,不能憋着。”   火妖此时开口道:“那书出了点问题,你们拿了也不一定有用。”   金泽点头:“这我们知道,所以也是趁着这个机会,白先生说替您修缮一下,修好了用完了就还给你们。”   “你们想要那本书?”绿英问。   “对。”金泽点头,“借一下。”   绿英起身进了屋,然后拿出来一本书。   不对,金泽眨眨眼,看仔细了些,这,好像是,半本?   这边火妖摸摸脑袋掏了掏身上,掏出来了,另外半本:“这,也能修好?”   金泽:“......这个,应该......”   怪不得不管用,都惨被分尸了还能有什么用......   “可以。”这边明葱开口道。   “哎呦,能用就好,能用就好。”绿英露出了笑脸,顺带拍一巴掌火妖,“都怪这挨千刀的惹我生气,一不小心使了些力气,就给弄坏了,还能修就好。”   金泽挤出一个笑。   【真能修好?】   明葱回:【可以,我以前帮师尊做过古书修补。】   金泽松口气。   告别火妖夫妻俩,两人拿着两个半本书裹着风沙回了客栈。   “这东西好修吗?”金泽洗完澡拿着书左看右看,现在的书看起来平平无奇,被撕毁后就是一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经书。   至于中间那道狰狞的口子,实在不像一不小心撕出来的。   明葱给他擦着头发回:“不算难,只是要找点东西。”   “什么?”   “一种粘合力极强的植物粘液——脆藤胶。”明葱顿了顿道,“这边山里面应该会有。”   第二天一早,两人裹得严严实实又是上了山。   这次去的是一个植被稍微茂密一些的山头。这山头的阴面气候略潮湿,还能看见几株绿植。   两人在山上转了半天,金泽终于一个脚下不稳,被绊倒了。   “嘶。”金泽捂向屁股,看向往这边走过来的明葱,“完了,我的送福童子不管用了。”   他都多久没走路摔过跤了。   明葱笑着将他扶起,嘴里道:“走路闭着眼,如来佛祖在这里你也要摔。”   金泽品了品他这句话,回道:“你才眼瞎呢!我只是没看清。”说着他踢了一脚脚下绊他的东西。   明葱看着那截枯草笑了笑:“不,送福童子还是管用的。”   金泽:“什么?”   明葱指了指那些枯草:“这是枯了的脆藤,新长出来的脆藤很脆,但枯了之后却韧性十足,能把它都扯断,可不是我喂的好?”   金泽气的伸手捏他脸,这明明是拐着弯说他胖呢,真是胆儿肥了,给点阳光就张嘴闭嘴揶揄他。   明葱笑着任他捏,顺带伸手揉揉他摔疼的地方:“慢点,一会儿又摔了。”   金泽捏的他脸上出了红印子才放手,顺带嫌弃一句:“没有小时候好捏。”   明葱:“那要不要好好喂饱我?”   金泽:“......”   这人真是,给点阳光不止灿烂,这是要上天了!   他拒绝继续跟他扯别的,眼神回到那枯了的脆藤上。   “这东西枯了还会有胶吗?”   “找一下,应该还会有没枯的。”   于是两人弯着腰在一丛杂草里开始找翠绿绿的没有枯的脆藤。   最后金泽从一个石头缝里扒出来了一株已经黄了一半苟延残喘的脆藤。   明葱对其审视了片刻,点点头,应该能用。   回到客栈吃过饭,拿出那截脆藤,明葱开始取胶。   金泽在一边翻着书等着。   一边翻一边看了几眼,都是一些劝人平心静气的句子,有些还真挺有道理。   金泽便无聊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前前后后翻了几页,对那边小心翼翼捏着脆藤的人道:“这书有问题。”   明葱,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脆藤开口:“什么问题?”   “这中间的内容不连贯,像是少了几页,又或者是,是假的?”   明葱手上动作顿了顿,然后小心将脆藤里最后一滴粘液用灵力催着滴进小瓶子里。   做完这些他拿过来那两半经书翻了翻,然后微微皱眉道:“不是假的,但确实有缺失。”   金泽:“缺几页还能用吗?”   明葱看他。   金泽整个人瘫在了桌子上:“啊,真不想再去那里了......”   不仅路上要裹一身黄沙,还要挨晒,还要演戏,还要注意着两人情绪及时灭火,他真的好累啊。   明葱摸摸他脑袋:“那我自己去一趟,你在这里等着我,嗯?”   金泽又摇摇头:“罢了罢了,再去一趟又何妨,走吧走吧,天黑之前还能回来。”   两人再次踏上那条通往那山头的路,身下的马儿都认识路了,带着两人一路狂奔,裹了两人一身沙子。   下马,明葱先给两人捏了诀,然后带着一脸不情愿的人再次走向熟悉的地方。   然而,两人还没转过拐角,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再次出现。   “火星星,不过了,你给我滚!”绿英尖锐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金泽抱住了脑袋,很是头疼。   明葱也是未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惊讶过后还是镇定下来:“先去看看情况。”   转过拐角,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那声音娇滴滴黏腻腻,比之绿英那大亮嗓更让金泽难受。   “啊,嫂子,您怎么能对火哥这么凶,火哥这么好的人,您怎么可以这样骂他?我听着都心疼了。”   闻声看过去,一位身材和她声音一样妖娆的女子正以一个极其妖娆的姿势挂在火星星身上。   金泽觉得绿英骂得好。   “那里来的野鸡在这里乱叫,一只鸡还要给自己安个狐狸尾巴,什么不三不四的鬼东西,看一眼眼睛都要瞎了。”   金泽想拍手。   “火哥~”那妖娆女子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缩进了火妖怀里。   火星星一颗壮汉心被如此娇软的声音喊的软了一大片,抬头对着自己婆娘道:“你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   “你!你再给我说一遍!”绿英眼珠子都气红了,瞪着火妖的眼睛有着难以置信,还有伤心欲绝。   火妖抱着女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再说一遍也是这样,让开,我要给娇娇疗伤。”   “娇娇?”绿英被这声喊的退后了一步,“成亲这么多年,你一句英英都没叫过我......”   金泽:“......”   这次好像真的不得了了。    第五十八章:伤心欲绝战娇娘   面对伤心欲绝的发妻, 火妖一脸嫌弃,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反而对着怀里的娇滴滴美人温柔似水:“别乱动,小心伤口裂了。”然后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美人娇.吟一声,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火妖便如此抱着美人撞开绿英进了屋里。   绿英被撞得一个趔趄,扶着门框晃了神儿。要知道,她和火妖风风火火闹了这么多年,打了那么多架, 这是第一次,火妖当着她的面去碰另一个女人。   “火!星!星!”一声怒吼,一旁窝着的崽们哗啦啦跑到了门外避风头。   只见绿英跑到门口摸了一把做饭用的铁勺, 转头便冲进了里屋。   “怎么办?”金泽问明葱。   这种情况,到底要不要拉架?   一旁听到声音露头的邻居摇头感叹:“这火老弟,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不过那姑娘长得真不错,犯错误也是难免的。”有人接道。   “......”   屋里传来叫嚷声和打斗声。   明葱眉头皱成一团, 显然也是没经历过这种情况。   但听着那声音还是开口:“我们去看一看。”   绿英怎么说也是一个弱女子,打起来肯定不是火妖的对手。外面还有这么一群崽子等着他娘做饭呢。   门口畏畏缩缩的崽子们看见熟悉的身影纷纷围了过来。   “哥哥, 不要过去。”妞妞开口道。   其余孩子纷纷赞同点头:“不要。”   “会受伤的,还会流血。”小黑蛋瞪大眼睛描述着里面的可怕。   金泽摸摸他们脑袋:“乖,你们在外边带着,我们去看看, 你们也不想你们娘亲受伤是不是?”   小黑蛋骄傲开口:“娘亲才不会受伤!”   两人身后跟着一群小崽子进门,此时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屋里不大,除了一张又长又宽的土炕,四周全都是一些堆积的杂物。而这些杂物在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后全都散落在各地, 无从下脚。   “啊~”娇美人缩在土炕一角,躲过一个飞来的异物,“火哥小心呢。”   “去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绿英嘴上骂着又丢过来一个木制的大碗。   火妖闪身拦住,那木碗在他脑门上磕出来一个大红印子。   绿英看着眼里怒火更胜。   这木碗是火妖亲手一个个给孩子们刻出来的。因为孩子太多,吃个饭像是打仗一样,家里的瓷碗买了摔摔了买,最后火妖干脆给孩子们做了一个摔不烂的。   她还记得当初孩子们第一次用这个木碗吃饭的场景,那时候火妖还是孩子们眼中的好父亲。然而此时这位“父亲”却为了一个野女人跟她作对。   她今天非要打死这对狗男女!   “我让你挡!”绿英手里的铁勺照着火妖的脑门就是一下,“让你挡!让你挡!”   火妖一手护着自己脑门,一手伸着去抓她的铁勺。   金泽:“......”   他们好像确实多虑了。   不过好像看着火妖受伤也不太好。   他看明葱一眼,明葱点点头,抬手一挥,绿英手里的铁勺瞬间到了明葱手中。   “我......”绿英猛然失了武器,第一时间看向火星星,他们之间有条成亲前就说好的规矩,婚后无论闹什么别扭,都不准火妖使用灵力。   火妖看着绿英质问的眼神立马摇头,然后看向门口的两人。   “嫂子。”金泽小心开口,“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看见来了外人,绿英那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有处可发,张嘴指着火妖便是一通谴责。   “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我这还没死呢,就把小的带家里来了,还当着我的面如此恶心我,我今天不亲手打死这个贱.人,我就不姓绿!”   火妖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愧的:“你个臭婆娘一张嘴就会瞎说,人家姑娘受了伤,我带她疗伤,怎么一过你的嘴就变得这么脏呢!”   “看看看,还在狡辩,哪里受伤了我看看,怎么这么巧你出个门她就受伤了,还让你见着了,你上辈子是烧了几株高香,随手一捡就捡回来这么一个狐媚子!”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火妖头上快要冒烟了。   “呜呜呜,”一旁缩着的娇美人掩面哭泣,“火哥,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我这就走,您别跟嫂子置气了,嫂子她只是太在乎你了。”   “我脑子被驴踢了才在意他这个乌龟王八蛋!”绿英随手又摸了一个东西往床脚扔过去。   火妖被娇美人说的这几句很是心疼,侧身一步又帮美人挡了一下,开口道:“不关你的事,别乱动小心伤口,待我收拾完这臭婆娘,我就给你上药。”   “火哥~你真是个好人,但是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绿英左右找不到武器选择直接上手撕,她快要被这说一句话转十八个弯的小.婊.子气炸了。   火妖还想去拦被绿英一矮身从胳膊下面钻了过去,绿英瘦小的身影直接跳上床,惊奇一声娇滴滴的尖叫。   “啊~火哥,救命啊~”   “去你.妈.的个小贱.人,今天不打到你娘都不认识你我就难消这口窝囊气!”绿英揪住机会就先扯着她头发照脸来了几巴掌。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娇美人被打的娇声痛哭,绿英骑在她身上还想继续打,被火妖揪住拉下了土炕。   “你竟然对我动手!”一声尖锐的喊叫,金泽头快炸了。   “大哥,您消消气。”   “我今天非要教训一下这蹬鼻子上脸的臭婆娘。”   “嫂子,您别动手。”   “火星星你今天不把我打趴下你就是没种,你就是怂包!”   “咱有话好好说......”   “我跟他没话好说!”   “我跟她没话好说!”   “嘤嘤嘤,火哥,一定要小心啊~”   “嘶......”   一声抽气声,这场混战被喊了暂停。门外的小崽子们纷纷冒头,想看看是谁光荣负伤。   绿英拿着刚从明葱手上夺回的铁勺有些无措,看着金泽手腕间浮起了红印子,顿时把手里的勺子扔了。   “哎呀,这,小兄弟,嫂子对不住你。”   金泽抬着手腕一时还没从这无妄之灾里反应过来,明葱先握了他的手查看。   火妖哼一声:“看看,你这幅样子竟让人看笑话。”话没说完也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绿英把脚从他大脚上挪开:“一会儿再收拾你俩奸.夫淫.妇。”说完她弯腰在一堆杂物里扒拉了一会儿找出了一盒药膏。   “快上点药,嫂子不对,给你们陪个不是,赶紧抹点药,别留了印子。”看这两位小兄弟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皮肤一个比一个光滑细嫩,不比他们天天在风沙里吹惯晒惯了的,她那劲道十足的一勺子下去,敲坏了骨头也是有可能的。   明葱接过药膏给金泽上药,金泽笑着宽慰绿英:“嫂子,没大事儿。你看大哥身上也尽是印子了,您先别气,有话好好说,大哥和这位姑娘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呢?”   金泽觉得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这边明葱捧着他手小心翼翼上药,一边抹一边跟金泽忏悔。   【是我不好,没料到一个女子力气这么大,一不留神竟被她抢了过去。】   金泽对他眨眨眼安慰:【不疼,这不是因祸得福了吗?】   眼前绿英看在金泽面子上果然没再叫嚷,只是拿凶狠的目光看着那娇美人:“说吧,接近我家阿火是什么目的?这么多未娶妻的汉子不去勾搭,找到我绿英门上来,是闲活得太长还是活腻了想死?”   缩在角落的娇美人盯着一头乱发,脸上浮着几个红印子,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娇.嫩模样,只是开口仍是那腻歪的语调:“我没有,火哥,人家真的没有~我只是不小心,我只是路过,没想到会受伤,我也不想啊,呜呜呜......”   火星星这边也开口:“没错,我只是看她一个人在路边哭得可怜,想给她治个伤,刚到门口你就大呼小叫,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绿英一听暴脾气又要被点着,被金泽一把拉住:“嫂子,你听我说几句。”   他拉着绿英出了门。   “嫂子,如今你非要说大哥和那姑娘有什么,旁人也确实没看见什么,治个伤抱着回来也没什么,人家还说是大哥热心肠。这时候您就要大度一些了,如果这姑娘真的存了别样的心思,肯定会有所作为,到时候你再发脾气,不是更有理有据?”   金泽一番话令绿英醍醐灌顶,她说怎么越骂心里越憋屈,她根本没有抓到实实在在的把柄啊。   绿英这会儿冷静了许多,进了屋冷眼看着那娇滴滴的美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扮娇弱,又看一眼那被猪油糊了眼的王八蛋,开口道:“好,你说的,就治个伤,治了就让她滚。”   她倒要看看,这狐媚子到底能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如今她闹是无理取闹,到时候这狐媚子漏出来狐狸尾巴,她就不止闹了,她要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当众把她脸扇肿,再叫这王八蛋给她跪下磕头认错!    第五十九章:命途多舛残章现   绿英忽然转了性子, 火妖还挺稀奇,看一眼金泽,好奇他给绿英说了什么。   不过能不再打闹他自是求之不得,连口保证给人姑娘治好伤便让她走,绝不挽留。   娇美人又是一番哭哭啼啼的感谢,哭得金泽要吐了。   火妖在绿英恨恨的目光下拿了药给娇美人上药,闹了半天, 竟然只是脚腕间划了个不大的口子。   绿英见了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终于暂时缓解了两人关系,金泽犹豫着开口问书残缺页的事情。   明葱体贴地先他一步开了口,说了书籍缺失的事情。   “什么?不可能, ”绿英皱眉,“我那一半书撕完就一直放在屋里,没人动,我那一半绝对没有缺。”   火妖也开口:“那我更不可能了, 我还天天揣在怀里呢,更不可能有遗失了。”   “呵, 你天天光个膀子,你往哪里揣,揣裤.裆里当雷?”绿英语出惊人。   把两半经书翻了好几遍的金泽:“......”   “我说揣身上自然就有藏的地方,你这脑子里整天装一些什么东西, 不会说话别出来丢人行不行?”   “大哥,”金泽伸出受伤的手,及时将两人隔开,“大嫂, 我相信你们都有好好保管经书,只是你们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撕坏那天有所遗落?”   绿英开口:“那天打着打着就忽然把书撕了,后来也不是我收拾的,我也不清楚。”   火妖道:“那天我扫的地,没看见散页,有的话也早放锅底下一把火烧了。”   金泽:“......”   这一趟真是命途多舛,若不是白一条交代了这本书多么重要,他真想打道回府。   明葱拍拍他肩膀安慰,开口对夫妻两人道:“在下可否在屋内寻查一番?”   如此行为实在是失礼,但看夫妻俩一心全扑在吵架上的模样,那条打闹间不小心遗落角落几张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一屋子人开始在不大的小屋里杂物间四处翻找。   几人没有发现,在他们谈论经书时,那角落里上完药正在休息的娇美人睁开了眼。而在他们说要找书时,她打个哈欠起了身,一副身软无骨的模样扭着身子下床。   “火哥,你们要找什么,娇娇可以帮忙吗?”   “用不着,跟你屁事没有,赶紧歇好了养好伤就滚。再说了,谁知道那狐狸爪子干不干净,甭在这膈应人。”   “火哥......”绿英一串话砸下来,娇美人又裹了一眼泪。   火星星摇摇头:“你歇着吧,甭跟她一般见识。”   一群崽子见战争平息了,纷纷也往屋里挤,以为几个大人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   “出去玩,别跟这里碍眼。”绿英没好气地赶人。   娇美人此时眼睛一亮,像是终于找到了一点可以做的事。   “来,姐姐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绿英一个眼刀过去,几个孩子没敢理这位漂亮姐姐,你拉我我拉你出了门。   娇美人则弱柳扶风地跟了出去。   几个人在屋里找了好几圈,屋里的东西挪了又挪翻了又翻,一个纸片都没有看到。   “可能这本书本来就是缺页的?”金泽有些尴尬开口。   火妖道:“不可能。那年那老头刚把书给我们时,本来一天吵十次差不多变成了十天吵一次,吵完了也是一会儿就忘,那时候那书肯定是好好的。”   “是啊,直到年前,那书忽然不管用了,看见他那怂样我就想骂他,骂不过瘾还想打,有一次打的太厉害就把书撕了,撕了继续打,应该还是那时候不知道落哪里了。”   金泽和明葱对视一眼,实在想不出来还能去哪里找,难道要去翻锅底?   那也只能翻出来一捧灰烬。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没办法,这本书是拼不出来了。   告别夫妻俩,金泽又对着绿英劝说一通,好人做到底,能帮到他们夫妻一点是一点。毕竟可以看出,他们再怎么打闹,之间几十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裹着黄沙回到客栈,已是深夜,金泽身心俱疲。   “没办法了,问问老头要不要放弃这个,他遗落在外的宝贝应该还有很多。”金泽摊在床上,全然没有之前的神清气爽,洗个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头让他们来讨回宝物并不是突发奇想,蜃女如今被邪化,要想救她,不是不可以做到,只是需要做不少准备。   除了必备的白氏一族传家宝净珠,还需要八十一件经过白家特有功法炼化的法器。   这些年白一条游荡在外,差不多抓了几只妖便散落了几件法器,一年又一年,外面的法器已经不止八十一件,而他手边已经没剩下多少。   于是他便凭借记忆让金泽两人去寻回几件,没想到这第一件便历经如此波折,还没成功寻回。   明葱在一边给他清理着衣服,顺带帮他揉揉腰肢:“手还疼吗?给我看看。”   金泽伸手。   明葱握住仔细瞧瞧,又掏出了药膏给他上药。   “离此地不远处的异域不老城正好有一件,我们明日去那边走一趟。”   金泽差点忘了,这人看过那什么《封灵录》,而且好像还记得很清楚。   “你确定走一趟就可以?”封灵录里记载的全都是用于封印的法器,这要比白一条主动送出的更难以寻回吧?   明葱给他吹吹手上的药膏:“相信我,嗯?”   “嗯,”金泽被他低沉的嗓音震得耳朵微麻,沉吟一声道,“那好吧。”   明葱低头亲他一口:“睡吧。”然后起身欲去关窗。   金泽伸手拉住他,噘着嘴道:“再来一个。”   明葱笑,如他所愿。   于是,这窗一直开到了大清早。   第二天金泽是被强光给照醒的,睁开眼先是挡了一下窗外的强光,然后稍抬头便对上了对面窗边的一双黑黑的大眼睛,不,是两双。   金泽一个激灵完全醒了,看一眼旁边,好在明葱已经起床了。   他裹了裹被子盖好,看向窗边站着的小黑蛋和老大,开口问:“你们有事吗?”   小黑蛋先开口:“哥哥,我娘被欺负了。”   “怎么了?”金泽惊,之前那形势,就算那姑娘作出了什么幺蛾子,绿英也完全不是会吃亏的模样啊。   天禧开口,粗粗的嗓子有些沙哑:“那女的勾引我爹,还想偷我爹的宝贝,我们跟爹说他不信,帮着那女人欺负我娘,我娘都哭了。”   小黑蛋在一边连连点头:“娘都哭了。”   “什么宝贝?”金泽问,这时门边有了动静,是明葱端着洗脸水进屋。   明葱被屋里这形势一惊,先看向床上的人,然后才松口气问:“怎么了?”   金泽挥挥手示意稍后说,继续看向窗外的小孩。   “是,”天禧顿了顿,“是几页纸。”   金泽神情微动:“是经书上的纸?”   天禧点头,挠挠脑袋:“我不知道那东西是干什么的,拿了去包烤的地瓜......”他说着不好意思得看金泽一眼,“娘已经把我们骂了好一顿。”   却说当时金泽他们在屋里找散落的经书,娇美人跟着那群小崽子出了门。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变暗,妞妞是个有主意的,早早约了邻居家的阿里一起去后山头烤地瓜,寒冷的夜吃一口热乎乎的地瓜正是享受,一群孩子听了纷纷都要跟着去。   天禧作为大哥从墙缝里掏了几张废纸出来,到时候给弟弟妹妹们包热腾腾的地瓜。这是他偶然从地上捡的,家里少见这么好的纸,又见挺厚实,拿来包地瓜正好,便塞在了墙上,用着了拿几张。   他每次只拿几张给最小的弟弟妹妹,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怕烫。但是他刚把剩下的塞回墙上,一只细白的手便伸了过来,将那纸又拿了出来。   “弟弟,姐姐忽然肚子痛,能不能借几张纸用一下。”女子一脸狐媚相,说起话来挤眉弄眼。   天禧十分不喜她这姿态,但又不会拒绝他人,便让她拿去了。   只是拿了那几张那女的却还不满意,眼睛盯着天禧手里那几张继续挤眉弄眼,废话说了一箩筐,天禧才明白,原来还想要他手里剩下的。   天禧自然是不会同意她的,弟弟妹妹的小嫩手可比她拉肚子什么的重要多了。   受到了拒绝,娇美人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天禧以为她便如此放弃了,跟着弟弟妹妹们去了后山,可是那女的忽然肚子也不疼了,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后山。   孩子们各忙各的,挖坑的挖坑,点火的点火,纷纷将选好的地瓜放进火里埋好。   嬉嬉闹闹地瓜很快烤好,作为大哥的天禧将烤好的地瓜一个个翻出来,然后拿纸包好一个个分下去。   那女的便在旁边看着,盯得孩子们都有些吃不下去,问她吃不吃,她又摇摇头。   直到孩子们吃完,随手扔了手里的地瓜皮,揉着肚子打算回家,那女的却待在那里并没有一起走的意思。   天禧故意落后几步,待弟妹们走远了回头看着女人想做什么。   “那女的竟然在扒那些地瓜皮,后来我仔细一看,不是在扒地瓜皮,而是包着地瓜皮的纸。”    第六十章:狐媚现古书终全   天禧继续道:“我觉得那纸可能有什么问题, 便跑回家跟娘说了这件事。”   绿英听了便立马反应过来其中道道,没想到这女人不仅是个狐狸精,还是个包藏祸心的狐狸精,瞬时就底气十足的跑去跟火妖叫嚷。   可是已经回来的女子正在跟火妖哭诉怎么被孩子们欺负,什么被扔地瓜皮,什么被扯裙子,怎么惨怎么说。   两人一时都冒了火, 一个说女子图谋不轨,一个说对方教子无方,谁也不让谁。   绿英此时觉得自己占了理, 叫嚷着要去搜身,她断定狐狸精身上肯定有那几张纸,到时候人证物证都有,看那王八蛋还要怎么狡辩。   那女子哭着让绿英搜, 绿英不客气地搜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搜到。   可是自己大儿子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大儿子不会说谎,肯定还是这狐狸精使了什么狐媚把戏。   火妖见她搜不出来东西还继续胡搅蛮缠,气极搡了一下要让娇美人脱光的绿英。   绿英被推了一个趔趄,这几天受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 不用装那眼泪便哗啦啦往下流。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会为了别的女人跟她动手。   娘亲受了委屈,崽子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窝堆一起商量, 打算来找这两位看起来很好的大哥哥。   