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在渊 作者:梦溪石 文案: 当风采翩翩的话唠遇上缄默不语的冰山,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过去的二十年里,只要萧阑一张嘴,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想把他捏死。 那贺渊呢? 如果历史可以重来,贺渊一定会在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就牢牢塞上他的嘴巴。 从罗布泊的楼兰古城到鄱阳湖底的神秘溶洞,再惊心动魄的探险,也绝对不能阻止萧阑将二百五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脚步! 其中内容均系伪科学,切勿当真,结局HE。 本文是父子文,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父子,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天之骄子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阑,贺渊 ┃ 配角:很多… ┃ 其它:探险,父子晋江 金牌编辑评价: 一块神秘的古玉,牵引着萧阑一行人探访传说中的楼兰古城。 行程刚刚开始,火车上就有人离奇死亡。随着他们行程深入,诡异事件逐个上演。当不怕死的话痨萧阑对上身份神秘的冰山渊,在险象环生的地下古城,一个个谜团等待他们揭晓…… 作者在气氛的营造上可谓游刃有余。惊险的情节,恐怖的场景以及悬念的铺设,探险文的要素本文都一一具备。 独到之处在于主角适时幽默的语言和不靠谱的行为化解了本该紧张的探险氛围。 惊心动魄到轻松一刻有时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读起来也更加酣畅淋漓。 【卷一:楼兰遗墟】 第1章 这是一个在当地流传了很久的故事。 在罗布泊这片地方,是有神灵庇佑和守护着的,谁触怒了神灵,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便当年盛极一时的楼兰和精绝,最后也只能以灭亡告终。 正是因为他们冒犯了神灵,而神一怒之下,降罪世人,于是繁华不再,绿洲变成荒芜。 东晋时法显和尚路过此地,便曾叹道: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老人在这附近住了几十年,当然也听过这个传说,并且深信不疑。 所以他现在不是不害怕的。 但害怕又能怎样,儿子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他连尸骨都没见着,难道就这么算了? 夜幕渐渐降临,戈壁上的风也逐渐大了起来,一眼望去极其苍凉,古城废墟如同巨大阴影,像要吞噬一切,更让人浮起一丝不安。 陪着老人一起来的族人也有些担心,纷纷劝说他回去,白天再来。 但老人摇摇头,脚步依旧颤巍巍地往前迈去,手里木杖一下一下杵在脚下沙地里。 前方一抹颜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前几步,定睛一看,却是半副埋在沙中的躯体。 人已经死去多时,身体因为气候干燥,还没腐化,只是水分被蒸干,迅速干瘪下去,皮肉贴在骨头上,显得有些可怖,尸体大张着嘴,双目圆睁,露在沙外的那半截呈现出一种扭曲而诡异的姿势,仿佛在临时前看到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逃之不得,死不瞑目… 那上面的衣服还在,老人一眼就认出来,不禁老泪纵横,扑上前去,抓着人,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他嚎啕了半天,被旁人劝说着擦干眼泪,正打算把人拖出来带回去安葬,这才发现儿子的右手还死死蜷着,像是握住什么不肯松手。 *** 远处刘教授正声情并茂,口沫横飞地讲解着刘邦跟项羽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边陈白手下不停地记着笔记,肩上还挂了一个不明物体。 啪的一声,口水从某人嘴角滴下来,好巧不巧落在他刚用笔批注过的地方,瞬间晕开一片黑色,刚才的字迹都已糊掉。 声音不大,恰好让陈白为数不多的忍耐彻底崩裂。 他深吸口气,将肩上的物体狠狠推开。 “哎哟!”那人翻下椅子,摔倒在地,动静颇大,整个教室的人都安静下来,齐齐转头朝这里张望,又在看见萧阑的脸时,露出见怪不怪的神情。 “小白,你别这么用力啊,我的脑袋撞破了是小事,撞坏椅子就不好了,虽然学校的设施已经很烂了,你也没有必要让它更烂……”萧阑揉着脑袋,重新坐在椅子上。 “闭嘴!”陈白压低了声音,他不明白自己好好一个正常人,怎么就碰上萧阑这个大孽障,并且被他缠了那么多年。 初中同班也就罢了,高中同班,兴许也是巧合,为什么大学还能选同一个专业,甚至被分到同一间宿舍? 别人被鬼上身,喝符水跳大神,怎么也能驱赶掉吧,他这个却比鬼上身还难缠,苍天啊,自己究竟是作了什么孽…… 那声闭嘴被某人直接无视,揉揉眼睛,总算施舍了一点注意力给台上犹自激动不已的刘教授。 “你看刘老头今天怎么这么兴奋,面泛桃花,双颊嫣红,印堂发亮,讲三句话都要抖一下,活像打了鸡血,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你才被鬼上身,你天天都被鬼上身! 陈白竭力想要杜绝他的影响,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萧阑的魔音滔滔不绝灌入他耳中,刘教授在讲什么他已经错过一大段,笔记衔接不上,只能等下课再问别人要了。 刚想到下课,铃声就响起来,刘教授适时停住话头,宣布下课,拿了书本匆匆就走,活像后面有高利贷追债,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高声喊道:“萧阑,小白,你们来一趟!” 陈白面无表情地收拾东西,抓起旁边的妖孽,起身就走。 “小白,你别抓得这么紧,别人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妖孽娇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难道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还有什么清白可言吗?陈白悲愤而木然地想道。 他们到的时候,刘教授正捧着个东西在办公室里上蹿下跳,满面红光,只差后面没摇着一条尾巴,还真有点像萧阑说的鬼上身,幸而办公室是专门配给他的,否则别人看到这一幕,难免也会惊悚。 这一老一小还真配。陈白虚咳一声,敲了几下门。 “赶紧进来!关上门,关上门!”刘教授抬头,笑容满面,神秘兮兮。“有好东西给你们瞧,过来过来!” “什么好东西?”陈白闻言也起了一丝好奇。 刘老头虽然不着调,却是研究秦汉时期历史文化的专家,作为他最得意的两个学生,他和萧阑也曾跟着刘老头到过不少地方考察勘探,刘老头口中的好东西,必然是真的大有价值。 “看看这个。”刘教授递过来一个小匣子。 陈白注意到这匣子雕纹精细,像是古代放置女性首饰的小妆盒,不由多看了几眼,刘教授注意到他的目光,却摆摆手:“这盒子是我随便找来装的,跟里面的东西没关系,你们快看看。” 那边萧阑蹲在金鱼缸边上,正挽起袖子伸着爪子去捞金鱼,那些金鱼一见了他就跑得远远的,恨不得跟玻璃缸融为一体,可就这还逃不开萧阑的魔爪。他抓住一条,捞起来蹂躏一下,又放进水里,脸上表情饶有兴趣,专心致志,仿佛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 亏得这里的金鱼身经百战,经得起折腾,换了别处的早就被折磨死了。 陈白嘴角一抖,也不去理他,径自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块白玉,又跟寻常白玉不同,玉色之中又嵌入了丝丝红线,就像它的血脉纹理一般,十分惹眼。 玉的形状并非常见的玉佩或者玉玦,而是不规则的椭圆形,约莫比巴掌小些,有半个指节那么厚,入手温润圆滑,陈白对玉的鉴定一无所知,但是他看到这块玉的那一刻,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玉的年份,很有可能不是现代或近代。 再翻过来,另外一面雕刻的,是一些古代建筑群,还有数百人跪在那里,在祭拜一尊神像。陈白一眼就认出那些颇具异族风情的人和物,迟疑半晌:“这是……古代西域?” 刘教授的目光示意萧阑:“你呢,你看出什么了?” 萧阑从金鱼缸边蹦跶过来,一手接过古玉,端详摩挲半天,还拿到嘴里咬。 陈白:“……” 你以为这是黄金吗? 萧阑笑得眉眼弯弯,好像真捧了一块黄金。“这玉应该超过千年了,而且这上面的人物服饰,很像我们在壁画上看过的古楼兰。” 楼兰这个名字,很多人并不陌生,曾经盛极一时,跟当时的汉朝和匈奴都有过密切联系的古国,突然在公元四百年左右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史书上也没有丝毫记载,仿佛被人抹去一般,没有再留下丝毫痕迹。 近年来许多人去过那里勘探考察,渐渐发掘出许多楼兰古城的遗迹,1980年在孔雀河下游发现的一具距今将近四千年的古尸,也许要算迄今为止那片地区最大的发现之一,也让人将楼兰古国可能存在的历史又往前推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除了那些在风沙中被日侵月蚀的古城遗迹和壁画之外,人们再也没有发现过有关这一古国的任何东西。 而楼兰因为地处罗布泊的西北角,跟这片经常有人无故失踪的区域扯上联系,也由此变得更加诡异神秘。 如果这块古玉也跟楼兰有关,那么必然将是楼兰研究的又一重大发现。 只是,怎么可能? 陈白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斥他胡说八道。 谁知刘教授双眼一亮,摩拳擦掌,不停地在办公室内踱来踱去。“我的猜想跟你们相近,但是我又有不同的结论,你们再仔细看那上面的图案,那群人在跪拜神像,上面还有什么东西?” 陈白迟疑道:“……一个太阳?” 西域一带的民族都有崇拜太阳的习惯,这样的图案也不算奇怪。 刘教授摇摇头:“你怎么不觉得那是月亮?” 陈白反驳道:“按照常理来说,一般都是崇拜太阳,日为君,月为臣。” “你的推断有一定道理,但你看,那些人周围,甚至还有篝火,如果是白天,就有点多此一举了,古人所雕刻的图案,都有它想表达的含义,不会无的放矢的。” 陈白一怔,突然想到关键:“这玉是怎么发现的?” 刘教授露出一丝赞许。“说来话长。” 最初发现这块古玉的,是一个住在罗布泊长达数十年的老人。某日,一队据说是要深入罗布泊探险的人雇了他的儿子当向导,一行人就这么进了罗布泊,结果过了一个月,还不见人回来,老人觉得不妙,亲自去找,结果就在离楼兰遗址不远的红柳沟附近发现儿子的尸体,至于跟儿子一起去的那一队探险人员,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寻不着踪迹。 老人在死去儿子的手里发现这块古玉,他闹不清来历,也不知道跟儿子的死有什么联系,请人来看,都看不出来,只得贱价卖掉,辗转经过几个人的手,最后到了刘教授的一个古董商朋友那里,他也不敢贸然收下,这才让刘教授帮忙掌掌眼。 陈白深吸了口气:“这么说,这玉还真跟楼兰有关?” 刘教授点点头:“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我已经跟上头申请了经费,等批下来,咱就去那里转一转,真能发现点什么,那就了不得了。” 从刘教授的办公室出来,两人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你没长骨头吗,把爪子拿下来!”陈白走得万分艰辛,因为他肩上还挂了另外一个人的重量,看起来就像背着个沙包在跋涉。 “咱俩都什么关系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所以我的爪子就是你的爪子啊。” 萧阑懒洋洋地,成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照理说他这小模样也算唇红齿白,俊秀文雅,可一张嘴,形象就全没了,拿陈白的话说,是跟他相处超过一天的人,都恨不得把他捏死。 这个想法在心里酝酿了很多年也没能实现,可想而知陈白有多郁闷。 “我要去打饭,你先回宿舍去。” “小白,我好困,刚才上课都没睡够,又被你推开,还摔到地上撞到了头,现在头也隐隐作痛,我想我可能是轻微脑震荡了,如果多走几步路,说不定会失忆的……”那人又凑近了些,满嘴不着调,一双眼睛流转浅褐色琉璃光泽,仿佛诉说着未尽之意。 对方的嘴唇很薄,乍看有点薄情,但那嘴角总挂着笑意,综合起来却是一个十足令人脸红心跳的长相。就算这张脸天天对着,陈白也忍不住有点失神,嘴巴随即不受控制地说出自己想掐死自己的话。 “我帮你打,你先回去……”话刚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丫的让你又被美色所惑!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也不会忘记你的恩德!”一个飞吻,妖孽一蹦三尺远,往宿舍的方向奔去,又去祸害别人了,留下陈白迎风默默流泪。 刘教授没几天就有了消息,说学校方面批了,上头也准了,让他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同行的除了萧阑和陈白,还有几个学生,刘教授年轻时曾经去过罗布泊,但事隔多年,那里气候地形也有些复杂,所以到罗布泊,还得另外再请个当地人当向导。 依刘教授的意思,是想先找到那个最先发现古玉的老人,所以这次队伍里也有他那个古董商朋友。 火车从北京出发,终点站是西北,路途遥远,中间还要换不少站,但学生们都很少出过这样的远门,兴奋得不行,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又是打牌又是说笑话,那一小片地方被他们搞得欢声笑语,连隔了几个铺位的乘客也过来凑热闹。 萧阑和陈白是上下铺,但萧阑懒得去爬上铺的楼梯,一上火车就赖在陈白的下铺,任旁边打牌打得震天响,他兀自呼呼大睡。 姜宸捅了捅陈白的胳膊,努努嘴,露出一脸猥琐笑容:“你们俩睡一张床铺也不嫌挤?” 他也是这次随行的学生之一,平时吊儿郎当,在专业上却是功课不错,颇得刘教授青眼,跟陈白他们也是平日混熟了的。 陈白懒得搭理他,手一推:“滚!” 这一推的力道重了些,姜宸哎哟一声撞上床柱,弄得整张床晃了一晃。 这张床的上铺睡了个陌生人,自从他们上车就一直裹着张被子缩在上铺,侧着身子,蜷成一团,脸朝着墙壁,一动不动,就算姜宸他们在下铺玩闹的动静再大,也影响不了他。 姜宸不免有点奇怪,正常人睡觉,被这么一吵,怎么也该发火了吧,这人却还是安安稳稳地睡着。 他素来好奇心旺盛,这么一想,不由坐直了身体,脑袋往上铺探去。 “你在干什么?”另一个学生也推了他一把。 姜宸抽抽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对方一头雾水。“你小子没睡也糊涂了?” “去去去!”姜宸不耐烦地挥挥手。 萧阑翻了个身,继续睡,陈白不经意转头一看,微微怔住。 这小子睡觉的模样极为斯文恬静,手指搭在被子上,修长白皙得有些晃眼,看上去就像贵公子一般,难以想象清醒时完全换了个样。 陈白正心情复杂地感叹着,冷不防姜宸一张脸凑过来。 “看什么呢,萧阑这小模样确实俊俏,可也没游大小姐漂亮啊,你看看人家,啧啧,那胸,那腰……” 他嘴里的游大小姐,这次也在随行的学生之列,叫游雪,据说是学校里某个领导的女儿,漂亮是漂亮,性格也有些骄纵,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了,估计姜宸没死也得脱层皮。 眼看对方越说越下流,陈白没好气地推开他,起身往刘教授他们那里走去。 这会儿刘教授正跟他那个古董商朋友在胡侃,说到罗布泊,对方口沫横飞,激情四射。“说到这地方,可真是邪门,我有个朋友,当年曾经跟着彭加木的队伍去了一趟……” 陈白心中一动,索性坐下来旁听。 在八十年代,彭加木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他曾带了一支科考队进入罗布泊,最后神秘失踪,国家出动大量人力,却连他的尸首也找不着,至今仍是个谜。 刘教授奇道:“我怎么没听你提过这茬?” 那人蓦地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以前不好说,现在反正要去了,也没什么忌讳,你们听了别到处传,据说当时队伍里,失踪的不止彭加木一个,我那朋友,也是九死一生,回来之后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这辈子绝对不再踏入那鬼地方半步。” 第2章 刘教授这个朋友名叫于柳,人称于叔,说他是古董商也是抬举了,其实他只不过在北京潘家园一间旧货店倒腾东西,一来二去,也经手过不少古董玩意,他对这方面起了兴趣,业余又学了不少知识,日子一久眼力劲也越来越好,有一回刘教授去他那里逛悠,瞧上一个清代茶杯,两人讨价还价,这才认识。 据于叔所说,他还曾待过部队,去过不少地方,但瞧着他这副瘦骨嶙峋的身板,听过的没人相信,这次跟着刘教授一行去新疆,沿途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跟学生们聊起他早年在部队里的见闻,偏生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萧阑在旁边加油添醋,也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 现在萧阑在睡觉,没人跟着他起哄,于叔舔了舔嘴唇,见周围的人都露出不信的神色,颇有些英雄寂寞的感觉。“你们不信是吧,不信没关系,到时候去了那地方,可别离队乱跑,要真迷了路,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刚才还被姜宸意淫的游大小姐游雪微微拧起好看的柳眉,瞟了陈白一眼:“于叔,没这么可怕吧,我听说那里同样有不少科考队去过,全程都安然无恙。” 于叔嘿嘿笑了几声:“那是因为他们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再说每年在那里失踪的人还少了吗,知名的不知名的,更多是想去那里挖宝的,结果却赔了性命,尤其是我们现在要去的红柳沟一带,那里埋的白骨,都能叠成一座小山了。” 他正说得兴起,却听见那头上边传来一个声音。 “那里有恶鬼,去不得。” 那声音就像闷在被子里发出来的,辨不出男女,陈白他们都听得入神,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好像就在他们刚才打牌的上铺,那个蒙着被子睡觉的怪人。 刘教授也愣了一下。“这位朋友也是去罗布泊?不如下来聊一聊。” 那人动也不动,还是那句话。 “那里有恶鬼,去不得。” 这次的声音更清楚了一些,陈白甚至听得出其中的颤抖和恐惧,不由生出几分异样来,再看其他人,脸上也都有些古怪。 只有缺心眼的萧阑还在那里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句话之后,怪人就不再出声,依旧蜷缩在上铺,陈白他们面面相觑,也不好贸然上去跟人家搭讪,本来好好的闲聊被这一搅和,众人也没了兴致,眼看将近午夜,便都各自散了,洗漱休息。 姜宸他们的床铺在别处,那怪人的下铺刚才被他们用来打牌,这会儿也空荡荡的,陈白的下铺被萧阑占了,他本想到上铺去睡,却神使鬼差往怪人那里瞧了一眼,莫名觉得不舒服,索性把上铺的被褥拖下来,跟萧阑挤到一块睡。 “小白,我们终于突破最后一步,同床共枕了……”萧阑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就把手环在他腰上,身体挨过去,脸还在他衣服上蹭了几下。 “你闭嘴!”陈白被蹭出一层鸡皮疙瘩,忍住咬死他的冲动,闭上眼睛,对方的气息近在咫尺,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莫名地让他觉得安心,本以为自己肯定会被萧阑骚扰得睡不着,结果很快就沉入梦乡。 到了下半夜,陈白是被冷醒的,他拉了拉被子,却发现自己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萧阑扯去大半,自己只盖了半张,整条腿都露在外面,难怪觉得冷。 他气哼哼地将被子扯过来,心想索性起来上趟厕所,刚坐起身,却发现床头杵着个黑影,似乎正看着他们俩。 “谁在那里!”陈白吓了一大跳,不由大喝一声,萧阑被他闹醒,随手抄起个家伙就往床头黑影掷去,准头极好,正砸在对方脸上。 黑影随之歪倒下去,撞翻了床头小桌,热水瓶乒里乓啷摔了一地,这下子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谁啊?” “谁那么缺德,大半夜的!” 陈白惊悸未定,就想下床查看,却被萧阑拉住。 “等等,有点不对劲。” 车厢里光着灯,火车外面也是黑沉沉一片,陈白只能借着远处洗漱间的灯光勉强辨别出那依稀是个人影,却听到萧阑在耳边这么一说,语气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正经,不由一愣,也忘了动作。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臭味,那头已经有乘务员被这里的动静惊扰,拿着手电筒过来查看,眼看灯光晃过来,陈白正想跟人家解释,就听见那乘务员啊的一声惊叫,手电筒啪的一声掉地上,仓皇退了几步。 借着手电筒的光,陈白和萧阑也看清楚了那个黑影。 那原本是个人,但现在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干瘪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一对眼睛凹陷进去,看起来就像两个空洞,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嘴角还微微张开,仿佛死不瞑目,看起来十分恐怖,脖子以下的部位已经开始有腐烂的迹象,只是被衣服挡住,光线又暗,也看不太清楚,那股淡淡的尸臭,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而原本睡在他们对铺上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陈白大口喘着气,紧紧抓着萧阑的手,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想起什么似的。“你刚才拿什么丢他?” 回答他的是萧阑一脸无辜。“你的手机啊。” “……老子掐死你!” 火车上半夜出了个死人,自然是大事,乘警很快赶来,火车也在最近的站点停下,由于萧阑他们是第一目击者,还被叫去问了半天话,好一顿折腾之后,也没什么结果,大家这才坐上下一趟火车,继续前往目的地,只是出了这么个变故,他们都没什么心情再玩乐,一路上除了于叔跟萧阑继续不着调,其余的人都有些意志消沉。 那个人临死前,曾经说过那里有恶鬼,难道他自己就是从罗布泊来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回去?如果他跟那里没有关系,为什么又会警告他们? 根据法医检验,那人死亡时间起码超过三天,所以陈白他们才会闻到尸臭,可死人怎么会买票上车,还会说话? 沉甸甸的疑问就像枷锁,压在所有人心头。 于叔见气氛僵凝,轻咳一声:“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长年奔波在外的人,谁没见过几桩怪事,比这怪的也有,要不我给你们说说?” 刘教授也想活跃一下气氛,忙问:“什么怪事?” “有一年,我跟着部队到地方驻扎,那里附近有个村子是没有人烟的,外村也没人敢靠近,村子里的人,据说在十年前都逐渐死光了,有病死的,也有莫名其妙发疯自杀的,还有些逃了出来,离乡背井,躲得远远的,也没了音信,久而久之,当地人都说那个村子风水不好,得罪了神灵,没有人敢靠近。” 他这一说,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凝神听了起来。 “当时文革刚过,国家有些地方还在破四旧,一些偏远的地方甚至不知道文革已经结束,我们也还年轻,都不相信是什么风水作怪,团长就让一队人先去那里查看。” 姜宸忍不住插嘴:“那里边有你?” 于叔苦笑了一下:“要是有我,现在就没法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了。” 众人都愣了,于叔摆摆手,制止他们的提问,接着说道:“那队人就去了,一行十个人,三天之后回来,只剩一个人。但剩下的那个人,也已经疯了,谁都不知道他怎么记得回来的路,他那会儿已经听不懂人话,有人靠近他也只是躲。” “团长急了,当时部队无缘无故失踪九个人,可不是什么小事,搞不好就牵涉到敌特阶级斗争什么的,所以他一边向上面报告,一边又派出一个小队,还是十个人,这下子一个人都没回来,十个人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没影没踪。” 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冒出一层来,于叔却不紧不慢,敲着烟斗,又抽了一大口烟,神色陷入回忆之中。 “后来上面派了人,将那一带全封锁起来,我们才听到一些隐隐绰绰的传闻,据说村里有块空地,也不知何年何月被人掘开,结果掘出事来,那地方塌了一块,露出一条墓道,也不知下面通着哪里,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后来也没人敢再进去,只是依旧不太平,村里不断有人死掉,最后进去的那两队战士,说是给里面的东西给拉下去了。” “部队封锁了那里,把那块塌方的缺口填平,没过几年,我就退伍了,也没再打听,后来据说又在上面建了学校。” “建学校做什么,那不是害死更多人?”游雪惊呼。 “人多则阳气盛,有人想用阳气来镇住下面的东西。”开口的是萧阑,他依旧趴在陈白肩膀上,一副没长骨头的懒样子。 游雪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却看陈白没吱声,只好撇过头去。 又坐了一天火车,然后换乘汽车,颠簸几趟,才终于到达目的地,罗布泊镇。 第3章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专门喜欢往危险的地方走,就像大西洋有名的百慕大,又比如说罗布泊。所以虽然这里地处偏远,但因为时不时总有些希翼在这里挖到什么宝藏的探险队伍前来,也还不算太过冷僻,甚至逐渐在附近形成一个城镇。 刘教授一行到了罗布泊镇,先找好旅馆,让众人把行李都卸下来休息一番,那边于叔也联系好了当地向导。 原本最理想的向导,就是当初发现那块古玉的老人,但他因为儿子无故死在那里,一直觉得自己一家都忤逆了安拉真神,对那附近有着莫名的恐惧,死活也不肯去,于叔无法,只好另外找了一个,据说也对这一带十分熟稔。 罗布泊镇位于库木库都克和白龙堆雅丹地貌之间,而库木库都克就是当初彭加木失踪的地方,沿着白龙堆雅丹及罗布泊湖心的方向一直走,就能到达楼兰遗址。一路上刘教授没少给学生们说起古玉的来历,所有人心中,包括刘教授在内,都急切而兴奋,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那座楼兰古城,仿佛一到那里,那一团团偌大的疑问也能迎刃而解。 翌日一大清早,众人整装完毕,挤在一辆越野吉普车上,就朝既定的方向出发。 向导带过几拨队伍去那里,也把他们当成那些去挖宝探险的人,没少给他们说一些当地的禁忌,比如入夜之后最好聚在一起,不要单独离队之类的,听得学生们对那地方又起了几分好奇。 陈白见萧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来气:“你不认真点听,到时候真离队不见了,我不会去找你的。” 萧阑眨眼:“那你晚上习惯吗?” 前面几个男生听见了,立时发出暧昧猥琐的笑声。 陈白气得没话,懒得再理会他。 姜宸挪过来,贴着陈白,捏着嗓子道:“你晚上习惯吗?” “滚!” 姜宸脸皮厚,不以为意,又去骚扰萧阑。 “小白不要你了,今晚来伺候爷吧。” “大爷给多少银两?”萧阑娇羞道。 姜宸桀桀怪笑:“那就看你伺候得大爷爽不爽了!” 陈白:“……” 前座两名女生不时投来的异样眼光,让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装作不认识这两个人。 先前火车上的事情虽然留下不小的阴影,可大家毕竟还年轻,下了火车没多久,也就暂时抛开一切,沿途嘻嘻哈哈,浑然不觉辛苦。 前座的刘教授却不时往窗外张望。 “我看这几天的天气应该都不错。”于叔手里还抱着个罗盘在摆弄。 车上有卫星导航仪器,不虞迷失方向,但他说不信这些现代玩意儿,坚持带了个罗盘来。 向导的神色却不见轻松:“你别看现在天上没云的样子,说不好一会就会刮大风,到时候风沙一大,别说去楼兰了,怕连路都走不动。” 刘教授点点头,心有余悸:“确实是,我十几年前来过一趟,那会儿的设备可比现在差多了,那叫一个遭罪,只盼这几天天气好些,让我们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说话间,游雪忽然指着右手边窗外:“那边也有个车队,好像跟我们一个方向!”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远远看见四五辆车疾驰而去,转眼就变成几个黑点,很快淹没在风沙之中。 对于那几辆明显比自己现在坐的性能要好上不止数倍的车子,学生们纷纷发出惊叹。 刘教授轻咳一声:“咱们是来做研究的,享乐主义要不得。” 于叔问向导:“他们也是去楼兰古城的?” 向导也有点诧异:“看样子是,奇怪了,往年来的人也有,但不像现在这么多,今年算上你们,这已经是第五拨了。” 于叔嘲道:“这鬼地方连根草都没有,也能热门起来?” 话刚落音,就见对方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向导就是罗布泊人,当地人将罗布泊视为圣地,轻易不敢口出亵渎,忙连连道歉,这才让向导的脸色多云转晴。 “我也不晓得,但那之前几拨,好像都是同一批人,他们想找卜诺大爷当向导,卜诺大爷没答应,也找我带过一次路,后来他们在楼兰古城附近转了很多天,都没什么收获,就又回去了。”向导口中的卜诺大爷,就是号称当地最熟悉地形的人,也是那个死了儿子,捡到古玉的老人。 “他们想找什么?” 向导皱着眉头回想,一边比划着:“他们带了很多人,又照着地图,一直在四处勘探,好像是想找什么地方,平时跟他们说话,都是用普通话,但有时候,我就没听明白。” 又开了几小时,入目都是一片黄沙戈壁,学生们渐渐失去了兴趣,话也少了许多,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向导说前面有块平地,又有石头遮挡风沙,建议他们在那里安营扎寨。 刘教授同意了,车子停下来,大家忙不迭下车舒展筋骨,又把车上的干粮帐篷都卸下来安放,热火朝天忙了一阵,才终于将帐篷搭好,连同司机在内一共十个人,五顶帐篷,两人一顶。 等他们点燃篝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里沙漠广袤,全然没有城市的工业污染,抬眼便是星辉斑斓的夜空,不止是学生们,连刘教授和于叔也赞叹不已。 向导和司机都是当地人,早已见怪不怪,众人围坐在篝火边,一边吃干粮,一边三三两两说着闲话,神情放松而惬意。 姜宸顾着调戏女生,又被整理行李的女生们轰回来,只好跟着一群大老爷们打转。 刘教授瞧着气氛正好,就想趁机给学生们普及历史文化情怀。 老头子言语诙谐幽默,讲出来的掌故也是众人很少耳闻的,不免都被吸引了过去,陈白一转头,就瞧见萧阑正拿着那块从刘教授那里要过来的古玉,在手里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在火光的映衬下,那侧脸的线条仿佛愈发柔和,萧阑不说话不闹腾的时候,的确称得上俊秀文雅——虽然,这仅仅是表象。 陈白看得微微一怔。 在他的印象里,萧阑好像没有不笑不蹦跶不犯浑的时候,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谁能想到他从小就没了父亲,后来又没了母亲,被脾气古怪的外祖父抚养长大的呢? “你们看!” 那边女生突然大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遐思。 刚才还跟游大小姐一块儿整理行李的那个女生,此时正惊讶地看着前方。 刘教授问:“怎么了?” 女生的脸色惊疑不定:“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在前面走过去。” 众人纷纷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天上星光烁烁,地上能见度却并不大,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你眼花了吧?”游雪皱眉,开始有点害怕了。 “……可能吧。”女生不确定道。 “那人什么模样?” “我没看清,就看到好像有个穿白衣服的人在前面走,一眨眼人就不见了。”那女生支支吾吾,“可能真是我眼花了……” 不约而同地,火车上的阴影又浮上众人心头,各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一定是你眼花了,别吓唬人成不成!”游大小姐恼怒道,腾的一声站起来,往自己帐篷走去。 向导和司机不明所以,但听了他们的话,神色也有些凝重,对着女生所指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几下,嘴里喃喃不知道念着什么,半天才站起来。 于叔说:“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刘教授点头,让众人都回帐篷休息。 第二天就起了风沙,一开始只是一小股打转,眼看风势越来越大,最后视野所及,完全是一片黄沙,大家没敢打开车窗,因为连车子也快开不动了,能见度几乎为零。 “不能再走了,这天气坏得紧,再走下去要出事!”说话的是司机。 向导指着不远处恍惚是废墟的地方:“把车子开到那边避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车子却动不了了,司机狠命踩着油门,却只听到外面轮子嗤嗤的声音,显然是陷入沙子里了。 风隔着窗子呼呼刮来,那声音就像一只只无形的爪子在玻璃上挠,饶是这样的车子,也隐隐被风吹得微微摇晃,众人大惊失色,两个女生已经抱成一团。 “往常这月份,这地方也从没刮过这样的大风,真是太奇怪了!”刘教授毕竟见多识广,虽然也有点紧张,毕竟没乱了分寸。 向导却已经苍白了脸色:“这风刮得古怪,怕是我们亵渎神灵了!” 说着闭上眼,双手合什,嘴里还喃喃出声。 于叔向来对这些没来由的说法嗤之以鼻,放屁两个字就要吐出来,又生生憋了回去,他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怎么了?”刘教授察觉了他的异样。 于叔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你看我的罗盘。” 罗盘正中的天池方位,那根指南针原本应该指着某一个方位,结果现在就像得了羊癫疯似的,一直疯转不停。 于叔咒骂一声:“真他妈的,还跟我说是什么祖传黄花梨木开过光的,简直是个假冒伪劣的三无产品!” 风势这么大,没人敢下去推车,连向导也神色惨淡,手紧紧抓着把手,刘教授看着这群本该在校园里蹦跶的学生,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了。 姜宸忽然凑过去,捏起萧阑下巴:“亲爱的,事到如今,难道你就没什么要跟小白交代的了?” 萧阑眨眨眼,想了想道:“曾经我匿名送了小白一箱情趣用品,还跟卖家说货到付款,结果让他在全校所有女性同胞面前彻底暴露了猥琐的本性,至今都不知道送货的人是谁,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对那个人说……” 那么一丁点害怕的情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陈白扭曲了一张脸,狰狞地扑过去:“丫的老子灭了你这祸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势终于渐渐小了一些,可天色也跟着昏暗下来,于叔手里的罗盘是彻底报废了,一直到现在还转个不停,车上的卫星导航仪器不知怎的也失灵了,任刘教授怎么按都没反应,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经验丰富的向导了。 可向导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一直觉得是他们这一行人违背了神明的旨意才会遇上这样诡异的大风,以致于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风也停了,可向导还是一脸沮丧。 “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吧,这种天气不能再走了。” 刘教授带着一群毫无经验的学生,其实更加担心:“你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我不能让我的学生有闪失。” 初生牛犊不怕虎,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又怎么肯轻易放弃,众人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心被刘教授一句话激起万丈豪情。 “教授,我们不用回去,让女生先回去吧!”有人抗议道。 “凭什么让女生先回去,我们也可以继续走!”游雪瞪了他们一眼。 于叔苦笑:“你们就算现在想回去也不行了,等明天风停下来,我们先确定一下方向再说,在这种地方,别说黑夜,就算是白天,都不能掉以轻心。” 向导点点头:“现在不能上路,先在这里过一夜再说。” 仪器没失灵前,他们原本已经在前往罗布泊湖心的路上,但是现在也不知道已经前进到哪里,只能依靠直觉和经验判断,约莫已经离罗布泊湖心不远了,但这里也是危险的,罗布泊自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干涸之后,就经常刮起沙尘暴,风沙有时候大到足以令人丧命。 所有人都没了前晚轻松的心情,搭好帐篷倒头就睡,两个女生优先照顾,被安排在车里休息,其他人为了节省空间和时间,只搭了两个帐篷。 那边几个男生挤在一块,话也多了起来,姜宸是个乐观主义者,自上路就没个正形,这会儿也不例外,他看到萧阑还站在帐篷门口,便喊了一声:“亲爱的,你干嘛呢,快进来服侍朕就……” 寝字还没出口,就听到游雪在那边叱喝声:“你够了没有,这一路上你就神神叨叨个没完,现在又想出这种吓人的招数,不就是想吸引别人注意吗!” 所有人听到动静就跑过去,游大小姐正在骂人,被她骂的人是同行的另一个女生。游雪出身优渥,又长得漂亮,在学校里被很多男生捧着,也很有些大小姐脾气,那个女生则恰好相反,其貌不扬,经常在游雪身边跟前跟后,帮她斟茶递水,兴许是游雪觉得她的存在能起到绿叶衬托红花的作用,做什么都带上她,久而久之在旁人看来,这两个女生就像形影不离一样。 那女生被游雪一顿脾气发下来,神情越发委屈,嘴巴张阖着,似乎想说什么。 刘教授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那女生刚要说话,游雪马上抢白道:“她说她又看到那个人了!” 刘教授一愣:“就是你昨晚看到的那个?” 女生点点头。“这次好像离我们更近一些,就在车窗那边走过去,我刚想喊你们来看,一转头就又不见了。” 游雪又想发脾气,却见萧阑一本正经接道:“嗯,她没说谎,我也看到了。” 第4章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游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萧阑指着游雪身后:“那就是你们说的白衣人吗?” 游雪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在十米开外,果然有个穿着白色衣服,黑色裤子的人影慢慢地往这边走来,他的步伐不快,背还微微弓着,就像电影慢动作回放一般,那五官有点模糊,夜里光线暗淡,看不清长相,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个人的视线,确确实实是望向他们这边的。 游雪刷的惨白了脸,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步压根就挪不动,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慢慢挪过来。 一股大力抓住她的胳膊往后拽了一下,游雪被拉得后退几步,也没敢回头看拽她的人是谁,闭上眼就尖叫起来。 尖叫声的杀伤力不比那白色影子带来的效果差,众人原本就惊悚的脸色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拽住游大小姐的始作俑者,萧阑面无表情地捅捅她:“别叫了,不见了。” 游雪蓦地睁开眼,那个白色影子果然不见了。 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其他人虽然没有尖叫,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多少,只有萧阑居然走前几步,似乎想去看刚才白影子出现的地方,姜宸眼明手快,忙拉住他。 “你干嘛!” “去看看……”瞧着众人脸色不佳的模样,萧阑眨眼:“你们不觉得刚才那个白影子很熟悉么?” “小白,看好你家小孩,别让他到处乱跑!”姜宸没好气地把人塞给陈白。 陈白居然也没反驳,只是一脸凝重地拉过萧阑,紧紧拽住。 众人站在原地,如临大敌地盯着前方,还有人东张西望,似乎担心那副诡异的情景会在别的方位重现,两名女生早就吓得面无血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叔突然问道:“萧阑,你刚才为什么说熟悉?” 萧阑慢吞吞道:“他穿的衣服,是的确良,这种装扮,只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才很常见。” 刘教授一愣,随即跟于叔对望一眼,两人的脸色随即都有些变了。 他咳了一声:“好了,沙漠里千奇百怪,什么都有,这也是其中一种独特的现象,跟海市蜃楼差不多,没什么好奇怪的,看多了就习惯了,都先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几个男生跟我来,今晚除了女生之外,其他人都要轮流守夜。” 让那两个女生都上车休息后,刘教授和于叔就把其他人都喊到一块儿。 “司机师傅明天要开车,向导也要带路,除了他们之外,我们这里有六个人,每人轮流守一个半小时,直到天亮。”刘教授道。 没有人提出异议,在见了刚才的异象之后,所有人都没什么睡意,也不觉得这个决定有任何问题。 这里的日夜温差很大,在外面站久了也觉得哆嗦,所有人索性挤在一个帐篷里,狭小的空间让人产生一种安全感,大家脸上的表情都稍稍放松了些。 其中一个男生的声音还有点惶然:“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如果不是鬼魂,又怎会忽然出现,又转瞬消失? 于叔沉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 陈白突然道:“我倒觉得那个白影子,有点像一个人。” 姜宸平时有点不着调,但这种时候也不敢瞎胡闹,从刚才进了帐篷就一直老老实实在思考,闻言接道:“我也觉得,那个白影子,很像彭加木。” 学校里有一幢教学楼的外墙上全挂着名人画像,其中一幅就是彭加木,他们这些人天天从那里路过,要说没印象,那是不可能的。 刘教授叹了口,问向导:“你在这附近住了那么多年,罗布泊应该也出入过不少次,有没有见过像今晚这样的异象?” 向导摇头苦笑:“还真没有,要说对这里熟悉,没人比卜诺大爷更熟,可惜他不来。” 于叔重重吐了口烟。“今晚这个怪事,倒让我想起坊间一桩传闻,是有关彭加木的。” 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挑起好奇心,当下立时竖起耳朵,衬着帐篷外面的无边寂静,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嗯……” 轻轻的鼾声响起,某人的脑袋正歪在陈白肩膀上,呼呼大睡,好梦正酣。 众人:“……” 陈白黑了脸,把他摇醒。 “开完会了?”萧阑一脸茫然。 陈白磨牙,捏住他的脸颊使劲往两边拉。 于叔对这个火车上跟他一起闹腾的缺心眼向来诸多纵容,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当年彭加木的死,官方的说法是,他外出寻找水源,就没再回来,后来出动大量人力,亦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只能宣告失踪,但是民间对此却有另一种解释。” “当时科考队去罗布泊,不仅仅是为了探险,还奉了上头的密令,到罗布泊找寻一样东西,队伍里除了像彭加木这样的生物学家,甚至还有军人,这里头涉及到一个名词,叫双鱼玉佩。” 姜宸按捺不住插嘴:“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刘教授示意他听下去,那头于叔还在继续说:“有人说双鱼玉佩只是这次行动的代号,还有人说,玉鱼本来只有一只,但在某种情况下,鱼被复制出另外一条一模一样的,因此被称为双鱼玉佩,而其中关键的秘密,就隐藏在罗布泊这一带。” “彭加木,就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之一,而且他所掌握的,必定还有别人所不知道的东西,否则一个生物学家失踪,国家怎会派出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寻找?” 对这些流言,刘教授也有所耳闻,但自然不如于叔来得多。“你的意思是,双鱼玉佩是被克隆出来的?” 于叔摇头:“是复制,不是克隆。古代有个说法,叫借尸还魂,我觉得很形象,克隆的作用,在于做出跟你一模一样的“尸”,但复制,却是连你的灵魂一起复制下来,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甚至连思维模式也完全一样的人,是一副怎样的情形?” 这样的情形,无疑可怕之极。 试想一下,一个跟你连灵魂也完全一样的人,那么如果有一天,他不甘于自己复制人的地位,进而取代了你的存在,那么,你还是你吗? 刘教授想通其中的关键,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他抹了把脸:“你的意思是,我们刚才看到的彭加木,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他的复制体?” 这委实是太过荒谬的猜测,以致于刘教授说完之后自己就笑了。 可学生们却没笑,他们年轻的脑袋更容易接受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这个结论还有不少漏洞。 姜宸马上提出疑问:“如果是复制体,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和消失?” “国家当时如此重视彭加木的失踪,难道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一点发现?”陈白也道。 另一个男生也想说话,于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我这也只是猜测,而且近年来这一带有不少关于复制人的传说,却从来没听过有谁在这里撞鬼的?” 萧阑打了个哈欠:“不是没听过,而是听过的人都死了,这里不是每年都要死不少人么?” 众人的脸色都黑了,姜宸默默地伸出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你还是睡觉好了。” 七嘴八舌讨论了半晌,都没什么结果,大家各自散了去睡觉,余下陈白第一个守夜。 万籁俱寂,连虫鸣鸟叫也没有,除了附近篝火照明的一小片地方,其他的地方全然一片漆黑,饶是陈白胆子不小,也觉得有点发怵。 他绕着车子和帐篷走了几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萧阑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仿佛沿着一道长长的城墙在走,四周人声鼎沸,却听不分明,他执意地往前走着,手一边在砖石墙面上抚过,掌心传来粗糙微痛的触感。 走了许久,终于停下来,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却见那高大的城墙不知从哪一面开始坍塌,在他头顶直直掉落下来。 他甚至能预感到巨石必将会砸在自己身上,却只能怔怔地站着,闭上眼,挪不动脚步。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他忽然被人抱住,揽入怀里。 那人在耳边说了一句话,语调是萧阑从未听过的一种方言。 但他不知怎的就是听明白了。 对方说的是:没事就好。 “醒醒……” 萧阑睁开眼,瞧着陈白皱着眉头轻轻拍他的脸。 “你做梦了?” 萧阑有点茫然,手不自觉一摸额头,全是汗。 “好像是……” “做什么梦能把你吓成这样?”陈白有点不可思议,在他的认知里,像萧阑这样缺心眼到了一定境界的神人,这世上基本没什么事情能让他觉得害怕的。 “忘了……” 陈白看了他半晌,嘴角抽动,忍不住伸出手去,却只是揉乱他的头发。 “看你这样子也没法守夜了,那一个半小时我替你守了,记得欠着我的,回去跟你要巨额补偿!” “小白你真好……” 手指戳住想要扑上来蹭自己的某人额头,陈白磨牙道:“老子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恶狠狠地说罢,起身往外走去。 快天亮的时候,众人都被喊醒了,迎接他们的是游雪一张惨白的脸色。 “王琦不见了!” 王琦就是那个跟她一起在车上休息的女生,也是昨晚告诉他们看见白影子的人。 “怎么回事,不是有人守夜吗?”刘教授也紧张起来。 那个本该轮到他守夜的男生嗫嚅着没敢说话,他刚才坐着坐着,睡意朦胧,自己也睡着了。 游雪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太累了,睡得沉,也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醒来身边就没人了。” 于叔道:“别急,我们先四下找找,都不要走太远,找不到就回这里集合。” 他们被分成四个方向分头去找,半个小时之后每个人都满头大汗,神情紧张。 王琦是真的不见了。 最紧张的是刘教授。 人是他带出来的,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回去也没法跟人家父母交代。 可现在天还没大亮,车子又陷在沙子里,连卫星导航仪器都失灵,再要找人,又能上哪去找? 于叔当机立断:“别磨蹭了,赶紧先把车子弄出来再说!” 话刚落音,远远传来马达发动的声响,强力探照灯透过朦胧的夜色照过来。 向导大喜过望:“可能有别的探险队,这下有救了!” 说罢跑上前几步,用力挥手招呼。 喧嚣声由远及近,果然有四辆车。 游雪咦了一声:“好像是那天我们在路上远远看到的那个车队,他们不是去楼兰遗址了吗,怎么又会折返回来?” 车在他们前方停下,人也陆续从车上下来。 为首是个年约六旬,精神矍铄的老头儿,虽然拄着拐杖,行动力却不弱于他们这些还在校园的学生,他上下打量着刘教授他们。 说话却是另外一个中年人。 “诸位是哪条道上的,不妨报上名来!” 刘教授有点愣神,于叔已经抢过话头:“我们是B大的教授,带着学生来楼兰考察的。” 那中年人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圈。“他们像,你不像。” 于叔心下一凛。 从刚才这群人一下车,他就觉得古怪,来罗布泊考古探险的民间团队不少,打着挖宝的主意的人也不少,可像这样装备精良,明显训练有素的,他还是第一回见到,而且对方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教书的,这份眼力就更不简单了。 那些人得了中年人的示意,并作几步走上前来,就要去搜他们的车子。 刘教授忙叫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几个学生哪里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自然也跟着上前推搡。 于叔暗叫不好,但还来不及喊住刘教授他们,便见那几个人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枪,抵在学生们的脑袋上。 姜宸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顿时都懵了,向导和司机更是躲在车上不敢下来。 “你们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刘教授气得脸都红了。 于叔忙喊道:“老刘,别冲动!”又对那伙人挤出笑脸:“兄弟,他们真是B大的教授和学生,就我不是,我是淘古董做买卖的,跟着过来瞧瞧热闹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老头儿没理他,径自看向刘教授,说话倒是客客气气:“敝姓赵,承蒙别人看得起,都喊一声赵老爷子,您真是B大的教授?” 刘教授定了定神,点头道:“你看我们这群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除了学校里出来的,还能是什么?” 就这么会儿功夫,又有个人从车里走出来。 这么多辆车的车头灯一下子就把周围都照亮了,他们也马上就看清了来人的脸。 饶是见多识广的于叔,也禁不住愣住,更别说其他那些未出校门的学生。 那个人的容貌,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也只能想到俊美。 从额头到嘴唇,如刀削一般的脸部线条,透着一股古朴的拙雅,可偏偏那双眼,又冷到了极点,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能让那里面的冰冷融化半分,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窥视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他的身形很高大,一身衣服都是黑色的,外面还套了件黑色的长风衣,看上去就像跟这黑夜融为一体,却是出奇的协调。 于叔注意到这人一下车,周围的人马上往旁边退了几步,像是要让开一条路,又像有点怕他。 那人冷冷的目光在刘教授他们身上掠过,最后停在萧阑身上,眉头难得地,微微皱起。 “你叫什么名字?” 连声音亦是冰冷淡漠,不带一丝烟火气。 第5章 陈白注意到这人一出现,萧阑马上就两眼发光,忽然觉得有点牙疼。 果不其然,对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萧阑兴高采烈地回道:“虽然这话有点俗,可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人我肯定不会错认的,要不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交流一下心事感情,你的家庭住址是什么,电话号码是多少?” 这会儿还有一把枪抵在他脑袋上,可萧阑说话就像喝水似的张口就来,脸不红气不喘,说话内容配上那一副猥琐笑容,十足流氓模样,还是个唇红齿白的流氓。 那人眼底掀不起一丝波澜,又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话语之中有着隐隐的危险。 萧阑眨眼,从善如流:“萧阑,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阑尾炎的阑。” 那人又看了他半晌,一言不发,转身回到车上。 老头莫名地松了口气,这人虽然是他们请来帮忙的,可向来有点敬而远之,如今他不插手,自然是最好的。 他咳了一声望向刘教授:“不知您贵姓?” 话说得很客气,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被威胁着,刘教授感到万分不舒服,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我姓刘。” “刘教授,事非得已,先兵后礼,还请您谅解,我们也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老头笑了一下,说话慢条斯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一块玉?” 刘教授一愣。“什么玉?” 于叔一听,就知道要糟,可也没法提醒刘教授,只能任那老头继续说下去。 “一块雕着楼兰拜月祭礼的古玉,上面还有红丝血线。” 老头说得清清楚楚,分明指的是他们一路上带过来的那块楼兰古玉,刘教授看成宝贝一样,几乎片刻不离身。 这帮人显然是冲着古玉来的,刘教授反射性地就说:“没有见过。” 可那老头何等精明,话刚落音,目光就往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几个学生不善遮掩表情,立刻被他看出端倪。 老头慢吞吞道:“刘教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考你的古,我们找我们的东西,这玉交出来,咱们也相安无事不是?不然你的学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不美了。” 刘教授大怒,又奈何不了他们,想要跳脚叫骂,眼看着几个学生还在对方手上,气势就短了半截,最后颓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中年人眼神示意,马上有人拿过布包递过来,他没打开,反而交给那老头。 老头接过手,马上解开包在上面的布巾,古玉映入眼帘,他不由喜上眉梢。 “老爷子,这是真货?”中年人也凑过来看。 老头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没错,就是它。” 又重新包好收起来,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敢怒不敢言的刘教授一行人身上。 “多谢了,这块玉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您爽快,我们也不会白拿,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不妨说一声。” “老爷子……”中年人惊讶出声。 赵老爷子摆摆手,制止中年人的疑问。 他说这话,其实是看中了刘教授本身的作用,能带着学生来这里考察,想必是对这块古玉也有了一定研究,他们这边正好还有些疑问未解,说不定能从刘教授他们身上得到什么线索。 刘教授哼了一声,正想回绝,于叔却抢声说:“我们队里有个女生半夜失踪了,正到处找不到,不知道几位能不能帮忙找找?” 刘教授也才想起这茬,忙急道:“对,我们正要去找,就被你们拦下了!” 他说完,发现赵老爷子那帮人都露出古怪的神情。 “我们这里也有两个人半夜失踪了。” 赵家明面上从事的是古董买卖,实际上家族祖上却是盗墓出身的,赵老爷子继承了一身手艺,早年也没少干过这种勾当。近些年国家对古迹遗址的保护力度越来越大,盗墓这种见不得光的营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再者他们如今也慢慢做起正经生意,实在没有必要去冒着风险占便宜,所以赵家也渐渐很少去涉及这些勾当。 但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得从一件往事说起。 早在年轻的时候,赵老爷子曾经看过一本手记。 那手记残缺不全,是西晋一位叫明空的僧人写的,他在公元300年前后,曾经到过西域这附近一带,回到中原之后,就把自己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在他那个时代,楼兰古国还没有彻底消失,因此在他的手记里,也保留了一些关于古楼兰的极珍贵的资料。里头特别提到,楼兰人崇拜月亮,于是他们耗费数十年的时间,在地底又建造了一座规模不逊于楼兰主城的城池,并且在里头藏了无数珍宝,用以祭月。 时过境迁,楼兰古国忽然从史书上消失,湮灭于茫茫年月之中,那座神秘的地下城池也只是在僧人明空的手记中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出现过。 赵老爷子记忆力相当好,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手记的内容,当时他只作消遣杂书来看,也不当回事。直到一年前传来消息,说有人在罗布泊那里挖到一块玉,玉上面刻着一座古城,还有一群人在拜月,当时赵老爷子一个激灵,马上就想起自己很多年前看过的那本手记。 手记在十年动乱中早就不知下落,但里面的内容他却没有忘记,这一来二去,心里就惦记上了,又亲自去搜罗了不少关于楼兰古国的资料,越琢磨就越觉得那本手记上写的东西都是真的。 人一旦心里有了念想,越想去忘记,它反而会时时在你脑海里浮现出来,赵老爷子便是如此,在听到楼兰古玉的消息后,他更是辗转难眠,不止是他,几个收到消息的盗墓家族同样也蠢蠢欲动,甚至还派人来请赵老爷子出山,一起去罗布泊。 赵老爷子终究敌不过自己内心的欲念,带上几个徒弟,加上另外两个盗墓门派,李家和陈家的一些人,就朝罗布泊出发。 要找到楼兰古城,就少不了那块玉,赵老爷子派人去收购那块古玉,却从对方口中得知,玉已经卖给别人了,他大吃一惊,又四处追查,终于摸到刘教授这条线上,但那会儿刘教授一行已经往楼兰这里来了,所以赵老爷子后脚就带人跟来了。 没想到刚进罗布泊就碰见罕见的风沙,没能马上找到刘教授不说,他们还折了两个人,出师不利,赵老爷子心里也觉得晦气,这才会一碰到刘教授他们就动枪威胁。 大陆虽然禁止枪械流通,但他们有枪在手并不奇怪,盗墓这种营生其实风险很大,既要预防明面上的人,也就是警察和同行,又得应付那些盗墓过程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所以集团作案的盗墓贼经常会想方设法带上枪械,比如赵老爷子他们。 虽然赵老爷子详细解释了一番缘由,刘教授还是觉得很不爽,考古的人最恨盗墓的,但赵老爷子恂恂儒雅,身上看不出一点南爬子的痕迹,再者现在他们想请对方帮忙找人,玉也在对方手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我的学生。” 赵老爷子苦笑:“不瞒您说,我比您还急,我们这边失踪的两个人,不是我自己的徒弟,而是李家的人。” 这次他带出来的人里就有三家人,分别是赵、李、陈三家,刚才那个中年人,就是李家的大徒弟李欣,陈家则是陈老六带头,这三家都是南派盗墓里出了名的世家,这一次因着共同目标出来,倒也算跨派别合作,赵老爷子虽然名义上指挥着所有人,但李家折了人,他们坚持要找,赵老爷子也不能反对。 刘教授并不清楚他们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当下就说:“那依你看,我们该从哪里找起?”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妨上车再说。” 刘教授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他跟于柳一道坐赵老爷子的车,那头几个学生则还是坐原来那辆。 这时从一辆车子上下来个人,对着赵老爷子附耳说了几句,赵老爷子对萧阑露出笑容:“小娃娃,我那位朋友,希望你跟他过去坐一辆车,你看呢?” 他那位朋友,就是刚才下车问了萧阑姓名的黑衣人。 萧阑眼睛一亮,就要跟过去。 陈白忙拉住他:“对方来历不明,还有枪在身,你去做什么!” 萧阑委屈道:“我一没钱二没色,他能对我做什么?” 随即又低下头作娇羞状:“就算他想做什么,人家也认了。” 说罢无视众人一脸天雷滚滚的表情,屁颠屁颠上了那辆车。 也许倒霉的不是萧阑而是那个人,陈白销魂地想。 一上车,刘教授就忙不迭发问:“我们上哪找人?” 于叔却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不是有三家人么,怎么刚才那个人,不像是你们这群人里的?” 赵老爷子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因为这次的行程有些艰险,所以贺先生是我们请来帮忙的。” 刘教授和于叔面面相觑,莫非他们已经探到与古玉关联的所在。 赵老爷子看出他们神色,沉声道:“两位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来之前,我曾经查找过一番资料,发现这一片地区,除了楼兰之外,曾经也有车师、拘弥、于阗这些小国,它们后来的去向下落,也都有史料记载,惟独楼兰是如何衰落消失的,连只言片语也没有……” 刘教授打断道:“不是惟独楼兰,还有精绝,这个小国后来也没有记载。” 赵老爷子摇头:“精绝与其说是国,倒不如说是城,《史记》中说,精绝的人口共三千多人,而楼兰的人口约四万四千多,单就数量上的比较,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一座城池的消失,自然很难寻到痕迹,但楼兰人口比精绝多了十倍有余,还曾协助匈奴攻打汉朝,这样一个在丝绸之路咽喉上的国家,怎么都不该不明不白就消失了。” 刘教授一愣,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论调,一时倒也没想出反驳的词来。 赵老爷子见两人都被吸引住,不由满意一笑,续道:“所以我认为,楼兰不是因为人口减少,日积月累慢慢荒芜湮灭,而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的!” 刘教授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跟他讨论起来:“你是说楼兰古国的人,在突然之间消失?” 赵老爷子点点头:“对,我有几点依据。一是这块古玉和我刚才说的那份手记,根据记载,楼兰应该还有一个庞大的地下城池,那些古楼兰人,极有可能集体迁移到地下。二是我看过关于罗布泊地形的资料,这里是一个游移湖,会根据塔里木河与孔雀河水的迁移而变换位置,根据官方说法,1970年之后,罗布泊就彻底干涸了,但是当地居民却说,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在夜里听到这附近有极大水流流动的声音,也就是说,罗布泊其实并没有干涸,只不过会根据时间和季节的不同出现。” “假设这个想法成立的话,那么地下必定有一条错综复杂而且庞大的河道,楼兰地下城的存在也是极有可能的。” 赵老爷子一口气说完,刘教授和于叔却听得瞠目结舌,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头萧阑上了车,嘴巴就没停过。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小黑?黑黑?你不说就是默认了?那我叫你小黑了?我说小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让我来跟你坐一辆车,难道不是为了让我跟你聊天吗,你今年几岁了,家住哪里啊,你也是来楼兰玩吗,要不要……” “闭嘴。”贺渊冷冷道。 萧阑果然住了嘴,却是看了他半晌,同情地说道:“小黑,你为什么不会笑,你是不是面部神经麻痹,以前我有个表姐的邻居的二姨的儿子也得了这种病,我跟你说,有病就得治,不能讳疾忌医,要不然以后老了很难看的,当然,我不是说你老了就变丑了,只是说要以防万一,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所以我们要……” 贺渊还能维持着面无表情,其他人的功力就没这么好了,每个人的表情开始有了微妙的扭曲,如果不是赵老爷子有吩咐,旁边李欣真想给他来一枪托,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这小子上车的时候,跟他同来的那几个人全是一脸同情的模样。 “你是不是三破日出生?”贺渊冷不防问道。 第6章 萧阑眨眼,一脸不解:“什么是三破日?” “破月破日破时,每一甲子循环一次,照你的年龄算,应该是丙寅年冬至的前一天,百鬼夜行,魑魅重生,在这一日出生的人,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六亲皆不得力,一生孤苦终老无所依靠。”贺渊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李欣是知道这位的本事的,这次能请到他,也算是运气,却没想到他一张口就给萧阑下了如此论断,看他的眼光难免也带上几分同情。 萧阑惊叹:“小黑,想不到你不仅人长得好看,原来还会算命!” 贺渊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这样的命格,只怕抚养你长大的至亲也对你厌恶至极,将来就算娶妻生子,也终将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你就不问问怎么才能改变?” 改命一说并非妄想。 在命相学上有句俗话: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人先天的命格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了的,就像摸骨算命,算的是你天生的运气,但是后天的命格,却可以通过其他方法来改变。阴德就是积德,也是后天改变命运的一种方式,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做了一件好事,保不准以后的某一天,从前做过的这桩好事反而会变成救命的转机。然而积德毕竟过于虚无缥缈,比如说你去修桥铺路,赈灾捐钱,谁也说不清楚积了多少德就可以抵消多少厄运,短期内没什么效果,所以许多人最常用的办法,是改风水。 小到家居摆设,大到给自家祖坟找个好位置,都是通过风水来改变命运的一种方法。 从刚才他们俩对话开始,李欣就一直在听,直到贺渊说起改命,他更忍不住竖起耳朵集中十二分精神,想听听他有什么法子能改变萧阑的命格。 虽然贺渊的语气有些刻薄,但若真能改命,那也足够萧阑一世受用的了。 “人活一辈子也就几十年,改变再多,到头来也要死,何必那么费事?” 这句话如果是赵老爷子说的不奇怪,但是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不免让李欣愣了一下,他无法理解萧阑为什么能用慵懒到几近淡漠的语气来评论自己的命运。 贺渊也有点意外,只是他情绪内敛,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短短几秒钟,仿佛只是错觉,萧阑又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模样:“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也没说克朋友,所以小黑你跟我在一起,只管安心好了!” 贺渊嘴角抽动的一下,终归没有表情。“贺渊,我的名字。” “那我以后喊你贺贺还是渊渊?其实我觉得这两个都不如小黑好听,还是喊你小黑吧。小黑,我跟你说,罗布泊这里我虽然没有来过,不过出发前刘老头逼着我我做了不少功课,对这一带还是挺熟悉的,你要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咱俩谁跟谁啊,我……”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顺带附上眉飞色舞的表情和手势。 贺渊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种想掐死一个人的欲望,偏偏这个人还是他叫上车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那头三人的争论还没结束。 刘教授连连摇头,表示对赵老爷子这个假设难以置信。“先不说楼兰是否还有地下城池的存在,单就你说一个国家的臣民集体迁移到地下这个观点,我就不能认同,一个国家的迁移,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你知道不?虽然楼兰是个小国,跟古代中原大国不能相比,但毕竟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再说了,他们集体迁移做什么,这里环境不行,大可换个地方,为什么要跑到地下去,你说的宗教崇拜,并不能成为理由!” 赵老爷子并不气恼,反倒有点谆谆善诱的意味。“老刘啊,我这个也只是假设而已,真相究竟如何,跟我们一道去看看不就晓得了?你那学生和李家那两个人的下落,我估摸着跟古楼兰脱不了关系,他们极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进入了那座地下城池。要不然几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赵老爷子人老成精,一旦刘教授跟自己没了利益冲突,又有了共同目标,他连称呼也换了,平白亲近三分。 刘教授说不过他,倒是气乐了,对这老头的印象也没有之前那么糟糕。 “照你这么说,以前在罗布泊失踪的人,都有可能跑到那地下城池去了?” “你们是不是想错方向了?”于叔突然出声。 “赵老爷子的意思是,楼兰有个地下城池,这个城池迄今还没被发现,当时的古楼兰人,是因为环境恶化,活不下去,所以集体迁移到地下城去,对不对?” 刚才他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在思考赵老爷子的话,这会儿他把思路略略整理了一下,见赵老爷子点头,就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赵老爷子是被那本手记误导了。”他顿了顿,续道:“古来拜天拜地,祭日祭月,必然是在地上进行,你们谁见过在地下进行祭拜的?所以我认为,有地下城池没错,但建城不是为了祭月,而是为了祭拜古玉上面那尊神像。” 赵老爷子和刘教授齐齐一愣。 古楼兰人崇拜月亮,所以他们一直往祭月的方向去联想,照于叔这一说,那尊神像,才是关键。 “那神像是什么,月神?” 于叔嘿嘿一笑:“这不是你赵老爷子要想弄明白的问题吗,我们只想找到那个学生而已!” 赵老爷子有意拉他们入伙,被于叔这么一戳破,也不由老脸一红。 “那地下城藏了不少楼兰人的宝贝,老刘你们大老远地走这么一趟,就为了看地上那些废墟?再说了,你那学生很有可能就被困在下面,怎么着也得下去瞧瞧不是?” 刘教授没好气:“玉被你们抢了,还能怎么办,正因为有你们这些盗墓贼,很多珍贵文物才会被偷运贩卖到国外去!” 赵老爷子咳了一声:“我虽然盗了大半辈子的墓,可也从来没把这些祖宗的宝贝卖给洋鬼子,盗墓归盗墓,我们也是中国人。” 刘教授翻了个白眼,咕哝一句,大意是盗墓贼也爱国,母猪都会爬树了。 赵老爷子装作没听见,转头跟于叔聊起来。 天气转好,昨天那场风沙仿佛只是众人的幻觉,连卫星导航仪器和于叔的罗盘也回复了正常,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达到罗布泊中心地带,也就是俗称的“大耳朵”,这个地方位于孔雀河下游,距离他们的目的地,楼兰古城遗址,已经很近了。 为了找那几个失踪的人,车队还特意照着赵老爷子的吩咐在附近多绕了几圈,可是都一无所获,赵老爷子坚持那几个人很有可能就被困在地下,刘教授几人别无办法,只好跟着他们走,所幸对方一开始虽然用上了胁迫的手段索要古玉,可这一路下来,竟也客客气气,更没有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只是刘教授对盗墓的人没什么好感,对赵老爷子一行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倒是于叔跟他们谈得投机,跟赵老爷子讨论了一些关于楼兰地下城池的猜想,甚至还推演了几个有可能通往地下的入口。 天渐渐黑了下来,坐了一天的车,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在这里停车休息过夜。附近地势平坦,也没什么建筑物遮挡,只有远处几株胡杨木孤零零地立着,呈现着奇异的姿态。 赵老爷子他们认为地下城就在楼古城正下方,所以入口也应该是在遗址附近,而且古玉很有可能是入口的关键,所以一直翻来覆去地研究那块玉,也不避讳刘教授和于叔。 其他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趁着休息时间填饱肚子,或者低声说话讨论,贺渊冷冷地站在那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一身黑色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看上去就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连赵老爷子一帮人也没敢去自讨没趣,只有缺心眼的萧阑浑然不觉,依旧过去搭讪。 “小黑,你不像盗墓的,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贺渊看了他一眼,居然回答了:“他们想找那个楼兰地下城,让我来看风水。” 萧阑注意到他的嘴唇很薄,从侧面望去就如刀削一般,连带那双黝黑冰冷的眸子,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看起来十足薄情寡义的意味。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样的人,不是外冷内热,而是从里到外,整个心实实在在,都是冰雪做的,外在事物很难勾动他的一分一毫,所以连当年教授贺渊道术的人,也概叹他是一个天生的修道奇才。 篝火跟帐篷搭了起来,大家累得不行,早早就睡下了。赵老爷子他们恭恭敬敬地请贺渊过去休息,他却只说不用,转身回到车上,萧阑对这个人怀着极大的兴趣,也跟上了车坐在他旁边,无视对方闭目养神的姿态,兀自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小黑,我听说算命的人,能算别人的命,却算不出自己的命,你有没有算过自己的命,其实我跟你说,太过迷信和认命是不好的,毛主席教导我们,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所以都说人定胜天,我们要有主观能动性,任何事物都是可以……” “那你认命了没有?”贺渊忽然打断他,冷冷问道。 萧阑一头雾水:“认什么命?” 贺渊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面相孤奇,命中注定近日将有一大劫,此劫攸关生死,就算过了这个劫,寿数也不会超过二十三。” 不知道有多少人求上门想让贺渊给他们算命改命,他理都不理,此刻却在西北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说出这样的谶言。 “所以刚才见面就你让我坐在你旁边,是因为对我一见钟情,想要救我的命?” 贺渊也不管他不着调的话,只继续道:“我命中也有一劫,那个劫数的关键就在你身上。” “只要没有你,这个劫自然就能解了。” 萧阑眨眼:“所以?” “所以,”他的眼底无悲无喜。“我接下赵老爷子的邀请,就是来看你死的。” 两人正说话间,那边传来一声惊叫:“李仨儿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破日,民间有此说法,但这里的解释是我胡诌的,看看即可。 第7章 李仨儿是李家的一个后辈,论辈分还是李欣的侄子,因为鼻子特别灵光,以往没少发挥作用,所以这次李欣也把他带上。 这会儿除了贺渊和萧阑,其他人大都已经进了帐篷里,跟李仨儿睡一个帐篷的人正跟他打着牌,听他说要出去抽根烟,结果半个小时还没见回来,那人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跑出去,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每个帐篷都发现人真就像空气蒸发似的,连个影儿都没了。 所有人都被闹醒,刘教授在学生里没见着萧阑,先是一惊,后来看他活蹦乱跳地跑回来,才松了口气,忙把他拉到一边训了几句,那头赵老爷子一帮人快把车子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人。 这一趟出来,还没到遗址,就已经不见了四个人,而且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实在太过诡异。 李欣没办法,只能去找贺渊,问他能不能帮忙算一下那几个人的下落,结果贺渊一句话就把他给顶回来了:我只答应帮你们找地底城池的下落,没答应帮你们找人。 换了别人,李欣早就拔枪子了,但这人本事太大,自己又还有求于他,实在招惹不起,只得悻悻回来,萧阑听说贺渊还会摇卦,又蹦跶着去骚扰他了,余下赵老爷子一行人心惶惶,围聚在一起商量办法。 不一会儿,萧阑又从贺渊那边回来,所有人只道他被赶回来,也不理他,却听见他说:“小黑说那几个人暂时都还没死,只不过具体在哪里,卦象上也显示不出来。” 赵老爷子大喜,又有点不太相信,他们也没法让那人答应的事,居然让萧阑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他怎么肯帮忙的?”李欣连忙问道。 “小黑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啊,我一说他就帮忙了!”萧阑的表情好像他问了一个极度白痴的问题。 “你说了什么?” “我跟他说我们要互相帮助,互相友爱,不能搞孤立主义,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但也要时时想着为社会主义和谐事业添砖加瓦。不过我这句话还没说完,他马上就起卦卜算了。” 众人:“……” 可见萧阑这种祸害连世外高人也消受不了的。 虽然贺渊说他们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可不代表未来没有,众人弄不清楚几个人究竟是如何消失的,连觉也睡得不大安稳。 陈白此刻就是这样,他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睁着眼睛数绵羊,都数到一万来只了,精神还处于亢奋状态,压根睡不着,尤其当旁边传来某人呼呼大睡的声音时,就更令人暴躁了。 忽然间,他僵直了身体,竖起耳朵,半晌不动,又倏地坐起身,摇醒萧阑。 “你听见没有?” 萧阑睡眼惺忪,完全不在状态上。 陈白也顾不上理他,把外套穿上就出了帐篷,这才发现不止是他,赵老爷子和于叔也都站在外头。 “于叔……” 对方竖指示意他噤声,一边侧着耳朵,显然也听到了动静。 于叔匍匐着将耳朵贴在地上,竟能听到闷雷一般的声音自地底传来,隆隆作响,像是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又像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如果附近有瀑布河流,这个声音并不奇怪,可他们现在是在罗布泊,这片据说连飞禽鸟兽都不肯停留的地方,唯一的水源就是他们自己带来的。 于叔惊骇莫名,转头一看,赵老爷子的表情也和他差不多。 白天累得很,这会儿还有很多人好梦正酣,压根没听到异动,像李欣这样警觉的,也才刚刚批了衣服走出来。 “我过去看看!”李欣拿了钥匙就要上车。 这时贺渊从车上下来,一身黑衣几与夜色融成一体,显然也听到了动静。 “等等!”赵老爷子忙按住他,一边走过去跟贺渊说话。 “贺先生,这种情形,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贺渊淡淡说道:“我还没厉害到无所不知。” 他说话向来是这个风格,赵老爷子也习惯了,闻言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又对李欣道:“把所有人都喊醒,我们去前头看看!” 说话的功夫,一直留心那边动静的于叔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情。 “怎么了?”赵老爷子问道。 “那声音没了。” 赵老爷子也学他趴在地上听,果然听不见那声音了。 众人陆续被喊醒,赵老爷子留下几个人看守行李和帐篷,其他人则到前面查看。 车子开出约有几百米,司机有些目瞪口呆,不自觉就踩了刹车,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在车头灯的高强度照射下,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距离车子前方数十米的地方,出现一大片黑黝黝的东西,在夜色掩盖中,仿佛一只不知名的怪兽,正张口欲食,令人胆战心惊。 “……那是什么?!”李欣惊疑不定。 “天太黑了,看不清楚,得开近些!” “不能再近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司机连连摇头。 “我下车去看看!”李欣喊了两个人跟上。 赵老爷子也没阻止,只是嘱咐他小心,其他人都伸长脖子张望,只有萧阑被拉上车之后眼睛就没睁开过,兀自在那里呼呼大睡,身体摇摇欲坠,大有往贺渊身上歪倒的趋势。 陈白看了他一眼,默默扭头,暗道你自求多福吧。 不一会儿,李欣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表情古怪到了极点。 “那是个海子!” 很多人下意识就愣了一下:“你还没睡醒吧?” 海子是中国偏西一带的叫法,意思是大一点的湖泊,罗布泊在没有干涸之前,当地人也经常管它叫海子。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一片区域明明长年干旱,不要说海子,连条小溪都没见着,可现在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居然出现一个湖泊。 李欣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刚捡了块石头丢下去,确实是落入水里了。” 这件事显然远远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以致于李欣这种盗墓家族出身,见惯不少稀奇古怪的老手也觉得惶恐。 刘教授则是兴趣大于恐惧,李欣他们一说完,他和于叔两人就迫不及待下车,这回连赵老爷子也亲自出马,几个年轻人更是兴致勃勃地跟在后面。 饶是听了描述,亲眼见到的感觉毕竟还是不一样。 刘教授他们看着眼前黑黝黝一片偌大的海子,都不由自主倒抽了口气。 海子不大,呈不规则的形状,最长的两边距离也不超过十米,夜里光线黯淡,所以漆黑一片,看上去诡谲阴沉,刘教授拿着一根登山拐在水里拨了拨,发出细微的声响,证实他们看到的并不是海市蜃楼。 “罗布泊重现人间?”于叔蹲下身,伸手去拨弄,只觉得入手冰冷刺骨,确确实实并不是幻觉。 “我觉得,”李欣吞了口唾沫。“会不会跟我们想找的楼兰城有关?” 萧阑没跟着出去凑热闹,依旧窝在车上睡觉,旁边仿佛还坐着个人,他便心安理得地靠上去,觉得还算舒服,嘴角微微翘起,脸顺便在上边蹭了两蹭,把口水也留在上面。 贺渊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也没下车,但他只是性情冷淡,并不是无知无感,正想伸出手推开他,对方却似乎在梦中也能察觉他的举动,索性把整个身体都歪在上面,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咂了咂嘴,发出轻轻的鼾声。 萧阑:“……小黑,嗯,我要吃那个……烤鸡翅,递给我……”还在说梦话。 贺渊:“……” 手里捏着一个瓷杯,啪的一声裂开。 坐在前头的司机打了个哆嗦。 天色太黑,看了半天也没有个结论,众人无法,只得返回营地,等天稍稍亮起来的时候,赵老爷子就让大家出发,再次前往那个海子。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昨夜出现海子的地方,只余下一个低低的洼地,一眼望去,方圆数里之内的地方滴水不存,有的只是黄沙盐土,他们昨天夜里看见的情景,就像一场不存在的梦。 刘教授不停眨眼:“老于,让我掐你一把,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话刚落音,他哎哟一声,于叔狠狠掐了他一把。“你没做梦。” 赵老爷子也顾不上看他们耍宝,急急走到洼地旁边蹲下,手里抓起一把沙土,凑近鼻子嗅了嗅,李欣跟着在旁边蹲下。 “老爷子,有什么发现吗?” 赵老爷子没说话。 这时贺渊也走过来,视线环绕一圈,最后落在自己脚边前方的土地上,沉吟不语。 赵老爷子抬头:“贺先生,您看呢?” “挖。” 赵老爷子手一挥,毫不犹豫:“在这里挖下去,能挖多深就挖多深。” 李家和陈家的几个徒弟拿着工具过来,刚挖了两米左右,就看见上层沙土不停地往下面漏去,赵老爷子刚想让他们罢手,那几个人脚下泥土一松,随即塌了一大片,那几人连呼救都没出口就掉了进去。 变故来势汹汹,众人眼睁睁看着,连施救也来不及,一时都呆住了。 第8章 塌方的泥土约有两个井口那么大,可从上面望下去,黝黑幽深一片,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但地面上的光线完全到达不了那里,如同另一个世界一般。 李欣朝里面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老刘,你看下面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于叔蹲在那里往里头张望。 “我看像。”刘教授也学他蹲下来。 “没想到罗布泊还真有个移动的海子,会不会是天一亮,海子就消失,底下的土层变软,所以很容易就挖开了?”姜宸啧啧称奇,他们这些学生,兴奋远远大于恐惧。 赵老爷子那帮人却并不如他们那么轻松,掉进去的几个人都是这两家的人,如果真折在里面,再加上先前失踪的那些人,这一趟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让一个人下去看看。 赵老爷子道:“所有人里面,就李欣的眼力最好,你下去探探虚实吧。” 这三家人为着共同的利益而来,算不上同心同德,但是赵老爷子在这一行里威望素高,所以李欣听了也没推辞,点点头,又让人找来一捆粗长的麻绳绑在身上,李家的几个徒弟在上面看着绳子的一头,他则从那洞口,小心翼翼地攀下去。 一捆十米来长的麻绳很快用完,眼见李欣那头还在往下扯,上面的人忙扯紧了绳子往上拉,示意已经不能再往下了。 陈家的陈老六忍不住骇然:“洞竟有那么深,那刚才跌下去的人不是……” 他的话没继续下去,其他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突然间,那两个拉着绳子的人哎呀一声,大惊失色。 赵老爷子忙问:“怎么了!” “人好像突然就不在绳子上了!”那两个人喘着气道,李欣是这一行里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也是这次李家领头的人,他一失踪,剩下的几个李家人都慌了。 陈老六也没了主意,看向赵老爷子:“怎么办?” 赵老爷子还没回答,反倒是贺渊开了口:“那下面应该有东西。” “什么东西?”陈老六忙问道。 “贺先生,您能不能看出这下面到底有什么?”相比陈老六,赵老爷子还显得镇静很多。 贺渊淡淡道:“看不出来。” 他素来言简意赅,赵老爷子知他脾气,所以还能忍受,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说话了,那几个李家的人本来就乱成一片,见他这副模样,更是火上加油。 “妈的,我们花钱让你来做事,你现在什么都说不知道,有个屁用!你……” 后半截话夏然而止,那人被贺渊冰冷的目光盯住,竟觉得连脚步也几乎要被冻住了。 没等赵老爷子发话,就听见有人道:“堪舆之术自伏羲开始,兴起于战国,但一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只流行于中原一带,古代西域文化本来就跟中原迥异,风水在这里毫无用处,古楼兰人更不会按照风水来排布,所以小黑说看不出来,是真看不出来。” 萧阑还是挂着一贯的笑容,只是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意外,贺渊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前者正经了不到三秒钟立马破功,摇着尾巴跑到贺渊面前邀功:“小黑,我说得不错吧,来,给大爷笑一个!” 贺渊:“……” 赵老爷子正想说话,冷不防陈老六的手机响起,他拿起一看,有点愕然。 “是李欣打来的!” 说罢一边按下接听键,陈老六喂喂大喊了几声,又颓然挂了电话。 “那边信号不好,一直都是沙沙声,完全没听见他说话!” 赵老爷子微微松了口气:“十米绳子都不够用的地方,怎么会有信号,能打通电话已经很不错了,他是想给我们报个平安。” 贺渊突然道:“拿绳子来。” 赵老爷子一愣:“贺先生?” “我要下去看看,那下面应该跟你们要找的地方有关联。” 赵老爷子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我们就都下去吧,老六,你留几个人在上面看着,其余的人跟我一起下去。” 刘教授醉心学术,又想去找那个失踪的女生,一听这话,哪里还有不跟之理,只是他不敢让学生也跟着他冒险,就想于叔帮忙在上面照顾他们。 于叔翻了个白眼:“老子千里迢迢跟着你来找楼兰,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挖到一两个宝贝,你让我在上面当保姆,我才不干!” 几个学生也都不肯留守,坚决要求跟着,连唯一的女生游雪也不例外,刘教授无法,只得妥协。 这次将所有的绳子连接起来,足足有三十米左右,先下去的人是陈家一个伙计,他的身影很快淹没在黑暗之中,众人盯着洞口和绳子的动静,只觉得每一秒都是漫长无比。 绳子用到约莫十八九米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晃动一阵,这是下面的人之前约定发出的讯息,表示自己已经到底了。 众人大喜,又有些惊骇。 一个通往地下不知名去处的洞口,竟然有那么深。 见有人落地,其他人也不再犹豫,一个接一个地攀爬下去。 李欣并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其他人都已被眼前的景物震撼住。 从说话的回音和头灯有限的照明来看,这里不但不狭小,还很空旷,旁边石壁有着明显人工开凿过的痕迹,而在他们前面不远,则是一条暗河,河水静静淌过,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像传说中的冥河忘川。 只是在手电筒和野外照明头灯的光线范围之外,完全是一片漆黑,谁也说不清在这一片隐藏了上千年的黑暗之中,究竟蛰伏了什么。 “这里看来是一条通道。”刘教授打量四周,下了结论。 李欣哑声道:“比我早先掉下来的那几个人都不见了。”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下来之后只看到李欣一个。 赵老爷子皱眉:“你下来的时候没瞧见他们?” “没有,下来的石壁太滑了,绳子上的结又没打好,我才掉了下来,但在你们下来之前,我没看见其他的人。”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地方,依旧有着细微的回音,萧阑蹲下身,手电筒在手上晃来晃去。 陈白只当他又在捣乱,正要低声制止,却听见他说:“泥土里面有什么?” 黑色的泥土间或参杂着一点白色,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陈白戴着手套,拈起其中一小撮,拿着手电筒凑近了看:“这是什么?” “是不是白磷?”李欣皱起眉头。 “我看不像,好像有黏性。”陈白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塑料袋,把那撮泥土放进去。 他转头一看,贺渊停下脚步,站在河边,而脚边则蹲着某人,正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往河里丢,又拿着树枝在那里搅拌。 陈白一脸黑线地走过去,把人拎回来。 “你在干什么!” “喂鱼啊。” “河里有鱼?” 萧阑无辜道:“不知道,所以才丢了吃的下去,看看有没有。” 陈白咬牙:“你就别添乱了,一会给你逗个食人鱼上来,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 萧阑大喊冤枉:“小黑也在河边,你为什么只说我?” 因为我不敢说他。陈白面无表情:“因为你品行不良。” 出门在外,教授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对萧阑的行为不但不会制止,反而有时还会叫好,无形中助长了某人闯祸的频率,所以陈白不得不经常盯住他,以致于他觉得自己都快成萧阑的妈了。 两人说话间,贺渊走了回来,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 萧阑立马捧着一颗受伤的心就要黏过去。“小黑……” 话没说完,又被陈白拖走了。 “你给我乖一点!” “我一直很乖啊……” “放屁!” 所有人沿着河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四处打量着,虽然压根看不出什么,但是漆黑寂静的环境总让人心里绷着一根弦。 “那几个人掉下来,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陈老六嘴里咕哝着,这不仅是他,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只是没人开口说出来而已。 众人走了约莫十分钟,手电筒一照,依旧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这才发现这条路极有可能很长,也不知数千年前的古楼兰人是动用了如何的人力物力,才修出这样一条通道。 刘教授一边感叹:“秦始皇陵的深度也才三十五米,这里起码也有十八九米了,楼兰再繁荣,充其量只是个西域小国,这样一条通道,已经是堪称宏大了。” 贺渊落在其他人后面,他手上没有灯,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步伐,与众人不同,他并没有往四周张望,而是不时看向旁边那条河,脸色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端倪。 萧阑走在他旁边,嘴里还一直哼唧着甩葱歌,调子都快跑到西伯利亚去了,他还乐此不疲地荼毒着其他人的耳朵。 贺渊充耳不闻,沉默地往前走着。 他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因为有求于他而谄媚奉承,有的听说自己寿命将尽,就恐惧万分,惶惶不可终日,还有更多的人,为了成就自己所谓的名利功业,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除了自己,其他人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 很多年前,有人曾为他占得一卦,说他命中将会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的死结,后来他也为自己起卦,却还是显示一样的卦象。他生性冷淡漠然,虽然没有把这个当成头等大事,但也想看看应验自己劫数的那个人,所以才会答应赵家的邀请,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地方。 这个人的际遇,换作在其他人身上,怕是早就怨天尤人,又或自怜自艾,惟独萧阑,却是贺渊生平见过的异数。 他发现自己难得对一个人起了兴趣,因为萧阑的行事和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尽管这点微末的兴趣还远远不足以改变什么。 这个人总归要死的,不是谁造成的,而是命数如此。 天道无情,多余的感情更会影响判断,所以世人往往被七情六欲绊住手脚,而贺渊从来不会试图去做一些无谓的改变。 贺渊忽然停住脚步,萧阑落后他半步,冷不防就撞了上去。 “小黑,你怎么……” 那边于叔也蓦地站住。“嘘,你们听,什么声音?” 众人茫然。 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声音并不明显,但因为这里空旷,回音也就特别大,竟像是在耳边回荡一样。 “是刚才掉下来的那几个人?”于叔马上就想到这个。 “陈牙子!”陈老六马上扯起嗓子大喊。 回答他的,依然是那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似乎正往这边走来,逐渐清晰。 诧异的情绪渐渐变为紧张,所有人盯着前方灯光照射不到的一大片黑暗,没有一个人再说话,粗重的喘息声却在咫尺之内蔓延。 陈白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掌心沁出的湿意,他下意识转头看了贺渊一眼,对方被灯光映出的侧面冷淡未变,却似乎多了几分凝重。 此时此地,在罗布泊深达十多米的地下,极有可能是古楼兰人千年前留下的遗址内,出现了步伐走动的声响,如果不是之前那几个人,又会是谁? 第9章 陈老六又喊了几声,如果是先前掉下来的那几个人,此时也该早就出声了,可回答众人的,依旧是那沉闷到几近诡异的脚步声。 众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手里紧紧攥着手电筒不敢放开,队里唯一的女生游雪几乎快要崩溃地哭出来,她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这次是第一次跟教授出来考察,哪里在这样的环境下待过。 “老子受不了了,管它是鬼还是僵尸,先掏家伙再说!”陈老六咕哝一声,手在包里翻了半天。“我的黑驴蹄子呢?!” “你忘在上面了?”李欣道。 “不可能啊,老子明明放包里了!”陈老六满头大汗,他把那东西当宝贝似的,以前去别的地方干活,少不了总要带上个黑驴蹄子,就像别人带着护身符一样。 萧阑忽然插嘴:“是不是那个黑黑的,上面还长着毛的东西?” 陈老六大喜:“对对,你瞧见了?在哪里?” 萧阑一脸无辜:“我以为是风干的猪蹄,刚才丢进那条河里去喂鱼了。” 陈老六:“……” “老子捏死你!”陈老六气糊涂了,连自己有枪都忘了,赤手空拳冲过去就想掐住萧阑的脖子。 萧阑一溜烟躲到贺渊身后,只露了个脑袋出来,冲他嘿嘿笑。 “老六,冷静,冷静!”李欣忙拉住他。 被两人这么一搅和,众人分了心,也没注意那脚步声是何时消失的,四周恢复冷寂,却比之前更加碜人。 “那声音呢?”游雪哆哆嗦嗦。 “不见了……”陈白微微皱起眉。 他话刚落音,前方却传来一声惊呼:“这些是什么!” 紧接着一声惨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那人往后踉跄了几步,撞到身后的石壁上,手电筒被他摔在一边,双手隔着衣服上下抓挠,众人不明所以,李欣趋前几步抓住他。 “李桐,怎么了!” 对方表情扭曲,一只手从衣服下摆探进去,好像要去抓什么,另一只手在胸口处拼命拍着,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骨头上,胸口处却慢慢地鼓起一大块。 李欣骇然,忙松开手。 那人随之跌坐在地上,脑袋软软地歪向一边,脸上依旧维持着瞪眼张口的表情,显得异常可怖。 “……这是什么?”李欣呓语,近乎梦游。 所有人几乎都跟他一样的表情。 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之间就成了一副皮包骨。 那个人死了,胸口那个肿块却还没消失,隔着衣服,仿佛还看得见在微微蠕动。 贺渊一言不发走上前,手里伞兵刀扬起,利落地将对方的衣服划破。 胸前的衣服破开,那块鼓鼓囊囊的东西也随之暴露在眼前。 手电筒的光线很强,足以让他们在这样的距离下看清楚。 那是一只有两个成年男子巴掌那么大的蜘蛛,浑身泛着暗红色,步足比一般人的指节还要粗些,在光线的照射下,仿佛还能看见它的肚子一鼓一鼓,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游雪的声音发着抖:“”刚才他胸口鼓起的一块,并不是他体内有什么东西,而是那蜘蛛吸了人血?” 李欣反应很快,让众人后退,掏出枪,瞄准那蜘蛛就是一下。 大家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萧阑说:“刚才掉下来的那几个人不见,会不会也是碰上这种蜘蛛,被拖到河里面去了?” 被他这一说,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手电筒不约而同朝河边照去。 这才发现距离他们脚边不到几米的地方,又有几只蜘蛛爬过来,体积没有刚才那么大,颜色也没有那么鲜艳,最多只是半个手掌大小,想来是因为之后吸了人血,才会突然膨胀。 有枪的人慌忙掏出枪朝地上射击,只是仓促之间,心情紧张,自然很难瞄准。 那些蜘蛛的速度比寻常蜘蛛要快得多,转瞬就又爬上两个人的脚背,钻进他们的衣服里,他们甚至连反抗都来不及,蜘蛛很快顺着裤管爬到身上,最后停留在胸口的位置,被咬到的人发出“嗬嗬”的凄厉惨叫,双手在胸口使劲抓挠,却无济于事,人很快变成皮包骨头,不仅仅是血,连下身也被那怪物一并吸走,蕴含着无限恐惧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面容扭曲而狰狞,身体维持着诡异的角度,人却已经断气了。 惊叫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萧阑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看到泥土里面那些白色的东西,原来竟是蜘蛛卵。 吸足了血的蜘蛛兴许是因为还没消化完的缘故,动作缓慢很多,所以很快就被解决掉,但是眼看从河里爬上来的蜘蛛逐渐增多,众人都慌神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陈老六一边开枪,一边叫嚷,他的枪法在所有人中已经算比较准的了,但就算这样,也挡不住越来越多的怪物从河里爬上来。 游雪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一只漏网的蜘蛛距离她的鞋子已经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枪声响起,那蜘蛛蜷缩成一团死去。 又接连几声枪响,爬向他们的蜘蛛都被一一打中。 众人往后一看,萧阑手里正握着刚才死去那人的枪。 枪法狠辣精准,比陈老六这种业余水平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于叔吹了声口哨:“老刘,你的学生里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虽然地点不对,但陈白却仍觉得有点滑稽,他算是为数不多对萧阑背景比较了解的人了,如果赵老爷子这帮盗墓人,知道萧阑出身警察世家,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萧阑注意到贺渊在看他,马上作出不胜娇羞的表情:“小黑你做甚这么看着我,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所有人往前跑去,那些蜘蛛的速度再快,毕竟还比不上人奔跑的速度,现在谁也顾不上先前那古怪的脚步声,只想着先摆脱这些恐怖的吸血蜘蛛。 这条通道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他们跑了约莫几百米,就看见前面出现两个岔口,一个还是往前方,一个却是拐向右边,也不知通往哪里。 “怎么办,往哪里?”李欣喘着粗气,问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则看向贺渊。 贺渊淡淡道:“不用看我,这种环境下无法起卦。” 赵老爷子大为失望,确实,贺渊再厉害,也只是个凡人,别说他们来到这里,单是刚才碰到的吸血蜘蛛,就已经是闻所未闻,远远超出所有人的知识范畴了。 “我觉得右边那条路比较好。”萧阑说道。 “为什么?”刚才赵老爷子对他的枪法大感惊奇,对这个有点缺心眼的萧阑也另眼相看了起来。 他原本只是看重刘教授的学识,才会邀请他们这一帮人同行,但没想到行程竟是如此凶险,刚才遇到吸血蜘蛛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转过好几个念头,包括把这群学生当做替死鬼肉垫,但现在看来,萧阑的枪法显然对团队大有帮助,这样就更不能抛下他们了。 种种想法在脑海里一掠而过,赵老爷子抬起头,发现贺渊正看着他,冰冷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由一惊。 “再往前走也临着河,那些蜘蛛肯定还有,不过往右的话说不定有更大的危险。”萧阑偶尔也有不缺心眼的时候。 大家自动过滤了他的后半句话,赵老爷子咬牙:“走右边!” 一行人且战且退,期间又有一个人胆小腿软,脚步稍微慢了一点,马上成为那些蜘蛛的食物,众人越发心惊,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走了一段路,步伐渐渐缓和下来,于叔喘了口气:“等等,有点不对!” 众人成了惊弓之鸟,听他这么一说,立时都看向他。 “怎么了?”刘教授问。 “那些蜘蛛怎么没追上来了?” 手电筒在地上来回乱照,四周除了沙石碎土,果然没了那些蜘蛛的踪迹。 “我们跑太快,它们追不上吧?”李欣道。 “兴许是那些蜘蛛不能离那条河太远。”陈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那些见鬼的玩意到底是什么?从来没见过蜘蛛还会吸人血的!”陈老六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悸未定的恐惧。 “山蜘蛛?”刘教授冥思苦想地翻着脑海里所知道的资料。 “什么是山蜘蛛?”赵老爷子问。 “不是。”贺渊突然开口。 “《南部新书》有载,有上古异兽名曰山蜘蛛,其身大如车轮,其丝可止血,所以小黑觉得,应该不是山蜘蛛。”萧阑自然而然地接下去,他仿佛总能理解贺渊的意思,在他言简意赅的话语之后给出解释。 “……”贺渊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不管是什么见鬼的东西,这里实在太危险了,老子下过那么多墓,还从没见过这种玩意,赶紧找路子出去吧!”陈老六本是为了古楼兰的珍宝而来,但现在开始打了退堂鼓。 李欣不耐烦:“要回你自己回吧!” 他实在不甘心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又好不容易通过移动的海子找到地下通道,结果还没发现宝物就要折返。 陈老六还想说什么,赵老爷子制止了他:“现在回去还会碰上那些东西,就算我们这么多人,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还是往前走走吧!” 赵老爷子说的,未尝不是个道理,很多人都同意继续往前,陈老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枪,因为极度紧张而不停冒汗。 这一段路倒是异常平静,四周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为了节省电池,将所有手电筒和头灯分成几批,轮流照明。 于叔咦了一声:“我们好像走进一个房间里了,我好像刚才摸到门框。” 