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序者 作者:淮上 文案 我叫易风,我是一名维序者,我的工作是把潜伏人间的妖怪抓住并扔回魔界。 这份工作无薪水、无休假、无三险一金,且有一个流氓僵尸上司,以及一堆黄暴妖怪同事。 作为人类,有时我感到压力很大。 本文的另一个名字是《每个面瘫尼桑的内心都藏着一个吐槽王》o(≧v≦)o~~ 本文1V1,CP确定,总体轻松欢乐向。 内容标签:强强 年下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风 ┃ 配角:上司一个,同事一帮,众神及妖魔鬼怪若干 ┃ 其它: 编辑评价: 维序者,负责把潜伏人间的妖怪抓住并扔回魔界,维持各个世界的秩序。易风便是维序者中为数不多的人类之一,有个流氓僵尸的上司亚当,以及一堆黄暴妖怪同事。突如其来的地震把一群地底魔物被震出了地表,维序者的总部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当这场灾难终于过去,一切貌似恢复平静后,被封印千年的魔神竟有了复苏的痕迹…… 本文采用第一人称,以一个作为人类维序者的角度,为我们揭开维序者这个神秘的存在。作者行文游刃有余,语言幽默且吐槽味十足。故事张弛有度,波澜起伏,在紧张刺激的战斗之间,感情切入亦是十分自然。主角职业设定较为新颖,身上的烙印更是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待着读者去追随探究。 第1章 午夜是酒吧街最热闹的时候。 大凡夜总会或赌场这种地方,后门都连接着冷清昏暗的小巷,作为放置垃圾的通道。城市灯光辉映下微微发红的月光映照在水潭上,反射出一片片让人心悸的,冰冷的光。 夜凉如水,我双手插在黑袍的口袋里,在蜿蜒的小巷里穿梭着。 一阵类似于野狗啃食的声音从垃圾箱后传来,随着我脚步走近,那声音突然一停,紧接着一个绿色的脑袋从垃圾箱后探出来。 鲜红的血液从它嘴角滴滴答答的流下来,人体残渣还挂在它爪子上,非常的可怖。 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躲在这座繁华赌场的后门口,每天晚上捕食经过的醉汉。像这样人流量惊人的大都市,每天失踪个把人根本就引不起什么重视,何况它通常都把人吃得干干净净,一根头发都不会剩下。 没有尸体,没有动静,就算报警,警方也不可能想到人世间有这种怪物的存在。 “……好吃。”那怪物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我,嘶哑缓慢的裂开嘴笑了。 我退后半步,怪物“呼”的一声急速飞身扑来。 它有我半身那么高,全身皮肤呈暗绿色,布满大大小小的疙瘩,那其实是它的呼吸器官。爪子长度大约一米,其中指甲就有二十厘米长,左右各三只,就像六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刷的一声三个指甲从我眼前划过,怪物一击不中,咆哮了一声,挥臂又是一爪! 就在爪尖即将撕裂脸颊的时候,我一只手猛地从口袋里抽出来,凌空画了个长宽各半米的正方形。随着这个无形的方框封口,刷的一声方框中亮起明亮的白光,紧接着那怪物尖利的嘶叫一声,猛地被那白光吸了进去。 “……维——维序者!”遥远的时空传来那怪物愤怒的咆哮,但是很快那个方框消失在空气中,小巷子里恢复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个世界是个属于人类的巨大空间,而这个术开启了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入口。有些凶残的怪物或食人植物会从时空的缝隙中逃进人类的世界,偷偷藏匿在城市中捕食或伤害人类,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把它们抓起来 ,送回去。 从事这种工作的人有个不为人知的名字——维序者。 维持各个世界的秩序,平衡时空,修正历史正常的进展。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这么快就完成工作了?才一点多呢,”一个嘶哑男声从半空中传来:“真是干劲十足啊,易风。” 我回过头,一个裹着黑色长袍的金发男人在半空中漂浮着,宽大的衣摆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像极了一只丑陋的巨大水母。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受了处罚之后会消极怠工呢,看来你不是偷懒的员工嘛。”金发水母男咧着嘴笑起来。 真是不幸,这只大号水母是我的上司——不,应该说是绝大部分维序者的上司。 亚当·克雷,他英勇并且残忍的战绩可以追溯到人类历史几百年以前,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开始,你就能从一些古籍中发现他出没的痕迹。据说他是大航海时代水手从海底打捞上来的水僵尸,那个时候维序者的数量还非常少,招聘条件也很低,基本上只要应聘就能当,所以这只僵尸顺利的成为了当时人界维序者的一员。 亚当的资历非常老,地位非常高。从我成为维序者开始起,我只看见他出手过一次。 那是一个像我一样不服这只水母男的维序者,向亚当·克雷发起了挑战。 然后在五分钟之内,那个维序者被他轰成碎片,扔进了不知名的异次元空间。 从那时开始起我就永远放弃了跟这只水母男作对的想法,基本上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最多在心里恨恨问候他十八代祖宗——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一只水僵尸,他有祖宗吗? “嗨,亚当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半空中白光一闪,一个年轻美貌的小男孩从空间门里跃了出来,一把勾住水母男的脖颈,“真讨厌,我找了您一整晚!您今晚不是约了我一起……吗?” 亚当看我时居高临下的犯贱表情立刻转为一脸色情:“我怎么会辜负你的热情呢,我可爱的小凯西。你今晚的暗杀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凯西把已经拉得很低的衣襟再次往下拉了拉,露出大片妖娆的雪白肌肤:“真讨厌,没有您在身边我怎么安得下心执行任务呢,我最最亲爱的亚当大人。我宁愿把整晚的美好时间都献给您,而不是花在无聊的任务跟杀人上面。” 亚当明显受了感动:“可是凯西……” “嘘——”凯西万般挑逗的把食指轻轻按到亚当嘴唇上,“不要在我们美好的良宵时提起这么煞风景的事。任务什么的,不是还有易风吗?” 又来了,我郁闷的想。 凯西跟亚当,我很难说清自己更厌恶哪一个。在惹人憎恶和自私自利这方面,他们两个一直站在难以企及的最高峰,简直不分伯仲。 从我第一天进入维序者部队开始起,身为暗杀组组长的凯西就始终看我百般不顺眼。要知道组长的地位可是相当高的,虽然我不隶属于暗杀组,也一样没办法直接拒绝他的命令。 他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哎呀,易风,真是可惜呢。我有一个非常棘手的暗杀任务,但是今晚我更想和亚当大人一起共度良宵,所以你能不能顺手把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他可以让他的组员帮他执行任务的,也可以让其他有能力有资格的维序者代替他,但是他从来都不那样做。 他一直把最棘手、最险恶的任务扔给我,强占我少得可怜的几个小时休息时间,并且经常给我使绊子,恨不得我死在任务里。 凭心而论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从我进入维序者部队开始起,我对他说过的话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而且大多都是:“好的。”“是。”“任务完成。” 所以凯西为什么这么希望看到我死,这一点我实在是很困惑。 “我记得易风上班的时间是……人界时间九点?”亚当·克雷看了看他那只老旧的中世纪风格怀表,露出尖尖的獠牙,笑得非常不怀好意。每次只要一看到他那种笑容我就忍不住要把刀子捅到他直肠里去的冲动——等到我确定打得过他的那一天。 “你还有七个多小时的时间,足够完成凯西的任务了。其实也不麻烦,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是吗?”亚当·克雷笑着转向凯西,并且伸手勾住了他纤细妖娆的腰。 “易风会处理好一切的。”凯西甜腻妩媚的笑着,并从眼角斜斜的看向我。 “如果他还有时间的话,记得写报告书写好交给我。” “他会做到的,他一直都可以。” “那么易风,”亚当从半空中俯下身来,伸手勾我的下巴,“我等着你的报告书哦——记得是两份。” 在这只水僵尸的爪子凑过来之前,我眼都不眨的抽出匕首一刀斩过,当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避开了。紧接着下一秒,我退后半步,身后的空间门直接吞没了我。 在踏进空间门之前,我只看到亚当闪电般缩回去的爪子,以及凯西貌似十分遗憾的神情。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两个王八蛋。 ……如果我打得过他们的话。 空间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另一座城市的土地上。某个夜总会二楼门外,透过门缝可以看见一伙人在喝酒唱歌,顺便泡女人。 这其实只是个级别为C的简单任务。这帮喝酒的人是一伙毒品商,其中有个叫扎姆的男人是最新冒头的黑道大鳄,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占据了金三角的各大毒品走私路线,成了垄断一时的毒品供货商。他出头的方式非常血腥,别人都讲究玩心术玩权谋,他却只管杀人。 在维序者部队接到刺杀任务之前,他已经手上的人命已经数以百计,这些罪行全都被掩盖在了钞票、金条、权力和女人的贿赂之下。 维序者并不是维持正义的部队,但是我们必须维持历史正确的走向。 如果历史显示这个男人应该死于三十岁,但是他到三十一岁的时候还活着,那么我们就必须出手绞杀他。否则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对正确的历史造成影响,导致历史往错误的方向发展。 杀死一个普通人类对维序者来说跟碾死蚂蚁没有任何区别,唯一棘手的地方是,扎姆出行必有大批保镖相随,而维序者做事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毕竟历史通常记载的是:“某某要人在某某地点遭遇爆炸/枪击/车祸身亡”,而不是“某某要人在某某地点被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男拧断脖颈致死”。 这跟凯西高调骄横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太不相符了。 难怪他要把这种活计推到我头上。 我端着酒盘推开门,从容不迫的走进包间。 昏暗的角落里两个女人正脱得几乎赤裸,咯咯的笑着躲避一个男人的调情。脂粉和酒气混合起来的味道扑面而来,冲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非常难闻的,欲望的气味。 维序者通常都很少有欲望——凯西那样的是少数……就算产生什么冲动,大部分维序者也都不会随便找人类解决,因为人类的身体毕竟是脆弱的。 我已经差不多忘记人类的身体长什么样了。整天包裹在厚重的黑暗中,独来独往的奔波生活耗尽了我所有的热情。就算有什么悸动,也大多消耗在了危险而隐秘的任务中。 我走过去放下酒杯,一个女人嘻嘻哈哈的笑着,突然向我撞过来,直直的扑进我怀里。 “……”我默默的避开她。 “你是谁,新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女人明显喝得神志不清,撅起红艳的唇向我凑过来,“哈哈哈,不要躲呀,哈哈哈哈哈,讨厌……” 小妞你搞错了你要讨好的金主在那边,虽然他马上就要被我解决掉了。 “不要躲呀,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哦……”女人一把扯掉自己上身为数不多的纺织品,无比煽情的向我爬过来,“你想让我喝酒吗?你喂给我我就喝……” 我偏头躲开她雪白的手臂,把香槟放在桌面上。 “你可搞错了对象,甜心。”扎姆懒洋洋的爬起来,一把抓住我向他拉去,“宝贝儿,你长得可真俊……考不考虑陪陪我?这些钱都是……都是你的!” 我被动的往前走了一步,扎姆坐在沙发上,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把我往沙发上推。那女人呵呵笑着,神志不清的缠住我,另外一个女人已经半躺在了沙发上,柔情无限的抓着空了一半,正在往外汩汩冒酒的酒瓶,同时两只脚还向这边乱伸着。 喝醉酒的男女,往往比魔界的触手植物还要难缠。 扎姆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的头拉下来对着他的脸,酒气几乎扑到我脸上:“啧啧,你长得真对老子胃口,老子喜欢!你要多少钱?你开,开个价!” 我伸出两个手指。 “两,两千?两万?”扎姆往口袋里掏钱,把钞票一把一把的甩出来,“都,都给你,都是你的!哈哈哈……” 我两根手指并拢,慢慢伸到他太阳穴边。 扎姆醉眼朦胧,恍惚间好像感觉到一丝危险,但是很快被淹没在浓重的色欲里。 在他开始撕扯我衣襟的时候,我指尖抵住他温热的太阳穴,噗嗤一声,直直的捅了进去! 火热的血肉和脑浆刹那间漫过手指,很快又变得冰凉。我从容不迫的拔出手指,扎姆眼睛还瞪着,抽搐了两下,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红色的血肉和白色的脑浆混合起来,一丝丝流到地毯上。 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还在继续。 女人喝得醉醺醺的,只顾把脸埋在我胸前呓语着。我轻轻推开她们,退出了包厢,合上房门。 只不过几秒钟,包厢里突然炸出女人尖利的叫声,然后一片喧嚣,脚步声轰隆隆此起彼伏。很快几个保镖砰地一声推开门,不过他们已经找不到我的身影了。 我慢慢系上黑袍的扣子,走进空间门。 每次任务结束以后都要写报告书,交给亚当,作为历史被修改过的存证。很多维序者都对写报告书深恶痛绝,他们大多数都直接写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做了什么,几句话了事。亚当·克雷对他们非常宽容,唯独对我的报告书要求挑剔,基本上没几千字完不成任务。 他不仅要求我写清楚时间地点,还要求事情发展的经过,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都要求极度详尽,必要时还要我不停的口述过程,直到他满意为止。 我不想在这次任务报告书上写我被两个赤裸的女人和一个喝醉的男人调戏了。上次发生类似的事件时,亚当·克雷极其感兴趣的要求我详细描述每一个细节,包括我到底被几个人围住,衣领是怎么被扯开的,到什么位置,什么角度,什么感受,被推没有…… 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的上司其实是个隐藏身份的黄色小说家。 第2章 通过空间门回到家的时候已近凌晨。把大体属于事实、小部分略有改编的任务报告书写好,离日出已经没几个小时了。 我去冲了个澡,洗掉满身酒气和血气。浴室里热气蒸腾,我脱下黑袍,对着镜子能看到背上一个巨大的裂口十字架,伤疤已经结起来,血液凝固成狰狞的黑色。十字架的横向跨越两个肩胛,纵向从颈椎延伸到脊椎,整个裂口如果再深一点,可能就会破坏脊椎神经了。 这是我不久才接受过的所谓惩罚。 我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被迫接受没人愿意去做的S级任务,比方说去魔界狩猎杀人狂魔,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政界要人,甚至有一次被派去挑起魔界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其实我知道亚当·克雷并不真正期望我完成任务,他只是希望我能在任务中犯错,这样他就有理由名正言顺的处罚我了。 拜他所赐,我做任务时都万分谨慎,每做一件事都前走三后走四、斟酌再三之后才下手,所以他一直没找到惩罚我的机会。 前段时间凯西扔给我一个据说非常简单、非常容易的任务,是去魔界收集一种叫做宜兰草的草籽,这种草籽味道有点像人界的可可豆,但是比可可豆更加香醇浓厚,是做蛋糕的好材料——凯西的二百七十八岁生日就要到了,他想为自己烤宜兰草蛋糕。 我满心以为这是个顺手又顺心的轻松任务,谁知道去魔界一打听,卧槽,宜兰草二百年前就灭绝了,唯一剩下的一片草地在沃金山谷地里,而那片谷地是魔龙孵化幼龙的地盘! 维序者从古至今就是非常牛逼的存在,但魔龙是另外一个概念。一条成年魔龙能轻易要了一个维序者的命,就像AK47再牛逼,你也不能拿着AK47去跟坦克火箭炮对射吧。 我满怀着愤怒的心情跑去沃金山谷,所幸这个时候幼龙刚刚被孵化,成年龙外出觅食未归,宜兰草就种植在谷口。尽管如此我还是被一群嗷嗷叫的幼龙追得满世界跑,那群每只展翼长度都超过一百米的小家伙们,似乎是把我当成了爸爸妈妈新买的球类玩具,每当我拼命开空间门瞬移的时候它们都兴奋得吱吱乱叫,然后用它们短小的前爪大力为我鼓掌。 回去后我把一袋宜兰草籽扔给凯西,凯西眼睛都瞪圆了:“你真的去了?” “……” “你真的去‘维序者葬身之谷’了?” “……”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说真的,谁会为了烤蛋糕就跑去沃金山谷啊?亚当大人已经给我准备生日宴会了,我随口说说骗你玩的!……” 凯西猛地闭上嘴巴,因为我一把提起他的脖子,刹那间通过空间门直接到达魔界火山口,从三百米的空中把他往火山口的岩浆里一扔,然后在凯西的咆哮声中开空间门回去了。 凯西用了三天时间才从火山口里爬出来,回到维序者部队的时候他的样子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因为这件事,亚当·克雷觉得非常兴奋,因为他终于找到一个勉强可以用来惩罚我的借口了。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区区一个火山口是要不了凯西的命的,但是亚当偏要把事情歪曲成我蓄意谋杀凯西,他信口胡说的能力比他风流滥交的能力还要强。 这就是我背上伤疤的由来。 受刑的时候我痛得差点发狂,亚当凑在我耳边,亢奋得声音都在发抖:“你知道么易风,看到你这样子我真是兴奋得难以自制。” 我看了他一眼,一连串骂人的话在脑海中翻滚,但是一个字都没骂出来。 骂什么呢?人渣?他本来就不是人,可能上千年前是,不过后来成了埋葬在海底的僵尸。变态?亚当·克雷通常认为这个词是对他的嘉奖。滚蛋?维序者部队是他的地盘,要滚也得是我滚。 话说回来,我从维序者部队滚走的机会不是很大。维序者身负很多秘密,离开的成员必须一辈子接受监视,随时有可能被杀。除此之外,要走的人必须完成严峻的超S级任务,只有有幸完成任务并且存活的人才有可能离开。 如果任务是要求我去生擒一头成年魔龙的话,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 “我真的很讨厌你什么都放在心里的样子。”亚当站起身,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如果我有读心术,一定第一个对你使用。” 我:“……” 问题是你好好关心我心里在想什么干嘛?有空你不如去关心关心你那小情人在想什么,他又跑去跟新来的维序者调情了好吗! 我闭上眼睛。亚当·克雷抓住我汗湿的头发,又悻悻松开手。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亲口说出来。”他的声音就仿佛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那样。 刚刚进入水里的时候伤痕针刺一般疼痛起来,随即就被热烘烘的暖流包裹住了,我舒服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因为对流氓上司的不满,我不喜欢生活在维序者部队,而是在人界找了份专科学校老师的工作养活自己。房子就租在学校边上,工资非常可怜,房租又稍微有些贵,导致我的生活并不太富裕。 其他老师可以出去做兼职,但是我的业余时间全被狗娘养的亚当·克雷跟凯西占据了,连休息的时间都非常少。 我不想放弃这份人类的工作,那是我唯一觉得自己还像个人类的方式。一天到晚跟死亡打交道,以至于我都快忘了正常人应该怎么生活,怎么微笑。 如果有一天我决心离开维序者部队,那么这份工作还能保证我稳定的生活,说不定还能活得非常好……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人那样。这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 水温渐渐变凉,我睁开眼睛,突然凯西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真扫兴,原来你没睡着吗?” 我头也不抬的站起身,几下子用毛巾擦干身体,披上浴衣。 凯西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就这么站在边上啧啧有声的看我换衣服:“好深好大的伤口,不过我喜欢这个形状。这叫什么来着,十字架?人类基督教的图腾?” 我慢吞吞的说:“滚出去。” 凯西哼笑一声:“晚了,我已经全都看见了,蒸汽和水都不会对我的视力造成妨碍。”他踩着水走过来,从身后按住我的肩膀,在镜子里对我微笑:“易风,你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身体……一起来快活一下好吗?” “不。” “我可以让你的伤口瞬间愈合。很痛吧是不是?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滚。” 凯西面色一沉,电光火石之间一脚横扫过来把我绊倒,同时一手按住我脖颈。哐当一声我一头仰天栽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凯西跪在边上,凶狠的靠近我:“我真是讨厌死你了,知道吗?” “……” “你明明能在维序者部队获得很高的地位,可以呼风唤雨富可敌国,可以让人魔两界都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为什么要生活在这个小地方?为什么要任人搓圆捏扁?”凯西慢慢的逼近,几乎贴到我脸上,“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 “每当我看到你的眼睛,就恨不得把它们挖出来。”凯西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从我眼睫上落下去,“等你死后,我一定把你的眼珠保存起来,做我的私藏品……亚当·克雷一定会嫉妒死我的。” 我抬起一只手,抓住凯西的脖子,慢慢收紧用力。 凯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易风,我真讨厌你。你讨厌我吗?” “……” “说啊!你讨厌我吗?你一定很讨厌我对吧?你说啊!” 轰的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凯西的身体就像个被扔出窗外的垃圾袋一样,横着飞出了浴室的门,哐当一声砸到走廊地上。刹那间我瞬移到他身上,一手抓住他脖子,一手伸出两指,直直的对着他的咽喉刺了下去。 凯西猛地一偏头,咔嚓一声,我两根手指直接插进了地板里。 就在这个时候楼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铃响了,门被粗暴的敲响:“有人在家吗?警察!” 我盯了凯西一眼,起身整理好浴衣衣襟,然后去开了门。 两个警察站在房门外,其中一个警惕的往门里看了一眼,所幸凯西已经隐身,房间里只有我一个明显看上去准备入睡的单身屋主。 “我们是这条路派出所的,请问你刚才听到对面楼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没有。” “你刚才在做什么?” “洗澡。” “可以进屋去看看吗?” 我侧过身,警察一前一后走进来。这个一室一厅的套房布置非常的简单,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架,客厅里只有吃饭的桌子,连电话、电视机、洗衣机这类基本电器都没有。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问我:“你是这套房子的屋主吗?” “不是。租的房子。” “你是干什么的?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在这住了有多久?每天晚上都住在这个地方还是临时的宿舍?……” 经过一番喋喋不休的盘问,警察把他们所能获得的信息全都记在了纸上,这才准备告辞离开。临走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警察凝重的道:“对面楼里有个男的被砍了。” 我动作一顿。 “一只手齐根砍断,愣是没看到凶手,”另一个警察忍不住皱眉:“真惨。” 我默默的关上了门。 凯西从空气中显形,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人是你砍的?”我盯着他问。 这一点几乎不用怀疑。能把一个成年男性的手砍断还不引起任何动静,甚至被害者都没看到凶手长什么样,这得需要多大的力量和多快的速度?普通人类是很难办到的。 我敢肯定这片地方只有两个维序者,我没有做,罪魁祸首只会是眼前这个暗杀组组长凯西。 “你终于跟我说了一句超过五个字的话。”凯西笑容扭曲,说:“加上‘滚出去’和‘不’,有史以来你对我说过的话终于超过十句了。真是可喜可贺呀易风,那个人类手断得可真值。” “……我问你原因。” “他偷看我。”凯西漫不经心的挺直了胸脯。 “我以为你会觉得很荣幸。” 我刚转过身,就被凯西猛地抓住扳了过来:“你说什么易风?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被冒犯是件很正常的事,并且我会感到很高兴?——你觉得我不该杀掉那个人吗!我可是维序者,我是你的同类,你应该站在我这边!听到了没有,你应该站在我这边!” 我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凯西看上去有点失态了,从他黑亮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的脸,明显带着一丝隐忍的厌恶。 他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哼的一声把我一放。 “……他偷看的是你。”凯西冷冷的说。 相信你才怪。我这么想着,却并不打算跟他费这个口舌。 一个曾经暗杀过我五十次的同事,他的信誉度已经是负值了。 第3章 我囫囵假寐了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早上九点钟我必须赶到专科学校去授课,最近查勤越发严格,迟到一律扣发奖金。 维序者这份强制性工作没有给我带来任何经济收入,为了攒钱给家里添一个洗衣机,我必须忍耐那帮在课堂上睡觉打牌、在教室后排接吻甚至XXOO的人类小孩……因为我实在没法忍受自己动手洗衣服了。想想看,在人类科技如此昌明强盛的今天,还有一个可怜的维序者要用搓衣板和双手来自己洗内裤! “老师,我们能不能在期末考试开卷?隔壁班都无人监考了,他们班老大考试那天要出去陪他马子。”刚上课时一个前排黄发小男生举手问。 他染那头耀眼的黄发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因为每次看到他我都联想起金发水母男。很多次我拼命克制自己,才能忍住不在课堂上爆小宇宙。 “不可以。”我冷冰冰的说。 “我日哦,老师,我们是专科不是博士哎,考前不漏题不划重点就算了,连开卷都不行?” “不行。” 坐在他边上的似乎是他小女朋友:“老师,卡着学生不让过学校就会给你多奖金哦?老娘上学钱也是家里给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从我们身上揩油,你丧德啊你。” “是啊是啊,万一不过怎么办?” “不过能走后门吗?我什么都没看!” “我也是,这年头谁还学习啊……”就是的嘛!”…… 我刷刷的在黑板上写笔记,说:“会让你们过的。” 这话神奇的让全班迅速安静下来,黄头发小男生还非常拽的多了句嘴:“多少钱能过?” 我回头瞥他一眼,缓缓裂开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哐当一声巨响,小男生四仰八叉摔倒在地,连带着倒了好几张桌椅,半天才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师!人吓人吓死人的OK!” “……”我迅速面无表情,默默的转回头去写笔记。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呢。身为一个合格又慈爱的老师,我怎么会让这帮(狗娘养的)小孩们考试挂科呢? 如果考试结果太差,我就开时间门让他们退回到考试前,重考,再改成绩,出来还差,就再次时间门,退回考试前,过程重复,直到他们全过为止。 过程重复个十次八次,傻逼都能过了,何况这帮(狗娘养的)小屁孩。 下课之后我回到办公室,刚打开门,就只见一只黑色巨型水母漂浮在半空中。 我嘭的一声关上房门,从桌上抽出两份任务报告书递给他。 “专注上课的样子非常性感嘛,尊敬的老师大人。你选择这个职业真的是对的。”亚当·克雷懒洋洋的浏览着报告书,“我想起以前在维序者部队接受培训的时候,组长在前台上课,边上布满了灰色的死魂灵,谁要是敢走神开小差,直接扔你进寒冰水牢去关个十天八天的……”他说这话时眼神里充满怀念。 亚当的目光顿了顿,紧接着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 “刻意篡改报告内容是很严重的罪行啊,易风。” 我眼不眨心不跳的看着他展开的那一页,有关于近身击杀人类扎姆的经过报告。在报告中我是破窗跳进包厢的,一指头刺进扎姆的太阳穴,刺杀完成,开空间门走人。 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的细节,就算汇报到上边去,我相信那帮人也更注重扎姆已经死亡的结果,而不是我怎么被调戏了的过程。 “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比较好。在你进入维序者部队的第一天,应该就有人教过你,任何细节都有可能会改变历史,所以为了保证历史往正确的方向进展,你必须做到每一个细节的绝对还原。”亚当就像个缓缓降落的水母一样漂到地面上,站在我面前,脸上挂着无与伦比(且极度犯贱)的笑容,“——比方说昨晚……女人的气味怎么样?嗯?” “……一般。” “男人的呢?” “没兴趣。” “那个人类长的怎么样?我是说那男的,符合你的口味吗?” 我看着水母男,对这样充满暗示的对话感到极度不耐烦。据说人界的维序者部队被分为两个半球区,亚当·克雷是北半球最强维序者,虽然他的个性让我十分憎恶,但是他的实力和领导力都经过了几百年漫长时间的证明。按理说这样一个可以名垂史册的牛逼人物不应该如此变态、扭曲、犯贱和惹人厌烦才对。 “为什么你非要强迫自己抑制欲望呢,你明明有一颗人类的心。”亚当·克雷把掌心贴到我脖颈上,同时缓慢的往我脸上移动,“你这样压抑自己,什么感受都不愿意说出来,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摄像镜头一样冷冷的观察着我们……你这样让我一直非常不安。好像你一直在盘算什么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退去半步,却触到了身后无形的屏障。 亚当慢慢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抵在这道屏障之上,非常近距离的直视着我的眼睛。 “亚当大人,”我说,“不要这样看我。” 亚当·克雷似乎刹那间被激发了无穷的兴趣:“我的天神啊,易风,我第一次听你这么清晰的表达一个意思。不过这是为什么呢,我的注视让你觉得紧张活着害羞吗?” 他更加近的贴近我的脸颊,金色的眼睛似乎要把我看穿一样,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珠。 像亚当·克雷这样活了几百年的维序者,凡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法术他大多都有涉猎,魅幻、迷惑、色诱等法术当然也不在话下。当他靠近过来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闻到了他身上刻意的诱惑气息。他的声音低哑而富有质感,就像秋天果园里清醇的苹果香一样,让人觉得醉醺醺的。 这味道相当讨人喜欢。对于芬芳的气味,我从来都是不排斥的。 亚当·克雷显出一丝魅力十足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喜欢的。” 他微微张开唇,俯下头,盯着我的眼睛,就像是要吻下来一样。 然后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眼珠猛地定住了,整个人身形不受控制的一晃,紧接着踉踉跄跄的按住墙壁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我一把扶住他,抓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持续不断的看着我的眼珠。我能看见他淡金色的瞳孔,然后透过眼窝看得更深,更深,……一直看到他的眼珠背面去,看透他的脑组织,一直到他的大脑深处。 亚当嘴巴张了张,“摄……摄魂术……” “我告诉过你不要这样看我了。” 亚当徒劳的挣扎了一下,但是他的四肢使不上一点力气。如果我松开手他就会滑落到地面上。 “易,易风,”亚当喘息着,“放,放开我。” 我把他扛到办公室的角落,往地上一扔。 轰的一声闷响,亚当仰面朝天躺倒在地,我从空气中抽住一块锋利的冰片,拍了拍他的脸:“放松点。” 亚当脸刷的一声白了:“易风,你,你冷静一下!” “我没有不冷静。” “你你你不要冲动!我是你上上上上司!你不想再受罚对吧?” 我用冰片割开亚当的黑色长袍,这个水母男里边裹了一身中世纪风格的黑色……裹尸布?我仔细的把那层纺织品割开,露出水母男精壮强悍、但是肤色偏灰的胸膛。 “好……好吧,我投降了,我认了。”亚当颤抖道,“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温柔一点?在下边的话,我,我还是第一次。” 我把他翻过身去:“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亚当“嗷”的咆哮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摄魂术的话,听起来应该会比较有气势。 但是就算他现在满状态暴起攻击,老子也不会停下来的。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好不容易亚当·克雷自己傻乎乎的自投罗网,老子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我把他的黑袍和裹尸布(?)扯下来,露出他的整片背部。冰片锋利得就像刀子一样,我在他一边肩胛上试了试,然后一刀刺进皮肤,用力的割下去。 灰白色的血液立刻涌现出来。 真是出乎我意料,我以为这只活了几百年的僵尸早就没什么水分了,没想到他还有血液。 “我日!”亚当克雷蓦然爆发出痛苦的怒吼:“易风!我错看你了!” “……?” “你给我等着!”亚当拼命挣扎:“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冰片顺着肌肉的纹理破开皮肤,横向贯穿两边肩胛,纵向从颈椎开始,顺着脊椎一路往下,最后到达后腰。我拔出冰片,满意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成果,最后用冰片在十字架边上刺进去又拔出。灰白色的鲜血流了满地,就像没有凝固的水泥一样。 亚当泪流满面:“……我可没有在十字架边上再刺一点。” “但是我有写完字后打个点的习惯。” “……”亚当说:“你等着易风,你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别落到我手里,不然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哎哟,嘶嘶嘶嘶……” “你不是投降认命了吗?”这只僵尸刚才被我翻过身去的时候,可是很配合的呀。 “我投降的不是指这件事!”亚当羞愤难当的咆哮道。 我默默的收起冰片,站起身来,打算开个空间门把亚当·克雷送进去,不管送到宇宙的哪个角落,总之在未来十年内最好他都别找到我。不过就在我开空间门的时候,突然办公室里刷的白光一闪,一只巨大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 “——嗷!”这只乌鸦惊恐万状的尖叫起来:“亚当大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是谁干出这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亚当怒道:“废话,你觉得还有谁?!” 我瞬间抓住那只乌鸦的翅膀,冰刀紧紧贴着它那细细的鸟脖子,反射出极具威胁的光。 亚当:“……” 乌鸦:“……” 乌鸦拼命扑腾:“易易易易易风大人——!好好好好好巧哈哈哈哈哈哈——!” 我缓缓松开手,乌鸦立刻挣扎着飞到天花板上去。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亚当·克雷艰难的爬起来,把他那黑色的裹尸布(?)紧紧裹在身上。老实说他对那块布的执着真让我感到诧异,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整锅红烧魔界毛毛虫泼在了他头上,都没能让他把这块布脱下来。 乌鸦一边扑腾一边掉毛,哆哆嗦嗦的颤抖着说:“总部急信,一级战备情报!北半球大地震,一群地底魔物被震出了地表,现在正由一头史前毒龙带领着捅我们维序者部队总部的小菊花!” 我:“……” 亚当:“……” 乌鸦大哭:“基地撑不住了,请求亚当大人立刻回援!” 第4章 总有一些事情是维序者无法阻止的,比方说剧烈地震,大规模的海啸,火山爆发等等。 一般的天灾人祸都能以牺牲维序者的生命为代价予以阻止,比方说船只、飞机失事,楼房倒塌,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这些事情都存在人为的诱因,维序者的任务就是在这些事情发生以前掐灭这个诱因,从而阻止这些灾难的发生。 但像剧烈地震这种事情,诱因在于地壳的运动和撞击,维序者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在地震爆发的时候用结界或法术等对地壳进行加固,防止更大的灾难。 当我在跟着亚当·克雷一起往维序者部队总部赶去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次北半球大地震会在维序者的历史上造成多大的动荡。它几乎成了一切事情的起源,一切的灾难、祸乱、悲伤和离别,都是因为此事而起的。 地震使北半球地壳裂开,一批在地底生活了成百上千年的魔物争先恐后的爬了出来。 关于这批魔物,维序者的古老教材《法则之书》上有着相关记载:“……第八日,人心学会贪婪、痴念、嗔怒、暴烈、欺骗、欲望、嫉妒、懒惰。人心的罪恶化为实体,实体化为魔物,魔物在大地上横行,黑云遮蔽了天空。大地上血流成河,孱弱的人类自相残杀。 “主神怜悯人类,便将魔物束缚,予以灭亡。 “魔物向神祈求垂怜……曰:‘我族由人心化来,万物生而无辜,汝若论罪,当属人心之罪也,非我族之愿!’ “神秉持悲悯之心,将大地劈开裂缝,将魔物放逐地底,令其永生永世不见天日。 “……遂保人界平安。” 关于这位主神,《法则之书》上没有更多的记载,只知道这位神明制定了一切规则和制度,并且预言了“真实的”历史。历代维序者所做的就是维护这些法则,并把历史往维序之神所预言的那个方向引导过去。 但是到底最后历史的结局是怎样的,结果会演变成什么,万物的终结到底怎样,《法则之书》上没有记载,我也完全不知道。 其实我看这位神明的法力也并不高强,这才过去多少年,区区一次地震而已,就让地底这些魔物重新爬了上来。 维序者部队位于魔界和人界的边缘,典型三不管地带,是个时间和空间互相交错的“点”。从时空门里踏出来,脚下就是维序者部队总部的地面了,几乎在刹那间我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魔兽咆哮声,一个黑袍维序者嗖的一下从我身边飞过去:“亚当大人!” 亚当·克雷一把接住他:“情况怎么样?” “大门已经快被攻破了!” “怎么这么快?” “毒龙太强悍,没人撑得住!” 如果说一个成年维序者和魔龙之间的对比就相当于拿AK47跟车载火箭炮对射的话,那么毒龙就是地对空导弹,车载火箭炮拍马也追不上。 维序者部队最坚固的东西(竟然)不是亚当·克雷的脸皮,而是总部的大门“叹息之壁”。我想就算是拿原子弹来轰,都未必能把叹息之壁给轰穿——然而现在,在毒龙持续了两个昼夜的撞击下,它就要轰塌了。 叹息之壁可不仅仅是维序者部队的大门,它还是维序之神的象征,是人界和魔界的分水岭,是平衡两个世界的封印。 如果叹息之壁倒塌,那么瞬间我们都会被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魔物们撕成碎片,人界和魔界从此没有隔阂,整个世界会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 亚当·克雷皱起眉,阴霾的天空下他的脸色阴郁不清。 猛烈的风中弥漫着血的味道。为了抵抗魔物的第一轮入侵,不少维序者用身体挡住了它们的攻势。 “集结所有结界组成员,第一时间前往叹息之壁。”亚当·克雷率先大步走去,“通知世界各地的维序者回来总部,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对不能让叹息之壁倒塌!” 维序者部队是被分为一组一组来行动的,比方说负责打前锋的暗杀组,能快速移动的追缉组,专门负责加固的结界组,作为后勤部门的医疗组和尸体处理组……等级制度则非常简单,组员是最低一级,中间是组长,再往上就是亚当·克雷。比亚当·克雷级别还要高的我就没见过了。 虽然经常替凯西执行任务,但是我并不隶属于暗杀组。我是个尸体处理组的成员。 这个组虽然做事风格比较阴森和闷骚,不过实际上我们是整个维序者部队里积累知识最多的组。我们的工作通常是在战斗结束之后,销毁同事的遗体,解剖敌方的尸体,从而尸体中获得被隐藏起来的情报和力量。 这种工作玄妙到妖异的程度,导致很多尸体处理组的成员独来独往,跟别人没什么交流。 我快步走向尸体处理组那栋灰黑色的巍峨建筑,一只银绿色的骷髅凤凰正盘旋在半空中,发出尖利的啸声。突然它急速往下俯冲,几乎掠到了我眼前,然后在一阵凌厉的气流中吐出几团火焰。 我踩着空气一跃而起,火焰从我脚底烧过去,刹那间融化了地面一片岩石。 这要何等程度的热焰才能做到啊! 骷髅凤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紧接着一翅膀向我扇过来。那一瞬间我几乎都呆住了——要知道那只凤凰是多么的大啊,我在魔界见过的最大的凤凰展翼距离不过五六百米,这只骷髅的长度肯定超过了航空母舰! 虽然它的羽毛和肌肉都腐烂殆尽了,但是严密的白骨密密森森组成了它的翅膀,每一根骨头都反射着刀锋一样的寒光。要是被这只翅膀扇到,我绝不会仅仅被劈成两半,可能在刹那间就被凌迟成一团血肉! 我承认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站定在半空中,简直失去了行动能力。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周围的同事们已经全撤退到了几十米外,这片空地上只剩我一个还傻站在那。 狗娘养的,这些家伙专门练习过逃跑吗? “易、易风大人还在那里!”一个维序者叫道,“易风大人还在战场上!” “太勇敢了!” “大家不要慌!一起上!” “去支援易风大人!” “……”我捂面无言以对。到底要怎样扭曲的理解力,才能认为我打算孤身一人对抗骷髅凤凰呢?我只是……理所当然的……吓傻了啊。 凤凰一击不中,再次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张开它巨大的、腐烂的嘴,对着地面劈头盖脸喷出一团黑火。它离我的头顶不过几十米距离,爪子几乎垂到我脸边上,这个时候再退也来不及了。我飞快的念动咒语开启结界,空气被急剧压缩形成一道透明的穹宇覆盖在头顶,紧接着黑火就这么直接浇灌到了空气盾上。 在黑色火焰的炙烤下,我的结界甚至被烧出了橘红色,发出了岌岌可危的破裂声。说到底这只是空气压缩形成的盾而已,跟魔兽的火焰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咬破左手无名指,把血涂抹在右手掌心里,踩着空气一跃而上,一掌抵住了空气盾的中心。 刹那间难以忍受的高温通过空气传到我掌心,鲜血发出“呲——”的一声,迅速被蒸干,然后这座宽达数百米的空气盾立刻染上了血红的色彩。维序者之血的法术加持使空气盾的强度陡然增加,骷髅凤凰恶狠狠的落到空气盾上,腐烂的大嘴巴用力啄着盾面。但是幸亏,空气盾只是晃动了两下,颤颤巍巍的保持了脆弱的平衡。 两个医疗组维序者冲过来,但是完全手足无措:“易风大人!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只是个普通的低级的出身人族的维序者,既不是组长也不是亚当,就算你问我再多遍怎么办我也不可能知道怎么办的啊。 我抬头看了一眼。骷髅凤凰重重的一嘴啄到盾面上,咔嚓一声,血红色的透明盾面裂开了一道长达十几米的细缝。 骷髅凤凰尖啸一声,再次高高昂起头。 “你们让开!”我对那两个医疗组成员吼道。 那俩人似乎愣了一下。 经历过那种生死一瞬的战斗场面的人会知道,在真正危急关头,任何一刹那的迟疑都有可能导致生和死的区别。 已经没时间犹豫了。我施了术的右手抵住盾面,左手在空气中破开一道空间门,直接把那两个同事扔进去,然后紧接着念动咒语,空间法术加持到左手之上。随着空间门开启时特有的、耀眼的白光,一道从未有过的巨大空间门在半空中慢慢显形。 我只做过小型空间门,传送传送妖怪,上班快迟到的时候送一下自己,或有时把烦人的凯西丢进火山口。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仅用一只手开启一个巨大的时空传送阵,一端通向那只耀武扬威的骷髅凤凰,另一端通向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地心。 空气盾和传送阵都属于大法术,一手一个同时进行,对体力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消耗。 几乎在开启传送阵的刹那间我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为维序者部队如此卖命呢,如果维序者从此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里,我不就解脱了吗?我不就重新获得自由了吗? 我又不是自愿要来当维序者的,世界上行业这么多,凭什么我要干这个极度危险又咩有任何报酬的职业呢?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当时也容不得我再有迟疑。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骷髅凤凰狠狠一爪劈开了厚重的空气盾,在爆裂的空气中,无数根锋利的凤凰骨向我劈头盖脸的刺下来,就像下了一阵鲜血的雨。 不过那只是刹那间的事情。 “嗷呜呜呜呜呜——”随着惊天动地的尖声咆哮,骷髅凤凰巨大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吸进了时空门中。时空门所带来的漩涡引力是无法逃过的,我只能看见上千万根鸟类骨头在天空中被打散,就像滚雷劈过天空一样发出巨浪一般的白光,随即就被空间门吸收得干干净净。 那场面极度的壮观,因为在被吸进去的时候,传送阵强大的引力使骷髅凤凰全身的骨架子都散开了,本来就特别容易反光的骨头们在白光的映照下,更是发出了足以让视网膜受伤的强光。那强光连成一片,就像轰然而下的瀑布一般,强烈的震撼让我脚下的大地都哀鸣不止。 传送阵巨大的嘴巴终于在空中缓缓合上,骷髅凤凰发出一声遥远的嘶鸣,随即就消失不见了。 我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心脏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血液急剧不足,眼前一阵阵发黑。 《法则之书》上对于大法术的定义是这样的:由两个以上维序者才能保证安全发动的,有可能造成时空不规则扭曲的,只允许在A级以上任务中使用的,高危法术。因为损耗巨大,使用者会短暂失去行动能力,并有心悸、四肢麻痹、难以行动等症状出现。 《法则之书》没有说一个维序者同时使用两个大法术会造成什么结果。 我没死,我觉得自己真幸运。如果手边有香槟的话,我一定高呼“cheers”然后举杯庆祝。 不过事实上,我还没来得及去找香槟,总部的东南角就猛然传来一声让人不安的巨响。 大地震颤了一下,我扶住边上的残垣,回头一望。 黑色的巨龙在天际翻滚着,高高扬起它小山一般庞大的头颅。叹息之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绝望而脆弱的,龟裂了。 我看到起码十个维序者挂在它身上,有的已经被龙的獠牙贯穿身体,尸体从半空中纷纷掉落。 凯西也在巨龙上面。 “你过来干什么?!”这是亚当·克雷看到我时的第一句话。 说这话的时候他站在一堆废墟之上,如果没认错的话,这堆废墟在一天以前应该还是维序者部队的门楼,左右各一座,青铜砖石垒砌、铁水浇铸而成,除去塔楼高达九十九丈,非常非常的巍峨雄壮。 现在这两座门楼都轰塌了,就像青铜小山一般堆积在大地上。 我深刻怀疑轰倒这两座青铜楼的不是魔兽,而是在我眼前的这个全身浴血、狰狞可怖的僵尸男。他左右两手各提着一把大刀,刀刃已经全部磨损开卷,刀背上挂满了干涸的碎肉。魔兽的残肢断臂胡乱散布在他周围,黑狮子头滚落在他脚边,四个眼睛铜铃一般圆睁着;还有一对眼睛被活生生挖了出来,一只眼球不知道滚落去了哪里,还有一只眼球粘在僵尸男手上。 亚当·克雷巨大的黑袍在猛烈的风中飞扬,看上去像极了从天而降的死神。 “你不去保护尸体解剖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想被轰死吗?”亚当大步走过来,顺手把流窜的死魂灵一刀砍杀,“组长!尸体处理组组长在哪里!” 在这座最关键的战略高地上聚集了几乎所有的组长,除去结界组,可能我是唯一一个冲上来的普通组员。 组长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储智大人战死了。”有人低声说,“在对抗骷髅龙的时候自爆而亡。尸骨无存。” 亚当顿了顿,“……储智战死了?” 尸体处理组成员很少有伤亡,这些人通晓各种各样的复活术,除非像储智那样炸得连一根头发都不剩,否则都是有办法活命的。 储智也许是近百年来,尸体处理组历史上唯一一个殉职者。 亚当·克雷把脸深深的埋在掌心,大概过了好几秒,他缓缓的说:“战斗结束之后我会替他哀悼的。” “亚当大人!毒龙发起了第二次冲击!”审讯组组长伊凡被气流猛地弹到我们身后的青铜墙壁上,他还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就声嘶力竭的发出了警告。 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覆在我们头顶上的青铜残垣发出了危险的咯吱声,既而重重的坍塌下来。漫天的烟尘渐渐散开,只见我们头顶的天空已经被巨大的阴影遮蔽了,足足有山丘那么大的龙头高高扬起,然后迅速的俯冲下来。 亚当刹那间冲出去老远,紧接着回头一看,我跟伊凡还在残垣上,他又转身冲回来。 我本来打算走,但是身边的伊凡刚刚爬起来就再次摔倒了:“我……我的耳朵受伤了。” “……跟你逃跑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吗?耳朵是我的重要身体器官。”伊凡一抬头,清秀白皙的小脸上,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无辜的忽闪忽闪:“——我的原型是魔界兔子。” “……”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只得默默的架起他,在巨龙的头砸过来之前一秒钟飞身跃开。紧接着只听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我们刚才站立的那块青铜残垣被硬生生砸成了粉末。 再这样下去叹息之壁被轰塌的时刻就不远了。我向天空望去,凯西正勉强站在巨龙头颈的地方,打算用定身术封锁巨龙的行动。 凯西这个人的身手,在整个维序者部队进行排名的话,他绝对不会掉下前十。如果被他施以定身术的不是这么——这么大的龙的话,我相信他这个举动是一点也不愚蠢的。 伊凡直接把我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家伙是个蠢蛋吧,这么大的龙,光延缓它的举动就已经很困难了,凯西竟然想定住它。” 话音刚落,被激怒的巨龙长啸一声,几乎从我们头顶上呼啸而过。刹那间轰隆一声,重重的撞到了叹息之壁上。 “啊啊啊啊啊啊!”伊凡被飓风掀得站立不稳,“可恶!我的耳朵!” 我回头一看,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甚至连人型都不大能保持住。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他头上“嗖”的一声竖起了两只兔耳朵,白白的软软的,一只耳朵上被火燎了,撕裂的伤口鲜血直流。 “可恶!我不想变回兔子度过余生啊!我还有七八百年好活呢!” “……” “易风,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啊啊啊啊啊,太可恶了!你在同情我吗?是在同情我吗?” “……” “讨厌!都说了不要这么看我了!讨厌讨厌讨厌!”伊凡暴走了。 我掉转目光,望向四处撞击的巨龙。阴霾的天光下,龙鳞每一块都有一个房间那么大,漆黑发亮,隐约闪烁着紫光。 那是淬了毒液的标志。 我转头叫住伊凡:“帮我个忙。” 伊凡眼泪汪汪:“啊?什么忙?” 我满意道:“这样就好。”说着一把拎起他的脖子往半空中一扔,在小伊凡狂叫着高高飞上半空的时候,我跟着他跃到那个高度,然后在他背上重重一踩,借力又往上跃了差不多三四丈。 两次跳跃所上升的距离差不多刚好到达龙头的高度,途中经过站在龙身上的凯西,他异常惊悚的目送我上升,然后又异常惊悚的看着伊凡狂叫着掉下去,满脸 =口=!的表情。 第5章 当时我的打算是,只要到达龙头那个高度就好了,最好能站在龙头之上平视毒龙的眼睛。 不,应该说是,最好能让毒龙看见我的眼睛。 我这么想着,猛地单手抓住毒龙的下颚,翻身跃上,勉强站稳在毒龙的鼻翼上。 这头毒龙实在是爆SIZE,当我迎着狂风站起身来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巨龙的眼睛——那实在不能称之为眼睛,光一只眼球就足有我三倍那么大,就跟个巨大的落地玻璃镜似的,看着特别瘆人。 一只蚊子停在你鼻梁上,你会怎么做? 现在我就是那只蚊子。 毒龙猛地扬起头,咆哮声响彻天空,顿时地动山摇。光这一声咆哮就足够我耳膜爆裂了,我一边在心里狂念要淡定,一边睁大眼睛死死注视着巨龙。 “你在干什么?”水母男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危险了!你站在龙鼻子上干什么!赶紧下来!”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他现在一点也不像水母了,全身都是血,就像在鲜血里泡了一下再拎出来一样。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刚刚吸饱了血的僵尸,五官狰狞的飞在半空中。 这副模样拿去演什么电锯惊魂啊,吸血鬼惊情四百年啊一点压力也没有,亚当以后要是不做维序者了,我可以介绍他一份惊悚电影演员的工作,他肯定能星途坦荡大红大紫。 “别又不看我!易风!” “……闪开。” “你在对我说话吗?是在对我说话吗?快点下来!太危险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把头转过来看着我!” 凯西也从龙脊背上迅速飞升上来,还没有到达我们这个高度,声音在狂风中非常破碎:“亚当大人!叫别人下去,我要开空间传送阵了!” 那个别人指的明显是我。不过,如果现在我能动作的话,一定一手一个把他俩塞进空间门,送到宇宙的黑洞中去。如果要做个形象点的比喻的话,我就好比一只站在人鼻梁上正准备吸血、却被两只苍蝇嗡嗡嗡纠缠不休的蚊子。 “易风!”亚当拉住我,“好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调戏你了,我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了!你快点下去吧不然真的会死的!” “……” “你什么表情啊,我又不是一直让你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 “……” “你听见没有啊喂!你不是一直都无代价服从命令的吗!快点下来啊易风!” “……闭嘴!”我咆哮道,“滚开!” 啊!好爽!!对上司爆粗口原来是这么爽的一件事情!!! 亚当在原地足足僵硬了好几秒,不停的张开嘴又闭上嘴,张开嘴又闭上嘴,重复好几次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难道你,你……摄魂术?” 凯西不明所以的在风中狂叫:“你们在干什么啊,快点让开啊混蛋!” 咒术的力量在这一刻突然达到临界点,一股几乎要把眼球活生生挖出来的力量猛地袭来,迫使我不由自主的张开瞳孔。我的视野刹那间突然一片明晰,世间万物一切透明,透过毒龙浑浊的紫色眼睛,我可以看到它腐烂的视神经和交错在一起的肌肉组织,甚至可以看到它一下一下跳动着的大脑。 必须……必须看得更远,更细微…… 必须立刻…… 针刺般的疼痛从眼梢传来,又很快麻木没有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那是血从眼角里流出来了。 更加全神贯注…… 更加心无杂念……! 砰地一下震动从眼睛里传来,与此同时毒龙的摆动骤然停止,出于惯性的作用我踉跄了一下,但是立刻站稳身形。 成功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刹那,但是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瞳孔和巨龙的心跳连接起来了,那砰的一下剧烈的震动应该是毒龙的心跳声……话说回来,这么巨大的东西,果然心跳的频率也非常牛逼啊。 亚当倒抽一口凉气,喃喃的骂了一句僵尸语——不要怀疑,整个维序者部队里只有他一人说那种语言。他曾经试图在总部推行母语,最终因为僵尸语某些音调必须配合腐烂的声带才能发出来而被迫作罢。 亚当三下五除二的从毒龙身上跳了下去——这头巨龙的行动已经完全僵直了,哪怕现在亚当脱光衣服在它鼻子上跳舞它都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趁现在这短短的时机,维序者部队要集合力量把它轰碎,最好轰得连个渣子都不要剩下。龙、蛇这类东西都是非常有记性的,如果今天放它一马,它会一直记得自己在这里吃过亏,然后将来总有一天会跑回来报复。 亚当跳到地面上对人吩咐了什么,地面上传来一阵在风中断断续续的欢呼。 我死死盯着毒龙的眼睛,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这双巨大的眼睛之外,其他什么都消失了,什么都不复存在了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剧烈的痛苦刹那间袭来,我只觉得脑子里一昏,手脚行动全都不听使唤了,只觉得眼珠被一双无形的手一下子挖出眼眶,痛得我一下子跪了下去。 ——是巨龙的心跳。 用眼瞳发动的摄魂术,势必要把自己的视神经和对方的心跳链接起来,通过自己的眼睛控制对方的行动。但是这头毒龙实在是太大太爆SIZE了,它的心跳震动巨大到我的眼睛根本不能负担,它心跳一动,我就觉得自己活生生被挖出了眼珠! 风声中传来模糊的惊呼,但是我什么都听不清楚了。血刷的一下从眼眶里涌出来,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毒龙一声狂啸,整个地面颤抖着,刹那间我只觉得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迎面撞过来,哗得一下,然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一百辆解放东风卡车排着队碾,碾过来碾过去,碾得我成了贴在路面上的薄薄一片纸,然后点根火柴刷的一下,我整个人就烧起来了。 事后我才听人形容,当时他们都吓了一跳,本来以为毒龙已经任人宰割了,谁知道它突然又跟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就跟原地复活满状态了似的。当他们去找我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毒龙把头往叹息之壁上狠狠一撞,我就这么活生生的当了龙头和叹息之壁中间的那层肉垫。 我唏嘘不已,问人:“我当时很扁吧?” “是的,”他们说,“你就跟个被蹂躏了的无助少女似的,被那条龙一上一下的扔着玩。” “……” 我只昏迷了短短一瞬间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凯西蹲在我边上,我被卡在了叹息之壁龟裂的缝隙里,一块岩壁托住了我半边身体。 “你没事吧?”凯西说,“啧啧,真应该把你现在这样子拍下来,人界有那什么,照照机对吧。看看你这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是我们一贯拉轰的冰山帅哥易风吗?” “……照相机。” “照照机。” “……” “哦,照相机。”凯西转过头去,不远处毒龙猛烈撞击着结界组的空气盾,每撞击一下就有大块大块的砖石凌空掉下来,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我看了很心疼。那随便一块砖都有我家房子那么大,拉回去足够我盖个乡下小二层了。 “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厉害的魔物来呢……”凯西蹲在我边上,一边简单处理自己的伤口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骷髅凤凰,毒龙,这种级别的随便放出来一只就是BOSS啊,按理说应该生活在上千公里深的地心才对。就算是大地震的话,最多震个什么旱魃啊,僵尸啊,亚当大人啊,亚当大人啊……哦不对,亚当得海啸才震得出来。” “……” “难道是谁故意放出来的吗?但是谁有能力放出这些魔物来呢,魔神再世也未必做得到吧。话说回来,魔神都死了上千年了。” “……” “喂,”凯西问,“你的眼睛没事吧?” 我摇摇头。 “没事就好。我打算跳到毒龙身上,你跟我两个人开个空间传送阵,把毒龙塞到地底里去。”凯西站起身,一手掀开压了我半天的青铜岩壁,把我从坑里一把拉出来,“话说回来啊易风,你怎么软绵绵的?” “……”我很想吐槽他,一个刚刚受到重击的全身骨折病人能不软绵绵的吗?硬的东西全都折断了啊! “我放个箭把毒龙吸引过来,你趁机跳到毒龙身上去,然后我们联手做个空间阵。你可要记得动作快一点,别拖我后腿。” “我做不到。”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他。 “为什么?”凯西睁大眼睛,“两个人的大法术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我还是组长,等级比大法术的要求高多了。