金泽听了看明葱一眼,正想跟他再解释几句,明葱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然后几步来到窗前,关上了窗。   “穿衣服。”   金泽一个咕噜爬起来,接过衣服往身上穿。   手脚利索穿衣洗漱完,两人把外面的小崽子叫进屋,一起吃了点早饭,然后牵了马,再次踏上熟悉的道路。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金泽开口,然后连忙偏过头,躲过一阵风沙。   几人赶到时周朝很安静,也没有看热闹的人,只有绿英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神情悲切,看见两人过来,看一眼后面的两个崽子,嘟囔一句:“算没白养你们。”   “嫂子。”金泽上前,“人呢?”   “死了。”   金泽一惊。   绿英继续道:“死山后边去了,说是采什么药疗伤,可去他.妈的吧,也不先把自己脑子里的水倒倒干净。”   金泽松口气。   明葱道:“大嫂,我有一计,必能让那人原形毕露。”   绿英抬头,露出红肿的双眼:“什么计?”   来的路上两人对这件事聊了许多,本以为那突然出现的女子只是单纯看上了火妖,过来专门膈应绿英,而如今看来,这人目的却是那本与善书。   会算计这样东西,他们就不得不多想了。   一是那帮人还有余党,在做着之前扰乱各地夺宝抓邪的计划,二是那主使人还有帮手,料到白一条会设法救蜃女,要先一步来夺去宝物。   无论哪一种,都不得不重视。   午时刚过,金泽明葱两人在门口和一堆崽子排排坐等饭。   “嫂子,”金泽冲她使个眼色,“那书什么时候能给我们?”   绿英哼一声:“别急,你们把那小贱.人赶走,完整的书自然会给你们。”   “这个您尽管放心,答应了的事情我们自会做到。只是,能不能先给我们看看书?”明葱接道。   “天禧,去屋里拿出来。”   一旁的天禧放下碗筷进了屋,不一会儿拿出来一本书,那模样和被撕毁的与善书十分相似,真假难辨。   “好了,放回去吧。”绿英道,“这下可以了吧?”   这时,火妖带着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娇美人从拐角回来。   火妖脸上隐隐露出怒气,娇美人脸上则挂着笑,说着什么似在抚慰生气的火妖。   “哼!”火妖挥开娇美人的手,直接进了里屋,然后拿着刚刚放回去的书出来。   “你做什么!”绿英尖着嗓子吼。   火妖脸上怒气冲冲:“好你个臭婆娘,连我都蒙在鼓里!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过?你就这么看不得我跟别的女人说一句话?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绿英早就已经被他气过头了,听见他这么说反而笑了笑回:“没错,就是不想跟你过了,今天晚上你就领着你的小相好滚吧。”   “行。”火妖点点头,自觉回屋拿铺盖卷。   娇美人在一旁手足无措,一句火哥一句嫂子地喊,被绿英一个大嘴巴子抽到了门外。   火妖搬到了对门,带着那本经书一起,娇美人娇滴滴地跟了过去。   金泽打个嗝放下碗筷道:“等吧。”   两人跟着一群小崽子在门口玩了半天,又跑到了后山烤了地瓜,一眨眼半天过去,天色已晚,正是偷鸡摸狗、不干正事的好时候。   两人蹲到绿英家门口的大石头后边等了一会儿,街对面传来了开门声。   金泽在黑暗中捏捏明葱手心:【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火妖也并没有那么傻。】   金泽顿了顿,贴耳细听,街对面出现一声闷响。   他伸了脑袋去看,正看见火妖站在墙角,似乎刚从墙上跳下来。   【跟上。】明葱拉起来金泽,两人跟着前方火妖的身影一路来到了后山。   此时火妖已经和那娇美人纠缠在了一起,是武力的纠缠。   只见那娇美人见美人计不成,直接变了模样,裹上了一身黑衣,拿着一把利刃袭向火妖。   那犀利的拳脚一点都看不出之前娇弱的模样。   金泽拍拍明葱:【去帮个忙?】   【不需要。】   明葱话音刚落,那边火光大盛,火妖一团火球扔出去,女子闪躲不及,发出了一声痛呼。   火妖此时再也不见怜香惜玉的汉子情节,一条火链挥过去,缠在了女子身上。   女子顿时动弹不得,又遭受着火烤的煎熬,发出阵阵惨叫。   “说,偷了的纸放在了哪里?”   女子此时却是个硬骨头,见已经没有胜算,直接催动了内力,自爆了。   “啧,”金泽惋惜一声,“宁愿死也不说,佩服。”   明葱看他一眼:“很羡慕?”   金泽:“我,这有什么羡慕的?”   这边火妖已经看见了两人,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她把那些纸藏在了哪里。”第一句先撇清了关系。   明葱道:“没关系,我知道。”   金泽:“你从哪里知道的?”   明葱带着两人走到了一片熟悉的空地前,地上坑坑洼洼,还有几处带着余温的灰烬。是小崽子们烤地瓜的地方。   “就在这里了。”说着一声铮鸣,长剑出鞘,白一闪带着白色灵光将这片空地翻了一遍。   一声轻响,剑身碰到了一个异物。   金泽弯腰扒拉出来,是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的几卷纸,正是那遗失的。   明葱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竟然一张不缺,且都跟新的一般:“省了事了,她连之前用过的都给从土里翻了出来,还给做了修复。”   金泽:“真是谢谢她了。”   火妖:“哼,小聪明。”   金泽耳朵动了动,碰碰明葱:【嘿,火大哥叫你呢。】   明葱看他一眼:【幼稚。】   金泽憋笑。   回到家门口,此时已经灯火通明,一群小崽子不睡觉裹着被子坐在门口,看见几人回来,一窝涌了上来——抱住了他们爹。   “爹,你抓住坏人了吗?”   “爹,你今天喷火了吗?”   “爹爹,你今晚回来睡吗?”最小的妹妹摇摇他爹的手。   火妖脸上一片动容。   小妹妹接着道:“回来睡的话,我不要小弟弟可不可以,外面太冷了。”   “嗯,我不想抱着石头睡觉了。”   “我也不想。”其余几个纷纷应和。   火妖:“......”   站门口的绿英:“......咳,都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进屋。”   气氛太怪异,金泽跟两人说了几句话便拉着明葱要走,绿英却把两人又叫住。   “那啥,那书你们拿着用吧,不用还了。”绿英如是道。   金泽两人疑惑看她。   绿英笑笑道:“我们结婚这些年,头几年吵得最厉害,生的也最快,三年抱俩。自从有了这书,不吵了是挺好,但是十多年才生了这俩,”她说着揉了揉小黑蛋和妞妞的脑门,然后又笑了笑,“我不太会说话是真的,但话糙理不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吵吵闹闹日子才热闹,太平淡了也忒没意思。”   金泽又看火妖。   火妖似乎还没从之前那一通吵中缓过来,神色木然开口:“就这样吧,反正这臭婆娘除了我也没人敢要了,再吵也吵不出朵花来。”   绿英:“再给你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跟你说火星星,之前那一通还没给你掰扯清楚呢,你想提前算算总账吗?”   “大哥,大嫂。”金泽提前开口,“多谢你们,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们联系就可以。”   说完这几句,金泽终于拉着明葱出了门。   他可不想再当什么和事佬了,太累了。感觉这几天过来,他对吵架这件事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哥哥。”一声脆脆的小奶音传来。   金泽两人回头。   门口一个挨一个塞了一窝小脑袋,纷纷对他们眨着黑黑的小眼睛笑的灿烂。   “哥哥,再见。”小崽子们挥起了黑黑的小手。   金泽笑了出来,也冲他们挥手。    第六十一章:初临异域不夜城   回客栈的路上仍是漫天星斗, 照的路很亮,很长。   “怎么样?”金泽忽然问。   “嗯?”明葱没反应过来金泽在说什么。   “演戏啊,”金泽眨眨眼,“这几天下来,我觉得我在演戏这方面也是很有天赋的,是不是?”   明葱笑着点头:“是,极有天赋。”   金泽不是很满意这明显很是敷衍的答案:“哦, 那你说,是你演的比较好,还是我比较好?”   “嗯, ”明葱沉吟些许道,“自然是......”   金泽打断他道:“哎,我觉得还是宋公子演的比较好。极好,”他比个大拇指, “那演技,简直炉火纯青, 登峰造极。”   明葱差点忘记自己的黑历史,无奈笑笑,任他揶揄。   金泽说着又道:“不过呢,我倒是很庆幸。”   明葱眨眨眼, 看他说话。   “很庆幸,”金泽看他笑,“庆幸金夫人温良贤淑,贴心如意。极好。”他又对着明葱比个大拇指。   明葱被他眼里的笑闪了闪, 一个翻身跳上了他的马。   “喂!金夫人,刚夸过你,不要这么......”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不要这么粗鲁嘛~   “你想做什么?”金泽适时抓住这人不老实的手。   明葱在他耳边道:“玩点特别的。”   金泽不自禁夹紧了马腹:“金夫人,明道长,宋公子,您......”   也太受不得撩拨了......   “驾!”一声口令伴随着一声闷哼响起,接着身下的马儿便撒开了蹄子奔向前,一路洒落阵阵低低软软的闷哼。   腿软着被扶下马,金泽吃了教训,决定以后再也不随便夸这人了。   又花了半天将与善书修复,两人终于起身离开了客栈,前往下一个地点。   为了节省时间,明葱没有选白一条给他们选的那几个地方,而是按着《封灵录》上的记录带着金泽来到了不远处的异域不夜城。   异域不夜城,和荒漠同为异域,这边的气候却是另一番景象。   湿冷,这是金泽的第一印象。为此他又将战袍翻了出来穿上,并强迫着明葱也穿上,一起在街头游荡,丢人要一起丢。   “嗜欲灵——专门吸食人类欲望为生的妖邪,被外公用千岁钱所封。”明葱说着事先掌握的信息。   金泽道:“有点耳熟。”   明葱:“这类邪物在愈是繁华富有的城池愈是容易形成,只是修成妖邪的却不多。”   金泽点头:“想起来了,以前在扬州时跟着外公捉过一只,我还想着带回来给你看看呢。”   明葱:“我应该不会很想看。”   金泽点头:“嗯,毕竟......”他鼓起包子脸,怯怯道,“我害怕。”   明葱捏住他的脸使劲揉了揉。   “哈哈哈,”金泽笑着闪躲,“我学的像不像,不过还是比不上你,你那时候可爱多了。”   明葱对着他又是一通蹂.躏。   两人笑笑闹闹,金泽闪开明葱作乱的手,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   “失礼了。”金泽转头道歉。   “无碍。”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是一位身材高大外貌俊朗的青年男子。   这人一身暗紫色长袍,器宇不凡,面色冷峻,却因为微微挑起的眼尾又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这亦正亦邪的气质一下子勾的金泽忘记挪开眼。   直到那人点点头离开,金泽还没挪开眼。   “好看吗?”   清冷的声音响在耳边,金泽抖了抖,脸上挂着笑摇头:“一般。”   明葱:“哦,那如果好看了是不是已经跟着人家走了?”   嗅到对方那丝毫不加掩饰的酸味儿,金泽讨好笑笑摸摸:“我是在想别的事,没想到长这么好看的人也会逛青楼。”说着指指不远处热闹的地方。   明葱没说话。   金泽意识到一句好看暴露了自己,坦然认错:“我错了,再也不看了,以后只看你。”   明葱轻应一声,装作不在意但还是勾起了嘴角。   穿过热闹的闹市,两人来到了城边的一座废宅。   这是《封灵录》上记载封印那嗜欲灵的地方。   废宅地处偏僻,周朝十分清冷荒凉,原本宽敞的大门口被杂草挤得路都没有了。明葱拔了白一闪一边除草开路一边往前走。   金泽在一旁踢开落下的杂草,抬头望向那已经褪色的木门:“院子里恐怕已经长满参天大树了吧?”   事实并没有,明葱推开破败的大门,门里依旧一片荒凉,不过杂草并没有门外那么凶猛。   “封哪儿了?”金泽在院子里转了转,“屋里吗?”   明葱摇头,径直走向了墙角下的一口枯井。   “在这里面?”金泽说着想伸个头看一眼,被明葱一把拉住。   “没了,来晚了。”明葱如是道。   “啊?又晚了?”金泽又伸了伸脑袋,这井就是普通的饮水井,井旁的石头上隐约还能看出一些封印的痕迹。   明葱看着井边的痕迹开口道:“此邪妖力太强,封印只减弱了些许,便被他钻了空子。”   “没有外力帮助的可能?千岁钱也没了。”   明葱摇头:“没有他人施法的痕迹,千岁钱应该在那妖邪手上。”   金泽叹口气,看着明葱道:“那,抢回来?”   明葱:“可以,只是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找到那妖邪就要费一番功夫。   这点金泽也是明白,摇摇头道:“交给别人处理吧,我们去下一个地点。”   好在他们还有阴阳镜,否则让他如此连续赶路,他的腿要先跑断了。   明葱和他想的差不多,便也没说什么直接拿出了阴阳镜。   结界还没打开,金泽眼角瞥见了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谁!”明葱指尖的灵光直接换了方向,朝墙头的人影打过去。   灵光打在虚空,没打中。   两人对视一眼,追了过去。   此时正是午后,会到这种地方来的除了那妖邪还能有谁?   必须追,追上了这一趟就没白来。   明葱率先追了出去。   然而,金泽气喘吁吁跟上前面已经停下的明葱,看到他冲自己摇了摇头。   没追上!   嘈杂的声音传来,他们追着这人又回了闹市。   这里熙熙攘攘全是人,要找一个人太难,找一个连样貌都没看到的人更难。   “走吧。”明葱看金泽。   金泽点头。   两人再次打算放弃,前往下一个地点,然而此时又发生了异变。   是那家开在闹市旁的青楼。   “打死你个臭.婊.子!不要脸的狐狸.精!”   再次听到这种叫骂,金泽很是头疼。   明葱却停了脚步,看向那边拉拉扯扯的几人。   金泽:“走不走啊?”   他不想看戏了。   明葱:“那人有问题。”   金泽:“哪个?”   “被打的那个。”   金泽抬头看过去。   不过是青楼经常上演的戏码,正妻跑到青楼来抓夜不归宿的丈夫,顺带打一顿勾引夫君的小妖精。   此时戏码正进行到人们最爱的部分,气势明显高了一大截的正妻正拉着衣衫不整的小妖精又打又踹,瑟瑟发抖的丈夫连带着也被骂一句踹一脚。   金泽对着那被打的梨花带雨的女子看了又看,也没有看出来什么:“哪里不对?”   明葱捏捏他的下巴,让他看向缩在一旁的男子:“是他。”   金泽定睛对着那男子看了看。   这人明显是常年流连烟花之地,身子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的,脚步虚浮、脸庞红肿,脸上红肿可能是被打的,只是,那虚肿的肚子......   “嗜欲灵来过这里,此人最迟明日,就会成为那嗜欲灵的口粮。”明葱开口道。   金泽打个响指:“如此一来,我们只要盯紧这个人,就不怕找不到嗜欲灵了。”   修为高的嗜欲灵也是挑食的,要吃就要吃最高等级的欲.望。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情.欲更美味了。   只是情.欲这东西,太容易被七七八八的杂欲所污染,所以当嗜欲灵盯上一个食物时,会先在他身上做个标记。   这个标记没别的作用,只能保证食物的新鲜、纯净。   这也导致被标记了的食物会变得很奇怪。   “你沉迷酒色我管过你吗?可是你竟然沉迷到连生意都不管了!你是要把家败光当个败家子吗?”正妻一边打一边对着丈夫进行指责。   路人都停下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几万两的大单子,你一句话全黄了,你还给我喝喝喝,你有本事喝,把那几万两给我吐出来先!”   “呕!”那男子被妻子说的一愣一愣,真的抱着肚子吐了起来。   旁人都捂着口鼻走开。   金泽眯着眼瞄了一眼,又赶紧移开:“我看今晚就差不多了。”   那人的呕吐物旁人看不出什么,但在金泽眼里已经变成了深黑色,显然已经被色.欲熏心良久,在嗜欲灵眼中可是上等的美味。   明葱拿出一块白色帕子给金泽捂上口鼻,口中道:“那我们再等他一晚。”   金泽点点头,捂着鼻子将人拉走:“先找个地方歇一下。”   本来想找个地吃个饭,但如今是吃不下去了。   金泽拉着人一边走一边找地方,忽然眼角一闪,仿佛看见了一个亮亮的后脑勺。   “我刚刚好像看到何守无了。”金泽道。   “他?”明葱顺着金泽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看见相似的身影,“他应该还在南海。”   金泽点头,指指前面:“去吃肉包吧。”   闻到味道他还是饿了。    第六十二章:春宵一刻梁上君   老板娘手艺很好, 包子皮薄馅多,面皮劲道,馅料鲜美,咬一口唇齿留香,吸一口满嘴流油。   明葱笑着伸手给金泽擦了嘴角的油。   金泽舔舔嘴角:“说起来,你厨艺这么好,会蒸包子吗?”   在面前人期待的眼神下, 明葱自然是点头。   金泽眼睛发亮:“好吃吗?”   明葱笑:“回去做给你尝尝?”   “好啊好啊。”金泽一大口吃完肉包,“我等着。”   以后的肉包有了保障,金泽想到今晚的战斗觉得更有劲儿了。   吃完肉包,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在街上随便逛着消食,顺便回忆一下童年。   “哎,还记得这东西吗?”金泽指着小摊上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那时候我买了一个觉得太甜了,塞给了你, 结果委屈的你啊,那脸鼓的比这白团子都要圆。”   明葱脸色变了变,归为淡定,开口回:“我不怎么吃甜的。”   这段时间下来, 明道长口味金泽早就摸的差不多,不只是甜的,还有辣的咸的,太重口的都不怎么动筷子, 金泽觉得给他一碗水加一碗白米饭就正好了。   所以最近金泽也跟着不怎么吃重口的饭了,尤其是辣的,点菜的时候都尽量避了。如今到了闹市间一闻,那点馋虫又被勾了起来。   见金泽盯着一处小摊不挪眼,明葱无奈开口:“不是刚吃过饭?”   这又饿了?   金泽抿抿嘴:“吃饱了也不耽误吃零嘴啊。”   在金泽极度渴望的眼神下,明葱还是在那小摊前住了脚步。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不要,其余的每样来十串!重辣!”   “好嘞,您稍等!”如此豪迈的买家,让老板嗓门都大了许多。   兴冲冲在小摊前等了好一会儿,熏了一身油烟味儿,两人才拿着一大包辣椒粉哗啦啦往下掉的烤串离开。   “嘶~哈~”金泽一边斯哈一边一口一口往嘴里送,一旁明葱拿着水袋,不时给他递一口。   不一会儿两人手里的串已经去了一半。   “知道吗?”金泽喝口水打个嗝开口,“这是我第一次一次吃这么多串。”   明葱点头。   金泽:“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明葱还是点头:“听着呢?”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呀?”他爹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过串,更何况是吃多少了。   明葱看他一眼,眼神有些闪躲:“之前不是说过了,扬州一别后,我偶尔会去看看你。”   金泽:“什么时候?说过吗?偶尔是多久?”   金泽完全不记得这人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过这件事。   明葱一下子好像被问住了,额头皱了皱,看向了别处。   金泽追着他的目光转到另一边,脸上带笑:“没想到,明道长还有这种爱好。”   按说一般人知道有人会不时来偷窥自己应该会很反感,但金泽不仅没有反感,还有点小高兴。   毕竟知道另一半打小就对自己如此着迷,现在还可能是有增无减,他脸上的笑就怎么也压不住。   见明葱不说话,金泽更加兴趣十足,想从他嘴里撬出来更多东西。   比如说一说自己当年是不是过于英俊潇洒,让他一见误终生,再见许终身。   再比如,他躲在一旁是如何倾倒于自己偶然间露出的一个笑,又如何在深夜想着自己那玉树临风的身姿彻夜难眠......   如此想着,金泽压了压嘴角的笑,晃晃他开口:“那时候,我吃个串你都要看一眼啊?有什么好看的。”   明葱终于开了口,看着他波澜不惊道:“嗯。毕竟在外面喝口水都会拉肚子,看着点能少一次是一次。”   金泽脸上的笑减了减,捶他腰一下:“我也不愿意啊,谁让少爷我这么娇贵。”   “嗯,确实娇贵。平地都能摔一跤。”   “宋琮明!”金泽又给他一下,明明应该都是很美好的回忆,总揭自己伤疤有意思吗?   明葱拉住他又捶过来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一下开口:“所以啊,这么娇贵的少爷,只有我能好好宠着了。”   手背上温热的触觉烫的金泽耳朵都红了一片,嘴边责备的话语也说不出来了,只想好好抱抱眼前的人。   “过来。”看见一个窄巷,金泽抬手拉他,进了巷子便将人抵在了墙上,捏着他下巴对着嘴狠狠亲了一口。   耳边人发出低笑,手里的串被扔在了地上,揽着他回吻,两人借着小小巷子的庇佑,抱在一起亲了又亲。   “嘶。”明葱发出轻微的吸气声。   金泽捏着他下巴看了看:“怎么,咬着了?”   明葱抬手摸摸嘴角,吐出一个字:“辣。”   看着面前人红红的唇瓣,加上那委屈的语气,金泽恨不得马上化身饿狼,将人拆分入腹。   忍不住抬手揽着人脖子又亲了上去,口中还喃喃道:“正好是我喜欢的口味。”   【嗯,确实还不错。】被堵住嘴的明葱幽幽道。   等两人出了巷子,外面已经亮起了灯,夜市开始,人更多了。   所幸人们大都在关注吃点啥和玩点啥,没人注意两人发红微肿的唇。   金泽的尤其惨,因为这人吸不够还企图用牙咬,阻止不及,嘴上已经被咬出了好几个印子,有个地方破了皮,不过被辣的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明葱在人群中拉着他的手捏一捏抚慰:“喝水吗?”   “不喝。”   “揉一揉?”   还揉呢,再揉不是破皮就是流血了。   哼,男人,总是先自己爽了后才想起来哄人。   嗯,不过他自己确实也爽了。   手上捏来捏去的动作忽然停了,还拉着他住了脚步。   “怎么?”金泽看他,神情瞬时正经起来。   “来了。”明葱如是道。   此时正是晚上人最多的时间段,哪里发生什么事也是传播速度最快的。   但此时夜市还算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变。   明葱闭了闭眼,再抬头开口道:“在那家青楼。”   金泽松口气同时也叹口气,还是逃脱不了去青楼,想想有点心累。   或许明道长和金泽想到了一起,这次并没有走正门再找人带路,而是直接带着金泽来到了青楼屋顶上。   “就在这一件房。”明葱在示意脚下道。   金泽拉了拉他的衣角,有些紧张,说起来,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直面一只得道的妖邪,不,是他自己,明道长早已身经百战。   “还记得口诀吗?”明葱看他。   金泽回:“当然。”他记忆力还是很强的。   “在这等着,我会叫你。嗯?”明葱捏捏他的手问。   “好好好,没问题。”金泽挥挥手,他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自知自己几斤几两,除了关键时刻出点力,其余时间自然是会老实站在一边。   不过明葱这一副怕冷落了他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和妖邪争宠的醋缸。   谈话间,脚下的屋里传出了声音。   先是女子的娇笑声,然后便是各种你侬我侬的调笑,听得金泽手脚发麻。   “那妖邪是男是女?”金泽忽然问。他在想那笑的腻歪的女子是不是那妖邪。   明葱挑眉:“记载为男。”   金泽:“那我们是不是要躲一躲?万一看见我们站在这里不敢进来了,不就功亏一篑了?”   明葱:“他已经在里面了。”   金泽也挑起了眉:“他还想看完再动手?”这妖邪爱好也实在......   金泽话音刚落,明葱纵身从屋檐跳了下去,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抓,差点一脚踩空掉下去。   几乎同时,下面房间传出来一声女子尖叫。   金泽擦着冷汗趴在屋檐边听着动静,就等明葱一声令下,他就咬破指尖给他助力。   明葱破窗而入时,屋里春意正浓,床上的女子趴在男子身上正欲有所动作。   突然从天而降的明葱打乱了女子的计划,发出一声尖叫来掩饰自己的动作。   明葱看一眼床上昏睡过去的男人,又盯一眼抱着衣服瑟瑟发抖的女子,毫不犹豫地抽出了白一闪,然后在又一声尖叫声中刺向了床上的女子。   在剑尖即将刺到女子时,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全然没有方才的我见犹怜,冷哼一声一手挡开了明葱的剑。   “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小子?”女子开口,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上边听到陌生男声的金泽精神一振,知道这是正主出来了,摩拳擦掌按着手指头想着该咬哪一个好。   明葱确定了心中所想,便不再与他废话,抬剑刺去。   女子闪身下床,周身裹上了一团黑气,再显形时却是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嗯,有点眼熟。那位有意思的小兄弟是否也来了?”那人好看的挑花眼弯了弯,对着明葱问道。   此人正是金泽在街上撞到的那人。   想到金泽看他那眼神,明葱指尖灵光闪了闪,变得更胜,如此一来,更不必客气了。   “唉,我......啊!”   两人还没出手,窗外传来一声惊叫,明葱和那男子身形同时一晃,来到了窗外。   金泽起初听着那人声音就有些熟悉,听到他那句小兄弟更是好奇,伸着脑袋正想看清一些,脚上的瓦片滑了一下,一个翻身掉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浓情蜜意难自禁   猛然翻身落下, 金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几乎瞬间,一个身影便闪过来揽住了他。