他手里的灯往墙上晃了几下,大喜过望:“果然是,这里有个镶嵌在石壁上的灯台!” 赵老爷子等人也跟着心头一喜,他们本就是为了求财而来,灯台的出现,恰恰说明这里有过人工修筑的痕迹,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古楼兰地下城池了。 “火柴呢,有多少灯台,都点上!” 一盏,两盏,石室里的灯亮起来,慢慢地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整个空间。 四周空荡荡的,地上散落着几具白骨,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但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并不是这些白骨,而是角落里的东西。 于叔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真他娘的……” 萧阑插嘴:“我刚才就说往右的话会有更大的危险。” “你个大乌鸦,闭嘴……”陈白觉得自己的手也开始发抖了。 仿佛为了响应他的话,砰的一声,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道石门从上面落下,正好堵死了他们想要退回去的路。 第10章 室内摆设很少,前后共有两扇门,他们站在其中一扇门旁边,而对面的另一扇门,则被别的东西堵住了。 “妈的,怪不得那些蜘蛛都不追我们,原来这里有只更大的……”陈老六脸色煞白,死死盯着眼前的怪物。 那是一只比刚才那些蜘蛛还要大上七八倍不止的巨蛛,浑身灰白,正匍匐在门边的网上,一动不动,仿佛假寐,只有肚子上面缓缓呼吸起伏,才看得出这是活物。 萧阑道:“这得多少血才够它吃一顿饱的?”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于叔和陈白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异口同声道。 “小黑,他们都欺负我……” 贺渊不理会他们,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那只巨蛛,脸上若有所思。 现在且不说石门不一定打得开,就算能出去,外头还有那些蜘蛛,如果要从另外一道门出去,同样要解决眼前这只巨蛛,还不知道前面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刘教授擦了擦头上的汗:“这应该是只雌蜘蛛,这里常年废弃,倒成了它的巢穴了。” 姜宸只觉得嘴巴发干:“为什么是雌的?” “自然界中,有些雌蛛在生育前后有吃雄蜘蛛的习惯,这只蜘蛛就相当于蛛后的地位,所以外面那些蜘蛛都不敢靠近。” 众人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就听见陈老六骂道:“老子受不了了,先一枪崩了它!” 赵老爷子来不及阻止,陈老六已举起枪朝巨蛛射去,正正击中巨蛛,却并没有射入它体内,而是被它身上的壳挡了下来,子弹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妈呀,刀枪不入……” “它被惊动了。”李欣打断于叔的惊叹,脚步不自觉退后了几步,挪到门边的位置。 巨蛛晃了晃,从网上慢慢地爬下来,果然朝他们爬过来,它的速度比之前那些蜘蛛要慢些,但是也慢不了多少,加上体形硕大,看着就令人发怵。 又有人接连朝它射了几枪,但除了激怒它,将它引过来之外,别无用处。 “把那蛛网烧了,打开那道门!”贺渊沉声道。 这会儿巨蛛已经到了离他不过咫尺的距离,有一个人动作稍微慢了一点,立时被它的前足固定住,拖到身下,转眼之间,成了一具干尸。 众人也顾不上腿软,四散跑到室内的各个角落,只见巨蛛吸了人血,颜色又灰白慢慢转为浅浅粉色,看上去泛着一种古怪的绮丽,更显诡谲。 于叔反应很快,脱下身上的外衣,又掏出打火机,点燃。 衣服很快燃烧起来,他一手挑着,往那蛛网丢去。 厚厚的蛛网被火一烧,马上断掉,众人这才注意到蛛网下面,居然还藏了不少蜘蛛卵,堆叠在一起,很快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巨蛛似乎吸了人血有了力气,又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移动明显又快了不少,朝于叔就扑过来。 前足一抬,戳了下来,速度之快,空气中都隐隐被带起声音。 于叔赤手空拳,无处可躲,只能掏出身上的伞兵刀,但刀子太小,实在难以产生作用,巨蛛的步足挥开那小刀,又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衣服立时破开,鲜血汩汩流了出来,巨蛛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身体又趋向前,眼看就要扑住于叔。 萧阑离他最远,却突然抢过刘教授手里的登山拐,并作几步跃过去,刚好帮于叔挡了致命一击,只是也转移了巨蛛的注意力,它风向一转,转而扑向萧阑。 萧阑的动作很敏捷,看得出练过功夫,三两下就把巨蛛引开,于叔捂着手臂喘气,瘫倒在墙边,刘教授和学生们连忙过来扶他,李欣也从背包里拿出绷带帮忙止血。 这种时候,他们只能齐心协力想办法出去,否则只有在这里所有人都成为巨蛛的食物之后,它才会停下来。 趁着萧阑将巨蛛拖住的当口,贺渊已经跃到那道门前。 门关得很紧,像是压根没有缝隙,也没有任何机关可以打开,贺渊蹲下身,手指在门下的凹凸处仔细摩挲。 巨蛛吸了人血之后,行动和力气似乎有所增长,不一会儿萧阑肩上就多了一道伤口,这一受伤,动作就缓下来,巨蛛却突然舍了他,扑向另外一个人,那人措手不及,连叫声都没发出,转眼就成了对方的盘中餐。 两具尸体被吸干了血,随意丢弃在地上,众人看得触目惊心,已有些人忍不住崩溃大叫,却只能引得巨蛛被声音吸引过去。 萧阑脱下身上外套,拿起灯台上的油灯,把油都倒在上面,点燃,趁着巨蛛转身去攻击其他人,将被火裹着的衣服掷过去。 那团火还不足以将怪物的外壳融化,但巨蛛果然对火光很是忌惮,加上火的高温灼烧,它甚至发出“嘶嘶”的声音,开始乱窜。 那边贺渊一心一意钻研着出口,面朝着门,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将来的危险,巨蛛飞快地爬向他身后,腺体上喷出一道蛛丝朝贺渊射去。 “小心!”赵老爷子忍不住喊起来。 贺渊正想侧开身体,冷不防旁边有人扑过来将他抱住翻滚几圈,蛛丝粘在门上,竟呈现出淡淡的绯色。 “小黑,我跟你说,废寝忘食一般是一个褒义词,不过咱也不能连危险也看不到是不,毛主席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喔,好像不是毛主席说的,嗯,反正谁说的都差不多,小黑你……” “不用你救我也会没事。”贺渊冷冷道,不是炫耀或生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哎呀呀,咱俩谁跟谁啊,你就不要客气,我跟你说……” 贺渊一听到他的“我跟你说”就开始有种想把什么东西塞进他嘴巴的冲动。 “闭嘴。” 这边萧阑还在纠缠,巨蛛一边吐出蛛丝,萧阑抽出登山拐去挡,却发现蛛丝粘性极强,他一个不留神,登山拐就从脱手飞了出去,巨蛛没有因此停下,又接连喷出几道蛛丝,飞向两人。 贺渊冷凝着脸色,从怀里不知掏出一张符纸,嘴里默念两句,手中符纸蓦地起火,贺渊扬起符纸丢向巨蛛,巨蛛嘶的一声几个肢节并用往后退,口器一张一阖,复眼里流转着诡谲的绿光,明显流露出不甘和怨毒,盯住贺渊和萧阑两人,一动不动。 萧阑一脸崇拜:“小黑你太厉害了不愧是我的……” 话没说完,就被拎起来丢到一边,那巨蛛似乎对贺渊颇为忌惮,不敢再靠近,换了个方向,爬向离它最近的李欣。 李欣喘着气四处躲藏,但巨蛛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渐渐有些力气不济,这怪物连子弹都不怕,其他人完全束手无策。 巨蛛似乎也想尽快结束这场狩猎,就在李欣再一次逃开它的攻击时,巨蛛冷不防挪身,喷出一道毒液,连着蛛丝一起射向李欣的眼睛,李欣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丧生在巨蛛之下,那头萧阑一把拖住他的腿,狠狠一扯,李欣不由自主往前倾倒,恰好躲过那一击,巨蛛的汁液喷在墙上,石壁立时被腐蚀掉一层。 所有人骇然色变,只有萧阑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虽然我救了你,不过你也不用以身相许了,我最喜欢的还是小黑……” 巨蛛一击不中,没再恋战,扑向离自己最远的陈老六。 陈老六怎么也没想过会轮到自己,猝不及防被蛛丝黏上,还不等他挣脱,巨蛛借着蛛丝之力迅速地爬到他跟前,又射出几根蛛丝,将他上下手脚全部捆住。 陈老六面色恐惧,拼命挣脱也挣脱不开,有个人大着胆子上前,把衣服点燃了抛过去烧断蛛丝,还没等陈老六松一口气,巨蛛随即吐出几道蛛丝,黏上那个人,转眼间那人已经被蛛丝团团缚住,巨蛛爬到他身上,却并不急着吸血,只是吐出一根又一根的蛛丝,将那人紧紧缠在白色的蛛丝内,看起来就像一个茧,那人惊恐地张嘴想要大叫,蛛丝刚好吐出来,直直从他口中刺了进去,巨蛛爬到他身上,口器对准他的脸,只见那人的脖颈瞬间涨大了两倍有余,到最后只能听到他的喉头发出咔咔的声音,就像骨头硬生生被人折断,众人看得毛骨悚然,离他最近的陈老六更是呆了,手脚发软,根本挪不开步子。 距离进来时的那道门最近的几个人费尽力气,终于摸索出开门的方法,他们早已被眼前情景吓到精神几乎崩溃,二话不说就往门外钻了出去,又把门重重推上,浑然不管门里那些人的生死。 李欣气得破口大骂,却听到贺渊冷冷道:“外面还有成千上万的蜘蛛等着,他们活不了了。” 李欣听得寒毛直竖,颤抖着问:“那我们,我们怎么办?” “还有一刻钟。”贺渊手指摸到刚才一直在试图打开的那扇门下面的缝隙,低声道。 “什么?”李欣一脸茫然。 那头那个人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个蛛茧,双手双脚被折成扭曲诡异的姿势,而巨蛛正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地汲取着营养。 这个人毕竟也是因为要救陈老六才会变成这样,陈老六大大喘了口气,却没试图去救他,接连退了好多步,一直退到贺渊他们旁边,才停下来。 萧阑似乎休息够了,捡起刘教授那根登山拐,一跃过去,想要救出那个人,登山拐的质地是铝合金,坚硬耐打,萧阑拿着它,居然也能一时缠住巨蛛,让它分不开身。 陈白一行人手无缚鸡之力,上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反而会添乱,只能站在石壁边上,担忧地看着场中情况,而刘教授居然在一旁大喊加油。 “攻击它的眼睛,或者肚子。”贺渊头也不回,却仿佛能看见场中的情况。 话刚落音,萧阑手中的登山拐直直往巨蛛脸上刺去,正中它的复眼,只听见噗的一声,绿色的汁液从被戳破的眼睛里溅出来,萧阑退得很快,却仍是被溅上一两滴,所幸巨蛛的眼睛似乎没有毒素。 那头贺渊在门缝里摸索一阵,忽然站起来,双手一推,门缓缓而动,竟是被打开了。 巨蛛失了一只眼睛,彻底被激怒,前足高高举起,狠狠往这边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萧阑的动作很敏捷,看得出练过功夫,三两下就把巨蛛引开,却在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人,他往后一看,只见贺渊抱着胯下在地上翻来滚去,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蛋蛋……我的蛋蛋!” 第11章 所有人见石门被打开,都像见了亲妈一样激动,趁着萧阑引开巨蛛的当口,争先恐后地往门后跑去,巨蛛似乎察觉他们的意图,也不对付萧阑了,马上掉转过身扑向他们。 少了一只眼睛的蜘蛛眼力有些差,但力气更甚,它吸足人血,浑身变得通红透亮,看着却更让人毛骨悚然,这一扑连带喷出的那些毒液,足够让人直接完成从肉身到骷髅的蜕变。 这时候大部分人已经逃到门的另一边,只剩下缠着巨蛛的萧阑,还有堪堪离门口不远的李欣。 已经开了的门,此时竟开始缓缓关闭,赵老爷子他们又惊又急,都伸手去推,可那门仿佛重逾千斤,根本推不动分毫。 贺渊冷眼旁观,沉声道:“这扇门里灌了铅,不要白费力气了。” 刘教授他们急得不行,都拼命在那头喊萧阑快点过去,只是巨蛛的行动力实在太强,萧阑东躲西闪,又要避开它的毒液,渐渐地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笨蛋,你就不会随便丢个死人骨头引开它,然后快点过来吗!”陈白看着萧阑已经退到离门口不远,却因为被缠住而没法脱身,开始着急上火。 萧阑是谁,他虽然不着调,缺心眼,二百五,可那是个从小就被外祖父逼着,在大冬天里提着砖块一站就是两个小时的人,就算再废柴,这十几二十年地练下来也不得了,他眼角一扫,也看到了快要关闭的门,作势朝那怪物开了一枪,也不管准不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边。 蜘蛛在这地下不知道蛰伏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等来一顿美味的人血大餐,结果被这群人瞎搅和一顿,不仅没吃上几个,连一只眼睛也没了,眼看他们就要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跑,它嘶嘶两声,飞快地爬向门边的李欣和萧阑两人,一只复眼怨毒地盯住他们。 李欣刚才被划伤腿部,走路不大利索,一看到怪物扑过来,脚下更是一软,差点跌倒在地,眼角余光一瞥,萧阑也跟在他旁边,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显然也快到了强弩之末。 门缓缓移动,此时仅仅只能容纳一人侧身而过,刘教授他们心急如焚,拼命在外面喊他们过来。 他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推了萧阑一把,把他推向巨蛛,那怪物蜘蛛果然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抬起毛茸茸的步足,吐丝黏住萧阑,李欣则强忍住腿部的疼痛,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趁机闪入石门后面,随着他的脱险,石门也刚好紧紧阖上,不再留下一丝缝隙。 李欣靠在石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还来不及为自己死里逃生而侥幸,就被人狠狠揪起衣领。 “你他妈推了他,你他妈自己跑了!!”陈白红了眼,一拳接一拳地往他身上招呼,全然没有平时那副稳重的模样。 换了平时,李欣怎么会怕他这种乳臭未干的学生,但他自己现在受了伤,又是惊悸未定,再加上确实有那么点心虚,猝不及防被陈白连续几拳打在脸上,差点连鼻梁也打断了。 刘教授和学生们也怒了。 几个人,数十双眼睛,刚才全部看得清清楚楚,是李欣推了萧阑一把,害他留在门那边,没法出来。 “住手!”赵老爷子使了个眼色,他那些人马上掏枪抵在陈白脑门上,于叔动作也不慢,他冷笑一声,依样画葫芦,赵老爷子头上也多了把枪。 他的枪是刚才从那几个被蜘蛛吸了血的倒霉蛋身上捡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我可不懂怎么用枪,一会儿不小心走火,老爷子可别怪我!” 这才一脱险,马上就起了内讧。 赵老爷子总归是见多识广,马上镇静下来,沉声道:“这都是误会,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更应该齐心协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说你妹!”这句骂人的话是刘教授从学生那里听来的,难为关键时刻,他竟然能活学活用。“我的学生救了你们,你们不感谢也就算了,居然还推了他一把,你们还是人吗?!” 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就算在盗墓界,也是很为人不耻的,赵老爷子老脸一红,心里早就把李欣的直系女性亲属都问候了一遍,也懒得让陈白他们停手,叹了口气,让所有人都撤了枪。 “先想想有没有办法打开石门,救人出来吧。”他说着,眼光投向一言不发的贺渊。“贺先生,你有没有办法?” “门里有机关,就算破解了机关,最多也只能半个时辰打开一次。” 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 于叔注意到贺渊用的计时方法,是时辰,而不是小时,现代几乎没有人这么算了。 现在石门关着,里面只有萧阑一个,巨蛛对上萧阑,谁占优势,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等他们打开门,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李欣被几个学生拳打脚踢,这会儿已经完全没力气反抗了,李家带来的几个人都折了,所以也没人上来劝架,反而还都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 陈白也听到贺渊的话,突然就住了手,盯住贺渊:“请你帮帮忙,把门打开,一个小时也行!” 陈老六大声反对:“不行!门一开,那怪物就出来了,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得遭殃!” 刚才他死里逃生,也少不了萧阑的功劳,可现在一没事,自私自利的本性又暴露无遗。 陈白不假思索:“那就我进去!” 几个学生义愤填膺,情绪激动,纷纷都要求打开石门。 于叔趁机说:“赵老爷子,你也看到了,现在是姓李的理亏在先,我们这一路来,先头已经有人失踪,现在萧阑是为了我们才被困在里面的,我们可不能忘恩负义,再把人留下,你觉得呢?” 赵老爷子也知道,现在他们能不能出去也是未知,这个节骨眼上,萧阑的身手无疑起了大作用,如果这个人不救,再走下去,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更大的危险,如果他说不救,别说刘教授他们,连自己人都要心寒。 “那就麻烦贺先生打开门吧。” 陈老六还想说话,被赵老爷子瞪了一眼:“前面路还长,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你的枪法有他准吗?” 陈老六只好悻悻住嘴。 一直冷眼旁观的贺渊突然道:“说不定他已经被吸干了血。” 他的语调冰寒若雪,没有一丝温度,众人都打了个寒颤,游雪是唯一的女生,早就有点承受不住,闻言蹲下身,双手捂着脸,小声啜泣。 哭声带来了更压抑的气氛,大家都没有说话,陈老六和贺渊说的,正是赵老爷子担心的,但他话都说出来了,也不好改口,只能祈祷萧阑的命跟他的神经一样粗大。 陈白脸色一僵,缓缓说:“不会的。” 姜宸不停地走来走去,陈白盯着石门,一动不动,赵老爷子闭上眼睛假寐,于叔则提着探照灯在查看他们现在的处境,还有个男生在低声安慰着游雪。 其他人或坐或靠,喝水喘气,趁着休息时间补充体力。 李欣虽然擦了药,依旧鼻青脸肿,看上去很滑稽,只不过此时此刻,没人有心情去嘲笑他,抛开萧阑还活着与否的问题,他们现在退无可退,只能前进,但连比人还大的蜘蛛都出现了,难保接下来不会有更大的危险。 “你他妈就不能别走了?”陈老六忍不住抱怨。 “我紧张!”姜宸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贺渊站在那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动不动,他的视线看的是另一个方向,他们之后必须继续前进的地方——灯光同样照射不到,仿佛隐藏着无尽诡秘与危险的甬道。 脸上古井无波,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教授忽然觉得,他们一趟考古之旅,这也许仅仅是个开始。 一个小时是如此难熬和漫长,好在即将过去,不等陈白跳起来去求贺渊开门,贺渊已经走到门前,蹲下身,伸手在门下的缝隙里摸索起来。 连他也想看看,那个人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大家屏息看着他手指滑动了一会儿,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继而缓缓露出一条缝隙。 陈白低呼一声,就想往里闯,姜宸连忙把他拉住。 “你不要命了!” “萧阑还在里面。”陈白喃喃道。 “等等!”于叔也按住他的肩膀,所有人紧紧盯着越开越大的缝隙,里面的烛火还没有熄灭,明亮的光线让众人看清里面的情形,彻底目瞪口呆。 那只恐怖的巨蛛还活着,从它微微抖动的步足就可以看出来,只是原来八条腿,现在只剩五条,还清一色全是左边的没了,导致它连路都走不稳,只能蜷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肚子则被捅破了,里面有不少白色的蜘蛛卵,伴随着先前吸食的人血一起流出来,红白相间,看得众人一阵恶心。 而萧阑则紧紧贴着墙根站着,脸色死白,全身狼狈不堪,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作者有话要说:萧阑:小黑,小黑!(我舔舔舔) 贺渊:滚开! 第12章 “萧阑!” 一看这情景,刘教授他们咯噔一声,心想坏了,不会真被吸干了血吧,也顾不上其他,一股脑都跑进来。 睫毛一颤,萧阑慢慢睁开眼睛。 除了脸色白点,衣服破点,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 众人松了口气,陈白和姜宸一左一右架起他就往外拖。 石门开阖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会儿转到180度左右,又开始慢慢关闭,仿佛中间有一条轴承,支撑着整道门的机关。 随着萧阑被架出来,门再次关闭,连同那只缺了腿的大蜘蛛,一起被留在那间不知道已经建了多少年的房间里。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萧阑。 “你怎么办到的?” 萧阑有气无力歪在姜宸身上:“给口水喝,要出人命了……” 说完还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陈白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密密麻麻,全是深深浅浅的伤口。 “萧阑!” 刘教授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人安顿好,结果发现萧阑已经发起低烧,还好行囊里还带着药,又手忙脚乱地给他灌下,女生毕竟比较心细,于是游雪自告奋勇担负起照顾萧阑的责任。 那边赵老爷子却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萧阑没死,他们也免于跟刘教授一行起冲突,忧的是这才刚没走多远,己方就已经折了不少人,连自己也算上,原来二十余人的队伍,现在就只剩十个人了。 怪只怪先前碰上小蜘蛛的时候,赵老爷子那帮人仗着手里头有枪,也不怎么害怕,甚至还去靠近那些蜘蛛,结果到头来刘教授那帮老弱残兵一点事都没有,他们反而损兵折将。 “老于,你那罗盘修好没,我们现在处在什么位置?”刘教授问。 “从进到这里面就不灵光了,那破玩意被我拿去砸蜘蛛了。”于叔翻了个白眼。 提起蜘蛛,刘教授还有点膈应。“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 “搞不好是人工豢养的……”于叔想起石门,忙一脸谄笑地问贺渊:“高人,那石门的机关有什么说法,能不能给我们扫盲一下?” “这种门叫腹门。” “为什么有这么古怪的名字?” “相传起源于墨翟弟子腹黄亨。”贺渊清冷的声音在甬道里显得空幽。“门下缝隙有凹槽,里面各有二十二根小轴承,分别代表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牵动门里的机关,开门时刻对应当前的时辰,但也不是机关无误便可开启,至多只能一个时辰开一次。” 墨翟就是墨子,墨家的创始人,腹黄亨作为墨子的徒弟之一,名气并不小,他曾经还是墨家的矩子,即墨门里的首领,有个成语叫“腹朜杀子”,说的就是他。但除此之外,这个人在历史上留下的记载却很少。 于叔张大嘴巴:“那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腹黄亨是春秋战国人,史书说他“居秦”,也就是住在陕西那一带,古楼兰却在新疆罗布泊,两者相距十万八千里,但这里,却确确实实出现了墨家的痕迹。 刘教授挥舞双手打断了他:“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机关巧夺天工,我们再走下去,不排除还会出现更精巧的,在古楼兰地下城,居然出现了墨家的机关,这绝对是考古史上的重大发现,迄今为止,人类已知的古楼兰文明,又要掀开新的一页!” 他说话的语调不是惊恐,而是兴奋。 好么,这下连萧阑,有两个缺心眼了。于叔幽幽道:“我们出不去,你觉得很高兴吗?” 刘教授语塞,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放眼望去,一帮人全是斗志疲软,东倒西歪,赵老爷子叹了口气:“大家也都累了,先在休息再说吧。” 说完又打发两个人去前面探路,并嘱咐他们要小心,一发现不对劲马上就退回来。 青玉瓶子煞是好看,微微晃动的液体从碧绿得几近透明的瓶子里映出来。 耳边传来人声,不清晰,却嘈杂,吵得他耳朵有点疼。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从喉咙蔓延到胸口,像是被火烧火燎一样疼痛,疼痛中还伴随着瘙痒,让他忍不住去抓挠,胸口血气沸腾,浑身的血液忽然间一齐涌向出口,从他的口鼻、眼角溢了出来,已经说不出话,眼睛却还瞪着,看得眼前那些人不由自主连连后退,就算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定然是十分恐怖的。 “猛虎无牙,何惧之!” 七八个人扑上来将他按住,心口随之传来一阵剧痛,他慢慢地低头,瞧见匕首整把没入胸膛,大片大片的血透过衣裳洇染出来,那些人仿佛怕他还没死尽,又将匕首抽出来,狠狠地刺入。 疼痛到了极点的时候,所有感受都显得苍白无力,视线被鲜血黏住,渐渐模糊起来,每次呼吸就吐出一口血,到最后,殷红变成黑暗,一切归于沉寂。 萧阑睁开眼睛,表情茫然。 刘教授和于叔还在讨论那只巨蛛的智商,赵老爷子则低声跟李欣说着话,陈白靠着墙壁沉沉睡去,姜宸掏了个本子也不知道在鬼画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身上疼痛的感觉明显起来,一动就难受。 目光呆滞地往众人那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盘膝而坐,闭目微暝的贺渊身上。 看了好半晌,发现还是睡不着,于是起身,屁颠屁颠挪到对方旁边坐下。 “小黑。” 贺渊兀自闭着眼,动也不动。 “小黑……”声调拖长,带着委屈。 “小黑——”这回附加鼻音效果。 贺渊睁开眼,施舍般地冷冷瞥了他一眼。 萧阑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见状立马摇着尾巴兴奋起来:“小黑你家在哪里,父母身体好吗,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我跟你说,”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这一路上我观察你好久了,发现你每到一个地方,连墙根墙角都不放过,其实你是来找东西的,是吧?你想找什么,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说不定我也知道,到时候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你救了李欣,他却反咬你一口,差点害你死在里面,你不怨恨?” 萧阑奇怪地看着他:“救了他是我自己的事,他推我是他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怨恨他?” 贺渊看了他半天,发现他的表情并不似作伪。 他能准确揣摩出大多数人的想法,偏偏对这个怪胎的行为,十有八九都是无法掌握的。 这个人的生死与他的劫数紧密相连,但实际上,贺渊并不在乎自己的劫能不能化解,这么多年来,难得有一个人,能勾起他的兴趣。 无论你乐天还是愤懑,结果也不会改变。伸出手捏住对方的下巴,贺渊冷冷端详,带着一丝看透人心的讥诮。 萧阑却浑然未觉,见有便宜可占,马上露出陶醉的笑容。 在别人看来,萧阑是调戏别人的猥琐青年,贺渊是被调戏的无辜者。 “小黑,你别这样看着我,人家也会不好意思的。”萧阑娇羞地垂下视线。 “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梦?”贺渊看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是啊。” “梦见什么?” “梦见你穿着红衣服坐在那只蜘蛛上面,说要跟我结婚。”萧阑随口胡诌。 “你的死期不远了。” “喔。” “刚才的经历只是开始。”贺渊淡淡道,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萧阑在他旁边坐下,似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小黑,我死了,你的劫就能解,是不是?” 他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说,那等我死了,你就要笑一笑,要不然老这么冷着脸,除了我还有谁敢靠近你,没人靠近你,就没人发现你的心灵美,没人发现你的心灵美,就没人喜欢上你,没人喜欢你,你就没媳妇,你没媳妇,那我在地下也过得不安心啊,虽然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我也不会要求你为我守一辈子的活寡,这样是不人道的……” 贺渊:“……” 萧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最后说累了,他打了个呵欠,直接靠在对方肩膀上:“伤口疼了,睡会儿……” 贺渊皱眉,但萧阑好像有知觉似的,双手缠得更紧,很快沉入梦乡。 这人睡觉的样子难得安静,半分看不出平时的缺心眼,俊秀姣好的眉目糅合在一起,却是命相上所讲的薄命坎坷,一生不得顺遂。 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贺渊阖眼静坐。 没再推开他。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也没有做梦,不知过了多久,萧阑被拍醒,眼睛迷迷糊糊地撑开一条缝,就看到有个人在眼前晃,想也不想扯住对方衣领往下拉,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咕哝一声,下意识地把脸挨上去蹭了蹭。“是小黑啊……啊啊啊,小黑你谋杀亲夫啊!!!” 贺渊面无表情,把手从他的伤口上挪下来。 萧阑泪眼汪汪,敢怒不敢言地爬起来,发现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赵老爷子派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一个,精神还变得有点不大正常。 第13章 回来的这个人是自己跑回来的。 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有点神志不清,脸上表情极端恐惧,他并不是因为还记得回来的路,而更像是碰到危险就下意识地往回跑,这才撞上他们一行人。 无论怎么试图跟他沟通,或恐吓或谩骂,这人都只会瑟缩着往角落躲,嘴里还念念有词,完全问不出线索,饶是老谋深算的赵老爷子也有点束手无策。 究竟碰见什么,才会吓成这样? 萧阑蹲在旁边,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他,每戳一下,那人就抖一下,似乎十分抗拒外来的刺激。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其他人都在讨论到底还继续前行与否,没人注意到他无聊的小动作。 于是他伸出手指,又戳了一下,对方又抖了一下。 再戳两下,再抖两下。 再戳三下…… 手腕被抓住。 他无辜抬头。 贺渊面无表情。 萧阑似乎能看出他冰冷眼神的含义,委屈道:“就玩一下……”一边拍拍衣服站起来,对争论不休的众人道:“他一直在说:多了一个。” 赵老爷子他们一愣。 萧阑见他们没反应过来,又重复了一遍:“他嘴里反复只说了一句话。” 陈老六和于叔也忙凑上前仔细去听,果然听到那人嘴里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他娘的是什么意思?我看前面的路也不能走了,一个死一个疯,鬼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一只蜘蛛,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陈老六啐了一口,恨恨道。 “不往前走你想怎么走,后面有一只残废的大蜘蛛和不少小蜘蛛,买大送小,好走不送!”于叔从一开始被他们胁迫,就一直憋着口气,现在自己这几个人现在手头里也有枪了,萧阑的枪法更是比对方任何一个人都准,谁也不怕谁。 刘教授皱起眉头:“多了一个,多了一个什么?” 事到如今,后无退路,往前也未必安全,左右为难,连赵老爷子也有点踌躇,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到这里来挖劳什子宝贝,年轻时候冒险,那是为了讨生活迫不得已,现在则纯粹是裤裆里撒盐——闲得蛋疼。 他忍不住望向贺渊。 “往前。”贺渊仿佛察觉了赵老爷子的心思,淡淡道。 赵老爷子苦笑,看向刘教授:“这一趟是我莽撞了,不该让各位也跟着下来的,现在我们准备继续往前走,老刘你看?” 他看似在征询刘教授的意见,实际上刘教授他们一行人,老弱妇孺几乎都占全了,除了跟着他们走,也别无选择。 “我们跟着。”刘教授看向于叔,他轻轻点头,刘教授又扫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几个男生倒还好,游雪则明显神色颓靡,有些走不动。 “你们几个男生轮流背着游雪走吧,出门在外,大家互相照应一下。” 几个男生没什么异议,倒是游雪坚决反对,表示自己还走得动。 既然大家一致同意往前走,赵老爷子就找了个人扶着那个精神有点涣散的同伴走在最后,其余的人分成两人一组,每组其中一人带枪。 刚才前面死了几个,落下的枪械被几个男生捡了,赵老爷子索性作个顺水人情送给他们,因为他知道很多时候,有枪也未必有用。在萧阑的快速简易用枪教程之下,每个人基本都学会怎么用枪,至于准不准,那只有天知道了。 有了前面的经验,所有人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再踩到什么蜘蛛丝蜘蛛卵之类的,约莫走了几百米,眼前逐渐开阔起来,虽然光线依旧黯淡,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走得不快,陈白忍不住低声问萧阑:“刚才你在那里面怎么把那蜘蛛弄得断了腿的?” “小黑说要打肚子和眼睛,所以我就打它的肚子和眼睛啊。” 陈白一听他又提贺渊,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来历不明,捉摸不透,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陈白早就有点看他不顺眼,碍于贺渊就在前面又不好多说,只得粗着嗓子恶声恶气道:“你小心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小白……”萧阑的声音轻轻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白心头一软,刚想开口,就听到他说:“你别吃醋,我不会喜新厌旧的。” 那边陈白气得两眼直翻,这头赵老爷子也在跟贺渊说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又故意与其他人拉开一小段距离,除了贺渊之外没人听见。 “贺先生,照理说您是我们请来的人,我不该多说什么,可论年纪,我这把老骨头毕竟也比你多吃了几年米饭,我看那个姓萧的小子鬼心眼多得很,不像什么好货,您可别和他走得太近,小心反被算计了。” 贺渊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赵老爷子不以为意,好声好气:“一个学考古的学生,哪里会有那么准的枪法,其实别说是您,我看连刘教授他们,也未必清楚这小子的来路……” “他救了你们,你们过河拆桥,反把他推进里面,却没料到他还能出来,所以你担心他找你们算账。”黑暗中,贺渊的嘴角勾起,带着一丝讽意。 世人大多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如果你知道自己差点死在里面,当初还会去救他们吗? 赵老爷子没想到贺渊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心思点出来,但他反应得很快:“贺先生,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这是为了你好。” 这一路上,他亲眼看到贺渊对所有人,一律寡言少语,那张脸就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几乎不曾变化过,虽然对萧阑的态度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但精明如赵老爷子,总能发现出其中微妙的区别。 “再说一遍,我的事,你没资格管。”贺渊的语调更冷了。 赵老爷子暗自不悦,却也不敢再咄咄相逼。他很清楚,如果他们还有希望走出去,那多半是要靠这个人的。 贺渊突然停下来,后面的人不明所以,还好步子慢,都能及时刹住。 “怎么了?”赵老爷子以为他恼了自己。 贺渊没说话,视线微垂看向前面。 赵老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他们前方十步左右的距离,路突然就断了,需要往右腾挪五大步左右,才有一座桥,连接到对面。 除此之外,都是一片悬崖峭壁,以他们身上有限的灯光,压根就不知道这悬崖到底有多高,又是通往哪里。 如果刚才不是贺渊走在最前面,或者他没有出声提醒,很多人必然会毫无预警一脚踩空! “刚才那两个人过桥了没有?”赵老爷子一凛。 “过了。”贺渊手上的灯往前面晃了一下。“桥上还有他们掉的手电筒。” 桥是一座白玉石桥,看上去像是人工凿砌的,又像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艺术品,谁能想到在地底深处,居然还会出现这样一座桥,它静静地在黑暗中屹立了数千年之久,也不知道在楼兰古国消失之后,还有没有人到过这里。 这座桥笔直通向未知的黑暗,桥两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扶手栏杆,但因为桥面有一米来宽,要走过去并非不可能,只是常人一见桥底就是深渊,早就吓得手脚发软,哪里还有力气走过去。 刘教授喃喃道:“这绝对是考古……不不,是全世界的重大发现!!”他从背包里掏出相机,也不管光线合不合适,喀喀喀就拍了好几张。 远处啪的一声,发出轻微细响,似乎在回应这边的声音,只是除了贺渊和萧阑,谁都没有注意到。 赵老爷子咳了一声:“谁先过去?” 桥对面是灯光照不到的,一片漆黑,赵老爷子的声音引来微微的回音,更显四周空寂,令人心底发怵。 贺渊也不说话,抬步就走。 萧阑突然拉住他,错身疾走几步,越到他前面,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么好玩的桥我先走,说不定前面有宝贝。” 贺渊微微一怔,一时没有说话,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上了桥,又在桥上一步步走过去。 陈老六咋舌:“对面不会……还有那些蜘蛛吧?” 没人有心情去回答他的问题,连同赵老爷子在内,所有人屏息凝神瞧见他的身影没入黑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砰砰直跳。 过了一会儿,萧阑的声音遥遥传来:“亲爱的小黑,快过来吧……吧吧吧……” 回音把他的声音拆成许多段,听上去就像无数个萧阑在说话。 几乎在同时,贺渊已经踏上那座桥,又丢下一句话:“上桥的时候不要左右看。” 他步伐很快,一身黑衣在白玉石桥上走过,竟有种魔魅邪异而又吸引目光的奇特感,众人虽然被这里的氛围吓得心神紧张,也免不了多看几眼。 快到对岸时,贺渊的脚步微微一顿,视线落在萧阑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拧起,又极快松开,似乎未曾变化过。 后面的陈老六遥遥看着贺渊似乎到了对岸,也没传来惨叫声,心头稍定,抢在别人面前就迈上桥。 他刚才听到贺渊的警告,却并没有发在心上,等上了桥,小腿却忍不住开始发软,打起摆子,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往桥下和两边石壁瞟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破胆子。 桥下黑黝黝一片,这条巨大的裂缝就像通往地心一般,深不见底,两旁峭壁上面挂着一个个白色的椭圆形物体,看上去就像巨大的茧子,每个约有半人来高,就连桥下也不例外,茧子上面的白丝纤毫毕现,透过那层半透明状,裹在外面的白丝,依稀还能看见里面的东西。 灯光照去,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个类似人形的躯体。 有手有脚,甚至连眼耳口鼻也能隐约看见,他们无一不是蜷缩着身体抱膝团在里面,看上去就像是因为畏冷而自我取暖,可当这种形态出现在一个茧子里面,还以诡异的姿态被凌空挂起来,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了。 那些东西似乎能感应到手电筒的灯光,本来一动不动,这次竟好像在里面微微晃了一下,连带着茧子也颤动起来。 陈老六这才知道为什么刚才贺渊让他上了桥不要左右张望。 他吓得大叫一声,瘫软在桥上,再也走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萧阑:小黑,你说为什么看文的人这么少啊? 萧阑:小黑,我好无聊啊! 萧阑:小黑,我们去吃什么? 萧阑:小黑,今晚让我在上面好不好? 贺渊:……(忍无可忍,下咒) 萧阑:汪叽叽叽叽汪汪叽叽…… 第14章 贺渊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对劲了,厉声道:“不要用灯照那些东西!” 可是陈老六哪里还走得动,他颤巍巍地想手脚并用爬过去,却发现被灯照过的那个茧子又动了起来,里头的东西似乎也活过来一般,甚至还能看到那眼睛缓缓睁开,一对绿幽幽,充满怨毒的眼珠盯住陈老六,让他突然想起石室里那只硕大的蜘蛛。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的牙齿上下打颤,抖得像筛子一样,后面的人看到他的异状,又听到贺渊的喊声,纷纷缩回脚步,挤在桥的那头也不敢过来。 萧阑眼睛掠过桥下,仿佛看到那一排的茧子都有了细微的异动。 眼看时间就要在耽搁中消磨过去,他蓦地并作几步又跳上桥,拎起陈老六就往回走,一边回头让刘教授他们赶紧跟上来。 刘教授他们没敢再犹豫,一个个跟着上了桥,又忍住恐惧一步步往前走,桥下那些蚕蛹似的东西颤动得越发厉害,仿佛里面有东西急欲破茧而出。 不止是桥下,连悬崖两边的茧子也好似受了感应,无风自动,微微摇晃。 那头萧阑把陈老六拉上对岸,又伸出手去拉那些走过来,已经快腿软了的人,一边问贺渊:“小黑,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为什么停了一下?” 贺渊正皱眉盯着那些茧子的动静,看了他一眼:“我在你旁边看到一个人。” 萧阑一头雾水:“什么人,刚才就我一个。” “不止你一个,在你身后,刚才多了一个人。”贺渊意味深长道。 刚好一脚踏上对岸的陈白闻言差点没脚下打滑掉下桥。 其他人也打了个冷颤,那是人吗? 却听见萧阑恍然大悟:“难怪那个疯了的人一直在说多了一个,肯定是跟他一起去的人也碰到我这种情况,另外一个人就吓疯了跑回来!” 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 众人嘴角都不由自主抽了一下。 连贺渊脸上也浮现出古怪的神情:“刚才真应该让你来探路。” 赵老爷子忍不住问:“那是什么人?” 贺渊道:“我没看清,很快就不见了。” 实际上他是看清了,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惨白惨白,还带着诡笑,莫名地出现在萧阑身后,又突然消失,如幻影一般。只是眼前这些人,除了萧阑这种缺心眼之外,其他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任何一点惊吓都会让他们慌乱起来,说出来并没有什么益处。 思忖之间,就见耳边传来嘿嘿一笑:“小黑,说谎是不对的。” 贺渊回过神,这才发现二百五趴在他肩膀上,朝着他耳朵吹热气。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有防备,竟让这人近了身。 贺渊面无表情地拉开他,就像拈起一只害虫,其实他更想做的是把这人丢下去。 走在最后的是李欣和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来探路结果疯了的人,另外一个则是负责搀扶着他的。那个人虽然已经疯了,但潜意识似乎十分惧怕这座桥,自踏上桥面就开始剧烈挣扎着要往后退,搀扶的人也按不住去,还差点被他甩下桥。 李欣也顾不得理会他们,自上了桥就加快脚步,一门心思往前走。 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踝。 李欣低头看去,只见抓住他的那只手,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像他以前看过的那些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一样,浮肿死白。 他惨叫一声,下意识就想踹开它,无奈那只手抓得很紧,反倒想将他拽下桥去。 众人站在岸边,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手是从桥下的一个茧子里伸出来的。 被白丝紧紧裹成一团的茧,被扯开一个口子,隐约还看得出里面有东西要挣扎着出来,茧子晃动得厉害,但似乎粘得很紧,并没有跟石壁脱离。 “救我!”李欣被那股力量拉得跌倒,要不是他的手还紧紧扒着桥面,早就掉下去了,但实际上他也撑不了多久了,那只手似乎蕴含着很大的力量,就在他挣扎之间,又有一张脸从茧子里探出来,然而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张人脸,因为脸是附在一只蜘蛛的身体上,看上去就像他们曾经见过的人脸蜘蛛,但又还有酷似人类眼耳口鼻的五官,看上去恐怖而诡异,令人打从心里发寒。 不少人惊叫一声,往后退去,赵老爷子带来的那帮人更有不少转身就跑,也不管同伴还在桥上,刘教授他们虽然没跑,也可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惊骇得忘了反应。 李欣绝望地朝他们看了一眼,这时候他已经有半个身体被拉到那茧子里去,后面的两个人也有一个掉下桥,跌进深不见底的桥下,那个疯了的则拼命往回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惨叫声自耳畔传来,所有人都吓呆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贺渊皱了眉头,萧阑却突然上桥去拉李欣。 愚蠢。 贺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咬破手指凌空写了几个字。 “符无正形,以气而灵,着!” 食中二指并在一起点向离他们最近的几个茧子,原本躁动不已,似乎随时要从里面破开的白茧马上安静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对贺渊从捉摸不透的神秘感立马上升为滔滔不绝如黄河泛滥的崇拜之情。 “高人啊!”于叔喊出了大家的心声。 贺渊心知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无法支撑太久,几分钟之后他们如果没能完全脱离险境,茧子里那些东西照样还会出来。 “带上人走,我断后。”他头也不回,沉声道。 “那就拜托您了!”赵老爷子回过神,也顾不上寒暄客气,转身就走,这时候萧阑还在试图救李欣,赵老爷子他们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阑你这白痴,还不过来!”陈白急道。 吞噬李欣的那股力量极大,连萧阑也拉不大住,转眼间他又被卷了大半个身体进去,只剩下肩膀上的双手和头部还在外面,李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拉住萧阑的手渐渐松开。 刘教授跳脚。“快过来,你救不了他的!” 任他们七嘴八舌地喊萧阑过来,他的手兀自死死地拉住李欣,背对着他们的脸看不见表情。 “你放手吧……”李欣终于绝望了,他知道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无法让他从那个茧子里出去,因为他被裹在里面大半个身体,已经一点一点被那怪物融化蚕食掉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萧阑喘了口气,松开手。 他熬不过那股力量,再不松手,连他自己也会被拖进去。 李欣整个人被逐渐裹了进去,那个茧子就像一张森森洞开的嘴,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身体和器官,茧子已经加上一个人的体积而涨大了一倍有余,到最后,连头部也没入里面,残留一声惨叫,回荡在桥的四周。 刘教授他们强忍住胆寒,一个个撤离,萧阑也从桥上回来,跟在贺渊后面,难得的安静。 “这种时候,你的滥好心只会害死别人。”贺渊冷冷道。 “……”萧阑没说话。 贺渊忍不住转过头,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良久,贺渊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仿佛是那人发出,又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再看去,萧阑半面的表情从灯光的阴影中露出来,却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地笑着。 咒术是有时限的,众人只能加快脚步往前走,生怕被后面那些怪物追上来,落得跟李欣一样的下场,又怕前面还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心里矛盾而惶恐,赵老爷子慢下脚步等贺渊跟上,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当成倚靠的对象。 “贺先生,我们……”他话没说完,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赵老爷子捺下话头,皱眉正想喊人,可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景象,便连他自己呆住了。 从他们眼前延伸开去,一层接一层的台面相叠,一共有五层之多,在最高的台阶上去,矗立着一座宫殿,雕梁画栋,飞檐丹壁。 只是宫殿嵌在地底石壁之后,却在恢弘中显出几分奇诡来。 “这,这是典型的春秋战国时期建筑啊!”刘教授张大了嘴巴,瞪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恨不得跑上去把那些台阶和柱子都摸一遍。 “何以见得?”赵老爷子忙凑过来问。 “你看,”刘教授见了心爱之物,一时也忘了他们之前的恩怨,指着那些一层叠一层的高台,“九层之台,始于垒土,春秋战国时最流行这种高台建筑,最高的有九层之多,象征天子一言九鼎,这里虽然只有五层,也算很不错了。” 于叔插嘴:“那也有可能是秦朝的。” 刘教授挠头:“不错,不过秦朝二世而亡,它的建筑也跟春秋战国差不多,就归于一类了……可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种建筑?难道古楼兰在中原的春秋战国时期,曾经跟中原国家有过往来?” 他在那边喃喃自语,众人却只关心这里安不安全,会不会又有什么怪物蹦出来。 “柱子后面有个人!”陈老六惊呼一声,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瞧见远远的,有个脑袋露了出来。 “……是王琦!”姜宸认了出来。 刘教授他们大吃一惊,王琦就是先前在沙漠里跟游雪同车休息,又半夜失踪的那个女生。 一见是同学,姜宸他们都跑过去。 王琦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见了他们靠近,就不住地往后缩,一点也没有惊喜的神色。 “她怎么了?”游雪蹙起眉头。 姜宸的手刚碰到她,王琦像触电一样地弹开,脸部扭曲而恐惧,喉咙里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就像骨头要断掉似的,姜宸也吓了一跳,忙把手缩回来。 “她疯了!” 贺渊看着这座建筑物,面沉如水,没有靠近的意思,萧阑则蹲在他旁边,抠着地上的雕刻。 “小黑你看,他们刻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居然有刚才那只蜘蛛,还有头上长着羚羊角,后面安了根猪尾巴,这只人脸牛身的,嗯,画得真丑,我跟你说,我六岁的时候画得都比这个好看,他们穷得连个好看点的画工都请不起了,难怪我们一路走来也没看见金银珠宝……”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被一声尖叫打断。 “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只见王琦突然疯了似的咯咯直笑,转身就跑,一头撞入紧闭着的殿门,身体跌了进去,被黑暗吞没。 第15章 变故陡生,姜宸他们还来不及伸手抓住她,就眼睁睁地看着王琦撞开殿门跑进去,不由面面相觑。看着里面黑漆漆一片,众人还在犹豫该不该上去追,贺渊却已经走进去。 “贺先生!”赵老爷子早就把紧跟贺渊看成保命要诀,见状忙跟了进去。 黯淡无光的大殿因为众人的灯火而亮起一小片,姜宸拿着手电筒四处晃了晃,却没发现王琦,只看见四面墙壁密密麻麻,全是壁画。 刘教授还在难过王琦的事,见了眼前这幅景象,立时被惊呆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边走上前,用手细细摩挲端详,眼神痴迷。 虽然有手电筒,可毕竟电池有限,迟早都会用完,而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因此于叔每到一处,都要看看四周有没有可以点燃的灯台,可他走了大半圈,除了发现这座殿宇异常宽敞之外,什么也没发现。 这里仿佛空荡荡的,四根偌大的楠木圆柱支撑着整个大殿,中间是一个五层高的玉石台面,本来似乎应该安置一些东西的玉台上却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不是有人来过,把东西都扫荡走了?”于叔咕哝一声。 赵老爷子等人虽然没有说话,可想法也和他差不多,那些壁画异常精美,放在外面就是国宝,但在这深达数十米的地底,难道他们能把壁画挖下来带出去不成? “赵老爷子,你那玉佩呢?”刘教授突然出声,头也不回,眼睛直盯着头顶上的壁画。“快拿出来!” 赵老爷子哈哈一笑打着马虎眼:“老刘,这会儿还是找那个失踪的女娃娃要紧,你要那个做什么?” “你当我是为了抢回来吗,你自己看看这壁画!” 这些壁画高大宏伟,高三五米,长则竟有五十来米,所用色彩虽然经过数千年岁月,依旧光鲜如初,浓烈昳丽的色彩,精致流畅的线条,丝毫不比敦煌壁画逊色,若眼前这些壁画能够面世,他们毫不怀疑它的价值,恐怕还要远远超越敦煌。 然而这样的绝世佳品,却被湮没在罗布泊的地下古城之中,如果不是他们阴差阳错进了这里,估计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 赵老爷子仔细端详了一番,马上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掏出贴身收藏的那块楼兰古玉,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去。 壁画上,所有人神色虔诚,顶礼膜拜着的那尊神像,分明跟古玉上雕刻的一模一样。 其他人都凑过来,自然也都看见了。 陈老六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浮现出一丝兴奋的颤抖:“这么说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地下古城的核心?” “不一定。”刘教授眉头拧了个死结,脚步随着眼神慢慢地踱到其他壁画下面去研究。 四面高墙,共有十多幅壁画,每一幅的主题都差不多,除了那幅膜拜行礼的之外,其它的都是一些祭祀狂欢,祝祷起舞的场面。 萧阑注意到,几乎每一幅壁画里,都会出现那尊神像,浑身雪白,白得近乎洋溢着妖异的光芒,但是神像的面目却有些模糊不清,周身好像环绕着一股云雾,也不知道是刻意的绘画效果,还是那神像本来就是没有五官的。 巨蛛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零散分布在全身,其实是极疼的,一觉醒来只能恢复一些元气,却不能让伤口瞬间痊愈,但他也从没有在面上流露出来,依旧吊儿郎当地游来晃去。 大殿里的手电筒和探照灯都开着,可也无法将整个殿宇都照亮起来,灯光交错之间,依旧有大片大片的黑暗是肉眼所窥视不到的地方,有些人胆小的,就紧跟着人群,有些大胆的,就自己在周围走来走去,敲敲打打,希翼能够发现埋藏在墙壁隔间或地砖下的财宝。 “我们队里现在一共有多少人?”于叔突然出声,声音有些紧张。 刘教授只顾着看墙上的壁画,心不在焉道:“都在吧,没少人啊。” 赵老爷子则在进殿前早就清点过。“我们这边,连我在内,是十一个人。” 原先下来的时候,赵老爷子本来还带着二十余人,后来中途碰见那群怪物般的蜘蛛,又在过桥的时候折损了三个,现在竟是只剩十来人,他这一生倒过无数的斗,最凶险的时候也有差点丧命的,但都不像现在这样茫然惶恐,完全摸不透前面还会出现什么。 于叔听了他们的话,紧张不减反增,吞了吞口水,看着对面那片隐藏在黑暗里的角落,声音干涩:“不止吧,好像是多了一个。” 刘教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离那角落最近的游雪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差点撞上身后的人。 “王琦?”姜宸狐疑道。 没有人回答他。 黑暗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站在那里,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是不是我们的人,少他妈装神弄鬼了!”陈老六一路受惊过度,早就成了惊弓之鸟,见状掏出枪拉开保险栓想也不想就按下,陈白眼明手快撞开了他,枪声响起,众人吓了一跳。 陈老六破口大骂:“老子要打的是鬼,你瞎掺和什么,把你也嘣了!” 陈白丝毫不惧,冷冷道:“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同学,你如果打错,就会害死一个人。” 两人争执之间,角落里那黑影已经不见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别说粽子了,连棺材板都没见着一块,更别提什么宝物!老爷子,这可就是你口口声声说有大收获的地方,连李欣都折在这里了,我看您要怎么给大伙一个交代!”陈老六嘿嘿笑了两声,盯住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沉声斥道:“陈老六,别发疯,你也算是倒斗里的前辈了,别净给晚辈们看笑话!” “呸,我还怕什么笑话!”陈老六挥了一下手,忽然变得狂躁起来。“要不是你们,我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先是蜘蛛,现在又是什么怪物,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 他一边说着,居然举起枪,对准人群开了一枪。 众人猝不及防,惊叫起来四散跑开,慌乱中手电筒落在地上,摔坏了不少,大殿一下子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陈老六,住手!”赵老爷子的喝斥已经不起作用了,黑暗里只听见又一声枪响,也不知道射中了谁。 视线一下子沉浸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萧阑被慌乱的人群推搡到墙边,后背撞上墙壁,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右手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伸出去,碰触到一只手。 那只手冰冷修长,没有一丝温度,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道。 “小黑……”他喃喃道。 对方没有吭声,但萧阑几乎能肯定就是贺渊,背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温热的液体慢慢渗透到衣服上,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呢喃。 “……”萧阑微微喘着气,没说话。 你会死在这里…… 一生不得顺遂,连死都死得不安生,这就是你的命数。 那声音透着妖异,好像是贺渊,又好像不是贺渊,如跗骨之蛆紧紧贴着耳膜钻入他的脑海,驱之不去,蛊惑着他举起枪,扣下扳机。 太阳穴一跳一跳,焦躁的感觉油然而生,眼前由黑暗渐渐变为血红,连鼻腔都充溢着嗜血而绝望的味道,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下,闭上眼睛。 你活着有什么用?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人需要你,孽种!祸害! 不如死了好,不如死了好…… 指甲掐入手心,力道大得刺破皮肤,痛楚让他清醒了一些,萧阑勉力眨眨眼,一切杂音突然消失,伸手摸向额头,只摸到一片湿冷,他茫然地抬头,却只看到咫尺之外,贺渊冰冷的眼神。 冰冷中,还带着一丝探究的兴味,似乎刚才那一幕,他都看在了眼里。 “小黑,别害怕,你是不好意思抓我的手吗,没事,我抓着你好了。”萧阑涎着笑脸凑过去,不由分说抓住对方的手,还色迷迷地摩挲了好几下。 贺渊本以为他一时没能恢复过来,还想冷眼瞧着他如何应变,没想到这缺心眼浑然没事人似的,手猝不及防被握了个正着,不由冷哼一声,另一只手伸出,屈指在他手腕上弹了一下。 那人呜了一声,爪子触电般颤动一下,居然还是紧紧抓着没松开。 “小黑,害羞也要有个限度,你这个样子,将来就算我死了,怎么还有别人敢喜欢你?”他的声音居然还很严肃很正经。 反正这个人过不了多久也要死了,让他再多折腾一下也无妨。 贺渊面上漠然,仿佛心中亦是无悲无喜。 众人的惊叫声渐渐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各人惊魂未定的喘息声,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仿佛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良久,才听到赵老爷子的声音:“灯呢?” 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摸索起地上的手电筒,有些在踩踏中弄坏了,有些只是摔了一下,还能开,微弱的光线陆续亮起来。 “谁受伤了?” “我……”姜宸直哼哼,刚才陈老六的第一枪从他肩膀上险险擦过,此时他靠坐在墙边,捂着肩膀脸色略白,刘教授他们围上去,着急又不知所措,还是于叔从背包里拿出绷带和止血药,帮他紧急包扎了一下。 “陈老六死了!”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手电筒的光照向地上四平八叉躺着的陈老六。 他的双眼圆睁着,嘴巴也张得很大,鲜血和脑浆从后脑勺流出来,子弹从嘴巴里贯穿过去,又穿过脑袋,吞抢自杀,一枪毙命,看得出用力很大,就像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生怕死不透,把枪管大半都塞进嘴里,手还紧紧扣着扳机。 脸上还残留着生前的情绪,就像看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物,极端恐惧而绝望,非死不能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因为我有些话想说。 不管文红不红,我向来都很注意大家的想法,因为这样可以互相交流沟通,看到有说萧阑太圣母的评论,我忽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阑尾的前世现在已经露出很多端倪,很多朋友已经能猜出他的来历,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救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因为他本身的性格,也是心肠很软并且悲天悯人,虽然这样的性格不如那些杀伐果断的受来得让人欣赏,但也就是这样,才显得有缺憾。否则以他前世的身份和地位,又怎么会接到别人假造的他父亲的诏书,就去赴死?堂堂一个千古一帝,有那样一个儿子,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阑尾前世下场悲惨,今生更加坎坷,才会造成他看淡一切,嬉皮笑脸的缺心眼性格,因为从来没有期望,所以也不会失望。再者他去救人,也不仅仅因为他性格的原因,而是他有种心理,别人都说他会克死人,但他偏偏要救人,让别人无话可说,这是一种小小的逆反心理,我觉得也是人之常情。 另外在这里先说一声,这篇文是父子,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父子,如果有些朋友觉得不能适应,可以看看别的文,以免后面突然被雷。谨此。 第16章 片刻的寂静过后,几乎所有人都惊叫起来,以陈老六的尸体为中心连退了好几步,连赵老爷子也惊愕交加。 从刚才陈老六性情大变到枪声响起,不过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怎么人说死就死了? “他……是自杀的?”游雪忍住害怕,嗫嚅道。 于叔上前查看尸体,实际上陈老六已经被子弹近距离的冲击力打碎了头盖骨,整个头部完全变形,惨不忍睹。“是自杀的。” 近乎窒息的氛围在偌大的殿宇内蔓延,众人连喘息声都刻意压抑了,没有人敢开口说话,还是萧阑打破了沉默。 “他手里抓的是什么?” 他这一说,其他人才注意到陈老六另一只手的手心还紧紧攥着,手心好像抓着什么不肯松开。 在一个面目狰狞的死人面前,其他人都畏缩着不敢靠近,只有没心没肺的萧阑还蹲下身去掰开他的手,一些粉末掺着血散落在指甲和手心。 “是壁画的颜料,他用手抠了那些壁画!”于叔皱起眉头。 陈老六用的劲道之大,以致于有几片指甲都被他生生抠裂了。 在周围陷入黑暗的那一段时间,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又或者说遇见了什么? “还有人受伤吗?”良久,赵老爷子反应过来,涩声问道。 他开始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尽管他们人多势众,装备精良,但在远古未知的危险面前,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从刚下来到现在,二十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十来个人,其中连陈、李两家的领头人也折损在里面。 不仅仅是他,其他人都深深地感受到那种莫名的震撼和恐惧,刚才王琦诅咒般的那句疯话又回荡在脑海里。 萧阑盯着陈老六手心的颜料粉末看了半天,突然站起来,走到壁画面前,抬起头。 上面那些人物的服装,与中原古代大相径庭,而带上了浓厚的异域风情,但是依旧可以从一些细节上看出年代的端倪来,比如说第一幅壁画中,一名女子手中捧着一个匣子,站在人群最前面,而在她面前的五层台阶最上方,神像的脚下,则跪伏着一名老者,头戴高山冠,身着黑色祭祀礼袍,虽然服饰经过改良,已经带上明显的西域风格,然而仍是像极了秦朝上衣下裳,宽袍大袖的官服样式。 是古楼兰曾经受了秦汉文化的影响,又或只是惊人的巧合? 萧阑看得入了神,只觉得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现在都蕴含着无尽的深意,他顺着壁画的次序走下去,浑然不觉周遭忽然之间安静下来。 看到第十一幅壁画的时候,上面的风格为之一转,虽然依旧是祭礼的一环,可显然风格已不是之前那么庄严肃穆,而显得有些血腥。 离神像最近的老者一手持刀,一手则抓着一个人头,从人头的模样上看,正是刚才那名捧着匣子的少女。这时候匣子被放在神像面前的石台上,已经打开了,少女人头上流下来的鲜血,正好滴在匣子里。 而原先跟在少女后面的人群,则远远跪在另一处,连头也抵着地面不敢抬起来,好像十分忌惮和恐惧。 那个匣子里是有东西的? 这个念头忽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了,却抓不住。 再接着看下去,第十二幅壁画则几乎是神像的特写,神像的五官依旧模糊不清,但是身上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远处一干人等匍匐着膜拜叩头,连祭司也跪伏在地上,光芒遮蔽了天空,几乎覆盖整个画面。 萧阑怔怔看着,只觉得这壁画逼真得就像让人置身其中,而他也是理应叩拜的一员,可是他却没有跪下,依旧站在那里,望着神像出神。 忽然间,那个跪在最前面的祭司老者蓦地抬起头,直直朝他看过来,眼神妖异恶毒,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诡笑。 这个情景委实太过离奇恐怖,萧阑甚至能感觉到老者眼中的不怀好意,看着他的眼神就像野兽在看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一样。 他不自觉想要往后退,脚下却像被什么东西扯住,然而上半身已经向后仰去,以致于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往后摔倒,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身形,却不料脚下忽然一空,连同被他拽住的东西,一起往下坠去。 那种感觉十分奇特,就像你站在电梯里,电梯突然失重往下掉,你控制不住地心引力,也跟着一起往下摔,但是突然间电梯又停住,你也还是好好地站在电梯里,只是难免头晕眼花,身体轻飘飘,外加一颗惊吓过度的心。 萧阑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但他没有惊吓过度,最初的莫名其妙之后,居然觉得很有意思,索性任由那股神秘的力量拖着自己的身体往下掉,等到这种感觉消失,他不由自主松开手,这才发现刚才有人被他那一拽,给一起拽下来了。 “是我。”还没等他发问,那人就开口了。 “小黑!”萧阑涎着笑凑过去,就差没贴上对方的脸。 就算在黑暗中,对方仿佛也能预见他的动作,身体一侧,他扑了个空。 “小黑……”声音转为哀怨。 贺渊没说话,啪的一声,微弱的灯亮起,是他手里的手电筒。 灯光照射之处,还能看见周围的大致构造。 “这里?”萧阑的声音染上惊讶。 “是我们刚才在的地方。”贺渊语气淡淡,似乎再大的事情也无法令他变色。 脚下的地砖,旁边的壁画,甚至是大殿中央的石台,无一不在显示这里正是他们刚才一群人进来的地方。 那么,刘教授他们呢? 不仅是刘教授,就连不久前还躺在地上的陈老六的尸体,也不见了。 这里除了他们脚步的回音,只有一片冷寂。 缺心眼如萧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黑,等等为夫!”嘴里随口胡诌,他跟着贺渊在大殿内转悠。 贺渊走到一幅壁画前,手电筒举高了照在上面。 那上面有一处地方,被陈老六临死前那一抠,抠了些颜料下来,上面还沾了陈老六的血迹。 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有。 萧阑忍不住朝贺渊看去,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惊。 只不过一个是缺心眼,一个冷面冷心,反应都跟常人不大一样。 贺渊想了一会儿,说:“出去看看。” 萧阑自然没有异议,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一阵突兀的铃声从他口袋那里传来。 是手机在响。 在深达数十米的地底,手机早就没了信号,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人打电话给他? 萧阑掏出手机,看见上面来电显示的号码,手顿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 “你在哪里?”那头传来苍老男声。 他愣了一下。“我在地底……跟着教授去……” 没有容他说完,话被打断。“你又在做那些没用的事情,你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吗!全家都被你克死了,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够,非得气死我才高兴?!如果你弟弟还在世,以他的资质,我才不会管你,更不会看你一眼!” “对不起……”表情有点茫然,喃喃道。 他几乎可以想象电话那边的反应,是嫌恶而厌烦的,如果有可能,也许那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想和他多说一句话,就算他们是这个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父母会活过来吗,你弟弟会活过来吗?要不是你,他们根本不会死!你这个孽种,怎么当初死的不是你!”那边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怎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这句话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萦绕不去,冥冥之中仿佛有种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上,身体如同傀儡一般被牵引着迈开步伐,脑子里也浑浑噩噩,似乎拼命想记起什么,又困在一团浆糊里挣脱不开。 就这样死了也未尝不好,没有人为自己伤心,也没有人再被他连累克死……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胸口空落落的,隐隐还有一丝钝痛,却想不起是为了什么,慢慢地连知觉也麻木掉,他看着自己举起枪,枪口对准太阳穴…… 脑袋忽然嗡的一声,像被针刺了一样,萧阑身体一震,蓦地看清自己眼前的处境。 哪里有什么电话,他这才想起自己在跟着大部队下来前,就把手机放在上面了,身上连手机都没有,自然更不会有刚才那个所谓的电话。 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就会一脚踏空,去跟李欣和陈老六作伴。 刚才的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幻觉。 “心志不坚定,就容易被邪物所趁,产生幻觉,陈老六就是那么死的。”贺渊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萧阑定了定神,退后几步。 贺渊看着他。 萧阑隐在黑暗中的侧面看不清表情,没有说话,呼吸声却重了很多。 “走吧。”停了半晌,贺渊漠然道,转身。 手突然被抓住。 “小黑,等会儿……”话没说完,那人将他抱住。 “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儿。”萧阑死皮赖脸。 贺渊平生不喜让人接近,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想推开他。 “终于占到便宜了,”萧阑笑得色迷迷,“小黑,你真像我们学校的那个校花,整一个冰山美人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过你比她漂亮多了,我绝对不会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的,你要是去了我们学校,保管引起轰动,我跟你说……” “没有弱点,就不会被幻觉侵占心神。”贺渊冷冷打断他,“如果你不想死得更快,就要克服自己的弱点。” 萧阑眨眼,半晌才说话:“如果弱点是死人呢?” 贺渊微怔,想推开他的手不知怎的顿住。 萧阑忽然凑过来,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鼻息咫尺可闻。“小黑,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贺渊比他高半个头,他的手还紧紧抱着贺渊,说话时需要微微仰起头,现在这姿势如果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两人的姿势简直就像一对情侣在呢喃情话。 他说话向来牛头不对马嘴,贺渊不用看也能想象此刻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贺渊没有避开,眼底冷澈清寒,似乎还有点别的东西,却藏得很深。 萧阑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 “不说也随你,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你说过,幻觉是每个人心底最脆弱的部分,如果你听了,以后就要对我负责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说?”萧阑嘿嘿一笑。“刚才,我以为自己接了个电话,是我外祖父打来的。” “他问我,怎么还没死。” 他说得漫不经心,贺渊却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 “从小就有算命先生给我算命,和小黑你说的差不多,都说我三破日出生,命犯阴煞,会克死亲人,但凡跟我有一点关系的,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家里人本来也不信,可在某一年,家里起了大火,除了我之外,母亲和弟弟都死在火灾里,父亲听说了消息赶回来,却在途中出了车祸,也跟着走了。” “从那时候起,收留了我的外祖父就觉得,我确确实实是个灾星。” 不知道为什么,从认识的那一刻起,他总觉得贺渊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但同时心底又有一个声音提醒着他要敬而远之。 对他来说,凡是一切暂时想不通的事情都不用费脑子,直接去做就是,于是从此他人生里又多了一个骚扰对象。 只是越靠近,这种古怪的感觉就越强烈。 “不过我差点忘了,外祖父在两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贺渊不说话,萧阑也不以为意,正好逮着一个机会可以发挥话唠的本性,他兴致很高,不忘趁火打劫:“小黑,我把祖宗八代的家底就交代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按照惯例,你是不是也该对我交代交代,比如说你家里有几口人,你几岁学会走路,几岁学会说话,几岁才不尿床,几岁没了初吻,你最喜欢吃什么,睡觉的时候穿不穿内裤啊……” “闭嘴。”贺渊觉得耳边仿佛有一百只乌鸦在聒噪,皱了皱眉,一抬手,萧阑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他拼命眨眼,哀怨地望着贺渊,表达自己想要说话的强烈愿望。 “我不喜欢听废话。”贺渊没有发现自己的容忍度高了很多,只对眼前这个人。 萧阑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有很多话想说。 对方做了个手势,他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刚才那是什么?”一双眼睛洋溢着崇拜。 “禁言咒。”话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但是某人的关注的重点却完全不是这个。“小黑,难怪第一次见面时我说了那么多话你都没有对我下咒,原来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吗?我就知道你腼腆害羞把心事都藏起来,不要不好意思了,你不说话吗,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没关系,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不会始乱终弃……” 贺渊冷冷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这个人没什么用,他废话很多,心肠很软,会为了不让同行的老师和同学涉险而抢先上桥,会在紧要关头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迟早会因为更加愚蠢而断送自己的性命。 对方的声音被戛然掐断,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作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娇羞模样。 “沉浸在往事只能让自己不可自拔,做人不要总是回头看。”他说完,转身就走。 后面的萧阑受宠若惊:“小黑,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嗷嗷!没想到你人长得漂亮,连心地也那么善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吵死了。 贺渊皱起眉,思忖着要不要干脆把他丢下悬崖,一了百了。 身后那人浑然不觉,还在那里深情表白:“小黑,从今以后,我的弱点就是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贺渊伸手掐住萧阑的脖子,冷冷道:“你再聒噪我就杀了你。” 萧阑眨眼,点头。 贺渊放手。 萧阑扑上去吻住他,手一边伸向贺渊的胯下。 贺渊又惊又怒,可是嘴被封住,连咒语都念不出来,萧阑像八爪章鱼一样扒在他身上。 “你让我不要说话的,人家只好用行动来表达爱意了!” 不要被小剧场蒙蔽了眼睛,小黑才是攻 = = 第17章 他们所在的地方,跟刚才一模一样,只不过没了刘教授他们,壁画上自然也没了那道陈老六刮过的痕迹,偌大的殿宇空荡荡的,回响起两人的脚步声,显得分外诡谲。 来这里的路只有一条,再往前就走不通了,所以他们只能在殿中来回探寻,看有没有暗道的存在。 贺渊对着刚才那副壁画摩挲沉思,萧阑也跟着蹲在旁边对着地砖敲敲打打。 咚…… 咚…… 贺渊低下头,对上萧阑的无辜神色:“不是我敲的。” 声音是从墙里传出来的,沉闷短促,仿佛有人拿了把锤子在那头敲打。 而发出声响的那片壁画,恰好是刚才陈老六抓过的地方。 萧阑站起来,伸出手。 手腕陡地被抓住,一转头,贺渊正盯着墙壁,神色是少见的凝重。 “退后。” 他把萧阑推到后面,从怀中摸出一道符纸丢至墙上。 “玉清始清,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火聚神,仲会黄宁,急急如律令!” 以符纸为圆心,周围熊熊燃烧起来,片刻之后,火焰燃尽,余下一个焦黑的圆形痕迹。 萧阑张大嘴巴看了半天,突然道:“小黑,你破坏文物!” 不待贺渊说话,他又嘿嘿一笑:“不过咱俩谁跟谁啊,我不会去告发你的!” 贺渊早就习惯这个人时不时缺心眼的抽风,闻言也不理会,伸手抹去墙上被烧焦的墙灰,那块被火焚烧过的地方变得很软,轻轻一推就凹陷一大块进去。 墙后面是空的。 黑黝黝的洞口一眼望不到底。 咚…… 刚才的声音依旧从那后面传来,缓慢而沉闷,很有规律。 饶是萧阑浑不着调,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黑,我突然有种奇怪的设想……” 他的话没说下去,眉头微微蹙起,是难得的严肃。 贺渊看了他一眼,没有出言嘲讽。“这是唯一的出路,想找到他们就得过去看看。” 他的手顺着焚痕摩挲一圈,手掌所过之处,墙壁都微微凹陷进去,再伸手轻轻一推,那个洞口已经足以让一个人半身跨进去了。 萧阑想也没想就要探身进去,贺渊皱眉,将他一把扯到自己身后。 “不想死就不要自作主张。”他冷冷道,当先进去。 萧阑愣了一下,屁颠屁颠地追上去,笑得春光灿烂。“能关心人是好事,你不要不好意思么,我家小黑真是心地善良,哎呀,小黑,等等我嘛……” 这是一条需要一直往下走的阶梯,两旁全是粗糙的石壁,也就是说,这条阶梯是在地底生生开凿出来的,这对于数千年前的楼兰古国来说,简直无法想象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萧阑还特地弯腰摸了一下,质地跟前面殿宇的差不多,应该都是汉白玉砌成的,这就给工程又增添了神秘感。 连中原一些王侯的陵墓,只怕都没有这么讲究,古楼兰人不惜财力筑造这座地下城池,究竟有什么目的,这跟他们看到的那些壁画,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疑问就像缠成一团的毛线,纷乱曲折,无法理出头绪。 阶梯狭窄得只能容下一个人走,他们一前一后,脚步声分外清晰,连同那诡异的咚咚声,都沉甸甸地压在萧阑心上。 他忽然想起刘教授平时手舞足蹈的模样,想起陈白对他生气又没辙的模样,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高大的身影半隐在黑暗中,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变色退却。 沉闷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咫尺可闻。 走在前面的贺渊脚步忽然缓了下来。 透过他的肩膀,萧阑看到台阶的尽头,散发着一点微弱的光线,旁边蹲着个人,似乎背对着他们,隐隐绰绰,看不太清楚。 咚……咚…… 先前听到的声音有些沉闷,但是现在离得更近些,听着就像拳头砸在墙壁上的感觉,,却只让人觉得有股莫名的凉意油然而生。 “那个人好像是认识的……” 萧阑话没说完,贺渊已经一步步朝那人走去。 “李农。” 贺渊认识这个人,他是李家的人之一,跟着李欣一起来的,结果李欣死在那座石桥上,剩下的李家人群龙无首,暂时就都听从李农的指令。 李农的野心很大,但在李家,他的地位要比李欣低一截,所以他把这次行程看得很重,总想着能从自己手中淘到什么宝贝,取李欣而代之。自从李欣和陈老六相继死了之后,他一直表现得跃跃欲试,连赵老爷子都不大放在眼里,大伙前行的时候,他几次都想走不同的岔路,如果不是赵老爷子压制了他,只怕他早就带着李家的几个人分道扬镳了。 但是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老爷子他们呢? 李农没有抬起头,不知道是没听到贺渊叫他,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兀自背对着他们蹲在墙角鼓捣着什么,手电筒往周围晃了一圈,发现李农脚边还有一个人。 咚……咚……咚…… 刚才两人一直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从李农那里发出来的,他的手一抬一放,动作被身体半遮住,看不大清楚。 再走近一些,离他已经很近了,李农只要转过头就能看见贺渊和萧阑,但他仍然动也不动,自顾自在那里捶打。 “李农!”贺渊沉声道。 声音在石壁之间回荡,嗡嗡作响。 李农埋着头。 贺渊的手电筒挪至李农脚下,终于看清他的动作。 李农一手拿着一根硕长的钉子,一手握着一支小锤子,正一下一下地捶着。 躺在他脚边的一个人,浑身血肉模糊,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面目,不仅是五官,连同四肢躯干,都现出一个个血洞,皮肉被钉子刺穿,又被锤子锤下去,肉沫筋骨被这么一下下地搅出来,鲜血四溅。 可李农的动作还没有停止,不但没有停,劲道反而越来越大,眼神泛着疯狂和怨毒,嘴角甚至还微微扬起,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喉管咯咯作响,像是有满腔愤恨无处发泄。 连萧阑也不再聒噪不休,两人看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话。 ———— 萧阑往前一步,伸手要去制止他,手腕蓦地被抓住。 一抬头,是贺渊。 “别碰他。” 贺渊的声音很低,他甚至拉着萧阑后退了好几步,似乎不想惊动眼前的人。 “小黑,他会不会压根听不见我们在说话?你说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看不见我们了?这个人之前不是一直老实巴交的吗,没想到这么狠,喂,小黑,你认不认识他脚边那个人,我看着很眼熟,好像是跟赵老爷子一起的,应该认识吧,你是他们请来的……” 萧阑任他拽着,嘴里一边滔滔不绝地涌出疑问,直说到贺渊忍无可忍,又给他下了禁言咒。 耳根清静。 萧阑作声不得,只能睁大了眼睛,用心灵之窗来表达自己想说的话,奈何贺渊看也不看他一眼,放开他的手就往前面走。 “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往前凑。” 他冷冷地叮嘱一句,没听到回音,想起那人已经被自己下了禁制,不由回过头。 只见萧阑听话地跟在他后面,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可怜万分,就差没耷拉着尾巴呜咽两声。 贺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极快,连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之前他们以为的阶梯尽头,其实并没有结束,不过是中间一个类似休息的小石台,石台往下,又是漫长的石阶,隐没在黑暗之中,像是永远走不完一样。 走出数十步之后,萧阑再回头看去,刚才的李农和那个被他杀死的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连那阵沉闷的捶打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没了。 他伸手向两边石壁抹去,摩擦着掌心的粗糙触感跟之前没什么差别,但他却觉得有些古怪,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来。 萧阑忍不住伸出手拉住前面的贺渊,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不似本身给人的感觉那般冰冷彻寒。 不让话唠说话,就跟不让女人打扮一样痛苦,而萧阑又是一个话唠中的话唠,所以他现在的痛苦简直无与伦比,偏偏贺渊似乎很喜欢现在寂静得近乎阴森的氛围,没有半点帮他解开禁制的意思。 手腕被抓住,贺渊的身形也跟着停顿下来,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声:“前面。” 萧阑下意识就往前面看去,只见距离他们数十步的地方,又出现一个石台。 有一个人坐在那里,背靠着石壁。 萧阑本来以为他们又绕回原来的地方,但仔细一看,跟之前的又有一些不同。这个石台显然要大上不少,中间甚至还雕刻了一些花纹鸟兽。 萧阑定睛一看,发现上面雕刻的鸟兽,跟他先前在那座殿宇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些人面牛身的怪物,在地下城池里比比皆是,似乎是古楼兰人不为人知的一种宗教崇拜。 这回不待他开口,贺渊就解了他的禁制。 萧阑盯着不远处那个人,低低道:“是于叔。” 贺渊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一直走到那人跟前才停住。 于叔靠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半睁半闭,脸上的表情迷惘而茫然。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匕首,匕首插在他的肚子上,刀刃已经全部没入,血从伤口处流出来,染红整个腹部,大半已经凝固了,还在流的一小股鲜血顺着腹部流到地上,雕刻之间的凹陷处甚至凝聚起一小汪血槽。 但还远不止如此,于叔仿佛没有感知疼痛一般,右手抓住匕首缓缓挪动,腹部被匕首的利刃剖开一道道口子,贺渊他们几乎可以看到里头若隐若现的肠子。 虽然知道眼前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幻象,萧阑还是忍不住蹲下身,在贺渊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伸手去碰流淌遍地的血。 手指轻轻一抹,指尖沾上血迹。 不是幻觉! 萧阑眼皮一跳。 于叔明明被巨大的疼痛折磨得脸皮都扭曲了,可是手依旧跟被魇住似的一遍又一遍割着自己的肚皮,血已经快要流光了,他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像是对痛苦失去了知觉,只留下一具傀儡。 贺渊紧紧擒住萧阑的肩膀将他往后拖开几步。 “走!” 这个情景比起刚才李农杀人还要诡异万分,连贺渊也无法作出解释。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萧阑忍不住回头,石台上却已经空空如也,别说于叔,连一丁点血迹都没有。他低头看去,自己手指沾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黑了,却没有消失,这是唯一证明他们见过刚才那一幕的证据。 “小黑,”萧阑忽然道:“刚才李农手上抓的那根钉子,好像是朱雀钉。” 贺渊嗯了一声,有些诧异他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定下心仔细去观察。 一般的钉子是建筑上用来固定木头等物品的,朱雀钉却有些不一样,它虽然也是用来钉东西,但是在汉代往后的朝代里,更多则是用在钉棺木上。这种钉子比寻常铁钉要大上七八倍,据说王侯世家会让工匠在上面雕刻朱雀图纹,然后交给高人开光,开过光的朱雀钉就具有灵性。鸟谓朱者,羽族赤而翔上,集必附木,此火之象也,朱雀属火,且是九阳真火,能让邪物退散,百病不侵,所以在一些王侯贵族,甚至是帝王的陵寝里面,偶尔也能看见朱雀钉的身影。 他们进入这座地下楼兰古城以来,所见所闻无不匪夷所思,也闹不清究竟这个数千年前的古老王国,究竟受中原文化熏陶更浓厚一些,还是受西域文明影响更深一些,从那些古老而精致的壁画,再到这些深达地下数十米,几近鬼斧神工的建筑和雕刻,朱雀钉给予他们的震撼还不如刚才看到的幻觉那么大。 “我总觉得从我们得到那块古玉开始,所有事情在冥冥之中都是可以联系起来的,包括我们的相遇。奇怪,如果说刚才的一切是幻觉,为什么我的手上有血迹,如果不是幻觉,为什么一回头人就不见了……诶,小黑,你觉不觉得我俩特有缘,就跟小说里写的那样,什么命定的缘分,说不定我前世因为喜欢上你,结果得不到,然后杀了你,所以这辈子就变成你来看着我死了,你说是不是?” 萧阑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刚能开口没多久又开始了,而且每一句话之间都没什么联系,纯粹是信口就扯。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神神叨叨,而对方一言不发的模式,谁知道这次贺渊居然破天荒地回答了他。 “不是。” “啊?”萧阑眨眼,不知道他回答的是自己哪一个问题。 “我算不出你的前世。”早在得知萧阑的劫数与自己有所关联的时候,他就曾想过两人前世极有可能纠缠不清,也才有今世的劫数相克,因此他起过一卦,奇怪的是那一卦却算不出任何信息,只让原本就扑朔迷离的命数更加诡谲。 萧阑嘿嘿一笑:“那有什么关系,过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我们的小日子还长着呢,小黑,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贺渊一言不发,意外地没有反驳,他在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这个人的劫数,到底能不能解? 见他没有回答,萧阑大受鼓舞,滔滔不绝的话语开始在狭小的通道之间回荡,直到贺渊忍无可忍让他闭嘴。 萧阑停了一会儿,又小声说:“按照惯例,如果我们还走不完这条阶梯,那就一定会遇到更古怪的事情。” 话刚落音,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萧阑发现,他们好像又回到刚才走过的那条台阶上,因为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赫然又出现一个石台。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贺渊慢慢凑近,看着身下那人的睡顔,凝视半晌,终于低下头,贴上对方的唇。 唇色薄红温暖,令人流连。 萧阑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揉眼道:“小黑,你在干嘛?” “没有。” 贺渊移开身体,若无其事。 萧阑眨眼,重新闭上眼,作出一副我是娇花快来蹂躏我吧的表情。 “小黑,我准备好了,再来一次吧!” 贺渊:“……” 第18章 如果是于叔和陈白在这里,一定会大喊萧阑是个乌鸦嘴,但是他们不在,所以萧阑只能颇为英雄寂寞又沾沾自喜地感叹一声:“小黑,你看我的直觉真是灵啊!” 贺渊没有说话,他的眉头微微拧起。 结合前面的遭遇,再看到现在这一幕,很容易就会觉得他们又绕回原来的地方。石台上的雕纹鸟兽,跟第二次碰到的很相似,但却还不是完全一样,他曾仔细看过,他们第一次碰见的石台是没有任何雕刻的,第二次的石台则有人面牛身的雕纹,而这一次,花纹图案则换成人面蛛身,甚至是在蜘蛛身上画了一些人脸,酷似现实见过的人面蜘蛛。雕纹的差异很小,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常人如果第三次走到这里,肯定会以为自己碰见鬼打墙,一直在原地打转。 如果不是鬼打墙,那么这道阶梯就是旋转着一直往下的,古楼兰人建造了如此长度惊人的石阶,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制造神秘感?如果不是,那么石阶的尽头,又会是什么。 贺渊发现他们已经走入了古楼兰人设计好的死胡同里,除非沿着石阶一直走下去,否则就算掉转头,也回不到地面上去了。 如果现在和自己同行的换了别人,估计不是早就受不了而精神崩溃,就是惶恐颤抖不知所措,然而…… “小黑,你说这次会出现什么,会不会出现另一个你?怎么了,你害怕吗,没事的,就算有两个你,我也能认得出来,你肯定很奇怪吧,嘿嘿,其实昨天晚上趁你睡熟之后,我偷偷亲了你一口,所以你唇上还留了个牙印,虽然很浅……哎呀,小黑你生气了?小黑你不要不理我嘛,我发誓我只亲了一口,其它的什么也没干……” 白痴。贺渊冷冷想道,两人很快走到那石台边上。 石台上什么也没有,手电筒的电池快要耗光了,微弱的灯光扫过上面,还能大约看出上面那些雕纹。 “小黑,再这么往下走,万一还是走不到底,怎么办?”萧阑突然道。 饶是贺渊本事通天,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里距离地面起码有数十米,别说手机没有信号,就算有,别人也找不到,所以他们只能继续走下去,或者在到达尽头之前,因为体力耗光而死。 “你害怕?” “不是,我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算死也能死在一起,小黑,你虽然是想看着我死,可终究也只能跟我做一对同命鸳鸯了。”萧阑笑眯眯的,没有一丁点害怕。 “……”贺渊面如寒霜,闭口不言。 他终于知道,跟这个人说话,绝对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萧阑!”前面蓦地传来一个喊声,声音焦灼急切,像是碰到什么危险。 是陈白!萧阑调笑的声音夏然而止,疾步往前跑去。 贺渊皱了一下眉头,也紧跟在后。 “萧阑,萧阑……”那个声音越来越低,像是一个人慢慢地放弃希望,最后终于绝望。 萧阑跑得很快,那声音离自己渐渐靠近,终于,能在黑暗中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正被什么东西缠住抵在墙上。 “小白!” 伏在陈白身上的东西,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但当它转过头来的时候,萧阑看见这东西居然是没有五官的,本来是脸部的地方现在层层裹着白丝,而且缠住陈白四肢的,不是手脚,而是像蜘蛛一般的步足。其中有两只步足,已经深深刺入陈白的手腕,鲜血泉涌而出,将他两只手腕都染红了。 “萧阑……” “萧阑……” 萧阑这才知道,那个声音,不是陈白喊的,而是那怪物发出来的。 见他靠近,那怪物似乎也不急于将步足从陈白的手腕里抽出来,只是转头盯着他,白丝下面隐隐有东西流动,看不分明。 陈白的双眼黯淡无神,像是在看他,又像透过他在看很遥远的地方,他的嘴喃喃阖动,反复念着两个字,萧阑从他的口型看出陈白是在念自己的名字。 这怪物是附了陈白的身,还是能读出陈白的心思,萧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再拖下去陈白的性命就会没了。 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想将陈白解救出来。 “住手!”贺渊严厉的喝声犹在耳边。 萧阑的手刚碰到陈白,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底原本的石阶忽然消失,两脚踩空,贺渊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肩膀,两人的身体跟着直直往下坠去。 良久的晕眩之后,触目所及,依旧是一片黑暗。 “小黑。” “小黑?” “小黑,你睡着了吗?” “闭嘴。” “小黑,你没事吧?”探询的声音随着一只手摸到他脸上。 贺渊嗯了一声,抓下他的手。 “别乱摸。” “没乱摸啊,我只是在趁机吃豆腐而已。”萧阑无辜道。 贺渊皱着眉,慢慢地沿着周遭摸索一遍,最后终于确定他们的所在。 “小黑,我们是不是在棺材里?” “嗯。”贺渊的手按在头顶的棺盖上用力往上一顶,棺盖触手光滑冰凉,却纹丝不动。 他的心一沉。 这是上等楠木所制的棺木,而且从外面钉得很紧,除非从外面撬起,否则根本打不开。 棺木很大,足够他们两个人并排侧躺着,但再怎么宽敞也不会让人感到愉快,更何况是在身体还压着一具尸体的情况下。 古尸死了几千年,本该风干成一具骷髅,但古楼兰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让尸体还能保持原来的身体轮廓,虽然皮肤干瘪不如活人那样有弹性,但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刚才我拉住小白之后,怎么忽然就在这里了……小黑你别摸我的大腿嘛,虽然我很喜欢你,不过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气氛。”萧阑摸着额头,刚才因为磕到棺木有些疼痛。 “是你碰到那死尸的手了。”贺渊漠然道。 “喔。”萧阑双手往古尸身上乱摸一通,忽然咦了一声。 “小黑,这具古尸上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什么年代的?” 他们此刻的处境,诡谲离奇之至,换了别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可这两个人见一时也出不去,索性在棺木里到处搜寻起来,也算这具古尸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头上毡帽的形状,跟已出土的汉代楼兰古尸有点相似,可也说不准是不是汉代再往前的……我摸到一枚玉戒指,玉质润滑,怕是价值不小,上面还刻着,唔,好像是一种图腾,看不见,没法辨别。”萧阑正经了不到几秒,又开始原形毕露:“小黑,反正也没人看见,不如就当是给你的定情信物好了。” 贺渊只作不闻,双手也没停下,直到对古尸的身份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宗教祭祀者。” “祭司?”萧阑也凑过来,手在古尸的装扮上摸着,毫无心理障碍。 贺渊沉吟一下,突然道:“上次你说有一个设想,是什么?” 萧阑一怔,慢吞吞地说道:“我觉得刚才见到的那些人,都不是幻觉。” 贺渊只是默不作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小黑,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还跟着其他人在那个地方,突然之间他们就都不见了,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古怪,就算其他人集体失踪,陈老六在壁画上留下的抓痕也不会忽然消失,除非……我们是到了另外的空间。” 浑浊的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咫尺可闻,两人身体贴得很近,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空气中勾起一丝微微的热度和暧昧。 萧阑顿了顿。“……说另外的空间可能也不太妥当,不如说是另外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萧阑:嘿嘿嘿,小黑,你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贺渊:(面无表情)是不是想再来一次,你不疼了? 萧阑:…… 第19章 棺木四周用的是朱雀钉,缝合紧密完好,本意是为了防止空气流入,更好地保存尸体,但古代毕竟不可能实现真空环境,所以这数千年来,难免有空气混杂其中,这些气体混浊而且稀少,迟早会消耗殆尽,到时候他们都得活活闷死在这里面。 “我们来罗布泊的路上,曾经在晚上见过一个疑似彭加木的人,那时候,于叔曾提出过一种设想:那个彭加木并不是鬼魂,而是复制人。假设用他的猜想来解释我们之前遇到的事情,那就是说,我们突然从那座大殿到另外一座一模一样的大殿,有可能是到了另外一个被复制的,一模一样的空间,而我们所见到的那些人,也全都是复制人。但是这样的话,就有一点说不通:复制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但刚才于叔、小白那些人,都是在我们走远之后就不见了,所以先用排除法得出结论:他们不是复制人。” “既然不是复制人,那就有可能是我们穿越了时间,身在我们去大殿之前的那座大殿。又或者是这里存在着另一个平行空间,所以那墙上并没有陈老六的抓痕。” 萧阑第一次没有用长篇大论来说废话,贺渊忍不住凝神去听,忽然觉得他的声音也不是很难听。 温润明澈,如细水流长。 这个人不缺心眼的时候,就是一个走在路上也会让人忍不住频频回头的俊秀青年,然而上帝是公平的,他不缺心眼的时候实在很少。 “小黑,”萧阑突然停下来,挠挠头,“你是道士,我跟你说这些,你能认同吗?” “我不是道士。”贺渊冷冷道。 萧阑咦了一声,只听见贺渊又道:“我有普林斯顿的硕士学位。” “哇塞,这年头道士也要硕士了?!真不愧是我家亲爱的……”萧阑开始得意忘形,身下啪的一声脆响,古尸的手指骨被他压断了。 贺渊:“……” 萧阑干笑:“纯属意外,纯属意外!” “粽子哥,你千万别尸变,我们家是小黑主外我主内,有什么事你找小黑就好了,不用找我了……”他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摸索着把古尸的手臂往旁边挪一挪,免得一会儿把人家整条臂膀都给卸了。 粽子是盗墓里的一种暗语,一般指陵墓里的尸体,有时候也指那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这具尸体保存极好,又是葬在这种阴冷潮湿的地下,以阴养阴,尸变也不是不可能。”贺渊淡淡道,语调里多了几分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揶揄。 萧阑并没有注意到,棺木里污浊的空气让他开始有些头晕。 “小黑,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平行空间或穿越时间。” “喔对……我们掉进来之前,我确确实实用手碰到小白了,所以这也绝不是幻觉,如果是平行空间,那么也不会出现我们一走远,那些人物就消失的情况。因此我猜想,是不是在那一瞬间里,突破了某种时间的限制,让我们看到在另一个时间段的人和事?” “虫洞虽然只是一种理论性的假设,但是很多例子让我们知道突破时间限制是有可能实现的,罗布泊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古怪,曾经有不少人都在这里无故消失和死亡,如果这里本身存在一种可以扭曲时空的磁场的话,那么我们很有可能看到不存在于这个时间点的人或事。” 萧阑一口气说完,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胸膛不住起伏。 “小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刚下来的时候,曾经听到一阵脚步声,可后来那阵脚步声突然就没了,我就想起另外一桩相似的事件。” “故宫?”贺渊立刻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咱俩真是心有灵犀!”萧阑先自我陶醉一下,才道:“在故宫的很多人,都曾经在夜晚见过成群的宫女太监自墙边走过,与其说那是幻觉或鬼魂,不如说是他们在某个时间点突破了时间,磁场发生异变,看见另外一个时间段正在进行的人事,这些人和事,都是真实存在并且在另外一个空间正在发生的。” 萧阑的语调不得不慢下来,他虽然小心翼翼压抑着呼吸频率,却仍然觉得头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 贺渊嘲道:“那你看到陈白被怪物缠住,是已经发生过的,还是未来的事情?” 萧阑喘了口气,沉默下来,棺木里一片黑暗,唯一一支手电筒早就没电了,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就在贺渊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见一个很轻的声音:“我当然希望是后者。” 