如果失败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殉职算了,反正叹息之壁一旦坍塌大家都要一起死,早死跟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这位杀气腾腾的小美人,我已经发动了两次大法术,现在老子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啊。再退一万步说,他愿意殉职我可不愿意,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有强烈的牺牲精神的。 ……好吧我承认,整个维序者部队里没那种职业牺牲精神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但是这并不能怪我。要知道维序者这份工作一分钱工资都没发给我过,更别提全勤奖,带薪假期,住房补贴,医药费报销什么的了。好几次我受了伤都是自己回家自己解决,最多拿我在人界的工资去医院看病,两次下来就花光了所有积蓄。 这份工作给我带来的经济压力太大,如果亚当·克雷愿意从此以后报销我医药费的话…… 轰隆一声巨响,只见凯西拉弓搭箭,刹那间弓满如月。他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嗖的一声一根华美的朱红长箭在空中爆炸开来。 毒龙被声音和强光所吸引,慢慢的转头望向我们,头部向后弯成一个U型,紧接着猛地俯冲过来! 凯西暴吼:“易风!空间阵!” 那一瞬间,我把凯西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千万遍。 ……话说回来,作为今年二百七十八岁但是风华正茂年少无敌的凯西,他有祖宗吗? 念动空间阵咒文的时候我感觉手臂上发虚,有种扛煤气罐上五楼的无力感。 空间阵特有的白光从我和凯西的手上拉出来,迅速在半空中凝结在一起,形成一个长约二十米,宽约十五米左右的空间裂口,另一端漆黑无底,应该是通往地心。 我没办法支撑自己站起来,只能坐在叹息之壁上,有气无力的靠着一块青铜断壁。那条巨龙的动作十分迅速,只刹那间就挟带着风声扑到了眼前,然后一头向凯西扑过去。 我不由得心生庆幸,看来凯西和那条龙的积怨比我深。我不过是盯着它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按凯西的脾气,他一定用弓箭去捅那条龙的鼻孔和菊花了——这种奇耻大辱,是条龙都受不了啊。 凯西灵活的一跳,空间裂缝随着他的手立刻变长,就在险些触到毒龙的时候,那巨大的龙头猛地一摆,竟然挣脱了空间裂缝的吸引力。凯西大骂一声,从叹息之壁的一块碎石上跳下去,脚底一蹬就像凌空的大鸟一样,直接扑向毒龙。那道空间裂缝随着他法术力量的增强,突然一下子变大了一倍,险险的就把龙头套了进去。 我眼睛里积血太多,又空不出手来擦,所以很难看清那么远的情况,只能根据空间裂缝里传来的感觉来判断凯西先在大概在什么方位。这小美人先是跟斗牛似的用那道空间裂缝去套龙头,失败之后还没有放弃,又往毒龙身体的方向飞去,想把龙身吸进空间裂缝里。 我不由的感叹,凯西这个人确实是十分的凶悍,怪不得他能在维序者部队这样强手如林的地方排名这么靠前。我曾经不厚道的想过他是不是为了某种目的才跟亚当·克雷混在一起,现在我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真爱——活脱脱两座人间大炮,还有比他们更匹配的情侣吗? “易风!”凯西满头是血的俯冲过来,身后紧紧跟着暴怒的毒龙,“你认真一点!我操,这龙他娘的一定有智商吧!怎么都不上钩啊!” 这句话吐槽点实在太多,我无法用语言来回答他。首先我不是不认真,我很尽力了,但是你不能要求一个全身骨折的重伤患陪你玩蹦极;其次是毒龙本来就有智商,不然亚当·克雷早把它轰了。对付没智商的东西他最在行,同类嘛。 我内心还没吐槽完,突然凯西被碎石绊了一跤,就在那短短一秒钟的功夫巨龙就到了眼前,一头把他撞飞了出去。 那一撞可不是轻的,如果说刚才撞我是一百辆解放东风大卡车来回碾的话,这会儿就是一百个亚当·克雷踩着凯西的身体,轰隆轰隆的跑了过去。亚当·克雷的杀伤力可比解放东风大卡车要大多了。 凯西一头撞在青铜岩壁上,当场血溅三尺,空间裂缝的白光猛地一灭,紧接着空间阵刷的一声消失了。我赶紧扶着墙壁爬起来,结果这时巨龙一拍墙壁,我脚底一滑,跐溜一下就摔下去了。 亚当正秒杀一条黑炎狼,上一秒狼头血花四溅,下一秒他瞬移到我身后,一把拉住我:“凯西呢?” 他们之间果然有真爱。我竖起一根手指,指指上边。 亚当不可思议问:“你怎么到这时候都能保持面无表情,面部神经被撞坏了吗?” “……”你还是跟凯西一起殉情去吧。 第6章 地面上的魔物已经被清理大半,但维序者的伤亡也非常惨重。 当维序者干到一定级别之后,你就能很轻易的从空气里分辨同事的味道,就算相隔很远也能彼此确认对方的方位。我下来的时候感觉了一下,起码有好几个组长级别的已经被干掉了。 “要大换血了。”亚当·克雷声音低沉:“我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急,这一定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人祸?” “你不觉得奇怪吗?”亚当反问:“毒龙,骷髅凤凰,黑炎狼,地心蛇,全都不是群居的生物,却像是约好了一样齐心协力来撞叹息之壁。这就像是你和凯西两人联手攻击我一样不同寻常。” 我情不自禁赞同:“是啊,通常都是你跟凯西联手攻击我。” “——啊?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 “为什么?” “……”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易风!我好歹是一直默默关心你的上司!”亚当暴走了。 巨龙盘旋在叹息之壁之上,好像有点累了,但是很快重新昂扬起来,把头颈弯曲成了一个横着的大U。 其实凯西的计划是可行的,开空间阵传送毒龙,刚才我对付骷髅凤凰也是这种办法。但是问题在于,像毒龙这么大的东西你必须让它静止下来才能传送,不然这东西活动起来的巨大力量足以挣脱空间阵的吸引力。 这就是刚才为什么凯西总是失败的原因。 我可以告诉他的,但我更喜欢看到凯西筋疲力尽,跳来跳去的样子o(≧v≦)o“糟糕,凯西大人还在上边。”伊凡抬起头说。 这只兔子一边耳朵上已经包了绷带,非常的楚楚可怜。据说魔界的东西获得人形之后就不能变回原型了,一旦变回去,再次成人就非常困难。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他们靠修仙修成人形,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他们吃了什么就变成什么,吃了人就变成人。 修真小说真是害我至深。 凯西那一撞也不知道是撞傻了还是撞伤了哪里,我看他半天没动静,那毒龙慢慢的掉转头去,似乎对他产生了无穷的兴趣。 我看着毒龙缓缓的向凯西凑过去,不由得有点心惊。凯西跟它的体积就好像是一只蚊子跟人类对比——想想一只蚊子足不足够填满人类的牙缝吧。 伊凡紧张道:“赶紧派人上去把凯西大人弄下来!” 他刚要动作,突然被亚当轻轻按住了:“不。” “……为什么?” “太危险了。” 亚当脸色阴霾,抬头向龙头方向望去,他的头发颜色好像被血染了一遍,变得很深,笼罩着他的半张脸都阴沉不清,“——很明显,毒龙想吃他。” “我们要重新选一个暗杀组组长了吗?”伊凡忧心忡忡的说,“我觉得很麻烦也,人手这么不足,暗杀组又是个伤亡率很高的地方……” “如果现在派人上去救他的话,也许只是白添伤亡。” “算了啦,只要你别让我们组分担暗杀组的工作就好了,我们自己都已经很忙了也。” 我刹那间心情有点复杂。看着巨龙慢慢盯住凯西,虽然不能身临其境,但也深深感到一丝凄凉。 维序者部队就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任务中,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个世界里,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其实留下全尸又有什么用呢?作为尸体处理组成员,我很清楚维序者死后的尸体是不会下葬的,我们生前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消,我们的遗体会被完全分解直至分子。“维序者”这个概念,在历史的书页中是完全隐形的。 我很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凯西虽然不惹人喜欢,但是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我又做不到。 “你能不能……”我斟酌了一下,问亚当:“能不能稍微引开毒龙的注意力,然后我去把凯西弄下来?” 亚当一愣,愕然道:“这非常危险,我不是说了不去救吗?” 我刹那间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只盯着他。 亚当怒道:“易风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在质疑我吗?你……” “我一直以为你跟凯西挺相配的。”我打断他,“让开,亚当大人。” 亚当退去半步,我猛地跃起,踩着他的肩膀直接纵身跳上岩石。 如果事后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放任凯西被毒龙咬死好了。但是在当时我整个人都有点激动,他们在我的伤口上打了强效愈合剂,那玩意儿会让人过度兴奋,有时还会致幻。我当时上去救凯西的时候几乎被那种致幻剂给控制住了,心跳激烈、呼吸急促,非常的不冷静,一心要逞强。如果当时亚当执意要挡在我面前,说不定我会出手轰了他。 其实后来我想过,我怎么能上去救他呢,亚当跟他关系这么亲密都不敢上去,他可比我牛逼多了,我凭什么逞强? 况且凯西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他几次想要了我的命,还动不动就拿他吃饭的勺子在我眼睛边上挖来挖去,好像很想趁我不注意就把我眼珠给挖掉。而且,自从他摸清我住在哪里以后,每次晚上睡觉我都觉得不踏实,有一天深夜我起来喝水,一睁眼就看见他依偎在我床头,百般诱惑说:“来HAPPY一下吗?” 那天晚上我差点把他头按到马桶里去。 所以事后我百般思量,都觉得当初真不应该去救凯西。 但是在当时我整个人都非常的亢奋,血液流速也快,心脏一下一下的撞击着胸膛。我几下子跃上叹息之壁的顶端,凯西正呻吟着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呢,我抓起他往下边一跳。 凯西吓坏了,还以为我要趁机暗杀他:“易风你干什么!你放手!” 我一言不发,下坠时的狂风迫使我紧闭嘴巴,一个字都不说。 凯西狠狠挣扎:“放开我!” “你……”我话还没出口就被风吹散了,就在这个时候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片黑暗迅速袭来,刹那间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毒龙!撞过来了! 我脑海里刹那间出现了一百辆排着队的解放东风大卡车,或者,一百个亚当·克雷。 凯西一回头:“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那撕心裂肺的啊啊啊啊啊啊声中,我把他往下一扔,紧接着眼前一黑…… 砰的一声巨响,事实上我什么都听不到,耳朵里一下子灌满了血,整个人紧贴在了光滑的岩壁上,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脑子里嗡嗡的震,只觉得嘴里灌满了水,就像掉进海里去了一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血,大量的血液一下子呛出来,直接塞住了我的眼耳口鼻,堵得我差点被自己的血弄窒息。 我整个人一点也动不了了,连小手指都被迫紧贴在岩壁上,只能仰着头,看到抵着我的毒龙,还有上方一片小小的、阴霾的天空。 我突然想起来,维序者部队建立在人界和魔界交叉的时空里,从这里是看不到天空的。 这里其实是一片荒原。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一秒两秒,可能好几分钟,我耳朵里渐渐出现了一点喧杂的声音,好像是能听见什么了。我看到凯西灰头土脸的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狼狈的样子,他一直都挺爱美的…… “易风……易风……”他想把我从石缝里拉出来,但是显而易见的没有成功。开什么玩笑,抵着石壁的可是毒龙的身体,他以为自己比毒龙力气还要大不成? “你别是已经死了吧,易风!你说句话啊易风!” “……”我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凯西紧紧地抓着我没被压迫的那边肩膀,脸上五官都要扭曲了:“你讨厌我吗易风?为什么要救我呢?你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吗?” “……”因为致幻剂。但是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呢? “我最讨厌你了……”凯西捂住脸,“最讨厌你了……一天到晚冷冰冰的,从来不搭理人,动不动就摆出一张臭脸……我最讨厌你了……” 我实在不理解凯西的思维模式。这个时候应该说点好听的话吧,比方说:“你还有什么遗愿,说出来我一定帮你完成!”“你是不是想要多一点丧葬费?没问题的我去跟亚当说!”或者“抚恤金寄到什么地方?谁收?你有没有在世的亲人小孩需要组织特殊照顾?” 我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血呛得咳了一声:“你……” 凯西急忙凑过来:“什么?” “你……开空间门吧……” 毒龙维持这个固定的姿态已经超过一分钟了。我不知道上边发生了什么,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它在运动的时候撞碎了叹息之壁的顶端,然后被倾泻而下的青铜砖石砸晕了,现在正晕晕乎乎的趴在上边酝酿情绪。 这个时候开空间传送阵,等于是天赐良机。我不知道亚当是怎么想的,拖到现在都没有开。待会儿等毒龙运动起来,再开空间阵可就难上加难了。 凯西崩溃一般抓着我的肩膀:“可是你还在这里!会把你也一起弄进去的!” 我摇摇头,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痛苦得仿佛千针万刺,“……给我个痛快吧。” 我全身都撞碎在山岩上了,这时候就算凯西能搬开岩石,也不能把我弄出来,因为我已经碎在里边了,他总不能拿个包袱皮儿把我捡出来吧。 其实人活到我这一步,生生死死已经看得透了,下地狱去转一圈完了以后再爬上来,不就这么回事儿吗。人活着是为了受苦的,我活了这么些年就没哪一刻不受苦,如今终于苦海有涯,我解脱了。 凯西抓着我不愿意松手,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希望那是往生咒。这悲催孩子一直以给我下绊子穿小鞋为乐,眼下我突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往后的日子里他绝对得有心理负担。可真够悲剧的。 我闭了闭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很多故人的脸。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已远在天边。有的坟上青草葱葱郁郁,有的人世浮沉苦苦挣扎。 “放开他吧。”亚当的身影出现在凯西身后,声音低沉嘶哑,非常缓慢:“凯西,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给他个痛快吧。” 凯西茫然的松开手。 地面之上的白光乍起,那是维序者开启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间传送阵。 一股吸引力迫使我不由自主的往下坠。毒龙巨大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缓慢的渐渐下沉。这个时候它好像从晕眩状态中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但是再挣扎已经来不及了。空间阵白光大盛,就仿佛海啸浪潮滔天而来,铺天盖地吞没了它山峦一般的庞大身体。 在被白光淹没的最后一秒我睁开眼,看到远处的亚当·克雷。他悬浮在空中的样子就像一只被吊死的鸟。 那是我最后的映象。 随即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7章 我没有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恍惚听到很多声音。我睁开眼睛,看到很多模糊的人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纷纷惊叹着:“哦买糕的!”“哦买地儿!” 我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又慢慢睁开。 大雨瓢泼而下,毫无遮挡的打在我脸上、身上。我躺在大街边上,满身是血,狼狈不堪,连动一动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缓慢向周围望去,自由女神像在向我亲切招手。 亚当·克雷的空间传送术精妙绝伦——在无限个可能降落的地点里,我被随机传送到了人界著名大都市纽约,并且安全着陆,毫发无损。 这个机率差不多相当于你一辈子都没买过彩票,偶尔在大街上捡到一张,结果中了五百万大奖。 我在警笛由远而近的呼啸声中再次昏了过去。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阳光温柔仿佛母亲的眼波。草地上的白鸽咕咕叫着,蓝天之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哥哥哥哥,小胖打我!小胖说我是野孩子!” “他们都不理我!都欺负我!” “还说我们没爹娘,没人要!” “哥哥哥哥,你帮我打回来!” …… “哥哥,你会一辈子保护我吗?” …… “哥哥,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吗?” …… “哥哥,从今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我曾经应许别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诺言,只可惜到头来,仿佛梦中白驹过隙,醒来后茫然若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曾经说过的话,发过的誓,看过的风景,吹过的流云,都在那一刻离我远去,永远永远的不再回头。 其实我本意不愿选择背叛,只是当时别无它途。 “六十七个小时三十五分零八秒。”亚当·克雷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从你掉进空间阵开始到我找到你为止所花费的所有时间。” 我睁开眼睛,首先跃入眼帘的是破旧漆黑的屋顶,狭小的看守所房间里站满了荷枪实弹的白人警察。亚当·克雷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亚当不穿维序者制服黑袍,不知道谁帮他找了人类男性衬衣、西装和领带,他看上去文质彬彬并且精明有加,就像个身经百战的变态律师或谈判代表,把獠牙全藏在了笑不露齿的嘴巴里。 我想坐起身,但是稍微一动就放弃了。两个医疗组成员全身隐藏在漆黑的兜帽斗篷里,就像无声无息的黑乌鸦一样,正一左一右的帮我接起全身骨头。咔,咔,咔!我清楚的听见自己大腿骨正发出哀鸣声。 “……这是哪里?”我一说话喉咙就像撕裂一般的痛。 “纽约某警局看守所的临时病房。” “你怎么在这里?” “看电视。”亚当·克雷说,“我从电视新闻中了解到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男子于前日突然出现在纽约街头,全身是血,模样恐怖,受了重伤并且奄奄一息。警局方面怀疑该神秘男子是越狱杀人犯,于是立刻将其关进看守所,具体情况有待调查。我一看这条消息就立刻猜到是你。然后我就立刻从维序者部队赶到美国纽约来了。” 这真是一幕匪夷所思的画面。神秘冷漠的维序者和普通人类站在同一个屋檐下,亚当·克雷把自己全身都塞进中号全毛西装里,只露出肌肉强壮的脖颈和假惺惺微笑着的脸。在他周围的人类警察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纷纷把手按在枪柄上,我敢说当亚当克雷笑起来的时候,这些可怜人全都吓掉了魂。 “好了,尊敬的——呃——议员阁下。”亚当·克雷彬彬有礼的转过身去,向发着抖的白人胖子伸出手:“他就是我要找的失踪维序者。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对你们人类的工作效率感到非常满意,上次我去魔界垩泽国申请旅游签证,他们竟然让我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真是太过分了。那些魔兽真应该跟你们人类学学。” 亚当·克雷很明显想和议员先生友好握手,可惜议员先生身体剧烈战栗,可怜得连我看了都不忍心。 亚当说:“我对你们人类只有一个要求。下次我来访的时候,能带我去街上到处逛逛吗?”他露出一个邪恶而迷人的笑容,“满大街的白种人儿,看起来都挺好吃的。香蕉味的我已经吃腻了,想换个牛奶味儿的试试。” “你真的吃了很多亚洲人?”从看守所里出来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亚当·克雷。 一个特殊的医疗装置把我和亚当包裹起来,就像个移动的单人病房一样,充满了温暖芬芳的气体。 从透明的墙壁往外望去可以看到迷离变换的光芒,这座漂浮的单人病房正沿着时空隧道飞快移动,隧道的尽头是维序者部队总部。 “开什么玩笑,我从海底苏醒过来不久就加入了维序者部队,用得着吃人吗?”亚当说,“何况人类的身体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吃十个八个也不管饱啊。我一般都自己去魔界打点凤凰啊,金牛啊,翼龙啊之类的……高蛋白,高营养,而且全瘦肉。” “……” “话说回来我真想念魔界的翼龙肉了,尤其是刚出生的小翼龙,烤着吃特别嫩,特别香,骨头都酥了,一咬一口油。只可惜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会非常忙,没工夫去问候魔界那翼龙一家子。真可惜啊,我上次看它们产了不少蛋,应该能孵出很多小翼龙来吧。” 亚当·克雷的语气亲切温暖,就好像是想念久违的老朋友一般,“真好啊,自从魔界开始实行珍稀魔兽保护制度以来,我就有越来越多的小翼龙吃了。” “……” 他这话吐槽点实在太多,我干脆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我最近会非常忙,”亚当·克雷突然转变话题,说:“为了找你我落下了很多工作,全部堆在办公室里。上次凯西试图冲到我办公室里来大吼大叫,但是他失败了——因为他一打开门,文件、资料和抱怨信就像洪水一样从门里涌出来,一秒钟内就把他整个冲走了。易风,为了你我真是付出巨大,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凯西为什么要冲到亚当的办公室里大吼大叫呢?——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我,这俩位主儿的八卦别人最好还是少掺和,我决定默默的闭上嘴巴。 但是想了又想,我还是忍不住建议:“你可以派别人找我。” 亚当·克雷在人界的工作是统领维序者,是总部老大,分层BOSS。我是一个进入部队没过几年,地位一般并且没什么权威的普通组员,很多维序者我压根没见过,连本组同事我都认不全。亚当亲自出马千里迢迢跑来找我,这不是关心下属,而是行为怪异。 亚当突然声音奇异的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盯着我。 这只僵尸的眼睛是淡金色的,有时里边夹杂着一丝丝猩红,就像漂浮在水里的血丝一样。他其实根本用不着特意去吓人,只要他用那双眼睛看着你,然后再咧开嘴笑一下,保证你会以为大白天见了鬼。 我不着痕迹的向后挪了挪。 “易风,”亚当说,声音亲切而愉快,“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如果你硬要一个解释的话,那么我告诉你……没有你在的这几天,我由衷感到很寂寞。” “……” “我很想见到你。立刻,马上,越快越好。” “为什么?” 亚当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他这样给人的压迫感非常大,时空隧道里变幻莫测的光从他身后倒映过来,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可以直接拿去当恐怖杂志封面。 “易风,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天,你在我背上画了个十字,还打了个点。那个时候我对你说……” 亚当毫不掩饰的舔了舔嘴巴,微笑起来。 “我说,你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别落到我手里,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蹲下身来,用两根冰凉粗糙的手指捏住我下巴,然后笑容更大了:“——易风,你现在身受重伤,难以反抗,时空隧道又完全是我的地盘,那么你算不算是已经落到我手上了呢?” 我向后退了退,接着退无可退——后背都挤到墙角里了。 亚当·克雷蹲下来,神情愉快的拍拍我的脸。这个动作是那样熟悉,绝逼是那天跟我学的。 “亚当大人,”我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要学会放下仇恨啊。” 亚当奇道:“我第一次发现你竟然有幽默感!” “……” “在我做一些有趣的事情之前,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亚当说,“第一个,你以前做过吗?” “……做做做做过什么?” “亲爱的,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亚当·克雷轻轻把手伸进我斗篷竖起来的高领里去,他的手有种让人不舒服的冰凉,不是那种缺乏温度的凉,而是死了很多年那种带着腐朽、阴灰、绝望的苍冷。 我本来就失血过多加重伤未愈,他手在我脖子上一贴,我立刻就打了个寒战,“……你你你做过什么我就做过什么。” 亚当深觉有趣的“啊”了一声:“和男人还是女人?” “记不清了。” “男女都有?” “记不清了。” “喂喂,你这个态度是在敷衍我吧?”亚当克雷缓慢而十分有压迫感的挨近,我可以看见他眼底游动的血丝已经连成一片,渐渐占据他整个瞳孔,“第二个问题,你被人强过吗?” “……”这个问题让我脑海中瞬间掠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宪法、民事法、婚姻法等等相关法律法规,然后类似于“强迫性行为是不会有快感的”、“强扭的瓜是不甜的”、“身体的交合是心灵感情的升华”、“和谐融洽的家庭生活是社会进步的保障”等等道德观念在我舌头上翻滚了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最终我看到亚当·克雷那金红色的眼睛,我放弃了。作为一个人类我根本不可能跟僵尸宣传和谐社会、道德伦理、四个现代化、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 “没有。”我说。 亚当笑起来。 “那么,你想试试吗?” 第8章 亚当·克雷这个人,通常他问话的时候,其实都不需要别人做出回答。 他只是在宣布“接下来我打算这么做,没有人能阻止我”而已。 时空隧道在亚当的操纵下停滞了,我们所处的一小块封闭空间完全隔音,这个地方既不属于人界也不属于魔界,是时空交错的一个奇点。 奇点是什么概念?我以前看过的一本物理书上说,黑洞其实就是宇宙中质量无限大的奇点。 我自动理解为,我现在就处在一个无比危险的宇宙黑洞中。黑洞里有一只活了几百年的僵尸,喜欢吃翼龙和烤凤凰,爱好是玩爱死爱慕成人游戏。 亚当·克雷尖利的獠牙贴在我耳朵边上,然后顺着头发一点一点往下。我可以看见他肌肉粗壮的脖颈青筋暴出,就像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一样可怖。如果我动作够快的话,应该可以在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之前就拧断他的脖子。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亚当·克雷不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比我牛逼十倍。 他满意的哼哼两声,一只手插进我左前额的头发里,一只手去解我斗篷的系绊。维序者只穿那种黑色的兜帽斗篷,全身覆盖得严严实实,不同小组的成员黑袍上有不同颜色的花纹。别人在袍子里真不真空我不知道,我里边一定得有正常衣服,否则黑袍的布料不排汗,憋得我难受。 我衣服已经破碎得差不多了,亚当·克雷轻而易举就撕开外袍,把领子扯了下来。 “人类的身体真瘦真软。”亚当下了这样的评语,“我以为强悍到你这种地步,皮肤什么的都应该很坚硬才对。” “……” “照这样说来,人类应该生活得非常小心对吧?皮肤稍微划一下就破了,血管稍微刺一下就断了,心脏、大脑、腹腔都柔软虚弱没有防备,弄一弄就死。哦,你们的血液还非常有限,据说缺血之后人会昏迷,昏迷长了也会死,简直比豆腐还要脆弱嘛……啊等等,易风,你不会在床上稍微激烈一下就死了吧?” “……” “唔,我会小心的。”亚当勉为其难的笑着,但我分明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更加亢奋的光芒,“放心吧亲爱的,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他抓住我衣襟一轻轻撕,呲啦一声,衬衣碎成几片破布,我半个上身都露了出来。 亚当带着笑容低下头,神情居高临下,冷酷而亢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猛然一顿,问:“——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指指右边肩膀,示意他看那个朱红色刺青。 当初刺下去的时候就非常非常痛,染料颜色极其深重,我估摸着到死都未必能弄掉。 但刺青本身却非常好看,朱红如血,方方正正,是一个清晰的“视”字。 视、听、嗅、味、触,神之五感。 替神承担痛苦的人。 神分很多种,不仅仅象征正义、祝福和美好,凶神也是有很多位的。只不过随着人类的进化和两界的分裂,神也成了上古神话中虚无飘渺的传说,渐渐消失在了人类的记忆里。 不管是什么样的神,在享受尊荣和供奉的同时,都有着承担痛苦的责任和义务。为了逃避这一点,神选择和自己相亲相近的人类,代替自己承担痛苦和悲伤。 神的痛苦分为五种,视之苦,听之苦,嗅之苦,味之苦,以及感知之苦。这五种痛苦被均等分到人类身上,并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使他们通过神的眼睛看,通过神的耳朵听,通过神的鼻子嗅,通过神的唇舌说,通过神的手去感知。 这样的人被钉在无边的痛苦的神柱上,只能承受却不能逃脱。痛苦和悲伤是神赐给他们的无上荣光,被认为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循环往复,到死为止。 亚当·克雷表情僵冷,半晌才喃喃着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能用摄魂术……” 继承神之视力的人,神通过他的眼睛看世界上一切分离和痛苦,同时赐予对方使用瞳术的能力。我通常习惯使用的摄魂术是瞳术的一种,普遍认为两者是相同的东西,实际上瞳术发挥到极致,比摄魂术要逆天得多,人类身体很难承受那种负荷。 周围静寂无声,不知什么时候时空隧道再次开始流动,变幻的光芒在黑暗里仿佛长河。 亚当沉默很久,问:“天山共有十二神,赐予你瞳术的是哪位神祇?” “……我不知道。” 他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时空隧道走到了尽头,一片白光向我们袭来,紧接着我们的脚触到了坚实的地面,维序者部队总部那灰黑色连绵一片的建筑出现在我们眼前,阴霾无云的天空之下,非常的壮观巍峨。 亚当淡淡道:“我曾经想过你一个人类怎能成为维序者,现在大概猜到为什么了。” 我默不作声,目送他转身离开。 亚当大人,其实你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但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总有些秘密,连天山神祇也不愿再向人提起。 我在总部医疗组里呆了半个月。 我必须整天泡在加注法术和药物的温泉里,不然有可能骨骼长好了,力量却从此无法恢复,那就真成了废人一个。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是不会让失去力量的维序者安全退出的,他们通常被派遣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然后被迫殉职。 总部建筑群呈一个巨大的椭圆形,一头是叹息之壁和青铜大门,以及两座高达九十九丈的塔楼。除了叹息之壁之外,大门和塔楼都被毒龙撞毁了,留下三座巨大的青铜山堆,后来被称作三大荒墟。 椭圆的一侧是各个小组的建筑,有些在地面上,有些在地面下,还有些在水中。据说有些建筑建立在虚空之上,那已经超出了我作为一个人类的想象范畴,大概是传说中海市蜃楼、空中楼阁一类的东西吧。 椭圆的另一侧是宿舍、病院、荒地等非重要建筑,比较靠后的地方有一大片墓园。维序者是不留尸体的,那些棺材里全是殉职者生前穿过的黑色斗篷,墓碑上简单雕刻着墓主的种族,籍贯,生卒年,死亡原因。我曾经去墓园散步,有些墓碑上的生卒年已经超过了我对时间的认知,也许跟恐龙是同一时代吧。 椭圆的另一头,也就是整个总部纵深最深的地方,是用于保护结界、刻录法度、制造迷阵的石碑林,是这片土地最荒凉的地区。研发组经常在这里做各种危险的S级试验,所以即使在那附近看到裸奔的亚当·克雷,也完全不值得惊讶。 我从进入维序者部队开始起,就没在总部呆过几天。没哪个正常人会喜欢这里阴冷潮湿、总是夹杂着血腥味的风,荒凉岑寂的天空,还有那过分安静的一切。 浸泡在泉水中的半个月,是我在维序者部队呆过最长的一段时间。我想我在人界的工作一定丢掉了,从此以后我靠什么生活呢? 天色渐渐晚了,我从泉水中起身披好浴衣,刚走出温泉之门,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几个医疗组成员抬着担架匆匆跑过去,担架上一路滴着血,就像在地面上汇聚起一缕血红的小溪。 担架上躺着一个非常年轻的人类少年,黑发白肤,眉目相当俊丽,代表维序者制服黑袍上花纹呈深红色锁链状。那是追缉组的标志。 追缉组只有一个人类,是现年十七岁的组长藏惟。 藏惟有两点非常出众,一是他牛叉,二是他冷血。 他可能是有史以来在维序者部队混得最好的人类,要知道追缉组组长的位置非同小可,亚当·克雷当年就是从追缉组混上来的。藏惟这个人平时不好动手,面相淡淡的,非常的克己守礼,从来不主动和人争论或挑起事端;甚至有时候他还非常退让,以沉默来结束争端。如果他是个普通人类高中生的话,一定是优秀冷淡的学生会会长类型。 但是,从来没有人敢惹藏惟发怒。 藏惟杀人非常快,基本都是秒灭,上一秒人还在说话,下一秒头颅已经飞到了十步以外。他在战场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杀到最后刀刃全部开卷,他面不改色的把刀一扔,直接用五指抓出敌人的心脏,挤碎,丢开,再杀下一人。 有什么任务值得追缉组组长亲自出手,还能重伤至此呢? 担架急速驰过,藏惟胸前黑袍大开,左胸部位整个裂了个大洞,甚至看得见心脏怦怦跳动。他大概已经被血呛住了,冷俊的五官全都扭曲起来,痛苦不堪,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谁能把藏惟伤成这样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目送着担架渐渐远去,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藏惟组长奉命去追捕叛逃维序者储智,结果不幸的,失败了。” 我回过头,凯西站在门边,高高挑起眉毛。 我绕开他一圈,去房间锁柜拿寄存的衣服。 “喂!”凯西不满了,“你习惯性当我不存在吗?” “对。” “……你对时事新闻就没一点关心吗?好歹储智是你们尸体处理组组长吧,你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相信我,如果你对凯西的话表现出兴趣,他就一定会借故卖关子,故意说一半留一半,让你心痒难忍又得不到解脱,这样他就觉得很快乐很有成就感。如果你压根就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就会缠着你不停的说,说到你反胃为止。 果然凯西翻了个白眼:“真拿你没办法……储智组长在魔物来袭的那一天跟骷髅龙一起自爆同归于尽,当时我们都以为他尸骨无存,谁知道后来发现他根本没死。他把骷髅龙解决掉,然后自己藏了起来,等后来形势混乱的时候逃回了人界。现在高层已经对他发出追杀令了,尸体处理组组长的位置也差不多该换人了吧。” 怪不得储智那天死得这么痛快,我突然很感动,看来维序者部队里缺乏职业牺牲精神的不仅仅是我一人,储智组长你果然好样的! 但是你叛逃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带上我呢?我可以掩护你一起跑啊! “不提那个了,我找你有事。”凯西走上前来,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纸包。 我条件反射性退后半步。按凯西的性格看来,他突然掏出一把炭疽病毒泼我脸上都毫不奇怪啊! “宜兰草蛋糕~”凯西微笑着把手一伸,果然纸包上静静躺着一块咖啡色蛋糕,散发出浓郁甜美的香气。 “——我的生日前天过过了,这是特地给你留下来的一块。其实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吃宜兰草籽,这种草灭绝过后,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吃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视觉有误,凯西脸上竟然有一层不好意思的红晕:“易风,谢谢你帮我采来宜兰草籽。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老实说,对凯西递过来的东西,我警惕心是很强的。 那种眼神让人无法直接拒绝……我把蛋糕接过来,托在手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的端详了很久很久,终于忍不住问:“……没加料吧?” 凯西脸色一变:“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卧槽你还不是小人? “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特地来下料?要你死还不简单,我凯西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不上台面的事情!” ……其实这话也没错,凯西虽然是小人,却是个坦坦荡荡的小人——他每次要杀我的时候都表现得很明显,生怕我不知道! “再说,就算我以前很想杀你,现在也……”凯西气势弱了弱,自嘲般叹了口气,“不管你怎么想,易风,从你第一次出现在维序者部队的时候,我就……我就觉得你,非常不寻常。” 我看着他。的确不寻常——别人都是自愿成为维序者的,只有我来得心不甘情不愿,还天天想着要逃,天天怕死。人都是矛盾的集合体,我曾经尝试过完完全全的平静顺和,顺从于命运。但是我越这么做,就越感受到那种无可奈何的矛盾和日复一日的悲哀。 没有一个维序者是像我这样的。 他们都找得到死亡的方向,唯独我迷失在半路上。 凯西轻轻把手放在我手背上,他的手修长有力,带着常年拿刀薄薄的茧:“易风,谢谢你救我。”他的眼睛明亮,竟然有些类似于害羞的感觉,“那几天我心里很乱,后来听说亚当大人在人界找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我默然不语,最终点头道:“谢谢。” 凯西似乎很高兴,也向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反手轻轻把蛋糕丢进垃圾桶。 《法则之书》中教导我们,一个人曾经加害过你一次,就有可能加害你无数次。你曾经怀疑过一个人一次,就必须对他保持警戒之心一辈子。 《法则之书》还说,第一次姑且原谅他,第二次不妨宽容他。到第三次,就可以杀了他。 凯西想要我的命早就不止三次了,我能原谅自己因为一时心软舍命救他,却不能原谅自己被他加害致死——愚蠢值简直破表。 我束起头发,穿好里衣,把黑袍披在外边,领口宽松的敞着透气。刚推开门就看见凯西站在走廊上,抱臂望向我,冷笑:“蛋糕的味道怎么样?” “……” “怎么不说话了?”凯西走过来,恶狠狠问,“又开始用沉默表达轻蔑了?” “……” 有时候我觉得这帮人对我误解非常大,沉默并不是因为轻蔑,而是槽点太多,吐无可吐啊。 凯西的眼神极其凶暴,有些说不上来的愤怒和咬牙切齿。他的声音也失去了以往的拿腔作势,听起来反而有些真切的意味。 “既然都已经扔掉了就不妨实话告诉你吧,那蛋糕里确实有料。”凯西凑到我耳边,“非常极品并且罕见,没被你吃下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什么玩意儿?” “猜猜看,”凯西低声笑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充满恶意,“——仅仅一滴就能让你从会移动的万年冰山变成世界上最饥渴的娼妇,你说那是什么东西呢?” 我一把推开凯西,力道之大让他猝不及防的连连退去了好几步,但是很快站直身体,高傲的扬起头看向我。 我认真说:“你真恶心。” 他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我抓起毛巾开门走人。 谁知道还没走出去,门突然被推开了,亚当·克雷的头探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第9章 狭小的换衣间突然被迫容纳了三个人,场景顿时诡异起来。 维序者一般单独执行任务,S级或超S级任务会派遣两个,很少会有三个维序者同时出现在你的视线里。维序者这种牛逼的存在,基本上出现一个气场就已经很强了,这么狭小的一个换衣间里突然出现一个组长和一个亚当·克雷,我有点呼吸不能。 亚当阻止了我正企图开空间门转身逃走的手:“我是来委托你任务的。” “……”我默默转过身来。 “调查组的结果出来了。”亚当说,“关于北半球大地震以及魔物大批攻击叹息之壁的事情,我们初步做了一个整理和归纳,得出的结果说实话让我有点吃惊。” 他顿了顿,说:“——我们发现了魔神复苏的痕迹。” 凯西敏感问:“魔神?痕迹?” “魔神是上古时期唯一的凶神,据说实力凌驾于大部分神祇之上,地位却并不尊崇。因为触犯某条至尊无上的神法,被其他十一位神祇联手封印。而痕迹的意思就是,我不确定,也不敢确定。如果魔神真的在复苏,那么事态会变得非常严重。” “怎么个严重法?” “魔神势力强大,”亚当冷冷说,“你们在维序者教材《法则之书》里看到的描写只是这位神祗真正实力的百分之一,根据更加古老的书籍记载,在魔神势力巅峰的那段时期,天山其它十一神,莫有敢缨其锋者。” “你说个我听得懂的行吗?”凯西不耐烦问:“魔神复苏会怎么样?” “……就是每天都会有一头毒龙来攻击叹息之壁。” 凯西:“……你还是说点我听不懂的吧。” “我不敢确定这次反常的攻击事件是否真的和魔神复苏有关,但是除了魔神,没有人能同时召唤毒龙、骷髅凤凰、黑炎狼和地心蛇。法则之书第三百五十八卷中提到,这四种魔物是魔神在白天、黑夜、凌晨时和午夜时的坐骑,这个记载应该可信程度相当高……” 凯西虚弱的质疑:“你怎么知道可信度很高,也许纯粹是瞎说的呢?” 凯西这话我相当赞同。《法则之书》第一千六百九十二卷曾经信誓旦旦的记载说,一只从水中孕育并死过一次的维序者会成为叱咤一时的强者,并带领大家奔向幸福小康的新生活——但是看看亚当·克雷,你觉得他会带领我奔向幸福和小康吗?先把我长年以来的医药费报销了再说吧。 “可信度百分之百的高,”亚当·克雷说,“上一次魔神骑着毒龙穿越天空的时候,前代维序者首领亲眼看见了。差不多是几百年以前的事吧——那个时候大家都好年轻呀。” “……”凯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我终于忍不住问:“你想让我去封印魔神?” 亚当惊悚看我,“你能办到?” “……不能。” “那你干嘛这么问?” 我以为你想让我去送死…… “我说的任务是另一件事。”亚当说,“关于储智组长的叛逃事件,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储智组长利用自爆之机把自己藏匿起来,然后趁着局势混乱的时候逃去了人界。一队追缉组成员前去拦截,但是都被杀了。藏惟亲自出手抓捕他,但很不幸被半死不活的送了回来。” “你想让我抓他?” “不,”亚当·克雷说,“我让你去抹杀他。” ……搞了半天还是想让我去送死! 我面无表情,在心里把亚当家里所有母系亲属问候了一万遍。 出发当天晚上我从情报组那里得到了有关储智的资料。虽然他成为我顶头上司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但我对他的所有印象就是一张狰狞的白骨面具,一袭诡异的深黑衣袍,还有出神入化的尸体处理手段。 他几乎从不对组员下达命令,他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站在尸体解剖台边上,一手拿着个本子,一手拿着笔,目光冷漠毫无感情,对让人作呕的尸体视若无睹。 我看了资料才第一次知道他原名储智悯之祭,储智是魔界一个相当有名的种族,以丰富的学识称著一时,如果按人界的说法那就是博士生家族,智商相当的牛逼。 这个种族传承知识的方式比人类要进化多了。人类婴儿生下来的时候就像一张白纸,必须花费二十年的时间接受信息,学习知识,养成世界观。但是储智一族的孩子生下来就自动从父母那里copy信息,不用花任何时间去进行重复学习。 大量信息的复制节约了他们进化的时间。可以这么说,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很多信息链因为地理变迁和天灾人祸的原因造成了断裂,人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进行信息复原,徒劳而辛苦的寻找历史真相。然而储智一族的人拥有最完整的历史,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清晰描述几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因为那生下来就铭刻在他们的记忆里,随着血脉一代一代的往下传。 这看上去简直就是进化史上的作弊器。从第一代开始起他们进化的速度就不断加快,到最后他们的大脑变得极其发达,每一代人都直接站在了前一代人的肩膀上。 但是仔细想来,这种进化方式其实有一个巨大的弊端,也就是最后储智一族灭亡的根本原因——他们非常偏执并且排外。 试想,如果储智一族的第一代人产生“炒鸡蛋果然还是要用酱油而不是盐啊”这个观念,那么这个观念会随着他们的血脉一代一代传下去,每个婴儿刚刚诞生的时候都会直接复制上一代的信息“炒鸡蛋应该用酱油而不是用盐”。久而久之,这个观念会变成定理,没有人能打破,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就像我们人类认为坐公共汽车必须买票、上班迟到了就必须被扣工资、抢银行是不对的一样。 所以当储智一族对某件事产生错误的看法时,这个错误会一代一代的重复下去,没有任何被更改的可能。就算后来有人告诉他们“喂,用盐的话也是可以炒鸡蛋的啊!”,他们也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用酱油炒鸡蛋的习惯。 这个种族的人很难被改变,他们偏执甚至有些偏激,并且有很强的护短心理。 储智悯之祭担任组长的这段时期,尸体处理组没能处理过任何一具储智一族的尸体。这样奇妙的种族,他们的大脑显然是维序者感兴趣的对象,但所有储智一族的尸体都被悯之祭销毁溶解,从而避免了种族秘密流落到外族去。 悯之祭的这个行为显然受到了亚当·克雷的警告,但是这个警告一点作用也没有起。 在一次清扫战场的行动中,储智组长不顾手下阻止,一意孤行的救下了一个储智族孤儿。当时这个孤儿已经奄奄一息,再过几分钟就要自然凉了。 储智组长发现这个孤儿怀有巨大的扭曲心理。战争和死亡的阴影给这个孩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他厌世,偏激,充满仇恨,冷酷无情,对一切都抱有抵触。他这种情绪会影响到他的后代,他的后代又会影响到后代的后代,最终影响整整一代族人。到最后可能有一天,整个储智族都会充满对战争的仇恨和厌世情绪,那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对于这样心理扭曲的孩子,储智应该及时杀了他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如果杀掉他的话,这个孤儿的尸体会流落到维序者手里,储智一族的秘密也就曝光于天下了。 权衡再三之后,强烈的排外思想终于占据了上风,储智组长把这个孤儿抚养长大,传授他力量,保护他成长,并最终把他放逐到了魔界的边疆。 在这个时候,这名叫做桀屿的孤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危险的青年,只是储智组长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在经过很多次危险的变异之后,不知道在遥远的边疆发生了什么,总之这个桀屿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然后他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了储智整整一族。男女老少,妇孺病弱,全族上下除了悯之祭之外,其他无一活口。 储智组长在接到灭族的噩耗之后,发生了第一次叛逃行为,但是被追缉组及时追了回来。经过审讯组调查认定,叛逃的原因在于储智悯之祭想要去找桀屿报仇,并不存在对维序者部队的实质背叛。本着保护珍稀物种的原则,亚当下令保住了储智组长的命,档案上也没有把第一次叛逃记载进去。 但是这一次,是储智组长的第二次叛逃。 他不仅仅逃了,还血洗了追缉组,然后险些把深受上级重视的藏惟组长给宰了。 储智一族仅剩的两个成员,一个储智桀屿在魔界到处搞恐怖活动,烧杀抢掠,占山为王,惹得整个魔界都不安宁;一个储智悯之祭成了叛逃维序者,杀起同僚来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刷刷刷几下,整个追缉组都要被他杀没了。 维序者部队终于忍无可忍。 亚当·克雷决定,让储智这个姓氏从此变为历史。 而我是执行者。 第10章 人界已经是冬天了。 夜空飘着霏霏小雪,霓虹灯的光芒折射出浓重的水汽。空气潮湿阴冷,地面上有点滑,零星晚归的行人都把脖子缩在衣领里,袖着手快步走开。 我找到储智悯之祭的时候,他穿着黑色立领大衣,苍白的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下除了他,还走着一个年轻美丽、笑容温柔的姑娘。 他波澜不惊的看我一眼,把伞递给那姑娘:“抱歉了美仪,有朋友来找我,你先回家吧。” 那姑娘友善的对我笑了笑,又细细的帮储智组长把衣领抚平:“那你会回家吃晚饭吗?” 储智组长没有回答。 “记得早点回来哦。”姑娘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仍然温柔的挥了挥手,转身渐渐走远。 女人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马路的尽头,储智组长收回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出现几道黑影,他们黑色的大氅在雪中翻飞,像极了凌空而下的死神。 那是尸体处理组的维序者。 这个世界上除了死神之外,和死亡打交道最多的人。 “于是今天我们将失去一个同伴了。”一个带着低哑笑意的诡异声音从兜帽下传来。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强维序者之战吗?”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插手,预先向失败者道别了哟。” “应该说是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将收割一具珍贵的尸体……” 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然后渐渐消失在了悉悉索索的雪落声里。 储智从大衣口袋里抽出黑色龙皮手套戴上。那是他在维序者部队就经常用的一副,据说加持了世上最强的治愈术。因为解剖尸体时经常会有不明病毒涌出,有时尸体炸了还有可能会咬你一口,他这副龙皮手套随身戴了很多年。 还有一种说法是,储智组长喜欢金系攻击术,但储智一族毕竟类人,皮肤非常柔软脆弱,一副加注了防御术的手套可以防止他在发大招时割伤自己的手。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认真起来了。有了这个认知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没想到最后是你来追杀我……看样子他们是想扶持你为下一任尸体处理组组长了。” “抱歉,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没关系,谁生谁死还说不定呢。” 储智组长淡淡笑了一下,面对着我站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我不会给你摄魂的机会的。” 我一愣,就只见他闭着眼睛闪电般冲了过来! 雪气刹那间凌厉如刀锋一般割破皮肤,我堪堪避开几步,储智组长却像是“看”到了我的动作一样,紧接着一道火龙冲到眼前。他动作实在太快,我没法避开,刹那间被燎伤了发梢。 其实不论格斗还是法术,跟储智悯之祭比起来,我都有点勉强。储智一族虽然号称“类人”,但是毕竟跟人类有区别,魔界生存的他们体质要比人类好很多。同样刚出生的婴儿,人类孩子一天不吃奶就有可能饿死,储智一族的孩子能饿上一个星期。 我退后半步,拔出短刀,当的一声金石交激,死死抵住了储智的剑锋。所有攻势都只是一触即分,只听叮叮几声仿佛骤雨一般的交响,我和储智组长同时向后飞跃,同时点地一蹬,去势绝而复起。 我跟很多人交过手,储智组长算是非常特殊的一位。我们都熟悉尸体处理组的内部秘传法术,都有着人类的体型和活动方式,都对生僻古老的术式颇有研究。我就像是在对着镜子攻击自己一样,很多攻击都没有效果,完全是徒劳。 要知道这其实已经挺可怕的了,储智组长可是闭着眼睛呢。如果他不忌惮摄魂术的话,可能我已经成为第二个藏惟了。 摄魂术这个东西,就像储智一族的无限量信息copy一样,属于战场上的作弊器,网游当中的外挂。只要对手不是毒龙那样过于牛逼的BOSS,基本上摄魂术就等同于绝对秒杀。 但是摄魂术也有它的缺点,比方说,很多摄魂术必须靠瞳术来发动,如果对方不看你眼睛,那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有些牛逼人士研究出了对抗摄魂术的办法,就是蒙住眼睛,靠气息来感知敌人的方位,靠空气的流动来感知敌人出了什么大招。 储智组长的牛逼程度毋庸置疑。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来感知我的方位,哪怕我稍微抬一下手,他都能立刻分辨出我想干什么。 北风渐渐狂急,灰蒙蒙的飞雪中,十几道维序者的黑影一闪即过。一个声音断断续续的随风传来:“还没有结果啊……” 储智组长头也不回,直接一道炎龙呼啸而过,爆炸的光亮几乎灼伤视网膜。那个维序者一声没吭,直接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那光线实在是太亮,我忍不住稍微闭了一下眼睛。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一道刀锋破风而来,刹那间我心肺一凉,猛地睁眼,一把长剑从我小腹处横贯而过,储智组长深碧色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我:“既然我不得不睁眼的话,那么就让你闭眼好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口血呛出来,紧接着他一口气深深吸进去:“——炎金凤凰!” 炎热高达上千度的碎金凤凰刹那间从他唇齿间飞冲出来,就好像有个人突然在我眼前打开了探照灯一样。我只觉得视网膜一阵刺痛紧接着一片漆黑,这个时候头脑竟然还非常的清醒,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他肯定要上大招!”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我只觉得自己从来没退得这么快过。温度是这么高,带着火星的金属翅膀几乎是贴着我鼻子不断逼近,稍微迟一步我就会被整个吞进金属凤凰肚子里去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千钧一发,但我思维竟然奇迹般的无比清醒,竟然还有空想:他要是今晚回家吃晚饭,我就一辈子都没法再吃饭了。 ……所以晚饭只有一人份吗? ……所以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吐槽的自己其实也非常值得吐槽不是吗?! 我猛地翻身向前飞扑,果然不出所料,在碎金凤凰步步紧逼的同时,储智已经亮出了剑锋,不声不响的在我身后等待着。 我深深吸气,一缕冰凉的北风混合着雪气灌注到肺间,迅速加注冰雪术式聚集到喉咙:“——水龙胆!” 巨大的水流和碎冰冲向炎金凤凰,冰火交激,发出噼里啪啦震天响的连续爆炸声。那光亮是如此慑人,以至于我不得不强忍剧痛才能睁开眼睛,一道温热的血液夺眶而出,但是还没来得及顺着脸颊流下去,就被高温瞬间蒸发了。 只要还没有脱下这身漆黑衣袍,就必须站在维序者的行列中战斗到死。所有战斗都是如此,到最后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没有人喜欢杀戮,但所有人都希望活下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我当然也不例外。 狂风越发凄厉,远去的雪花飘摇直上,卷入深沉漆黑的夜空。 “那么我们到底能得到摄魂术的眼睛?还是得到储智的头脑呢?” “不管结果如何,今天我们都必须带走你们当中一人的尸体……” “到底谁的死亡,会被我们收割呢?” 我满脸是血,眼眶几乎撕裂开来—— 摄魂! 发动摄魂术时刹那间的负担几乎使我瞬间致盲,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几秒间的记忆仿佛雷电在天空中闪瞬即逝。 我不记得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们过了多少大招,巨大的能量碰撞使得马路的基石都碎裂开来,在剧烈的震撼里化作齑粉。 火流和雷电撕咬在一起,土石和水龙发出地动山摇的咆哮声。我们脚下的地面在颤抖,空气中弥漫着闪电呲啦的流动。烈火燃烧着的獠牙凶狠猛烈,择人而噬。 血光冲天,将那一切都静止。 我腹部被储智的手掌完全贯穿透背而出,同一时间他被迫抬起头,直直的对上了我的眼睛。 我们无比靠近的对视着,风呼啸着从我们中间穿过,带走冰凉的鲜血的气息。我可以看见他浅碧色的眼睛和平静仿佛深湖一般的瞳孔,深深的寂灭的颜色,就好像已经死过了千年。 摄魂成功。 储智悯之祭踉跄半步,半跪在地。 我捂着小腹,靠在马路边上的电线杆下。血从创口处喷涌出来,迅速濡湿了黑袍,顺着衣摆流到雪地里,就仿佛一缕汩汩流动的小溪。 雪没有停。大量雪花被交战时充满热力的能量融化成水,风一吹就拂起铁腥的气息。寒冷渐渐从皮肤渗透进四肢百骸,我低下头,看到在雪地上踉跄站起的储智组长。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我低声道,“为什么要叛逃?” 储智看向我,他额上的血顺着鼻梁流淌下来,汇聚到下巴,风一吹就吹散了大颗的血滴。 “为什么啊……”他沙哑道,“因为想找到通往死亡的方向吧。” “什么意思?” “叹息之壁被攻击前一天,桀屿来找我,说他的愿望是统一整个魔界,为此杀害再多的人都在所不惜。他问我愿不愿意跟随他,我当然拒绝了。” “……” “但是,我却就此找到了可以牺牲的理由。” “……理由?” 储智组长不再回答我。他半跪在雪地中,血流得是那样多,以至于我刹那间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已经死了。 我踉跄着爬起来,想给他最后的一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悯之祭极度低哑虚弱的声音突然在风中响起:“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派你来……来杀我吗?” “为什么?” “杀了储智一族的人,就可以得到这个族人的力量。这是我们一族的特质,也是桀屿残杀所有族人的原因。” 我走到悯之祭面前,艰难地捡起短刀。我要给他最致命的一击,必须精确穿心而过,确保他没有再次复活的可能。 谁知道就在我举刀刺向他心脏的瞬间,理论上应该已经被摄魂术控制、绝对没有反抗之力的储智悯之祭突然抬手,啪的一声稳稳抓住了刀刃,紧接着把我整个人都给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重响! 我咬牙从雪地上爬起来,只见储智悯之祭竟然踉跄着站了起来:“抱歉易风,你不是可以取走我性命的人。” 我心脏瞬间一沉,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储智组长竟然纵身一跃跳上了电线杆顶,然后几个纵跃,就这么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他跳起来的时候我清楚听见了他身体骨骼、血肉纷纷撕裂的声音,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半空中滴下,那是因为他强行挣开了摄魂术,他的精神和肉体都已经岌岌可危。 理论上来说,摄魂术是不可挣脱的,否则立刻就会因为心力交瘁而死。 会出现这个结果真的是我一时大意,但是储智悯之祭不愧是我在维序者部队见过的最强者,他最后一刻锁爆发出来的力量,绝对已经凌驾于摄魂术之上! 我拔腿就追! 寒冷的北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储智组长的速度非常快,可以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有人空中移动速度这么快过,连擅长飞行的魔界飞妖都望尘莫及。 就算是在身体强盛的时候,这样的速度也足够撕裂他的肌肉和筋脉。 我可以看到雪地上一路延伸的鲜血,颜色那样悲壮惨烈,就仿佛开往地狱的彼岸花。我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也猜不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他耗尽最后一点点力量,也一定要在闭眼之前完成。 是怎样的事情呢? 比生命还重要? 比一切都重要吗? 第11章 魔界的类人种族,和真正的人类区别还是很大的。 比方说储智组长在强弩之末的情况下还能长途奔袭这么久,我几次半途截杀的尝试都失败了。换作人类中了摄魂术,别说这么彻底的摄魂,就算稍微沾了点边,现在也只能乖乖躺下等死。 作为人类我非常沮丧,事实是如果储智再这么跑下去,很快失血过多倒地身亡的就要变成我了。 如果在维序者部队做个各项排名的话,我爆发力可能不会低于魔界战斗种族,但高速移动下的持久力却弱得可怜。闪电战如果无法在十分钟内结束,我就会面临对手单方面的屠戮,或因为体温骤增心脏破裂而死。 