金泽立马伸手抓住对方衣角,松口气道:“吓坏我了,你下次能不能找一片结实点的瓦?”   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美人别怕,下次我会直接把你抱在怀里。”   金泽一个激灵,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竟然是那位长得“一般”的路人?   一眨眼, 金泽已经被抱着回到了屋内。   金泽转头,看见了冷眼看着两人的明葱。   他立马一掌拍向腰间的手,闪身从这人怀里出来:“你是何人?”   “我?”那人笑, 好看的桃花眼异常勾人,“你可以叫我不夜。”   金泽看着他那笑晃了下神,不过也就是一瞬,不待他说完便闪到了明葱身边, 站在道长身边说话更有底气。   金泽方一挨近明葱,明葱便侧了侧身子将人挡住。并告知了他此人的身份。   金泽没想到这妖邪竟然如此人模狗样, 装的还挺像。他开口问道:“千岁钱是否在你那里?”   不夜看着两人挑了挑眉,似有些不满道:“在我这里,想要?”   金泽点点头刚要开口,明葱先一步道:“交出千岁钱, 免你封印之苦。”   此话一出,被封印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出来的不夜瞬时黑了脸,周身黑气渐盛,阴恻恻开口:“想要, 看你本事。”   明葱手中剑瞬时飞了过去。   小小房内一时灵气大盛,黑白两色缠斗在了一起,金泽往角落退了退,看见了床上不知死活的男子,先给了喂了颗药,活不活看命数了。   妖邪果然和那些妖灵邪怪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明葱使剑才方和空着手的不夜打了个平手,且不夜似乎还压制着实力没有出手。   金泽在一边看着明葱又一剑落空,把手指往嘴边放了放,用力咬了一口。   还没尝着血腥味儿,那边不夜却忽然从怀里掏了东西往这边撒了过来。   是一种暗红的粉末。   金泽退无可退,立即用刚咬破的手捂上了口鼻,明葱也匆忙闪了过来,口中急问:“可有吸入?”   金泽摇头。   那边不夜笑了几声,闪身融入了窗外夜色里。   夜色中响起他低沉带笑的声音:“如此美人,情.欲必是世间少有的美味。期待再次见面。”   金泽:“???”   明葱眸色深了深,盯着窗外神色愤然。   “我是不是中了什么不得了的毒了?”金泽晃晃他,心里沉了沉。   明葱看他,面色缓了缓,却依旧不怎么好看:“你被他标记了。”   金泽:“......”   这人长得人模狗样,手段也太下三滥了吧?   不过,一个妖邪,也确实不能期望他能有什么道德底线。   “我会变成色.情狂吗?”金泽有些闷闷问。   明葱抱抱他,摸摸他耳朵:“变成什么我都喜欢。”   金泽:“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明葱咬咬他耳朵:“嗯,喜欢你,听见了吗?”   金泽烦闷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伸手回抱他,应道:“嗯,我也好喜欢道长。”   吱呀一声,房间门忽然打开,接着一群趴在门口的人躲闪不及全扑在了地上。   一群莺莺燕燕看见门内的场景,完全忘记了方才的战战兢兢,全都带着僵硬的笑挥挥手,示意两人继续。   跟青楼老板沟通解释完,两人找了个客栈歇下。   金泽躺在床上还是很懵,堵人没堵成功,还被撒了一身粉末,这粉末竟然还把他给标记了?   想到那被抬走时仍浑身虚肿的男子,他有些慌。   明葱躺他身边摸摸他的脸:“我来想办法,别怕,我在呢。”   “可是......”金泽脸色微红,抓住了明葱的手蹭了蹭,“它好像已经开始了。”   明葱:“......感觉如何?”   金泽翻身压上了他,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欲.火焚身。”   “我帮你。”   金泽一边亲着他脸一边摇头:【不行,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他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决不能变成那种红肿虚胖色情狂。   明葱亲亲他道:“放心,等不到那一天,明天就去废了他。”   金泽被人反客为主摸了个迷迷糊糊,完全无法思考明葱这是哄他呢还是哄他呢......   小小房间,一场酣战直至天边泛起微光才停歇。   废了废了,这是金泽瘫在明葱身上闭上眼前的想法。   然而第二天睁开眼,想起昨夜种种,金泽看着身旁的人怨念十足。   尤其是听到他哪句“乖,自己来”时,金泽脸红透了,本来以为终于有了反客为主的机会,结果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不过,这姿势不错,以后可以多来几次,顺带多开发点花样。   没办法,明道长是个嘴上不正经实际床上保守的,除了那次马上,他们还真没尝试过太多......   他忽然想到之前买错的那本画本......或许他们可以从那上边学习一二。   想着想着金泽发出一声闷哼,不满看向使坏的人。   “想什么呢?”   金泽:“......”   天呢,他刚想什么呢?他竟然饥.渴到要去黄.画本里学那些东西!他真的要变成满脑子都是上床的色.情狂了吗?   脸上又被亲了亲:“起床吧,嗯?”   金泽:“嗯......”   本以为起来会脚步虚浮,金泽却是只感觉到了神清气爽,丝毫没感觉到劳累。   再看明葱,也是毫无疲态,反而更加容光焕发。   “看我,我这是不是回光返照了?”他昨天做到最后可是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明葱亲一口他,语带笑意:“别瞎想。”   他也不想瞎想,只是这堪比春.药的粉末太过强劲,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根本都不用想。金泽越想越生无可恋,越想越迫切想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明葱拉着他给他穿衣束发,知道他被妖邪的药折磨怕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将那妖邪解决了。   “对于此邪,我已经有了主意,不过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他开口道。   “什么方法?什么地方?”金泽来了精神。   “青州。”明葱如是道。   青州,香茗楼。   清晨的街头还没多少人,只有几个早起的坐在楼里喝茶。   楼里的姑娘们打着哈欠打扫着桌椅,个个精神恍惚没睡饱一样,忽然不知谁惊呼了一声,然后整个楼里忽然热闹了起来,没睡醒的也精神起来了,个个面带笑意,本来还没起床的都裹着衣服往外跑。   “公子!”   “公子~”   “公子呀,您可来了,人家都想你了~”   门口瞬间被围堵住的两人外貌俊朗,身姿高挑,俊逸不凡,对着热情的姑娘们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一脸无措。   “姑娘们,”金泽咳一声清清嗓子开口,“近些日子辛苦了,给你们发赏钱。”说着便掏出了一个鼓鼓的钱袋。   “哇,多谢公子!”   “谢谢公子~”   “啊啊啊,公子看我,看我~”   进门不先查账先发赏,这老板果然没有跟错!   扔下钱袋,金泽松口气拉着明葱去找老板娘。   老板娘晃着身子下楼,脸上挂着笑开口:“公子,遵照您的吩咐,这小店数月来生意还不错,我这就去给您拿账单。”   金泽摇摇手道:“不必,此次前来,并不是来查账。”   “哦?公子是有别的吩咐?”   “我来借个人,不知是否方便?”金泽道。   老板娘笑,还不待开口,一旁的姑娘们纷纷开口:“方便方便。”   “公子,人家最近很闲的,有事找我正好。”   “我也不忙,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你们之前,可曾评过花魁?做过花魁的跟我走一趟。”金泽开口道。   一说花魁,一众姑娘全都息了声,互相环顾,显然都没这经验。   此时一声轻咳,穿着一身紫衣的紫琳走上了前:“小女不才,有幸评上过两次。”     姑娘们发出几声唏嘘,却也没反驳。   金泽点头:“好,就你了。”   华灯初上,不夜城街头早早便挤满了出来游玩享乐的人。作为颇具异域风情的城池,不夜城各色玩乐项目数不胜数,一条街逛下去,能从天黑玩到天明,不夜城的称呼也因此而来。   但再长的街逛来逛去,也会有些腻,有些人逛街只是漫无目的,只想图个新鲜。   而就在人们大多熟知的闹市中心,一座华丽不凡的木台正在紧锣密鼓的搭建,此时已经将近完工,从四周的帷幔和那上好的用木可以看出,这即将到来的表演肯定是难得一见。   于是台子还没搭好,周围便已经围了一圈的看客,都在等着帷幔掀开,从里面出来一个惊艳的美人。   夜色渐深,台子已经建好,却仍不见人来,围观的人群开始有些浮躁,有些按耐不住了。   各色小吃摊都已开张,各种香味儿顺着湿冷的风吹过来,看客们都将等不及要离去吃一碗热粥了,叮铃一声脆响,将要走的人的魂又勾了回来。   那声脆响清晰的钻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双眼纷纷盯着那新修的高台一眨不眨,有的还往台上扔了银子,催着里面的没人赶快出来让他们瞧一瞧。   “最近哪里来了新的美人吗?”有人迫不及待问道。   “没听说啊。”有人纳闷回道。   “兴趣是醉鸳楼又搞得什么新花样。”醉鸳楼就是街头那家生意最火爆的青楼。    第六十四章:朱台暗布束妖邪   众人说话讨论间, 那帷幔动了动。   “叮铃~”   又一声脆响。   众人将目光投向那帷幔。   淡红色的帷幔又动了动,似乎是被风吹起了一角,露出了一条细长嫩白的手臂,只出现了一瞬的功夫,众人都吸了一口气。   看客多为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都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就算里面人出来了是个丑八怪, 这细长嫩白的一双手也够他们留几口口水。   就在众人被这忽然出现的一只手臂勾引的牙根痒痒时,不知从何处忽然响起了奏乐。   轻柔婉转的乐声响起,笛声加上长琴, 和不夜城的风格完全不同,少了分勾心邪魅,多了分娓娓动听,轻柔的乐声顿时抚慰了各位公子哥等待焦躁的心。   乐声小前奏完毕, 伴随着又一声脆响,帷幔上方亮起了柔亮的灯光, 同时在帷幔上显现出来的,是一道高挑曼妙的投影。   “好!”人群里叫好声此起彼伏,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表演简直正合他们胃口。   尤其是那若隐若现的身影,一些老江湖只看一眼就知道绝对是个极品。   没人发现, 那漆着朱红颜色的台子正泛着淡淡暗红幽光。   奏乐进入正篇,紧凑密实的鼓点响起,帷幔里的美人终于有了动作,随着鼓点一动一叮铃脆响, 动作轻盈,灵活多变,台下的看客们眼睛都直了,一时都忘了鼓掌。   回过神来的看客们开始疯狂往台上仍银子银票,嚷嚷着把帷幔开了,他们等不及要一睹这曼妙美人的真面目。   然而美人哪里有这么容易看的,自然是要吊足了他们的胃口。   帷幔不仅没开,那帷幔里的美人竟不知顺着什么飞了起来,一直升到帷幔顶部,在灯光的照耀下,投在地上一个巨大的阴影。   那阴影随着上方美人动作翩翩起舞,伴着仙音渺渺,仿若仙人,美轮美奂。   人群里又爆发出震耳的掌声欢呼声,台上的光又幽暗了几分。   “今晚我就要包了她!”有人在为今晚的良宵美景跃跃欲试。   “省省吧,今晚她是小爷的了!”   “哼,各凭本事了。”有人不甘示弱。   这边几人还算机智,另一边几个一句话不和险些要为此大打出手。还是在未识美人真面目的情况下。   帷幔里的人一时还没有现身的意思,外面的人也乐的多看会儿,鼓掌叫好应接不暇,越来越多的人被这声音吸引过来,然后被台上那曼妙身姿吸引,跟着鼓掌扔钱。   不过看着如此美人只给看影子不露面也不能摸,有人着急了。   一位似乎会点灵力的人起了歪心思。   众人正沉浸在舞蹈乐声中,一阵古怪至极的风忽然袭来,那风直冲着帷幔卷去。帷幔在如此劲风下飘摇而起,露出里面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随之一声低低的惊呼响起,然后那帷幔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下缓缓落下。   “唉……”有人发出叹息,虽然被惊了一下,但也暗暗祈祷那出手的兄弟能再来一次。   也有人发出疑问:“刚刚那美人是不是叫了一声?”   “有吗?我只听见很轻的一声叫声,不过,听起来不像是女子的声音,是哪位兄台看的太入迷叫出来吧。”   “或许吧。”那人陷入沉思。   风波停歇,帷幔重新垂落,舞乐继续,只是里面的美人似乎是受了惊吓,身形有些摇晃。   “叮铃”一声,脆响有些乱了,帷幔轻动,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抓住了晃动的帷幔。   又一声,那只手拉了拉帷幔,就在人们以为她终于要出来时,那手裹着帷幔将自己圈了起来,一圈又一圈,看客只能对着那皙白的手指和偶然露出的脚脖咽口水。   一次次若隐若现、半遮半掩将看客们胃口吊了个十成十,只等着奏乐一停,就冲上去用大把大把的银票将人拍下来,到时候这不盈一握的细腰,这挺、翘多肉的嫩、臀,还有那白嫩嫩滑溜溜的小脚、及饱、满丰、润……   “我说,这姑娘胸是不是太小了点?”有人盯着那裹成一团,又一圈圈把自己扯开的身形发出疑问。   “这……还行吧……”有的人只顾着看那露出来的部分,那平常最为关注的部分还真没仔细瞧。   眼看着一圈又一圈帷幔拆开,有的人已经开始骂娘,想把美人背后的老板揪出来拿钱砸到把美人放出来!   有的人不仅骂,还跃跃欲试想挤到台上去。   “美人,美人!出来吧!”   有人开始起哄。   将自己裹起来又拆开的美人,也就是金泽,他已经听不见太多的声音,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发作,不过照那妖邪不要.脸的程度确实不能对他有太大期望。   只是表演到一半,妖邪还没有引来,他自己就先撑不住了,难道要功亏一篑?不行,不能。   台下正乱成一团间,一个白色身影从人群上方略过。众人抬头,只能看见一道白色残影闪进了那帷幔中。   耳边传来清晰又熟悉的声音。睁开眼,自己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   他不禁闷哼一声,伸手揽住了身前的人。   “别怕,我带你走。”明葱摸摸怀里人发烫的脸道。   眼看有人先下手要将美人抢走,那些已经扔了大把银子的公子哥们不乐意了。纷纷一哄而上往台上挤,美人不能被抢走,就算要抢也让他们先看一眼美人真面目解解馋!   而等他们终于挤到了台上,将那晃动的帷幔晃了又晃、翻了又翻,遍寻不到任何身影。   “美人呢!美人在哪!”   “老板呢!你家美人被抢了不管管吗!”   “给我出来!妈.的!”   空荡荡的帷幔里没人回答他们,只有一串铃铛孤零零落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个高挑邪魅的身影默默走近了帷幔,脸上表情满是贪婪,在他踏进帷幔的一瞬间,那躺在地上的铃铛忽然泛起了淡淡灵光,一声幽远低沉的叹息声响起,荡出阵阵声波,那人被震了一下,住了脚步,下一瞬,四周的帷幔仿佛有了生命,舞动着向这人袭来。   台上一时大乱,然而这些帷幔又有自己的意识,目标很明确,只有那个最开始攻击的人,其余人均毫发无伤的跑下了台。   这将人迷了个神魂颠倒的台子竟然如此邪怪,逃下台子的人心中都不免后怕,却又忘不了那帷幔里的美人,不住往那台子上继续张望。   此时台上的帷幔正与台子中间身穿黑色长袍的人一招一式纠缠,眼看那黑衣人抽出了一把玄色长剑,斩断了又攻上前的帷幔,被砍断的部分却又新长了出来。   众人一边看一边为黑衣人捏了一把汗,想着这兄台也是倒霉,同样为了一睹美人芳颜,却被如此邪怪纠缠。   此时另一边,一处阁楼上,金泽扒在明葱身上难耐喘息,虽然理智告诉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渴.求的欲.望,只想抱着眼前的人一起沉沦。   “快走。”听到外面叹嘘铃响起,金泽开口催促,只是动作却完全相反,他一边将手伸进明葱衣服里摸着一边想着抓住那个王八蛋要将他碎尸万段!   明葱眼睛有些红,憋的。面前的人身穿白色纱衣,散开的长发一半用翠色发簪挽起,劲细的腰肢只有薄薄一层纱衣盖着,再往下是一个劲往自己身上蹭的修长的腿,还有瘦长粉白踩在他脚上的赤.裸的脚,那里有一圈红痕,之前此处还有一串铃铛。   再加上那漫无目的游动的双手,每动一下都在他身上撩起一片欲.火。   不过看着面前人潮红的脸,明葱眼中更多的是心疼和愤然,当金泽喘息着将手再往下面伸时,他闭了闭眼,在他颈后轻敲一下,一声闷哼,人没了知觉。   他抱着昏过去的人放到床上,出了门对门外人留下一句“照顾好他”,便径直从窗口跳下,转瞬到了那处仍热闹非凡的看台。   台上的人已经被砍不尽的帷幔缠成了一个红色蝉蛹,只是看里面仍分离挣扎的人便知,这帷幔并不能伤他分毫,也只能暂时困他一困。   不过,有了明葱的到来就不一样了。   铮一声剑鸣,一柄白色长剑破空而来,一剑刺入了那“蝉蛹”,人群发出一片哗声。   那“蝉蛹”随即响起人耳可见的一声闷哼,接着红色纷飞,里面的人刺破帷幔挣脱了出来。   一黑一白两人浮于半空对峙,看客一时还没搞清状况,都不明白好好的演出为什么为成这个模样,他们最关心的美人呢?他们不想看打架,只想看美人。   一身白衣的人面色清冷,伸手收回长剑,剑上莹白玉扣轻晃,闪的下方人眼一眯。   黑衣人也就是不夜冷哼一声,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着了这小子的道。   “沉香坞办案,闲杂人等速离。”那半空中的白衣男子如是开口。   此句一落,台下一片哗然。    第六十五章:千岁钱现舍佛阵   “沉香坞?竟然是沉香坞……”   “那个斩妖除魔的沉香坞?”   此话一出, 多数人便知道了这事已经非常人能掺和,纷纷离去。   只有少数失了智的还在张望美人,期待能与美人一度春宵。   随手斩断又缠上来的帷幔,不夜哼笑一声:“白老头竟然还是和沉香坞纠结在了一起。不过,沉香坞废物也算有点脑子。”   明葱根本没有和他废话的心思,在他说完第一句话时就持剑攻了过去。   “你不是我的对手。”不夜接住他一招,顺手砍断不断纠缠的稠幔, “这他.妈到底什么鬼东西!”   明葱勾勾嘴角,眼底却满是寒意:“话不要说太早。”   “哼,雕虫小技!”不夜举起手中玄色长剑, 伸手一抹,玄色的剑身褪去一身暗色,露出了一排闪着寒光的玄色铜币。   明葱眼色闪了闪,千岁钱终于现身。   白色长剑和闪着寒光的千岁钱相撞, 碰出一片火星,不夜这才正眼瞧了明葱手中长剑一眼:“白老头和你什么关系?”   “你无需知道。”清冷的话音落, 几张符分落四周各方位,小小圆台上闪着道道金光,是舍佛阵。   不夜脸上狂妄的表情顿了顿,透露出一丝疑惑:“你究竟是什么人?”自报沉香, 却修得青罗功法,他睡了几十年,青罗沉香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互通功法了吗?   舍佛阵,青罗最一般的阵法, 却也是对付嗜欲灵最有效的阵法。此阵专用于净化各种杂念,爱恨贪嗔,七情六欲,身上各种欲望越是深厚,此阵威力越大。   当然,低级阵法即使能与嗜欲灵相克也难以达到制服、消灭的程度,尤其是已经成为妖邪的不夜。   但是,如果结合不夜手中的千岁钱,此阵将是无敌。   所以明葱自不夜显出千岁钱便一直盯着,只等一个时机,不夜既成瓮中之鳖。   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又险些挨了一剑,不夜也知道废话无用,不再墨迹,施展全力要把这碍眼的小子除了。   黑色灵光覆上千岁钱连成的剑,不夜用力一挥,长剑瞬间被甩出一条长链,变成了千岁鞭。   长鞭相较于长剑更加灵活,一时间明葱难以近他身。眼看不夜正挥断仍纠缠不清的帷幔,明葱施灵力于事先贴好的符纸。   大大小小的青罗印从阵中升起,伴随着的还有青罗特有的明心经一遍遍响在耳侧。   不夜身子晃了晃,被阵法干扰了些许,手中千岁鞭一时被帷幔缠住难以抽出。   就是现在。   白一闪直直刺向不夜拿着千岁鞭的那只手,不夜挣脱不及被刺中,千岁鞭脱了手。   明葱松一口气,一挥手,正欲收起千岁鞭,一旁黑影一闪,却是有人先他一步拿到了千岁鞭。   那人如此天气仍光着锃亮的脑门,手里拿着刚抢来的千岁鞭,看着明葱的眼神有沉痛有愧疚,却没有一丝后悔。   明葱看他,除了最开始千岁鞭被抢的始料未及,此时眼神并无太多惊讶。他面色镇定对何守无提出条件:“做个交易。”   何守无却摇头,眼里悲痛更盛:“来不及了。”   明葱看着他眼神变冷:“那你可想过他人?可想过南海几十万人的依仗?”   “呵,”何守无轻笑,“别开玩笑了,你很了解我不是吗?我眼里从来没有过苍生。”   明葱看着他不说话,神情失望。   “你不会吗?”何守无又道,“如果是你,你也会。”   话语间不夜已经挣脱了阵法控制,一团黑气向着何守无打来。   何守无一棍子挥开,倒退着跃下看台,对着明葱笑了笑,动了动嘴,转身离开。   一声咒骂,不夜挣断又一根帷幔:“哪里来的疯和尚!”   明葱在原地没有动。   “喂!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愣着做什么,追啊!”不夜冲明葱喊。   明葱看他一眼:“我们之间还有别的帐。”   没了千岁钱,明葱只能借着阵法拖他一时。   不夜没了法器,受制于阵法,又要顾及时不时冒头的帷幔,一时也无法逃脱。只能软了语气尝试着和明葱沟通。   “你是为了小美人吧,要我救他也可以,你帮我把千岁钱找回来先。”   明葱哼一声:“救他还有一种方式,”他举起剑挽出一个极快的剑花,“杀了你。”   “喂!”不夜伸手一挡,借着明葱的剑气砍断了手上的帷幔,新的帷幔又围了上来,他额角爆出青筋,“这到底什么鬼东西!”   两人缠斗多时,不夜身上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虽然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但脚下的舍佛阵才是最让他头疼的,即使阵小,再这样下去,他也会元气大伤。   “好吧,”不夜伸手捏住明葱剑尖,“刚刚那人不好对付吧,我们可以合作,先夺回千岁钱。至于之后,我承诺可以将其借给你们一段时间。”   明葱终于停了攻势,开口道:“那先证明一下诚意,取消标记。”   “好,”不夜无奈摇头,“不过小美人床上一定很辣吧,你舍得吗?”他说着冲明葱挤挤眼,揶揄之色溢于言表。   明葱再次举起了剑,勾了勾嘴角:“应该没你昨晚辣。”   想起昨晚床上那面色浮肿的男人,不夜的脸成了猪肝色,却还是冲明葱挥着手点头:“别冲动,马上取消。”   明葱停了剑指着他。   不夜有些可惜叹口气,手心出现一团黑气,然后用力一握,黑气消散。   “好了。”不夜示意他可以移开剑了。   明葱收了剑,向着不远处的阁楼轻跃而去,顺带留下一句话。   “明日卯时,城门见。”   “你,把这玩意给我解了先!”不夜抓着帷幔喊。   待他喊完,手上的帷幔瞬时收了力道。他眼睁睁看着那帷幔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团黑黑白白的,线?还是绒毛线?   不夜闭了闭眼,觉得这四五十年睡一觉很快,再睁眼却完全和外面的东西脱节了。想着他更坚定了自己决不能再被封印的决心。   回到阁楼的明葱先看向守在门口的紫琳,紫琳冲他点点头:“还在睡着。”   明葱推开门,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人,松一口气,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柔和。   紫琳有眼色的关上了门,虽然有些接受不了公子如此俊郎的人儿不属于自己,但是她又确实比不上人家金公子。   真的比不上,各方各面。   首先,没有人家长得好,然后,没有人家有钱,再然后,没有人家有才。   哎,这短短一天,她觉得自己接受了太多打击了。   作为花魁被大老板点走时她是风光满面,恨不得走路飘起来,然而当她听到老板让他做什么,并且按着要求做了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别。   “这样?”金泽举着手问。   此时他正在比着紫琳的姿势做着动作,足尖轻轻点起,身子往后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露出优美的脖颈,让紫琳看了眼睛都挪不开,这动作也太标准了,她已经做好一个动作教一整天的准备了。   “公子,您以前真的没有学过?您姿势,也太……准确了吧。”优美了吧。   金泽仰着脑袋:“……我,大概天生的?”   从小苦练的紫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然而,看着一旁眼神要吃了她的明公子,她选择教下一个动作。   “这样,转个圈,然后,起~”紫琳拉着一根垂落的带子,身子灵活依着带子荡起,然后落下,腿往后高高抬起,几乎伸到了脑门上。   金泽皱眉看了看然后握了握手中的带子,身子利落的腾空而起,绕着身子飞了一圈,落下后尝试着抬起了腿。   然而他忘记了手里的绳子是无法支撑住他的,他一个抬腿,身子便冲着前方栽了过去。   紫琳哎呀一声,正欲伸手去拉,但有人快她一步,瞬时便出现在金泽面前扶住了他。   金泽被绳子晃了一下有点懵,抓着明葱的衣服晃了晃脑袋,开口道:“没事了,我们继续。”   明葱拍了拍他的后腰,顺带另一只手擦去他额角细汗:“不急,慢慢来。”   金泽捏捏他的手回应:“放心。”顺便附带一个眨眼。   “嗯。”想着那格外灵活柔软的身姿,明葱回金泽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紫琳:“……”她是来干什么来着?   练习继续,紫琳一个腿勾着丝带几下便爬了上去,然后腰肢一软,完成了一个下腰。   金泽照做,他不会太多技巧只能靠一些武力,一两步缠上半空中的丝带,然后,后仰。   他看见了倒着的正认真盯着他的明道长,不由得冲他撅了下嘴。认真的明道长真好看。   