那之后,只能听到萧阑越来越急促,又逐渐趋于微弱的喘息声。 “小黑……”晕眩得厉害,只觉得头越来越重,他半是撒娇半是没有意识地将脑袋垂下来,恰好靠在贺渊颈窝处。 贺渊皱眉,察觉他的不对劲。 “我很担心小白,担心他们遇到不测……小黑,你和我说说话,我怕我支撑不住会睡着……” “有空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一下自己。”贺渊冷声道:“睡了你就不会再醒了。” “我也不想,但是好困……小黑,你为什么会去做道士的?”萧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由于自小习武的缘故,他的体力比同龄人都要好,本来也不会这么快就不支,但是从之前在石室碰见巨蛛开始,萧阑就不停地奔走搭救众人,还带了一身的伤,早就把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两人在那条石阶上走的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只不过一直有口气撑着,现在被困在这里,强压着的那些因素一下子爆发出来。 狭小的空间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贺渊知道那是萧阑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我说过我不是道士。”他伸手摸到对方后腰,果然摸到一小片濡湿。 “那你怎么会道术?”萧阑不以为意,身体因为怕冷,本能地一个劲儿往对方怀里钻,温热的肌肤贴在一起,他舒服地叹了口气,阖上眼。 “不准睡。” 贺渊毫不留情地给他一巴掌,把他打醒,冷冷道:“还想不想听我的事了?” 萧阑捂着脸可怜兮兮:“小黑,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我从小体质虚弱,三不五时会晕倒昏厥,整天疯疯癫癫,医院检查不出毛病,家里人束手无策,只好把我送到山里去,希望山上的空气能让我舒服一点。” 萧阑听得迷迷糊糊,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小时候恰好跟你相反,别人说是文静得像个娘儿们似的。” 贺渊也不接他的话茬,淡淡续道:“后来在山上遇见一个人,跟家里长辈也有些故旧,他说我是失了一道命魂,所以才会这样,如果不把魂魄补齐,再过几年命也就没了。” “命魂是什么?”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七魄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人死时七魄先散,而后三魂再离,我天生就少了命魂,所以魂魄不齐,容易为阴邪所侵,换一种说法,就是先天免疫力有致命缺陷。” 贺渊的声音淡然没有起伏,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萧阑却听出一点味道来了,精神不由为止一振。 “后来呢?” “那个人教了我道术,还帮我把魂魄补齐。” 萧阑大奇:“失去的魂魄也能找回来?怎么找?” “不是找我自己的魂魄,而是拿别人的命魂来补。”幽冷的语调透过黑暗传至萧阑耳中,让他蓦地微微一震。 “谁的命魂?”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字数虽然少,讲的东西却比较多,就不放小剧场了,聊聊文里面说的那个故宫灵异事件。 关于“在特定时间点能够碰见发生在时间点前后的人”,这个是我自己的猜想,但是我觉得无数人都看见过的那么多怪事,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幻觉,故宫里晚上有太监和宫女出没这件事,后来又出了个说法,说什么宫墙含有四氧化三铁之类的,我觉得很不靠谱…故宫年月历久,里头又发生过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有点灵异和灵性,是很正常的。 第20章 棺木里沉默下来,贺渊许久没有说话,萧阑忍不住昏昏沉沉地耷拉下眼皮,又被他一巴掌打醒,疼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弥补魂魄这种事,属于绝顶秘术,大凡学道的人都知道,但却不是个个都能学,因为你不知道招来的魂魄会是什么,万一命魂的主人生前性情暴戾,又或优柔寡断,都会连带影响了被施法人的性格。” 萧阑眨眼,勉强提起精神,满口胡扯:“被拿来弥补你魂魄的命魂,生前估计住在冰山上吧?” 贺渊没有回答,思绪忽然有些飘远。 当时国家百废待兴,无论是道,还是佛,一律都被打上糟粕的烙印丢在角落里,那个人曾经因此被关过牛棚,被批斗游街,被逼着承认自己学的都是垃圾,所以他心里一直不甘心,总想证明道术并非一无是处,老祖宗们数千年传下来的东西,是有它的精华所在的。 贺渊的存在正好让他找到这么一个机会,而他也想起传说中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秘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帮当时才六七岁的贺渊补齐魂魄。 可世间万物,有得有舍,有舍有得,那个人也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因此招来一个大麻烦,这才有了贺渊的劫数。 “命魂是赵政的。”贺渊淡淡吐出两个字。 “喔,赵……赵政?” 萧阑本来又快睡着了,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眼睛忍不住睁大。 他是学历史的,对这样一个名字自然再熟悉不过,赵政是最初的叫法,但提起这个人,他的另一种叫法也许更让人耳熟能详。 嬴政。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於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 这些典故记载忽然在萧阑脑海里像印书似的浮现出来,清晰无比。 他张大嘴巴,愣了半晌,才道:“小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笑话了,这一点也不好笑嘛,哈哈哈!” 贺渊没有理他,隐在黑暗中的面容漠然而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个人向来不会做毫无目的的事情,会突然跟萧阑提起这些,自然是有原因的。现在许多事情已经走入一个死胡同里,纠结成一个个谜团,他不得不尝试从这个人身上下手,以便找到一些端倪。 萧阑笑了一会儿,自己觉得没有意思,也就停了下来,只觉得兴趣盎然。 贺渊不是一个会说笑的人,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该是一件多么令人惊悚的事情,数千年前存在着的帝王,他的一缕命魂,居然就在自己旁边这人身上。 学考古的人,在某些角度看来,其实跟盗墓的差不多,都是常年在外面也碰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人,萧阑早就习以为常,对一些鬼神之说也不是全盘不信,但这次实在过于震撼,饶是缺心眼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你做什么?”贺渊冷冷拍掉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如果不是这里活动不开,这人早就被他丢出去了。 “一个活着的嬴政,当然要摸过瘾了。”萧阑上下其手,一边感叹:“本尊还躺在骊山脚下,能摸到依附着灵魂的躯体也好啊!” “小黑,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 “你当初是自己病死的,还是被赵高李斯弄死的?你临死前有什么感想?你爹是异人还是吕不韦啊?” “……” 贺渊冷冷道:“我还是我,我不是他。” 萧阑喔了一声:“你们没有进行灵魂上的深刻碰撞与交流吗?” “……三魂七魄中,命魂只占其一,充其量只能影响部分性情,却不会完全改变一个人。”贺渊开始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件事情。 萧阑恍然大悟。“就像一个人借尸还魂到一头猪上,那它本质还是一头猪,不会开口说人话!” “……” 萧阑想通其中关键,越发好奇:“他挂了那么多年,你们怎么会把他的命魂招来?” 贺渊垂眼,淡淡道:“他生前好炼丹药,追求长生不老,虽然未必真能长生,可在那些方士的折腾下,也设法在死后保住一口气不散去,三魂被拘在一起,俗话说阴魂不散,就是这个道理。而招魂则需在灵气充沛之地进行,骊山就是其中一处。” “所以高人师父就带你到那里,本来想帮你补齐魂魄,没想到阴差阳错,最后进了你身体的居然是千古一帝的命魂?” “嗯。” “真是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萧阑打了个呵欠,随口问:“你那师父连秦始皇的魂魄都能招来,肯定很厉害,说不定也可以解了我的劫数。” “他已经死了。”贺渊漠然道:“逆天而行者,折福损寿,不得好死。” 他的魂魄不齐,本该早夭,但有人强行用秘法补齐他的魂魄,让原本注定的结局出现变数,这就是他的劫。 既然体内的命魂是数千年前那位帝王所有,那么自己的劫数必然也与此有关,但卦象却显示他的劫是因萧阑而起,所以这其中的渊源纠葛,委实过于曲折离奇。 “人早晚都要死的,节哀顺变,像我不也是……”萧阑安慰着他,双眼微微眯起,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放在贺渊上的手随之无力地滑落下来。 贺渊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这个人一死,他自有办法能从这里脱身,后面的劫数和麻烦自然也就迎刃而解,再也不必听到他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看他做那些毫无意义的蠢事。 这么想着,面容越发冷凝下来,手慢慢地移到这人的颈项上。 萧阑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混沌,仿佛有无数人事在眼前晃过,又纠结成乱糟糟的光影线条,让人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胸腔剧烈起伏,化作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记忆深处似乎很多年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个时候心死如灰,悲伤大于愤怒,只求一死而后快。 “爹爹,你给我捉那个蝴蝶!” “阿爹,孩儿这篇策论,比之丞相何如?”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你这个孽种,克父克母,连你弟弟都不放过,当初就该听人说的,把你远远的送人,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全家都被你害死!” 萧阑闭上眼,眉头紧紧拧着,困难地喘气,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有时候是贺渊听不懂的方言,有时候又是低低的呻吟,只有最后两个字很清晰。 “小黑……” 贺渊一怔,慢慢松开手。 萧阑胸口的疼痛感远远比放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来得强烈很多,因此也没有察觉对方的举动,只是喉头困难地颤动一下,小声说:“我要是死了,你赶紧出去,不用管我,我知道你有办法……如果能碰上小白和教授他们,麻烦你顺手搭救一把,我,咳咳……” 话戛然而断,人没了声息,贺渊蓦地心里一空,下意识伸手去探,发现还有微弱的鼻息,只是人昏厥过去。 这人软软地靠在自己身上,头发摩擦着颈窝,带来微痒的感觉。 他虽然还没死,可就这么下去,迟早也会窒息而亡。 贺渊停了半天,慢慢地伸出手,揽上他的腰。 这人的腰肢出乎意料的纤细柔软,就像其人一样,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却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软心肠。 就在这个时候,棺木边角咔的一声,发出细微的轻响。 贺渊微微皱眉。 不一会儿,又是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在撬棺木。 这种敲打的声音很有节奏,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棺木边角的钉子被撬松,足以掀开棺盖,说话声一边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靠,原来宝贝全在这,古楼兰人可真他妈小气,刘大教授,我们是倒斗的,不是来考古的,好东西人人有份,这里边……咦,这具棺材葬了不止一个?” 第21章 时间再往前一些。 当时陈老六突然发狂自杀,大殿里乱成一团,众人四处查看,萧阑他们失踪的时候,连陈白都没察觉,还是刘教授先问了一声,大家遍寻不到人,才开始慌乱起来。 在经历了前面那么多怪事之后,没有人会觉得贺渊跟萧阑的消失是一个意外。对于赵老爷子那帮人来说,贺渊简直是他们的指路明灯和救命稻草,他们还想靠着他脱离危险,找到明器,而对刘教授他们来说,萧阑则是他们的学生和同学,是这个团队的一员,所以两方尽管出发点不同,焦急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刚才大家都在大殿内,贺渊和萧阑不可能不告而别,无端端跑到外面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是在殿内消失的,只是任凭其他人怎么找,这两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一样,没有半点踪迹可循,就在这个时候,赵老爷子在大殿中央的石台下面找到一条通道,幽深黝黑,不知道通向哪里。 找不到人,要么从石台的暗道下去,要么退回去桥上当怪物的点心,他们只有两条路可选,刘教授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萧阑早就从暗道里下去了,跟着赵老爷子一帮人走,谁知道陈白死活不走,说要留在这里继续找萧阑,也许他又会重新出现。 刘教授好说歹说都劝不动他,最后还是于叔一掌劈晕了他,这才拖上人下了暗道。 现在在大多数人心里,求生欲望远远超过找到什么明器宝贝,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也都把警惕心提了十二万分,生怕一不留神就喂了怪物,结果这条暗道一路走下来,居然平安无事,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存放棺木的耳室,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十来具棺材。 这座耳室不同于之前那些地方,不仅四周墙壁里头镶嵌着会发光的小珠子,而且这些珠子还是根据壁画的布置来分布的,有的是被捧在古楼兰少女的手里,有的则是嵌在祭司木杖上,与壁画内容融为一体,完美之极,将整间耳室都薰照出淡而柔和的光芒,纵然这里放着棺木,也并不让人觉得如何恐怖诡异。 赵老爷子他们看得眼睛都直了,别说一个西域小国,就算是中原王侯大墓,能用得起夜明珠来陪葬的也是寥寥无几,虽然这些珠子未必有中原那些那么硕大,但这么多加起来,起码有十几二十颗,而且色泽各异,价值自然不在话下。 刘教授伸出手去抚摸,一边感叹:“古籍中关于夜明珠的记载,最早要追溯到炎黄时期,可就算再久远,对夜明珠也只有追捧的份儿,古楼兰处于丝绸之路的咽喉,怎么说也是个小国,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宝贝,连当时的中原大国也很少见,难道是从印度那边过来的?” 他一生钻研古物,对夜明珠的喜爱纯粹是出于对古代文化的痴迷,跟夜明珠本身的价值没什么关系,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别说赵老爷子那边的人,连于叔和姜宸等人都忍不住上前,想用手试试能不能抠一颗下来。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赵老爷子从最初的震撼中醒过神来,拐杖重重杵地,大喝一声:“都住手!” 众人吓了一跳,回头看他。 赵老爷子神色严厉:“这里的东西都不能动,谁知道里面连着什么机关,你们发现没有,这个耳室的地势是四周高,中间略低,形成一个凹槽,我猜这里面有点古怪,一会儿要是一步走错,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别为了一点东西就丢了性命!” 于叔嘀咕:“这可不是一点东西,而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赵老爷子叹了口气:“老兄弟,我是个什么出身,你们都知道,要说想要宝贝,我比你们还急,这里的东西,在没闹清楚情况之前,谁也不能动!” 众人一听也有道理,虽然都恋恋不舍,可也得缩回手来,移开目光开始打量四周。 有了夜明珠的光芒,看人视物都清晰许多,再也不用打着手电筒在那里摸来摸去,所有人转来转去,目光都落在中间那十具棺木上。 这些棺木跟古代中原陵墓里常见的棺木略有不同,一头偏小,但也有常人两个头部的宽度,另一头偏大,比那边大了一倍左右,形成一个梯形,显得有些怪异。 但是这十具棺木,都做得考究无比,连带棺木上的雕刻花纹,都要比先前那些壁画精致数倍,可见里面躺着的,大有可能是古楼兰国有着显赫地位的人,说不定还是楼兰王及其妻妾之类的人物。 “格老子的,居然是朱雀钉!”李农弯下腰看了半天,惊叫一声。 赵老爷子皱眉,绕着棺木前前后后走了几圈,沉吟不语。 其他人都被叫声吸引过来,学生们不知道这朱雀钉有什么说法,都睁大眼睛瞧着,于叔有些得意,趁机给他们普及自己听来的传闻。 惟独陈白面色惨淡,心不在焉,怔怔盯着这些棺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教授走到棺木前,食指轻叩两下,眼睛瞥见棺木侧面,咦了一声:“这里还有文字。” 他凑过去端详许久,却没能认出那些文字的含义。 古楼兰人或许有过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或许没有,又或许它们也像西夏文字那样湮没在茫茫的历史长河之中,这一切已成了千古之谜,无法找到答案,但是让刘教授大为兴奋的是,他居然在此时此刻,看到一些极有可能是古楼兰文的符号,虽然现在还看不出其中的含义。 刘教授激动得挥着手臂把其他人都喊过来,又跑到另外几具棺木查看,毫无意外,都在同样的位置上发现了同样的符文。 “这些代表了什么意思?” 于叔道:“不可能是墓志铭或者死者的姓名,因为每具棺木上的符文都一模一样。” 李农不以为然,摸着棺木上的朱雀钉:“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会不会是一种符咒?”游雪怯生生道。 刘教授一愣:“何以见得?” “一些棺材上有时候会贴着符咒吧,用来镇压棺里的死者,以免它们日久天长发生异变,”她吞了口口水。“变成僵尸。” 刚才众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但她这一说,所有人背上都起了一层寒毛。 姜宸搓着手臂:“别说了,怪瘆人的!” 赵老爷子终于开口:“打开看看。” 李农大喜,他早就觊觎着棺材里的东西,刚才的夜明珠碍于众目睽睽不好下手,但遍寻这里,如果有什么明器,那必定是在棺木里陪葬无疑,何况这里的棺木形状古怪,说不定正是因为明器太多放不下,只好做成这样的形状,以便多放一些。 刘教授觉得不妥想阻止,又好奇里面的东西,挠挠头,一边劝他们手脚不要太重,以免弄坏古物。 李农和其他人从左边第一具棺木下手,折腾了一小时左右,才把四个角的朱雀钉都撬开。 从被抬起一角的棺盖往里看,李农一眼就瞧见里面那块雪白无暇,晶莹剔透的玉璧,不由倒抽了口气。 “靠,原来宝贝全在这,古楼兰人可真他妈小气,刘大教授,我们是倒斗的,不是来考古的,好东西人人有份,这里边……咦,这具棺材葬了不止一个?” 话刚落音,一只手从棺材里伸出来,按在棺木边缘。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优美,似乎蕴满力道。 但这双手现在就算是美得能开出一朵花来,现在也只能让人产生惊恐的感觉。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有个反应快的已经掏出枪,哆哆嗦嗦地准备开枪。 “是我。”清冷沉稳的声音响起,那只手所连着的黑色袖子和衣角也都露了出来,贺渊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俊容,从棺木里跨出来,无视其他人呆若木鸡的表情。 整个人出来以后,又朝内弯下身,将一个人拦腰抱起。 “萧阑!”陈白像被惊醒一般,不由分说扑上去。 第22章 贺渊脸色不变,身形往旁边一闪,让陈白扑了个空,又在墙边放下萧阑。 此时的萧阑双目紧闭,面容苍白毫无血色,早就没了平日的闹腾,显出几分少见的脆弱。 陈白平时经常被他气了个半死,但见了萧阑这样,不知怎的就心头一颤,忙走上前,其他人也围上来,问贺渊的,看萧阑的,叽叽喳喳。 贺渊被烦得不行,差点给所有人都来个禁言咒,他冷眼一扫,其他声音都不自觉停了下来。 “都让开。”他冷冷道。 众人都依言退开,只有陈白还站在旁边,担心地看着萧阑。 “他没事吧?” “死不了。”贺渊声音淡淡,忽然俯下身,堵上萧阑的嘴。 陈白大吃一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给萧阑做人工呼吸,可心里又有点微妙的别扭和不快,忍不住开口:“够了吧?” 贺渊没理他,兀自渡气给萧阑,半晌,才离开那张唇。 惨淡的唇色被这一弄,倒揉弄出些嫣红,看上去就像被人狠狠蹂躏过一般,引人遐思。 陈白只觉得刺眼,又想看着萧阑醒过来,内心纠结无比。 贺渊转过头,冰冷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看清他内心所想,唇角微微一嗤:“感觉不错。” 陈白大怒,差点就把拳头挥上去,忍了又忍,还是忍住了,撇开头不去看他。 过了片刻,萧阑的眼睫毛微微一动,跟着睁开。 “小黑……?”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待久了,不大能适应光线,只能模糊看到跟前的一个身影。 “嗯。”贺渊破天荒应了一声。 “我没死?”声音嘶哑破碎,因为闭过气去,导致喉咙火辣疼痛,估摸着没有半天也恢复不了了,这对于话唠来说,简直是痛不欲生。 贺渊又淡淡嗯了一声,见他眯着眼浑身无力的模样,脸色依稀有些缓和。 陈白扶住萧阑:“别废话了,你先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我们找到出路就带你出去。” 萧阑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陈白,一看到陈白,之前所见到的景象,昏厥前的种种幻象都全又浮现出来,让他分不清是梦是:“……小白?” “是我!”陈白没好气,突然哎哟一声弹跳起来。“你拧我干什么?!” “那就不是在做梦。”萧阑无辜道。 陈白发现自己想掐死他的欲望又回来了。 “你们怎么会在那棺木里出现的?” 这几乎是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贺渊的目光扫过众人,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隐去碰见几个人的那一段,只说忽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棺木里。 萧阑眨眨眼,也没说破。 赵老爷子和刘教授他们拧着眉头,思路还停留在那大殿里有机关的层次上,旁边姜宸已经惊呼一声:“时间与空间的跳跃和转换?” 贺渊没有回答,他走到那具半打开的棺木前,这时候李农已经拿起里面那块玉璧,正啧啧赞叹。 棺木内,本该是脚部的一头被宽大的衣袍覆盖着,边上散落了好几样东西,除了那块玉璧之外,还有若干玉器宝石,或温润光滑,或璀璨耀眼,每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古尸腰间系着一条祖母绿的镂金腰带,头上毡帽还镶嵌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的石榴色宝石,可以想见此人生前的显赫。 李农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看了贺渊一样,不掩贪婪的神色。“贺先生,这里面的东西……” “我不要。”贺渊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头也不抬,伸手掀开古尸身上袍子。 衣袍历经岁月,早已破碎不堪,轻易就被掀了开来。 刚才两人困在棺木里看不清楚,只以为这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现在借着夜明珠的光才知道,古尸上的有些地方肌肉饱满,还保留着生前的大致模样,但有些地方已经腐化成白骨。 无论这人身份如何高贵,死后也不过是一具面目狰狞的物事,皇帝跟乞丐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但贺渊的目光却被吸引住了。 这具古尸的大腿还是大致完好的,但是大腿以下,只有白骨,并且小腿的腿骨,只有一根。 李农看着他把手探进去,拈起一根腿骨,在上面轻轻摸过,不由暗骂一声变态。 在他看来,像他们这些倒斗的,每到一座陵墓,虽然也要去摸死人骨头上面的明器,甚至是他们嘴里含着的玉蝉,但一般都是得之即退,从来没像贺渊这样,居然还拿起来仔细端详的。 这时候赵老爷子和刘教授也都过来了,赵老爷子一边指挥着手下的人把尸体身上的东西都扒下来,对着明显露出一脸愤怒的刘教授笑道:“老刘,咱们一起来一趟,也算缘分,我知道你们看不惯我们这些勾当,可人在江湖漂,总得让兄弟们混口饭吃,这样吧,那条腰带和那顶毡帽就归你们了,我们拿其他的!” 光是那条腰带上的宝石,每颗起码就能卖个十来万,李农只想着全部收入囊中,哪里想到还得再分给刘教授他们,顿时不满之极,想要开口,又被赵老爷子制止了。 刘教授冷笑一声:“其它东西呢,这些都是属于国家的!” 于叔在旁边小声嘀咕:“你不要我要……哎哟!” 刘教授给了他一肘子,又狠狠剜他一眼。“少拆我台!” 赵老爷子也不生气,笑眯眯道:“国家也是人民组成的嘛,我们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再说了,就算我愿意,他们也不愿意,要从这里走出去,得靠大家的力量,人心不齐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刘教授没见过这种死皮赖脸的言论,被他说得有些愣了。 萧阑休息了一会儿,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活蹦乱跳的行动力。 他走到棺木边,低头看了半晌:“这个人好像多了两只手?” 贺渊放下手中的腿骨,淡淡道:“小腿的腿骨只有一根,而且是后天长成的。” 萧阑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独脚人在那里蹦蹦跳跳挥舞着几只手的情景。 贺渊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到歪道上去,也没理会,径自走到棺木的另外一头,将尸骨脖子附近的布料扯下,摘下它的毡帽。 在古尸的颈项两端,两个小小的肉芽突起从颈窝两端冒出来,看起来就像是从一根树枝凸出来的分叉,却还没长成,这人就死了,所以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刘教授见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时间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小小扶苏:阿爹,你在做什么?(呆) 某爹:检查一下你的牙齿,看你有没有背地里偷偷吃糖糕。 小小扶苏:噢。 第23章 萧阑觉得很有意思,还伸手去捏那古尸脖颈上的肉芽,被贺渊毫不留情地一掌拍掉,只好捂着通红的爪子哀怨地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赵老爷子虽然是个倒斗的,但平生进过无数古墓,经过无数大风大浪,也算见多识广的了,可端详了这古尸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难道是生前患了怪病?” 李农他们顾着搜刮棺木里的明器,正盯上了还未开棺的另外九具棺材,根本无暇分神这边,围上来看的大多是姜宸这些学生。 姜宸啧啧出声:“我倒觉得更像是海人鱼或鲛人的尸骨。” 海人鱼,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无不具足。 鲛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鲛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 这是《太平广记》和《述异记》中关于人鱼的记载,也有人将人鱼称为儒艮,事实上,中国古代关于人鱼的传说和记载从来就没有断过,但人鱼没有双腿,而是化作尾鳍,所以只能生活在有水之地,大多出没于海里,却从没听说过在西北出现过。 赵老爷子摇头:“我年轻的时候,进过一座汉墓,在里面见过鲛人的骨头,完全不是这副模样的。” 人的双腿是用来走路的,像这具尸骨一样,两根腿骨合二为一,自然不可能站稳或行走,除非成日如蛇一样匍匐在地上蠕动,但蛇还要借助鳞片和肌肉伸缩来前进。 “这个人有三只手。”贺渊的声音响起。 众人吓了一跳,凝神看去,只见他的手正停留在古尸左肋的地方,那里有一块明显的鼓起,但之前被衣袍掩住,没有多加注意,现在仔细一瞧,才发现竟然是一只大概是成年人半只手臂大小,已经扭曲萎缩了的手。 贺渊把那只手提起来,连带着牵动整副尸骨都被他微微往上一提,众人看得毛骨悚然,游雪更吓得退了好几步。 他们越往前走,探索得越深,就发现这里隐藏着许多无法解释的秘密,从一开始碰见的那些吸血蜘蛛,巧夺天工,以天干地支来运转的石门机关,到现在见到的尸骨,似乎在那个罗布泊老人捡到楼兰古玉的那一刻起,这座诡谲的地下古城就已经打开未知福祸的大门,将他们这一行人诱了进来。 “把其它棺木打开,再对比一下。”萧阑是个典型的懒人,能让别人做的事情自己绝对不会动手,他的提议正好符合李农等人的愿望,那些人也不用他吩咐,早就拿了工具在那里,像开掘第一具棺木那样又捶又撬。 贺渊冷冷看着他们猴急的模样,没有说话,眼睛瞥过蹲在墙边研究那些夜明珠的某人,走过去。 “你在看什么?” “小黑,如果把这些夜明珠连成线,你会想到什么?”萧阑指着他头顶。 “猎户座。”贺渊声音淡淡,像是答案早就存在于心中。 萧阑嘿嘿一笑:“什么叫夫唱妇随,这就是夫唱妇随啊!小黑你真是我的解语花!” 墙壁冰凉无比,萧阑刚清醒没多久,这会儿还毫无自觉的倚靠在上面,贺渊瞥了一眼,像只是顺手一般,将他拉了起来。“你想到了什么?” 萧阑乖乖地顺势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不假思索道:“金字塔!” “在埃及,整个吉萨高原乃至尼罗河谷所有金字塔的排布,正好对应了猎户星座每一颗星的位置!” 萧阑有点兴奋,在其它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棺木里那些被金银珠玉环绕的尸骨时,此刻的他,却偏偏凝视墙上那些夜明珠,神色专注而温柔,由于兴奋,脸上泛着微微的绯红,就像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在夜明珠柔和光线辉映下的青年的侧面,俊秀得足以让人心头一跳。 “小黑,你也发现了吧,我认为这绝不是一个巧合!”萧阑转过头,兴奋得有些湿润的黝黑眼珠定定看着贺渊,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就像一个希望得到肯定和认同的小孩儿。 贺渊轻轻嗯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聚在棺木那边的众人就传来轻呼声。 第二具棺木也被打开了,里面同样躺着古尸,装扮与之前的差不多,有区别的是,这一次不止左肋有一只萎缩了的手臂,右肋也有一只,而且在颈项左侧,那个突起的肉芽更加明显,就像是要长出什么,却最后没来得及完全发育一样的东西。 刘教授眉头紧锁,脸上迷惑之色更重:“难道这是一个从未在史书中出现过的民族?楼兰灭国跟这也有关系么?” 没有人能解答他的问题,在这地方待久了,其实是让人颇为压抑的,李农他们停不住手,在搜刮了里面的明器之后,又去开第三具棺木,到了最后身上都装不下了,连于叔和学生们都捡了便宜,挑了一些小的物件带在身上。 当然,学生们是为了带回去做研究,于叔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大家都没了那种惊喜的心情,又累又饿地坐在地上,形象全无,心里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才好,再耗下去,别说心情压抑,首先就得面对干粮断绝的问题了。 这里的门还是石门,就是刘教授他们先前进来的入口,没有设置机关,三五个成年男子合力就能推开,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出口。 “不会在古尸下藏着路吧,难道我们要把其他的棺木也一一打开不成?”姜宸怪叫起来。 “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还有一条岔路,要不要退回去试试那一条?”游雪怯怯道。 她这一说,很多人都赞成。 李农他们明显不想走,这里还有七具棺木没有打开,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放着什么稀世珍宝,人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就算明知道力有不逮,也总会利欲熏心而奋不顾身。 赵老爷子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暗叹了口气,他年纪大,想得更远一些,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了,但李农这帮人是他带进来的,李欣和陈老六已经折在这里了,他不能再罔顾其它人的意愿,否则将来传出去,他赵老爷子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他想了想,却是询问贺渊:“不知道贺先生的意思是?” 贺渊扫了萧阑一眼,某人正摇着尾巴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眼底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贺渊往赵老爷子这边走来。 赵老爷子一喜,正想说话,就听见贺渊道:“我跟他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小时候的扶苏很皮,皮到老爹完全无法将长大之后的他联系起来。 有一回趁着午寐,小小扶苏从床上爬下来,躲过宫女侍卫们的眼睛溜出寝宫。 心里一边惦记着昨天看到的小鸟,一边想象着肥肥的小鸟被烤成金黄色的模样流口水。 他跑到树下,果然看见那只小鸟又停在枝头上,它似乎特别喜欢那棵树。 好像不高。嗯,爬吧。 吭哧吭哧…… 半个时辰之后。 … “阿爹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啊!” 小P孩挂在树枝上哇哇大哭。 第24章 “我跟他一起。” 这一句话一出,前一秒萧阑还可怜兮兮浑似被遗弃的动物,下一秒眼底一亮立时精神焕发抖擞起来。 “小黑,吊人胃口是不好的,我跟你说,像我这么热爱祖国热爱人民五讲四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活泼可爱落落大方人见人爱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萧阑说话不带喘气,滔滔不绝一长串就冒了出来。 “闭嘴。”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贺渊的唇角微微勾起,显然心情并不坏。 赵老爷子看得心一沉,面上却还是笑容可掬:“贺先生,这不太妥当吧,你是我们请来的……” 贺渊淡淡道:“回去之后可以连同订金和违约金一起还给你们。” 赵老爷子脸色一变,贺渊这是铁了心不会跟他们一起走了,除非自己这帮人和刘教授他们一个方向,否则贺渊不会再管他们的。 他还没说话,旁边李农呸了一声:“你他妈敢吃里扒外!” 说话的间隙,他动作极快,枪管已经抵在贺渊太阳穴上,连带保险栓也拉下了。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刘教授那边全都愣了,游雪甚至还尖叫了一声。 赵老爷子就坡下驴,假意劝道:“小李,别乱来,有话好好说!” 李农骨子里有股狠劲,他冷笑起来:“老爷子,你也看到了,有人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出了钱请他来,结果这家伙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魅力,把他迷得七荤八素……”说罢他笑得有点下流:“说不定贺先生就好这口,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早就把什么卵蛋子都看……啊————!” 他的话没能说话,声音夏然而止,换成高八度的尖叫。 没有人看得清贺渊的动作,此刻他的手正擒在李农的手腕上,食中二指捏住他脉搏的位置,李农疼得话都说不出来,颤抖着唇惨白没有血色。 枪被贺渊拿在另一只手里。 “收回你的话。”冷意自眼底散发出来,甚至比棺木里的古尸还来得瘆人几分,赵老爷子知道这男人是动了真怒了。 贺渊面无表情,看着李农的样子就像看着个死人,直看得他胆寒,才把手里的枪丢到角落里,子弹早已被退了出来,叮叮当当落到地上。 “还有,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赵老爷子打着圆场笑道:“好了,我们都困在这里,应该团结协作,同舟共济才对,哪有还没出去就内讧的道理?” 于叔也说:“不能再耽搁了,还是早点找到出路出去要紧!” 贺渊松开手,李农疼得冷汗直流,立刻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其他人都被贺渊这一手震慑住了,竟也没人敢上前帮他。 赵老爷子面上阴晴不定,虽然恼怒得很,但也知道这个关节骨上不能再得罪贺渊,一时忍住没有发作,贺渊哪里管他想什么,只对姜宸他们冷冷道:“把门推开。” 刚才一幕同样让这帮子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醒悟过来,几个人过去,合力推开石门。 前面说过,这石门没有机关,只要推开就能走回来路,姜宸站在最靠门边上的地方,门一推开,他下意识就往前踏了一步,结果居然一脚踩空,整个人止不住势,就往前栽了下去。 游雪尖叫一声。 旁边的男生吓了一大跳,忙伸手死死拽住他,这才把人堪堪拉住。 萧阑反应很快,并作几步上前扯住他的另外一只手。 刘教授他们忙围过去,众人七手八脚把人拽了上来。 饶是姜宸胆大包天,也吓得面无血色,一叠声地问怎么回事。 这会儿石门已经打开了大半,门外并不完全漆黑一片,依稀还能看清大致情景,可这一看之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游雪当先惊叫起来:“这不是我们进来时的路!” 石门之外,只要抬脚半步,就会马上堕入悬崖,所以刚才姜宸一不留神,差点粉身碎骨。 探头出去就可以看到,崖壁像削过似的笔直,没有半分可以借势下去的石头,只在悬崖边缘连着一条铁索,一直垂下去,直到没入悬崖下面的水里。 也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光源,照得悬崖下面一片微光粼粼,而在那一大块湖水中央,居然矗立着一座小岛。 “怎么会变成这样?”于叔张大了嘴巴。“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都一样,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萧阑把脑袋伸过来。“你们刚才进来是什么样子的?” 姜宸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为自己捡回一条小命而庆幸,一边比划起来:“进来的时候是一条甬道,就跟之前我们走过的差不多,别说悬崖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陈白皱着眉头:“你们去过旋转餐厅没有?我的意思是,这里会不会类似旋转餐厅的原理,我们从一个入口进来,实际上在这里的过程中,这间房间是在旋转的,只是旋转的速度我们感觉不到,所以现在一开门,才会变成另外一个地方。” 萧阑却突然想起之前他和贺渊到过的另外一个空间,以及在空间里见到的那些幻象,下意识就往他那里看了一眼,贺渊也恰好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两人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刘教授突然指着前面那座小岛:“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凝目望去。 之前他们把注意力放在门外的铁索上,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上面依稀矗立着几块石像,石像们呈奇异的形状围成一圈,中间好像还有个东西,却看不清是什么。 这一端详,才发现先前照亮湖水的那些光源,竟然是从那几块巨石上发出来的。 “祭祀用的?”刘教授喃喃道。 “你在看什么?”陈白见萧阑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东西,走到他旁边。 萧阑虽然平时缺心眼似的到处蹦跶,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不让人天雷滚滚,可他在专业上的知识和根基,却是这一届学生里公认最好的,否则也不能成为刘教授的得意门生,被带到这里,所以就连刘教授有时也会询问他的意见。 “很像英国巨石阵。”萧阑嘟囔了一句。“我想去那里看看。” 陈白一怔。 英国巨石阵又称索尔兹伯里石环或太阳神庙,位于英格兰威尔特郡索尔兹伯里平原,距今大约四千多年,是由许多巨石环绕构筑而成的一片残留建筑,现在去看,只能看见整块整块的蓝砂岩堆砌在那里,形成一个奇特的半弧度。 关于是谁建造了这片东西,又有什么用途,众说纷纭,以致于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就像没有人能够解释埃及尼罗河谷那片金字塔的排布为什么与猎户星座一一对应一样。 陈白犹疑道:“你是说,这些石像的排布,跟索尔兹伯里石环有关系?” 萧阑摇头:“不是有关系,是摆放的位置有些相似。” 陈白只觉得有些滑稽,罗布泊与英国相距何止千里,在此之前,两者之前的文明从来没有发现任何共通之处,他认为这只是萧阑想象力过于丰富所致。 刘教授在边上听到他们的讨论,神色有些兴奋:“古文化研究不仅需要厚实的专业基础,想象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否则就会跟很多重大发现错身而过!小白,你就是平时太严肃了,比萧阑少了那么一丁点活泼。” 陈白翻了翻白眼,他这叫活泼吗,应该叫缺心眼多动症吧。 刘教授没理会他的腹诽,兀自挥舞着手臂:“我一直都相信,所有古文明之间都是有共通之处的!” “你们想想,在几乎所有文明的神话里面,一切的起源都来自混沌。中国神话里,盘古从混沌诞生,因此开天辟地;希腊神话里,宇宙之初,诞生了一个卡俄斯,卡俄斯在希腊语中,也类同混沌之意。还有,希腊神话认为人类是普罗米修斯用泥土捏成的,而在中国神话里,众所周知,女娲造人,同样是用泥土!” 刘教授越说越是兴奋,石壁间回荡着他激动的声音。 “还有,我们曾经有过大禹治水,而西方神话里,也有上帝谕示诺亚造方舟,避过大水灾的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有一回,小小扶苏跟老爹捉迷藏。 老爹负责数数抓人,小P孩去藏好。 “藏好了吗?” “好啦!” … 片刻之后,小P孩哇哇大哭。 “阿爹你耍赖啊,你肯定偷看了,要不怎么一下子就找着了!” “……阿爹告诉你,以后要藏好一点,不要蹲在一群鸡中间! -_-” 第25章 讲到兴头上的刘教授,几乎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李农不耐烦道:“你说了这么多,有个屁用!能让我们从这里出去吗!” 滔滔不绝的思路突然被打断,刘教授极其不悦,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不懂什么叫文明之美的青蛙。“当然有作用了,如果理清其中的思路,弄明白这座地下古城跟其它文明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李农被他那个毫不掩饰的鄙视眼神看得勃然大怒,差点就跳起来把这老头暴打一顿,只是这念头刚刚萌生,眼角余光突然瞥到贺渊,马上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下来,摸着还隐隐作痛的腕骨忍气吞声。 刘教授看他没了声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在这之前,无论是考古界,还是历史领域,对楼兰这个古国一直知之甚少,很多人认为它充其量也就是丝绸之路上一个比较著名的小国,因为唐诗的缘故,才被人记住,但是,我们这一趟行程的所见所闻,一旦公诸于世人,目前对楼兰的所有认知将全部被推翻,这将是——” “那也得我们能活着出去啊。”于叔凉凉地打断。 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刘教授张大嘴巴,悻悻地瞪了他一样,闭嘴不说。 “我不觉得神话的彼此之间都有相似,相反,我恰恰认为这是因为神话里所说的东西,基本都是真的,所以在各个文明里,记载了许多雷同的事件。”萧阑盯着那小岛上的巨石像看了半天,终于回过头,笑嘻嘻地接了一句。 刘教授瞪大眼睛听他说完,张嘴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斥责他的异想天开:“不愧是我的徒弟,想象力青出于蓝啊!” “我们经常可以在神话乃至官方历史的记录里,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说《酉阳杂俎》就曾记载,秦代时舞溪古岸石窟出过一方古镜,能够照人五脏六腑,这跟x光的效果是一模一样的,可直到现在我们都还需要借助仪器来实现这一点。” “又比如说欧冶子曾铸五把名剑,其中纯钧剑极有可能在1965年作为“越王勾践自用剑”出土,一把埋藏了两千多年的固件,锋利如初,削金断玉,上面还带了铬盐氧化处理技术,众所周知,铬金属在地球岩层中含量极低,连现在都几乎没有办法提取,但是两千多年前,这是作为一种普遍的铸剑技术来使用的。” 萧阑的声音没有刘教授那么激动高昂,可他这么娓娓道来,就算说的是在场大多数人都听过的事情,大家也忍不住被他的思路牵引着去思考。 刘教授听得目瞪口呆,眼看越来越偏离自己定论的方向,不由出声打断:“等等,小阑尾,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萧阑嘿嘿一笑:“我想说明,这些神话记载和古代传说全是真的,也许正因为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外来文明干涉了人类文明进程,所以人类历史越往前,那些共通与相似的地方就越多,相反,到了后来,由于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加上外来文明逐渐减少干涉,必然产生科学,与科学相对的神迹,就成了迷信。” 这番结论委实过于惊世骇俗,众人全都瞠目结舌,一时难以消化。 刘教授磕磕巴巴,不知道该反驳好,还是该顺着他的话想下去好,只觉得萧阑思维之跳跃,堪称他教过的学生之最。“外来文明是什么?外星人?这太荒谬了!我们学考古的,最重要的就是实事求是,这这这……” 他浑然忘了刚才还夸萧阑的想象力,“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下文来,可这也就是刘教授的接受能力还算强的,换了别人,肯定要斥责萧阑不学无术。 萧阑无辜:“我举的例子都是确切存在的啊!” 刘教授挥手:“那个劳什子照骨镜不算,那是传说!” “那就是说勾践那把剑算咯?所以我要说的是,由此引申开去,古代的人们很重视与神明之间的沟通,他们认为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修炼,中国古代有天人合一之说,而在埃及、希腊乃至许多西方文明发迹的地方,能与神明沟通的祭司,被认为是神明眷顾的人,备受尊崇。可是时间流逝,人类文明逐渐发展,对神明的崇拜越来越少,神明发怒,收回对人类的种种好处,在人类看来,这是进步了,但实际上,却是退步了。” “当今科技日新月异,人类觉得这是进化的结果,可谁又知道,这是退化,而不是进步,迷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就是崇尚自然与精神的力量,而现在这个社会,太过崇拜科学与物质。” “小黑的道术,你们都见过了,这就是中国古老的文明之一,可谁又能用科学的道理来解释其中的奥妙和原理?像佛教里的天眼通,甚至东南亚盛行的降头术,都是精神力量的一种运用。” 萧阑侃侃而谈,难得认真的模样有种无法言语的魅力,让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没有人想起要打断他,贺渊唇角微微一扬,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带着强大的气场,静静站在墙边。 刘教授深吸了口气。总算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这片古楼兰遗址,留下了许多与神明沟通过的痕迹。” 萧阑点头:“所谓的神明,到底是什么,这里先不讨论,那座小岛上,很可能有我们所追寻的答案,也很有可能是整座地下城池的核心,如果之前我们经过的殿宇是前殿的话,按照一般建筑来说,这里是中殿,那么穿过这里,兴许能找到出口。” 其他人都在思索萧阑的话时,陈白忽然觉得很欣慰,一直以来浑不着调的人,居然也能有这么正正经经的时候,他居然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可心里又有点酸酸的,涩涩的,说不清是为什么。 只不过他这种心情只维持了一秒,就被萧阑毫不留情地打碎。 “小白,你怎么一脸便秘的表情,是不是好几天没拉了?要不要我帮你挡一下,你赶紧解决?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理解的,憋了一肚子是挺难受的,要不待会儿给你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再好好拉一顿吧?”萧阑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 陈白:“……” 要到小岛上,就得从铁索攀下去,从上面往下看,高度至少有七八米,刘教授老当益壮,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团队里唯一的女生游雪,反成了大家所担心的。 游雪见大家都在看她,马上明白过来,皱着很好看的柳眉:“我也可以的,我水性很好,你们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刘教授问:“大家都会水吧?” 见所有人都点头,只有于叔扭扭捏捏地举手:“我不大会……” 刘教授忍不住踹他一脚。“你还当过兵呢!” 于叔咳了一声,辩驳道:“狗爬式是没问题的,不过年纪大了,体力也有点不济。” 刘教授不理他,安排好下去的次序,并叮嘱学生们万事小心。 于叔被安排最先下去探路,他嘴里嘟嘟囔囔,说自己水性不行,刘教授还虐待他,刘教授冷笑一声,说去年夏天咱俩去北戴河,你游得比鱼还哧溜,于叔马上不吱声了。 赵老爷子看着他们忙活,也不打扰,等到刘教授都安排好了,才笑道:“老刘,我们决定留在这里继续找出路,就不跟你们过去了,如果你们去了那边发现无路可走,我们这里也随时欢迎你们的。” 他说得温和慈霭,如果没有之前李农拔枪的那一幕,刘教授也差点忘了两帮人之间的立场差异,可李农那股子狠劲着实让刘教授震撼了一把,也有些发怵,心说如果没有贺渊或萧阑在,他们这帮子老弱残兵早就被赵老爷子他们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也就暗暗警惕起来。 “好说好说,我们要是找到出路,也会留下记号给你们的。”刘教授打着哈哈,两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眼睛一边还盯着于叔下去的身影,不掩担忧。 那头赵老爷子手下的几个人,还在继续撬着剩下的棺木,每个人身上都塞得满满的,可脸上依旧明明白白写着狂热和欲望。 学生们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差点被李农他们一枪子崩了,哪里还敢再去管闲事,只能暗自替这些逝去的古人感到悲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几乎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而人类这种高级生物,贪婪和欲望也就远比鸟兽更加强烈,像萧阑这种能够伸手去救人,而浑然不顾自己性命的缺心眼,少之又少。 那些棺木被撬得七零八落,因为知道这里没有机关,李农几人从前面的小心翼翼到后面的肆无忌惮,伸手去扯古尸上的明器时,甚至连古尸也被半扯出棺木来,那些畸形的手脚和脖颈上的肉芽突起,显得有些可怖。 第26章 于叔戴了手套,腰上绑了根粗麻绳,其他人站在边上,看他沿着铁索爬下去。 铁索梯子嵌在门外的那一边很结实,透过手套,还能隐隐感觉得到铁索的冰凉,于叔的重量坠在铁索上面,引得锁链不时碰撞石壁,发出脆响,他发现石壁上有一些凹进去的痕迹,恰好足够一只脚踩进去,也不知道是当年特意凿出来的,还是被踩得多了才有了印子。 石壁虽然笔直光滑,但有了铁索和这些凹痕,也并不难走,于叔的胆子是当年在部队里锻炼出来的,这点险境自然不在话下,嗖嗖两下,身形就下去大半,难为刘教授他们一直眼巴巴地看着,生怕他出点意外。 铁索从悬崖上一直垂下来,没入下面幽深黝黑的湖水中。 他本来的想法是入了水再游到那岛上去,现在看这湖水深不见底,顿时起了点心思,此时双脚已经沾到水面了,索性鼓腮闭气,一手紧紧拽住铁索,整个身体往下一沉,潜到水里。 岛上那些石像发出来的光芒,不仅照耀了整片湖面,连带水下也被照亮起来,只不过范围实在有限,除了靠近水面的那片水域之外,其它地方依旧一片漆黑,而且越往下,那种漆黑的色彩就越浓重,石壁周围因为年代久远,长了许多水藻出来,密密麻麻,随着水波摇曳,又遮挡掉不少光线。 他抓住手里的铁索梯子猛力晃动了一下,只见铁索一直延伸到水底看不见的黑暗部分,仿佛没有尽头。于叔忽然冒起一种荒谬的想法:沿着这条铁索一直爬下去,会通往哪里?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刹那间强烈得让他感到害怕,他想起上面还在等着的刘教授他们,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冰冷的湖水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于叔要凝聚起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压抑住往下走的欲望,身体往上一窜,头冒出水面,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鼻间,他不由大口大口地喘起气。 其他人在上面,见他忽然没了声响,一直在那里喊。 刘教授骂道:“于柳你搞啥幺蛾子,在水里逗留那么久!” 话没落音,悬崖下面传来哎哟一声。 刘教授马上又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事,好像是腿被水草划破了!”于叔一面回答,一面往岸上游去,他顾不上去看腿上火辣辣的疼痛,自然也注意不到血丝顺着伤口流出来,在水里弥漫开来。 湖水深处的无边黑暗里,正有什么东西,被血腥味吸引着,蠢蠢欲动。 等双脚也落到地面,他才松了口气,掀开湿淋淋的裤管一看,小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很长一道口子,血还汩汩地往外冒,好在看起来严重,其实也没伤到经脉,于叔赶紧打开防水背包,从里面拿出药和绷带包扎,一边大声朝上边的人呼喊,表示自己没事。 其他人见他安全到岸,都松了口气,也都陆续往下转移。 萧阑主动要求断后,贺渊也没有动身的意思,刘教授就安排其他学生先走,游雪有点发怵,不大敢下水,又担心弄湿衣服显得尴尬,一直犹犹豫豫,刘教授只当她不太会游泳,就安排萧阑护在她后面。 游大小姐喜欢陈白,这是整个系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当事人茫然不知,成天跟萧阑厮混在一块,所以游雪早就看萧阑有点不顺眼,又见他整天没心没肺地瞎蹦跶,还时常连累陈白给他收拾烂摊子,于是越发不待见他。这时听了刘教授的安排,自然老大不乐意,当她松开铁索需要凫水而过时,萧阑朝她伸出来的一只手,她也就有意无意地错过了,只身落入水中。 这一下水,才知道湖水很凉,透过衣服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刚入水的不适应导致身体扑腾几下也没游出多远。 “把手给我!”萧阑在后面喊。 游雪头也不回,她知道自己的状况,还撑得住,所以径自往前划去。 在她前面的是姜宸,向来不太待见她的大小姐脾气,见她这么倔,有心想吓她一下,随即回过头,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身体跟着往下沉。 游雪看他没声没息就往下沉,果然吓坏了,嘴里大叫救命,一边拼命想往旁边游去。 姜宸也不敢玩得太过火,见状马上浮出水面,嘻嘻一笑:“好不好玩?” 游雪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明白是姜宸搞的鬼,不由怒火中烧:“姜宸你这个混蛋……” 声音夏然而止,她突然觉得脚上一凉。 像是水里有只手抓住自己的脚,用力把她往下拉。 游雪只当还是姜宸恶作剧,想也不想就开骂:“姜宸你个死混蛋还不放开我!” 姜宸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游雪脸色一白,来不及说什么,整个人已经被扯着往水里拉去。 她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手胡乱扑腾着,双腿也无目的地乱蹬,挣扎之间,眼睛不自觉地半睁开,却看见拽着她脚踝的那只手,居然是从幽深茂密的水草里伸出来的,而且手臂和手指已经高度腐烂,露出里头的森森白骨。 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惊恐,人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潜能反而发挥出来,游雪用尽吃奶的力气拼命往上游,想要踹开那只手,无奈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大,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一点点往下坠去。 姜宸反应很快,在游雪往下沉的时候就伸出手去,可就算这样也无济于事,他的速度还赶不上游雪往下坠的速度。 氧气渐渐用光,开始呼吸困难,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手脚的力气也慢慢耗光,眼前依稀闪过姜宸恐惧焦急的表情。 也许要死在这里了,游雪绝望地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从小到大的生活片断,在生死关头,以往觉得平淡无奇的日子,此刻想来竟是无比幸福,只可惜她再也没办法去珍惜。 意识恍惚间,像是有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往上带。 萧阑拽住她,一边掏枪,毫不犹豫地瞄准那只诡异的手,开枪。 子弹穿透水的阻力,直直打中。 手微微震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松动,萧阑趁机将人往上一提,又补上一枪。 游雪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以为抱住她的是那些怪物,不由下意识拼命挣扎。 这一挣扎,倒是完全挣脱了鬼手,只是连着萧阑也有些力不从心,正想把人带开,不料那只鬼手竟似长了眼睛一般缠过来,轻飘飘抓住他的脚踝。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小小扶苏学会走路了,可是还摇摇晃晃的。 老爹看着粉嫩白软的娃儿朝自己扑腾过来,咧着小嘴一直笑,还流口水。 心里居然觉得很幸福。 第27章 这短短一瞬间,足够很多个珍贵的机会从眼前滑过,萧阑虽然身手不错,可也不是超人,何况手上还拖着个游雪。 那只腐烂的手箍住他,指骨掐入皮肤,萧阑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腿上被刺破的痛感,游雪的挣扎让他必须用上双手才能制住她并往上带,完全无法抽出空开枪,眼看再这么下去,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萧阑当机立断,将游雪用力往上一托,恰好足够让姜宸拉住她。 这么一耽搁,他自己又被拽下一大截,周围的湖水都被搅得越发浑浊起来,连眼前的视线也变得不太清晰,萧阑并没有轻易放弃,他知道只要能挣开腿上那只手,自己依旧有逃出生天的希望,然而水里不同于陆地,不仅得全凭借着一口气,而且阻力比在空气中要大上许多,根本施展不开。 浓密的水草在周围飘动摇曳,他隐约能瞧见黑暗深处,那只手伸出来的方向,似乎有一对绿幽幽的眼珠正盯住他,等待着一点点将猎物拖进去。 上次那种濒死的感觉又回来了,太阳穴开始一鼓一鼓地疼痛,萧阑明白这是氧气即将耗尽的征兆,他用尽力气朝黑暗深处开了几枪,子弹像是被重重水草挡住,又像被黑暗吞噬,无声无息,没了动静,身体依旧被那只手拖曳着,逐渐往下坠去。 再想开枪,却发现没有子弹了。 我努力过了,可是没用。 萧阑想着,蓦地记起贺渊的谶言。 在这一日出生的人,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六亲皆不得力,一生孤苦终老无所依靠。……你这样的命格,只怕抚养你长大的至亲也对你厌恶至极,将来就算娶妻生子,也终将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注定还是逃不过。 他叹了口气,手不知不觉松开,枪从掌心滑落出来。 没有人过来救他,陈白兴许还不知道自己快死了,小黑…… 也好,总算解了他的劫数。 早就习惯了被放弃,所以心中无悲无喜。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把游雪托上去,因为自己迟早是要克妻克子,死于非命的,而游雪还有大好年华,还有爱她的许多人,如果她死了,为她伤心难过的人,会比为自己伤心难过的人多得多。 萧阑觉得他并没做错。 只是…… 为什么我会在这一天出生呢?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 他睁大眼睛,任水藻从身边拂过,忽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了来到这里的目的,忘记了所有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回到最初的混沌,不必再思考和烦恼,连腿上的痛感也渐渐没了知觉。 原来死前的感觉是这样的,其实也没那么难受…… 萧阑恍恍惚惚,似乎看到黑无常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像是要拘拿他的魂魄,萧阑身体软绵绵地靠向对方。 腰上被一只手紧紧揽住,眼前白光一晃,身体跟着被往上一带。 萧阑半失去意识,只觉得对方忽然凑了过来,紧接着唇被压住,一股气渡了过来。 眼皮颤动几下,他慢慢睁开眼睛,浑浊的湖水中,紧贴着自己的一身黑衣显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咦,小黑的睫毛可真长,嘴唇也很薄…… 都说薄唇的人薄情,看来是骗人的。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胸口还火辣辣的疼着,距离近在咫尺,彼此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因为湖水的缘故,连唇上的温度也是冰凉的,生死关头,他居然毫无愧疚地神游物外,注意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对方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冷冷瞪了他一眼,箍在他腰际的手越发紧了些,眼睛里明明白白透露出一个信息:不准昏过去。 萧阑眨眼,微弱地点点头,贺渊渡过来的那口气并不能让他支撑多久,连眼睛都酸涩涨痛无比,他忍不住闭上眼,可仍强撑着没有失去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阑只觉得新鲜空气从鼻腔各处涌入,只是他闭气太久,一时无法适应,马上剧烈呛咳起来。 贺渊揽着他从水里出来,同样湿淋淋的,只是那身气势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游雪早就被姜宸拽了上来,这会儿已经恢复一些,她抬起头,正好对上贺渊扫过来的眼神,只觉得冰寒若雪,隐隐还带着凌厉,不由狠狠打了个寒颤。 先前刘教授他们见了贺渊潜入水,本还想跟着下去救人,还是于叔严厉制止了,他见识过那水底的凶险,知道这群人一旦下去,那全都是有去无回的,平白又成累赘,众人只好眼巴巴地等着消息,这会儿看贺渊带着萧阑平安出水,都大大松了口气,惊喜交加。 陈白一眼就看见萧阑腿上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大吃一惊,忙跑过去想扶人,不料贺渊长臂一伸,横腰抱起萧阑,往旁走了几步才放下,手指撩起他的裤管,用力撕开。 众人这才看到,萧阑脚踝往上的地方,赫然有五个血洞,幸而没有伤到动脉,但就算是旁观者,也能感觉得到其中的痛楚,亏得萧阑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 他微垂着头,安静而乖巧地任由贺渊给他包扎,头发上还滴着水珠,整个人看起来单薄脆弱。 游雪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她往前走了几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贝齿咬住下唇挣扎了半晌,还是闷闷地转身回到旁边休息。 那头赵老爷子他们还待在石室里,没有跟着攀下去,从上往下看,虽然有岛上那些石像发出来的光芒,可也没法看清刘教授等人的行踪。 李农凑过来:“老爷子,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赵老爷子微微冷笑:“没有一点准备,我就敢带着人千里迢迢跑这里来?他们想死就让他们去。” 李农一愣:“您老的意思是?” “实话告诉你吧,当初如果手上没有这块辟邪血玉,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下来的。”赵老爷子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块古玉,眯起眼,手指在上面缓缓摩挲,感受着古玉的润滑光泽。 “这块玉叫辟邪血玉?”李农大奇,他发现赵老爷子居然还藏着不少秘密,譬如这块楼兰古玉的名字,之前就从没听他说起过。 “不,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这块玉可是大宝贝,我们要从这里安全出去,就全得靠它了。”赵老爷子悠悠道,一点也没有因为古玉是从刘教授手里抢过来而觉得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那个贺渊有多大本事,结果也是徒有虚名,那点儿订金就当给他们送葬了。” “老爷子,你就别卖关子了,这里头有什么道道?” 赵老爷子把玉收起来,也没去看被折腾得一地狼籍的那些棺木古尸,一边在一具还没开启的棺木上坐下,忽然有点后悔没把家里的烟斗也带上,要不这会儿就能美美地抽上一根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小小扶苏:阿爹,要糖。 老爹:你走过来。 小小扶苏:(伸手)阿爹,糖糖。 老爹:要自己走过来才有。 小小扶苏:…… 老爹看他瘪嘴,眼睛开始水汪汪,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哭。 结果小P孩没哭,一扭屁股,摇摇晃晃地走了,找个地方郁闷去了。 老爹看不到小P孩哭,居然觉得很遗憾。 第28章 当时赵老爷子仗着人多势众,把那块楼兰古玉抢过来,事后为了拉拢刘教授一行人,还曾经说起自己从手记残卷上得知楼兰地下古城的存在。 实际上,他说得不假,但关于这本手记,却还隐瞒了很多内情。 手记是西晋明空所撰。这位叫明空的僧人,生卒年与生平事迹已不可考,史书里甚至没有留下关于他的一笔,惟有那本手记,是他唯一存在过的证据。明空不仅到过楼兰,甚至还曾经被古楼兰人奉为上宾,在楼兰待过将近五年的时间。 在当时,楼兰作为丝绸之路上一个繁荣的落脚点,深受中原与印度文化的影响,印度是佛教的发源地,而中原当时对佛教也颇为推崇,这就导致身为佛教净土宗僧人的明空,在楼兰也受到极大的礼遇,据他自己所说,他是从洛阳的白马寺出发,一路跋山涉水来到楼兰的,其时的楼兰,已经远不如汉朝时那般繁荣兴盛了,至于明空为什么要不辞劳苦,大老远地跑到楼兰,是为了传播佛教,还是想从楼兰这里得到什么,他并没有说。 李农对这些野史轶闻实在没有兴趣,但是赵老爷子兴致盎然,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旁的就连赵家的几个人,也从没听赵老爷子提起过这一段。 “明空后来回到中原没有?”有人问。 赵老爷子点点头:“明空回到洛阳没两年就病逝了,在他的手记里,记载了自己在楼兰的所见所闻,其中就包括,”他顿了顿,“包括这座神秘之极的地下古城。” “我前面说过,楼兰受佛教影响很大,但是在他们本国,还有另外一门信仰,在明空的描述中,说‘闻所未闻,讳莫如深’,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宗教。这座地下古城,寻常楼兰人也没法进去,于是明空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他乔装易容,跟一个低级祭司的弟子交换身份,借着祭祀的机会混进这里。” “据说若干年前,曾经有神明降临过楼兰,所以楼兰人特地建了一座城池来供奉他,明空进来之后,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才发现了一些秘密。” “什么秘密?”李农总算听出点门道来。 “那座岛,”赵老爷子下巴一抬,示意着下面。“本来只有大祭司才能上去,最中间供奉的,就是他们那位神明,据说历代大祭司能从神像上与神沟通,从上面得到力量,并且窥见天机,预知未来。” 李农嗤笑一声:“怕又是统治者想出来愚弄百姓的把戏吧?” “这就不知道了,但据说每代大祭司的寿命都十分短暂,而且死时凄惨古怪至极,这可能就是泄露了天机的缘故吧。”赵老爷子上了年纪,一辈子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对这种东西还是比较相信的,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请来贺渊。 “您说了这么多,到底跟他们上那座岛有什么关系?” 赵老爷子叹息一声:“当时楼兰恰好发生兵变,叛军涌入这座地下古城,但奇怪的是,很多人到了岛上,突然之间就神智混乱,自相残杀起来,最后导致活着的人不足十之一二,明空因为见机得快,用尸体来掩护自己,闭目假死,这才躲过一劫,但他也不敢再待下去,随即趁着混乱离开楼兰。这件事情就此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一直想弄明白,可回到洛阳之后,问了很多人,翻遍古书也找不到答案,最后只能郁郁寡终。” “那这块古玉?” “这块玉,当年是一个楼兰人送给明空的,明空死后,古玉跟着下落不明,不知何故,最后又会在罗布泊被发现。” 赵老爷子没有说的是,送明空古玉的人,曾经告诉过他,这块玉佩戴在身上,可以趋吉避凶,百邪不侵,所以明空才能上岛而安然无恙。 但这个秘密,赵老爷子并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李农听完,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这么说来,他们上了岛,是有去无回了?” “不错,从明空的记载来看,那岛凶险无比。”赵老爷子冷笑道,“他们想送死,就由他们去,明空既然能出去,这附近一定还有路,我们不妨再找找。” 话刚落音,就听见滋的一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木头上划过,短促而刺耳。 李农只当是有人作怪,回过头正想开骂,那声音又响起来。 这回他听清楚了,声音是从最后那具棺木里发出来的。 萧阑还有些虚弱,换了平时,他早就活蹦乱跳冲在最前面,但此刻只能坐在地上,死皮赖脸趴在贺渊怀里,因为浑身湿透了,两人都脱掉上衣,在旁人看来,上身赤裸,抱在一起的场景,更是十足暧昧。 虽然其实只是某人单方面赖着不走。 贺渊不知道往他嘴里塞了什么,萧阑也不在意,看也不看就吞下了,过了一会儿居然觉得精神好多了,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痛了。 “小黑,你给我吃了什么仙丹?是你自己炼的药吗?怎么我一下子觉得都不疼了?要不再来几颗吧?” “牛黄解毒片。”贺渊面无表情。 萧阑:“……” 第一次见话唠吃瘪,贺渊似乎心情不错,也不推开他,只是淡淡地吩咐众人不要乱走,就闭上眼,盘膝打坐,刚才救萧阑,他也消耗了不少气力,这会儿正需要休息一下。 其他人有的脱下湿淋淋的上衣拧干,有的则趁机吃点东西补充元气,游雪虽然也浑身湿透,可因为是女生,再脱也脱不了多少,只好蹲在一边环着胸瑟瑟发抖,陈白因为她连累了萧阑的事情,压根不想管她,刘教授在某些方面又是个缺心眼的,没想到这层,只有姜宸看得不忍,从背包里拿出件干净外套给她换上。 刘教授他们经过这一路上的波折,已经变得十分小心谨慎,此刻来到岛上,纵然对那些石像见猎心喜,也不敢再贸然上前,只跟于叔两个人远远站着,一边观察那些石像的排布。 这一看,就看出点端倪来。 第29章 这些石像大约两米多些,不知道是用什么物质雕刻而成,看起来有点像玉石,但玉一般是不会在黑暗里发光的,除非像夜明珠那样的荧光石。目前世界上已知最大的夜明珠,直径是1.6米,也就是说,这里随便一尊石像拿出去,都要比那颗夜明珠大。 “这是什么玉?”于叔看着那些石像,只觉得喉咙有点干涩。 “好像不是玉,不过我也闹不清是什么。”刘教授去摸,触手润滑冰凉,仔细一看,里面似乎都蕴含着一些杂质,他忍不住掏出放大镜,凑近一看,却发现那些杂质,居然是像血丝一样的东西,甚至还在缓缓流动。 这些东西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会将看的人紧紧吸引住,连视线也挪不开。 他正有点头晕目眩,冷不防被于叔推了一把。“你干嘛呢,魔怔了?” 刘教授一摸额头,居然还有冷汗,不由暗道庆幸。“没什么,这玩意有点邪乎,看久了头会晕,你别仔细去看!” 于叔蚊子似的哼哼两声,他对这些宝贝垂涎三尺,只可惜石像体积太大了,实在搬不走,就算能搬动,也带不出去,心想如果敲成小块,估计刘老头得跟自己拼命,所以这些念头也只是在心里转一圈罢了,他不禁为自己的高尚情操感叹了一番,一边摸向口袋里那枚刚才从古尸身上顺手牵羊来的宝石戒指,一边嘿嘿两声。 “羊癫疯又发作了?”刘教授莫名其妙。 “呸,我这叫沉浸在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里!” 刘教授冷笑:“我看你是在想着怎么敲碎了带回去吧!” 于叔当然抵死不承认,他眼珠子一转,马上转移话题:“这些石像,你发现什么没有?” 刘教授果然中计:“我刚才绕着石像走了大半圈,发现它们之间的距离是一样的。” “什么距离?”于叔还在想着那枚戒指拿去潘家园能卖多少钱,一时没回过神来。 十二尊石像中间拱着一个石台,石台上面才是神像,刘教授心有忌惮,加上贺渊的吩咐,他只是站在这个十二边形的外圈往里看,也没敢靠近。 “这十二尊石像的装扮几乎跟棺木里那些古尸一样,估计都是这里的祭司,那么中间那一尊,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古楼兰的神灵了。我粗略量了一下,每一尊石像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它们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十二边形。” 于叔还是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笨蛋!”刘教授骂了一句,“十二这个数字,你难道就没想起什么来吗?” 于叔哼哼:“想起什么!中国古代建筑大多是以九为尊,取九鼎,九九归一之意,我从来没听过什么十二的!” 刘教授一字一顿道:“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他念的是汉代贾谊《过秦论》里的一段,这篇文章曾经被收入过语文课本里,以致于基本上十个学生里就有一个能背得出来,贾谊说的“金人”,其实是铜人。据说当时秦始皇下令收缴天下兵器,集中在一起,浇铸成十二个铜人。以“天下之兵”铸造而成的铜人,重逾千石,在秦代,一石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三十公斤,那么一个铜人就有三万公斤,十二个即三十六万公斤。 这“十二金人”为何而铸,到底有什么作用,从古至今众所纷纭,没人能说得明白,有说秦始皇梦中见天象异变,鬼神作乱,所以听信方士之言,收兵器铸铜人,用于辟邪,也有说六国统一,但各地不时都有六国贵族想着光复故土,出于统治者的考虑,秦始皇决定将祸患消弭于无形,让天下所有人都无兵器可用,自然也就没有作乱的武器。 史学界的意见,大多数偏向于后者,很多人甚至怀疑这十二个铜人究竟有没有存在过。因为实际上,这样体形庞大的东西,那必然是十分显眼的,以当时的条件来说,不仅运输途中难度重重,就连如何安置这十二尊铜人也是一个问题。 于叔听得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嗤笑:“你也扯得太远了吧,古楼兰跟秦朝八竿子也打不着。” 刘教授耸肩:“好吧,就算跟这个没有关系,但是十二这个数字,在古希腊是代表完整、完美的含义,你如何解释这里刚好是十二尊石像围成一个完美的十二边形,而不是十一或十三?为什么西方有十二星座之说,而秦始皇也恰好铸了十二金人,就连这里,也是十二!” 于叔被绕得有点晕。“加上中间的神像,不就是十三了?” “那不一样!”刘教授一挥手,“你难道没发现吗,中间那尊神像有点古怪,不但没有五官,连身上的装饰打扮都看不清楚,乍一看是尊人像的模样,但仔细一瞧,又什么都不是。” 于叔吃了一惊,连忙朝那里看去,果不其然,先前他们下意识就以为是十二石像众星拱月,围着中间的神像,以示尊崇敬拜,但现在再看去,神像上似乎有一层东西笼罩不去,让人看不大清晰,竟像是十二尊石像镇压着它一般。 贺渊睁开眼,发现自己怀里趴了个累赘,正流着口水呼呼大睡,对外界毫无感知。 他嫌恶地皱了皱眉。 陈白见了这情景,走过去,一边低声道:“我来吧。” 手刚伸出去要抱人,就被轻轻挡住。 “不用。”贺渊冷冷道,低头看了睡得没心没肺的某人一眼,依旧面色冰寒。 对这个人,陈白有些弄不明白,既然不喜欢,那为什么不交给自己。 “你……”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刚起了个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叫声来自于他们刚才逗留过的那间嵌在悬崖壁中的石室。 而赵老爷子一行人,此刻还在里面。 第30章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前面11个人的问题,由于有两个童鞋提出疑问了,我要说一下:这个不是BUG,当时于叔问他们还有多少人,意思是让刘教授和赵老爷子各自报数。刘教授那边没仔细看,就说(学生)没少,赵老爷子则说他那边连他自己,一共11个,所以当时的人数不止11个的,大家只是看到这个数字,就以为所有人才11个…这是个误解,也是我表述得不清楚的问题,再次说明一下,真不是BUG -_- 先前说过,那个房间里一共有十具棺木,刘教授一行离开之前,一共开了四具,他们走了之后,李农等人越发没有忌惮,就商量着把剩下的也全撬开了,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更稀奇的明器,即使他们现在身上已经装满了东西。 人心总是贪而不厌的,就连赵老爷子看着棺木里满满的明器,一时也有点把持不住,然而当他讲完典故的时候,那种从棺木里发出来的,类似指甲挠在木头上的诡异声响,让他的心马上颤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齐齐看向最后那具棺木。 赵老爷子沉声道:“把黑驴蹄子拿出来!” 有人大着胆子走到棺木旁边,用手叩了叩棺盖。 没有回应。 棺材里像也跟着安静下来似的,无论外面怎么摆弄,都再没了声响。 李农又把前面四具棺木查看了一番,那四具古尸虽然古怪畸形,但确确实实已经全死透了了,成了干尸,不会再作怪,照此推论,剩下那几副棺材应该也不至于有异变。 因为死尸之所以变成粽子,是需要许多条件的,一者是死者生前的境遇,俗话说死不瞑目,就是因为生前怨气过重,导致一口气郁结于胸,如果久而不散,经年累月,就会产生异变。二者是尸体安葬的环境,也就是阴宅风水。三者是则是外界的刺激,比如说雷电之夜,又或者人为地通过某些禁忌的手段去改变尸体。 这里虽然深达地下,但不是并什么阴冷潮湿之地,至多也就是阴而不湿,也许会有鬼,却养不出僵尸粽子这一类的东西,李农等人出身盗墓世家,自然对这些门道轻车熟路,所以刚才才有恃无恐,开了那么多棺木。 众人屏气凝神又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再听到有什么声音传出来。 李农按捺不住破口大骂:“日你先人板板,净会装神弄鬼,有种就出来!” 那头自然没有回应,刚才的动静就像是所有人的幻觉。 赵老爷子皱眉,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我们先找找出路吧,命要是没了,空有一堆宝贝也不济事。” 李农不赞同:“老爷子,您这话就不对了,楼兰人既然对这十具棺木这么重视,说不定里头就有暗道,我们这一路走来,邪乎的事情还见得少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点头,一想到棺木里那些明器,刚才那点恐惧感立刻不翼而飞。 赵老爷子叹了口气,自从陈老六和李欣死后,他在众人中的威望明显大不如前,这个李农功利心强,处处都爱出风头,爱抢在前面,而且比自己更能明白其他人的心思,赵老爷子忽然觉得也许这一趟本来就不该出来。 “那依你看呢?” 李农笑道:“依我看,就把这些棺木都撬开来,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明器,光是这些东西一出手,兄弟们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再也不用做这种倒斗开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赵老爷子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倒了一辈子的斗,挖了别人一辈子的坟,等于干了一辈子的缺德事,现在说什么有损阴德这种话,只会让别人耻笑,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也听不进去。 “那就听我一句话,最后那具棺材,不要去动。”赵老爷子沉声道。 李农自然一口答应了。 要说赵老爷子面对满屋子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当倒数第二具棺木被撬开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连他也不能例外。 只见棺木里躺的人,却不像之前那样干瘪丑陋,而是一名美女。虽然原本金黄色的长发已经有些干枯,连皮肤也微微失去水分,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美貌,高鼻深目,轮廓小巧优美,就连紧闭着的双眼上的睫毛也长而卷翘,同样穿着祭司衣袍的女性古尸比先前那些明显要来得养眼得多,就连她脖子两旁与之前相同的疙瘩突起也似乎没那么可怖了,但最令人注目的还是她身上那些缀饰品。 这具古尸头上戴了一顶黄金头冠,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的毡帽,黄金头冠被做成一个花冠的形状,雕刻成各种花纹鸟兽图案,就连鸟兽身上的羽毛纹路,也纤毫毕现,其做工之精巧,不亚于古代中原的良工名匠。 黄金头冠的成色很纯,加上棺木密封性不错,即便历经数千年岁月,微微褪色,也并不稍减它的耀眼,连同上面镶嵌着的各色碧玉宝石,在夜明珠的辉映下,泛着近乎炫目的光芒。 至于女尸身上其它装饰,晶莹剔透的玛瑙镯子,莹莹如一汪绿水的翡翠耳环,虽然也极尽奢美,但都没有黄金头冠给予众人的震撼力那么大。 女尸静静闭目,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神情安详平和,就像只不过在里面睡上一觉,还等着有人叫醒她一般。 李农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满是震惊和惊喜:“这一趟来得真他妈值了!” 赵老爷子也被黄金的颜色晃得眼睛眨了好几下:“看来祭司在楼兰的地位很高,他们竟然不惜重金把这些宝贝全当陪葬品了。” “管他什么地位,人都死了好几千年了!”李农露出不加掩饰的急切,伸手就去摘那顶黄金头冠。 头冠只是轻轻缀在女尸头顶,他这一扯,轻而易举就拿了下来。 手指摩挲着冠上的纹饰和宝石,李农啧啧出声,眼角余光瞥及众人望住他的贪婪神色,轻咳一声:“先前那几具棺材里,都没有这么值钱的物事,看来越往后面,东西就越贵重,不如打开最后一具棺木看看!” 赵老爷子微微变色:“不行!” 但其他人都有些动心了,正如李农所说,这些棺木里的东西,一具比一具值钱,光是这顶头冠放到外面,就足够他们吃喝玩乐数年的,如果最后一副棺材里有更值钱的宝贝却失之交臂的话,说出去都会让人笑死。 李农摊手:“老爷子,您不撬,我们不逼您,可您也别挡着我们的财路啊!” 赵老爷子不怒反笑:“好,好,你们挖吧!” 说罢退了几步,冷眼看着众人,示意自己袖手旁观。 其他人在李农的示意下撬开棺木。 赵老爷子看着棺盖被抬起一条缝隙,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正想再劝阻众人,就听见一声惨叫响起,背对着他的一个人背上霎时多了个血窟窿。 赵老爷子呆了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因为肚子在前面被捅了,所以才直穿后背。 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俨然看到自己此生最恐怖的景象。 由于棺木四边的朱雀钉都被起开,里头的东西也就轻而易举地出来了。 这是一个人形的怪物,又或者说,是异变了之后的古尸。 它身上还穿着祭司的袍子,可模样已经全变了,脖颈上的疙瘩膨胀起来,两头分别嵌着四只像眼球一样的东西,下面还有微微隆起,一张一合,类似鼻孔和嘴巴的器官,而在这具古尸的肋下,同样多生出了两双手,只不过这些手不再畸形或萎缩,而是涨得发紫,手上密密麻麻,长满吸盘一样的疙瘩,洞穿他们同伴的凶器,就是其中一只手。 刚才他们听到有人挠棺材板的声音,不是鬼魅作祟,更不是幻听,显然是眼前这只怪物所为,可惜李农他们不听劝告,执意打开棺木,否则怎会惹来这样的滔天大祸? 赵老爷子看着这样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倒流,双脚像钉死在地上似的挪不开半步,他突然想起棺木上被撬开的朱雀钉,那分明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楼兰人用来镇压里面这些邪物的!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三个人被捅穿,肠穿肚烂,眼看活不成了。变故来得太快,以致于所有人完全还没醒过神来,他们惊慌失措地四散跑开,但石室的空间是有限的,很多人来不及跑到门口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怪物从棺木里爬出来,整个身体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大家这才看清楚,那怪物是没有脚的,它的大腿以下已经完全粘合在一起,变成了像蛇那样的尾部来爬行,上面布满凹凸不平的肉疙瘩,但速度奇快。 李农反应不慢,在那怪物从棺材里坐起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连连后退,一直退到赵老爷子跟前,怪物连杀了好几个人,脸上那种怨毒和恨意反而更加浓郁,血红的眼珠子转了转,盯上赵老爷子这边。 赵老爷子眼角瞥向门口那条铁索,身体跟着跑过去,不料有人比他更快,抢在他前头扑了过去,又回身将赵老爷子狠狠推了一把。赵老爷子冷不防被人暗算,一个踉跄往前跌倒,竟生生被怪物挥来的利爪削去半边脑袋。 李农顾不得回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扯了一下就往后扔,一边抓住门口那条铁索,拼了命似的往下攀去。 刘教授他们站在岛上,这个角度,恰好能依稀看见李农和另外一个人连滚带爬从铁索上摔下来,掉进下面那片湖水里,他们身后轰的一声,火光冲天,爆炸造成的声波仿佛让整个地下城都跟着晃了一下,这种动静让睡得跟死猪似的萧阑都被闹醒,更勿论已经完全目瞪口呆的刘教授等人。 贺渊依旧坐在那里,冷眼看着,面无表情,仿佛对眼前的变故早有所料。 第31章 虽然刘教授他们并不喜欢赵老爷子一行人,但是对方真落难了,他们也不可能不伸出援手,毕竟在这里头想要出去,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更何况他们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农和逃出生天的另外一人都惊魂未定,神情甚至有点迷乱,过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接过于叔递过来的毛巾,把脸胡乱擦了一把,稍稍定了定神,将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当然,把他推了赵老爷子的那一段略过。 刘教授不知究里,听说赵老爷子死了,想起他对古物精湛老道的见识,不由也跟着叹息了一番,李农察言观色,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可惜老爷子没能跟着逃出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扼腕的不是赵老爷子的死,而是那顶罕见的黄金头冠,刚才自己想也没想,把那枚袖珍定时炸弹拉开引子往洞里边一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出来了,慌乱中连那顶头冠也忘了带上,现在能捡回一条小命就不错了,身上自然什么也没有。 可怜忙活了大半天,到头来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讲完变故,眼睛胡乱一扫,不期然对上贺渊冰冷泛着嘲意的眼神,不由心头一惊,又是害怕,又是恼怒,还有一点似乎被窥透心事的心虚。 跟他一起逃出来的人叫陈简,是陈老六的徒弟,也算是命大,甚至还跑在李农前头,自然也没看见他耍的那些小手段。 于叔等人听他说到丢炸弹的那一段,都觉得有些心寒,虽说关键时刻,那怪物还在后面,可这人连满屋子的同伴也下得去手,未免有些心狠手辣了。 “那怪物会不会说人话?”刘教授突然问道。 李农一脸迷茫和后怕:“没听它开口说过话,一打开棺盖就开始杀人。” 刘教授喃喃自语:“古籍里没有三头六臂的怪物啊!” “希腊神话里有刻耳柏洛斯,地狱三头犬。”萧阑插嘴道。 刘教授瞪眼:“那是一条狗!” 萧阑还靠在贺渊身上,上身依旧没穿衣物,青年的身材并不瘦弱,相反因为长期的锻炼,覆盖着匀称适中的肌肉,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不知怎的,染上一层薄红,看起来另有一种异样的秀美。贺渊知道他之所以这么靠着自己,是因为没什么力气了,透过紧贴着的皮肤传过来的温度,隐隐有些灼烫。 这个人正发着低烧。 “地狱三头犬的典故,在北欧神话里,也有类似的展现,神话都是有来源的,这中间可能在流传的过程中会产生偏差,但是一些基本的特征却不会错,这些楼兰祭司,估计原本也不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接触了什么东西,身体才慢慢产生异变。”越是生病,萧阑反而更加神采奕奕,如果不是跟他靠得这么近,连贺渊也看不出异样。 “那十具古尸,每一具上异变的程度都不一样,最后一具甚至有了完整的五官,说明前面那几个,只是因为时间的问题,没来得及彻底变化就死去了。我们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古楼兰人的骸骨,都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为什么只有这十个祭司与众不同?这一切说不定跟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跟那尊神像有关。” 李农不能不佩服萧阑的想象力和推理能力,他所说的,居然跟之前赵老爷子讲的那段典故八九不离十,如果把两者结合起来,大致情节也就说得通了,但他并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里,假装还没恢复过来,旁边陈简看了他一眼,也没吱声。 萧阑的猜测虽然荒谬,可也不是说不通,刘教授正在消化,冷不防眼角余光瞥见于叔正望向神像,脸上好像挂着诡异的笑容,不由脱口问道:“老于,你在笑什么?” 于叔莫名其妙:“我没笑啊!” 刘教授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才会老眼昏花,再往其他人看去,发现每一个人都是满脸的疲惫和颓靡,地上东倒西歪坐了一大片,连最没心没肺的萧阑也带着病色昏昏欲睡。 他叹了口气,突然有点丧气:“老于,你说咱们还出得去吗?” 于叔的手还在摩挲着旁边的石像,有点魂不守舍:“出不去不是正好,你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跟这些古物打交道,这里这么多,下半辈子都够你研究的了!” 刘教授瞪了他一眼:“我说你这个老鱼头,怎么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看看时间地点就乱开玩笑,我一把老骨头倒是没所谓,几个孩子怎么办?” 于叔一听老鱼头这个绰号,当场就炸了毛:“你说谁是老鱼头!好你个刘正气,人身攻击啊你,呸,什么刘正气,我看是刘歪风邪气才对!” 这两个人抬杠向来是不分环境的,平时好得跟哥儿俩,一吵起嘴来也是没完没了,所有人都默默地扭头,一脸惨不忍睹。 萧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沉沉睡了过去,头歪在贺渊颈间,身上盖了两件衣服,背紧贴着贺渊的胸口,腰还被贺渊的右臂环着,换了平时清醒的时候,指不定就死皮赖脸地要以身相许了,可现在,他脸上带着病态的嫣红,双眼紧紧闭着,连刘教授和于叔吵架也闹不醒他。 “陈白。” 陈白第一次听到贺渊喊他的名字,不由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事?” 虽然他不喜欢贺渊,但不能不承认,这个人的能力是神秘莫测的,之前几次危险,如果不是他和萧阑,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贺渊没说话,他弯下腰,轻易地把萧阑抱了起来,一边微微皱眉。 太瘦了。 陈白却把他的皱眉理解为对萧阑的厌恶,忙走前几步,伸手要接过人。 “我来吧。” 这次贺渊没有拒绝,陈白顺利地把人抱过来,这才发现萧阑居然还发着烧,难怪一直睡着。“他还在发烧……” 贺渊嗯了一声:“低烧,不碍事。” 陈白将他轻轻放在地上,一边拧了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动作比贺渊不知道要细心多少倍。 贺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去探路,看有没有出口,你们在这里等着。” “啊?”前一刻还在跟于叔吵得不亦乐乎的刘教授突然停下来,傻傻地看着他。 “探什么路,你要去哪里?” “下水。”贺渊淡淡道,他的上身还赤裸着,下身只穿了一条黑色长裤,原先在黑色风衣掩盖下的精壮身材毕露无遗,看得旁边的姜宸嫉妒不已,心想人和人咋就差距这么大。 于叔精神一振:“水下有出口吗?” “不知道,所以要去看看。”贺渊面色冷淡,脸上只差没写着生人勿近,这一路上除了萧阑,基本没什么人喜欢在他旁边打转,也不知道怎么和他打交道。 他说完,也不等刘教授他们回答,就走到水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刘教授看着他矫健如豹子的身影瞬间没了踪迹,讷讷道:“那我们怎么办?” 第32章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贺渊回来,于叔绕着那些石像又走了一圈,终于有点按捺不住:“要不我们去中间的神像看看,说不定会发现点什么!” 刘教授犹豫了一下,也有点心动:“要不还是再等等吧?” 于叔撇嘴:“等什么,说不定他找着出路自己走了,不会回来了!” 陈白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怀里的人。 萧阑还是沉沉睡着,恍若毫无知觉。 刘教授不以为然:“你自己良心大大的坏,就老是以己度人!” 于叔老大不服气,正想开口反驳,旁边李农却出声了:“你们离开之后,赵老爷子提起过那本明空手记,说了一些之前没和你们说过的事情。” 陈简闻言一愣,望向他。 李农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他说过明空能从这里离开,就是因为上了这座岛,甚至跟神像有过接触,才找到出路的。” 他说完,朝陈简递了个眼神,陈简马上就明白了。 李农是想让刘教授他们去探路,自己好坐享其成。 陈简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寒,但是李农这么做无疑是对自己也有利的,所以他默不作声,看着李农面不改色地扯谎。 于叔怀疑地看着他:“不对吧,如果这座岛是关键,那为什么之前我们想走的时候,赵老爷子不坚持一起走?” 李农冷笑一声:“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他是想让你们先上来探路,如果没危险了,再后脚跟着,坐享其成!” 刘教授听了他的话,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觉得不对劲,这老滑头……”突然又想起赵老爷子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再骂也没用,不由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于叔翻了个白眼:“你不过去,我过去了!” 他们这一路走来,没少见到死人骨头,也都见惯不惊了,刚才离得远没法细看,就见神像周围铺满了白色高低起伏大小不一的东西,还以为是祭祀用器物,现在走近了看,才发现居然是成堆的骸骨,白森森,七零八落地散落着,所幸这些人骨看起来都还正常,没有石室里那些古尸的畸形,但也让于叔阵阵反胃,嘴里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 “娘的,我这辈子再也跟你去考什么古,做什么研究了!” 刘教授没好气:“你以为我想啊,兴冲冲揣着古玉带着学生想来楼兰转一圈,顺便做个现场教学,谁知道会遇上这档子事……”他想起那个至今失踪不知下落的女生王琦,蓦地悲从中来。 “我也是随便说说,不是怪你……”于叔有点手足无措,伺机转移了话题。“你看这尊神像应该是什么年代的?”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摸了上去,只觉得入手光滑沁凉,似玉非玉。 “我也不……”刘教授话说一半,却发现于叔的神情在霎时间全变了。狰狞、恶毒、怨恨,种种情绪全浮现在一张脸上,使得那张脸变得扭曲而恐怖。 刘教授唬了一跳:“老于,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于叔也吓了一跳,摸摸脑袋。 “你,你刚才……”刘教授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么形容。 “毛病!”于叔白了他一眼,绕到神像后面。 刘教授压下心里的古怪感觉,退开几步,看着这尊屹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像,和它周围拱护着的十二尊石像,还有满地四散的白骨,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 也许这些石像并不是守卫者的角色,而是意味着镇压与封印? 萧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出现了许多人和事,他身不由己,像是被线扯着的傀儡,又像是旁观者一般看着,以致于醒来的时候,浑身大汗淋漓,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陈白见他露出孩子般的迷茫神情,把手放在他额头上。“退烧了。” “小白?”萧阑眨眼。“下午不是有课吗?” 陈白这才知道他神智还没清醒,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 “还没睡醒呐?我们这是在地下,楼兰古城。” 萧阑喔了一声,没再说话,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小黑呢?” 陈白的声音冷淡下来:“走了。” “去哪儿了?”萧阑奇怪地看着他:“小白,你在不高兴吗?” “没有!”陈白硬邦邦地说道,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就你这个白痴,看上去没心没肺,却什么人都相信,啥时候才能长进一点!” “要不是这样,当初怎么会认识你?”萧阑被骂也不以为意,依旧笑嘻嘻的。 想起往事,陈白的脸色缓和下来,可没想到萧阑下一句竟又问:“小黑去哪里了?” “他说去探路了,从你睡着就出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跟我们非亲非故,也许已经找到出口,自己走了。” 萧阑没有搭腔,他的眼睛半垂着,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陈白突然就心软了。 这个笨蛋虽然很多时候比谁都缺心眼,可他也比谁都心肠软,容易动感情。 他斟酌着措辞:“……可能他还会回来也说不定,你……” 萧阑抬头看他,奇道:“小白,你怎么又是一脸便秘,刚才叫你拉,你没去拉吗?小黑那里有牛黄解毒片,回头给你要几颗吧?” 陈白:“……” 他觉得心里好像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骂自己:叫你嘴贱,叫你安慰他,陈白你活该! 陈简看着刘教授他们在神像前徘徊研究,凑过去对李农低声说:“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也许没什么事呢,说不定是赵老头骗我们!” “再等等……”李农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刘教授的声音遥遥响起:“李农,你们过来看下,这里发现了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有一回老爹忙着与将军们制定征讨六国的计划。 没人管的小P孩瞒过众人耳目,跟在出宫采买的宫人后面偷偷溜出去。 不知世事艰难人心险恶的小P孩差点被人抓去卖给韩国贵族当娈童。 后来还是发现某人失踪的老爹亲自带人把他找出来。 受尽惊吓的小P孩还没等老爹打屁股,就抱住他哇哇大哭。 “阿爹,我再也不敢了!” 第33章 刘教授这一喊,李农他们不可能再装听不见,要不就要惹人怀疑了。 两人无法,只得磨磨蹭蹭走过去,心里一边祈祷赵老爷子说的那段故事是子虚乌有的。 刘教授和于叔背对着他们,脑袋都快凑到一块了,头也没回,声音却急切得很。 他们心里有鬼,一边不着痕迹地左右张望,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又想到这两个人待在这里大半天都没什么事,这才稍稍放下心,凑上前去。 刘教授见两人来了,起身让出一块地方,指着自己前面道:“以你们的经验,能不能看出这下面是不是个墓道入口?” 李农一愣,这才看见他指的那个位置,上面的沙土层挖开扫到一边,露出下面巴掌大小的白色石板,上面似乎还刻着字。 刘教授在旁边继续说道:“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个下面不像是有路,所以想喊你过来瞧瞧。”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借助李农的“专业知识”。 李农摸索端详了好一会儿,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下面肯定有东西。” 这回轮到刘教授他们发愣了:“何以见得?” 李农耸肩:“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盗墓和考古,虽然从某些角度来说有些相似,现代考古挖掘也曾经参考了不少历史上盗墓贼的手段,但是说到底,盗墓毕竟是个隐秘的行当,李农以此为借口,堵住了刘教授的嘴,实际上他哪里看出有什么东西了,不过是为了骗刘教授他们继续挖掘下去,看有没有什么宝贝。 刘教授将信将疑,弄去石板上的沙土,希望能将上面的文字看得更清楚些,也就没有注意到李农正一瞬不瞬望着那尊神像发呆,甚至伸出手去摸。 于叔见状嗤笑:“别摸了,敲不下来的,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比花岗岩还硬,我看得用金刚钻来试才成。” 李农没理他,兀自用手慢慢摸着神像,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甚至把脸贴了上去,简直像想把这尊神像揉进身体里似的。 陈简一直提着心,站得有点远,见状更加不敢上前。 于叔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正想过去推他,突然听见刘教授咦了一声:“石板有点松动!”他的注意力霎时被吸引过去,也顾不上李农的异样,就看见刘教授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石板揭起来,以便更清楚地看到石板上的文字。 令人失望的是,石板下面只有一个直径两三厘米左右的小洞,砌得浑圆工整,也不知道下面连着哪里,所以刘教授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石板文字上。 “这种文字从没见过,不是中国的,也不是印度诸文字体系……嗯,倒是有点像阿拉伯文……” 于叔懒得琢磨这个,视线随处乱扫了一通,却突然看到石板下面,有一片浅浅的黑影,正从那个小洞里慢慢地流泻出来。 他大吃一惊,再定睛一看,不是自己眼花,那点黑影正慢慢地由小变大,起初只有巴掌大小,几秒钟时间,已经变得有半人高,而且还有逐渐扩大之势。 黑影的形状是不规则的,以于叔平生所见所闻,竟说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块石板就像一块封印,揭开封印,恶魔从里面跑了出来。 于叔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话。 刘教授站在旁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石板,压根就没注意到不妥,黑影像水一样溢出来,流向刘教授脚下。 于叔反应过来,狠狠推了他一把。 刘教授猝不及防,石板从手里甩出去,摔得粉碎,人也跌了个狗啃泥。 “你又发啥子神经病……”刘教授抬头就要骂,却发现于叔喘着气,正瞪大眼睛盯着地上,压根就没看他一眼。 刘教授不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片黑影越来越大,转眼已经到了李农脚下。 于叔忍不住大喊起来。 李农还浑然未觉,神色痴迷摸着神像。 黑影到了他脚底。 于叔他们口干舌燥地看着这诡异离奇的一幕:那个黑影跟李农自己的影子慢慢地结合在一起,颜色逐渐加深,最后终于融为一体,天衣无缝。 李农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露出怨毒扭曲的奇怪笑容。 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就算是再无知的人,也知道此刻的李农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陈简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刘教授浑身僵硬,于叔虽然也牙齿打颤,勉强还能拽起刘教授一块儿逃命,转身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后面破空之声,就像什么东西的手堪堪要抓住自己的感觉。 