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追缉组组长藏惟身上,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都不约而同的避开闪电战,宁可选择攻高血厚却移动缓慢的硬骨头来当对手。 像那些战斗力不值一提却天生飞行健将的白妖箭手啊,炎风精灵啊,凯西他们能一手一个抓来当点心吃,我就只能望妖兴叹……不是说拼命猛追也追不上,但持续高速移动十分钟后我起码要瘫软一天。 雪地上鲜红的血花蔓延一路,热度甚至融化了路边的薄冰。储智随时有可能倒下,而我也实在撑不了多久了。 我正想着要不干脆倒下来认输算了,突然储智组长身体一个踉跄,仿佛生命猛然从身体里抽走,他跌跌撞撞的跪倒在了雪地上。 我脚步一停,却无法乘胜追击。一股突如其来的凶恶力量从天而降,逼迫我整个人狠狠的往下顿去——这力量是如此强横霸道,以至于身受重伤的我连抬头看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看见巨大的黑色影子投射在雪地上,从中透出的冰冷凶恶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贯穿小腹的创口带走了我大量血液和热量,我喘着粗气,连退后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我还是喘息着艰难的抬起眼睛。 一个裹着灰色披风的男人从半空降落在雪地上,扶住了储智组长。 他跟人类长得非常不同,甚至跟储智悯之祭也大有区别,皮肤颜色让人联想起死人,眼睛是灰黑色的,面部五官就像是刻在石头上的雕像,非常僵冷阴沉,给人相当恐怖的感觉。 我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是储智桀屿,或者说,是经过了很多次危险变形之后的储智桀屿。为了追求力量,他舍弃了正常的身体,现在的他融合了各种魔力强大的生物,也许他把龙的身体器官装在自己身上了也说不定。 “悯之祭,你这是怎么了?”他坐在地上,把储智组长放在自己身上,“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他的声音极其狞厉可怖。 我敢说,只要储智组长向我这边一指,下一秒我就会立刻变成一具尸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从夜空中摇曳而下,恍恍惚惚虚无缥缈,仿佛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储望着他,低声道:“杀了我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都非常镇定沉稳,甚至给人一种命令般的感觉。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桀屿嘶哑道。 “但我已经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你这么强大……这么可恶……你怎么会死……” “再强大也总会死的,”储智微微笑了一下,“山峦,大海,星空,日月,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存在的东西,随着时间渐渐推移,所有物质都会走向寂灭……我也一样。” 桀屿发出一声类似于伤痛到极点之后的低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用手去堵储智的伤口。 但那已经不可能了。储智组长伤势太重,已经回天乏术了。 “我还是非常非常的……憎恨你。”储智声音仿佛叹息,说:“你让我失去了所有的族人,你背叛了我的期望,你还想背着我弄死美仪。” 桀屿张开嘴巴,但是又好像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嘶哑的道:“再来一遍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储智静静的蜷缩着,仿佛连最后一点力气也消失殆尽。半晌他才发出一点近乎无声的叹息:“你愿意如何,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啊……” 桀屿颤抖着想去摸他,却他抓住了手。这动作非常虚弱,却又无法抗拒,桀屿只能绝望的看着他。 储智悯之祭做事情从不犹豫,他在维序者部队身居高位的这段时期,有着完美的冷静性格,所有细节的发展因素都在他计算之内。爱和悲伤,痛苦和无奈,喜悦和分离,那些不可捉摸的情绪都被他精心而冷酷的计算好,甚至于自己的死亡。 “杀了我吧……”他轻轻道,声音刚出口就消散在了破碎的北风中。 桀屿绝望的抗拒:“不,你明明那么憎恨我!你明明曾经想杀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的同类,知道么?你那句话也是正确的,为了帮助你实现愿望,不论做什么我都在所不惜……” “桀屿,”储智最后一次这样叫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往前走吧,不要回头……” 桀屿全身颤抖着,不知道因为寒冷还是其他什么激烈的情绪,他把自己紧紧蜷缩起来,弓着背,把头深深埋在储智冰凉的胸口。 大雪呼的一声刮上夜空,那远逝的灵魂在寒冷的北风里呼啸远去,一下子就不见了。 “悯之祭……悯之祭……”桀屿死死抓着储智冰冷的手,“你明明说你恨我……你明明……是想杀了我的……” 他一边一边又一遍的叫着储智组长的名字,但是那渡过了三生河的灵魂,却不会因此而回头了。 蓝色水一般波纹的光从储智悯之祭身上渐渐流向桀屿,那是储智未尽的力量。 我突然想,也许在刚才的战斗中,储智悯之祭根本就没有尽全力。也许他想尽量多留一点力量给桀屿,也许他已经磨灭了战斗的意志。当他找到自己可以为之死亡的理由时,就确定了自己前进的目标,完全不再考虑其他了。 不回头也不犹豫,一直稳步的向着那最终的死亡走去,不为任何理由而动摇。一如他当年从战场的废墟中救出储智桀屿,就算明知有一天他会带来灾难,也从没有放弃过这个孤儿。 储智悯之祭身为最强维序者之一的力量,以及他所积攒起来的惊人学识,数不清的秘术和禁术,都在此刻一并交给了他最后的族人储智桀屿。 而桀屿心里惊人的仇恨和阴暗,还有他无尽的野心,会把魔界的将来导向什么地方呢? “哎呀,难道我们今天白跑了一趟吗?” “真是的,看来完全无法解开储智一族大脑的秘密了啊。” 风雪中黑色的影子再一次闪现出来,这一次近了很多,而且数量比前一次大有增加。 “应该对他壮烈的死亡表示一下嘉奖……真不愧是我们的组长,可以这么说吧?” “话说回来,也不是完全白忙一场啊。” 不怀好意的声音非常近,我几乎可以闻见黑色大氅之下传来腐烂的、生锈的气息。 “至少我们还有摄魂术的眼睛,不是吗?” 如果低头稍微检视一下自己的伤,那么我会在刹那间失去所有战斗的勇气,直接躺地上等死算了。我只知道腹部被贯穿的伤口还在冒血,储智组长的手从右腹刺进贯穿内脏之后从脊背出来,可能我的肠子已经断成了几截。 跟这个相比,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能忽略不计了。 这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法跟巅峰状态的尸体处理组成员相比,他们随便谁,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把我完全钉死在雪地上。 “不要太大意了,毕竟是魔界第一摄魂术师,就算穷途末路也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哈哈哈哈,毕竟我们不是追缉组那种冲动的蠢材……” 冰刀破风的声音刹那间刺来,嗖嗖几声,不止一把。 这他妈是从各个角度封杀我有可能躲避的方向啊!有多恨我啊你们! 我闭上眼睛,空间法咒还没有来得及念完,第一把冰刀凌厉刺来,刹那间斜斜划过我左脸颊;紧接着第二把冰刀一划而过,我只觉得侧颈一冷又一热,血液顿时狂喷出来! 我心一沉,只听第三把冰刀瞬间近到眼前,却“叮!”一声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风声戛然而止。 我睁眼一看,亚当·克雷站在我身侧,匕首刺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毫不在意的把匕首一扔,抓起我后领:“走吧。” 风雪中几道维序者的黑影立刻消失了,最后留下的笑声迅速飘散在风中,仿佛带着深深的遗憾:“真是可惜呀……” 亚当·克雷恍若不闻,直接开了个空间门,抓着我跳了进去。 血流得越来越猛,我的意识终于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第12章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维序者部队医疗组的病院里了。 我睁开眼睛,窗外风声呼啸,昏暗的房间里亮着一盏烛火,亚当·克雷坐在灯下聚精会神看一本厚厚的龙皮烫金书。 我竭力眯起眼睛,只见是《法则之书》第两千六百三十八卷。 我头痛欲裂精神涣散,恍惚间竟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法则之书有那么多卷吗?话说回来亚当没事就学习红头文件增强自我修养,果然不愧是领导啊…… “我在看魔神封印卷。”亚当·克雷头也不回的说。 他放下书,站起身,烛光在墙上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摇曳晃动,仿佛一头亮出獠牙的怪兽。 “……说什么的?” “千年以前魔神门德拉因为触犯神法,被其他十一位神祗联手封印,囚于魔界的故事。长篇叙事诗,内容真实性已经很难考证了。” 亚当从床头端来一个牛角杯,浓黑色药水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我迟疑再三,最终在僵尸血红色的目光里无耻的屈服了。 我实在为自己的软弱感到非常惭愧。 “你还没恢复,睡吧。” “睡不着。” “要我捅你两刀么?”亚当冷冷问。 我认真权衡半晌,还是觉得在这只僵尸面前入睡难度比被捅两刀还大,于是小心翼翼跟他商量:“捅轻一点行吗?” 亚当:“……” 亚当拿着那本厚度足以打死凯西(约等于一百个伊凡)的神魔封印卷,堂而皇之的坐到我病床边,一副你不睡着我就不走的架势。这只僵尸的脸皮厚度已经超出人类想象了,如果不是对他种种卑鄙行径了如指掌,我几乎都要以为他脸上那副关切而慈爱的表情是真的。 “其实我睡不着的时候经常看法则之书,如果你想试的话,我可以念给你听。”亚当翻了一页,说:“跟魔神有关的内容尤其枯燥乏味,我估计你坚持半页就可以睡到明天早上了。” 所幸病床非常大,我往里挪了挪,怀疑的看着他。 “不如我们从魔神被封印的原因开始?” “……好吧。” 亚当于是开始哗啦啦的往前翻书,开始是一页一页的翻,后来一摞一摞的翻,最终一股脑翻到首页开始查目录;十分钟后他阴森森的抬头看我,说:“……这几卷注水太多,开头在上本书上。” 我:“……” 其实我能理解法则之神为什么注这么多水: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史诗长卷,却注定除了维序者之外没人会买,不多注点水版税怎么办? “要不是维序者守则规定了必须要看法则之书,大概没人会专门去读这玩意儿。反正我就没见过有人坚持到两千卷以后的,上代维序者首领头悬梁锥刺股,奋战了两百年才看到一千九百九十八卷……”亚当合上书,阴沉道:“如果不是前两千卷废话太多太看不下去,了解魔神封印经过的维序者一定更多。” “……所以魔神为什么被封印?” “简单说来,触犯神法。” “哪条神法?” 亚当沉默半晌,用一种微妙的荒谬语气说:“千年以前在魔界,引诱了一个普通人类。” 这种桃色八卦难道不是红文必备要素吗?法则之神竟然把它写到足足两千卷以后,实在太不了解人民群众的阅读需要了啊。 “魔神门德拉喜欢巡视自己的领土,某天他经过一座果园,看见一个人类青年躺在椅子上看书。他有着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睛,黑夜一般漆黑的头发,非常俊美文雅,魔神于是化作人类男子的摸样引诱了他,因此触犯了神法。” 我心说不会吧,这也太惨了,因为搞一夜情而被判处一千年有期徒刑?还他娘的被所有神祗一起押解入狱? “这只是官方记载,如果你查阅魔界古籍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在法则之书里连名字都没露的青年实际暗指了一千年前魔界最伟大的名将索格·阿尔萨斯。此人在历史上留下的描写和法则之书里那位青年完全吻合,尤其是关于眼睛啦头发啦什么的。” 我忍不住问:“——在魔界生活的人类?” “一千年前魔界和人界的时空缝隙还不明显,很多地方魔人杂居,索格·阿尔萨斯因为战无不胜和容貌俊美这两点,在魔界非常著名。事实上被魔界承认的人类是很少的,你算一个,藏惟算一个,再往前推十个世纪,阿尔萨斯也算一个。他的军事天分非常了得,到现在魔界很多地方都有他的纪念碑。” “他的死因至今还有争论,”亚当顿了顿,说:“有人说他被卷入神祗之间的斗争,在天山被灌毒而亡;但因为他在魔界威望极高,很多人不能接受他和魔神有染,便坚持他是战死的。” 我心想不论是哪种死法这人都怪杯具的,好好的搞个一夜情,就惹出这么多麻烦……由此可见选择正确的一夜情对象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故事进行到这里,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爱情悲剧,但我从维序者图书馆那些故纸堆里发现了一个新的思路。” 窗外狂风吹着哨子,从窗缝间透出的风将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亚当沉默半晌,轻声说:“你不觉得很古怪么?一千年前魔神势力极其鼎盛,在天山上横行无忌,没有哪位神祗敢出来跟他叫板。然而一夕之间,仅仅因为一个索格·阿尔萨斯,所有神祗全部翻脸,不惜付出惨重代价,联手把他打入了地心。” 我全神贯注的听亚当说故事,感到困意全无。 这只僵尸真是个说书的奇才。 “我从故纸堆里发现一些破碎的只字片语,虽然语意模糊且文字生僻,但内容出乎意料的非常有趣。根据它的记载,魔神的母亲、神后索菲娅曾经孕育出一对双生子,其中长子美貌惊人,引起了她的嫉妒之心。神后因此剥夺了长子的神格,将他放逐到魔界,永受轮回之苦。” “……”这一家子都是神逻辑吗!因为儿子长得漂亮就把人家神格拿走贬为人类是吗!写这书的人是黑吧!是坚定的天山黑对吧! “神后的次子门德拉虽然生性残忍,却被母亲所钟爱,长大后成为了魔神。而长子在魔界每隔千年轮回一次,每次转生都有特殊的标记显示他曾经为神的身份。” 亚当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根据《魔界历史》五百三十八卷记载,索格·阿尔萨斯颈部天生就有奇特的刺青……老实说我看到这一段的时候,真是感觉全身发冷。” 我想如果现在照镜子,我脸上应该是个清楚的 =口=!表情。 “所以魔神其实知道对方是他哥哥?” “我更倾向于认为魔神强迫了他的亲生兄长,毕竟作为神和人类,力量相差实在太大了。” ……亚当你不仅有说书的天分,你还是个天生的考据帝啊!整整两千卷法则之书,五百卷魔界历史,你绝对是人魔两界有史以来的神学考古第一人! 亚当谦虚道:“不要用这么赞叹的眼神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知道么,我后来又去翻了法则之书,觉得这个结论能证明为什么魔神封印那一卷里隐瞒了索格·阿尔萨斯的名字,同时又对他大加溢美之词……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嘛,法则之神笔下留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啦。” 我真心诚意认为亚当·克雷可以去写小说,人魔两界加天山神域在千年漫长的历史上发生过那么多激动人心的八卦,如果有一个亚当·克雷式的人物把它们写下来,那销量肯定让哈利波特骑着扫帚也追不上啊。 跟上司一起八卦的后果就是我半个晚上都没睡着,继续听了战神巧遇婚前女友被老婆守护之神罚跪墙角、爱之女神单恋魔界战将未果一怒之下将其暴打泄愤、死神学小清新穿牛仔裤帆布鞋出门流浪结果在魔界迷路整整三年、第一神使长单身八百年好不容易恋爱一次却发现对方是男扮女装的妖族杀手……最后一个八卦听得我津津有味,因为维序者都讨厌神使,敌方首领恋爱杯具什么的最喜欢听了。 我们八卦到太晚,以至于隔壁病房丧心病狂的敲了好几次墙壁。第二天凯西来探病的时候奇怪问:“你知道藏惟怎么了吗?我听护士说他一夜没睡,半夜三更爬起来砸墙,拦都拦不住……” 我心说病房隔音效果有这么差吗,有空要跟医疗组莫利好好提提,建筑质量不过关以后会很坑爹的啊。 虽然凯西坦率地表达了对于我没死这件事的遗憾之情,但也给我带来了最新消息。储智战死后桀屿就发了狂,他带着储智的尸体回到魔界,企图用禁术将其复活,显而易见没有成功。他把储智冰封进了北魔界深处的雪山,然后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制造了魔界北部大地震,将冰山整个沉进了地下。 情报组用精神球探测到桀屿的生命波动,显示他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定。他集结了大半个魔界的力量,将大批危险的S级魔兽聚拢在魔界和神域交界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发动战争。 我问凯西能不能用和平对话的方式解决问题,凯西却说亚当不准备和疯子讲道理。在维序者高层眼里,桀屿已经和恐怖分子无异了。 这也难怪,储智悯之祭对桀屿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他是他的兄长、老师、伙伴和对手,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宿命天敌。从某种角度来说,桀屿忌惮和憎恨悯之祭,但也将他作为寄托爱慕和欲望的对象。他无法承受悯之祭突如其来的死亡。 “在桀屿最终丧失理智之前,亚当可能会对暗杀组下达刺杀令。”凯西一边大口吃水果一边说:“我只是觉得奇怪,就算储智桀屿经过多次危险变形之后,拥有了我们都不可测量的某种力量,但是他统一北魔界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点。他智商很高吗?口才很好吗?我不这样觉得。他一定不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情,一定有某种势力在幕后支持他、指点他这么做。” 我冷冷的看着他把最后一只水蜜桃塞进嘴里,桌面上摊了一堆果皮。十分钟前这堆水果据说是送来给我探病的礼物。 “对了,我是来通知你的,”凯西说,“从即日起你将代替储智悯之祭成为尸体处理组组长,这样除却藏惟之外,人类在维序者部队的组长数量史无前例的达到了两位……恭喜了啊!” 恭喜什么?我们为祖国争光了是吗? 我强忍半天,终于忍不住问:“能不能给我发工资?” 凯西惊道:“你竟然真的有幽默感!” 我:“……” (╯‵□′)╯︵┻━┻! “其实亚当应该已经劝过你了,”凯西语重心长道,“如果你在魔界生活的话一切费用都给报销,隔壁追缉组集体出去泡妞的钱拿回来都能报呢。但如果你坚持在人界当老师的话,易风……我们的货币从来不跟民民币进行兑换啊。” “……人民币。” “民民币。” “……人民币。” “民民币。”凯西坚持说,“照照机。” 我再一次产生了把他从窗口丢出去的冲动。 “话说回来,我记得以前的人类维序者可以去找国家政府,用武力威胁他们提供免费生活设施,看病不要钱吃饭能免单啊什么的……据说房子在人界很重要,你可以随便让他们提供几栋城堡,这样我们以后去人界玩就方便很多了。” “……”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没有胡扯!”凯西怒道:“不信去问藏惟组长好吗?上次他穿着维序者黑袍,一手拿碎金大刀,背着魔狼尸体杀气腾腾闯进你们人类一个叫中南海的地方……然后你们国家最好的高中就把他录取了!妥妥的!” 我:“……” 此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藏惟你真的还是人类吗!你身上槽点比这些魔族还多好不好! 第13章 升职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好处。事实上,组长这个职位在维序者部队一向没什么具体意义。 我不知道储智悯之祭平时都干些什么,他从不召集我们开员工大会,也不组织学习红头文件,更不视察工作考核业绩。尸体处理组可能是整个维序者部队自由度最高的地方了,十天半个月不来上班的比比皆是,我怀疑悯之祭在这里干了两百年,至今和我一样认不全组员名字。 所以我决定继承悯之祭的传统,让手下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从内心深处来说,我很清楚这帮人是指挥不动的。他们做着人界法医一样的工作,却比法医凶残很多;为了了解某些种族禁术的秘密,他们会成群结队一夜之间屠灭人家全族,把大批尸体拖回来挨个解剖。 我见过他们做过最残忍的事情,是解剖了上百具影族尸体,却还没能了解隐身的秘密。为了避免影族灭绝,他们把剩下的族人全部抓来圈养,每有新生儿出世就杀一个成年人解剖。 这种行为持续了好几年,才在储智组长的干预下强行废止。 从成为维序者到现在压根没解剖过几具尸体的我,对升职这件事感觉压力很大。 所幸因为职务平级的原因,凯西再也不能借故把任务推给我了,以前我工作的重心完全在凯西身上,现在压力骤然减轻,顿时感觉日子好过了很多。 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下地。 下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人界那所专科学校,看我到底被解雇了没。事实证明人类果然是残酷的,因为大半个月无故旷工,我已经被狠狠地除了名,一分钱补偿金都没捞着。 生活猛然陷入困窘,我顿时傻眼了。 我在超市漫无目的的逛着,盘算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十几岁时上天山继承神祗之眼,随后去了维序者部队。除了跟魔族怪兽打架以外,我几乎没有任何维生技能。 这年头连饭店端盘子的都要求高中学历,我连初中都没毕业。之前在专科学校找到工作是因为应聘时对人事科使用了大规模幻术,现在又要再来一遍吗? 老实说我不是很愿意这么做,幻术对人脑的负担很大,搞不好就成白痴了。之前善后组为了清除人类对于海妖族在日本制造大海啸的记忆,在东京上空放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幻术,结果对日本人产生了惨重的糟糕影响……老实说,日本人的全民精神病倾向也许就是那件事引起的。 但如果不用幻术的话,我能找到什么工作呢?几年前因为生活所迫我去拍过护肤产品平面广告,亚当克雷那变态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随后就弄了一张广告照片贴在总部大门口……那件事给我造成了很大心理阴影,我微妙的觉得自己被同事们群嘲了。 我拎着菜篮挑选土豆,一边陷入了苦苦思索当中。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迟疑的声音:“——易风组长?” 我回过头,藏惟拿着装满各色零食的购物篮,扭头看着我。 这场景是多么诡异啊。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被誉为“战场之鬼”的追缉组组长藏惟,现年十七岁,冷酷无情、威名在外,并兼具美少年属性,在魔界可谓大名鼎鼎仿佛夜叉降临。很多穷凶极恶的魔物都怕他怕得要死,一听到“藏惟组长来了”,连魔界小孩都会吓得不敢哭泣。 然而现在,这个传说中的夜叉杀神,正穿着白衬衣、黑长裤,胸前别着XX高中的铭牌,拎着个装满了甜品和果冻的超市购物篮,站在冷冻柜前取下一盒打折的香蕉牛奶。 “……”他看着我。 “……”我看着他。 “借我五十块钱好吗,”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说,“我……忘带钱包了。” “……好。”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边是咯吱咯吱吸牛奶的藏惟。 这场景放到魔界,随便就能吓死几百个妖怪。 “原来是这样,因为刺杀储智悯之祭的任务,你失去在人界的工作了啊……真是不幸,老实说因为在医疗组昏迷半个月的原因我也错过了高中一模考,这能不能让你感觉好受一点?” “……不能。” 藏惟同情的看着我:“可悲的大人哪。幸好我可以每月按时从父母那里领零用钱,要我借你点么?” 有父母供养什么的真幸福……我深深感觉到了羡慕嫉妒恨。 “不,你不明白作为学生的痛苦。”藏惟叹了口气,说:“根据情报组预测,明年六月是追缉组活动高峰期,你知道人界高考也在那时候么?我很怕因为工作错过高考,爸爸妈妈会宰了我的!” “你可以让调查组帮忙修改高考成绩,随便把六十改成一百四什么的……” “不不不,我曾经向自己发过誓,尽量要做个好孩子。”藏惟忧伤的道:“好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我:“……” 此刻我的心里电闪雷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藏惟絮絮叨叨跟我倒了一番苦水,内容不外乎考试太难,作业太多,同学不友好,老师太挑剔;他那青春期的苦恼其实完全没道理,一个能背着魔狼尸体闯进中南海的彪悍少年,施展淫威镇压全校什么的应该完全无压力才对。 “小弟太多也很烦的!”藏惟严肃道,“我只想当个平凡而不起眼的人类少年罢了!” 说着他狠狠扔掉空牛奶盒,“砰!”一声巨响,草地上出现了一个冒着烟的土坑。 我:“……” “说起来如果你曾经当过老师的话,我们学校应该有个职位。”藏惟若有所思道:“上学期体育老师精神压力过大,辞职跳槽走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来应聘看看。工资虽然不高但包教工宿舍,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忙跟学校打个招呼……” “等等,为什么体育老师会精神压力过大?” “说实在的,虽然我们学校老师薪水一般,但怎么着也不比维序部队差吧。亚当·克雷把我的零食报销申请打回来好多次了,说什么魔界货币不跟人民币兑换,直接给黄金的话会影响人类社会正常经济发展……” “不不不,为什么你的体育老师精神压力过大?” “随便给我几吨黄金怎么会影响社会发展?我可以偷偷拿去卖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魔界干的那些勾当,如果不是他一顿饭就吃十几头翼龙,魔界为什么会出台珍稀魔兽保护法?!” “这不重要,你那个体育老师精神压力过大到底是指……” “都是违法乱纪,谁又比谁高贵了?难道走私翼龙的行为没扰乱魔界经济正常发展吗?难道维序者部队每年的巨额不明支出不是给他交违反珍稀魔兽保护法的罚款吗?!告诉你,没拿到黄金之前我是不会停止向仲裁组提交弹劾报告的!” 藏惟重重一掌拍下,铁制扶手“嘎嘣!”一下弹飞出去三十米。 他转过头来看向我:“——刚才你说什么?” “……”我问:“什么时候可以去应聘?” 不管怎么说,藏惟虽然是个杀伤力巨大的人形兵器,但他本人有很多难得的优点:比方说恩怨分明(亚当一日不给黄金就一日不停止递交弹劾报告);说一不二(如约还了我五十块钱,虽然给的是魔界币,只能用来买魔界火焰冰激凌吃);自我约束力强(破坏公物后非常自责,用火龙胆熔化金属的方式把扶手重新安回了椅子上,尽管火焰温度太高把整个椅子烧成了铁疙瘩)…… 不仅如此,他还很信守诺言。刚进维序者部队的时候有个魔族装疯卖傻摸了他的脸,他指着那个魔族说我要把你宰了,三分钟后就真的把那个魔族切成了几百片儿,厚薄程度完全可以用来涮火锅吃。 很多人说从那件事中可以看出藏惟组长的刀工不错,我却觉得那说明了藏惟这人说话算数的优点。 他终于用比提刀闯进中南海温和一些的方式,帮我申请到了某高中体育老师的职位。 我搬了家,在藏惟他们高中的边上租了间房子。付完租金后我口袋空空,藏惟很有义气的借了我两千块钱……魔界币。 大概等于四十块人民币的样子吧。 我原先以为藏惟住的地方离我不远,后来才知道根本不在那个城市,那天他是开了空间门穿越了两座城市跑过来专门买折价香蕉牛奶的。我问他为什么跑那么远,他说那个牌子的香蕉牛奶不在他们城市里卖。 他说这话时我拿着两千魔界币,沉默了很久很久……我在想藏惟是真没发现自己身上槽点太多了么?装傻还是真傻啊?! 第14章 穷困的日子是如此难熬,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前我就面临了断粮的窘境。 无可奈何之下我又收了张平面模特广告合约,这次非常简单,只要拍两张照片放广告标签上就行……问题在于那是运动内裤广告! 为此我愁掉了很多头发,直到亚当·克雷那变态,不知怎么又从情报组那里得到消息,找到我一顿劈头盖脸训斥:“别想了!维序者连在人界露面都不允许!你竟然还站在镜头前脱光了让人看?!” 我:“……” 我从亚当办公室里出来,藏惟不可思议的站在门口:“你知道么,光听亚当的语气,我还以为你去拍三级片了呢。” 据说以往人类维序者生活不继时也有来总部食堂混饭吃的先例。如果不计较魔族食物千奇百怪的色彩和味道,以及他们匪夷所思的食用方式,这显然是不花钱吃饱肚子的首选。 凯西就很好奇为什么我不愿意来总部食堂吃免费的大锅饭。我无法跟他解释,人类是不吃生蜈蚣肉的,被魔族维序者津津乐道的蝎子蜘蛛甜蜜树浓汤,对人类肠胃来说也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 当然了,魔界的类人种族很多,总能找到适合人类吃的食物。总部允许报销维序者在魔界活动的一切花销,如果去魔界找个饭店坐下来吃饭的话,吃多少钱都不用自己掏。 但问题在于这帮智商突破下限的魔物们,每当他们看到人类,第一个想法都不是“顾客等于上帝我要好好服务他们”,而是“卧槽有人类来魔界了赶紧抓来吃掉”。他们可不考虑能在魔界出入自由的人类好不好惹,我在魔界随便吃点饭,就得打上十几场架。 当然从古到今总有那么几个强悍的存在,千年以前的著名战将索格·阿尔萨斯就是个好例子:因为吃饭时总被打扰,他一怒之下率领骑兵屠灭了魔界十几座城池,吃了个盆满钵满,从此魔物看到他都绕着道走。 嚼馒头喝稀饭熬了大半个月后,我终于感觉自己有点营养不良了。穷则变变则通,我决定在高中体育老师和尸体处理组组长这两个工作之外开展第三副业:去魔界打工。 老子有着一身本事,怎能空坐在家里饿肚子? 我雄赳赳气昂昂的跑到魔界,找到飞妖族第一杀手工会,开始了我光荣而伟大的(赚钱)征程……事实证明这么多年在维序者部队锻炼出来的本事不是假的,在饿肚子的刺激下,半个月内我砍瓜切菜一般完成了三个超S级任务,公会会长都被惊动了。 “唔,阿尔萨斯大人之后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强悍的人类了……怎么样,有兴趣来魔界发展吗?有什么条件尽管说,组织一定予以满足!” 我泪流满面:亚当你看看,魔界人民在招徕人才方面足足甩了维序者部队十条街啊! “其实我没什么要求,如果可以的话,人民币能不能随便给一点……” “啥?人民币是啥?” “就是一种纸,人界东方大陆上一个叫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用它当流动货币,你看它是长这样的……” 公会会长动了动它那长长的尖耳朵,豪气万千道:“没问题!我去人界给你抢一捆来!” 我拉着会长的手哽咽难言,满心是“杀手工会是个好地方啊我怎么就去当了维序者呢”的感慨,半晌才含泪摸出笔来,刷刷刷写了张小纸条:“什么都别说了,从此你就是我兄弟!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活尽管去维序者部队尸体处理组,跟门房说找组长就行了!” 会长:“……” 会长怒道:“骗人的吧?!” 凭借在魔界打工的收入,我终于成功挨到了发工资的日子。 看着手里红艳艳的钞票,我觉得人魔两界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东西了。什么升职当组长啊,什么魔界唯一承认的人类啊,有人民币实在吗? 发工资后我第一件事是联系房东,补齐了房租。虽然藏惟许诺帮我申请一个教工宿舍,但因为僧多粥少,宿舍都是两个老师一间屋,对于经常要晚上出去执行任务的我来说,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随后我盘算盘算,觉得还能买台洗衣机。 上帝保佑我这渺小的愿望,在这么多年后终于实现了它~\(≧▽≦)/~ 我揣上钱出了门,还没走多远,在街心公园附近被一个怯怯的女声叫住了。 “请问,我是不是见过您……?” 我回头一看,一个穿粉红裙子、面容姣好温柔的年轻女子站在那里。我第一眼看她就觉得有点眼熟,然后一想,啊,不就是储智组长那个叫做“美仪”的女朋友/妻子吗? “您是我先生的朋友吧,是吗?”美仪接着问。 我刹那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跟储智组长的关系其实相当一般,在维序者部队的时候,我甚至没看过他面罩之下的脸。况且,虽然最后他死在储智桀屿手上,事实上却是我杀的他。 最重要的是在他去世之后,我继承了他在尸体处理组的组长地位。 不过话说回来,在维序者部队我跟谁的关系都相当一般,跟储智组长之间的交集已经算多的了。 “我,我叫做美仪,”年轻女子显然有些慌张,她欠了欠身,长长的黑发拂过她的背,姿态美好而可爱。 “很抱歉冒昧打扰您,实际上是这样的……自从那天我们见面之后,我先生他就……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不会再回去了。 “他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失踪了,那么就是他死了,叫我不要报警,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但是,啊,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我还是一直在等着他……” 美仪捂住脸,透明的泪水大颗大颗的从她指缝间流淌下来。 女人哭起来的时候都像她一样吗?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却比什么都让人心痛,世间最坚硬的东西都会在她们的泪水中软化了。 “我知道他……他也许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我仍然非常非常爱他。啊,我知道,对您这样只见过一面的朋友来说,这些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千万不要误会……” 她抬起眼睛来看我,目光在泪水中楚楚动人。一缕黑发沾在她脸颊边,衬得她的脸几乎完全没有血色。 “那么,我的先生他,……他已经死了,是吗?” 我站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犹豫了很久很久。 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明明话就在嘴边,但不论如何都都无法把那残酷的事实说出口。 从我长时间的沉默中,美仪似乎已经预知到答案。她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我……我知道了……谢,谢谢您……” 她转过身去踉踉跄跄的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冲动突然涌上心头,不知道什么情绪刺激了我,我他突然开口叫住她:“请等等!” 美仪通红着眼睛,转过身来。 “储智他……他还活着,只是暂时不能回来。他说他爱你。” 我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促使我对这个柔弱的女人说谎。我只知道,在说这个谎的时候,我的语气比自己想象得都冷静、镇定、流畅而自然,仿佛已经练习过千万遍一般。 美仪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哭出声来:“是吗?是这样的吗?……太好了,谢谢你,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她转过身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下,哽咽着道:“如果您再见到他,请您帮我转告他,我已经……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会等他回来的。” 那一刻我简直对自己的恶劣和自私感到难以自容。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不论如何不会、也没必要去撒谎的。然而事实证明我性格当中存在非常软弱的一面,为了逃避残忍的事实,我不仅会撒谎欺骗别人,也会欺骗自己。 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不仅是我,也许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强大吧。 对储智组长在人界留下遗腹子这件事情,根本不用我去说,亚当克雷就从情报组那里得知了整个经过。 他十分惊讶,跟我说:“易风你真是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你会实话实说告诉那女人,储智组长已经被你弄死了呢。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坚信储智组长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样她就不会轻易把孩子打掉。除了桀屿之外,她那个孩子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储智族人了,非常珍贵呢。易风你的做法相当聪明啊。” ……亚当·克雷对我的误会实在是相当深。 我从来就没有吃小翼龙的习惯,也没有了解过魔界珍稀动物保护法。 说不上是心怀愧疚还是其他原因,在人界生活并工作的我经常去看望美仪。我对死了丈夫的孕妇的所有了解都来自苦情电视剧,一系列有关孤儿寡母、生活拮据等联想日夜我脑海里浮现,让我整个人都焦虑了。 不过,自从去过他们家之后,我就发现其实储智组长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的死亡,在此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给美仪留下了足够她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的遗产。 我有时会在下班时特地路过他们家,给美仪带一些新鲜蔬菜水果。她不方便出门的时候,我帮她租了不少碟片和书在家解闷。有时候我不会敲门进去,只是把东西留在她门口,不声不响的独自离去。 藏惟得知我这个习惯后,十分惊异的问:“易风你不是爱上她了吧?” “……” “所以这个女人身上有某些让你跟储智组长都十分着迷的特质吗?她其实是‘维序者部队组长专杀’吗?” “……” “这样的话我就不去见她了吧!万一我早恋的话,爸爸妈妈会杀了我的!” “……你想多了,藏惟。” 一天下班时我特地路过她家,在门口留下水果和一束新鲜百合。正准备回头离去的时候,只见美仪站在不远处楼梯口,静静的看着我。 她穿着粉黄色的裙子,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胸前。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大概是因为比较纤瘦的关系,看上去并不明显。 “呃,……你好。”我说,然后迅速站起身来。 美仪如水一般的目光看着我,非常非常闲适安静,有种让人舒服的温柔。她身上似乎传来一种淡淡的香气,温暖而适意,就像午后花园里的阳光一样。 我感到有点尴尬,正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她轻声问:“……有人告诉过您吗?其实您真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啊。”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加紧步伐,快速离开了那里。 从美仪家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强烈的同类气息,果然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维序者站在围墙上,戴着执行任务时专门的白骨面具。 我看了下他黑袍上暗绿色的花纹,是特殊行动组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请千万不要误会,易风大人。”那个维序者轻轻跃下围墙,在我面前欠了欠身,“我是亚当大人派来保护储智族遗腹子的,一直到成功分娩为止。” “……” “另外还有一道命令是给您的。亚当大人说,鉴于您是尸体处理组组长,并且是杀死储智组长的人,为了防止您对遗腹子造成伤害,从此禁止您靠近这片地区。” 亚当竟然下这种命令? “他说,就算有什么疑问也不要当面问他。”那个维序者顿了顿,语气坚决道:“非常抱歉,不过我们特殊行动组会接手保护这片地区的。” 我实在不知道亚当·克雷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我也不能当面冲进他办公室,强行要求他给我解释。 我早就习惯什么事都不问,不说,从不抱有任何好奇心。我只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其他任何一切,都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 “知道了。”我点点头,“你辛苦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去美仪的家。 维序者的命令都是绝对的,就像真实的历史、星空的轨道、日月的交替一样,是这个世界上的“不可更改因素”,天崩地裂而不可改变。 从这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温婉如水一般的女人。 第15章 从那天后我变得有点消沉。 上体育课时我让学生们自由活动,然后走到树荫下的藏惟身边,默默坐下,一言不发。 藏惟终于合上他的英文课本,在满操场喧闹声中转向我:“你身体不舒服吗,易风组长?” 从他充满杀气的视线中能看出来,只要我说一个是,他就会立刻让我再也没有身体可以不舒服。 “亚当给我下了禁足令,”我忧伤的说。 “禁足令?” 我把有关于美仪的事告诉了他,把我最后一次见她时那件鹅黄色的小裙子详细描述了三遍。事实证明藏惟不仅仅智商惊人,情商也相当的高,当我不厌其烦描述第四遍时他果断打断了我,问:“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什么?” “说明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了你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然后让你被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给祸害了。” 我:“……” 我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干脆捅死他。 “有时我真看不起你,易风。”藏惟轻蔑的说:“你只要随便糊弄下凯西那白痴,他绝对愿意联合你一起做掉亚当,然后咱俩再联手坑死凯西,烤熟伊凡,维序者部队不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到时候钞票归我,妹子归你,要什么魔族美人没有,区区一个人类孕妇算的了啥?” ……卧槽藏惟!你这是怎么了藏惟!你的设定明明是心狠手辣美少年啊,怎么突然就反党反社会了?! “不过说起来你口味真重,直接跳过人妻奔向人母了。知道么,总部风传你爱上储智组长的女人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藏惟顿了顿,公正的说:“……另一朵鲜花上。” 我:“……=口=……” “你知道这么做是没前途的吗?魔界的妹子腰更细腿更长啊。好吧就算你口味特殊吧,凯西伊凡他们的长相也不比那女人差啊。当然亚当·克雷什么的我们就不说了,咱口味不能重到那份上。” 藏惟一脸沧桑的拍我肩膀:“易风组长,你还年轻,眼里只有妹子是可以理解的。当你成熟以后就会知道,这世上值得追求的东西还有很多,哪天决定攻占维序者总部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我看着藏惟转身离去,一脸目瞪口呆。 怪不得魔族整天想着要吃人类,人类真是可怕的动物,不多吃几个怎么得了啊! 因为没有妹子加被藏惟打击,我在颓废的状态中一滑到底,整个冬天就在无所事事中过去了。 当然我的状态为失恋流言提供了铁证,直到第二年开春,维序者部队还在疯传我准备自杀殉情的消息。 藏惟深深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把我挽救回来,他搜肠刮肚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语言对我进行了全方位、全角度、猛烈坚挺且持久的精神攻击,结果都完全没起作用。最终他放弃了,跟亚当说:“我已无法从S M易风组长的行为中获得任何快感……请换人吧。” 亚当问:“我是换个人继续S M他,还是换个人让你继续S M?” 事实上藏惟能随意蹦跶的日子也不剩多少了,他作为人类高三学生的时间被急速挤压,用于应付各种层出不穷的考试。他所上的这所高中是住宿制,要求特别严,每天晚上都有老师查夜。藏惟晚上有时要出任务,就把枕头塞进被子里去,然后威胁我帮他打掩护。 他还曾经威胁过我帮他改出勤率,偷考试卷,掩护他在教室后边吃早饭,因为他晚上出任务早上来不及赶回学校食堂……身为学校的学生会会长,他还曾经参与过打群架。 显然他打架是无敌的,以一敌百都完全没有问题。每当他打架的时候,整个操场都沸腾了,无数小女生眼冒红心的趴在走廊栏杆上撕心裂肺:“藏惟学长我爱你!藏惟学长我爱你!!!” 没有人敢请他家长来学校谈话。 可怜的父母,还一直以为他们的儿子是个普普通通、勤奋好学、开朗孝顺的好学生,殊不知藏惟这两个字对魔界那些穷凶极恶的怪物们来说,就等同于死神。 从某个方面来说,我认为藏惟其实是个梦想成为乖小孩的真·人间凶器。 那天晚上我打着手电筒从男生宿舍楼里出来,准备回家去小眯一觉。藏惟再一次逃夜了,原因是实验组一只级别为S的强大妖物从试管里逃了出来,因为情况过于危险,作为追缉组组长的他决定亲自出手。 从男生寝室到办公大楼中间要经过学校十分僻静的拐角,我顺着石子路往前走,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魔物气味。 很多时候我们从空气的味道来辨别妖怪种类,感知型维序者可以从第六感中探知魔物的攻击类型、强度、攻击性等数据,普通的维序者,像我,只能从它们散发出的气味当中辨别。 学校里来了魔物,就算不是任务,身为这个学校的老师,我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去看一眼。 我一跃跳到在学校的围墙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居高临下望去,周围静寂无声,路灯在漆黑的小路上洒下昏暗的光。 突然远处自习教室哗啦一声脆响,几道黑影流星般快速冲向高空! 我瞬间飞扑而上,空气凝结成风刃托着我迅速上升,几乎眨眼间就掠过了那几道黑影。只见底下是两个有着灰黑色巨大羽翼的纤细魔族,左右拎着一个人类少年的双手,正带着他急速向东飞去。 那男生穿着跟藏惟一样的制服,垂着头一动不动。所幸大部分魔族有生吃活物的习惯,男生可能受了伤,却不至于死。 我半空下坠一脚踢翻了左边那魔族,它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可怕尖叫,瞬间翻滚着飞出了百米开外。它同伴立刻抓着男生一把轮到自己身后,从羽翼间抽出雪白的骨刀向我砍来! 魔界飞妖体型轻巧,行动迅速,是著名的盗贼集团,而体型天生的单薄注定他们不擅长战斗。我顺手凝结水蒸气结成冰刀,挥手一劈便只听“当!”——余音袅袅震耳不绝,冰刀被震成碎片,而骨刀也狠狠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把正昏头涨脑飞回战场的飞妖打了个趔趄。 “维序者!”飞妖尖声叫道:“我们不想和你战斗,请让开!” “把人类交出来。” “不!请让开!” 我默默盯着它的眼珠,而飞妖不愧是智商较高的类人生物,瞬间掉头把男生让羽翼下一藏,急速往西飞去。 老实说我对它的坚决有点诧异,一般魔族只要不反抗,维序者是不会出手绞杀它们的。哪怕已经吃了人,只要魔族乖乖配合被捕,最终结果都只是被送回魔界而已。 如果它们刚才把那男生往地上一扔,我会立刻抽身下去救人,凭它们的飞行速度逃跑只是几秒钟的事情。而它们没有这么做,而是坚持带着男生往反方向跑。 对吃人这么执着? 我无声无息的飞到它们头顶,双手各抓一把冰刀猛刺而下。两只飞妖躲闪不及,被分别砍断了一只臂膀,惨叫着向下坠去。 男生也随着那两只被砍断的手急速下坠,我探身去抓,谁知飞妖竟然不顾死活的冲了上来! 那一秒钟的时间被无限制拉长,我能清晰看见一左一右两只带血的利爪,和我的手一起,同时探向男生在夜风中拂起的头发。 倾斜角度转换,男生毫无生气的脸露出来,从下而上的对着我。 我瞬间仿佛被雷打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哥哥,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吗?” “嗯。” “你会一辈子都保护我吗?” “嗯。” “我最喜欢哥哥了!我永远都不要和哥哥分开!” “好。” …… 人在许下诺言的时候,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彼此分开,天各一方。 我也一样。 人往往都在美好的东西面前信誓旦旦踌躇满志,然而一旦遇到危险和不测,就会立刻顺从于命运的安排。在分离来临的时候,懦弱而胆怯的人们会悲哀并且哭嚎着命运残忍不公,却无力去挣脱,无力去反抗。 没有哪一条路,能通向完满仿佛圆月一般的结局。 我也秉承了这样悲哀的认知。在命运露出獠牙的那一刻,我丧失了所有去反抗的勇气。 我抛弃了自己唯一的弟弟,从此不能再看见他,不能再对他说话,也不能再保护他。 然而我没有想到,事隔这么多年以后,命运再一次把他送回了我眼前。 “易天……”我声音里夹杂着牙关打战的颤抖,手指冰凉,难以控制。 易天双眼紧闭,毫无生机。 飞妖齐齐发出尖叫,一个猛子往下扎到易天身边,四面翅膀化作无数利刃铺天盖地的倾轧过来! 当时的情况千钧一发,然而我满脑子血往上涌,几乎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嗡嗡直响。事实上看到易天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就完全丧失了理智。这时候谁敢在我面前下刀子,我能把他活活轰成灰。 我身形在高空一顿,深深一口气吸进去,火系术式混合,力量爆满,集中于喉管,瞬间汇聚成高达上千摄氏度的极烈火焰。 “——咒神·火龙胆!” 一般来说,大招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个元素,水和火因为攻击力大见效快,所以比较常用。 大招会比较损耗人身体根基,所以人一生中能发动大招的次数其实是有限的。想提高发动大招的次数和攻击力,就必须采用魔咒变形、修炼禁术、服用药物等办法。 我们一般不在大招前加咒神。加了咒神,就代表这个大招是你借用维序之神的名义发出来的,大招的攻击会强悍到疯狂的地步,但是你必须用五脏六腑的“血气”来献祭给神,作为借用“咒神”名义的祭礼。 我看到易天的同时就已经爆发小宇宙了,火龙胆混合着咒神的疯狂破环力,直接把那两个飞妖的身体全部烧化,连一丁点骸骨都没能剩下,全在瞬间成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钟。 明亮的火光自天而下,仿佛贯穿天地的巨大火炬,将一片空地完全烧焦。我在滚滚黑烟里抓住易天,踉跄着降落在烧成焦炭的草地上,周围全是浓烈的烟尘。 只听远处传来惊叫,我也没空理会了,抓着易天直接开了道空间门一头扎了进去。 落脚点是教工宿舍。 易天因为后脑遭受重击而昏迷,我用维序者部队里学来的三脚猫医术帮他清理了下淤血,额头上垫了块凉毛巾,扶到床上去躺下。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这么多年不见我这弟弟过得好不好,一会儿想这小子长得也太帅太遭人嫉恨了,鼻梁挺得好像里边有根小棍子撑着,眉眼深邃线条硬朗,刀子刻出来的一样,真不愧是我弟弟啊。 我去厨房里烧了点热水打算给他擦擦脸,谁知刚抓起毛巾,眼前白光一闪,一道辉煌夺目的立体悬浮三维像在半空中缓缓拉开,善后组水兰的半身像横眉立目的看着我。 我立刻悚了。 水兰大人是维序者部队少数几个地位崇高的女性之一。自从善后组组长被实验组抓走当样本之后,她就成了虽无任命、却有实权的善后组领头人。 这个女人战斗实力并不强,但却是个强悍的管家。据说她原型是只魔界豹猫,天生具有豹子的残暴和猫的敏捷,把维序者部队上上下下管得滴水不漏,大到维序者部队重建工程,小到总部某个厕所要换卷纸,没有什么能逃离她的掌控。 我曾经见过她带人闯进亚当·克雷的办公室,强行要求他把藏在柜子里的小翼龙交出来;也曾经见过她给伊凡组长发罚单,原因是他把审讯组方圆百里内的草地都啃了个精光。 “易·风·组·长。”她一字一顿的说。 我膝盖一软。 “你在毫无结界保护的情况下使用火龙胆,几十个人类亲眼目睹大火从天上烧了几百米,然后我的组员在执行善后任务时差点被警察当做纵火犯抓起来。” 我:“……” “需要清除记忆的人类达到上百个,为此善后组几乎倾囊而出,我们还必须在天亮前把你毁掉的建筑物重新搭建起来。” 我:“……” “你知道善后组平时有多少事情要做吗?光是从亚当大人的午餐盒里抢救魔界珍稀动物就已经够我们受了!你们这些尸体处理组的混球,动不动把丧尸满世界乱放就算了,把处理完的内脏扔食堂汤锅什么的就不说了,为什么打个架还搞得惊天动地?!刷存在感吗?就是刷存在感吧?你的人生有多空虚啊?没事不能去审讯组种个树植个草为环境绿化做出点贡献吗?!” 我努力把自己藏进门后阴影里:“对对对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挽回维序者部队丧尸爆发造成的损失吗?对不起能让审讯组建筑周围的草地重新长出来吗?对不起能把魔界翼龙从濒临灭绝的状态中挽救回来吗?!” “……”其实我很想为自己辩解,丧尸爆发是当年储智组长搞出来的事,因为有个糟心的同类,他反社会人格已经形成很久了;审讯组建筑周围荒漠化严重是因为伊凡组长控制不了吃草的欲望,你也不能怪他,作为一只兔子他需要吃点素食保持身体酸碱平衡;至于魔界翼龙濒临灭绝,自从那只名叫亚当·克雷的水僵尸几百年前加入维序者部队开始,这个问题就没解决过。 “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剥光了交给实验组!”水兰暴怒道:“这段时间别回总部,否则见你一次揍一次!给我记住!” 我条件反射往门后一缩,光幕刷的一收,水兰大人傲娇的身影瞬间消失无踪。 你倒是说服亚当·克雷让他别老叫我回去啊!我泪流满面。 水壶发出呜呜的声响,我走过去要往盆里倒热水,结果刚迈出脚,脖颈上一凉。 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紧紧横在我喉咙上。 “你跟它们是一伙的?”易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是什么人?” 瞬间我不知道应该为这小子敏捷的身手鼓掌,还是把他拎过来揍一顿。 “维序者部队是什么,说!” 我微微偏过头,想看他睁开眼是什么样子。然而我一动作,脖子上的刀就压紧了,血珠顺着皮肤一直流进衣襟里。 “易天,”我说,“我不想伤害你,把刀放下。”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语言表达能力挺悲剧的,比方说这时候我努力想表达和蔼亲善、春天一般的抚慰,话说出来却一个字一个字硬邦邦的,自己听了都冻得慌。 易天却很冷静,“我也不想伤害你。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这小子口齿还挺伶俐的! “这是我家……我是你们学校老师。” “你跟那两个长翅膀的妖怪是什么关系?” “……说来话长,”我顿了顿,满怀希望问:“你真的不能把刀从我脖子上拿下来吗?” 厨房里静寂无声,远处马路上隐约传来车辆驶过的声响。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拂过室内,我听见易天呼吸的声音,许久他把刀微微移开,只听少年冷酷的声音命令我:“——转过来。” 第16章 我在月光下转过身,阴影中看不清易天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目光落在我脸上,一言不发的看了很久。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记忆中的弟弟已经长大了,站起来身高都跟我平齐了。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不知怎么我胸腔里涨满了针刺般的痛,半晌才勉强轻声说:“没有……你认错人了。” 长久的沉默后他回过头,示意我坐到客厅沙发上去。 我们没有开灯,月光冷冷反射在地面上,易风还毫不放松的握着那把刀。 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这是很正常的,当年我被带上天山的时候,法则之神亲自消除了他所有记忆。然而我对他的印象却还非常深刻,哪怕他完全脱去当年童稚的影子,变成一个如此英俊挺拔的少年,我都还能在第一眼就认出他。 “那两个绑架你的是妖怪,维序者是专门阻止妖怪破坏人界的人。” “我们在人类的历史上没有痕迹,维序者是完全隐形的。历史的走向看似没有规律,其实都是按照一定的路线往前推进,我们的任务是把一切篡改历史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确保历史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 “一切发现维序者存在的人,都会被洗掉记忆,你刚才看到的女人,就是专门负责这件事的人。” 易天皱眉半晌,问:“那两个飞妖为什么要绑架我?” “他们吃人。” “所以你打退妖怪,保护人类?” “如果这个人注定要被妖怪吃掉,我就不会插手。” 易天微微眯起眼,我以为他怕了,立刻解释:“不管你该不该被吃我都会保护你的,不用怕。”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易天眼里闪动的绝对是嘲弄:“你确定你精神正常?” ……这个槽吐得实在有乃兄风范,我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所以,”易天顿了顿,问:“人类社会里其实是有很多妖怪的,只是我们不知道?” “不能这样说。人界和魔界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处在不同的时空里,战斗力强大的妖怪因为气息强烈,如果强行闯界的话,会被时空隔膜层反弹回去。只有小妖怪才能从时空缝隙里爬到人界,隐藏在阴暗处捕食人类,有些则伪装成人类的模样跟你们一起生活。” “你是人还是妖?” “……人。” 易天漫不经心的晃了晃刀:“哦?可惜,我还以为你是个妖呢。” 这话听起来不像赞扬,我谨慎的没有发表感想。 “除了人界和魔界,还有其他生物吗?” “有。两界之上有天山,天山是神域,没人进去过。” “这么说神是确实存在的?” “确实。” 易天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着我。 “神掌管人魔两界的运行。”我咳了一声,说:“爱神容貌美丽却脾气暴躁,死神沉默神秘与世无争,战神和守护之神是夫妇,维序者之首是法则之神尤瑟妮……全部神祇加起来一共十二位,命神掌管天上地下一切生灵的命运,地位最高权力最大。” 易天冷冷问:“就没有坏的神么?” “……有,一千年前魔神因为触犯神法,被封印在地心直到今天。” 深夜的小区非常安静,远处只听声声虫鸣。黑暗仿佛长河一般在室内流淌,无声无息淹没了我们。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易天俯身把刀放到茶几上,漫不经心道:“能问一句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心里一沉:“我是高中老师……当然知道学生叫什么。” “那你呢?” “我叫易风,风雨的风。” “哦,真巧。”易天说,“我们同姓。” 我抬头看他,那一刻突然发现原来他长得那么高,身板劲瘦结实,站起身时动作有种潜藏的爆发感。 他面无表情问:“外边不安全,能留宿我一晚么?谢谢老师。” 易天没问更多细节,这实在让我松了口气。 我一直是个不善于当面撒谎的人,很多事情如果他问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天晚上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恍惚间仿佛年迈的老人回忆起上辈子过往,角落深处的记忆蒙着细灰,抖一抖便露出陈旧的光影。 我和易天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而他生下来不到一周,父亲意外暴亡。一夕之间我失去了所有亲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弟弟。 他小时候在孤儿院没有母乳喂养,喝牛奶又老是吐,大半夜的高烧不退,我抱着他过了很多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些记忆至今深深残留在我的记忆里,每当我想起弟弟来的时候,第一印象都是脑海中那个嗷嗷待哺的、哇哇大哭的婴儿。 然后一转眼他就长大了,一转眼就会叫我哥哥了,一转眼就会走路了。 他两三岁大的时候,孤儿院门口有个摊子,有个墨镜瞎子在那算命。放学回来的时候我经过那小摊子,易天坐在小板凳上等我,一见我就叫着哥哥哥哥,然后蹒跚跑着奔过来。 那瞎子有一天突然笑问:小哥,这是你弟弟? 我说是。 瞎子说:他是不是一出生,就克死了父母? 我拉着易天转身就走,那瞎子在身后阴恻恻的笑,说小哥,你这个弟弟总有一天要克死你! 易天小时候说过很多次哥哥我只要你,哥哥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你,哥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学说话似乎比所有小孩都早,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能对着我说很多甜言蜜语了。 他小时候特别怕我离开,每天上学都仿佛生离死别。只要我一转身,他就开始大哭大闹,用尽一切办法引起我注意。只要我对别人家小孩多看一眼,他就立刻生气绝食。 他小时候身体特别弱,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发烧,按孤儿院里老婆婆的话说,就是小孩子被什么脏东西撞上了,或者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以前很多时候都是病恹恹的,一生病就有气无力的靠着我,说哥哥我好难受,哥哥我好害怕啊,哥哥你能救救我吗? 每当这时我心里都难受得不得了,只能搂着他慢慢摇晃,跟他说我愿意救你,哥哥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你做,不论是什么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之后有一天他突然就好了,整个长开了,也不生病了,就像小豹子一样强壮健康。 那一年我意外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整个大腿骨从中间断裂开来,感染,发炎,高烧不退。