明葱回他一个笑。   紫琳:“……”这眉来眼去还没完了?   不,她现在是瞎的。   难一些的动作基本完成,然后是基本步法,紫琳喊着拍子做着动作:“把拍子踩好了,基本就没什么难度了。”   金泽点头,跟着迈着脚步,然而他动作靠着强大的记忆能很快记住,节奏就有些乱七八糟,跟着紫琳一二三四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第六十六章:梦游春宵翩翩舞   “这样, ”紫琳一遍遍做着动作,她现在终于找回来一点自信,人无完人,“对,你自己心里念着点。”   在金泽又踩错一次点后,紫琳擦擦汗,提议休息一下。   一旁看着的明葱开口道:“加上奏乐会不会好些?”   他们这是临时的草台班子, 定了曲目便开始练习,还没来得及去找奏乐的人。   “我来试试。”明葱又道,然后拿出来了一只笛子。   紫琳瞪大双眼看着明公子将笛子放在嘴边, 随之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悠悠入耳,正是这首练习的曲子。   她怔愣间,只见原本怎么都踩不对拍子的人忽然跟着笛声有了动作。   金泽嘴角带着笑, 跟着笛声一步一转转到了明葱跟前,很是不满:“你到底还藏了多少技艺?”   明葱挑眉:【继续。】   金泽继续转, 拉住了丝带,伴随着笛声将刚刚习得的动作做了一遍。   先是仙子望月,一个仰着脖子后抬腿的动作,然后是夜会李郎, 一个含羞带怯、欲拒还迎的轻转,再然后,梦游春宵,身穿白衣的仙子拉着白色丝带翩翩起舞, 舒展着灵活的腰肢做着妩媚的动作。   笛声有一瞬间的不稳,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又连贯了起来。   笛声节奏变得鲜明,舞动的人动作跟着一步一点,每一步都准确踩到了点子上,顺带还能自己加几个动作。   紫琳:“……”再次怀疑自己女子的身份。   她来干什么来了?   一支舞曲,不到半天,金泽已经掌握了八.九成,表演会加上帷幔,一些小瑕疵便可以忽略,这是紫琳带过最省心的徒弟。   到了正式表演时,惊艳已经难以形容紫琳的心情,她怔怔在阁楼上看着那熙熙攘攘格外热闹的看台,觉得自己选择留下说书或许是正确的,她再也无法自信的说自己舞技超群了。   屋内明葱缓步走近床边,帮睡着的人试了试额头,又摸了摸脉搏,才又舒一口气。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露水阁随便找个姑娘过来表演,但是金泽拒绝了他。   “此事和她们无关,不夜实力高深莫测,牵引了凡人进来若是有了闪失,那该如何?”   这是金泽当时的原话。   明葱想,他会在台上设下阵法,还会加上天蚕丝,这东西他们两人的“战袍”上掉了不少,到时候可以拖住不夜一段时间,他有把握不会伤到台上的人。   但看他那担忧至极的模样又有些不满,便存了逗他的心思。   “她们不能上台,总不能老板亲自来?”   谁知金泽眨眨眼,竟然真的应了下来。   想起台上完全变了一个人的他,明葱不禁伸手摸摸床上人的侧脸,他问自己藏了多少技艺,他又何尝不好奇他还会带给他多少惊喜呢?   床上人被摸的不舒服,皱皱眉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身上的纱衣随着动作从肩膀滑落,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瘦削的锁骨。   明葱先前被撩起来的火有复燃的趋势,他伸手摸摸硌手的锁骨,想着要把人再喂胖一些。   金泽睡得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身上摸来摸去,不过那触觉很熟悉,便没管他,毕竟好久都没睡这么好过了。   好在这人没有变本加厉,最后只感到额头被印下一个温柔至极的轻吻,然后便又陷入黑甜的梦里。   醒来时第一眼便看到身边正熟睡的人,金泽转转脖子,开始回忆睡着之前的事,然后得出了自己被人敲晕的事实。   怪不得脖子这么酸,想着对着面前人吃比划了两拳。   不过,看着面前人安然的睡颜,不夜应该已经被解决了吧?   此时窗外仍隐隐透着亮光,不夜城,还真名副其实。金泽此时睡不着了,便躺着胡思乱想。   不过啊,他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那堪比春.药的东西到底除了没?   他越想越精神,他可不愿意随时随地都像个小淫.娃一样发.情,想起昏迷前在明葱身上蹭来蹭去那个模样,他宁愿再去台上跳几支舞,也不要再做这等事。   “不准。”面前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脸严肃开口,“不准再上台。”   金泽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了一下,看见面前明葱认真的表情又忽然想笑,却还是憋着装着不满问他:“怎么?你觉得我跳的不好吗?”   他故意笑的邪邪的,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懒散,黑发散着,香肩半露,看在明葱眼里全是诱惑。   明葱伸手捏了他下巴,亲一口道:“特别美,但是只有我能看。”喑哑的声音落下,他附身将人压在了身子下面。   金泽性致也起来了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疙瘩:“那标记还有吗?”他分不清现在对明葱的性致是因为那药还是由心而发,这种感觉太怪了。   “已经去了。”明葱亲他一口。   左右天快亮了,两人索性便不睡了,好好探讨一下跳舞的问题。   “不行,疼。”金泽抓着他的手,觉得自己的腿快不是自己的了。   “哦?在台上不还很灵活吗?”   “不是,那怎么一样……”剩下的话全说不出来了。   “这样也不行……”   “这个也……”   接下来几个时辰,金泽在床上被翻来又覆去,不仅做出了好几个在画本上见过的动作,还用了许多他跳舞新习得的动作。   明葱还一边抬着他腿一边动作不停的喃喃:“看来下次还需要一根带子。”   金泽嗯嗯啊啊欲哭无泪,完了完了,明葱真的学坏了,他怀疑明葱又在偷偷窥探他内心,否则他怎么知道那些小画本上的姿势。   他嗯嗯啊啊反抗无能,还是躺下享受吧,就是有点虚。   好不容易结束,本以为可以好好歇息一下,结果天刚亮就被拖了起来。   明葱一脸正经开始给他讲昨天的事,最后问他一句:“你想休息还是一起去?”   金泽还在何守无抢了千岁钱的震惊中:“为什么?他要千岁钱有何用?你们青罗长老不至于连个法器都没有吧?”   明葱轻叹口气:“这事我也有错,该及时防备的。”   原来,何守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曾有一个很好的友人,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次意外得知,一直以为的童年好友到头来竟不是凡人,而是一个法力高深的妖灵,而之后这妖灵又阴差阳错入了邪,最终被他亲手封印。   然而他一直觉得好友入邪有异,还是存着救他的心思。偶然得知白氏一族功法至纯至净,且有一种独门功法可以剔除入邪妖灵身上邪气,直至其彻底摆脱邪体重新变回妖灵。   但这独门功法需要准备很多东西,首先便是白氏祖传的净珠,然后是九九八十一件白氏炼化过的法器。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不断收集着白氏一族遗落在外的法器。   云别时,他名为处理案子,实际上却是早早盯上了阴阳镜,只是被明葱抢先一步,所以便有了他和明葱的交易。   这个交易本来是“借用”,只是后来又出来一个蜃女,看来他是已经等不及了。   明葱以为他再为一己私欲,心中还是会有大义,所以一时对他疏忽并无防范,却让他如此钻了空子。   不过,他似乎又可以理解他。   他之所以没追,因为何守无那句话并没有说错。   “如果是你,你也会。”   他会吗?   这个问题太难,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会为了自己重要的人付出一切,但不包括危及他人。   金泽被明葱的眼神看的有些莫名其妙,轻咳一声道:“他或许也是一时糊涂,我一同前去,或许还能劝劝他。”   明葱点点头:“也好。”   当金泽看到楼下的不夜时,早起的那点烦躁一股脑上来了:“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只知道不夜的千岁鞭被夺,便完全受制于天蚕丝,没想到明葱竟没直接灭了他。   明葱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还有些用。】   不夜自金泽出来一双桃花眼便盯着他不放,嘴角勾着不知在想什么。   金泽被他盯着不舒服,毕竟这人给自己撒了那种东西,长得再好看他也不想看了,想着往明葱身后退了退:“我们走吧。”   不夜这次倒很是老实,跟着两人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豫州。   “这里有什么?”金泽站在一个山头上问。   豫州地处通往中原的要塞之地,多高山少平原,也多土匪。   他们此时正看着一群土匪装扮的人趴在不远处的山头,似在等一个肥羊路过。   “翻山印。”明葱开口。   翻山印并不是白一条所有,而是白一条再往上三代的祖师所有,祖师羽化时此物遗落民间,传言曾在豫州出现过。   “不久前又传说有人在重修祖宅时挖出了一块印,疑似当初的翻山印,不日将运往京都。”明葱又道。   金泽看向山间那条小道:“就是今天?”   “来了。”听力敏锐的不夜哼笑一声开口。   一阵车轮碾压山路的咕噜噜声音传来,听着声音似乎东西还不少。    第六十七章:佛心未改本无情   咕噜咕噜声音越来越近, 耳边传来风吹落树叶的声音。最后几片树叶消失殆尽,寒冬已来。   几个强健魁梧的身影在山脚出现,随之是一辆被护在中间的装满货物的车。   咕噜咕噜,车子渐渐近了,三人仍在山头静静看着,另一边趴着的几人屏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下面,待车子驶到中间路段, 路两侧山头的枯草丛肉眼可见地攒动起来,接着便是漫天乱石从山头滚下。   护着镖车的人瞬时做出了反应,身姿轻盈躲过乱石, 抽出了武器护在车子四周,与从四周冒出来的山匪混战在一起。   这帮山匪已经在这里等这批货等了小半个月,早就听说这一批里有硬货,这次说什么都要搞到手。当家的一声令下, 众人躬身,埋伏着的兄弟齐齐射出暗箭, 几声闷哼,有镖师中箭了。   山匪们趁着镖师闪躲受伤再次一拥而上,这些镖师均身手不凡,但是架不住山匪人多又坏招层出不穷, 一时已是强弩之末。想拉着车跑车前又早堆满了石块,进不得退不得,败事已定。   “直接抢了走吧。”金泽看着山下打打杀杀有些不耐烦。   明葱看他:“再等等,他肯定会来。”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 是因为据他所知,这翻山印是目前最好收回的一件法器了,无需破封印,无需除妖邪,而看何守无那神情,他很迫切,没有时间再去费力盯其它法器。   果不其然。   山下声势暂歇,山匪占了优势,镖师负伤累累放弃了货物,弃车而逃。山匪们嬉笑庆祝着移了石块,爬到车上验收成果。   车上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木箱,一个个打开,里面的金银珠宝在日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发了发了,这半个月没白蹲!”   “大哥英明!”   山匪们正看着车上财物双眼发光,殊不知危机已经到了跟前。   一道破空声响起,山匪们抬眼只见一道金色光芒隔空划过,这光芒比箱子里的金银发出的还要好看。   然而还没欣赏完毕,人已经被随着这光芒飞舞而过的长棍挥出了十丈远。失去意识前他们脑中还全部都是金子的光芒。   何守无落到车前收起了长棍,开始在车上翻找,待看到珠宝间露出的一小块棱角,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喜悦,随即伸手拿出塞入了怀中。   熟悉的气息袭来,下一瞬,何守无手中长棍飞起,在半空中舞动着与一把长剑缠斗在了一起。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一个白色身影飞掠而下。   “你拦不住我。”何守无如是说。   幼年时对决,明葱便不是他的对手。长大了也是一样。   明葱不置可否,只道:“你完全不必如此。”   何守无摇头:“不,我们没什么可说的。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   明葱伸手收回长剑:“那好吧。”   明葱因为性格不怎么招人待见,自小没什么朋友,除了他几个哥哥护着他跟他玩,唯一还算得上朋友的,就是何守无了。   那时的何守无还只是个门外弟子,自小便是孤儿的他被青罗何家收养栽培,在同一批的弟子里是出了名的刻苦努力,是各位长老眼里的可造之材。所以何守无在同龄弟子眼里便是虚伪至极讨好师长的小人,渐渐的也没人愿意和他亲近。   于是两个都不怎么招人待见的人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情感,算得上是个能说几句话的朋友,明葱知道何守无有个过命的知己发小,何守无知道他有个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妻”。   这在明葱这里已经可以归到好友里了,他相信在何守无那里也是。   如今和好友拔刀相助,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却也是无能无力的。   有些事,是无法在他人的角度评论对错的。   一剑一棍,一白一金,两件武器在半空中交锋。无关情义,只是把想说的话换了一种方式表达罢了。   你是我好友,我不劝你,但也会用自己的方法来让你清醒。   金泽蹲在山头看的眉头紧皱,他对明葱很放心,却对他的情绪很不安。   他能感觉到他此时是很悲伤的,就是悲伤,他竟然会为了别人悲伤,这让他很不安。   “这么担心?要不要我去帮一手。”身边一直盯着金泽的人开口。   金泽没好气看他一眼:“不劳您大驾。”   “哎,”不夜叹口气,“这家伙这么闷,长得也没啥特点,就会舞着把剑装神气,反观我,英俊潇洒,还幽默风趣,最重要的,还能让你欲罢不能……”   听到这里金泽实在没忍住塞了他一嘴符,眼瞎加自恋也就罢了,还敢提做过的那下流事,他没找他算账已经仁至义尽,再忍他就是乌龟王八了。   被贴了傀儡符的不夜僵在了原地,脸上还挂着未收起的调笑,微挑的眼尾露出一丝委屈,说几句话都不行,他还没动手呢。   “转身。”金泽指指他。   不夜转过了身子。   金泽松口气,继续看山下战况。   何守无说明葱拦不住他确实没有夸大,能如此年纪当上青罗长老,能力可想而知。所以即使明葱修了两家功法,仍无太明显的优势。   金泽把手指放在嘴边,纠结着要不要咬上一口。   可是明葱明确说了,这事他来解决。   他叹口气继续揪着心看下面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恨不得把十个手指头都咬破。   何守无此时手中的长棍已经被掰成了双截棍,一甩一勾缠住了白色长剑。   “别管我了,我们各凭本事。我不想对你下死手。”何守无看着明葱开口,语气有些不忍。   明葱也看他,脸上却是没有过多表情:“不可能,放了你也不能放过你手上的那些东西。”   何守无听到这话愣了些许,反应过来涌上一腔愤然:“行啊你宋琮明,就知道你换了个皮也改不了你的一肚子坏水。”   他收集白氏一族法器十多年,到了今日已有七十多,集齐八十一件指日可待。打了半天,他以为对方目标只是手上这件及抢了的那件,没想到这人想的比他要多的多。   明葱对他勾唇一笑,恍然又是那表面好惹实际一肚子坏水的宋琮明:“不及你,我至少提前跟你打了招呼。”   这语气,显然已经对何守无兜里的东西势在必得。   “铛”又一声脆响,原本的长棍又分了几截出来,何守无语气恨恨:“来吧,我不会客气了。”   明葱一笑,鬓角碎发收起,白衣自领口开始覆上一层黑色暗纹:“你以为谁跟你玩过家家呢?”   蕴含强劲灵力的两团灵光碰到了一起,在山间震荡,惊落无数乱石。   金泽蹲着差点被震到地上,连忙扶了一旁的巨石站定,这两人真的打着打着上头了。   “我说,打这么费劲还不让插手,让我来干嘛了?耍我呢?”一旁符咒失了效的不夜忍不住又开口。   照他看两人这打法打到天黑都分不出个一二三,还不如他一拳上去解决一个,先拿回他的千岁钱才是正经。   察觉这人意图,金泽上前一步拦住他:“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   “哈,”不夜被小美人这又怂又强装镇定的表情逗到了,然后服气地道,“不得不说,你家这位确实有点脑子,让你来看着我,我确实只能被堵。”   金泽看他一眼,没有理他,这人越理越能蹦跶,还是冷处理的好。   山下战况依然焦灼,金泽也心急,但又愿意信任明葱,实在着急,也只能安慰自己,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不过,如果又憋着东西不告诉自己,分房睡还是要的。   又一团灵光对出,两人身上灵力已经没有多少。何守无吃一颗丹药忽然道:“为什么?”   他知道金泽肯定会跟着他,也在海边见识过他们那术法的强大,连蜃女都能打败,用来对付他毫无悬念,他会败的很彻底。   然而能如此直接取胜却在这里和他磨时间,实在难以理解。   明葱平复了一下呼吸,回:“不为什么,只是想让你心服口服。”   灵光在明葱周身凝聚。   “佛心未改,我佛慈悲。”佛号起,明葱身上灵力鼓动,黑衣飞舞,长发缠绕。   何守无握住了手中长棍:“相由心生,佛本无情。”   山间回荡着两人的声音,与之而来的是山石的嗡嗡作响,连原本将要放晴的天也跟着又聚起了乌云,压的小小山间空气都变得稀薄。   金泽抱紧了跟前的石块,这是要同归于尽吗?他这到底要做什么?   一旁安静观战了好一会的不夜出生道:“也许,是为了男人的尊严吧。”又看向金泽,“石头不凉吗?我可以把我的怀抱借给你。”   然后得到了金泽恶狠狠的一眼。   两人这一击真的打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灵力对撞荡出的灵波荡出了有数十里,一时漫山枯树残肢无风自起,准备过冬的鸟儿都被惊起了一群。   金泽扶着石头站定便匆忙往山下看,然而小小山间满是被震落的山土尘埃,别说人了,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第六十八章:玉面飞笛宋二哥   金泽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 然后便从山头一跃而下,身后跟着大呼小叫的不夜。   “你在哪儿?”金泽冲进白茫茫的山间小道,然而刚进去就被呛了个半死。   “别动。”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明葱。   这声音听着还算平和,让金泽松一大口气,待在原地没有动。   一阵风吹来,带走了山间漂浮的尘埃, 眼前的情景渐渐变得清晰,然后就见一身黑衣的人慢慢走来。   “不是说了在上面等?”明葱伸手给他捏了个诀去了粘上的尘土。   金泽气急拍他手:“等,等着下来给你收尸吗?”   明葱连忙将人揽过来:“怎么会, 我心里有数。”   “别碰我,好好说话。”甭想蒙混过去,必须分房睡。   “咳咳……”一声闷咳在不远处响起,是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何守无。   他和已经把自己收拾的光鲜亮丽的明葱一比, 仿佛刚从土里爬出来的。黑衣缺了好几块,沾满尘土, 嘴角还带着几滴血,只有那依旧发亮的脑门还有一片净土。   “操!”何守无抹一把嘴角的血,“宋琮明,有你的。”   身子还没站直, 颈间便出现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咽喉。   “把东西交出来。”不夜眯着眼道。   “等等。”不夜胳膊上又拦了一只手,是明葱。   明葱开口道:“我有一个一箭三雕的法子。”   何守无听了喉咙口的血差点又上来:“有法子你现在说?”早八百年干嘛去了,架都打完了再过来和解?吃饱了撑的吗?   明葱对他一笑:“我只是想让你对自己的水平有所了解而已。”   “什么法子快说。”不夜松了手很不耐烦,越发觉得自己跟来就是被耍着玩的。   “我知道你那位好友的情况, 时日无多,但有一法可给他续上几年的寿命。”   何守无神情一动:“什么法子?”   明葱又道:“法子很简单,你先答应交出法器,待南海事毕,剩下的法器我帮你寻。而且,你还没拿到净珠吧?”   何守无眉头微皱,思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你有把握还能找到八十一件法器?”   明葱点头:“《封灵录》在编八千八百零五件法器,其中白氏一族法器占八百七十五,就算其中年久缺失一部分,也足够凑齐八十一。”   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的不夜一团灵力轰向了一旁的碎石:“废话少说,我的好处在哪?”   “你的好处就是可以免受封印之苦,”明葱又顿了顿,“不过也有条件。”   不夜挑眉:“耍我呢?如今的我是你说封就封的吗?”   “嗯,不是。”明葱看何守无一眼,“如果我们两个呢?”   “我……”不夜语竭,“说吧,什么条件。”   “帮何长老好友延续散魂期限。”明葱道。   一边默默听着的金泽也不禁想说上一句,真有你的。   何守无那位好友乃是一名童灵,童灵,集美好童真而成,此灵极难成,成了也极易被邪气污染邪化。   这位童灵有幸修成了妖灵,只是最后也难逃被世间杂欲邪化的命运。   而此事何守无一直心存内疚,认为好友的邪化是自己促成,所以打定主意一定要将他救回来。   促成童灵邪化的原因便是各种杂欲,童灵有了人形,在世间行走,渐渐被各种事物侵染,邪欲入侵,最终入邪。何守无能做的便是将其暂时封印,然后等待集齐法器将其恢复。   只是童灵彻底邪化,暂时的封印阵对邪物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危害,但时间长了其邪体便会慢慢消解,便是明葱说的散魂。   而之所以让不夜帮忙,正是因为他是一名嗜欲灵,嗜欲灵可以吸收所有欲望,而童灵被侵染最严重的也是欲望。让不夜将其身上欲望引出一部分,暂时压制住邪性,封印阵自不会再产生作用。   “我同意。”何守无先接受了条件。   一是技不如人,还丢老大人。二,他是他自己之前,还是一名青罗弟子。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些日子。   而且,有了明葱帮忙,他已经想好要如何好好压榨他了。   不夜漆黑的眸子转了转,觉得这交易自己似乎并不吃亏,便也点点头:“没问题。”   如此,三人暂时成了合作关系。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打一架?”何守无对于两人打的这一架十分憋屈。   明明早已想好了法子,还要和他打,有病吗?   “不打一架你会同意吗?”   何守无怔了怔,好像真的不太会。毕竟打败了就多了几分心服口服的意味。   明葱回头看金泽。   金泽勾着嘴角看他。   【是不是觉得帅呆了?】   【嗯,时常来点小惊喜还是不错的。】   好吧,如果明葱提前告诉他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体会不到他此时的帅气了。   分房睡就免了吧。   三人首先前往青罗古刹,去帮童灵去除邪气。   青罗古刹,地处京都西部,和沉香不同的是,没有水,也没有山,有的只是中规中矩的房子,只是,房子很多。   结界开在一处城门前,城门上挂着几个大字——青罗古刹。   青罗,是一整座城中城。   “长老。”何守无方现身,城门口的守卫便齐齐冲他行礼。   一样的黑衣,一样的秃头,让人脸盲。   金泽第一次来青罗,第一次亲眼看明葱长大的地方,感觉很特别,又有些羡慕当时的明葱,他可以参与自己的成长,而他却只陪了他那一个夏天。   虽说是城中城,青罗的地界还是不一般的大,一眼望去全是房子,街上全是身穿黑衣的弟子,过去一排给何守无鞠个躬,一路上只看鞠躬了,跟何守无站在一起都觉得十分神气。   几人正走着,一道清冷的笛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位一身黑衣的长发男子。   不夜躲过几道笛声攻击,在墙头站稳,凝眉看向拿着笛子的人。   此人落在几人跟前举起手中长笛开口,声音清冷:“来者何人?”    金泽留意到身边的人身子僵了僵。   何守无忙开口:“今日原来是宋二哥值日,路上抓了个妖邪,带进来找个地方封了。   “怪不得如此冲天的邪气。”宋家老二宋天明移了移目光,在一处停下,“你……琮明?”   即使多年不见,离别时还是少年,熟悉的眉眼和血缘的羁绊仍让他一眼认出面前的人。   明葱身子终于动了动,微微弯腰,口中道:“二哥,好久不见,家里可好?”   金泽听着一声二哥出来,立马站直了身子,手无意识拉了拉衣服。   宋天明收了手中笛子,看着明葱的眼神里满是触动,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他几乎就要过去将人抱住了:“家里很好,这次回来,回去看看吧。”   明葱点头:“替我跟爹娘问好,处理完事情,晚上我回家跟爹娘请罪。”   宋天明拍拍他肩:“话会带到的,安心去吧。”   不夜经过宋天明面前时细细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对明葱道:“你说不封印我,你能保证其他门派也不管我?”   明葱:“只要你不做恶事,他们都不会动你。”   “不做恶事?什么叫做恶事?我一个妖邪,嗜欲灵,不做恶事你让我喝西北风吗?”不夜觉得自己还是被骗了。   “那就是你的事了。”   天底下私欲那么多,并非都要害人性命才能取得。只不过没办法像他之前养猪一样养肥待宰了。   不夜很想回去,但已经到了青罗的领地,看一眼一众身穿黑衣的弟子,他还是憋屈地继续跟着。   “不过你那什么二哥还真好骗,长这么好看,脑子却太迟钝,可惜了。”   何守无笑一声:“别人不说,就宋二哥,小孩子骗他十个都不是问题。”   “怎么说?”不夜来了兴趣。   明葱看他一眼:“在青罗,你最好老实一些。”   