身体和年龄的劣势在此时毕现无疑,刘教授腿一软,差点往前扑倒。 一只手稳稳托住他。 “我不是说过不要乱走吗?”冷冷的声音传来。 一抬眼,只来得及看见贺渊冰冷如霜的眼睛。 然后两人被拖拽着推了出去。 贺渊只有两只手,显然只能先救两个人,他选择了于叔和刘教授,而陈简虽然跑得也不慢,但他中间心慌意乱,又被绊了一跤,随即被人由背部紧紧抱住。 陈简只觉得寒意从背脊直往上窜,这并不是一种心理上的感受,而且因为抱住他的那个人,迎面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像是东西腐烂了很久的味道。 陈简惊恐地用力挣扎,却发现对方的力量比他更大,身后传来桀桀怪笑和嘶嘶声,那已经不是李农平时的声音,而更像是有另外一个人附在他身上发出来似的。 刘教授他们被带出来之后才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恰好是在这些石像所组成的十二边形之外。 “从这边的水域下去,可以找到一个出口,马上下水!”贺渊厉声道,看也不看陈简,或许在他眼里那已经是一个死人。 “要不要去救他?”刘教授终究心有不忍。 贺渊不为所动,冷冷道:“那个石室是有路的,但是棺木一开,路就没了,如果他们不是因为贪财去动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世间万物,有因就有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头陈简凄厉惨叫,疯狂地想要挣脱身上的人,却都未果,李农就像紧紧粘附在他背后,心惊胆战的众人看到他的背已经被李农连皮带肉撕咬得一片鲜血淋漓,疼痛让叫声变得更加令人战栗。 “还愣着做什么,不下水就跟他一样的下场!”说完这句话,贺渊抓起一边的萧阑跳下水。“都跟着我!” 众人醒过神来,不敢再往陈简那里看一眼,赶紧跟着往下跳。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叙述得差不多了,下章基本就是JQ发展了,敬请期待。 无责任小剧场: 接上回。 离宫出走的小P孩终于有惊无险地回来。 惊魂未定的他一直抱着老爹不放。 老爹冷眼:“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嗯?” 小P孩抱住老爹使劲蹭,企图用怀柔政策蒙混过关。 第34章 岛上石像的光芒只能微微照亮水上一片,至于再往下的水域,则是全然的广阔阴森,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加上先前萧阑溺水的事情,大家更是小心翼翼。 水色浑浊黯淡,要看清方向并不容易,虽然贺渊游得不快,后面的人仍是跟得很吃力,幸好于叔跟几个男生水性都不错,看见旁边有人气力不济了,还能拉上一把。 萧阑刚退烧,别说救别人了,如果没有贺渊紧紧拽住他,估计此刻他也游不了多远,水的冰冷和阻力让他只能浑身软绵绵靠着贺渊。 循着前路游过去,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水道,整条水道约莫有数十米,全部被水灌满,没有可供呼吸的空气,也不知道是人工筑造还是天然形成的,加上光线黯淡,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全是凭着感觉前进,所有人都觉得这段路分外难熬。 但这种感觉在萧阑身上就更明显,那些还没结痂的伤口几次在冷水里浸泡,又麻又痒又疼,想大口喘气,偏还在水里。 正难受得很,环在腰上的手紧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仰起头。 然后,唇被覆上。 也不知是因为湖水的冰冷,还是对方的体温本来就低,那唇同样也是缺乏温度的,黑暗中,萧阑完全看不见他的轮廓表情,但贺渊能够快速准确地渡气过来,想必是能看得见自己的。 当道士还有这好处,小黑的肺活量不错啊,如果去参加奥运,估计也能捞个奖牌回来。 萧阑乱七八糟地想着,脑子迷迷糊糊,只觉得对方的唇虽然冰冷,却异常柔软,忍不住伸出舌头去碰触。 贺渊似乎顿了一下,并没有拒绝,任他用舌尖一寸寸滑过自己的唇,滑入口腔内壁,又与自己的舌尖相碰。 片刻,萧阑似乎清醒了些,想缩回来,却陡地被紧紧缠住。 对方的气息狂风暴雨般涌进来,如其人一般,强硬而又霸道,让人拒而不得,萧阑被动地接受这半是渡气半是侵略的吻,舌头被对方卷起又压下,搅弄着亵玩,他浑浑噩噩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地任对方作为,水里幽暗冰冷,但这人传递过来的气息却火热无比,口腔里的每一处地方几乎都被侵入过,萧阑快要觉得眼前这个人是被附体了,而并不是那个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的贺渊贺小黑了。 后面的人连路都看不清楚,更不会看见他们在做什么,这种黑暗的禁忌仿佛带来某种隐秘的快感,就连阴冷的湖水也无法阻止。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但实际上也不过只有半分钟而已,贺渊从他唇上离开,这期间并没有耽误往前游动的步伐,萧阑得了那一口气,胸腔顿时顺畅很多,还没等到需要换气的时候,腰部被往上一提,整个人跟着浮出水面。 再过一会儿,其他人也陆续浮了上来,新鲜的空气涌入鼻间,大家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落在最后的是游雪,于叔一手抓住她,将她带了过来,此时她面色惨白,姣好的五官满是憔悴,其他人虽然不怎么待见她的性格,但对她这股子犟劲,却都有点佩服了。 水珠顺着湿发滑向上身赤裸精壮的肌肉,又滴落下来,贺渊神色漠然淡定,完全看不出两人刚才在水下的那一番缱绻缠绵。 他把萧阑放在地上,又从防水背包里拿出衣服帮他擦干,并没有过多的温柔,但这样的动作已是难得的细心。 一阵冷风吹来,萧阑打了个寒噤,秀气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安安静静缩在河边,一言不发,睫毛轻轻颤动。 陈白面带忧色地探出手,发现他的额头又开始有些发烫。 自从上次溺水之后,萧阑的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太好,好不容易有些好转,经过这一番折腾,又开始低低地发起烧来,再一直烧下去,脑袋也要烧坏了。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退烧?”他们这次出来原本还带着些常用药品,但是这次跟着赵老爷子下来之前,把一些药留在上面,只带了跌打损伤的,这对萧阑的病无事于补。 “设法出去,吃药休息。”贺渊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 陈白低低叹了口气,将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拢了拢。 贺渊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这是哪里?”刘教授茫然四顾,直觉似曾相识。 “好像是我们最开始下来时见过的那条暗河……”于叔也皱起眉头。 “就是那里。”贺渊冷冷道。 于叔吓了一大跳,身体瞬间弹起来:“那些小蜘蛛呢?不会有那些玩意儿吧!我们怎么又绕回来了?!” “这里本来就是按照一座小型城池的规模来建造的,这条河就是护城河。” “你是说这座地下城是圆形结构的?”刘教授恍然。 “那只蜘蛛的巢穴在那个石室,所以它的卵只分布在附近水域,这里不会出现。” 于叔不解:“照这么说,我们要回去,还是得沿着来路,那里不还有那些狗日的怪物蜘蛛埋伏着吗?” “来路回不去了。”贺渊声音淡淡,说出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罗布泊的海子是会移动的,风沙一过,原来的入口就没了。” 刘教授失声道:“那怎么办?”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出不去,而是这群学生和老鱼头要跟着自己在这里陪葬,在此之前,他已经无数次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心血来潮带着一帮人跑到这里来送死。 “每隔一段时间,海子就会移动一次。下一次移动,是在三天之后。”贺渊看了看旁边呈斜坡状延伸向上的石壁,“到时候上面的海子渗透沙土,土层会变得柔软潮湿,海子退去之后,挖开土层,就是出口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到三天后?”经历太多危险和诡异的事情之后,于叔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不敢相信胜利的曙光竟然来得这么容易。 贺渊嗯了一声,在萧阑身边坐下,将他被冻得冰凉的身体揽了过来,抱在怀里,动作自然之至,脸上却仍是淡漠一片,倒是旁人看得愣了一下。 刘教授见状挺高兴的,他倒没想到歪处去,这也是于叔经常喊他老天真的一个原因。“嗯,互相帮助好,互相帮助好,大家就应该团结协助,才能出得去!” 于叔翻了个白眼,深感丢脸,恨不得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陈白心里却很不舒坦,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之前十数年,一直是萧阑缠着他,他避之唯恐不及,私心里也只把没心没肺的萧阑当成需要多照顾些的兄弟同学,但这一路走来,看着他跟贺渊成天厮混在一起,自己本来应该庆幸的心情却没有丝毫雀跃。 萧阑兀自沉沉睡着,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贺渊没理他们,眼看刘教授意犹未尽,还要再说,于叔忙打断他:“你刚才拿着那块石板看了大半天,到底看出什么花样来?” 刘教授一拍大腿:“哎哟!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 说完反应过来,狠狠剜了于叔一眼:“都怪你,要不是你推了我一把,那石板也不会摔掉,我也不会忘记了!” “呸,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我推了你一把,就该轮到那玩意儿上你的身了!” 刘教授脸上流露出浓浓的遗憾和惋惜:“唉,那上面的符号和文字我都没见过,如果是一种全新的文字,那就意味着古楼兰也曾经有过自己的文字。文字是什么?文字是文明社会产生的标志,之前我们一直认为楼兰不过是依附在中原王朝和匈奴之间的一个撮尔小国,但这座地下城和这些文字的出土,将会彻底改变这一段认知!” 于叔毫不犹豫地嘲笑起来,他向来把打击刘教授作为人生一大乐趣。“你怎么知道那一定是古楼兰的文字,说不定是别的文明留下的呢?再说了,你一揭开石板,那黑影就跑出来,说不定那石板上记载的,是某一段符文,而那块石板本身就是个封印?” 刘教授一愣:“我看李农在我揭开石板之前就有点古怪了,还一直抱着神像不放,如果跟石板有关,那他之前又是怎么回事?” 于叔得意:“那是因为我光明正大,你俩心怀邪念!” 刘教授冷笑:“不见得吧,你忘了?之前你两次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我还问过你的,当时你一头雾水,怕是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那症状就跟李农一模一样,说不定是你们都拿了棺木里的东西,才会受到影响。” 于叔想到自己顺手牵羊的那枚戒指,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伸进口袋。 戒指还在。 先前因为要下铁索游水上岛,为了行动方便,几个学生都忍痛把从石室里带出来的东西都扔进那片湖水里,只有于叔的戒指玲珑小巧,一直贴身收藏着。 他心里起了疑虑,对那枚戒指的心情就从窃喜转为惊疑,开始有点坐立不安。 刘教授装作没看见,东拉西扯说起别的话题,这时候姜宸从背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叠杂志,在众人面前晃了一下。 陈白凑过去一看,全是《花花公子》之类少儿不宜的杂志,顿时目瞪口呆。 “你丫的出来做研究还带这种东西?!” 而且还经历了重重危险一直背在身上,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精神? 姜宸洋洋得意:“我这是牺牲小我,拯救大家,这东西今儿个要成救命稻草了!” 说着拿出打火机点燃其中一本,一小团火很快燃烧起来,红色的火光带来丝丝暖意,在这种时候确实无异于救命的东西。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围拢过来,帮着一页页地撕了丢进去。 姜宸心疼道:“慢点慢点,烧完就没了!” 也许是火焰带来的些许温暖,又或许是贺渊体温的缘故,萧阑眼皮动了动,半睁不睁。 “小黑……?” “有力气出去再说。”贺渊冷冷打断他。 萧阑无声地笑了一下,拖长了调子,有气无力:“我跟你说,口是心非是不好的,你明明很高兴我醒过来,还趁着人家睡着占便宜……从小毛爷爷就教我们,做人要诚实……嗯,好像不是毛爷爷说的,反正也差不多,来,笑一个给大爷瞧瞧……” 那头贺渊也不废话,抬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萧阑马上闭嘴,他认出那个手势就是上次害他半天不能说话的禁言咒。 贺渊放下手,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就算是生病,萧阑也是逮着个机会就想说话的,他忍了忍,又忍了忍,实在忍不住。半天,嘿嘿一笑,小小声说:“小黑,我还有个问题,保证只有一个……之前我们在那条阶梯里,明明看见于叔和小白都……,为什么现在只有李农应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接上回。 小P孩出宫被抓,于是回宫理所当然地,被禁足。 他泪眼汪汪地望着窗外,上演秦朝版“铁窗泪”。 “我要出去玩……” 第35章 在那条无限循环的神秘阶梯里,他们看到了与同伴自相残杀的李农,看到神情癫狂,想要自戕的于叔,还有被怪物缠住的陈白,这些画面清晰得如同电影回放,一一浮现起来,萧阑甚至记得他们诡异的情状和最后碰到陈白的真实触感,就算后来看到陈白他们安然无恙,这副情景也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偌大的疑问一直盘踞在心头。 “每个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是注定的,世人热衷于算命,算的就是既定的那部分。”贺渊的声音也不大,仅有萧阑能够听见。“结局虽然定好,过程却会随时产生变化,略微的差异,也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这就是后天所说的人为努力。” 萧阑努力用此刻浆糊一样的脑袋进行思考:“之前我们曾经假设过,我们到了另外一个空间,所以能够看到另一个时间段所发生的人和事,这跟平行宇宙论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贺渊淡道:“Max Tegmark在2003年提出来的平行宇宙论,早在数千年前,就有人用周易八卦来阐述这个原理。” 萧阑点点头,打了个呵欠,挨近贺渊,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眯起眼睛打盹,就像一只吃饱餍足的猫咪。“所以咱们家小黑比那些洋鬼子厉害多了!” 隔了半晌,连贺渊也几乎以为他睡着的时候,萧阑又小小声问:“那我的命数,能改吗?” 贺渊一怔,低头看他。 “我的命数,克妻克子,六亲不近,死期不远,没有办法更改吗?”萧阑眉眼弯弯,浑没一丝沮丧,仿佛就算贺渊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也是那副笑容。 贺渊嘲道:“你不是没所谓吗?” “本来是没所谓的……”他笑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冷,又使劲往贺渊怀里钻。“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能跟你过一辈子的话也不错啊……可要是一不小心把你克死,我不就成鳏夫了?” 萧阑自己觉得冷,贺渊却感觉到他身上异乎寻常的热度,不由将他拥得更紧些,可对方似乎并没有感觉,反而一直在微微发抖。 他伸手将贺渊的脖子拉得弯了下来,唇碰上去,还轻轻舔了一下。 “嗯,味道一模一样……我就记得在水里的时候你偷偷亲过我的,别以为那会儿我不清醒就不知道了。”萧阑得意道。 贺渊冷冷道:“你现在也不清醒。” 说罢按住萧阑的后脑勺,固定着不让离开,舌头一面撬开他的唇齿滑了进去,紧紧啜住他的舌尖,手一面在他背部抚弄,滑到腰际,轻轻摩挲着腰眼的敏感处。 萧阑似乎抖得更厉害,贺渊微微扬起薄唇,依旧带了些冰冷嘲弄的意味,动作却是截然不符的温柔。 “这才叫吻。”他的语气仍是没有起伏的,却不再冷得那么刺骨。 萧阑攀着他的胳膊,手指却没什么力气,苍白的脸色因为亲吻而染上一抹红晕,看起来也多了些血色。 “小黑,你怎么能剥夺为夫的权利,趁人之危……”他咕哝道,眼睛湿润而黑亮,又带了几分迷离,就像最上等的宝石,贺渊伸出手沿着他的太阳穴轻轻揉弄按摩,萧阑舒服得干脆眯起眼睛,很快又沉睡过去。 两人坐在角落里,又是背着火光,一切举动都有阴影遮掩,刘教授他们都在讨论这一路上的事情,陈白也累得睡着了,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情景。 贺渊摸着他滚烫的脸,过了很久,才轻轻道:“会有办法的。 三天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幸好他们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水,一干人等在那里枯坐着,终于等到贺渊所说的时辰。 陈白他们带的是螺纹钢管,大概有半米左右,平时可以拆卸下来放在背包里,等到需要的时候就装套上,还可以层层延长,十分方便。古代盗墓所常用的洛阳铲在现代社会已经很少有用武之地,如今的盗墓贼除了这种螺纹钢管,还会用上金属探测器,气体分析仪等等,托赵老爷子他们的福,当初在两方初次见面的时候,刘教授一行也被馈赠了几根,这才派上了用场。 兴许是因为贺渊所说的移动海子,这种钢管用来捅挖泥土非常容易,众人齐心协力轮流挖了几个小时,终于把上面挖穿一小块,阳光透过小洞照射下来,所有人欢呼了一声,激动异常,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阳光是如此温暖和美好。 又折腾了好半天,这才挖出一个能够容纳一人上下的洞穴,姜宸自告奋勇先爬上去看情况,估计是真的到了地面上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他兴奋的声音传来,让所有人都跟着爬上去。 眼看要出去了,于叔犹豫再三,还是偷偷把那枚宝石戒指丢掉,还一边心痛不已,刘教授瞧见了,心里暗笑,却没戳穿他。 众人一一上去,重见天日,四周依旧是茫茫一片黄沙戈壁,所有人想起地底下的阴森恐怖,想起赵老爷子一帮人的下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个洞怎么办?”于叔指着被大家挖出来的洞。 从上往下望去,这个洞漆黑深邃,是他们刚才出来的地方,也是通往神秘莫测的楼兰地下古城的通道,里面有恢弘雄伟的殿宇,有巧夺天工的壁画,还有那尊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能够迷惑人心的神像,但是就连痴迷古代文化的刘教授,也不愿意再回去看一眼,这不仅仅是因为赵老爷子他们都死在下面,更因为那里有说不尽的谜,地下古城的面积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他们之前所走过的那些地方,仅仅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地方,也许远远超出人类想象的极限。 “不用管它,夜里海子一来就没了。”贺渊抱着萧阑转身就走,其他人连忙跟上。 “我们现在离最初下来的地方有多远?”刘教授跟在旁边,掏出指南针左右摆弄。 “不远。”话刚说完,众人已经远远地瞧见几辆车,正是他们和赵老爷子的车队。 赵老爷子一行临走前,由于互相之间并不信任,所以除了雇的当地司机之外,把其他人都带了下去,结果没想到全折在里头,刘教授他们也因此少了个大麻烦:不必担心会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把赵老爷子的死算在他们身上。 车队那里,向导和司机还在,当地人很是淳朴,没见着他们回来,也没回去,就一直在那里耗着等待,罗布泊镇就在附近,补给也没什么问题。 这么多天过去,他们本来以为刘教授一行是凶多吉少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他们回来,不由都喜出望外。 “你们那个学生也在车上,刚才在那边发现的,正想送她去医院,就看见你们来了!”向导对刘教授说,一边拉开车门,露出车上的身影。 “王琦?!”刘教授又惊又喜。 王琦是被发现昏倒在沙漠上的,周围空旷一片,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是向导发现她,也许她会跟其他来罗布泊的探险者一样,因为失水过多渴死在沙漠里,又或者被暴晒成干尸。 但是,王琦究竟是如何从那里出来的?当时她已经神志不清,别说认路,连刘教授他们都认不出来,后来撞进那大殿之后就消失了踪影,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沙漠里?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还是有人带她出来的? 王琦兀自昏迷着,自然无法解答所有人的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卷,第一卷快结束了,然后是第二卷。 无责任小剧场: 萧阑:小黑,你看那边那个干尸好可怕,呜呜呜! 萧阑:小黑,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亲热一点,嘿嘿…… 萧阑:小黑,你干嘛不说话呢,你不喜欢我了吗,你移情别恋了? 萧阑:小黑…… 贺渊:滚下去,跟猪一样重!(╰_╯)# 第36章 王琦的情况是所有人中最离奇的。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一切,包括自己如何出现在那座地下古城,又如何从里面出来,她的记忆倒退到跟着大家进入罗布泊的那一天,在那之后,是全部的空白。 没有人能够解释这种现象,现代医学仪器只能诊断出王琦曾经受过轻微的脑震荡,却无法将她脑海里的回忆挖出来,那段经历就像从她记忆里彻底抹去一般,再无痕迹。 于叔不死心,盘问了她许久,甚至尝试用上深度催眠的办法,但王琦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即便处于催眠状态之下,她也茫然懵懂,说不出个所以然。 刘教授带着学生们去罗布泊,九死一生,最后侥幸全部平安归来,即便是王琦,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他经历了这一段,心境大起大落,觉得自己太过冲动鲁莽,不适合再为人师表,索性跟学校递交了辞呈。 学校那边自然不肯放人,刘教授的态度却异常坚决,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学校退让一步,允许刘教授不需要再定时来上课,可以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时间来安排,刘教授早年丧妻,儿子又在国外,乐得这样逍遥自在,索性每天跟着于叔进出潘家园,去淘那些散落在民间的沧海遗珠,这些都是后话了。 时间回到他们从罗布泊出来的第二天,萧阑被送到镇上的医院,打了退烧针,又昏睡一整天,终于醒转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床边多了两个人。 游雪坐在床边,手支着脑袋正打着盹,陈白则在专心地给苹果削皮。 萧阑眨眨眼。 又眨眨眼。 陈白完全沉浸在削苹果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他。 “小白……”萧阑的声音可怜兮兮,绵软无力。 陈白抬过头,施舍了一个眼神过来:“醒了?” 脸上没有一点惊喜,又低头去削苹果。“你等等,这苹果快削完了,等会儿再给你倒水。” 萧阑:“……” 在陈白旁边的桌子上,堆了四五个削完的苹果和一堆果皮。 还是游雪被吵醒了,起身帮他倒了杯水,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没对我始乱终弃啊?” 游雪噎了一下:“那一次害你在水里遇险,所以对不起……” 萧阑茫然:“什么害我遇险?” 游雪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假失忆,咬咬牙把事情回忆了一遍,又说了句对不起。 萧阑喔了一声,说出的话差点让她吐血:“我还以为你将计就计,想去看那只手到底是什么。” 游雪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由恨道:“谁会想去看那玩意儿,我是被拉下去的!” 萧阑挠头:“开枪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下,怕破坏你的打算。” 游雪咬牙切齿:“那、真、是、谢、谢、你、了。” 陈白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为这个人心疼完全就是白费力气,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强,浑然没心没肺,能把人活活气死。 游雪说了句我去问问医生你可以出院没,就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去了。 萧阑一脸无辜地望陈白:“我说错什么了,反正不也救了她吗?” 陈白冷笑:“活该,谁让你说错话!” “老实也有错,连你也嫌弃我了。”萧阑唉声叹气,随手拿了桌上一个苹果就啃,咔吱咔吱的声音跟老鼠咬东西没啥两样,让陈白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这家伙还是睡觉或昏迷的时候比较可爱。 “小白,上次到现在都那么多天了,你还是没拉出来吗?”萧阑莫名其妙地看他,没耽误嘴里嚼动的速度。 “拉什么?”陈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便秘脸啊!”萧阑很快把苹果咬剩果核,又拿起一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陈白皮笑肉不笑。 “拉不出来是会影响心情和脾气的,我理解的。”萧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理解个屁!”陈白愤愤地把剩下的苹果抢过去放回兜里,离开方式跟游雪一模一样。 没人陪他说话了,这日子怎么过啊。 萧阑很遗憾地叹了口气,视线在简陋的小医院病房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门口,等着下一个出现的倒霉鬼。 等他快把第二颗苹果也消灭了的时候,倒霉鬼出现了。 一身黑衣,身形高大,面色冷峻。 “小黑!”萧阑差点没蹦起来,很高兴地招呼。“快过来吃苹果吧!” 贺渊看了一眼他的手上,也就是这里唯一沾满口水的半颗苹果,走进来。 “没事的话明天就回去吧。” “你跟我们一起回北京吗?” 贺渊嗯了一声,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没有多余的话。 他一坐在这里,病房里就连温度都像低了几度,但萧阑浑然不觉,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说话。他天花乱坠地说,贺渊就静静地听,虽然极少搭腔,也没打断他。 还是萧阑先说累了,不知不觉睡过去,贺渊这才帮他盖好被子,准备起身离去。 陈白站在门口,正冷眼瞧着他,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贺先生,他没心没肺,而您是聪明人,没必要跟着他一起胡闹,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见贺渊没说话,他又道:“这个笨蛋什么也没有,不值得您花这么多心思。” 贺渊嘲道:“你又了解他多少?” 陈白冷冷道:“我从初中就认识他,一直到大学,这么多年,总比你多一些。” 贺渊淡淡道:“你不了解他。” 陈述事实的语气,平淡而笃定。 陈白咬牙,终于发现这两个人都有一个异曲同工的本事:能活活把人气个半死。 “这个笨蛋不仅聒噪,而且愚蠢,说不定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兄弟多年,我不想看着他吃亏。” 贺渊还是摇摇头,这回多了一丝怜悯:“你甚至不了解你自己。” 说罢径自走了出去,脚步没有半分停留。 陈白攥紧拳头,他发现自己碰上这个人,就像碰上一块海绵,完全摸不透对方的深浅。 萧阑醒了之后,大家就马上买了回北京的票,除了每个人都归心似箭之外,还要带失忆的王琦到大医院进行一次全身检查。 贺渊是跟他们一块儿坐的火车,他这样的人,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但在路上也没抱怨过什么,于叔甚至学着贺渊的模样和衣在硬座上入定,但没过三分钟他就败下阵来,嘴里嘀咕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儿,由此对贺渊的崇拜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长途火车漫长而枯燥,但众人七嘴八舌,都在谈论这次的经历,原本诡谲离奇的行程,在远离罗布泊那块神秘的地方之后逐渐淡化,离家越近,大家的情绪也就更加高涨,萧阑尤其常常和贺渊待在一块儿,连陈白想对萧阑进行一场严肃的思想教育也找不着机会。 这个机会是在半个月后,学校放暑假的那一天,陈白问萧阑:“暑假你准备做什么?” 他知道萧阑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彻底的孑然一身,往常一整个假期他基本都会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在潘家园琉璃厂等地方溜达,间或帮人家掌掌眼,有时候还会拉上一个人跑到外地去旅游。 萧阑正在收拾背包,闻言头也不抬:“去玩儿啊!” “去哪里玩?” “小黑家一日游啊,你去吗?” 陈白黑线。“我有件事跟你说,严肃点儿。” 萧阑喔了一声。 “你不要再去招惹贺渊了,这个人来历不明,还跟盗墓的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人,赶紧和他断了联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小时候的扶苏有三个愿望。 愿望一:阿爹天天陪他玩。 愿望二:阿爹天天哄他睡觉。 愿望三:不要长大,这样以上两个愿望就永远都能实现了。 【卷二:鄱阳迷云】 第37章 萧阑看了他半天,脸上表情从迷惑到恍然大悟,伸手摸摸他的头,一脸沉痛。 “小白,你是担心我有了小黑就不喜欢你了吧,放心,咱不喜新厌旧的!” 陈白炸毛:“谁跟你说这个?!我的意思是……” 被他这么一搅和,话却无论如何表达不完整了。 萧阑收拾好背包,一边听他教训,一边说好,末了笑嘻嘻地抛去一个飞吻。 “那我先走啦,小白别太想我,开学了就回来!” 潇洒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陈白忽然觉出一股深深的挫败。 从窗台望下去,一辆黑色的车子进了校园,一直开到宿舍楼下。 引起注目的不是车子本身,而是车里的人。 黑衣似乎成了贺渊唯一喜爱的色调,即便回到都市里,他也依旧是上下一身黑色,沉稳低调,面沉如水。 不少路过的学生往里探看。 萧阑哼着歌下楼,自来熟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小黑,好久不见,来亲个吧!你有没有想过我啊?” 贺渊自然不会回答这种没营养的问题,萧阑也不以为意,自得其乐地说着话。 车子开出校门,往郊外的方向驶去。 “小黑,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一个地方。” “去你家吗?”萧阑娇羞道,“小黑,人家还没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呢,是不是太快了点?” “……” 萧阑的思路天马行空,不一会儿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年老版的贺渊来,想象着一脸冰山的贺家父母,脸色不由跟着扭曲古怪起来。 贺渊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要胡思乱想。” “喔。”萧阑只安分了一秒,回头看见车子已经离市区很远了,两旁都是苍郁树木,峰峦叠起。“小黑,难道你打算在野外xx吗,是不是太快了,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不能一蹴而就。我跟你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一口吃不出个大胖子,心急更吃不了热豆腐,感情也是一样的,如果你这么心急,那也只能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所以人家还是比较喜欢细水流长,日久生情,天长……” 萧阑眨眼,嘴巴张阖,却发不出声音了。 “是不是觉得很难受?”贺渊的语气如沐春风。 点头如捣蒜。 “是不是觉得比死还难受?”声音越发善解人意。 继续点头。 “那再难受一下。”贺渊转头朝他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 萧阑打了个寒颤,不得不屈服于帝国主义的淫威。 车子拐进岔道,又在上面七弯八绕,终于停下来。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进了山,贺渊把车停在山脚下,跟萧阑一起往山上走。 北京西郊的山很多,其中更有不少不知名的小山,但小山其实也不小,由于很多没有官方开发的道路,只有前人走过的一些路辙脚印,往往崎岖难走,爬到山顶也得大半天。 “小黑,你家就在山顶上吗,哎呀,刚有一只肥兔子窜了过去,要是能抓来烤一烤,再撒点盐花和孜然粉,啧啧,那种滋味,神仙都不换……小黑,我忘了你是道士,你是吃素的吗,吃素会不会很快就肚子饿,你这一身肌肉也是吃素锻炼出来的吗?” 被解除禁言咒的萧阑典型记吃不记打,完全没有吸取教训,张嘴又是一连串滔滔不绝的聒噪。 贺渊看来心情不错,虽然没什么表情,仍是开口了:“茹素是佛家的说法,道门没有这个讲究,我也不是道士。” 萧阑喔了一声,左顾右盼:“这座山风水很好啊!” 贺渊有点意外:“你看得懂?” “我家小黑是大师,我怎么能不学点皮毛,这座山树木青葱碧绿,水流淙淙,应该是明山,”萧阑嘿嘿一笑,流着口水:“山上还有那么肥的兔子,一看就很好吃,说明这里水土很好,简直是明山中的明山啊!” 风水学上看山势走向的最初阶段,常常把山分为“明山”和“穷山”。明山林茂木盛,穷山树木枯竭,这是最粗略的一种分法。他一开始说的还像模像样,后面就开始没个正经了。 贺渊淡淡道:“这座山算不得好山,但京城有龙气护佑,龙气经西北流入,途径此地,受了荫庇,也就鸡犬升天了。” 萧阑眨眼不解:“北京既然这么好,为什么元朝以前没有人将它作为帝都?” “风水者,风生则水起。古代堪舆学里把中国划为三条龙,黄河以北为北龙,黄河以南,汉水以北是中龙,南边以岷山为起点,是南龙。北龙从太行山起,经燕山,到平乐。中龙又分三条支脉,一条从西安开始,到汉中结束,一条经南京,到扬州止,另外一条到嵩山。” 萧阑似懂非懂:“如此一来,北京、南京、西安三个城市,就都位列其中了?” 贺渊点头:“凡事各有利弊,世上一切事物,包括人在内,都没有绝对平衡的五行,自然也就没有十全十美的风水,因此时移世易,岁月变迁,并非一成不变。” 萧阑是外行,听不懂很多风水术语,所以贺渊说得很简洁。 “听说当年秦始皇在位时,曾有人跟他说,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于是他命人凿方山,断长陇,开了一条秦淮河出来,断了南京的王气,这事有依据吗?”萧阑好奇道。 贺渊淡道:“若无秦淮河,南京之王气当不能维持六朝,至多不超过两朝。” 传闻是早已有之,在市井坊间甚为流行,没想到贺渊却提出截然不同的说法,萧阑还想再问,却听贺渊说了一句:“到了。” 两人停住脚步,在他们面前不远,多了一间道观,掩映在婆娑树影之间,破败不堪,在树叶边上露出的檐角灰暗晦涩,早就失去了原来的光泽。 道观的大门虚掩着,连挂在上面的名字也被风沙抹去了大半,看不清晰。 萧阑张大嘴巴,半天回过头,看他的眼神满是同情:“小黑,原来你家是这样的,我不该前两天还让你请我吃饭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穷,还要住这种地方……” 贺渊推开门,咿呀一声,像极了电影里的鬼片开头。 入眼是一个小院,却是出奇的干净别致,几棵参天大树屹立在院中,一张藤椅,一张高脚茶几,上面还摆了两碟小菜和一双筷子,旁边躺了一条懒洋洋的黄毛狗,正趴在地上吐着舌头甩着尾巴。那头喵的一声,一只小猫从墙角跳下来,摇摇晃晃。 如果不是院子中间摆的香炉,这里看起来只是一座北京城里随处可见的四合院,但多了这个香炉,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味道。香炉就像这座院子一样破旧,古铜斑驳,锈迹长满了上面的雕纹,看起来很有些年份了,里头还有香灰,但已经没有新烧的香了。 “你在这里等我。”贺渊说完,走过去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 萧阑见了那一猫一狗就眼前一亮,挥挥手赶人:“去吧,玩得开心点,记得帮我跟岳父岳母问好!” 贺渊:“……” 对这样一个人,面冷心冷的贺渊也难免有无语的时候,他进门的时候,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萧阑正蹲在那条土狗旁边,拿着碟子里的小菜在逗弄它。 “你来啦。”声音苍老嘶哑,却带了一股轻快和愉悦。“我以为你不会再上这儿来的。” 贺渊嗯了一声:“师叔。” “你当年又没拜入师门,这次怎么这么客气,转性子啦?”老人从里头掀帘子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酒坛子,见贺渊的视线落在上面,一边笑着说:“老了,泡点药酒喝,我可还不想太早见到太上老君。” “您身体还不错。”贺渊顿了顿,“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没法解决,想听听您的意思。” 老人咦了一声:“你还有没法解决的事情?不能吧,我师兄可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是本门几百年来不出的奇才,对你不肯入门的事情还惋惜了好几回!” 虽然贺渊当年因缘际会,学会道术,但他不愿受束缚,接掌这一派的掌印,所以传授道术的那个人并没有收他为徒。 “是关于我的劫数。” 老人脸色倏地一正:“你碰到那个人了?” 贺渊点头,淡道:“他就在门外。” “你还把他带来了?!”对方的神色古怪起来:“你是想把他带到这里来解决掉?不行不行,本门从祖师爷至今已有六百余年,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可也是正派,不搞这些挟私报复的事情,我不会妥协的!” “……我是来问问有没有救他的办法。” 老人挠头,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想杀他……要杀不难,要救就难了。” “怎么难?”贺渊不动声色。 “你也知道,这个人跟你的劫数是息息相关的,他死,你生,你死,他还不一定生,他的命格孤奇,克尽六亲,你救得了他一时,也救不了他一世。” “命都是可以改的。” “说是这么说,但改命都是逆天而行,你看我师兄给你改命,落得个什么结局了?” 贺渊不语。 老人叹了口气:“所以还是算了吧,反正你不杀他,他自己也会死,到时候你的劫数自然就解了,这也算是顺应天道,没什么好愧疚的。” “如果一定要救呢?” 老人难得惊诧起来,看着他,有点说不出话。 “那个人是怎么样的,值得你这么对他?” 贺渊没有说话,他的眉目贯来是冷淡的,这次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小院里,萧阑还蹲在那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摘下来的柳条拂着那条狗的鼻子,那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挪了几个地方都躲不开他,又还想晒太阳,只好继续趴着任其蹂躏。 萧阑头上还趴了只出生不久的小奶猫,喵呜喵呜地叫,爪子都还没长齐,估摸着是被他放到头顶的,想爬也爬不下来,也不敢跳,只好在那里求救,过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萧阑的头顶毛茸茸也很舒服,索性也不下来了,窝在那里看着萧阑逗狗。 穿透过枝叶的阳光斑驳洒在一人一猫一狗身上,看似颇有几分温馨,贺渊却分明看见那猫狗都很无奈地屈服在某人的魔爪之下。 典型的猫嫌狗弃。 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贺渊出声:“萧阑。” “诶!”他头也不回,还在努力让那狗打第十九个喷嚏。 “走了。” “里头是你哪位长辈,我也去见见?” “不用了。” “喔。”萧阑把小奶猫放到地上,跟在他后面。 走了一段路,还听见喵呜喵呜的声音,一回头,那只小猫居然还跟在他后面,蹒跚摇晃,却也跟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萧阑蹲下身,伸出手,小猫跑过来,舔舔他的手心,摇着尾巴,怎么也不肯走了。 他笑了出声,把小猫拎起来,塞进怀里。 贺渊站在旁边看着他俩互动,突然道:“我刚才找的是我师叔。” 萧阑笑嘻嘻的:“那你还不让我见,是不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问他怎么才能解开你的劫数,但他说,没有法子。” 萧阑喔了一声,并不意外的样子。 实际上老人说的是,萧阑近日之内会有血光之灾,除非贺渊寸步不离,不然难保他平安无事,但就算躲过这次,也难逃下次,除非找到彻底解劫的办法。 这句话贺渊没有说,在没找到办法之前,说了也是白说。 “这几天你就跟我一起住吧。” 萧阑双眼一亮:“小黑,人家会对你负责的。” 于是,同居的生活开始了。 贺渊的家很宽敞,只有他一个人住,定期有阿姨过来打扫,装饰干净简洁,没有多余摆饰,很像主人的风格,萧阑跟那只在山上捡的小奶猫一起搬了进来,小猫似乎在道观里待久了也熏陶了些灵性,知道欺软怕硬,对萧阑那是百般撒娇耍赖胡闹起浑,但只要贺渊冷眼一瞥,马上正襟危坐假装乖巧温顺。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小小扶苏:阿爹,我长大了,不要你哄着睡了。 老爹:好。 小小扶苏:阿爹,什么是年兽? 老爹:就是一种专门吃你这种不听话小孩儿的凶兽。 小小扶苏:我很听话的! 老爹:(斜睨一眼)是吗? 小小扶苏:……阿爹,要不你晚上还是陪我睡吧。(扭捏) 第38章 贺渊个性使然,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就算跟家人也不是很亲密,如今多了一人一猫,原本没有冷冷清清的房子也变得聒噪热闹起来,萧阑一张嘴巴就抵得上寻常十个人。 不到两天,他不仅跟定时来打扫做饭的阿姨混得很熟,还能跟小区门口的保安称兄道弟,连带左邻右舍的大妈大婶都对他赞不绝口,逢人就说那个看起来不好亲近的贺先生有个眉清目秀对长辈很有礼貌的表弟。 萧阑贯来是没心没肺地傻乐,每天照旧潘家园和琉璃厂来回地跑,有时还会淘回一两件有年份的玩意儿,乐颠乐颠地研究老半天。 贺渊起了一卦,看着眼前的卦象,面色沉凝。 “小黑,你在起卦吗?”萧阑凑过来,小猫咬着他的裤管喵呜喵呜地叫,跟着脚步被拖来拖去却还是不松嘴,俨然视为一种新的游戏。“咦,是大凶,谁的卦象?” 贺渊把铜钱和龟壳收起来。“你这几天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 “卦象是我的?”萧阑笑眯眯,把死命咬着裤管的小猫捡起来放到怀里顺毛。“小黑,你从想看我死,到现在想救我,有很大进步喔。” 贺渊看着这一人一猫,淡淡道:“没有我在的地方,都不能去。” 萧阑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连出门买菜都不行吗?” “……你买菜做什么?” “做饭啊!”萧阑不假思索:“人家在这里什么事都干不了,吃你的住你的,虽然说咱俩关系匪浅,可我也良心不安啊!” 他说得情深意重,贺渊却知道这个人的动机,压根只是为了好玩和乐子。 看了他半晌,慢慢道:“……我和你去。” “好啊,这叫夫唱妇随!”萧阑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贺渊没做过菜,更没买过菜。 这样一个俊美冷漠的男人出现在菜市场,就连四周吵杂纷扰的声响仿佛也低了几分。 众人看着他,投以惊异好奇的目光。 他手里还拿了个菜篮子,更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偏偏耳边还有个人一直在聒噪不停。 “小黑,你应该笑一笑嘛,你看你不像来买菜,倒像黑社会来收账的,这样不好,不好。” “小黑,这个白菜不能要,根部已经发黄,没过一两天就要焉了。” “小黑,你去挑点虾吧,要活的……” “小黑,这些虾怎么缠成一团了?!哎呀,有些都断气了……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符咒把它们弄到一起了,我要的是活的……” “算了小黑,你还是到那边等我吧,有你在我买不了菜……” 于是贺渊提着篮子站在市场门口,脸上冷得可以结一层冰了。 折腾半天,萧阑终于买好菜,安抚大狗一样拍拍他:“我们回家吧。” 篮子塞不下,萧阑自己手里也提了大袋小袋,边哼着小曲活蹦乱跳,浑然没有死期将近的阴影,十足乐天知命。 贺渊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菜,表情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爱我你就抱抱我,爱我你就亲亲我,亲啊抱啊爱死你……” 萧阑熟练地把菜一瓣瓣摘下来丢进水盆里,嘴里哼着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调子。 “晚饭吃什么?”贺渊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问。 “凤尾虾,糖醋排骨,白菜香菇粉丝煲,还有海带龙骨汤。” “你都会做?”贺渊有点意外,没法把这些菜和一个缺心眼联系在一起。 “小的时候家里没人做饭,后来家里人都去阴间了,想做也没法做了,日子总得过,人家就自个儿慢慢琢磨,怎么也算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了吧!”萧阑回头抛了个媚眼。 他自说自话惯了,只当对方不会回答他的,谁知道贺渊居然嗯了一声。 萧阑惊异的神情似乎让贺渊心情颇佳,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如阳春融雪,灿若桃花,冷峻的气息仿佛随着他的笑容悉数褪去,眉眼之间有种说不出的艳色。 萧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小黑,你可别在外头这么笑,要不然到时候会有一大群人追着你要以身相许,那我就亏大了。” 贺渊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笑容里难得多了一丝揶揄和轻快,更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魅惑,很有祸水的潜质。 萧阑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呼吸困难:“你别笑了……” 话未落音,唇已被堵住。 之前在楼兰废墟中激吻,时间地点不同,更有些紧张刺激的意味,但现在是在宁静温馨的环境中,这个吻也就带了点别样的温柔。 贺渊像是要弥补遗憾一般,先是吮住那唇舔舐感受一番,尔后才撬开唇齿卷了进去,揽住对方腰部的手慢慢收紧,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固定着不让逃开,细细品尝着柔软唇舌卷绕交缠的滋味。 某人虽然在别的方面都是没心没肺的,但是于情事一道确实一窍不通。这个认知让贺渊颇感愉快,手下动作也就越发悠闲,极尽逗弄调戏。 但他忘了萧阑没脸没皮,而且学习能力不差,经过前面几次实习,很快就摸出点门道来,他揽上对方的脖子,将他拉低了一些,主动做出回应,加深这个吻。 贺渊的身量刚好比萧阑高了半个头,这般辗转缠绵,身体相叠,竟是契合无比。 半晌,两人分开,萧阑气喘吁吁,张嘴就说:“小黑,你这技术在哪儿学的?” “你说呢?”贺渊居然没有甩个冷脸,还好整以暇地反问。 萧阑摇摇头:“反正不是我,我的技术可没这么烂!” “做饭,我饿了。” 贺渊拎起在灶台边上扒着前爪巴巴盯着他们,死命想往上窜的小奶猫,丢下一句波澜不兴的话,转身走人。 吃完饭,贺渊破天荒也陪着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眼看才刚十一点,他拿起遥控器关掉还在播放的肥皂剧。 “该睡觉了。” “喔,今晚要我陪睡吗?”萧阑还没回过神,随口胡诌。 “可以。”贺渊居然道。 “啊?”萧阑张大嘴巴。 “子时是人体灵气最充沛的时间,适宜就寝养气。”贺渊面无表情,跟拎猫一样拎起人,走向卧室。 贺渊从来不让别人进他的房间,这次却破天荒的允许萧阑在这张床上睡觉。 萧阑把头埋进被子和枕头里挨个嗅了一圈,发现这些东西就跟主人一样,清清冷冷,还有股不易察觉的檀香味道。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直到把整张大床都弄乱。 贺渊看着他,冷冷问:“你在干什么?” 萧阑嘿嘿一笑,模样很欠揍。“让你的床沾上我的味道啊,这样要是我死了,你也经常会想起我。” 贺渊微微皱眉,莫名对他的话感到不悦。 “小黑,不要害羞嘛,人家都准备好了,来吧……!”萧阑张开怀抱,闭上眼睛,一副期待娇羞的模样。一个不明物体如他所愿扑到他脸上,四个爪子紧紧拽住他的头发以防滑落,萧阑发出一声惨叫。 “啊啊啊,小花,你怎么胖了那么多!我的头发!!” “喵呜!”小奶猫很兴奋地想要扑上去。 贺渊冷着脸把猫丢到门外,对剩下的某人说:“阳台的风景不错,要不要去站一晚?” 萧阑头摇得像拨浪鼓:“小黑,你真不愧是我的人,连说个笑话都这么冷。” 但威胁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某人马上乖乖地盖上被子躺下来。 贺渊则照例睡前要打坐片刻的。 过了一会儿。 “小黑,太早了,我睡不着。”可怜兮兮的声音。 “你平时几点睡?” “……凌晨三点。” “以后每天晚上十一点睡觉。”贺渊面无表情。 “……” 没听见声响,贺渊转过头,只见某人咬着被角,敢怒不敢言,用眼神控诉着他的不公。 唇角不觉微微扬起,他总算加了一句解释:“夜里越晚,阴气就越重,接触越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萧阑眨眨眼,忽然发现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不会为别人着想,只不过他关心的对象只限于特定的人,而且轻易不会被人看出来。 他奸笑几声,总算乖乖闭上眼睛。 扭转生物钟的过程是痛苦的,贺渊也不去理会他翻来覆去扭成麻花状的被子,兀自阖眼入定,小猫蹲在门口,探头觑着贺渊,见他没往这边看,前爪抬起想要偷溜进来。 “如果进来就把爪子剁了炖汤。”贺渊动也不动,兀自闭着眼睛,冷冷道。 伸到半空的爪子僵硬地顿住,随即落荒而逃。 萧阑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影影幢幢出现许多人和事,无数声音纷繁嘈杂,此起彼伏,他的魂体像是被生生剥离开来,浮光掠影,如梦如幻。 有人跟他说,储君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天子左右有佞誉诬谀之徒,便应当机立断,斩奸臣,清君侧。 有人跟他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请公子向陛下上奏,呈请诛奸佞,杀妖邪,万不可亲身涉险。 刀枪铮鸣,万马奔腾,那些似是而非,忽而模糊忽而震响的声音鼓噪着耳膜,直直刺入脑海深处,碎裂成片的记忆难以完整衔接,却又不停地在眼前闪现。 额头渐渐渗出汗水,也不知道是因为情势凶险难以抉择,还是这些声音勾起了思绪的混乱,他只觉得心头有块地方阵阵发疼,硌得难受。 我从小跟着你,对你爱戴尊敬之至,绝不肯起半点异心,为何就是不信我…… 浑身上下无处不在叫嚣着疼,身体像被刀慢慢地割成一块一块,那种痛楚浸入骨头,甚至渗透灵魂,永生永世不能忘记。 毒酒腐蚀脏器,利器凌迟皮肉,甚至以巫蛊镇于尸身,竟是…… 竟是要他死无全尸,不入轮回。 阿爹,皇父…… 你何其残忍。 怎么会没有怨恨。 怎么会没有。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原本纠缠成团的云雾突然被拨开一些,却还是看不清什么,猛地睁开眼,入目是贺渊卧室里的天花板。 宁静得近乎温馨的环境让他一下子有些难以适应,双眼大睁着,却是没有焦距的。 “做了什么梦?”旁边贺渊极其浅眠,立刻被他的动静吵醒了。 萧阑喘着气,发现自己手里好像还攥着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块玉。 贺渊脸色微变。 这就是那块发现于罗布泊,后来落入赵老爷子手中,又随着赵老爷子他们的死一起被埋在那个石窟里面的楼兰古玉。 第39章 贺渊皱眉:“你把玉带了出来?” 萧阑看着手里的玉,一脸不明真相的茫然。 既然萧阑没有带出来,为什么这块楼兰古玉又会出现在他手上? 贺渊脸色凝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眼前仿佛有一团看不见的迷雾,将两人重重笼罩住。 “你刚才做了什么梦?” “……不记得了,好像是有人在大声说话,还有很乱的声音,像是……”萧阑努力想了一下。“像是刀枪剑鸣之类的。” “再回想一下。” 萧阑挠挠头:“真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之前好像也做过几次类似的梦。” “什么时候?” “有一次是刚进罗布泊不久,还有一次是在地下,就是受了伤之后。” 说了等于没说,贺渊完全得不到任何信息。 就在这时,萧阑咦了一声:“这块玉,有点不一样。” 他把玉拿高,在灯光下,那些血丝纹路更加鲜亮,与上次不同的是,原本明显的死纹,现在却像是活了一样,在乳白色的玉石中缓缓流动,但再仔细一看,其实那些血纹并没有流动,只是沁血透亮的颜色给了他们这样的错觉。 萧阑指着玉块中间:“我上次看到的时候,这里是没有血纹的。” 然而现在,他所指的位置,不仅多了两条血纹,而且纹理狭长,几乎从整块古玉斜斜划过。 贺渊接过玉攥在手里。 那上面隐隐有种力量传过来,鼓噪着心口也跟着怦怦直跳,他稍稍松开手,这种感觉又马上减弱了很多。 换了旁人,恐怕就不是心跳加快这么简单了。 “这块玉的材料跟地下古城的那十二尊石像是一样的。” 贺渊冷冷说完,拿着玉走到阳台外面,远远抛了出去,才又回来。 “那块玉上面的纹路,会不会是有什么寓意的?” “这不是个好东西。” 萧阑还想说什么,电话声响起。 他看了一下时钟,夜里刚过三点,此刻万籁俱寂,电话铃声倍显刺耳。 在贺渊这里,别说晚上,就连白天也很少有电话响,就算有,也都是慕名来询问风水八字的事情,贺渊的脾气古怪在行内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敢在大半夜打电话过来打扰。 电话声响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有挂掉的意思,贺渊这才接起电话。 “请问是贺府吗?” “我是。” “您好,久仰大名,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叫石井阳一。”来人操着生硬的普通话,却执意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更显得有点怪腔怪调。 “说事情。”贺渊的声音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热情起来。 那人似乎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这里有一笔大生意,不知道贺先生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贺渊冷冷道,挂了电话。 “是谁啊?”萧阑打了哈欠。 “骚扰电话。” “喔。”萧阑揉着眼睛躺下,没一会儿突然嘿嘿一笑:“不对啊小黑,我听见电话那头是个男声,没想到你早就有这种兴趣了,还装大尾巴狼呢?你别害羞嘛,咱俩谁跟谁啊,男人嘛,男人有点需求是正常的,你以前多久一次啊,不会都是自己解决的吧,我跟你说,男人憋久了会不正常的,有时候也需要适当纾解,孔夫子也说过,食色性也,可见这本来就是人的天性,不要刻意压抑……” 贺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让这种人到自己家住,还躺在自己床上。 眼前这副情景,生动地告诉了他,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翌日。 贺渊进房间的时候,萧阑还沉沉睡着,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神色恬静,唇角还微微勾起,气息均匀绵长,耳朵被头发掩着,被子滑落到肩膀下面,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 后半夜他睡得很踏实,甚至没有察觉贺渊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贺渊走过去,正要给他盖上被子。 枕头下传来微弱的喵呜一声,一个毛绒绒的猫头钻了出来。 它瞧瞧贺渊,又看看萧阑,兴奋地伸出前爪朝后者的额头按去。 快起床来陪我玩! 爪子伸到一半被捏住。 贺渊拎起那毛绒绒的脖子,小猫乌溜溜的眼睛跟他对望,猫脸写着无辜。 “自己偷溜进来的?” “喵!”爪子不安分地在半空中晃动,模样像极了某人。 嘴角微微扬起,罕有的,起了点逗弄的心思,手指点在它的额头,念了道咒。 “喵呜……汪!汪汪!汪呜!” 猫叫成了狗吠,萧阑睁开眼,就看见小猫正倍感委屈地望着他,就像被欺负蹂躏又不敢伸冤的奶娃儿,可怜又可爱。 “小花你怎么成狗了!”没良心的主人愣了两秒,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小花,小黑,小白。萧阑的懒人特质在起名的时候彻底展现出来。 “去洗漱吃饭。”贺渊把猫丢到他怀里。 “汪呜汪呜!”小花用控诉的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那神情就跟萧阑被禁言的时候一模一样。它从萧阑怀里挣扎着跳到被褥上,哧溜一声钻进他枕头下面,过了一会儿又冒出来,嘴里叼了个东西,眼睛亮晶晶地邀功,等着两人给它抚摸顺毛。 贺渊一看脸就黑了。 “是你捡回来的?”萧阑也吃惊不小,从小猫嘴里拿过古玉,左右翻弄了一下,确实是那块被贺渊丢下楼的玉,连裂痕都没有。 “汪!”小猫当然不会回答,它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萧阑,像是把他当成自己的母亲。 贺渊盯着古玉,脸色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气,“以符箓术未必封印不住它。”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是它自己回来的,现在封印住了,难保不会出什么事情,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萧阑笑了一下,顺手把玉放进口袋,揉揉眼睛,起床准备刷牙。 贺渊拉住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会跟你一起的。” 他本来就不是善于言语的人,这番话,已经是极难得的承诺了。 还没等贺渊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人西装革履,面色严肃,见萧阑开门,马上就来了个九十度鞠躬:“是贺桑吗?鄙人叫石井阳一,就是昨夜打电话的人,若有叨扰之处,我感到十分抱歉,久仰贺桑大名,请多多指教!” 鞠躬之后,见萧阑还在上下打量自己,没有请人进门的意思,石井阳一只好道:“贺桑,我这里有一笔生意,您一定会感兴趣的,我们不如入内详谈吧?” “是谁?”贺渊从书房里出来,见萧阑杵在门口,也走了过来。 萧阑道:“是个日本人。” 贺渊一下子就想到昨晚打电话的那个人,冷冷道:“进来,关门。” 萧阑喔了一声,眼睛还是粘在石井阳一身上,没有挪动。 “你在看什么?” “还没见过真的日本人,参观一下。”萧阑嘿嘿一笑。 石井阳一有点黑线,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开始有点不确定究竟谁是贺渊了。 “请问哪位是贺桑,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说。” “没兴趣。”贺渊言简意赅,把萧阑拉进去,一边就要关门。 石井阳一连忙伸手挡住,差点被门夹到手指,他也顾不上疼痛,高声道:“有关鄱阳湖的事情,难道贺桑不感兴趣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萧阑拼命给贺渊灌酒,打算让他酒后吐真言。 结果贺渊还没醉,自己就先醉了。 萧阑:“小,小黑,你的酒量怎么那么好?” 贺渊:“这说明我处处比你强。” 萧阑:“那我考考你,你叫什么名字?” 贺渊:“小黑。” 萧阑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多少?” 贺渊冷冷道:“你白痴吗,这当然是2。” 萧阑:“……” 第40章 “鄱阳湖的什么事情?”萧阑一脸好奇,可他还没说完,就被贺渊拎到身后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冷冷看着石井阳一。 石井阳一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像萧阑那样的缺心眼,他感到有点承受不住这种冰冷目光的巨大压力,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才说道:“是一位叫姚三刀的先生介绍来的,他说您也许能够帮上我的忙。” “谁介绍你来你找谁去。” 几乎话刚落音,贺渊把门一关,石井反应很快,伸脚进去,皮鞋恰好卡在门跟门框之间,他随即又伸出一条胳膊把门挡住,嘴里不住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找到您这里来,实不相瞒,姚三刀先生已经失踪了!” 贺渊愣了一下。 石井瞅准机会,忙道:“他在失踪前,曾经跟我提起过您,说您是很出色的人才,能力不仅远远超过他,而且这世上也鲜少有超过您的人。” 后半句纯属他自作多情添上的,但贺渊的注意力却没有在这上头,他冷冷问:“他怎么会失踪的?” 终于等来这句话,石井不由大喜:“这就跟我刚才说的事情有关,能否容许我进去详谈?” 他穿着打扮极为讲究,眉宇间也流露出一种矜贵,显然身份不低,贺渊早就注意到在外头不远处还站着两个保镖模样的人,但显然因为石井事先有过吩咐,所以这边刚才动静不小,他们也没敢靠近。石井因为有求于人,身段放得很低,言语也很客气,并没有流露出与身份相符的高傲。 贺渊没说话,转身走了进去,石井把他的态度看成默许,转头把那两个保镖喊过来吩咐了两句,让他们在外面等,后脚跟着贺渊进了门。 彼此各自落座,石井能够面对上千员工讲话面不改色,被这两人一猫看得感压力甚大,再看茶几,连水都没有一杯,他只好清清嗓子,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吧,鄙人是三禾株式会社的社长,石井阳一,这是我的名片。” 他从怀里掏出名片,双手捧着递过去,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贺渊特别尊敬,这只是日本人的习惯,石井会来到这里,仅仅因为姚三刀的渊源。 贺渊没接,倒是站在萧阑肩膀上的小花一蹦蹦下来,咻的一声把名片叼走,几个起落,沿着石井手臂跳到头上,又窜到地上,往阳台跑去。 萧阑挠头:“不好意思,这猫有点调皮。” 石井阳一的笑容有点勉强:“没关系,真是一只活泼的小猫……还是先说正事吧,我跟姚先生认识,还是在三个月前的一次酒会上。” 三个月前,某市政府举办了酒会,为的是庆祝中日建交数十周年,也为了跟在本市投资的日企搞好关系,邀请了不少日方的企业家,这里面就有三禾株式会社的社长石井阳一。 石井阳一是一个新派的日本人,他不像那些传统的老派日本企业家那样处处都要求照传统来,相反他十分具有与时俱进的精神,并且对与中国有关的事物相当感兴趣——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但就算再新派的人物,对这种形式化的官方酒会也并不感冒,只不过邀请方都是政府高级官员,所以不好拒绝。 就当他在酒会上四处转悠,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这样一句话:“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比如说你们英国的百慕大三角,还有鄱阳湖的老爷庙……” 石井阳一对鄱阳湖这个名字非常敏感,马上就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就这样认识了姚三刀。 当时姚三刀正在跟一个英籍华人说话,对方有意卖弄,大谈特谈现代科学,姚三刀嗤笑一声打断了他。 还没等那个英籍华人反应过来,石井阳一已经走过去,状似很有兴趣地插嘴:“这位先生,你刚才说的鄱阳湖老爷庙,能不能细说一下?” 姚三刀看了石井一眼,说:“有句俗话,叫船过老爷庙,鬼在水下叫,你听过没有?” 见石井摇摇头,他又道:“那个地方很邪乎,平静的时候很平静,一旦突然起了风浪,无论你是神仙还是水鬼都逃不过去,洋鬼子那个百慕大虽然很有名气,可他们都不知道,在中国也有这么一块地方。” 石井点点头:“这件事情我也听说过,还听说当年日本人的船路过那里,也莫名其妙地沉了。” 姚三刀哈哈一笑:“活该日本鬼子倒霉,他们也不去打听打听老爷庙是什么地儿,那是连龙王爷都不敢管的地儿!” 石井强压下恼怒,面上仍保持着好奇:“后来就没人下去打捞?” “怎么没有?日本人投了大批的人力物力下去打捞,却打捞不着,后来日本人走人,国民党也掺和一脚,国民党走了,GC党也派人下去过,结果都没什么收获,还赔了不少人进去。”他脸色一转,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小的时候,曾经潜到湖底去,结果你猜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石井的心提到嗓子眼,不由自主跟着问。 “我发现那湖底有个坑洞,不知道通往哪里,那附近水流很急,我没敢靠近,却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带钩,”他比划了一下,“比小孩子的手心还要再小一点,后来人家告诉我,这个玩意叫嵌宝螭龙纹带钩,年代大概在东周到秦朝之间。” 石井急切地问:“那带钩现在还在吗?” 姚三刀古怪一笑:“在是在,不过我干嘛要给你看?” 石井有些失望,但又没有完全失望,他心念一转,马上就有主意了:“不瞒您说,我也对老爷庙一带很有兴趣,正打算组成一支科考队,与当地政府合作,到水下去考察勘探,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最适合的顾问人选了。” 石井讲到这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停下来休息一下,贺渊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说话,倒是萧阑饶有兴趣地发问:“那个带钩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后来看过没有?” “是真的,我为了保险起见,还请来专家鉴定,他们都说这确确实实是中国古代春秋到秦代的古董。” “所以这支科考队组起来了?他真跟你去了?” 石井点点头:“这是跟当地政府的合作项目,我们说好了的,一切费用由我来支付,打捞出来的东西,再跟政府分成。”说完自嘲一笑,“钱一旦多了,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有些有钱人喜欢做慈善,而我的兴趣是对这些神秘莫测的事情追根问底,只要能有个答案,就算最后没什么利益也是甘愿的。” “你没说实话。” 石井一愣。 贺渊冷冷道:“到底为什么要往湖底打捞,你没对姚三刀说实话,也没对我说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老爹: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错事? 小小扶苏:不知道。 老爹:嗯? 小小扶苏:昨晚没有按时就寝…… 老爹:不对。 小小扶苏:白天念书的时候没有乖乖听太傅的话……(对手指) 老爹:还有呢? 小小扶苏:还在阿爹的中衣后面画了一只乌龟。 老爹:…… 半晌之后,清脆之声响起,小P孩哇哇大哭。 老爹皮笑肉不笑:小屁股真脆,打起来真顺手。 第41章 长久以来的成功和地位已经让石井习惯了没有人会反驳自己,现在他竭力掩饰,嘴角扯起勉强的笑容:“贺先生太敏感了吧,我自然是怀着满腔诚意来的,怎么会没说实话?” “这位大叔,如果你嘴角的上扬弧度再往上5度,眼睛不要游来移去,会更有说服力的,让我来猜猜你没说实话的原因,”萧阑嘿嘿一笑:“是不是那湖底有什么你非常想要的东西?或者当年那艘沉没的日军船只上面有你的亲人?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哟,在伟大勤劳的中国人民面前,坦白的从严,抗拒的更严!” 石井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幻不定,最后居然还是坐直身体,双手平放膝上,来了个深深的鞠躬:“贺桑,实不相瞒,那艘“神户九号”上,确实有我的亲人,是我祖父的兄弟,这些年来,他的死成了我们家族里一个长久存在的谜,我很想解开这个谜团,刚好又碰到姚三刀先生,这才有了这次合作。” 1945年,当时美国还没朝日本丢下两颗原子弹,但是日本的败象已露,甚至连很多日本国内的主战派都对战争前景不乐观,于是开始加大在中国搜刮财宝的脚步,准备把能运走的东西都运走,绝不给国民党留下一点便宜。 神户九号就是这样一艘船。根据记载,当时它的承载量达到2000多吨,上面装满了各种金银古玩,准备从长江顺流而下出海到达日本。 一艘这么庞大的船只,轻易来点小风浪也是刮不跑的,何况当时日本的海军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比不上一些西方强国,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就是这样一艘船,经过鄱阳湖老爷庙的时候,无声无息就沉了。 因为上面装的东西价值连城,日军十分重视,还曾经派了一支潜水队下水搜救,结果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唯一回来的那个人却精神失常了。 当时日本人曾经作过很多猜测,包括船有可能被国民党炸沉,又或者是被中产党的游击队凿穿,但这些假设又一一被推翻,后来日本战败,日本人一批接一批地撤走,人心惶惶,更加没有人去调查这件事了,那艘船和上面的东西就随之消失,再也没有人看过它们的踪影。 其实不仅仅是神户九号,还有不少船也曾经在老爷庙附近无缘无故消失,风平浪静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有时候风和日丽,也能突然来场莫名其妙的风浪,遮天蔽日,持续二十来分钟,风浪一过,船也没了,人也失踪了。只不过因为神户九号的事情实在过于震撼离奇,在抗战胜利乃至建国之后,都曾经有人下去搜索过,结果不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人再也没回来。 再接回来说姚三刀。论辈分,姚三刀算是贺渊的师叔,可贺渊没入师门,这声师叔也就不用喊,只不过姚三刀虽然本事厉害,为人却心机深沉,兼且有些贪财,师门里其他人并不怎么待见他,彼此也就渐渐断了联系,很多年没再见过。 贺渊虽然对这位很少谋面的前辈也没什么印象,但是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姚三刀的厉害,而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却折在了跟石井的合作中。 石井讲了神户九号的事情,见两人听得专注,就接下去说道:“合作的事情本来很顺利,我说干就干,准备了几个月,船只和器械都是最先进的,连姚先生在内,还邀请了中日两国的潜水专家,可谓阵容强大。结果在最初的一周里,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到了第十天,终于有人在湖底一条巨大的断裂带旁边,发现了一样东西。” 石井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片比指甲还要小些的碎片,一边说:“听发现的人说,这些碎片被半埋在沙土中,居然没有让水流卷走,他拿了三片回来,由于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花纹,也不能算是古玩,所以其余两片交给你们国家,我自己拿了一片。” “更离奇的是,后来再沿着原来的方位下水,却再也找不到那些碎片,我把这片东西拿去化验,结果是,这是一种类似玉的物质,但是里面的成分比例又不太一样,所以不能确定。” 贺渊和萧阑同时看到,石井拿出来的那块碎片,上面斑驳嵌了密密麻麻的红纹,像极了那块被他们丢掉又自己跑回来的楼兰古玉。 萧阑张了张口,但他还没说话,贺渊已经出声:“姚三刀是怎么失踪的?” 石井见他们对这东西没兴趣,有点失望,把碎片收回去,道:“发现这些碎片之后,大家都兴致很高,第二天姚先生就主动要求下水,跟在他后面一起下水的还有两个人,结果那两个人后来说,当天的湖水太浑浊,他们看不清楚,而姚先生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你来找我的目的是?”贺渊脸色不变,淡淡道。 石井深吸了口气:“姚先生曾不止一次对我提起您,说您的本事比他还大很多,在我们这次合作的过程中,姚先生帮了很大的忙,对他的失踪,我也感到很遗憾,所以想请贺先生出马,去找姚先生。”他顿了顿,“当然,待遇方面是不会亏待您的。” “事情重大,我需要跟内人商量一下,不能马上答应你。”贺渊面无表情。 “当然当然,”石井见有转机,忙笑了起来,一边左右看了一下。“尊夫人在?” “我旁边。” “……贺先生真会开玩笑!”石井使劲盯着萧阑,发现怎么看也不像女的之后,笑得有点僵硬。 “我没开玩笑。”见萧阑表情同样呆滞,贺渊的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成天口无遮拦调戏别人的人,终于也被调戏了一回。 石井走了,留下话,说恭候佳音,三天后再来拜访,可还没等他来,又有人上门了,这回是一个女人。 第42章 “贺哥!”门打开,人影挟着香风卷了进来,对开门的萧阑视而不见,一直走到贺渊前面才停下来。 “好久不见。”贺渊淡淡道,态度没有明显变化,但能得他这一声回应,已经说明对方是熟人。 “贺哥气色真好,看来过得是神仙日子,听说你上回去了楼兰,一直想来听听那里的见闻,希望你不会嫌我烦。”姚桐人长得很美,笑起来自然也极美,面对贺渊时,笑容就更灿烂了几分。 “不会。”贺渊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拿出茶具开始烧水倒茶,茶具是潮式功夫茶具,那里自有一套繁琐的饮茶程序,据说起源于盛唐时的茶道,直到现在也保留了许多当时的传统。在萧阑住进来之后,从来没有见他拿出茶具招待过谁,现在却为了姚桐破例。 姚桐见状果然也眉开眼笑,轻飘飘坐在贺渊旁侧,秀发垂腰,暗香隐隐。 贺渊的眼睛盯着壶里汩汩烧开的水,专心致志,目不斜视。 水烧开,先把茶盅和杯子暖一遍,这时候茶叶放下去,再加上水,才能让香气更好地发散出来,泡上半分钟左右,先冲掉一趟,再加上水,这第二趟的茶,才是可以喝的。 贺渊先把萧阑面前的杯子倒满八分,然后是自己的,最后才轮到姚桐。 姚桐眼神一闪,若无其事地笑道:“贺哥在楼兰,可把我担心坏了,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有。” “呀?什么危险?!”姚桐美目一凝,神色关切。 贺渊喝了口茶。“说来话长,不如不说。” 旁边萧阑噗的一声,差点把茶喷出来。 姚桐这才知道贺渊在消遣自己,不由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只好把注意力转到萧阑身上。 她刚才进门的时候没把萧阑放在眼里,是因为她知道以贺渊的为人性情,绝对不可能对任何一个人多关注一分,所以姚桐把萧阑当成有求于贺渊而上门来的人。 这一细加打量之下才发现,萧阑身上穿的是松松垮垮的家居服,上头还绣了只小熊,显得十分随意,并不像是来作客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姚桐脑海里冒出一些想法,随即又被自己否定了。 贺渊没有朋友,也没有人配跟他交朋友,可这样一个孤傲冰冷的人,又怎么会和别人同住? “这位是?” 贺渊没回答她,反倒转头对萧阑道:“喊人,她比你大。” 萧阑喔了一声,乖乖道:“阿姨好。” 姚桐嘴角一抽:“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萧阑挠头:“俺娘告诉过俺,见了漂亮的女人都要喊阿姨的,难道俺娘说错了?” 姚桐笑了起来:“你是哪里人?” 萧阑嘿嘿一笑:“俺是东北那疙瘩的,俺娘平时都说俺彪乎乎的,阿姨别跟俺一般见识。” 那口地道的东北话酸得姚桐直皱眉,原本就算不上友善的眼神越发疏离冷淡。 “贺哥,他怎会在你这里,你们……?”她试探地问。 “嗯。”贺渊低头倒茶,仿佛没注意到她的不适,也不知道嗯的是两人关系匪浅,还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那头萧阑正喋喋不休地表达着对姚桐的兴趣和喜爱:“阿姨长得老带劲儿了,俺娘年轻的时候就是十里八乡最柳的,阿姨可比俺娘更好看咧,尤其那腔调调,啧啧,可真是像那树上的黄鹂儿还清,贼水贼水的,俺常没事儿瞎琢磨,要是俺以后的媳妇儿能这么水灵就好了,阿姨,要不你给俺也说个媳妇儿,到时候……” 姚桐被他那一圈俺来俺去绕得头晕脑胀:“贺哥,这次来,我是有事求你,我爸他出事了……” 贺渊嗯了一声,不动声色。 见他不问,姚桐只好继续说:“他跟日本人合作到鄱阳湖去打捞,结果下了水就再也没上来过,那些人轮番下去找了几天几夜,都没见人,我……” 她眼眶一热,低下头去:“我实在很担心,你能不能,能不能……” “姚叔的本事很大,如果连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去了也没什么用。” “不是的,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有多大本事我还不清楚吗,”美人哀愁的样子看上去楚楚可怜,“就当是我求你,看在我们自小这么多年的情份上,你帮我这个忙,以后……” 姚桐惨淡一笑:“以后我就不再来打扰你了。” 贺渊没说话,手中动作未停,优雅地沏茶,姚桐盯着他的手,也安静下来。 半天之后,才听见他淡淡说:“我考虑一下。” 这句话模棱两可,说了等于没说,姚桐有些失望,但她仍然扯起笑容:“谢谢贺哥!” 也许是心中有事,姚桐坐没一会儿就告辞离去了,贺渊也不留,等人离开,才问萧阑:“你那口东北话从哪学来的?” 萧阑嘿嘿一笑:“寝室有个东北的,日子久了就学会了。” “她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这次走了,下次还会再来的。” “祖国语言博大精深,那人家下次换成上海话好了。” 他凑上前,忽然问:“小黑,她是姚三刀的女儿,你是姚三刀的师侄,那你俩啥关系啊?” 贺渊没有说话,却忽然抬头一笑,颇有冰雪消融的惊艳,萧阑见他笑过的次数不多,却每次都有心口怦怦直跳的感觉。 萧阑捂着胸口躺倒呻吟:“你别这么笑,你一笑我就受不了了,祸水啊!” 贺渊还在笑,一边伸手过来勾他的领子,把他上半身给勾了过去,然后薄唇贴近他的耳朵。 “你说啥关系?” “嘿嘿,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对不?不说话?不说话就是才对了?小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这个阿姨长得苍老了些,可你也不能抛弃糟糠之妻啊,你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红杏出墙!……不过话说回来,你亲过她没有?” “哎呀小黑你干嘛不说话,其实早就亲过了吧?” “亲过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亲过没有,就算你亲过但你不说,那其实还是算亲过的,亲没亲过不是你说不说就可以掩盖的……” 贺渊看了他半晌,像是要确认自己怎么就对这么个缺心眼起了兴趣,然后忍无可忍,用实际行动封住他的嘴。 这一吻简直天雷勾动地火,两人从坐着到在柔软宽敞的沙发上纠缠在一起,衣衫凌乱,谁也顾不上去整理。 贺渊的胸膛敞开一大片,匀称而蕴含力道的薄薄胸肌覆在上面,在从窗帘间隙穿透进来的阳光照耀下纤毫毕现,散发着迷惑人心的光泽,萧阑忍不住将头向上仰,轻轻咬住上面的乳头。 乳头其实并不是大多男人的敏感点,但是在特殊环境下的刺激,总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果然贺渊微微一震,钳住他腰部的力道又大了些,膝盖往上一顶,分开他的双腿,恶意揉弄着两腿中间柔软的器官。 “嗯……”萧阑的下巴被他捏住往上抬,嘴巴亦被半强迫着唇舌交缠,吞不下去的口水顺着嘴角溢了出来,俊秀的眉毛忍不住向中间拧起,却忽然有种隐忍受虐的美感。 贺渊也不让他擦,另一只手按在他后背,将他两只手腕都紧紧抓住,这样萧阑就必须将整个身体朝上弓起,又恰好方便了对方肆无忌惮的侵犯。 “小黑你……嗯啊!”话唠本性还没发挥,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原本绵软无力的器官被膝盖时轻时重的力道顶弄得半硬起来,贺渊伸手解开他的裤链,半硬的器官立时从里面弹了出来,手指轻轻一弹,茎身微微一颤,连带着整个人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第43章 茎身的形状干净漂亮,被一双修长的手拿捏把玩了好一会儿之后,渐渐开始泛红,平时被皮肉覆盖住的青筋浮了出来,烫手灼热。贺渊却似毫无知觉一般,用指甲挑开上面的包皮,用指腹摩挲着顶端的小孔,动作缓慢磨蹭,折磨得萧阑欲哭欲笑。 “舒服么?”原本冷淡的眉眼此时微微上挑着看他,却显得勾人无比。 “小黑,你真会伺候人……”萧阑被他弄得眼睛湿润,喘气连连。“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贺渊嘲道:“你也就剩一张嘴皮子了。” 说罢捏紧已经喷薄欲出的器官,一边伸手刺入后边,沾了欲液的手不骄不躁,慢慢拓开干涉狭小的入口,被内壁紧紧裹着的指节有节制地敲打着,每回都恰到好处让萧阑的腰软成一团,被手指肆意侵虐的地方却没有出血,只是层层裹住手指,像是不愿意它离去,又急欲将它吞得更深。 萧阑浑身酸软无力,双手被贺渊拿了系窗帘的布条绑住,双腿大开任人亵玩观赏,上身的衣服却还松松落在臂弯处,胸口露了大半,上面情欲微醺,一直往上蜿蜒到修长的脖颈和俊美无害的面容,蕴了泪意的眼睛半眯起来看着他,却忍着不肯发出呻吟。 “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好汉?”贺渊嗤笑一声,将手指撤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更滚烫粗硬的物事,长驱直入,却因之前充分的前戏而没有让身下的人受伤。 萧阑抓着他的手臂,泪眼汪汪地上气不接下气,却仍还要攒足力气说一句话:“这一切都颠倒了,我要重来!……” “晚了。”贺渊面无表情,动作却更凶狠,直干得萧阑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贺渊在跟别人说话,但又听不清楚,声音像被隔了一层,遥远而回音重重,萧阑不自觉地皱起眉毛,却转瞬又被拉进一个更深沉的梦境里。 这回他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站在一座巍峨壮丽的宫殿面前,四周延绵开去,层层叠叠,都是数不清的亭台殿阁,在严谨而细密的风格中,又揉合了肃穆的天子气象。 在唐以前的皇宫建筑都只能存在于史料与想象之中了,但即便是唐代,遗留到现在的也只有残亘断瓦而已,眼前这些建筑,既没有唐代的华丽雄伟,更没有明清那般喜欢用黄瓦红墙来衬托帝王的威严。 这是秦,还是汉? 自己的手是被牵着的,一只温暖干燥,有些粗糙的大手将自己的小手握在手里,就像这世上的一切风雨都有他来遮挡。 萧阑抬头,那人冠冕垂珠,上衣玄黑,下裳纁红,袖袍宽大,腰带上蟠龙玉佩的璎珞随着脚步一晃一晃,奢美雍容,那人一手牵着小娃儿,一手按在腰间的宝剑上,龙章凤姿,顾盼自有一股震摄人的威严。 这个人我认识。萧阑心想,可却看不清被遮在冕旒后面的容颜。 而自己附身着的这个小娃儿,是他又不像他,陌生且熟悉的微妙感觉让他半游离于这个身体之外,看着这一切。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自己一脸敢怒不敢言,显然是被训了,穿着冕服的帝王莞尔一笑,蹲下身,点点他的鼻子。 “还委屈呢?”声音带着浓重的陕西味儿,不像现今听到的京腔,于是萧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当时的官话了,可自己为什么听得懂,却来不及深究。 “阿爹欺负人!”小P孩要哭不哭,鼓着腮帮子,声音软得可爱。 “阿爹哪里欺负你了,阿爹是在教你当帝王的道理。”男人低低笑着,无视背后一行人愀然变色的神情。“你要知道,在这个皇宫里,兄弟姐妹,谁都不能相信,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你自己。” “那阿爹呢?”小娃儿抬起脸,包子似的白皙脸颊上黑乎乎的,沾了泥灰。 男人举起袖角帮他擦拭,动作轻柔呵护。“阿爹当然是可以依靠信任的,可如果阿爹死了呢?” “阿爹不会死的!”小娃儿大声喊,一边扑进男人的怀抱,嘟囔着再次强调。“阿爹会活很久很久的!” “好好……”男人只得哄道,抱起他往远处的殿宇走去。 这是干嘛呢,什么时候连梦都这么高端了,还能说陕西话,那赶明儿能不能来段吴侬软语的?萧阑一头雾水地被他牵着走,跟着男人推开殿门进去,却忽然被铺天盖地的热浪团团包裹住。 痛彻心肺的感觉传遍全身,旁边的男人与宫人在刹那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天地之间惟剩自己孑然一人,孤苦无依,仿若有无数刀剑加诸在身上,又似浑身被剥皮抽骨,恨不得立时魂飞魄散,永不转世为人。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声音从痛楚中穿透过来,穿过千百年岁月,汹涌灌入他的耳膜,萧阑蓦地坐起身,大汗淋漓。 这一回他记得清清楚楚了,再也不会忘记。 这句话……萧阑混沌的脑袋渐渐恢复正常,马上就从记忆库里面翻找出这句话的来源。 这是《史记》中所载,秦始皇那个倒霉儿子,扶苏说的。 连带着之前那些似是而非,恍恍惚惚的梦境,也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那我是谁? 萧阑茫然地望向枕边,没人。 伸手一摸,那微弱的体温也早就消失了 他下了床走到外面,客厅、厨房,甚至洗手间都空荡荡的,只有桌子上摆着豆浆油条,摸上去也已经冷掉了,豆浆碗下压着一张纸条。 字体凌厉,一如其人。 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贺 这算是什么?擦干抹净就走人了?老子还没反攻呢! 萧阑炸毛暴走,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发现站在门口正滴溜溜好奇盯着他的小花,提拎起来问:“我老婆呢?” “汪!”小花很兴奋地舔舔他的手指,尾巴拼命摇晃。 可怜它的声音还没恢复过来,连动作也开始向犬类转变了。 萧阑把它放上桌子,小猫闻到豆浆的香味,毫不客气地把整个头埋下去开始喝。 他坐下来,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会梦见扶苏,甚至还附身在那个倒霉扶苏身上? 难道跟前世有关系? 再退一万步,作一个最坏的设想,如果自己的前世就是扶苏,那拥有赵政命魂的小黑……他们不就成了父子相恋?! 萧阑被自己的可怕设想雷得外焦里嫩,偏偏罪魁祸首留下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就走了。 他拿起那张纸条,忽然发现字体还多了一些凌乱,说明贺渊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写字的。 究竟有什么情况让他匆忙告别,连去向也来不及说明? 萧阑衣衫凌乱地坐在那里,一脸风中凌乱,旁边小猫喝得肚子滚圆,心满意足地瘫倒在桌子上,四脚朝天晒肚皮。 门铃响起。 萧阑跑去开门,外面站的是那个日本人,石井阳一。 “您……” 好字被硬生生吞下去,石井看着萧阑被衣衫遮掩着的胸口和脖子上的斑斑吻痕,嘴角抽搐,面容呆滞。 他本来以为那天贺渊说的内人只是开玩笑,这回真的见到,才算受尽刺激。 萧阑抓抓头发,嘿嘿一笑:“进来坐坐?” 石井木讷地喔了一声,跟着他进屋坐下,半天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贺先生不在吗?” “他出去了,”萧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个事儿,你听过姚桐吗?” “姚三刀先生的女儿?那可是个美人儿。”石井呵呵一笑,不愧是大财团的企业家,恢复得也很快。“之前她父亲失踪之后,我们曾经请她过去帮忙寻找,她的水性比她父亲还要好。” “后来呢?” “后来一直找不到,还是她建议我来找贺先生的。” “你们没再碰过面?” “没有,”石井奇怪反问,“难道您见过她了?” 萧阑想起自己被贺渊折腾之后,真正入梦前仿佛听到他在跟别人说话的情景,心里模糊有了个概念。 “贺渊现在不能跟你去鄱阳湖了,我代他去如何?” 第44章 在萧阑的游说和忽悠下,石井欣然邀请他作为团队的顾问,飞机从北京起飞,直达九江庐山机场,又从机场坐车到鄱阳县,这时候距离鄱阳湖已经不远,但石井的神情依旧不见放松,俨然比萧阑这个千里寻“妻”的人还要紧张和严肃。 这种细微的异常引起了萧阑的好奇。 于是趁着去鄱阳湖的路途上,他开始随口胡诌:“鄱阳湖底下经常会有暗流,那些沉船找不到,被水冲走的可能性很小吧。” 石井正在想事情,有点漫不经心地回答:“对,所以也有可能是陷入溶洞里了。” “湖底有溶洞?” “根据这些年来的勘探,据说在鄱阳湖底,存在一个巨大溶洞,但是您知道,这些都是之前机器勘探出来的数据,还从没有人下去过,也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下去。” “姚三刀下去了。” “所以他再也没上来过。”石井像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漠然,忙加了一句:“我也觉得很遗憾。” “一艘将近七十年前的船,值得石井先生不惜重金人力下去寻找么,或许它已经被外星人劫走了呢?”鄱阳县是个大县,旅游业也比较发达,当地政府花了力气去修这条公路,所以一路行来畅通无阻,萧阑翘着二郎腿,神情吊儿郎当,与石井脸上的凝重形成对比。 石井笑了起来:“萧先生是研究地外文明的?这个猜想很有意思。” 间接回避了他的问题。 萧阑越发觉得有鬼,但石井非常狡猾,总是能在关键时刻顾左右而言他,连萧阑这种大忽悠也问不出什么来。 一行人到达鄱阳县,就瞧见不少人站在车站那里,看了石井他们下车,一下子拥过来寒暄招呼,萧阑才知道,由于石井的身份和这次中外合作勘探,当地政府颇为重视,还派了人员过来负责接待。 他们本来还被安排在本县最大的酒楼喝洗尘酒,但石井似乎急于跟他所雇来的团队会合,连与当地官员的寒暄敷衍都懒得多做,就匆匆带着萧阑赶往鄱阳湖边。 在那里泊着一艘船,体积不大,但看起来十分现代化,船上正或坐或卧,歪着七八个人,有黑发黑眼的亚裔人,也有高鼻深目的欧洲人,不像来探险,倒像是度假的。 “喵……”猫头从萧阑衣服上方的口袋里冒出来,用力嗅了嗅,瞟瞟萧阑,又看看乐雍如,脑袋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甲板上一只懒洋洋趴着的藏獒身上。 藏獒的主人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萧阑,见他看过来,首先伸出手,笑容可掬。“乐雍如,快乐的乐,雍正皇帝的雍,如意的如。” “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阑尾炎的阑。” 乐雍如噗了一声,忍俊不禁:“真有意思,你也是石井请来的潜水专家?” 萧阑凑过来,压低声音,表情严肃:“不,我是他小蜜,你别跟别人说,他不喜欢我太张扬。” “啊?”乐雍如一脸呆滞。 萧阑看到船上除了乐雍如和一男一女两个欧洲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正靠着栏杆聊天,一边不时注意着这边,却并没有过来。 乐雍如注意到他的视线,主动凑过来给他介绍:“靠着栏杆的那个叫原帅,是石井请来的,不知道什么来头,当然他再帅也没我帅,这家伙拽得很,连石井都不大爱搭理。” “那你呢?” “我?”乐雍如笑眯眯,“你看我像什么?” “纨绔子弟。” 乐雍如一愣,叹气:“我以为你会说富家公子。” 萧阑一脸同情:“实话总是比较伤人的。” 对方被噎得没话,初次见面,马上就领教了萧阑的厉害,在那以后的无数次,每当萧阑的魔音在耳边萦绕,他就恨不得自己当时没有主动跑过来打招呼,这种上赶着被人消遣的行为叫什么,叫犯贱呐。 在他的介绍下,萧阑知道那两个俄罗斯人,男的叫列夫,女的叫薇拉,都是石井请来的潜水专家。 石井阳一为了这次的水下探险,可谓煞费苦心,这几个人围成一桌,也算一个国际联盟了。 那头石井阳一跟手下人交代了几句,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日本人走过来。 “这是我的助理,叫小岛仁,他本身对中国文化也有很深的了解,这次是来协助各位的。”又示意了一下萧阑,介绍道:“这是萧阑先生,我们新加入的伙伴,也算是先秦时期的古物研究专家。” 这个头衔当然是萧阑忽悠的结果,这也是由于石井本身急着赶过来参与勘探,病急乱投医,见他跟贺渊关系匪浅就信了,否则只要稍微一查就知道真假了。 乐雍如吹了声口哨:“我说石井君,在你来之前的几天里,我们已经下了三趟水了,谁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那艘沉船,你确定还要继续么?” 他跟石井早就认识,所以言谈之间很随意,两人是大学同学,这次石井组织水下勘探,乐雍如很有兴趣,也就跟着来了。 “继续,当然继续!”石井的语气斩钉截铁,继而歉意一笑。“我想大家都累了,今天先休息吧,我们明天再开始!” 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萧阑觉得正觉得口袋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低头一看,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跃出来,站在那只藏獒面前,伸出前爪搭在它头上,拍了拍,看到藏獒没什么反应,又用力拍了几下,那模样像是长辈在夸奖晚辈,然后大摇大摆跑到它头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着。 凶悍威猛的藏獒头上蹲着一只没巴掌大的猫,怎么看怎么滑稽。 乐雍如觉得有点丢脸,忍不住低喝:“闪电!” 藏獒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慢慢站起来,走到萧阑脚边,绕着圈子嗅了一遍,像要确认敌友,然后朝萧阑用力摇着尾巴表达善意,那神态近乎巴结,当然头上还趴着小猫。 乐雍如吃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这狗平常除了我,对其他人都不假辞色的。” 萧阑嘿嘿一笑,伸出手:“来,握手。” 那藏獒居然也伸出前爪放在他手心,任他左摇右晃。 萧阑捏着柔软的狗爪一边晃一边感叹:“多好的狗啊,真是人类的好朋友啊!” 乐雍如看得一头黑线,你昨天还咬死一只兔子和一只鸟呢,现在装什么可爱。 鄱阳湖沿岸的风电场不少,可见这里的风势不小,但这几天都没什么动静,隔天,船往老爷庙驶去,一路同样风平浪静。 萧阑趴着栏杆一面东张西望,一面听着乐雍如介绍,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这才没过一天,两人就已经混得如老友一般。 “在你来之前,我们就已经下过几回水,不过都没什么收获,还平白折损了个人,怎么找也找不到。” “姚三刀?” 乐雍如点点头:“你还真别说,老爷庙那一带确实有点邪乎,就在姚三刀失踪的那一会,据说当时水面上就起了大风,我那会儿在水下什么也瞧不见,差点就被急流卷走,还好早撤回来,要不然估计也就跟他作伴去了。” 萧阑眨眼:“听说姚三刀有个很漂亮的女儿叫姚桐,可我怎么没见到她?” 乐雍如笑了,带了点心照不宣的诡秘:“你也听说了?是挺漂亮的,看不出姚三刀还能有个那么漂亮的女儿。说来也奇怪,那会儿她父亲失踪,她急得跟什么似的,还说要去请人来帮忙找,结果这次倒没跟石井一起回来。” 萧阑把前因后果连接起来,心里马上就有数了。 姚三刀失踪,所以姚桐来找贺渊,想请他出山一起去找,第一次上门的时候,贺渊拒绝了,第二次,也就是自己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时候,姚桐又来了一次,这次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贺渊答应跟她走,并且留下纸条,如果她真关心她父亲的生死,那么必然还会回到这里来寻找,就算不是同一艘船,彼此遇上的可能性也不小。 只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急事,让贺渊连原因也来不及说,就匆匆离去,萧阑总觉得其中有些古怪,虽然贺小黑向来就寡言少语,可也不至于故作神秘。 这就是他追寻着纸条来到这里的原因。 乐雍如指着前面的一大片水域道:“这就是老爷庙了。” 一眼望去,天低水阔,断云飘动,凉风习习,甚至也还有一两只渔船,谁也不会想到这里能够成为与英国百慕大三角媲美的神秘之地。 “就是这里了。”俄罗斯人列夫操着生硬的英语。“这下面的地势比较平缓,前几天也没从这里下去过,今天试试吧,或许有收获。”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连那个冷冰冰的原帅也微微点头。 这个人在这艘船上很受人瞩目,因为他的冷和沉默寡言,连石井跟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萧阑这种超级话唠俨然跟他是两个极端。 但他跟贺渊又不大一样,贺渊的冷是天性淡漠,加上后天修道,一切顺其自然,没有什么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刻意去追求什么,但原帅的冷则是极为外露而凌厉的,就是一把时时出鞘的剑,很有可能会划伤别人。 石井自然迫不及待表示赞同。 两个俄罗斯人,原帅,乐雍如,连同萧阑,共有五个人下水,船上有最先进的潜水设备,水肺也能在水下供氧两个多小时。 这个季节正是湖水充沛的时候,由于天气晴好,靠近水面的那一片浅水清澈流淌,四处可以看见鱼虾在周遭戏耍,但渐渐往下的时候,当阳光被水面隔绝,视线所及开始变得有些浑浊,但也仍还能够看清,只是可视范围缩小了很多。 鄱阳湖现在公认最深的地方有二十九米左右,当年日本沉船之后,日本人、国民党等都曾下去打捞,以一国政府的力量,即便当时科学技术不如现在那么发达,但也逊色不到哪里去,可最后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每一批人下水,都会挑天气晴好的时候,因为这样辨别度高,也更安全,可船只是在刮风下雨中失踪的,如果他们等到起风的时候再下水,又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萧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游出很远,再看周围,雾茫茫一片,已经看不见同伴的身影了。 离他们下水才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索性再往下游去,沿着水底逐渐加深的坡度,渐渐看到一些错落分布在沙石中的碎片。 那些碎片像是陶片,上面还有花纹,但在水里看不清晰,萧阑随手拿了一块,忽然发现水里有股暗流在缓慢流动,与自己前进的方向是一致的,因为这股暗流,他在水中前进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又往前游了数十米,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水流越来越快,并且推动着他的身体也跟着往前,水底的沙石被水流微微带了起来,流向前面不远处一个漩涡。 漩涡是在水底的,看起来有点像一口井,所有暗流都在那个漩涡跟前被汇聚起来然后卷进去,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嘴吞噬进去,萧阑慢慢地往前靠近,想看清楚那个漩涡究竟是什么,但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与那些暗流一样都有被卷入漩涡的趋势。 这种情形太过诡异,他连忙抓住旁边一些水草试图稳住身形,冷不防一股大力从后面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拽,萧阑被扯得退了好几步,又被带着后退。 对方一直扯着他斜斜往上游去,等到两人都浮出水面,恰好就在那艘船的不远,船上乐雍如他们早就回来了,忙招手让船开过来接人,萧阑看到船上居然还有姚桐,一身湿淋淋的,还没换下潜水服,玲珑身段在紧身服下毕露无遗。 两人上了岸,那个扯他上来的人摘下防水面罩,露出一张湿淋淋,俊美冷漠的面容。 “小黑!” 贺渊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着无须掩饰的陌生和冷淡,如同他们初见的时候。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有童鞋说人物太多有点混乱,所以俺弄一个人物表吧。 贺渊——因为穿黑衣服,昵称小黑,拥有秦始皇的命魂,主角。 萧阑——昵称阑尾,前世扶苏,主角。 第一卷 陈白——萧阑的同学。(以后还会出现) 刘教授——萧阑的教授。 于叔——喜欢古董,刘教授的朋友。 姜宸——萧阑的同学。 赵老爷子、陈老六等——盗墓者。 第二卷 姚三刀——贺渊的师叔,在鄱阳湖下失踪。 姚桐——姚三刀的女儿。 石井阳一——有钱的小日本,投资鄱阳湖水下打捞。 小岛仁——石井的助理。 乐雍如——纨绔子弟,打捞团成员。 原帅——打捞团成员。 其他路人若干。 挠头,人物其实不多嘛 第45章 他的眼神冷到极点,以致于萧阑愣了一下,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湿淋淋的潜水服。 倒是石井走过来咦了一声,又惊又喜:“贺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您是追着令夫人来的吗?” 石井口中的夫人显然不是指姚桐,这让姚桐的脸色有点难看,忍不住上前。“渊,我们先去换衣服吧。” 贺渊没理会她,冷淡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萧阑身上,依旧问:“你是谁?” “我就是你妈的二舅的表侄儿的亲爹的大伯的二姨妈的外甥的老爸的儿子啊,你小时候我还帮你换过尿布的,你不记得了吗?不然你以为我是谁?小黑小黑小黑,你全都不记得了吗,咦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肚子不舒服?我给你揉揉吧?跟你说多少次了,每个月的这个时候不要下水,你就不听,你看你一受寒就……我错了我不认识你,真的,我们素不相识,你别禁言,呜呜呜,我错了还不行么?!”萧阑一见他打了个结印的手势就知道他要干嘛,马上一蹦三尺远,躲在乐雍如背后。 “你怎么知道我想对你下禁言咒?”贺渊面无表情。 “……咱俩心有灵犀啊!”萧阑泪眼汪汪咬着衣袖看他。 贺渊蓦地停住动作,以那副仿佛人家欠了他几百万的冰山脸,看向石井阳一:“你认识我?” 石井奇怪道:“我不是还到您家上门拜访么,当时……” 姚桐忽然插嘴:“时间不早了,我们从水里出来这么久,石井先生也该容我们先换件衣服再说吧?” “这是当然的了!”石井呵呵笑着点头,让小岛仁带着他们去船舱换衣服,姚桐想去拉贺渊的手,后者却没什么反应,当先转身就走,姚桐咬了咬下唇,忙跟上去。 等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乐雍如才凑过来问:“这人和你是旧识?” 萧阑的表情有点茫然,先是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 “小花!”他轻声喊着趴在藏獒身上的猫。 “汪!”小猫从藏獒身上跳下来,并作几下跳到他肩膀上,蹭蹭嗅嗅,然后安然趴着,尾巴在后面甩来甩去。 乐雍如的嘴巴半天合不上:“这是猫还是狗啊?” 所有人换好衣服,重新回到船舱里的会议室落座,只是多了两个人,姚桐和贺渊。 在场的人认识姚桐,先前姚三刀失踪之后她曾来过,而且她毕竟长得非常漂亮,男人总是乐于跟美女搭讪的,但姚桐这次紧挨着贺渊坐,表情也绷得紧紧的,显然没有跟任何人寒暄的欲望。 萧阑一直看着贺渊,贺渊却微垂着视线,神色淡漠冷然,并没有看他。 石井跟他们毕竟不熟,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日本人向来各扫门前雪,就算是朋友,也很少有人会去打探对方的隐私,也就没有追问,只介绍贺渊是很著名的堪舆学者,来协助这次打捞的。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石井轻咳一声,坐在一旁的小岛仁开口道:“这里有三位是新加入的,所以我还是简单介绍一下吧。鄱阳湖很大,我们所要打捞的,只是老爷庙这一带水域,范围缩小了很多,各位都知道,那里是个神秘的地方,姚三刀先生本事很大,可也在那里失踪。”他看了姚桐一眼,从手上一叠资料里抽出一页,置于桌上。 “这是一张卫星遥感图片,上面显示的位置就是老爷庙附近,我们可以看到,水下的形状,就像一个漏斗。”小岛仁指了指中间。 “漩涡?”乐雍如歪着头看。 “也可以这么说,有人认为那个地方有海眼,直通大海,所以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就不难解释了。”小岛仁的中国话说得要比他老板顺溜很多。 “之前你怎么没告诉我们?”原帅冷冰冰地问。 这里坐了两座冰山,让人顿时觉得气温也下降了好几度。 小岛仁歉意一笑:“这两天才刚到手的资料,之前没来得及……我们尽可能收集多一些信息,只是希望各位能够平安归来,石井先生不希望再折损任何一个人才。” 乐雍如凑过来,戳戳正在发呆的萧阑:“怎么,被吓坏了?明天下水你就在船上待着吧。” “听说这附近还出没过美人鱼的?”萧阑回过神,随口扯道。 他刚才在水下碰到的那个漩涡,像极了小岛仁说的那一个,如果不是贺渊及时拉住他,只怕自己也要被卷进去,现在看来,1945年那艘日本沉船,连带其他无数在老爷庙一带失踪的船只,很有可能也早就被卷入那个“海眼”,既然这样,石井要让他们寻找的,到底是什么? “美人鱼骨倒有,据说是1965年挖掘出来的,不过后来很快就文革,所有研究都停止了,那副骨头也被丢回鄱阳湖里,再也没人见到过。”乐雍如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似乎对小岛仁的资料介绍也不是很感兴趣。“你是为了这个才跑到这里来的?” 这时候贺渊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黝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萧阑没有注意到,他还在想那会儿在水下发现的那些陶片,回来之后发现自己手里攥的那一块也不见了。 “我是来找老……”正对面就坐着贺渊,他识相地把那个婆字吞了下去。“我是来找朋友,”下巴一抬,示意贺渊。“就他。” 乐雍如奇怪:“那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认识你一样?” “这是一个关于美好邂逅和始乱终弃的故事,长话短说呢,就是他吃干抹净之后一走了之,独留我守着空闺终日以泪洗面,短话长说呢,要追溯到很多很多年前一个万里晴空的春天的午后,在那棵结满苹果的树下……” “春天有苹果吗?”乐雍如举手发问,好学求知。 “这叫意境,意境你懂吗?” “……” “我说到哪里了?喔,在那棵苹果树下,有两个小男孩,一个粉雕玉琢,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嗯,那个就是我了,还有一个,这个可以不用形容,这两个小男孩他们认识了,竹马竹马,两小无猜,那个玉树临风的小男孩看到另外一个很可怜,于是就经常照顾他,久而久之呢,他们俩就……喂你在听吗,喂……” “……” 萧阑跟乐雍如两人凑在一块儿唧唧歪歪完的时候,小岛仁恰好也说完自己要说的,扭头望着老板等他示意。 石井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却听见姚桐冷笑一声:“你们净在这里纸上谈兵,有没有想过之前那些下去打捞的人,为什么有的没有回来,有的跟你们一样无功而返?” “这么说姚小姐有不同的看法?” “当然。”姚桐微抬下巴,明艳的眉眼充溢着骄傲和倔强的个性。“为什么非要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下水,就不能等到起风的时候再下去?