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易天靠在我床边上,睡得昏昏沉沉,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我至今都经常头痛脑热,别的维序者从没这些小毛病。我的内脏因为小时候发烧感染而变得虚弱、畏寒,平时战斗我经常习惯用火系法术,能驱散腑脏之内的寒气。 我原来以为我们会这样直到永远,然而这个“永远”结束得那样早,好像一转眼就到了尽头。 我被选中继承神之视力的那一年,易天十一岁,我们的生活因为困窘而举步维艰,看不到任何未来。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被送上天山受洗,易天清除记忆后被富裕善良的人家收养,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人生至此便完全开启了不同的道路,从天山下来后,我直接进入了维序者部队。 有能力后我曾经尝试过寻找易天,却屡次失败。普通维序者和本种族保持一定联系是被允许的,藏惟就可以隐藏身份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而我不行。作为承担神之视力的人,我的行为受到更加严格的制约。 这制约并非来自维序者部队,而是源于至高无上的天山众神,神之视力中包含一些隐秘的过往,连身为我直接上司的亚当克雷都不知道。他以为我跟藏惟一样是因为天生异能而被选进来的,却不知道我跟天山神域之间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微妙联系。 因为这些事情,我一度放弃了寻找易天,因为没有我他可以生活的更好,而跟我在一起就必须面对无穷无尽不可思议的麻烦。 打定主意后我孤独一人生活了很久,有时候以为孤零零的直到战死也不错。谁料今晚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我毫无准备的,再次遇见了他。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听见客厅沙发上传来他平稳的呼吸。 那声音竟然让我慢慢平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坠入了梦乡。 第17章 第二天早上藏惟看到我,丧心病狂指责:“你竟然没帮我带早饭!” 我:“……= =” “为了抓魔兽我整整一夜没合眼!为了准时赶回来上学我徒手抓了条飞龙当坐骑!你明明知道食堂早饭八点钟以前就卖光了的!为什么不帮我带!早!饭!” 我:“……= =||||||” “我对卑劣的人性非常失望!连最低级的魔兽都知道保护同类,连亚当·克雷打僵尸都知道手下留情!而你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却连区区一份早饭都不愿意帮我带!我真是太!失!望!了!” 我:“……= =|||||||||”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是整个种族的未来!未成年人是人界持续发展强盛的希望!你听说过魔界八戒兽在冬天到来时会主动把食物让给幼崽吃吗!连八戒兽都知道!”藏惟唾液横飞,激动道:“这是刻在生物本能和遗传基因里的!伟!大!的!爱!” 清晨的操场上闹哄哄,学生们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在人流中窜来窜去,教学楼上时钟卡到八点半,早读铃嗡嗡嗡地响彻校园上空。 “我记住了!易风组长!”藏惟一边往教学楼跑一边回头大喊:“你这个卑劣的人!自私!冷酷!没有爱!你给我记住!人类的叛徒!” …… 我发誓把藏惟埋花坛里那堆零分考卷寄给他爹妈,转身就往办公室拿铲子去了。 早上我来不及做饭其实是有原因的。 易天才被飞妖盯上,在我的刻意隐藏下又没被善后组清洗记忆,这骨节眼上他的存在有些敏感。同时他后脑上的撞伤还没痊愈,也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我劝他呆在家里,但他对我警惕未消,执意要出门上学;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乖乖呆着别动。 虽然因为魔神复苏,最近魔界生物行动猖狂,但我家附近维序者的气息非常明显,一般魔兽除非吃了雄心豹子胆,都不会来我家周围捕猎。 说真的,虽然我脑内有一千个让他留下的理由,个个都逻辑严密条理分明拿出去能写十万字大学毕业论文,却很难把它们用语言表述出来。黑暗的维序者生涯对我的语言表达能力产生了很大危害,我怀疑再这样下去,除了吐槽我就不会别的说话方式了。 那天在学校我好好的补了个眠,醒来时发现校长站在我面前,一脸菜青色问:“易老师,除了上课摸鱼下课睡觉外你在学校还干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吗?” 我:“……没有。” “没有?你还能坦然跟我说没有?易老师,虽然藏惟同学介绍来的人我不能轻易拒绝但你好歹也稍微……” 我想起藏惟的种种嚣张举动和滋润生活,终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手开了个空间门一手抓住校长衣领把这秃瓢胖子的头狠狠塞进了门里去。 遥远时空中传来史前生物的嘶吼,岩浆流动在黑暗里隐约泛出暗红的光。 片刻后我把胖子的头拎回来,恶狠狠问:“懂了?” 胖子两眼放空,恍惚点了点头。 我满意的关上空间门。 “……那……那……那是恐……恐……恐龙?” “地心蛇,长九丈宽一丈,全身鳞甲,看上去像龙。” “谢……谢谢。”胖子脸色苍白,摇摇晃晃走了。 那天我Happy的在学校里睡了一觉,结果晚上报应来了:那个难搞的易天,为了证明他不是吃白饭的,执意要帮我打下手做晚饭,结果差点炸掉了灶台。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听见对方胃部蠕动发出清晰的“咕——”声。 万般无奈之下我决定开个空间门,去维序者部队蹭点外卖回来;结果我刚摸进食堂,还没往里走两步,里边的人都看着我愣了。 伊凡那只天生容易受惊的兔子,刷的一声竖起两只耳朵,惊恐问:“尸体处理组出事了?!” 凯西迟疑问:“亚当大人又找你麻烦?” 水蓝问:“来讨打?” 藏惟:“空泥几哇?” …… 最终亚当·克雷找到我,两只眼睛里血红密布:“说吧,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人界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地震?海啸?火山爆发?列车出轨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尸体处理组集体诈尸什么的是你的错,组织绝对不负责!” 我:“……蹭个饭而已,用不用这么神经过敏啊。” 在维序者食堂吃饭你就要冒各种奇妙的风险:你永远都不知道刚才吞下肚去的是什么。 有一次我发现红烧肉味道很不错,贪嘴多吃了两块,结果他们告诉我肉是从尸体处理组解剖房里拉出来的。我吐了整整一下午。还有一次晚饭吃到半途,突然伊凡咆哮而起,冲进厨房把我们唯一的大厨给砍了——砍完后还玩命暴走:“兔子也是有兔权的!凭什么把我们当食物!瞧不起兔子吗!” 我刚进维序者部队还图样图森破的时候,有一次听说晚上供应大龙虾,于是兴冲冲的跑去厨房;只见一只火车头那么大的龙虾被关在水房里,全身布满鳞甲,长着十二副大钳子,正哐哐哐的拼命撞墙。 当时储智组长一脸淡定的骑在龙虾头上,一边抓住虾钳奋力固定住身体,一边用勺子企图挖龙虾肉吃。 我只看了一眼,就默默转身走了。 据说兔子事件发生后,厨房给亚当·克雷递交了一份报告,请求他调查每一个维序者的种族籍贯,尤其是具有暴力倾向、被划分到最强维序者行列的那些人。报告中厨房工作人员痛心疾首的表态,在上红烧兔肉的那天晚上他们绝对不知道伊凡组长来自于兔子族,如果知道的话,他们绝不会把魔界兔子列入可食用材料名单。 亚当·克雷接受了这份报告,然后发下表格,要求我们填写自己的种族,以及是否能接受本种族被当成食物吃掉。 最后他把我们交回去的表格统计了一下。 “尊敬的亚当大人,请问我们今晚吃什么?” “……水煮青草。” 总部新聘的大厨长着一张鲤鱼脸,一看见我立刻全身发抖的缩进水槽里,结结巴巴问:“易易易易风大人!什什什什么风把您给吹吹吹吹来了?” “有人类能吃的东西吗?” “……青青青青青菜?” 我指指锅里正发出刺耳尖叫的红色植物:“你管它叫青菜?” “炸炸炸炸炸鱼?” “一公升黏液里的鱼块不叫‘炸’鱼。” “糖糖糖糖糖醋排骨?” 我冷冷问:“你们又从解剖房里偷尸体了?” 鲤鱼砰的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求饶:“大人高抬贵手!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襁褓稚儿老家遭灾颗粒无收被迫无奈才做此营生,大人今日饶我一命日后必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您不杀之恩!啊啊啊大人饶命!不要再往前走了不然我真的喊了!我真的喊了——!救命,救命——!” 我半蹲在鲤鱼面前,拎着它的鳍问:“谁教你的这段话?” “……藏惟大人,”鲤鱼哭着说,“他说如果学不会,就把我烧烧吃掉。” “藏惟真是太残忍了,”我同情道,“如果你不在半小时内做一份正常红烧猪肉出来的话,我就把你交给藏惟。” 鲤鱼:“……” 鲤鱼疯狂捶墙:“残忍度不相上下好吗!” 我去食堂里等红烧猪肉,长桌另一边,凯西正埋头不知道吃什么黑乎乎的蔬菜,伊凡在吃草,藏惟慢条斯理喝着冰水,边上是他的搭档弥狮牙。 这个长着巨大狮子头的家伙,站起来身高绝对超过三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简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被烧焦了的狮子头,那种诡异的变形感连僵尸水母男都望尘莫及。 弥狮牙是藏惟的人工GPS。身为土生土长的人类,藏惟对魔界地理总是很摸不清,执行任务经常迷路。自从天生具有控制天气、改变地形等能力的弥狮牙成为搭档之后,他的日子明显好过了很多。 “你要打包晚餐干什么,吃双人份吗?”藏惟温文尔雅的晃荡着冰水问:“你怀孕了吗,易风组长?” 凯西一口菜渣喷了弥狮牙满脸。 弥狮牙竟然十分淡定的抓起桌布(……),把脸上黑乎乎的菜渣擦干净,然后瓮声瓮气的笑着问:“人类男性也是可以怀孕的吗,藏惟SAMA?生出来的是蛋还是小人类呢?” 藏惟平静道:“小人类。” “哦,这样啊。”弥狮牙点点头,“藏惟SAMA经常告诉我一些新鲜有趣的小知识呢。” ……藏惟,你平时到底跟这个狮子头聊什么话题啊? 还有,为什么这个狮子头总是管你叫藏惟【SAMA】,你给他看了多少日本动漫啊?! 凯西捂着嘴拼命咳嗽半天,终于满脸通红的看向我,惊恐问:“所以你不是怀孕了吧,易风?” “……家里住了个学生。” “哦,学生。” 紧接着凯西跳了起来:“学生!男的女的?!” 我对这么侵犯隐私的问题感到很不爽:易天这小子是男是女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弟弟就算不男不女也跟他没关系吧!那是我弟弟不是他弟弟吧! 所幸这时鲤鱼扛着饭盒冲出来,打断了凯西的刨根究底。事实上我看到那饭盒的第一眼就=口=了,那真的是盒而不是箱吗?鲤鱼其实到人界去抓了头猪回来整只搬进锅里红烧的吧? “300斤红烧肉,请大人查收。”鲤鱼谄媚的摆着尾巴:“喜欢的话下次常来啊!” 我:“……藏惟来帮忙开个空间门,鲤鱼帮我把这箱子扔进去!快!” 一番混乱后,成箱红烧肉终于通过时空隧道安全的砸在了我家地板上。我精疲力尽的跨出时空门,只见易天光着上身,席地而坐,淡定的在箱子边上用手抓肉吃。 “太咸了,”他说。 “……你刚才没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哦,似乎有条很大的鲤鱼从窗口跳进来。” “那你……” “我给了它一板砖。” 我眉角抽搐,半晌才僵硬道:“干……干得好。” 易天本来抓着一块肉正准备吃,闻言动了动耳朵,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嗯,我也觉得好,不然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往家里闯了。来,这块肉我喂你。” 我看着他手里那块汁水淋漓的肉,内心如同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最终在少年炯炯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谢……谢谢。” 第18章 易天在我家的第二天晚上就遭遇了尴尬——洗完澡后没衣服换。 这小子身材很有料,上衣勉强能对付,裤子就有点短了。他也不在乎,围着条浴巾问我:“有新内裤么?” “……你先真空吧。” 于是他在客厅沙发上真空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一睁眼,只见他俯在床头紧盯着我,半晌才轻柔问:“——能上街买内裤么?” 我仰面朝天看着他,半晌才勉强发出声音:“……下次别在我睡觉时靠近……有个同事经常这样,差点被我弄死。” 大概是真空穿牛仔裤确实让人很难忍(易天:“你觉得呢?!”),一大早这小子就催着要出门买内裤。他没有家里钥匙,自己出去的话大门没法锁,我想趁这个机会也去买个微波炉,就一起上路了。 本来他要去宿舍拿东西,我告诉他不可能,那天飞妖的袭击把宿舍完全毁了。虽然有善后组把宿舍楼坍塌的部分重建起来,但里边的东西都化作了飞灰。 易天闻言没有多说什么——他后来被富裕人家收养,那对夫妻被法则之神修改了记忆,以为他是他们的亲生独子,因此对他很好。跟我年幼时在孤儿院三餐不继的日子相比,他现在的物质条件要宽裕多了。 果然刚进商场他就直奔男装部,十五分钟内添置好全套行头,付完帐直接抓着内裤冲进了更衣室。看他那样我不由默默的想,人类真是文明的动物,伊凡他们还是兔子的时候整天光着屁股蹦来蹦去,也没见谁产生什么心理障碍啊。 “喂,你看这条怎么样?” 我一回头立刻悚了,只见易天把更衣室的门开了个缝,只穿了条黑色短裤,站在那里炯炯有神的看着我。 “你……连内裤……都要让我……” 易天脸色立刻黑了,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我不知道他最后到底选了哪条内裤(他买了一打,全拿进去了);所幸也没等多久,片刻后他推门出来,一身黑衬衣,牛仔裤,肌肉结实的手臂露在外边,看上去真是英俊无比。 我正准备说两句好话恭维一下,就只听他口气很拽的问:“——你看这身怎么样?” 我:“……” 这孩子跟谁学的啊?怎么跟雄孔雀一样动不动就开屏哪?在学校里勾引小姑娘一定很顺手吧,把妹的手段都用到亲哥哥面前来了啊! 易天对我没表示赞扬这件事感觉很不爽,一路上都在逼我对他的着装发表看法。我认为不能纵容青春期少年的自恋倾向,因此坚决闭紧嘴巴,专心致志看我的微波炉。 结果易天不死心,冲着我叫嚣:“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直接拿走我付账!——服务员,这台这台跟这台我们都要了,快给我们开单!” 我低声跟柜台小姐解释:“这孩子突然跑出来……其实我也不认识……是的您去忙吧这里我来应付就可以……” 柜台小姐于是惊恐的跑了。 好不容易买到微波炉,又安抚好暴躁的易天,我精疲力尽的随着人流挤出大商场。易天抱着微波炉箱子跟在后边,仍然因为没能替我付账而感到十分不爽。 其实我并没有跟他客套,而是无法抛弃身为成年人最后的一点羞耻心:作为哥哥这么多年来混得如此之惨,现在又要亲弟弟帮自己付账,脸皮都丢到太平洋去了…… 周末的广场上人潮涌动,商场促销的巨大黄色气球漂浮在半空,远处是闪着彩光的音乐喷泉,不少行人站在水柱边拍照留念。我好不容易穿过人潮,一眼就看见公交车正停到站牌上,立刻拽着易天往前跑。 易天气急败坏的抱着纸箱:“不我挤不上去!我要打车!” “没钱,不然就走回家吧!” “……你这是混得有多差?!维序者部队真的从不发工资吗?!” 我回头凝重的看了他一眼,心说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啊。要不是维序者部队,像我这样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大好男青年……虽然只有初中毕业文凭,但哪至于混到如此血泪境地?工地搬砖好歹还一百块一天呢! 易天刚要嫌弃我两句,突然远处人群发出一片惊呼,紧接着“砰砰!”几声巨响,天空中巨大的黄气球接二连三的爆炸了。 尖叫响成一片,很多人掉头往这边跑,因为人潮涌动的关系根本看不清前边发生了什么。我正疑惑的伸头张望,突然一股强烈的妖怪气息扑面而来,震得我几乎退后半步。 ——白妖! 得出这结论的瞬间我简直不可思议:白妖是飞妖的一种,魔界公认最弱的生物,连普通人类都能轻易将它干掉。因为长相美丽柔弱无助,白妖当年被几番凌虐,全靠着储智族保护它们才不至于灭绝。 而不远处那惊人的强悍气息,确实是如假包换的纯正白妖——我当了这么多年维序者,基本妖怪种族的判定是不可能出错的! “易天!”我立刻回头大吼:“到我这边来!快!” 易天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人群都往后跑,就条件反射的伸手过来拉我。我一把抓住他往马路对面狂奔,路上汽车纷纷鸣笛,场面顿时乱成一片。 易天大声问:“怎么回事?妖怪?” “妖怪!很强大!”我把他往地下通道门口一塞,喝道:“进去躲着别出来!我待会就来找你!” 话音刚落就只听身后轰然巨响,碎石和泥沙如同无数细小的子弹,噼里啪啦全打在行人身上。巨大的冲击力把我狠狠往前一推,差点顺着楼梯滚到地下通道里去,幸亏易天一手抓着铁栏杆,一手紧紧的拖住我。 尖叫和哭喊冲天而起,街道上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好几辆车瞬间就撞在了一块儿。我狼狈不堪的爬起来,拍拍易天的肩表示感谢,然后回过头,立刻愣了。 几个长着巨大雪白双翼的妖怪,双手持弓,飞在半空,居高临下面对着混乱的人界。 它们一色白羽斗篷,面容和人类非常相似,银色长发如同瀑布般迎风飘拂。它们手上的长弓几乎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通体银白雕刻华美,长箭也如月光一般,反射出耀眼而纯净的光。 我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它们的身份。 ——皇白妖七箭手,魔界第一杀手团。 当之无愧的天空王者,传说中的传说。 提起白妖,对魔界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因为美丽而惨遭不幸的可悲种族。 它们生来柔弱,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也没有固定的土地作为栖息之所。大量魔界贵族将白妖当作宠物和禁脔,用昂贵的价格从黑市商人手里购买它们,导致赏金猎人毫无节制的滥捕滥杀。 一百多年前白妖种族数量急剧下降,濒临灭绝,所幸这时储智族决定与它们联姻,保留了仅存的白妖血脉。 谁也没想到的是,一些白妖的基因与储智混合之后竟然发生突变,生出了一批很难界定血缘的新生儿——它们的羽翼更为丰厚,骨骼更加强韧,力量也成倍的增长;它们的妖气刚出生就比父母还强,随着年岁增加,更是高度纯化,令魔界很多战斗种族都望尘莫及。 这批新生儿被称作皇白妖,它们是白妖被逼至绝境后,瞬间进化到极致的产物。 第一批皇白妖是基因最为优良,妖力最为完美的一代。它们目睹父辈惨遭屠戮,内心仇恨无从排解,渐渐组成了以报仇为目的的杀手集团。这批人大概是天赋如此,对弓箭的使用堪称卓越,千米之外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很多魔界贵族因此家破人亡。 为了保住性命,各大贵族成立了几倍于皇白妖数量的讨伐军,企图将它们全数剿灭;然而皇白妖疯狂的杀戮能力常常令人胆寒,它们宁愿战死不愿被俘,而且内部高度团结,作战时经常有敢死队主动牺牲,以确保有生力量顺利逃脱。 如此征战数年,魔界贵族徒劳无功,皇白妖倒是化整为零,分散成了各个著名杀手团体;其中最著名的一个几经血洗后渐渐发展为七人组织,就是现在的天空王者杀手团。 它们最令人恐惧的地方有两点,第一是全部由当年的第一代皇白妖组成,基因高度纯化,妖力已臻至境;第二是它们有个极度著名的团长——魔界第一杀手加百利,此人曾为救援一只落难的白妖,从魔界打通结界冲上神域,单挑十四位神使而不败,最终带着同族扬长而去。 这事发生后大神使长暴怒追击,两人从神域杀到魔界,最终神使长无功而返。 虽然维序者和神使天生是死敌,但也不得不承认,常年居住在天山的神使综合战力确实比维序者要高一些。这一任的大神使长已经稳居其位八百年,实力如何我没见过,但也绝不会比维序者首领亚当·克雷差。 加百利的战力只会比我高,不可能比我低。而天空王者杀手团除他之外还有六个皇白妖,每一个都身经百战,杀人如麻。 要顺利阻击这些人,起码得从维序者部队拉七个组长出来;而此时此刻在眼下,只有我一人孤零零的面对他们。 “维序者,我们不想与你为敌。” 最左边的皇白妖一边说,一边拉弓搭箭对准了我。长箭通体闪烁着月华般明亮的光,尾部有一丛燃烧的银白色火焰,据说一旦被这玩意儿烧着那神仙都救不了。 “把你身后的少年交出来,我们立刻离开。” 此刻我纵有千言万语,都被它直接堵回去了……大哥你们这是在搞笑吧? 我下意识回过头,只见易天也睁大眼,迷茫而惊讶的看着我,半晌耸耸肩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第19章 “恕我不能从命,”我回过头直视加百利,冷冷道:“此人对我非常重要,我不能把他交给任何人。” 易天眼神刷的亮了,我没心思注意,只见加百利如同雕塑一般漂浮在杀手团中间,大大的羽毛兜帽遮住了脸,银色长发倾泻而下,如同闪烁着月光的瀑布。 先前开口的皇白妖也看了他一眼,转头道:“这是魔界的内部事务,跟人界完全无关,就算如此你也不能退让半步吗?” “维序者统管两界,人魔无差。”我用眼神示意易天躲起来,一边催动气流走上半空,远远直视着杀手团:“再者我看不出此人和魔界事务有何关联,他只是普通人类而已。要带走他,不如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 皇白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加百利突然开口打断了它: “——我听说北半球只有两个人类维序者……”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阁下是追缉组的藏惟,还是尸体处理组的易风?”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但我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我是易风。” 加百利抬起头,深碧色的眼睛仿佛湖水:“悯之祭是我堂兄。” 卧槽!卧槽我早该想到! 第一代皇白妖是储智族生的,它们和储智是近亲中的近亲!加百利和储智悯之祭是各自族中基因最完美的代表,他们之间简直必定有血缘关系啊! “储智组长是桀屿杀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们去抓目标立刻格杀,维序者交给我——” 话音未落我和加百利同时都有了动作! 加百利拉弓搭箭,银色火焰瞬间扑面而来!我不得不飞退数丈,双手狂开空气盾,一面挡住火焰一面拦住向易天俯冲而去的皇白妖! 咔嚓!两面空气盾同时崩裂,能焚烧一切的银色火焰咆哮而来,我瞬间往高空飞了上百米,才勉强逃脱狂怒的炎龙。 然而还没缓口气,在急速上升的气流中我眼角瞥到银发一闪,瞬间凝结冰剑横手一挡,加百利的长箭立刻把冰剑碎成了无数细小晶片! 接下来的战斗几乎难以形容,我平生第一次遇到出手这么快的人,很多招式我都来不及看清,只能凭借本能勉强防御。加百利的攻势简直比闪电还要迅猛,银色火焰呼啸着冲向他无法企及的死角,而我如果向反方向躲避,就必定要面临他锐利的箭锋。 我很想抽手救援易天——毕竟他现在面临六个皇白妖杀手的追捕,然而加百利一人就足以封死我所有举动,甚至让我连喘息的空闲都没有! 皇白妖的火焰是非常可怕的,只要沾上一点就会不停的烧,目前魔界还没发现能扑灭它的东西。维序者部队研发组曾经做过实验,结果发现已知百分之八十的物质都是这种火焰的助燃剂,包括水。 后来有种说法,皇白妖的火焰是它们燃烧的精神力,其中主要能源来自于它们千百年来被凌虐、杀戮和驱逐的怨念。这种愤怒之火是不灭的,越是经历过战争的皇白妖,放出的火焰就越强大。 我不知道这种说法准确性有多高,但银色火焰的威力却是亲眼目睹——在我转身避让的瞬间一片火星落到了大街某房顶上,几秒钟后整栋建筑都轰然烧了起来! 我心说卧槽!卧槽啊!咒神火龙胆都没这么大威力,皇白妖这套设定绝壁不科学啊! “我听说悯之祭死时你也在场,易风大人。”加百利双翼张开,华美长弓几乎拉成一个满满的圆月,箭尖几乎钉在我前额问:“——你知道他的尸体到哪里去了吗?”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争分夺秒发动摄魂术,然而加百利长箭上银光强盛,我目光哗然一晃,功败垂成的瞬间便感觉那长箭射了出来。 “我还没告诉你呢灭口动作也太利索了吧!”我几乎惨叫退后,狼狈不堪喝道:“咒神——!碎金凤凰!!” 碎金凤凰扇着万点金光呼啸而出,正面撞上月华长箭,轰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爆发的威力之强,不仅是我,连加百利都疾速往后退了十几丈,踉跄几步才勉强在高空中站稳,紧接着又是拉弓搭箭一道寒光! 我没命的往上狂飞,一边集中力量召唤第二只碎金凤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我瞥见加百利,突然感觉到一点不对,心说他飞起来怎么有点歪,翅膀长斜了吗? “加百利!”一只皇白妖突然从硝烟中直冲上来,一把抓住加百利,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脸色立刻变了:“怎么可能?” “是真的!你先下去,我来对付这个……” 皇白妖抬起头看向我,因为角度的关系我直直对上他浅色的眼睛,时间和空间都仿佛瞬间静止了。 刹那间风的流动无限变慢,纷飞的战火渐渐远去,化作虚无飘渺的背景。 我能清晰看见他眼球里细微的血管,再往下是深黑的意识,再往下是搏动的心脏…… 只差一点摄魂术便能发动到极致,就在这时我胸口一凉——加百利! “把他们都带走!这人会摄魂术!”加百利反手从箭筒里拔箭,根本不搭弓了,直接向我眼球刺了下来! 刹那间我不得不放弃那只皇白妖,抬头便看见加百利深碧色的瞳孔!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长箭倏而顿住,箭尖已触到了我右眼睫。 强大的气流被死死凝固,我抬头看着加百利,周围一切都被永恒的静止了—— 摄魂成功。 这要感谢那只后来的皇白妖:发动摄魂术是要时间的,而且必须盯着某人的眼睛才能开始准备。加百利动作太快,我无法保持注视他眼睛十秒钟以上,那只皇白妖却足足让我看了好一会儿。 摄魂术发动之后,只要盯到谁的眼睛就立刻摄魂成功,不再需要任何发动时间。加百利不知道这个关窍,为解救同伴贸然冲上来刺我眼睛,就立刻中招了。 “加……加百利?”皇白妖颤抖着道。 加百利神色木然,一手缓缓调转箭尖对准了自己。 “加百利?……加百利!” “闭嘴!”我大口喘息,摄魂术的负担让我连气都喘不匀:“立刻把你的同伴带走,从此别再来招惹易天,否则我现在就让他自杀!——现在!” 皇白妖退去半步,转身飞扑去找同伴。 他这么识相让我松了口气,现在我最多HOLD住加百利一分钟,时限一到要么杀了他,要么就得放了他。我不是很想杀加百利,皇白妖是非常可悲的生物,它们没有交配能力,只能依靠白妖和储智族联姻来繁衍自己;然而储智已经灭族,皇白妖等于从此绝种,以后杀一只就少一只了。 最好的方法显然是皇白妖杀手团撤退,我们不用再打,也不会有任何伤亡。 我这么想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见加百利右翅根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只见是透着血迹的绷带。 受伤了吗?难怪飞起来没传说中那么快。 我看看他丰厚雪白的羽翼,心说摸上去感觉应该很好吧。魔界里皇白妖的羽毛可是稀罕物,黑市上价格炒得相当高,我要不要趁机拔两根下来呢?想想看,加百利翅膀根部最细软的羽毛,该卖多高的价啊!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只见加百利动了动,艰难的回过头:“艾达……” 卧槽! “把那个人类……杀了……别管我……” 我一把抓出冰剑当头刺下,瞬间从他肩膀穿透而出:“闭嘴!” 加百利一把抓住剑刃,喘息道:“艾达……艾达——!” 最后一声简直凄利,先前飞走的那只皇白妖进退不得,回头颤抖道:“加百利!” “杀了他!别管我!” 我暴怒喝道:“闭嘴!想死吗!” 我一把抽出冰剑,反手当头把他砸出了十几丈!轰然一声巨响,加百利如同炮弹般斜坠而下,一路重重撞穿了几栋大楼,最终横着撞断一根电线杆后轰然砸到了大厦钢筋水泥墙面上。 那一下绝对不比毒龙撞击叹息之壁轻,可怕的龟裂以他身体为中心,迅速布满了整座墙面! “加百利!”艾达怒吼着扑上来,皇白妖的飞行速度名不虚传,那么远的距离几乎瞬间就到了我眼前,紧接着搭弓一箭! 我闪避不及,长箭擦着腋下而过,险些被砍成两段!就在这时另一只皇白妖从身后斜飞而上,二话不说嗖的又是一箭;我感觉到后脑风声的瞬间才慌忙转身,然而能作为阻挡的冰剑的硬度实在太低,只听咔嚓几声脆响,剑身完全碎裂开来,几块碎冰因为长箭的作用力太大,瞬间反射打进了我自己的手臂! 血花猝然爆开,我站立不稳,直直从半空摔了下去。 就在这时视线一顿,我立刻知道摄魂术解开了。远处加百利猛的抬头,从大厦的废墟中爬起来,刚起身就狂喷出一口血。 “加百利!” “别管我……去把那个人类……” 加百利踉跄一步,大概想飞起来,然而刚展翅就爆出几声脆响。他连一声都来不及出,直接从半空掉了下去—— 他的翅骨断了。 两只皇白妖同时愣住,紧接着齐齐发出一声尖利到极点的咆哮! 那一刻我知道这次真的完了,除非立刻把杀手团完全灭口,否则以加百利在皇白妖种族的地位,折断了他的翅膀,是整个皇白妖种族的泼天血仇! 这个种族报起仇来只有四个字,不死不休! 我感觉一盆冷水当空浇下,满心只想是一不做二不休跟皇白妖同归于尽算了,还是我自己扑到地上撞死算了。这两种方法都不大好,但第二种起码干净利索啊。 我还没拿定主意,突然感觉那盆冷水结成了冰,统统灌进了胃袋里—— 只见半空突然开了道空间门,一个非常眼熟的男人走出来,轻描淡写伸手拎住了下坠的加百利。 可能是半空投影的原因,他身形显得异常高大,侧脸有明显的神族刺青;事实上我立刻就认出了他,维序者部队每个组长都对他不陌生,毕竟是多少年的老对头了,彼此都把对方的黑历史挖得底儿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是大神使长圣奇亚。 这位神域道德的化身,正义与光明的典范,被维序者以“太过装逼”的理由黑了八百年,也单身了八百年,好不容易春心悸动,结果发现初恋是伪娘的……真·倒霉神使长。 而那位因为给神使长发好人卡而名垂青史的伪娘,不是别人,正是妖族第一杀手加百利,刚刚才被我在圣奇亚眼皮子底下摔断了翅膀骨! “你也有今天么,加百利?” 圣奇亚声音低沉,不辨喜怒,但我愣是听出了“哈哈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子今天终于等到了”、“疼吗疼吗你想想我当初有多疼你现在终于感受到了吧”、“你该不会是要死了吧终于赶得及看你最后一眼老子真的好高兴啊”、“哼哼你放心的去吧老子绝对不会伤心绝对不会难过绝对不会掉眼泪的!”、“形单影只伤心欲绝一辈子什么的老子才不做呢!”……等等复杂的意思。 ……从那几只皇白妖的反应来看,也许并不是我脑补太多…… 加百利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半晌才勉强睁开眼,虚弱的看着圣奇亚。 那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闭上了眼睛。 圣奇亚沉默半晌,一手把他推到身后,转头来冷冷的看着我。 我瞬间悚了,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这充满杀气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喂?!大哥你想想清楚,把你苦情恋爱故事写成话本满魔界传唱的不是我好吗?还有魔界上亿群众对于你是否“不行”的猜测也跟维序者没关系好吗?!任何一个八百年没X生活的人都会被大家质疑的啊,你本来就满身槽点啊! “维序者部队尸体处理组组长,易风。” 圣奇亚抬手指向我,掌心瞬间光芒夺目,一把横着的锋利神枪在金光中缓缓现形:“——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横腕一挥,神枪带起呼啸的风刃,仿佛滔天巨浪般眨眼便灌到了我面前! 我仅剩的力气完全无法从这排山倒海的风刃中逃脱,只能拼尽全身力气往后飞退! 事后我完全无法回忆起那时的细节,因为死亡的恐惧如此真切,只要稍慢半步,我就会被卷入成千上万锋利的风刃间活活绞成无数片。我只恍惚觉得那恐怖的经历起码持续了几十秒,然而亚当·克雷却说不,最多不过几秒而已。 我正绝望的认为自己要被风刃追上了,突然周围呼啸的风声一听,紧接着哐哐哐几声巨响。 我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半跪下来,只见眼前黑色衣角迎风飞扬,抬头一看便愣住了。 ——亚当·克雷。 亚当一掌抵住风刃,斗篷被吹得飞扬起来;在他身侧,追缉组组长藏惟、审讯组组长伊凡、医疗组组长莫利、暗杀组组长凯西,四个人分立左右,同时从半空中站起身。 “你想引起维序者和神使之间的战争吗,圣奇亚?”亚当漫不经心道,“或者我们也不介意,就让今天成为你的死期吧。” 他随意一挥手,万千风刃就此消弭于无形。 高空战场静寂无声,唯剩神使与维序者互相僵持,气氛紧绷得一触即发。 第20章 维序者和神使的恩怨最初到底因为什么,现在已经很难说清了。官方解释是维序者听命于法则之神,神使听命于命神,而命神和法则之神互相争夺天山第一神的位置,最终前者赢了地位,后者赢了权力,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造成手下们也经常互殴。 也有人说维序者和神使的矛盾来自于双方首领的个性冲突——圣奇亚是神域族出身,光明与正义的使者,威名震慑神魔两界,公认的完美道德典范;亚当·克雷走实力路线,性格比较豪放风流,人人都知道他很烂,而且他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很烂的想法。 老实说,如果让我选择的话,虽然我不喜欢免费给维序者做白工,但更不喜欢天山神使。这帮人一个个都特别装逼,恨不得把清规戒律刻脑门儿上,动不动就一副“罪恶的人类啊你们真可怜”的架势,看了我就想糊他们一脸。 “你还是老样子,不带手下充门面就不敢出来啊,亚当·克雷。” 圣奇亚收回神枪,虽然这话说得很嘲讽,脸上却还是一副冷淡正直至尊无上的表情——他这样实在太拉仇恨值,我瞬间觉得连水僵尸都可爱起来。 “你也还是老样子,只要下了天山就只敢藏头露尾啊圣奇亚。你有跟踪癖吗?还是说只敢在暗处潜伏着,加百利受了重伤才有胆量出来呢?” 瞬间我只想给亚当鼓掌,但想想让加百利受重伤的人是我,它们种族报复心太强,这种时候还是缩着比较好。 “一派胡言。”圣奇亚哂道:“我本想只杀尸体处理组一人,现在看来你们都想送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是要一个一个来呢,还是六个一起上?” 我心说快打!快打!打了我才好溜啊!最好亚当·克雷先去把圣奇亚拖住,我立刻掉头去地面上找易天! 易天的气息非常稳定,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而且没受什么伤。现在他身边最多只有四个皇白妖,拼一把是可以全身而退的,问题是圣奇亚杵在这里,我怕我一动他也跟过来,那救出易天就要冒风险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目光炯炯的望向亚当,只见水僵尸淡淡一笑,目光里满是鄙视:“……你个傻逼。” 就在此时半空银光狂闪,四根长箭从上下左右不同的方向射向圣奇亚,流星般瞬间就到了眼前! 圣奇亚瞬间闪身上飞,只见四只皇白妖二话不说,同时搭弓拉箭!那场景蔚为壮观,满天都是夺目的银光和流窜的火苗,大白天都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两只旁观的皇白妖以难以想象的敏捷速度从箭网里穿出,趁圣奇亚分身难顾之际,左右一把拉起加百利,擦着银色火焰的尾巴飞了出去! 这默契实在是没得说,射箭的一方和救人的一方,只要错过哪怕零点零一秒,那要么就救不到人,要么都会被烧着;然而它们把时间掐得刚刚好,仿佛一场夹在绚烂烟火中惊险到极点的杂技。 我看得移不开眼睛,只见圣奇亚狂啸一声,转身就扑向了加百利。 说时迟那时快,四只皇白妖搭弓拉箭一气呵成,长箭带出的火苗足足在大神使长面前烧成了一座火焰的壁垒;同一时刻,加百利被同伴夹着飞出百米以外,突然挣扎着反手抽箭,搭在了自己的长弓上。 他现在只是强弩之末,然而弓弦却被拉成满满的圆月,我几乎以为下一刻它就要断了。 名叫艾达的皇白妖转过头,声嘶力竭喝道:“结阵!——” 一切都发生在同一瞬间:圣奇亚暴怒出手,破过火墙,将神枪对准前方四只皇白妖;而皇白妖战士们毫无畏惧,齐齐唱起一道复杂的咒文,天幕里凭空拉出一道血红的大网,瞬间将圣奇亚逼得退后了老远! “人鬼殊途,”亚当眯着眼睛喃喃的道,“这阵法的名字叫人鬼殊途。” 伊凡奇怪的问:“有什么特别的吗?” “结界坚固隔断阴阳,仿佛生死之间隔着的天堑。这是几百年前结界组组长命名的大法术,最资深的维序者都很难发动它。”莫利顿了顿,说:“不愧是天空王者,败退都这么惊心动魄。” 血红色结界迅速扩大,嚣张猖狂而无限制的横过天空,几乎将我们整个视线都切成两半。圣奇亚横挥神枪,将结界砸出铺天盖地的血红火花,能量碎片就像盛大的礼花一般到处迸溅。 就在这时加百利的弓弦终于拉到极满,他仰头爆发出一声尖利到极致的长啸,紧接着瞬间松手! ——嘣! 龙筋凤骨的长弓声音极轻,然而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听到了长箭离弦那一瞬间的轻响—— 银色长箭仿佛一道绚烂到极致的流星,瞬间破开了血红结界! 那一刻的爆炸因为太过惊天动地,反而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我们眼睁睁看着世界在静默中坍塌,远处的天空在轰鸣中活生生被撕开巨大的缝隙,紧接着长箭一闪而入。 “破界之箭……”亚当·克雷突然转身狂吼:“跑!跑!别呆在这!” 我们掉头疾速往远处飞,只听耳边风声呼啸,狂卷的气流让我们很难控制方向;歪歪斜斜飞出了几百米我才回头看,只见皇白妖杀手团架着加百利,迅速飞进时空裂缝里不见了。 缝隙迅速减小,几秒钟内就完全消失,扭曲的黑洞随即完全失去踪影。失去力量支持的血红结界骤然坍塌,铺天盖地的向圣奇亚头上砸下;然而大神使长只是将神枪斜劈,在一片爆炸里闪身退出了战圈。 他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冲向皇白妖所开时空裂缝的方向,开了道空间门,头也不回的扎了进去。 我第一次深深感激亚当·克雷的出现,如果不是他,我一定会莽撞的单挑皇白妖,他们随便开个血红结界,或随便射个破界之箭,就能轻而易举的结果了我。 这支军团被称作天空王者是有原因的,至少前后八百年,魔界不会再出现加百利这样,捅穿两界壁垒跟捅豆腐块一样的人物。据说早年他闯神域跟玩儿似的,一开始人人都当笑话,现在我相信了。 亚当半蹲下身,俯视我问:“爽吗?” 我:“……” 我们降落在地,勉强站在一根巨大的钢筋上。大街已经被破坏得不能再破坏,远处能看见断裂的电缆拖在地上,仿佛无数粗大的蟒蛇一样,时不时冒出闪耀的电花。 我实在无法直视水僵尸幸灾乐祸的笑容,挣扎着爬起来去找我弟弟。 这小子不知道藏哪里去了,我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之前他应该往地下通道跑了,皇白妖翼展太宽在地下伸展不开,那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我摸索着找到坍塌的地下通道入口,喝道:“易天!” 半晌里边“哎!”的一声,“——易风?你等等!” 我心里其实很着急,伸手想掀开石板,谁料边上的碎石动了动,那小子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咳了几声。 “你还好吗?没受伤吧?”他一边问一边狼狈的抹脸,大步向我走来。 我一下子感动了:看看我弟弟,这种情况下第一个先问我的安危!这是怎样无私的关怀,怎样真挚的感情!虽然记忆没了但完全不影响他对哥哥的爱!催人泪下!感天动地!简直都要哭粗来了好吗! 我张开手臂等待拥抱亲爱的弟弟,结果这小子走过来,满脸疑惑问:“你不高兴看到我吗?” 我:“……” “怎么连个表情也没有?” 我:“……” 我面无表情放下手臂,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冷说:“没事就好。” “……”易天立刻纠结了。 我逼着莫利让他去帮易天检查身体,易天似乎很抵触维序者(这是正常的,任何智商正常的人类都不会喜欢);但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是强忍着没发作,冷冷的看着莫利检查完。 “轻微擦伤,稍微抹点药就好了。”莫利笑眯眯道:“小弟弟躲得很及时呢,能逃脱四个皇白妖的追杀,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易天走过来紧紧拉住我,一脸“咱们不跟这帮人啰嗦了带我回家吧”的表情。 我心猛然软了,俯身给了他一个拥抱。易天下巴搁在我颈窝里,低声问:“为什么妖怪总想抓我呢?” 那帮魔族的心思谁能猜得到。我安慰的揉揉他头发,感觉少年肌肉结实的脊背贴在我胳膊上,顿时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骄傲。 “易风,我很怕它们再来抓我的时候连累你,要不然……” 我立刻拍了他一下:“胡说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嗯。”易天蹭蹭我颈窝:“有你在真好。” 我顿时那个激动啊,心说有你在也很好啊!哥哥亏欠你太多了以后都会补偿你哒!所以以后别再说哥哥是面瘫了好么,哥哥也是有自尊心的啊! 大街已经被整个翻了过来,要处理这件事估计得善后组忙上半个月。亚当·克雷焦头烂额的隔着时空球跟善后组水兰吩咐事情,藏惟和伊凡也帮忙去了。莫利要过来帮我包扎手臂伤口,我匆匆用外套把手腕一裹,说:“不是大伤,回家我自己弄得了。” 莫利静静看了我半晌,突然展颜笑道:“也好。那回头见吧。” 我一手被易天抓着,一手向他挥了挥,转身向外走去。 亚当·克雷远远站在我身后,好像没有要吩咐我干活儿的意思,所以凯西也没多说什么,只擦肩而过的时候回过头:“易风……” “嗯?” “……好好养伤。” 我非常意外,以凯西的个性他应该扑上来趁我病要我命才对,好好养伤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刷新了我整个世界观,“嗯……谢谢。” 凯西撇撇嘴,姿态极其不屑。 我对他的印象瞬间再次DOWN到谷底。 不过你要想跟凯西计较态度,那就一辈子也计较不完了,最好的办法是把他当做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这时不远处已响起警车和直升飞机的轰鸣,为了避免跟人类警察打照面,我反手拉住易天,一步跨进了空间门。 与此同时,长街另一头。 亚当收起时空球,神情僵冷的闭上眼睛。 “你看见了吗,亚当大人。”莫利轻轻道:“那个易天刚才看着我们,笑起来的时候……” “我看见了。” 亚当·克雷睁开眼,淡金色瞳孔已完全被血红覆盖。 “他不仅是寄宿的学生,他是易风的亲弟弟。” 莫利愕然:“易风组长有兄弟?那也应该是人类啊,怎么可能面对四只皇白妖还能——”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四个组长来么?” 警笛越来越近,人类直升机掀起的风声盘旋在他们头顶。莫利摇摇头,只见亚当露出一个微妙的冷笑:“你跟我是同期成为维序者部队的,莫利。凭你对我六百年的了解,你觉得我会为救一个组长,而带着四个组长亲自出战吗?” 莫利心中一沉:“你……” “那种气息太明显了,”亚当冷冷道,“我也不愿往那个方向想,但……” 直升飞机上警察吼叫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这时半空中突然连开一片空间门,十几个身着黑袍的善后组维序者当空跃下,幻术的白光瞬间笼罩了整个街区。 “我们都得做好准备——”亚当顿了顿,发出一声嘶哑的叹息:“最坏的结局已经开始了。” 第21章 我在家好好享受了一周病号待遇,易天完全承包了所有家务,这让我觉得放着手伤一周不治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莫利因此十分唾弃我,原话是这样的:“易风大人,你知道你最该治的不是手吗?是脑残。” 出乎意料的是亚当·克雷也没打扰我难得的悠闲生活。每天吃个小零食,看个小报纸,抬头就看见弟弟在眼前转来转去,我的人生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 维序者部队的消息仍然源源不断传来:那天在学校看到藏惟,他告诉我加百利还是被抓回神域去了,据说日子过得很惨,被关在封禁之地的铁牢里,很多以前败在他手里的神使一天三餐踩着点儿去围观,还用各种方法试图从他翅膀上拔下几根羽毛。 “你知道皇白妖翅羽昂贵都是神使炒出来的吗?据说他们很萌那个,上次有一群皇白妖幼崽在天山脚下晒羽毛,看到的神使都萌软了。”藏惟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只要加百利把翅膀给他们摸一摸,保不准他在神界的地位立刻就能从一级逃犯上升为宅男女神。” 我:“……藏惟你思维太发散了……” “圣奇亚那装逼犯也HOLD不住了,几次严令不准围观结果都没人听,一气之下就在封禁之地门口开了个售票处,据说生意很好呢。”藏惟突然灵光一闪,问:“你说我们要不要也抓只皇白妖来?维序者总部人数不比神使少……” “省省吧,维序者审美观比神使扭曲多了。你还不如抓一只亚当·克雷关在笼子里,十块钱打一顿,五十块任意抽,保证想揍他的维序者能从总部排到天山去。” 藏惟深以为然,转身制定行动计划去了。 加百利在皇白妖种族的地位和亚当·克雷在维序者部队的地位相仿,不同的是如果水僵尸被人抓走,大家肯定都兴高采烈的回家该干嘛干嘛,谁也懒得去救他。而失去加百利对皇白妖来说是个巨大的灾难,它们组织了不下二十次救援行动,为此差点把神域结界戳成了筛子。 虽然很同情它们,但我仍然把这事当做笑话说给了易天听。不知道为什么我弟弟跟我在沟通方面存在某些障碍,那天晚上他纠结半晌后终于问:“……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笑话啊。” “……”易天神情恍惚的飘走了。 易天一直没回宿舍,想必被隔三差五来串门的皇白妖吓破了胆,整天围着我转。对此我表示喜闻乐见,特地在卧室收拾了个行军床,热情邀请他晚上来开卧谈会。 为此我特地咨询了伊凡的意见,他说自己年幼的时候经常跟兄弟们在一窝里头顶着头聊天舔毛,至今想起都是甜美的回忆。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互相舔毛难度太大,头顶着头的姿势也有点费劲,联床夜话什么的应该就够了。 结果易天看到行军床,一脸僵硬问:“……你让我睡这里?” “不好吗?” “……跟你同一个房间?” “哪里不对?” “没没没……没什么。” 易天头上顶着一连串的“……”,一言不发的洗了澡又刷了牙,直挺挺躺进被窝里。我心情很好的关了灯,在黑暗里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易天沉默半晌,老实道:“我现在没有心情说话。” 我大囧,继而大怒,只想跳起来抓着他的脖子来回摇动:你丫怎么没心情说话?凭什么没心情说话?知道这张行军床花了你哥我多少银子吗,看在人民币的份上你也不能不说话啊! “这么黑暗的环境都没法激起你聊天的欲望吗?”我忍下心头凌霄血,循循善诱的问。 “……就是因为很黑所以才……” 我二话不说,起来开灯,结果还没伸手就被那小子喝止了:“别别别!黑着也行!你你你开灯我更睡不着了!” “那你说不说话?” “我我我说!我这就说!”易天慢慢拉上被子,半晌才憋屈的问:“……你……你喜欢动物吗?” 这个话题对普通人来说应该是非常安全的,无奈我在魔界待久了,那个连兔子都吃人(参见伊凡)的地方把我纯洁的心灵污染得乱七八糟,现在一说起动物我只能想到地心巨蟒和骷髅凤凰。 “有毛的吧,”我谨慎的说。 “带爪子的呢?” “别太大就行。” 易天小心问:“那你怎么看待老虎?” “……”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说:“亲你知道么,魔界有种巨虎身长六米,站起来像座小山,每根獠牙都带着见血封喉的毒囊,一爪能把人类的坦克拍成铁饼……” 易天满怀希望问:“那你不喜欢吗?” 有正常人会喜欢吗?! “野兽越凶猛才越能存活,人或其他东西也一样。不论在哪个世界,弱肉强食的道理都永远不会变,而且越强的种族就越稀少,为了弥补数量上的不足,只能从质量上竭力进化自己。”易天顿了顿,说:“如果一味追求和平而放弃自身的强大,就注定会被侵略,继而被消灭。” 我奇道:“你从哪学来的这种话?” “没什么,自己想的。” “……没事少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虽然房间里一片黑暗,我还是能感觉到易天冷冷的看了过来:“你说这话跟教训我一样,有意思么?你是我什么人啊?” “你觉得呢?” 这话真是顺口问的,易天却沉默了很久。 我听见他绵长起伏的呼吸,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才听他轻声道:“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应该是有个哥哥的。” 我心里一紧。 “他不比我大多少,但温柔可靠,无原则无理由的纵容我保护我,愿意把一切厄运都挡在自己身后。这种感觉持续到我上中学,所有人告诉我那其实是错的,我根本没有那么一个哥哥。” 我淡淡道:“小孩总会胡思乱想。” “应该吧,”易天冷笑一声:“我是独生子,所有资料都能证明。” 我不禁回头看他,只见少年侧脸英挺的线条,在黑暗中微微勾勒出一层阴影。 “后来我想,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哥哥的话,我希望他能等我长大。我不会花太长时间,很快就能强大起来,足以反过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让他随心所欲做一切想做的事。” 易天想了想,又说:“当然前提是他能等。” 我心里滋味复杂难言,想说你哥哥如果知道应该会很欣慰的,又想说小孩子乖乖听话就行了大人为你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但我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没有说这个的资格了,半晌才勉强辩解:“有时候大人没法选择……有些事不是想不想做,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我仿佛看见易天笑了一下,黑暗中并不真切:“——没关系,强者总有更多办法。” 我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似乎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这种混杂着空虚的焦虑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我恍惚觉得以前曾发生过相同的事,但竭力回忆,都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困了,”易天翻了个身,看着我说:“睡吧。” 那天晚上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可能是临睡前心情焦虑的原因,夜里一直在做乱七八糟的梦。 那些梦境的片段都太零碎,以至于后来回忆时完全无法把它们连接在一起;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我梦见了魔界巨虎,它全身斑纹,吊睛白额,仿佛山峦一般居高临下,巨大的前爪拍在我胸口,让我在窒息中不停痉挛挣扎。 奇怪的是我只觉得痛苦,而完全不感到害怕。最终我在一身冷汗中惊醒,躺在床上喘息半晌,只见窗外暗光蒙蒙,天色已经快亮了。 我侧头去看易天,少年背对着我,似乎睡得正沉。 应该没把他吵醒吧……我精疲力尽地想着,很快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小剧场一 《维序者部队人物图鉴·组长篇》 亚当·克雷 身高一米九三,体重不详,据观察曾有一屁股坐裂工地砖头、无意中压垮实木扶手椅等种种彪悍记录。 藏惟:“这种事能用生物学常识来解释吗?” 易风:“听过防腐要用水银么,你真以为他肚子里还是内脏?” 肤色苍灰,外表与常人无异,瞳孔淡金,激动时发红。 个性不靠谱,花心滥情无节操,力量强大变态,随意虐待下属,永远是维序者部队的最拉仇恨榜第一名。 易风手记:爱吃翼龙,屡教不改,曾因破坏珍稀动物保护法而被多次罚款,建议判处有期徒刑八百年。 凯西·凯因斯 金发碧眼,身高一米七三,原型为魔界刺鸟,现任维序者部队暗杀组组长。 藏惟:“他为什么从不给我们看翅膀?” 易风:“任何翅膀在皇白妖面前都是战斗力负五的渣。” 个性暴娇,破坏力极其强大,行事风格非常高调,一度被以为原型是公孔雀。 意外的是经常化身刺鸟到处偷窥,可能是身为暗杀组组长的职业习惯。因为体型娇小,目前没人发现这个秘密,只有一次差点被饥饿的藏惟抓住做成烤小鸟。 易风手记:藏惟不给力啊。 伊凡 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五十公斤,原型为魔界兔子,因吃人而获得人形,现任维序者部队审讯组组长。 藏惟:“一只兔子怎么搞刑讯?” 易风:“其实组长位置空缺了三百年,直到伊凡猜输了拳……” 有一对长长的白耳朵,两只红宝石般的美丽眼睛,最怕因为受伤而变回兔子,因为不想再勉强自己吃人。 个性活泼容易受惊,无主见,有严重的拖延症。热爱吃青草,曾把审讯组建筑周围方圆三百里的青草统统吃光,为此被善后组水兰大人拎着耳朵咆哮两小时,最终嘤嘤嘤的哭着跑了。 易风手记:……维序者部队组长的平均智商真令人担忧…… 莫利 灰发灰眼,身高一米八五,原型不详,是和亚当·克雷同期的资深维序者,现任医疗组组长。 藏惟:“他有可能是人类吗?” 易风:“你见过活了六百年的人类?” 个性温和靠谱,医疗手段高超,有起死回生存亡续断的精妙本领。少见的广受爱戴的组长,有着不为人知的幽默感,曾经因为后勤人数不够而在食堂帮厨。 意外的是战斗力十分强大,六百年来稳居最强维序者行列之一。爱好和平不喜动手,经常把人打到奄奄一息,然后开始坐下不厌其烦的说道理。 易风手记:维序者部队选首领是看什么的,谁肚子里水银更多吗?建议法则之神下次开放民主选举,我投莫利一票。 (法则之神批复:……谢谢,会考虑!) 水兰·伊莉莎 身高一米七九,体重五十五公斤,原型魔界豹猫,因为善后组组长被研发组抓走做实验,所以被迫承担起维序者部队管家的重任。 藏惟:“我投水兰一票。” 易风:“……你是抖M么?” 盘靓条顺胸大腰细长腿美女,有一头让人魂牵梦萦的栗色卷发,经常穿着暴露在总部走来走去,维序者部队的宅男女神。 个性仔细有条不紊,对维序者部队总部的一切事务烂熟于心。一百年前曾因功被奖励长假,那段时间总部无人照料,到处混乱不堪,所有组长都经历了上完厕所没有手纸、上桌吃饭盘子里只有小强……等种种难忘往事。 易风手记:从此水兰大人就再没放过假了。 储智悯之祭 身高一米八,体型削瘦,类人种族,自由主义信奉者。前尸体处理组组长,因为给组员放无限制长假而被热烈拥护两百年,后叛逃被杀。 易风虔诚的烧了根香:“组长你在天有灵请安息吧,一切都是亚当·克雷的错,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过,跟我没关系……” 藏惟:“……要点脸行吗亲!” 储智族最完美基因的代表。因为血缘相近的关系,长相和妖族第一杀手加百利颇有神似之处。在组员外表普遍可怕的尸体处理组,仅凭一人就拉高了全体容貌平均值,简直是可歌可泣的人民英雄。 个性平和独来独往,头脑冷静,思维慎密,隐藏圣母属性。喜欢使用金系大法术,标志是碎金凤凰,爱物是一双黑色龙皮手套。战斗力极其强大,是目前唯一能从摄魂术控制中挣脱的最强维序者。 易风手记:组长这不怪我,组长我什么都不知道,组长这全都是亚当·克雷的错…… 藏惟 黑发黑眼的标准东方系美少年,可惜身高只有一米七五,并且完全没有继续长高的迹象。天赋异禀,力量强大,被维序者总部寄予厚望,现任追缉组组长。 易风:“他们知道你的愿望是灭掉亚当攻占总部吗?” 藏惟:“……= =#” 战斗方式极其凶残,曾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彪悍记录。因为职务的关系经常满世界抓捕逃犯,因此在魔界知名度很高,其名字常被父母用来吓唬夜啼的小儿。 从小想当好孩子,为此学习非常刻苦。头脑聪明动手能力强,理科成绩优秀,可惜能用来念书的时间太少,中考答卷到一半被紧急拉出考场执行任务,语文得了个悲催的四十。 易风手记:真的只有四十? (藏惟:……想死么?) 易风 神祇之眼继承者,身高一米七九。经过多年努力,那悲哀的一厘米还坚强的残缺着。杀死悯之祭后接任尸体处理组组长,第二位仅靠一人之力拉高组内外貌平均值的英雄。 易风:“不是我杀的好吗?!” 藏惟:“等等这不是重点,上次亚当发调查表你身高为什么填的180?虚荣心吧,完全是虚荣心吧!” 魔界顶级摄魂术师,为人极度冷淡,所到之处人人噤若寒蝉。有外号称情侣杀手,曾在桀屿面前杀死悯之祭,在圣奇亚面前重伤加百利,心狠手辣之极。每到魔界情人节大家就把他的照片挂出来,烧香磕头祈求说:“今年也请放过我们吧大人,今年也请不要出现吧大人……” 进入维序者部队之初,即因容貌俊美而迅速出名。魔界厂家根据其五官特点,仿制出大批拟真娃娃,一入市场即火爆脱销,至今在某些特殊口味人群中供不应求。 易风手记:……特殊口味是什么意思?拟真娃娃是什么?……喂拟真娃娃是什么?为什么会脱销?!……不不不是我想的那种吧,魔界群众多单纯啊,对着人类身体也只是想吃而已啊……喂你们也太重口了吧!为什么拟真娃娃都不穿衣服?!喂等等先把我的衣服穿上啊喂!…… 尸体处理组组长易风同志怒而上诉,请求天山诸神维护自己的名誉权及肖像权。三天后法则之神发下红头文件,题目是:《论给娃娃穿衣服之重要性》;内容是:脱起来要有情趣才行。 易风:“……” 果然还是叛逃比较好吧。易风组长看着自己的拟真娃娃,默默流下了伤感的泪水。 第22章 我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春末,直到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打破了它—— 易天的一模考试成绩下来了。 六门功课四门红灯,语文刚及格,外语缺考。 我拿着薄薄的成绩单无语凝噎,转身想找弟弟来揍一顿,却发现弟弟正卷着袖子站在厨房,卖力的对付一条活鱼。 “……易天。” “嗯?” “这张成绩单……” 易天抬头看了一眼,立刻指责:“你怎么随便动我的东西?” “就放在桌子上……” “那也不能动啊!你知道什么叫隐私吗?知道什么叫个人空间吗?难道我住在你家就得让你随便动我的东西了?那要是哪天我把钱包丢桌子上了呢?要是日记本呢?你有没有尊重别人的意识啊?” 我张口结舌,半晌说:“……你又不写日记。” “万一我哪天想写了呢?!”易天理直气壮,一把夺回成绩单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我是青少年!青少年的隐私是很敏感的!一不留神就会走上叛逆反社会的道路!你到底有没有尊重别人内心世界的意识啊?知不知道什么叫难以触及的伤口啊?还是老师呢!真受不了!” “……”我说:“挂科成绩单不叫内心世界,谢谢。” “总之我的东西你别随便乱看!”易天不耐烦的轰我:“走走走别打扰我准备晚饭,看你的小电影去!” 我被踉踉跄跄的推出厨房,忍不住回头怒道:“放在小DVD里放的电影不叫小电影!谢谢你啊!”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作为哥哥,不能放任亲弟弟这样游手好闲下去,搞学习抓成绩什么的实在是重中之重。 说真的,其实我本人不大在乎考试成绩——我自己都只有初中毕业文化水准而已,数理化一概不会,英语只能说ABC,魔族语言倒是精通好几门;但是易天跟我不一样,他要在人界享受正常的生活,文凭和大学关系到以后找什么样的工作,结交什么样的朋友,所以万万马虎不得。 没有哪个哥哥喜欢自己弟弟终日不学无术,惹是生非,最终成为社会的累赘。 第二天起床我决定去一趟学校,找易天的老师谈谈。藏惟说他们学校高三有个不错的补习班,实在不行就让易天去上好了,再不听话就吊起来打。 他们班主任是个老太太,平时跟我在学校见过几面,每次都打听我结了婚没有。看见我进办公室老太太眼睛都亮了,慈祥和蔼的拉着我的手问:“你跟那怀孕的女朋友分手啦?” “……不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也不要紧,不是不是更好吗?哎呀跟你说我对门有个远房大侄女儿,长得叫一个水灵俊俏人见人爱,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我把你照片拿去给他们看了,一家人都很满意呢哈哈哈哈……” 我一脸的“=口=”表情,半晌才哆哆嗦嗦问:“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贵班一个叫易天的学生……” “虽然你只是体育老师,但在我们学校工作也不差呀。一年有寒暑假,有稳定工资奖金,平时又不用加班出差,能多多少时间陪老婆呀。我跟你说他们家人都特别好相处的,一点都不是问题,女儿还能陪嫁一辆车呢!” “那个叫易天的学生……” “难得的是年龄也相配,真是天作之合啊!来来来我把姑娘的号码写给你,这是手机号,这是QQ号,这是邮箱,这是MSN……男子汉大丈夫要主动一点!不要畏畏缩缩的不敢下手!追求女孩子最要心诚了,哪天我撮合你们,尽管包在我身上!” “那个……补习班……” 最终我被老太太重重拍肩二十多下,攥着一手写着号码的小纸条,泪流满面的走了。 身为单身还主动招惹老太太什么的,是我不对,脑子一定进水了啊。 “我回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我本来准备跟易天谈谈,但一打开门,迎面就看见他和一个打扮过于……浓艳的女人坐在客厅里。女人正在说什么,一见到我立刻停了。 “你不是有事要下午才回来吗?”易天霍然起身,表情微微有点不自然。 面对你们班主任那种攻势我能呆到下午吗?下午她保不准就把对方姑娘全家都招来了!我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向书房走去。 那女人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似乎有点怪异,又有些畏惧。她脸上涂着厚重的白粉,看着非常不舒服,头发极长而且丰厚,光可鉴人得足以去拍洗发水广告。说实话我觉得以这种光泽程度来看,她一天起码得有二十三个小时在护理头发,真是吃饱了撑的。 “这是我朋友……”易天尴尬的贴过来解释。 这小子表情这么尴尬干什么?我会好好跑去关心十八岁弟弟的交友情况吗?他喜欢浓艳型的还是清秀型的关我什么事。 我用温和慈祥、宽容大度的眼神示意他不用解释,继而关上书房大门,自我感觉真是个开明的家长。 就在这时那女人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那就是……那个人吗?果然很可怕,眼神那么冷酷,我……” 我哐当一声打开门,那俩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回头看我。 “易天,以后少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我一字一顿说完,重重关上房门。 易天急匆匆把那个女人送走——与其说送,倒不如说是打发,他只跟那女人说了句易风可能不太喜欢你,她就像箭一样嗖的一声冲出大门,快得我连声虚伪的挽留都来不及说。 我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的脸。我看上去是如此整洁严肃、一丝不苟,然而我的气质又是那样热情和煦、慈祥有加,简直就像个让孩子们都欢笑着围在周围的圣诞老人一样。