不夜切一声:“小屁孩,不跟你计较。”   此时身边或许安静的人引起了明葱的注意。他把手伸进去握他手:“怎么了?”   金泽反捏住了他的手:“你要回宋家?”   明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应该回去打个招呼。”   好像是那么回事,但是,这也太突然了吧?他完全没有准备好,忽然就要见宋家的人?   不行不行,他如此骗走了他们的儿子,劳累他们儿子至此,不仅十多年不能回家,还连孙子都抱不上,他在宋家人心中早已经十恶不赦了吧!就算宋家人不计较,他也没脸去见他们。   “我,就不去了。”金泽思虑再三道,还是怂了。   明葱看他:“为何?紧张?”   “我,我才不紧张。我就是,没准备好。”   他要去怎么也要精心备齐几套大礼,既然事实改不了,诚意也要做足了,否则他是没那个脸上门。   明葱笑:“放心,我爹娘会很喜欢你的。”   “这,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总之,一会儿你自己回去。我让何长老随便给安排个住处就行。”   不夜伸个头过来:“安排和我一间就好。”   然后被两个人无视了。   “你不用想太多,只要跟着我回去就好。”明葱又道。   他不明白只是回个家而已,金泽这是又想到了什么。    第六十九章:夜归故里青石路   “不好, 一点都不好,你信我。反而是你,为了我在你父母心里的良好形象,这次就别让我过去了,等有时间,我定会备足大礼,正正经经来拜访他们。”   明葱:“你无需如此, 我们……”   何守无拍拍不夜:“走吧,让他们慢慢聊。”   于是两人抛下为了回不回家这个问题纠结的两人,率先去了封印着童灵的地方。   封印地是青罗共用的一片区域, 这片区域在青罗的中心区域,常年有青罗弟子把守,不过何守无有出入指令,进入并不难。   此地是一个个阵眼连成的法阵, 外形如同棋盘一般,故被称为星罗阵。每个阵眼都镇压封印着不同的邪物, 只是有的修为高有的低,各处灵力不均衡,所以只能用星罗阵来平衡八方灵力。   两人来到一处阵眼,阵眼上是一块棋子状的黑色石块, 石块四周贴满了灵符。何守无看不夜一眼,不夜对他点点头。   何守无像阵眼中注入灵力保持均衡,不夜聚起灵力感受着可食用的物质。   四周灵符哗哗作响,黑色石块慢慢升起, 露出一个小口,小口下面是金色的法阵,阵中是一团看不出原状的黑气。   “已经反魂了。”不夜嘟囔一句,伸手从小口里吸出来一大团黑气。   妖灵都有自己的实体,妖邪也有。而当妖邪实体开始消散,开始变回如邪灵般的一团黑气,便是反魂。反魂到最后,不是变回邪灵,而是直接散魂,在天地间不复存在。   “嗯,”不夜满足出声,“好久没有吃到过这么纯粹的欲念了。”   “废话少说,抓紧时间,小心我直接把你找个洞封进去。”何守无看到那团看不清原貌的黑气心里便一抽一抽的疼,对于自己的谴责也愈发深重。   “对我客气点。”由于吃到了如此美味的东西,不夜便没有过于计较何守无得语气,说了一句便继续吸食小口里的黑气。   当不夜将里面可以吸食的东西吸了差不多,里面的那团黑气变得透明了些许,隐隐可以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小童。”何守无整个人趴到了小口边,往里面望去,伸着手似乎想摸摸他。然而里面的东西还是没有自己的意识,并不能给他回应。   不夜在一边看着摇摇头,人啊,为什么要有七情六欲呢,有了便一口给他吞了多好,留着还这么难受,何苦呢?   两人从星罗阵中出来时,现在门口拌嘴的两人已经不见了。何守无让人给不夜准备了房间,便回去重新规整一下目前所得的所有法器。   金泽最后还是被明葱说服,答应跟着回宋家。   不过明葱也没拗过他,跟着他先去青罗城外面紧急买了一大堆东西。   明葱看着他挑的那些东西哭笑不得:“你这买东西必买空一家店的习惯到底怎么来的?”   金泽看他:“哦?时刻关注着我的宋公子竟然不知道。”   “没有时刻。”明葱不想把自己搞得像个偷窥狂   “哦,”金泽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每当身上钱不够花了,外公就会把我爹喊过来送钱,慢慢的,想我爹了或者想要什么东西又自己买不到了,我就会使劲儿买买买,没有什么比买下一家店花钱更快了。”   明葱看着他,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有些心疼。   金泽继续道:“你是不知道,每次我一上街,那些店主隔老远就跟我打招呼,就想我什么时候高兴了再去把他家店搬空。”说着他看着明葱道,“而且,看着那些买来的东西,心里就会无比满足。”   明葱则轻叹一口气:“看来以后我要更努力赚钱养家了。”   “不,是我养你,夫人。”   明葱不跟他争,只道:“嗯,你养我,花我的钱。”   金泽看着他笑了笑,又摇头:“也不对,我想我以后这毛病应该可以改了。”   明葱看他。   “小时候,爹是我最想见的人,所以我疯狂买东西。但是现在,”他笑弯了眼,“我最想见的人就在跟前,应该是用不着这些法子了。”   他爹听到会被气死吧,不过这婚事是他亲口促成的,他有苦也没处说了。   明葱被他说的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在街上就想抱着亲他,被金泽一手推开:“住口。”说着他与明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今晚离我远一点。”   “又是为何?”金泽百好结用的越来越好,明葱越来越难以看清他的心思了。   金泽一本正经道:“你说为何?你我都是男子,你爹娘即使表面再怎么宽容大方,但看到你我亲密些心里总是会不舒服,所以,为了我在你爹娘心目中的良好形象,你今天要离我远一些。”   明葱一边听一边笑着摇头,想着可能是回宋家这件事真的吓到他了,变得如此紧张,不禁反省下次有重要的事还是早做提醒的好。   “还有啊,你爹娘有没有很讨厌的东西,或者是很忌讳的事?”   明葱开口:“是我们爹娘,没有讨厌的,也没有忌讳的,这是回你自己家,放轻松点,阿泽。”   “离我远点。”金泽一手隔开想凑过来的明葱,“话说的好听,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你别说话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明葱,拎着大包小包东西:“……”有点委屈。   金泽看着伸手接过明葱手里的东西:“我来拿,都给我。”   明葱:“不用,一点都不沉。”   ,   “给我!”金泽硬抢了过去。   明葱:“……”   “还有啊,到了家里,不许给我端茶倒水,不许处处照顾我,我都自己来。”   “……端茶倒水自有下人来。”   “闭嘴,我说你就听着。”   明葱叹口气,伸手将人揽住,金泽还想挣扎,他直接一弯腰,将人整个连着一大包东西抱了起来。   “我……宋琮明!”金泽挣扎未果,直接将整个脸埋进了他怀里,太丢人了,大街上都是人,这人从青罗出来为了方便便换回了青罗的一身黑,再加上这人束起的发髻,这些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哪家的人。   算了,丢人让他自己丢,他只要把脸埋起来,别人就看不见他。   看着怀里终于安静下来的人,明葱松口气,伴着故乡的月色,抱着最珍贵的人,走上儿时每天必经的道路。   青石板路还是那么窄,父亲自他记事起便嚷嚷着修路,这么些年了,竟然还是没修成。连墙角那块缺损都没补上。   围墙倒是看着矮了许多,或许因为他长高了。   他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说送便把他送走了,一连十几年,一次都没来看过他,而他明明有机会可以回来,却不知是在别着什么劲儿,竟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连那场婚礼,他都是半路上的花轿,恐怕那些轿夫都不知道自己抬了半路的是个空轿子。   不过,看着怀里的人,他嘴角荡起一个弧度,他完成了家里交给他的使命,也如他们所愿找到了共度一生的人,他还是要将人带回来给他们看看的。   嗯,就看一眼。   其他好的坏的,满不满意,别不别扭,他都自己担着。只想想怀里的人就把自己吓成这个样子,如果让他真的遭遇这些,他不得心疼死。   走过青石板路,是一段宽敞的明亮的道路,路的另一头是一处宽敞的宅子,此时大宅门口灯火通明,整条路上隔一段距离就放着一盏灯笼,照的整条路直至大门口亮如白昼。   明葱看着心中荡过一层暖流,却是想,他娘还当他是个孩子呢,如今他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能看到极远处的事物,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怕黑了。   甫一踏上这条亮堂的路,门口的人便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接着便头也不回纷纷跑进了院子里,一边跑一边叫“小少爷回来了”。   明葱深吸一口气,他才发现,原来他也是有些紧张的。   再抬头,门口已经涌出了一群人。   最前面拿着手帕捂着嘴含泪看着他的,便是宋家夫人,宋琮明的母亲。   那扶着宋夫人,面色罕见带着喜意的身姿挺拔的中年人,便是宋家这代家主,宋父宋以德。   而在父母身后一个比一个挺拔俊逸,个个红了眼睛的,正是宋琮明的三位兄长了。   “爹,娘。”门外的明葱先行开口,“孩儿不孝,让你们久等了。”   “哎,回来好啊,”宋夫人擦擦眼角的泪,“不久,多久都不算久,你都是我们的好儿子。快进屋吧。”说完才看向明葱怀里的人。   “这是……泽儿?”   明葱怀里的人不知何时睡着了,露出一张侧脸,明亮的灯光下这好看的眉眼隐约可见当年金夫人的艳丽。   明葱看着怀里人点点头,对着金夫人道:“娘,我完成您的嘱托,将他好好的带回来了。”   宋夫人拿着手帕又擦掉几滴泪,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些不成句了:“好孩子,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苦了你了。”   宋以德叹口气,像这些年无数次那样,揽过哭泣的妻子,轻拍着安慰。    第七十章:心怀忐忑初入门   宋夫人心里对这个最小的孩子是一直心怀愧疚的, 不仅是这个自小随口定下的亲事。   当年怀他的时候,她因太要强,大着肚子跟着丈夫一起出门办各种案件,直至临产,她还在追一只逃进深林的妖邪。   所以这孩子是她在一个漆黑黑的林中生下,结果这孩子生下来就有些呆呆的,那白一条便给算了一卦, 说给这孩子八个字——“福星高照,命比纸薄”,是说他福气是好的, 但命数里压不住,然后便有了娃娃亲一说。   她是不愿意信捉妖者那套歪理邪说的,但是孩子生下来出了满月,那眼神还是呆呆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刚出生那会儿在林子里被吓到了,一让他自己在漆黑的屋子里睡觉便会浑身哆嗦。   她起初还不知道, 是看孩子的奶妈发现的。这让刚出了月子便往外跑的她很是愧疚,那时她便下定决心先好好把孩子带大,等大点她再出门。   然而她看着孩子越看越心慌,因为这孩子太呆了, 像缺点什么,这让她很是心急,便带着孩子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是先天不足, 给开了药,让好好养着。   这一养便到了孩子会走路。   她看着孩子越来越胖的身体很是高兴,虽然还是呆,但能模糊说几句话了。后来是宋以德先发现了不对,这孩子胖的不正常,询问下得知她给孩子吃了些乱七八糟的药,大发雷霆,两人大吵了一架。   吵完过后,问题还是回到了孩子身上。   宋夫人这才认真考虑了那门亲事。   她觉得孩子如今的状况和她的不负责脱不了干系,实在不忍心再如此决定他的一生,可是照白一条那个说法,她的孩子又似乎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夫妻俩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同意了婚事。   可是他们同意还不算完,还有青罗一派需要说服。   然后他们便又答应了将孩子送往沉香。   他们代表孩子做了这些决定,每一步都是为着孩子好,却也同时在让孩子遭着罪,可是他们有别的选择吗?   孩子能健康成长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她一直如此劝说着自己,在每个思念小儿的夜里,在每次忍不住自责落泪的时候,她曾是个十分强势的人,却因为孩子落过无数次泪。她欠孩子太多了。   但好在,孩子最后还是好好的长大了,还成了亲,看着还挺满意这婚事,两个孩子过得好,她总算能得到一些安慰了。   明葱看着母亲的泪水有那么一瞬间怔楞,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是不会流泪的。   然而看其他人的表情,又像是已经习惯了的。   “别愣着了,进屋吧。”大哥宋承明红着眼拍拍弟弟肩,却在看见他怀里人时放轻了声音,“房间都准备好了,准备准备歇了吧。”   “是呀。”其余几人应和。   几位兄长顺手接过明葱怀里的礼品交给下人拿着。   “都是他准备的。”明葱对着感动的又要落泪的宋夫人道。   “都一样,都是好孩子。快进屋,累了一天,吃点宵夜先歇了。”宋夫人擦擦泪露出一个笑,张罗着让人去把宵夜再热一热。   明葱看着母亲匆忙离去的身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再抬头,对上了正看着他的父亲。   “爹。”您不会也哭吧?   他爹当然是没哭,不过面上那鲜有的喜色也足够让明葱惊讶良久。   宋以德看着现在身前已经高自己一个头的小儿子心绪也是复杂良久,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不过跟着的几位兄长却是有很多话说。   “这次回来呆多久?”大哥宋承明开口问。   “这就是那位金公子?”二哥宋天明道。   “听说最近南海不太平,事情如何了?”这是三哥宋清明。   明葱一一答了,分别这么多年,兄弟之间的感情却没怎么变,那股天生的亲近之情一点都没少。   踏进宋家大门那一刻,一种叫做归属的情感油然而生。终于回来了,他心中的那个家。   兄弟几个一路说着话,到了大厅宋夫人已经将夜宵摆好,看见明葱怀里的人冲他招招手,让他先把人放自己屋里去。   于是明葱暂时拜别父母兄长,抱着睡得打雷都吓不醒的人回了自己以前的房间。   房间早就收拾整齐,里面的东西明显是换了新的,尤其是床上,一张大红的喜被格外引人注目,明葱认出来,那是他娘的针脚。   走到床前,刚要把人放下,怀里的人便一个翻身将明葱压到了床上。   金泽憋的满脸通红,抓着明葱衣领想哭都哭不出来。   明葱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直接笑出声,他都没想到怀里的人竟然是装睡,亏他还觉得这几天累坏了他,心里内疚了一会儿。   “你还笑。”金泽捏他脸,“都是你,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明葱收了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他们都出了门。”   “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我没脸出门了,今晚我就收拾收拾跑了得了。”金泽想一脑袋撞墙上。   他是听见一位妇人的声音时醒来的,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泽儿,他差点就把眼睛睁开了。   然而反应了一会儿,惊觉此时说话的应该是明葱他爹娘,他瞬间就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丢人丢大发了。此前准备的所有东西、预备的所有说辞全部功亏一篑,为什么要一闻到这家伙身上的气味就想闭上眼睡一觉呢……   他将此归结为这人这几天在床上把自己累坏了,再加上不提前叫醒自己,好了,全都怪他!   明葱摸摸他脑袋,将人从床上扒出来:“他们都很满意你,不也没说什么吗?既然醒了就跟我去吃个宵夜,顺带打声招呼,将你的形象扭转回来,怎么样?”   金泽从床上坐起来,拍拍脸,又扯扯衣服:“不行,我要换身衣服。”   明葱直接一个诀过来将他衣服整了整,洁净如新。   “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你人到了就好。这么晚了,早就饿了吧?”   金泽耷拉着脑袋跟着他出门:“他们会不会以为我欺负你,睡觉还要你抱着,东西也都你拿着,做父母的看到自家孩子被如此对待,肯定都心疼坏了。”   “不会的。”   “还有啊,第一次上门就心大到睡着,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一点都不重视他们,太没礼貌了……”越寻思金泽越想现在出门重新进一次宋家大门。   “不会的。”   “怎么不会……”   明葱被他唠叨的受不了了,路过一个拐角,直接将人压在墙边亲了上去。   直至怀里人不再挣扎安心享受这个亲吻,他才吸一口将人放开:“现在还紧张吗?”   金泽摇头,好像,真的好很多。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会发生,我们已经成亲了,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家,我们还是会在一起,一直都会。”   明亮的灯光下,面前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深情,那眼中除了自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让金泽看一眼就不自禁想整个人沉进去,沦陷在他的深情里。   “你要相信,”明葱抵上他的额头,“我们才是要一起一辈子的。”   金泽半天来被搅得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些许,转而被这几句温柔的话语泡的软软的。   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太过于突然,他也想过,他会先带着明葱回家去洛神给他爹陪个罪,然后两人再来拜访明葱的父母。   他要跟宋家夫妇说很多话,向他们道谢,谢谢他们愿意把这么好的宋琮明给他,谢谢他们对他俩的宽容,谢谢他们生出宋琮明这么好的儿子……   想说太多,也害怕太多。   他以为自己登门之前会好好处理妥当这份愧疚忐忑的心情,但这一天如此突如其来的提前了,这让他那份忐忑直接冲到了最前面,冲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太无措了。   还好,还好还有他在。   虽然他就是让他如此无措的罪魁祸首。   “琮明,是你吗?”一个有些熟悉的青年男声传来,金泽瞬时将身上的人推开,看向来人。   是明葱的二哥宋天明,他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还在冲这边走来。   “二哥。”明葱跟他打招呼,顺带示意身旁的人,“这是二哥,宋天明。”   “二哥好,初次见面,失礼了。”金泽举止有礼地冲宋天明打招呼行礼。   宋天明先前见过金泽一面,没想到他就是自己弟媳,再次见到,只觉得看哪里哪都满意,自己弟弟看得上的自不会错。   又见他落落大方、彬彬有礼,连那点是个男弟媳的膈应也没了,面带喜色还了礼,领着人进屋:“都饿了吧,天也不早了,我们随便吃一些,你们再去好好休息。”   金泽跟着进屋,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看见屋里人时还是不禁有些紧张。   “泽儿醒了。”宋夫人先看见进门的金泽,笑着走过来,看着金泽笑,一边笑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他,眼中透着一丝怀念,一丝悲切。   “夫人,”金泽憋红了一张脸,“方才,实在是失礼。” 第七十一章:阖家团圆终团圆   宋夫人看着面前脸上带着无措的年轻人面带微笑, 不禁感叹凑近了看这容貌和金夫人更加像,又觉得自己这目光似乎是吓着他了,连忙将人拉到了桌前坐下。   “都是一家人,回家就是回来休息的,不用在意那些虚礼。”   主位上的宋以德也点点头,顺带给金泽面前的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金泽笑着又跟桌上各位打了招呼,宋家人都表现的很随和, 可能也是怕吓到首次上门的金泽。一顿饭倒也吃的其乐融融。   宋以德简单问了一些两人南海的情况,一家人纷纷对南海这次事件唏嘘不已。宋夫人则问了一些两人这些年来的一些事,只是问着问着又要把自己问哭了, 好在几位兄长适时将话题引开了。   宋家长兄人看着稳重,说实话来也带着长兄的沉稳,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受。宋二哥也很不错,不过确实又有些过于纯真了。三哥宋清明长得最为清秀, 说起话来更多几分书生气,但是对待弟弟的关心却是只多不少。   几人说起来儿时的事, 说老小儿时最喜欢赖着最温柔的三哥,反而有些怕稳重过头的大哥。宋承明因此还难受了好一阵儿。   金泽听着他们说,脸上一直带着笑。   看得出来,宋家小公子在家里自小是被当个宝宠着的, 所以啊,他可不能辜负了宋家的托付。   想着他给明葱夹了好几块他爱吃的脆藕。   明葱看着他笑,给他也夹了他爱吃的。   【收着点,我夹你吃便好。】金泽冲明葱使眼色。   明葱又给他夹了一块肉:【娘看着呢。】   金泽偷偷看过去, 宋夫人正小声跟宋老爷说着什么,眼里满是笑意。   不行,他不能被明葱比下去,想着他又给他夹了几筷子。   于是一顿饭他们吃的几乎都是对方夹过来的。   说是夜宵,其实做出了宴席的分量,一顿饭吃完,金泽都有些直不起腰来了,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吃的有点多。   第一次上门就暴露本质这么能吃,太不礼貌了。   可是看着又摆出来水果拉着他们要再聊一会儿的宋夫人,他又觉得没什么了。   当自己家就好,他对自己说。   饭后水果吃完,宋夫人催着他们去休息。   金泽乖乖给他们告别:“老爷夫人,你们也都早些休息。”   宋夫人脸上表情顿了顿,笑着看他:“还叫老爷夫人呢?”   金泽脸又憋的有些红,张了张嘴,看向明葱。   有些张不开嘴,他连自己爹都没叫过几句,更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叫过娘。   明葱对他点点头,顺便附带一个鼓励的笑。   金泽吸口气,看向面带期待的两位,张了口:“爹,娘,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们,也回去了。”   “哎,乖孩子。”宋夫人笑着点头应下,然后开始从手上掏东西,“准备的急,也没什么适合的东西……”   金泽连忙摆手:“不用了,娘……”   见面礼什么的他真的不要了。   可是他还是看着宋夫人从手腕上取下来一个通心碧绿的镯子。   “这个你拿着吧,应该能帮点忙。”   “不,娘,这个我也……”用不着啊……   一旁的明葱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多谢娘,我们收下了。”   金泽:“???”   怎么也是长辈一片心意,不能辜负,他差点又办了错事,他连忙也露出了笑脸,对着宋夫人道谢。   终于告别了他们,两人出门。金泽拉着明葱衣角擦自己手心里的冷汗,一边擦一边后怕道:“多亏你收下了,否则我拒绝了就太不懂事了。你总算有点作用了。”   明葱任他拉着自己衣服胡作非为,口中道:“你真的没看出来?”   金泽:“看出来什么?”   看出来实际上他的父母一点都不喜欢他都是在跟他装客气吗?还是他父母一直在忍受着对自己的不满却碍于情面憋着没说?还是……   无论怎么样,都很可怕。   明葱摇摇头,举起了手中的镯子,开口解释:“通心镯,外公十几年前给宋家的定亲礼。”   金泽:“???”   激动了半天这东西还是他外公的?   他凑近了仔细看,刚刚太过紧张都没细看。凑近一瞧,那镯子上泛着的光芒确实是他们白家特有的。他一开始只以为是普通做装饰用的带着储存空间的镯子。   他一边看一边叹口气:“宋夫人真的是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了。”   “嗯?什么?”明葱不满皱眉。   “娘,咱娘,是吧。”金泽连忙改口对着他笑。   有了宋夫人的镯子,他们的法器又添了一件,回南海已经指日可待。   那边不夜已经成功抑制了童灵的反魂状态,两边做了协议,便任由他去自由活动了。   金泽和明葱在宋家又休息了一天,再次踏上了寻宝的路程。   何守无手上的加上他们之前寻得的几件,再加上白一条手上的,已经不少了,离八十一件仅差两件。   三人又花了两天时间分头行动,寻回了两件宝物。至此,八十一件白氏一族法器已经集齐,三人启程回到南海。   再次回到南海,深冬的南海还泛着绿意,仿佛从冬天直接跨越到了春天。   金泽脱了厚厚的披风,按着传音的位置敲响了一处大门。   “来了来了!”银子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看见门外的金泽直接扑了上来,“少爷啊,好想你啊!”   金泽嫌弃推开他:“一个月都不到,起来。”   阿秀听到声音也跑了过来,对着金泽笑的甜甜的:“少爷。”   金泽主动给他一个拥抱,嘴贱调戏几句:“小阿秀啊,想我了吗?”   阿秀笑着点头,嘴上一连问:“少爷,你有没有受伤啊?吃好睡好了吗?”   金泽:“很好,以后出门你们都不用担心了,有明道长跟着。”说着他冲一旁的明葱挑挑眉。   “嗷!”银子终于找到了机会发问,“少爷,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吧?少奶奶到底怎么回事?您和明道长又是……”他有些问不出口了。   金泽:“没怎么回事,就是……”   “回来了不进门蹲门口看门呢?”白一条的声音传出来,震耳欲聋。   老爷子心里肯定着急着呢。   