难道你们都没发现吗,我父亲失踪的那一天,正好就是老爷庙一带起风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贺渊貌似失忆的原因,后面会展开,这个跟盗墓笔记无关……相比盗墓,俺其实更喜欢他的大漠苍狼,没了卖腐,作者会专心把一个故事讲好,当然盗墓笔记俺也没有完全看完,没法评论。 第46章 其实这里所有人,包括石井在内,跟姚三刀都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姚三刀的失踪对于众人来说只是一个意外,风高浪急的时候下水本来就有诸多危险,也许是被暗流卷走了,也许是溺水了,水下不比地面,充满了未知的变数,但此刻姚桐开口,让他们突然想起姚三刀失踪的那天,姚三刀不顾劝阻,坚持要下去的古怪情形,照理来说,像他这样一个深谙水性的人,不该有这么冲动的行为的。 俄罗斯人列夫企图用常理来反驳她:“风浪大的时候下水,危险性会多很多倍,您的父亲正是因为这样才失踪的……” 姚桐打断他:“总而言之,不管你们信不信,不是起风的时候下去,再去多少趟也是白搭,石井先生,我相信你不介意我们单独行动吧?” 她说的“我们”,指的是她自己跟贺渊。 贺渊没有说话,从头到尾他都坐在那里,冷漠安静,像一个旁观者。 石井笑道:“当然不介意,不过我觉得姚小姐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诸位觉得呢?” 言下之意,他已经认同了姚桐的观点。 乐雍如耸耸肩:“我没异议。” 原帅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随便。” 那两个俄罗斯人嘀嘀咕咕一番,最后也勉强表示同意。 至于萧阑,他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口水顺着嘴角流到桌面上。 众人看得一阵无语,乐雍如抓着他的手举起:“嗯,我替他表示附议。” 萧阑被闹醒过来,茫然问:“发生什么事了?” “好事。”乐雍如拍拍他的头。“哥带你去找金子。” 这时候其他人都陆续走出会议室,萧阑揉揉眼睛,喔了一声,忽然追上去,从衣服里摸出那块系在脖子上的楼兰古玉,在贺渊面前亮出来:“小黑,你不记得我,那还记得这个不?” “不记得。”贺渊看也不看一眼,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去。 萧阑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嘿嘿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乐雍如听得毛骨悚然。 “笑啥呢,这玉哪来的?”乐雍如拿过玉,掂了掂份量,又微微举起,阳光照射在上面,丝丝血纹纤毫毕现。“这不是玉吧?” 石井咦了一声:“能否让我看看这块玉?” 乐雍如看向萧阑,见他点点头,才把玉递给石井。 石井拿着玉仔细端详,脸上古怪的神色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又马上恢复平时谦和有礼的笑容:“萧先生,您这块玉是从哪里得来的?” 萧阑随口胡诌:“地下挖出来的明器。” 石井眨眼:“明器是什么?” 大多数中国人都听不懂这种行内人才会明白的黑话,更勿论一个日本人了。 乐雍如说:“就是死人的陪葬品。” 石井恍然,又追问:“是哪座坟茔,能否告知?” 萧阑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石井察觉出自己的急切,不由歉意一笑:“实不相瞒,家父很喜欢收集古玩,尤其是中国的,我从小耳渲目染,也就喜欢上了。” “喔,我是在北京潘家园淘的这玩意。” 石井信以为真:“潘家园在哪里,是哪座王侯的坟墓?” 萧阑神情严肃:“潘家园历史悠久,博大精深,位于北京东三环南路潘家园桥西南,我这东西就是在那里买的,10块钱一个,不讲价。” 乐雍如扑哧一乐。 石井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想发火又觉得没风度,只好悻悻而去。 乐雍如对萧阑竖起大拇指:“在日本也没什么人敢惹他的,你真行!” 萧阑作娇羞状:“跟日本帝国主义作对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乐雍如嘿嘿一笑:“我也看那家伙不顺眼,平时拽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家里跟他有生意往来……” 他没往下说,萧阑也似乎没注意,转身就要回房间休息,乐雍如拉住他。 萧阑转头。 阳光下乐雍如笑得半真半假:“那个贺渊是你的老情人?如果他不喜欢你,不如改投我的怀抱吧?” 晚上的鄱阳湖显得格外宁静,出外捕鱼的人都上岸休息了,点点渔光一直沿着岸边蜿蜒下去,晚风徐徐吹拂,有种安抚心神的力量。 石井跟小岛仁他们也离船休息去了,约定明早再来,那对俄罗斯男女则到附近的小镇上去游玩,船上只剩下几个人,静悄悄的,与周围夜景融为一体。 萧阑走出船舱的时候,就看见贺渊站在甲板上,背对着他,一袭黑衣黑裤,冷凝沉稳,如同初见时一般,掀不起半点烟火气息。 他走过去,没话找话开始搭讪:“哈喽帅哥,一个人吗?” 贺渊没作声。 萧阑的声音轻了下来,面容隐在黑夜中,看不清是否像平日那样没心没肺:“你真的都忘了?” 贺渊冷冷看着他,还是没说话。 萧阑穿着单薄的衣衫,被夜风一吹,觉得有点冷,两人的位置本来靠得极近,但此时此时,他感受不到半点贺渊身上传递过来的气息。 “我走了。嗯,还有,”萧阑忽然想念起学校,想念刘教授和同学们,想念那个对他一脸不耐烦的陈白,忽然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祝你幸福。” 他转身就走。 手臂被抓住,然后,手心被飞快地用手指划了几道,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就松开手。 “萧阑!”是乐雍如的声音,他也从船舱里出来,后面跟着姚桐。 姚桐一见他们俩待在一起,神情就有点紧张。 “渊!”她疾步走上前,拉起贺渊的手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没。”贺渊言简意赅,表情冷淡,挣开她的手,走向船舱,姚桐神色一滞,忙追上去。 “你怎么了?”乐雍如见萧阑有点心不在焉。“旧情难忘?” 萧阑摸着下巴:“如如,你对石井了解多少呢?” 乐雍如嘴角一抽:“你喊我什么?” “如如啊,要不你喜欢乐乐?还是雍雍?我觉得如如很好听啊,你不喜欢吗?” “……随便你好了,石井,我跟他是大学同学,不过只一起读了两年,后来是因为家里生意的关系又碰到他,这才再联系上,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阑眨眼:“我觉得他像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才会有这次打捞的?” “你也发现了?”乐雍如像是一点都不意外。“其实这次我想参与,他本来还不大乐意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肯了,我也是想借着出来散散心,避开家里那些烦心事,来了之后就发现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除了那对俄罗斯男女,其余的人,只怕全是各怀鬼胎。”他嘿嘿笑了起来。“那个叫原帅的,没事你别靠近他,他身上有股子煞气,还有那个叫姚桐的女人,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邪门得很,也不知道对你那个旧情人下了什么邪术。” “邪术?” 乐雍如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苗人有种巫蛊,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下在男人身上,让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谁要是移情别恋了,就会死的很惨,我看你那旧情人像是被下咒了,要不怎么连跟你说句话都不敢。” 轻和的风拂起青年柔软的发丝和单薄的衣衫,让底下那具秀颀修长的躯体隐隐露出轮廓,连带着那俊秀的面部轮廓也在月光下有种光华流转的神采,乐雍如有点迷惑,白天的调侃明明是玩笑居多,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当了真,伸手捏住青年的下巴,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腰肢,将他困在栏杆与自己的身体之间,不得动弹。青年茫然地望着他,神色无辜得让人想狠狠咬一口,乐雍如邪魅一笑,潇洒地拨了拨头发,低下头去…… “汪呜喵!”一只毛绒绒的东西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掉在他脑袋上,差点没把他砸出脑震荡。乐雍如还没来得及发火,一团黑影又从黑暗里窜出来,围着他打转。 萧阑伸手把小猫从他头上拎下来,然后,松手。 “汪!”藏獒低低吼了一声,敏捷地跃到半空,把小猫衔到嘴里,又飞快地转身跑了。 乐雍如的头发被猫爪弄得七零八落,活像鸟窝。“我操!……” “如如晚安!”萧阑拍拍他的脑袋,哼着甩葱歌走了,刚才贺渊在他手心划的那几道,写的是个忍字,那说明贺渊其实并没有失忆,也没有忘记自己,只不过迫于什么缘故,需要作出这种情态,这个认知自然让萧阑心情变好。 气象局预报鄱阳湖这几天都会天气明朗,但隔日船还是照样开到老爷庙附近,没想到晌午过后没一会儿,湖面上就起了风,一开始只是微风,后来风势越刮越大,渔船上大都是在这里捕鱼几十年的老渔民,见状就知道又是有恶鬼在水下了,忙把船开走,不知从哪里飘来了团团浓雾,把四周罩得严严实实,很快连湖面都看不见了,船身在风刮起的水浪推动中微微摇晃,所有人早就做好准备了,姚桐看着天色,说了声“可以下水了”,便当先跃了下去,身子灵活得像条鱼儿。 湖面上的风仿佛影响了下面的水,水质变得有些浑浊,不如那天看到的清澈,能见度也低了很多,萧阑背着水肺游出不远,只能隐约瞧见旁边的乐雍如,至于前后的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风势不弱反强,使得水中跟着暗潮涌动,萧阑凭着印象往前游了数十米左右,忽然发现身旁的一群群鱼虾像是碰到极大的恐慌一般,拼了命地逆水朝他的反方向窜去,乐雍如拍拍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往前,萧阑跟在后头,又勉力游了十几米,前方突然多了一道白光,刺目耀眼,让人忍不住伸手去遮挡。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身体蓦地被一股力量扯着向前,就像后面有无数道水流推着他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去,不同方向的水拍击在身上,让身体几乎完全失去能动性,只能听天由命地随波逐流。 人类虽然起源于海洋,但时至今日,很多人早已忘了继承自祖先的本能,在水里远不如在陆地那样灵活自在,无论你再神通广大,到了水里,同样是人人平等,大海、湖泊,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地位就优待你。 萧阑被搅得昏头转向,就像整个人被塞进洗衣机里卷了一圈,按的还是漂洗加脱水的全自动环节,他知道这漩涡来得太过诡异,想必是姚桐在前面带路,把众人都引过去的缘故,等到这一切终于平静下来,他瘫在地上起码过了十来分钟,才觉得四肢是属于自己的。 下来的时候,每个人腰上还拴着保险绳,另外一头系在船上,可现在腰上的绳索早就不知所终,他扭头一看,除了贺渊已经站起来四处查看,其他人都跟他差不多,东倒西歪,形状狼狈。 风浪似乎已经停止下来,水里出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澄澈,众人在适应了环境之后,都被眼前一幕震撼了。 一条长长的断裂带,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划过,就像天堑一般,隔开他们与对面的路,断裂带大约有数十米宽,两边仿佛看不见尽头,撕开的裂口黝黑深邃,“石井先生没有说错,果然有条断裂带……”小岛仁喃喃道,石井作为大老板,当然不会以身涉嫌,替他下来的是助理小岛,他身上甚至还带着最先进的联系仪器,可以随时向湖面上的石井汇报情况,但此刻无论他怎么摆弄那仪器,都无法令它传递信息出去,在这里,一切信号仿佛都被阻隔了一般。 小岛有些焦急,姚桐却难掩兴奋,连说话声音都微微发抖:“我爸果然没说错……我们穿过了海眼,就会来到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萧阑:小黑,我又胖了,你还爱我吗?(泪眼汪汪) 贺渊:(面无表情)该减肥了。 萧阑:不吃饱饭我没力气减肥╮(╯﹏╰)╭贺渊:……我有别的办法帮你减。 萧阑:什么办法? 贺渊:把你吊起来,三天一顿,很快就瘦的。 第47章 她的话通过特殊设备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让乐雍如忽然一凛。 这个女人不是为了石井所谓的打捞计划来的,兴许找寻失踪的父亲是原因之一,但绝不是全部,又或者连同姚三刀,也是因为同样的缘故才会失踪。 他对姚桐没有好感,这下更是抱了十二万分的防备。 举目望去,除了站在前头的贺渊和低头摆弄仪器的小岛,其他人都东张西望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又新奇的地方,似乎没觉得她的话有什么不妥。 “那现在我们往哪里走?”乐雍如问。 姚桐指着前面黑黝黝的断裂带。“从这里下去。” 小岛仁明显不乐意:“姚小姐,别忘了我现在才是领队。” 姚桐笑了一声,声音悦耳如银铃。“小岛先生,我绝无冒犯之意,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们,除了下去,还有哪里有找到沉船的可能?” 小岛仁迟疑了,他的目光越过断裂带往前看去,雾茫茫一片水波,让人辨不清方向,更别提沉船的影子。 “可是下面……”他想起还有两名潜水专家在旁边:“捷列金先生,您的意思如何?” 列夫想了一下:“下面可能会有一些危险,我建议先由我和薇拉下去看一下。” 这两个俄罗斯人倒是尽心尽职,乐雍如忍不住想笑,姚桐已经接话道:“不用了,我们是一个团队,自然要团结协作,共同进退,要下去的话就一起下去。” “我先下去看看。”贺渊冷冷说了句,当先向前游去,原帅早就等得不耐烦,见状毫不犹豫地跟在后面,萧阑当然也随即跟上。 被他们三个这么一搅合,讨论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姚桐他们也向那条断裂带游过去,小岛咬咬牙,不得不紧跟其后。 整条断裂带横跨在他们面前,前后不知道延伸了多少米出去,以这么多人,这么多年来对鄱阳湖的考察勘探,如果真有这么一条断裂带的存在,早就公诸于世,乐雍如甚至怀疑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鄱阳湖底,还是已经穿过那个海眼,到达另一个空间。 隔着一层薄薄的潜水服,几乎能感觉到水贴着肌肤滑过的触感,无数鱼虾螃蟹在身边游过,平静祥和的环境却没法让人觉得真正安全,眼前硕长参差的断裂带,正如一张血盆大口,急欲吞噬他们这些不遂之客。 水的浮力和阻力让身体能够缓慢地贴近那些石壁而没有下坠的危险,萧阑没有凑到贺渊旁边去,反倒充满好奇地四下打量,沿着石壁缓缓下游。 头上的探照灯只能照出有限的一片距离,所有人都看不到下面到底有多深,隐藏着什么危险,乐雍如觉得自己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了,可在这种情况下游泳,心脏还是怦怦直跳,没法镇定下来。 没有人说话,大家仿佛都沉浸在这种紧张的情绪中,只除了一个人。 “这条鱼老围着我打转,是不是爱上我了?长得这么肥,应该会很好吃的,谁带了袋子的,借我装一下,回去烤鱼分你一半……” 耳边传来萧阑絮絮叨叨的声音,乐雍如转头一看,那人还真伸手去抓鱼,只不过鱼身滑溜无比,转眼又从手心里逃开。 他看得嘴角一抽,这种环境下,也只有这个人才会没心没肺地傻乐吧。 姚桐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安静点,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萧阑啊了一声:“阿姨,你后面有棺材!” 姚桐心头火起,环境的压抑,对父亲的担心,还有心底不可告人的隐秘,加上耳边苍蝇一样萦绕不去的声音,这一切都让她想对萧阑发火,可她还没开口,就听见贺渊淡淡道:“让开点,我看看那具棺材。” 萧阑会骗人,贺渊不可能骗人,姚桐一惊,本能地往前游出一些距离再回头看去。 在她原本待着的地方后面,确实横着一副棺材,像悬空靠着石壁,阴森恐怖,诡异之极。 “你们往下看!”乐雍如低低喊了一声。 众人凝目望去,不由头皮一炸。 只见那副棺材不远的下面,密密麻麻,错落分布,还嵌着不少一模一样的棺材,棺材与棺材之间,距离不远不近,颜色乌黑沉凝,不仔细看,像跟峭壁融为一体,所以刚才他们没有立刻发现。 “这些全是棺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棺材?!”薇拉失声喊道。 盛放死人尸体的容器,尽管东西方文明起源不同,发展历程不同,但居然都不约而同采用了棺材,而且就连外表样式也出奇相似,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妙的巧合。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会为这种巧合而惊叹,乐雍如胆子不小,可乍然看到数十甚至上百副棺材整整齐齐码在那里,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悬棺。”萧阑道:“石壁两边都有,再往下,估计会更多。” 大家仔细一瞧,果然看到棺材下面有两根木头一样的东西支撑着整副棺材,使得它看起来就像半空悬在水中,又像贴着石壁一样。 中国的丧葬文化博大精深,如果说中国人注重日常的衣食住行,那么死后的世界被摆在同样重要,甚至更为重要的位置上,很多人生前连房子也买不起,但是死后怎么也要倾家荡产买一块坟地或者一副薄棺。社会等级决定了每个人死后的丧葬规格,从墓室,陪葬品,甚至是下葬时的规模,没有哪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做了严格巨细的限制,更夸张的,像秦始皇,甚至以金银为日月,以水银为江河,模仿生前天地来为自己营造一个死后的统治世界,葬法同样也是因地而异,天葬、土葬、火葬、水葬,在今时今日的各个地方,依旧能够看见它们的身影。 而悬棺,又是其中一种更加特别的下葬方式。 尸体被放在棺材中,但却不是埋入土内,而是选择一处钟灵毓秀、仙气盎然之地,在绝险的峭壁上,凿两个圆孔,插入木桩,再把棺椁放在上面,又或者把棺材安放在峭壁一些天然形成的洞穴中,在古人看来,这种葬法可以更接近神明,让死者吸收天气精华,以达到天人合一,灵魂飞升的境界。 但这种蕴含了中国古老哲学的丧葬模式,实在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跟两个外国人解释,所以连萧阑在内,没有一个人回答薇拉的问题。 或者说,他们都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 即便是悬棺,一般都只见于悬崖峭壁上,那已经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把棺材安置在这里,谁又有那么大的手笔,把这么多的棺材,用这种方式,葬在这里! 乐雍如讷讷道:“这些棺材……木头怎么能保持不被腐蚀?它们在水底有多少年了?” 四周环境寂静无比,每个人仿佛都能听到自己胸腔的心跳,萧阑贯来是缺心眼的,也不觉得害怕,居然还游上前去查看,他的动作滑溜敏捷,贺渊心念一动,没有阻止他。 那些棺材静静地躺在那里,被萧阑那一阵敲打骚扰,也没什么异样,所有人都看得一身冷汗,过了一会儿,他浑然没事人似的游回来。 “那些好像是铁棺,下面支撑的木头是金丝楠木,暂时看不出年代,不过棺材上可能会有标记,等会儿我再去看一下。” 除了两名外国人,其他人都禁不住再次震惊,不说姚桐这种家学渊源,对古代历史那些东西稍有涉猎的,连小岛仁也曾听过金丝楠木赫赫的名声,知道那是一种何等珍稀的木材。 自古只有皇家宫殿或者天子特许的寺庙才有资格使用这种木材,民间如果有人私自使用,一旦发现,逾制还是轻的,被冠上意图造反的罪名也是有可能的。据说乾隆皇帝为了建造自己的裕陵,居然去偷了明十三陵里的金丝楠木,这种东西“水不能浸,蚁不能穴”,不仅千年不腐不蛀,而且还会散发阵阵楠木香,可谓木中王者,生长年限越长的金丝楠木当然也就越好,但它生长又极慢,一棵比较好的楠木就需要等上百年,如果有千年的楠木,那简直是成精了。 到了近代,金丝楠木几乎已经被砍伐殆尽,就算现在市面上那些以金丝楠木为噱头的家具,也十有八九是假的。 但是现在这种只有皇帝能使用的金丝楠木,居然被用来作为支撑悬棺的木桩,在让人感叹暴殄天物的同时,也忍不住对棺中人的身份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这么多楠木,这么多钱……”乐雍如感叹地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姚桐忍住兴奋得几近战栗的声音,竭力不让人听出她的激动。“我们再往下看看。” “最好不要再往下。”贺渊冷冷道。 其他人一怔。在他们看来,贺渊跟姚桐是一起出现的,当然是一伙人,可现在两个人居然出现了分歧。 姚桐也愕然:“贺哥?” 虽然被氧气罩遮住的脸看不清表情,众人却可以通过设备听到贺渊冷得几乎可以结冰的声音。“下面的情况在预料之外,我未必能应付。” 别人不知道贺渊的本事,所以听到了也没什么感觉,姚桐和萧阑却是清清楚楚的,连他都说出这种话,可见前面潜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 姚桐深吸了口气:“这里是唯一能找到父亲的地方,我是一定要下去的!” 贺渊居然笑了一下,笑声里带了几分讥诮,姚桐有点恼怒,却没发作。 其他人则看向小岛仁,等他决定。 小岛这次居然赞同:“我们应该下去看看。” “要下就赶紧,时间不多了,别废话!”原帅没了耐心,说完就一头往前游去。 那些悬棺的数量之多超乎众人预料,随着他们越往下游,心中的震撼就越强烈,在那些无人发现的岁月里,不知道是哪个不为人知的部落或国家将如此庞大的墓葬群安放在这里,而这里到底还是不是属于鄱阳湖底,连萧阑他们也不知道。 乐雍如还想过把那些铁棺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但棺盖与棺身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紧紧缝合住,他们身上没有带特殊工具,时间又有限,是绝对无法浪费在这上面的。 无论如何,在一片荒芜宁静的水域,穿越两旁都是悬棺的峭壁,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是绝不会让人愉快的。 萧阑看了看时间,距离他们下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两个小时左右,这其中还包括找到回去的路。 “下面有东西!”列夫喊了一声,所有人不由自主放慢了前进的速度,贺渊却还一直往前游去,萧阑马上跟在后面,姚桐犹豫了一下,没有跟着,只问:“贺哥,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些沉船的残骸。”贺渊的声音平淡无波。 小岛仁心头咯噔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要说的内容会比较多,我会尽量放多点字数的。 关于鄱阳湖老爷庙的事情是真的,日本船的事也是真的,俺的故事基本都是建立在一些真实事件的基础上,下面也会是这样的,嘿嘿。 第48章 透过幽深微漾的水纹,所有人都看到下面静静躺着许多黝黑的残骸,大小不一,错落分布,很多已经长满青苔水草,完全辨不出原来的样子。 乐雍如笑了一声:“小岛君,这么多沉船,哪只才是你要找的?” 小岛指着最大的那一大块,声音难掩激动:“那里!那一艘就是,我不会看错的!” 说完第一个游了过去,也顾不上危险不危险了。 其他人跟在他后面,这才看清已经爬满了青苔的斑驳船身上,依稀印着“神户丸”三个字,因为年代久远,最后那个“丸”字也早就模糊不清。 船身多处腐蚀腐烂,如果不是小岛喊出来,谁也不会去注意这样一艘破败的沉船,居然是当年承载量重达几千吨,装满华夏瑰宝的神户丸。 船的后半部分折成两段,就连还勉强保持着原来模样的一大半,从外面看,船舱倒似乎还能进去,但是除了小岛,谁也没有兴趣进去,其他人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好沿着残骸周身游动,希翼在周围找到一两件深埋水底的宝贝。 船身四周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散落的瓷器碎片,萧阑捡起来略略看了下,发现里面有些居然是很稀有的南宋龙泉溪口的黑胎龙泉,还有一些秘色瓷、汝窑瓷器,零零散散,可惜都成了碎片,可以想见当年随便一件拿出去,都是足以让人惊叹的绝世珍品。 萧阑轻轻叹了一声,松开手,碎片轻飘飘重又落入残骸。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叹的是时光如水,人事变幻,还是惋惜千古名器被埋没在这里。 与其他人不一样,姚桐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神户丸上,反而游到两旁石壁旁边,像是在找什么。 忽然之间,小岛说了一句话,声音急促而短暂,还带着极度的惊恐和慌张。 他说的是日本话,众人都听不懂,乐雍如道:“小岛君?” 没人回答他。 这时候,其他人都在外面,只有小岛进了船舱。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船舱,心陡然沉了下来。 列夫说了声“我进去看看”就当先游了进去,薇拉紧跟在后面。 萧阑也想跟着进去,被贺渊一把拽住往后拖了几步,冷冷道:“别跟着凑热闹。” 他这样说着,自己却往前一探,进了船舱。 原帅看了他们一眼,身形略略停住,也没有进去。 萧阑眨眼,听话地留在外面,也就看不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乐雍如站在他旁边喃喃自语:“小岛是石井的心腹,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石井估计会以为是我们害的。” “有小黑在,只要还有一口气,都死不了的。”萧阑的声音优哉游哉,一点儿也不紧张。 “你们进来。”贺渊的声音从耳机那头传过来。 “快进来看看!”这回是小岛发出来的。 众人一愣,想也没想就进了船舱。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探照灯只能看见极小一片范围,乐雍如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吓了老大一跳,只见一副骷髅,身上还挂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模糊还可以看到上面的日本军徽,尸骨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挂在墙边,看上去就像死不瞑目一样。 “你们进来干什么?”贺渊背对着他们,头也不回,正在四处查看。 “不是你们让我们进来的吗?” 这回连贺渊也微怔,转过身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乐雍如只当他故意作弄,萧阑却已经察觉出不对劲:“还有小岛,也让我们进来。” 贺渊沉声道:“我在这里面,也没有听到他说话。” 乐雍如一愣:“你们……” 大家的通话设备都是同一套,一人说话,其他人都会听到,那为什么在船舱外的他们听到了,贺渊却否认自己喊他们进来? 就在这时,耳边又传来列夫的呼喊声,几乎话音刚起,贺渊就往船舱底层窜去。 他们到了下面,就看见列夫和薇拉两个人正往外拖着小岛,动作显得极其艰难,薇拉回过头,忙大声喊道:“快过来帮忙,我们要坚持不住了!” 小岛躺在地上,人事不知,手分别被两人拽住,几个人上前拉住小岛仁,顿时感觉有股力道一直在把小岛的下半身往里拽,难怪两个人合力都带不走他。 这股神秘而诡异的力量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小岛整个人吸入黑暗里一样,他们这边几个人力气都不小,居然还累得直喘气。 贺渊上前,双手作了个莲花的结印手势,又拈起什么东西掷过去,小岛身体顿时一轻,列夫他们用力过猛,连连后退,差点坐倒在地上。 “把人带出去!”贺渊只说了一句,拽起萧阑就往外游,其他人哪里还敢逗留,七手八脚架着小岛也向外跑。 好不容易出了船舱,刚才那种恐怖异样的感觉还残留在脑海,薇拉惊魂未定,连连道:“我的上帝,刚才究竟是什么!” 列夫喘着气:“我好像看到一只手……” 乐雍如打了个寒颤:“你别吓唬我,这船都沉了好几十年了,哪来的手!” “我没看错,那确实是一只手,惨白惨白的,拉着小岛先生……” 他的话被姚桐打断:“我在外面发现一个洞窟,你们过来看看吧!” 姚桐正弯着腰站在一个不及大腿高的洞口往里看,见他们来了,指着洞窟说:“里面说不定还有空气,反正我们现在也找不到出路,不如先进去看看。” 她对于那些沉船残骸,对于当年神户丸的神秘失踪一点也不关心,还情有可原,但如果对船上那些珍宝也视若无睹,甚至在众人都停留在船上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往船上看过一眼,这就不能不引人注意了。 乐雍如挑眉笑道:“你怎么知道那里边有空气?” “我来过。” 姚桐平平静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许多人都愣住,连贺渊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因为这个女人来过,所以当所有人都被神户丸吸引过去的时候,只有她毫不动心。 乐雍如愣了一下:“你怎么来的,那个漩涡……” “水肺的时间所剩不多,如果再不进去,只会在这里氧气耗尽溺水而死。”姚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完就一头扎进那个洞穴里。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跟不跟好。 本应该走在前面的贺渊却突然停住,手按住洞口的石头,动也不动。 “小黑你怎么了?”萧阑莫名其妙。 “……”贺渊微微皱起眉。 刚才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心悸,不是紧张或危险的预感,而是……一种难以言喻,又绝对称不上愉快的共鸣,以贺渊的能力和性情,在刹那之间,居然有种想要掉头就走,不要再靠近这个洞窟的冲动,可他什么也没说,还是弯腰游进去。 洞穴高度只到腿部,又灌满了水,狭小拥挤,最多只能容许一个人佝偻着背慢慢地游过去,虽然他们带着氧气面罩,可这种经历,实在不能让人觉得愉快。 好不容易游过那条长长的甬道,终于觉得上面并不狭隘,很多人相继直起身体,却发现水还是只到大腿上,并没有蔓延上来,而姚桐已经摘下面罩,站在边上等着他们。 也就是说,这里是可以用呼吸到空气的。 萧阑摘下面具,新鲜冰冷的空气窜入鼻间,精神为之一振。 “下面应该怎么走?”贺渊冷冷问,他看着姚桐的眼神,跟看着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两样,不会出现多余的情感。 姚桐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她明明已经在贺渊身上下了不足为外人道的禁制,可他除了忘记萧阑,似乎并没有其它的不同。 吓昏了的小岛醒过来,脸上一片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列夫和薇拉拿人钱财,受人所雇,一人一边半搀半扶着他,跟他简单解释了一遍。 在最初的狭窄之后,这里呈现出别有洞天的景象,抬头可以看见两边岩壁一直向上延伸,直到高高的顶部,又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垂下来,整个洞窟空旷而宽阔,走在其间也可以不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飕飕的风。 “这是什么?”列夫指着前面地上,大大小小的坑洞问。 坑洞的直径大约十多二十厘米左右,洞口覆了一层薄薄的,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的东西,每个洞口大小都差不多,明显不是天然形成的。 “脚别踩进去。”兴许是在贺渊那里受了气,姚桐的语调冷冷的,也没搭理他的问题。 列夫碰了一鼻子灰,耸耸肩不以为意。 萧阑一反常态没有唧唧歪歪说个没完,眼睛不时打量着四周,脸上若有所思。 乐雍如觉得这支队伍实在无比诡异,有像列夫和薇拉这样除了潜水之外,什么都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还有像姚桐和贺渊这样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作为领队的小岛此刻自顾不暇,更加治不住姚桐。他忍不住拉了萧阑走在最后,小声问:“那女人到底进来找什么东西?” 萧阑也小声回他:“跟那日本鬼子要找的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她对这里轻车熟路,小岛却什么也不知道。”萧阑笑眯眯的,声音更小了:“你不可能没有看出来吧,扮猪吃老虎不是好习惯。” 乐雍如脸一红,他确实打着跟萧阑在一起胡闹借以让别人降低戒心的算盘,没想到被萧阑一语点破。 他正想说自己没有恶意,突然听到小岛一声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三岁以前的小小扶苏很傻很憨。 老爹最喜欢捉弄他,看他睁着圆圆的眼睛雾蒙蒙看着自己,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有时候抱着他批阅奏折,他也很安静地看着,久了就歪在老爹怀里呼呼大睡。 睡的时候还要一边流口水,把老爹半边袖子都沾湿了。 老爹恨得牙痒痒。 “阿爹……鸡腿……”小P孩抱着老爹的袖子一边做梦一边傻笑。 老爹要落在他屁股上的巴掌变成在包子似的脸颊上狠狠捏了一把。 小P孩还以为自己在梦里被愤怒的大公鸡啄了一口。 第49章 小岛刚苏醒没多久,精神恍惚,步伐不稳,一个不小心就踩进其中一个坑洞里面,那层覆在上面,似纸非纸的东西被捅破,溅出不少粘稠的汁液,小岛甚至还听到嘎吱一声,也不知道被自己踩碎了什么东西,惊惶之下,不由惨叫起来。 列夫他们连忙七手八脚把人拉起来,小岛腿上已经全弄湿了,沾满了不知名的,看起来有点恶心的墨绿色液体,小岛喘着气:“我刚才好像踩到什么别的……” “是人骨。”姚桐淡淡道。 小岛的脸色刷的白了,就像生吞了一只苍蝇又吐不出来。 “这里面那些坑洞,是被用来生祭的童男童女,把人塞进这些洞里,灌上特殊的药水,活活把人溺死,久而久之,血肉腐烂了,骨头还能保留着基本形状。” 薇拉嘴唇发白:“这些坑洞比身体还窄,怎么塞得进去?” “小孩子的身体本来就柔韧,加上被捆绑着没法挣扎,使劲一点还是可以塞进去的,而且刚好没顶,这样他们就完全无法出来了。” 所有人听得恶心欲吐,姚桐也就没再说下去。 萧阑忽然道:“这里的坑洞像是依照一定的规律来排布的,这是一种仪式?” 姚桐没有说话,贺渊却道:“不是仪式,是一种阵法。有人想以此来镇住这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乐雍如一愣。 “这是西周一位诸侯的坟墓,因触怒周天子,大刑赐死,死后被埋在这里,生生世世受到诅咒。”看着众人惊恐的神情,姚桐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说,必然会引起众怒,只好开口道。 萧阑下意识觉得她没说实话,但暂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低头往那些坑洞看去,一条长长的路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坑洞,他们如果想从这里过,必须很小心地走,才不会重蹈小岛的覆辙。 小岛大喊大叫起来:“我不想在这里待了,怎样才能出去?!” 他奉命下来找神户丸,船是找到了,人却吓昏了,等醒过来,就已经在这座溶洞里,此刻又被吓了一趟,顿时就想赶紧回到地面上去,就算被石井骂也顾不得了。 姚桐浅浅一笑:“小岛先生,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是那个海眼,可是现在回去,也找不到那个海眼了,除非从这山洞的另外一条路出去,要不然就算你现在返回,也回不到地面,反而会因为氧气耗尽而死。” 乐雍如这会儿也没了笑容:“是你把我们所有人引到这里来的。” 姚桐笑容转冷:“你们是因为石井才会下水的,要怪就去怪他,如果不是我让你们到这里来,现在你们早就把水肺里的氧气用完了,还有空在这里质问我?” 见众人没有说话,她顿了一会儿,平静道:“既然是一队,我也不妨实话实说,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找一样东西,那东西能找到,就带你们出去。” 一直没出声的原帅问:“什么东西?” “一块石头,像玉的石头,白色的,上面可能有血纹。” 萧阑微微失神,下意识地摸向腰际,那块楼兰古玉被他系在腰带上,被身上的潜水装备和杂物遮掩住,姚桐并没有看见。这玩意丢也丢不掉,甩也甩不开,只好随身带着,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想要。 见过那块古玉的人,有贺渊,石井和乐雍如。 贺渊当然不会说,而石井远在岸上,至于乐雍如,也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往萧阑这边看上一眼,只问道:“那石头多大,你找来做什么?” 姚桐比划了一下大小:“大概有半人高,至于后面那个问题,属于个人隐私,恕我不能告诉你了。” 这么大的尺寸明显不会是那块楼兰古玉了,然而她所描述的质地却又极其相似,萧阑只觉得忽然之间灵光一闪,似乎想到点什么,又转瞬消逝,快得抓不住。 所有人被眼前活人生祭的场面弄得心情沉重,谁也没有心情再多说话,都沉默地走着,一边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坑洞,小岛知道自己再闹下去也没用,姚桐和贺渊根本不是石井雇来的,也不会听他的话,只好跟着大伙一起走。 虽然竭尽小心,薇拉也差点失足踩进去,惊得一脸煞白,那边乐雍如不经意抬头,不由失声道:“这里面是什么?” 他指的岩壁两边斑驳的阴影,乍看上去像经年累月被水浸染之后留下来的痕迹,可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阴影形状各异,姿态不一,却都像极了人或站或卧的各种模样。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就像隐藏在灰色纱布背后的皮影一样,栩栩如生。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列夫是外国人,并没有听说过皮影戏这种东西,所以他的感觉要更直观:“像是有人藏在那些石头后面!” 他一边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姚桐厉声喊:“别动它!” 来不及。 列夫一只手已经摸上光滑的岩壁,惊叹地看着眼前仿佛大自然杰作的鬼斧神工。 “太神奇了!”他摸的是其中一个影子,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在里面奔跑,还没迈开步伐,时间已经永远静止了。 还没感慨完,萧阑却分明看到,他触摸的那个地方,也就是“皮影”的足部,正微微动了一下。 不止萧阑看到,其他人也看了,薇拉叫列夫把手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放在岩壁上的那只手,正被岩石一点点地吞噬进去,转眼间半条臂膀已经没入岩壁,列夫眼睁睁地看着这诡异恐怖的一幕,表情是全然的呆滞和木讷,仿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慢慢地,不仅是手臂,岩壁好像要将整个人也吞进去似的,列夫有些不由自主地被拉过去。 薇拉尖叫一声,扑上去死死拽住他,其他人也回过神来,抓着他另外一条手臂,萧阑则转头朝原帅大声道:“快开枪往里面打!” 原帅心头一惊,没想过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枪居然会被萧阑发现,但这种危急的关头也容不得他细想,飞快地掏出枪就对吞掉列夫手臂的岩石射击,快狠而准。 可惜完全没用,子弹嵌入石头里,但吞噬的速度完全没有停下来,转眼间列夫整条手臂连带肩膀都已经被拖了进去,现在就连割断手臂也来不及了,就算把手臂斩断,这里没有医疗设施,列夫也很快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贺渊脸色极冷,以他的能耐,居然也想不到一个能救人的合适法子,符纸咒术对于冷冰冰的石头是无效的,他尝试着用利刃配合术法划开岩壁,可这些光滑得近乎诡异的石头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竟连一道裂痕也没有留下。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凄厉求救的列夫被生生吞了进去,整个人像被融入岩壁一样,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只是岩壁之后多了一团阴影,却是动也不动了。 薇拉哭得昏厥过去,其他人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小岛甚至浑身哆嗦起来,牙齿不停打颤,蓦地转头盯住姚桐,双眼通红,神色狰狞:“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再不说实话,我们就死在一起,谁也别想出去了!!” 姚桐咬住下唇,显然也被眼前一幕吓得不轻,她的警告来得太晚,导致平白没了一条人命,所有人都望住她,眼神冰冷没有感情,就连贺渊也没有例外。 她深吸了口气,苍白着脸,缓缓开口。 第50章 “我早就警告他不要碰,他不听,能怪得了谁?” 姚桐很美,可每个人都是愤怒而冷漠地看着她,没有人去注意她的美貌。 当生死都顾不上的时候,谁还会去管你长得漂不漂亮。 原帅甚至二话不说,举起枪就要对准她。 只是手还没抬起来,就被贺渊按住,原帅眼神一冷,贺渊的脸色却比他更冷。 姚桐见贺渊出手阻止,心中一甜。 原帅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对方的钳制,不由脸色微变,他反应很快,想也不想,另一只手就挥拳过去,腿飞快地踢向对方下盘。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了,可贺渊却比他更快,捏住他的手腕,膝盖往上一顶,原帅吃痛松手,枪跟着往下掉,萧阑眼明手快地伸手一捞,笑嘻嘻地把枪揣入怀里。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就算你不想动口,也不能动手啊,阿姨虽然年纪大了点,可还是个美人,你不怜香惜玉就算了,不能妨碍我们怜香惜玉啊,孔子爷爷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意思呢,就是说自己不喜欢的,也不能消灭掉,要等着别人也不喜欢了,才一起消灭,你明白了吗喂,不要这么看着我嘛,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知道你明白了没有呢?” 原帅:“……” 乐雍如:“……” 贺渊:“……能不能出去,决定于你,但你的安危,也同样决定于这里的所有人,实话实说,才能取信于人。” 话是对着姚桐说的。 她咬着下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之前我说过,这里是西周一个诸侯的陵墓,并不是骗你们的,父亲确实这么说过,不过当时他还曾经说过,这里可能是一个叠穴。” 叠穴,顾名思义,就是两个坟墓都在一个位置,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此地风水太好,后人想下葬,发现这个地方已经被前人占用了,于是把前人的坟墓直接迁移,或者挖掉一部分,然后给自己也造个坟墓,另外一种情形,有可能是前人的坟茔葬得太深,后人下葬时的挖土层较浅,没有察觉,这样就出现两个坟墓都叠在同一处的叠穴,这在风水学上是大忌,而且现在他们身在水下,位置奇特,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怎么会有人居然巧合地选择了同一处地方作为安息之所? 姚桐看出他们的疑问,摇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里的叠穴很特殊,那位西周诸侯,应该是后来才葬过来的,为的是在原有的坟茔上再封印一层,以免最下面,嗯,就是最初被葬在这里的……东西跑出来。” 萧阑注意到她的用词是东西,而不是人。 “什么东西?” “……女魃,我们怀疑最下面的那一层,是女魃坟。” 女魃,又名旱魃,相传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蚩尤有风伯雨师,黄帝便请来女魃,令千里干旱,寸草不生,连狂风暴雨也马上消弭无踪,这才使得黄帝大败蚩尤,而女魃也因此没有办法返回天上,她所到之地,常年旱灾,后人常将她视为僵尸的始祖,认为旱灾多是由埋在地下的僵尸所致,所以每逢干旱的时候,就会四处挖掘当地新葬坟茔,掘出尸骨来焚毁。旱魃的记载最早见于《山海经》,千百年来都曾以诗歌、民谣等不同形式流传下来,但很多人,其实更多地把它当成一个上古传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历史,这段历史也离现在太过遥远了。 乐雍如冷哼一声,明显不信:“你不要再想着骗我们。” “我刚才就是不希望让你们觉得更害怕,才没有说,反正已经进来了,也只有这条路能够出去,我找到了父亲,自然就带你们出去了。” 乐雍如忍不住问:“如果你找不到呢?” 姚桐扯了一下唇角,似乎嘲笑他问如此幼稚的问题,却因为刚才连番惊吓,显得有些无力。“找不到,我总不可能待在这里一辈子,当然也是要离开的,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有损失!” 她续道:“这岩壁并不是一开始就会吞人的,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明白,上次我们六个人来到这里,其中两个人就是被这样吞噬进去的,当时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碰过,却都没事。” 萧阑突然问:“那么最后,你们离开时,有几个人?” 姚桐沉默了片刻:“就我和父亲。” 也就是说,还有两个人,是折在别的地方了。 乐雍如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前面还有什么危险?” 姚桐摇摇头:“另外两个人是自相残杀死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乐雍如却不相信事情真如她说的这么简单,不止他不信,别人也不信,但现在的情势又决定了所有人都不得不听她的。 贺渊道:“你们上次来这里,是为了找什么?” 姚桐一怔,声音低了下去,淋湿的长发被挽在后面,我见犹怜。“我父亲一直想找一样东西,听说这里有,就千里迢迢,不顾危险赶过来了,贺哥,我不该瞒着你,但是这件事情,我有我的苦衷……对不起。” 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出答案,贺渊却只是点点头,面色淡然,没什么变化。 “你带路,走吧。” 原帅没有跟萧阑要回那把枪,他知道他要了,对方也未必肯给,这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连看似无害的萧阑,其实也并不简单。 薇拉晕过去,但也仅仅只是因为情绪激动,晕厥有时候反而是人体自身保护的一种方式,当精神达到所能承受的临界点,晕倒就是缓冲。萧阑掐着人中把她弄醒,让她跟在大家后面走。 姚桐的脚步很快,显然对这里颇为熟稔,因为列夫的意外,所有人紧紧跟在她后面,生怕一个疏忽就重蹈覆辙。 溶洞的地形并不平坦,穿过这一条天然形成的甬道之后,所有人看着眼前的奇景,都有些呆住了。 第51章 布满坑洞的通道尽头,道路截然而断,像生生被折掉似的,往下就是空旷无边的黑暗深渊,他们站在边上,竟有种面对着无尽苍穹的感觉,别说看不见对面的岩壁和下面的情形,就连头顶的钟乳石瀑也离得很远。 靠右侧的地方,倒是有一面石壁,壁上因为独特的卡斯特地貌,形成一片狭窄得几乎只能容纳脚掌宽度大小的凸起,有点类似华山上的“长空栈道”,只不过这比长空栈道还要凶险——上面既没有可以攀附的锁链,石壁也远比木板要湿滑许多。 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 他们这里的所有人,姚桐、贺渊暂且不说,乐雍如是富二代,薇拉是潜水专家,萧阑是学生,原帅虽然看不出来,可也绝不是什么地质勘探者,所以实际上大家也不知道,这样的水下溶洞,究竟有没有可能形成这样奇特的壮丽景观,又或者说,这样的地形正常与否。 每个人都被震撼住,微微出神地望着,一时没了声音。 姚桐指着岩壁侧面那片的凸起,开口说道:“我们要从这里绕到另外一头去。” 乐雍如对她有种下意识的防备,马上反驳:“下面是什么,为什么不能下去,另一边又是什么?” 姚桐笑了笑,这个时候她已经平静下来,知道这些人不能没有自己带路,也就不怕他们会半路发作对自己不利。“下面是什么,我也没有去过,另外一边跟这里差不多,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达那位西周诸侯的墓室。” 乐雍如狐疑:“你要找的东西又在哪里?” “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最远也只是过了这一段路,因为这里是叠穴,而西周主墓室里,正好有一个缺口,可以通往下面,我猜那东西,离旱魃坟不会很远,只要一拿到,我们马上出去。”姚桐淡淡解释。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满怀心事,谁也没有想到她说的“不会很远”究竟是多远,而危险性又有多大,不过就算发问,姚桐也未必会作答。 见众人没有异议,她道:“那我先走吧,这里的路有点险,尽量贴着走,不要左右张望。” 她知道自己不怎么被相信,说完就当先过去,身体紧紧背靠着岩壁,一点一点挪过去,动作轻巧,身段玲珑,只是谁也没有心去欣赏。 小岛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问:“我们真要过去?” 乐雍如很和蔼地回答:“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们出去了再找人来救你。” 岩壁的形状呈现微微的弧度,加上探照灯的可视范围有限,不一会儿,姚桐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黑暗中,贺渊身形一动,也走过去。 萧阑喊了一声:“小黑……” 声音很低,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连在这空旷的环境也泛不起半点回音。 贺渊淡淡说了句“跟上”,脚步不停。 两人这一路上的话很少,甚至连眼神交流也贫乏得可怜,如果萧阑不是之前被写在掌心的那个忍字留住,也要觉得他是忘记了一切。 究竟有什么样的苦衷,或者说姚桐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贺渊这样的人,也需要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萧阑什么也不知道,更无从揣测起,但他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是跟自己有关的。 他没说话,一闪神,贺渊的身影已经贴着岩壁,很快也消失在拐角。 心口忽然闪过一股刺痛,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攥住心脏不放,痛楚来得太过突然和古怪,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弯下腰。 乐雍如莫名其妙,还以为他在耍宝。 “你怎么了?” “……” 大约过了十多秒,那股感觉又突然消失,萧阑摸摸心脏,掌心的跳动规律而稳定,仿佛刚才不过是刹那之间的错觉。 “没事,肚子有点饿了。”萧阑神情轻松。 “这里不是闹着玩的,小心点吧,我就在你后面!”乐雍如翻了个白眼。 看着别人走和自己走是两回事。 萧阑爬过华山,却没走过长空栈道,以他的身手,走那里自然不是问题,但当时同行的同学都不敢去,他自然也不会自告奋勇跑去出这种风头。 脚下是滑腻的石头,是不知道多少年形成的石灰岩,背部虽然紧紧贴着岩壁,半身却已经悬空在外面,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没有半点可以抓住的东西,只能勉强保持重心靠向岩壁,双手张开慢慢挪动。 乐雍如就在他身后不远,说是为了有个照应,但实际上如果真的不小心掉下去,别人也是没有办法去救的。 萧阑看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挪过来,估摸着脚下黝黑的虚空究竟有多深,一边又想起贺小黑,脚下移动,脑袋也没闲着。 那一瞬间的变故,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先是乐雍如叫了一声,声音急促,完全是人在突发情况下的应激反应。 他转过头,就看见乐雍如的身体往外面歪了一下。 重心偏移,人自然而然也就向下坠落。 萧阑想也不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出手,乐雍如极度惊慌之中,双手胡乱挥舞,也抓住萧阑的手。 结果就是两人一起往下面摔去。 变故来得太突然,在后面的薇拉和小岛惊叫一声,却完全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边上扑了下去,一把拽住萧阑,匕首在黑暗的岩壁上划出一道火花的深痕。 三个人加在一起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握住匕首的力道再大,也不可能插入岩壁里,只能稍稍减缓,不过也无济于事。 姚桐站在另一边面色铁青。 刚才贺渊扑上去救人,她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竟然快得连自己也来不及阻止。 下面阴森深邃,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或者压根就没有尽头。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小岛急得大叫起来:“你去哪里?!” 姚桐没有回答,更没有理会他们。 既然贺渊不在了,她又何必管别人死活。 乐雍如拽住萧阑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妥,但想松开已经开不及了,整个身体往下急速坠落的速度甚至让他连开口都不行,只能本能地大喊出声,仿佛这样才能减少一点恐惧,另一只手也抓向岩壁,然而只是徒然,掌心被岩壁凸起的碎石刺磨得血肉模糊。 “别管我了,放手!”乐雍如张着嘴巴,觉得自己好像说话了,又好像没有,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越往下温度就越低,仿佛有一团冷雾裹在他们周遭,贺渊的匕首划过岩壁,留下刺耳难听的声音。 完了,我这下真的要死了!乐雍如想象着自己被摔得四分五裂,脑浆迸出的情景,索性放弃挣扎,紧紧闭上眼,没想到自己躲过了家族的勾心斗角,躲过了别人的暗算,千里迢迢跑到鄱阳湖底来,居然还要葬送小命,连累别人。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久到乐雍如以为自己已经直接到了地狱。 可还不是地狱。 三个人从那么高的位置掉进水里的声音很大,甚至激起巨大的水波,但这在偌大的溶洞里根本不算什么,乐雍如毫无准备地一头扎进水里,水从眼耳口鼻涌了进去,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来不及庆幸,双手胡乱挣扎,随手抓着旁边岩壁上的粗糙凸起稳定身形,好半天才适应,想起跟他一起坠下来的另外两个人。 水里幽暗深邃,探照灯在摔下来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掉在哪里,他几个沉浮也没摸到人,早就头晕脑胀,呼吸困难,忍不住浮出水面大喊:“萧阑!萧阑!” 没有人回答他。 水冰凉沁骨,以他们从如此高的距离掉下来却没有受伤的情形来看,这里的水应该非常深,乐雍如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飘入鼻间,他抬起头四处打量,除了一片空洞的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等了半晌,耳边静得瘆人,他靠着岩壁轻轻喘息,岩石的凹凸不平硌得后背难受。 你可别死啊,老子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投缘的,要是就这么挂掉,那可真是亏大了。 “萧阑!……萧阑!”乐雍如有气无力地喊着,喉咙因为呛水还火辣辣地发疼,他叹了口气,也顾不上浑身还发软,就要重新扎进水里去找人。 哗啦一声从不远处传来,乐雍如心头咯噔一下,想也不想就大喊。 “萧阑!萧阑!” “他昏过去了。”贺渊抱着人,冷冷道。 急速坠落下来的时候,他一只手拽着萧阑的胳膊,另一只手握住匕首钉在岩壁上。也就是说,匕首要承受三个人的重量,并且尽可能减缓下坠的速度,而岩壁并不是平滑无瑕的,中间无数的凸起和沙砾把贺渊的手割破弄伤,有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甚至还有石块重重撞在臂骨上,换了常人早就动不了,但他现在却用这样的手,抱着萧阑,一边往岩壁游过来。 乐雍如欣喜若狂,忙游过去接应,这才看见萧阑的头歪在贺渊颈窝处,双眼紧紧闭着,额头上还在流血。 他一愣,伸手就要接过人。“他怎么了?!” 贺渊没理他,也没把人交给他,一直游到岩壁处可以倚靠的地方才停下来。 第52章 乐雍如自认见过不少大场面,也见识过各色各样的人,可不知怎的一对上贺渊那张冷脸,就下意识觉得有点发怵。 妈的,老子为什么要怕他,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他一边腹诽着,一边忍不住凑过去,探头看萧阑。“他没事吧?” “头撞上水下的棺椁。”贺渊微微蹙起眉头,手抚上萧阑血流不止的额头,声音依旧很冷,动作却是绝不相符的轻柔。 “水下有棺椁?”乐雍如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现在所见到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之前二十多年的知识范畴。 贺渊嗯了一声,也没管他还反映不过来,就把人塞到他怀里。“给他止血,我下去看看。” “等等……”乐雍如来不及说完,人已经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水很深,他靠着岩壁,脚踮着岩石上的突起,才勉强稳住身形,现在多了一个萧阑,自然要分出不少力气托住他。 “你怎么这么沉!”乐雍如吃力地抓紧人,一边茫然地望向四周,唯一的光线来自于刚才贺渊塞给他的灯,但这灯比起周围的环境,也只是米粒之光,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水面泛起的涟漪早就恢复了平静,呼吸声清晰入耳,除此之外,仿佛没有其他任何生物。同一个姿势维持久了,乐雍如开始觉得难受,可他也不敢挪动分毫,因为那样的话萧阑势必会呛入水,伤口也会泡到水,谁知道这水干不干净。 如果他当初不来,现在指不定在哪个洗浴中心力舒舒服服地接受美女按摩了,为什么要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受罪。 乐雍如深深叹了口气。 “……” 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他低头,萧阑的脸色是失血的苍白,在灯光的近距离照映下更显出几分脆弱,完全没了平时招猫逗狗的欠扁笑容。 乐雍如担心地摇晃了他一下。“喂,你可别死了!” 萧阑被他晃得眉间皱得更深,嘴巴也一张一阖,像在说什么。 乐雍如好奇心起,把耳朵凑上去听。 “阿爹……”萧阑不止在呓语,手还紧紧拽住乐雍如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差点让乐雍如脚下一滑沉入水里。 阿跌?什么玩意儿?乐雍如脑袋上面冒出无数问号。 不待细想,从水里传来的一声轰然巨响,让他吓了一大跳,乐雍如首先想到的是仍在下面的贺渊。 “贺渊!”他禁不住大喊,却压根没有人浮出水面。 巨响持续不断,仿佛山石将欲崩裂,乐雍如听得心惊胆战,可他身处此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离着掉下来的地方不知道有多高,根本逃无可逃,只能听着耳边传来隆隆声响,像是要将整个溶洞掀翻。 他看向怀里的萧阑,依旧闭眼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老子也有这么幸福就好了,乐雍如苦笑,手里抱着个比他轻不了多少的大活人,手臂酸麻得快失去知觉了。 他不知道上面的人有没有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但就算听到,也不可能会有人下来救他们,岩壁被声响产生的共鸣带得一起微微震动起来,乐雍如睁大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就有块石头从上面滚落下来。 声响持续了十多分钟,虽然没有变小的趋势,可也没有再大,乐雍如来不及松口气,发泄似的朝水中大喊:“你再不出现,我就把这家伙扔了喂鱼!” 贺渊没出现,乐雍如已经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他终于知道水下那声巨响是从何而来了。 原本没过胸口的水此刻退到了腰际,他又站着没动,那必定是水位下降的缘故。 难道,难道那个人下水,竟然是找到了排水的口子,要把这里的水排走? 他一定是疯了!乐雍如深吸了口气,愣愣地看着水又从腰际渐渐往下降。 那人怎么知道这里有出水口,水下黑漆漆一片,他又怎么找到的?乐雍如甚至想到更深一层:莫非这个水潭竟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凿出来的? 纷至沓来的疑问把他的思路搅成一团,问号越滚越多,却没有得出一个答案。 “贺渊!贺渊!”他忍不住又大声叫喊,总不会溺死了吧? “鬼叫什么?”耳边响起如同鬼魅的幽冷声音,吓得他差点松开手里的萧阑。 一回头,贺渊已经出现在他近旁,浑身湿淋淋的,面无表情。 “你吓死我了!”乐雍如忍不住抗议,贺渊没理他,径自接过人。 乐雍如注意到他的手甚至还在流血,被水泡过的皮肤发白,越发衬得伤口狰狞恐怖,不由打了个寒噤。“你的手受伤了,还是我来吧……” “照这种速度,水要完全流光还得大半天,你可以休息一会儿找出路。” “喂,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没力气了。” 出口的抗议被贺渊淡淡截断,乐雍如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也乖觉地闭嘴。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排水口的,你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想了想,他还是管不住嘴。 贺渊已经闭上眼,手臂揽过萧阑的腰,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黑暗中,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千万年前便已如此。 乐雍如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扭过头,绝不承认自己心里有一丁点羡慕。 贴着对方脸颊的颈窝被一点点润湿,贺渊微怔,低下头。 微光中,这人的眼睛没有睁开,泪水却顺着眼角流下来,紧拧的眉间仿佛凝聚了说不尽的悲苦,这是这张成天挂着笑容的脸上从来没有过的。 “阿爹……阿爹……”他嘴里有时候也会冒出一长串断断续续的句子,但翻来覆去说得最多的,还是这两个字。 贺渊伸手抹去那些泪痕,却因为自己手上的血沾到上面,变得有点像是血泪。 看了半晌,冷然的脸终于柔软下来,无声叹了口气。 那些往事,不要想起也罢,何必再念着? 那头乐雍如正看着水位一点点下降,水潭中间渐渐露出一个庞然大物,一开始吓了一跳,后来发现那玩意是不会动的,又大着胆子凑近了些,细看之下,不由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 第53章 黑暗中,那东西约莫有半人高,看起来像是长方体,又似有多面棱角,从水中露出来的大半部分,甚至微微发着柔和的光芒。 乐雍如想起之前贺渊说过的水下棺椁,可他从没见过棺材长这副模样的,这个时候,水已经退到小腿肚的地方,他用探照灯朝上面晃了晃,发现颜色有些浅,质地也不是纯粹的石头或木材,上面还有细微的斑点。 “不要碰。” “啊?”乐雍如伸到半空,快要碰上的手硬生生又赶紧收了回来。“为什么?” “这东西,”伤口的疼痛让贺渊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响起:“就是姚桐要找的。” 乐雍如一下子响起萧阑身上的古玉。“这家伙也有一块小的,是一样的?” 贺渊嗯了一声。 乐雍如忍不住问:“这东西究竟有什么来历,为什么那女人不惜冒着危险跑到这种地方也要得到它?” “你看过《拾遗记》吗?” “啥?”乐雍如愣愣的,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扯起这个。 “始皇好神仙之事,有宛渠国之民,乘螺旋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一名‘论波舟’。其国人长十丈,编鸟兽之毛以蔽形。始皇与之语及天地初开之时,了如亲睹。” 乐雍如已经听得晕头转向了:“这个跟我要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贺渊嘴角微勾,带了几分讥诮的意味“他曾经不惜一切代价追求长生不老,为了得到传说中神仙恩赐的长生之药,派人从四个方向出发,分别到四个地方去寻药。” “等等!”乐雍如听得不对劲,忙打断他。“什么四个方向,听都没听过,你说的长生不老药,不就只有徐福东渡吗,还有另外三个方向?” 水渐渐退尽,此时已到了脚踝,对他们不再造成威胁,乐雍如死里逃生,大呼庆幸的同时,只想好好喘口气,贺渊也没急着让他找出路,竟就这样靠着潮湿的岩壁讲起典故,怀里还抱着一个昏睡过去的萧阑。 他淡淡道:“徐福只是其中一支,往西的,最远到了罗布泊一带,还有分别前往南北两个方向的,他们除了为秦皇寻找长生不老药方,还肩负了一个使命。” “什么重任?”乐雍如只觉得匪夷所思,但贺渊的语气却让人生不起一丝荒谬之感。 “为他寻找躯体寄居栖生之所,就是陵墓。” “不可能!”乐雍如哈哈一笑:“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这也太能编了,秦始皇明明就葬在临潼,现在还……” “你见过?”贺渊冷冷反问。 “我……”话说了一半,乐雍如的声音夏然而止,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秦始皇陵至今不曾挖掘过,也确实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秦始皇的棺椁。 不对,我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明明是被这小子误导了! “我就算对历史没什么兴趣,也听过司马迁的《史记》,里头明明写着,用金银充作日月星辰,用水银铺就山川河流,这样规模的陵寝,怎么可能不葬人,换句话说,谁吃饱了撑的弄个别墅不住进去,反而跑去住在荒山野岭的破屋子?” 提起秦始皇陵,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撼,这座千古一帝的陵寝,蕴含了无穷的尊荣与神秘,从考古学者到盗墓贼,甚至是普通人,没有一个不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但由于种种原因,不仅政府没法动手挖掘,连倒斗的也不得其门而入,陵墓的封土层和地宫宫墙甚至至今没被破坏分毫,久而久之,秦始皇陵倒成了盗墓贼心目中的圣地。 “修了陵寝,不一定就要葬在那里,古往今来许多帝王都喜欢故弄玄虚,像成吉思汗真正的坟茔,就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方位,现有的那个富丽堂皇,也不过是衣冠冢……”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萧阑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正在听着他们说话。 贺渊淡淡续道:“方士跟他说,天下有四个地方,都是神仙久居之所,西有昆仑山脉,东有蓬莱仙岛,北有天山,南有南海,如果能埋葬于此,必能使秦朝千秋万代,永治天下。反观历代秦王陵,风水则要略逊一筹。一个方士这么说也就罢了,可全天下的方士都这么说,他自然就信了,并且付诸行动。” “最后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徐福那一支从临潼出发,一路往东,途径彭泽,偶然之下发现了这个旱魃坟,认为是比那四个地方还要好的风水宝地,就使人传令回去禀告他。” 萧阑微垂着头,神色不明:“这件事情,我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贺渊微微一笑:“当时你被遣去跟着蒙毅修长城呢,哪来的工夫关心这个,再说你不是一向都将这些斥为无稽之谈吗?” “旱魃坟怎么就成了风水宝地?” “旱魁为虐,如惔如焚。远古时她与蚩尤大战,连风伯雨师都败于其手下,因她所到之处干旱成灾,所以蚩尤想出一个法子来对付她。” 萧阑有些明白了:“鄱阳湖有这个天然的溶洞,四周又全是水,水能克火,所以能镇住旱魃。” 贺渊点头:“到了西周时,封印渐弱,旱魃又有可能重见天日,在卜筮的指引下,周天子将一个犯了大罪的诸侯葬在这里,用以加强封印,此消彼长之下,风水也跟着发生了变化。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其次。这里不仅有水,而且是四面环水,不仅有风,且是空穴来风,如画龙点睛,锦上添花,竟成了一处极好的阴宅宝地。” “听了徐福禀告之后,他大喜过望,派了许多人过来查看,都说徐福所言不假,为了掩人耳目,其余三个方向派出去的人,连同临潼皇陵的建造,依旧照常进行。” “所以上次我们去过的那座楼兰地下遗墟,其实跟当年往西那群人的路线,已经很接近了?”萧阑眼神清明,思路不因受伤而有所阻滞。 “嗯,罗布泊其实就是古昆仑一脉,两者相差不远……”贺渊罕有地说了这么多话,神情却是难得的平和,没有一丝不耐。“他心心念念想着借这里实现永生不老的愿望,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中途出了差错,令他躯体与魂魄被迫分离开来,三魂七魄,当年命魂四处飘荡,与我结合在一起,其余一魂七魄不知所踪,还有一魂藏在尸骨之中,也亏得如此,否则我也没法记起这么多事来。” 萧阑静默半晌,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那我该喊小黑,还是唤你……阿爹?” “我有他一部分魂魄,也有他的一部分记忆,但我不是他。”贺渊看着他,敛去了冷淡的神色显出几分温柔,原本就俊美的面容轮廓越发令人心跳加速。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小P孩:阿爹,我刚才做了个梦。 老爹没当回事,依旧批着奏折,趣味盎然地问:梦见什么了? 小P孩泪眼汪汪:梦见你不理我,还说要看着我死……呜哇呜呜呜! 老爹一见势头不对,连忙抱起来开始哄:不哭不哭,你是大秦皇子,阿爹的宝贝,将来要继承江山的,阿爹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个时候,相亲相爱的父子俩,压根就不会料到以后的那些变故。 第54章 如果三个月前有人跟他说贺小黑是秦始皇,如果两个月前有人跟他说他是扶苏,如果一个月前有人跟他说秦始皇和扶苏会父子相恋,萧阑一定会觉得那个人是神经病,或者是即将被关进去的神经病。 他叹了口气,小声说:“这下好了,我也成神经病了。” 贺渊只是抹去他脸上的血痕,没有说话。 萧阑想了想,又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了?” “不。”贺渊顿了顿,“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我断定你命途坎坷的话么?” 萧阑低低嗯了一声,想起当时的情景,微微有些失神。 “那会只算出你会对我的命盘造成大影响,只是隐约有些感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应越来越强烈,也才渐渐有了一些琐碎的记忆。” “你有他的一部分魂魄,又有他的记忆,你怎么会不是他?”萧阑面无表情,“你就是他。” 贺渊静默了好一会儿,淡淡开口:“是也罢,不是也罢,我就是我,你还是趁早习惯吧。” 萧阑满头黑线,什么叫趁早习惯,怎么听着像在说“猪肉也是肉,人肉也是肉,将就着都能吃”的语气。 没心没肺的某人头一回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想这件事情,就碰到一个比他更不正常的人。 被当成背景板晾在一边听了半天,还是像鸭子听雷一样的乐雍如连忙趁机打断插话:“能不能给点提示,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贺渊看了看萧阑,他对乐雍如的了解并不深——这一路上,他们两人勾肩搭背,关系看起来比自己和萧阑还要好。 萧阑会意地点点头:“如如是个好人,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还拉着我一起送死。” 前半句入耳,乐雍如有些得意洋洋,等等萧阑把话说完,他马上注意到贺渊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杀气,连连摆手:“我也是被人推下来的,生死关头手忙脚乱,不小心就,咳咳,顺手抓了一把!” 当时站在他后面的人是原帅,凶手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萧阑奇道:“你欠他钱了?” 乐雍如苦笑:“可能是我大哥让他来的吧,也不是第一回了,在这里杀人,神不知鬼不觉,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还真亏他们想得出,居然追到这里来。” 他见贺渊脸上现出淡淡不耐,知道这人没心思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忙话锋一转:“我问的问题,你们还没回答我!” 萧阑笑咪咪道:“小黑,我想起一些事情,可还有一些在脑袋里很乱,需要你帮忙理出头绪,你就说一次吧,反正现在也还出不去。” 贺渊嗯了一声,神色淡淡:“其实他原本的计划是,在东西南北四个地方都秘密建造陵寝,到时候依照方士的办法,择其中最好一处下葬,可是还没来得及付诸实现,他就死在出巡路上,连遗诏也来不及写,因临潼皇陵离皇都太近,胡亥日夜担心他会阴魂不散,就跟李斯合计,秘密将灵柩运到彭泽。” 乐雍如插嘴:“他就是秦始皇?那彭泽又是哪里?” “彭泽是鄱阳湖的古称。” 乐雍如张大嘴巴:“那那那那……” 这些事情都是历史上不曾记载的,秦朝本来就没有自己的官方历史,一百多年后的司马迁即使天纵奇才,终究也无法亲眼所见,而萧阑纵然是扶苏再世,当时也并不在他身边,所以他也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彭泽这里因为徐福的话而备受重视,也是准备最完善的,而且当时已经葬了西周诸侯,正好掩人耳目,所以他们把原来的棺椁移走,又把他的尸骨安放在这里。” 萧阑眨眼:“当初他们这么打算,未尝也是因为做贼心虚,想到了旱魃坟大凶,抱着以此来压制他的心思吧?” 贺渊不置可否,神情冷漠,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他生前追求长生,吃了不少金石丹药,有些起了作用,死后保住肉身不腐,一缕神魂不散,一直等着有朝一日能重返人间。” 萧阑愣了一下:“那刚才……” “我身上也有他的命魂,刚才下水的时候,二者相互感应,他自然也想将命魂拿回去,后来是我赢了。” 始皇在这水底沉睡了两千多年,一心等着集齐魂魄重见天日,再世为人,见到贺渊身上原本属于自己的命魂,必然不肯善罢甘休,但如果贺渊没了命魂,魂魄不齐,自然也不再是他。 其中凶险不足为道,贺渊也没打算说出来,萧阑却可以想象一二,一旦始皇的肉身成功夺回命魂复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饶是萧阑前世身为扶苏,也觉得难以接受。 他想了想:“你把他身上的地魂也合了过来,所以你拥有了他完整的记忆,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也算是阿爹借尸还魂了。” 贺渊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但贺渊还是贺渊,他没有变成始皇,只是拥有了那段记忆,兴许也会改变一点性情,本质上却还是那个冷冷淡淡,不喜欢说话,经常装酷的贺小黑。 乐雍如呆滞半天:“所以真相是,秦始皇其实埋葬在这里?临潼那个皇陵是烟雾弹?你们说的命魂,又是什么意思?” 萧阑嘿嘿一笑:“意思就是,贺渊是秦始皇的转世,还不快来拜见皇上!” 他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被乐雍如当成不入流的玩笑:“呸,我还是盘古呢,少扯淡了,还有一个问题,姚桐那女人想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贺渊冷冷道:“秦王照骨镜。” 乐雍如没听明白:“什么?” 见贺渊没有回答的意愿,萧阑接过他的话头:“曾经有人进献给始皇一面镜子,说白了就是一块大石头,上面可以照出人的五脏六腑。” 《酉阳杂俎》上也有过记载,舞溪古岸石窟有方镜,径丈馀,照人五脏,秦始皇号为照骨宝。 乐雍如咋舌:“古代x光?那女人找这东西做什么,直接去医院挂号放射科不就成了?” 萧阑笑喷,心想姚阿姨听到肯定掐死你的心都有了。“据说找到上面的秘密,就可以长生不老。” 这还是他想起前世之后才知道的,很多事情,只要知道一点,其他就完全能连接起来了。所谓的长生不老,只不过是从当年的方士嘴里说出来的,自秦王照骨镜有记载以来,就算始皇汇聚天下之力,也没能参透它所谓的秘密,甚至连这块石头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可见长生不老一说十有八九是虚构的。 乐雍如撇撇嘴:“这种虚无缥缈的鬼话她也信,再说长生不老有什么意思,别人死光了,就你还没死,活那么久,到底有什么意思?” 萧阑笑嘻嘻的:“可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就是有人参不透啊,要是换了我,看谁不顺眼,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他,让他去追求劳什子长生,整天活在臆想了,不就正好报仇了。” 贺渊道:“那块石头,就是姚桐要找的东西,当年早就被剖开来,放了尸体。” 他指的是堵在中间的那块长方体。 “里面那个黑影就是尸体?!”乐雍如一蹦三尺高,急急冲过去看,却还记着贺渊的话,不敢伸手去碰。 他一背过身,萧阑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浓重的阴影中,脸上的神情几乎被黑暗淹没,看不清悲喜。 “在想什么?”贺渊手上的血止了,可伤势有些重,只能抽出另一只手,伸手去拂开他额前的头发。 “感觉这更像是一场玩笑。”萧阑垂下头,低声呢喃,嘴角牵起微微苦笑。 “我怎么可能是……” 扶苏。 怎么可能是那个被父亲赐死的倒霉鬼,史书记载,他是被赐毒酒而死,可在他的记忆里,不仅仅是毒酒,所有能想到的残忍手段,都曾加诸在他身上。 那种痛…… 他抚上胸口,有些失神。 就算再过多久,就算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忘记。 好不容易转世了,却偏偏还是个克尽六亲的命数。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贺渊紧紧揽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勒入体内。 “是与不是,又如何,我能逆天改命,你也可以。” 萧阑神色茫然:“阿爹……” 贺渊漠然道:“我是你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了,石井知道秦始皇埋葬在这里,所以他下来找沉船是假,找秦始皇陵的宝藏是真,下章继续会说明白,比如说贺小黑之前为什么要跟姚桐走,他们现在为什么还出不去等等。 无责任小剧场: 老爹:乖,不要生气了。 小小扶苏:…… 老爹:看,有你最喜欢的兔耳包子! 小小扶苏:…… 老爹:再生气晚上不哄你睡觉了! 小P孩:我就知道阿爹不喜欢我了!呜哇呜呜呜呜!刚才还对胡亥笑,却不理我!呜哇呜呜呜! 老爹:(被哭得头疼)阿爹错了别哭了阿爹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成么…… 赌气背过身子不搭理老爹的小P孩:(一张很萌的囧兔背影图片,放不上来,自行YY) 第55章 乐雍如原本听着贺渊嘴里比天方夜谭还要荒诞的故事,心里并不当回事,他生性洒脱,就连被亲人暗算陷害,也能转眼就放开,何况现在还有两个人跟着他一起陷在这里,要死也有垫底的。 他这样想着,心神不属地站在那块奇怪的石头面前,眼角却忍不住地飘向岩壁边上两个身影。 萧阑被拥在怀中,贺渊低着头,在跟他说什么,大半表情隐入黑暗中,可乐雍如分明能感觉到,那人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看着萧阑的目光是柔和的。 那个活得没心没肺的人,那动嘴闭嘴就是滔滔不绝一大串话的人,有时候让你忍不住想掐死他,有时候又……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有点喜欢的人和东西,都不属于自己。 又或者,最后总要被人夺走。 乐雍如暗暗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移开视线不愿再去看那两人,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石头上。 这确确实实是一块石头。 四角生棱,看得出被人工打磨过的痕迹的,但是并不重,可能是时间匆促没来得及完工,也可能是石头的材质不适合打造,整体显得有些粗糙,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那些附在上面的乳白色微光,并不是表面刷了什么磷粉,而是石头本身在发光。 能发光的石头自古有之,被称为夜明珠。在现代,夜里自己发光的东西并不稀罕,很多东西表面涂了材料,晚上也能发光,但真正的夜明珠却十分稀有,跟常见的荧光石不一样,即便没有外来光线的照射,历经千万年,也还能自然发光,并且表层晶莹剔透,比玉石也毫不逊色,这种夜明珠可遇不可求,当初萧阑他们到过的楼兰地下古城里,就曾经看到过不少,都被镶嵌在石壁上,组成一幅奇异的图案,随便拿一颗出去都是稀世珍宝,可惜后来石室被炸毁,那些夜明珠也就跟着没了。 乐雍如没有参与过那次行程,自然也不晓得这些遭遇,他只是被石头里面的情形吸引住了。 那里面嵌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看上去就像一个人侧躺着,微微弓着背,眼睛注视久了,这团黑影仿佛要将人吸住一般,不断蛊惑着你伸手摸上去,甚至隐隐能倒映出乐雍如的身形面貌。 这种诡异的情形让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抑制住手伸出去的冲动,一边失声道:“这究竟是什么玩意,怎么这么邪门!” “秦王照骨镜啊,刚才说过了,你记性真差。”萧阑走过来,将他往后拉了两步。“不要靠太近,你会被吸进去当娈童的,到时候我可没法救你,喔不对,你年纪这么大了,顶多是个男宠,不然就得割了小JJ当宦官,他是最讨厌宦官的,到时候你可惨了。” 乐雍如无语地听他胡说八道,指着那个黑影:“你说那里面是个人,怎么把一个人塞进去的,他又是谁?” “这就是始皇帝,你也可以叫他秦始皇,嬴政,赵政,暴君,陛下。敢情我们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萧阑拍拍他的肩膀。“能近距离参观千古一帝,是你的造化,赶紧多看两眼,说不定以后要收门票了,请勿触摸,谢谢!” 乐雍如翻了个白眼:“他要是始皇帝,我就是盘古!” 萧阑笑了一下:“你不信吗?我也不信。生前那么威风的一个人,死后怎么就在这里了。” 乐雍如听着语气有点不对,怔了一下,忙转过头去。 这个人还在笑,目光落在那个黑影上,却有些苍凉。 再定睛一看,吊儿郎当笑容挂在脸上,哪里有什么悲凉,刚才仿佛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喂……”乐雍如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和他在一起瞎闹着,只觉得这家伙总是气死人不偿命,却又让人忍不住去接近,现在却觉得这人身上仿佛还有很多秘密,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看透的。 萧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如如乖,你去看看这里有没有出口,要不我们后半辈子就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乐雍如马上把那点子伤春悲秋全忘光了,撇撇嘴:“你自己没长腿吗?” 萧阑一脸理所当然:“我要照顾贺小黑啊!” 那个人站在那里手脚齐全,手上的血也不流了,看着比自己还精神。“他不用你照顾!” 萧阑叹了口气:“有人把我从上面拉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结果受惊过度,现在小心肝还怦怦直跳,不知道会不会是心率不正常,出去得找个医院去检查下,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能塞牙,如如你说是不是啊,如如你为什么不理我啊,哎哟我的心脏又开始疼了……” 他在絮絮叨叨做西子捧心状,乐雍如却感受到贺渊那头投射过来的不善目光,生生打了个寒噤,告饶道:“我去找,我去找还不行吗?” 此时水早已退干,岩壁被这水不知道浸染了多少年,上面生满青苔杂草,乐雍如绕着四周走了一圈,也没发现刚才水究竟是从哪个地方退走的。 “喏,没找到出口!”他对萧阑翻着白眼又走回来。 “再等等。”贺渊突然说话。 “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变故令乐雍如瞪大了眼睛。 那块偌大的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在减少,或者说,在融化。 石头怎么会融化,融化了又会变成什么? 乐雍如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往他们那边挪了一下,似乎这样才有点安全感。 他朝地上看去。 地上除了水渍青苔,什么也没有。 不过才半个小时左右,石头已经剩下不到一半,连带里面那个黑影,也像是缩小了好几倍。那些消失了的部分像是已经在空气挥发掉了。 又是半小时过去,石头几乎完全消失,只余巴掌大的一块,很快也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乐雍有点失魂落魄,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这一天看到的东西,远远超越他之前所有的所见所闻,甚至不属于人类已知的范畴。 贺渊淡淡道:“这种东西,只能依水而生,没了水,很快就会挥发。” 萧阑定定看着,表情空白,一片茫然。 他是爱你的,对他来说,那么多子女,你才是独一无二的,你是帝国的继承人,是他引以为豪的儿子,是举朝上下同声称颂的公子扶苏。 他不想死在沙丘,他心心念念,只是为了亲手把玉玺和遗诏交到你手里,为了亲口再对你交代一声。 他放逐你跟着蒙毅修筑长城,只是为了保护你,一个过于心慈手软的储君,有强势的皇父庇护自然没有什么,一旦遮蔽的依靠轰然倒下,单凭几个忠心的人,是无法改变大局的。 他怕你心肠柔软,狠狠心让你到塞外饱受风吹雨淋,随那些为帝国出生入死的将领作战,为的是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为的是让你立下收服人心的资本。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那之后的许多子女,未曾有一个让他如此费心地起名字,未曾让他如此欢喜地迎接这个生命的诞生,未曾有一个让他寄予厚望。 他多想回到过去,像从前那样,哄你睡觉,教你念字,带你站在宫殿的最高处,指着最美的江山给你看。 只是后来那些事情,并非人力所能挽回,纵然他是一代帝王,也只能含恨而去。 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同年而死,相隔千里,到死也没能见上一面。 而在那之后,烽烟四起,群雄逐鹿,却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心口翻涌不已,压抑了千百年的情感一瞬间脱笼而出,不是被禁锢在冷冰冰的石头中,而是与身躯融为一体,说不清是那个人想借他的口诉说出来,还是他找回了遗落的记忆。 地魂命魂汇聚在一起,贺渊自然也继承了那些前尘往事,恩怨情仇。 从此都不能再说与他不相干。 前生父子,今世情人,冥冥之中自有牵引。 我是嬴政,嬴政也是我。 他看着青年俊秀而脆弱的侧脸,平静地想着。 一边伸出手,将这个人拉过来,紧紧锢入怀中。 “还有我。” 萧阑微微一震。 “小黑,”他喃喃出声,低得几不可闻:“阿爹……” 贺渊轻笑出声,松开手,受伤的手改而紧紧握住他,仿佛不觉痛感。 他指着石头融化之后露出来的洞口。 “从这里下去。” “这里能通往上面?难道里边有楼梯?” “我也没去过。” 乐雍如踟蹰不前:“那有没有危险?” 贺渊面无表情:“大凶之地。” 乐雍如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闻言更不肯下去:“我不爬狗洞的!” 贺渊懒得再废话,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洞口不大,下面的通道也只能容纳一个人佝偻着背爬行。 这里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开凿的,凹凸不平,但却很少有尖锐棱角,想必就算有,也被这么多年的流水磨平了。 乐雍如在最前面,后边是贺萧两个人。 萧阑想起喜欢摆酷的贺小黑跟在他后面爬,就觉得很喜感。 环境漆黑潮湿,又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危险,本来就很压抑,乐雍如被他那阵嘿嘿嘿的笑声笑得更是心里发毛,心想要不是你在我后面,我就狠狠修理你一顿。 想归想,有贺渊在,他满腔悲情,敢怒不敢言。 仿佛察觉乐雍如的情绪,萧阑开口转移注意力:“小黑,你那会儿为什么会跟姚桐走?” 第56章 “小黑,你那会儿为什么会跟姚桐走?” 隧道狭小得让人窒息,就算那些凹凸不平多数没有棱角,在上面摩擦的时间长了,也让人受不了,乐雍如甚至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被磨破了,正火辣辣地疼。 贺渊的答案简单得令人发指:“姚桐说知道怎么解开你的死劫,我就跟着她走了。” 萧阑眨眼:“你真的不是因为怕被我压在下面,才在吃干抹净之后就找借口溜了?” 贺渊反问:“你压得了我吗?” 萧阑:“……” 贺渊轻笑一声,微带戏谑。 萧阑发现自从他与那个人的魂魄合为一体之后,性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刻入骨髓的冰冷稍稍融解,取而代之的则是流露于外的气势。 越来越有那个人的影子了,可又确实还是贺小黑,这种奇特而矛盾的感觉让贺渊身上越发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我的劫数不是很棘手吗,姚阿姨怎么就有办法了?” “我相信的不是她。”贺渊顿了一下,淡淡道:“姚三刀曾经是很有天份的一个人,我不怀疑他也许有办法解开你的劫数,身为他的女儿,姚桐要逊色很多,但可能姚三刀曾经告诉过她,我不愿意放过这种可能性。” 萧阑笑嘻嘻:“于是抱着大无畏的精神毅然投身姚阿姨的怀抱,装作不认识我?” “不,她给我下了降头。” 乐雍如啊了一声,悚然变色,连身体停了下来,差点让后面的萧阑一脑袋撞上去。 “那女人会降头?!” 降头起源于印度,又说是当年玄奘取经路过通天河,遗落的其中一部谶书,被暹罗人,也就是古时的泰国人拾到,献给国王。 降头术广泛流行于东南亚,台湾受其影响,也有类似的术法。即便是现在,闽粤一带的人到泰国、马来西亚等地方去旅游,也时常会被家中长辈叮嘱不要随便得罪当地人,因为你不知道跟你擦身而过的一个普通人,兴许就是降头师。 降头术有点类似苗疆巫蛊,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就算远隔千里也能给仇人下降头,让人莫名其妙死于非命还找不到原因,所以有时会被心术不正的人用来加害别人,东南亚一带的人提起降头,自然也是人人闻风变色,闭口不谈。前两年国内曾经发生一宗离奇命案,一名年轻女子身穿红衣红鞋无故在家中上吊而死,死前全身被捆绑,警方多方探查也找不到原因,最后成了悬案,新闻曾经引起不少议论,其中一种说法,就是这女子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下了降头咒术。 乐雍如的家族在南方沿海,当然也知道降头术的赫赫名头,他还听说过上几辈有个远亲叔伯,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下了降头,结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还是求到南洋最有名的大降头师那里,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消除,这件事被乐雍如的长辈当成轶闻告诉他,没想到当时他年纪小,在心里留下的印象很深刻,所以一听到降头两个字,立刻就大惊失色。 “嗯,段数还不低。”贺渊实事求是地叙述。 乐雍如结结巴巴:“那,那你中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他要是中了降头,也不会有后面在萧阑手心里写字的那一幕。 “她费了很大周折,才在我身上下了这个降头术,我就配合一下她,顺道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开劫数的办法。可惜她没有说。” 虽然他在回答乐雍如的问题,可话基本都是说给萧阑听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贺渊会二话不说就跟着她走。 萧阑没想到向来心高气傲的贺小黑也会有为了别人委曲求全的时候。 乐雍如哀嚎:“妈呀那女人原来是降头师,你说我老挤兑她,她会不会在我身上下了降头了!” 贺渊道:“每施行一次降头术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动辄遭到反噬,她不会随便下降的。” 萧阑不解:“那姚阿姨在你身上下的降头,因为不成功,所以就没有反噬?” 贺渊摇头:“不是,无论成功与否,只要降头术放出去了,就不可能再收回来,依照术法的深浅,会给予施行者不同程度的反噬,姚桐在降头术的造诣很深,可也必须接受这种反噬。” 乐雍如张大嘴巴:“什么事情促使她宁可接受反噬也要对你下降?因爱生恨?还是想控制你来找长生不老药?这女人疯了吧?” 贺渊没有回答,也许是默认了他的推测。 乐雍如被这甬道压迫得憋屈难耐,连直起身体都没办法,腰和腿早就酸软麻木,靠着平时锻炼出来的身体在那里苦苦支撑,他喘着气咬牙问道:“这里到底有多长,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贺渊言简意赅:“不知道。” 乐雍如心一横,不前进了,身体堵在那里,后面两个人也过不去。 “老子不走了,老子要休息!” 他嚷嚷道,一屁股坐下,随手往旁边摸索几下,忽然觉出异样。 “这些石头未免也太圆了……”乐雍如一边嘀咕着,拿着灯凑近了端详。 不看还好,一看就吓了一大跳。 “这不是石头吧?” 贺渊嗯了一声:“是头盖骨。” “你又吓我!”乐雍如装模作样抱住萧阑:“小样儿,你们家那口子老吓唬我!” 贺渊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萧阑解释道:“旱魃坟在这里,所以要用活人或人骨的怨气来镇压,这在先秦之前的一些墓葬并不少见,之前我们见过的坑洞里那些幼童尸骨也是这样,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几乎一整条隧道都是由头骨填满的。” 他停了会儿,感叹道:“这得多少骨头才能填满?” 乐雍如听得魂飞魄散,想到自己在这条满是头骨的甬道里呆了半天,胃里就有种翻涌的感觉,这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四肢并用飞快前进,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心里早就把石井连同祖上十八代骂了无数次。 萧阑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脸上倒没有多少惧色,嘴里甚至还哼着小曲。 作者有话要说:介绍降头术里面举了个例子,提到那个红衣服女人,其实是在重庆发生的,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小孩,这个事情很轰动,也确实到现在还是悬案,有兴趣的童鞋可以百度下。 关于降头,我只听说东南亚很流行,其他地方并没有所谓的降头术,看来也跟巫蛊或者湘西赶尸一样,都是有地域性的。 无责任小剧场: 老爹:起床了,都卯时了,太阳晒屁股了。 小小扶苏:呜……还要睡 老爹:你不是说今天要跟阿爹去学射箭吗? 小小扶苏:(翻了个身继续睡) 老爹青筋冒起,掀开被子把小P孩拎起来丢给宫女57 第57章 前面说到这条甬道很长,但它的艰难之处,反而不是距离,而是逐渐往上的坡度,试想一下,一个人连腰都直不起来,还要走一条不止几千个台阶的楼梯,是什么感觉? 乐雍如虽然一刻也不想多待,使出吃奶的劲头爬了一大段,还是忍不住停下来喘几口气。 “这地方哪来的这么多头骨,难道把一些犯人集中到这里坑杀?”他渐渐适应下来,那种恶心感也没有那么浓郁了,但任谁想到四周镶嵌着死人头骨,都不会感到愉快。 “不一定是犯人,历史越往前,神明崇拜的氛围就越厚重,再追溯到远古的奴隶制社会,成千上万的奴隶作为祭品贡献给神明,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一停下,后边两个人也跟着停下,萧阑经常跟着刘教授他们到处跑,见多了尸骸遗骨,再加上不是一般的缺心眼,根本就不当回事。 咿呀…… 乐雍如拍着大腿:“不对啊,上次听你们说旱魃是黄帝的手下,炎黄是华夏的祖先,怎么会养旱魃这种邪物呢?” 不能怪他问这种问题,乐雍如对历史的了解仅止于唐朝有个唐太宗,汉朝有个汉武帝。 萧阑给历史白痴普及历史:“炎黄都是远古氏族部落首领,当时已经从男性氏族公社开始向奴隶制社会转型,而在商周乃至之前的时期,古人对于神明的崇拜都是十分狂热的,巫师作为当时能与神沟通的人,受到广泛的尊崇,为了向崇敬的神明献上凡人最大的敬意,杀个把奴隶都不算什么,当然,你所说的犯人也是有可能的,当时黄帝和蚩尤两个部落正在打战,说不定蚩尤抓了黄帝部落的人杀掉,剥皮取出头盖骨也是有可能的。” 咿……咿…… 待他说完,贺渊淡淡补充:“死于非命的人怨气都会比较大,成千上万人的怨气扭成一股,加上这里的水,足以镇住旱魃。” 萧阑挠头:“传说毕竟是有出入的,历史上的记载是黄帝打赢了这场战争,蚩尤战败而死,却没有交代旱魃的去向,说不定真被镇在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小阑尾你别吓人行不行,明知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你还装神弄鬼发出什么声音!”乐雍如翻了个白眼。 萧阑一脸无辜:“什么声音,我以为你在抠墙壁。” 咿呀…… 咿呀……呀…… 声音时远时近,若有似无,听起来像是有人用指甲抠着东西,又像女人低低的呻吟声。 这一静下来,声音就更清晰,是从他们前方传过来的。 乐雍如寒毛直竖,脸色刷的青了,下意识看向其他两个人。 探照灯的电源快用完了,昏黄的灯光近距离映在人脸上,竟也有种诡谲莫名的恐怖感。 “我操,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他大吼一声,声音响彻甬道,又沉闷地反弹回来,没有任何回应。 咿呀……咿…… 只过了一会儿,那个细细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就像穿过层层岩壁,直要挠入你的心肝,让人毛骨悚然又忍不住仔细去听。 乐雍如现在觉得自己那些成天勾心斗角的家人真是温柔无比,他宁可再来十次暗杀,也不想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面对不在常理范畴内的未知事物。 “要不我们退回去吧?” 贺渊神色淡淡:“退回去也是等死,往前走还有活路。” 乐雍如欲哭无泪,抓狂炸毛:“老子不要走前面!” 抗议无效,半天之后,他继续往前挪动,内心默默流泪。 都怪杀千刀的石井…… 那个声音一直没有消失,偶尔停顿一会儿,又接着响起,听多了也就麻木,虽然心一直提着,脚下的速度却没慢多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啪啪两声细响,眼前蓦地一黑,仅有的两盏探照灯终于寿终正寝,彻底没电了。 乐雍如的心脏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小黑?”是萧阑的声音。 “我在。”贺渊回答。 他们的声音令乐雍如稍稍安心下来。“继续往前?” “继续。”贺渊依旧是平淡无波的回答。 与贺渊比起来,乐雍如更像一个正常人,但他有心在萧阑面前表现一下的愿望也落空,心里更是酸酸的,怎么看贺渊怎么不顺眼。 也就是你先认识他,要换了他先认识我,以老子这么多年来流连花丛的经验,你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乐雍如一边腹诽着,手一边往前面伸过去。 摸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 他的手一抖,面不改色地缩回来。 我一定是幻觉了。 再摸过去,还在。 不是幻觉或者在做梦。 乐雍如吞了吞口水:“……我好像,摸到一团头发。” 头发?贺渊微微皱眉:“你退后几步。”丫丫的港湾没等他反应过来,贺渊已经探手摸到那团头发。 “应该是新近留下的,不是这里的。”被捻在手心的头发黏黏的,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贺渊扯了扯,发现头发很长,还有一些像是被夹住。 “再往前就是出口,先下去再说。” 乐雍如愣了一下,手往上摸了摸,果然甬道已经到了尽头。 他硬着头皮爬上地面,再伸手把萧阑也拉了上来。 贺渊不需要他援手,手按住两边,轻轻一跃。 “这是哪里?”有了前面那些经验,乐雍如不敢再随便踏出一步,生怕不小心又中了什么陷阱。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抹微弱的光线。 他又惊又喜地朝光源望去,只见萧阑笑嘻嘻地晃着一只小手电筒:“有困难,找萧阑,硕果仅存的手电筒,能维持一到两个小时。” 有了这点光源,足以让他们一点点摸清这里的处境。 贺渊皱眉看着手里沾血的头发,头发的另一头被夹在出口的石缝中,上面有些血迹,摸了摸,还没干。 “之前他们曾经到过这里。” “谁?”乐雍如一愣。 “姚桐。”贺渊松手,轻飘飘的头发落在地上。“这头发应该是那个俄罗斯女人的。” 萧阑蹲下去仔细一看,果然发色并不是纯粹的黑,而是掺了浅棕色。 乐雍如心一沉。 在他们没有来之前,这个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就听到萧阑一声断喝:“谁!” 作者有话要说:JJ又变成空白了,回帖跟着一天天减少,我受捕鸟啦!=皿= 无责任小剧场: 老爹手里拿着一块糖糕,举得高高的,笑眯眯道:想吃吗? 小小扶苏:想!(我跳我跳) 老爹:那你喊一声爹爹 小小扶苏:爹爹!(摇着尾巴) 老爹:叫亲爱的爹爹 小小扶苏:亲爱的爹爹!(我蹦我蹦) 老爹:说世上只有爹爹好 小小扶苏:…… (因为吃不到糖糕炸毛了,3天不理老爹) 第58章 乐雍如被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你又忽……” 悠字还没说出口,前面传来一声闷响,贺渊反应很快,抓住萧阑就往后退。 乐雍如慢了一步,甚至还能感觉到一阵冷风传来,不由打了个寒颤。 “什么人?!” 微弱的光线只能照出一个模糊的黑影,看起来就像一个人蜷缩在角落。 萧阑想上前,却被贺渊拦住。 他从萧阑手里拿过手电筒,走了过去。 乐雍如本来还想表现一下,见他动作奇快,只好翻了个白眼,挨在萧阑旁边站着,嘿嘿笑:“小阑尾别怕,爷保护你。” 萧阑也嘿嘿笑:“爷,你的胳膊在抖呢。” 乐雍如面不改色:“那是刚才钻洞钻的。” 两人正贫嘴打诨,那头贺渊已经在那团黑影面前蹲下来。 “是原帅。” “什么?”乐雍如一惊,并作几步走过去。 因为石井的水下勘探活动,让许多人的命运连系在一起,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他们也只有彼此合作才能有机会重见天日,乐雍如从来没想过他的家人想要他死的欲望,竟然已经强烈到他避到千里之外,还派人混进勘探团来追杀他。 但是事后仔细想想,未必是没有迹象的,从原帅带枪下来,到枪被萧阑顺手拿走时他眼中露出的杀气,他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只是乐雍如先入为主,压根就没有去注意这个定时炸弹,结果差点真就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贺渊喊出他的名字,乐雍如火冒三丈地走过去,心想我不趁你小子落难踹你个生活不能自理,我就不姓乐,但当他真正看清楚那团黑影时,却再也下不了手。 不是突然心软,而是从由内而外的恐惧。 血丝从他的眼耳口鼻溢出来,四肢软软地扑倒在地,呈现诡异扭曲的姿势,右手甚至被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又缠绕在脖子上,左腿则高高翘起一个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深深往后扭曲着,后脚跟碰到了自己的腰部,他的眼睛还圆睁着,整个头部却已经凹陷下去,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布偶,而不是真人。 乐雍如好半天才发出沙哑的声音:“这是……什么怪物?” 贺渊查看了一番,站起来:“他的骨头全碎了。” 这句话让其他两人都感觉到一股寒意,要怎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一个人的骨头碎成这样,以致于全身都软得像面条一样。 原帅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个职业杀手,职业杀手需要有极好的体力和耐性,各种格斗技巧和杀人手法更是必不可少的,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死得如此凄惨,无论是谁杀了他,都是威胁着萧阑他们的巨大隐患。 “是不是那个女人?”乐雍如指的是姚桐。 “不知道。”贺渊顿了顿,又道:“我要出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他生平很少碰到这种难以确定的情况,自从在楼兰地下遗墟之后,这一环接一环,看似相隔千里,实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一次比一次艰难险恶。 能把原帅弄成这样的,未必就是姚桐,这里是旱魃坟,又葬了个西周诸侯,后来连始皇也来凑热闹,说不定更久远以前还安置过什么东西,这里的一切,本身就是一个谜,如果不是他记起一些东西,只怕刚才三个人还困在水潭里。 他话刚落音,手臂就被人抓住。 回头一看,是萧阑没心没肺的笑脸:“不许瞒着为夫去私会姚阿姨啊!” 没大没小。贺渊抿唇,反手握住他,在那手心里轻轻挠了两下,语气带了些安抚的意味。“我一会儿就回来。” 萧阑微怔。 前世还小的时候,父亲牵着他的手,最喜欢做这个动作,半是玩笑,半是哄逗。 见他失神,贺眼里多了些笑意,趁机想让他松开手,却不料对方抓得更紧。 萧阑马上恢复平日的神色:“小黑你要是不带上人家,人家就要曝你的隐私了,比如说三岁偷看别人洗澡,四岁调戏少妇,五岁偷内裤,六岁……” 贺渊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转身就走,也没有把手从萧阑那里抽出来,俨然默许了他的行为。 萧阑笑得无赖,心想多了一道魂魄想起前世还有这好处,换了以前的贺渊,自己就早被下禁言咒丢到一边了。 三个人绕过原帅的尸体往前走,小手电筒完全照不出周围的环境,只能依稀看出前面有没有路,贺渊走在最前面,一只手抓着萧阑,乐雍如紧跟其后。 走了大约十分钟,他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贺渊皱眉,脸上有着微妙的困惑。“有点不对劲。” 乐雍如一颗心被他说得高高提起,他是再也不想看见那种令人作呕的尸体了。“哪里不对劲?” “这里好像不是原来的地方。”贺渊看了看,脚步一拐往旁边走去。 什么叫不是原来的地方?乐雍如莫名其妙,只见贺渊走了几步,伸出手抓住什么东西摇了一下,立刻传来沙沙声。 萧阑露出极度惊讶的神色。 乐雍如则完全傻眼了:“老子在做梦?” 萧阑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严肃道:“我作证,你没在做梦。” 乐雍如顾不得跟他打闹,也伸长了手摸上去。 