啊~~~我对自己仿佛春天般的温暖气质真是满意极了~\(≧▽≦)/~ 易天在我身后走过来,又走过去,再走过来,又走过去……他好像在竭力试图找到点事情做,又好像对空气中某个漂浮的点发生了极大的兴趣,我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看似漫不经心的口吻问:“易风,你不高兴?”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这样……” “怎样?” 易天抬起头望天,半晌之后面无表情的低下头,飞速吐出两个字:“冷酷。” “啊?” 我大惊回头,和易天对视半晌,他指指我的脸:“就像这样。” “……你看错了。” 一阵寒风吹过,易天头上默默拉下三条黑线:“是的,是我看错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能改就好。”我拉着他的手坐到沙发上,语重心长的说:“我今天去找你们班主任了,她对你的学习表示很关心,面对即将到来的高考你有什么想要表示的吗?” “……你想让我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才能考上好大学,考上好大学才能找到好工作。你知道隔壁班那个年年蝉联三好学生的藏惟吗?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能——” “你是说藏惟啊,”易天从善如流道,“他把校长暴打一顿后才当上的三好学生,你想让我学他吗?” 我:“……” 我心说藏惟你丫的,作为人类你简直完全没下限了好吗! “不管怎么说,你这个年龄段的人类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你想让爹妈养你一辈子吗?还是以后游手好闲贫穷度日?看我你就知道没上大学的人混得有多凄惨了!” 我平了平气,循循善诱道:“以后每天放学回来起码要看半小时书,可以吗?” 易天一脸便秘的表情,半晌才痛苦道:“好……好吧。” “周末去上补习班可以吗?” “好吧。” “下次考试争取进步五十名?” “易风你别太过分!” 我一脸遗憾的看着他,半晌这小子才崩溃道:“好吧!好吧!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我欣慰拍拍他的肩,心说这才是乖巧听话的好弟弟。要知道这年头家庭教育多重要,有个不靠谱的亲戚又多糟心啊,你看储智组长就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万一我弟弟变成桀屿那样的,那我真是撞墙都找不到地方去。 “现在就把那堆游戏收起来吧,”我和蔼道,“下次再见到就掰碎了扔垃圾箱去喔。” 易天:“……” 易天悻悻起身,收他那堆不务正业的东西去了。 我觉得自己很有当老师的天赋,顿时有些沾沾自喜。听说医疗组组长莫利也是个说教方面的专家,以后可以去跟他讨教讨教,这样易天考上好大学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过了会儿我想去弄点吃的犒劳自己,顺便也端去给易天表示下兄长的关心。谁知道刚站起来,突然眼前发黑,我下意识扶住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又坐下了。 难道是低血糖?不会,感觉不像啊。 突如其来的不适越来越烈,我根本来不及说话,肺腑之间就猛然升起被烈火炙烤的强烈痛苦!我一把抓住沙发扶手,痛苦之下只听见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易天,”我喃喃道,“易天……” 但我知道自己的声音轻如蚊呐,仿佛被巨大的爪子抓住了喉咙,一声都发不出来。我恍惚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空气,继而整个人从沙发上滚落在地。 这感觉……这感觉竟然不陌生! 我的意识在剧痛中非常模糊,但身体的本能知道,这是火系大招发到极致后内脏不堪重负产生的痛苦。曾经有人因此内脏爆裂,解剖尸体时才发现所有器官都被强烈腐蚀了,可见死亡的感觉有多么可怕! 我死死掐住喉咙缓解这种痛苦,残存的意识全是震惊。为什么?我好好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连根手指都没有动!为什么身体会产生大招发到极致后的烧灼感!难道谁借了我的身体发大招不成,简直荒谬! 恍惚中我仿佛听见有人在耳边大叫,然而叫了什么一概听不清。我手指没命的在地上刮擦,半晌才感觉剧痛缓缓消失,仿佛潮水带着轰鸣渐渐退去。 我手脚虚软的爬起来,突然感觉十分异样。 这时明明是大白天,眼前却一片黑暗。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仿佛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我站在原地,全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易风?你怎么了?”门口响起脚步声,易天走进来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易天……”我轻轻说,“过来扶我一把……”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扶着他的手慢慢摸索到沙发上坐下。 少年温热结实的手臂给了我很大安慰。我就像溺水的人抓紧浮木一般重重握着他的手,半晌才低声说:“你别紧张,去我书房抽屉里拿一个召唤球,银色的台球那么大……我看不见了。” 易天全身僵直,“你说什么?!” “我看不见了。” “易风……易风?!”易天伸手拼命在我眼前晃,动作之大让我清晰的感觉到风声:“怎么可能?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别激动,”我拍拍他的手:“快去。” 易天几乎是跑着冲出客厅,不一会儿把冰凉的召唤球被塞到我手里。我不假思索往地上一砸,大喝:“——莫利!” 半空啪的一响,几秒钟后莫利的声音问:“易风大人,你找我?”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什么意思?” “我失明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声音微微颤抖:“请你过来一趟。” 莫利一句废话都没说,大概过了三十秒不到,我听见客厅传来开空间门特有的声响。紧接着两个不同的脚步落到地板上,亚当·克雷的声音随即响起:“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平时见到亚当·克雷都不意味着好事,但这时候听到他的声音,我还是不由自主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只水僵尸毕竟已经活了八百年,什么事都看过,关键时刻应该比较能拿主意吧。 我简单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因为情绪激动,叙述的时候不免有些颠倒。莫利敏锐的截住了重点,打断我问:“你有发完火系大招的烧灼感?” “是……是的。” “哪支火系,火龙胆?” “金雀火之类的……感觉很陌生……” “然后立刻看不见了?” 我的记忆因为剧烈痛苦而出现了一定紊乱。易天紧紧抓着我的手,那温度竟让我产生一种奇异的平静,把整个过程重新回忆了一遍:“不,在有烧灼感的同时就看不见了,只是当时没感觉到。” “你必须立刻去医疗组,”莫利温和道,“你的眼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易风大人。请现在就动身吧。” 他伸手把我扶起来,易天立刻起身问:“我能一起去吗?” “你不能。” “你留在家里!” 我和亚当几乎同时发声,之后易天久久没有说话。我能感到少年的视线盯在我身上,带着奇异而蓬勃的热度,简直不用看就能想象那里边蕴含着多少深切的关心。 “……如果有事请让我知道,”半晌他才沙哑的说,“一定要让我知道。” 我点点头,随即被莫利拉进空间门。 直到时空隧道入口消失,我还恍惚觉得少年的视线久久不去,那感觉竟让我在混乱的情绪中找到到一点支撑。如果有一天我失去双眼,无依无靠,至少应该还有他在身边吧。 这么想着的我,竟然觉得好受了很多。 第23章 到维序者部队后我才发现事态更加不对。 莫利没来得及给我检查眼睛,因为南半球总部紧急送了一个重伤号过来,也是个少见的人类维序者。送来的时候他心脏被一杆长箭洞穿,只剩最后一口气吊在喉咙里,内脏因为过度使用大法术而被剧烈腐蚀,据说场景非常可怕。 “你害怕么,易风?” 我在手术室里躺着,静静的等待莫利回来。亚当·克雷站在手术台前,不用看我都能想象这只水僵尸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样子。 “……有点吧,”我诚实的说。 仅从实力而论,很难说我和藏惟谁高谁低,但要说天赋我是绝对比不过藏惟的。我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类,之所以能跻身最强维序者行列这么多年,并且在储智组长去世后理所应当接任他的地位,主要是神祇之眼的加持作用。 神祇之眼给予的不仅仅是摄魂术,它是个超级的,无敌的,难以想象的战场外挂。当它发动到极致时,使用者甚至可以看到长达五百年之后的未来,还能随心所欲加以修改——相比之下摄魂术反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加功能罢了。 它毫无疑问是个逆天的神器,然而这神器有个前提,就是它的一切作用,都要靠瞳术来施展。 我在天山继承神祇之眼的时候,就被众神耳提面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一旦眼睛失明这神器就无法发动,而失去摄魂术的我,在维序者部队是必定无法存活的。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顿了顿,刻意转移话题:“——隔壁南半球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据说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人偷袭,现场只有他一个人。战斗二十分钟后被情报组发现,增援赶到现场时偷袭者已经走了。” “有线索谁干的吗?” “射中他心脏的是银色羽箭,”亚当说,“你也见过,皇白妖用的那种。” 我一愣。 “他倒下前发动的最后一个大法术,就是咒神金雀火。”亚当不动声色道,“其实心脏破裂对莫利来说不是个事,但那个过度使用的金雀火,把他的所有内脏都烧完了。” 话音刚落隔壁响起开门的声响,拖车哗啦啦驶过走廊,继而莫利的脚步走进房间。 “他死了。” 莫利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刚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一下,谁知还没开口,突然眼睛一阵酸涩。 那感觉出乎意料的竟然不难受,就像温热的液体漫过眼球,继而我竟然隐约有了一点光感。 “易风大人,我可能先要给你打一针麻药……” “等等莫利——” “但可能有点痛,我需要你稍作忍耐……” “不你先等等——” 我猛然翻身坐起,紧紧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光感更加清晰,我松开手,刹那间手术室的光芒刺得我双眼一眯。 “……莫利……” 莫利和亚当齐齐看我,虽然水僵尸仍然百般不顺眼,但我第一次觉得看到他就非常高兴:“我又能看见了。” 莫利:“……啊?” 医疗组组长莫利同志表示很郁闷:刚失去一个病人很沮丧,正打算在第二个病人身上找回自信,结果刚进手术室,人自己痊愈了。 莫利反反复复给我检查了五十遍,确定我的眼睛毫无异状,便觉得自己被耍了:“你不是在玩我吧易风组长?” 我连忙赌咒发誓,如有半分虚假宁愿天打雷劈。事实上骗他的话我的确要天打雷劈,要知道莫利在维序者部队干了八百年,别看是医疗组,人家战斗力可是杠杠的,想碾死我只要动动小手指而已。 “你最好别挑战我们医疗组的权威,”莫利怀疑道,“不然就把你扒光光了做成标本,泡在我们的陈列室里喔。” 我立刻表示医疗组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医疗组的地位至高无上。赞美之词说了一堆,莫利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大发慈悲道:“既然好了就去工作吧,南半球没有尸体处理组,那个维序者的尸体交给你了。” 我赶紧收拾收拾往外跑,一刻都没耽误。 维序者部队在人界分南半球和北半球,其中前者规模比后者小很多。因为避免职能重复,北半球总部的组不会在南半球重复设置一个,所以那边是没有尸体处理组的。 当然一些基本设施两边都得有,比方说医疗组就分南部和北部,但组长都是莫利;特殊行动组也都有,组长都是南部的阿刢。 因为尸体处理组的特殊功能,本来是要两边都设置的,但这里边又有个特殊情况:尸体处理组保存着很多陈年的珍贵遗体,为了防腐都注入了一些活性成分;历任组长都要用自己的精神力压制它们,否则稍不注意就要诈尸。 之前南北部都有尸体处理组的时候,储智组长无法远距离压制南半球的遗体,导致人界出现了很多吸血鬼传说。亚当·克雷因此焦头烂额,跟南半球首领商量很久后终于达成共识,从此撤除了那边的尸体处理组分部。 历来维序者部队的传统是隔三差五就要诈尸一次,每诈尸一次组长就要做一次公开检讨。我深深觉得这种事情很丢人,站在食堂里对着大伙儿念检讨书什么的,简直没法想象储智组长会这么做。 这次殉职的是南半球参谋组一个混血人类维序者,去世时还很年轻,站在解剖台前的时候我还颇为唏嘘了一番。 如果不是维序者,也许他现在还在大学里享受美好的人生,而不是躺在这冰冷刺骨的解剖台上吧。 我戴上手套和眼镜,用刀割开他破碎的黑袍,转而交给尸体处理组其他组员进行分析。因为偷袭者身份未明,他的黑袍上可能存有对方攻击留下的细微物质,对南部调查组会有很大帮助。 他腹部呈破开状态,肺腑已经被强烈腐蚀,看上去真是惨不忍睹。我低头观察他的腑脏受伤情况,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呢? “您怎么了?”一个组员问。 “……没什么。” 可能是眼睛刚刚才复明,还有点不适吧。 我俯身摘下他的心脏,小心翼翼捧到盘子里;转身的时候我眼角突然瞥见什么,顿时一愣。 “组长?” 我挥手喝止了那个组员,大步上前抬起尸体的一侧肩膀。 那一瞬间我再次感到有桶冰水当头而下。 ——【嗅】。 在尸体肩膀比较靠后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刺着这个字,虽然血红的颜色已经淡到不见,但在灯光下还是清晰可辨。 一模一样……跟我肩膀上的视字刺青一模一样。 ——这个被杀的维序者,竟然是神之嗅觉的继承人! 我双手都在微微发抖,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刚才是哪里不对:这具尸体腹部破开,满身鲜血,而我低头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闻到血腥味! 我一把推开前来问询的组员,踉踉跄跄大步走出解剖室,随便开了个通往食堂的空间门。 鲤鱼厨师正指使手下清洗几颗尖叫不已的红色青菜,一看到我立刻哆嗦着往后缩。我没心思理它,大步上前把炉灶上的所有锅盖都扔了。 几个大锅分别烹煮着不同食材,各种五颜六色的翻腾着,一掀锅盖便冒出腾腾热气——而我什么都闻不到。 没有香味,没有血腥,也没有其他任何乱七八糟的食物味道。 什么气味都没有! 我在原地僵立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是真正的失去了嗅觉。 2. 我等了一星期,直到确认自己的嗅觉是真的不回来了。 易天表现出了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安慰我说:“没了就没了,至少比失明好。想想看以后上公共厕所也不会闻到臭味,你应该感到庆幸呀。” 我很想抓着他说弟弟啊那你哥我以后吃饭也闻不到香味了啊,但想到人一十八岁少年,经过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离奇事件,还能这样镇定冷静的安慰我,也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于是只好作罢。 医疗组组长莫利对我的症状一筹莫展。他在维序者部队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灵异的情况,在强行按住我灌了十八瓶自白剂确认我不是在耍人玩之后,他终于无可奈何的承认:“我治不好,要不你上天山找法则之神解决去吧。” 我松了口气,心说终于可以去上厕所了。 那具神之嗅觉继承人的尸体被保存起来,注射活性成分防腐之后它诈尸了二十多次,弄得尸体处理组人仰马翻。根据规定我起码要站在食堂里连续做一个月的公开检讨,这实在是愁死人,弄得我现在都尽量不在总部出现。 在家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神之嗅觉的被杀和我嗅觉丧失之间的联系。根据亚当的描述,他发动咒神金雀火的时候我腑脏也有所感应,他性命垂危的时候我丧失了视觉,他一断气我双眼立刻就复明了。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像是巧合。 然而现在做出结论还为时过早,根据我在维序者部队的经验,凡是牵扯到众神的事都无比曲折复杂、诡异离奇;这帮整天吃饱了撑着在天山相爱相杀的神(经病)们,他们之间随便一件小事都能扩展成一本狗血爆棚的悬疑小说。 为了论证我的想法,还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论据:嗅觉丧失的只是我,还是所有神之五感继承人。 我去找亚当·克雷求主意,结果一见水僵尸,他立刻问:“——检讨书呢?” 我:“……” “脱光了作检讨的话一次就够了哦。” 我:“……” 有困难找亚当的我实在是太蠢了。 “尸体处理组几百年来都没出现过一个星期诈尸二十次的情况,你知道我那天晚上醒来上厕所,刚推门就看到一排僵尸直挺挺站在门后是什么感觉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易风组长,虽然我也是僵尸,但我是水生的!” “……有区别?” “当然有!”亚当怒道,“陆生人类和水生人鱼能一样吗!” 所以你想说你是美男鱼吗! 我默然半晌,说:“亚当大人,我只想找您问问南部人类维序者的情况……我保证问完就去做检讨。” 亚当·克雷十分不爽的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动作之大甚至撞到了观赏鸟笼,笼子里的小翼龙瞬间吐出一团火。 “南部有上百个人类维序者,男女老少都有,大多集中在情报和参谋组,一些格外有天赋的都在特殊行动组。论平均实力比不上你和藏惟,但总体都很听话很好领导。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潜台词是不是我和藏惟很不好听话很不好领导? ……这话要让藏惟听见了,总部明天就要掀起谋反的浪潮啊。 我摇摇头,问:“南部还有神之五感的人类维序者吗?” “不清楚,这种事我们不可能知道。” 亚当顿了顿,声音嘶哑道:“想想你当时的情况吧,易风。你在北半球总部干了这么多年,多少人知道你拥有神之视觉?” 水僵尸这话其实说到点子上了——维序者部队成分复杂,所有成员来自不同种族,互相厮杀的事时有发生。为了最大程度保护自己,没人会把压箱底的绝招抖搂出来,平时都能藏多深藏多深。 比方说我跟藏惟这么熟了,却至今不知道他的绝招是什么。我只知道他很强,空中移动速度很快,但更多的他根本不会告诉我。 “你想知道其他五感者是不是也丧失了嗅觉?”亚当摇头道:“别想了,问不出来的。” “……” “丧失嗅觉意味着从此对嗅觉系幻术毫无抵抗力,放在谁身上都是个致命的弱点。即使他们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异常,也只会牢牢掩盖这个秘密。” 我心里一沉,半晌问:“您认为会不会有人在专门针对‘神之五感’?” 亚当沙哑道:“我认为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我们久久对视着,阴暗的办公室深处传来声声水滴,翼龙在我们头顶发出轻轻的嘶鸣,不时对空气喷出一团火苗。 水僵尸上半边脸都隐藏在黑暗里,我只看见它嘴角微微的寒芒,那是獠牙反射出的光。 突然门咚咚敲了两下,紧接着被推开了。一个身高三米的调查组维序者带着白骨面具,手上捧着一根银色羽箭:“亚当大人,您要的东西。” 亚当起身接过羽箭,对我晃了晃: “杀死神之嗅觉的凶器。” 调查维序者欠了欠身,缓慢退下。它实在太像移动的小山,每走一步地板就轰!的微微晃动一下。 “这段时间我一直致力于调查谁杀了神之嗅觉,很可惜一无所获。调查组告诉我说是皇白妖,但我不这么认为。” 我也向那根银色长箭望去,只见它尾羽雪白,流光溢彩,仿佛发出如水般流动的微芒——典型的皇白妖特产。 “皇白妖,”亚当缓缓道,“一个自身难保的种族,四面楚歌,濒临灭绝,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去招惹维序者?” 他挥手在办公室里开了道空间门,向我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追风山谷,”亚当说,“皇白妖聚居地。” 追风山谷是储智族遗址之一。 不论来多少次,我都无法适应魔界诡异的气候和阴霾的天空。阳光在这里是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东西,天空终年泛着铁锈一般的黑,让人一看就心情压抑。 追风山谷已经完全荒芜了,当年被储智桀屿焚毁的建筑七零八落,仿佛焦黑的木桩一般遍布整片原野。远处铁树虬结的枝干直插天空,仿佛无数坚硬的手臂,我一下就联想起某些造型独特的印象派画作。 那些千年老树上缀着很多草团,是皇白妖的巢。 我正极目远眺,突然一根长箭骤然而至,擦着亚当的脸“夺!”一声重重插进地面,溅起半人高的泥土。 “维序者?” 我一回头,不远处的山涧中飞着几只成年皇白妖,视线毫无例外都带着巨大的敌意。 “各位下午好,”亚当·克雷摸摸脸,淡定道:“我想找一下天空王者杀手团的艾达……请问他在家吗?” 这话口气跟说“美人儿们吃了吗?”没什么不同,我很奇怪皇白妖为什么没立刻冲过来狠狠扇他一翅膀。 “我是艾达,”一个格外清亮的声音回答,“你有什么事?” 队伍后飞来一只格外漂亮的银色卷发皇白妖,我盯着看了几秒,才确定它就是那天出现在人界的杀手团副团长艾达。事实上它脱了战斗装之后形象更亮眼了,不愧是飞妖族里著名的美人啊…… “您好,副团长大人。”水僵尸彬彬有礼道:“我不小心从某处得到这根羽箭,请问是您族中哪位高手丢失的吗?” “……”皇白妖们面面相觑很久,才小心翼翼飞出来一只,从半空轻盈灵巧的俯冲抓起长箭,瞬间飞回艾达身边。 而艾达只看了长箭一眼,眼神立刻满是哀戚:“你从哪里得到它的?” “一周前南半球维序者部队一位重要人物被害,杀死他的就是这根箭。副团长大人,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皇白妖们顿时躁动了。艾达喝了几声才让它们勉强安静下来,继而转向我们:“您的意思是,这根箭的拥有者便是凶手?” “我没有这么说,但维序者部队需要您的解释。” “解释?”艾达突然猛扇翅膀,瞬间便狠狠逼到了我们眼前:“——维序者,皇白妖种族从不畏惧任何战斗!如果你们想挑起战争,也不必编造这么荒谬的借口!” “这不是借口,”亚当寸步不让:“我说的都是实情。” 艾达顿时尖厉怒吼一声——根据我对魔族语言的了解,这句话十有八九是“去他XX的实情!”。 亚当再次淡定的抹掉一脸口水,“请相信我,副团长大人。如果我对你们存有半点怀疑,此刻出现在你面前的将是维序者部队所有一级战斗类别组长,而明日天亮时皇白妖这只种族就将永远成为历史。” 艾达冷冷盯着我们,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杀意。我能猜到它在想什么:既然现在只有两个维序者,那召集所有皇白妖出来死战一场,十有八九也能把我们都灭掉。 寒风从山谷间呼啸而过,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不知过了多久,艾达眼里的厉光渐渐缓解下来,拿着长箭飞退数丈。 “人不是皇白妖杀的,”它说,“这是加百利的箭。” 我和亚当同时一震。 “加百利还被关在神域?” “你们的箭可以互相借用吗?” 艾达皱眉看着我们:“当然不能,除非借用者实力在被借用者之上。加百利是皇白妖中第一强者,怎么可能有人借用他的箭?” 我和亚当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可怕的猜测。 现在三界之内唯一能近距离接触加百利,实力还在其之上的,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是谁。 “……原来如此,”亚当沉默半晌,最终缓缓道。 我跟着他转过身,只见他一脚踏进空间门,头也不回道:“请收好这根箭,不论发生什么都万勿将其出示他人……打扰了,告辞。” 第24章 我们都没有怀疑艾达,因为皇白妖是个不会说谎的种族。 而且艾达的辨认不会出错,它对加百利的痴心整个魔界都知道。这两只皇白妖因为实力强以及美貌值爆棚,已经连续多年当选魔界最登对的准情侣TOP 1——之所以还是“准”,是因为加百利除了振兴种族外几乎不想别的事情。 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大神使长圣奇亚为什么要猎杀五感者? 亚当·克雷强行跟我回了人界的家,大大咧咧坐在客厅沙发上,吃着我冰箱里的生牛肉,喝着我厨房里的自来水,一副地主老财来长工家里收租的样子:“神之五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活命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易天抱臂靠在门口,如果我没看错,少年眼里闪烁的寒光绝对是杀气。 我心惊胆战挡住他的视线,要知道水僵尸发起狂来可是无人能挡的,万一他出手拧断我弟弟的脖子可怎么办啊。 “我不是很清楚,那个继承嗅觉的我也没见过。” “他跟你分享的是同一个神祇的五感?” 我迟疑片刻,拿不准该不该说,毕竟天山众神曾严厉规定过不准轻易吐露五感的秘密。但转念一想现在是非常时刻,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也就释然了,“是,只有一位神祇分出了他的五感。” 亚当逼问:“哪个神?战神?死神?总不会是法则之神吧?”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说,“我在天山只见到了法则之神和命神,她们的五感都还在。” 亚当久久的看着我,鲜红的眼瞳反射出妖异难辨的光,轻声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是在为魔神承担五感呢?” 客厅里一片静寂,半晌亚当低头把最后一块血乎拉渣的生牛肉塞进嘴里。 这场景真让人生理不适。我默默回过头,只见易天竟然死死盯着亚当,那眼神看得我心里一凛。 几秒钟后易天察觉到我的目光,蓦然回头对我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易天紧盯着什么东西的时候,我都感到心神被压迫得无法思考。而他只要目光一转,我立刻又能放松下来。 “我开玩笑的,”亚当·克雷吞下生牛肉,抹抹嘴巴说:“天山上隐居的大神有五六个,你那眼睛不一定是魔神的。” 话是这么说,他表情分明是深深的怀疑……话说回来能从僵尸的脸上看到怀疑,我也觉得自己目光挺敏锐的。 “人界不安全就经常去总部转转吧,我会派特殊行动组阿刢保护你的。”亚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指指易天:“这个小子不顶事,你可千万别被他拖累了。” 我立刻感觉到少年爆燃起来的怒火,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易天对那句“不顶事”耿耿于怀,一直到晚上还在不停叫嚣要去找亚当·克雷的麻烦。我强忍住把僵尸和弟弟都拖过来揍一顿的冲动,好言好语慈祥和蔼的安抚了他半晌,才勉强让他安分下来洗洗睡觉。 我确实不是个善于说好话的人,一句“其实你很懂事你是个好孩子”的话被我说得无比冰冷,关灯前易天盯着我看了半天,怀疑问:“……你其实在讽刺我吧?” ……他有这样的怀疑实在很合理。很久以前我代表维序者部队去出使一个魔界国家,结果没过两天,他们就以“被使者公开羞辱”的理由跟维序者部队宣战了。亚当·克雷为此差点没强迫我跳脱衣舞给他看。 大概是因为白天被易天逼问太多,那天晚上我也迷迷糊糊的睡不踏实。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恍惚睁开眼睛,看见黑暗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头,轻声问:“为什么不让我去找水僵尸的麻烦?” ……是易天啊,我朦朦胧胧的想着,不知为什么全身都懒洋洋的说不出话来。 “他叫亚当·克雷是吗?” “……”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仿佛沉浸在温暖的水里一样,四肢都充斥着惫懒舒适,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上下级关系……啊。” 易天眯起漂亮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在笑。 “你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他吗,嗯?你会像这样对他吗?” 易天向我张开手,我就模模糊糊的起身去拥抱他。四肢仿佛都不受自己控制了,我感觉少年温热的吻落在后颈上,仿佛沉寂多年的甜美的梦。 一切都这么舒服,仿佛理应如此一般,我几乎是很享受的把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全身心的感到愉悦和幸福。 虽然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还隐约觉得有点异常,好像哪里不大对劲,但我的头脑昏昏沉沉,根本没法集中精力。 本来就应该这样吧,没什么不对的啊。 他是易天啊,他是和我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弟弟啊。 我们原本就应该在一起,只是因为天山…… 因为……天山…… 天山…… 仿佛碎冰顺着喉管一路滑下,肺腑的缝隙间都冒出寒气来。 我在干什么?我在做梦吗? 我全身都痉挛起来,却无法从黑色温暖的漩涡中挣脱。恍惚间我下意识想挣开少年的躯体,却被紧紧抓着拖下水底,连肺部最后一点氧气都榨干殆尽。 “你这个骗子,阿尔萨斯,”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你说你爱我,其实你爱这世上所有人,都比爱我要深。” 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只巨爪狠狠攫住,我竭力想尖叫,想挣扎,一切努力却都无济于事。强烈的痛苦从心脏深处延伸出来,连血带肉被碾成一团鲜红的泥,痛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有人要杀我! 我要死了! 梦境的潮水瞬间褪去,我终于听见自己在大喊——不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尖利到变了调的痛苦惨叫! “易风!易风你怎么了!”易天翻身而起,一把抓住我喝道:“你怎么回事!醒醒!” 我却无法抑制那铺天盖地的剧痛,捂着心脏拼命翻滚,好几次撞到易天怀里才没有滚到地上。窒息让我眼前发黑,很难分辨是不是再次失明,在那撕心裂肺活生生的痛苦我也无暇分辨,只知道一味的挣扎和翻滚。 不知道过了多久——剧痛已经让我失去了时间感——大概足足十几分钟,我才渐渐恢复视力,但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没有焦距。 “没事了,易风,”易天声音沉稳有力:“没事了,别害怕。” 我微微睁开眼,觉得全身都湿乎乎的浸透在冷水里,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其实是我挣扎时出的冷汗。 “你做噩梦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愣愣看着易天,觉得剧痛前仿佛做过一个跟他有关的梦,但到底梦见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到底怎么了,易风!别吓我!” “没……没事,”我恍惚道,“可能是心……心绞痛。” 少年担心的把我扶起来:“你脸色很难看。” “没事……” 我靠在他身上喘息,渐渐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好像刚才还发生过相似的场景。 ……是梦吗?但我好好梦见靠在易天身上做什么? 易天没再追问,而是体贴的端了杯热水过来。我下意识喝了一口,觉得口腔里很有异物感,伸手一抹只见满嘴的血。 可能是刚才挣扎时咬破了嘴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血没有味道! “还难受吗?”易天紧张的问,“要不要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猝然翻身下床,来不及解释就一把推开他,冲进厨房随便开了瓶果汁往嘴里倒,然而它就像白开水一样尝不出滋味。我手指颤抖着翻出糖瓶和盐瓶,随便舀了一勺直接舔上去,结果也什么味道都没有。 我脑子里轰轰响,身体却比意识更早一步做出了反应——直接冲回卧室抓起外套往身上一披,顺手开了道空间门。 易天吼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没事,我去一趟维序者总部。”我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却竭力使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呆在家别动,我很快回来。” “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尖厉,逼得我几乎没有办法,片刻后只得说了真话:“我……我没有味觉了。” 第25章 … 维序者总部处在时空岔道上,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亚当·克雷根据魔界的习惯将一天分为四十八个小时,用妖力催动时空天幕光芒深浅,用来分别昼日和长夜。 不过大多数魔族维序者没有睡眠的习惯,他们大多三五天才睡一次觉或做一次冥想。 我赶到总部的时候,整个医疗组建筑灯火通明,无数身着白色十字链纹黑底长袍的维序者匆匆来去,亚当·克雷站在手术室门前一动不动。 “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头也不回的道。 我只往里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 “心脏被完全掏出,然后刺穿,凶器是皇白妖的银色长箭,凶手仍然毫无线索。南部仍然把她送来,希望情报组调取她生前最后的记忆。” 味觉继承者是个年轻女子,说不上多漂亮,但很清秀顺眼。她光裸的肩骨上刺着一个极淡的【味】,长发柔顺光亮,面容非常安稳沉静,即便全身血污胸腔大开,也并不让人感到害怕。 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趴在她胸口,神智颇为昏沉,小爪子无力的轻轻挠着。 “她叫蔷薇,南部结界组重要成员之一,据说有一项重要能力是‘神之禁句’。在她的领域范围之内,任何人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心跳。她可以随时将跳动的心脏暂停。” “攻击型维序者,”我喃喃的道。 “是,典型的一级战斗成员。想要杀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破除她周身带有神力的结界。” 这句话本身非常矛盾,因为神力结界是不可能被人力破除的,就像人类的武器无法伤害神一样。然而现在蔷薇已经死了,杀死她的人必定做到了这一点。 我和亚当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加百利的箭。 神域外围包裹着一层带有很强神力的结界,但加百利天生异能,进出神域跟玩儿一样。这只皇白妖的箭上不知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破除蔷薇的结界估计也易如反掌。 小狐狸呜咽几声,慢慢从蔷薇的尸体上爬起来,踉跄着跳下地面向我们走来。 我:“……?” “你不认得了吗?”亚当奇道:“情报组组长菲尔诺拉斯啊。” 我:“……啊?!” 菲尔诺拉斯,情报组有史以来最为灵异的组长,原型是魔界九尾狐,化形后是个……削瘦干巴黑黝黝的老头儿。 这老头的丑陋度简直爆表,笑起来整张脸就像个缩小的核桃,怎么看怎么邪恶猥琐,伊凡差点被他吓成魔界第一只得心脏病的兔子。 我目瞪口呆盯着脚下那只雪团一般毛茸茸的小狐狸,它蓝宝石一样含着水的眼睛也无辜的盯着我。 “可怜的菲尔,那天毒龙来袭的时候被迎面喷了一口毒息,要不是莫利分了一半生命力给他……伊凡好歹只长出一对兔子耳朵来呢,菲尔直接被打回原形了。” 亚当爱怜的勾了勾手指,小狐狸蹒跚的爬到他手掌上蜷着。 “很萌是吧,”亚当抓起它一只小爪子挥了挥,“以它为原型的毛绒玩具卖得和你的拟真娃娃一样好呢。” ……你平时都在关注什么啊?! “来吧小菲尔,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亚当喃喃的道,把耳朵贴在小狐狸嘴边,只听它断断续续发出几声呜咽。 这是魔界南部的一种语言,我也能勉强听懂,但菲尔诺拉斯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勉强了。他的身体一定非常虚弱,不仅完全丧失了类人的躯体,连神智都受到了一定限制。 虽然很值得同情,但它确实比化形的时候受欢迎多了。以前连伊凡看到它都要绕道走,现在情报组成员天天打破了头的争着给它顺毛,连我都在考虑入手一个菲尔毛绒玩具…… “蔷薇没有看见偷袭她的人是谁,”亚当放下小狐狸,冷冷道,“她最后的印象里只有几个手持长弓戴兜帽的人……是圣奇亚和他的神使。” 我心里迅速一沉。 圣奇亚是忠诚和正义的典范,几千年来唯一被赐予神枪的大神使长。这个男人从无私欲,虽然掌握着巨大的权力,却从不为自己的意愿而做出任何事情,唯一能命令他的只有命神安吉拉。 是的,命神安吉拉。这位天山第一女神,才是真正要猎杀五感者的人。 亚当刚想说什么,突然走廊尽头飞来一只大乌鸦,扑棱棱的冲到我们头顶上转圈子:“啊!亚当大人!啊!亚当大人!召唤组急令!召唤组急令!” 我立刻认出这就是我在水僵尸背后划十字时出现的那只大乌鸦,看来亚当·克雷没有杀它灭口,也许是不屑于跟一只畜生计较吧。它的日子应该不错,全身羽毛漆黑油亮,看到我时甚至亲昵的眨了眨眼:“HI~易风大人~” 我额角微微抽搐起来。 亚当一副卧槽又来了的表情:“这次又怎么了?” “召唤组感受到来自天山的重要命令,需要亚当大人亲自开启任务内容,”乌鸦愉快的绕着圈尖叫:“请快去吧,亚当大人!召唤组都在虔诚的等着您呢!” 直接来自天山的任务十个有九个都是S级,虽然比不上毒龙来袭,但也差不了多少了。亚当满脸阴沉的把菲尔诺拉斯组长往我怀里一塞(乌鸦好奇的用嘴戳了戳小狐狸),丢了句“现在总部呆着别回人界去”,就急匆匆的开空间门走了。 我对召唤组的任务内容没有任何好奇,呆在医疗组又有点无聊。所幸有这只呆呆傻傻的小狐狸给我解闷,打发几个小时还是没问题的。 我随便抓了个医疗组维序者,强迫对方找出几个治疗项圈来,用它们来训练小狐狸叼飞盘。事实证明犬科动物的本能是不会错的,我们在医疗组走廊上兴高采烈(……)的玩了大半天,直到一个受伤的情报组维序者经过,大惊失色扑上来惨叫:“组长!组长你在干什么啊组长?!” ……我立刻溜溜达达走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情报组成员于是泪流满面的抱着小狐狸跑了。我百无聊赖,坐在手术室外,因为没有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被刻意遗忘的担忧很快又浮现出来。 窗外是失去妖力催动而格外阴霾的天空,看着仿佛也有些人界黑夜的样子。 我看得入了神,心想以前总觉得这景色很可厌,但如果以后失去视力的话,连这样可厌的场景也不会再看到了。就像我以前总觉得易天煲的鱼汤一股腥味,但现在失去味觉,再也尝不出腥味了,反而觉得怀念起来。 由此可见人性本贱,连我也不能例外啊。 我微微有点烦躁,又觉得烦躁不安的自己太过软弱,便想到外边走走缓解下心情。谁料我刚起身,半空中白光一闪,藏惟戴着睡帽的脑袋从空间门探出来:“易风?” “——嗯?” “超S级大任务,水僵尸召唤我们俩。”藏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你先去三大荒墟,我等等就到。” “你干什么?” “刷牙啊,你起床不刷牙?” “……”我冷汗瞬间出来了,心说刚才来的时候好像确实没刷牙…… 维序者部队的黑暗制度再次得到生动的体现:像我这样刚刚失去味觉的重病号,竟然还要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简直是个惨绝人寰的大杯具。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易风组长。”亚当·克雷冷冰冰道,“你只是吃东西没味道而已,又不是瞎了聋了,有啥不能出任务的?” 维序者部队总部大门前,被毒龙撞毁的大门和两座青铜塔楼胡乱堆砌在原野上,仿佛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从阴霾的天幕下远远望去,只见三座极其巨大、扭曲而狰狞的黑影,它们被称作三大荒墟。 “直接来自天山的超S级命令,指定者易风和藏惟。”亚当·克雷坐在青铜断石之上,两只血红的眼睛熠熠生光,一头金毛迎风飘扬;再配上他身后幽冥鬼域一般的背景,直接拿去当吸血鬼惊情四百年的宣传海报真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藏惟问:“超S级任务是什么意思?亚当大人,你不让弥狮牙一起跟来这让我很困扰啊,我可是在自己家门口都能迷路的类型……” “在超S级任务面前,你也不必担心那种小问题了吧。”亚当·克雷平静的说,“另外我必须提醒你,这个任务你们能平安回来的可能性大概也就一两成,所以基本上不必担心回程会不会迷路的问题,你更应该担心自己有没有迷路的机会才对。” 藏惟微笑着,嘴角里说:“——切!” 看到他的眼神我十分欣慰:藏惟真不愧是一起吐槽的好搭档,你看他此时的眼神,跟我在心里问候亚当家祖宗十八代时的眼神是多么相像啊。 “那么,请你们二位在子夜之前,赶到魔界的维克多火山口,把一个叫骊珠的从花里长出来的东西给带回来吧。”亚当居高临下的来回逡巡着我们,“至于骊珠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任务书里有详细的说明,你们在路上可以抽空看一眼。动作尽量别太大,我真诚的祝福你们不要殉职……” 我坚信此刻藏惟脸上露出的表情叫做翻白眼。 “易风,”亚当顿了顿,说:“回来以后去找莫利,我让他帮你看看舌头。” 其实在听到骊珠这个名字时,我刹那间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穿越时空的错乱感:魔龙守护骊珠,等待着勇士的降临,多么美好而浪漫的古代故事啊…… “嗯,有时候我怀疑 ‘维序者部队组长’ 其实是可无限再生资源,”藏惟一边看任务书,一边喃喃着抱怨,“不管什么样乱七八糟的任务都堆到我们头上,上次我接受了一个据说等级为A的复杂任务,我急急忙忙跑去一看,原来是叫我在固定时间固定地点护送一个小孩过马路——他们说那小孩将来会当国家总统……狗P啊,他就是当中国男足也不够等级A吧!” “唔……” “还有这个,”藏惟啪的一声合上任务书,“骊珠,又称魔龙珠,孕育在维克多火山口的龙骨花里,由魔龙进行守护。骊珠包含着堪比原子弹的巨大力量,但普通妖怪一经服用就会立刻魔力值破表爆体而亡。骊珠被称为‘魔神的馈赠’,法则之神认为可能会有胆大包天的魔族,为了恢复魔神的力量而来夺取骊珠,万一沉睡中的魔神使用了这个被称为骊珠的外挂,我们就会像延迟3000+的国服玩家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血掉HP,被守尸守到死。” “……藏惟。” “什么?” “后半段话也是任务书里的?” “啊,不,是我用人类的语言总结出来给你听的。怎么样,很精练很容易理解吧。” “不,不大理解……HP是什么?” 藏惟怜悯的看了我半天,最终摇头叹了口气:“你真土。” 第26章 … 维克多火山口的地面非常崎岖,杂草丛生,偶尔还有地心蛇游动。 但这里的地心蛇都比那天来攻击叹息之壁的要温和多了,一路上就没见过几条,大概是因为我和藏惟都一身黑袍加全副战斗装备,维序者气场全开,拉轰并且牛逼无比,稍微有点灵性的魔物都避之不及吧。 维序者部队编制比人类社会简单多了,只有三个等级:亚当·克雷,组长,以及普通维序者。以实力而论也只分三类:亚当·克雷,最强维序者,然后还是普通维序者。 这个“最强”没有精确的定义,也容易造成混淆,比方说菲尔诺拉斯身受重伤,连神智都无法保持,却因为神奇的感知能力稳坐情报组组长之位,是大家公认的强者(叼飞盘也学得很快);藏惟的搭档兼跑腿弥狮牙,天生拥有改变天气和地形的能力,战斗水平也名列前茅,却始终没靠上最强维序者的边。 有一点是确定的:最强维序者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而不是组长,但组长却必须由最强维序者担任。 最强维序者周身会自然散发出一种名为“神慑力”的气场,令魔族心怀畏惧,而且实力越强大气场也越浓烈。我第一次见到藏惟时,老远就感觉到他身上凌冽肃杀的气息,比大多数魔族出身的组长还要强烈慑人,据说那是因为他杀过太多魔族的缘故。 有趣的是神慑力无法被自身感应,所以我也从不知道自己气场有多强。鉴于我是摄魂术师,扮猪吃老虎才是英雄真本色,所以我猜自己神慑力应该比大家都弱一些…… “啊,就在这里了。”藏惟停下脚步说。 昏暗的天光下,火山口陡峭的地形外貌就仿佛盘踞了千万年的巨大怪物,黑沉沉的等待在那里。一株足有半个人高的玉白色花朵从石缝中生长出来,花心中衬着一颗鸽子蛋大的黑色圆珠,跟我小时候玩的两毛钱一个的黑色玻璃弹子非常像。 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魔神的馈赠”。生长在空气剧毒的火山口,含有大量提升魔力的作用,被认为是魔神恢复力量的首要条件之一。 “看来你计算的时间是对的,这个时候魔龙还没苏醒,赶快拿了走人吧。据说这里的空气可以使人变笨,我明天还有个二模考试呢。啊,考试时间开始后半个小时就不能进入考场了,万一赶不及回去又考了零分的话,爸爸妈妈会担心的。”藏惟一脸泰然的说着蛇夫星座M78星云第58号星球语,然后稳步走上前,伸手去摘那朵巨大的花。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根长箭破空而来,刹那间射穿了他伸出来的手! 我一回头:“——谁?” 藏惟身体无声无息的在半空中溶解成水;紧接着我面前的石地上,一把土在毫无外力的情况下自动升起,变成人形,紧接着变成了藏惟。 “你计算的时间果然不对啊易风大人,小学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相信你的我实在是太蠢了……”土变的藏惟揉了揉额角,“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大魔将,我们真是中了个好埋伏啊易风大人。” “什么小学数学,这明明是高等函数的范围了吧。” “身为大人你连高等函数都不会吗?” “高中上到一半就被亚当强制退学了,”我冷冷的说,“我倒是想上大学,问题是总部愿意出钱吗?” 我和藏惟背靠着背,只见昏暗的天空下,十个身披铠甲的魔族分别坐在带有骨翼的骷髅龙上。他们投下的阴影以我们为中心,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心圆。 十大魔将。 魔神座下曾经叱咤一时的急先锋,对我和藏惟这种生命有限的人类来说,他们也算是传说中的人物了。 “藏惟你不厚道啊,”我轻声说,“顶级元素替身术这种外挂都不告诉我……” “你省省吧,超S级副本没个外挂怎么刷啊?” 整整十头骷髅龙在天空中盘旋飞翔,它们只要随便扇一扇翅膀,掉下来的骨头都能变成山体滑坡然后把我和藏惟活埋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十个魔族的装备也很闪亮啊,一色黑银铠甲、披风、长枪、弓箭,近身战远身战都准备很充足啊,于是我们这个超S级副本遇上终极BOSS了吗…… 一个女魔将撩了撩头发,从骷髅龙上俯身下来扫视着我和藏惟,声音非常妩媚:“看来一向传说恐怖的维序者部队也是出帅哥的嘛,我对这支怪物部队改观了哟。” 她对面空中的一个绿头发女魔族冷哼一声:“你没感觉到这两个人类身上的神慑力有多强吗,克劳迪娅?人类成为最强维序者就好比你这样胸大无脑的女性成为魔将一样,真让我感到惊讶。” 克劳迪娅看起来还是比较善于应对这种场面的,立刻游刃有余的回答:“胸大无脑也总比无胸无脑要好,是吧?维序者帅哥?” “……女人就是麻烦。”藏惟低声对我抱怨。 虽然情势紧张但我还是立刻辩解:“美仪小姐就不是这样……” 那个绿头发女魔族气坏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边上一个魔将立刻制止了她:“都少说两句吧,克劳迪娅和绿。时间紧张,你们赶快去摘下骊珠,不然魔龙苏醒就更棘手了。” 克劳迪娅娇滴滴的回答了一声是,紧接着一拉骷髅龙的缰绳,急速俯冲了下来。 然而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的空中移动速度能超过维序者部队追缉组组长藏惟。在克劳迪娅的龙冲到地面之前,他闪电般的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克劳迪娅面前,紧接着一刀劈了过去! 克劳迪娅一偏头,刀尖砍断了她几根头发。 先前发话的魔将立刻搭弓瞄准了藏惟——这其实非常危险,因为在骷髅龙的高速移动中,箭头很可能会误伤他的同伴克劳迪娅,那个魔将这么做显然完全没把同伴的伤亡放在心上。 藏惟背后似乎长了眼睛,在长箭破空的瞬间他全身都化作灰尘,立刻就随风飘没了。克劳迪娅惊呼一声,急急调转龙头,才勉强避开这势如破竹的一箭。 “混账的蠢货!布拉德!” 那个搭弓射箭的魔将耸耸肩:“抱歉,射偏了。”不过他脸上一点抱歉的神色都看不出来。 克劳迪娅还想骂什么,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骷髅龙身后的空气发生扭曲,一个人形又从水蒸气中渐渐显现出来——还是藏惟! 克劳迪娅躲避不及,藏惟显现出来的位置就紧贴在她身后。他下半身还没从水蒸气中出来,就着半截身体的姿态,深深的吸了口水蒸气:“——咒神·雷神之锤!” 雪亮闪电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划破天空,紧接着电光从云层中霹雳而下!由无数水箭组成的电光刹那间完全爆发,离藏惟仅仅半步之遥的克劳迪娅就算长了翅膀,也不可能逃脱这辐射范围足有半公里、雷霆万钧的一击! 强光就仿佛无数颗照明弹同时打在了她身上,没有人能在这雪亮的光芒中睁开眼睛。空气被急速烧焦,短暂的劈啪烧声过后我睁开眼睛,可怜的女魔将和她的骷髅龙一起,全部被烧得连渣子都不见了。 藏惟的身体在半空中化作流水然后消失,紧接着又是一把土从地面上蜿蜒升起,变成了他的模样。 “你还真是男女平等啊,”我说。 “不,柿子先捡软的捏而已。” 虽然他这时候看上去整洁干净纹丝不乱,但是我知道他其实已经有点疲惫了。藏惟从刚刚到达火山口开始起,就把自己的身体维持在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互相交替出现的“替身”状态中,水元素的身体被射穿了手掌,但是土元素紧接着形成新的身体,愈合了手掌上的箭伤;这样不仅仅可以做到瞬间移动,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他不受伤害的“不死之身”。 我一直怀疑他这个身体是不是真的不死,到目前看来,他确实一点伤害都没有受。但是,咒神·雷神之锤和这个元素替身的法术都属于S级大法术,他一直维持着同时使用两个大法术的姿态,对身体是个不小的负担。 “克劳迪娅死得真是太干脆了!”那个绿头发女魔将也调转骷髅龙,从半空中渐渐降下来。她没有像刚才那个女人一样一心只急速接近骊珠,从而给藏惟造成可趁之机;而是不疾不徐的降下来,同时密切的关注着藏惟有没有再次尘化消失的迹象。 “没有脑子的女人就是好解决啊,”她一边说一边从袖管中抽出一支禽鸟的羽毛,对天空一按然后念了个什么咒语,羽毛“嘭”的一声消失在烟雾中,紧接着一只足有我一个人这么大的绿鸟就这么冲了出来。 “去吧,绿禽!” 那只鸟仿佛能听懂她的话,仰头“嘎——”的长叫一声,紧接着低头就对着我和藏惟俯冲过来。 我一看那只鸟的嘴巴,就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人与自然》一万遍,什么物种起源,什么进化规则,什么优胜劣汰……就算在魔界也找不出一只鸟嘴里能长出哺乳动物的獠牙啊! 藏惟一声不吭,在绿鸟冲过来的刹那间他身体完全尘化,眨眼间迅速飘散了。 “……跑得真利索……”我心里抱怨了一句,站在那里没有动。 那只鸟立刻把目标对准我,嘎的一声嘶叫紧接着猛冲过来。那东西飞过来的时候带起狂风,我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直直盯住了那只鸟的眼睛。 鸟类的脑结构毕竟简单,小圆豆子一般的眼睛里是整个脑部结构,一览无余。一切都只在它扑过来的刹那间发生,迎面而来的风仿佛潮起,紧接着就褪落了。那只鸟在空中挣扎了两下,然后翅膀一顿,嘭的一头栽了下去。 那个绿大惊失色:“绿禽?!” 其实我要是她,这时候就绝对不会冒冒失失的一头冲过来。事实证明这位女魔和刚才的克劳迪娅一样,都属于凭情绪指挥动作的生物,在这样惊险奇诡的关头,她竟然也像那只绿鸟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冲过来了。 倚靠感情行动是女人可爱的特质,比如像美仪小姐留下腹中的遗腹子一样。但在一招见生死的战场上,这种特质会伤害她们,甚至夺走她们的生命……我又分神想起美仪小姐,幸亏她不用上战场。 骷髅龙咆哮着对我冲来,巨风把黑袍衣角猛烈掀起。女魔对直直落下的绿鸟伸出手,好像是要捞起它,然而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啪的一声又抓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仿佛刀割一般剧烈的风中,她绿色的眼睛猝不及防和我对视——刹那间她身体剧烈颤抖一下,然后就无声无息的软了下去。 我甩开她的身体,她就从骷髅龙上掉下去,砰的一声脱力瘫倒在地上了。 头顶上八头骷髅龙一齐发出低沉的吼声,一时间山谷震颤,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石缝中一截枯木的根突然冒出新鲜枝芽,然后木头渐渐长成藏惟的形状——他的木元素身体出现了。 “你也是柿子先捡软的捏吗,易风组长?” “男女平等而已,”我环视剩下的八位魔将,冷冷地道。 第27章 … “于是,十魔将中唯二的女性就被这么利索的解决了。”一个块头巨大的岩石魔族声音低沉的说。他音频如此低沉,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山涧里响起嗡嗡的回音。 “真是丢脸呀,”那个弓箭魔将布拉德也认同。 一个小个子细声细气的问:“绿还活着吗?彦,感知一下她还有没有气息。” 那个被称作是彦的……长着蛇身男人脸的……我怀疑他是男版女娲族的生物立刻结了个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说:“还活着,但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元神了。”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术呢?”小个子问,“绿禽靠近他的时候突然跌落,绿靠近他的时候也突然丧失意识,昏迷不醒……他的周围设有让人昏迷的结界吗?” “这是不可能的,绿禽具有破坏结界的功能,没有任何结界能对它产生作用。”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在没有搞清楚情况之前跟那个男人对战实在是太危险了啊。” “真是讽刺,叮嘱别人要小心人类维序者的绿竟然也干脆利落的歇菜了,这两个人类组长真是危险的存在啊。” 应该是全身开满外挂的存在吧,我暗暗想。 那个布拉德突然拉开弓箭,打断了小个子还没说出口的话:“你们都住嘴。既然我们靠近有可能发生危险,那就不能换个方式吗?” 紧接着他不知道念了个什么口诀,长箭上突然燃起火焰,嗖的一声对着我射来。虽然我速度比不上藏惟,但这样面对面的攻击也伤不到人,我稍微一侧身,就避过了那支火箭。 布拉德紧接着暴吼一声,十三根长箭同时上弓,从各个角度同时射来。我向空中伸手,水蒸气迅速凝结成一把单刀,我瞬间抓住翻腕“铛铛”几声,便一把将长箭砍断殆尽。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小个子突然阻止继续射箭的布拉德,说:“在有生命的绿禽和绿靠近他时,都丧失意识并且昏迷了,但是他却不得不避开弓箭。没有思维的东西就不受他的影响吗?” 那个叫彦的蛇身男抚了抚下巴,“等等,刚才绿靠近他的时候,是不是被他抓住手,然后……” “然后抬起了头,看到了那个维序者的脸。”小个子说,“啊,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了……那个绿的胸也并不大,没有在那样的时刻特地去调戏她的必要吧。” 小个子突然一拍手:“我知道了。失去了元神的绿,没有了意识的绿禽,他们都曾经主动或被迫的和那个男人的眼睛对视过……难道那个男人是传说中的摄——” 没等他说完话,我从地面上一跃而起,直直的对着他冲去。这一下动作已经极快,小个子神色一变,立刻展开骷髅龙的翅膀堪堪躲过。几声拳脚在空中相交,布拉德刚要驱使骷髅龙飞过来,我一把抓住小个子的衣襟在空中轮了半圈,然而还没来得及扔出去,小个子的骷髅龙突然一声长啸,险些把我震下去。 我发现那个小个子的近身格斗其实也相当在行,可能浓缩的都是精华……总之,当他一把反抓住我手臂的时候,我感觉就像被铁钳夹住了手腕一样,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 闪电般的疼痛从手臂蜿蜒而上,就像附在皮肤上的蛇。左手手腕被难以想象的重力从反方向折断了。 我缩回左手,因为骷髅龙的震荡而在半空中转了个身,然后回过头,摄魂术瞬间被完全发动。连续不断的摄魂对眼球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负担,我感觉眼眶挣裂,鲜血一下子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但是在一片血光之中,我看到了小个子的脸……下巴……鼻子……再往上……! “糟糕!”小个子猛然捂住眼睛。 这个时候,我耳后已经传来了其他骷髅龙飞来的风声。那个布拉德的箭术非常准,如果被他进入射程,没有元素替身的我一定会被射个对穿。时间非常急迫,我伸出右手去,但是却被小个子凭感觉一把抓住了:“别想让我看你的眼睛……!” 那小个子的力气实在是惊人的大,我想抽回手,但是那小子把我一轮,我立刻就轻飘飘的飞出去了…… 这一幕实在非常丢脸,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谢天谢地! 小个子此举其实是帮了我的大忙,因为我刚飞出去,布拉德的长箭就紧贴我耳边擦了过去,“夺!”一声重重插进山岩,只剩一截箭尾不停颤动。 这一箭跟天生杀手的皇白妖没法比,但也相当厉害了,要是被射中的话十个我叠在一起也会被捅穿。 我在半空轻轻翻了个身,岩石魔族立刻粗声粗气的提醒:“——在上边!” 布拉德立刻抬起弓箭,瞄准了我。 小个子厉声咆哮:“布拉德!别——!” 但是已经太晚了。 我在狂风中低下头,那个布拉德正好抬头瞄准我,我们的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直直相交。 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的眼睛。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弓箭从那个布拉德的手上滑落下来,然后他的手垂下去,一头栽倒在骷髅龙上。 摄魂成功。 大块头显然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小个子咆哮了一声,听不出是魔界的哪一种语言。紧接着他就说:“那个男人有摄魂之眼!一旦看到他的眼睛就会被摄走元神!不能看他的眼睛!”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地,突然身后的空气发生扭曲,一阵水蒸气从半空中冒出来,凝成了藏惟的身体。 “您真是太有学识了。”藏惟微微的笑着,伸手接过我扔出去的单刀,轻轻一递便结果了他的生命。 藏惟的速度果然对得起他少年天才组长的称号。我被扔上去、发动摄魂术、掉下来落到地面上的这短短几秒钟内,他解散了木元素替身,从水元素替身里出来,割断小个子的喉咙,然后收起刀,往地面上一跃。 一系列动作流畅度暴表,十大魔将之一就被他秒杀了。 如果他采用分解水元素、凝成木元素的方式从半空中转移到地面的话,也许他甚至会在我之前就落到地面上。但是为了减轻对身体的负担,他采用了直接往地面上跳跃的办法。 问题就出在这里。不论藏惟的速度有多么快,他也不可能在同一秒钟内从一个地点消失然后在另一个地点出现,移动总是需要时间的。藏惟是个人,他只能把这个时间大大缩短,他无法做到不用时间就产生移动。 于是,在他杀了小个子然后从半空中跳下地面来的短短刹那间,严峻的问题发生了——那个叫做彦的蛇身男突然抽出弓箭,对着他一箭射来。 区区一箭对藏惟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他立刻水化消失,长箭射过,他又水化出现。动作很利落,判断很准确,姿态很有型,神情很……姑且称之为很飘逸吧。 然而事情没有完。蛇身男一把抽出十三支箭,拉弓如月,嗖嗖嗖嗖连续射来! 藏惟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水化消失水化出现,第一支箭避过;紧接着水化消失水化出现,第二支箭避过;然后再一次水化消失水化出现…… 他的动作渐渐变慢,第四支箭射破了他肩膀上的衣料,第五支箭射穿了他的手臂;而他再一次从水蒸气中显形的时候,那些伤都没有自动愈合,而是仍然血淋淋的留在他肩膀上。 “果然跟我预料的一样,半空中你找不到其他元素,只有水蒸气能形成你的身体。失去了其他元素的替身,你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蛇身男再一次抽出十三支箭,搭弓如月,瞄准了藏惟:“——就算是被称作神迹的顶级元素替身术,也是有使用次数限制的吧!” 老实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元素替身术有使用次数方面的限制。这个大法术能赐予人不死之身,整个维序者部队能使用它的应该不超过十人。 维序者部队之间,互相杀伤的情况时有发生。当两个种族发生战争的时候,那两个种族的维序者通常也难免会被种族仇恨影响,从而产生争斗。 维序者互相之间也会保留自己的秘密,并不轻易告诉他人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尤其是像藏惟这样已经被列为“最强维序者”的一员的人,更不会把自己的致命弱点暴露出来。 长箭破空,就像密集的雨点一样对准藏惟射去。而藏惟水化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他从水蒸气中显形的时候,一支冰箭从他当胸穿了过去,无声无息的爆发出一朵巨大的血花。 那一刹那间的场景仿佛被无限拉长,被那支箭所冲击,藏惟整个身体向后仰,然后在长箭穿胸而过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只被扯断了翅膀的鸟一样,从半空中无力的跌落下来。 