金泽缩了缩脑袋拉着人进门,银子捂着胸口悲愤欲死,就不能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吗?   他的好奇心目前是无法满足了,因为白老爷子拿到了法器便风风火火开始准备设法坛,作为白一条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一位弟子,金泽要准备给他护法。   所以接下来两人忙的饭都顾不上吃。   白一条已经了解了何守无的事,对于他能如此干脆直接交出来多年以来的心血,他表示十分敬佩,并答应了他下次会帮他施法,对他好友实施救助。   何守无得到了白一条的承诺,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很对,毕竟如果白一条不愿意到时候取净珠又是一大难题。   明葱他们离开的这段日子,白一条带领几个高手连夜追踪逃亡头目的踪影,最终在云别将人成功捕获。   “你猜是谁?”白一条一边画法阵一边跟金泽闲聊。   金泽学着他蹲在沙地上,手中的笔在符纸上不断挥洒,画出歪歪扭扭的曲线。听到外公的问话他抬了抬脑袋,然后又低头:“云别城主。”   白一条啧一声:“谁告诉你的?”   太没劲了,这么容易就猜出来这天还怎么聊?   金泽摇头,指控道:“老头,不要觉得我很傻好吗?你外孙可是聪明着呢。”   白一条不与他争辩,开口道:“那你说说,你怎么猜出来的。”   金泽挪了挪蹲麻的脚:“其实也不难,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听出来那么一点了。”   “那孙子声音那么难听,你怎么就记住他的了?”白一条觉得很不正常。   金泽皱眉:“就是难听才会印象深刻啊,而且,老头,你能不能不要把他骂的和我一个辈分,我可是您亲孙子。”   白一条笑笑:“那能一样吗?他和我宝贝孙子可不能比。”他直起腰来歇一歇,“那你再说说,你猜猜他这些年还干了什么大事。”   金泽转转脖子,有点受不了他外公这逗小孩一样的聊天方式,不过还是顺着他开始猜:“他这城主当了也要有几十年了,据我所知,云别开始出状元这就是差不多五六十年前吧。”   “不,”白一条摇摇头,“五六十年还要多,打他们上一个主子。就开始谋划这件事了。”   金泽这才有点兴趣:“这云别的学子还真的有问题?会是什么?”   这种逢考必出前三甲的运势,应该是在整个城池的运势上动了手脚,可是他读书还是太少,一时想不出来什么法阵或者法器可以集出能改变一整座城运势的力量。   白一条笑的十分得意:“不知道了吧?”   那表情就是在说快点问我,快点求求我,我就教你。   被外公这小孩皮影磨得没脾气了,金泽开口:“那外公快点告诉我吧,我太想知道了。”   “别急,让我给你慢慢说。”心理上得到极大满足的白一条开始给金泽上课。    第七十二章:执笔挥墨巧成拙   云别古城桃李之乡称号的由来并不是因为学子, 而是在很久以前,这里以学术氛围浓厚,教书先生师德高尚,教导严谨而出名。   只不过之后参加科举必包揽前三甲的噱头太高了,以至于人们都不再提它之前的历史。   说不清是哪一年,这里的学子就像是祖坟冒了青烟,被陛下钦点了状元, 接着一年又一年,云别的学子一个比一个厉害,几乎包揽了榜上所有的名额。   接着当时的城主便下令规定了三年一考, 只出三人。   这道法令一下,人们起初是十分不满的,尤其是已经准备好参加当年科举的学子,读书的心中都有个状元梦, 然而此时告诉他们机会变少了,他们一时半会是很不乐意。不过城主之后又添加了一个城内选拔, 机会让他们自己争取机会,怨言还有,但也少了不少。   之后这法令制度便一直沿用。   渐渐的,人们都觉得云别有自己独一套的教育方法, 自己的孩子在这里苦读多年都没啥长进,也是因为他们的教育方法不外传的原因,然而从来没有人想过,云别学子逢考必中的运势是不正常的。   白一条一边骂着那些把孩子往云别送的人傻, 一边跟金泽讲云别城里的古怪道道。   这里面最大的古怪确实是和云别的运势有关,这运势说是和某种阵法有关,也不是那么准确。   “准确来说应该是风水。”白一条道。   某个地方的运势和它所处地理位置,这就是风水,息息相关。云别城风水一般,但却有些与其风水大不相符的运势,就是因为有人利用某种邪术向其他地方借了那好风水的运势。   金泽皱眉:“借了哪里的?”   他好像没听说过哪里的人特别倒霉的,想着他忽然一顿,对上白一条看着他的目光。   金泽大惊:“洛神?”   白一条在金泽的注视下点点头。   金泽难以置信:“不会吧,我爹这些年生意做的很不错啊,其他百姓也都过得很好,也没听说有哪家很不顺的……”   白一条还是看他。   金泽皱眉指向自己:“我?就我自己?”   就借了他一人的运势,他这已经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白一条终于摇摇头:“也不全是。已有的运势他是转不走的,他所做的是借了还未到来的运势,可以是洛神将来一天躲过了暴雨的运势,他借了去,到了那天洛神便会暴雨倾盆。”   “当然,最简单的便是借新生儿的运势,毕竟都还未出声,找也找不到他头上。”   金泽:“……”怪不得隔了几十年的事也能摊到他的头上。   白一条继续道:“最初发现时,是云别连着三年都出了状元,朝中一时新进官员全部都是云别人,上边便重视了这件事。”   之后便有了五十年前那场血洗。   本以为那场战斗过后,利用云别学子往朝中安插眼线以及达成权倾朝野的野心已经得到遏制,虽然找不到恢复云别运势的方法,但朝中对云别学子的防范已经松了许多。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云别仍然在那群人的操控下。   “那,如今那些云别学子该如何是好?”   白一条摇头:“管不了,这就是上头该操的心了。我只要操心把云别运势改过来就行了。”   “那人说了?”   “敢不说,说了还能死个痛快,不说我就让他生不如死。”白一条语气很是霸气。   金泽适时比个大拇指:“外公,您真厉害。”   老头很是受用,天聊够了,弯腰继续干活。   “不过,老头。”金泽又开口,“这些年,你到底说过几句真话?”   白一条瞬时吹胡子瞪眼:“没大没小!我什么说过假话?”   “哦,比如说,百好结要我们有了夫妻之实才能奏效。再比如说……”   “对啊,这确实是真的。如果你们没一起睡,那个阵完全起不了作用。”   “那你给我算的命怎么回事?还有明葱的?你确定没有坑人家?”   “嘿,你这小兔崽子!”白一条颇有种我好心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你吃完一抹嘴就开始骂媒婆这种委屈感,“别人八抬大轿抬我去我都不一定愿意给他们算一卦,我自己孙子的事我还用得着骗你们?”   “那……”金泽底气被白一条吼的有些不足,“你说我福薄命弱,还要有贵人相助,但我只是倒霉被人借了运罢了,而对我们说明葱福星高照,对着人家父母又说命比纸薄,你说你哪句是真的?”   白一条被这个不孝孙气的头有些晕,但还是中气十足吼回去:“哪句都是真的,白家家训不说假话,我就没说过假话!走走走,赶紧找你的小琮明去,别在这里碍我眼了。”   不仅碍眼还气他,真是嫁出去的孙子泼出去的水。   说琮明琮明到。   明葱刚来到海边便听到了白一条中气十足的叫喊,然后便看见金泽蹲在地上被外公吼的脖子一缩一缩的,看上去尤其可怜。   想着便快步走了过去,如果是法阵画的不好他还能帮衬帮衬。   结果走近一听,却是为了别的事。   金泽抬头正看见明葱眉眼温柔看着他,被外公吼的憋屈劲儿一股脑涌了上来,十分想扑过去抱抱他。   可是外公还在旁边嚷嚷,他只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明葱被看的一阵心悸,走过去将人拉了起来。开口当和事佬。   “外公,您消消气。我在村头看见有卖酒的,闻起来不错,买了一点给您尝尝。”   白一条这鼻子早就闻到了酒味,听到小琮明这话露出了笑脸,对着金泽哼一声:“看看,养你这么大不如一个小琮明。琮明啊,想不想跟着我学本事,白氏一族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白一条顺带说出蓄谋已久的想法。   明葱愣了一下,这话题转的有点快,忽然一个全族的希望这么个担子就压下来了,他被压的有点懵。   金泽出声道:“老头你别想了,他忙沉香的事已经够累了,谁有功夫学你那些东西。”   白一条刚灭下的火气又上来了,怎么会有这么吃里扒外的东西,专拆他的台,这才刚成亲呢,这以后若搬出去了,还不得立马把他这老东西忘到了天边,连谁把他养大的都不记得了。   明葱拉住了还想开口的金泽,将酒递给了白一条,开口道:“外公,我会考虑的。”   白一条哼一声喝口酒:“还是小琮明,你这兔崽子,过来继续画,画不完别吃饭了。”   金泽哼哼两声,继续蹲下画符。   本来过来叫人回家吃饭的明葱也只能陪着继续等了。   而且他想帮忙都没有办法,功法不同,只会添乱。   金泽一边画一边冲明葱挤眉弄眼。   明葱看着他手下那歪七扭八的符哭笑不得。   金泽撇嘴:“笑谁呢?有本事你来画。”   “嗯,好啊。”明葱应着,然后拿起一张符便开始画。   金泽往他跟前凑了凑脑袋。   只见他几笔勾勒,一个气鼓鼓的小人跃然纸上,那挑起的眉毛和金泽的像了个十成十。   金泽来了兴致:“我也会画,画个明道长吧。”   他拿了符嘴里嘟囔着开始画:“先来个大脑袋,然后是小眼睛,再然后鼻子嘴,哦,再来个胭脂,好了,开始画身子。”   明葱不用看都知道那鼻子眼睛有多惨不忍睹。   “胳膊腿,鞋子。好了!”金泽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和儿时画好了飞天仙女的模样一样,就等着别人看了他的大作夸夸他。   “嗯,”明葱看了一眼,“基本写实,某些地方太夸张了,还是,你喜欢更大一些的?”   金泽以为他不满自己把他眼睛画的太小,开口道:“放心,就算你眼睛小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夫人。”   明葱指着画笑的意味不明:“不,我是指这里。”   金泽捶眼一看,弄了个大红脸,他收笔的时候没看见,在小人腿上又划了一笔,本来划一笔也没什么,只是这笔划的有些不是地方,正在两腿之间,搭眼一看正是一个狂妄的小人挺着傲人的下.体一脸得意。   看过的小画本都不敢这么画。   明葱在他恼羞成怒之前收了笑并把那副画收了起来:“画的很好,我的送给你。”   金泽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和那气鼓鼓的小人一样。   一声呼唤破解了金泽的尴尬,是银子抱着宝宝找来了。   从青罗回来宝宝便十分粘着金泽,这会儿正在银子怀里干打雷不下雨地呜呜揉着眼。   “少爷,快收了这小祖宗吧!我头都要炸了。”   看见宝宝金泽的心情瞬间便好,接过来抱在怀里跟他说话。   白一条看着金泽是没有画符的心思了,便也停了笔,大手一挥打道回府去吃饭。   “宝宝想不想吃鱼啊?我们让你大哥哥打几条鱼回去烤了吃。”   他在荒漠里的时候嘴边时常想念在海边烤的那几次鱼,只那股鲜味儿就让他难以忘怀。   明葱看他一眼,看穿了这人自己嘴馋拿孩子当挡箭牌的目的,任劳任怨拔了长剑飞向了海面。    第七十三章:寒冬已尽愿安顺   法阵已成, 金泽的护符也画了一打又一打,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众人齐聚海边,来观摩这场闻所未闻的“救邪”仪式。   人们只听过诛邪、封邪,却还真的没有见过甚至听过救邪一说。而又听说这邪物还是世世代代守护着南海的蜃女,众人更有兴趣了,甚至有的还很紧张, 他们就要见到那世世代代守护着他们的蜃女了吗?   蜃女入邪后,海边发生的事很快传遍了南海,他们的守护神真的被奸人所害, 真的完全失去保护他们的能力了,这就相比于直接告诉他们,天真的塌了。之前恐慌的事情真的成了真。但这次南海并没有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混乱。   大概经过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又见证了幕后黑手的消亡, 很多人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被谋乱者利用了, 不但完全信任了那群人散发的谣言,还真的对蜃女起了怨恨之心,他们已经没有颜面再搞其他的乱子。   反而很多人开始重新审视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着的土地,没有了蜃女, 他们一样可以过的很好,凭他们自己的本事。   如今听说蜃女还能被救回来,为自己松一口气的同时,很多人还为蜃女高兴, 高兴他们的无知没有将她彻底逼死,没有造成不可挽救后果。   正午的太阳已经到了头顶,白一条对金泽点点头,飞向了占满整个海滩的法阵。   此时法阵上已经摆满了各种法器,一共九九八十一件,覆盖住了下面闪着白光的法阵。却掩不住这法阵隐隐透露出来的强劲的气势。   金泽就地而坐,手上动作不停,面前摊开的护符在他手边飞舞,又一个手印结下,面前的符纸连成一条连绵不绝的线飞往阵中,绕着阵中的人绕了一圈又一圈,直至里面的人完全被符纸遮住,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层又一层的符纸下,有白色的强光泄出,随即像是受到了召唤,阵中的法器也跟着泛起愈来愈强烈的白光。   随即法器上发出的白光齐齐射向被符纸包裹住的小圈子。   金泽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的目前还是顺利的,他能做的便是一直守在阵外,时时留意护符,以防突变。   这个法阵最大的危险不是被净化的妖邪,而是妖邪身上的邪气,一旦被妖邪净化出来的邪气侵入了施法者体内,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观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设阵施法,让他们大开眼界,也意识到之前对这些人的偏见有多么愚昧。   明葱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在紧张,他比金泽这个护法的还要紧张。虽然相信外公的实力,但是他还是不自禁绷紧了身子,时刻关注着金泽的神情。   一同前来的还有何守无。沉香和青罗弟子均再次前往各地处理这次动乱后续事宜,他选择了留下。他要为之后的净化学习一下。只是看着明葱紧张的模样他也不自禁跟着紧张兮兮,不由得感叹,关心则乱真的不错,他到时候肯定不比他强多少。   海边的波浪荡了几十圈,那些法器的光芒终于暗了些许。肉眼可见的黑气从各张符纸缝隙里钻出,然后在白光里消散。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金泽额角有汗水留下,一旁的明葱想伸手给他擦了,又怕打扰他。只又看了眼阵中心,此时法器发出的光终于几近于无。   一旁观看的人越来越少,多是被大太阳给晒跑的,留下的都是记着蜃女恩情,想当面道一句谢的。   银子几个干脆坐到沙滩上等,尽香还带了酒,阿秀带了一小袋花生,几个人在一旁就吃上了。   “你说,这明道长对我们公子还真是死心塌地呢,这图什么呢?我们少爷的钱吗?”银子压低声音道。   阿秀摇摇头:“我觉得不是,明道长一看就是清心寡欲这种,钱应该不会让他做出这种事。我能想到的就是,他和少爷大概是真爱吧。”   “不过,我看白爷似乎也是知情的,那天用的那个很厉害的阵,两人在阵里又搂又抱,白爷都视而不见。”   “我有一个想法,”尽香开口,“当初白爷给少爷订那个亲事就是因为少奶奶命好,或许明道长的命更好,所以……”她挑挑眉,后话不言而喻。   银子摇头:“心疼少奶奶。”   银子:“心疼。”   “我也……”   一旁听觉敏锐的明葱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他在银子他们几个心中竟成了拉着他们少爷误入歧途、背叛正室的人,又想到当初外公见到他们的第一反应,不由得感叹在一起相处时间长了,看待某些事情的角度总会非常相似。   听着他们话题又转到了金家那位“正牌”的少奶奶,连他如何智斗“正室”都想出来了……   看来他要和金泽赶快说说,赶紧给自己把这名分正了。   思绪间,阵中法器的光芒终于耗尽,符纸间的最后一丝黑气着随之消散。   金泽凝神看着阵中,汗水已经将衣领汗湿,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一般,只盯着那阵中的人,似要盯出个洞来。   净化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阵中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围绕的符纸在灵力的鼓动下哗哗作响,金泽手上法印不停,用尽全力抗衡着阵中灵力波动。   看着金泽吃力的表情明葱心中一动,抬手咬破了指尖,一股强有力的灵力瞬时涌入了金泽体内,随之手中法印加强,抵住了法阵中又一股的灵力波动。   金泽松口气,回头对明葱露出一个笑。   但是随即,阵中又是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金泽皱起了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他能感觉到法阵受到了不知名力量的抵抗。   会是谁?难道还有余孽?   又是一股灵力波动,强大的灵力袭来,金泽心口一梗,喉头一甜从嘴角吐出一口血。   “阿泽。”明葱再次给他输送灵力,然而金泽却摇摇头。   “少爷!”银子几人见状也纷纷上前。   “怎么回事?”何守无问道。   “有古怪。”金泽抹一把嘴角开口。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明葱掏出一颗丹药给他服下。   金泽吞了药摇摇头:“没什么大碍,”他看向阵中,“只是外公……”   此时阵中护符全部被突然涌动的灵力打乱分散在何处,露出了阵中心的场景。   白一条此时盘腿坐在地上,额头全是汗水,似乎正在与面前发着光的珠子进行着博弈。   人群出现了一片慌乱。   明葱握住了金泽的手:“相信外公,会没事的。”   金泽反握住他,眼睛紧紧盯着阵中的情况。   阵中的白一条此时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珠子。   一道虚影从珠子里冒出,形成了蜃女的身影。   她依旧一身纱裙,长发妖娆,只是那影子虚虚实实,像是一碰就会碎了。   “是,这是蜃女?”有人开口问。   “这,这真的是……”   有的人直接原地跪下了:“蜃女大人,小人无能,托您庇佑,却被奸人利用,小人该死啊……”   一时间海边跪倒了一片人。   而蜃女只是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了一个美得动人心魄的笑容:“白先生。”   她如此叫他。   白一条抬头看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及悲痛。   “谢谢您多年来的佛照,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说句微不足道的谢谢了。只是,小女还是要辜负先生一片热忱,以后,不用再为我奔波劳累了。”   白一条摇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金泽他们怔怔看着忽然出现的蜃女,一时搞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想到了阵中那股极力反抗的力量,难道……   随即蜃女的话便证实了他的想法。   “小女受人所托护佑南海几百年,却不想护到最后,竟是害了他们。小女常思,我做的这些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然而我一直得不到答案。”   “经此一事,我终于明白了。爱并不是成全纵容,而是循循指引。有些人之所以能成佛,因为他们成为了明灯。我不求成佛,却也想在弥留之际,最后送给这些孩子一件礼物,就当弥补,我这些年做的不足之处吧。”   蜃女一字一句说着,脸上始终挂着那好看至极的笑,只是每说一句,她的身躯便更透明几分,直至她说完最后一句,虚影已经只剩下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孩子们,愿你们安好、顺意。”   “这……蜃女走了?”跪拜的人们发出疑问。   “蜃女去哪儿了?”   “她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啊?”   “……”   在蜃女散尽最后一丝灵力时,南海大地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人们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改变。   沙土里面的沙子不见了,全都变成了松软的泥土,大大小小的石块不见了,全变成了结实平坦的土地。   甚至一些常年寸草不生的贫瘠之地都纷纷冒出了几株嫩芽。   这,是一个全新的南海,也是南海百姓一个全新的开始。   寒冬已尽,暖春将至。    第七十四章:思美人悔不当初   再回到此时的南海边, 还怔楞在阵中的白一条一动不动。   阵中心灵力渐歇,围绕着的护符舞动也渐渐平息,一切都回归了最初的平静。   金泽终于回了神,先抬手收回了护符。一张张符纸又重新连成一条符链,飞回了金泽身边。   再看阵中,白一条闭眼盘腿坐在地上。   “老头。”金泽起身跑过去。   白一条睁开眼看他,脸上带着几滴汗, 精神前所未有的低沉。   金泽:“这对蜃女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对南海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白一条睁眼,看他满脸汗, 露出一个笑:“臭小子。好久没被人这么坑过了,让你外公歇会儿。”   “是是是,外公您好好歇着,我们收拾。”   说是被蜃女坑了还真不为过。他们苦心收来法器, 千辛万苦想给她净化了救她一命,结果到了最后, 她一个大招下来拒绝了净化,然后还自己散了一身修为造福了南海百姓。   金泽只想说,蜃女是真的把南海百姓当做自己孩子宠了。养这么大发现养歪了,离了她便什么都不能做了, 索性当一次严母,给了他们机会自己成长,放养。   只是这牺牲有些大,直接把一身修为全散了。   白一条开口:“看你真累着了, 收拾收拾回去吃饭。”   此时一旁还在的人看着白先生起了身纷纷围了上来。   “怎么样了先生?”   “蜃女怎么样了?”   “已经救回来了吗?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白一条举起了手里的净珠:“在这里面呢,还需要再恢复一段时日,已经没有大碍了。”   金泽:“……”之前信誓旦旦说从不说假话的人呢……   “太好了,多谢先生。”   “先生真是好人。”   众人纷纷道谢。   白一条面色平静看着这群人面带喜色对着他鞠躬道谢,直到有人提出要给他设祠庙来感谢他,他才开口:“各位心意白某心领,如果还觉得不够,那就将蜃女的神祠多加修缮,多加供奉吧。”   另一边金泽和明葱几人弯腰收法器,这些东西已经还剩一些灵力,稍加炼化还能恢复一些,不用再继续寻找,可以继续给童灵做法了。只不过这其中要花的功夫也不小。   送走了那些百姓,白一条来到了金泽跟前帮他一起捡。   “这次做的不错。”白一条如是说。   金泽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外公教的好。”   “臭小子。”白一条敲一下他的脑门。   “不过,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们说?”   “蜃女本质还是灵物,虽然她的灵识消散,但她仍然还在海里,她和海同为一体,这是分不开的。”白一条道,“我让他们多加供奉,兴许某天,她受感召,还能重修灵识。”   金泽恍然,心中为蜃女感到的可惜消散了些许。   好人有好报,神灵也一样。   至此,南海一乱终于尘埃落定。   几人在南海吃了最后一顿宴席,接受了百姓们诚挚的谢意,收拾了细软包裹,打道回府!   阴阳镜已经没有多少灵力,白一条又花了点功夫先将其修好,一行人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在海边和百姓们做了告别。   再次踏出结界,面前就是熟悉的白府大门。   看见熟悉的大门的那一瞬间,金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现在想冲进屋里大转几圈,想好好抱抱六婆,想扑到自己床上大睡一觉!   “汪汪!”阿牛威武的声音瞬间冲破了金泽的幻想。   “汪汪汪汪……”阿牛看见门外的人时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后腿一蹬就给金泽来了一个飞扑!   金泽被已经半人高的阿牛扑了一个趔趄,还好身后的人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本来伸着舌头想给金泽来个亲密接触的阿牛看见后面的人秒怂,夹紧了尾巴呜呜呜地哼唧。   银子在一旁溜边先行跑进了门,白一条看一眼阿牛点点头:“这狗不错。”   金泽:“……”   六婆听见银子的呼喊出了门:“回来了。”   “六婆。”金泽笑着抱住她,撒娇道,“想死我了。”   “六婆也想你呢。”六婆拍着他的背,脸上挂着慈爱的笑。   “六婆啊,我也想您了。”银子也凑过来。   “我也是。”阿秀红着脸道,他是真的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尽香也上前:“我也是,想六婆了,嘻嘻,六婆有没有新酿好的酒啊~”   “有,都给你们留着呢。”   “多大人了,丢不丢人。”白一条在一边对着明葱开口。   “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儿呢。”六婆笑着看向唯一一个陌生的面孔。   “这位是?”   “六婆,”明葱笑着开口,“晚辈宋琮明,您叫我琮明便好。”   六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银子先咋呼开了。   “什么?明道长,您叫什么?”   “宋公子?”尽香也皱起了眉头。   阿秀则彻底懵了不知说什么。   金泽皱眉,敲一下银子脑门:“插什么嘴!教你的礼仪都被狗吃了是吧?”   银子抱着脑袋委屈:“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明道长又成了宋公子?”   明葱微微一笑:“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进屋说。”   白一条早就受不了他们咋咋呼呼进了屋喝茶。   一行人在屋里坐定,由金泽来给几人简单说了明葱的身份。   银子从头听到尾张大的嘴巴就没合上过,尽香两人也是听的一愣一愣的。   “太奇幻了。”银子说。   “太有缘了。”阿秀支着脑袋道。   “太,太好了。”尽香叹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两人双双抛弃原配比翼双飞,还好还好。   白一条适时开口:“你如今沉香应该也回不去了,回青罗一时也不着急,不如就在这里住下,陪着泽儿,顺带我来教你一些功法之类的。”   他觉得自己引出的十分自然。   金泽皱眉,好好的又提这事,他看向明葱:【你不愿意就直接跟我说,我来帮你拒绝。】   明葱握住了金泽的手,对他笑笑,然后对白一条道:“谢谢外公,这段日子叨扰了。”   “不用客气,一家人。”白一条笑出了满脸的褶子。   银子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还是没能从这两人才是成了亲的人的震惊中缓过来。   于是明葱便在白府住下了。   当天晚上,便成功入住了金泽少爷的“闺房”。   金泽的房间不算大,但也算宽阔,只是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箱子,显得有些拥挤。   “这几箱都是各种跌打损伤的药膏,这几箱是买的一些小玩意,其余几箱都是一些杂物。”金泽一边指着一边给明葱介绍。   “本来这些都随便扔在房里,太乱了,我就让银子出去定了几个大箱子,这样一来,亮堂多了。”金泽说着还有些小得意的仰起下巴。   明葱顺着他仰起的弧度亲了他一口。   金泽顺势抱住他,把下巴放他肩上:“你怪我吗?”   明葱疑惑,跟不上他的思维:“怪你什么?”   “怪我,”金泽眼中泛起一丝揶揄,顿了顿继续道,“怪我娶了你这么久,才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   明葱:“……”   金泽接着说道:“夫人,你不会真的怪我吧?”   明葱看他眉头微皱的小表情忍不住低头咬他一口:“撒个娇就原谅你。”   金泽:“……道长,你学坏了。”   明葱揽着人几步挪到了床边,将人压到了松软的被子上:“你不喜欢吗?”   金泽缩着脖子躲他动来动去的手:“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只想着这些啊?”他还想和他好好说几句话呢。   “嗯,你说,我听着。”偷偷听到金泽心中所想的明葱手下动作不停。   金泽:“……我觉得你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嗯?”明葱拖长了声调,解开了他的腰带。   床上的人乖乖躺着让人脱衣服,嘴上不停:“你看啊,新婚之夜,盼了这么多年,本是互诉衷肠的好时机,结果,我跑了。”   明葱将人外衣扔在一边,把手伸进了里衣。   “跑了还不算,还没带你,虽然是你自己拒绝的,但是吧,”金泽啧一声看身上的人,“我是有点后悔的。”   明葱笑出声,看着他的眼中满是柔情,亲他一口问道:“怎么说?”   “嗯……就是吧,”金泽摸摸脸,想把脸上的热意去一些,“觉得,这个新娘子好像有点好看。”   他是真的有些后悔,觉得该先把人看一眼再跑的。怎么着拜了堂,不看一眼有点亏。   明葱不知是哭是笑了,捏了一把身下人的细腰。   金泽闷哼一声,抬脚踹他:“你不知道你当时那个样子,穿着喜服往那里一坐,那身形,说起话来那声音……”他说着回味了一下,“凭我的直觉,肯定是个美人。”   明葱笑着在他颈间吸一口:“阅人无数?”   金泽:“我可没说,我是直觉。对自己夫人的直觉。”   明葱信了,然后将他整个人翻了过去趴着:“那今晚就凭直觉来一次吧。”   金泽:“???”这人耍起流氓来真是越来越娴熟了。   “感觉到这是什么了吗?”明葱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第七十五章:入新居福泽满堂   感觉不到, 他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这是第二天金泽醒来的第一个想法。   白一条终于捞着了一个好徒弟,一大早便过来叫人,顺带在外面嘲笑了一番还在睡懒觉的金泽。   “看看这小子,天生懒骨,白瞎了随我的好头脑。”   明葱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外公不必担忧,以后有事找我,阿泽的事就是我的事。”   白一条听了这话开心, 这话不仅听着动听,还明里暗里透着对金泽的袒护。   白一条活了半辈子不求别的,就想着自己这从小护到大的小子能有人看顾, 如今有了明葱这话,他算是身心俱轻,十分想拉着孙媳妇儿过两招。   屋里操劳到起不来床的金泽只能听着屋外面两人有说有笑,顺带听见他外公埋汰他几句。   哎, 日子苦啊。   再睡个回笼觉吧。   南海一事过后,沉香似乎就忘了还有明葱这么个弟子。   只接到了明朗的一封信, 信中大概提到了吴师叔的事。   吴师叔私通外敌证据确凿且供认不讳,被逐出师门,永久监禁。至于其中原因,他一直没有说出口。   对于明葱的身份, 沉香坞掌门一直都是知情者,只是害的一众师弟伤了心。   之后金泽也想,或许什么暗探卧底只是幌子,不想让青罗蒙羞才是主要目的。   因为之后青罗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似乎并不打算认回这个弟子。明葱便专心跟着白一条学功夫了。   他头脑好使,天赋也是上等,跟着白一条学了几个月已经小有所成。   金泽没事便端了果盘在一边看他们练功。   托明葱的福,白一条在家待的时间是这些年来前所未有的长,他很久没有和外公一起待这么长时间了。   “哥哥!”宝宝大步小步冲他跑过来,身后跟着狂摇尾巴的阿牛。   “干嘛去了?”金泽在她嘴里塞了个葡萄。   宝宝一直也没有个正经的名字,一家人便一直用宝宝叫着。金泽觉得也不错,谁不想一直当个长不大的宝宝呢。   说到长大,他们初次遇到宝宝距如今已经一年有余,然而小姑娘个头一点没长,脸蛋但是吃的越来越胖。   哦,也不对。   据白一条所说,这孩子并不是个小姑娘,不仅不是姑娘,他也不是男孩。它是没有性别的。   不过怎么着都当姑娘养了这么些日子了,也就没什么了。   宝宝张嘴吃一颗葡萄,歪到金泽怀里倚着看白衣飘飘的大哥哥:“银子哥哥带我去买草药,他蹲在那里拉都拉不动,我都想你了,我就跑回来了。”   “哦,”金泽笑,他的宝宝真是太甜了,“你哪里想我了?怎么想的?”   宝宝:“嗯……”他眼睛已经被明葱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彻底吸引了过去,嘴里嘟囔着,“好帅啊……”   金泽:“……”都是假的,一点都不甜了。   这边厢白一条看着明葱收了剑满意点点头,大手一挥:“过去吃点什么吧,今天就到这里了。”   “多谢外公。”明葱收剑行礼,迈步朝金泽这边走来。   金泽挪挪屁股把长凳分他一半,拍拍凳子让他坐下:“夫人辛苦了,快来吃个葡萄。”   明葱挨着他坐下,宝宝立马蹭到了他怀里叫哥哥,嘴里还夸着他厉害。   明葱把他抱到了另一边凳子上,然后塞给他一大串葡萄。接着便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金泽递过来葡萄的手,拉到嘴边将葡萄吃了,手也没放开。   金泽微凉的手被湿热的大掌包住,不由得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饿了吗?我让阿秀去做饭。”   明葱摇摇头:“今天我们出去吃。”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金泽眯起眼,“是我一直想吃的福满楼?”   明葱摇头,笑:“不是。”   脱下嘴里最后一颗葡萄,金泽点头:“好吧,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带路吧。”   一旁笨拙扣着葡萄的宝宝再抬头,刚刚还在身边坐着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伤心抹抹脸,哥哥们太坏了,老是不带他玩,他要去找阿秀哥哥吃好吃的。   金泽当初说的他在小店主那里的声望真不是吹的,两人顺着一条街走了还没有一半,金泽已经打招呼打的脸都要僵了,他不禁想要在胸前挂个牌子——不包店,没钱。   他是真的没钱。   他钱都在明葱身上,毕竟好男人都让夫人管账。   眼看着前面的路越来越陌生,金泽戳戳身边的人:“到底去哪?再往前可没酒楼了。”   请吃饭怎么着也要去有些名声的地方,路边摊……好吃的话他也接受。   “快到了。”   于是在金泽期待着看到一个孤零零立在清冷街头的路边小摊的时候,明葱领着他来到了一处高宅大院前。   金泽抬头端详了半天,这是领着他去吃私厨?   看着金泽仍满脑子都是吃的,明葱抬手拿出来了一把钥匙。   金泽:“……”   他看着明葱拿着那把钥匙把大门打开了。   明葱在门口回头给他一个笑:“过来看看满意吗?”   “这个?”金泽指指面前的宅子,“惊喜?你买的?”   明葱点头,冲他示意:“进来看看。”   金泽跟着他进了门。   第一眼,是门口的两盆橘子树,上面已经结满了黄灿灿的橘子。   家的温馨扑面而来。   他顺手摘了一个剥开尝了一口。   “如何?”明葱问。   金泽:“不错,你尝尝。”   明葱没有接他递的那一半,而是自己又摘了一个剥开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嗯,确实不错。”   金泽皱紧了眉头:“不可能,我尝尝。”   明葱顺势将手里剩下的一半递给了他。   金泽接过咬了一口,然后整张脸被酸的皱到了一起,他气的挥手锤他。   明葱伸手将金泽手里原本想给他的一半拿了过来塞自己嘴里,果然,和他那个一样酸。   “看,平了。”明葱张嘴示意自己全都咽了。   “哪里平了?”金泽仍十分愤然,“你买的酸橘子你不吃谁吃?”   “好,我吃。”明葱顺着他开口,按着人肩膀往院子里带,“我们先来看完房子再过来吃。”   过了影墙,细细的流水声便传入耳中。   整个院子被一潭浅浅的池水围着,中间是一方圆台,水里还架着不停转动的翻车,流水声便是此处传来,水流流过翻车绕过假山石块,穿过青石小桥,汇入清澈的可以看见水底游鱼的水面。   明葱拉着他走上青石小桥,来到中间的圆台。   圆台上摆着雕工精细的木质桌凳,桌上已经摆满了冒着热气的饭菜。   “饿了吧,趁着热尝尝满意吗?”   金泽盯着桌上的饭菜嘴里已经泛起了口水,伸手拿了筷子尝一口,嗯,很不错。   “不过,不是阿秀做的,也不像别的酒楼里的……”金泽看向明葱,“夫人亲手做的?”   明葱拉着他坐下,掀开了一旁的笼屉:“包子是昨天包好今天蒸的,猪肉大葱馅。菜是早上做了用符纸温着的”   “哇啊!”金泽看见包子双眼冒光,他以这些年吃过的八百家包子店保证,明葱这包子蒸的绝对够水准。   包子是水晶包,个头不大,两口一个,面皮晶莹剔透,可以看见里面翠绿的葱花和金灿灿的汤汁,看一眼就知道会是何等的美味。   他迫不及待的伸手夹一个,明葱拿了小碗给他接着:“第一次做,汤汁可能会有点多。”   金泽摇头:“不用,绝对不漏一滴出来。”   他说着急不可耐张嘴咬了一口,猪肉的鲜美和小葱的鲜香传入口中,随之而来是浓郁的汤汁一起流淌至嘴里。   “嗯~”金泽一边伸手给明葱比拇指一边一大口吸尽了剩余的汤汁,“皮薄馅鲜,汤美汁多,绝了!”说着又一口将剩余一半吞进口中。   果然,一滴都没漏。   明葱看着他笑,还想多听一些夸赞:“喜欢这里吗?”   金泽又吞一个水晶包,带着满嘴的油掰过明葱的脸亲了一口:“太满意太喜欢了,夫人,你真是我的大宝贝。”   说明葱越来越油嘴滑舌,金泽说起来情话也是个中高手。   明葱听到脸上的笑就没下去,一直给他挑菜夹菜,喂饱了才好办事。   看着这么一桌菜,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起床准备的,金泽有点心疼道:“你跟外公说一声,他自会放你过来,何必起那么早过来。”   明葱给他擦擦嘴角的油:“我起早点又何妨,外公的心意不能辜负。”   金泽哼一声,他倒是更像是亲外孙。   直到金泽吃的肚儿圆圆,明葱才又把人拉起来,接着看其他地方。   这宅子一进一出,西边厢房是书房,初一进入金泽便想到了沉香的静室,只中间一张不大的桌子,根本没看出哪里像个书房。直到明葱将两侧的木质墙面推开,露出了几年满满当当的藏书。   东边是厨房,已经摆满了各种食材,金泽天天跟他待在一起,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装备的。   “你睡懒觉的时候。”明葱解释。   “我睡懒觉谁的错?”金泽捏他。   “嗯,”明葱凑近他的耳边,“我的错,以后在这个家想睡多久睡多久。”   潜台词就是想干多久干多久吧?   然后明葱便拉着他来到了睡觉的房间。   “刚吃饱,别闹。”金泽推开抱过来的人。   “已经转了好多圈了。”明葱又凑过来。   金泽:“……”合着拉着他看房子就是为了让他消消食然后为所欲为?     不过看在这个惊喜如此用心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   两人一直在卧房折腾到深夜。   明葱侧身揽着安静躺着的人,一下一下捏他的耳朵。   金泽也伸手在他身上捏来捏去。   “开心吗”   金泽点点头:“明天我还想吃包子。”   “好。”   “后天也想吃。”   “天天吃都没问题。”   “我们要搬出来住吗”金泽想起了白府的老头和银子他们几个,觉得有些不舍。   “随你高兴,这里可以偶尔过来住几天,当做临时休息放松的地方。”明葱亲亲他耳朵。   金泽笑:“那我在洛神再买一个。”这样他们就有一二三……四个家,不,还要加上宋家,五个家可以住了。   啊,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挺有钱。   说到洛神,金泽已经给金老爷传了音解释了一番,并答应他们会回去一趟。   如今明葱跟白一条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趁着天还没有太冷,两人差不多该动身了。   “收拾一下,过几天带着夫人回家。看我多贴心,提前跟你说了,夫人不用太紧张。”   明葱:“嗯,真是我的大宝贝。”   金泽:“啧,干嘛学我。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呀”   明葱没有说话。   金泽打开腰间的大手把头塞他怀里:“累死了,不带恼羞成怒的。”   “可我看你精神分明很好。”明葱说着吻住了他。   金泽觉得自己明天又要睡懒觉了。 第76章 【何守无】番外一   何守无生下来便是个孤儿, 他母亲未婚生子,生下来他那天便投河自尽了。   村里一位拾荒的婆婆收养了他。   婆婆人很好,却因收养了他被人骂傻子。这是他刚记事的时候听到的,他愤怒地像个小老虎一样将比他高好几个头的大孩子压到了地上,把他打了一顿。   之后有人提起,都说他那时像个小疯子,众人知道了他随时都会发疯, 没什么人敢再惹他。   何守无觉得他们说的不对,他平时一般不发疯,除非是有人逼急了他。他印象中只发过两次疯, 一次是为了婆婆,另一次是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童画。   何守无能记住的小时候的事情不算多,除了和婆婆度过的日子, 就是和那位童年好友的了。   玩伴对于那时候的何守无来说,是奢侈的。在遇见童画之前, 他一直是一个人玩。别的小朋友看见他都是先大叫一声,然后呼啦啦全跑光。   他是在一个黄昏的小河边遇见的童画。昏黄的河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海滩边,撅着屁股不知在捣鼓什么, 一个人。或许是这熟悉的孤单身影,让一向不喜与人接触的何守无没有离开,而是走了过去,想知道他自己在玩什么。   他走近了, 这人没有注意到他,还在忙着手里的东西。何守无看出来了,这人在画画。   没意思,他无聊时也画过,但是一点都不好玩,还会被硬硬的石块磨出来一手的水泡。   看吧,这么嫩的手,一会儿肯定也要破了。   他摇摇头觉得没意思,正要离开,却被不远处河滩上的一片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他想走近一些仔细看,旁白人发出一声脆脆的惊呼:“哎,不要,不要踩。”   何守无低头看他,心想我就踩了怎么着吧,不服打一架啊。结果在看到他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时就忘记了言语,   这个小孩长的真好看。   何守无如是想。   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穷地方的孩子。   “给你这个玩,不要踩我的画好不好。”依旧蹲着的人举着手里的一块石头对着何守无央求。   本来何守无也没想真的踩,看他模样着急,于心不忍,便应下了,伸手接过了那块破石头。   然而在他拿着破石头往地上画的时候呆住了。   这石头在松软的河滩上画出来了一道明艳的红色,这红色很纯,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过年时贴的福都要红。   “好看吧,我们一起玩好不好”对面的人抬起脸,露出一个甜甜软软的笑,笑的何守无想伸手捏捏他的脸。   何守无依旧没有吱声,他没怎么和别人说过话。那边的人扔在自顾自说着:“我画这边的,你画那边的,好不好。”   何守无这才看清不远处的画,除了鲜艳的红,还有白绿黄等等没有见过的色彩。他在心底更加肯定了这孩子肯定不是他们这里的人,家里肯定很富有。像是手里的石头可能就是画大价钱买的专门画画用的,他听别的孩子说过,有钱人想要什么都能买得到。   那孩子说了也不等着何守无回答便低下头自顾自继续画着一些奇怪的线条。   何守无没有再动手里的石头,这东西一定很贵,他用了还不起。   之后的日子何守无又来过河边好多次,都没有再见到过那孩子,是回有钱的地方了吧。   他看着自己手里其貌不扬的石块想。   那天走的时候他没有将石块还给他,他想看他会不会跟自己要,结果他笑着跟他挥挥手便走了,走之前还把自己画的东西全踩了。   何守无觉得他真是个奇怪的人,或者说是没心眼,这种孩子呆在这种地方就是被欺负的命。   再次遇见他是在何守无在邻居家帮完忙出来,邻居家生了个儿子,大摆筵席,他去帮忙端菜,顺带混顿饭,正高兴拿着收起来的一点菜回去给婆婆吃。   婆婆前几天出去拾荒感染了风寒,这几天都在床上躺着,都没怎么吃东西。   他一边想着怎么去帮婆婆拿一些药,一边低头在路上走着。走着走着撞到了一个人,他听见了一声脆脆的“哎呀”,然后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小孩。   他捂着脑袋有些委屈地看着何守无,然后拍拍屁股起身,指指身后画的白格子开口:“你要跟我一起玩吗”   何守无第一反应是拒绝,他手上还拿着饭。然而他把人撞到了,还骗他一块石头没还给人家,觉得有些愧疚,便怀着安慰的心思答应了。   这种跳格子的游戏他看别人玩过,不难,随随便便便赢了他好几次。   小孩皱了眉,不过很快又展开一个笑问他:“明天还能陪我玩吗”   这笑容太好看了,好看到何守无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点了点头。   他回家给婆婆重新热了饭,婆婆听见他说拿药便很生气,嚷着拿了扔出去她也不会吃。   何守无只能打算上山找一些认识的药草给婆婆熬了喝。   他第二天按约定陪那个孩子玩,那小孩说自己叫童画,很奇怪的名字,因为他喜欢画画吗   童画听他说要上山采药也要跟着去。两个刚刚跟背篓一般大的孩子便手牵手上山采药。   婆婆病终于好了点,何守无很高兴,童画比他更高兴,拉着他出去玩。   童画很黏人,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何守无得出这个发现。尤其喜欢牵手,走个路一定要让人牵着。   童画也真的很爱玩,一个人也能玩的很高兴,不过只要何守无有时间,就肯定要粘着他一起玩。   第一次有被人需要的感觉,何守无很高兴,也很珍惜这个朋友,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可能又要回那个有钱的地方了。   入了冬,婆婆病情又复发,更严重了,钱,他需要钱,很多钱。   他皱眉看着手里的几个铜板,这是他给别人跑腿帮忙攒下来的。   最后他盯上了镇里新开的赌场,他知道很多人愿意去那里,听到村里人谈起,说有人一夜能挣几十两,而且几百两的都有,是个来钱的好法子。   又一次被童画拉出去玩,他十分委婉的跟他说了自己缺钱,并希望跟他借一下,他问了村口的大人,说进那里面是要有本钱的。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婆婆知道他想给她买药肯定不会给他钱。   而且即使童画家里有钱,大人应该也不会给这么小的孩子太多,所以他也没报太大希望,如果还有那种石头,能借他几个让他去卖了也好。   可是童画在弄明白何守无意思后很大方的答应了:“你要银子吗我有。”说着他掏出来了几锭碎银。   有了本钱,何守无分出一部分先给婆婆拿了一些药,挨着骂给她熬了,然而背着她拜托村里大人带着自己去赌场长长见识。   童画也跟着去了,他很感兴趣。   两个屁大点的小孩在赌场里混了好多天。何守无发现自己的听力格外敏锐,在看懂了玩法之后,他一听就能听出来里面摇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怀着满满的自信,何守无坐上了赌桌,是真的坐上面,因为太矮,踮脚才能看到桌面。   众多大人都当个笑话看,有的还说赢小孩子钱不好意思,要给他垫付。   结果童画伸手往桌子上一拍,拿出一袋银子:“我有钱。”他如是说。   大人们嘻嘻哈哈也没在意着这两个孩子,还是玩自己的。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小孩竟然一连赢了十几把。   看着桌上大人脸色不对,何守无这么多天也懂得了见好就收的道理,从一堆碎银里分出来一些感谢大家照顾,便费力包好了剩下的,准备开溜。   一开始很顺利,但是刚走出赌场没多远,他们就被几个面色不善的人盯上了。   何守无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很是无奈,只能拉着童画使劲跑。   但毕竟腿短,他们很快便被追上,不仅钱没了,还被踹了几脚。接着他就没知觉了。   再次醒来,他怀里抱着一包银子躺在街角,童画不见了。   他很慌,他跑去他们常约着见面的地方,没有,又跑到了小河边,依旧没有人。   一连几天,他都没有见到童画的人。他安慰自己说他是回有钱的地方了,可是那天那种情况,让他无法心安。   他请了大夫给婆婆治病,他开始在赌场门外蹲守。   终于让他蹲到了那几个人其中一人落单的时候,他秉持一贯的作风,出其不意先将人扑地上狂揍一顿,但是小孩子毕竟力气小,打几下那人根本无关痛痒。   他没能问出来童画的去向,还被凑了一顿。   那年冬天,婆婆还是没能撑过去。   这个冬天,他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再次在赌场蹲人的时候,有人说此处有邪怪,青罗古刹来人将赌场封了。   封完之后看见了蹲在角落的何守无,那一年,他六岁,成为了一名青罗弟子。   他一直留着那块神奇的石头,练功吃饭,从不离身。   一次拿出来睹物思人被一起的宋家小公子看到,好奇问了一句,问他没事干嘛老拿着一块石头。   他说这不是普通的石头。   此时的他已经成为了青罗最有潜力的内门弟子,是各位长老眼里的乖徒弟,一般的障眼法类的低级术法他已经可以熟练掌握。   他知道这石块很普通,但是它身上的术法却不普通,是童画亲手施的。   他想他或许是哪个门派的公子或者徒弟,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见。    第77章 【何守无】番外二   如他所期盼, 他们再次见面了。   此时他摇身一变成了青罗最年轻的长老,他也成为了翩翩公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是那么好看。   何守无接到报案,有人频繁行窃,但是官府的人蹲守了半个月仍然不见头绪,失窃仍在发生,只能把这次案件归为非人为。   接到案子何守无没有带人, 只身前往了案发地点。这种案子一般最可能是初有灵识的灵物所做,不需要费太多人力,他一人即可。   失窃的都不是太珍贵的东西, 初开灵识的灵物确实分不出来东西的好坏,偷来也是图一时新鲜吧。   何守无一边在多次失窃的地方到处转悠,一边想着一会儿晚饭吃点啥。   听说附近的大盘鸡挺有名,难得来一次……   出神间, 眼角一道身影一闪而过,何守无抬脚跟上。   他估摸着此灵的身形, 不紧不慢跟着。这灵似乎已经得到修成了妖灵。   都成了妖灵还这么蠢?   何守无沉了眼神,还有一种可能,这妖灵进了俗世跟着学坏了。短时间可能没什么,时间长了可能会有入邪的危险。   他收了吊儿郎当的态度, 紧跟前面的身影,并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截住了他。   “请留步,青罗办案。”何守无伸出手里长棍将人拦下。   面前的人是一位穿着长衫的俊秀男子,他面色如常地看向何守无:“哦, 有何指教?”   何守无将长棍指向了他:“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人很配合地将手伸进怀里,拿出来了一样东西。   何守无眼神闪了闪,死死盯着那人手里的东西。   面前的人笑了,眼睛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要和我一起玩吗?”   何守无盯着那块石头说不出话,然后面前的人拿着石头在墙上画了几笔,很熟悉的杂乱线条。   “你……”何守无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要问他去哪里了,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还是解释,他为什么没有找他……   童画画完转头看他,露出一个笑:“傻了?吃饭了吗,我都饿了。”   “哦,”何守无回神,张口道,“这里有个鸡挺好吃的。”说完又想咬自己舌头,怎么觉得怪怪的。   两人便去吃了鸡。   童画还是原来的性子,虽然长大了,但眉宇间一颦一笑仍是熟悉的模样。没等何守无问出口,他便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状况。   何守无静静听着,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童画嘻嘻哈哈,他就在一边听。   听着听着,他已经忘了今天出门要做什么了。   他是被店里的老板叫醒的。   “那小伙子啊,付了钱就走了。”老板道,“夜深了,快回去吧。”   何守无浑浑噩噩上了街,他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遇到了童画,他记得非常清楚,然后呢?他们明明在说话,为什么他会睡着呢?   然后他才想起来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操!”他低骂一句,摸一把脑门,怎么就这么着了道呢。   所以,童画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天,他又来了这几条街蹲点。   他一晚没睡,黑着眼靠在街角,一道声音响起,近在耳边:“找我呢?”   何守无黑着脸转头,同时手中棍子已经打了出去。   童画大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委屈,然后身子一转,挥开一把折扇挡住了他的长棍。   “我今天不想玩这个。”童画如是说。   何守无哼笑一声,似是在笑自己傻,又笑这该死的命运。   他此时已经从童画的功法看出,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也没有任何人类的气息。   他不是人,是灵,妖灵。上次见面他身上妖灵的气息掩藏的很好,他竟没有发现。   他自认为的好友,不是凡人,而是一个妖灵。   他对妖灵没什么意见,只对他这种拿自己当傻·逼的行为很愤怒,而且,还阴他?   “为什么偷东西?”何守无开口问他,他不觉得童画没有自己的理智,觉得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可是童画很无所谓的开口:“不为什么,因为好玩。”   何守无皱眉。   童画又道:“我们今天要去赌场玩吗?我都很久没有去过了。”   何守无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童画自顾自继续说:“我还发现了很多好玩的地方,就等着你陪我一起去呢……”   何守无伸手结了一个法印打过去,童画没有意识到,被法印打中,踉跄了一步,冲着何守无皱眉:“我说了,我不想玩这个。”   何守无看着他身上被法印打中后渐渐冒出的黑气,眉头皱成了死结。   “你跟我走。”何守无拉了童画道。   童画手掌动了动,将整个手塞进他掌心里,开口问道:“去哪里啊?”   何守无带着他回了青罗,当然是偷偷带回去的。   好在值班的是宋二哥,他随口说了个理由便把他带进去了。   他想帮他将身上的邪气除了。   初沾上这些邪气,还是有法可循的。   他将童画藏在了自己房里。   自从房里有了人,他出去做任务第一个出去第一个回来,吃饭再也不和师弟们混在一起,而是打了饭回屋。他现在性子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人怕他,但在小师弟们中的威望人缘都很不错。   于是师弟们纷纷传言何长老房间里藏了人。   童画是个闲不住的,过了没多长时间便被打扫房间的师弟发现了,本来何守无让他藏在了柜子里,可是他以为跟他玩捉迷藏呢,等了半天没等到人便想换个好找一点的地方,结果跟小师弟对了个正眼。   于是,童画在青罗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何守无的整个院子。何守无下了命令再不准人进他院子,可是风声已经出去,他知道瞒不了多久,其余几位长老就会知道,到时候,童画的下场……   他用惯用的方法给他净化了并没有用,他能看到的,或许只是一小部分,他后悔练功没有再努力刻苦一些。   如果到了大长老他们手中,按照青罗往例,这种情况要进星罗阵,进行长期的净化,直到成功。   然而他所知的在那里呆的时间最短的,也要十几年。   第一次,他不想履行一个青罗长老的职责。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看到那双水灵灵的眼眸,他就不舍得。   “你看我做什么?”童画泡在木桶里抬头问他。   他最近喜欢上了泡澡,一天到晚几乎都泡在木桶,他说他喜欢玩水。   桶里的人身上还冒着热气,头发湿湿披在背上,眼睛被热气熏的发红,眼里的一汪水就像是煮沸了,熏的何守无眼睛也有些红。   童画还来了兴致,盯着何守无不动:“这是新的游戏吗?”他有些得意道,“我可以一整天都不眨眼哦。”   何守无看着这张脸,鬼使神差地,低头亲了一下他嫣红的唇瓣。   亲完之后他自己先傻了,然后慌乱地跑出了屋子。   他在做什么?   童画却追了出来,嘴里嚷嚷着:“刚刚那是什么游戏?我还想要!”他撅着嘴站到了何守无面前。   何守无把他拎进了屋子。   “那不是什么游戏,我不会和你玩了。”   “啊?为什么?我觉得很好玩啊,不信你再和我玩一次?”童画撅嘴撒娇。   何守无脑子里很乱,他在想他们在赌场的那些日子,童画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却还对什么都有异常浓烈的兴趣,赌场里什么人都有。   他懊恼地捶一拳桌子,他难以想象自己在童画入邪上担任了什么角色。   “你怎么了?生气了吗?不想玩我们就不玩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何守无被他拉着上了床,童画自然地用手抱住他,整个身子缩到他的身上闭上了眼。   看着怀里的人,何守无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啊!被我抓到了!”童画抓住何守无的手,“我明白了,这个游戏是要偷偷的玩对不对?”   何守无只是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啊,”童画点点头,“你是小守,我是小画。而且,偷偷告诉你。”   他像小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你还是我,小画最好的、最好的朋友。”   “朋友?”   “没错,最喜欢你了,我们要一直一起玩好不好?”童画打个哈欠,把脑袋塞他怀里问。   何守无回:“好,一直。”   然而童画还是被发现了,他身上的气息已经藏不住了。看着他身上愈加浓厚的黑气,何守无双眼通红。   “你以为在救他?知道童灵活的最久的方法吗?”大长老沉着脸看他,“无欲无求,孤独一生。童真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也是最致命的。”   何守无跪在堂前,眼前一片黑。   童灵看着他,也跟着跪下,那双大眼里还是只有他:“这个不好玩,膝盖疼,我们起来好不好?”   那天,何守无对着这双他最爱的眼睛,将他封印了起来。   午夜梦回,这双眼总在笑着问他:“要一起玩吗?”   ------净化后--------   童画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胡子拉碴的何守无,他笑着摸摸他下巴:“真好玩。”   何守无也挑起他的下巴:“睡醒了吗?”   童画点点头:“我做了好多梦啊,你要不要听?”   何守无点头。   童画拉着他手开始说,何守无就那样笑着看他。   “感觉,好久没有牵你的手了。”说着说着童画停下来,抓起何守无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何守无另一只手也握上来:“以后想握多久都陪你玩。”   “小守最好了,好喜欢你呀,我要亲一个。”   何守无笑着吻住他。   净化很成功,白一条将净珠送给了他们。   “留着也没用,看见就烦,你拿着吧。”   何守无想着轻叹口气,他愿用一生,护他童真无邪。    第78章 【金泽洛神】番外一   天朗气清, 微风和煦。   眼看这天气越来越暖和,白府的小少爷有些坐不住了。   “银子!”金泽打开窗子喊一声。   “少爷。”蹲在院子里给阿秀浇菜的银子拎着水壶抬头。   “走走,”金泽敲敲窗棂,“王公子新店开张,我们去沾沾喜气。”   银子放下水壶应:“好嘞少爷。”心里则在嘟囔,沾什么喜气,分明是想出去玩。   一边晃荡过来的阿香打着哈欠道:“少爷啊, 喜气又不是芝麻,不是咱想沾就能沾到的。”   金泽斜她一眼:“那你别去了,王公子珍藏的美酒……”   “少爷!”尽香抓住了金泽的胳膊, “王公子大富大贵之人,这喜气肯定是一沾既得,逢凶化吉,吉祥如意……”   金泽嫌弃的挥开她的手:“得了, 要去就去,只一点, 别给我丢人。”   “不会不会,必须不会。”   甫一踏入新店的街头,锣鼓喧天,喧闹的喜气扑面而来, 金泽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往店门口挤。   由于王公子广交好友,今天来的人真不少,只那马车就将长街一侧排满了,再加上过来凑热闹的乡亲, 一条长街已经水泄不通。   金泽在前面捂着耳朵挤的欢快,银子和尽香在后边操碎了心。   “公子,慢点!”   “公子哎,您没带钱袋吧?”   “慢点慢点,哎呦喂……”银子痛不欲生使劲儿挤。   金泽只一心想着王公子当初给他吹的那几样稀奇菜,想进店去看看有没有,也来尝尝鲜。   “诸位,”一位温文尔雅的青年人出现在店门口,面带笑意拱手道,“感谢前来捧场,今日小店开张,特备了薄礼感谢。”   话音落,众人鼓掌叫好,人群一下子更加拥挤了,却是有伙计拿了福袋出来分发。   金泽被人流推挤着上前又被挤出,几次伸着脑袋想给门口的王公子递个眼神都失败,闪躲不及还踩了身后的人一脚,顺带还差点把自己脚扭了,好在被人扶了一把才免于受伤。   他扭着脑袋回头想说句抱歉,又一股人流涌动从身后袭来,金泽被推着一路向前,顺利突破重重障碍,成功与王公子交上了眼神。   “金公子,”王公子的眼睛瞬间亮了,“来来,金公子,里面请。”   晋州也许不是人人都知道白府金少爷,但却人人知道白府有个败家子,以人傻钱多闻名。   金泽脑袋却还是往身后张望着,他想请身后那位被他踩了还一个劲儿把他往前推的好人吃顿饭。   王公子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瞬间笑的满脸春意:“许小姐,您里面请。”   “多谢,”一声悦耳清灵的声音响起,“王公子。”   循声转身看去,一位身着鹅黄纱裙的少女立在金泽身后不远处,亭亭玉立,明眉皓齿。   “阿元,带许小姐和金公子去楼上雅间。”   “是,公子。”阿元弯腰冲两人示意,“请跟我来。”   金泽还在盯着人家姑娘没挪眼,许星云被看的别开了眼,率先进了店门,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金泽几步跟上这位许小姐:“许小姐,久仰,在下……”   小丫鬟侧身一步挡住金泽的视线:“公子,我家小姐不太舒服,您请便。”   “我就是想跟姑娘道个谢,顺便请顿饭赔个不是。”金泽开口解释。   小丫鬟看他一眼:“不必了,您的好意我家小姐心领了。”说完便护着那一直避着金泽视线的人上了楼。   “我……”金泽懊恼极了,他就这么不遭人待见?   此时银子和尽香终于挤了进来,拉着金泽左看右看:“哪里痛吗,少爷?”   “钱袋还在吗,少爷?”   金泽气急败坏将怀里的钱袋掏出砸尽香脑袋上:“上楼,吃饭。”   此次出门以一顿很憋屈的午饭告终。   再次见到这位许小姐,是在龙舟诗会上。晋州读书人不少,且大多喜欢各种舞文弄墨,没事儿聚一起写几句小诗喝几口小酒,有事儿更喜欢一起聚一聚,以文会友。   所以无论什么大大小小、有名无名的节日,他们总能聚一起办个诗会,品个美酒。   金泽不喜欢这些酸里酸气的聚会,却也实在无聊,左右接了帖子,便动身前往。   正值端午佳节,环绕的河道里灯火通明,各色船舶泊在水面上顺水而行,不少大人带着小孩儿往河里扔粽子,洒落片片欢声笑语。   “银子。”金泽喊。   “在,少爷。”   “买几个粽子。”   “什么馅儿的啊?”   “黑米,红枣,肉粽……”金泽掰着手指头数,索性挥挥手道,“都来点。”   尽香添一句:“据说出了个酒酿米粽,多买几个。”   银子挥挥手里钱袋:“想要?自己买。”然后翻个白眼迅速溜走。   “你给我等着!”尽香扔了手里的东西追上去。   随着尽香飞奔出去的身影,一声脆响,金泽看着碎在地上的酒壶皱眉。   几个小孩子你推我嗓地跑来,眼看就要踩到那碎片上,金泽连忙上前将人拦住,然后弯腰收拾碎片。   谁有他倒霉,养了两个好吃懒做的手下,出门不省心不说,还让他这个少爷跟着收拾烂摊子,苦啊。   “嘶!”他吸一口凉气,指尖渗出一滴鲜红血液。   嘻嘻哈哈的声音又传来,那帮刚赶走的小崽子又跑了回来。   这次没用金泽拦着,他们自觉在碎片前停下,然后推推搡搡捧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   “我来试试。”   “快点快点,盖上去。”   “……”   金泽抬头看他们一眼:“你们一边玩去,这东西别碰……”   话音未落,被簇拥着的男孩子将手里的白布盖在了那摊碎片上,随即像是变戏法一样神神叨叨念了一通,身旁的几个孩子也跟着手舞足蹈。   金泽按了按额角,想着一会该让尽香怎么死好。   “好了。”那孩子似乎是做法完毕,伸手把地上的白布一掀,碎片无影无踪。   “哇!是真的哎!”   “我也要变!”   “我也要玩!”   孩子们唧唧歪歪推搡着跑远,金泽像个傻子一样蹲在地上看着那片湿润的地面。   一股清香浮动在鼻尖,金泽抬头,鼻尖蹭上一角光滑柔软的布料,是一方手帕。   透过那嫩黄色的手帕看过去,是许小姐那娇美的容颜。   在那张脸上出现不耐烦的情绪之前,金泽伸手接过了帕子,起身开口:“多谢。”   许星云对他点点头,又是一番冷淡疏离的模样,对着身旁丫鬟道:“走吧。”   这幅冷淡模样让金泽一颗感激又感动的心无处安放,直到走上约好的龙舟,再次看见人群中那一抹嫩黄,一向藏拙的他不禁秀了一番学识,让一众书生刮目相看,几番酒水下来,已经称兄道弟。   “金兄,今日你我有缘,你必须再喝了这一杯,祝我们的情谊地久天长。”   金泽笑着借了酒一口饮尽,余光里却遍寻不到那抹身影,只看到窝在一边偷吃菜的银子和偷喝酒的尽香。   “尽香!”金泽将酒杯一摔,对着那边喝的两脸通红的尽香怒目而视,手指上的手帕被溅出来的酒湿了一大半。   “哎!”尽香被吓得一个酒嗝秃噜到了地上。   “你,”金泽看她打自己也跟着嗝了一下,涌上满口酒气,他晃晃脑袋继续道:“你不许再喝了!禁酒,一个月!”   说着他又晃晃脑袋:“不对不对,这次要两个月,”他掰掰手指头,“不然,三个?”   银子咽下满口菜,捶着胸口过来扶他家满脸通红的少爷:“少爷,您喝醉了,咱回去吧。”   “谁醉了?”金泽无比清醒地指指他,湿湿的手帕洒了银子一脸酒,“尽香?赶紧给我关起来,啥时候回炉重造成功了啥时候出来,丢人,你知道吗?”   完全搞不清自己又如何丢人了的尽香摸摸鼻子,往后退了退,尽量缩小存在感。   一桌上的才子们也都喝的差不多找不着北了,有的拉着金泽还想喝:“再来一杯,金兄,就咱兄弟俩这感情,必须再来……”   银子十分客气地把他手甩开:“对不住这位公子,我家少爷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   “太丢人了……”金泽仍在嘟囔着,一边嘟囔一边找人,“银子呢,银子……”   扶着他的银子:“这儿呐,咱回家了。”他歪着脑袋往船头喊,“船家,麻烦靠岸!”   “滚滚滚,”金泽一把推开银子,“滚一边去,别挨我,丢人现眼的东西!”   银子不妨被推了一个趔趄,那边走一步歪两步的人已经一个跃身飞到了临岸的一艘船上,再一眨眼已经上了岸。   那水波在昏黄的灯光下荡荡悠悠,那晃晃悠悠的身子歪了歪,在岸边的石阶上站好,几个晃悠挤进了人群。   银子看了满头的汗,冲一边也醉了七成的尽香喊:“快点!追!”   “哎呦我的少爷啊。”尽香晃晃悠悠扔了酒杯,几个纵身上了岸。   待银子喊着让船家磨磨唧唧靠了岸,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第79章 【金泽洛神】番外二   灯火阑珊, 街头正是热闹,童声戏语,吆喝卖唱。阵阵美食的香气勾的路过的游人即使吃过了饭还是饥肠辘辘一般,迈不动腿。   “我要一个这个。”仰着脑袋的小孩子看着红灿灿带着一圈透明糖衣的糖葫芦舔着嘴,举着的小手里拿着一枚铜板。   举着一整架插的满满当当的糖葫芦的金泽吐掉嘴里的山楂籽,接过小孩手里的铜板,挑了一串看起来最难吃的, 塞到了他手里。   男孩看着手里瘪瘪的糖葫芦瘪了瘪嘴,挤了挤眼睛,再睁开眼里便已经蓄满了泪水, 接着一张嘴:“娘!”   金泽看着面前哇哇大哭的娃娃慌了神:“你哭什么?不是,你……”他心说我花顶你几十倍的钱买了这一整串,你一个铜板我给你一串已经很不错了,竟然还对着他哭, 天理何在啊!   可是这男娃想要的是那串最红最大的,和手里这串反差实在太大, 幼小的心灵接受不了,张着大嘴哭的委屈极了。   金泽被他哭的脑袋疼,没醉也被他哭晕了,指着他大声道:“闭嘴!”   男娃抹抹泪, 哭的更凶了。   “你……”金泽气极。   “怎么了这是?”   “欺负小孩子?”   “这么大的人了,真是……”   路人被哭声引来,对着一脸凶相的金泽指指点点。   金泽有口难辩,索性一把扔了手里的糖葫芦, 罢罢罢,反正他有的是钱,再去买得了。   “哎,什么人呢这是……”   被整架糖葫芦砸到的人不满嘟囔,越来越多人对着金泽指指点点。   金泽看看四周的人,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又变成了四个,看不清便也不看了,等他买到新的糖葫芦吃个饱再找他们算账!   他脚步虚浮挤出了人群,在街头左顾右盼,先把肚子填饱才是正事。   一阵香味儿传来,他顺着味儿看过去,一抹嫩黄映入了他的眼帘。   “许小姐。”他摇摇晃晃挡在对方面前,呼出满口酒气。   “干什么。”小丫鬟叉着腰拦在他面前。   “不干什么。”金泽晃晃手指,将小丫鬟往一边戳了戳,另一手扯下包扎的帕子,盯着后面一脸受惊的人开口,“我就想跟许小姐道个谢,顺带还个东西。”   嫩黄的手帕被抛起,落下时,面前的人已经不见,许小姐面上淡定再也维持不住,气的跺脚。   另一边的小摊前,金泽对着一众小吃指指指,然后满意地抱了满怀吃的,笑的满脸花。   “谢谢老板。”他拿了钱袋付钱,然后将钱袋塞回怀里。   一个转身,身后一双细长的手闪了一下,金色的钱袋被勾在指尖带了出来,与晃晃悠悠的金泽错身而过。   “先吃哪个呢?”金泽嘟嘟囔囔,顺带打一个满是酒气的嗝。   身后那道得意的身影抛一下手里的钱袋,嘴角的弧度还没下去,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头,迎上了一道锐利的目光。   金色钱袋在夜空划过一道弧度,落入一只修长的手里。   这边金泽终于决定先吃一口辣串,正满心欢喜往嘴里送,一道白影闪过,金色钱袋物归原主。   “不错。”金泽点点头,顺着人流继续寻觅自己中意的东西。   热闹的欢呼声传来,前面似乎有什么精彩的玩耍。   “让一让,让一让。”他嘟囔着往人群深处挤,挤了没几步就被一位大娘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推了一巴掌。   “这么大的小伙子和一群老妈子挤什么,懂不懂尊老?”这位大娘一嘴牙口黄灿灿,一张嘴满口烟味儿扑面而来,金泽刚吃了几口辣串胃里正翻滚,吸一口这浓浓的烟味儿顿时就憋不住了。   几个大步到了路边墙角下,“呕”一声,一晚上吃的喝的全吐出来了。   “呕……咳咳咳!”金泽扶着墙站了起来,往身上掏了掏,才记起自己并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之前的手帕也已经物归原主。   他抹把脸吐口唾沫,拉了拉衣角,想着眼一闭随便擦几下得了,反正回家总要换衣服。   “哥哥。”一声脆亮亮的童声响在耳边,“给你这个。”   金泽抬头,是方才拿着一块方布变戏法的其中一个孩子,此时正举着一块雪白的帕子递给他。   嘴里实在难受,金泽没怎么想便接了过去,还未来得及道句谢,那小子便嘻嘻哈哈跑掉了。   金泽满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手里的帕子,纯白,没有一丝花样,闻了闻,一股清香袭来,那嫩黄手帕上也有一股香味,一样不一样呢?   没待他得出什么结论,脑海一阵发晕,差点撞墙上。   一个白色身影适时靠过来,接住了身影不稳的人,顺带伸手接了那飘落的白帕子,小心在怀中人嘴角擦了擦。   “少爷,您去哪儿了啊?别生气了,”尽香气沉丹田在街头喊得情真意切,没有留意到不远的拐角处,一道白色身影小心背了他家少爷,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深处。   “别挨我,谁都别碰我,好不了了,谁都别理我……”金泽趴在舒服的肩头对着身下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拳打脚踢。   可是这背有些太牢稳了,任他如何挣扎都不能撼动半分,只能在昏暗的夜色中看见前方越加熟悉的道路,是回白府的方向。   嗯,是该回家了。他如是想着,便慢慢阖上了眼皮。   听着肩头的人呼吸缓了下来,白衣人脚下动作更慢,直到一处高宅大院前才停下,此时正门有点动静,白影一晃,已经进了院子。   此时小院里还是一片漆黑,伴着淡淡月色,一侧房门发出轻微声响,金泽被人小心扶着,躺倒在自己床上。   喉咙烧的难受,金泽踢踢腿各种不舒服:“水,银子,赶紧的。”   嘴边蹭上一丝冰凉,他张嘴喝了几口,咕嘟咕嘟在嘴里冲了冲,抬抬下巴示意要吐了。   接着后背便被人抬起,金泽顺着这力道起身吐了水,接着嘴边又被递上了茶杯,他又喝了几口咽下,才摆摆手,表示可以了。   接着他便感到身上被盖了薄毯子,他舒服地往身上裹了裹,又觉得不是很舒服。   他伸伸腿往床上一摊:“银子,更衣。”   床前的人久久没有动作,就在金泽一皱眉头,又想开骂时,床前的人终于动了。   鞋子被很小心地扒了下来,然后是外衣。   金泽印象里,银子还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小心翼翼过,终于知道害怕了?没有用,等他睡醒,大刑伺候。   不对,太不对了。金泽猛然伸手抓住了腰间的手:“你是谁?”   银子从来没有怕过他,尽香更不会,两人都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便如此性情大变。   昏暗中,床前的身影看不清楚,只是动作却也停下了。   唯一的感知便是手里那只手腕,不细,却很滑。   “你到底是谁?”金泽大着舌头发问,同时手里动作更加用力,“说话,你,给我吱一声!”   为什么不理他?什么人都能惹他生气了,还能不能行了,为什么都来惹他?他金家小少爷就是这么好惹的吗?   床前人看着床上的人开始耍酒疯,一会儿指着他颠三倒四骂骂咧咧,一会儿晃着他的手几乎给他晃断。一声轻轻的叹息在床边响起,同时金泽抓着人的那只手腕间显现出一道发光红线。   接着床上的人就像是被施了法,乖乖正了身子躺下,伸手拉了被子盖好,被子拉到只露一双黑亮的眼睛,便把手放了进去。   “盖好了。”金泽发出求表扬的声音。   床边的人发出一声轻笑,似乎还浅浅应了一声,发出低沉惑人的声线。   “睡觉了。”金泽被这笑声安抚,头也不疼了,嘴也不闹了,打个哈欠便闭上了眼。   可是,他为什么要睡呢?他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没想出来什么,金泽实在撑不住沉沉的大脑,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还被用热毛巾擦了脸,再然后的事情就再也记不住了。   当尽香带着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银子回到家,看到金泽院里那抹荧光灯光时,两个人手忙脚乱扑进门,看到他家少爷躺在床上睡的正香。   这场乌龙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金泽发现哪里有些不对时,是在许小姐和王公子的婚礼上。   王公子如愿抱得美人归,拜堂时笑的见口不见眼,金泽盯着那一身喜服的新娘子,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对于这位许小姐,最初的印象就是美,不同于一般的胭脂俗粉,是带着三分不可冒犯的高傲和三分世家小姐的风范加三分女子特有的娇柔,最后那点才是她高人一等的美貌。   人是吸人眼球的美人,也仅仅如此了。   现在再看,或许只有几分求而不得的遗憾。最大的遗憾是,就是还没来得及跟她好好道个谢。   他拿出了那条雪白的帕子,在半路拦住了回房的新娘。   “你!”当初的小丫鬟已经成了陪嫁丫头,看见金泽便满脸戒备,不知道的以为他要抢亲呢。   金泽拿出来那条手帕,然而事实却和他想象有很大出入。   “没有?”   “我家小姐才不用这么素的颜色,没事我们要回房了,金公子。”   看着两人走远,金泽怔怔,手里的帕子洗过已经没有多少味道,那日醉酒后的一切好像都成了一场梦。   这到底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是自己醉酒后幻化出来的解酒药,还是真实存在的田螺姑娘?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只是在梦境深处,金泽又多次梦到这位“田螺姑娘”,虽然无法得知她的姓名,就当做梦里独有的小乐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