树干、树枝、树叶,触感是如此真实,甚至轻轻摇晃,还有声音。 萧阑拿着手电筒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说道:“不止一棵,这里可能是个树林。” 乐雍如的声音很梦幻:“水下……溶洞……树林……” 贺渊神色凝重,眼前的一切,也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掌握。 “那里是不是有火光?”萧阑突然指着前面。 他们顺着他的所指望去,果然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小撮火光,飘忽不灭,时明时暗。 第59章 三人看见火光,并没有高兴起来,相反心里越是沉了下去。 在这种不符合常理的地方看见熟悉的东西,不仅不会让人感到安心,反而是某种危险的预兆,只不过从下水到现在,他们所见所闻,都已经完全脱离的常理的轨道,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乐雍如迟疑:“会不会是姚桐那女人故布疑阵,引我们过去?” 贺渊反问:“引我们过去干什么?” 她不是喜欢你吗?当然是觊觎你身上的唐僧肉了! 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乐雍如干笑:“让我们过去会合啊!”才好对你下手。 贺渊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摇摇头:“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找到长生不老药更重要,不会这么大费周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已经往前走,萧阑自然是一起,剩下乐雍如叫苦不迭也只得跟了上去。 三个人都没戴手表,手机也早在下来之前就丢在船上了,压根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走了好一会儿,贺渊忽然停下来。 “火光没有变近。” 被他一提醒,那两人才发现他们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火光也只是渺小一点,跟之前并没有两样,如果不是他们一直在原地踏步,那就是离目标实在太远。 “是不是它在故意引我们过去?” 萧阑的话出口,乐雍如立时感到一股寒意,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聊斋小说里那些把书生引入深山的狐狸精们,招待书生吃山珍美味,穿绫罗绸缎,却在第二天醒来发现全是些腐叶残渣。 始作俑者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情绪却是全然的亢奋:“我们赶紧过去吧,说不定有旱魃狐狸精什么的,能让我看一眼也就死而瞑目了!” 前尘往事揭开,贺渊与始皇的地魂融为一体并占了上风,还能保留属于贺渊本身的记忆,劫数自然迎刃而解,但萧阑的命盘却没有因此得到转机,如果不找到办法,他依然会是死于非命的结局。 他自己看得开,贺渊却绝不容忍这种可能性的发生,连听到类似的话也会大感不痛快。 萧阑不用转头也知道身旁的男人生气了,他把额头抵在对方颈项处蹭了蹭,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四周漆黑,乐雍如又刚好转身往前走,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阿爹……”萧阑无声地说,微带迷恋地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 贺渊一把将他拽入怀中,捏起他的下巴就压了上去。 不同于先前的自持,这个吻来得狂烈肆意,没等萧阑反应过来,舌头已经撬开牙关,滑过上颚又钻入舌底的凹槽,将他来不及吞咽下去的汁液吮吸过来,又狠狠地咬了他的下唇一下,这才放开。 萧阑被这一阵狂风暴雨似的掠夺弄得脑袋嗡嗡直响,手脚也有点发软,只能靠着他的胸膛微微喘气。 前头乐雍如走了片刻,没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你们干嘛呢?” 贺渊面不改色地扶着人:“他饿过头了。” 乐雍如不疑有它,因为这么久了,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饿。这时候如果有只烤鸡烤鸭的就好了,就着篝火再来点酒,小日子该有多美,可他们现在连能不能离开这鬼地方都不知道…… 烤鸡?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萧阑没想到自己想调戏人,反倒被人调戏了,虽然他脸皮比猪皮厚,未免还是有点讪讪,忙跳离贺渊三尺远,以免再落魔掌,一边跑到前面跟乐雍如勾肩搭背。 “小如如,你饿了?” “是有点……”乐雍如翻了个白眼:“可并不代表我嗅觉失灵啊,你再闻闻。” 随着脚步走近,那团火光看似越来越大,缕缕若有似无的香味从前面飘过来,不止乐雍如,其他两人也闻到了。 除了食物的香味,似乎还有隐隐绰绰的说话声。 乐雍如一喜:“难道是小岛他们?” 一起下来的人,除了他们三个,如果薇拉没死,算上她,连同姚桐、小岛,也还只剩下三个人。 萧阑歪着脑袋仔细听了会儿。“不像,不止三个的样子。” 乐雍如微愕:“不会还有别的人找到这里来吧?” 萧阑嬉皮笑脸,脸上没有紧张的神色:“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整天瞎猜会白头发的,如如,不是我说你,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你整天疑神疑鬼,未老先衰,脑门边都长了根白头发了,还是纯白纯白的。” 乐雍如下意识摸向鬓边,突然发现自己又被耍了,这地方伸手都未必能见到五指,除非这家伙安了双青蛙的眼睛。 前方传来一阵喧哗,这才注意到他们走得越近,就能听到人声鼎沸,就像许多人聚在一起说话,这种喧哗绝不是两三个人能造成的效果,声音一杂就乱,反而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乐雍如一愣,就忘了自己还想回嘴说萧阑。“还过去吗?” 隔着几丛婆娑树影,已经能够看见空地上的一大团篝火,还有许多围着篝火唱歌起舞的人,他们下身围着兽皮,有男有女,脸上泛着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快乐,看得出来人人都陶醉在这片欢乐的海洋里。 但这并不正常。 这是在鄱阳湖底,纵然穿过了那个古怪的海眼,到达这个溶洞里,也仍旧是在水底。这里有旱魃坟,秦始皇也将其作为最终埋骨之地,这已经让乐雍如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但是现在,居然还有一大群人,就在他们眼前,咫尺之遥,欢歌载舞。 “这……是海市蜃楼?”乐雍如皱起眉头,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有一个女人转过头,目光直直望向他们,脸上先是迷惑不解,后来又露出欣喜,离开狂欢的人群,朝他们这边走来。 乐雍如下意识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象,几乎没想到那女人还会拨开树丛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温热的触感是如此真实,真实得他禁不住跳起来,一把甩开她的手。 女人歪着头看他,露出疑惑的神色,一边说了一大串话,却不是他们能听懂的语言。 萧阑忽然扬起笑容,握住他的手。 女人也笑了起来,拉住他就往回走,又示意贺渊他们跟着,她的力气很大,萧阑差点挣脱不开,但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恶意,也就没有挣扎,只是对贺渊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约一个小时候,乐雍如挨着萧阑他们坐在篝火边上,看着他们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唱歌说话,一边吃着香喷喷的不知名烤肉,只觉得这一切就像在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这是小小扶苏睡觉的样子,他的童年几乎是跟老爹同食同寝的,由于半夜常常踢被子,老爹不得不数次醒来给他又盖上被子,有一次他终于火了,命人把一条被子两边缝在一起,再把小P孩塞进去,这就是睡袋的由来。(纯属瞎掰…) 第60章 为了避开家族的勾心斗角,乐雍如曾经一度沉迷在纨绔子弟的典型生活里,经常是搂着女人和一群哥们去飙车,完了到高级会所寻欢作乐,一觉在女人的乳沟里醒过来,于是又继续喝酒唱歌,尽情挥霍着金钱与青春。圈内人提起乐家二少,都知道他非最美的女人不好,非最好的酒不喝,可这样一个人,现在正毫无形象蹲在篝火旁边捧着一块烤肉泪流满面,脸上洋溢着幸福。 乐雍如从来不知道一块烤肉能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幸福感,极度饥饿之下,他也来不及多想,抓过女人递来的食物就往嘴里塞,好半天才停下来,一转头,看见萧阑和贺渊手里也拿着烤肉,却都没吃。 乐雍如:“……你们看着我干嘛?” 萧阑:“看看你吃了会不会中毒我们再吃。” 乐雍如:“……” 被他这一提醒,乐雍如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六七分饱,不由缓下速度,一面想起一个可怕的问题:“这些烤肉,不会是幻觉或者烂树叶变的吧?” “不是。”贺渊收回目光,淡定自若咬了一口。“是真的,可以吃。” 乐雍如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欢乐的人群,衣服被火光烘烤着,浑身温暖而舒服,与之前步步惊心的险境,简直天差地别。 “你们不是说过秦始皇埋葬在这里吗,这些人是不是当年给他抬棺的苦役的后代,侥幸存活下来,然后繁衍成一个部落?” 吃饱喝足,乐雍如连动都不想动,四肢摊平了躺在地上,看着头顶黑漆漆的一片,惬意得差点睡着了。 贺渊沉声道:“他当年机关算尽,连死后的光景也安排好了,虽然死在巡视途中,但自有一套办丧下葬的机制,不会为外界的动乱所影响,等到尸骨运到这里下葬,所有知道这里的人也都死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一代帝王心术展现得淋漓尽致,萧阑本该心寒,却无来由涌起一股悲哀。 “我……扶苏当年也没留下一个全尸。”他笑了一下,“可我现在还好好的,反倒是他念着长生不老,却连魂魄也被你夺了。” 贺渊捏起他的下巴,手指轻轻将上面的灰尘揩掉,又绕至头发后面,缓缓摩挲,感受着指腹下平滑富有弹性的肌理,半晌才淡淡道:“往事已矣。” 萧阑被他摸得一阵颤栗,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干笑:“小黑,此地不宜发情。” 贺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勾,收回手,也不逼他。“你有没有想过我刚才的话?” 乐雍如在旁边早就累得昏昏欲睡,先前那女人从人群中跑过来,不由分手扯起他,跟着其他人一起跳着节奏奇异的舞蹈,乐雍如动作笨拙,手忙脚乱,引来了其他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气氛一时高潮迭起 ,热闹非常。 萧阑眨眨眼:“如如说这里的人是当年的秦人,却被你否认了……也许我的猜测并不会让人觉得愉快,不过我俩肯定都想到一个方向上去了。” “嗯?”贺渊眼里微带笑意。 “这里不是溶洞,或者说,我们已经踏出现在那个溶洞的范围,到达另外一个空间。”萧阑把烤肉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才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过楼兰遗墟,那里曾经也出现过时间和空间的扭曲,让我们在某种情况下,可以穿越时间,到达现在的时间点之前,包括之后看到于叔和小白他们死于非命,都是在另外一个时空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当时如果没有我们,于叔和小白是很可能注定要死的,这就正好应验了一句话:时间永远分叉,通向无数个未来。” “而你又说过,当年他……嗯,始皇阿爹同志找到天下四处灵气最盛之地,往东为鄱阳湖,往西则为古昆仑罗布泊一带,那么这里出现跟在楼兰一样的情况,也并不稀奇。” “你的猜测很合理,但并不完全正确。”贺渊忽然将目光放在远方。 凉风袭来之际,头顶微微泛白,云间嵌着一两缕霞红,这个时候他们可以完全确定自己早就已经不在那个溶洞里了。 在晨曦的照映下,大地广袤而肥沃,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平原上,矗立着成片成片的村落,炊烟袅袅,而在他们所立足的地方,海拔明显比其他地方高,站在这里俯瞰苍生,就会有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乐雍如跳舞跳得头昏脑涨,此时才反应过来,跑到这边,跟着他们一起看着日出,张口结舌震惊过度,明显惊大于喜:“我们什么时候出来的,这里已经不是溶洞里了?那又是哪里?” 天色渐渐大亮,萧阑他们看到这里其实是一个高台,位于群山之上,空地前方是一条常常的石梯,目测起码有数千阶,石梯的尽头,还有一座宏伟瑰丽的宫殿。 确实是宏伟瑰丽,他们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这座殿宇比起古希腊的帕特农神庙也毫不逊色,他们甚至想象不出这样美丽的建筑物,会是眼前这群看起来纯朴敦厚的人所建造的。 一夜过去,狂欢的人群渐显疲惫,有的停下歌舞倒头就睡,有的吃饱喝足四散离去,惟有那个女人走过来,拉起乐雍如的手,并示意他们跟着她走。 “跟着她走。”贺渊道。 乐雍如放弃了挣扎的念头,被这个面容称得上清秀的女人牵着手,她看起来很高兴,说了一大通话,可惜他们没有一个字听得明白。 乐雍如苦着脸:“她不会想拉我带去当丈夫吧?” 他的担忧没有变成现实,因为就在他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脚下的土地突如其来产生一阵强烈的晃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仿佛地动山摇,甚至连天地也要跟着一起崩塌一般,贺渊一把将萧阑拽进怀里,乐雍如也连忙蹲下身体,那女人却望着远处烟尘滚滚的地方,露出惊恐而愤怒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老爹:看什么看,这是我的,我家的! 小小扶苏:喵~~~ 第61章 在遥远的地平线处,一抹烟尘袅袅冒起,转眼之间,尘土迅速扩大,由原先的小黑点蔓延至整条地平线,与此相呼应的是本来已经透亮的天空又渐渐灰暗下来,乌云密布,风雨欲来,那些开始四散离去的人们都停住脚步,惊恐地望着那个方向,有的大声呼叫,往山下跑去,更多人却反而跑向萧阑他们身后的殿宇,又在殿宇前跪了下来,额头紧紧贴着地上,像是在祈祷求助。 乐雍如被晃得头有点晕:“这是地震了?” “不,是敌人来袭。”萧阑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来的事物,那是数不清的异兽,有些甚至只能在古书上才找得到描述,仔细端详之下,还能看见骑在猛兽上的人影。 “那是什么玩意儿,熊猫?!”乐雍如定睛一看,差点惊掉下巴。 混杂在一群形状各异的猛兽之间,黑白相间的庞然大物格外显眼,只不过它的体形明显要比以前所见过的熊猫要大得多,依旧是浑身毛茸茸的憨态可掬,往前奔跑的速度却快得惊人。 “不,你可以喊它执夷,或者貘。”萧阑站得脚酸,索性盘腿坐下来。 乐雍如茫然以对:“什么?” “远古的熊猫。”萧阑笑眯眯的。 这头他们在说话,那女人却一动不动,盯着远处的情形,怔怔看了半晌,突然朝他们比手画脚说了一通话,示意他们留在这里不要走,转身就跑了。 “喂!——”乐雍如没来得及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山下飞奔。“我们现在怎么办?” “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贺渊淡然若定,他的冷静感染了乐雍如,令他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乐雍如耸肩:“好吧,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回不回得去。” 萧阑目不转睛地瞧着远处:“这是一场战争?” “是。”贺渊冷冷道:“战争开始了。” 天空云集的阴云转瞬化作狂风密雨,摧折着整个大地,萧阑他们正好位于半山腰,头顶是茅草搭建的一个棚子,雨水落不到身上,萧阑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怪风吹得身体不由自主往后歪了歪,贺渊眼明手快地抓住他,令他免于被风刮跑的命运,又把人按入怀里,背部紧紧靠着粗大的树干。 乐雍如就比较悲催了,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树,头发连同面部表情都在风中完全凌乱了,毫无形象可言。 萧阑从贺渊怀里探出头来,看着电闪雷鸣。“这好像不是自然形成的。” “嗯,应该是下面有人在做法。” “小黑,你能做到吗?” “你说的是五雷正法,稍微有点修为的人,用道家符箓就可以做到,但是规模无法达到这么大,效果也没这么好,只是小打小闹。”贺渊看着天地风云变色,脸色凝重,这样的呼风唤雨委实过于惊人,已经足以与天地比肩,甚至可以称之为神祗,别说现代,只怕在明清之后,已经没有人能有如此修为。 “那谁能做到?” “汉代的张道陵,唐代吕纯阳也可以算上,再往前,就只有先秦甚至上古的了。” “为什么唐代之后,修炼成仙的传说就很少了?”萧阑脸上探究的兴致远远大于看到神迹的惊惧,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不用花钱也能享受到好莱坞大片的现场版。 “历史越往前,人们对神明就越敬畏,生命越接近本源,能力也就越强大,到了后来,人类过于依赖科技和物质,对于精神层面的理解也就越肤浅。” 乐雍如插了句话:“宗教不也是精神层面的东西,而且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宗教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或者直接由神发起的,全世界起码超过一半的人都有宗教信仰,你这是一竿子打翻整船的人。” 贺渊微哂:“现代宗教从来就是按照人类的意志来进行的,什么时候又能代表神明的意愿了,难道有些国家所谓的圣战,尸骨堆积,生灵涂炭,也是神的旨意不成?” 乐雍如无言以对,因为贺渊说的的确是事实。 “所以下面那个施云布雨的人,可能是远古的神明?”萧阑兴致勃勃,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山下的情形。 雨停了下来,风势也渐渐变小,大地一片泥泞,对面原本骑着异兽威风凛凛的大军早已人仰马翻,野兽们受到惊吓四处狂奔,毫不犹豫把背上的人甩下来,在奔逃的过程中又踩踏死伤了不少人,后面一见情势不对,连忙作了个手势下令撤退,可也已经来不及了,前面的慌乱很快蔓延影响了整支军队,以致于很快出现乱成一团的景象。 对比那边一片狼藉惨败,山下这边击退了敌人的人们显得极为高兴,原本山上那些匍匐在神殿前参拜的人也纷纷涌到山脚,大声而又欢快地说着萧阑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我操,这就赢了?绝对是开外挂作弊啊!”乐雍如喃喃道。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无论从人数还是实力,都数倍于这边。”贺渊冷冷道。 果不其然,他话刚落音,遥遥大军中忽然有一人站了起来。 这人的身形远远比其他人高大许多,一身火红色长袍,看不清容貌表情。 他一站起来,周围马上就安静下来,连带着风雨也完全静止,萧阑甚至感觉不到周围有空气在流动,他动了动嘴,诧异地转头望向贺渊。 却见贺渊微微变色,猛地拉住他后退了好几步,咬破手指虚空画了一道符,将旁边的乐雍如也纳入圈子里,乐雍如莫名其妙又惊讶地看着贺渊的血从手指涌出来,却不是滴落在地,而是凌空浮起,沿着他手指起落的痕迹停留在半空,待他罢手,血符又忽而全部破开,通通化为虚无。 就在这个时候,萧阑只觉得眼前倏然光芒大盛,光线强烈之极,连眼睛都在瞬间感到无比的炙热灼痛,他忍不住举起手背挡住眼睛。 片刻之后,搂在他腰间的手松开,贺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事了。” 萧阑张开双眼,表情出现刹那之间的空白,旁边的乐雍如也没好到哪里去。 以他们三人脚下为中心扩散开去,周围甚至山间的所有植物全部被烧焦,化作一团炭黑,远处大军中,那个人依旧站在车上,孤高绝傲的模样,仿佛主宰一切的神祗。 乐雍如一脸茫然:“刚刚是怎么回事?” “对方还击了。”贺渊道。 “小黑,你刚才做了什么?” “只是画了一道普通的护身符。”贺渊轻描淡写,掩不住眉间浓重的疲倦和憔悴,萧阑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他苍白的手腕。 触指有些冰凉,可见那道护身符并不普通,能将他们三人毫发无损的保护在内,并与那股惊天动地的力量相抗衡。 对方仿佛也察觉了他们,抬起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他所在的人群爆发出一声欢呼,大军很快又集结起来,受惊狂乱的异兽们也被渐渐安抚平静,温顺地半屈下身让人骑上。 “我睡一会儿。”贺渊说完,靠着萧阑跌坐下来,也不等他说话,就已经阖上眼,将身上大半重量都倚靠在萧阑身上,就像耗尽了毕生的力气。 萧阑下意识转头去看那座神殿,它依旧完好无损,只是原本在前面膜拜的那些人都已经被烧成焦炭,尸骨无存。 乐雍如瞅瞅如同熟睡无知无觉的贺渊,心想小样儿,终于轮到哥表现了,忙拍着胸脯对萧阑说:“小阑尾,你别怕,有哥在!我看这边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很快就会想出办法反击回去的,我去神殿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他转身欲走,马上被萧阑按住。“等……” 萧阑的话没能说完,转眼之间天空暗了下来,仿佛黑夜骤降,惟有山下火光连成一片,犹如璀璨星光,人群不知从哪里接连涌了出来,抬着一副棺材似的物事,又慢慢地涌向河边。 乐雍如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见萧阑二话不说把贺渊背到身上,朝他大吼一声:“跟我走!” 他背着贺渊头也不回地冲向神殿里面,乐雍如这才发现神殿周围淡淡地散发着光晕,柔和浅淡并不耀眼,看起来让人有种由内而外的圣洁感,他也来不及多问,只能跟着萧阑往里头跑。 两人刚抬脚踏入殿中半步,随即觉得天地倒转,连带着身体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失重,胸口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喘不过气,脚下踩的仿佛不是实地而是棉花,一切日月星辰都已黯淡无光,他们所在的,是无尽的虚空。 萧阑再也支撑不住这种头重脚轻的恶心感,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贺渊醒来的时候,发现姚桐正半靠在不远处,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旁边还躺了个乐雍如,显然已经失去知觉。 至于萧阑,则不知去向了。 他皱了皱眉,捺下身上的不适站起来,冷冷看她:“人呢?” 第62章 姚桐轻轻柔柔道:“贺哥,你很关心他的下落?你和他不是普通的朋友吧,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关心过一个人。” 贺渊面无表情,冷冷道:“与你何干?” 他连敷衍自己半句都不肯。 姚桐幽幽道:“贺哥,你从头到尾就没中过我的降头,是不是?” “是。”直接干脆的回答令姚桐忍不住怒气上扬,然而贺渊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她怒极反笑:“那么你装作中了降头一路跟着我到这里来,也想找那个东西?” “我有没有说过你身上有一个毛病很让人厌恶?”贺渊嘴角一扬,这千年难逢的笑容却令人移不开眼,也让姚桐一时怔怔,忘了质问他。 “你总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在别人身上。”他的语气透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反感。“除了你,没有人对长生不老药感兴趣。” 姚桐并不知道她要找的秦王照骨镜,早就随同里面那具千古一帝的尸骨,水消即化,彻底没有了,听到贺渊这么说,也冷下脸色:“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么会想找那个药?” 她的声音一顿,染了淡淡的哀戚:“我喜欢你,给你下降头,希望你也能喜欢我,我们俩从小认识,又志趣相投,难道我配不上你吗,难道你就没有喜欢过我一点半点吗?你知道,对于下降人来说,无论成功与否,我都要承受反噬的后果,如果没有长生不老药,我又怎么跟你在一起,继续陪着你?我又何尝不知道那东西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但只要有一丁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贺渊神情冷漠:“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姚桐见他丝毫不为所动,眼底闪过一抹怨恨,冷冷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东西我是一定要得到的,而且你肯定知道在那里,如果你不说那也没关系,过不了多久,被封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旱魃醒过来,肯定很乐意陪你那个小东西玩。” 她想到萧阑开口闭口喊自己阿姨,心里恨意更盛,巴不得萧阑马上就死了。 贺渊目光一闪:“你把他怎样了?” “你猜。”姚桐嫣然一笑,伸手飞快地向乐雍如抓去。“不如把这个人也送去给他陪葬吧。” 贺渊却没有过来阻止,反倒转身就走,脚步极快,转眼就已经离得很远。 姚桐脸色大变,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她本来就对乐雍如没有兴趣,这一手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谁知道贺渊根本就不上当,反倒一眼看穿她的意图。 “等你找到他,他已经死了!”姚桐大喊,声音在岩壁之间回荡,突兀而刺耳。 贺渊却越走越快,压根就没有回头。 她咬着下唇,胸口被嫉恨焚烧得难受无比,忍不住伸手去抓挠,谁知道越挠,疼痛麻痒的感觉却越强烈,长长的指甲划破衣服,刺入肌肤,又插进皮肉,血从伤口丝丝渗了出来,她只觉得丝毫不解痒,手指愈发用力,右手五指深深插入了半个指节,指尖离鲜活的心脏更近,仿佛还能感觉到它的跳动。 还不够!还不够!她大口喘着气,手指使劲搅弄,生生抠出五个血洞,鲜血狂喷而出,瘙痒的感觉远远超过了痛楚,以致于她毫无知觉般地继续往深处戳进去。痛痒感以心脏为中心向身体四肢百骸扩散,她不得不伸出左手手去挠其它地方,最后竟把皮肉都撕扯下来,只想缓解一时半刻的痛苦。 这就是降头的反噬,越厉害的降头术,下降人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大,天道循环,有因有果,莫不如此。 可怜半天之后乐雍如醒过来,面对一个死状恐怖的美女,只怕要先吓个半死了。 萧阑眨眨眼,又眨眨眼,把身体往旁边挪了一点。 脚下的黑影跟着自己挪动。 岩壁上的油灯飘忽不定,时明时暗,也不知道是谁点上的,只不过光线摇曳照过来的阴影。 萧阑举起手,那鬼影迟了两三秒,也举起手。 这情形就好像你站在一面镜子前作出的动作,镜子那边却在模仿你,仿佛是置身另一个空间的你,吊诡无比。 这明显不是他自己的影子。 萧阑叹了口气,双手交叠,在灯影下映出一只蝴蝶在飞的形状,这一次鬼影没有跟着,仿佛无法辨别他的动作,依旧黑糊糊地一团杵在壁上。 “这位大哥,虽然你从来没见过像我这么帅的人但我也不怪你孤陋寡闻只可怜你在这里待了很久没见过世面所以我不会嘲笑你的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 他气不带喘地说完一串话,又挪动了一下,那团影子还是紧紧黏住他,没有丝毫消失的意思。 幽暗不知名的空间,森冷寂静的环境,骨折无法动弹的右腿,还有一团诡异的影子,这一切足以将一个正常人逼疯,然而萧阑只是靠坐在墙角,滔滔不绝地说着能把死人说活的废话。 “我喊大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啊,要不喊你小弟吧,如果要我叫你姐姐我可叫不出来,你现在这副丑不拉叽的模样能让  我喊一声大哥已经不错了,你老跟着我,是不是无聊寂寞空虚了?难怪啊,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没有妞泡没有网上没有小电影看,你知道什么叫网吗,不是蜘蛛网的网哦,就是可以看小电影的,哦,你肯定也不知道小电影是什么,就是一群男的女的脱光衣服在那里妖精打架,当然有时候也可以是男的和男的或女的和女的,大哥你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你就吱一声,不会吱的话你可以招手示意的。” 萧阑越说精神越好,越说越亢奋,连腿上的疼都忘了,只差没手舞足蹈连比带划。 那团鬼影仿佛也能听懂他的话,慢慢地挪了过来。 第63章 鬼影的模仿能力很强,以致于差点让萧阑以为是自己的影子,但在他做了那个蝴蝶飞翔的手势之后,鬼影就不再有动作,仿佛在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然后一点一点地挪过来。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萧阑挠挠头,“那你能不能帮我去报个信?给一个叫贺小黑的家伙,喔不对,他叫贺渊,不过我都喊他贺小黑,其实他不黑,但是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长得还可以,当然没我那么帅,你在听我说话吗,如果你听得懂就动一下吧。” 他纯粹是在自说自话满足话唠的欲望,但令人吃惊的是,那团鬼影居然真的微微晃了一下。 萧阑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于是道:“动两下看看?” “……”鬼影晃动了两下,烛光摇曳,诡谲而惊悚。 “你真听得懂?跳个舞来看看,要芭蕾舞,嗯,小天鹅听过吗,来个小天鹅舞曲吧。” “……” 鬼影顿了好一会儿,然后疯狂地抖动起来,就像是电脑读取了无法识别的程序导致彻底当机错乱了,没心没肺的某人在一边笑得肚子抽筋。 鬼影委委屈屈地朝这边蠕动,身体从墙角的阴影中慢慢拖出来,在昏暗的烛光下呈现不规则形状,仿佛由无数微小的黑色沙砾组成,像极了被泼洒在地上的石油。 本该是恐怖的一幕,被萧阑一搅和变得很雷人,就在鬼影就快碰到他脚边的时候,一张符箓挟着火光掷到它身上,鬼影倏地化作一团火球直直往萧阑怀里冲去。 “贺小黑!”萧阑抬起头脱口而出。 话刚落音,一张俊美却又熟悉的脸出现在前方拐角处。 “想我了吧?”某人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贺渊居然轻轻嗯了一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手放在他骨折的腿上查看伤势。 可能是碰到伤处,萧阑倒抽了口气,下意识往后缩,胸口鼓起很大一块,一个毛茸茸的头冒了出来,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对上萧阑。 “这是什么玩意儿?”萧阑两个手指轻易地拎起它的脖子,怪模怪样的小东西四只短短的胖腿在空中乱蹬,眼睛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贺渊只瞟了一眼,注意力依旧放在萧阑的腿伤上。“夫诸。” “夫诸?”萧阑逗弄着它额头的四个小角,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就这?龙王爷的亲戚?” 夫诸,相传为上古异兽,状如白鹿而头生四角,据说一现身就意味着有水患,水火相克,旱魃畏水,萧阑猜想这小东西兴许也跟旱魃坟有关,说不定还是当时被放在这里镇压旱魃的夫诸后代。 “你爸爸妈妈呢?”伸手戳戳它的脑袋。 毛茸茸的脑袋被他戳得一晃一晃,热泪盈眶,却敢怒不敢言,叽叽叫了两声,焉了。 除了浑身白色的绒毛和头上那四个古古怪怪的小角,在它身上看不出一点上古异兽的影子。萧阑的手掌在绒毛上揉来揉去,借观察之名行蹂躏之实,小夫诸被他揉得东摇西摆,索性瘫倒地上四蹄朝天,露出白白的肚皮,好像在说快来抚摸我吧。 他好不容易蹂躏够,终于想起正事:“小黑,你怎么过来的,姚阿姨呢?” “应该死了吧。” 萧阑张大了嘴:“你杀人了,这不好吧。” 贺渊淡淡道:“她受了降头术的反噬,迟早是要死的。” 萧阑挠头:“嗯,我只是觉得挺可惜的,毕竟她长得那么漂亮……”萧阑想到姚桐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简直称得上风华绝代,只可惜竟然落得这个下场。 “你看上她了,还是,”一只手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半强迫地抬起。“在吃醋?” 冷漠凛冽的眼睛如同一汪深潭,在萧阑还有点失神的时候,唇已经被攫住,轻易而又不容阻止地侵入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唇,手一边探向下身,熟稔地滑了进去,一手握住。 柔软的器官温顺地被裹在手里,被慢慢地爱抚,一点点弄得半硬起来。 “小黑?”缺心眼的某人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背部却顶住粗糙的石壁,退无可退。 贺渊的唇舌从他口中退出来,转而咬住耳垂,一手按住他的腿不让他乱动,以免加重伤情,一面漠然道:““刚开始的时候,身体里就像住了两个灵魂,我甚至分不清对你的感觉……” 萧阑从没听他剖白心迹,一愣之下,对方的手越发肆无忌惮,指甲轻轻划着下身器官上的脉络,让他忍不住倒抽了口气,声调都变了:“小黑!” “所以现在,每次看到你的眼睛落在别人身上,听到你关注别人多于关注我,这里就会有点难受。”将萧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手却漫不经心地逗弄,甚至好整以暇地看他脖颈也慢慢染上微醺:“舒服吗?” 萧阑当然无暇回答,他已经快被眼前的情形折磨疯了。 “本来不太习惯用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不过我也会慢慢适应的。”他脸上的冷漠淡化,嘴角微扬,长指在上面慢慢摩挲撸弄,轻重不一,像是故意折磨似的,拇指偏偏按住顶端的小孔不让释放。贺渊的表情依旧淡漠,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没有一点烟火气,作为帝王的父亲的强大独占欲,在灵魂渗透的同时也影响了贺渊。 “小黑……”萧阑愕然,本已被欲望染上一层薄红的俊秀脸庞难得专注认真起来,他一直以为灵魂融合也就是那么回事。从此之后,贺小黑也在,阿爹更没有消失,两全其美,却从来没想到对于清心寡欲的贺渊来说,这是一个并不舒服的过程,要在冷漠的性情里融入属于帝王的独裁和霸道,如果换了一般人,也许早就精神错乱了。 虽然贺渊看起来并没有异样,但也必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合。 “我还是我,没有被夺舍,也没有被附身。”贺渊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一下,手指加快了动作,看着俊秀青年不由自主再次沦陷在欲望的深渊,嘴里吐出甘美的喘息,可惜他腿上有伤,要不这会儿自己还真想把他压在身下狠狠操弄。 “其实在这种时候,我不介意你喊我阿爹。”有了两世记忆,贺渊当然记得这个人的前世的光芒是如何耀眼夺目,战国民风本就彪悍开放,扶苏公子的风采,几乎倾倒了天下半数女子的心,甚至…… 现在就连贺渊也说不清,前一世的帝王,对这个儿子,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一缕地魂入窍,让本来就存在的感情又浓烈了许多,以致于他不得不常常在心里压抑着,生怕有一天会突然爆发出来,伤及萧阑。 “阿爹……”眼里因为快感而蕴上薄雾,被撩拨到极点又无法释放的痛苦让他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瞅着对方,嘴里喃喃吐出称呼,表情却是茫然而失神的,双手下意识揽上他的脖子。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在背后抱着我的脖子,要我背你,是不是?”手里的器官已经如同烧热的铁块一般,但他仍然恶意拨弄着。 “是……”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滚烫炙热,被恣意亵玩的人就像被操纵的傀儡,几乎要失去自己的意识。 “你有伤在身,不适合再做下去,这次就放过你吧。”话刚说完,放开手,另一只手边伸出去捞住他因为释放而骤然酥软下来的腰。 被冷落很久的小夫诸满头问号地看着两人,一边不甘寂寞地爬到萧阑腿上,冲他叽叽直叫。 作者有话要说:萌物出来了,H也有了,我又复活啦! 无责任小剧场: 小小扶苏:(可怜巴巴地看着阿爹手上的食物)呜呜呜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老爹无情而断然地拒绝:你牙齿都蛀坏3颗了! 第64章 萧阑无力地靠着石壁,脸上呈现出激情未褪的茫然失神,眼角还有点发红,嘴唇微微张着,眉间带上了淡淡的懒意,贺渊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伸手摩挲了那柔软的唇瓣一阵,这才松手,帮他整理好衣服。 “上来,我们要尽快出去,乐雍如还在外面。” 四周没有木板可以固定伤腿,贺渊只能尽量不去碰触伤处,一边示意萧阑趴在他背上。 萧阑轻轻嗯了一声,难得温顺地照做了,夫诸咬住他的衣服不放,使劲往他怀里钻,萧阑顺势将它抓在手里平举起来,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 “你要跟我们走?” “叽叽!” “你不留在这里吗,你爸妈呢?” “叽叽!”小夫诸兴奋地吱哇乱叫,四蹄在空中乱蹬,萧阑手一滑,它直直掉下来,顺势又一个打滚扑到萧阑胸口,爪子紧紧趴住他的衣服。 “你还是留下来吧,免得你爸妈找不到你,以为我们拐卖儿童,跑来算账。”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小夫诸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惶恐,传达着害怕被抛下的讯息,萧阑甚至被它抓得有点疼。 贺渊眉毛一扬,拎起它就想往外扔,萧阑眼明手快拦了下来,一把捞住那毛绒绒的身躯,心想以后肚子饿了又没粮食的话,这个也可以拿来顶一顶的。“要不我们带上它吧。” 小夫诸被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得簌簌发抖,索性用爪子把脑袋盖住装鸵鸟。 “随你。”贺渊无可无不可,将他背起来就往外走。 四周一片漆黑,贺渊走得很慢,有时候又会停下来,判断一下方向,再继续往前。 小夫诸安静地窝在萧阑胸口,像是已经睡着了。 萧阑趴在温暖的背上,伤腿隐隐作痛。 “小黑?” “嗯。” “我们突然到的那个地方,是不是上古时候黄帝和蚩尤的战场?” “也许。” “那救了我们的那个女人是女魃吗?我们能到那里看到一场远古的战争,会不会也跟她有关?这一切是不是想跟我们传达什么?” “不知道。” “小黑?” “嗯。” “当时……我是指阿爹的魂魄跟你相融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想要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嗯。” “后来你赢了?” “嗯。”贺渊顿了一下,“没有输赢可言,我也继承了他的记忆和部分性情。” “喔。”萧阑安静了一会儿,又问:“你的劫数解开没有?” “解开了,你的还没有。” 完全没把后半句放在心上,萧阑眯起眼开心地笑了一下,脸贴着他的背,听着那规律有力的心跳声,过了片刻,小小声地说:“小黑,我喜欢你。” “嗯。”沉稳的脚步没有半丝停顿。 “我喜欢贺小黑,也喜欢阿爹,虽然后面那种喜欢跟前面那种喜欢不太一样,嗯,其实也不能说不一样……反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我知道。”刚才激烈地吻着萧阑,剖白心迹的贺渊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隐在黑暗中的面容恢复了八风不动的淡然,然而嘴角还是微微上扬。 “小黑,趁你这么高兴,我跟你说个事。” “嗯。” “那会儿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急着去找你,结果出了门才想起钥匙还落在家里,门就没锁了。” “……” 乐雍如呻吟一声,慢慢恢复意识,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骨头像要散架了似的。 混蛋小阑尾,就知道背起贺渊跑,也不提前说一声,老子都多少年没使出这种吃奶的力气了! 他喃喃抱怨,视线所及还是没什么光线,但眼睛适应下来,也能依稀看清一些轮廓,前面不远处还倒卧着一个身影。 “喂,是小阑尾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对方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晕过去。 别是死了吧?乐雍如一阵心惊,在这里同生共死这么久,萧阑对于他的意义已经远远不止是同伴了。 “小阑尾?”他挣扎着朝那个身影爬过去,等到凑近了些,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个人的身材要更加纤细些,而且…… 乐雍如伸手摸过去,却摸到一手的腥腻粘稠。 离得很近的距离,才赫然发现,那人身上的衣服被撕出一道道的口子,暴露出来的皮肤,其实已经不能称得上是皮肤,血肉模糊凝结成一团团鲜红色的狰狞,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整张脸被抓挠得面目全非,其中一只眼珠半脱落下来,后面还连着血丝,只留下一个血洞,等乐雍如看到那头长及腰际,铺洒一地的头发时,略想一下,就能明白她的身份。 是姚桐。 他连连退了好几步,竭力忍住恶心欲呕的感觉,手在旁边石壁上胡乱擦了擦。 这女人从哪冒出来的,萧阑他们又到哪儿去了? 思维急速运转着,乐雍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睛还紧紧盯着姚桐的尸体,生怕她突然就诈尸朝自己扑过来。 脖颈处传来麻痒的触感,就像有人凑过来,将鼻息喷在上面。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乐雍如以为是萧阑,没好气地转身,却冷不防映入比姚桐尸体还要恐怖的景象。 一股酸臭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如果姚桐还能辨认得出五官,那么眼前这个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套在身上那身火红色的袍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竟然在黑暗中也鲜亮如新。 他张了张嘴,惨叫出声,事实上只不过是从喉咙发出无意识的抽气声,身体本能地后退,却已经来不及,那东西长长的指甲刺入皮肤钳住他的肩膀,乐雍如能感觉到自己流血了。 “天道之功,可复许乎?” 怪物的声音像从漏风的破箱子里传出来,带着嘶哑和腥气,乐雍如压根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就算听懂了也回答不上来,他的脖子已经被另一只爪子紧紧掐住,鼻孔里出气多入气少,眼睁睁看着那怪物狰狞可怖的脸慢慢凑过来,他甚至还能看见那眼里的怨毒和兴奋。 枪声响起。 脖子上的力道蓦地一松,乐雍如趁机摆脱它的钳制,连滚带爬往后退开,那怪物身体晃了晃,没有倒,却慢慢转身。 不远处是贺渊背着萧阑。 萧阑手里拿了把枪,是之前从原帅手里收缴过来的,没想到此刻派上用场。 第65章 千钧一发之际把小命从鬼门关外拉回来,乐雍如只觉得浑身虚脱。 趴在贺渊背上的萧阑感叹一声:“小黑,我的枪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准啊!” “如果你可以单枪匹马对付他,我会更加认同你这句话。”贺渊酷酷说完,放人下来,让他倚靠着石壁,一个翻身跃起,成功将旱魃引到不远处。 “如果老婆没用,那娶来做什么?”萧阑知道他无暇教训自己,嘴巴继续占着便宜。 “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有骨气,不要到时候哭着说不要。”贺渊躲过沾了尸毒的利爪,一边咬破手指写了道符掷过去,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 “什么哭着说不要?”乐雍如捂着肩膀走过来,疼得龇牙咧嘴。 萧阑面不改色:“没什么,小黑哭着求我不要骂他。” 乐雍如喔了一声,明显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那怪物是什么?他能打得过不?” “叽!”一声微弱的叫声代替了萧阑的回答,毛绒绒的脑袋冒了出来,好奇地望着乐雍如。 乐雍如怪叫,伸手就去抓:“这是什么?!” 小夫诸吓得往萧阑怀里一缩,躲开他的魔爪,一边叽叽乱叫。 旱魃是成千上万年的异物,就算不是神魔,起码也接近了那种境界,贺渊能一时半会跟它打成平手,已经很了不得了,要说占据上风,则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毕竟还是一个人,总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一不留神,胸口的衣服被划破,差点就伤及皮肉,贺渊神色一凛,又掷了一道符过去,一小撮火焰在旱魃身上燃烧起来,却连那件衣服也没有损毁,怪物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眼中流露出怨毒,血红色的眼珠子一转,却不再攻击他,反而朝萧阑他们这边扑过来。 双方距离并不远,旱魃速度极快,连贺渊也没料到这个变故,乐雍如大惊失色,扯着萧阑要往后跑,却见萧阑从怀里掏出满头雾水的夫诸,朝旱魃丢过去。 小夫诸在空中旋转了无数个三百六十度之后准确地落在怪物头上,它茫然地左右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忽然就不在那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里了,屁股下面是怪物腐烂干瘪的脑袋。 怪物仿佛也察觉了自己头顶上的异样,缓慢地伸出手,小夫诸惊恐地看着泛着紫黑色的长长的指甲朝自己抓过来,顿时就炸毛了。 “叽!————”蓄满眼泪的小孩叽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在干什么?”乐雍如也囧了。 “……夫诸属水,不是能克制旱魃吗?”萧阑也傻了。 “这玩意都不够它塞牙缝的吧!”乐雍如露出惨不忍睹的神情。 就在萧阑良心发现,有点后悔的时候,在小夫诸惊天动地的哭声中,情势突然有了变化。 从他们脚下,慢慢延伸到四周的石壁,乃至头顶那些钟乳石,都在微微的颤动,而且这种震动,还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 “妈的,是地震!”乐雍如大喊,不得不扶住旁边的一块石头。 “叽——————!” 小夫诸的哭声还没有停止。 乌溜溜的眼睛里因为泪水的浸染而变得更加澄澈无邪,四蹄的爪子拼命抓住怪物的头颅固定住以免滑落下去,它看着萧阑哭得很伤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哭声在这种构造的洞穴中引发的回音是令人震撼的,天与地仿佛随着它的哭声摇摇欲坠,即将崩塌,乐雍如忍不住又退了好几步,双手紧紧压住耳朵。 萧阑挠头,忍住和乐雍如一样捂住耳朵的冲动,朝可怜的小夫诸伸出手。“阿毛过来!” 青年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爱怜和歉意。 小夫诸眼睛一亮,呜呜两声,爪子在怪物头上踩了几下,朝萧阑扑过去。 “叽!”白色的毛球准确无误地落入萧阑怀里,小孩因为失而复得的委屈哭得更加大声,期待着家长拿好吃好玩的来哄它。 “这里不能久待,要赶快出去。”贺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冷冷道。 能让他用上“赶快”这样的词语,说明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贺渊一手拽起萧阑的手臂背上他就跑,乐雍如低咒一声,不得不紧紧跟在后面。 小夫诸还在哭,只是声音渐渐小了一点,剩下委屈的抽噎。 眼见猎物要逃脱,旱魃低吼了一声,也扑了上来,地面强烈的摇晃减缓了它追击的速度,为三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什么声音?”乐雍如竖起耳朵。 除了小夫诸的哭声之外,仿佛还有个低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轰隆作响,像极了火车远远过来时的震动。 “水。”贺渊简洁明了,脚步没有半分缓慢,甚至越来越快,乐雍如也跟得连连喘气也不敢停下。 确实是水。 水声越来越近,隐约有风雷之声,可见声势之浩大,足以把这整座水下溶洞都冲垮。 “你引来的?”萧阑突然想到怀里的小东西。 “叽!”小夫诸得意地叫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像在等待他的夸奖。 萧阑:“……” 这真是歪打正着了,夫诸果然能够克制旱魃,只不过是哭声引来大水淹死它,连同他们这些陪葬品。 “叽?”小夫诸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窝在萧阑因为跑动而温度升高的怀抱里,它懒洋洋兼且幸福地打了个呵欠,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大人们的紧张。 “这下怎么办,难道我们一直跑么?”乐雍如欲哭无泪。 “找潜水设备。”贺渊问。 “在入洞口那里,朝洞口跑!”乐雍如灵光一闪。 当时进洞穴的时候,小岛说身上的潜水设备太累赘,建议他们都放在门口,等出去的时候再拿,众人想想也是,就都同意了。 贺渊无暇再说话,黑暗中他要负责辨别方向和脚下的路,以免失足落入某个悬崖深渊中,溶洞的构造千奇百怪,像这种成千上万年没有人踏足过的地方,更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危险。 剧烈的奔跑中,恐惧感仿佛没有那么强烈了,乐雍如的肩膀还在火辣辣地发疼,却连半步也不敢耽搁,紧紧跟着前面的人,他知道只要稍稍落后一点,后面的怪物就能扑上来把自己给吃了。 “到了。”贺渊的话让乐雍如精神一振,但随后一句话又将他打入深渊。“那些装备不见了。” “怎么会!”乐雍如脱口而出,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候不远处的洞口,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乐雍如马上认出对方的身份。“是小岛!” 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贺渊已经追了过去,萧阑没动,却把枪口对准,扣下扳机。 啊的一声,人影倒地,却仍挣扎着要往外爬,贺渊提住他的领子往后拽,背着一个人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敏捷度,那人哀号着发出疼痛的呻吟。 “潜水装备呢?” 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太阳穴的滋味想必并不好受,小岛苍白着脸:“我不知道。” 萧阑从他身上搜出探照灯,又打开四下查看,却是空空如也。 这个人是如何绕过姚桐和一路上的重重危险,回到这里来的?乐雍如脑海里突然浮现这出个疑问。 “你在说谎。”贺渊冷冷道,也不跟他废话,提起人就要往后扔。 “不不!” 小岛吓得脸色煞白,连声惊叫:“我说,我说,那些装备,被我丢,丢到沉船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偷溜出去玩得一身泥巴的小扶苏听见阿爹亲自来捉人回去,呆呆抬头:阿爹,你来找偶撒? 第66章 小岛自己身上还穿着潜水设备,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显然是把其他装备弄到沉船上去之后,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又折返回来,结果却被贺渊他们抓住了。 乐雍如心一沉,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不放心……”小岛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石井先生吩咐过,不能让这个洞窟里的秘密流落到外面去!” “什么秘密?”乐雍如逼问。 水声隆隆作响,却始终没有再涌过来,但旱魃也许就在身后不远处,如果不弄清小岛所说的事情,即便他们出去了说不定也会遭遇暗算。 小岛迟疑了一下,腿上中了子弹的伤口随即被贺渊踩住碾压,他哀叫一声,连连求饶:“那个秘密就是长生不老!” 乐雍如狐疑:“长生不老药?” “你怎么知道的?”这下子反而轮到小岛吃惊了,这件事只有石井和姚桐知道,但是这样天大的秘密,姚桐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 乐雍如冷笑:“老子知道得比你还多。” 小岛信以为真,只当是姚桐告诉他们的,干笑一声:“乐先生,你也别怪我们,是你大哥想对你下手,才会安排原帅混进来的……” 话没说完,脸上就被狠狠揍了一拳,他连哼都哼不出来,彻底晕了过去。 “NND,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同学,都一个个上赶着想要我死!”乐雍如恨得咬牙切齿。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萧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乐雍如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贺渊没出声,他三两下就把小岛身上的潜水装备都扒了下来丢给乐雍如。“你去沉船把潜水设备都拿回来。” 乐雍如一愣:“那你们呢?” 贺渊有点不耐烦了:“水势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能顶个二十分钟左右。” 他留在这里,旱魃至少有人对付,而萧阑骨折,更不可能独自游出去,剩下的就只有乐雍如了。 乐雍如没再多问,点点头,飞快地套上装备。 “你们小心点。”转身从洞口游出去。 看着乐雍如消逝的背影,萧阑眨眼:“小黑,你支开如如做什么?” “有些事情,我刚刚想明白。” 这里唯一的BOSS就是旱魃,除了它,还有什么让贺渊会如此郑重其事? 察觉到他凝重的情绪,萧阑扯住他的衣角,笑眯眯,平静而温和地说了句话:“不要丢下我们。” “叽!”小夫诸抖抖脑袋,表示赞同。 贺渊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捏起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都发泄在上面,萧阑被他吻得满脸通红,差点窒息,好半天才得以喘气。 “小黑?” “我现在才发现,这个洞窟有点古怪。” 强劲的手臂稳稳搂住萧阑,贺渊叹了口气,恢复平日的冷漠。 “什么古怪?”萧阑很自然地接道。 “你觉得长生不老是什么含义?”贺渊不答反问,抛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时间停止?” 贺渊点点头:“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永恒不死,只有时间停止,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 萧阑觉得脑海里好像闪过什么,却极飞快,快得自己也抓不住。 只听见贺渊继续说:“每个人都想找长生不老药,却没有想过,这个洞窟的时间本身就是静止的,所以从这个地方带出去的东西,同样也是静止的。我本来还不明白上辈子他为什么要把尸体封在秦王照骨镜里,直到现在,才终于把所有事情连接起来。” 他指着萧阑怀里一脸无辜的小夫诸冷冷道:“包括它,生命也从来没有向前过。” 萧阑低头看着小夫诸,它浑然不知道大人们正在讨论自己,见萧阑低头看过来,叽的一声趴上去,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亲热而讨好。 “你是说,它起码活了上万年?”纵然萧阑再缺心眼,也无法想象这只毛绒绒的夫诸小朋友竟然转眼之间变成超级老爷爷。 “小黑,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层面上去的?” 贺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完全停止并不合适,它也许有一段时间是倒退的,所以我们曾经到过上古洪荒,看到那场战争。” “他当年的那些方士,也没有摸清这座洞窟里的所有秘密,只是在无意中得到那块秦王照骨镜,发现凡是靠近镜石的东西,都永远不会变质,于是就把它献给嬴政。” “姚桐找上门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了,她曾经出过车祸,面容损毁,后来用了各种办法,也没法完全恢复,但是这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不仅没有半点痕迹,还变得更加年轻。” 萧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家修行,不是能够让一个人恢复青春,延年益寿吗?” 贺渊淡淡道:“她是不是因为道行增进才恢复容貌,我是看得出来的,外表可以改变,根骨却骗不了人,我曾经试探过,她的活力如同十六七岁一样,但修为,也确确实实是没有到那个地步。” “我猜姚三刀可能从这里拿到过类似秦王照骨镜的物质,带出去给她,让她身上出现时间倒流的效果,但是这东西是有时效,就像镜石无水则化一样,而姚三刀失踪了,所以她不得不亲自进来找。” “而现在,以我们在这里停留的速度,旱魃本来早应该追上来了。” 萧阑一愣。 是的,不仅旱魃,连那阵惊天动地的水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洞窟里除了他们,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 但是,这跟贺渊支开乐雍如,又有什么关系,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萧阑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本来应该被打晕在那里的小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时间静止……和倒流?” 时间静止和倒流,古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利用这种现象,所以经常会有野史传说,讲述凡人误入仙山,只觉得时间不过一瞬,但是当他出来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已经过了数十年。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他们虽然在这里只过了几天,如果真到了外面,时间就未必是一样的了。 试想一下,当正常世界面已经几十年悄然飞逝,周围的亲人朋友都垂垂老矣,惟独自己还是当年的模样,任谁都会接受不了,乐雍如也一样。 “对。”贺渊看着他,冷淡漠然的目光流露出一丝罕有的温柔,手指抚上萧阑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良久,才说道:“你害怕吗?” 你害怕吗? 萧阑眼前闪过陈白和刘教授他们的身影,最后一一归于沉寂。 圈住自己的手臂温暖有力,胸口的小夫诸不停地蹦跶,意图让萧阑注意到它。 俊秀文雅的青年嘿嘿一笑,趁火打劫:“只要以后都让我在上面。” 半天之后,当乐雍如拖着潜水装备折返回来的时候,萧阑正眼角红红,手脚发软地挂在贺渊身上。 “你怎么了,被狗咬了?”乐雍如不怀好意,明知故问,他不是雏儿,当然晓得萧阑为什么会有这副仿佛刚被蹂躏过的模样。 “被猪啃了。”萧阑满腔悲愤。 贺渊眉毛一挑,捏起他的下巴又不容拒绝地压了上去,毫不顾忌有人旁观。 我不就表达了一下美好的愿望么?萧阑内心默默流泪,敢怒不敢言。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小P孩趴在枝桠上看着那颗快熟透的石榴流口水。 “阿爹救我!” 第67章 乐雍如虚咳一声,尴尬地移开视线,心里有些失落,又暗自庆幸自己对萧阑的喜爱并没有到难以割舍的地步,否则要跟这样一个人争夺,十有八九是赢不了的。 眼睛触及趴在萧阑胸口的夫诸,马上想起来:“大水怎么没有淹过来?” “改道了。”贺渊淡淡道,没有解释的打算,一边帮萧阑戴上设备。 乐雍如皱眉:“但我们现在连是不是还在鄱阳湖底都无法确定,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海眼,回到原来下水的地方?” `“让它带路。”贺渊把夫诸从萧阑衣服里拎出来。 “叽!”小夫诸像是有些怕他,委委屈屈地挣扎了两下,又委委屈屈地瞅着萧阑。 “它?”有贺渊带头,乐雍如乐得跟着欺负几下,伸出手指戳戳软软胖胖的肚子。 眼看小夫诸嘴巴一扁又要大哭,乐雍如连忙缩手。 “夫诸,属水,主摇光,辨方位。”贺渊说完,把小夫诸丢到洞口外面。“带路吧。” 小夫诸被砸进水里,摔得七荤八素,愤怒地甩甩脑袋想要大哭,冷不防对上贺渊冰冷的眼神,抖了抖身体,最终屈服在恶势力下,不得不饱含热泪,一扭一扭地刨式前进。 呜呜,欺负小孩么…… 呜呜,坏人,我要麻麻…… “跟上它。”贺渊背着萧阑,丢下一句话,跟在夫诸后面。 乐雍如压根就不想在这个阴森诡异的洞窟里多待一秒钟,见状马上尾随。 水里对于夫诸来说就像人呼吸空气那样自在,它时常扭过头看看,见贺渊他们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这才继续前进。 有了它带路,三人完全碰到来时的困难,大约一个小时后,当火辣辣的太阳照在头顶上,带着芦苇气息的微风拂面而来时,乐雍如从未觉得重见天日是如此让人欣喜若狂。 “老子又回来了!”乐雍如迫不及待深吸了口气,扯开喉咙大吼一声。 声音通过宽阔的湖面传了很远,吓得脑袋刚冒出水面的小夫诸哧溜一声扑进萧阑怀里。 乐雍如一眼就看见停在不远处熟悉的船只,当时他们正是从那里下水的,然而回来时却只剩下三人。“要不我们偷偷上岸吧,石井跟着老子大哥合伙算计老子,都不是什么好鸟,这次他一定以为我们自己吞了东西,把其他人灭口了。” 小说贺渊也微微皱眉,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依照之前的推论,洞窟里的时间,跟现实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在那里过了一分钟,可能现实已经过了一小时甚至更长,虽然不知道具体差距多少,但总归不会太短,所以那艘船依旧停在那里,就显得有点突兀。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线笼罩在船身边沿,更增添了几分美感。 “就算这次躲过了,他们也会找上门来的,过去看看。”他淡淡道,当先游过去。 在他们游过去的时候,也正好有人从船舱出来,见到三人,先是愣了半天,等到定睛一看,不由喜上眉梢,边朝里面大喊:“他们回来了!” 不一会儿,甲板上出现好几个人,抛绳索的,丢救生圈的,五花八门,三人很快被拉了上去,乐雍如认出其中一个人,也是石井身边的助手,叫枝野清原。 “枝野,你们老板呢?” “我已经通知老板,他应该很快就赶过来了。”枝野显然吃惊不小。“乐先生,这么长时间,你们都在水下吗,我们还以为你们早就……” 乐雍如冷笑一声:“怎么,我没被我大哥派去的杀手干掉,你们老板很失望是么?” 枝野一脸不知所措:“乐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是,这样的事情,石井怎么会随随便便告诉一个属下,乐雍如有点烦躁,挥挥手:“赶紧叫你们老板过来,我要他给我一个交代。” “是,是!”枝野连连鞠躬,但依旧带着惊疑古怪的神色,再看其他几个人,也是如此。 萧阑突然问:“现在是什么时候,离我们下水那阵子过了多久了?” 这次枝野回答得很快:“整整十一个月零五天。” 乐雍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冷笑着斜睨他:“你在开玩笑?” 枝野苦笑:“乐先生,我怎么会开这种玩笑,十一个月前,老板就让我们留在这里等你们,我们也就一直守着,没离开过。” 乐雍如马上要来日历和钟表看了半晌,仍是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只在水下待了几天!” 贺渊突然问:“你的意思是,你老板早就知道我们会在水下待很长时间?” 对方一愣,有些答不上来:“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 贺渊没再说话。 关于那个神秘的水下洞窟,石井可能已经了解了不少,甚至知道那里能够令时间静止和倒流的秘密。 是姚桐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也曾下去过? 船上的设备很齐全,枝野马上安排医生帮萧阑治疗骨折的腿,一面让船往岸上开去,等他们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又吃完一顿美味的晚餐之后,石井就到了。 乐雍如跟石井大学时的关系极好,否则也不会跑来参加他的勘探团队,还在明知石井可能与自己兄长勾结的情况下,留在船上等到他来,就是为了想问个明白。 一年不见,石井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一副西装革履的精英企业家模样,见了萧阑他们,也适时表达了重见故人的惊喜:“太好了,你们平安无事!” 乐雍如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冷冷瞅着他:“我大哥派原帅来杀我的事情,你知道?” 石井脸上的诧异和震惊不似作伪:“原帅要杀你?!” 石井摇摇头:“他确实是你家里人派的没错,可那是你父亲亲自告诉我,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所以派原帅暗中保护你,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乐雍如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答案。 石井看着他们面露疲惫的模样,叹了口气:“你们先休息吧,有什么话,等醒了再说也不迟。” 在洞窟里一路精神紧张,还要抽出力气对付诡异的状况,饶是贺渊也有些熬不住,更别说萧阑腿上还有伤,所以听到  石井的提议,三人都没有反对。 石井给每人都安排了一个房间,贺渊却大大方方地把一瘸一拐的萧阑横抱进房,众人看着他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也不敢去打听什么八卦。 一进房间,萧阑打开背包,把在里面压抑了很久的夫诸放了出来。 夫诸毕竟是上古异兽,被人看到必然会引来事端,所以萧阑在上船之前,就已经把它藏起来了。 “叽!”重见天日的小夫诸极端兴奋,抖抖绒毛就要往萧阑怀里扑。 一只手把它拎起来,丢到柔软的床铺上。 可怜巴掌大小的夫诸小朋友被埋在被褥下面,半天爬不起来。 萧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东摸摸西摸摸,嘿嘿笑了起来:“小黑,你有没有睡前洗澡的习惯?” 第68章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勾引我?”贺渊眉毛一挑,似笑非笑。 萧阑摇摇手指:“错,我在调戏你!” 贺渊微哂:“如你所愿。” 拦腰将他抱起来,进了浴室。 这艘船的内部构造豪华奢侈,因着石井的身份,船上的一应设施也都尽量往游艇的功能上靠近,偌大房间里还配了一个不小的浴室,宽敞明亮,功能齐全。 之前上岸之后曾经在这里洗过一次澡,但那个时候太过仓促,也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浴室连镜子都雕着精致的花纹。 萧阑咋舌:“真讲究,上次他请你下水的钱付了没有?” “只付了定金。”一只手伸过来,扳过他的下巴。“想勾引我,就专心点。” 抗议的声音被卷入舌头里,贺渊一边顺手打开洗浴器,温度适中的热水流了出来,蒸汽很快弥漫整个浴室,连带对方的神色表情,也有些看不清楚。 半天之后,萧阑被吻得眼角泛红,连话都说不完整。 “小黑,外面……有窃听器。”这里水声很大,两人低声说话,窃听器功能再好,也不可能听见。 “我知道。”贺渊淡淡道,手从他的衣服下摆摸进去,从腰腹滑过,又慢慢地往上游移,最终捏住胸前一点淡色突起,用手指把玩揉弄,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扶住他的腰,不让他逃开半分。 萧阑眨眼喘气:“你觉得……为什么石井好像不急于询问我们,包括小岛的下落……?” “有两个可能。一是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不在乎小岛死活。二是他认为这必然与我们有关,在找机会对我们下手。” 乳头被轻轻掐住,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肆意玩弄,扶住腰的手往下滑,最后停在圆丘中间的入口处,带了些微挑逗意味,时不时地打转探入,沾了水的手指颇为容易就进了半截,加上刻意的爱抚,穴口很快就被揉开,紧紧裹住贺渊的手指。 “嗯……小黑……” 萧阑忍不住眯起眼,微微仰头,贺渊则俯首,两人额头轻轻相抵,蒸汽和情欲让身体的温度都有些升高。 平日清冷漠然的眼神变得深沉,这才是令人最动情的地方。 萧阑伸出手覆上他的眼眶,隔着薄薄的皮肤感受下面转动的眼珠。 ` 这个男人的所有动作和表情,都隐含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冰冷到极点,却也吸引人到了极点。 “小黑,你长得很好看啊,去做鸭子的话肯定会有很多富婆抢着包你的……啊!”萧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不吝于赞美别人的好人,可贺渊回答他的却是整根手指没入,顺便将他欲出口的呻吟都吞了进去。 “我不介意抱着一个哑巴做下去。”贺渊一笑,威胁充满杀气。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萧阑泪眼汪汪,苍凉的心境和外面的小夫诸一模一样。 两个小时之后,贺渊抱着人从浴室出来,与他神清气爽的状态相比,萧阑则明显有些困倦,脸上的慵懒之色甚至还没有消散,整个人昏昏欲睡。 小夫诸恹恹地趴在被子上,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出现,眼睛一亮,也不顾贺渊的冷脸,叽的一声跳上去蹭萧阑的脸。 “叽?” 它亲热地蹭了半晌,发现萧阑没睁开眼,歪着脑袋看了看,不死心地伸出舌头舔舔他的鼻尖。 麻麻生病了,还是被坏人欺负病的! 发现这个事实的小夫诸很生气,张开并不锋利的牙齿就想狠狠咬贺渊一口,可惜还没付诸行动就被发现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后果的比较凄惨的,毛绒绒的身体直接以抛物线的轨迹被丢到垃圾桶里,响声惊动了萧阑,他微微睁开眼睛,茫然道:“怎么了?” “没事,睡吧。”贺渊沉稳淡定的声音让萧阑放下心来,翻了个身继续梦周公。 小夫诸的身体还没半个垃圾桶高,它悲催地蹦了半天,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呜呜,麻麻快来救我! 睡到半夜,萧阑忽然就醒了过来,一摸旁边,被褥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了。 昏黄的台灯还开着,房间里也没有人影。 趴在枕头边睡觉的小夫诸被闹醒过来,迷迷糊糊叫了一声,浑身绒毛乱蓬蓬的,看起来更像一个毛球。 就在此时,一声低响从外面传来,别人也许听不出来,但萧阑再熟悉不过。 这是上了消音器的枪响。 随手把夫诸塞到口袋里,萧阑下了床,拖着伤腿一步步挪到房门口,轻轻开了门。 冰冷的枪口准确无误地抵住他的额头,同时响起对方同样没有起伏的声音。 “萧先生,请别动,我会开枪的。” 萧阑笑嘻嘻,完全没有被死亡威胁的惧色。“我没动啊!” 话刚落音,口袋里的小夫诸哧溜一声窜了出来,一头撞掉对方手上的枪。 那人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扣下扳机,枪已经飞了出去。 萧阑闪身,出手,利落漂亮地把枪夺过来,受伤的腿并没有妨碍他的动作,几乎就在同时,手肘朝对方后脑勺狠狠一撞,对方已经两眼翻白昏过去。 在他发难的这一瞬间,船的另外一边又接二连三地传来闷闷的枪响,饶是经过灭音器处理,在寂静的夜晚依旧能听得见。 以贺渊的能耐,船上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奈何得了他,但乐雍如就不一样了,他的身手平平,又没有枪,十有八九处于下风的。 萧阑不再犹豫,并作几步到了会议室外面,就在他考虑着要怎么进去的时候,里头声音响起。 “是贺先生还是萧先生?请进来吧。” 难道贺渊不在里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门突然打开,灯光大亮,乐雍如正被两人反扭着手臂按在桌子上,脸着桌面,鼻青脸肿,手臂还流着血,见了他来,马上破口大骂:“这是我跟你的事情,你他妈别抓不相干的人!” 石井脸色不变,唇角甚至还微微笑着,对萧阑说:“萧先生,想要他活命,就放下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小P孩睡觉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把手指吮在嘴里,老爹纠正了很多次都没纠正过来。 小小扶苏:唔……糖……好吃……糕饼……(梦话) R老爹:…… 小小扶苏:……烤肉串,要多放盐哦!(继续梦话) 老爹:…… 小小扶苏:桑葚果子,要……嗯,酒好喝的……(梦话中) 老爹:……(青筋暴起,发现不满3岁的小P孩居然还会偷偷喝酒了) 第二天老爹醒来,床湿了一大片。 小P孩傻笑:阿爹,你尿床哦! 老爹:……那是你的口水 第69章 这种情况下,萧阑就算再不着调,也不能罔顾乐雍如的生死。 他丢下枪,为表诚意,还踢出老远,双手举起来,脸上的笑容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不关我的事情啊,谁让你的手下跑到房间门口拿枪顶着我!” 石井闷哼一声,也不回答,示意手下制住他,这才慢慢问道:“贺渊呢?” 萧阑摊手:“不知道。” 后背随即被枪托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不得不弯下腰,半天站不起来。 乐雍如激动大叫:“石井,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有什么事情来问我,我什么都说!” ` 石井微微一笑:“你什么都不知道,我问你干什么,现在我要问别人。” 乐雍如脸红脖子粗:“你不问我,那我问你。为什么你让小岛灭我们的口,老子跟你那么多年同学,都被你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石井摇摇头,像是嘲笑他的天真:“怪不得你会斗不过你大哥。” 乐雍如大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石井继续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会咬人的狗不叫,你这样成天咋呼,能做得了什么事?老同学,我不杀你,已经是看在同窗的面子上了,你别逼我。” 他带着轻佻和嘲笑的语气,让乐雍如觉得更有把火在胸口烧一样,自己因为出身环境的缘故,从小到大鲜有朋友,他是真把石井当成哥儿们了,没想到日本人到底还是日本人,事到临头还会倒打一耙,这一耙就要了他的命,甚至连累了萧阑他们。 见乐雍如焉下去,石井看向萧阑:“小岛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他自己自作主张,但我要的东西,跟他说的是一样的,只要你能把从水下带来的东西交给我,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我会把你们平安送上岸,从此以后也不会再去骚扰。” “什么东西?”萧阑听他的语气,像是已经知道他们在那个溶洞里发生的事情,对石井来说,小岛的死活不是他眼下最需要关心的事情。 石井见萧阑还是一脸无辜,冷笑:“你不说,我先打死他,反正全跑不了!” 他说完,枪口举起来,对准乐雍如。 “你要的是长生不老药?”萧阑的表情恍然大悟。“你早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猜得出你要什么,人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说明白了,我们才有进一步交流的机会嘛,感情都是在交流中产生的,俗话说开诚布公,这也是一种诚意……” 他张嘴就是一连串滔滔不绝的话,石井先是被绕得头晕脑胀,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盯着萧阑狠狠看了半晌,蓦地笑了。 “你跟贺渊在一起,你们是情人吧,想必你也喜欢男人的滋味了?我让这里所有的人轮流上你一次好不好?” 乐雍如脸色大变,他知道石井?心狠手辣,这种事还真做得出来。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贺渊还敢不敢出现。” 萧阑倒是脸色不变,笑嘻嘻的:“不好吧,我没什么姿色的,怕倒了各位大哥的胃口啊。” 石井也不搭话,阴恻恻道:“把长生不老药交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萧阑忽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谁和你说我们身上有长生不老药的,你确定不是那人在骗你?” 石井见他还在狡辩,脸色冷下来,刚好说话,又听见他说:“你应该已经知道,鄱阳湖下面的某处,是通着海眼的,穿过海眼,就可以看到一条断裂带,那里有你要找的沉船,也有一个溶洞。” 石井心头一喜,萧阑所言,和他听到过的,都能对得上号,这说明他没有说谎。 “继续说。”他示意手下挪开顶在对方太阳穴上的枪管。 萧阑将溶洞的遭遇简单叙述了一遍,隐去秦王照骨镜和始皇尸骨的那一段,又把小岛的死和姚桐联系起来,说正因为小岛发现了溶洞的秘密,所以姚桐要杀他灭口,结果自己也遭到降头术的反噬,两败俱伤,所以最后只有他们三人逃了出来。 “什么秘密?”石井目光灼灼。 “姚桐身上揣着一种石头,能够长久保持细胞的活力,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就是长生不老药吧。” 石井点点头:“你没有骗我。不错,那女人手里确实有这么一样东西。” 这回轮到萧阑吃惊了:“你知道?” 他毫不掩饰的诧异让石井微微有些得意:“所以你最好老实点,别想骗我。” 萧阑无辜喊冤:“人家的腰被你的手下敲得好疼,你总得看在我老实交代的份上让我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吧!” “可以。”石井微微一哼,明知他只是想拖延时间也不在意,外头早就被他的人包围了,贺渊就算这时候想赶过来,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萧阑仿佛如获大赦,站起来伸腿扭腰,嘴里跟着念念有词。 “我爱洗澡乌龟跌到,嗷嗷嗷嗷,小心跳蚤好多泡泡,嗷嗷嗷嗷……” 歌词荒腔走板,但他唱得很投入,还眯起眼一脸陶醉的模样。 石井黑了脸。 乐雍如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出声,在这种情况下不缺心眼的,就不叫萧阑了。 萧阑扭了半天,终于停下来,这时候石井不怒反笑,神色诡异。 “现在可以说了没有?”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从洞窟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长生不老药。” 石井嘿嘿冷笑:“那里别有洞天,随便拿一样回来,都能受用不尽,其他人虽然死了,可并不代表我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如果你肯把长生不老药交出来,以后得的好处,我也会分你们一份的,可假使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可要是闹到那份上,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厌倦了萧阑狡猾的逃避,正想拿点手段让他开口,忽然间,萧阑的衣服鼓鼓动了一下,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随即探了出来。 像鹿又像狗,石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 “这是什么?” 萧阑道:“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虽然我们没有看到长生不老药,但却带了它出来,据说吃了这玩意就能够长生不老。” “它?”石井狐疑。 萧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了吧?这东西叫夫诸,《山海经》里出现过的,是上古神兽,神兽是什么你知道吧,就跟龙啊凤啊一个级别的,中国人喊它们叫祥瑞,那是比唐僧肉还珍贵的东西,吃了不仅能长生不老,据说还能立马飞升得道。喔,你不知道《山海经》吗,那是我们国家一部先秦的古籍,记载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闭嘴!”听到他说话,石井就像感觉到有一千只苍蝇在耳边飞。 萧阑乖乖噤声,他纯粹是信口胡扯,容易让听的人分散注意力,但扯多了也会有破绽。 石井仔细端详着被萧阑抓在手里的夫诸,他也算博闻强识了,可这种动物,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知道中国上下五千年,有过不少神仙异兽的故事,而萧阑他们从水里出来就直接到了船上,也不可能上哪里去找这么一只东西来骗自己。 这么想着,心里就信了一半。 他沉声道:“把它拿过来我看看。” “没问题。”萧阑大大方方,递给石井旁边的人,还不忘嘱咐:“小心点,它会咬人的。” 小夫诸还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不知道萧阑为什么要把它交给别人,身体一扭,就要挣扎,谁知道萧阑还火上浇油,在它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 乐雍如在那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他嘴角抽了抽,没有出声。 那手下接过夫诸,也闹不清这是个什么玩意,赶紧交给石井,这时候夫诸小朋友终于反应过来了。 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叽的一声开始放声大哭。 可怜石井还不知道他捅了一个多么大的篓子。 第70章 霎时间,外面响起惊雷,轰然一声,正正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雷声迭起,一声比一声响,仿佛停不下来,打得耳膜生疼,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推起水面卷向船身。船身被吹得猛烈晃动了起来,所有人被晃得大惊失色,连拿枪盯着萧阑的人也顾不上管他,连忙伸手乱抓旁边可以稳住身形的东西。 小夫诸一哭上瘾,就不会再管旁边的人,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一边哭还一边偷偷看萧阑,期待大人能过来哄自己,萧阑也只能勉强靠在桌子旁边站定,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石井猝不及防,被歪过来的椅子绊了一跤,整个身体从这边滚到那边,一干手下没人来得及伸手拉他。 乐雍如自己被晃得七荤八素,看见石井的惨状,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笑声让石井又急又气,他的手下也反应过来,连跑带爬过去扶他,他气狠狠地甩开,大喊道:“怎么回事,外面的人呢?!” 外面下起滂沱大雨,将他的怒吼完全淹没,船身摇晃得越发剧烈,从窗口望出去,外面黑沉沉一片,完全看不清景象,连甲板上的灯也不见了,这艘船仿佛成了水上的孤舟,在天地之间摇摆不定,行将倾覆。 “老板,我去看看!”一个下属说完,勉力跑到门口,可不等他打开门,门咯噔一声,自己打开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像幽灵般从门外飘了进来,那手下心头一惊,想也不想就要举起枪,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却已觉得手腕一痛,枪随之从手里被夺了过去。 黑影行动很快,石井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究竟是人是鬼,太阳穴上就多了一个冰冷的枪管子。 “别动。” 贺渊的声音与外面的风雨一样冷,石井甚至能感觉到其中的凛冽杀气,不敢动了。 一干人没料到贺渊会突然出现,挟持了自己老板,顿时都愣住了。 “放人。”贺渊惜字如金,石井却没来由抖了抖,他没见识过贺渊的能耐和手段,但是姚三刀交代过的话犹在耳边,自己的命又拿捏在对方手里,怎么也不敢冒险。 “还愣着做什么,放人!”他恼羞成怒,将怨气一股脑发泄在手下身上。 其实也不用他吩咐,老板在别人手里,下属还哪里敢动手。 “阿毛!”萧阑伸出手,夫诸委委屈屈地瞅他,委委屈屈地抽噎着,又委委屈屈地跳到桌子上,一扭一扭走向萧阑。 “贺先生,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石井定了定神说道。 “你动了我的人。”贺渊不是疑问,只是冷冰冰地陈述着事实。 石井干笑一声,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外面的人呢?” “解决了。”贺渊淡道。 石井难以置信,可还没等他说话,船身猛地剧烈摇晃,门砰的一声被风刮开,狠狠弹在墙壁上,借着门口的灯光,所有人都能看到水已经涌到甲板上来了。 为了暗算萧阑他们,石井特地命人把船半夜把船开到湖中心,现在要到岸边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举目远眺,周围除了狂风暴雨,什么也没有,真正是孤立无援。只是石井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本来是为了处理事情更加方便,没想到现在倒成了催命符。 风浪越来越大,船外甚至卷起一个五米高的浪,狠狠拍向船身,贺渊没再管石井,而是一把抓过萧阑就往船舱外跑,小夫诸机灵地咬住萧阑的衣服,萧阑伸手一捞,把它捞进口袋,乐雍如顾不上多想,也跟在他们后面。 “老板,这船可能会被掀翻!”一个手下嚷道。 石井面色苍白,怒吼:“救生衣呢,快把救生衣拿来!” 已经没有人理会他的命令了,轰的一声,船被巨浪掀了起来,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重重跌撞向船舱内各处,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很快灌满整个船舱。 贺渊见机极快,在船翻之前,已经随手抓了几个救生衣,带着萧阑他们跳下水。 水浪轰然巨响,在湖面上翻涌滚动,天色是无边无际的漆黑,豆大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他们感觉像是遇到了海啸,而不是在内湖上。 贺渊一言不发,拽住萧阑就往岸上游去,乐雍如受了枪伤,之前又遭了一顿打,力气大不如前,但幸好有救生衣穿在身上,使出吃奶的劲,也能勉强缀着他们。 小夫诸却显得很兴奋,水对于它来说就像人类呼吸空气那样自然,牙齿死死咬住萧阑的衣服,爪子却在水里扑腾,一身绒毛都被浸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势渐渐小了一些,雨也停下来,乐雍如用力抹掉脸上的雨水:“那些人呢,还有可能追上来吗?” “快到岸了。”贺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萧阑抬头望去,已经能看见岸边星星点点的渔火,那是居住在鄱阳湖边的,世代靠捕鱼为生的渔家。 “我们不能过去。”萧阑低声道。 他们两人还好说,但乐雍如身上有枪伤,很容易就会有麻烦。 贺渊点点头,他强悍得近乎非人,在水里待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冷硬之外,没有其他额外的表情,甚至找不到一丝疲倦。 “到岸上,去个地方,离这里挺近,有我一个熟人,可以相信的。”乐雍如喘着粗气,说得断断续续。 话说完,见两人一兽都盯着他看,嘴角一抽:“你们看着我干嘛?” 萧阑:“现在一听你说熟人,我就觉得很不可靠。” 小夫诸:“叽!” 乐雍如想反驳,又想到石井,顿时焉了。` 乐雍如说的熟人,其实是自己一个红粉知己,在当地开的一家夜总会,乐雍如跟她有过几夜情缘,后来性格相投,倒不知不觉成了朋友。 夜总会的老板叫刘岩,浓妆艳抹,风情万种,却有一个男性化的名字。 她一看到乐雍如三人,先是愣了一下,二话不说先把人安置下来,又喊了医生过来,除了乐雍如身上的枪伤,萧阑的腿也需要包扎。 刘岩眼波流转,在乐雍如和萧阑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贺渊身上,眼前一亮。 “这位帅哥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某日。 阿爹: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牙蛀了多少颗。 小小扶苏警惕地捂住嘴:没蛀! 第二天。 阿爹(温柔地):张嘴,爹喂糖给你吃。 小P孩毫无防备,傻傻张嘴:啊———— 阿爹(阴恻恻):又蛀了一颗,从此以后不准再吃零嘴! 小P孩:…… (小P孩傻傻张嘴的表情) 第71章 刘岩说话的时候,贺渊正在给萧阑的腿缠上绷带,眼皮也没抬一下。 她有点不死心,走近了几步,嫣然一笑:“乐大公子,你就不给我介绍介绍?” 乐雍如正等着她吃瘪,又怎么会吭声,闻言假装听不见,只捂着胳膊上被子弹擦过的伤口低声呻吟。 刘岩轻轻哼了一声,她对贺渊实在极有兴趣,也顾不上矜持,盈盈笑道:“我收留了你们,总不能连个名字都不告诉我吧?” 乐雍如笑嘻嘻地插嘴:“大美女,你收留的是我啊,要不是我受了伤,也不会连累他们在这里等我了,咱俩也算好过,你就这么厚此薄彼?” “死相!人家跟你早就是过去式了,别妨碍人家结交帅哥的机会!”刘岩睨了他一眼,半嗔半怨地轻轻戳了他的脑袋一下。 乐雍如也不生气,撇开外表的风尘味,刘岩其实是个真性情的女人,所以这么多年来两人还保持了一定的联系。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们还有点事情要聊。” “过河拆桥!”她撇撇嘴,屁股一扭,转身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小夫诸立刻从萧阑口袋里冒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乐雍如松了口气,戳戳它的脑袋。 “多亏了你这小家伙,要不是一场暴风雨,估计我们都得折在石井手里了。” “叽!”阿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得意洋洋地晃晃脑袋,在萧阑腿上蹦来蹦去,差点踩到他骨折的地方,被贺渊拎起来丢到角落里,立马焉了吧唧。 乐雍如看得又好笑又可怜,但他可没勇气向冰山求情,虚咳一声:“这一次之后,石井如果还活着,一定还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他在黑白两道混了这么多年,没少落下什么把柄,我回去之后,会去让我家老头子整死他,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说完又唉声叹气:“可怜我家闪电啊,不知道是不是被石井那人渣炖成狗肉火锅了!” 萧阑嘴里塞满了哈密瓜,口齿不清:“泥八用担心,窝放勒一张追踪腐在它们身难……咳咳咳!” 话说得太快,一块没来得及嚼碎的哈密瓜滑进喉管,呛了个半死。 乐雍如没听懂。 贺渊拍抚着萧阑的背给他顺气,语调轻柔和蔼:“你把我给你的追踪符,贴在一条狗身上?” 阿毛仿佛感觉到危险,叽叽两声,使劲缩回萧阑的怀里不肯再冒出头。 萧阑谄媚地笑:“小的哪敢啊!” “那追踪符呢?” 萧阑:“贴在猫身上了。” 贺渊:“……” 萧阑小心地想要挪开一点,远离冰山魔王,却被贺渊察觉,按在他伤腿上的手微微一用力,又将人搂了回去,萧阑哎哟一声,老老实实不敢再动弹。 真是一物降一物。乐雍如暗自感叹。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眼前还摆放着瓜果点心,简直无法相信就在前不久,他们还疲于应付石井的逼问,甚至那个神秘溶洞里发生的一切,现在想起来就像做梦似的。 乐雍如忍不住皱眉:“在那下面的时候,我就一直想问清楚……我们在那里看到的战争,包括那些人,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他想起自己在篝火旁看见的歌舞,那个女人拉住自己的手时的触感,甚至是烤肉在嘴里的味道,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幻觉。 可如果是真的……乐雍如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那种情形也许更加可怕,一个水下溶洞,难道竟然能够连通不同的空间吗? “不算真实,但也不是假的。”萧阑似乎在想着应该如何措辞,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那里有旱魃坟,有活着的夫诸,有上古遗留的种种痕迹,也许冥冥之中有种力量,能够在特定的时间节点扭曲时空,让我们回到过去。” 乐雍如呆呆地听着,他没有与萧阑一起经历过罗布泊的事情,所以觉得这种观点荒谬而离奇,当时虽然也置身其中,看到那场震撼人心的战争,可那就像旁观者一样,就算贺渊说过远古人类的能力堪比神明,他还是难以想象。 “你是说穿越时空?”他摇摇头,“……那就更说不通了,我们看到的那些人,能够驱使稀奇古怪的野兽作战,甚至呼风唤雨,如果那是回到过去,为什么上古的人有这么强大的能力,而我们没有继承一丁半点?” “世间万物此消彼长,一荣一枯,一盛一衰,一生一死,这是早就定下来的规矩,至于定规矩的是谁,这个暂且不必深究。举个例子来说,自然界中有一种元素,叫钋,据说是世上最毒的物质,但反过来说,也正是由于它毒性最强,所以才会极度稀少,这本身就是符合此消彼长的规律。” 此时此刻,萧阑说话的神情专心致志,完全敛了缺心眼般的嬉皮笑脸,俊秀面容在灯光侧影下愈发显出美玉似的光滑润泽,乐雍如忽然有种想伸手摸上去的欲望,只是念头刚起,他身旁的男人仿佛就察觉了一般,冰冷刺骨的目光扫了过来,让他立时消了这种冲动。 妈的,怎么不是老子先认识他!乐雍如有点忿忿不平。 “但是人类偏偏要打破这个平衡,将它提取出来加以炼化,用于满足自己各种私欲的战争武器,这就是逆天而行……嗯,扯远了,言归正传,我们选择了依赖物质,享受科学技术带来的一切成就,本身就等于放弃了在精神方面的继续探索,所以千万年来,属于人类本身的潜能,渐渐停滞不前,甚至退化,直至无人知晓,而在物质方面,也必然大大往前,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萧阑一口气说完,刚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已经有人拈了一块哈密瓜递到嘴边,他想也不想张口咬下,享受般地眯起双眼,任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就像一只吃饱餍足的猫咪。 两人之间的默契,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那个溶洞有着无数上古遗迹,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没有踏足过,如果下次还有机会去的话,一定能发现其它鲜为人知的秘密。” 乐雍如的嘴角抽了抽,心想你还有下次,下次再给金山银山老子也不去了。 他们在溶洞里历尽生死惊险,刚上了石井了船,随即又被暗算受伤,还在风雨里泡了半天水,这才脱离险境,乐雍如早就累得不行,不知不觉就沉沉睡过去,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一天一夜,直到刘岩叫醒他。 他迷迷瞪瞪张开眼,翻身还想继续睡,被刘岩拧着耳朵。 “还睡,人都走光了!” 人……萧阑! 乐雍如一惊,彻底醒了。“他们呢?” 刘岩白了他一眼:“昨天就走了,亏你一闭眼就睡得跟头死猪似的,现在才醒。” 乐雍如啊了一声:“他们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老娘又不是包打听,你醒了就赶紧回家去,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乐雍如怔怔的没动,有些茫然,又有些失落。 旁边汪的一声,毛绒绒的大狗扑上来,舌头热情地舔了他一脸口水,他这才发现那条莫名其妙失踪的藏獒居然回来了。 “闪电!” 藏獒疯狂摇着尾巴,乐雍如简直怀疑再摇下去它的尾巴都要摇断了。 “这狗哪来的?”他问刘岩。 “今天刚开张,就有人跟我说,这条狗在外面蹲着不走,我出去一看,才知道是它。” “喔。”乐雍如摸着藏獒的毛,有些怅然,闪电是跟萧阑那只小猫在一起的,现在狗回来了,猫却不见了,是不是也意味着他跟萧阑之间,就像两条不会再有交集的平行线? 萧阑把脑袋歪在贺渊身上,睡得迷迷糊糊,浑然不知道车窗外面景物飞逝。 他带着夫诸,飞机不让携带宠物,更何况是不明物种的宠物,一旦被发现估计阿毛小朋友的后半辈子就得在研究室或动物园里度过了,所以两人改为坐火车,结果早晨从刘岩那里出发到火车站时,还碰到了蹲在门口等他们的小猫。 小猫和夫诸被装在背包里,萧阑把拉链拉了大半,留下一点缝隙可以呼吸,两个小家伙依偎在里头呼呼大睡。 “小黑,我们不跟如如说一声就走吗……”萧阑换了个姿势,索性把脑袋枕在贺渊腿上,舒服地呢喃一声。 “不用了,说了也要走。”贺渊翻着从服务员手上买来的小报。 对面坐着的小姑娘正按着手机发短信,一边偷偷抬头看他们,脸颊泛红。 萧阑好一会儿没有吱声,过了半天,才突然道:“小黑,其实你是在吃醋吧?” “等回家你就知道是不是了。” 某人马上老实了。 从去鄱阳湖到历劫归来,时间已经过去十一个月,除去萧阑放假的两个月,也就是说,他已经九个月没有出现在学校,回北京之后,萧阑抓着里头有上百条未接来电的手机直奔学校,寝室里的人见了他都跟见鬼似的。 “你丫的整整九个月,跑到哪里去了!陈白那小子说你跟一个勘探团出去了,刘教授好说歹说,才让学校保留你的学籍……”姜宸抓着他上下查看,一边大呼小叫。 “说来话长。”萧阑眨眼:“陈白呢?” 姜宸闻言一脸古怪:“他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萧阑同学总喜欢去招惹贺渊,然后又被反击得无路可逃,久而久之,他就学了个乖,每次撩拨老虎之后,装成极度无辜的模样,逃得远远的,然后一脸无知地瞅着贺冰山:“hi,你叫我吗?” 【卷三:古蜀探秘】 第72章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在半年前,刘教授突然收到一封信,不知道从哪里寄来的,也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看上去有些年月了,照片里是一块碑文,上面刻着奇怪的符文,凌乱而没有规则。起初,刘教授以为是有人故意恶作剧,就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一个月后,又有一封一模一样的匿名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里面还是一张照片,这一次不是碑文,而是一片丛林,草木茂盛,郁郁葱葱,看上去并不是人工种植出来的,而像极了大兴安岭那种原始的森林,照片上的森林也没有任何标识,以刘教授对植物并不精深的认识,他也说不出这是哪里才会有的植被。 在那之后,每一个月的同一天,刘教授都会收到同样的信,里面各自放了一张不同景物的黑白照片,他曾经拿着第一张照片上的符文去问国内颇富盛名的语言学家,可没人能说得出上面的符文究竟意味着什么,又想表达什么含义。 到了第五个月,照例又收到信,这回上面是一幅壁画。在画中,阴霾遮蔽了天空,太阳被盖去一大半,人们在慌不择路四散逃跑,牛羊牲畜也失去了理智,许多人在逃跑中互相踩踏而死,甚至还有些人捧着自己的头颅跪在地上,空中飘浮着一团一团的阴影,这一切呈现出一片末日降临的诡异景象。 刘教授弄不清寄信给他的人到底是谁,又想跟他传达什么,五封信之间甚至没有必然的联系,仿佛有人即兴照下来的一些记录。 他曾经以为碑文上的那些符文,也许是一种失落在历史长河的文字,譬如西夏文,甚至是西方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王国的神秘文字,但第五封信上的壁画改变了他的猜测,从壁画上来看,这明显是与中原文明有所联系的,即便这联系微乎其微。 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袁暖玉看到了这些照片。 袁暖玉是个地道的四川人,说起来还跟刘教授的亡妻有些关系,算起来也是他的晚辈,她有事来找刘教授,无意间看到刘教授正在和于叔讨论照片上的东西,无意间就插了一句嘴:“那不是水青杠吗?” 见刘教授他们都望向自己,她笑了笑,指着第二张照片说:“那上面有几棵水青杠树,我在家里那边见惯了,所以认得。” “四川……”刘教授喃喃重复,眼睛一亮:“老鱼头,你说我们是不是一直想错方向了?” 萧阑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姜宸:“所以他们去了四川,连小白一起?” 姜宸点头。 “去多久了?” “一个月前去的,失去联系有一周左右了。”姜宸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陈白临走前让我给你留个口信,说如果你回来了,而他们还没回来,就乖乖待在学校,不要去找他。” 为什么小白会留这样的话给自己?怕自己闯祸吗,以他如此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资质,怎么可能会闯祸呢? 萧阑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通,就把话抛之脑后了。 “那五张照片还在吗?” “在,刘教授带了原本去,留下扫描件,在他办公室的电脑里,我带你去吧。” 宿舍离办公楼不远,后者还有电梯,十几分钟后,他们已经站在刘教授的电脑前,看着里面五张黑白照片发呆。 萧阑看了半晌,突然出声:“古蜀国?金沙文明?” 姜宸摩挲着他的脑袋感叹:“不愧是刘老头的得意门生,一语道中关键……不过猜岔了那么一点点,他们要找的,据说是比三星堆还更早的古蜀。” 三星堆这个词,代表了一个民族的文明核心,在那以前,史学界普遍认为华夏文明起源于黄河流域,但在三星堆之后,这个观点被彻底颠覆。这个在川地的古蜀国所出土的青铜器和玉器,精雕细琢到了极致,以现今科学技术的发展程度,人类也未必能够重现,而这些东西所传递给人类的信息,却是高度发达的文明和政权,无数谜团隐藏其中,至今未能得到解释。 这个连文字都没有,又忽然消失的文明,却曾经在《山海经》出现过数次,甚至还曾经出土过来自印度洋的贝壳,如果说秦始皇陵是所有考古学家乃至盗墓贼心目中的圣地,那么三星堆的含义,就不仅仅是圣地了,它代表着一大片人类没有办法涉足的空白。 萧阑挠挠头:“宝墩古城?” 那是一个比三星堆还要略往前推的部落文明,但也仅止于此罢了,若论先进与完善,必然是比不上三星堆的。 “不,刘教授猜测那也许比三星堆还要早,却比三星堆更加发达的高度文明遗址,从没有人去过的。” 姜宸指着电脑里的图片:“这片植被,后来据他们查证,说是极有可能生长在四川北部的原始森林里。” “他们一共有多少个人去,怎么失去联系的?” “十来个人吧,系里的孙老头也一起去了,还有于叔,和那个袁暖玉,和杂七杂八一些人,有上次的经验,孙老头本来还提议带几个学生,但刘教授不同意,最后陈白坚持跟着,所以只有陈白一个学生。” 萧阑喔了一声,上网把那几张照片都发到自己的邮箱里,一边喃喃自语:“不知道那边现在的天气咋样……” 姜宸一听这话有点不大对头:“喂你不会真的要跟去吧?” 萧阑指指自己的伤腿,笑嘻嘻:“我这模样怎么去?” 姜宸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记得去辅导员那里销了你的不良记录。” 萧阑摆摆手,一步一挪地走出去。 回到家,刚刚打开门,两团毛绒绒的影子就迎面扑过来,萧阑下意识往旁边一闪,砰的一声,小花五体投地摔在那里,上面还趴着阿毛,两个家伙为了争宠结果撞到一起,摔了个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 贺渊坐在桌旁,刚刚起好一卦。 不等萧阑开口,便淡淡道:“你要往西南走?” 萧阑嬉皮笑脸地赖过去:“小黑,亲亲小黑,最亲最爱的小黑……你算出来了?” “此卦凶,乃死中求生。”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萧阑:小黑,你身上真好摸,让我多摸把,今天让我在上面吧? 贺渊:嗯…… 萧阑:哎,你害羞个啥,咱们都那啥过了,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神马的……来,亲个╭(╯3╰)╮贺渊:不要嘛……走开啦,讨厌,死相!~萧阑(色迷迷地笑):嘿嘿嘿……嘿嘿……啊!谁抓我头发!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手里抓着小花,无辜的猫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阿毛则干脆整个扒在他脸上,四爪抓着他的头发。 贺渊坐在椅子上,优雅地看着书,转头:做什么梦了? 萧阑悲催+欲哭无泪:没…… 他的内心默默怒吼:为神马梦境和现实的差距这么大! 第73章 要说陈白对萧阑也算很了解了,知道他去鄱阳湖有贺渊在,最后总能化险为夷,也知道他回来之后必然要去找自己,又让姜宸代为传话,叫他不要来,只不过陈白还是低估了某人的折腾能力。 萧阑笑眯眯:“死中求生,意思是还有生机,对吧?” 贺渊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凶卦对于他来说毫无震慑作用。 “嗯。” “小黑……”萧阑捏着嗓子蹭过去,脑袋在冰山的颈肩处蹭了蹭,拿出前世对着老爹撒娇的劲头,语调带了些甜腻的哀求:“去吧,小白是我最好的哥儿们,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刘老头平时对我也很关照……” “可以。” “嘎?”萧阑一肚子准备好的话被这句答复打断,难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抱住贺渊亲了一口。“小黑你真是贤良淑德,爱死你了!” “只是嘴上说说?”贺渊睨了他一眼。 萧阑敏锐地感觉到危险,挪开一点,干笑:“你想怎样?” “不要像个被逼奸的良家妇女,是男人就干脆点。”贺渊面无表情地揪住他的衣领拉过来。 要干脆的是你,被我压一次会死吗!萧阑悲催地想着,一个天旋地转,两人位置已经变了,理所当然,萧阑是下面的那一个。 贺渊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想在上面?” 萧阑吞了吞口水,大胆提出要求:“按照次数来算,那么多次,换我一次在上面,这要求很公平吧?” “很公平。”贺渊故意顿了顿,看身下这人大喜过望的模样,唇角微勾:“不过等你能够压倒我再说。” 萧阑苦了脸:“可以不择手段来达到目的吗?” “可以啊。”贺渊亲切的笑容在萧阑看来就像恶魔。“就像我也可以对你用道术一样。” 那说了等于没说,坑爹啊。萧阑内心默默流泪。 看着萧阑完全无语的表情,贺渊心情甚好,低下头吻住他,舌尖在对方唇瓣上扫了一遍,才轻轻滑进去,以难得的温柔。 手从上衣下摆探了进去,裤子的拉链被拉开一半…… 萧阑趁着火势还没燎原的时候赶紧阻止他,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等等……” 贺渊挑眉,动作却没停下。 “那五张照片……”萧阑飞快地把姜宸说的情况大致复述一遍,末了道:“如果我们要去,那五张照片就是关键,里面应该能找到不少线索……” 贺渊冷笑:“想转移话题?” 萧阑:“……”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总该付点报酬。”挑起他的下巴谆谆教导。 “可以货到付款吗?” “你说呢?” “……” 于是萧阑一个美好的下午就在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痛并快乐着的过程中度过了。 等到他终于想起自己之前要问什么问题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萧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贺渊背对着他,正坐在电脑前,看那五张来历古怪的黑白照片。 