我无法从他凌乱的刘海中看到他的表情,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他是否清醒。然而这时候只能孤注一掷的赌一把——要知道,如果藏惟这时候挂掉了,我一个人是绝对无法面对六个魔将的。 我深吸一口气,冒着被其他魔将偷袭的危险骤然跪倒一手按地:“——咒神·幻生之树!” 虚无的种子被投入地心,瞬间抽芽长高,拔地而起,长长的枝桠挡住了其他魔将向我冲来的势头,饶是如此我仍然被冲击得飞退出去。一根树枝飞速卷起藏惟的身体,“砰”一声轻响藏惟迅速水化了,与此同时树木卷曲形成一个人的形状。 我松了口气。 藏惟的身体从土灰中显现出来,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喂!” “别……别晃我,”藏惟一把抓住我的手,喘息道:“你不厚道啊易风组长,摄魂术这样的外挂竟然都不告诉我……” “闭嘴,这种超S级副本没个外挂怎么刷啊?” 藏惟抓着我的手爬起来,他脸色非常苍白,气息极度紊乱,看上去身体受到了很大影响。的确是这样,一个咒神系法术就可以让一个普通维序者身体受到伤害了,何况他在使用咒神的同时,还在不断的使用顶级元素替身术。 那些长箭让他不计次数、不计后果的使用水元素替身,让他的力量在刹那间提升到最高,然而就像波峰过后就一定会迎来波谷,他的身体也不可避免的走上了下坡路。 藏惟毅力还是比较强悍的,稍微喘息了一会儿就站起身:“你的手没事吧?” 我看了一眼那断裂的左腕,垂下黑色宽大的袍袖,“没事。” 其实在超S级任务中,我和藏惟并不适合成为一个小组,藏惟和弥狮牙才是更完美的组合。维序者按种类分为封印型、战斗型、感应型和追缉型,由两个不同种类的结合起来执行任务往往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是毫无疑问的战斗型,藏惟的战斗属性也远远超过追缉,所以我们联手有时会造成属性上的重叠。 比方说在藏惟和弥狮牙的组合中,精细而危险的任务通常是藏惟出手,弥狮牙进行善后和突围,因为他的力量比藏惟要大,比较有威胁性,耐打耐掉血,可以吸引大部分火力。如果刚才藏惟遇险时是弥狮牙站在边上,他一定会用改变地形的能力使藏惟在半空中就接触到地面。 为什么这次是我代替弥狮牙,是因为我的战斗属性比弥狮牙要强。弥狮牙&藏惟的组合如果覆灭的话就是两人全挂,这样就没人把骊珠送回维序者部队了;如果是我的话,在藏惟挂了或我挂了的情况下,可能对有一人还能勉强存活,然后夺取骊珠。 但是亚当·克雷在下达指令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十魔将会集体出动。 兴师动众的全部出马,说明骊珠对于魔神复活的重要性非比寻常,那么这次任务已经超出了S级的范畴——或者说这不是一次任务,而是一次作战。 “原来是拥有不死之身的维序者和摄魂术师啊……虽然牺牲了克劳迪娅、绿、布拉德和泰坦四个人,但是至少我们摸清了他们的底细,也算是值得了。”那个彦慢条斯理的说,“接下来我们稍微把任务分摊一下吧。” 其他几个魔将有的点点头,有的不置可否。 “那个蛇身男不蠢,会比较棘手。”藏惟低声对我说。 我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塞巴蒂、嘉和我三个人都有凭气息感知对方的力量,我们可以联手起来,共同对付那个摄魂术师。要注意在对战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看他的眼睛,一旦目光对视,哪怕只是刹那间的目光,我们也就完蛋了。” 那两个被点到名字的魔将都点着头,驱使骷髅龙飞到他身边。 “飞亦,你的速度在十魔将当中是最快的,你去夺取骊珠,带到事先约定的地方。” 一个红头发的纤细魔族咧开嘴笑了:“好吧。” “剩下的人,”彦吐了吐蛇信子,慢条斯理的说,“你们远程不断对那个元素替身术的维序者发起攻击,不要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想办法把他引到半空中,这样他就没办法用木或土的元素进行替身了。还要特别注意一点,你们在攻击他的时候不能用火系咒术,否则他会借用你们的力量从火焰中重生;也不能用含有金属的武器刀枪,这样你们也许会发现他突然从你们的刀剑上冒了出来,然后你们就没命了。”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岩石身体的大块头低声咆哮道。 “现在不是离心离德的时候!”那个红头发飞亦轻快的说,“好吧,我听彦的。你们拖住这两个维序者,我这就去夺取骊珠。” 他一头俯冲下来,直接就往那棵巨大的花上飞了过去。具有相同速度的藏惟立刻冲过去阻止,但是他刚一移动,两道冰制长枪同时从半空中刺来,刹那间射穿了他的身体! 藏惟瞬间灰飞烟灭,与此同时冰制长枪飞快融化,形成了他的形状。就在他木元素转水元素的千分之一秒,飞亦已经一把抓起骊珠,飞上了天空。 藏惟刚想追,又是嗖嗖嗖几根长箭贴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你的对手在这里呢,维序者!” 他看我一眼,我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办法我阻止不了,而且这种活儿也不该交给我来做,专业不对口嘛。 我们转过身。天空上是那个飞亦拿着骊珠迅速飞远了的背影,剩下的五个魔将挡在我们面前,而且全都避开了我目光的注视。 “两位组长大人,今天你们都要死在这里。”那个彦微笑着,露出他鲜红的蛇信子。 藏惟史无前例的开始轻微烦躁起来,我能感觉到他这一点。 这是很正常的。追缉组的人跟普通战斗型不一样,他们更擅长锁定一个目标,然后有目的的冲击。藏惟精于此道也受限于此道,当他发现自己的目标骊珠越来越远的时候,他免不了开始产生立刻就追上去的冲动。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那个岩石身体的大块头以及一个一看就攻击力爆满的肌肉男正虎视眈眈的等在他面前,如果他稍微一动,他们立刻会冲上去玩儿命的S M他…… 藏惟闭上眼睛,似乎是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只能先一个一个的解决了。” “不,这样时间来不及。” 藏惟转向我:“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先去追捕那个红头发吧,我替你挡住这五个人。” 藏惟有刹那间好像很想说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有说。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我不能看着你去死,我做不到。” “但是追缉这个任务,我可做不到啊。”我看着他年轻的脸,笑了起来,“去吧,这是我身为一个成年人的责任嘛。” “这跟年龄无关,就算是你也……” “你不在我发挥得更开,去吧。”我拍拍他的肩,把他往前一推:“好歹被人称作魔界第一摄魂术师,你以为我只会一对一的摄魂吗?你在我反而更束手束脚啊。” 藏惟看了我很久很久,最终闭上眼睛。 “……你保重,我会回来接应你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紧接着出现在半空中,然后闪电般连续几个纵跃,速度快得简直超出了我对他的想象。那个岩石身体的大块头对着他猛地刺出一枪,但是长枪刚刚投掷出去就被我从中截下了。铛的一声单刀和长枪交激,我把长枪随手扔到地面上。 藏惟在我身后的半空中停了停,我挥挥手:“那个叫做易天的学生是我亲弟弟,如果我有什么万一,从此他就拜托给你了!” 藏惟点点头:“最多十分钟后我就回来!”紧接着他转过身,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几秒钟后他的身影在天际尽头出现,然后再次消失了。 我注视着他离开,然后转过身,面对着那五个骷髅龙之上的魔将。 风从天地间吹来,然后又呼啸着远去。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来。冰凉的风灌满我整个肺部,刺得肺叶有些火辣辣的生疼。 我拽开黑袍的系绊,然后挥手把黑袍远远扔开。里边穿的是一件衬衣,我慢慢解开袖扣,把袖子摞到手肘上去。 彦舔了舔嘴巴,低声笑起来:“遣走同伴并且一个人留在这里,您这种勇气或者说鲁莽……真是让人敬佩呀。那么,您是有什么绝密的必杀之技可以拿出来对付我们吗?” 他们似乎认为我已是瓮中之鳖,随便蒸着吃还是烤着吃都无所谓了。也难怪魔族会这么想,我毕竟是人类,而且神慑力远远不如藏惟,他们对我也没有几分忌惮之心。 “如你所见我是人类,我以最强维序者的身份站在这里,唯一的依仗就是摄魂术……” 我咬破手指举到空中,划下那个从未使用过的咒印的第一笔:“……所以今天诛杀你们于此的,也只是摄魂术而已。” 随着生僻而古老的比划消失在空气里,我右肩上那个血红的“视”字颜色慢慢变浅,整个右边身体都仿佛被一股酸麻的热流所浸透了。 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带着电流的水所浸泡,慢慢的酸麻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不稳定感。骨骼、肌肉、皮肤都好像不再属于自己,好像立刻就要爆裂开来一样。 “视”字终于完全消失,与此同时繁复的花纹以右肩为中心,顺着脊椎迅速爬上后颈及脸颊,同时顺着手臂延伸到右手食指和中指的尖端。刺青花纹和食指血液重合,强大的能量交激甚至让空气都发生了猛烈震荡:“那现在就让你们知道,身为人类却被尊为魔界第一摄魂术师的真正原因。” 第28章 … 力量虽然是无形的东西,但当它以高浓度、高密度迅速凝聚时是可以被感觉到的。有些人被盯住时会产生“对方的目光若有实体”的感觉,那是因为对方生命旺盛,精神丰沛,从而产生了极大密度的能量寄托在无形的目光里。 我能感觉到身后能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结成薄雾,浓度之高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影子。尖啸的风声撕裂耳膜,空气形成了无数细小的刀片彼此冲撞,岩石魔将的骷髅龙想冲过来,还没靠近就被狂暴的风刃完全裹住,活生生绞成了遮天蔽日的骨头碎片! 我喘息着看向他们,眼球内部仿佛有无数变幻的光芒反射进脑海。我知道摄魂术发动到极致了,这时施术者的眼瞳会完全散开,继而凝聚成非常可怕的碧绿色眼珠,只要是有生命意识的物体,哪怕不触及这双碧绿眼瞳,魂魄也会被自动分解以致完全消散。 能量形成的黑影托住我双臂,让我在暴烈的风里稳稳站住。眼瞳散开造成的疼痛非常剧烈,我竭力仰起头,大口喘息着冰冷刺骨的空气,只觉得腑脏都被精纯透彻的能量浸透了。 “怎么回事?”激烈的狂风中,岩石魔将爬到同伴的骷髅龙身上狼狈不堪的大吼。 那个蛇身男终于变了脸色:“神之禁界……” “什么?!” “神之禁界……完全无法躲避的终极视野,能看到过去和未来的神祇之眼……” “会发生什么事?”岩石大块头还是不大搞得清楚,“你怎么了?” 蛇身男惊骇已极,语调甚至撕心裂肺:“会发生什么事?!——神之禁界搭配摄魂术,就是全角度全方位没有任何盲点的完全摄魂啊!能穿透过去和未来的终极摄魂啊!你说会发生什么事?!” 神之禁界,号称两界最强外挂,满血复活状态破表,人见人怕鬼见鬼逃。 开启神之禁界之后人就具备了三双眼睛,一双眼睛看过去,利用时间和空间的倒退法术对过去发生的事情进行修改;一双眼睛看现在,全方位全角度的看到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视线和光感不受任何因素制约;一双眼睛看将来,你看到什么什么就一定会发生,你就是未来的法则制定者。 和其他五感者不同,神之禁界是最接近神的能力,据说运用到极致后就能见到赐予五感的神祇本身——我也是看书上写的,自己从没见过。 当然我没有牛逼到那个地步,从我们现在的这个时间开始算,前进五百年,后推五百年,没人能把神之禁界用到那个境地。对于一个摄魂术者来说,神之禁界的基本性能——全方位全角度、无盲点视野——就已经足够使用了。什么过去之眼未来之眼,那都是扯淡的玩意儿。 这也是我第一次发动的最高级摄魂术,事后会发生什么结果,付出什么代价,我完全都不知道;事后想一想,当时在决定展开神之禁界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为击杀这五个魔将而失去眼睛的心理准备了。 我不是什么圣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当然可以毫不犹豫的踩着魔族的生命前行。 火山口之上的天空终年被厚厚的火山灰覆盖着,阴霾寂寥的天际就仿佛绝望的噩梦,展开轻软巨大的翅膀,把整个世界都轻易的包围在里面。 风从天际猛烈的刮来,带来远方树海的咸腥。 我什么都听不到了,耳朵里嗡嗡直响。除了视觉之外,触觉和听觉全部在慢慢丧失。那是因为人体对于感官的承受能力有限,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视觉上,其他四感就会麻木,时间长了可能就会从此消失。 几个魔将都疯狂起来,驾驶骷髅龙不计代价的向我撞击,然而还没有前进几步就被神鬼莫测的自然之力绞成碎片,刹那间卷向高空,十几秒后重重砸落在岩石之下,刹那间就震碎了一大片山壁! 整个天地一片轰响。 我抬起头,感觉摄魂术的力量迅速流入视神经。我抬手摸了摸脸,触感已经完全没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做什么,只看到满手血红。 蛇身男操纵着骷髅龙飞快拉升,一边拉升一边狂叫着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只能通过口型辨认出他在说:“升空!……飞到他看不见的高度上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看到他的身体猛然一震,灰色的元神从两个眼眶里慢慢飘出来,汇聚成为一缕,然后飘散在了空中。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在半空中自由落体的石头一样,无声的掉了下去。 紧接着不仅仅是他,连没有生命意识的骷髅龙也发出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咆哮——四头巨大无比的骷髅龙同时断成百上千根大大小小的骨骼,在高空中迅速完全爆炸,就仿佛一场壮观的暴雨一样陨落了。 我整个感觉都在消失,就像是要睡过去了一般,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说什么,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重复,不停的重复。然而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感觉就像上辈子的记忆,遥远飘渺而让人悲伤。 我望向遥远的天空,感觉自己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了。我很快会丧失所有意识,然后由神接管身体,由神的意志来决定这场战斗。 不仅仅是五个魔将,整片山谷都会被摧毁。爆炸范围有可能波及方圆数百里,甚至小部分魔界都会坍塌——五感者都顺带接受了神祇的部分情绪,破坏后果如何得看神预先埋下的这部分情绪有多坏。要是神不小心把他失恋/丢钱包/连续便秘半个月之类种种坏心情埋你身上了,那你除了成为移动的超级炸弹外也没有其他办法。 我神智昏沉,就在即将坠入黑暗的时候,突然看见那个临死的岩石怪向我身后望去,露出了非常惊骇、非常畏惧的神色。 ——他看见了什么?我回头望去,一个最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人,在半空中缓缓下降,居高临下的站在了我面前的断崖之上。 我可能连惊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满脑子惊骇未名,那一瞬间我第一次产生了“这双眼睛其实也会出错吧”的感想。 “是谁让你们来夺取骊珠的?”少年笑起来,英俊出奇的脸上透出毫不掩饰的邪气,“是谁把我亲爱的哥哥变成这样的,嗯?” ——易天。 那竟然是易天。 如果不是正面看到他的脸,我绝对不会把他和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联系起来。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易天了:黑袍松松垮垮围在身上,手上密密麻麻写满压制力量的咒印,眼神泛着妖异的鲜红,脸上表情极其妖邪,从眉梢鬓角里透出难以想象的骇人气息,让人一看就忍不住颤抖。 “不……不可能……”岩石怪手脚并用的往后爬,“您、您不是已经……” “神之禁界啊,你这个术可是连我都害怕呢哥哥,幸亏只发动了十分之一。”易天迟疑几秒,抬手解开压制臂环,手臂上无数压制咒印飞脱而出,我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迎面压了个结结实实! “啪”的一声力量完全回涌进身体,我瞳孔剧痛得几乎要爆裂,几秒钟后狂风骤然而止,无形的神之禁界在无声的爆炸中颓然坍塌了。 易天就在铺天盖地的能量碎片里笑着走来,身形也渐渐发生变化:手臂伸长,脊背变厚,四肢迅速着地,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魔虎! “——吼!” 岩石怪连挣扎的空隙都没有就被魔虎一脚踩死,紧接着回头看向我。这时岩石因为魔虎啸声而产生的震撼还没有消失,我眼睁睁看着它一步步走来,居高临下的停在我身前。 “……易……天……”我一张口就涌出血沫,这两个字几乎把胸腔所有力量都用尽了。 “你不喜欢这样吗,尊敬的哥哥?” 魔虎说话时声音也非常低沉,獠牙里隐约可见鲜红的舌头。 “我还记得以前很小的时候,每当我在天山闯了祸,你就惩罚我变成魔虎幼崽……那时我还以为你喜欢大猫,每次都兴高采烈的变给你看。” “结果你却是在骗我,你根本不喜欢魔虎。”它又凑近了一些,胸膛金白相间的厚毛几乎贴在我身上:“你这个骗子,你从来都是骗子。” 一定是在做梦吧,我精疲力竭的想。 易天会变成魔虎,而魔虎竟然口吐人言……什么天山啊谎言啊,一定是我睡着了做的梦吧。这么荒诞不经的梦境,只要醒来就可以消弭无踪了吧。 我闭上眼睛,然而魔虎却发出沉沉的笑声,开始用巨大的前爪拍我的头和上身,同时不停的在我身上用力挤蹭。那火辣辣的痛楚不可能是假的,我用力想爬起来,神之禁界被强行回噬所产生的痛苦却让我经络齐断,只能徒劳的伸手抵挡。 “拿走你神格是那帮虚伪无耻的神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你低下头来的样子比高高在上时要顺眼多了。还记得以前你总管着我的样子吗?整天不准这样,不准那样……” 魔虎伸舌头在我脖子上舔了舔,戏谑道:“几千年前的事情,你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其实这时候我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只恍惚想这绝对不是易天,我弟弟不是这样的,我就要被这只魔虎吃了……那以后易天怎么办呢,会不会有妖怪再去杀他呢? 魔虎还在兴致勃勃的拍我,一会儿揉一会儿蹭,还不停把我挤在胸膛和山岩之上用力舔。它的身体实在太大太沉重了,我眼前因为窒息而阵阵发黑,挡在眼前的手肘也被毛茸茸的巨爪拍了好几下,说不清骨折没有,只崩溃的想着它为什么还不吃呢?这只魔虎有把人全身骨骼拍碎拍软了再吃的习惯吗? “你真软,”魔虎用颈毛用力蹭我的脸,意犹未尽的低头舔了一口:“软乎乎的真好,你当人比当神好多了。” 我被拍得几乎呻吟起来,大脑昏沉半晌,潜意识里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只魔虎可能不是想吃我。 比它“有可能”是易天这件事更恐怖的猜测油然而生,我简直从骨髓里都冷了:魔界雄虎只有对雌性才会抓挠拍打,而且只有发情的时候才会伸舌头舔对方。 这头魔虎不是想吃人,而是在求欢! 第29章 … 这头魔虎不是想吃人,而是在求欢!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然推开魔虎毛茸茸的巨大前爪,连滚带爬往前跑去。 不过神之禁界回噬的力量太强,我根本抬不起脚来,还没跑两步就被一掌拍倒在地,随即劈头盖脑一顿猛舔。 那一瞬间我简直要发疯,同时也下意识否定了:虽然这少年一口一个叫我哥哥,但他绝对不是易天!长得一样也不是易天!哪怕易天亲自站在我面前跟我承认他就是这只魔虎,我也不相信! “你就是这么自欺欺人,你相信‘易天’是正常的人类弟弟,相信‘门德拉’是只有些顽劣桀骜的正常神祇,所以你付出全部心力去爱护,毫无原则的相信和纵容……”魔虎兴致盎然的又拍又蹭,把我按在地上不停挤来挤去,“但只要你发现事实跟想象的不同,你就仗着高人一等的神力把我强行推进你认定的正确道路上,如果遇到反抗,你就大开杀戒,九天十地都要遭殃。” “你不是易天,”我喘息道,血沫接连不断从唇角流下来,“你是……你不是易天……” “我不是易天?是,我的确不是易天。”魔虎俯身用颈毛用力蹭我,声音里带着毫无掩饰的张狂笑意:“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有‘易天’这个人?哈哈哈哈,你到底有多想要个正常听话的弟弟啊?” 我脑子里嗡嗡响,猛然被魔虎粗壮的前掌一把按住胸口:“——抱歉了哥哥,我生下来就是九天十地内唯一的魔神!” 胸腔骤然被挤压的强烈窒息感险些让我背过气去,只觉得眼前光点直冒,眼球都要被爆裂的感觉。就在这时周围空气被迅速挤压变热,随即半空传来我熟悉的声音:“——咒神·火龙胆!” 藏惟! 火龙从天而降,我趁机想翻身逃走,然而还没动作就只见魔虎在火光里迅速化形变回易天,少年只一转身,便徒手挥散了全速撞击而来的火龙! “人类!”易天英俊的面孔上神情极度可怕:“——人类!” 藏惟情况不比我好多少,一条手臂以难以想象的角度歪曲着,可想而知是骨折了。被挥散的火龙漫天飞舞,他竟然都没力气躲开,硬生生挨了这当头一击,紧接着就被易天隔空一挥,炮弹般轰然砸飞了出去! 瞬间我知道藏惟只要砸上山岩,肯定十死无生!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踉踉跄跄飞扑出去,脊背贴着地面滑行了几十米才勉强接住当空摔下的藏惟。这冲击跟火山爆发也没什么两样了,接住他的瞬间我听到胸腔里咯!咯!几声,那是肋骨一根根断裂发出的声音。 “藏惟!”我想叫他的名字,张口却发出自己也难以听清的呜咽,紧接着血迅速从衣襟透露出来,在地上聚起一个小小的血洼。 藏惟伏在地上,挣扎了几次想爬起来,却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他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耳朵里的血源源不断冒出来,可能什么重要血管也受了伤,流得满脖颈都是鲜血。 一个黑影从身后笼罩下来,我勉强抬头,只见易天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你承认我是易天,我就不杀他。” 我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哑声道:“你不是易天。” “那我就杀了他。” “……你说这世上没有易天……” 少年半跪在我身边,许久突然微微一笑,低头舔了我耳侧一口。 “你承认我是易天,世上就有易天这么一个人了。这样不好吗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的声音深沉富有磁性,仿佛带着煽动人心的力量。我脑子一片混乱,濒临昏迷的意识被他一引,下意识喃喃的道:“……你是易天……” “嗯,我是易天。”少年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强烈的邪气:“我最喜欢你了,所以哥哥你也要以相同的程度喜欢我啊。” 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虽然微笑着,但却让我全身浸透彻骨的凉意。肋骨更加疼痛了,我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突然只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易天俯在我耳边轻轻道:“别急哥哥,我们很快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伸手在我额头上一按,刹那间温热的泉水从脑海里流过,我眼前一黑,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昏迷了不知道多久,几乎醒不过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恍惚已经过尽了一个世纪。我头痛欲裂,身体极度虚弱,脑子里什么都无法思考,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曾经发生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我还能看见东西,视觉还在。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左手腕上被绑了一圈一圈的绷带;抬头看四周,是在我的卧室、我的床上。 神之禁界,我想起来了。 但我不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发动神之禁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恍惚间记忆好像缺了一环,在那之后好像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偏偏从我的记忆中抽走了。 我紧紧抓住头发,深深的埋下脸去。 “易风!”一只手抓住我,强迫我抬起头,“你没事吧?” 易天坐在床边,紧皱着眉头,脸上表情严峻而担心。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房间,他的笔直的眉毛紧紧拧着,关切的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刹那间一股极其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他身上正渗透出某种让我非常害怕的东西……但怎么可能呢?他是我亲弟弟啊。 “易风?你没事吧?”易天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看不见东西了么?!” “不……没有。”我勉强说出话来,“没什么,让你担心了。” 易天霍然起身,横眉立目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气势:“你一身血的回来真的吓死我了好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到底干什么去了?你知道你再不醒的话我都急得要撞墙了吗?” “……抱歉了。”我精疲力竭,勉强抬起手去抚摸他的头:“我怎么在家,谁送我回来的?” 门从外边被推开,藏惟探进头来:“是我。” 藏惟还活着,虽然整个上半身裹满了绷带,脖颈还隐约透出血迹,但总体情况比我好多了。听了他的叙述我才知道,那个红头发飞亦拿了骊珠之后就往魔界跑,藏惟在后边一路追赶,半途中两人短兵相接,藏惟快完血挂掉的时候爆了两个咒神装备,一招回血,再一招直接K.O。算上之前的S级元素替身术和咒神·雷神之锤,他一共爆了四个大招,一下子身体就垮了,差点拿着骊珠死在半路上。 “后来想起第二天还要考试,全身就仿佛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不过最关键还是想到了你,万一你坚持不住,我得回去救援啊。” 易天去厨房帮我倒水,藏惟坐在床边,对我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他穿着学校制服衬衣,我记得本来挺合身,结果才几天工夫就完全松了,脸色也白得几乎透明。 “你怎么样?” “还好,耳朵有点蒙。莫利说耳膜全没了,能治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你呢?” 我觉得自己除有两个感官没了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大碍……便示意他看我那反方向骨折程度严重的手。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你这个万年冰山脸脾气竟然那么暴烈啊,易风组长,”藏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几个魔将不仅被摄走元神,身体也被撕成一块一块的了,几头骷髅龙都碎成漫山遍野的白骨渣渣了呢。那场景真像血海地狱,我这么斯文柔弱的好学生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呢。” ……我擦这位好学生的哪个心脏被吓出病来了?土元素?火元素?还是水元素他经常用来杀人的那个? “我急着回学校参加考试,正好回人界的时候碰到寄住你家的易天,就把你交给他了。本来打算考试结束以后就带你回维序者部队病院的,不过医疗组的人抢先上门……” 我有点意外:“医疗组?” “嗯,不过这帮人把白骨面具一戴,别说医疗组了,黑白无常还差不多。易天不肯松手把你交给他们,最后亚当·克雷都被惊动了。” 这点我相信,维序者着装风格绝对三界倒数NO.1,在诡异和吓人的道路上把老对头神使甩了几公里远。别说是十八岁的易天,就算是我三更半夜冷不丁看见,也得活生生吓出个心脏病来。 不过让亚当·克雷和我弟弟见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这只水僵尸的食谱太丰富,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兴起在我家吃个饭后小点? “亚当带不走你,”藏惟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上去似乎拿易天没有办法,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医疗组上门来治疗你的。” 我把藏惟叙述的事情经过稍微整理了一下。当他夺回骊珠,返回火山口去找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开完神之禁界这个大外挂了。这个时候所有魔将都被摄走了元神,尸体尽碎,甚至连骷髅龙也不例外。 我心里突然掠去一丝奇异的不适感。 ……摄魂术这样的纯精神攻击……骷髅龙就算了,能把活人撕成几块血淋淋的肉吗? 在我记忆发生空白的这段时间里,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我真的干出了虐尸这种事吗? 然后藏惟把我带回人界,因为他要参加二模考试——换作是别人我绝对不信,但如果是藏惟,他完全能干出这种无厘头的事情来。再之后,亚当·克雷上门接我去维序者部队进行治疗,他一定跟易天见过面了,但却拿易天没有办法。 他为什么会拿易天没有办法?易天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亚当·克雷这种等级的强者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死一万次啊。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闪出空间门的白光,僵尸水母男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亚当·克雷(那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揍)的身影从空间门里一步跨出。 “你醒了啊。” 看着这只水僵尸的笑容,我的胃突然抽痛起来。 “我来带你和藏惟回维序者部队总部,审讯组有些话想问你们……”亚当笑起来,说话声音像极了僵尸啃人骨头时嘎吱嘎吱的声响:“啊,不会花费你们很久的,易风还要去医疗组检查一下眼睛。” 他话音刚落,突然我房门被“砰!”的一脚踹开。易天站在门口,冷冷的盯着亚当:“——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的胃更加痛了。 亚当·克雷不负众望地露出了他的招牌冷笑,形象点形容,就是一条盯住了青蛙的蛇。 上一次看到这种笑容的时候,那个挑战他权威的维序者被轰成了异次元里的飞灰;再上一次,魔界翼龙成为了一级珍稀保护动物……没人比我更了解这只僵尸有多危险,哪怕他现在突然变成一条巨蟒扑上去把易天吞下肚,我都完全不会感到意外。 “我立刻就过去。”我赶在他们俩开口之前斩钉截铁的说。 易天毫不犹豫的、傲慢无礼的打断了我:“不准去。” 亚当笑着问:“易风,你是自己动手把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丢出去,还是我帮你把他丢出去?当然你知道我手劲掌握得不大好,万一不小心捏碎了他的小脖子……” “砰!”一声巨大撞击,我只看见室内刮起两道灰色的旋风,立刻飞身上前挡在中间。啪!啪!两声脆响,我一把挡住易天伸向亚当咽喉的手,同时抓住亚当刺向易天心脏位置的爪子,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这起流血事件。 “你先放手,”我咬牙对亚当道。 亚当面色森冷,半晌才缓缓退后半步,这时我抓住他的右手已经力尽发抖了。 易天目光极其危险,跟我对视半天,也满不在乎的松开了手。 “看在易风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这小鬼计较了,不过请立刻去维序者部队总部病院报道,莫利组长在手术室等你;还有藏惟组长,伊凡组长在审讯组等你。”亚当拖长音调懒洋洋地感叹:“哎——真是忙碌的一天啊,你们这些组长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稍微省点心呢?烤小翼龙都没时间吃了啊。” 这样子让人实在很想脱了鞋子扔他脸上去,亚当·克雷几百年来仇恨榜第一的名头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藏惟一言不发的开了道空间门,头也不回踏了进去。我拎起外套,突然被易天一把拉住。 “我很快回来,”我摸摸他的头,少年倔强的避了开去。 我也很无奈,回头往空间门里走。就在转身的刹那间,我突然瞥见亚当·克雷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一片焦黑,还微微的冒着白烟。 那是刚才他刺向易天心脏,然后被我一把按住的手……难道伤口是我弄的?但刚才根本没碰到啊。 我下意识回头望向易天,却见他正看向我,眼神陌生而伤感。我瞬间回忆起那一年从孤儿院离开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孤独而绝望,充满了难以言状的悲哀。和当年不同的是,这个天真粘人的可爱弟弟已经完全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孤拔桀骜、英俊却充满暴戾的少年。 就算他用这样伤感的眼神看着我,也掩饰不了他眼神深处挥之不去的杀伐戾气。 他这样的气息,竟让我觉得微微有些不安。 第30章 … 如果说维序者部队有什么地方比尸体处理组还要诡异的话,那八成就是医疗组了——我们只是用尸体作为解剖和实验的道具而已,医疗组却是用活物来当标本。 专门诊疗眼睛的医疗大厅里挂满了手掌宽的圆柱玻璃管,里边悬浮着一颗颗颜色各异的眼球。眼球大小不一,从玻璃弹子到乒乓球、足球、篮球大小都有,我甚至看见跟弥狮牙那只狮子头一样大的猩红色眼球,漂浮在黑色的不明液体里,看上去极具哥特风格的艺术气息。 “那是幼年翼龙的眼球,”莫利在我身后微笑着道,“托法则之神赐福,我们从亚当·克雷大人的午餐盒里抢来的。” “……”那黑色的液体是什么,亚当·克雷大人的汤吗? “请躺下吧,易风组长,让我来为您检查眼球受伤的状况。” 我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立刻无辜摊手:“我不会把你的眼球挖出来挂上去的!请相信医疗组的职业道德!” “不我相信你们……”才他娘的有鬼!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开了道空间门,亚当·克雷一边揉眉心一边走出来,僵尸般苍白的脸上竟然非常疲惫:“还没开始啊?摸鱼偷懒什么的也稍微克制点吧,莫利。” 伟大的莫利组长立刻回应:“我不认为经常在上班时间跑出去跟下属鬼混的人有资格说我们偷懒摸鱼啊,亚当大人!看你的脸色很有点肾虚的迹象喔,你刚才又去暗杀组找凯西大人玩十八禁游戏了吗,亚当大人?” “……”全中啊莫利大人!你一定会读心术对吧!把我心里没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啊! 出乎意料亚当没有淫笑着承认,甚至也没有不怀好意的调戏回来,只轻描淡写道:“我的脸色几百年来一直是这样。” 我沉默的躺到检查台上,莫利俯身用固定钳拉开我的眼皮,同时我看见他极其细微的动了动嘴唇,说出的话只有我能听见:“几百年来一直顶着一副肾虚脸也够难为他的了,你说是吧。” “……”一个流氓的僵尸上司,必定会培养出很多擅长吐槽的部下,最近我越发深刻的感受到这一点。 眼球检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可能是因为迷幻气体的作用,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我躺在检查台上,身上盖着一件西装上衣。 我拎着那件上衣观察许久,确定这是一件只有人类男性才能穿上的衣服——魔族会将它撑裂,冥界鬼魂则可以缩巴缩巴藏进西装口袋里。至于类人生物,像凯西、伊凡、悯之祭等,你是没法想象他们穿西装的样子的。 在维序者部队看见这种衣服,就像在人界街道上看见UFO一样让人惊讶。 我把衣服扔到一边,刚走下检查台,突然听见偏殿里传来极其轻微的谈话声。 “他眼睛所看到的画面全都分析过了,直到昏迷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出现您想看到的东西。” 亚当问:“不能把他昏迷以后的情景也复原出来吗?虽然易风的意识消失了,但是他的眼睛仍然……” “但是那就是神的领域了,”莫利毫不客气的打断他,“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亚当大人。易风组长昏迷之后,掌管他身体的是神,使用他眼睛的也是神。不论是你我,甚至是易风组长本人,都无法入侵到神的领域当中去。” 亚当沉默了。 “但是你我都知道,神之禁界对于易风组长来说只是发动摄魂术的一种手段。这种纯精神方面的攻击是不可能将活物撕成几块的,藏惟组长最终在维克多火山谷看到的惨状,一定是其他人造成的。” 亚当摸着下巴问:“谁呢?……唔,对藏惟的问话结束了吗?” “不,藏惟组长的意志很强,之前发动的两次催眠术都失败了。”莫利突然皱起眉:“您的手是怎么回事?” 亚当看看焦黑的手指:“没事,不用管它。” “要治疗吗?虽然您是个没有感觉的僵尸,而且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谁说的?”亚当立刻骄傲反驳:“谁比我更能代表维序者的光辉形象?我的存在就是形象啊!” ……所以维序者才真的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好吗! 跟僵尸共事的六百年漫长时光为莫利组长磨练出了坚韧的心性,但在这么无耻的宣言面前,连莫利的嘴角都抽搐了起来,如果是漫画的话我相信他头上的黑线已经能去COS莴苣姑娘了,还原度杠杠的。 “所以我的形象是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瑕疵就被影响的,相反稍微有点残缺的美才更突出我的高贵和光辉啊。”亚当得意洋洋,把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说:“再说我也不相信你的能力……这种伤你是治不好的,算了吧。” 我确定莫利的涵养超出常人,因为他竟然可以忍住没扑上去揍这只僵尸,只是随手捏断了十几把手术刀而已。 “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亚当挥手道:“还有别打我午饭的主意,我今天准备的是两头普通烤全牛。” 莫利扶着墙走了,手指在墙壁上划出一道深深的长长的凹痕。 偌大的偏殿只剩下亚当·克雷一个人,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高大的背影,黑袍下摆是象征北部首领的万字锁链状花纹,仿佛随时能溶进黑暗的背景里。 虽然知道亚当·克雷背上没长眼睛,但是出于对这只水僵尸的忌惮,我下意识往暗处靠近了一点。 亚当挽起袖口,苍白健壮的手臂上缠绕着一段长长的、跟黑袍花纹极为相像的银色锁链。他把锁链解下来,割破手指滴了血上去,把锁链往空中一抛,同时喃喃的念动咒语。拗口低沉的声音仿佛瞬间激起回音,他周围的空气如同水流一般渐渐泛起波纹,随着锁链中段抛到最顶点,那波纹越发激烈的震荡。 锁链抛到最顶点的时候,突然嗖的一声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半空拉起大片空间门一样的东西,泛出珍珠一般柔和,却让人不敢正视的神圣之光。 一个穿着金红色铠甲的神使出现在半空中,身材高大健壮,整张面孔覆盖在面具之后。虽然只是虚幻的投影,但是却给人一种极度逼真、情不自禁想要膜拜的感觉。 “有什么事吗,亚当·克雷大人?”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圣奇亚。 历任维序者首领都用利用这种方式和天山沟通,但信息会直接传达到法则之神殿,由侍从通报给法则之神尤瑟妮大人。信号被神使截断什么的,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我没什么话跟你说,圣奇亚。”亚当淡淡道,“把投影球放开,我要觐见的是尤瑟妮大人。” 圣奇亚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知道下两界的人无事不可轻扰天山众神吗?” “哦,你知道天山神域的人无事也不可轻易下来惊扰人界安宁吗?话说回来,魔界的皇白妖应该很盼望你去做客,他们特意为你划出了一块墓地,表示随时都欢迎你横着躺进去……” “无所谓,随便它们怎么想。”圣奇亚还是放开了投影球,微微侧身道:“觐见时间不能过长,最近天山戒严。” 他巨大的投影消失在柔和的神界之光里,半晌法则神殿恢弘壮阔的外观渐渐浮现出来。 那令人惊叹的过程难以用语言形容。我看见投影球在大殿上百根高耸入云、洁白剔透的玉石柱间穿过,将我们的视线带入正殿,无数鲜花仿佛满地的宝石,清泉如同流动水晶一般从台阶上层层叠叠环绕下来。正殿外堂响彻着青鸟悠扬的歌声,而殿堂内闪烁着很多朦胧柔和的光点,阶上摆放着两张扶手椅,各有一位衣裙蹁跹的女神端坐其上。 她们之中的一位有着白金色长发,穿着洁白宽大的裙袍,容光璀璨圣洁让人不敢直视,是维序者所信仰的法则之神尤瑟妮;另一位则是个洋娃娃般的小姑娘,神情冰冷高贵,满身珠宝点缀,长长的黑发一直坠到地上——看到她我就知道为什么圣奇亚会出现在法则神殿里了,因为她是安吉拉,天山至高无上的命神。 “你有什么事要觐见我吗,”尤瑟妮大人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亲爱的魔界统领者,亚当·克雷?” 亚当半跪在地,恭敬的低下头:“打扰您的安宁实在是万死莫赎,尊敬的尤瑟妮大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汇报给您。” 他顿了顿,又道:“但在说这些之前,请您仁慈的解答一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 女神的幻影映在空中,不置可否。 亚当等待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她并未拒绝,便抬头问:“我想知道,现存在人界的神之五感继承者,既替神承担听、说、看、嗅、触五种感官痛苦的人,到底是替哪位神祗承担五感的?”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心跳都停了,下意识抬头看命神的表情,却只见小萝莉脸上一片冰冷。 尤瑟妮沉默半晌,温和道:“亚当,我不可以告诉你答案。” “您……” “你的问题并未冒犯什么,但那是一位非常,非常高贵的神……他高贵和强大的程度,不是我们能轻易谈论的。” 亚当脸色完全变了:“那他——” “他不是魔神门德拉。” 尤瑟妮显然看穿了亚当的担忧,同时我也无声的松了口气。虽然嘴上没说,但亚当那天的猜测确实给了我很大压力,要知道如果我们继承了魔神的五感,那为了阻止魔神复苏,亚当绝对能把我扒光剥皮榨成血浆喝了——这只水僵尸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刚才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呢,亚当?” 这次亚当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魔神苏醒了,尤瑟妮大人。” 尤瑟妮一愣。 “封印结界已经被破坏,能感到有陌生气息进入,结界组竭尽全力都无法阻挡。尤其蔷薇的死亡极大程度上削弱了结界组的力量,失去她后我们连魔神的气息都无法定位……” 尤瑟妮摇摇头,转身望向命神安吉拉,“千年前未尽的浩劫又要开始了。” “那又如何?总比最坏的结局要好!”安吉拉声线带着女童的娇憨,但听上去又特别森冷无情,我正琢磨着什么是最坏的结局,突然听她话音一转:“——谁在那里?” 我一愣,只听她喝道:“出来!” 瞬间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将我从暗处猛拽出去,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板上!我差点摔得眼冒金星,立刻忍痛起身半跪下去,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就是最坏的结局啊!还有比被命神发现更坏的吗?! “是易风么?”尤瑟妮果然不负她心善的美名,立刻出言为我开脱:“你是有事来找亚当吗?先退下吧,等觐见结束后再进来好了。” 我二话没说,起身就往后退。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只听安吉拉怒道:“明明就是偷偷摸摸的躲起来偷听,将天山的尊严置于何地?这样的人岂能轻易放他走了,我看就算处死也不为过!”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后甚至难以想起清晰的细节;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利刃铿锵而过,紧接着“铛!”一声亮响,震得我耳朵都猛的一懵! “尤瑟妮!”安吉拉怒道:“你竟敢阻止我!” 寒光一闪即逝,我这才发现命神的光刃已近在眉睫,是尤瑟妮大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打开了它! “你明明知道他是那位大人的眼睛。”尤瑟妮温和道,“而且安吉拉,你不妨放下手里的东西再向他攻击,不然连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两位女神互相对峙,大殿的气氛沉重紧绷,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时我才发现安吉拉手里燃烧着一团银白色的火,看起来非常眼熟……那竟然是皇白妖的火焰! 我这才知道刚才离死亡是多么的近,只差几毫米,此刻我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你以为他有多了不起吗?”安吉拉冷笑起来:“只是一双眼睛而已。” 瞬间她一把扔开火焰,竟从投影里伸出手来,阴冷尖锐如刀锋般的气息瞬间就逼到了我咽喉之前! 来自于神的攻击是如此浩荡迅猛、无法抵挡,刹那间我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完了,这次真的要死了。事实上那股气息没逼近前我就被逼得跪倒在地,她手还没碰到我脖子,我就感觉全身筋骨都被压得寸寸断裂开来! “啊……” 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我满脑子都是全身爆裂的痛苦,恍惚间只听安吉拉尖声喝问:“你认为我杀不了他么尤瑟妮?!哪怕魔神回来都无所谓,只要——” 她的怒吼戛然而止,恍惚间我听到天山传来一阵哗动,但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了我,倒下前脑海里只剩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易天还在等我回家,而我却再一次欺骗了他。 他会原谅吧,我模模糊糊的想。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的谎言了啊。 第31章 …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却安然无恙的好端端醒来,这种事情实在是人生难得的经历——更难得的是我还老经历它。 我呻吟着坐起身,只觉得头痛欲裂,半晌才看清周围富丽恢弘的景象——这里竟然是天山神殿! 我瞬间完全吓清醒了,下意识回头看,只见大殿里空空荡荡的,神光从高高的窗外投射进来,在铮亮如同整块宝石一般的地面上迤逦铺开。大殿深处排列着无数根雕凿精美的巨大玉柱,石床另一侧的大门完全敞开,不知道连通向哪里,只听一阵阵悠扬的颂歌隐约传来。 我身上的零碎小伤都被治好了,左手腕恢复如初,连点痕迹都没留下。不知道谁给我换了件外袍,开襟宽袖的倒是很有点天山风格,设计比维序者制服合理多了。 空气有点儿冷,我系上外袍,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在大殿里转了一圈。上次来天山继承神祇之眼的时候太紧张,很多景致都没仔细看,更别提神殿正堂了;现在周围没人,正好满足下我凶猛的好奇心。 法则神殿很有点人界希腊神庙的风格,建筑材料一概用青石和白玉,总体气势庄重典雅、恢弘堂皇。墙壁和石柱的细节雕工繁复惊人,形态各异的浮雕从高高的屋顶延伸到大殿周围的每一根石柱上,宛如千万幅瑰丽的图画,组成一个个波澜壮阔的神话传说。石柱的底盘上则雕凿出栩栩如生的忍冬草花篮,远远望去仿佛环绕而上的花藤,在漂浮的神光的映照下更加绚烂生动。 我看着石柱和墙壁上的浮雕入了神,顺着图画的顺序一幅幅看了下去,不知不觉就走到正殿门口。门外悠扬的颂歌更加清晰,空气里传来清淡恬美的芬芳,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顿时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舒适。 住在这里确实能培养神性,你看这建筑每个角落、每个墙缝间都透着高贵俩字啊。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瞥见前方侧殿里仿佛跪着个人,白金色的长发顺着衣裙铺在地上,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 ——是法则之神尤瑟妮。 她跪在神坛下,身体沐浴在淡金色柔和的光芒里,姿态柔顺平静,长长的羽睫泛出点点金光。 我立刻退去半步,正打算悄悄走开的时候,突然听她头也不抬的问:“——您醒了?” “抱……抱歉,我不想打扰你。” “没关系。” 尤瑟妮双掌合十,仿佛在祷告什么,半晌俯身深深一拜。我好奇的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却见神坛上什么也没有,只是个光滑的白色石台。 “我祭拜的那个人,没有任何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尤瑟妮柔声道,“所以我也只在心里想想而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心里记得就行了……” “我忘不了,因为我困惑。几千年来我一直被相同的问题所困扰,纵然高居神位也无济于事,始终找不到人来帮我解开这个疑问。” “……什么疑问?” 尤瑟妮跪着回过头,直直的盯着我眼睛。她这姿态实在让我压力山大,心想要不也跟着跪下来算了,被顶头上司跪着问话的感觉真是焦心啊。 所幸她很快微微一笑,转过头去说:“我想知道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宽恕。” “啊?” “如果一个人被欺骗,被隐瞒,被剥夺身份,被夺去荣耀,被低贱于他的人合力欺侮,被迫放弃一切地位和尊荣……如果你是那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会选择宽恕?” ……这姑娘电视剧看多了吧? 我几乎要挂下一排黑线,但被尤瑟妮这么认真的目光盯着,只能强行忍住内心强烈的吐槽欲:“这……得看情况。” “什么情况?” 得看是韩剧还是琼瑶剧。如果是韩剧,反面角色们一定会在得知女主角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痛哭流涕表示忏悔;如果是琼瑶剧,女主角的圣母之光技能不论何时都是满的,得不得绝症都无所谓。 我叹了口气,说:“得看这人把不把他失去的东西当一回事。也许他天生就不看重虚名,哪怕被外人污蔑,也能一笑置之,宽恕一说也就无从谈起了。” 尤瑟妮沉默半晌,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想,他若是对旁人漠不关心,那旁人再怎么欺骗隐瞒他也都无所谓,更不会往心里去了。” 尤瑟妮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请别担心,我只是随便说说。每个人的心理都千差万别,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想法罢了。” “是……是吗,”尤瑟妮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勉强笑了一下:“谢……谢谢你。” 她这么柔弱的样子看得我实在不忍心,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突然只听身后咔哒一响,紧接着“呼呼——”一声低沉的咆哮! 这声音听起来很像大猫!我猛然回头,目瞪口呆的发现大殿外竟然真的走进来一头魔虎,粗大的尾巴一甩一甩,特别不耐烦的盯着我瞧。 卧槽这可是在天山!连花草鸟儿都透着一股高贵仙气的天山!魔虎这种低贱嗜血的魔界猛兽,在天山神域生活的几率比一头小翼龙扇着翅膀从亚当面前飞过还能完好无缺存活下来的几率一样小! “它是我的一个——朋友。”尤瑟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我让它来送你回魔界,大概它是等急了。” 我面无表情盯着魔虎,内心几乎要斯巴达了。这种身长六米、肩高四米的巨大猛兽处在魔界陆地生物食物链的顶端,捕猎能力可怕得匪夷所思,随便一顿吃掉几百斤肉那是杠杠的。据说在生物种类繁多的魔界,上万平方公里的森林才能养活一只魔虎,不然周围的所有动物都会被这家伙吃光。 “……你的朋友?”我问尤瑟妮。 “……是。” 魔虎“吼!”的叫了一声,尽管声音已经压低,但仍然震得房梁微微发抖。我立刻下意识退后半步,瞬间眼前一花,魔虎挟着腥风扑到眼前,紧接着把我……一掌拍倒在地! “噗——!”我一口老血喷薄而出,差点没给活生生压断了气。 “不要这样!”尤瑟妮大声呵斥,但魔虎恍若未闻,巨大前掌刷的一下亮出四根尖爪,简直跟四把闪亮的尖刀没什么两样,充满威胁的对我晃了晃。 “尤……尤瑟妮大人您……能换个人……送……送我下山……吗?!”我挣扎着伸手求救,然后手臂被魔虎十分从容的一爪拍下,顿时卡擦一声。 尤瑟妮怒道:“别胡闹!你想惹出多大的动静?闹得神域天翻地覆你才开心吗?” 魔虎毛茸茸的脸上竟然显出些沉思一般的表情,然后做出了决定:抬爪狠狠一掌,差点把我活活拍晕了过去! “吼——!”这家伙竟然还气势十足的咆哮了一声,然后才咬着后襟把我叼了起来,脚步轻快的向门口跑去。 心理素质稍差一点的这时肯定吓昏过去了,要知道魔虎的嘴是多么大啊,它叼着我的感觉跟人牙缝里卡着一只蚊子的感觉没什么两样。好几次我都能感觉到它热乎乎的呼吸喷到我脖子里,而且还不仅这样,跑出神殿的时候它竟然还用舌头舔了我一下!绝对是舔了我一下!这家伙其实是把我当做一根叼在嘴里的棒棒糖啊! “快回去,不要在天山停留!”一道神光带着尤瑟妮的声音追上来,明显是警告这头魔虎的:“绕开天梯直接从神女崖下去,现在就走!” 我心说是啊走快点吧,别说碰到命神战神守护神之类的了,就算这头魔虎我也不想跟它多呆啊,谁知道到吃饭时间它会不会把我啊呜一口吞下肚去?!人类在嘴里含着一块肉的时候还忍不住要吃下去呢,你能指望一头魔虎的自制力有多强?! 魔虎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喷,用爪子拨拉我两下,灵活的顺着小路跑出神殿。我被颠得七荤八素,恍惚间只见前方是一片断崖,不知怎么心有灵犀,知道这就是尤瑟妮大人所说的神女崖了。 天梯连接神域和天山,由神使把持来回路径,而神女崖是绝顶峭壁,从上边跳下去的话确实能直接落到魔界……等等,从上边跳下去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吼吼——!” 魔虎仰头发出一声怒吼,整个天地间仿佛都被强烈的音波震得一抖。我往下一看,脚底是高空漂浮的白云,瞬间就崩溃了:“喂你等等……” 话音未落魔虎纵身一跃,叼着我从高空中快乐的跳了下去。 第32章 …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上不是凑字数,是我在空中急速降落六十秒内的心理活动。 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溅起几米高的大片泥土。我昏头涨脑坐起身,半晌才发现自己四仰八叉趴在魔虎身上。 伟大的法则之神啊,保佑这只魔虎摔成一张扁扁的虎肉干吧!我强忍着要呕吐的欲望慢慢从虎身上爬下去,还没落地就被一股大力凌空拽起,回头只看见魔虎雪亮的獠牙。 我X你祖宗啊大哥!叼我叼上瘾了吗!赶快回天山去好吗大哥!我手忙脚乱想找个什么东西来保持身体平衡,结果慌乱间抓到一把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魔虎丰厚粗硬的颈毛。 “呼——”魔虎不满的伸爪一拍,瞬间我就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幸好这畜生动作极快,我还没落地就被它冲过来一口叼起,在半空中得意的晃了晃。 “你赢了好吗大哥……”我头昏脑涨的几乎要哭出来了,心说它到底想干什么啊,这是要吃人的节奏吧,这绝对是要把人晃晕了好啊呜一口吞下肚去的节奏吧!没想到我一生清白英明神武打得过凯西跑得过亚当欺负过伊凡教训过藏惟(……)最后竟然死在了一只魔虎手上!简直是人类维序者的耻辱啊! “呜呜……”魔虎玩儿够了,头一低把我轻轻扔到地面上,用粗壮惊人的前爪揉我的脸和侧颈,还不时兴味盎然的左拍一下右拍一下。被猫咪那粉红色肉垫的爪子轻轻拍打一定是很多少女的美梦,问题是这头魔虎是个大家伙啊!进化到食物链顶端的超级食肉猛兽啊!前爪踩实了足有几吨按压力啊!你们能想象一只放大了成千上万倍的猫爪吗?!你们能想象被这样一只大猫掌东拍西拍是什么赶脚吗?! 魔虎用泛着金光的胡须一个劲蹭我脸,同时还发出超级舒服的呜呜声。我简直寒毛直竖,趁它不注意的时候一个翻身跳起来撒腿就跑,结果刚跑两步,啪!的一声又被当头拍倒了。 “呜呜……?”魔虎琥珀色的大眼一眯,仿佛对我舒服到一半就想跑的行为十分不解。 “我……咳咳,我帮你打十头肉牛来吃行不……咳咳咳行不行……行不行我实在是要被你压……压死了咳咳咳……”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蠕动着,感到魔虎毛茸茸的前掌就抵在喉咙上,挠得我一阵阵发抖,又痒又疼还敏感得不得了。 “呜呜?”魔虎的目光充满质问。 好吧,面对一头成年雄性魔虎什么贿赂都是没用的,要知道它自己挥挥爪子就能拍死几十头肉牛了。这种对食物完全没压力的大猫,平生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又软又好欺负的人类当玩具,它估计要玩到死才能罢手…… “打——打个商量行不?”我气喘吁吁问:“你放我回家,等下次见面我给你……” 魔虎立刻竖起耳朵。 “……我给你带猫薄荷!怎么样?” “吼吼吼吼——!!”惊天动地的巨吼震撼了森林,我拼命捂上耳朵,还是被震得满脑子嗡嗡响。完了这下真的要被吃了,咒神火龙胆能对付它不?先下手为强弄死它以后法则之神会不会弄死我呢?我真的要变成史上第一个死在魔虎嘴下的人类了吗?! “呼呼呼呼!”魔虎愤怒的把我压倒一通猛舔,嘴里还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我满头满脸湿淋淋的,挣扎了几次都没跑掉,只能狼狈不堪的大吼着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放我回家我给你吃猫罐头行不行!我弟弟还在家等我呢啊!” “……”魔虎动作缓了缓,颇有研究精神的琢磨了半天,仿佛要确定我是不是在说谎。 “人——人界超市有很多猫罐头,”我精疲力尽道,“保证给你吃最贵的行不?快——快把我放开。” 魔虎饶有兴味的盯着我,半晌才缓缓移开爪子。我立刻踉踉跄跄的爬起来,结果还没站稳,又被这家伙一掌拍倒在地,发狠的猛舔好几下。 “哼哼!”这头大猫竟然还能发出这种声音,听起来实在很像示威……不这就是示威!它亮出爪子晃了晃,才慢条斯理的把我拎起来,满脸是“愚蠢的人类啊你别想跑”的表情。 我简直斯巴达了,扶着树干喘了很久,才能完全站起身。 这时我才有精力环视周围。只见这是一片茂密的魔界森林,触目所及全是参天古树,可见这片土地的历史非常古老。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地上,脚下全是深厚的腐殖层,一踩就是一个脚印。 我盯着树冠观察了很久,才勉强能确定方向,慢慢往可能通向森林之外的路线走去。从阳光照射的角度可以断定这时已经是下午了,再过几个小时,森林就会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各种大型猛兽都会出来捕食;人类这种细皮嫩肉的生物是罕见好吃的点心,足以让几头猛兽彼此大战三百回合。 这样的土地走起来特别费事,我全身筋骨都要散了,好几次差点一头摔倒。魔虎无声无息的跟在身后,差不多我要摔倒第五十次的时候它终于不耐烦了,一口叼起我扔到背上。 “谢……谢谢……”我疲惫的抓着它颈毛,只见魔虎迈开巨大柔软的爪子,神气活现的顺着小路往前走去。它的毛极厚实温暖,一开始我还勉强能保持坐姿,后来干脆就瘫下去了,懒洋洋的趴在它宽厚的背上,一边用脸蹭那华美的皮毛。 出乎意料的是它竟然也没反对,很宽容的放慢了脚步。不得不说被一头魔虎背着还是很舒服的,我本来就精力不足,被它这么颠啊颠的,很快就打起了瞌睡。还没走出几公里,我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全黑,森林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从草地上坐起身,只见魔虎收集了几根木头,正把它们堆在一起,“嚎”的轻轻吐了一团火点起来。 周围一方小小的空间顿时被火光照亮了,不远处的树林里,几头漆黑巨大的猛兽身影顿时悄然散去。 魔虎不怕火这一点实在超出了我对魔界生物的认识,我正疑惑着,突然只见它一回头,双眼发亮的看过来。 “……”大猫你这是想干嘛? “嗷嗷嗷嗷!”魔虎快乐的蹦过来,满脸清楚的写着几个字:“太好啦嚎嚎!又可以玩拍拍啦嚎嚎嚎!” 我……X! 我转身就跑,然后不出意外在三步内被一掌拍倒,然后上下其手一顿猛拍。 ……坑爹的法则之神啊,我望着月亮泪流满面。 你随便把我传送到哪里去不好,干嘛非让一头魔虎来送我呢?既然是送,干嘛不把我送到一个比较熟悉的地方好让我直接开空间门回去呢? 空间门这东西不是想开就能开的,施术者必须确实去过起点和终点这两个地方,才能在两者之间建立时空隧道。像我们这种经常把魔物传送回地心的维序者,刚上任时都被本组组长带着去过地心,否则就无法开启空间门。 这头魔虎也不知道是戏弄我还是存心的,选了魔界森林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降落点,我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更坑爹的是古老的魔界森林往往带有禁魔属性,任何法术都不能在其周围一定范围内使用,要回家还有一段漫长的征程。 易天啊,别等你哥回家吃饭了,自己下碗面条吃了算了吧……我一边被魔虎呼哧呼哧的舔着,一边内心泪流成河。 在魔界森林的第一晚,就在魔虎亢奋的拍拍打打和我内心疯狂的OS中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饿醒的,刚睁眼就看到满地血红——那是一只刚断气的兔子,不出意外是魔虎的杰作。 一看到它我就想起伊凡,在生理心理的双重刺激下,我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吐了。 “呜呜?”魔虎疑惑的歪头看着,仿佛在问你怎么啦?怀孕了吗?几个月了呀? ……我真是被藏惟那不着调的给影响了。 我无力的抹抹嘴,过去处理那只体温尚在的新鲜兔子。魔虎很贴心的把内脏都剖出来处理了,我只把它拔了毛,清洗一下,树枝串着翻来覆去的烤了半小时。直到兔肉表面泛出金黄,我才终于吃到了一天一夜以来的第一口饭。 魔虎兴高采烈看着我吃,不时把巨大的毛茸茸的头伸过来蹭蹭,十分殷切的要求表扬。 我实在是太饿了,没滋没味的烤兔肉也一口气吃了大半,最后剩了两条腿,魔虎也毫不嫌弃一口吞了下去。它这个举动让我非常惊讶,因为大型食肉猛兽是不吃剩食的,尤其是食物充足的魔虎,兔子小羊一类的小动物它平时根本不会看一眼。 我摸摸它的抬头,魔虎立刻得意的呜呜几声,那模样不知为什么让我想起易天——有一次他烧了糖醋鱼,也是这样得意洋洋享受我奉承的目光的。 “要是你今晚不舔我的话,回人界后一定给你买两千个猫罐头。”我诚恳的跟它商量,然后得到了被当头一掌踩在脚下的回应。 天色渐渐明亮,不知道为什么早上森林也静悄悄的。我稍微洗了把脸,决定今天让魔虎快些赶路,争取尽快走到禁魔地区的边缘。 我站起身,突然察觉到空气里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跟嗅觉无关,是一种长期在危险中生活锻炼出的直觉和敏感。我立刻抬起头,只见森林里安安静静的,仿佛连气流都不动了,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弥漫起一股诡异的蒙灰。 “呼……”魔虎似乎也意识到不寻常,示意我藏到它热烘烘的肚皮底下。 ……大猫你这习惯实在是要改改……我黑线着走远几步,站到比较高的土坡上环顾周围。 森林里更安静了,连一声鸟叫、一点风也没有,仿佛万物都在迫近的危险下屏住了呼吸。不远处灰雾更盛,隐约竟然带着浓重的腐气,不一会儿就在北边缓缓聚成了一片。 这味道竟然是……是死气? 我呼吸一顿,心道不好,立刻从土坡上下来往北边跑去。 这种气息连一般的维序者都不知道,我只在尸体处理组一次丧尸大爆发的时候才见过。那是被生炼的尸体聚集到一处,腐气太过旺盛,造成无穷无尽的死亡能量,只有在很多很多难以计数的腐尸集体暴动时才会出现。 魔界森林的道路崎岖难走,我怕引起尸体们的注意,连微小的悬浮术都不敢使用,踉踉跄跄跑了半天才发现前方道路已经断了,一处急速向下的裂沟横贯眼前,腐气就是从这里冲天而起的。 我扑到裂沟边的灌木丛里往下一看,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山谷里触目所及,漫山遍野全是腐尸。它们之中有森林猛兽,有巨型飞禽,也有类人魔族,队伍中央甚至有一条腐烂的巨大飞龙;成千上万丧尸都排成队缓慢的向前走动,脚起脚落之间发出整齐的沙沙声,听起来极其阴森可怖。 它们腐烂的程度各自不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它们都是在活着的情况下被生生熬炼,才组成了这支腐尸大军。 而且这么整齐划一的行动,指挥者一定就在附近。 我抓着灌木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突然感到一阵呼吸喷到脖颈上,我瞬间连心跳都停了! “呜——”魔虎悄无声息的站在我身后,用鼻子在我颈间嗅来嗅去。 “嘘,”我示意它噤声,回头往丧尸大军前进的方向望去,却只见裂沟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里边黑漆漆的不透光,隔那么远都能感觉到透骨的阴森气息。 是谁练出这支丧尸大军,目的是什么? 山洞里又藏着什么东西呢? 我轻轻穿过灌木丛,顺着腐尸的方向往前走,想去队伍前边看个究竟。然而就在我起身的瞬间,突然腐尸军队脚步齐刷刷一停,漫山遍野顿时寂静无声。 “……”我顿时僵住了,冷汗顺着脊背慢慢流淌下来。 时间在这种恐怖的氛围中更加缓慢,几秒钟无比漫长的僵持后,突然腐尸们有所动作了—— 它们抬起头,无数双空洞腐烂的眼睛同时望向高处。 “……” 我站在裂谷顶上,全身毫无遮挡,就这么直接暴露在了千万只腐尸的注视之下。 山谷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了。 第33章 … “……”我低头看丧尸。 “……”丧尸们抬头看我。 “呼呼……”魔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三秒钟后作出决定,一口叼起我扔到背上撒腿就跑! 裂沟上方极度崎岖,地上布满了长着尖刺的灌木丛和锋利的碎石。我第一个念头是这头魔虎的爪垫一定会被割得支离破碎,然后就听见身后嗷嗷群响,数以千万计的腐尸争先恐后追了上来。 那场景真是可怕至极,几头犄狮丧尸步伐生风,身上不断掉落半腐的肉块,几次堪堪抓到了魔虎的尾巴。它们之后是大批猛兽丧尸,然后是黑青色巨大狰狞的飞龙,不远处半空中还飞着几头快烂光了的巨禽。 我意识到这样不行,最多几十秒后我们就会被丧尸包围,立刻转头对魔虎吼道:“别管我,你快跑!” 魔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回头一爪拍烂了最前那头犄狮的半边身体! 我几乎被爆炸开来的腐肉溅了个满身满脸,还没来得及擦一把,魔虎一个急转,闪电般向前跑去。这一晃我险些从它身上掉下去,忙抓住它丰厚的颈毛,俯身喝道:“到前面拐弯处你自己往南边跑,我有办法对付!快!” 魔虎肯定听懂了,但根本不愿意搭理我。大猫奔跑的极致速度简直跟闪电没什么两样,几百米外的陡坡瞬间近至眼前,我一翻身就想从魔虎背上滑下去。 我们必须在这里分道扬镳,趁魔虎从岔道上跑掉到丧尸大军围住我之间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差,是我发动神之禁界的唯一机会:早一分的话神之禁界无差别攻击会将魔虎也置于死地,晚一分我就会被丧尸们撕成碎片。 “吼吼吼吼——!”就在这时魔虎暴喝而起,整片森林都猛烈撼动起来,而我瞳孔瞬间缩紧了—— 陡坡之下竟根本没路! 死气如同千万条抽紧的毒蛇,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陡坡前方空空荡荡,唯一依托就是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怖山洞;后方则漫山遍野,视线所及全是腐骨嶙峋的丧尸大军! 魔虎极有灵性,此刻回过头,琥珀色的大眼一眨不眨看着我。 如果在这里发动神之禁界的话,我定能逃生,而魔虎则必死无疑。 我低头看魔虎毛茸茸的大掌,星星点点的血渍从爪缝间溢出来,山石和荆棘到底还是割裂了它柔软的爪垫。我伸手揉揉它的毛,低声问:“疼么?” “呜呜……”魔虎立刻把头伸过来蹭了蹭。 “别担心,不会丢下你的。” 前方丧尸群中千万条死气奔腾汹涌,形成猛烈的气流,整个天地都仿佛变成了幽冥的世界。在这样的禁魔区域,任何大法术都不管用,唯一能杀出血路的就是白刃战了。 我站在山坡高处,居高临下看着迫近的腐尸,伸手缓缓道:“——单刀……” 一道光亮瞬间从天而降,势如破竹般冲破浓重的腐气,在厉风中寸寸铸成一把黑色的单刀! 它长不过十二寸,宽仅寸余,乍看上去平平无奇;随着最后一点刃尖在光亮中铸型完毕,整把单刀暴起寒光,被我一把抓在手里,劈手便把扑面而来的犄狮剖腹斩成两半! 至纯至正的罡气随着刀刃瞬间划出,半空中把犄狮身后的巨禽拦腰砍断。刀刃绞断颈骨和血肉的飞溅声接连响起,瞬间无数腐朽的血花便在丧尸群中冲天暴起! “吼——!”魔虎猛一甩头将几只犄狮腐尸扔开,冲过来想挡在前面,被我一手拦在身后:“——还想保护我吗?你自己快跑吧。” 魔虎盯着我,“呼——呼——”的龇牙喷气。 “老虎不发威久了,就容易被人当病猫。”我顺手把单刀一甩,腐血碎肉洒了遍地。周围丧尸越聚越多,天空几乎被腐尸巨禽遮满了,我环顾周围一圈,微微冷笑起来:“——谁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老子今天就让他死无全尸!” 与此同时,神域天山。 随着哐当几声巨响,华丽的珠宝装饰被全数扫到地上,几只宝壶被扔出殿外,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命运女神犹自不解气,顺手抓起摆设还要摔,手刚扬起来就被人从后一把抓住了。 “冷静点,安吉拉,”尤瑟妮淡淡道,“你的怒气会在人界引起巨大的灾难和痛苦,作为命神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啪的一声脆响,安吉拉硬生生打开她的手:“用你在这假惺惺?滚!” 尤瑟妮冷冷看着她,目光中充满怜悯——至尊无上的命神整只右臂一片焦黑,倾尽全部神力都无法恢复,如今指尖部分已经开始溃烂了,看上去颇为森然可怖。 “你嫉恨我什么呢,安吉拉。”尤瑟妮缓缓道,“我并没有比你多得半分眷顾,我的顺从和信仰也没有换来任何宽容。如果那位大人醒来,我和你一样都会死,整座天山甚至整个神域都会灭亡,没有哪个神能获得宽宥。” 命神怒道:“那你还庇护五感者?你明明知道他是靠五感者才能勉强维持最后的神性!” “我没有,阻止你杀易风的是他自己。他的眼睛是神体,任何攻击神体的人都会被反噬,你的手是被自己的力量所侵蚀的。” “……我不相信你,尤瑟妮,”安吉拉冷冷道,“每一代的五感者都被你招进维序者部队去百般庇护,那个蔷薇……” “蔷薇还是死了,她是被你指使圣奇亚用皇白妖之火贯穿心脏的对吗?为了屠灭五感者,你花了几百年时间才等到加百利出生,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个秘密……” “住口!” “……因为皇白妖是千万年来唯一获得那位大人垂爱的种族,它们被赐予保护魔神封印的使命,只有皇白妖首领加百利的火焰才是九天十地内唯一能弑神的武器……” “住口尤瑟妮!住口!” “够了,尤瑟妮。”一个中年男声温和道,“别说了。” 尤瑟妮回头望去,战神和守护神夫妻联手并立在大殿门口,另一侧石柱上站着一个削瘦沉默的黑袍少年——死神洛厄索斯。 尤瑟妮轻蔑一笑,转头去望着安吉拉。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和魔神联手,但魔神封印还在,保护它的是我的维序者。命神让圣奇亚暗杀五感者的时候,我也都没有出手阻止,甚至最得我宠爱的蔷薇被杀时我都没有说一个字。” 神殿内一片静寂,尤瑟妮声音中的嘲讽清清楚楚:“诸位众神,你们还指望我做什么? “……”守护之神叹了口气。她是位婉约和蔼的年长女神,长长的卷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落到脸侧,“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尤瑟妮,安吉拉她只是……她只是恐惧。我们都知道魔神的封印不会维持太久了,一旦他复苏,第一件事就必定是找到五感者,将他的兄长复活。” “而一旦那位大人复活,”守护神顿了顿,轻声道:“整个神域都要陨灭,所有神祇,包括你我,都会成为旧世界的殉葬品。” 尤瑟妮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来环视诸神:“——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 几位神祇对视一眼,似乎都感到无可奈何。长久的沉默过后,战神终于道:“五感者还剩三感,下次安吉拉出手的时候,请你不要……” “我说过是她徒手攻击神之视觉,愚蠢的人是她自己。” 安吉拉怒不可谒:“是你激我扔掉皇白妖之火的!如果不是你——”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尤瑟妮冷笑一声:“我让你把自己的神格贡献出来,你也愿意吗?” 安吉拉猛的一怔,众神也沉默下来,一时人人脸上竟都有些羞惭。 “我会协助你们,但只有一个条件。蔷薇和易风都是我喜爱的孩子,你们已经杀了蔷薇,请把易风留到最后——我毕竟是法则之神,希望你们不要把我的威严和地位视若无物。” 尤瑟妮头也不回的走出神殿,天山外的风席卷而入,拂起她白金瀑布一般的秀发。山下铃铛树的清响叮叮当当,伴着爱神悠远的琴声,在神殿中久久回荡不绝。 倏而神殿外玉白色的台阶上鸟儿四散,圣奇亚凭空出现,谨慎而沉默的看着众神。 安吉拉正当难堪,十分生硬的问:“怎么了?” “魔神封印又动了。” 封印不稳已经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众神都没什么话说。尤瑟妮一步跨下台阶,嘲讽道:“不用担心,我的维序者会保护它。” 大神使长微微俯身,不置可否。直到法则之神走远,他才摇摇头,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魔神封印又松动了。 这个消息传到维序者部队的时候,亚当·克雷正站在7300号禁室微弱的烛光下,面前是一本污迹斑斑的摊开的书。 “人界出生名册,自古以来所有人类新生儿的名字都会被列入其中,十八年前因为某些原因被法则之神列为第一禁书,只有特定的几个高层组长才能查阅。” 莫利修长的手指在密密麻麻无数个名字上滑动,最终停在某页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 “没有人会来翻这本书,少数几个有权限的组长都认为人界的事情并不重要,甚至连人类组长藏惟,都没起过查看它的兴趣。” 亚当面色罕见的冷峻:“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魔界骊珠任务中,易风组长开启神之禁界的时候,我正坐在禁室看这本书,无意中发现记录十八年前人界新生儿的这一页发生了变化,这个名字竟然凭空出现在了缝隙之中。” 亚当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页面角落里赫然写着两个字: 易天。 “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当时还以为见了鬼,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是易风组长的亲弟弟。” 亚当默然不语,莫利的声音则微微颤抖:“我查看了前后一年人界出生的所有婴儿,确定这个名字本来不在出生簿上。他是在活了十八年后,才被承认活人身份的……” 水僵尸闭上眼睛,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禁室内一片沉寂,半晌才听他缓缓道:“创生……” “什么?” “这个人本来不存在,直到他获得了一个神的承认,才从虚无飘渺的生物变成确确实实的人……这就是创生。完全违逆物质守恒定律的,从无到有的创生。” 莫利面色苍白,说:“我听不懂。” “有人生则有人死,有毁灭则有创造,这是天山众神都必须遵守的物质守恒。只有特定的某个神才能从虚无中创造物质,这是至高无上的能力。” “你也听说过人类的圣经吧,‘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本来光是不存在的,神认为应该有,它便被凭空创造出来了。这种说有什么就有什么的本领,是天山十二神都做不到的。” 莫利脸色更难看了:“也就是说本来易天是不存在的?那我们在人界看到的是什么东西,鬼魂?” “不是鬼魂……”亚当·克雷的声音嘶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不敢想。” 莫利微微一震。他认识这只水僵尸已经整整六百年了,只见过他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却从没听他说过不敢。 “我当维序者六百年,成为首领也有两百年了。我带着这只队伍上过天山,打过神战,抗击过毒龙,抵御过丧尸潮,亲眼见证了它六百年的兴衰。我唯一的心愿是再多看它几百年,直到我走向死亡为止。”亚当在烛光下端详着手指上焦黑的伤痕,缓缓道:“有些太过可怕的事情,我既管不着,也不想知道。” 莫利惊愕的看着他,“那这本书……” “既然是禁书,就让它继续禁着吧。” 烛光下水僵尸的瞳孔泛出奇异的光,莫利愣怔半晌,突然只听门外咚咚咚有人跑近,继而哐哐哐砸门:“亚当大人!莫利大人!封印组紧急消息,魔神禁地出现剧烈震动!” 亚当霍然转身:“——怎么回事?” 莫利大步走去打开门,只见一个魔族维序者半跪在地,惊慌问:“魔神禁地传来浓重腐气,还探测到大幅地震,封印已经被侵蚀一半了!亚当大人!现在怎么办?!” 情报组中心室,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亚当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菲尔诺维斯趴在圆桌上,面前是一幅悬空的巨大投影墙。因为目标地区带有禁魔属性,图像传输并不清晰,雪花嗡嗡响了好几秒,才突然跳出一个丧尸们前仆后继的画面。 所有人齐齐后退半步,只见镜头一转,山洞前丧尸最为拥挤的地方突然爆出一道扇形雪弧,瞬间便扫翻了一片腐尸! 亚当喝道:“放大!” 情报组立刻操纵投影墙,镜头急速拉近,只见山坡高地中间赫然是一个人带着一头巨大的魔虎。 那年轻人手执单刀,全身浴血,面色俊美冷酷,格杀能力强悍得令人心寒,面对数米宽的巨禽都能反手一刀剖成两半;魔虎在他身后撕咬几头黑熊丧尸,不时发出惊心动魄的吼声,一些小型兽类丧尸竟直接被它踩烂,地上已踩满了腐尸的血肉。 这一人一虎联手,竟能在漫山遍野丧尸的围攻中死死守住周围五米空地,场面血腥得触目惊心! “……易风组长?!”莫利震惊道,“他怎么会在魔神禁地?!” “徒手白刃战打到这个地步的只能是易风,换成其他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亚当转身冷冷道:“——征召追缉组藏惟、审讯组伊凡、暗杀组凯西、特殊行动组阿刢、善后组水兰,让传送组准备开空间门去魔神禁地——别让我说第二遍,就是现在!” 第34章 … 山坡之上狂风凌冽,脚下已堆满了厚厚的血肉腐尸,连空气都透着一层蒙蒙的猩红。先头部队的大型猛兽已经被屠杀大半,那条飞龙如同小山般堆在高坡之下,上半身被我砍得只剩一层腐肉堪堪相连,头颅则被魔虎撕咬得稀烂,脑髓里红的绿的黑的紫的什么都有,看起来极为恶心。 幸亏我没了嗅觉,否则现在别说拿刀厮杀,可能连肠子都吐出来了。 这只大猫相当靠得住,逃出去的话我应该建议亚当·克雷把它招作维序者,以后就跟我搭档好了。老实说就维序者部队那糟心的人口素质,这大猫比那谁谁、那谁谁和那谁谁都靠谱多了啊! 我们从腐尸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从高坡上推进到坡下,然后且战且退,一路绕过土丘背靠山洞。山洞里透出一股极为阴寒诡谲的气息,腐尸似乎有所忌惮,只剩几头狂暴的杀人熊还咆哮往上扑,其余的都远远退到了后边。 我精疲力尽,一刀插到山岩缝隙中稳住身体,觉得自己现在真是狼狈不堪。不用看都知道我现在满身是血,那气味简直跟坟墓里沤烂的尸体没什么两样,跟我比起来估计那只水僵尸都能算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了。 魔虎呜呜的蹭了蹭我,然后转头去“啪!”一掌从迫近的黑熊丧尸上拍下大块碎肉来。 大猫丰厚华美如同金缎一般的皮毛已经染上了层层腐血,但更衬托出它狂暴的兽性和悍气。野兽孤注一掷的眼神寒光闪闪,在山洞黑暗的背景下如同两盏小灯,令人一望心寒。 我似乎也生出一线绝境下的勇气,猛然拔刀迎面顶住巨熊,扭头对魔虎喝道:“去山洞里,快!” 魔虎似乎还迟疑,巨熊一掌抓来,我瞬间拔刀横剁那只腐烂的巨掌,在轰然震动中声嘶力竭道:“没危险再出来找我!” 魔虎咆哮一声,转身向山洞深处跑去。另一头黑熊腐尸拔腿想追,被我踩着山壁凌空跃起,半空中就势斩掉了半张脸,血腥的脓汁差点泼了我一头一身。 就这么几秒钟功夫,魔虎尾巴在山洞拐角一晃,刹那间就没了踪影。 我松了口气,心说虽然不知道山洞里有什么让腐尸前仆后继的东西,但起码比眼前的危险要强。凭借这把单刀,我最多还能支撑五到十分钟时间,希望那时魔虎已经能确认山洞里没危险了。 这把短刀其实很有讲究,是用精神力铸造而成的。有些身娇体软易推倒的种族——比如人类——脆弱的身体无法支撑强大的精神,满溢出来的精神力便提纯形成固体铸造材料,再打磨成武器或饰品。 维序者的自身资质也决定了武器的性质,比方说藏惟提炼出的东西被魔族称作“碎金”,是千万片细小削薄的刀刃,一涌而上的时候可以把人整个凌迟成无数肉片;伊凡提炼出的是锁链,搞这种一环扣一环精巧坚固的东西那只兔子最有耐心了。 我打磨出来的就是这把单刀。它真正能伤人的不是刀刃,而是对一切污秽之物杀伤效果成倍的纯正罡气。为了修炼这把单刀,我平时也很注意培养自己正义高洁的品格……比方说藏惟他们欺负兔子的时候我就从来都不参与。 “吼吼吼吼——!”魔虎很快从山洞一跃而出,半空中掀翻了向我扑来的巨熊,然后轻巧灵活一个转身,叼了我衣领就往山洞深处跑。 “你没事吧,大猫?” 魔虎呼哧呼哧,奔跑间隙还没忘舔了我一口……等等大喵,你刚刚才咬过不少丧尸吧,你他娘的是想找死吗! 山洞里地形非常崎岖,几个拐弯口都非常狭窄,有时我看着以为都要撞上了,魔虎却能灵活的钻进去,大猫的体型优势一展无余。 外边腐尸还在嗷嗷叫着往里跑,但绝大部分都被挡在山岩下了。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渐渐腐尸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了,山洞尽头出现了幽幽的光。 魔虎钻进最后一个拐弯口,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尽头竟然是一片巴掌大的池塘,清澈的水波泛出片片粼光;水中间矗立着一块岩石,远处看黑黢黢的,也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少年。 我满脸表情只剩下一个“=口=”,心说武侠小说诚不欺我,果然男主角一落难就能开新地图! 魔虎迫不及待,一头冲进水里开始抖毛,冲我“呼呼”叫着,好像在呼唤我跟它下去一块洗。 这个山洞也不知道有什么古怪,我迟疑了一下,不敢立刻下水。魔虎摇头摆尾的呼了一会儿,不耐烦的冲上来咬我裤脚。 大猫毛皮湿淋淋的样子格外可爱,那琥珀色的大眼眨啊眨的,我几乎都要以为它是在故意卖萌了……满身腐血的感觉也确实不好受,我终于忍不住把外套一脱,跳进水里。 哗的一声水花四溅,魔虎给当头扑了个正着。它挂着满脸水珠也不躲,怔怔愣愣的歪头看着:“……” 我:“……?” 魔虎:“……” 我:“……??” 魔虎兴奋一扑,劈头盖脸一顿猛拍! “放放放放放手——!放手手手手手——!”我简直被拍成了面团,只能惨叫着连连往后退,满头满脸都是大猫亢奋的口水。这家伙简直出离的热情,一边舔一般发出讨好的呼哧呼哧,还不时用爪垫拼命揉我!差点没把我从面团揉成面条! 我简直斯巴达了,心说发情你就找母虎去啊!母魔虎数量是公魔虎的两倍啊!大哥难道我认错你了吗?难道你内心其实是个虎妹子吗?!虎妹子长成你这么大个是找不到老公的啊! 我一连退到水中央,后背紧紧抵到那块岩石上,立刻翻身逃到岩石另一边去躲着。大猫特别不高兴,隔着岩石冷冷的看我,一边威胁龇牙一边甩它那条威武雄壮的尾巴。 我意志坚定的表示拒绝,心说这家伙身长六米,那玩意儿估计相当骇人,而且听说猫科动物有倒刺……还是让我继续出去面对那群嗷嗷叫的丧尸吧! 大猫不满的嗷呜一吼,毛茸茸的大头抵着那岩石蹭啊蹭。我心惊胆战伸手揉它的毛,被它伤心的一把甩开。 “……”这愧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我这好像负心汉一般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我慢慢趟水出去,小心翼翼抚摸它尖尖的耳朵。大猫呼噜一声,头稍微偏了偏,就在这时我看到它大头正抵着岩石上的一张纸,边缘已经泛黄了。 这张纸好像是牛皮制的,上边有密密麻麻的字符,因为湿气侵蚀,已经模糊不清了。我好奇的摸了摸,立刻感到一股强烈逼人的腐气。 “……你觉得这是什么?” 魔虎呜呜叫着,又去扒拉那张纸。 它似乎对这张纸特别执着,一心想把它扒下来毁掉。我试着用手揭起一角,发现它竟然很松动,不知道为什么魔虎蹭了半天都没蹭破它一层油皮儿。 这张纸难道是吸引外边丧尸的关键?它们想干什么?为什么纸上蕴藏着那么惊人的腐气? 我摸摸下巴,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厌恶这张密密麻麻的纸,下意识有种把它撕掉的冲动……话说回来我有这种冲动也挺奇怪的,以前在电线杆上看见XX老中医坐堂、XXXX专治花柳疾病、办证请找138XXXXXX什么的也都很习惯呀。 “呜呜……”魔虎撒娇卖萌的来叼我的手,又去扒拉那张纸。它努力了半天,头毛都蹭乱了,那张纸还是动也不动。 我心说这张纸也不大对劲,也许是吸引丧尸的关键,还是撕下来毁了比较稳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魔虎又抓又蹭半天不动的纸,到我手里就特别松软,轻轻一揭就完全掉落了。 就在那一瞬间,强烈的旋风从山洞里凭空而起,瞬间穿透石壁冲出洞外,听起来仿佛一声低沉悠远的叹息—— 魔虎猛然长啸,那声音听起来满是酣畅淋漓的激动和狂喜! 在那强烈回荡的音波下我心神巨震,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知不觉间一松手,那张纸便轻轻滑进了水里。 我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捞,就在它沉入水中的刹那间,水底剧烈震荡,紧接着断石从洞顶轰然掉落! ——山洞要塌了! 多少年沉积的巨石和土层瞬间坍塌,漫天碎石里我根本看不清周围,只觉得头被接二连三的猛撞,险些吐出血来。 魔虎一口叼起我,仗着皮糙肉厚不怕撞,顶着纷纷掉落的山石就往外冲。它也没贸然往来路跑,而是顺着石壁往上爬,瞅准空隙飞跃而出。我只觉得身上被石头砸了无数下,紧接着眼前一亮,来到了地面上。 不远处的土坡顺势而下,到处都是崩塌的断石和土块。这种时候根本没法跑,我正准备抱头等死,魔虎用前爪把我一扒拉,直接塞进了毛茸茸的肚皮底下。 “……”这简直是难得的人生体验,被一头十几吨重的魔虎压在腹部以下,厚厚的雪白软毛直接盖了满脸……我突然有点理解神使们对皇白妖的热情了,软毛毛萌度真是爆表啊! 那些被皇白妖幼崽扇扇翅膀就集体丧失战斗力只能眼冒红心软倒在地的神使们,那些一天三次踩着点儿去围观加百利用各种方法企图把手伸进铁牢摸摸翅膀的神使们,我现在真心理解他们了啊。 大猫肚皮热烘烘的,我只听见外边地动山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震感才渐渐平息下来。 我艰难的从肚皮下爬出来,外边全是碎石,魔虎半个身体都被埋在厚厚的山石里。所幸它精神很好,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站起来还对我摇了摇尾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它看起来真是兴高采烈,一副马上就要称霸山林的踌躇满志的样子。 就在这时丧尸大军嗷嗷叫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回头一看,周围满地山岩被陆续推翻,几头较大的兽类腐尸已经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先前有一头翼展超过十米的巨大腐鹰在地震中躲进了森林,此时也嘶叫着飞上天空,盘旋两圈后一头冲向我们。 形势相当不妙,这些丧尸的控制者竟然没被石头砸死,又执着跑来找我们麻烦了。这样一支庞大的丧尸大军要杀到什么时候啊? 我正满心沧桑,突然魔虎一转头,直直望向森林中某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看上去相当具有攻击性,颈毛全都炸起来了,我定睛一看,只见远处茂密的树林间有个黑沉沉的人影,看着竟然有些眼熟。 那气息是…… 我瞳孔微微紧缩,只见人影径直上升,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又见面了,人类维序者。” 他的声音浸满怨恨,连同那诡异变形的五官和苍灰色的皮肤,光看一眼就足以让我喉头发紧:“储智桀屿……” 这个屠灭全族的刽子手,他的模样比悯之祭死的时候更变异了。无所不在的死气围绕他周身,让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活人,而是某种阴暗诡谲而邪恶的物体。 我全身发冷,退后半步抓紧单刀。 谁知他并没有立刻冲上来,而是微微一笑,声音尖锐嘶哑:“——请接受我的售后赠品吧。” 我一愣,只见他双手猛然一抬,无数魔兽腐尸仿佛得了号令,同时争先恐后向我们冲来! 那么多腐尸的脚步发出惊天动地的轰轰声,效果跟刚才地震完全没什么两样。我被震得差点摔倒,只听魔虎长啸一声,威风凛凛的冲上去一爪拍飞了好几头丧尸! 这么多魔兽它怎么就冲过去了,它怎么应付得了?我刚想冲上去帮忙,突然头顶空间门白光一闪,紧接着:“轰——!” 只见头顶光芒万丈,锁链仿佛银河当空一般横扫千军,刹那间将大片腐尸全数清光! 我回头一看:“——兔子?” 亚当、莫利、藏惟、凯西等人从半空齐齐落地,七名高层维序者的强大气息瞬间卷起一层旋风。 伊凡满脸悲愤:“谁是兔子?叫我组长!” 第35章 … 维序者部队北半球首领亚当,暗杀组凯西,追缉组藏惟,审讯组伊凡,医疗组莫利,善后组水兰,特殊行动组阿刢——这支全明星阵容不管往哪一放,都立刻能产生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效果。 我相信这支组合是无敌的,他们联手的话可以把圣奇亚抓来轮X一百遍,拔光加百利的翅膀毛,或杀上天山把命神的宫殿圈起来当菜园子。如果他们对人民币感兴趣的话中国人民银行早就被抢破产了,瑞士银行或纽约世界金库也压根不在话下。 储智桀屿却并不惊慌,“——各位是一起来找死的吗?”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莫利冷冷道:“这次连悯之祭的遗愿也救不了你了。” 储智桀屿却嘲笑的看着他,“你们来得太迟,我的事已经结束了。那边的水僵尸先生应该能感觉到吧?” 我下意识去看亚当,只见水僵尸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那么,再见了各位,这些腐尸就当做礼品送给你们吧。” 桀屿一声长笑,挥手便开了道空间门,瞬间消失在了里面。 他会这个术一点也不奇怪,杀死悯之祭后他继承了所有维序者法术,对尸体处理组的不传之秘比我还了解。出乎意料的是,亚当竟然也没有出手阻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了。 莫利奇问:“亚当?” 地面上丧尸齐齐暴吼,在骇人的咆哮中亚当·克雷面色僵冷,半晌低声道:“把这块地处理干净……立刻!” 虽然对亚当放走桀屿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但接下来的战斗不关我事,我只需要安心坐在后方,一边跷着腿看他们打怪,一边呼撸大猫的头毛。 可惜魔虎不安分,一心想冲上去表现,被我本着“同事不死白不死”的原则狠狠按住了;魔虎很不甘心,百般挣扎无效,被冷酷镇压之。 因为森林有禁魔属性,咒神法术对丧尸无效,所以亚当带来的都是战斗型维序者,像菲尔诺维斯那样的准保来一个死一双。地面上的魔兽丧尸由伊凡、莫利和水兰解决,腐鹰交给空中移动速度惊人的凯西、藏惟和阿刢,亚当低头在废墟间寻找什么,脸色严肃得让人害怕。 我本不想招惹这只水僵尸,奈何他走着走着,突然抬头对我招了招手。 “……什么事?” 亚当问:“你看到这里有个山洞没?” “塌了。” “山洞里有一片水,水里有个石头,看见没?” “嗯。” “石头上有一层看上去像纸的白皮,也毁了吗?” 我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破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便老老实实说:“被我撕了。” 亚当瞬间脸色剧变。 “那……那是什么东西?” 水僵尸一言不发,半晌冷冷道:“那是什么?——那是魔神封印!” 千万头草泥马咆哮奔腾而过,我嘴角抽得都发抖了:“就那玩意是魔神封印?!” “可不是吗!”亚当严肃道,“你竟然把魔神封印毁了!回家拿根绳子自己了断吧!” 我满心都是“=口=!”,差点被身后扑来的一只腐鹰削掉脑袋。幸亏魔虎一跃而起,十几米宽的巨禽被一掌抓下,瞬间就撕成了血淋淋的几块。 “呜呜……呜呜……”魔虎讨好邀功的伸头来蹭,亚当冷冷看了它一眼,又抬头看我,突然笑了:“我骗你的。” 我:“……” “魔神封印是众神所设,凡人一碰就魂飞魄散,就你还能撕它?” 我:“……” “别做梦了,你想得美。” “……”僵尸你少看不起人!你不是凡人吗?!你还是死了的凡人呢! “应该是宝藏的封印吧,魔界森林一向很有油水呢,早年我们跟神使的战斗都是为了争夺魔界森林开采权——那帮装逼犯抢起钱来可狠了,我都不明白他们整天在神域吃风喝露的要那么多黄金干嘛……话说回来你可别以为宝藏归发现者所有啊,这是公款,要充公的知道吗?我回去就把特殊行动组开过来,让他们什么都别干,以后就在这里给我挖矿。” 我:“……” 亚当得意洋洋,大手一挥招呼组长们:“差不多行了!剩下就让善后组来解决吧!” 水兰拎起腐尸大力一扔,瞬间把亚当砸了个趔趄。 有藏惟这种杀人狂在,天空中的腐鹰很快就被消灭殆尽,剩下一些小型猛禽也不足为惧;地面上的魔兽被伊凡抡起锁链一通狂扫,很快也被清的差不多了。 这帮同事真正干起活来其实很利索。我在这单打独斗半天,也只能被腐尸嗷嗷叫得追着跑,他们一来就迅速清场,真是不服不行。 亚当便优哉游哉的,准备收拾收拾带队回去。莫利还不大放心,皱眉问:“储智桀屿再回来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你没阻止他逃走?生炼出一整支腐尸军队的人……” “已经没有意义了,”亚当淡淡道,“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而且我不想反抗那个指使他做这些事的人。” 传送组在千里之外开启了巨大的空间阵,白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我抬手稍微挡了一下,只听身后莫利声音极轻的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亚当?” “我知道的可多了,你想问什么?我知道追缉组的草地是伊凡吃光的,还知道今天水兰穿了粉色小内裤……哎哟!”亚当再次惨遭重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横着飞进了空间门。 我本来还在想,如果亚当不准我带魔虎回去的话,我应该用什么办法逼迫这只水僵尸乖乖就范。不过托水兰大人的福,一路上亚当都在不停被殴打,压根没精力过问魔虎的事情。 瑰丽奇异的时空隧道很快走到终点,尽头就是总部灰暗沉闷的天空了。我们刚要出去,突然亚当捂着头道:“等等——你们最伟大的首领我有件事情要宣布。” 虽然水僵尸一贯恶心,但最近恶心程度屡破下限,莫利他们眼里的杀气都要满溢出来了。 “根据法则之神大人的最新指示,南北半球维序者沟通太少,感情生疏,不符合两界人民和谐友爱的团结精神。为此南半球维序者将拖家带口拜访我们,时间是七个魔界日之后,滞留时间为三天。希望大家保持良好积极的精神面貌,热情迎接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亚当顿了顿,郑重道:“为了方便各位小于一百岁的组长们理解……其实是每隔百年南北总部聚餐一次,吃吃喝喝三天就走,不必太过上心。” 我环顾周围,发现小于一百岁的只有我和藏惟而已。 “上次聚会时烤了很多小翼龙,据说这次还有珍贵的串烧凤凰蛋呢……啊,我都快等不及了,水兰莫利你们要好好策划这次的聚会哟。还有你伊凡,起码留点草地装装样子吧,大门口都快秃得跟葛优一样了好吗?” 伊凡懵懂问:“葛优是谁?” “下次再啃草就让藏惟把你的毛拔光,这样你就是一只葛优了。”亚当挥挥手:“好了你们走吧,易风,你先留下,我要跟你认真商量下聚会期间总部诈尸的防范问题。” 我想起还欠三十次公开检讨,顿时悚了;可惜组长们没有同事爱,一个个勾肩搭背的都走了。凯西那挨千刀的,路过亚当的时候竟然还提醒:“裸体检讨一次喔。” 亚当:“放心!” 我:“……” 时空隧道尽头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亚当、我、魔虎,这个组合真心怪异,魔虎不时用脑袋蹭我手心,喉咙里发出不耐烦的呼呼声。 亚当盯着魔虎,神色诡谲莫名,半晌才问:“这头老虎你是从哪捡的?” “天山神域……” “天山怎么会有魔虎?” 我老老实实把在法则神殿里的经过说了一遍,亚当眯眼听着,神态颇为悠闲,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直到我交代完经过,他才微微睁开眼,问:“那你是打算把它带到人界去了?” 我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把魔虎往人界带,马路上随便吃几个人可怎么办啊? “真可惜了人家对你的忠诚,你那个亲弟弟都未过如此了。”亚当伸手摸摸魔虎颈毛,笑道:“话说回来,它蹲在你身后的样子也很像你弟弟,叫易天是吧?那小子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不清楚。” 魔虎目光中凶性更盛,喉咙里的呼声已经非常危险了。 亚当却仿佛毫无觉察,悠然说:“你知道吗易风,我刚才看它前前后后跟着你的样子,恍惚又是一个你弟弟啊。这样的话那小子不会吃醋吗,眼睁睁看着自己兄长被别人抢走什么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哪?” 水僵尸不是好故弄玄虚的人,我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能谨慎的看着他。 “这么大的魔虎,带到人界去你弟弟要争风吃醋,留在维序者部队又是个麻烦,可怎么办呢?” 亚当沉默良久,一拍手说:“有了!正巧我缺个虎皮毯子,要不就把它宰了扒皮吧!” 话音未落他一掌斜劈,空气竟然形成强烈的风刃直刺而去!瞬间魔虎暴吼,巨掌铺天盖地猛抓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我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亚当出招的同时就已经不在原地了,他的残影被魔虎一掌拍散,同时他本人出现在我身前,一脚把我踹向时空隧道深处—— “咒神——!”亚当暴喝:“——火龙胆!” 火箭升空都没这么强劲暴烈的火流,时空隧道都几乎被熔化了。我在隧道深处就势一滚而起,拔脚就想往上冲,被亚当紧紧一把拉住! “别过去!” 高达几千度的火焰足以灼伤人眼,魔虎不可能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生还。我心知已救援不及,但还是痛心如绞,一脚把亚当踹开几米:“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亚当低沉道,“睁开眼仔细看看,你那乖巧听话的好弟弟到底是个怎样的狠角色。” 事发太突然,我根本听不清亚当在说什么,只见前方火流光芒暴涨,但短短几秒钟内又立刻熄了下去。火舌急剧缩小,隧道尽头的魔虎竟幻化成一个少年身影! “亚当!”他暴怒道:“——亚当!” 他悍然挥手,便将火苗全数挥灭!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我就愣了,疑惑、震惊、恼怒、难以置信,种种感觉瞬间一齐涌上心头,只能僵立在那里看着易天熟悉的面孔。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少年瞬间扑到亚当面前,眉目狰狞欲裂:“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36章 … 易天那一抓石破天惊,要是被抓实了,水僵尸的脖子就算是金刚做的也会立刻血浆迸裂! 电光火石间我什么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格挡,瞬间血花四溅,却是我手臂被硬生生抓下一大块肉。 “易风……”易天从牙缝间逼出两个字,紧接着把我一推,反手刺向亚当。那力道跟一辆坦克迎面撞来没什么两样,我踉跄好几步,匆忙间只来得及重重把亚当推向时空隧道外。 亚当不愧是六百年的维序者部队首领,千军一发之际已经飞身向外,被我借力一推,闪电般冲出了空间门。就这样还是没完全躲开易天的杀招,侧颈被重重抓了一道,伤口顿时泛出可怕的焦黑! 易天杀性大起,竟然不管不顾又要冲出去置亚当于死地,被我一把拦住:“给我住手!” 易天喘着粗气停在我面前,眼底泛出一层层血丝,看上去极为可怕。这时我才恍然发现他竟然已经比我高了,因为身材有料的缘故,看上去气势更加强盛,这样面对面的对峙着,竟然能隐约压我一头。 “他挑拨我们感情,为什么我不能杀死他?” 我看着他冷酷的眼睛,知道他竟然是认真的,“易天……” “过度宽容换来的就是祸及己身,现在你看到了吧。”亚当在空间门外冷冷道,“你只看脸就认定了他是你弟弟,有没有想过你记忆中的弟弟,到底真的存在过吗?” 我一动不动看着易天英俊而狰狞的脸,寒气从骨髓里一点一点的浸透全身。无数回忆的画面从脑海里掠过,那个从小就知道甜言蜜语紧拉着我的孩子,那个一去多年杳无音讯的少年,那个阴暗晦涩眼神冷酷的弟弟…… 无数诡异的种子早已种下,只是我醉心于易天给予的兄友弟恭的幻象,刻意忽视了所有不安。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眼底血丝渐渐退去,最后竟恢复了英挺冷漠的惯常形象,“我是你弟弟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弟弟啊,哥哥,”他无所谓道,“怎么,那年抛弃我自己走了,转眼回来就不打算再认我这个弟弟了吗?” 我脑子里如遭雷劈,半晌才缓缓问:“你都知道了?” “我从没不知道过。你上天山以后尤瑟妮那老姑娘来洗我的记忆,不过……”易天突然一顿,古怪一笑说:“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确实以前有些事我还模模糊糊的,一下想起来一下又想不起来,但现在全都好了。” “我的记忆和力量已经全都恢复了,你还想怎么样?要打要杀还是再抛弃我一次?”易天视线越过我,望向空间门外的亚当。他眼里的杀意竟然完全不屑于掩饰,好像只要伸个手,就能碾蚂蚁一样弄死亚当·克雷:“不管你要不要阻拦,今天都是这个僵尸的死期,触怒我的人——” 话音未落我飞身退后,而易天落后半秒,竟然也能贴着我一前一后跃到空间门前! 啪的一声巨响!我只觉得被一股奇大的力量迎面撞上,与此同时“哐当!”重重关上了空间门,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亚当·克雷死死关在了门外! 时空隧道内骤然黑暗,我被撞得眼前发黑,半边身体都麻木了。好几秒后我才发现自己被抵在门上,易天紧压着我,眼底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你不是易天,”我艰难的一字一句道,“你根本不是我弟弟……” “前一句话现在说已经晚了,后一句话我赞同,你这样妇人之仁也确实没资格当我的兄长。不过算了,你根本不关心我,在你心里也许从来没把我当成过弟弟吧。” 我简直感觉荒谬:“为什么?”書 香 論 壇 “一个任由弟弟在外流浪这么多年,见了面就喊打喊杀的哥哥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教?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在那么多年漫长的等待里我的耐心都已经用尽了。现在的我根本一点道理也不想听,你要是想动手,那就动手吧。” “……”我无法理解这种逻辑,但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归根结底只因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弟弟罢了。你根本不想关心我,甚至你根本不喜欢我!这样你凭什么再来对我说三道四?凭什么干涉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权利?” 我脑子里嗡嗡响:“……你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现在才来问已经太迟了,”易天懒洋洋说。 “你为什么会上天山?” “去问那个老女人。” 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尤瑟妮,简直一团乱:“你怎么会变成魔虎?!” “想讨你喜欢。”易天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微微侧过头看我眼睛,目光亮得仿佛有两簇小火苗在里面烧,“你喜欢吗?” 时空隧道里一片岑寂,黑暗尽头仿佛有变幻的霓光;时空潮发出遥远沉闷的声响,仿佛某种巨大的古老生物在从胸腔里呼气。 很久之后我终于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过啊,哥哥。”易天把那个“哥哥”的称呼咬得极重,仿佛有点嘲讽和意味不明:“你根本不关心,所以怎么会问呢?”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还沉浸在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里。一进门就直接去书房关上了门。 我很想冷静,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易天倒是心情很好,哼着歌儿做这做那,到吃饭时间还来敲门。我心里千头万绪,还没想好要不要让进,他就自己推开了门。 暮色从走廊尽头照到室内,把他颀长的身影拉得更远。少年抱着臂,懒洋洋靠在门框上,问:“不会这点小事就让你失去冷静了吧,易风?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 “真稀罕,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整个世界毁在眼前,都不会动一下眉毛的人呢。” 我沉默半晌,终于指指沙发,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易天走进书房,却不坐,直直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问:“你还想说什么?”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一个人呗。” “法术是跟谁学的?” “没跟谁。” “易天!” 易天挑衅道:“你想审问我吗?” 我仰头看他,目光森冷。 “……”半晌后易天终于妥协,悻悻的道:“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你只是想满足身为兄长的控制欲罢了。其实你根本不关心,看,我在家住这么长时间,你都没问过我以前过得怎么样。” 我直觉就想冲上去揍他,但想想可能揍不过,只得作罢。 “我已经变成这样,你再问也没用了。”易天拉起我受伤的手,带着命令的口气说:“我替你重新处理一下吧。” 我到家时已经草草处理过一次,从伤口可以看出他攻击时还是留了力的。如果他当时对我生出杀心的话,结果怎样还难以预料。 我看着易天蹲在面前,拿绷带一圈圈仔细缠绕手臂,额前凌乱的头发在夕阳中反射出浅棕色的光。从这个角度我看不清他眼神,但从肩到腰的肌肉非常明显,肌理下仿佛蕴藏着一股可怕的爆发力。 之前他还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变成魔虎后生长加速,或魔界的环境造成了影响。仿佛一夜之间他突然长大了,从桀骜的少年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力量强大、城府深沉,让我都隐隐心生畏惧的青年了。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或根本就没对过。 “好了,最近别碰水。我的治愈术也就这样了,要完全治好你找那个医疗组长去吧。” 易天漫不经心的在绑带上打结,我看着他刀锋般俊朗的眉眼,忍不住低声问:“你还知道多少?” “……” “你到底还有多少是隐瞒我的?” 书房里一片静寂,易天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捂着脸靠到沙发背上,只觉得满心混乱。过了好一会儿,书房都静悄悄的,我放下手睁眼一看,只见易天竟直直的盯着我笑。 他长得很好,但笑起来竟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阴霾。 那笑容让我心中一凛。 “我瞒着你的多了,亲爱的哥哥。” 他把我受伤的手拉起来轻轻一吻,笑着问:“比方说我对你抱着怎样的心思,你知道吗?” 第37章 … 那一瞬间我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易天站起身,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一手顺着我的肩膀缓缓上移,最终停在脖颈处。 有力的手指贴在我咽喉上,寒气似乎从四肢百骸里渗透出来。 我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你……” “听不懂?听不懂我直接解释给你听:我对你抱着最悖伦、最龌龊、最下流的欲望,虽然你很想把我当兄弟,但我却从没把你当兄长。你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不论被人怎样陷害都隐忍不发,所以与其被别人利用,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易天冷冷问:“现在懂了吗?” 我满脑子空白,等回过神来只能说出一句话:“——给我滚出去……” 易天并不走,只要笑不笑的看着我。 “给我滚出去!”我骤然暴怒,一把抓住他就往外推。谁料易天手劲极大,五指像铁铸的一样猛然反扣回来,一把就把我掀翻在了沙发上!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变成魔虎的时候对你发情了吧,因为我本来就想这么做,我一看到你就这么想。”易天膝盖发狠的一抵,我差点把胃都从嘴里吐出来,只听他喘息着问:“才现在这样就受不了了?那你受不了的日子还多着呢。怎么样,看着从小被你抛弃的弟弟变强,你心里什么滋味?” 他一边说一边在我咽喉上舔吻,顺着脖颈一直往下,狠劲撕咬肩窝那一小块软皮,发出呼哧呼哧的粗喘。我简直疯了,拼命想把手挣脱出来,却被他铁钳一般的手指抓着狠狠的向后掰! 那样子跟魔虎发情的时候一模一样,不,甚至比那时还要恶劣。他变成大猫的时候好歹还留了点灵性,现在则比真正的野兽还凶暴危险! “易天!住手!” 我的声音几乎是在怒吼了,但易天一听凶性大起,直接就上来扒衣服。我们就像莽汉打架一样毫无章法的扭打挣扎,咚的一声从沙发上滚落在地,易天的重量加上落地的冲击,险些让我背过气去。 易天却更兴奋了,简直是亢奋的把我上衣三下五除二扒光,扑上来就满脸的亲。我紧紧咬着牙,他就下重手掰我颔骨,那手劲重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到最后被自己亲弟弟按着强吻的时候,我觉得整张脸都没了知觉。 “我以前确实崇拜过你,”易天含混不清的说,“你至高无上,宽容高贵,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得好,人人都尊敬你膜拜你,你完美得没有任何缺点……” 我他妈唯一做错就是养大了你! “我把你当目标一样拼命往上赶,为了讨你高兴,事事都拼命要做到最好,从来都拿你的标准要求自己……但你还是看不起我,你根本不喜欢我!” 最后一个字简直如同变了调的虎啸,震得家具都嗡嗡作响。易天居高临下的压着我,神情冷酷中带着疯狂:“你不是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吗?现在你有什么感想?!” 我有什么感想?我满心里只想把你揍死! 挣扎间我抓到桌脚下一个书包,举起来就狠狠往下砸。易天“啪!”一把抓住我手,书包里的东西七零八碎撒了一地,他也不在乎,顺手把书包远远扔了出去,抓着我手腕就往下探。 这一下我真是要疯了,从小到大没什么多余精力也没交过那种能互相“帮忙”的朋友,活了二十多年,今天竟然要被迫给自己亲兄弟做手活儿! 我发狂的挣扎起来,同时厉声呵斥他放手!但易天更疯狂,一不做二不休的抓着我手上下摆动,慌乱间我只觉得那东西烫得跟炸弹似的,顿时只想抽死他,要不我自己一头撞死得了。 易天满眼通红,喘着粗气在我耳边冷笑:“要打要杀你就来啊,反正我死了你也不在乎吧,我死了你是不是就称心了?” 我耳朵里嗡嗡响,似乎被他舔了一遍又一遍,但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中间我又条件反射的挣扎了好几次,那真是尽了全力,哪怕被一头真正的魔虎踩在脚下这也应该能翻身逃出来了,但不知怎么每次都被易天狠狠的按了下去。 慌乱间我意识到,要是动真格的我也一样会被压着打,他的实力早就已经超过我了。那种手足无力任人鱼肉的恐惧瞬间从心里冒出来,我全身都在剧烈发抖,到最后我甚至都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 我甚至有种虚脱感,躺在地板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易天极尽粘稠的舔我脖颈,似乎突然一下变安分了,还不时拉着我的手把玩小手指。 最后一点余晖从窗檐慢慢褪去,气温渐渐下降,书房阴凉处已经有点冷了。易天的身体却像小火炉一样火热,大猫般缓缓蹭着我说:“易风,我喜欢你。” 我冷冷道:“滚开。” 易天质问:“我说我喜欢你,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老子只想揍你!”整整一下午我终于有机会吼出这句话,猛然把易天推开翻身坐了起来。 易天脸色骤变,瞬间又要犯浑,几秒钟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换了脸色,悻悻道:“所以你根本不喜欢我,我就知道。” 我简直都要气笑了,但还没笑出来就觉得五脏六腑无一不痛,低头只见侧腰青得都发紫了,足足巴掌大的一片淤血,一动就钻心的疼。 易天满脸不情愿的伸手要扶,被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狠狠踹到沙发上。这轰然一下可不轻,整张沙发差点被他撞翻过去,还没等他凶神恶煞的扑上来,我就指着他厉声喝道:“给我他妈的滚远点!” “你……”易天被唬住了。 我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闯进浴室,碰的一声狠狠摔上门。 那天晚上我把卧室门反锁了。虽然以易天如今的本事,十扇门也能轻轻松松拆成木屑,但我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他不会闯进来。 我下意识还是觉得,他是我亲兄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而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形象颇为狼狈,身上到处是擦伤,手臂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侧腰还有一大块瘆人的黑紫。这些伤到莫利那里分分钟就能治好,但这事怎么看都太丢脸了,我还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任何端倪。 我一夜未眠,天亮时才合衣迷糊了一小会儿。朦胧间恍惚听见门板传来轻轻的擦刮声,惊得我瞬间醒来,只听外边似乎有什么小动物在持续不断的挠门。 ……搞什么鬼? 大概是一夜过去心情有所平复,或者是刚睡醒脑子不清楚,我到底还是走过去把门开了条缝。只见门外一只膝盖高的小动物,可怜兮兮的坐在那里摇尾巴,定睛一看竟然是只魔虎幼崽。 我:“……” “呜呜……”魔虎幼崽一跃而入,跳到我怀里来各种蹭,舌头伸着呼呼的一个劲儿舔,想摔都摔不掉。 小魔虎身长半米,但足有二三十公斤重,我一只手根本托不住,只能踉跄坐到床上。它也乖觉,两条腿站在床沿上支撑重量,两只前爪撑在我手心里,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歪头看我。 我:“……易天?” 小魔虎立刻讨好的呼哧呼哧。 我简直无话可说,半晌才怒道:“给我变回来!” 易天却打定了主意要胡搅蛮缠,扑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乱亲,又钻下去用带着倒刺的舌头舔我侧腰的伤口。成年魔虎的舌刺可以收缩,幼崽虽然不行,倒刺却很软,舔在淤血的地方感觉又痛又痒,我没忍住劈手就把它甩了出去。 “呜呜呜呜……”魔虎幼崽掉到地上打了个滚儿,又不屈不挠的扑上来,用金黄的软毛左右乱蹭,还不停用讨好的声音叫着。 我一个头两个大,只把它撇到一边去不理。小魔虎又抓又挠,用各种方法吸引注意力,还耍戏法似的从口里喷出小小的火焰;但我打定了主意不能纵容,因此一直装看不见。 没过多久小魔虎安静了,半天一动不动。我终于忍不住扭头一看,只见它不知怎么燎了自己胸前的毛,正用琥珀色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 我:“……” 它眼底终于带上了水汽,小小声叫:“嗷呜……” 我到底忍不住了,起身到书房找来医药箱,怒道:“给我变回来!” 嘭的一声轻响,易天出现在小魔虎原本的位置上,结实的脖颈下有一小片熏黑。 虽然知道他这可怜兮兮的摸样完全就是装的,而且装得还很假,但我还是无法立刻狠下心让他离开,只得把医药箱塞给他:“自己上药。” “……”易天指指脖子,“看不见……” 我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简直毁于一旦,半天才勉强忍下来,抓起棉球和酒精胡乱抹了两把。易天也不叫疼,就像个真正的乖弟弟一样好好坐着,任我上完药才可怜道:“哥你原谅我好吗?” 他不说自己错了,只问能不能原谅。 我于是装没听见,收拾起医药箱转身就走。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我根本没错!”易天在身后大喊大叫:“我喜欢你才这样!我有什么错?!” 我收拾东西,他就团团转的跟在后边;我关门睡觉,他就一个劲的往门里挤;好不容易臭揍一顿扔出去,第二天早上就看见他大大咧咧的坐在门口,两条长腿横贯走廊,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我感觉自己真的要败了。 如果不是怕见到亚当.克雷会被盘问,我真想开空间门躲维序者部队去,过个十年八年再出来见人。 从那天起易天开始坚持走黏人路线一百年不动摇。诡异的是他黏人的同时竟然还能打冷战,一整天绕着我转却一整天不说一个字,这种事情他做起来不要太顺手。 一开始我还提防他再次犯浑,晚上睡觉非常警醒,后来发现他的冷战主义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通行的,也就无所谓了。大概过了一星期左右家里的气氛还是没有好转,易天坚持不认错,坚持他是对的,也坚持冷战,反而搞得我焦头烂额。 我特地去查了青春期心理教育书籍,看专家说青少年有同性仰慕心理,特别是男生,人生中第一个知慕少艾的对象可能是伙伴或兄长。随着年龄增长,雄性激素分泌旺盛,这种感情就被迅速转移到女生身上去了,因此绝大部分人都是异性恋。 我看了觉得专家就是有道理,青春期少年的性教育问题确实不能疏忽。又看书上说童年时期缺少父辈关爱的男生格外容易变弯,因为人都有雏鸟本能,第一个对他们表示关怀的同性长辈往往会被移情。我一看觉得更有道理了,这不活生生就是我跟易天的情况吗?搞了半天是我小时候没照顾好他,才让他性格偏激好斗还走上弯路的啊。 等把那些书啃完,我自觉已经成了半个青少年问题专家,于是满怀关切的找易天谈了一次。结果他根本不耐烦听,冷冷打断我道:“你搞不清状况我就再重申一次: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所谓的兄弟之情,我喜欢你,就像男人对女人那样的喜欢,现在你懂了吗?” ……我觉得这个实在不能懂,于是又回去看书了。 这次书没看完,晚上我迷迷糊糊的枕着书睡了过去。半夜感觉口鼻堵塞喘不过气来,惊醒一看只见是易天,重重喘息着亲吻着我口腔,一边用膝盖在我大腿间蹭来蹭去。 我猛然翻身坐起,还没完全起来就被易天发狂的按了回去。他这次比上次还急切,喘息间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中途我拼命挣扎,但只要挣脱一分就立刻换来十倍更加暴烈的压制。 他一直狠劲按着我的手,到最后我手臂上被硬生生擦下来一层皮,腹部、肩背甚至被咬出了血。大腿内侧淤青得十分惨烈,因为他中途一直不怀好意的用膝盖在我腿间顶来顶去,下手越狠还越亢奋。 我真的什么办法都试过,但格斗我根本不是易天的对手,真打起来只有开神之禁界这最后一途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魔界森林回来后他就整个人脱胎换骨,力量以几何方式迅速增长,有一次我竟然发现他身上的气息有实体化的趋势。而且他手劲也越来越大,吃饭时经常嘎嘣一声把筷子捏碎,金属勺子也接二连三的换了不少。 我天生是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对这种变态的力量当然招架不住,好几次我觉得他一发狠都能活生生把我撕碎吃了。所幸每当我快要翻脸的时候,他都能稍微表现出一丁点儿的顾忌,所以现在暂时还是强迫亲生哥哥给自己手X,而不是按倒亲生哥哥就开始大吃特吃。 我也不知道这算情况还有救,或是已经苦逼到顶点了。好几次我试图跟易天摆事实说道理,结果都会被激得暴怒掀桌开始呵斥;然后只要我一发怒,他就立刻一副“哈哈终于找到理由了”的样子,迫不及待把我一掌拍倒暴力镇压。 他的手段冷酷而态度明确,主要就一句话:我喜欢你,所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更可耻的是每次把我惹翻了,他就变成魔虎幼崽来各种讨好蹭毛,为了讨我开心无所不用其极,完全看不出人形时凶暴强悍的真面目。 这种悖伦且暴力的生活搞得我混乱不堪,百般无奈下只能买来更多青少年教育书籍;结果终于有一天把易天惹毛了,变成大魔虎把书“嗷呜”一口吃了下去,最后还把我按在地板上又拍又打,当大猫玩具一样整整凌虐了俩小时。 第38章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维序者部队南北会议(聚餐)之前。 期间我如何焦头烂额、心力交瘁自不必说,易天倒是越来越如鱼得水了。反正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走,他就这么兴致勃勃的整天围着我绕,时不时理直气壮跑来求欢,一被拒绝就立刻狂暴化,变成大魔虎把房子踩得砰砰响。 最过分一次是他把楼下的吊灯踩落了,邻居冲上来抗议,结果易天摇身一变成了彬彬有礼的好青年,好言好语的劝那老太太:“是的我哥哥一生气就在家里摔东西……下次我会劝他的……” 老太太很惋惜:“小伙儿这样俊,整个间歇性精神病是怎么回事呢!” 我暴怒之下决定破财免灾,收拾了行李到旅馆去住。结果深夜突发性窒息,睁眼一看果然被魔虎踩在掌下,满脸凶悍的左揉右揉,睡衣撕得比破布还碎。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溜进房间的,旅馆的人怎么就让他进了?这个问题让我一晚上在生理折磨之外还倍感精神折磨,第二天早上睡得极沉,朦胧间老感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舔我手心。 我迷迷糊糊睁眼一看,他又变成魔虎幼崽了,正摇晃着毛茸茸的头一个劲撒娇卖萌。 两星期以前我看到这场景还能心软一下,现在只觉得满心愤怒:“不准卖乖!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丢脸?!” 