小夫诸见他醒了很高兴,叽叽两声使劲舔着萧阑的脸,给他免费洗脸,顺便表示自己饿了,需要喂食。 小猫蜷在他脚边,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继续埋头睡觉。 如果忽略自己浑身酸疼,这将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早晨啊。 萧阑慢吞吞地下床,贺渊知道他醒了,头也不回,只伸出手,等萧阑走过去,便很自然地将他揽入怀中。 “贺大师,您看出什么端倪了吗?”萧阑谄笑。 “这一张,”贺渊指着照片上茂密的丛林植物。“应该是在四川北部,九寨沟一带。” 萧阑赶紧拍马屁:“大师就是大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己知彼。” 欺负了某人一夜,贺渊神清气爽,心情颇佳,也不计较他阴阳怪气的腔调。 “我父母是研究植物的。” 萧阑张大了嘴,用看着外星人的目光看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小黑,我一直以为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萧阑惊叹的第二天,一对中年夫妇敲开这里的门。 开门的是萧阑,三人站在门里门外,大眼瞪小眼。 女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门牌,转头对男人疑惑道:“我们走错了?” “没吧?”男人挠头,同样不解。 “喵!”小花从萧阑脚边探出脑袋,仰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好可爱!”女人尖叫一声,蹲下身把它抱起来揉搓。 男人看了萧阑一眼,心虚地扯扯她的衣服:“别揉坏了,这是人家的猫。” 女人被他一拉也回过神。“我们一定是走错门了,贺渊那种性格怎么可能会养宠物。”又对萧阑绽开灿烂笑容。“小弟弟,这只猫太可爱了,能不能借我们玩两天就还你?” “喵……”被揉得风中凌乱的小猫眼中含泪地望着主人,希望他能把自己从魔掌中救出去。 萧阑却完全没有看它:“……你们就是贺渊的父母?” 那两人也吃惊了:“没走错门?” 贺渊从房间出来,看见门口三人,淡淡喊了一声爸妈,走过来,看着呆若木鸡的三个人,一边揽过萧阑的肩膀。 “介绍一下,这是我爸妈,贺川,梅影,你可以直接喊他们的名字。” 顿了顿,又对中年夫妇道:“这是萧阑,我的人。” 语气淡然随意,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后面补的内容) 贺妈妈掏掏耳朵,又转头问丈夫:“啥,他刚才说啥子,我没听错吧?” 贺爸爸的嘴巴张张阖阖,最后憋出一句:“应该没有吧……” 贺渊的话在两人脑海里消化了半天,望向萧阑的眼神从热情渐变为激动。 萧阑被他们一顿猛看,不仅不怯场,反而照例扬起迷惑人心的灿烂笑容,张嘴就是口若悬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得两老心花怒放,看萧阑的目光比看亲生儿子还亲。 短短几分钟,两人已经迅速倒戈,贺渊从主角沦为配角。 贺渊不动神色:“先进来再说。” 几人分头落座。 贺妈妈迫不及待:“小阑啊,你今年几岁了,还是学生吗?” 贺爸爸不甘落后:“贺渊,你刚才说小阑是你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贺渊淡定喝茶:“就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意思。” 贺家两老的反应完全不像常人,他们不约而同,齐刷刷望向萧阑,以无比同情的眼光。 “多好一孩子啊,怎么就被你祸害了呢!”这是感叹的语气。 “他家父母知道的话,非打死你不可。”这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我一度以为就算给你吃伟哥,你也不会发情的。”贺妈妈很欣慰。 “什么伟哥,我还觉得他会人兽呢!”贺爸爸的想象力更上一层楼。 “恭喜啊贺渊,你终于有人要了!”这是异口同声的最后总结。 这真是你父母?萧阑呆滞半天,用眼神传达疑问。 如假包换。贺渊依旧淡定。 那边两人还在激动,被贺渊一声打断:“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刚从印度那边回来,本来想去东北看看,发现一些很有对比价值的植物样本,路过北京,想起你在,就过来看看。”敢情儿子只是顺带想起的,贺妈妈嘿嘿一笑,毫无愧疚感。 贺渊嗯了一声,对他们在植物研究上的痴迷程度颇为了解。 这一家的相处模式很奇怪,贺渊对父母就像对普通人一样冷淡,脱线的两口子也不以为意,他们是知名的植物学家,足迹遍布大半个世界,几乎把生平精力都放在心爱的植物上,面对儿子的说话口吻也和平辈似的,三个人一年到头也没见上几面,两人对儿子的生活世界从来没有干涉,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尊重,以贺渊的能耐,也并不需要在旁边指手划脚的人。 贺渊从小就性子冷淡,自从被送进山里去学了道之后,更不见他有过什么激动高兴的情绪,贺妈妈经常很奇怪,自己夫妻俩没心没肺的,怎么到了贺渊这里,就基因突变了呢,看到萧阑之后,她终于悟了,这明明更像自己的儿子啊。 胆小的阿毛似乎感受到两个陌生人并没有恶意,叽叽两声从萧阑口袋里钻出来,无辜地望着他们。 “这是什么?”贺妈妈眼尖,马上就发现了。 萧阑把阿毛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任人围观,笑眯眯道:“它叫阿毛。” 阿毛感受到四道目光的无形鸭梨,乖乖蹲坐着没敢动。 贺爸爸盯着它看了半晌:“这娃儿挺像上古传说中的夫诸。”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主角:秦王老爹、刚刚牙牙学语的小小扶苏。 老爹伸出一根手指:这是一,来,跟着我喊,一!—— 小P孩傻乎乎地咿呀乱叫,口齿不清:啊……额…… 老爹:一,来,再喊一次。 小P孩:啊—— 老爹晃了晃手里的冰糖葫芦:喊对了就让你舔一下这个哟! 小P孩突然福至心灵,发音准确地喊了出来:一! 老爹:……(老子还比不上一根糖葫芦啊!掀桌! 第74章 夫诸只存在于《山海经》,在那之前,没有人认为这种上古异兽会在现实中出现,但贺爸爸不仅能脱口喊出它的来头,而且还一脸淡定。 旁边围坐的都是一群不能以常理来论断的人,所以也没有人表示出吃惊诧异。 萧阑热情地推销着阿毛:“就是夫诸没错,白天能把玩,晚上能暖床,心情不好可以蹂躏,心情好了可以听听它的叫声,实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 言下之意,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大有把哭货送去祸害别人的意思。 贺渊看穿了他的险恶用心,也不阻止,唇角淡淡勾着。 阿毛打了个寒颤,知道冰山爸爸是依靠不了了,只好可怜兮兮地瞅着麻麻。 然而它的挣扎只是徒劳的,很快被热爱一切毛绒绒小动物的贺妈妈抄在手里反复揉搓,当暖手炉用了。 贺爸爸嘿嘿笑:“我肚子饿了。” 贺妈妈也嘿嘿笑:“贺渊,都快中午了,我们还没吃饭呢,你快去买点菜下厨吧,我们和小阑聊一会儿。” 贺渊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 “冰箱有菜,我去做点。” 简洁地说完,起身往厨房走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两人立马握住萧阑的手热泪盈眶:“委屈你了孩子,居然被贺渊这么个怪胎看上,哦不对,以后他的幸福就拜托你了!” 萧阑笑眯眯的,心中默默为贺渊默哀。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每座冰山背后都有一对脱线的父母。 “是我先缠着小黑,他不得已才收留我的。”语气无辜而幽怨。 “小黑?”两人不解。 萧阑眨眼:“他很喜欢穿黑衣服。” 贺家两老恍然:“这外号真贴切!” 听听,这是正常父母说的话吗? “他平时没少欺负你吧?”贺妈妈语气慈祥。 “没有的事……”欲语还休,微垂下头四十五度,青年的神情有点忧郁。 贺爸爸大手一挥:“你不用说了,他肯定欺负你了!” 萧阑心想,贺小黑,这可不是我说的。 贺妈妈凑过来:“我跟你说,贺渊从小就那死样子,见谁也不搭理,对付他的话要这样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随便下药滴蜡用鞭子抽,要不择手段,不用跟他客气,你越是怕他,他就越欺负你。” 萧阑:“……”, 贺小黑,我同情你。 贺妈妈传授完心得,感叹道:“以前他都不喜欢小动物的,家里曾经养过一条狗,两只猫,三只鸟,五条鱼,最后不是被他吓跑,就是被他吓死,结果现在居然养猫和夫诸了╮(╯﹏╰)╭” 小花和阿毛依偎在一起,默默打了个寒颤。 贺爸爸一脸八卦:“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来没有孩子的话要怎么办?” 萧阑:“……我们暂时还没这么长远的打算。” 贺爸爸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们不会逼他要跟一个女的结婚然后生孩子的。” 贺妈妈也附和:“我们也绝对不会逼他去弄人工受精找代孕的,中华儿女千千万,不差贺家这点香火。” 萧阑:“……” 贺小黑,你爸妈的想法……嗯,真前卫。 ————(以下是补全的内容) 贺渊做的饭就像他的作风一样干脆利落,三菜一汤。 一个番茄炒蛋,一个蛋炒番茄,一个蒸鸡蛋,一个蛋花汤。 萧阑:“……” 贺家两老:“……” 贺渊挑眉:“不尝尝?” 贺爸爸嘴角抽了抽,违心道:“你厨艺真好……” 数十年如一日。 萧阑夹起一块番茄送入嘴里,顺便夹了点放入小碗里给小猫和夫诸。 很快,他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两只小动物已经一溜烟不见了。 贺渊镇定自若地一口一口配着白饭吃下去,表情没有一丁点不自然。 萧阑泪眼汪汪竖起大拇指,钦佩之情如滔滔江水:“小黑,你以后要杀人不用道术了,真的!” 贺渊喔了一声,淡淡道:“盐放多了点,将就着吃吧。” 贺家两老:“……”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萧阑从刘教授电脑上拷贝过来的五张照片,全部被扫描出来,放在书桌上,无意中被贺家两老看见。 贺爸爸拿着其中那张草木繁盛的照片,脸上现出毫不掩饰的诧异:“这是四川?你们在哪里拍的?” 萧阑将刘教授收到照片的经过略说了一遍,贺爸爸听完随即皱起眉头,半天不说话。 贺渊知道他父母或许对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但在植物研究上,国内也没几个人能赶得上。 “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贺爸爸盯着照片端详半天,才道:“你们听过女树吗?” “明人笔记有载,海中有银山,生树,名女树,天明时皆生婴儿,曰出能行,至食时皆成少年,曰中壮盛,曰昃衰老,曰没死,曰出复然。”萧阑想了想,道。 这句话的意思大约是,这棵树在天亮的时候能够生出婴儿,不仅能够走路,还能在一天之内经历从少年到老年的过程,然后死亡,第二天又重复相同的过程。 贺爸爸点点头,深吸了口气:“我们俩几十年来走遍很多地方,对许多植物都做过考察,后来渐渐发现一件惊人的事情,古书上记载的一些东西,在现在被看来是传说甚至神话,然而未必是胡乱编撰的。” 萧贺二人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贺爸爸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就像恐龙,在没有发现它的骨头之前,我们绝对无法想象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这样的生物,熊猫能够存活下来是一种奇迹,但奇迹是不可复制的,更多的与它一个时期的动物,到现在也只是传说而已。相比之下,植物的生命力要更顽强些,我们都知道人是地球上最聪慧的生物,但在灾难来临时,最先灭亡的往往是人类,而能够活到最后的,也许就是那些不起眼的植物,这就是自然的规律。” “但是就算植物的生命力顽强,也要经历很多年的气候变化,在这个过程中,同样会有不少消失绝迹,再加上人类生活范围的扩大,植物也渐渐没有了生存的空间。俗话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人烟稀少,偏远冷僻的地区,那些能够生存下来的植物,生命力要远远比在城市里的植物顽强很多。所以如果去原始森林,往往就能发现很多我们原来已经认为是不存在了的植物。” 贺爸爸的观点很有意思,也并没有用那些专业术语,反而浅显易懂,萧阑他们都没有去打断他。 “好像扯远了,回归正题吧……”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曾经在北疆那边的原始森林,见到过一种植物,很像古书上描绘的女树,虽然并不完全一致……它能够结一种人头大的果子,上面是类似人脸的模样,五官俱全,这种果子同样是在一天之内从生长到枯萎,第二天又重新长出来,无限循环,在那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在任何书籍上见过这种植物的记载。” “而这张照片上,这里这棵树,”贺爸爸的手指敲了敲上面其中一处。“就像极了我们见过的那种树。” 贺渊淡道:“我们打算去那里,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了。” 贺爸爸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凝重:“我还是劝你们不要去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贺渊咆哮版 小说贺渊:你们看神马!看神马!阑尾是我的,我的,你们想干嘛!想抢?没门!我能做番茄炒蛋和蛋炒番茄有木有!你们行吗!盐放多了的人你们伤不起! 第75章 “很多年前,我们一行十几个人,组团去北疆一带考察,在原始森林的边缘停下来休息,附近有几户民居,据说以前是靠在森林外围打猎为生的,后来就成了看林子的,算是吃公家饭,我还记得,我们借宿的那一家有三口人,年轻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很爽朗,我们都喊他虎子。” 他说得如此详细,以致于萧阑都听出其中的不寻常来。 “我们到的那一天,已经是傍晚了,所以大家商量着,决定先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进森林,附近几户人家都很热情,我们几个住在虎子家,其余的人分散着住在其他家。” “那会儿都快十月了,晚上比较冷,大家也都累了,很早就睡下,结果第二天集合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半夜去屋外解手,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 贺爸爸叹了口气:“当时我们也没想太多,搜索了一番都没找到人,以为他是迷路误入森林里去了,就留下一个人随时联系,其他人都进了林子,虎子家的人再三告诫我们别走太深,说在森林里什么怪事都有,但我们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拗不过我们,就让虎子陪我们一起进去。” “结果进了林子没多久,就碰上大雾,人走散了一批,指南针莫名其妙也失灵了,大家都在原地打转,这时候虎子就让我们往回走,别再向前了,说这是林子不欢迎我们的征兆,不过当时没人信这个邪,再说还要找到那个失踪的人,就继续往里走,结果还真就出事了。” “按照虎子的印象,如果往前走,就要再走很久,才会有一处斜坡,结果我们才刚走了十来分钟,前面就有两个人闷声不响就不见了,后来虎子去查看回来,脸色都变了,说前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一片悬崖,四周被大雾笼罩着,也看不见到底有多深,那两个人一定是掉下去了,他一边说,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带错路,因为他从小就生长在这里,对森林外围还是比较熟悉的。” “野外考察勘探,什么危险没有碰到过,但这事确实有点古怪,大家这才觉得害怕,想退回去,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发现了一种很奇怪的树。” “照理说,北疆属于亚寒带针叶林带,如云杉、冷杉等,树叶应该偏细长的,但是我们看到的那棵树,叶子不仅宽阔硕大,几乎跟常绿阔叶林的植被差不多。然而事实是,我们确实看到了一棵本不该生长在这里的树木。” “那棵树大概有三米来高,树干需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上面结了两三个果实,每个都有人的脑袋那么大,上面凹凸不平,沉甸甸地垂下来,伸手就能够着。大家对这棵树都很感兴趣,纷纷凑过去观察,结果发现,那些果实 上面的凹凸花纹,其实很像人脸的五官,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部位都对上了,看上去很奇怪,当时就有人提出要摘一个回去研究。” “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他先了一步,结果他的手刚碰到树,突然就起了大雾,雾气比之前还要大,几乎把每个人都裹住,别说看到旁边的人,一低头连自己的肩膀都看不见。” “我喊了几声,但都没有人回答,又足足过了三五分钟,雾气才稀薄一些,也能看见其他人了,每个人都说自己刚才大声呼喊,但就是听不见别人的回音。直到清点人数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刚才那个去摘果子的人也不见了。” 他苦笑一声:“谁也不相信他是被那棵树吞噬了,但是当时周围大雾弥漫,那个人也不可能跑出多远,怎么就突然凭空消失了?” “虎子吓得不轻,连说我们是触怒了森林里的神明,让我们赶紧回去,再找下去,怕是有更多的人要失踪。” “大家找不到人,又跟着虎子在那里转了两天,才终于出了那片林子。” 萧阑问:“后来还有让人再进去找过吗?” 贺爸爸点头:“后来又进了两次,一次是我们自己,特地找了个晴朗的日子,让一个当地人带进去,结果又是迷路,无功而返,还有一次是报告上面之后,县政府派了个搜救队过来,也进去过一回,结果又少了个人。后来有当地老人说,这片森林的内部是不断变化的,并不是时时危险,但也并不安全。” 不断变化?萧阑头顶冒出无数问号,无法想象偌大一座原始森林和罗布泊海子一样移动的情景。 “根据你们所说的,加上照片上,应该就是四川北部,日则沟深处的那片原始森林,如果真有这种植物,那意味着那片森林也是存在许多危险的,所以还是不要去的好。”和爸爸好心劝阻。 萧阑挠头傻笑,那里有小白,还有刘教授他们,自己是不可能不去的。 贺渊轻描淡写:“你就不用担心了。” 送走活宝一样的贺家二老,萧阑嘿嘿笑道:“小黑,你真的不是在路边捡的?” 贺渊睇了他一眼:“你上辈子也这么问过。” “我记得那年下了很大的雪,你刚满五岁,站在屋檐下回身,像个雪娃娃,还一脸认真严肃地问我,自己是不是在路边捡的。”他眼里多了点笑意。 萧阑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茬,当时自己才多大啊。 “那你咋回答的?” “我说,是,结果你开始哇哇大哭,从早上哭到晚上,雪停了你的哭声还没停。” 缺心眼的某人丝毫没有觉得难为情:“那说明阿毛是有家传的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阿毛,你说是吧?” “ 叽叽!”阿毛欢快地扑上来使劲蹭,最近它在那个成天有小人儿唱歌跳舞的小盒子里学到一招,大人们总喜欢逮着机会就亲嘴,阿毛表示自己好奇很久了,实验对象就在眼前。 毛绒绒的身体跳到萧阑肩膀上,踮起爪子往上跳,努力想一亲芳泽。 热乎乎的小舌头还没碰到对方的脸颊就已经被人拎起来,呈三百六十度无限循环地飞出去,正好压在好梦正酣的小猫尾巴上,猫喵的一声炸毛跳起来,追着阿毛一顿穷追猛打。 就在这时,萧阑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来一看,居然是陈白的来电。 第76章 萧阑想也不想按下接听键,又按了扩音键。 “小白?” 电话那头并没有人回答,只传来一阵间断的闷响。 他又喊了几声。 贺渊伸手,把电话挂断。 一分钟后,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依然是熟悉的号码。 接起电话,还是一样的敲打声。 声音沉闷缓慢却有节奏。 在铺设地下光纤的时候,往往需要先敲碎原来的路面,架设好设施,再重新封上,现在这种声响,就像有人拿着锤子在敲柏油路一样。 两人听了半晌,都听不出什么名堂。 既不是在演奏音乐,更不是所谓的摩斯密码或其他通用密码,节奏虽然很均匀,但并没有实际含义。 如此反复几次,这边挂断,那边就打,却也一直没人说话。 最后一次的时候,萧阑没再挂断,电话那一头也没有挂,足足在几个小时后,电话才因为手机电池不足而自动挂断。 换了块电池,萧阑拿起电话又拨回去,这回终于有人声了,却是死板的系统提示。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小黑……”‘ 话未落音,电话又响起,居然还是那个号码。 事情过于诡异,以致于没心没肺的萧阑也莫名觉得有股寒意一路从脊柱窜流而下。 贺渊面无表情地按下接听键。 依旧是一模一样的捶打声。 甚至连节奏也没变过。 如果他们不去管它,也许这个电话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手机再次没电。 但是贺渊直接挂断,关机。 屋里恢复宁静,此时还是大白天,阳光透过窗帘铺洒到沙发上,暖洋洋地令人昏昏欲睡,然而两人却都沉默下来,只有夫诸努力想往大人膝盖上爬,一边发出叽叽的叫声。 萧阑弯腰把它捡到怀里顺毛,阿毛幸福地翻滚了下,然后打起盹,浑然没有察觉大人们的凝重心情。 “小黑,我担心小白和刘教授他们。”萧阑可怜兮兮地瞅他。 “你的腿没事了?”贺渊挑眉。 “健步如飞,八百米有点勉强,四百米绝对没问题。”萧阑嬉皮笑脸,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痊愈,但这段时间以来休息得不错,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贺渊点点头:“那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出发。” 这么容易就过关了?某人准备了一箩筐的说辞活生生胎死腹中,话唠爱好没能发挥出来,郁闷之极。 到原始森林那种地方,不知名的蚊虫蛇蚁是很多的,如果被咬之后没有及时抹药,很有可能引发痢疾等疾病,所以除了带上常用药品之外,还要穿上长衫长裤。 除此之外,狼眼手电,瑞士军刀等也是必需品,萧阑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支沙漠之鹰,跟着满满一袋干粮和水一起塞入背包。阿毛一离开大人就叽叽叫个没完,完全没有生存能力,所以也是必须携带品。 有了枪支和小动物,他们就不可能坐飞机,而只能选择火车。 五月初三,这是个好日子。 萧阑拿着红笔在黄历上“宜出行”三个字上画了个大圈,高高兴兴地带着冰山和宠物踏上拯救公主,哦不,是寻找老师和同学的旅程。 九寨沟旁边挨着一片广袤无际的原始森林,森林的其中一个入口就是从日则沟顶端的尽头处进去,所以萧阑他们的目的地就是九寨沟。 九寨沟旁边有个小镇,叫贡布,跟柬埔寨的一个城市同名,但它在藏语里却相当于守护神的意思,从这里有一条捷径可以直接进入山里,贺家两老在多年前曾经听人说起过,但由于这个镇实在太小,连地图上也没有标识,两人下了火车之后,兜兜转转一大圈,才终于找到这颗镶嵌在原始森林边缘上的明珠,贡布小镇。 贡布小镇确实很小,全镇人口只有几百户人家,相当于一千来号人的一个大村庄,与世隔绝,民风淳朴,在这里几乎看不见任何市侩的气息,人们的生活节奏缓慢而悠闲,唯一与外界连接的一个很小的汽车站,每周定点开往离此有几十公里路程的县城。 萧阑他们到的那天,正巧赶上小镇的汽车站发车,所以几乎没无须等待,就从县城直接坐车过来。 贡布并非没有出现过外地人,只是萧阑两人的外貌又格外出众些,他们从车站出来到小镇里面这一小段路,已经接受了无数好奇的注目礼。 小镇居民热情好客,车站唯一的值班人员叫丹巴,几乎负责了车站的一切事务,他听说萧阑他们是来旅游的时候,不仅热情地介绍这里的小吃,还邀请他们去自己家里做客,萧阑发挥话唠本色跟他打成一片,一个小时后,丹巴跟萧阑已经熟稔得直接可以称兄道弟。 贺渊径自沉默寡言,话也不多说一句,酷酷的脸上写着生人勿近。 丹巴觑了他一眼,把萧阑拉到一边,不安地小声问道:“是不是我惹你哥哥不高兴了?” 贺渊做事随心所欲,全凭心情,在大庭广众之下搂住萧阑也是面不改色,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萧阑索性对外都说他们的关系是兄弟俩。 萧阑笑眯眯:“不是,他就这个样子,从小面部表情功能缺失,俗称面瘫。” 丹巴喔了一声,感叹道:“你们真不像兄弟!” “很多人都这么说!”萧阑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跟着丹巴一边走一边询问他这里的情况。 “你们去我家住的话,我阿爸和阿妈一定会很欢迎的,我们家里好久没来客人了!”丹巴热情洋溢,随即又挠挠头:“不过我还有半天才下班,我们这只有两个人轮班,本来是有三个的,结果那位大爷去年去世了,所以……” 他的汉语说得并不流利,有时甚至结结巴巴,但眼里的真诚和淳朴,却足以让任何人感觉到温暖。 “这镇上有旅馆吗?” “有是有,”丹巴为难地笑了一下:“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建的了,有点……嗯,破旧。” “还能住人吗?” “当然,几个月前有一支考察队过来,上周也还有一队说是进森林里去探险的人来,都是住在那间旅馆里的,啊对了,”丹巴的脸色倏然严肃起来,“你们在这里玩归玩,那个森林,千万不要进去!” “怎么了?” “那两拨人,都是要进森林里去的,结果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丹巴叹了口气:“进去之前,洛桑爷爷还再三告诫过他们的,说那个森林里是格寨尔封印着魔鬼的地方,结果他们不听,执意要进去,果然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与小镇接壤的那片森林,举目远眺,郁郁葱葱,高耸入云的林木一眼望不到尽头,此时天气晴朗,太阳将光辉洒在森林和倚靠着森林的小镇上,看上去安详宁和,隐隐有种神圣无瑕的意味,一点也看不出所谓魔鬼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扶苏小时候。 小小扶苏:嘻嘻,姐姐你衣服好好看,我摸摸~宫女:(害羞又好笑地躲开) 小小扶苏:姐姐,摸摸,摸摸! 老爹踏入寝宫,就看见小家伙被宫女抱在怀里,一面伸爪子调戏,一面还流着口水的模样。 第77章 “格寨尔是我们藏族的英雄,传说九寨沟那一带曾经留下他搏杀魔鬼的痕迹,在经历千辛万苦之后,他终于把魔鬼击败,并封印在那片森林深处,自己也力竭而死,所以我们历来将那片森林视为禁地,曾经也有不少人进去过,结果都没有再出来,你们可千万别去冒险。” 丹巴仔细叮嘱了一番,萧阑自然满口答应了,又跟丹巴约定好去他家作客的时间。丹巴很高兴,亲自将他们领到镇上唯一的旅馆,其实也算是招待所。 招待所建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据说当时有个房地产商过来想要把这里开发成旅游景点,结果后来不知怎么的工程就突然中断了,只留下这么个小招待所,变成镇上公有的产物。 招待所果然不负它十多年的历史,看上去不止是破旧两个字可以形容的,门口那块招牌上面,原本的名字脱落了,只剩下后面“招待所”三个字依稀可见。 从外头看进去,大堂没有开灯,四周也没有窗户,服务员恹恹地趴在前台那里翻杂志,一道门槛,外面阳光灿烂,里头黯淡压抑,如同两个世界。 见丹巴领着两人走进来,那个服务员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但又不是特别惊讶,因为在此之前镇上已经有两批外来人员来过,但论起外貌,贺渊与萧阑显然又是佼佼者,简直比得上电视里的明星了。 “纳木错,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你帮我招待一下。”丹巴喊着服务员小姑娘的名字,小镇人口少,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小姑娘应了声,觑了萧阑他们一眼,有点羞涩和拘谨地翻着柜台上的簿子,不一会儿告诉他们:“二楼三号房吧,你们带身份证了吗?” 那头丹巴还得回去值班,又交代了两句,就匆匆走了。 贺渊站在门口望着外面森林的方向。 萧阑拿出证件,托着腮帮靠在前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姑娘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认真地登记,笑嘻嘻地打听:“之前是不是也有人在你们这里住过?” “是啊。”小姑娘没法分心,一说话就得停下来。“有两批人,第一批是两个老爷爷带队,说是大学里的老师和学生,去森林里考古的,第二批就不晓得了,他们在这里住了一晚上就走,那天不是我值班的。” “以前从外地来的人多吗?” “不多,几年前有过一队人来,说是地质勘探的,结果进了那森林,最后也没看见他们回来。”小姑娘神情严肃,显然对那片森林也怀着半是崇拜半是忌惮的感情。 跟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说话,成就感是巨大的。 对于萧阑这种话唠来说,成就感更是巨大的N次方。 几分钟下来,让小姑娘崇拜而又神往地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废话。 贺渊从门口返回,拿起柜台上的钥匙,拎起某人的后领就要往楼上拖。 “小黑你松手嘛,你最近怎么老是动不动就脸色不好呢,虽然你才比我大了几岁但是更年期也没那么早到啊……我错了我错了,别宁额的辇,额肥头一定记得给泥买大大口肥也(别拧我的脸,我回头一定记得给你买太太口服液)……哎哟!” 服务员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半天没回过神,连门口进来一些人也没注意到。 “请问你们这里还有房间吗?” 走在前面的是个胖子,他在进门的时候就开始四处打量,目光在萧阑他们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脸上带着对简陋环境的不满,敲了敲前台。 “有啊。”小姑娘看着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十来个人,有点发愣:“你们要几个房间,多了没有。” “现在有几个房间?”胖子有点不耐烦。 “我看看……现在只剩三个房间了,一个房间两个床位。” “你们这里一共就三个房间?” 小姑娘笑了一下:“本来是四个,不过你们来晚了一步,这两位刚登记了一个。” 她指的是萧阑他们。 胖子看了看他们,又转身望向人群中的一个年轻女人。 “江小姐,房间不够,怎么办?” 那女人很年轻,也很漂亮,一头长发被高高束成马尾,穿着衬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利落爽朗却不失性感。她虽然走在后面,却明显是这支小团队的核心,后面还有两个男人紧紧跟着,像是保镖。 “两位请等等。”年轻女人喊住贺渊和萧阑,她的声音婉转悦耳,小姑娘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漂亮。 两人脚步没停,继续往楼梯上走,萧阑被拧住脸颊,一边还咿呀咿呀地说话,贺渊则一副面瘫状,上面写着生人勿近。 “两位请等等!”见他们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女人皱了皱眉,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对方会意,立刻并作几步上前,拦下他们。 “两位,我家小姐在和你们说话。” 贺渊松手。 萧阑揉着发红的半边脸,一边转头看向他们那群人。 “哈喽,好度忧度?” “两位能不能把房间让出来,我们愿意付双倍价钱。”她笑了笑,目光落在贺渊身上,显然认为他才是两个人中的决定者。 萧阑眨眼:“这里住一天四十块,双倍价钱,你们付八十?小黑,我们赚了耶!” 年轻女人愣了一下,笑道:“不,我出五百,麻烦你们把房间让给我们,好么?” 萧阑神色无辜:“这里只有一间旅馆,你给我们十万,我们也找不到地方住呀,我们不介意跟你一个房间,其他人就算了。” 他这句话一出,别人自动就把意思往淫亵那方面理解。果不其然,女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周围几个男人脸色也不好看,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人冷笑一声,走上前。 “你再说一遍。” “别捣乱。”贺渊摸摸萧阑的头,语气居然出奇地柔和,又看向男人。“我们是先登记了的,不方便让出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说是么?” 男人对上他黝黑清冷的眼神,不知怎的表情渐渐变得茫然,然后不由自主地说:“是啊……” 话刚落音,自己就先一愣。 这是中了什么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小小扶苏:阿爹阿爹,你说我从哪里来的? 老爹批着奏折,漫不经心道:你是从你娘的肚子里来的。 小小扶苏迷茫:那跟阿爹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比较深奥,老爹放下奏折想了半天,才回答:你是先住在我的肚子,后来才去你娘的肚子,最后从你娘肚子里出来。 小P孩恍然:阿爹你偷懒啊! 第78章 萧阑知道贺渊说话语调的轻柔跟自己压根没有关系,那只不过是贺小黑临时起意想对某些人施展迷惑神智的道术而已。 只不过知道内情的显然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人愣愣地看着贺渊,难以想象看起来冷若冰山的男人一出口竟然这么温柔可亲。 没人注意到胖子刹那之间的异样。 胖子回过神,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贺渊语气平和:“这位小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上楼了。” 萧阑掏掏耳朵,觉得贺小黑一定是鬼上身了,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时说话的口吻。 年轻女人笑了一下,她对自己的外表很自信,再冷的人碰上自己也会带上几分客气,她早就习惯了。 “等等,你们也是要进森林的吧?交个朋友如何?” 贺渊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淡淡点头。 最后仍旧是贺渊和萧阑占了一个房间,另外三个房间由那些人自行分配,看他们的模样并不太满意,但也没什么办法,小镇上的招待所就此一间,别无分号。 进了房间,萧阑马上把背包放下,拉开拉链,阿毛从里面窜了出来,大口深呼吸,吱哇乱叫,看起来很兴奋,先是咬着萧阑的衣角蹦跶几圈,又奔到电视机前面,叽叽地一个劲往电视柜子上面蹦,一边回头看着大人们,意思是要看电视。 萧阑过去帮它按下电视开关,又把遥控器放在床上,阿毛高兴地跑上去,毛绒绒的身体压在遥控器上面,贺渊发现它居然还会换台,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谁教它的?” 萧阑挠头:“你爹妈。” “……” 没有享受到儿子养成乐趣的贺家二老在逗留的那几天把阿毛和小花当成孙子一样来教,除了说话,写字(用爪子),什么五花八门都教了,也不管教育对象是两只动物,结果几天下来,小花居然好像也能渐渐听懂人话,而阿毛…… 学会了按遥控器换台看电视。 “小黑,你想和他们同路?” 趁着休息的间隙,萧阑顺便洗了个澡,末了头发湿淋淋地坐在床边打了个呵欠,神情因为困顿开始茫然。 贺渊嗯了一声,无奈地拿过毛巾帮他擦起头发。“他们手里头应该有一些资料,可以避免我们走弯路。” “小黑,那位小姐似乎对你有点意思。”萧阑舒服得眯起眼,就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咪。 “你吃醋了?”贺渊抬起他的下巴,某人已经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了,白皙俊秀的脸庞上睡意朦胧,毫无防备。 低下头,轻而易举地擒获柔软的唇舌,然后,慢慢深入。 “唔……”萧阑一头问号地睁开眼,,不明白自己怎么从被擦着头发服侍的大爷又成了被压在身下的猎物。 “等等……”他微微喘息,伸手要推开身上的人。 贺渊将他的手抓住举过头顶,面不改色:“不用等了。” 敲门声响起。 贺渊压根就不想理会,但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大有破门而入的打算,他不得已放开即将到手的猎物,起身去开门。 门外,胖子看着贺渊阴沉暗藏杀气的脸色,一肚子的不耐烦生生憋成两句话:“打扰了,我过来喊你们过去商量一下行程……” “知道了。”冷冷的回答之后,门砰的一声关上,差点打在胖子脸上。 半个小时后,所有人在胖子的房间里,彼此开始自我介绍。 刚进来时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的年轻女人叫江秀敏,是美籍华人,据说其家族从清末起就迁往海外,现在美国做生意,江秀敏本身喜爱研究古迹,经常自费资助一些民间团体去考察勘探,也是这支团队的出资人,形影不离跟在她后面的保镖是两兄弟,叫肖腾和肖冲。 其中还有一个留着五缕长须,看起来仙风道骨,却穿着一身牛仔T恤的中年人姓吕,人称吕四爷,是被江秀敏重金聘来的顾问,据说祖上是盗墓世家。 民国初年长沙曾经出过一个举世闻名的盗墓贼,只要把出土器物拿到此人跟前让他闻一下,他立马就能判断出朝代,有个人拿着一件漆器,自称出自王侯墓,让他鉴别,那盗墓贼一边抽着鸦片,一边拿到鼻子下面一闻,笑着说,这件漆器是在尿坑里泡过的,取出时间大概在七个月前。那人大惊失色,连忙说得罪。这个盗墓贼后来因为将所有盗得的文物卖给外国人,在解放之后就被枪毙了。 后来大家混得比较熟的时候,吕四爷就将这桩轶闻当故事一样地讲出来,末了说这个盗墓贼就是他曾爷爷的兄弟,眉飞色舞,颇有得色。而到了他这一辈,家里的很多人基本已经跟盗墓两个字沾不上边了,就连他也是以古董买卖和鉴定为营生。 而那个胖子叫姬平,则是吕四爷的朋友。 江秀敏将所有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末了嫣然笑道:“现在就剩两位了。” “美女,我叫萧阑,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阑尾炎的阑,你可以叫我人见人爱小阑阑,也可以喊我花见花开小阑尾,当然,你愿意叫我帅哥或者亲爱的就更好了!” 江大美女大约是从没见过这么能说的男人,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啥模样,还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旁边嗤笑一声,说话的人叫苏介,据说有过许多野外生存经验,也是江秀敏的朋友。 “我的模样很标致啊,从小老师就告诉我将来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我。”萧阑一脸无辜地说完,突然凑上前看了苏介半天, 嘿嘿奸笑。 “你笑什么?!”苏介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你暗恋美女啊!”萧阑一脸我很理解不用害羞地拍拍他的肩头。 苏介恼羞成怒,眼看就要炸毛,江秀敏连忙道:“那这位呢?” 贺渊没说话,照例是萧阑开口:“他叫贺渊,是考古学者,我是他的助手。” 睁眼说瞎话和信口开河什么的,萧阑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只不过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教授和助手的关系,江秀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几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了话题。 “那片森林极其危险,既然我们都要进去,那就是一起合作了,但凡合作,都要讲究个开诚布公和同舟共济,我先说说我们这边的情形吧。” 第79章 见两人都没有异议,江秀敏接道:“其实我们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五张照片。”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两人,注意到萧阑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脸色变得有点古怪,便停了下来。“有什么不妥么?” 萧阑笑嘻嘻:“大美女你先继续说。” 江秀敏点点头,将来龙去脉简单叙述了一下。 其实她的遭遇跟刘教授十分相似,同样是接到不明来历的五张照片,同样是在照片上找到这里的线索,也同样查不到寄出照片的人。 江秀敏说完,萧阑就把刘教授他们的事情也说了一遍,果不其然,所有人都皱起眉头,心头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疑问:究竟是谁把照片寄给他们,又把这些人都聚集到这里,这个人有何目的? “你说在这之前,还有一队人也从这里进去过?那么他们是不是也收到了同样的照片?”说话的人叫苏介,一个阳光俊朗的年轻人,他征得江秀敏的同意,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调出那五张照片,正是萧阑他们在刘教授电脑上看过的,分毫不差。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那个人为什么要把他们都引到这里来? 一直抽着烟默不吭声的吕四爷突然做了个手势,旁边他的徒弟小魏马上机灵地奉上烟灰缸,吕四爷把烟头掐灭在里面,这才道:“其实也不是毫无头绪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想想,这前后来到这里的三批人,都有什么特征?” 江秀敏皱眉:“什么特征?” 苏介歪着头若有所思:“都是来探险的?” “错。”吕四爷摇摇头:“一,我们都是为了森林里的东西而来。二,这三批人里,必然对古物都有一定的见识。”他慢腾腾地睨了贺渊一样,显然没把这两个年轻人放在眼里,“这林子里必然有什么危险或者难关,是寄照片的那个人无法解决的,所以他把照片寄给这么多人,就是希望借助我们的力量,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小魏啊了一声:“师父,那我们不成了被利用的了?” “蠢!”吕四爷大掌朝他脑袋拍下。“他想要的,不也就是我们想要的吗,等到我们解决难题之后,那个人就不能不出现,到时候我们再毙了他,把东西据为己有,不就得了?” “有道理。”贺渊的表情数十年如一日地古井无波,让人瞧不出是在赞赏,还是在嘲讽。 吕四爷瞥了他一样,轻哼一声,忍不住刺了两句:“听说贺先生是研究古物的高手?不知道师承哪里,抑或在哪间大学高就?” 他不知怎的,就是看不大惯贺渊与萧阑两个人,觉得他们不仅来路不正,而且中途冒出来,还要跟他们一起进去,难免有点死乞白赖的意思。 贺渊自然懒得说话,萧阑却嬉皮笑脸:“这位贺教授可了不起了,是毕业于家里蹲大学的高材生。” 旁边扑哧几声,吕四爷却愣了一下:“什么,什么敦?” 萧阑表情严肃:“简单点说呢,家里蹲者,居于陋室却不忘鸿鹄之志,往详细了说呢,这个家,就是国家的家,大家的家,家是一个很温暖的词,也是你心灵的港湾,能够让你疲惫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 吕四爷被绕得头晕转向,小魏终究是见不得师父被耍,忙凑上去低声解释了一下,吕四爷明白过来,狠狠地瞪向萧阑:“江小姐,我可不跟这种人一起上路,如果你坚持的话,那我们师徒俩只好自己进森林了!” 江秀敏暗暗皱眉,她对贺渊的观感不错,却也不喜欢萧阑,只不过对方两人是一道来的,关系怎么都比他们这种萍水相逢的强,她也不好说什么。 “贺先生,你的助手未免也有点不懂礼数了。”江秀敏抿唇,微微露出不悦。 一般情况下,当她出现这样的神情时,男人总会诚惶诚恐地给她赔不是,然而贺渊只是摸摸萧阑的脑袋,称不上温柔的俊美面容居然染上笑意,淡道:“嗯,平时被我宠坏了。” 他只不过觉得这些人对于森林里的东西可能知道得更多一点,跟他们一起走没有什么坏处,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强求了。 “……”江秀敏语塞。 “都是小事情,大家不必这么剑拔弩张的,我也觉得四爷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这趟行程,必然得加倍小心才行,说不定那个人就潜伏在什么地方监视着我们。”一个低沉稳重的男声响起,说话的人叫纪一鸣,也是团队成员之一,据说曾经在特种部队待过,举手投足颇有军人风范。 贺渊注意到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曾有意无意打量了自己好几次,便也冷冷地回望,纪一鸣似乎略略吃了一惊,收回视线。 吕四爷哼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萧阑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居然又是陈白的来电显示。 上回连续接到这个诡异的电话,贺渊索性把他的手机关了,第二天再开的时候,就没再接到过了,然而此时此刻,居然又是这个号码打了进来。 “怎么了?”纪一鸣见萧阑迟迟不接电话,问道。 “这个电话,是我一个同学打来的。”萧阑顿了顿:“不过他现在正被困在那个森林里面。” 众人的脸色跟着一变,都不由自主盯住那个电话,看着萧阑按下接听和扩音键。 依旧是之前那种重复了无数次,沉闷的,毫无意义的捶打节奏。 除了萧阑他们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听过这种声音,很快被里面一声一声仿佛敲打在心头的闷响吸引住。 “这是什么?” “不知道,我们接过无数个这样的电话,全是这种声音。” 所有人皱着眉头,数着里面的节奏,企图破解其中的秘密,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吕四爷不以为然:“是不是有人拿了他的电话在恶作剧?又或者你那个同学根本不在森林里……” “等等!”打断他的却是一直抱着电脑不放的苏介。“你把电话号码报给我,我查查在哪个地方。” “我们差点忘了,小苏还是个电脑高手来着。”坐在纪一鸣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李青笑了起来,他是跟着胖子一道过来的,口音里带着浓浓的方言味儿。 算上他,连同江秀敏的两个保镖,这个团队一共有十个人,再加上萧阑贺渊,就是十二个了。 苏介照着萧阑报上的数字输了进去,十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输入一连串代码,半晌之后,原本胸有成竹的脸庞渐渐变得苍白起来,鼻尖额头甚至沁出汗水。 “怎么了,查不出来就算了。”江秀敏安慰他。 “不是……”苏介的呼吸急促起来,“查到了……” “是在那片森林里?能查到具体在哪个方位不?”众人好奇地探头去看,却只看到电脑屏幕上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程序。 “不在任何一个地方。” “什么意思?” 苏介抹了把脸,喘了口气,喃喃道:“不在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说清楚一点。”江秀敏蹙起好看的柳眉。 苏介苦笑:“这个电话也许是从阴间打来的吧……它的方位,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小小扶苏:阿爹阿爹!你看我的新衣服,好漂漂! 老爹:……你丫的又不穿鞋子去玩水! 第80章 (完整版) 他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顿时觉得房间凉飕飕的,一股寒意自背脊爬上脖颈。 吕四爷微微冷笑:“年轻人不要故弄玄虚,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人下过墓,什么场面没见过,可从来没听说有什么阴间来的电话。” 苏介被他一说,脾气也上来了:“不信拉倒,我也没强迫你听。” 这个房间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各有身手,只是因为这里可能存在的古迹而被江秀敏集结在一起,自然不可能合作无间。 就在他们拌嘴的时候,电话突然中断,余下一片忙音,提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江秀敏看向萧阑。 “之前没有过这种情况,一般是我们这边先挂掉的。”萧阑把电话收起来,打了个呵欠。“大美人儿,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寝吧?” 这个人怎么一开口就不正经,江秀敏瞪了他一眼,才道:“这样吧,大家到这里也都累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早上出发如何?”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也都没什么继续聊天的兴致,便都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萧阑回到房间就忙不迭扑向不太柔软的床铺,在上面打了个滚,差点把阿毛压扁,它还以为萧阑想陪它玩,兴奋得叽叽乱叫,使劲用脑袋去拱萧阑的脸。 “小黑,你有没有觉得他们那些人挺古怪的?” 萧阑开了一袋葵花籽,一颗接一颗地喂着阿毛,顺便打开电视,这里的台不多,按来按去就那么两三个,其中一个还在播《情深深雨蒙蒙》,里头的男女正激烈争论到底是谁更无情更残酷更无理取闹的问题。 “嗯。” “很多人在听到那个鬼电话之后,都表现出一副意外和惊恐的样子,但我注意到那个叫李青的,反应却很平静。” “嗯。” “要不我们不跟他们一起走,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好了,到时候可以坐享其成顺便让他们当我们的炮灰,你说我是不是挺缺德的?” “嗯。” “小黑,你是猪吗?”萧阑津津有味地盯着电视上那对男女歇斯底里的对吼,头也不抬。 “……”片刻之后,乌云压顶,他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压在身下。 贺渊脱去了上衣,剩下一条黑色长裤,精壮上身赤裸着,修长而健硕,一张俊美而冷淡的容颜近在咫尺,能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你喜欢被猪操?”低沉的语调带了一丝欲望的沙哑,被经验教训过很多次的阿毛直觉危险逼近,毛球般的身体一滚,滚到床角被子下面,亮晶晶而懵懂的眼神在自家两个大人身上来回移动。 萧阑干笑:“小黑,黑黑,黑大爷,我刚才什么也……唔!” 话没说完,对方的手已经从拉开的裤链里摸了进去,一把擒住柔软的器官。 “……你你你强暴良家妇男!”萧阑倒抽了口气,泪眼汪汪地指控,双手想要反抗,却快不过贺渊。 他只不过张嘴念了几句,原本盖在枕头上的枕巾就已经将他的双手牢牢缚在床头。 裤子也轻易地被褪下来,衣服则被脱了一半,半挂在臂弯上,露出胸前两点淡色两点,任人把玩蹂躏。 “小黑,不……啊!”他惊喘一声,双腿被大大张开,已经被玩弄得半勃起的器官却被一条橡皮筋绑住根部,始作俑者的表情是温柔带笑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你看,” 贺渊低声说着,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空矿泉水瓶往墙上丢去,咚的一声,声音不大,但隔了几秒,墙壁另外一边却猛地被拍了几下,随之传来吕四爷的叱骂:“还让不让人睡了!” 贺渊看着因为欲望被强行禁锢而呈现迷茫表情的俊雅青年,微微一笑,在他耳边呢喃:“忍住了,太大声的话,我不介意让别人过来围观春宫戏的。” 说完,低下头,张口含住对方前端已经沁出泪珠,呼喊着要求抚慰的宝贝。 口腔里的温度要高于空气中的温度,所以当温热柔软的腔壁裹住欲望,舌头一边灵活地拨弄着前端薄薄一层皮肉,偏偏还要冒着隔音效果太差,隔壁随时能听见的危险,那种刺激,无疑让感官更上一层,舌尖每一个打旋,牙齿每一次轻咬,都能让萧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然而系绑在根部的橡皮筋,根本不会让他轻易地释放,每每快到天堂的时候,对方一个动作,就又将他打回地狱。 “嗯……小黑……嗯啊……”他忍不住微微仰起头,无意识地把胸膛拱起来,那模样像是在任人随意采撷,贺渊自然不会客气,手一边轻轻拧着,如同亵玩着一朵花蕊。 “舒服?” “呃……啊……”萧阑半睁开眼,神色茫然,眼角潮红,不住地喘气。 此时的他,双手被缚,维持着双腿大张的姿势,双腿间的器官和后面更为隐秘的地方,都毫无遮蔽地暴露在柔和的灯光下,如同待价而沽的人偶,散发着淫荡诱人的气息。 贺渊亲了亲他的脸颊,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 如果不是刚才胖子敲门,中途打断好事,他也没注意到这里的隔音效果太差,但是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不是吗? “嗯……小黑……”萧阑眨了眨眼,想要眨掉眼角的湿润,不料额头上的汗水滑下来,划过眼角,视线却显得越发模糊。 “很想要?”手指沾了前端的液体,好整以暇地慢慢刺入后方,轻轻拓开,深一点,再深一点,指尖不时地按到穴心里最刺激的那一点,这具被玩弄着的躯体就像应激反应似的颤了一下。 “松……松开橡皮……嗯……” “不行。”贺渊勾唇,抽出手指。“他可以让你获得更多的快乐。” 取而代之的是粗硕如刃的火热,毫无间隙地填满。 萧阑几不可抑制地要呻吟出声,又死死忍住,鼻息粗重,胸口不住地起伏。 贺渊却已经开始律动。 浅浅地抽出,又狠狠地刺入,这样的节奏几欲令人疯狂。 昏黄的灯光照在两具交缠的躯体上,房间里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麝香味。 胖子他们怎么也猜想不到,薄薄的一墙之隔,上演着这样活色生香的一幕。 将近一个小时的折腾,贺渊终于解开束缚,让萧阑痛快地释放出来,后者甚至连起身去洗澡的力气也没有,头歪在枕头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萧阑醒了过来,周围一片漆黑,随即感觉旁边有人起身,床铺跟着一轻。 他睁开眼,看见贺渊的背影走向房门。 “小黑?”他揉揉眼,迷迷糊糊道。 对方没有回答,旋开把手,走了出去。 萧阑一下子清醒过来,坐起来随手捞起一件衣服穿上,尾随出去。 夜晚的招待所静悄悄的,旁边几个房间没有一点动静,其他人仿佛都睡死了,贺渊在前面不快不慢地走着,甚至没有脚步声。 第81章 以贺渊的能耐,不可能没有察觉有人在背后跟踪,但他头也不回,出了招待所之后仍旧一直往前走,在小镇的大街小巷中熟稔地拐弯,直到两边的房子逐渐稀少,广袤无边的林木映入眼帘。 他竟是独自走入森林了。 萧阑扶着腰龇牙咧嘴地跟在后面,渐渐觉得有点不妥。 贺小黑莫不是鬼上身了? 然而前面的人影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在阴森黝黑的林子里穿梭,鞋子踩在厚厚的树叶上面,不时发出噼啪声响,远处鸦鸟哑哑地嘶叫一声,仿佛置身异度空间。 “小黑!”萧阑忍不住喊了一声。 不算小声,但对方并没有缓下脚步。 这里的树木高耸入云,几乎将天空遮蔽了,连月光也被挡在重重树叶之后,除了漆黑还是漆黑,但不知怎的,萧阑就是能够依稀看清周围的景物。 这些树木的模样稀奇古怪,也许因为毫无束缚的环境缘故,又或许是几乎没有人迹踏足过这里,它们疯狂而奇形怪状地生长着,枝桠张牙舞爪的分叉,就像志怪小说里描述的鬼境。 不知走了多久,贺渊终于在一棵大树前面停了下来。 这棵树的树干十分粗大,比它旁边所有的树都要大了一倍不止,整棵树大约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头顶分开无数枝桠,上面结满人头大小的果子,沉甸甸地垂了下来,硕果累累。 贺渊接下来的动作就更诡异了。 只见他把手伸过去,摸上树干,动作轻柔,缓缓摩挲,片刻之后,手臂张开,将树环抱住,甚至连脸也贴了上去。 “小黑!” 萧阑并作几步跑过去,伸手拽住贺渊,想要把他拉回来,却发现对方的身形分文未动,自己根本拉不住他。 贺渊终于缓缓转过头来。 他的整张脸,已经被一个硕大的青铜面具覆盖了,在镂空的眼部下面,隐隐闪烁着幽绿色的微芒,如同要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这不是贺渊! 萧阑反射性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黏着在他的手臂上,无法收回来。 这时候从树干里面,慢慢地伸出四五只手,惨白如枯骨。 那些手从不同方向将他的手脚抓住,再慢慢地拉近。 任凭萧阑再怎么挣扎,也徒劳无功。 而那个形似贺渊的人,就站在一旁,冷冷看着。 不…… 萧阑睁开眼睛,满头大汗。 “怎么了?”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贺渊撑起手臂,蹙眉看他。 萧阑闭了闭眼,又睁开,平息混乱的呼吸。 “叽……”睡在枕头边的阿毛迷迷糊糊地叫一声,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留了个屁股在外面。 萧阑大致描述了一遍,挠挠头:“小黑,这只是一个梦吧?” 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真实得让缺心眼的萧阑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刚才也做了一个跟你差不多的梦。” “……”萧阑沉默了一会儿。“不会是那棵树有什么冤屈,托梦给我们吧?” “你想太多了。”贺渊面无表情地按下他的头。“睡觉。”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照着丹巴给的地址去他家,藏族人最喜欢守承诺的朋友,丹巴看到他们俩,自然十分高兴。 丹巴家是一家六口,典型的三代同堂,这一代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在镇上当售货员的妹妹。镇子上很少有外来的人,像萧阑他们这样外貌出众的就更少了,理所当然被视为稀客,受到热情的招待,萧阑把带来的礼物分了下去,都是些吃食特产,不贵重却显得有诚意,丹巴的爷爷笑眯了眼,一边热情地让他们喝酥油茶。 “我跟洛桑爷爷提起过你们,他也很感兴趣,说想见见你们。”丹巴笑道,“洛桑爷爷是我们小镇上年纪最大的长者,也是一位智者,很受敬重。” “我们很乐意见他。”开口的反而是贺渊。 丹巴连连点头,起身出去请人,不多一会儿,一个白胡子长者被他搀扶着走进来,丹巴一家人连忙站起来打招呼,看上去很敬重他。 “两位就是外来的客人?”出乎意料,洛桑的汉语说得比丹巴还要好,掩藏在花白眉毛下的双目湛然有神,一点儿也不似年近九十的耄耋老人。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睃巡一圈,最后落在贺渊身上,神情有点诧异和肃然:“这位客人……不简单啊,敢问从何处而来?” 他的语意,不仅仅是询问他们的来处,而更像是透过贺渊,看见另外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灵魂。 丹巴一家则是吃惊不小,洛桑早年在镇上落脚,来历颇为神秘,据说还跟西藏那边的活佛有点儿关联,可别人问了,他也从来不说,这么多年来,但凡镇上的居民有什么难题,去找他解决,没有得不到答案的,然而这样一位智者,现在居然会对一个外来人如此看重。 贺渊闻言,竟然第一次不带任何讽意,平和地微笑:“您的智慧也令人折服。” 洛桑摇头:“我本来已经觉得自己见识过很多东西,今天看到你,才知道自己只是坐井观天。” 丹巴看着他俩如同哑谜一样的对话,有点手足无措:“洛桑爷爷……” 洛桑摆摆手,接过丹巴父亲递过来的酥油茶,喝了半口,才慢腾腾地说话:“听说你们要去那个封印着色林们的森林?” 色林是藏族传说中的魔鬼,他用了复数,表明那是一个极为凶险的地方。 贺渊点点头。 萧阑把刘教授他们失踪的事说了一遍。 丹巴叹道:“我本来还想劝你们不要去的,但现在看来你们也是不会听的了,那个森林,之前有几批人进去过,你说的那位教授,我之前也和他们打过交道,我劝他们不要进去,但他没听,就没再出来过,也许已经凶多吉少。” “传说那个森林里有英雄格萨尔一手建立的城堡,里面还有无数的宝物,但这只不过是色林散布的谣言,为的就是引诱贪婪无知的世人进去,从而吞噬他们的灵魂。” 那里面没有魔鬼,有的也许是数千年前留下的古蜀遗迹,所以刘教授才一心想要进去看个究竟,但洛桑并不能理解,刘教授对于历史的狂热,与他对宗教信仰的虔诚差不多。 洛桑老人拿出一个土黄色的小瓦罐,放到他们面前,郑重道:“一个月前,我从冥想中预感到有贵客将至,也许就是你们,既然是要去救人,那自然跟那些贪婪的人不能相比。这个罐子你们带上,万一遇到凶险,就把它用上,这里面据说封印着听命于魔鬼,被魔鬼所驱使的人的灵魂。” 瓦罐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小巧玲珑,年月也有点久远,灌口用蜜蜡紧紧封着。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小P孩的十万个为什么。 小小扶苏:为神马阿爹是这么黑,我这么白呢? 老爹:因为你身上还流着你娘的血。 小小扶苏:为什么我没见过娘,娘是什么呢? 老爹:娘是什么你就不用管了,你有阿爹就够了。 小小扶苏:那为什么我会没有娘呢? 老爹:因为你娘死了。 小小扶苏:为什么娘会死呢? 老爹:…… 小小扶苏:阿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82章 贺渊他们与洛桑老人和丹巴一家告别回到旅馆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小镇了,眺目远望,森林被掩映在夜色之中,仿佛埋藏了无尽的秘密。 萧阑对那个瓦罐的兴趣很大,奈何贺渊压根不让他碰,他只好回去欺负阿毛,缺心眼的阿毛跟他的家长一样,被欺负了还乐不可支,一直兴奋地在床上翻着跟斗。 等贺渊研究完那个瓦罐回过头,一大一小已经抱在一起睡着了。 外头有人轻轻敲门,贺渊微微皱眉,明显不快。 敲门的人似乎特别执着,声音不大,却一直没停过,睡得香甜的萧阑翻了个身,脸在枕头上蹭了蹭,贺渊的脸色柔和下来,走过去帮他盖好被子,这才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江秀敏,她似乎刚沐浴过,长发披散,漾着暗香。 “什么事?”贺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以他不动声色的本性,自然是故意为之,为的是让人望而却步。 “没什么,今天一天都找不到你们,”江秀敏顿了一下,嘴角微弯。“我是来告诉你们,明早六点就出发。” 这种小事本来不需要江大小姐亲自出马,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走过来了。 贺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退了半步,关上门。 徒留门外的江秀敏错愕交加,这个人居然没有请自己进去坐一坐,甚至连个笑容都欠奉,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欠了他多少钱……不,就算真欠了钱,以她的条件,这二十多年来也从没遇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 什么玩意儿!江大小姐转身就走,心里颇有些挫败的愤怒。 “……小黑,有人来吗?”床上,萧阑迷迷糊糊地嘟囔。 “没有,睡吧。”贺渊脱了外衣,上床,把阿毛拎起来丢到另一张床,自己则在萧阑旁边躺下,揽上他的腰,自然而然。 “唔……”发出意味不明的鼻音,萧阑再次陷入深沉的梦乡。 这一回,一夜无梦。 隔日一大清早,当胖子他们一行人收拾好东西浩浩荡荡到了招待所大厅的时候,贺渊跟萧阑早就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下楼,后者嬉皮笑脸地打招呼:“哈喽,你们迟到了三分钟!” 小魏其实对萧阑很有好感,只不过碍于师父吕四爷的冷脸,不敢跟着起哄,只好朝他眨眨眼,笑了一下。 江秀敏环顾一周,见众人都装备齐整,点点头:“那我们出发吧。” 森林其实离小镇并不远,出了镇子再走一段路就开始进入森林的范围,但由于这片森林在当地人心目中是封印色林的地方,所以除了外来那些想要探险或者寻宝的人,几乎没有人来过,也导致这里长久的荒凉。 随着周围树木逐渐茂密,众人都把心提了起来,前面几批人的失踪让他们对这里无比警惕,恨不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此时七月刚过,正是植被生长最为繁盛的时候,周围全是高耸入云的阔叶林木,脚下是厚厚的树叶,而头顶枝桠横生,铺天盖地的叶子几乎将天空也遮蔽了,整片林子除了他们踩在树叶上的声音,和偶尔掠过的一两声鹰隼长鸣之外,还有不时看见,在树木后面一闪而过,某些小动物的身影。 “指南针没失效,罗盘也能用。”胖子不时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辨别方向的法宝,生怕失灵困在这里。 在这种信号达不到的地方,电脑或者什么全球定位系统通通都是浮云,靠得住的只有老祖宗的法宝,所以作为电脑高手的苏介只好极其郁闷地跟在胖子后面。宅男出身的他体力明显不如其他人,甚至还稍逊江秀敏——这个现实让他更为郁闷。 “按照我们之前的路线计划,应该沿着前面一直走,”纪一鸣性格稳重可靠,于是负责在他们经过的树木上做记号,以防迷路。“大家注意不要离得太远了。” 萧阑左顾右盼,漫不经心,冷不防被脚下树枝一绊,往前摔去。 没有预料中的脸朝地,左右手臂都被及时拽住。 在左边拉住他的是贺渊,右边的则是…… 纪一鸣。 “小心点。”那个人微微一笑,阳刚俊朗的脸棱角分明,颇有军人风范。 “喔……”萧阑挠挠头。“那个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纪一鸣挑眉,“你这个搭讪的手法并不高明啊。” 语气满是调侃和笑意。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萧阑把手伸进口袋里,摸摸受惊的阿毛。 “也许我们真的是在哪里见过吧。”纪一鸣嘴角噙笑,一边握着小刀在树上划了一笔。 “这里有堆烧完的篝火!”走在最前面的小魏喊了一声,跑过去仔细查看。 其他人闻言,纷纷跟过去。 吕四爷道:“看样子离现在不久,而且树枝还没烧尽就被扑灭,他们可能临时遇到什么事情就上路了。” 肖家两兄弟在周围查看了一遍,也没什么发现。 “这说明我们的路子走对了,他们也是沿着这条路走的。”胖子摸着下巴。 江秀敏微微蹙眉“但他们没有再回来过。”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略略提了起来。 吕四爷笑了:“不用紧张,也许他们太大意,后来迷路了,我们这么多人,又都不能无能之辈,怎么也不会跟他们一样的。”顿了一下,他有意无意地瞟了萧阑他们一眼。“当然某些人除外。” 萧阑也笑嘻嘻地回望,压根没当回事的表情让吕四爷微微一哼。 他绝不会想到不久的将来,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一出手就救了自己的命。 森林里的天黑来得要比外面早,因为层层树叶的遮掩,让原本所剩无几的光线在太阳下山之后很快就黯淡下来。 众人走了一天,身体都疲惫不堪,叫嚣着要休息,他们找了个较为空旷的地方,扫开叶子,开始生火搭帐篷。 虽然是夏天,但入夜的森林依旧凉意袭人,为了防止蚊虫叮咬,众人穿的都是长衫长裤,可还是觉得有点冷,纷纷围在篝火旁边坐着。 篝火燃烧着树枝噼啪作响,在有限的明亮之外,黑暗漫无边际地蔓延开去,给人心带来微妙的不安。 苏介轻咳一声,打开话题:“明天我们几点起来,还是往前走吗?” 吕四爷嘿然笑道:“年轻人放轻松些,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家里长辈下墓,那情形可比这瘆人多了。那是个东汉古墓来着,我们五个人下去,结果只有两个人回来。” 江秀敏略略打起精神:“那三个人呢?” “都被粽子留在下面了,中了尸毒,神仙也难救。”吕四爷拿起烟斗,抽了长长一口。“那年我才十五岁,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就跟那三个人一样折在下面了,最后连半件明器也没到手,还赔了三条人命。” 他叹了口气:“我师父告诉过我,每个人都有三盏明灯,分别在脑袋上和两边肩膀上,一般走夜路,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只要莫回头,就没有事情,可要是禁不住诱惑回过头,肩膀上的灯被扑灭了,那可就危险了。但凡人迹罕至的地方,包括古墓、乱葬岗等等,阴气都极重,这种时候光靠那三盏灯的阳气是用处不大的,要跟着心中默念金刚经。” 其他人被他说得寒意阵阵,小魏颤着声音说:“师……师父……” 吕四爷正在兴头,不耐烦:“什么事啊!” “我……我要去尿尿……” “那你就去呗!”吕四爷没好气:“记得别回头啊!” 小魏被他这么一说腿更软了,苏介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小魏如获大赦,忙拉着他走了。 自己怎么就收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吕四爷皱皱眉,继续说:“所以相对来说,在森林里,危险性要小很多。” 萧阑笑嘻嘻:“那倒未必,我也来说个故事吧。” 第83章 “在俄罗斯与蒙古接壤的地方,有一片面积广阔的森林……嗯,不比现在这个小,理所当然,要驻扎军队。那个时候呢,文革刚过没多久,那里又地广人稀,交通闭塞,每周只有一班车,从驻军的地方开往县城,而且名额有限,大家要报名轮着很多次,才能轮到自己去县城逛逛。” “军队所在的地方很荒凉,据说以前日军和游击队在此地交战过,后来前苏联军队开拔,也是从这里入境,杀了不少日军,所以当地的人都说阴气很重,碰到上元节和中元节这几个节日,晚上最好更不要出来。” 萧阑的表情陡然一正,变得极为严肃,众人被他的故事背景一铺垫,不知不觉也集中了精神去听。 “这天刚好是中元节,就是俗话里的农历七月半,鬼节,又刚好轮到李闻坐车到县城,等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才到部队所在的地方,他坐着坐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子还停在郊外,车上空无一人,司机,战友,一个都不见了。而车子,此时还在缓缓移动,他吓得魂飞魄散,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就在这个时候……” 萧阑停住话头,拿起保温瓶喝了口水。 肖腾忍不住问:“然后呢?” 其他人也饶有兴致地听着,惟有江秀敏微微蹙眉,显然不大喜欢在这种氛围下听故事会。 “然后他就听到有人在车后面喊:‘你小子睡醒了还不赶紧下来帮忙推车,都熄火了!’” 众人无语,只有纪一鸣笑出声。 吕四爷的眼神更鄙夷了:“你就只会拿这种不入流的笑话来糊弄?” 萧阑一脸无辜:“我这是调节气氛。” 那头苏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脚步轻飘飘的,像喝醉了酒。 “苏介,你怎么了?”肖腾看着他茫然空白的神情问。 “没什么……”他连声音也是恍恍惚惚的。 “小魏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去的?还没回来?” “嗯……”苏介扶着额头,嘴里喃喃道,“我应该是没有眼花……” “你在嘀咕什么,我那个徒弟呢?”吕四爷脸色不善。 苏介啊了一声,如梦初醒,脸色骤然惨白。 “他掉下悬崖了……” “什么!”吕四爷腾地站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 据苏介所说,他们两个人走到前面不远的树荫后面,苏介背过身解手,也没注意小魏的情况,等他转身准备喊人一起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小魏失足跌落悬崖,连喊一声都来不及,人就不见了踪影。 而那个地方,他们刚刚走过,别说悬崖,连个坑都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呼救声堵在喉咙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这一切看起来像在做梦,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又浑浑噩噩地沿着原路走回来。 “不可能的,那个地方明明就没有悬崖,他怎么会掉下去呢……”苏介反复强调这一句,不可思议的遭遇让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边缘,肖腾一掌下去,劈中他的后脑勺,人跟着软软倒下。 “我去找人!”吕四爷二话不说,抄起狼眼电筒就往前走。 江秀敏的领导才能在此时得到展现,她嘱咐肖腾留下来照看苏介,又带上其他人,跟在吕四爷后面去找人。 结果自然是没有找到人。 众人循着苏介指的方向走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他所说的悬崖,更没发现小魏,一晃也大半夜过去,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阿毛早就躺在家长的口袋里呼呼大睡,萧阑也困得不行,索性把头靠在贺渊背上,一边小声说:“小黑,有点不对劲啊,好像鬼打墙……” 贺渊嗯了一声,将他打横抱起。 “再找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天亮再说。” 淡淡丢下一句话,他抱着萧阑转身回到营地。 纪一鸣按住正要发作的吕四爷。“他说得有道理,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在这附近打转,其实压根就没走出多远?” 其他人一愣。 吕四爷肚子里也是有点料的,此时被点醒,才反应过来,他阴着脸色环顾半晌,没有说话。 江秀敏见他没再反对,便叹了口气,让所有人都回去。 刚出发就失踪了一个人,别说吕四爷,任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等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贺渊与萧阑两人已经钻进帐篷里了。 苏介抬头看他们:“人找着了?” 吕四爷一屁股在火堆旁边坐下,抽着烟闷不吭声。 江秀敏沉声道:“四爷,发生这种意外,我们也是预料不到的,你放心,等天亮了,大家都会出去找的,小魏不仅是你徒弟,也是我们的同伴。” 吕四爷颜色稍缓,嗯了一声,却也没再说话。 其他人又困又累,但却不怎么睡得着,除了江秀敏进帐篷休息,其他人都是大老爷们,围坐在火堆旁边迷迷糊糊打会儿盹,时间也就过去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贺渊从帐篷里出来,身后跟着个呵欠连天的萧阑。 纪一鸣睡得很浅,他们一出来,他就惊醒了。 “怎么?” “去找人。”贺渊冷冷道。 其他人也陆续跟着醒过来,吕四爷本以为他们会找各种借口拖延不去,但没想到这两个人却是最早起来了,虽然还有些看不惯他们,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所有人从营地出发,分成两路去搜寻,江秀敏带着一路,吕四爷带着另一路。 “魏哥儿!魏哥儿!”吕四爷边走边喊,眼里布满一夜未眠的血丝。四周都是茂密的林木,看起来并无区别,稍有不慎就会迷路,所以每走一步,同行的胖子都会做下记号。华“你喊了他也听不见的。”贺渊抬头看了看,一边道。 “你是什么意思!”吕四爷怒道。 贺渊不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箓。 “符无正形,以气而灵,着!” 符纸无风自动,缓缓浮了起来,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往前面飘去。 吕四爷和胖子目瞪口呆。 “跟上。” 说话的是萧阑,他跟在贺渊后面,速度奇快,胖子他们一愣神,就落下一段距离。 “我的娘喂,真人不露相啊……”胖子嘀咕了一句,赶紧跟上去。 符纸晃晃悠悠了好一段路程,忽然停在空中,而后像是失去借力,轻飘飘掉在地上。 贺渊皱了皱眉,上前捡起符纸。 “小黑?” “这里的血腥味很浓。” “叽叽!”阿毛探出脑袋,跟着叫了两声,仿佛在附和,幸好声音不大,胖子他们也没听见。 萧阑眨眼:“是小魏的?” 贺渊摇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又蓦地停住。 “找到了。” 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吕四爷和胖子,正想发问,眼睛已经顺着贺渊的视线望去,却都愣住了。 躺在前面树下的那个人,不是小魏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小P孩胡亥:呜呜呜呜,父皇,皇兄扶苏欺负偶… 老爹:怎么欺负了? 小胡亥伸出爪子,上面用毛笔画了鬼脸,洗也洗不掉。 小胡亥:他在我手上画了这个…呜呜呜 老爹看了一眼,哈哈大笑:挺好看的啊,别擦了啊! 小胡亥扁扁嘴,为老爹的偏心哇哇大哭。 第84章 走近一看,小魏半边脑袋已经没了,脸挨着地面,血凝结了大半,狰狞可怖。 阿毛只瞄了一眼,就吓得躲回口袋里,不敢再探头出来。 胖子狐疑:“那小子不是说他掉下悬崖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他杀的吧?” 贺渊走近,蹲下身,视线落在尸体的小腿上。 只见小魏的脚踝处,赫然多了五个指印,颜色乌黑发紫。 吕四爷走过来,自然也看见了那个指印,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那个狗娘养的!” 他气上脑门,也没多想,直觉认为自己徒弟的死跟苏介脱不开关系,转身就要去找人。 “等等。”贺渊喊住他,没什么表情。“他是摔死的。” 吕四爷先是一愣,然后直接反驳。“不可能!” 这里都是垫着厚厚树叶的平地,最多也就是绊倒摔几跤,小魏怎么摔能摔到半边脑袋都没了的地步?就算从树上摔下来也是不可能的。 贺渊淡道:“这个人的头部,明显是在数十米以上的悬崖摔落下来的,他脚踝上的指印,则是被人用力抓住的缘故。” 悬崖……吕四爷突然想起苏介昨晚跑回来时说的话:小魏从悬崖上掉下去,而那个悬崖,之前他们走过,分明是平地。 这么一想,莫名一股寒意忽然就涌了上来,他下意识看向胖子,而胖子也正好在看他。 两个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惊悚寒意。 “……哪里来的悬崖?”吕四爷见过的世面不少,年轻时也曾随着长辈走南闯北,饶是如此,他的声音也微微有点变调。 “不知道。”贺渊回答得倒是干脆,他拿过胖子手里的罗盘,抬头看看,又走了几步,像是在观察地形,末了道:“这里腥气很重,不要停留太久,把他们喊来,上路吧。” 胖子这回连质疑声都没了,二话不说拿起对讲机就开始联系人。 那边萧阑在周围一圈圈地走,走走停停,不时把手伸进口袋。 贺渊:“你在干什么?” 萧阑:“踩点子,看能不能踩出个悬崖来。” 贺渊:“……” 一个这么二的回答,他还能说啥呢? 于是无话可说。 半个小时之后,连同营地休息的人,也收拾好赶过来集合,所有人看着小魏的尸体,默然无语,苏介在听说他是摔死的之后,只是神经质般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我就说了,我就说了……” 胖子不耐烦:“好了,接下来该怎么走?江小姐你心里有个谱儿没?按照方向,我们还得往前再走的。” 江秀敏沉默半晌:“那就继续走吧,有人想回去的,现在可以往回走。” 胖子气笑了:“你这不是废话吗,没装备,单枪匹马的,这么走回去没准也是迷路饿死,还不如往前呐。”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提折返的事情了,自然继续向前,但小魏的死在大家心中都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一路上并没有人说话,只有萧阑依旧漫不经心,浑不着调地看看天空,看看树叶,又看看贺渊,看看口袋里的阿毛。 他并不是不惋惜小魏,那是一个心地还不错的青年,虽然跟错了师父,但是并没有变得市侩势利,可偏偏是他成为队伍里最先被炮灰掉的人,而其他人的低落,百分之九十并不是在伤心小魏的死,而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和究竟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古蜀遗迹,就连他的师父吕四爷也是如此。 阿毛窝在宽大的口袋里睡得正香甜,看着它,就像世界上所有灰暗的事情都远离了,只剩下那一团白绒绒的毛球。 再不济,小家伙一哭,天崩地裂,什么妖魔鬼怪都是浮云。 萧阑不负责任地想着,嘴角勾上一抹坏笑,正好被贺渊看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揽住萧阑的腰,又在柔韧的腰上轻轻拧了一把,带了点调戏,又似乎是警告。 萧阑做了个鬼脸。 两个人走在队伍最后,大家都满怀心事,没人回过头去注意他们。 “等等!”纪一鸣喊住众人,“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又走回原来的地方了?” 他指着树干上的记号:“这里,我们刚刚才走过。” 他这么一说,众人开始查看周围,发现还真是如此,脸色便都不好看起来。 “指南针和罗盘呢?”江秀敏问。 胖子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罗盘,正中天池方位的磁针不知什么时候疯狂转动起来。 “不要看周围,闭上眼,往正前方走。”贺渊的声音响起,他自己已经阖上眼,一手抓着萧阑,脚步往前迈去。 更为奇特的是,明明挡在他前面的树,近在咫尺,将要撞上的时候,不知怎的,又轻轻巧巧被绕开了。 江秀敏反应极快,说了一声“照他说的做”,然后也闭上眼睛一步步往前。 其他人除了照做,也别无选择。 走了几十步,贺渊突然道:“可以了。” 众人纷纷停下,睁眼。 森林还是那些森林,但树已经不是那些树了。 树干上都是没有做过记号的,也就是他们没有来过。 “刚才是幻觉?”江秀敏迟疑地问。 “也不是幻觉,一个小小的阵法而已,摆阵的人花了不少心思,将阵法与日月星辰,一草一木融合在一起,因而难以察觉。” 贺渊的声音依旧云淡风轻,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这个人在无形中,已经救了所有人一命。 “那小魏的死也和阵法有关?”萧阑问。 吕四爷不由觉得有点惭愧,小魏是自己的徒弟,可刚才紧要关头,他竟没想起这个横死的徒弟来。 贺渊摇头:“这里腥气重,应该死过不少人,有什么怪事也是正常。” 众人一阵默然。 这也叫正常,那真没什么事是不正常的了。 “那我们还往前走吗?”一直很少说话的李青皱眉。 贺渊微哂:“往前走也许还有活路。” 李青立刻不说话了。 “前边有人!”肖冲喊道,一边还想跑过去。 肖腾忙拦住弟弟:“你不要命了?!也没看仔细就乱喊什么,哪来的人!” “我没眼花!”肖冲脸色有点白。“刚才确实有个人跑过去,看那模样……似乎有点像小魏!” 肖腾脸色也白了,不仅是肖腾,其他人都好不到哪里去。 “你真的没看错?” “我不确定……”肖腾嗫嚅着,“但那个衣服和身形,太像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个人影飞快地跑了过去,从左到右。 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 确确实实穿着小魏的衣服。 第85章 “是鬼……”苏介刷白了脸,喃喃道。 “鬼你的头,你家鬼有影子吗!”胖子骂了一声,可话虽如此,他也不能肯定刚才跑过去的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影子。 那个鬼影跑得很快,转眼就不见踪迹,众人站在远处等了半天,也没再见到。 李青皱皱眉:“这个地方未免也太邪了。” 半晌没说话的吕四爷终于开口:“凡至宝之地必有反常之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只能说明我们没有走错路,确实离古蜀遗迹又更近一步。” 他脸上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有没有想起过无端横死的徒弟。 贺渊淡淡道:“快下雨了,先就地搭起帐篷吧。”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天,只见晴空万里,连朵云都没有,哪来的雨。 胖子嘿嘿一笑:“小贺这是吓坏了吧?” 他倚老卖老喊人家小贺,贺渊也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解下背包开始搭帐篷,看模样是绝计不肯再走的。 胖子只觉得那一眼足以让他背脊升起一股透心凉的寒意,不由自主就噤了声,等反应过来,又暗骂自己被个黄毛小子轻易唬住。 “信小黑,得永生!”萧阑嬉皮笑脸地蹲在旁边看他扎帐篷,没有施加援手的打算,更没有起身跟着大队伍继续向前的趋势。 江秀敏没有见过先前贺渊以气御符的场景,但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并不那么简单,一时之间也有点踌躇,难以决定。 纪一鸣见状就说道:“先休息吧,也好商量一下行程。” 江秀敏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叹了口气:“也好。” 半个小时之后,淋成落汤鸡的众人跟躲在帐篷里的萧阑形成鲜明对比。 萧阑蹲在帐篷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在倾盆大雨中手慢脚乱搭着帐篷的人们。 “可以进来避雨哟,按分钟收钱,每人每分钟十美金!” 众人嘴角一抽。 他偌大一个人堵在帐篷门口,里头还有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贺渊,空间实在有限,别人就算想进也挤不进。 萧阑继续唉声叹气:“衣服干爽什么的最讨厌了,要是能洗个澡多好,浑身湿淋淋的真舒服啊!” 众人嘴角又是一抽。 这是什么精神?这分明就是皮痒欠揍的精神。 幸好在所有人动手前,他已经被贺渊一把拎了进去,顺手将帐篷拉链一拉,谁也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其他人也弄好了帐篷,忙不迭钻进去避雨。 谁也没想到大雨说来就来,天色随着雨势骤然黯沉下来,贺渊再一次一语成谶。 江秀敏坐在帐篷里默默纠结,她原本只是临时起念让那两个人同行,而现在看来,贺渊绝对不像是研究植物的学者,但如果不是,又是什么来历?他们也是冲着古蜀遗迹去的吗?跟他一起的萧阑,看起来一无是处又废话奇多,怎么会成为他的同伴? 与她一样若有所思的还有纪一鸣,只不过他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小黑?哎呀!你温柔一点嘛,要是欲火焚身可以出去洗一下澡的,保证立刻神清气爽,精神……”萧阑冷不防被压在身下,马上很识相地乖乖闭嘴。 “再往前,你就不要进去了,在这里等我,我帮你进去找人。”贺渊看着他,语调沉沉,目光里没有半分玩笑。 萧阑怔了一下,笑容不变。“小黑,我们说好了的。” 贺渊没有说话。 萧阑把脑袋抵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声音里多了几分早上没睡饱的困倦。 “小黑,你在担心什么,有什么麻烦是你和阿毛加起来也摆平不了的吗?”他自动自觉把自己归为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米虫一类。 贺渊任他蹭着,眼神逐渐柔和下来,手轻轻抚着他柔软的发丝,如视珍宝。 对于寻常人来说,脑海里多了一份原先并不存在的记忆,谈不上是好事,可当这份记忆能够让他更好地保护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就变得弥足珍贵。 “我们要找的地方,也许跟你的劫数有关。” “嘎?”萧阑一脸迷糊,没反应过来。 “古蜀曾经有过比中原文明还要久远的辉煌,东周显王,也就是秦惠王时,曾与古蜀国有关交集,昭王时灭蜀国。古蜀的历史,是在秦王手里终结的。秦王灭蜀,同时也收留了古蜀的大巫祝,后来,那个巫祝就投靠了胡亥。”贺渊淡淡陈述。 “而你的劫数,则来源于前世的诅咒。” 萧阑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那个前世的小弟胡亥在人家身上下了诅咒,不仅前世惨死,还要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这里必然跟你的劫数有关联。”贺渊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越是关键,就越是危险。 萧阑夸张地嚷嚷:“小黑你忘了我们要生同衾死佟穴的吗,难道你想抛弃为夫去找第二春?” 贺渊意外地没有投以冷眼,反而二话不说,勾起他的下巴印上自己的唇。 可惜这种旖旎气氛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很快听到帐篷外面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你是谁!” 随之而起的是枪响。 雨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小了很多。 贺渊和萧阑出了帐篷,就看见胖子正站在毛毛细雨中,双手握枪对准前方。 而被他开枪的目标,是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穿着小魏衣服,佝偻着背蹲在不远处树底下的人。 那个人一动不动,贺渊眼力极好,甚至看到对方的背部衣服上有个弹孔。 但是,没有想象中的流血和哀嚎,那人依旧背对着他们,蹲在那里,不曾挪动。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觉得诡异。 昏暗的天色中,所有人都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 “NND给我站起来,是鬼也出声!”胖子瞪着那个人,脸上有着无法压抑的愤怒。 苏介轻轻道:“要不要过去看看?也许……是小魏的衣服被风吹到一块石头上?” 没有人搭腔,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贺渊走了过去。 “贺渊!”江秀敏惊了一下,不假思索地喊出声。 第86章 贺渊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径自往前走,一直到那个人跟前,才停下来。 然后,伸手,抓住穿在他身上的小魏的衣服,一把掀起。 众人都呆住了。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 但似乎也不是鬼。 双手抱膝佝偻成一团,四肢皮肤都已经干瘪下来,紧紧贴在骨头上,看起来更像一具人干。 所有人都无法相信,就是这样一个人,刚才会跑得那么快,从大家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他死了多久了?”江秀敏也走了过去。 贺渊甚至还去摸覆在上面的人皮,看得胖子等人差点呕出来,他却还一脸淡定。 “应该不是小魏。”贺渊淡淡道。 众人都愣了一下,这个人身上,明明穿着小魏的衣服,又怎么会不是他? “对,小魏的手臂上有一大块胎记,这个……”吕四爷无法用“人”来形容这副人干。“这个手上没有。” 不是小魏,又会是谁? 偌大的疑问在所有人心里冒了出来,雨已经停了,树叶上积蓄的雨水因为太多而滑落下来,打在头顶上,冰凉沁骨。 “救救我……救我……” “你们有没有听到有人在求救?”纪一鸣突然道。 众人都茫然摇头。 萧阑:“我听到了。” “救我……救我……” 这回胖子和肖家兄弟也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声音随风而来,如果不仔细去听,压根不会注意。 “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故意引我们过去?” 胖子下意识就不相信真的有人在求援。 “过去瞧瞧吧,反正我们也得往前走。”纪一鸣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落在萧阑身上。 缺心眼的阑尾同学正蹲在地上戳那具人干,没有接收到他的目光。 贺渊注意到了,眼神微微一冷,没说什么。 求救声若有似无,断断续续,似乎就在前面不远处,又似乎离得很远,众人循声走了十多分钟,还一无所获。 “我听说森林里有些日久成精的动物,能够模仿人言,引诱人过去,然后杀死将其变成替身。”苏介咳了一声。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胖子翻了个白眼。 然而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噎在喉咙不上不下。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我们通常用来形容一棵树长得高大,都会用上“参天大树”这样的词汇,然而眼前这棵树,并不仅仅是参天。目测来看,它的树干足足需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往上延伸,则是密密麻麻的枝叶,足以遮蔽头顶大半个天空。 而在这些枝桠上,间或垂下一个青黄色的果子,约莫脑袋那么大,沉甸甸的,浑圆硕大,看起来已经成熟了,却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品种。 这些都不是所有人震撼的重点。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靠近地面的一处地方。 “救命……救我……”那个人的五官狰狞而扭曲,他的下半身,已经彻底被吞噬进去,只留下腰际以上的部位还在拼命挣扎。 “……这是什么?树……在吃人?”胖子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粗喘一声。 大树周围的地面,盘根错节的树根半露出来,粗如壮汉手臂,而那个人陷在树根与树根之间,看不出究竟是怎么陷进去的。 “快……快救救我!你们不是来找古蜀国的吗?救救我,我把古蜀国的入口告诉你们!”那人浮现出迫切的期盼,映着那张因为极端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上,只显得更加可怖。 “你知道古蜀的入口?在哪里?!”胖子急切地问。 那人却不说话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们,额头青筋迸出,像是要从皮肤下爆裂开来。 “肖腾,你过去拉他一把吧,小心点儿!”江秀敏微微蹙眉。 肖腾答应一声,从旁边树上折了根树枝就走过去,他走得很小心,尽量不去踩到那些树根,一路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众人屏息看着。 那人早已高高举着胳膊,五指在空中不停抓着,见肖腾把手递过去,马上迫不及待地紧紧抓住。 肖腾往后用力,想将他从泥淖里拔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远超过想象所及。 拉人出来的过程顺利得出乎意料,肖腾感觉到对方的重量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重,于是也伸出另外一只手,想一鼓作气把人拉出来。 那人一声惨叫。 肖腾则惊呆了。 被拔出来的只有上半身,盆骨以下,空荡荡的。 肖腾不由自主松开手,后退了几步,冷不防踩到树根。 “哥!”肖冲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 肩膀被按住,他来不及回头,有一道影子已经跃了过去,动作比他灵活数倍。 肖冲一愣。 是萧阑。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阑已经到了肖腾旁边,一只手拽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把人用力抓起来就往回跑。 几秒钟后,肖腾坐在地上,神情恍惚,显然还没回过神,他一只脚上的鞋子已经被腐蚀了大半,只留下鞋面一层,如果不是鞋底够厚,现在没的就不止是鞋子了。 肖冲不停向萧阑道谢,他知道以他刚才的速度,绝对不会比萧阑再快,而再慢上一秒,肖腾的脚就报销了。 他们兄弟俩是从部队退伍之后才当了江秀敏的保镖,论理来说这里所有人的爆发力都不会比他们更佳,但萧阑偏偏是个例外,这个看起来一副吊儿郎当的青年,身体韧性竟比他们还好。 “你以前也在部队待过?”表达感激之余,肖冲忍不住问。 “我这模样像吗?”萧阑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无辜。 肖冲闭上嘴。 像萧阑这种个性,绝对不可能是从军队出来的。 那个被遗弃在树根之间的人还在呻吟着,显然没有断气,但少了一半身体,死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别说这里离最近的医疗所十万八千里远,就算是在设备齐全的大医院里,也未必能存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他还不相信自己没了半个身体的事实,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杀了我,你们杀了我……” “古蜀国的入口在哪里?”胖子关心的只有这个。 “你们不会想知道的……”那个人嘿嘿笑着,双手无意识地在地上乱抓。 “快说啊,你答应过告诉我们的!”如果不是担心被那些奇怪的树根泥淖吞噬,胖子早就跑过去了。 “入口就在……”对方的眼神开始涣散,“树上……” “哪棵树?!” 还没等胖子问完,那个人却已经断气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棵硕果累累的怪树,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87章 树上如果有入口,那么会在哪里?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心里冒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又被掐灭。 一棵会吃人的树,就算有入口,谁敢接近? “你们说,如果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入口会在哪里?”说话的是在队伍里一直沉默寡言的李青,他面目平常,又极少说话,几乎是一个隐形的存在,一般情况下,众人就算聚在一起商量讨论,也不会有人去询问他的意见,而他也就这么默默坐在一边聆听。 胖子露出古怪的神情,下巴朝贺渊努了努:“他不是研究植物的吗,你问他啊!” 回答的不是贺渊,而是萧阑,他吊儿郎当地趴在贺渊背后,站没站样,嬉皮笑脸。 “这么浅显的问题就由聪明小助手,区区在下来回答好了,这么大一棵树,有人挖个洞通往别处也不奇怪,至于入口,可以是在树的背后,也可以是在顶端。” 江秀敏蹙眉,看着这棵足以撼动天地的大树,别说爬上去,就算绕到它背后,也得提起十二分小心,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踩到那些粗大交错的树根,众人对刚才的情景犹有惊悸。 胖子眼珠转了一圈,落在萧阑身上。“或者,我们先让个身手比较灵活的人绕过去看看?” “不行。”同时拒绝的有两个声音。 贺渊和纪一鸣。 贺渊看了纪一鸣一眼,冷冷道:“别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 胖子瞧着他毫不掩饰的杀气,再联想到他的能力,干笑一声:“我也没说让萧小哥去啊,别激动,别激动!” 江秀敏是这里唯一的女性,又是出资人,自然要特殊照顾,肖氏兄弟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吕四爷和胖子都是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也指望不上,而李青和苏介…… 纪一鸣笑了一下:“我去看看吧。” 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往树后走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萧阑轻轻咦了一声。 贺渊:“怎么?” 萧阑眨眼,有点迷茫:“老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种感觉就像你先做了个梦,梦见某个人,很久以后的某天,又在街上看见他一样。 “叽叽!”阿毛待在口袋里闷得不行,偷偷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声叫了两下,却还紧记着临行前家长的嘱咐,绝对不能露出行藏——它最近似乎渐渐听得懂人言了。 纪一鸣走得很小心,速度却不慢,转眼间身影就被树干挡住了。 吕四爷一直瞅着挂在树上那些沉甸甸的果子。“那些果实是什么?” 萧阑嘿嘿一笑,开始无责任恶心人:“唐朝《酉阳杂俎》里记载了一种植物,叫人木,树上会结出一种果子,像人头一样,见人就笑。这些看起来和人头差不多大小,说不定里面也装了个人头。” 胆子不大的苏介脸已经黑了一半。 “又或者吃了人之后把人体内的养分都吸收了,吃一个人,结一个果实,里面满满都是脑浆。” 萧阑说这话的时候,那些果实随风轻轻晃动,像是里头装满了液体,树枝不堪重负,被压得微微弯下了腰,像极了他所描述的情景。 不止苏介,连江秀敏的脸也绿了。 贺渊知道萧阑救人归救人,却不怎么看得惯他们,也就任由他在那里胡扯,嘴角微微弯起,罕有的柔和。 没有给萧阑继续恶心人的机会,纪一鸣的声音从树背后传来。 “这里的确有个洞,你们都过来看看!” 众人过去的时候,都看见了纪一鸣所说的树洞。 在离地面很近的树干上,黑黝黝的洞口没有任何遮掩,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弯腰进去。 “看来那个人没有骗我们。”苏介顿了顿,“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比我们早进来的那几批人,应该也到过这里,见过这棵树,没理由只折损了一个人,那他们的尸体呢?全都被……那棵树吃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纪一鸣捡了块石头丢进去,没有预想中的落地声。 胖子吞了吞口水:“他娘的,究竟有多深?” “进去么?”纪一鸣拍拍衣服上的尘土问。 树洞下面也有不少露出地面的树根,江秀敏随手折了根树枝丢在上面,那些树根忽然就缓缓蠕动起来,慢慢地将树枝包住,一点点吞进泥土里,看起来就像树枝进了沼泽一样。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谁能保证这个洞口就一定是通往古蜀国,万一那个人有心骗他们呢? 当其他人都在踌躇犹豫的时候,萧阑往前迈了半步。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陈白和刘教授他们,确确实实是从这里下去的。 不仅如此,那下面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从楼兰开始,冥冥之中,牵引着他来此。 手被抓住,走在他前面的反而是贺渊。 “跟上。”淡淡一句之后,敏捷矫健的身形就已经从洞口跃下了。 众人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反应,萧阑便接着跳进去。 然后是纪一鸣。 “都疯了么?!”苏介讷讷道。 胖子很纠结,他既不想被贺渊他们捷足先登,又怕这个方向是错的,下去也成了怪树的食物。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下面传来哀嚎惨叫,他搓着手掌,跃跃欲试:“要不,咱也下去?” 吕四爷不搭话,江秀敏沉吟片刻,下了决心:“走吧!” 洞口往下自然是黑茫茫一片,但谁也没料到竟有那么深。 甬道是呈斜坡状往下的,坡度并不是很陡,但就这么一滑,愣是滑了许久也没到底。 十多分钟后,双脚终于 踩在实地上,萧阑跺了跺,脚下的土质松软湿润,看起来附近应该有水源。 “小黑?”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发出声音了的,但自己却听不见。 “小黑——” 扯开喉咙又喊了声,手按在声带的位置,感觉它的微微颤动,确实是发出声音了。 但还是听不见。 他下意识把手摸进口袋,触手便是温软的绒毛。 阿毛动了一下,兴许也叫了,可自己还是没听见。 看来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自己聋了,要么是这里隔绝了一切声音的传播。 萧阑伸出手往前乱摸,心想摸到贺小黑就赖在他背上让他背着走算了。 事实证明,路可以乱走,但手不能乱摸。 摸着摸着,就摸到一具温暖的躯体。 不是贺渊。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小白终于要出现了,不容易! 无责任小剧场: 贺渊:什么叫爷的东西不能碰,明白的你们? 众:明,明白… 贺渊:别老看他顺眼,他除了话多了点(不止一点),其他都比你们好,明白滴? 众:明,明白…(抖) 第88章 触感温暖,那就是人非鬼,当然也不排除其它生物的可能性,萧阑摸了摸,发现这是条胳膊,嗯,用排除法,应该是个人了。 于是很放心地继续摸。 对方显然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就要跳开,萧阑按住他的肩头,一边继续摸。 唔…… 圆圆的脑袋,柔软的头发,跟他差不多的个儿,嘴巴,鼻子…… 长得不错啊,应该也挺年轻的。 不过肯定不是贺小黑,要不然早就炸毛了。 对方像是冷静下来,转而抓住某人的魔爪,制止他肆无忌惮的行为,然后在他的手心上,一笔一划,用手指写字。 萧阑一本正经地写下:不,我是鬼。 对方似乎噎了好一会儿,才换了一种提问方式:我们是进来勘探的考察团队,被困在这里了,你是谁? 萧阑眨眼,又眨眼,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小白? 被他握住的手顿时僵住,过了很久,才突然将他紧紧抱住。 温暖而有力的拥抱……嗯,是小白没错。 萧阑眉眼弯弯,也反手拥住他。 阿毛陡然被压住,拼命从口袋里挣扎着冒出头来,以免窒息而死。 这里隔绝了一切声音,就算两人靠得极近,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只能通过肢体动作来表达。 那头陈白继续写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不是让你别跟来吗! 还用了感叹号,可见情绪激动。 萧阑:我想你了啊。 陈白需要深吸口气才能勉强压抑住揍人的冲动,就算不能视物,他也想象得到此刻萧阑一脸无辜的欠揍表情。 陈白:你跟谁一起来的?贺渊?他呢? 萧阑:走散了。 陈白无声叹了口气,这下好了,自己陷在这里,又来了个作伴的。 他定了定神,把自己的遭遇简单写了一遍。 说起来也和萧阑他们差不多,刘教授在收到那些照片后不久,就决定亲自过来看看,验证照片上说的真伪,由于有了在楼兰的经验教训,这次刘教授决定不带那么多人了,除了陈白之外,就只有于叔,和刘教授那位亡妻的远亲,四川人袁暖玉。 不得不说他们胆大包天,四个人也敢直闯无人原始森林,结果居然还一路畅通无阻,只不过他们并不是从那棵怪树上的洞口进来,而是发现瀑布后面一个隐蔽的洞口。 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止一个入口。 按照时间计算,实际上刘教授等人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比较长,算起来只比萧阑他们早了五天左右到达这里,而陈白被困在这里,也已经有两天了。 由于这里情况诡异,又听不见旁的动静,陈白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触动什么机关,有时候走几步就停下来查看摸索,浑然不觉时间流逝,直到萧阑的到来。 幸好随身背着干粮,也不担心温饱问题,陈白在直到是萧阑的那一刻,纵然着急上火,一颗心却也落定下来。 也好……就算是死,总算还有兄弟陪在身边。 陈白只好这么自我安慰,一边摸摸萧阑的脑袋,寻思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缺心眼是瘦了还是胖了。 这么想着,另一只手伸过去,本打算揽上萧阑的肩膀,却冷不防碰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陈白:“……!!!” 他的手被咬了一口,顿时惨叫一声,奈何别人都听不见。 阿毛还没意识到误伤良民,犹自得意洋洋地爬到萧阑肩膀上蹭他的脖子表示亲昵。 萧阑在陈白炸毛之前,赶紧抓过他的手写道:那是我的宠物。 陈白:“……” 他已经彻底无语了。 谁见过来不知生死的地方探险还带着宠物的?他没见过,估计别人也不会见过,除了萧阑,这种人没有谁做得出来。 半天之后,风中凌乱的陈白平静下来,开始思索出去的对策。 他们两人不是从同一个入口进来的,那说明这里应该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出去。 黑暗中,他紧紧抓着萧阑,一步步往前走,心中暗记方位,希望能在这个杜绝一切声音与希望的空间找到出路。 肩膀被拍了一下,他以为是萧阑,不耐烦地拍落,一边紧了紧手劲,示意他别捣乱。 过了一会儿,仿佛有股凉意轻轻吹过耳畔,脖子上被一只手拂过,这回却让陈白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摸他脖子的那只手,冰凉刺骨,压根不是萧阑的手。 但如果不是萧阑,那又会是谁? 刹那间,无数种恐怖的臆测纷纷涌进脑海,几乎让陈白手脚冰凉。 他不由自主握紧了萧阑的手。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陈白几乎想破口大骂了。 手心微痒,是萧阑在写字:跟我走。 陈白一怔,已经被萧阑反手拉住往前走去。 这里没有昼夜,不辨方向,之前陈白随便乱走了几步,感觉到有东西擦着手臂掠过,才知道自己无意中触动机关,就再也不敢乱走了。 但现在萧阑带着他,速度也不慢,走走停停,像是忽然之间对这里熟稔无比,不由令陈白错愕。 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贴在后面,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那种感觉就像有个人站在你旁边,就算你没有抬起头,也能感觉得到一样。——陈白现在就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知道从哪里涌过来的水,从脚底薄薄的一层,逐渐往上蔓延,一直到小腿肚的地方,把裤子鞋子都浸湿了,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陈白忍不住阻止萧阑继续再走,在他手心写道:我们要去哪里。 萧阑:出去啊。 陈白皱眉:你知道出口? 萧阑:知道,有人在耳边告诉我的,反正我们自己也走不出去,不如试一下。 陈白微愣。 谁会在耳边告诉萧阑,这里除了他们,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不,就算有人,声音也没有办法传播。 除非,不是人。 他想起刚才有人跟踪自己的那种感觉,不由一寒。 水位一直在慢慢升高,走没几步,已经漫过膝盖,如果继续下去,无疑会将他们淹死。 就在这个时候,陈白看见原本漆黑一片的上空,忽然出现一抹微弱的光亮。 那点貌似灯火的光芒,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祗,令人振奋。 只不过不知道它所带来的,是生机,还是死神。 第89章 他们在水中一步步跋涉,那点光芒似乎远在天边,又似近在咫尺,每次感觉离得稍近一些,却走了半天还到不了,水位开始到达大腿处,两个人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萧阑停了下来,在陈白手心写道:不走了,累。 陈白嘴角抽动:再坚持会儿,你走的方向没错,我感觉到地势确实是往上的。 萧阑还是耍赖:小白你背我。 如果不是情势非常,陈白真想捏死他,但此刻显然行不通,所以陈白只好任劳任怨地弯下腰,任某人趴在自己背上。 往前。萧阑在他背上画了向上的箭头。 得,自己成坐骑了。陈白无语地向前走。 他的判断并没有错误,这里的地形设计极其古怪,因为坡度非常平缓,以致于几乎察觉不到,而陈白几次把手伸入水中,发现水流是向下流的,才惊觉这一点。 这个小发现对他们很有帮助,起码说明那点光芒也许是挂在最高处的某盏灯,只要他们一直往上走,总能到达目的地。 水位越来越高,陈白咬牙走得更快了些,背上的萧阑不时用箭头给他指明方向,陈白只要一想到有人在他们旁边指点萧阑怎么走,就觉得毛骨悚然,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过去。 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事情,不是一年不洗澡,更不是学期末门门科目被当掉,而是在这个地方,裤子以下全泡在水里,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 造孽哟,这下子总算知道那些聋哑人的痛苦了,可怜哥身上还背了个大沙包。陈白愁眉苦脸地边想着,冷不防萧阑在他背上画了一个大转弯的箭头,示意他向右拐。 陈白一愣,反应也算快了,当即就按他说的做,结果就感觉到一个东西飞快地从自己耳旁擦过,耳朵立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是暗箭,这里埋伏着很多机关。萧阑写道。 陈白顿时一身冷汗。 他忽然明白萧阑为什么要让自己背他了,这样的话就大大减少了两个人行动不协调的机会,虽然速度慢了一点,但安全性明显大了很多,否则就算萧阑在前面带路,突然来这么个急转弯,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恐怕早就被射成马蜂窝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离那点光亮越来越近,陈白这才看清楚,那确实是一盏灯。 准确地说,是被悬挂在一个半圆的小铜球里的烛火,正幽幽发出橘黄泛着微紫的光芒。 这种用来点灯的烛台做成半圆形状的并不罕见,与此造型类似的银制镂空香薰球,曾是汉朝到唐朝宫廷所青睐的精巧玩物。 烛台的外形就近似这种镂空半球,但是功能却完全不一样,烛火在黑暗中分外显眼,简直就像他们的指路明灯。 如果这里就是古蜀遗迹,那么这盏灯是已经亮了数千年,还是刚刚被人点燃起来的?前者的话,用来燃烧的材料是什么?若是后者,又是谁会去点这盏灯?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在陈白脑海,他拼命往前走,与时间赛跑,在这些水将他们彻底淹没之前。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等到双腿又酸又麻,几乎再也迈不开一步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那抹烛火近在咫尺。 陈白停下脚步,目瞪口呆。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离开水浸的地方,而萧阑从他背上下来,站在他旁边。 这是一棵树。 准确地说,它有一个学名,叫三星堆二号坑一号青铜树。 但是陈列在三星堆博物馆里的青铜树,只是眼前这棵青铜树的三分之一。 三星堆博物馆里那棵青铜树,几乎是每个去参观博物馆的人所必看的展品,它所蕴含的心思与寓意,远远超过了人们对于那个时代的认知。 三星堆青铜树上以“一龙、九鸟、十二果”的装饰而著称,而眼前这棵巨大的青铜树,“一龙”与“十二果”未变,“九鸟”却换成九盏烛台,其中一盏就是刚才为他们指引了方向的,由于九盏灯分  别挂在不同高度与方向上,被其他枝节挂件挡住,所以两人刚才只看到一盏,因为高度和独特的地形设计,甚至一度产生灯是挂在天上的错觉。 在陈白还沉浸在这棵青铜树带来的震撼中时,萧阑则已经移开视线,左右张望。 “小白,这么一棵树,肯定是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造出来,也许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奇妙的是,在进入这个大厅之后,声音又可以传播了。 萧阑这么一说,陈白才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竟是一个大厅,为了容纳这棵巨大无比的青铜树,大厅也开凿了恐怖的高度,往上望去,黑洞洞一片,完全看不见底。 他们寻寻觅觅想要找的,比史载还要早的古蜀遗迹,也许就在这里。 他们现在所接触的,也许已经是人类从未踏足过的区域。 正因为三星堆的存在,中华文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五千年,而眼前这一处文明,也许还要更早。 热爱历史和考古的人,往往都是热爱这个民族的人,陈白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难以压抑地激动起来,他终于能够理解刘教授为什么只看到几张照片,就千里迢迢地跑过来。 他不是天真,他只是太爱历史,也爱这个民族。 萧阑也觉得很激动,但是他的表达方式跟常人是不一样的。 陈白:“……你在干什么?” “最大程度地亲近历史,了解古人的心路历程,倾听文物的心声啊!”萧阑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正趴在青铜树的树干上,双手双脚并用,活像八爪章鱼。 陈白一脸黑线,还来不及说什么,这个时候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出两个人。 “贺渊?”陈白讶然,视线所及,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女人。 江秀敏见到他们两人也很惊讶,她的腿似乎还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偶尔像贺渊瞟过去的眼神似嗔似怨。 她觉得贺渊没有绅士风度,不仅不提出背她一程,还自顾自走在前面,却忘了自己自己脚踝扭了一下,并不严重。 “小黑,你俩被分到一块去了?”萧阑笑嘻嘻地从青铜树上下来,拍拍衣服。 贺渊嗯了一声,走过去。 “怎么弄的?”他看着萧阑全湿了的鞋裤。 陈白发现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冷若冰霜,这世上除了萧阑这种缺心眼,恐怕也没什么人能跟他相处得下去了。 他想起之前自己背着萧阑,两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情景,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第90章 “之前我们走的路被水浸了,”萧阑不甚在意地回道,看看江秀敏,又看看贺渊:“你们碰见了什么?” 江秀敏并不是钱多烧着的娇娇大小姐,她身手敏捷,决断力也强于一般男人,贺渊虽然没受伤,但衣角袖口都有些腐蚀的痕迹,可见他们此行也遇见了危险。 贺渊没有回答他:“把鞋子脱了,裤子卷起来。” 萧阑喔了一声,也不多问,乖乖照办。 陈白看得嘴角抽动,忍不住走过去,拉过萧阑:“脱了鞋怎么走路,前面可能还有危险!” 贺渊淡淡道:“等会还会有人来,需要修整,再不济,我背他就是。” 陈白脸色冷了下来,他发现自己看这个人越来越不顺眼,中学、大学,他认识萧阑的时间比这家伙足足多了十来年,凭什么没心没肺的萧阑一对上他,就说什么听什么。 那头萧阑脱下鞋袜,从背包里拿出打火机和一个小型简易火炉,把鞋子放在上面烤,甚至还拿出两根香肠丢在上面。 陈白无力抚额。 贺渊依旧面无表情,眼里却多了些笑意,在他旁边蹲下,帮萧阑卷起裤脚。 一个容貌俊美冷淡的人,做着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动作,竟也没有一点不协调。 陈白抚额的动作一顿,变成暗暗磨牙,隐隐还后悔自己慢了一步。 江秀敏早已看得微微发愣,她总觉得贺渊跟萧阑之间看起来不像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就说这里有出路,你骗还不信!” “老鱼头你拽什么拽,这次要没有我,你就死定了!” “切……” 随着两个互相埋怨的声音传过来,刘教授和于叔两人拉拉扯扯从黑暗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那颗如同要插入云端,极具震撼感的青铜树,都傻眼了,反倒忘了树下的几个人。 “这这这,这是无价之宝啊……”刘教授的神情立刻变得极为痴迷。 于叔眼看这么大一棵树,搬也搬不走,上面更没有宝石玉器,很快失去兴趣,视线落在萧阑他们身上。 “小阑尾?”于叔有些吃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哟,还有贺大师,人真齐啊?” 听到贺大师三个字,江秀敏禁不住又看了贺渊一眼。 贺渊却没看她,只望向于叔:“你们遇到什么了?” 两个人看起来比他们都惨,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可却出奇的精神奕奕,刘教授一看到青铜树比见了爹妈还亲切。 于叔猛地拍了下大腿,把刘教授拽过来。“你手不是还受伤了吗,还看什么呢,赶紧过来包扎!” 刘教授任他扯着,眼睛还恋恋不舍盯着那棵青铜树,嘴里一边嘟囔:“小伤而已……” “屁!血流了一碗,脸白得跟鬼似的!”于叔啐了一口,不由分说拿出纱布和药,陈白忙过去帮忙,萧阑蹲在旁边,递了根香肠过去。 刘教授感动不已:“还是咱们家小阑尾贴心啊……”蓦地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来了?” 萧阑一脸无辜:“我来找你们啊!” 刘教授气急败坏:“这里这么危险,你来干什么,万一出事怎么办,我把你当关门弟子的,要是我不行了,这衣钵还得你来继承!” 于叔阴恻恻的:“看你中气还挺足,那香肠干脆让我吃算了。” 刘教授立马闭嘴,埋头啃香肠。 陈白实在拿这堆活宝没有办法,问:“袁小姐和其他人呢?” 于叔愣了一下:“进去之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他们不在你那边吗?小阑尾,你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贺渊突然道:“这是一个八门阵。” 江秀敏也坐在地上,揉着扭伤的脚踝,适时接口:“能详细说说么?” 八门是奇门遁甲的其中之一,在古代,经常被用来摆阵法,三国时诸葛亮所创的八阵图,原理就来自八门,看似简单,实则变化万千,内有乾坤。 八门,开,休,生,死,惊,伤,杜,景。 三吉三凶二中平。 也就是说,这八个方位,分别代表三种大的格局,一般来说,在阵法里,走到“开、休、生”三个方位的,意味着此行平安无事,逃出生天,而在“死、惊、伤”三个方位的话,等于困难重重,危机四伏。 阵法结合了八卦与五行,更加显得神秘莫测,虽然到了现代,诸葛亮的八阵图只留下一片莫名其妙的遗址废墟,但在三国时代,它曾被誉为可以抵挡十万精兵。 在某些方面,古人的智慧是现代人所无法想象的,而阵法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刚才走的地方,有水银,属金,却不难通过,应该是生门。”贺渊轻描淡写地将自己刚才险象环生的处境一笔带过,又道:“萧阑走的,属水,是休门。其余的人,情况也差不多,从相同的入口进来,被分到不同的方位,幸运的,如我们,可以走到这里。” “不幸的呢?”江秀敏问完,发现这个问题简直是废话。 不幸的,自然再也走不出来。 她有点急了:“难道其他人都……有没有什么办法?” 饶是贺渊,也不是万能的:“等等吧。” 萧阑把鞋袜都烤干,拿下来穿上,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用两只鸡翅膀,两只鸡腿,又拿过贺渊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袋面包片,三根香肠。 这些东西统统都是他在出发前塞进去的。 陈白瞪着他:“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就这些了,其他都是压缩食品。”萧阑笑嘻嘻的,“上次在楼兰,衣服都湿了,我怕这次也是,就带了个烤炉,后来想想,有烤炉怎么能没有烧烤的东西,人家聪明吧?” 陈白无语。 食物被烤熟的香气阵阵飘散出来,所有人连同最矜持的江大小姐都盯着那些食物,不住地咽口水。 几分钟后,饥饿交加的众人一边热泪盈眶地吃着香喷喷的熟食,内心一边默默吐槽:他们究竟是在探险,还是来郊游的? 在原始森林下面的洞穴里开烧烤大会,说出去谁会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老爹:扶苏,你在哪里? 老爹:扶苏?扶苏? 小小扶苏:喵…… 老爹:……你在干嘛? 小小扶苏:我跟弟弟们在捉迷藏,谁被捉到,谁就要在这里装一时辰的猫咪。 老爹:…… 绿色的池水,里面究竟是神马…… 第91章 众人吃饱喝足,困意来袭,都七歪八横瘫倒在地上直哼哼。 江秀敏虽然也坐在地上,却不时地望向周围,神情不掩焦灼。 她带来的这些人,各有各的本事和来历,如果真不明不白折损在这里,回去怕是也会被找麻烦,就拿纪一鸣来说,到现在她也没闹清楚这个人的来历,只是隐约知道他跟军队似乎有点瓜葛,当时自己招募人手,是他主动找上门来,也通过了考验,身手在一群人里也算数一数二了,更别提这里面还有两个跟随多年的保镖,肖家兄弟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半个家人。 与她一样忧虑的还有刘教授他们,刘教授一行十个人左右,现在只有三个人会合,其他人生死不明,于叔正向贺渊详细问着有关八门阵的情形,希望能找到其他人生还的证据。 于叔道:“按照八门来推断,刚才我们遇到的是伤门木,你们是开门金,小阑尾他们是休门水,那么应该还有死、生、惊、景、杜五门,如果他们分到死门,会不会……” “万事万物都是相对的,死门未必就没有生路,正如你们之前在伤门,也属于三凶门之一。” 贺渊的回答让其他人精神为之一振,这也就是说机会还是一半一半。 刘教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里还有出路吗,如果我们要继续走,得往哪儿?” 萧阑把手上的鸡翅膀啃得干干净净,舔着指头,意犹未尽:“这里有一条现成的路。” “哪里?” 萧阑指了指青铜树:“我刚才仔细看过了,树干和树枝上都有细小的切口,像是人工凿的,足够脚踩上去。” 众人闻言都一脸古怪。 树的顶端被漆黑笼罩,枝桠上挂着那九盏灯的微末亮光无法达到那个高度,反倒衬得那片地方更加幽暗深邃。 陈白探了探萧阑的额头,这娃没发烧吧,调侃道:“要么你先去给大家探探路?” 开什么玩笑,这么高一棵树,如果千辛万苦爬上去发现什么都没有,那估计得吐血而死。 “好啊!”谁知萧阑竟然真的站起来,嬉皮笑脸:“你们在这里等人,我上去看看。” “我去。”贺渊抓住他的手腕,先他一步已经走向那棵树。 “哎呀呀,小黑,万一人家掉下来,没有你接着我怎么办?!”萧阑怪叫着,可惜贺渊的动作更快,手按住树干,身子就窜了上去,毫无美感可言的爬树动作在他做来依旧丝毫不减气度,反观萧阑,动作速度虽然也很快,但那真叫手脚并用,惨不忍睹。 两个人一前一后,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陈白回过神,起身也想跟去,马上被于叔按住肩膀:“你干什么,他们有功夫底子,你也有?那么高,万一行差踏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白郁闷了,虽然于叔说的是实话,可实话总是伤人的,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年怎么不去学个一招半式,现在对上如天人一般的贺渊,简直就毫无胜算。 “我怎么知道他会死?!” 伴随着一声神经质的吼声,所有人的讨论声被打断。 苏介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后面不远处跟着吕四爷。 两人的脸色都难看之极,带着很明显的惊惶与后怕,半身衣服几乎都被暗黑色的,干涸的血迹沾染了,看起来异常可怖。 江秀敏腾地站起来:“你们俩被弄到一块儿去了?还有别人么?!” 一听这话,苏介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还微微扭曲,浑身开始发抖,牙齿上下打颤,格格直响,眼看快要撑不住了,于叔忙冲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打得脸歪向一边,却也停止颤抖,恢复神智。 刚才是一种很危险的情况,如果没有于叔那一巴掌,也许苏介整个人就要崩溃了。 再看吕四爷,其实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他见多识广,终究还要多些定力。 究竟两人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变成这个样子。 其他人没再问,江秀敏递过一小瓶酒,本来是预备用来驱寒的,当然也有壮胆的效果。 吕四爷接过去,狠狠灌了一大口,胸膛不住起伏,半晌,酒气上涌,反倒渐渐冷静下来。 江秀敏忍不住问:“你们碰见什么了?” 吕四爷没有回答,反倒喃喃道:“胖子死了……” “什么!” 其他人还茫然不知,江秀敏却已经惊叫出声。 她很清楚胖子的本事,这人虽然贪婪短视,身手却绝对是佼佼者,枪法更是一流,这样一个人,居然死了,而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苏介,却反而活了下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四爷抹了把脸,望向苏介,冷冷道:“问他。” 苏介几乎是反射性地跳了起来:“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心术不正,是他,是他……!” 说着说着又开始颤抖,于叔抢过吕四爷手里的酒,强行给苏介灌了一口,才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这里有怪物!我们要赶紧出去才行!”苏介喘着气。 吕四爷低低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江秀敏急了:“说清楚点,究竟怎么回事?!” 苏介不说话了,最后还是吕四爷先开口:“我进了那个洞口之后,就觉得自己双脚踩不着地,轻飘飘的,像醉酒的感觉,过了很久,才看得到东西,发现自己是在一片林子里,但是这个林子很奇怪,树干干枯,树冠却像被一团团白色的蚕丝缠起来,地上也铺满了白色的丝絮,所以一开始踩上去才觉得不踏实。” “这些树很古怪,我不敢去碰,就继续往前走,接着,就听到求救声。然后,我就看到,”他咽了咽口水,用呓语般的语调道,“我看到在一棵树上的白丝里面,裹着一张人脸。” 所有人凝神听到这里,都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尤其洞穴中阴冷阵阵,又没了贺渊这尊保护神,更显得不寒而栗。 “然后呢?”于叔问。 “我吓了一跳,也没细看,转身就跑,结果就撞到他。”吕四爷看了看苏介。“他当时的表情和我差不多,一看见我,高兴得和什么似的,抓着我不放,我心想多一个伴也好,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棵树,这回我们也发现了地上的白丝,其实跟树上那些是一样的,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也会被裹进去,所以都提高了警惕,一边走,一边还要注意地上的情况。” “求救声一直断断续续没停过,声音像是有人嘴巴被捂住发出来的,所以我当时也没听出居然是胖子的声音。”吕四爷深吸了口气,“再往前走一段路之后,我们就看见了胖子。” 第92章 这时候胖子的下半身已经被裹进厚厚的白丝层里,只留下上半身还在外面挣扎,神色惊恐扭曲,双手不停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依然被一点点拖进去。 胖子见了他们,立马就跟见了亲爹亲娘那样高兴,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老吕,救命,救救我!救救我!” 吕四爷他们大吃一惊,二话不说就跑上去拉住他,想把他从白丝里拉出来,中途吕四爷被地上的树根绊倒,一时起不来,救人的就只剩下苏介,他用力拽着胖子的手。也不知道是胖子太重,还是白丝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咬住胖子的身躯,苏介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却也没拉出多少。 这时候苏介觉得自己的手反被胖子拉住,抬头一看,却见胖子嘴角露出一丝诡笑,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仿佛要将他也一起拖进那白丝里。 苏介吓得魂飞魄散,用力挣扎起来。 胖子的手劲很大,但苏介拼命之下,喀的一声,竟把对方的手腕生生抓脱臼,顺势狠狠推了他一把,自己则跌倒在地。 胖子惨叫一声,被他推得向后仰倒,直接被白丝黏住,再也挣脱不开。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吕四爷从地上爬起来,正好就瞧见苏介没有救人,反而推了胖子一把的情景。 “你干什么?!” 他很快冲上去,却已经晚了一步。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胖子被那团白丝一点点地吞进去,身体与白丝交接的地方,已经是一团血肉模糊,但血却没有流出来,悉数都被那团白丝吸了进去,情形诡异之极,令人头皮发麻。 苏介和吕四爷的表情是直愣愣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个时候胖子已经被吞噬得只剩下前面半张人皮,这棵恐怖的白丝树竟连骨头也一起吃掉。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吕四爷回过神,跳了起来。 “我没有!当时他想拉我进去!”苏介激动地反驳,神情不似作伪。 吕四爷不相信,但此时此刻,根本容不得他兴师问罪,他喘着气,许久才道:“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 胖子的那半张人皮,被挂在树冠上,轻飘飘颤动,看起来像是那棵树吃饱了,不急于全部解决掉。 苏介他们打了个寒颤,头也不回往相反方向跑去。 吕四爷那些下墓的经验放在眼下根本不值一提,他的脸色并没有比苏介好看多少,两人撞撞跌跌也不知跑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一间茅草屋。 有屋子就意味着有人烟,但又有谁会生活在这种恐怖的环境里,他们商量了很久,才决定推开门进去看看,结果就来到这里。 吕四爷叙述经历的时候,苏介不时在旁边补充,两人仍然对他究竟有没有杀胖子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于叔摸着下巴道:“照这么推算,你们碰见的应该是死门。死门属木,为东方,你们往西跑,西方属金,金克木,歪打正着,出了阵法。” 两人之前不在场,都没有听过八门的说法,闻言都是一愣。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贺渊不在,于叔自诩在这方面的学问也少有人及,便洋洋得意地给他们普及起来。 吕四爷也略知一二,皱眉反驳:“死门是三凶门之一,入者有死无生,我们怎么还能出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世间万物是相对而不是绝对,死门也不是绝对的死路……”于叔拿着从贺渊那里听来的话开始卖弄,说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刘教授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去打断他。 就在他们等待萧阑两人的这几个小时内,袁暖玉和孙教授等人也出来了。他们碰到的是生门,加上袁暖玉本人也懂得一些门道,所以几个人都毫发无伤,但他们在里面兜兜转转,已经走得快绝望了,冷不防忽然跟大部队会师,喜悦激动之情不言而喻,几个年轻点的甚至差点哭了出来。 刘教授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还少了四个人,都是跟自己一队的。 孙教授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完陈白递过来的干粮,抬眼就看见刘教授脸色沉重。 “怎么,还有人没到?” 刘教授点点头:“还少了四个。” 这里的所有人,走遍了八门中的六个门,剩下那四个人,有可能被困在惊门,也有可能在杜门,后者的生还机会自然要大于前者很多。 半天之后,贺渊跟萧阑回来了。 萧阑是贺渊背下来的。 背了个人的贺渊在青铜树的枝桠之间穿梭攀爬,丝毫不减敏捷,看得旁人一身冷汗。 萧阑脸上没了一贯吊儿郎当的笑容,脸垂得有点低,头发挡住额前,让人看不清表情。 到了地上,贺渊也没和众人打招呼,直接把萧阑打横抱起,走到角落,安置好他,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萧阑沉沉睡去,贺渊这才走过来。 “上面有路。”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让众人又惊又喜。 “他怎么了?”陈白想走向萧阑,却被贺渊拦住。 “他太累,睡着了,别打扰他。”贺渊淡淡道,不容拒绝。 陈白咬牙切齿:“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拦住他的手没有放下,摆明不想让他过去。 谁说冰山不会吃醋,如果萧阑现在清醒着,肯定要兴奋得吱哇乱叫。 但他现在靠着石壁睡着了,眉间还微微拧着,像是遇到什么难解之事。 陈白不掩担忧,但贺渊摆明不会让他过去,论武力他也打不过人家,两人对峙半晌,以陈白忿忿不平地往回走而告终。 刘教授问:“我们也走那条路?” 贺渊点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江秀敏不信会如此太平。 “有个池子。”贺渊回答的语气,就像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池。 等到众人千辛万苦爬上去见到那个所谓的池子时,才知道贺渊当时为什么不说清楚。 因为一旦说清楚了,估计有一半的人会不肯走。 但这个时候他们还茫然不知,贺渊说完这句话,就走向萧阑,脱下外衣给他盖上。 萧阑的脸色有点苍白,连带嘴唇也缺乏血色。 贺渊以手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低下头,唇印了上去。 江秀敏霎时瞪大眼。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小小扶苏:阿爹,我肚子疼…… 老爹:你昨晚不是才喝了一碗百合莲子羹,怎么会肚子疼?难道东西不干净?岂有此理,朕把他们叫来责罚。 小P孩:(小小声)不是的…… 老爹:什么? 小P孩:回寝宫之后,我又偷偷吃了一串糖葫芦,半碗莲藕粉,一碟梅花糕…… 老爹:……全是甜的!!!你牙都烂光了还吃!!! 郁闷的小P孩 第93章 若明若暗的烛影下,冰冷俊美的贺渊轻轻抬起萧阑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上去,辗转吮吸,极尽温柔缠绵,看得旁人脸红心跳,可当事人却似乎没有感觉,萧阑睡得很沉,其他人也没注意这边,陈白甚至被刘教授拉去唠叨其他失踪人员的事情,只有江秀敏,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浑然忘了反应。 萧阑微微仰起头,双眼紧闭,仿佛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被动地接受着这个吻,任对方将唇蹂躏成艳红的颜色。 一开始贺渊只是觉得萧阑面无血色,看起来不如平日顺眼,忍不住想让那唇重新红润起来,想也不想就低下头吻了上去,他我行我素惯了,本来就不是那种会随时留意场合与别人感受的人。 可怜江大小姐有幸看到两个男人亲吻,其中之一还是她颇有好感的,两人古怪的关系在此刻得到诠释,她看得面红耳赤,偏还移不开眼。 无可否认,两人的皮相都是很有迷惑性的,话唠青年萧阑不说话的时候,也还是有那么一两分气质的。 这时候不止江秀敏,连旁边的吕四爷也瞥到了,他闷哼一声,故意大声说:“伤风败俗……” 话未落音,贺渊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吕四爷没出口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到底是没胆量再说出来。 其他人被吕四爷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 贺渊已经从萧阑身上离开,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这才淡淡道:“你很吵。” 吕四爷冷笑:“不知道谁做了龌龊的事……” 后半句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看着贺渊抬手对他做了个手势,自己就发不出声音了。 “禁言咒,一小时。” 吕四爷愤怒而惊恐地摸着喉咙使劲想发出声音,甚至还想朝贺渊冲过去,被江秀敏眼明手快地拦住。 “有些话不能乱说,四爷江湖阅历比我多,不用我这个后辈来教吧,你现在过去,也许就不是一个小时的事情了!”她严肃地警告。 吕四爷顿时软了下来。 这就是去摸老虎屁股的下场。 众人见状,都打了个寒颤,心想以萧阑那种话唠程度,一天不知道摸了多少回老虎屁股,以前估计也没少被下咒,可他屡败屡战,锲而不舍,这该有多么大的毅力,多么崇高的精神啊? 看来要博得高人青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大伙儿看着萧阑无知无觉,恬然入梦的睡顔,不由多了几分同情和钦佩。 等了一天,那四个人依旧不见出现,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心知他们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刘教授等人决定先上路,留下纸条和一些干粮,说明缘由,如果那几个人还能出来,必然能够跟上他们。 只是现在还有个问题。 大家抬头看着那棵高大的青铜树,一时有些发怵。 刘教授擦汗:“我最后一个上吧,人老了虚弱,腿脚不好,在前面爬得慢。” 于叔明显不屑:“你丫昨天还踹了我一脚,到现在还淤青呢,敢说自己虚弱,鬼才信!” 刘教授趁其不备又踹了他一脚,怒道:“你就是鬼!” 陈白和孙教授他们对这两个活宝很是无奈,好说歹说,又劝又哄让他们赶紧跟在后面,这会儿前面的人动作快的,已经不见踪影了。 萧阑其实是很不舒服的。 从出了休门来到这个洞窟,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如影随形,但他忍耐力极强,硬是强忍着,连贺渊也看不出端倪,直到两人先去探路,上了青铜树顶端,萧阑觉得像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迎面扑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甚至恶心欲呕,不得不抓着胸口弯下腰,几乎连路都走不动。 贺渊发现这种情况,二话不说将他带了下来,可就连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萧阑会出现这种异状。 但他们如果要出去,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而已。 所以两人再次来到这里,后面还跟着刘教授和江秀敏他们。 不舒服的感觉依然存在,但贺渊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不至于像第一次那么严重。 胸口依旧会疼,浑身甚至有种灼热感,像有人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地往他身上割。 萧阑试图闭上眼去细细感受这种感觉,然后描述出来。 “有点像……吃坏了东西,但人家明明没有乱吃啊……我有种感觉,”他靠在贺渊身上,有气无力地看着眼前的池水。 “嗯?”贺渊揽着他,将他的大半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个池子里有东西。”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凹陷,四周并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里面被人为注入池水,只不过不是寻常的水,而是鲜艳夺目,腥味浓郁的血水。 后头跟上来的人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停住脚步了。 不止萧阑严重不适,他们也受不了这股血腥味,纷纷变色掩鼻。 苏介张口结舌:“这一池……” 于叔接道:“是真的。”他看不惯苏介胆小,故意刺激他。 果不其然,苏介脸色刷的就白了。 贺渊却没理他们的反应,只看着萧阑:“有什么东西?” “形容不出,就觉得有,有点熟悉,但,”萧阑顿了顿,“很厌恶。” 他越发有气无力,脸色也更白了些。 这个人虽然没心没肺,整天口无遮拦,但他从来没有用上厌恶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人或事,这是第一次。 贺渊脸色沉凝下来,盯着池水,掠过一丝杀气。 他感觉到了这里血腥和怨气很浓,想必填过不少人命,却丝毫没有萧阑那种感觉。 兴许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那么,跟前世诅咒有关? 四周壁上嵌了些夜明珠,照得血池池水的颜色更加浓郁可怖,四周没有过道,只有池子正中间,一条石头铺成的路通往对面,但到了对面,似乎是一条往下的阶梯。 也就是说,这个血池的方位是最高的了,过了这里再往下,也不知道通往那里。 “要从这里过去?”江秀敏指着那条路问贺渊。 “嗯,可能不好过。” “为什么?”路修在血池正中央,平平稳稳,能够踏脚的地方还很大,怎么会不好过? 贺渊冷冷道:“一个填了这么多条人命的地方,单单修了一条宽敞的路等着你过?” 众人闻言,又思及耳边充斥着的血腥味,都有些变色。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阑尾自我介绍: 哈喽,我叫萧阑,外号阑尾,人称“人见人爱缺心眼”。 前世阿爹都喊我小扶苏,宝宝,今世贺小黑压根就不称呼了,有事直接进入正题,搞得我很郁闷。 第94章 “……我们赶紧过去吧。”纪一鸣看了看手表,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点紧绷。 只有离他最近的萧阑,听清了他如同自言自语的前半句话:时间不多了。 贺渊表情淡淡,对萧阑说了句跟上,便往池子走去。 纪一鸣后脚忙跟在他们后面。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踏出脚步,于叔嘿笑一声:“不就是过个血池吗,想当年老子在部队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比这恶心的事还见得少了!” 说罢也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得多少条人命的血流光了,才能聚集起这一池的血水。 光是走在上面,腥膻味扑鼻而来,如同置身于血水之中,越发令人昏昏欲吐,脚步不稳,胆子小点的,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 有些人掩住口鼻,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气味像是浓郁得浸透过衣服指缝,直直熏入脑中,连于叔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难闻!” 李青跟在后面,迟疑道:“这里面除了尸体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否则味道不会这么奇怪的。”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在夜明珠的照映下,从浓稠几近黏糊的血水中,伸出一只手,抓向站在石头上的人们。 说是手,其实不过是一具手骨,白森森的骨头上面沾了些血水和腐肉,指节上甚至有些地方还没腐烂透的,带着乌黑发青的长指甲。 那手的动作飞快,几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紧紧抓住萧阑的脚踝,将他往下拽。 萧阑猝不及防,被那股力气扯得失去重心,往旁边栽倒,掉入血池之中,黏稠的液体让他立即没顶,连涟漪都没掀起一点。 纪一鸣跟在后面,眼明手快抓住他的衣角,也跟着一起摔了进去。 等贺渊回过头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 谁也没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过,平日八风吹不动的冷静此刻全部化作狠厉与焦灼。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却也纵身跳进去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呆住了。 陈白也想跳下去,却被人死死拉住。 于叔骂他:“你疯了?!” 陈白双目赤红,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死命挣着,可刘教授和于叔一左一右按住他,让他挣脱不开。 吕四爷他们跟贺渊萧阑却没有这么深的交情,回过神之后,二话不说就往前跑去,生怕再碰上另一只鬼手。 萧阑只觉得脚下一直失重,仿佛在不断下坠,却永远没有尽头,那种感觉经常在噩梦里出现,如同从高楼上掉下来,却在落地的那一刻惊醒。 他没有惊醒的感觉,是因为神智还是清醒着的,但随着而来的,却是更加奇怪的感觉。 身体像缩水一般变成小小一团,连路都走不稳,鸭子似的摇摇摆摆向前。 然后,被人抱了起来。 “小公子眉目清贵,以后必有大造化,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请大王为公子赐下名讳!”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扶苏,扶苏……此子便叫扶苏罢!” 温暖的手掌摩挲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靠在那人宽阔的胸膛上,听他如是大笑道。 周围传来一片恭贺歌颂之声。 这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 久远而熟悉的记忆慢慢揭开,在这一刻,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地认识到,所谓的前世,早已铭刻在灵魂之中,无法忘怀,无法抛却。 其时,六国尚未统一,那人也还未称帝,意气风发而精力旺盛,每天沉浸与奏折与朝政之中,身边还不忘时时带着他这个众所周知,备受宠爱的长子。 人人都认为,这个自幼聪颖活泼的公子扶苏以后毫无疑问,理所当然,也会继承王位,成为下一任的秦王。 瞒着宫女偷偷下池子捉鱼,差点被水淹死,幸好还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路过,跳下水拼命将他拽起来,青稚的眉间不掩焦急,还有隐隐怒气。 “公子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若此番无毅路过,后果不堪设想!”一本正经的语气半时是教训半是斥责,这少年不知道扶苏公子的顽皮整座秦王宫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个是上蹿下跳,人人闻之色变。 他眨眨眼,浑身湿淋淋地像只被拎出水的小猫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放下他,行了个礼:“末将蒙毅。” 他年纪太小,还未够资格随父兄上战场,蒙家的男人功勋卓著,为国家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强烈的自豪感和认同感深深烙在少年心理,“末将”两个字纯粹是脱口而出,也预示着他未来的命运。 棉花团子般的扶苏公子喔了一声,笑嘻嘻地拉着他就走,失足落水几乎没有在小娃娃身上留下任何阴影。 少年一头雾水:“公子?” “走,掏鸟窝去!” “……” 两人谁也不曾料到,这一邂逅,就是从生到死的永世相随。 “扶苏,不要跟在阿爹后面,要是不小心踩到阿爹的衣服,跌倒的是你,到时候鼻青脸肿的可别哭鼻子!”男人无奈地停下来,看着身后的小尾巴。 “阿爹去哪里,我也要去!” “阿爹要去见一个人,他很有才能,以后也许是个不错的助益。” “比当年的吕丞相还有才能吗?”粉雕玉琢的包子脸上嵌着一双比上好的黑宝石还要莹润的眼珠,此刻正眨巴眨巴地望着父亲。 童言无忌。 一丝阴霾自脸上掠过,男人嘴角扯起笑容:“对,比他还有才能。” “那我也要去见!” “好好,阿爹带上你。” “阿爹以后做什么都不许抛下我!” “哈哈,那你就当阿爹一辈子的小尾巴吧!” 曾经亲密地每夜抵足而眠,连用膳都不曾分离的父子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裂痕的? 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也许是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政见和主意,无法再认同那人做的每一件事情之后。 也许是在几次当廷辩驳,为别人求情,耗尽帝王对他的耐心和宠爱之后。 又也许,是跟胡亥常常在那人面前诋毁自己之后? 无数细微的小事叠加起来,雪球终于越滚越大。 他去东巡,带上幼弟胡亥,却独独让自己去河套建军,只冷冷丢下一句话。 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 他不知道。 阿爹,你近来身体不适,不可再轻易上火,不可吃辛辣之物,不可…… 他默默地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背影,苦笑。 “公子,陛下终有一日,会理解您的。”蒙毅站在他旁边,温声劝慰。 终有一日,是什么时候? 他只觉得微微茫然,无比疲惫。 然后,就是那日复一日的噩梦。 喧哗声,吵嚷声,怒斥声,交杂在一起,鼓噪这,充斥着耳朵。 灌入喉咙的毒药,插入心口的匕首,如同全身凌迟,慢慢的,一点点腐蚀着四肢百骸的知觉,像是身上的肌肤被一片片削掉,漫长而痛苦。 但这些痛苦,这些人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都比不过那个人给他的。 一切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句话。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 呼吸不畅,胸口像被石块压着,喘不过气来,萧阑慢慢地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真实的痛苦。 耳边传来咭的一声笑:“明明就是生生世世不得解脱的命,还挣扎什么,死吧!” 第95章 那声音有些熟悉,却怨毒入骨,将萧阑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拉了回来,眼前幻境散尽,一张似曾相识的人脸映入眼帘。 萧阑眨眼:“胖子?” 眼前的人,全身上下被罩在偌大的黑色披风下,只露出一张脸,赫然就是之前同队,后来又在八门阵中死了的胖子。 周围尸骨成山,血腥与腐肉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味道,令人无法忍受,萧阑的手脚不知道被什么绊住,完全动弹不了,但他甚至还有心情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从墙壁到圆柱,全是以青铜铸成,上面雕刻了数不清的图腾纹理,与古蜀的三星堆以及后来的金沙文明,都有某种相似之处。 “……胖……子?”胖子的眼珠木然地转动了一下,嘴巴一张一阖,像是在慢慢适应这句身体的发音功能。“的确痴肥得很……令人厌恶,只不过……我等了这么久,难得有这个身体……只好将就一下了……”胖子咯咯笑了起来,他以前虽然并不多么讨人喜欢,可也从来不会用这种瘆人的声音来笑。 “你是这里的主人?” “这里的主人?”胖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桀桀笑了起来,如同夜里荒坟伤那些乌鸦的叫声。 “修建这里的蠢货们,早就死绝了,这里最后一批人,还是我下令活埋的!” “你又是谁?” “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就已经够蠢的,看来换了具身体,也没让你聪明多少,否则怎么会自投罗网,跑到这里来!”胖子眼珠充血,死死盯住他,却没有往前走。“我该喊你什么,扶苏?还是你现在的名字?” 萧阑一怔,有些不确定:“你是……胡亥?” 这个名字一出口,那些记忆便也纷涌着灌入脑海,幼时的嬉戏,少年时的嫉妒,青年时的陷害与谗言,久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回忆,却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句话,全部被揭开。 那个少年,任性骄纵,贪奢喜华,却也风姿天成,一派翩翩,却怎么会甘于寄生在这样的身躯里? 胖子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脸上微微涨红,浮现出愤怒之色,半晌,才阴下脸:“你当我愿意用这个人的鄙陋躯壳?我向这里的古神求来魂魄不灭之法,却忘了也让自己的躯体不腐,结果这几千年来,不得不每隔数十年,就更换一次躯壳。” 萧阑下意识问:“如果没有躯壳呢?” “那就找别的。”胖子眯起眼,扭曲的脸庞分外古怪。“这里不是经常都有人来的,有时甚至几百年也不见一个人影……你见过八门阵里那些蛛丝树没有,还有喜欢吃腐肉的虫子,都是可以寄居的躯壳。”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人。比如说,你。” 胖子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兴奋,那是看见美味猎物的眼神。 “很久以前,我就问了古神,他说过,终有一日,我,你,还有父皇,轮回会让我们重聚,到时候,我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果然没有骗我。” “古神是谁?”萧阑的关注点似乎总不在对方的意料范围内。 这让胖子有点烦躁:“古神就是古神,从那帮蜀人建国的时候,古神就存在了的,我能灵魂永生,自然也是出于他的指点。” 萧阑看着他,这个隔了千万年,住在一具陌生躯壳里,已经毫无血缘联系的兄弟。“那你需要付出什么?” 胖子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没等他回答,萧阑已经说话:“你要付出的,就是不能再离开这里一步,只能等着替身上门,结果你家古神没告诉你要等这么久,一困就困了几千年,是吧?” 一口气说完,他无限同情地看着胖子:“弟,你真可怜啊!” 胖子怒极反笑:“你从出生以来,是不是事事不顺,就算有亲人,最后也总会离你而去,三天两头大难不断,几次险死还生?告诉你也无妨,当年你死了以后,那些方士说,如果将你的尸骨埋在极阴之地,佐以尸海填埋,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种诅咒不会因你转世而消失,在你的每一世,最后总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萧阑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恨我?我记得当年也没苛待过你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杀你全家灭你满门呢。” 有什么仇恨,可以延续如此之久,连岁月也无法消磨。 “我想长生不老,可父皇把药方偷偷给你,临死也不肯告诉我。我想当皇帝,可他也没教我怎样当一个皇帝,没几天,那些乱贼就打了进来。我还想当个好儿子,但他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胖子愤怒地嘶吼,似要把压抑了数千年的情绪都释放出来,披风剧烈颤抖着,却紧紧附着在他身上,看不清下面掩了什么。“凭什么!寻常百姓家尚且钟爱幼子,可他为什么偏偏爱重你?!我有哪点比不上你!” “朕喜欢谁,想用谁,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冷冷的声音传来,仿佛就在萧阑耳边,几乎是一瞬间,他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手脚恢复自由,臂膀上随即多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他。 “小黑!” “你是谁!你们是谁!”胖子瞪大了眼,看着突然出现在萧阑身旁的两个人。 “我身上有他的魂魄,你要真是胡亥,会认不出来?”贺渊冷冷道。 纪一鸣则皱着眉打量胖子,想从中找到破绽。 胖子忽然闭上嘴,不再说话,眼睛越张越大,额头突突直跳,整张脸扭曲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正常人类所能做到的范畴。 趁着这个机会,纪一鸣小声而快速地问:“他怎么了,他说的古神又是谁?” 贺渊没回答他,反倒对胖子继续说话:“根本就没有什么胡亥,更不可能有什么灵魂不灭,你自己就是古神。” “远古的蜀人膜拜神祗,建起古蜀国,殊不知信仰也是一股力量,当成千上万人的信仰汇在一起,久而久之,这股力量就有了自己的意识,这就是神识,也就是所谓的古神。我不知道胡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在他死之前,肯定跟你做过一些交易,或许他想长生不老,但最后,你并没有帮他达成愿望。” 贺渊的声音清冷如金石,在这个弥漫着血腥之气的地方,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因为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灭的,就算是神,也总有陨落的一天。” “所以他的愿望,是你无法实现的。” “作为一缕神识,原本只能附于青铜祭器或那些蛇虫鼠蚁身上,但是你违背了跟胡亥的约定,攫取了他的记忆,反而得以寄生在他的躯壳里。” “人的身体当然要比冷冰冰的青铜舒服多了,尝到了甜头,就不会再想离开,但人的寿命有限,躯壳也总会老去,所以你不断需要新的躯壳来更换。” “从胡亥的记忆里,你知道他把扶苏的尸骨埋在这里。按照诅咒的内容,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来到这里,所以你就设了局,顺便引诱无数的人来到这里,趁机找到新的备用躯壳。” “我说的这一切,就算不是件件对上,也八九不离十吧。你虽然号称为神,能力却远远不及,有些事情,像寄照片诱人过来寻宝,都不会是你想出来的。”贺渊说完,看着他,冰冷道:“来的这群人里,究竟是谁在跟你合作,充当你的内应?” 作者有话要说:唔唔,因为很专心在想正文的逻辑,所以这章少了小剧场,下章一定补上。 一。其实俺觉得这一章不难懂,但是不知道大家能看得明白不,毕竟写的人和看的人角度不太一样。 简单地说,就是远古蜀国的人信仰纯粹,这些信仰汇聚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有了自己的意识,这就是所谓古神的由来,但是一旦这个国家的人渐渐灭绝,没了信仰,这个神的力量也就衰弱,甚至还会陨落。这个原理就像是香火鼎盛的庙通常比较灵验一样,因为大家齐心协力汇成一股念力,这股念力也会影响了膜拜者。 二。这个古神跟胡亥做了交易,结果当然是毁约了,还拿了人家的记忆,把自己当成胡亥,设局引诱阑尾这些人过来,一个个解决,这样就有新的躯壳可以用了,因为寄生在人身上,肯定要比较舒服。至于为什么他不自己出去找,要等人上门?因为他走不出去,下文会说到。 三。这些事情单靠他自己是做不成的,比如出点子寄照片给刘教授他们,所以他需要帮手,这个帮手就是隐藏在阑尾他们队伍里的某个人。 第96章 借用了胖子的身体,寄居在他体内的古神看着贺渊,脸色不掩惊诧。 他虽然没安好心,活了数千甚至上万年,但几乎从没与外面的世界接触过,所见到的人,无不都是来这里探险寻宝的队伍,也就不会真正了解人心的聪明与复杂,他怎么也想不到贺渊竟然能从他寥寥数语里就猜测出所有的真相。 “你究竟是谁!”古神用胖子的声线发出近乎尖叫的声音,听起来愈发诡谲。 贺渊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歇斯底里,“你不仅违背了跟胡亥的约定,而且侵蚀了他的记忆,把自己当成胡亥,可见你压根就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但那个人仍然敢跟你交易,甚至至今没有被你吃掉,可见他的聪明狡诈,必然远远在你之上。” “胡说八道!”古神愤怒地打断他,“我怎么可能怕他,要不是他手上有……” 声音戛然而止,他桀桀笑了起来:“想套我的话?我偏不告诉你们,何况就算你们知道也没用,现在也出不去了,我很快又会有三具躯壳可以用,这次的躯壳看起来要比之前好很多,这死胖子的身体,我是受够了!” 一直没吭声的萧阑突然插嘴:“你不停地换人的躯壳,那是不是也会拥有那个人的记忆?” 古神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反倒问起这种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只有当我想要,才会去攫取他的记忆。很多时候,人类的记忆都是无用的,吃喝玩乐,权欲享受占了很大一部分,许多都大同小异,这样的记忆,我要来何用?” 言语之间流露出明显的轻鄙,显然很瞧不起,却忘了自己的处境。 “那你现在占用了躯壳,也会拥有躯壳的感觉吗?” 古神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前寄居在器皿、蛇虫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喜怒哀乐,更不会有痛楚,但在人的躯壳时会有,但这并不就说人类要比那些蛇虫鼠蚁来得高级,在我看来,反而是落后很多。” “为什么?”这个古神明显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也并不急于杀了他们,萧阑自然从善如流地问。 他冷笑一声:“因为人喜欢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就拿胡亥来说好了,他的地位对于凡人来说已是至高无上,可他却并不珍惜,反而将这种资源挥霍殆尽,反观那些智慧低下的蚂蚁,却反而能够心无旁骛地做好一件事情,相比之下,孰高孰低?” 纪一鸣略带讽意:“胡亥只是一个异数,小时顽劣,大时阴毒,总觉得这世上的好东西都该归他,在他之前的那些兄弟姐妹都不该出生,他们生来就是与自己抢东西的,凡是挡在自己前面的人都该统统消灭,他不配为大秦皇族,甚至不配称之为人!” 对于一贯沉稳的纪一鸣所表现出的罕有激动,萧阑有点茫然,贺渊却露出所有所思的神情。 古神嘿然一笑:“不错,他很卑劣,但除了他之外,来到这里的人,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有什么区别?很久以前,那些对我顶礼膜拜的人,和现在来到这里的你们,又有什么区别?我见过他们为了埋在这里的宝藏,可以互相残杀,前一刻还兄弟相称,后一刻就背后捅刀子!你们都有一条底线,就算现在你们交情很好,那也只是出卖彼此的价格还不够高而已,一旦有达到底线的价钱,父子兄弟,都是浮云罢了,这是我所见过的,人类千古不变的劣根性!” 眼前的古神虽然远离尘世,被困在这里,却明显对人心有过一番研究。纪一鸣静默了一会儿:“你说得不错,但并不能代表所有人。在这世间,还有很多人性的光明面,有些人会为了对方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这不是你能够理解的。” 古神阴下脸:“我不需要理解,我只知道,你们三人,一个也走不了了。” 萧阑一脸崇拜地举手:“神就是神,言简意赅,直指核心,我还有个问题。” 古神有点不耐烦:“说!” 对他来说,三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就算拖延个一时半刻,也改变不了结局了,所以他并不着急。 “你闲下来的时候,都在思考这些事情吗,这几千年是怎么度过的?如果你附身在人的躯壳上,就有了人的感觉,那你会感觉冷热吗,会肚子饿吗,会有尿急的感觉吗?” 贺渊:“……” 纪一鸣:“……” 他们就知道萧阑一开口就是不靠谱,完全指望不得。 在这里数千年,见过的人寥寥无几,古神似乎也充满了说话的欲望,倒没有计较,只是闷哼一声:“你们以为我被困在这里那么多年,只会光靠借助躯壳活下去而已?这里以前,曾经是一个不逊于秦朝的繁盛帝国的所在,无数人在我面前顶礼膜拜,那些信仰凝聚的力量是巨大的,而我,自然也拥有帝国所有的智慧。” 他口中的帝国,无疑就是刘教授他们孜孜寻找着的古蜀国。 萧阑笑嘻嘻的,似乎就等他这句话:“可惜你有将近万年的智慧,到头来也被一个凡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古神暴跳如雷:“谁敢玩弄我?! “就是跟你合作,把我们骗到这里来的那个人。你说过,人都有私欲,这句话没错,那么,你能够保证他在满足你给他的愿望之后,能不反过来咬你一口吗?” 萧阑其实只是在信口开河,拖延时间,但是当他看到自己话刚说完的那一刻,胖子那张脸上出现一闪而过的犹豫时,就知道己方确实有空子可钻。 古神冷笑:“你们人类就是太狡诈了,幸好我早有防备,就算他食言也无妨。我既是神,神则无处不在,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我的烙印,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被我的神识察觉。” “也就是说,到最后,你们一个都出不去。” 换句话说,其实这位所谓的古神,就类似于这里的智能电脑,不仅能够扫描到遗迹内的所有人行踪,这部电脑还有了自己的智慧,被人的念力所凝聚起来的神,到头来不仅不会护佑凡人,反而要吞噬。 从刚才到现在,贺渊一直摸不清他的底细,所以不敢贸然出手。 这位古神,如果只是一团意识,那么只消灭胖子的肉体是没用的,他可以附在任何一种东西上面继续存活。 但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古神无所不能,只是在古蜀遗迹的范围内,他自己也无法出去,否则不需要费尽心思引诱人进来,而在这里,必然也有限制他的事物在,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壮大,否则数千年过去,怎会还只是一团需要借尸还魂的神识而已? 创造了这个神的,是无数人心中的欲望,念想。 那么,可以毁灭他的,是什么? 贺渊心中隐隐有个未成形的想法。 他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如果可以,并不想冒险。 但他没有选择了。 因为已经胖子狞笑着,朝萧阑抬起手。 “过来。” 他的眼神仿佛带着某种磨砺,让人无法抗拒,萧阑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作出回应,踏出脚步,失魂落魄般地走过去。 纪一鸣大吃一惊,伸手就想去抓他。 但贺渊动作更快。 他抓住萧阑的手腕猛地往纪一鸣怀里一推,大踏步就往古神走去。 “贺渊!”纪一鸣忍不住叫道。 贺渊头也不回,动作极快,几乎像是跃了过去。 但实际上他只是摸出一个不起眼的罐子,打开,朝胖子泼去。 从刚才到现在,古神附在胖子身上说了一大堆话,却始终没有走动过半步,那或许有故作神秘的成分,但更多的可能,是他压根就不能走。 人的大脑主导思想,小脑则控制行动,古神有了自主的意识与智慧,意味着他占据了胖子的大脑,但胖子早就死了,神经中枢死亡,即便是古神,也无法控制。 胖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可没等他来得及反应,罐子里的液体已经浇到他身上。 那是一种粘稠的,略显黄色的液体,看起来并没有出奇之处。 但就在刹那之间,胖子惨叫了一声。 那是痛苦到了极点,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叫声,还夹杂着无数他们听不懂的词汇,听上去古老而陌生,胖子的五官完全扭曲挤在一起,充血的眼珠子几乎要崩裂开来,极其可怖,怨恨地死死瞪住贺渊。 “……那是什么……是什么?!” “尸油。”贺渊淡淡回答。 “所有被你杀死,充满怨恨的人的尸油。” 能够创造神的,是人众志成城的意念,能够毁灭他的,也是所有人凝聚在一起的,对他巨大的怨恨。 “不!不!————”古神凄厉地吼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最后,仅剩下一具人皮。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我不会死的,你们——!” 戛然中断,再无声响。 纪一鸣有点不可置信:“这就死了?” 贺渊:“也许只是逃逸了,我不能确认。” 萧阑的表情有点呆滞:“那个罐子……” 是他们在小镇上时,洛桑老人给的小瓦罐,当时他还拿在手里把玩,结果被贺渊抢过去,还不许他碰。 “对。”贺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阑持续呆滞:“那我们见到的……” “真亦假来假亦真。”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以致于贺渊都有点不忍,难得抒情地来了句安慰,见他仍呆呆的模样,叹了口气,走过去,旁若无人地,温柔地拥住他。 从纪一鸣的角度看,贺渊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但动作无疑极其暧昧,引人遐思。 他的神色则有点奇怪,看上去复杂难懂,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撇过头,走向胖子,查看尸体。 “我们要怎么出去?”纪一鸣四处查看,只觉得这里古怪得很,像是压根就没有边际,更没有出口。 “等等。”贺渊道,伸手在萧阑背包里乱翻,翻出一个打火机和一叠旧报纸。 纪一鸣看得黑线,萧阑的背包果然是个百宝垃圾袋,什么玩意儿都有。 贺渊点燃了报纸,丢在胖子的尸体上,不一会儿,尸体便燃烧起来,火焰越来越大,将整具尸体团团包围起来。 火势很快蔓延到地上,在他们脚下延伸出去,几乎方圆几十里都成为一片火海。 但三人别说被烧着,连一点灼热感也没有。 纪一鸣很惊奇:“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贺渊回答,周围的景致倏然一变,如同突然从黑暗中回到光明,数十根青铜柱子伫立在周围,石壁上无数盏长明灯点燃着,照亮了整个大殿。大殿中央有把青铜椅子,上面坐了具白森森的骸骨,也不知死了多少年,褪色的衣袍上面隐约还有华丽的纹理,彰显着主人生前曾经有过的显赫。 椅子前面突兀地安置了一个石台,上面盘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巨蟒,懒洋洋吐着蛇信子,粗大身躯卷成一团,拳头大小的眼珠子像两颗电灯泡似的盯着他们。 石台四面刻满了无数稀奇古怪的符号,既不像常用的符箓记号,更不是历代文字,连贺渊也辨认不出来。 纪一鸣看着那条不怀好意的大蛇,恍然:“刚才是环境,现在才是真实?” 贺渊嗯了一声:“他是由意念创造,自然也擅长创造意念。” 纪一鸣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却听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贺渊,萧阑,纪一鸣。”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又带了点尖细的阴冷。 这大殿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入口,没有出口,四面封闭,除了他们,更不可能有人,三人最后发现,声音居然是从大蛇那里发出来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纪一鸣不掩惊讶,蛇本是通灵之物,上古传说就曾有女娲伏羲这样人首蛇身的半神,印度人也喜欢奏乐引蛇起舞,但还从没听说过一条蛇会说话,还能准确喊出他们的名字。 “吾镇守此殿,业已五千载有余,汝等擅闯此地,今日须得葬身于地!” 大蛇还是慵懒地盘在那里,眼睛一眨一眨盯住他们,闪动着看见狩猎的兴奋与嗜血光芒。 蛇身布满亮晶晶的鳞片,它这一直起身体,他们才发现蛇身竟有两米来高,还不算盘在石台上的尾部。 这样一条蛇,是实打实的存在,浑身上下都是剧毒,而且还能开口说话,只怕已经成了精,比起对付只能附在别人身上,使用精神控制的古神,只难不易。 “叽叽!”就在这时候,很久没有动静的阿毛发出叫声,从萧阑的口袋里冒出来。 先前萧阑掉入血池的时候,阿毛跟着经受颠簸,也不知道脑袋撞上哪里,就此晕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可见上古异兽也不都是厉害的,像阿毛这种爱哭贪吃爱撒娇,除了卖萌一无是处的异兽,通常作用是不大的。 但那只是通常情况下。 素来胆小的阿毛抖抖毛茸茸的脑袋,眨眨还没从晕眩状态恢复过来的蚊香状双眼,看着巨蛇,竟然没有胆怯之态,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反观大蛇,却忽然瞳孔一缩,仿佛有忌惮之意。 还没等萧阑抓住它,阿毛后蹄一蹬,从口袋里蹦了出来,谁知道身体太小,摔了个七荤八素。 萧阑大汗,忙把它抓起来抚摸顺毛。 那边大蛇眼神闪烁,竟像是要退缩,却被什么东西阻住,腹部一抖一抖,如同痉挛。 阿毛这次表现得很勇敢,不仅没有哭,还从家长的怀里挣扎出来,依旧锲而不舍地扑向大蛇,它的身形跟那条蛇比起来,就像高楼大厦跟路人一样的差距,但夫诸极其兴奋,抖抖身体,似乎想扑上去狠狠咬一口。 大蛇眼中终于染上惧怕,转身就想逃窜。 几乎是在同时,贺渊拿了把瑞士军刀朝大蛇腹部掷去。 嘣的一声,仿佛割断什么,大蛇摆脱钳制,忙不迭就往后逃。 阿毛叽叽两声,还想追上去,被萧阑一把捞了起来,揣在怀里,严禁自由活动。 “装神弄鬼的伎俩!”贺渊冷笑一声,伸手一抓。 其他两人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抓着一根几乎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 纪一鸣也明白了:“有人在作怪?” 丝线的一端连着巨蛇腹部,另一端操纵在人手,声音通过丝线引起蛇腹震动,看起来就像是蛇能人言。 萧阑戳戳阿毛的小脑袋:“蛇为什么会怕你?” 阿毛享受地蹭蹭他的手指,眼睛眯成一团,像在邀功。 贺渊:“夫诸属水,蛇性阴,亦属水,充其量也不过几千年,比不得夫诸这等上古异兽,见了它自然要跑。” “叽叽!”阿毛上蹿下跳,向麻麻表示自己很伟大,并骄傲地接受纪一鸣惊讶的围观。 萧阑挠头:“是谁在背后操纵那条蛇,声音听着很熟的感觉。” 贺渊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手里的丝线,丝线的尽头嵌入石壁后面,像是被卡住了。 而他们直到现在,才有闲暇功夫看一看那四面石壁上雕刻的内容。 古代壁画,无非传达两种内容,或与宗教神明有关,或与当时的风俗有关。像古埃及法老王墓中壁画,大多描绘的是法老死后在冥界统治的情形,而中国的石窟壁画,往往又与佛教有关。从古至今,以壁画来描述事情的形式很常见,后来者甚至能从中发现当时人们的生活习惯,甚至是一些重要事件。 这里也不例外,石壁上雕刻的,是一群古蜀人在进行宗教祭祀的情景,他们所祭祀的,自然是先前萧阑他们见过的那位古神,只不过壁画里面形象地呈现出古神的神像:高大,严肃,威风凛凛,是古蜀人所能想象的神明的形象。 萧阑的目光移到其中一处上,却蓦地怔住。 有个人,被五花大绑缚在刑架上,四周火焰熊熊燃起,火光外围,是一群人围着他手舞足蹈——那也许是一种宗教仪式,而那个被烧死的人,可能也是当时部落里犯了大罪的人。 下一幅,那个人被烧死,余下一堆骸骨灰烬,被人捡起来,然后丢进一个跟棺材大小相仿的大盒子里,然后盖上盖子。 萧阑忽然心念一动,看向之前被大蛇盘踞在上面的石台。 贺渊与纪一鸣显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都凝注在石台上。 萧阑喃喃:“凡身犯大罪,烈火焚身而死的人,骸骨都被丢进去,那里面是不是也……” 也有扶苏的尸骨? 其实事情的脉络,至此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古蜀后来为秦所灭,国中巫师皆归顺大秦,胡亥从他们嘴里听说了古蜀人将罪人挫骨扬灰烙下诅咒的事情,便起了心思,害死扶苏之后,还将他的尸骨丢在这里加以封印,使其世世命途多舛,劫难横生,还与古神交换条件,希望能够永生不死地统治秦帝国,结果古神违背诺言,胡亥死了不说,连肉身都被人占了,正所谓可恨可怜,可悲可叹的写照。 “打开那个盖子。”贺渊沉声道,先行走上前。 石盖很沉,但并不难打开,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玄机,三人合力,不多时便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几乎把人熏晕。 阿毛叽的一声,眼睛已经被熏成了蚊香状。 石台只是一个入口,从外面看,看不到里面有多深,但无论有多深,已全被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白骨堆满,堪堪堆到石台边上,如同一座万人坑。 要杀多少人,才能填满这里? 曾经贤名远播,举国百姓尽皆爱戴的扶苏公子,秦帝国的继承人,如今也是这些骸骨之一,纵然岁月流逝,他也是被遗弃和遗忘的人,甚至直到死,也没与父皇见上一面。 生别前的所有误会,成了永远的误会,再也没有机会澄清。 萧阑找回了所有的记忆,可关于死前那段痛苦的经历,一直是模糊不清的,又或者说,这是深刻入灵魂也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 他沉寂下所有表情,淡淡道:“要怎么才能毁了这些骸骨?” 纪一鸣也有些失态,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能勉强捺下激动的心情,哑声道:“我去找引火的东西,把这里烧了。” “不用那么麻烦,”贺渊道:“石台雕刻了诅咒的符箓,只要把石台毁了即可。” 话虽如此,但是这里没有铁锤之类的工具,要毁掉石台,谈何容易。 萧阑从背包里掏出烤炉,拆下里面的小煤气罐,打开,放在石台边上,然后拿出报纸,点燃,随着砰的一声轰响,石台被炸得粉碎。 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笑得阳光灿烂:“搞定!” 其他两人默默无言。 纪一鸣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刚才那条蛇蛇往椅子下面的方向逃走,说不定有出口,我去看看。” 椅子是青铜所铸,沉重得很,凭三个人的力量,竟丝毫撼动不了它。 阿毛蓦地跳出来,哧溜一声钻进椅子下面的小洞里,不见了踪影。 “阿毛!”萧阑大喊。 “叽叽!” 没过几分钟,头顶传来微弱的叫声,萧阑抬头,发现一团雪白正从石壁顶端的缝隙弹出脑袋,朝他得意地叫唤。 “后面是相通的!”纪一鸣立刻反应过来。 沿着壁画上人物的线条,有一条细小得几乎辨认不出的缝隙,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出来,贺渊将手放在上面细细摩挲,最终发现所有缝隙都往一个方向而去——石壁底部一个凹陷处。 那里仿佛是为了手掌而设,四指插进去,正好贴合,贺渊微微皱眉,手掌往上用力。 而后,其他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石壁完全抬起,如同舞台幕布,缓缓往上升去。 阿毛从上面跳下来,准确无误地扑进萧阑怀里,打了个滚。 石壁后面的情景完全暴露出来,那是一面晶莹剔透的冰墙,而冰墙里面,陈白,刘教授,江秀敏等人被一一封在里面,或坐或站,脸上无一例外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是在猝不及防的瞬间被冰冻起来,根本来不及反应。 长明灯突然之间全部熄灭,大殿里倏然陷入黑暗。 萧阑甚至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觉得后面有种古怪的感觉,也亏得是他多年锻炼出来的身手,下意识地一避。 砰的一声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裂。 “萧阑?”是纪一鸣的声音。 萧阑甚至没空应他一声,破空之声又从头顶直直落下,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旁边一个驴打滚,顺势摸出沙漠之鹰,凭直觉朝对方开了一枪。 对方闷哼一声,没再动作,这时候贺渊已经打开手电筒,照亮周围一片区域。 地上残留下一滩血迹。 纪一鸣紧张起来:“萧阑,你没事吧?” “没事,有人躲在暗处偷袭。”打从第一眼看到纪一鸣开始,萧阑就觉得莫名其妙的顺眼,这种顺眼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对这个人有股说不出的亲切。 贺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护在身旁,一边朝暗处冷冷开口。 “姚三刀,该出来了。或者,我该喊你李青?” “嘎?”萧阑眨眼。 他当然知道姚三刀,这人正是他们去鄱阳湖的导火索,姚桐的父亲,贺渊的同门师叔。 但,他不是已经在鄱阳湖底失踪了吗? 殿内一片死寂,除了他们三个的呼吸声,仿佛再没有人。 “唔!”纪一鸣突然睁大双眼,手按在脖颈处,身体像是被人拖着往后退。 萧阑飞快地跃起,伸手要去拉人。 “别动!”贺渊阻止他,从萧阑手里抢过枪,朝纪一鸣身后的虚空开了一枪。 纪一鸣摔落在地,萧阑这才看到他手捂着的脖子部位有一条细细的血痕,正不停地出血,如果再晚一步,也许就要割断喉管,这就是为什么刚才贺渊不让他贸然拉人的原因。 敌暗我明,隐在暗处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起袭击。 纪一鸣随手扯了块布料把脖子束起来暂时止血。 萧阑接过贺渊递回来的枪,垂手不动,听音辨位,俊美面容罕有的沉静。 贺渊状若不耐地转身欲走。 一条透明的,极细的丝线直直刺向他后背心窝的位置。 萧阑也开枪了。 枪声打破静默,伴随着一阵沉重的闷响,一个身影重重跌落在地。 长相平凡无奇,是那种丢在人群里也找不着的容貌。 李青。 也是姚三刀。 他大腿和肩膀的位置各中了一枪,鲜血正汩汩地流出来。 “你们怎么发现的?”他咬牙。 贺渊没回答他,只冷冷道:“把他们放出来。” 姚三刀纵声大笑:“你们害死小桐,我让他们陪葬,也不算亏啊!” 贺渊面无表情:“当初你拜师学艺,你师父就曾说过你心胸狭窄,过于追求名利,终究要死于这上面。” 姚三刀冷笑:“那帮冥顽不化的老头子懂什么,我想让自己活得更舒服点又有什么错了!我资质是师门之罪,他们却不教我最好的本事,还藏着掖着!” “你要找长生不老药,却把亲生女儿间接害死。” “小桐是死在你们手里的!” 贺渊漠然:“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去鄱阳湖。” 姚三刀喘气:“……我们来做个交易。你们放了我,我告诉你们,古蜀的珍宝放在哪里,我个人力量有限,上次只拿走了一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留在这里。” 萧阑插嘴:“大叔,说谎前要打下草稿啊,如果你上次能带走一部分,这次为什么要帮古神引这么多人过来,无非是这里头有什么机关是你开不了的,所以要找一大帮人来帮你开路,你好坐收渔人之利。” 姚三刀:“……” 贺渊指着冰墙里的人:“先把他们放出来。” 姚三刀怪笑:“放他们出来干什么,人少,能瓜分的东西不是更多?” 萧阑摇头晃脑:“我们这种高尚的思想境界是你理解不了的。” 人为刀俎,姚三刀强忍下火气:“把冰劈开就行了。” 他刚才袭击萧阑的时候,随身带了一根铁棍,被萧阑避开,打在冰墙上,那地方已经裂开一条缝,贺渊捡起那根铁棍,在裂缝上又加了几下。 冰层随着缝隙纷纷龟裂,被禁锢在里面的人跌落下来,人人被冻得脸色发青,但尚有气息,估计时间也不算长。 “怎么出去?”贺渊问。 那头纪一鸣和萧阑拿着酒精给众人擦拭,帮他们慢慢苏醒。 姚三刀哈哈大笑:“很快你就不会关心这个问题了!” 他说话之间,剩余的冰墙纷纷碎裂砸了下来,整面墙壁等于失去屏障,暴露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几乎闪瞎了众人的眼。 古蜀最辉煌的时代,正如中原许多古老的王朝,货币价值仍不是以银本位来衡量的,金银在当时的地位远不及青铜铁器,所以他们看到的光芒,也不可能是金银发出来的。 而是小山似的的珍珠,玛瑙,水晶,甚至各种颜色的宝石。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宝石的光芒映在脸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 江秀敏醒来没多久,就被这番景象攫去了呼吸,她想过古蜀遗迹中也许藏着大量的古董,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直观的财富。 再看其他人的神情,都跟她相去不远,甚至比她还激动。 苏介轻轻抽气:“我不是在做梦吧?” 姚三刀嘴角勾起一抹诡笑:“你们还急着离开么,不拿了东西再走?”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吕四爷甚至已经站起身朝那堆东西走去。 “大叔,你再磨磨蹭蹭,我手指一痒,指不定就擦枪走火了。”萧阑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 姚三刀身体一僵。 “古蜀人有着极其辉煌的文明,建造这里的时候,也融入了日月星宿的方位排布,再过一刻……十五分钟,那里,”他指着石壁上的某一处,“会打开一道门,到时候进去,就能直接通往外面。”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其他人已经跑向那堆宝石,抓起一把就往口袋背包里塞,直到塞不下来,还不停地在拿,看到更大更漂亮的,又把原来的掏出来丢掉。 姚三刀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难看,但他并不求饶,只是不住冷笑。 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另一面的石壁上,果然慢慢地撕开一道口子,正好能够容纳一个人过去。 陈白大喊一声:“别捡了!” 其他人忙不迭装了大袋小袋地跑过来,其中以于叔最为搞笑,他的背包在先前的路上弄丢了,于是只好脱下所有上衣来装,然后打结背在身上,看起来整一个越南难民。 姚三刀按着伤腿站起来,却不动。 贺渊眼神一闪,拽起他就往洞口走。 姚三刀镇定自若地冷笑:“这个口子只会维持半刻钟,半刻钟后,口子愈合,你们要再等一年的时候,才能出去,你们不抓紧逃命,还等什么?” 贺渊漠然,脚步不停:“我很公平,既然是你提供的主意,自然是先让你出去。” 他力道极大,姚三刀又受了伤,根本无法抗拒。 眼看就要被推进口子里去,姚三刀大喊大叫,死命抵住旁边的柱子,大口喘气:“错了!我记错了!这道不是,要再等一个时辰,等一时辰后的才是!” 贺渊冷冷道:“那这个口子,又通向哪里?” 对于不关心的人,他是真正的冷血冷清,姚三刀惊悸未定:“我也不知道,古神说过,按照特定的时辰,会打开十二道不同的口子,分别代表了荒芜,生机,虚空,宿命……十二个不同的方向,我只记得顺序,并没有去过!” 一个时辰后,新的口子在原处慢慢形成,这会儿姚三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一瘸一拐地往那里走,眼看已经进了半身,又被贺渊生生拽了出来。 “你最后,其他人先走。”他表情淡淡,姚三刀知道这个师侄的厉害,暗自愤恨,却强忍住火气没骂出口。 刘教授,江秀敏,吕四爷,陈白…… 一个接一个从那道口子里进去,最后是萧阑和贺渊。 口子开合时间很短,眼看又要慢慢愈合,姚三刀再也顾不上其他,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手抓住口子边缘,脑袋和肩膀已经钻进去,却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往后一扯。 耳边随即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你是与我定下契约的,这就想走了?” 是古神! 姚三刀扭曲了脸庞,眼看着口子在自己眼前慢慢合上,不由嘶吼出声:“不—————!”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陈白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觉得自己就像是再世为人。 于叔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他设想着自己刚才背了那么多东西出来,足够把自家的小店规模扩大,在京城三环以内买个房子,嗯,还要别墅式的……以后老子一顿要买两碗豆浆,一碗喝着,一碗浇花,怎么着! 他越想越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这么轻?一摸身上,只有干瘪瘪几件衣服被打结揉得跟咸菜似的挂在身上,什么宝石玉器,通通不翼而飞。 “我的东西呢?!”他跳了起来。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一样,身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东西。 萧阑没空理他们,他四肢平躺瘫软在地上,刚才要拉上刘教授,还得扯着恋恋不舍的于叔,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纪一鸣把他扶起来,刚想帮他按两下肩膀,手蓦地一空,人被抢走了。 贺渊顶着一张面瘫脸,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晚了一步,就拍马也追不上。 纪一鸣暗自苦笑了一下,对萧阑慢慢道:“我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里的人、事,我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背出他们的台词。一开始,我没放在心上,后来,我以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尝试去看精神医生,心理医生,甚至是催眠,都没有结果。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也许是我的前世的一些片段,因为心愿未了,所以一直执着。”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出现在梦里的人是谁,他伴着我一起成长,在梦里跟我一起读书识字,闯祸捣乱,长大了跟我一起驰骋沙场,我发誓要当他的不二之臣,为他守那万里河山,锦绣中原。” 萧阑一开始是漫不经心的,后来便慢慢认真起来,目不转睛地听着。 贺渊没有说话,脸色依旧是冷漠的,手却揽着萧阑的腰,不肯放松半分。 “但是,你知道,后来一切都变了,我没有办法守约,只能陪着他一起赴死。”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即便相信那是前世,也仅止于梦境而已,直到遇见了你。” 说完这些,他笑了起来,朝萧阑伸出手,温柔地望着他:“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我叫纪一鸣,曾经的名字,叫蒙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局了!大家知道我这4天为啥没动静了吧,都码这1W字去了… 大家出来了,坏人得到报应了,挂的人也很少,开心了…蒙毅同志也揭开身份了,CP当然还是阑尾和小黑,但这又是一个美丽的开始不是么,前世的熟人终于又聚在一起了,有种相隔千年大家终究会重逢的感觉,嘿嘿,多么美好。 有童鞋抱怨小白只是个打酱油的,话说他本来就是打酱油的啊,俺从没想过把他的地位上升,只是偶尔给贺小黑添点堵而已,哈哈。 番外会有,1-2个这样。这两天写了就发。 然后想问问希望买这篇文定制印刷的童鞋有多少,想要的童鞋麻烦在文下留个言,因为还要校稿神马的,人少俺就不开了,懒 =_,=… 当然,跟山河一样,如果开了定制的话,也会有额外的定制番外(*^__^*) 接下来就是新坑了,俺要准备一个月的事情,因为要查资料什么的,届时请大家多多支持,是古耽,嘿嘿。 无责任小剧场: 萧阑:小黑,我偷偷跟你说哦…… 萧阑:小黑,你过来,这个好好吃的…… 萧阑:小黑…… 纪一鸣哀怨地回头远望,内心默默道:来日方长…… 番外·阿毛 “你们都出来了,怎么就忘了我……” 萧阑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耳边丝丝冷风钻了进来,顺着颈项吹向背脊,仿佛还有人在耳边轻喃,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脖子往被窝里缩了缩,没醒。 离大年三十还有一个星期,这一日贺渊临时有事出了门,萧阑却突然发起烧,反正也正放着寒假,索性待在家里呼呼大睡。 “叽叽,叽叽……” 阿毛在枕头上踩着毛茸茸的爪子,就像小猫踩奶一样,显出与平日不同的焦躁。 往常这个时候,它通常是窝在萧阑旁边睡觉的。 额头上的热度让萧阑反应比平时要慢上好几拍,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 床头隐隐约约站了个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脑袋嗡的一声,神智蓦地清醒大半,再定睛看去,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鬼影。 只有阿毛还在枕头上蹦跶,见他醒过来,忙蹭上去拱着脑袋撒娇,一边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 “叽叽……叽……麻麻!” 萧阑眨眼,掐了掐脸颊,不痛。 那肯定是在做梦。 正想继续蒙头大睡,耳边又传来糯软的声音,就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娃儿。 “麻麻!” 低下头,阿毛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看他。 萧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阿毛被戳得往旁边一歪,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它扁扁嘴,挣扎着站起来,有点委屈,又有点撒娇:“麻麻……” 上古异兽会说话? 那也会长大了? 脑海里霎时冒出一只长大版阿毛直立行走,站在厨房自己煮方便面的情景,萧阑马上雷得风中凌乱,思路浑如被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踩踏而过。 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指着枕头:“枕、头。” 又指着柜子上的电视:“电、视、机。” 阿毛顶着一张纯良无害,傻乎乎地看他。 我果然是在做梦。 他抚了抚额头呻吟一声,继续躺下去装死。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上那股烫热已经退下去了,背后传来贴身的温热,腰上还压了条臂膀。 “小黑回来了?”萧阑打了个呵欠,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贺渊嗯了一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发烧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也许是很重要的呢。”萧阑又打了个呵欠,往他怀里缩了缩,完全没有问他行踪的欲望。 “我回了师门,解释姚三刀的死因。”贺渊淡淡道,手轻轻将他的头发拂到耳后。 贺渊虽然没有拜过师,但总归被传授过道术,不回去解释一句是说不过去的。 萧阑喔了一声,忽然想起半夜里看到的黑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晨起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令人心生温暖。 “快过年了。” “是吗?”萧阑抓抓头发,他早就孤身一人,对过年也没什么概念,往年也就是被陈白拉着去他家,又或者被刘教授邀请去吃顿年夜饭,但他更喜欢在这个时候背上背包跑遍帝都大小博物馆。 “今年一起过吧。”贺渊也没有过年的习惯,但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这句话。 两个人外加一只上古异兽,一只花猫,想到这情景,嘴角便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好啊。”萧阑无可无不可,懒洋洋的,眼角余光扫过一撮白色的毛团,想起一件事。 他拎起阿毛:“我昨晚好像听到它说话了。” 贺渊盯着在萧阑手下扭动的毛球看了半晌:“你在做梦吧。” 萧阑戳戳它:“叫一声给你家小黑哥听听?” 贺渊嘴角一抽。 “叽叽!”阿毛无辜回望。 萧阑开始威逼利诱:“叫了晚上有鱼吃,不叫吃三天米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家里那只花猫影响了,身为一只夫诸,阿毛的爱好居然是吃鱼。 三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 贺渊从萧阑手里拿走阿毛,让它自己到房间外面玩:“既然你退烧了,又这么闲,不如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目光灼灼,萧阑干笑:“黑大爷,奴家今日身体不适,能否改日侍寝?” “不能。”贺渊面无表情,搂住他腰际的手紧了紧。 “枕、头!” 一字一顿,却又软软的调子传过来,两人同时僵了一下。 萧阑掏掏耳朵:“我幻听了?” 贺渊抿唇,没说话。 他们齐齐看向趴在床上,乌溜溜瞅着两人的阿毛。 “麻、麻!” 这回字正腔圆了。 它一边喊,一边还要爬过来蹭萧阑。 “麻麻,麻麻!” 萧阑已经石化了。 他石化的不是夫诸居然会开口说话,而是它喊出来的内容。 麻麻? 麻麻?! 麻麻??!!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番外·前世片断 那一年,刚刚统一六国。 佩剑站在九台之上的君王,衣袂随风飘扬,面容淡淡,却有种内敛的霸气,仿佛不动声色便将天下置于股掌之中,顷刻间翻云覆雨。 站在他旁边的,自然是长子扶苏。 帝王对他的爱重,天下皆知。 无论什么时候,右侧的位置如若不是空着,那必然站着扶苏。 只是几次臣下请立太子,帝王却都无动于衷,迟迟没有定下名分。 扶苏对这个看得不是很重。 从小在帝王的宠爱下长大,几乎从来没有被后宫的阴暗波及,一路阳光灿烂,可那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是非黑白。 统一六国,固然需要雷霆手段,可统一之后,百姓需要的不是一个奉行法家之学的帝王,而是一个能让他们休养生息,远离战乱的统治者。 阴谋可以让一个人倒下,让一个国家灭亡,可只有堂堂正正的阳谋,才能令国家长治久安,才是一个帝王真正的气魄。 扶苏相信这一点。 他的性情开朗,温和,甚至是温柔的,秦宫上下,很少有不喜欢这位公子的。 包括帝王。 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从小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又怎会不爱? 胡亥却有点开心。 原先秦国再大,也不过是六国之一,何况中间还杵着一个名义上的周天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父王统一天下,自称皇帝,从此之后,天下只有秦而无他国,数万万生灵,都要跪伏在地,仰望至高无上的帝王而活。 何其快意! 大丈夫便当如此! 一想及此,便令人不由自主地战栗激动。 只可惜,他出生得晚,前面有无数兄长,再往上,还有一个更耀眼的。 名满天下,风华绝代的公子扶苏。 凭什么? 胡亥想不明白,自己同样是秦国皇子,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偏偏就晚了一步? 为什么每次他看扶苏的眼神,温暖而慈爱,而看自己时,又恢复了帝王特有的冷酷? 幸好,尚未敕封太子。 这起码意味着,自己还有希望。 胡亥跪在地上,背上手心,满是冷汗。 扶苏被派去与蒙毅一起修筑长城,却一边还包庇了从前燕国与齐国的罪臣,他觑得时机,在父亲面前进言,不求能令父亲一下子厌弃心爱的长子,但三人成虎,日久天长,总有那么一天的,不是么? 可没想到帝王的反应,完完全全出乎意料。 既不愤怒,也无赞赏,只淡淡地问了他一句:你对你大哥的行踪,怎么这么清楚? 声音喜怒难辨,隐藏在冠冕之后的面容很模糊。 胡亥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心头暗自后悔自己不该过于急切,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赵高来说这番话。 “不要忘了,那个人,终究是你大哥,还轮不到你来欺辱。” 你没有这个资格。 将最后一句话咽入喉咙,帝王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幼子,忍下眼中厌恶。 “下去吧。” “诺。” 离去的背景仓皇而狼狈。 胡亥没有想到自己会惨败,心头的恨意一点点加深。 “过来。”帝王道。 隐在竹帘后头的身影轻叹口气,走过来,在帝王跟前跪坐下来。 帝王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摩挲,带着一如既往的怜爱。 “儿子记得,小时候胡亥虽然有些胡闹,可还是很惹人疼爱,怎会……” 怎会变成这样? “兄弟,女人,甚至母子,都不过是随时会背叛你的人。”视线落在儿子身上,目光由冷酷转而为温柔,即便对着后宫任何一个女子,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儿子,他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只有父亲,才是最疼你的,也永远不会害你。” 扶苏嘴角微扬,头伏在对方膝上,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父亲……” 不立太子,只是不想将他置于众目睽睽的危险境地,六国虽一统,却依旧有数不尽的刺客前仆后继,防不胜防,一旦确立名分,等待他的,除了兄弟攻讦,人心浮动之外,还有数不尽的暗杀。 所以父亲命他远驻边关,命他与蒙家兄弟一道修筑长城,为的也只是让他立下战功,积攒人脉。 他从不怀疑父亲对他所有的苦心和爱护。 由始,至终。 “朕在陵寝旁留了个位置,等你以后……你我父子就在一起吧。” “诺。”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写到蒙毅,抓头!!! 父子之间的感情,不是爱情,是那种彼此依偎的骨血之情,只能说介于亲情和暧昧之间。 关于正文里为什么贺渊会认出李青就是姚三刀,俺写得隐晦了一点,所以很多同学都在问,俺回头看能不能抽时间弄篇番外解释一下,如果没时间弄的话,估计就会放在定制印刷里面了,因为最近实在太忙,老是加班…… 番外·另一个开始 刘教授新得了个青铜鼎,听说兴许是东周真品,听说是秦国诸侯用过的,听说还跟三星堆有那么一点儿牵连,身为关门弟子的萧阑自然也被喊去,跟着瞎折腾了半天,直到下午六点才被放行。 自打从古蜀国回来后,萧阑就搬到贺渊家,反正他那房子宽敞,不住白不住,留着也是浪费,当然这只是萧阑的说法,对于贺渊来说,那等于从此跟安静宁和的环境说拜拜。 贺渊的房子离学校有点儿距离,得坐七八站车,冬天的北方天黑很早,萧阑走出校门的时候,周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风呼呼地灌,有点瘆人。 他站在车站,百无聊赖地左右张望,这才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以往这个地段附近,都会有些小吃摊子摆着,什么糖葫芦驴打滚麻辣烫章鱼小丸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这会统统不见踪影,连带围在小吃摊子周围的人群也都没了,整条路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辆车飞驰而过,路灯的电线也有点问题,一闪一闪,时明时灭,只有车站的硕大广告牌灯管照亮着。 萧阑是个没心没肺的,通常情况下这种人也不晓得什么叫害怕,就算在前一分钟他看着一辆309路的公共汽车驶过来,车上除了司机没有一个乘客,可司机依旧在车站这里停了很久,脸色苍白麻木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足足过了五六分钟才重新关上车门开走,萧阑依旧嘴里哼着小曲,面不改色地目送着公车离去。 你这个月运气不太好,尽量少出门。 这是贺渊跟他说的。 当时萧阑也没空多问,因为他已经在床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只来得及掀了下眼皮子就沉沉睡去。 结果今天贺渊被一个公司重金聘去帮人家看风水,据说那个公司所在的大厦已经连死了七个员工,每个月几乎就发生一起,搅得公司上下不得安宁,听闻贺渊的名头,特意托关系请人来求他去看看,碰巧刘教授这边又有了青铜鼎这个事儿,师父有令弟子岂敢不从,萧阑就屁颠屁颠来学校了。 远远的又来了一辆公车,仍旧不是萧阑想坐的,仔细一看,居然又是309路。 萧阑下意识愣了一下,再定睛望去,车上依然空无一人。 甚至,竟然还是那个司机。 萧阑吐吐舌头,知道自己也许是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一转身绕到广告牌后面,就看见一个人迎面走来。 那人身材很瘦,衣服套在身上空荡荡地飘着,活像吸毒过多的模样。 他的目光直勾勾落在萧阑身上,等走近了些,萧阑才闻到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请问……” 那个人慢慢开口,声音有点暗哑。 “昌平陵园怎么走?” 萧阑忽然想了起来,他们上回去四川,在那个名叫贡布的小镇上停留时,在旅馆里时不时闻到的一种陈旧腐朽的味道,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他还没回答,肩膀蓦地被拍了一下。 转过头,是贺渊。 “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吗?”贺渊冷冷道。 “没有你的日子是多么的空虚和寂寞!”萧阑捧心状故作惆怅,一面回头,发现刚才问路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人就被塞进车子。 萧阑摸摸鼻子,看出贺渊不大高兴,赶紧狗腿一下,模仿阿毛的动作,脑袋在对方颈窝上蹭了几下,直到把冰山蹭融化。 “叫你不要出门,怎么不听?”贺渊的表情稍稍柔软了一些,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抬起他的下巴瞧了瞧。 气色还好,就是眉宇间有点晦暗,意味着这个月时运比较低。 “刘老头在电话里说得挺急。”萧阑没多解释。他本质上的行事还是挺男人的,无论是在古楼兰地下城或者是后来的鄱阳湖底,就算受了伤,能忍则忍,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就算平时神神叨叨嘴巴几乎没一刻安静,但真正要说的时候,其实也就那么一两句,他知道贺渊能听懂,也没必要跟女生似的非得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贺渊淡淡道:“这两天不管谁喊你,都尽量不要出去,不然很容易碰见刚才的事情。” 萧阑眨眼:“那个人你也看见了?” “嗯。” “那后来怎么不见了?” “因为我来了。” “……” 萧阑挠头:“我的劫数,不是在那个石台爆炸之后就全解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事?” 贺渊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怎么用比较浅显的语言解释。 “你命中的死劫,是跟当年的诅咒有关,但是人的一生,本身会有无数起伏,一命二运三风水,说的都是跟人有关的气运,上次只是解了死劫,以后的路会顺畅些,但如果说想一下子就大富大贵,也是不可能的。” 萧阑恍然击掌:“我明白了,这就像是一头猪修炼成人,只是突破了最难的那个坎,可它想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像我这样的四好青年,也是需要自己努力的?” 贺渊沉默了很久:“……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 前面十字路口是红灯,车子速度减缓,慢慢停了下来。 马路上的车不多,全无白天的喧嚣长龙,显出难得的安静。 斑马线上,有个人慢慢地过马路。 人行道的绿灯倒计时节奏很急,他却走得很慢,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还有余暇转过头来,朝着这边咧嘴笑了一下。 萧阑眼神很好,甚至还能看得见那个人两只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眼眶周围深陷下去,身上穿着一病号服,踮着脚尖走路。 绿灯亮起,在他们旁边的车子忽地一声开出去,迎面将那人撞上,从他身上穿了过去,没有出现任何车祸事件。 “……”萧阑小声嘀咕:“今天怎么这么多?” “今天是三年一遇的阴月阴日。”贺渊很专心地看着前面,一点也没受影响。 萧阑忽然问:“小黑,你说姚三刀……嗯,就是李青,会不会还没死?” “也许。” “那如果他从那里出来,会不会来找我们?” “可能吧。”贺渊微微拧眉,瞥了他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萧阑把前几天夜里,自己隐约看到床头人影的事情说了一下。 贺渊摇头:“你看到的,不一定是他,可能是时运低,梦魇了,他跟那个古神有交易,古神不可能会放他出来的。” 萧阑喔了一声:“当时你怎么猜出李青就是姚三刀的?” “人就算改头换面,一些下意识的动作还是不会变的,李青跟我们相遇的时候,说话就带了一口东北方言。” 萧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对。”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姚三刀跟别人开玩笑用过东北话,他那个‘着’字的尾音的用法很特别,别人是模仿不出来的。” “就这一次?” “一开始只是怀疑,在你说那个李青听到鬼电话,反应很平静的时候,我又特别注意了他,发现这个人虽然像是跟在我们后面走,但实际上他对路线是很熟悉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早就来过这里。” “第三次确认他的身份,是从八门里出来的时候,跟他在一起进生门的,还有其他人,但只有他毫发无伤地走出来,而且脸色很平静。如果不是本身对阵法熟悉,又曾经到过的人,怎么会没有受伤?” 萧阑谄笑:“小黑大人明察秋毫,见微知著,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渊皮笑肉不笑:“擅自出来的帐,回去再算。” 萧阑愁眉苦脸,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转移话题,还是徒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贺施主何必穷追不舍?” 贺家家长邪魅一笑“血泪的教训才能铭记于心。” 血泪的教训?怎么教训?萧阑马上想到一张雪白的床上印着斑斑血迹,自己四平八叉躺在那里涕泪横流的场面,整个小心肝立刻就惊悚了。 “我我我突然想到还有东西落在学校,很重要的!……” 大年三十。 两人一起守岁,肯定要比一个人热闹多了。 如果这两个人又是情人,那么节目就更丰富了。 上午:睡到中午再起来。 下午:采购各种年货、瓜果蔬菜、鱼虾肉类。 晚上: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把春晚看完,然后两个人出门放鞭炮去。 这是两人早就定好的了,这一切在他们把年夜饭做完之前,都是按照计划在进行的。 糖醋排骨,凤尾虾,清蒸桂花鱼,麻婆豆腐,可乐鸡翅,醋溜白菜,上汤豆苗。 阿毛和小花盯着满满一桌的菜肴,兴奋得吱哇乱叫,尤其是已经半开化了的阿毛。 “麻麻!菜!吃吃!香!” 它眼巴巴地趴着桌角,恨不得能顺着桌腿儿哧溜跳上去。 其实之前它已经这么干过了,当然最后被武力镇压。 当最后一道汤也端上饭桌,一夫诸一猫终于取得了自己的合法地位,能够跟着家长们一起趴在座位上等着开饭。 门铃声想起。 萧阑去开门。 门外是刘教授和于叔,一人提了瓶红酒,一人提了两只烤鸭。 “哟,小阑尾啊,我们蹭饭来了!贺大师,先给你拜个早年啊!” 贺渊微微一笑,走过来帮他们拿东西。 自从跟萧阑在一起之后,冰山其实也会笑了,虽然次数不多,已经足够让人惊喜。 萧阑挠挠头,两人世界的梦想被打破。 但是多了刘教授他们,似乎也热闹一些,再说两个老头过年也确实冷清了些,难怪要跑过来。 拾掇一番,四人坐定,刚要开饭,门铃声又响起。 还是萧阑开门。 这次是乐雍如。 他背着个大背包,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看到萧阑差点没扑上来。 “小阑尾,我又离家出走了!你可要收留我,要不大过年的我就得流落街头了!呜呜呜!” 萧阑一脸黑线:“先进来再说吧。” 乐雍如嘿嘿笑:“我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不过银行卡带了一叠,要吃啥我现在就出去买!” 好嘛,又多一双碗筷,嗯,挺热闹的。 小花很不满,它的座位没了,又得趴在桌脚边了。 没过两分钟,门铃声又响。 萧阑有气无力:“小黑,你去开门。” 贺渊摸摸他的头,走过去开门。 纪一鸣提着一篮子水果站在外头,笑容温柔灿烂。 “我来拜个早年,不打扰吧?” 贺渊面无表情:“打扰到了。” 手握着门把就要关上,却被纪一鸣眼明手快伸了只脚出来堵住,接着整个身体就挤了进来,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稳重可靠的形象。 萧阑对纪一鸣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看着这一屋子人,这一屋子始料不及的热闹。 “呃,进来坐吧,你吃饭了没?” 纪一鸣摸摸肚子,无辜道:“还没。” “那一起吃吧?” “好。” 纪一鸣眉开眼笑。 贺渊懒得跟他计较,直接把他的座位安排到阿毛那里,并同意阿毛可以坐在客人前面一起吃饭。 半个小时后。 于叔弃了红酒,垂涎贺渊这里的伏特加,结果是大着舌头还要跟贺渊和乐雍如拼酒。 刘老头则跟萧阑絮絮叨叨说着前些日子那个青铜鼎。 阿毛很不爽自己的座位被抢,拼命地给纪一鸣找不痛快,助阵者小花。 电视里宣布着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 远处爆竹声阵阵,天空不时绽出一两朵璀璨的烟花。 贺家房子里,热闹而充满过年的氛围。 这是一个兵荒马乱,别开生面的大年夜,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的时间是承接第一个番外的。这两天主要还是在写番外,没有挖新坑,于是终于把要交代的交代完了,没有意外的话,估计不会添加番外了。 7月1日开新坑,古耽,届时请多支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