魔虎:“……” 小魔虎瞬间体形骤然增大,几秒钟后一头雄壮巨虎“轰!”的压塌了床。 ……那天我面若冰霜冲去退房,易天热情的紧黏在身后,前台两个小姑娘一脸诡异的盯着我俩窃窃私语:“好登对好养眼的CP啊。”“鬼畜攻把小受惹毛了吗?”“肯定是做过火啦没听人说连床都塌了!”“对哦对哦……” ……于是我又面若冰霜的冲出旅馆,易天迈开长腿紧缀在我身后:“你要我去杀了那些人吗?” 我猛然回头,冷冷的看着他。 “还有那个老太太,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去杀了她。” 易天眼神里有种漫不经心的残忍,虽然他自己可能并不觉察。过度的力量让他随心所欲,生杀予夺悖逆人伦等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在他眼里都是想做就可以做的,谁影响他的心情他就灭了谁。 老实说,他这样不大像正常人,跟天山上那群众生之巅的神祇倒有点相似。问题是那十几个神(经病)们只在自己的地盘上折腾,易天却很有在人界盘踞为王的架势。 他这样下去,肯定会招来维序者部队的群剿。 两星期后的某天晚上,我终于等来了传召组的通知:南半球维序者首领迪卡诺将率副手及巡逻组、特训组、清扫组、传召组、特殊行动组共五十名高层维序者出使北半球总部,北半球所有组长一律召回,准备开始百年一度的南北会(ju)议(can)。 传召组是通过立体影像来传达信息的,易天站在我身后,不断用眼神谋杀那个可怜的传召维序者,到最后那同事脸色苍白虚汗滚滚,活像吃坏了肚子一样。 易天这小子的别扭性格是一辈子也改不掉了;他既不想让我去,又拉不下脸来开口,只能绷着脸在我身后转来转去,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借个由头吃喝嫖赌吧。” “看你这样明明很想去嘛。” “其实你很喜欢当维序者吧,家什么的才不重要呢。” “这次‘又’去玩几天啊?” 我忍无可忍想呵斥,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他双手插兜,哼哼着歌儿,满脸“我才懒得跟你啰嗦”的不耐烦。 他就这么不耐烦的跟着我转了大半晚,不耐烦的放了二十多次群嘲术,不耐烦的看着我开空间门,不耐烦的看着我走进去;然后不耐烦的变成了一头大魔虎,轰隆一声把墙捶出了个大坑。 ……这次打算怎么跟楼下老太太解释?关闭空间门的瞬间我幸灾乐祸的想。 南半球总部比北半球小,但因为地球南北两端人种不同的关系,南半球人类维序者更多,像被杀的两个五感者都是他们那边的人。 看到南部首领迪卡诺的瞬间我很有好感:这是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衣着得体、风度翩翩的男人,他的副手阿瑰则很年轻,笑容温和说话轻软,不仅有着不逊于水兰大人的仔细和耐心,同时还具备凌驾于众多组长之上的强横实力。 我想起自己这边猥琐之气满溢的水僵尸,色情片制造大户凯西,身患重度暴露癖的凶悍管家水兰,永远的反党反社会少年藏惟,动不动就变成兔子光着屁股在草地上蹦来蹦去的伊凡……顿时觉得人生苍凉,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阿诺!你是路上踩了狗屎吗搞这么晚!”水僵尸热情万分,大力拍肩道:“看你这装逼样,人五人六跟神使似的!小心我把你肠子从嘴里揍出来哟哈哈哈哈!” 我:“……” 迪卡诺差点被拍进坑里去,二话不说转身一拳:“水僵尸!你找死吗!快说天山库藏里的酒你偷来多少!告诉你我们新进的组长都不是弱鸡,小心喝死你哦哈哈哈哈哈哈——!” 我:“……” 以尤瑟妮的眼光来看,我实在不该指望南部首领有多靠谱的。 所幸这世界非常公平,上天赐给我们一个水僵尸,然后搭配了一个勤勉可靠赏心悦目的莫利;上天赐给南部一个迪卡诺,也没忘记再附赠一个温柔美貌堪比人妻的阿瑰。 两个头头勾肩搭背的跑了,阿瑰却任劳任怨,先是把队伍整理好,再满面通红的跑来跟我们道歉,最后热情的给我和藏惟送上见面礼:“两位是新来的吧,第一次见面呢,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藏惟毫无廉耻的收下礼物,拍肩说:“过奖过奖,以后我们打僵尸的时候会叫你帮忙的。” 阿瑰唯唯诺诺,被藏惟和伊凡一边一个热情的拉着往里走。一路上凡是有草的地方都东秃一片西秃一块,阿瑰看了便感到奇怪:“这是特意修出来的图案吗?” “没错就是这样。”藏惟面不改色道,“特地从人界请设计师来弄的呢。” “很有现代艺术感吧,花了超多钱!”伊凡补充。 “……”阿瑰满脸表情就四个字:不明觉厉。 据说很久以前南北会议的时候好歹还有层遮羞布,大家白天讨论几小时,晚上就勾肩搭背的出去喝酒。后来迪卡诺上位了,迅速和亚当·克雷同流合污,每次聚会都哈哈哈哈哈哈的喝酒吃肉花公款,会议主题从来都不超过如下范围:一,如何更有效的揍神使;二,如何更彻底的让圣奇亚出洋相;三,啥时候杀上天山去泡神使妹子。 后来圣奇亚惨遭好人卡,恰逢维序者部队南北对话,会议主题便又加了一个:如何仿造皇白妖的羽毛来骗神使的钱。 皇白妖幼崽成年的时候要换一次毛,这两个不要脸的首领就逼着特殊行动组满世界给他们抓小皇白妖;特动组组长阿刢已经被他们压榨得麻木了,每次抓满一笼子,就提回来好吃好喝的养着,等把换下来的羽毛收集完后再放走。 所以皇白妖有心理阴影,很仇视社会,觉得神使和维序者都不是好人。 鲤鱼厨师大概被各个组长轮番威胁过:“如果不烤小翼龙就烤了你。”“如果不煮新鲜嫩草就煮了你。”“如果不上香蕉牛奶就上了你。”……所以真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魔族的各种珍馐佳肴不要钱似的往上端。据说亚当·克雷本来想点个青鸟蛋的,但青鸟只生活在天山,神使通过魔界动物保护协会向亚当提出了一亿金币的巨额警告,无奈只得换成了更多的凤凰蛋,让大家都开心不已。 迪卡诺和亚当·克雷抱着酒坛迅速滚到了一起,很快就喝得红光满面不亦乐乎。阿瑰几次想上去劝,都被藏惟和伊凡狼狈为奸的拉下来,很快就被灌得面色通红。 他本来就是个温柔和善的美人,欺负起来软绵绵的,怎么都不反抗。莫利好歹本着最后的一点良心阻止了一下,阿瑰还忙不迭帮藏惟他们辩解:“没事的我没事的,出去喝点茶就好了,请您千万不要责怪他们!” 莫利怜悯的看着他:“平时在南部被欺负得很惨吧?” 阿瑰呆呆道:“大家都对我很好啊。” “……”莫利拍拍他,语重心长道:“你这样很好!一定要保持!” 阿瑰很快醉酒不胜,狂奔出去吐了个稀里哗啦。好不容易清醒回来,看到迪卡诺在和亚当拼第十八坛酒,立刻又奋不顾身的冲上去劝。他这样置危险于度外的精神立刻被迪卡诺大力表扬了,表扬的方式就是一把拉过去按大腿上,低头狠狠亲了一口问:“又来招欺负了是不,嗯?” 藏惟:“看到没,上司越流氓手下就越软糯,造反才是唯一的出路啊……” 伊凡:“没错没错!” 我:“……” 迪卡诺把阿瑰欺负得得心应手,拉着他黏糊了半天,几次逃走都被迅速抓回百般调戏,一会儿强迫喝酒一会儿喂东喂西。出乎意料的是像亚当这样就算手上不占便宜,嘴巴上也一定要占点便宜的人竟然毫无反应,微微笑着自斟自饮,仿佛对眼前这么火热奔放的美景完全视若不见。 我正想着水僵尸难道转性了不成,就听莫利问:“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嗯……” “迪卡诺和阿瑰是那种类似于伴侣的关系,他们感情非常稳定,已经在一起几十年了。别看阿瑰外表文弱,他的战斗级别数一数二,是南北两部加起来排名前十的高手。当年迪卡诺能把混乱中的南部完全控制住,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有他帮忙。” 我感觉真是长知识了——怪不得亚当不敢下手,就算迪卡诺不揍他,阿瑰本人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啊。 “可能是因为高层感情融洽吧,南部的人事关系也一直比这边好。”莫利喝了口酒,缓缓道:“每次看到他们我都很欣慰,觉得生活还是有美好的那一面的。” “每次看到你吐槽亚当我也觉得生活很美好,”我实话实说道。 莫利:“……诶?” 维序者部队的夜晚差不多是人界整整一天那么长,到半夜我就支撑不住了,径自出来找地方睡觉。 总部处在人界和魔界交点的时空岔道上,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控制这个世界光照、季节、昼夜的亚当·克雷同志此刻正抱着酒瓶声嘶力竭的唱那一夜你伤害了我,根本没心思管天上是亮是暗。所以我出来时就看见一口巨大的黑锅扣在天上,道路昏暗且刮着大风,气氛颇有点可怕。 我看到两个追缉组维序者在路边上点灯,便想上去讨个火。谁知我刚摆出非常亲切、非常和蔼、让人一看就难以拒绝的温油笑容,他们就像见了鬼一样颤抖起来:“易易易易易风大人您您您怎么出来来来了?” “……?” “……(╯﹏╰)……” “……?” “……o(>﹏<)o……” “……”我说:“你们……” 哐当一声巨响,两个维序者把灯一扔撒腿跑了。 我莫名其妙,心想难道藏惟平时太凶神恶煞,以至于组员全都养成了兔子般的性格?不过他们既然这样慷慨大度,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开开心心把灯捡起来准备用了。 “他们害怕的是你。”易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愕然转身,只见易天裹着黑色大衣,站在背风处冷冷的看着我。他手里提着一盏古锈青铜的老式马灯,英俊的眉目被笼罩在阴影里,一时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来就来。” “……来做什么?” 易天半晌不说话,只站在那里看着我。他目光极深,似乎有种无形的漩涡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我一时竟有些呆了。 人没有长这么快的,短短半年不到,个头都超过我了。他站在那里的样子已脱去了少年的形态,眉眼鼻唇年轻锋利,气息却带着山渊般的浑厚深重,让人看了竟有点陌生。 “我是来杀人的,”他突然微微一笑,“你信不信?” 远处宴会的喧嚣隐约随风传来,寒冷如水一般层层透进肌理,我只觉得骨髓中都弥漫出深深的寒气。 “开玩笑的,我就想来看看你。”易天主动上前拉起我的手:“你现在要上哪去,我陪你一起?” 我挣脱了他的手,奇怪的是他也没犯横,只无所谓的跟在后边。他穿着与维序者迥异,手上又提着灯,路上好几个巡逻组的人上前盘问,他都不回答,只盯着人家微微冷笑。最终还是我怕出意外,强行命令巡逻队的人都散去了。 易天也不拦我,相反格外温顺,我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我在尸体处理组宿舍随便找了个空床准备睡觉,他就硬在身边挤了个位置,把我紧紧挤到墙边去东嗅西嗅,活像头准备发情的雄魔虎。 我简直郁闷:“你闻什么?” “我闻你的味道跟以前一模一样……闻起来好香……你吃了什么?是不是喝了很多酒?你平时是不是偷偷用香水洗澡了?” 我确定身上一点香味也没有,平时出汗发馊倒是不少见。易天对此嗤之以鼻:“只有我能闻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一翻身把我压在下边,手肘撑在枕头两边,十分亲昵地用鼻尖蹭我的脸:“因为我喜欢你啊,哥哥,我们生来就应该在一起的,别人怎么可能比我更了解你呢?” 宿舍低矮的窗檐下是昏暗黑沉的天空,风呜呜从窗缝间灌进来,房间很狭小,毯子被他精壮的身体一卷,便从床边凌乱垂到了地下。 我下意识动了动,被他一下裹住手脚,“哥哥,你喜欢我吗?” 他以前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个天真无邪撒娇的弟弟,现在却居高临下,强硬无匹,幼年时我和他的位置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了。 “……我更喜欢你小的时候。”我淡淡道。 出乎意料的是易天竟然没发怒,他扑哧一声笑起来,把脸埋在我颈窝里笑得止不住,整个身体都在一下一下的震动。过了好久他才停下沉闷的笑声,说:“我就知道是这样。你喜欢乖巧听话会讨人欢心的弟弟,一旦弟弟长大了变强了,你就开始嫌弃他,想要丢弃他,自欺欺人的去找下一个理想中的弟弟。这种养成游戏让你很有快感吗?你知道这样有多可恶吗?” 他转头亲吻我侧颈,动作极尽温柔,说话却带着深深的恨意:“所有人都随着时间发生变化,只有你的时间是静止的,你永远停留在自己觉得最舒服最美好的时候。所以每当弟弟长大了,你喜欢扮演的保护人角色没有了,你就像受了欺骗一样把所有感情全数收回,冷酷得半点情面也不留。” “你只是沉迷于这个游戏而已,”他语调带细微的残忍:“你喜欢当凡人,喜欢当哥哥,喜欢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所以你不厌其烦一遍遍玩各种角色扮演游戏;因为你是最至高无上的那一个,所以只要你还想,所有人的故事都无法终止,整个世界都必须永远陪你玩下去。”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哥哥?”易天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南半球总部就是为了保护神之五感而建立的,历代所有五感者都会被安排进去重重保护,只有你被送到危机重重的北半球,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类,却能跟魔界最强的高手平起平坐,无数次出生入死却又无数次死里逃生,至今连个永久性的伤口都没留下……你不觉得奇怪吗?” “千亿人类中偏偏是你被选中继承神祇之眼,你有没有想过是哪个神被灭了五感?他又为什么会被灭,谁敢灭了他的五感呢?” 易天抬手温柔抚摸我的额头。他手上仿佛有极大的热力,烘得我全身被温水浸透了一样软绵乏力,偏偏神智又非常清醒。 我意识到不对,想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但开口就发现怎样都发不出声音。 “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你只需要看着它发生。” 易天翻身而起,打横把我抱起来,径直向外走去。 我手脚麻软不能动弹,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知道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即将要发生了。我竭尽全力想挣扎求救,然而最多只发出轻微的喘息,易天听见也不以为意,只看着我微笑。 那笑意完全不到眼底,从他的目光里我只看到可怕的冷酷和执著。 总部此刻正是深夜,绝大部分人都在宴会,宽广的主道上人迹罕至,满世界只剩阴沉的天空和呼啸的风。 易天抱着我,大步走向总部最深处的石碑林。一路上我都在盼望遇见什么人,但中途经过的几个巡逻维序者都视而不见,仿佛我们是空气一般,直接就擦身而过了。 总部严禁使用隐身术,我不知道易天这是用了什么办法,最终抵达石碑林的时候我都绝望了,只睁眼准备看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你知道命神为什么用皇白妖的长箭来灭杀神之五感吗?因为加百利的火焰是三界唯一能造成物理、精神双重破坏的东西,简而言之,它能让人魂飞魄散。” 易天轻而易举跃上一棵参天古树,把我小心的放在枝桠上,自己也紧挨着坐下。 从这里能俯览石碑林中大片空地,但我没心思去看,只紧紧盯着他。 “灵魂被摧毁就永远不能入轮回了,这样本来能继承神之五感的优质灵魂越来越少,五感者的质量也越来越低,最后寄托在五感中的神性也慢慢消失以致虚无,等于是用水滴石穿的功夫磨死了一个神。”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但我更想知道的是,易天为什么知道? “皇白妖的火焰是燃烧生命而来的,虽然命神一意孤行,但圣奇亚也知道,五感者皆死之日就是加百利丧命之时。”易天顿了顿,反问:“如果你是大神使长,你会选择俯首听命,还是生出反心?” 我震惊于他竟然连天山的秘辛都知道,难道是尤瑟妮告诉他的? 那他到底跟尤瑟妮是什么关系? “我跟法则之神那老姑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所以暂时联手而已。魔界森林的事多亏了她才能设计得如此完美,当年储智桀屿被悯之祭放逐到魔界边疆,也是被她庇护才得以存活下去……有时候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再低微卑下的生物也能起到大用。” 他这话虽然在说储智桀屿,但给人感觉却像是连着尤瑟妮一起说了。 我今天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真正认识易天,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震惊和疑惑让我头脑无法冷静,甚至比那天发现亲生弟弟对自己怀有不伦的欲望时还要混乱。 “啊,来了。”易天突然微微一笑,示意我看石碑林里的某个方向。那里有两个人正相伴着缓缓走来,身影极为亲昵,仔细看才发现竟然是迪卡诺和阿瑰。 “我说今天来杀人,确实是开玩笑的。”易天缓缓露出一丝笑意,说:“这种事情,我连动一下手指都不需要。” 第39章 … 南半球的这两个领导人,迪卡诺年纪看上去成熟一些,神态间虽有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但城府深沉心思细密;阿瑰年轻一些,眉目温柔可亲,为人总带着天真的信任和善意。 这两人在一起其实非常登对。莫利说得没错,在维序者部队这种死人仿佛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地方,人与人之间毫无保留的爱和感情是种再奢侈、再珍贵也不过的东西。 他们毫无防备的走到石碑林边缘,易天挺拔的身影隐没在阴影后,仿佛感到很有趣:“你猜接下来哪个人会死?” 我心里焦急如焚,但不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更别提示警了。 “那副手有个天生异常的本事,任何被他触碰的东西都无法伤害他。刀刃碰到他的皮肤就会融化,火焰会冰冻,毒药会分解成水,所有能造成撞击的重物都会突然蒸发;他的怜悯有治疗效果,他的感情和期望能无形中影响事情的发展。” “只有被他全心接纳和信任的人才能突破这层屏障。否则这个人是无敌的,与生俱来的保护层无处不在,他是绝对的不死之身。” 易天转头看着我,鹰鹫般的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你觉得迪卡诺能不能杀死他?” 我紧盯着树下的两人,抑制不住牙齿发抖。我很想说不会这不可能,但事情的发展很快将我最后一点侥幸都击得粉碎。 他们在树下坐了十几分钟,听不清在交谈什么,但脸上都带着愉快的神情。很快迪卡诺伸手拥抱了阿瑰一下,他的眼神非常镇定,但双手却在微微的颤抖。 阿瑰毫无觉察,把头埋在他肩膀里,两人稍稍转换了一个角度,从我这边能看到他翘起的嘴角和毫无防备闭上的眼睛。 我看见迪卡诺的背影,然后看见他悄无声息抬起闪着寒光的匕首—— 噗呲一声刀刃穿心,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看见血花四溅! 我心脏也被活生生撕裂一般,全身上下痛得痉挛,恍惚只看到阿瑰身体软倒,连最后回一下头都来不及,几秒间就气绝身亡了。 迪卡诺紧紧抱着他,就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地上聚起一滩鲜红的血洼。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哥哥。今天他们俩中的哪一个会死?” 我紧紧咬着牙看易天,他却不以为意,嘴角勾起一个恶意的笑容。 树下不远处,迪卡诺终于缓缓把阿瑰放在地上,然后一动不动的俯身跪在他身边。大概过了十几秒,我终于发现他肩膀在剧烈颤抖。 那是他在痛哭。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仿佛黑洞般瞬间吞噬了所有感官。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我坐在枝桠上,却像个漂浮的游魂,带着冰冷的绝望和悲痛俯视脚下这片大地。 “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死得没有痛苦。而且他的灵魂已经安全进入了冥界。”易天顿了顿,轻声问:“你还没猜出结果来吗?” 我瞳孔急速紧缩,恍惚间一个恐怖的真相呼之欲出,易天也没有留下任何侥幸的余地:“我来告诉你吧哥哥,答案是没有人能幸免——今晚他们两个,都要死。” 迪卡诺最后俯身亲吻阿瑰的唇,将刀刃对准自己。他神情已经冷静下来,一手抓住阿瑰的手,缓缓的微笑着说了句什么。 我猜那是在告别,或祷告来世能再相见。 寒冷的风仿佛刀剐,我用力大口呼吸,肺部却仿佛灌满了冰凉的水,窒息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易天神色平静的盯着远处的迪卡诺,喃喃道:“我也要开始了。” “还记得这个吗?”他撩起衣袖示意我看,只见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整片黑字禁咒,看着颇为狰狞:“——封神禁咒。能完全隔断神力外泄,甚至阻挡众神的感应,多亏了这个我才能在人界完全隐形。” 他低头吻了我一下,笑道:“哥哥,你看,我回来了。” 瞬间我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这个吻我竟然感觉不到! 我的皮肤竟然没有知觉! 我竭尽全力一咬舌尖,血都涌出来了,却毫不感觉到痛。慌乱中我又想再狠咬一口,突然被易天扳住下巴,笑着摇了摇头。 “太迟了哥哥,他们两个都是神之五感者——阿瑰是触,迪卡诺是听。” 我瞬间只觉撕心裂肺般的剧痛,拼命回头看迪卡诺,只见他果然已把匕首刺进了心脏! 我猛的吐出一口血,还没来得及恐惧,就只觉得双耳一懵!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同一瞬间,易天身上的黑字禁咒如同有生命般活动起来,一个个从手臂流到指尖,形成浓黑色墨汁般的液体滴落下来。 最后一个字符也消失了,瞬间一股恐怖的能量从易天全身爆发出来,瞬间就飓风般席卷了整片天地! 大地都为这巨大的震动而轰鸣,但我却什么都听不见。维序者从四面八方黑压压涌过来,天空如同撕裂般扭曲放大,神域的倒影从高空中垂落,中间恍惚有高山深涧恢弘宫殿,刹那间占据了所有视野。 ——那是天山。 天山之上众神肃立,整个天地都在颤抖轰鸣。 易天在狂风中转过身,微笑的看着我。他的面容似乎发生了某种无形的变化,身形变高,肩膀变宽,全身散发出神祇般的光芒。他变得非常陌生,但又透着似曾相识的莫名的熟悉。 所有人都惊骇欲绝的看着他,但他不以为意,甚至很享受这种恐惧的注视。 “哥哥,”我看见他的口型说。 四感皆失让我仿佛置身于深海,跟整个世界都完全分隔开来。我能看到这翻天覆地的一切发生,但我听不见,摸不着,万般的恐惧都说不出口,甚至连表达出惊慌的表情都做不到。 一层无形的隔膜把我和整个世界分离,只有易天站在身前,微笑着伸出手:“我爱你。” 大股鲜血从喉咙涌出,但我没有痛觉,只有肺部急剧的窒息昭示着死亡的来临。易天五指深深没入我左胸,我甚至感觉到心脏被他手指死死攥紧,但那已经是我在人世上最后的知觉了。 惊慌或恐惧,后悔或遗憾,种种一切都在最后的时刻模糊淡去。很多已经遗忘的画面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在黑暗中形成朦胧而斑斓的光点,然后像指缝间的细沙一般迅速流走,从此再无踪迹。 我向易天伸出手,但已经无力碰到他的脸了。 黑暗如海水般没顶,我的意识在那一刻坠入了死亡的深渊。 魔界历12019年整,维序者总部。 五感者俱灭。 剧烈的地震在总部爆发,地面颤抖着裂开,火热的岩浆喷上天空,很多人像蚂蚁一般瞬间就被大地吞没了。 “门德拉……”命神的声音不停颤抖,继而怒吼:“——门德拉!” 易天微笑看着她,眼里的轻蔑甚至懒得掩饰。 “是你!尤瑟妮!——是你揭开的魔神封印!是你把魔神藏在人界!”被欺骗的怒火让命神声音撕心裂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是疯了!” 尤瑟妮默然不语。 “你明明知道神域会因此覆灭!所有人都在劫难逃!尤瑟妮——!” 安吉拉手上骤然升起冲天银火,隔空狠狠向易天掷去。然而高空湍急的气流中火焰速度减慢,刚出手就被战神和守护神联手拦下,异口同声警告:“安吉拉!” “你们给我滚开!” “住手安吉拉!”战神厉声道:“魔神已经完全归位,你还能怎么样?!” 安吉拉怒吼:“我才是至高无上的命神!我说神域不能覆灭它就必须存在下去!任何违背我意志的都要死!” “你才是真疯了……”守护神颤抖道,“这世上能称至高无上的只有一人,你真以为那是你吗?” “那又怎么样?!你们想跟着神域一起陪葬吗?你们想被再被封进世界之柱上万年吗?!别开玩笑了!”安吉拉一指尤瑟妮,眉目间尽是狰狞:“这一次不仅魔神,连你的神格也一起——” “众神的争吵还是一样粗俗不堪啊,每次看到你们都觉得很解闷呢。” 所有人同时回头,只见易天站在树上微笑鼓掌:“真精彩,这也许是你们存在的唯一理由了吧。” 安吉拉一愣,正要反唇相讥,突然尤瑟妮打断了她:“——两次。” “……什么?” “众神联手对那位大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已经整整两次了。” 白金长发的年轻女神抬起头,目光从每一个神祇或沉默、或羞惭的脸上扫过。 “第一次,众神用花言巧语欺骗神后,怂恿她将神格偷走。那位大人因此而坠落人界,每一世都饱受轮回之苦,与此同时他的神格化作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撑着快要坍塌的神域长达千年之久。” “第二次,魔神爱上已转世成人的兄长,试图从天山拿走神格,恢复其至高无上的神王尊位。众神发现后用卑鄙的手段将门德拉封印,然后诱骗那位大人喝下剧毒,为此又苟延残喘一千年。” “这两次背叛足以让众神都付出生命的代价——事实上我们也应该如此。身为被创造者,竟然如此亵渎创造了自己的主神,毫无疑问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高空中狂风呼啸而过,地底喷出的火焰横贯在众神脚下,仿佛无数择人而噬的巨口。所有人都静默无声,半晌安吉拉颤抖着抬起头,神色全是强撑出来的高傲:“那又怎么样?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只要活下来的是我们就够了!” “如果那位大人再复活呢?”尤瑟妮反问:“你们难道再杀他一次吗?” 众神尚未回答,安吉拉尖声道:“他不会复活!五感者皆死,下一次集齐神之五感起码是几百年后的事情!如果找不齐符合条件的灵魂,他最后的神性都会随着时间慢慢磨光!” “哦,是么?” 尤瑟妮刚要说什么,安吉拉猛然回头望向神使:“把法则之神押回神殿!现在!” 神使森严而立,一时无人敢动。命神暴怒道:“——圣奇亚!” 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众目睽睽之下大神使长拉弓搭箭,弑神之火却直接瞄准了安吉拉。 “圣奇亚……?”因为实在过度震惊,命神的尾音甚至尖锐得变了调。 “十八年前魔神封印松动,有一点神识从禁地散了出来,是我把它送到人界,放进了一个人类婴儿的胚胎里。这个男孩从出生就恢复了魔神的意识,他和法则之神尤瑟妮的消息一直是我负责传递的。”圣奇亚沉声道,“为了尽快完全觉醒,魔神多次进出天山,也是靠我写的封神咒印才能不被发现。” 命神实在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这么做……” “魔神许诺不用皇白妖的火焰猎杀神之五感。” “就因为这个?!你不知道神域覆灭后神使也要跟着一起死?!” “我知道,”圣奇亚说,“但我不在乎。” 他说这话时声音沉静平稳,就像过去漫长的八百年时光一样,从不为任何事而动摇半分。他对自己的信仰忠诚坚定犹如铜墙铁壁,哪怕背叛众神也毫无畏惧,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命神终于认识到,自己是真的被背叛了。 “你们不会得逞……”安吉拉的声音都在发抖,“五感者已经死了,就算魔神归位也……你们不会得逞……” 尤瑟妮叹了口气,“我刚才就想告诉你,安吉拉。那位大人千年轮回一次,上次化为人界战将阿尔萨斯,到距今也恰好一千年了……你觉得我会放着现成的本尊不用,而另外找别人继承他的五感吗?” 安吉拉脸色剧变,只听尤瑟妮沉声道:“如果五个人都是代替品,那五感俱灭确实是阻止他复活的办法。但如果他自己就在世,五感俱灭却能唤醒他真正的神性——所以我才说把易风留到最后。谢谢各位的配合,现在请跪下迎接创世神阿尔萨斯的回归吧。” 安吉拉愕然回头,只见脚下那棵参天古木之上,一直被魔神护在身后的易风的遗体,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旷野天地间万物的能量被急速聚合,甚至形成了巨大的风潮;旋风中心汇聚成一束耀眼的神光,易风身上的致命伤口就在光芒中迅速愈合,仿佛无穷的生命被重新注入这具躯体。 至高无上的力量将所有神祇都压伏在地,那一刻翻腾的岩浆都被硬生生停止。地面在颤抖中缓缓愈合,火焰消失黑烟散去,时间在整片大地的废墟上倒流,所有倒塌的建筑全都奇迹般恢复了原样。 生命被注回死去的人们身上,受伤者也完全复原,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天空重新放出光明,仿佛所有灾难都不曾出现,那些恐怖的毁灭都只是一场幻觉。 “创世之力……”尤瑟妮喃喃着道。 ——这便是起死回生的创世之力。它无处不在,生生不息,将世间万物都温柔笼罩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她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能随众神一起颓然跪下。 远处那位黑衣的年轻神祗,不知何时已在神光的簇拥中缓缓苏醒。 世界在此刻完全静默,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屈身伏拜,而他只漠然望向众神,冷漠俊美的侧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阿尔萨斯……”易天低声道。 创世神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年轻强壮的弟弟,目光如同深湖一般波澜不惊。在这样的注视下连一贯桀骜不驯的魔神都下意识绷紧了肌肉,半晌才发出一声短暂的嘲笑:“哟,好久不见,你终于睡够了吗?” “……我应该只睡了几分钟而已,”长久的沉默后易风终于开口道,音色如大提琴般优雅低沉:“到边上去待着,易天,你的帐我等会再算。” 第40章 … 易天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紧接着便有一点惊喜从绝望中升起:完全复活的创世神竟然获得了完整的记忆,他甚至记得身为维序者易风时发生的一切! 这说明万年前和他一同降生的兄长、千年前的魔界战将阿尔萨斯、刚刚结束短暂一生的人类易风,这些灵魂碎片完全整合在一起,成为了最完全最彻底的创世神! 当年天山上的那位创世神高高在上,对桀骜叛逆的亲弟弟除了冷淡就是训斥;成为阿尔萨斯后被魔神百般欺骗囚禁,对弟弟的态度也随之降到冰点。只有这一世成了毫无记忆的人类,亲手抚养幼弟长大,虽然还是不假辞色,但深厚的感情不是假的,对魔神的态度也最为缓和宽容。 如果他只记得前两世的话,说出来的一定不是我待会再找你算账,而是魔神门德拉逆天而行,现在就给我跪下自裁去! 易天虽然本性横行霸道,但从千万年前生下来就聪敏过人,立刻一言不发退了下去。 高空之上气氛一片紧绷,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跪地稽首。创世神的目光从众神脸上一个个扫过去,最终冷冷道:“尤瑟妮。” “……是。” “你起来。” 法则女神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因为用力过度竟活生生掐出了血痕。她站起身垂首走到创世神身后,只听他又道:“爱神——” 手执黄金竖琴的爱神美狄纱颤声道:“是。” “不关你的事,起来。” 美狄纱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满脸苍白的退了下去。因为神力低微且无心权力,这位醉心于艺术和爱情的女神并未在当年的阴谋中参与太多,从头到尾都只是个随波逐流的配角而已。 剩下九位神祇仍然跪倒在地,创世神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只要看到他冰冷的面孔,所有人都忍不住的胆战心惊。 他们不会获得宽恕,这是很久以来天山众神的共识。 “你们真让我失望,”半晌后创世神终于道。 他稳步走向众神,黑色袍袖被风扬起,每一个神祇都沉默的低下了头。只有命神安吉拉虽然被迫跪下,却还高高扬起脸:“你明明知道我们只是想活,这点卑微的欲望都会让你失望吗?” 易风转头看向她,“我失望的是自己百般退让,你们却仍然错漏百出,死活挣扎了两千年都无济于事,我没见过这么愚蠢和废物的神。” 安吉拉面色苍白,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宽容了你们两次,”创世神的眼神里带着怜悯:“我纵容你们自作聪明的拿走神格,自以为是偷窃,实际却都是我的默许;我纵容你们调配了毒药,明明伸手就能阻止,却还是全都喝了下去。” “一次次给你们打败我的机会,却被你们一次次的浪费。两千年漫长的时光都没让你们把天山从崩塌的边缘拯救回来,你们唯一想出的办法就只有利用皇白妖。” 命神的脸因为羞辱而涨得通红:“难道皇白妖没用吗?如果不是天生死敌的魔神和尤瑟妮联手,就算你也——” “我仍然将转世,”创世神淡淡道,“皇白妖的火焰对我亲近,对你们才是致命的武器。” 他微微一抬手,时空便漩涡般飞快扭曲。天山石牢的大门轰然而降,突兀的穿越重重时空,出现在众神面前。 巨锁应声而落,加百利瞬间从桎梏中掉落下去,半空中被创世神轻轻一指,早已被寸寸折断的雪白羽翼顿时奇迹般展开。 圣奇亚喃喃的说了句什么,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一般闭上了眼睛。 呼的一声风声卷起,皇白妖降落在创世神身边,用丰厚柔软的羽翼轻轻拍打他的肩膀——那是白妖全心全意对人驯服的表现,骄傲无匹且杀戮心重的皇白妖则从不轻易对人这样。 创世神抚摸它的羽毛,随手取了一小撮银火在指尖。月光般的火苗温柔跳跃,仿佛完全无害的小精灵。 “就算所有五感者都被杀死,我的意识也仍然存在于万物之中,这就是创世神的神性。天山会坍塌,神域会陨落,世间万物都注定将灰飞烟灭;而我的存在确保了这世界能重生,我是永恒不灭的。” 易风的语气仍然是终年不变的淡漠,命神脸色却变得很难看。就像使尽手段都无法达成目的孩子,最后她终于气急败坏的尖叫起来:“这世界都是你的,你当然宽容!但你对众神明明就只有残忍!” 易风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对众神的所作所为不加干涉,只是因为想当人而已!默许我们偷走神格是因为你对天山丧失了兴趣,想完全不受干涉的下界轮回;一千年前阿尔萨斯在天山喝下毒药,也只是因为你无所谓!反正只是你扮演的众多角色之一,死了一个自然有下一个!” 战神想阻止她,安吉拉却不管不顾的尖声怒吼:“你创造这个世界只是为了玩自己的游戏,每次轮回就换一个人来玩角色扮演!你为什么创造神?只是因为你觉得一个完整的世界应该有神!就像你创造天空与日月、大地与万物,都只是让这个游戏更丰满更有趣而已!” “然后每隔几万年,你对现有的游戏厌倦了,就把整个世界推倒重来一次!——是的,只要你在这世界便能重生,但你有没有想过众神?!众神经过千万年涅槃才能站到诸生之巅,只因为你一个闪念,我们就要放弃一切!” 满面泪痕的安吉拉踉踉跄跄向创世神冲去,被众神慌忙拦住,但她尖锐的嘶吼仍然随着狂风传来:“虽然只是你的游戏,但我们有自己的尊严!就算是玩物也有想生存的权利,我们只想活下去而已!……” 命神的声音字字带血,众神都无法阻拦那尖锐的控诉。易风闭上眼睛,半晌才低声道:“所以才给了你两次机会啊。” 他似乎不忍看眼前的情景,长长的眼睫在鼻翼边拢下一圈阴影,面色却始终如雕刻般冰冷沉默。 “阿尔萨斯?”尤瑟妮忍不住轻声问。 “……把命神带回去吧。” 众神皆为一愣,甚至安吉拉自己都睁大了眼,大概没想到自己歇斯底里发了这么一大通火后还能不被降罪,只是要被带回天山而已。 “即日起所有神祇皆剥夺神力,囚于天山,擅自外出者杀无赦。”创世神顿了顿,淡淡道:“至于这千万年来你们愚蠢的所作所为,等我想清楚后,会再作处理的。” 众神一时静寂无声,仔细听的话所有人呼吸都有些急促和沉重。创世神却并不理会,在高空湍急的气流中转身走向远处。 从那天起,三界之内便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人界天气突然变得极端恶劣,很多地方明明是开春时节,却下起了鹅毛般的暴风雪。海啸和龙卷风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仿佛一夜之间所有地方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天灾。 魔界和神域相连,受到的影响更为严重。失去了众神的约束,地壳活动频繁的魔界开始大范围地震,岩浆随处肆虐,同时将猛恶的地心生物带出地面。很多种族聚居地在天灾中相继陷落,无奈之下只得举族搬迁,拖家带口迁徙到远离神域的极北之地去。 一切都在彰显着末日的来临,只是绝大部分人类和魔界生物都毫无觉察。 少数有预言能力的魔族,也只能隐约感觉到某种灾难的降临:它就像巨大的墨团一样混沌不明,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朦胧不清;它的危险性清晰迫近,但不论从哪个方向都无法躲避。 一些和神域十分亲近的种族,隐约察觉到最近众神都相继消失了。以往终年笼罩在神域上空的光芒日渐黯淡,天山上悄然无声,到处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明日我市仍有大幅降雨,气温最低五摄氏度,最高八摄氏度。天气预报提醒大家最近天气变化剧烈,伴有猛烈大风,司机朋友们开车请减速慢行,注意安全……” 易风懒洋洋换了个台,电视里正播放当地的晚间新闻:“近日山体多处发生泥石流,所幸尚未造成人员伤亡。有关部门提醒大家开车的时候……” 咔哒一声门开了,易天裹着大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吊儿郎当地晃了晃手上的外卖盒:“吃晚饭了吗?” 易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继续换台。 这个熟悉而简陋的家里没有开灯,窗外阴云密布,客厅也透着昏暗潮湿的气息。电视机里传来某言情片中下大雨的哗哗声,变换的光芒映在室内,给这狭小的空间平添了几分孤寂。 易风穿着米色高领毛衣、居家棉质长裤,漫不经心的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从侧面看他微微上挑的眼角被隐没在刘海里,皮肤白得好似能发出光来,把易天的视线完全吸引了过去。 其实他很少看到自己哥哥这种样子,除了眼底万年岿然不动的冰冷之外,他看上去和一个俊美年轻的人类男性没有任何不同。 “我买了烤鸭饭和柠檬水,这座城市最受欢迎的外卖之一,你应该喜欢人类的东西吧。” 易天关上门,也没开灯,径直走到饭桌前把外卖从塑料袋里一样样拿出来,叉好筷子塞到易风面前。而易风只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我不需要进食。” “这跟需要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喜欢当人吗?以前做维序者的时候你不也在人界生活,还整天弄些烂菜破叶子的在那吃。” 易风默然半晌,终于把饭盒接过去。 易天也拿了一盒饭,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对电视剧里坐在雨中大哭的女主角指指点点:“演这么假你也看,哭得这么惨了眼圈都没红一下。”“镜头一看就是洒水车做的特效,今天下午下的那场暴雨效果超出十条大街!”“被男人抛弃了有什么好哭的啊,又不是被欠了五百万,我被抛弃了几千年不也还好好活着吗?”“把那瓶水拿给我!烤鸭太咸了!” 易风对弟弟喋喋不休的吵闹声听而不闻,吃了半盒饭,便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易天本来自己够着了那瓶饮料,结果一看又不干了,抓起他哥的手硬掰过来抢了口茶。结果刚泡好的普洱太烫,他呼哧呼哧的吸溜了半天,怒道:“你存心想烫死亲弟弟吗?” “……”易风挪了挪位置,转到背对他的方向。 易天却还是不老实,一会觉得自己碗里的烤鸭不肥,指名要吃他哥碗里的;一会觉得普洱茶比两块五一大瓶的饮料要高级,就手脚并用的抢过来喝;电视里女主角被闻讯赶来的男配从雨中拉走,他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从头到脚批判那男配长得多糟心演技多磕碜,出来演电视简直是反人类的大罪。 换个人可能都想把茶杯砸易天脸上了,易风却很淡定,喝完茶把杯子一放,起身往浴室走去。 易天瞬间从沙发上消失,半秒钟后出现在浴室门前,大大咧咧的开始脱衣服。 “……”易风终于问:“你干什么?” “洗澡啊,难道你不洗?我特地等了一晚上才等到你进浴室,刚才淋了雨早就想冲个澡了……” 易风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再睁开,一言不发的转身出门。 呼的一声易天又结结实实挡在了面前:“你要上哪去?啊我知道了,外边满大街的人类,随便捡一个揣怀里等大毁灭后再创世又是一个好弟弟……” “你先洗。”易风冷冷道,绕过他砰的一声关上卧室门。 易天飞速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哼着歌儿,满脸桀骜,全身上下就围了一条其实什么也挡不住的小毛巾。他直接用的魔神本体,身材结实精壮得让人嫉妒,走路时腰胯处肌肉块块隆起,在灯光下反射出性感的水珠。 易风却视若不见,拿着毛巾擦身而过。 “……”被忽视了的魔神站在房间里,半晌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 事实证明就算创世神再喜欢做普通人,洗澡时也不会忘记在浴室里加一道禁锢法术——当然更可能是因为易天甩着JJ玩果奔的动机实在太明显了,让他想忽视都不行。这个弟弟的脸皮在千万年时光中锻炼得越发厚实,随便找个迷路的理由闯进浴室简直不要太轻松。 易风心无旁骛的洗完澡,穿好睡衣,出门就看见易天大大咧咧的歪在床上,两条长腿一抖一抖的跷着,全身只胡乱套了条大短裤。 这个姿势实在太豪放,易风微微眯起眼,几秒钟后吐出两个字:“出去。” “上哪里去?”易天一边翻小画报一边漫不经心说,“天山现在寸草不生,整个神域都荒了,魔界三天两头冒岩浆,满世界都是骷髅龙飞来飞去……人界倒是挺好的,满大街肥嫩可口的人类我随便就能吃十几个。” 他往窗外斜睨一眼,问:“你说我上哪吃好呢,要不拖回来分给你一半?——看我多孝顺哪,真不愧是你亲弟弟。” 易风默不作声打开柜子,五秒钟后把一堆枕头毛毯重重扔到沙发上。 易天也不阻止,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哥哥关上客厅壁灯,沙发上悉悉索索一阵,很快便安静下来。黑暗中他的侧影随着呼吸缓缓起伏,柔黑的头发搭在枕头上,却看不清脸;一只手反抓着被子角,骨节透出摄人心魄的透明的白。 易天下了床,蹑手蹑脚走过去,猝不及防往沙发上一扑! 砰的一声巨响,魔神手脚大张停在半空,整个身体被一道无形的隔膜挡住了;要不是鼻子恰巧卡到隔膜边缘,保不准此时就要撞出一脸鼻血来:“——易风!” 易风在隔膜下冷静的看着他:“回去睡觉。” 魔神大怒,迅速换了好几个角度往前扑,均被隔膜砰砰砰撞了回来。屡屡失败的羞恼和看得见摸不着的哥哥让魔神大人火冒三丈,怒吼道:“把这玩意儿撤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亲弟弟?!我又不想做什么!无非是——” 他眼珠子不停转,几秒钟后一梗脖子说:“无非是……无非是我又不想做什么!快把这玩意儿撤了!” 易风轻轻抬手,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易天推回床上,然后他自己闭上眼又睡了。 易天恼羞成怒且兽性中烧,翻来覆去在床上滚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破解结界的办法。人想吃吃不到的时候是最难熬的,魔神只觉得心里跟有无数猫爪在抓一样,半晌终于猛的翻身坐起来:“阿尔萨斯!你本来就是弯的好吗?!凭什么在我面前就一副贞洁烈妇范儿啊?!” 此阿尔萨斯非创世神本名,而是一千年前转世的那个魔界著名战将索格·阿尔萨斯。此人天生是弯的,但当时打仗太有名,被全天下男儿视作军神。为确保军队稳定天下太平,只得清心寡欲的一辈子没找小男生——也没找过小姑娘。除了被魔神门德拉诓骗一回,创世神的那一辈子确实是孤独到死的。 易风沉默半天都没回音。魔神刚以为自己赢了,正坐在床上得意,就听他淡淡的说:“因为你……没让我舒服。” 易天:“……” 易天:“啊?!” 哥哥不愧是创世神,干净利落完成致命一击,翻过身去舒舒服服地睡了。 第41章 … 那天晚上易天久违地做了个梦——这是非常罕见的,要知道思虑繁多的人才好做梦,魔神大人这样想法单一堪比草履虫、只凭蛮劲尽情做坏事的神祇一般躺下几秒钟内就鼾声如雷,掌管梦境的爱神从来对他有多远躲多远。 他梦见千年以前的魔界果园,阿尔萨斯躺在金苹果树下看一本厚厚的航海日志;阳光穿过茂密的枝桠,斑斑点点洒在他雪白的外袍上,仿佛无数散碎的金子一样。 “他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啊,他还能认出我吗?听说失去神格后转世是没有记忆的,那应该是认不出来的吧。”年轻的魔神这样想着,却还是没立刻从树后走出来。 “见到他我应该说什么呢?对,先变成什么东西来消除他的戒心吧。就算要狠狠的惩罚他,也得先接近了才能一举成功嘛。” 几乎是下意识的,魔神立刻变成了一头魔虎,全身斑斓的丰厚皮毛,柔软的爪垫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悄无声息从树后走了出来。 身长六米、肩高四米、体重最高能达到二十吨的巨大雄性魔虎不论何时都是无法忽视的存在,阿尔萨斯立刻放下书,有些惊异的看着它。 “吼——!”魔虎骄傲的仰头咆哮。 果园外立刻轰隆隆跑进一大帮亲兵,个个都大惊失色:“魔虎!”“魔虎怎么会进到这里?!”“快去叫人!快!” 士兵们如临大敌,无数兵刃铿锵出鞘,明晃晃指向空地上的巨大魔虎。果园里气氛瞬间紧张得几乎爆炸,魔神大人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正打算扑过去把这帮人类的脖子统统咬断,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制止了:“等等!” 阿尔萨斯从榻上坐起身,对士兵们摆摆手:“——退下。” “可是将军——” “没关系,退下。” 士兵们并不情愿但又无计可施,只得用刀指着魔虎,万般警戒的慢慢倒退了出去。 魔虎咧嘴吼了一声,回头虎视眈眈的盯着阿尔萨斯。以美貌和战功而称著的战将并没有被它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而是微笑着招了招手。 “……”这是在招小狗吗?这个手势就是在招呼小狗吧。 虽然感觉身为猛兽的尊严被微妙的伤害了,但魔虎还是极不情愿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甩动尾巴:哼,愚蠢的人类啊,终于轮到你抬起头来仰视身为神祇的我了吗? 阿尔萨斯指指地面,示意它趴下。 “……”已经受伤过一次的尊严再受伤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魔虎仰天长啸,然后愤怒的喷着气趴了下去。 这个姿势正好跟人类身高平齐,阿尔萨斯满意地搔了搔它的下巴。瞬间魔虎只觉得一股奇异的电流通过神经,刺激地它差点打了个抖:“吼——!!” “嘘,嘘。”阿尔萨斯竖起食指在嘴唇上,轻声道:“乖,不要动。” 他又回到榻上去歪着,一手拿书,一手伸出来慢慢梳理魔虎颈上的毛。阳光暖烘烘映在那黄金般的软毛上,魔虎只觉得又暖又痒又舒服,不由得心中一凛,警惕心大起,铜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阿尔萨斯。 自己的哥哥一向神力强大且冷酷无情,变成人类后也不是善茬,难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吗?一定是的,说不定他手指上带着什么法术,不然怎么我感觉这么奇怪呢? 啊啊啊啊,这奇妙的感觉是什么啊,为什么全身上下都发痒啊?好想躺下来抖抖毛打个滚,好想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啊…… 魔虎舒服得眯起眼睛,感觉到那只手移到自己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挠着。皮毛被轻扯带来微微刺激的感觉,啊啊好想再被多揪两下…… 那天傍晚管家来请阿尔萨斯回府时,就看见这样一幅和谐有爱的情景:慵懒俊美的年轻人倚在金苹果树下看一本厚厚的牛皮书,身侧躺着一头巨大的魔虎,皮毛被手指梳理得油光水滑,毛茸茸的尾巴在地上摆来摆去;它的耳朵一抖一抖,嘴里叼着一角衣摆,因为太过舒服而不知不觉流了点口水,把雪白的布料浸湿了一块。 “……”要么是我眼睛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这头魔虎神经出了问题吧,老管家惊悚的想。 那天的结局是阿尔萨斯启程回府,临走前(虽然没有开口但还是用眼神)诚挚邀请了魔虎跟他一起回去吃饭;出于身为大猫的尊严,魔虎坚决拒绝了这个邀请,昂首挺胸走进了树林,只留下一头猛兽骄傲、伟岸、强壮的背影,在夕阳映照下缓缓消失在树林深处…… (PS:事后经过多方打听得知那天晚饭是烤洋葱配鲜嫩小牛排。) 那是转世后兄弟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事后魔神大人痛定思痛,觉得变成大猫是不管用的;哥哥一贯性格冷酷残忍无情,连变成魔虎都吓不到他,更别提让他瑟瑟发抖跪地求饶了。 怎么样才能更彻底、更完美的让那个人臣服于自己?这个问题让魔神大人费尽思量,想了半天都得不出结果——虽然他知道只要显出真身,所有人类都会惊恐万状的跪在自己面前,但他本意不是想让哥哥那样啊。 最好是让他全心全意的依附我,赞美我,千般柔顺的躺倒在我身下……等等,为什么要躺倒在我身下? 魔神大人疑惑的抖抖耳朵,这才发现自己又下意识变成魔虎了。 第二次见面发生在不久之后,魔族对人类聚居地发起大规模抢掠,烧杀民众无数。人界国家震怒,阿尔萨斯亲率十万骑兵进攻魔界,第一战恰巧是魔神行宫所在的亚兰斯卡。 亚兰斯卡有百万魔族,刨去纯观赏用的白妖,战斗力强大但对战争有多远躲多远的储智,还剩几十万魔军浩浩荡荡上战场。魔神大人本来在天山舔爪子,一听这消息立刻兴奋了,心说十几万魔军打十万人类骑兵还不是小菜一碟?于是呼啦啦飞出神域,准备去魔界欣赏手下虐哥哥。 没想到消息很快传来:第一战魔军大败,伤亡达数万众;第二战又大败,亚兰斯卡首城被下;第三战城主府被烧,守城军被屠了个干干净净;第四战大家都不想打了,决定从亚兰斯卡搬家。 魔神大怒,正准备亲自上门好好教♂训♂哥哥一下,就听到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传来:攻城军元帅孤骑被困,单枪匹马被一群魔族围在城外,就像腌好的小咸鱼一样只等下锅了。 魔神带着“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的心情飞去,大老远就看见大片黑压压的魔族围在城外山坡上,阿尔萨斯白袍银铠,独自一人站在包围圈中间,眉目凌厉环视四周。 魔族A:“终于等到今天了!大伙儿一起上!把这个嚣张的人类切片腌了!” 魔族B:“这次一定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啊啊啊啊想起来就觉得一定很好吃!” 魔族C:“内脏是我的!你们知道吗这个人类是我最想吃的食物名单TOP 1!” 魔神:“……” 魔神只觉得一股怒火冲上头顶:就算转世成人了那也是我哥哥!堂堂的天山创世神!岂容你们这些低劣的生物下嘴?——要知道连我都还没吃上呢! 阿尔萨斯拔刀出鞘,觉得今天出门真是他娘的没看黄历。这么多魔族要杀到什么时候啊,晚上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吃晚饭?据说食堂今天供应烧烤魔界鸭子配金黄酥脆玉米饼,晚了回去可就吃不到了! 至于自己会不会变成魔族的盘中餐,阿尔萨斯大人觉得世界末日都不会发生这种事。这种魔族一个和一百个在他眼里没有区别,从一百个加到一万个也只是一块柔软易捏的水豆腐升级成一块金黄微脆的日本豆腐而已。 阿尔萨斯大人正准备摆个高贵冷艳的POSE把这群豆腐全砍了,突然眼前光芒一闪,赫然只见前方高能:一头巨型魔虎咆哮着从天而降,瞬间把无数磨刀霍霍的魔族们压得哭爹叫娘;那威风凛凛的姿态,横冲直撞的气势,简直闪瞎了所有人的钛合金狗眼! 阿尔萨斯:“……” 魔虎:“吼吼吼吼吼吼——!” 魔虎瞬间没刹住车,一头把阿尔萨斯撞飞了出去,扑上前接的时候又不偏不倚一爪踩在了他脸上。 魔虎:“……吼……?” 一时全场僵住,万籁俱寂,整个画面中只有天空中飞过一只嗷嗷叫的乌鸦。 魔神大人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叼起哥哥甩到背上,拔腿飞奔而去;只听远处轰轰作响,满地烟尘中连尾巴毛都不见了。 阿尔萨斯大人光辉普照魔界的事实再一次得到佐证:连魔虎这种凶猛残暴的巨兽都臣服于他,不仅低头弯腰给顺毛,还奋不顾身救他于战场之中,简直是一对儿天造地设(……)的佳话啊。 魔虎呼哧呼哧,背着哥哥跑了上百里远,最终在听到小溪水声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它往周围一看,只见这里地势极为巧妙,周围全是茂密的山林,隐蔽得别说巡逻士兵了,连一处人烟都没有。 魔神大人极为得意,把哥哥往地上一扔,不断甩动着尾巴等待表扬。 “……”阿尔萨斯相当郁卒,觉得今天真是点儿背。烧烤魔界鸭子这种难得的美味吃不上就算了,竟然当着万千敌军的面被一头魔虎撞飞出去,游吟诗人们知道了肯定又要编出上百个小话本儿来到处传唱…… 魔虎不耐烦的拍着爪子,喉咙里开始:“呼——呼——呼呼呼呼——” 跟一头畜生计较也没用,要不然回去随便抓几百个游吟诗人来砍了吧。打定主意的阿尔萨斯随便摸摸魔虎的头,走到溪边开始洗脸。 他脸上、手上都沾满了血迹,用清澈冰凉的溪水一泼,顿时精神一震。正想回头把撕裂的外袍脱了,突然看见魔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后,正满脸凶狠的紧紧盯着他。 阿尔萨斯:“……?” 魔虎简直火冒三丈,心说为什么你不表扬我啊?我可是当着那么多魔族的面把你救了出来!这么孝顺的弟弟上哪儿再找啊?!好,就算你性格臭屁不愿意表扬我,起码也摸摸毛挠挠下巴让我躺下打个滚吧!——上次出于尊严强行克制了打滚的欲望,让魔神事后想起非常后悔,总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得劲儿,好像少了点什么一样。 阿尔萨斯对大猫其实不很了解,但他对猛兽的办法从来都是那一套:招招手叫过来,赞赏的摸摸头,然后再挥挥手叫走开。 这头魔虎大概思维比较奇妙,只摸一次不管用?阿尔萨斯觉得是这样,于是便释然了,像赠送奖品一样再次拍了拍魔虎的头。 “……吼——!!” 魔虎终于暴怒了,猛然一扑狠狠把哥哥压倒在地,毛茸茸的前爪劈头盖脸一顿猛拍! 阿尔萨斯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上衣便被七零八落的撕裂开来,又软又滑的肌肤光裸在外,被魔虎余怒未消一通儿猛舔,当即就湿淋淋的沾满了口水。 “让开!”阿尔萨斯不明所以,下意识就想把魔虎推翻。 但二十吨重小山一样的魔虎可不是那么好撼动的,挣扎间衣袍被更彻底的撕扯开,阿尔萨斯大半身体全都暴露了出来,在幽静的山林间顿时让人热血沸腾。 魔虎一开始还没发现,蹭着蹭着就感觉自己开始发热了,皮毛几乎要炸开来,一股酥麻的电流直冲下身而去。陌生的兽性从血液里沸腾冲撞,他很想把身下的哥哥从头到尾舔个遍,又很想一口包在嘴里拼命吮吸,看到那张冰冷沉默高高在上的脸露出羞辱哭泣的表情…… 阿尔萨斯终于意识到某种匪夷所思的危险:“你想干什么!让开!” “吼——!” 狂暴的虎啸震慑山林,连远处的飞鸟都呼啦啦逃上了天空。阿尔萨斯耳膜被震得隐隐发痛,还没回过神就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狠狠按倒,紧接着大腿被强行分开,魔虎居高临下,被欲望烧红的眼底透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光。 一时连空气都完全凝固了,阿尔萨斯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难得露出惊骇的表情,半晌才暴怒:“——别开玩笑了!你是老虎啊!” 阿尔萨斯一推魔虎前腿,整个人从地面平滑出去,翻身而起就往远处跑。魔神大人正是欲火中烧的时候,岂能轻易就让他跑了?立刻二话不说撒腿就追,两个纵跃就凌空赶上,啪的一声狠狠把阿尔萨斯拍倒在地。 “呼呼……呼呼呼呼……”魔虎发了疯一样又推又舔,满心是汹涌澎湃的激情,但满脑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人和魔虎之间的生理差异就像天堑一样不可逾越,它恨不得把哥哥变成一只美味可口的冰激凌给舔化了吞下去,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半天都没找到章法。 这样一来就苦了阿尔萨斯:人类的身体被魔虎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换个体质虚弱点的此时已经被撕成碎块了。他竭力护住脸和眼睛,但手臂还是被擦伤了几块,胸膛、腹部、大腿内侧也被抓出了不少血痕,看上去真是凄惨无比。 “吼吼吼吼——!!”魔虎简直五内俱焚,变着法儿把哥哥翻过来,覆过去,翻过来,覆过去……烙饼一样重复了几十下,突然它灵光一闪! 求欢不成是因为虎型太大了啊! 愚蠢的人类!怎么不早提醒我这一点?! 砰的一声巨响,阿尔萨斯只觉得眼前白光一爆;瞬间魔虎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俊无匹、强壮而精健的年轻人类男子。 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这下真觉得自己倒了血霉:魔虎虽然重,好歹还能对付,寻机下手的话十有八九能逃出去;变成人后这家伙气息骤然增强,竟然把自己压制得挣扎一下都不行!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阿尔萨斯恼羞成怒的喘息着问。 魔神门德拉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兴奋,经过那么多年漫长的叛逆和反抗后,他终于找到了彻底教训这个高高在上的哥哥,并把他完全踩在脚下的方法;最妙的是这个方法如此美妙刺激,让他恨不得教训一次又一次,永远的教训下去才好。 “——我是能压你的人,”魔神认真道,低头狠狠的亲了阿尔萨斯一口:“我现在要教训你,而你乖乖躺下,等着被我教训就行。” 魔神大人后来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哥哥是弯的,至少成为阿尔萨斯的那一世是弯的。虽然自己长相是普天之下第一帅气,身材是普天之下第一强壮,某方面技术也是普天之下第一的好;但能被哥哥那么轻易地接受(事后只被拔了几大把毛),一定是因为哥哥本身就有变弯潜质的缘故。 他这么想倒不是否定了自己的雄性魅力,而是从内心里有种把哥哥拉下神坛的快感。仿佛他哥哥一旦沾染了世俗的欲望,就变得不那么难以企及,不那么疏离冷淡,甚至变得有些软弱可欺起来。 这种阴暗的揣测以及轻而易举征服了哥哥的欣喜,在魔神门德拉心里激荡了整整上千年光阴。他坚信这一世能变弯,以后每一世都能变弯;哪怕后来再次投胎成为普通人类易天、一出生就发现自己比哥哥小了好几岁、以后很可能因为硬件条件不足而不能第一时间开始攻略……都没打击到他把哥哥狠狠吃掉的决心。 只要技术好,连创世神都能一把压倒!中二病史与天地齐寿的魔神弟弟带着他斗志昂扬的心,意气风发开始了攻略哥哥的征程。 第42章 … 第二天早上醒来,魔神大人挂着两个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怒火冲天的看着哥哥在家里晃来晃去。 易风对亲弟弟那极具高能的眼神视而不见,不知为什么他一早起来气场就很阴郁,自顾自的刷了牙洗了脸,坐在空空如也的早餐桌前,仔细看的话眼神里似乎有点类似于愤世嫉俗的情绪。 易天打着赤膊,借着起床洗漱的机会绕着餐桌转来转去。他这么做实在非常多余,神体是不受尘世污染的,一辈子不刷牙都没有问题;易风的我是凡人妄想症太严重才天天坚持刷两遍牙,魔神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半小时后他全方位秀完了肌肉,终于高傲的抬头看向易风:“你怎么了?” “……没什么,”易风起身冷冷道,“才想起来我不需要吃早饭。” 这座城市暴雨下得更大了。 其实这还算好的,毕竟创世神在这里,会散发出无形的能量稳固这个城市的结界。其他有些地方暴风雪已经下了半个月,交通濒临瘫痪,连物资供应都很成问题。 易风撑一把黑伞,裹紧大衣穿过大街。路上到处是水,很多街边商店被水淹了,加之冷清没有生意,此时都紧紧闭着门户。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也是耸着肩哈着气,满脚潮湿的泥泞。 “一份早报,谢谢。” 报摊的大婶正靠在门框上昏昏欲睡,下意识睁眼一看,只见伞下站着一个削瘦挺拔的年轻人。因为角度的关系,她首先看到的是腿——那腿又长又直跟模特儿似的,穿一件黑色风衣,领口露出的脖颈却冰雪一般白;伞沿只露出他下半张脸,从鼻梁到下颔的线条却都像雕刻一样完美无缺。 真是个俊生哥儿。大婶这么想着,热情挑了份没被雨星溅上的早报递过去:“两块五!” 易风递过三块钱,示意不用找了。 大婶猜他是弹钢琴的,因为手指又长又漂亮,一看就很有艺术气息。她忍不住伸头想看看那年轻人的脸,却见他拿起报纸,转身大步走进了雨里。 连续半个月的早报内容都大同小异,头版头条跟昨天相同:近日大雨连降,专家称天气变化实属正常,请市民不要听信谣言,正常进行工作生活——配图是雨中色彩斑斓的菜市场,也不知道记者上哪儿拍的,现在菜市场里已经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卖了。 易风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随意翻着早报娱乐版,正看某某家娱乐老总闹离婚,某某名导新片开拍又惹潜规则绯闻……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挑衅:“冒着大雨跑出来买娱乐报,你果然是天山第一无聊的神啊。” 易风手指顿了顿,头都没抬,径直翻过那一页去。 易天却还不甘休,贴在哥哥脸颊边强行要看那报纸。他冷酷桀骜的形象只维持了二十秒,很快就开始暴露本性,拼命拿手指戳着新闻大肆嘲笑:“每次拍片老总都闹离婚,为什么不换个演员来炒啊!”“哟看这眼圈黑的,炒得太敬业了吧?”“哈哈哈哈这么弱智的八卦也有人信人类果然都是愚蠢的生物!”“翻过去翻过去!下一版有我在追的连载小说!” 易风翻到都市版,抬眼立刻看到小说标题:《丰乳肥臀》。 “……”易风把报纸叠好夹在腋下,冷冷道:“未满十八岁不准看色情小说。” 易天顿时大怒:“什么叫未满十八岁,老子陪你转世几辈子了!几千个十八岁都有了好不好!还有你不会连看个小说都要管东管西吧,你就是想刷存在感吧?你他娘的到底要有多无聊啊?!” 易风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还活在初中二年级的那个夏天么,离成年还远着呢。” 易天:“……” 恼羞成怒的弟弟大人咆哮了一路,都没能把报纸从哥哥腋下抽出来。大雨天车辆开得非常慢,人行道上绿灯转红,他们还磕磕绊绊的纠缠在路当中,被疾驰而过的出租车响亮“嘀——!”了一下。 “想死吗!”易天暴吼,立刻找到了出气的目标。 司机不甘示弱,从车窗探头大骂:“红灯还不赶快走!你们才找死!” 易天眼神瞬间变了。易风正巧抬眼瞥见,刚要伸手阻止,就听“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辆出租车仿佛燃烧的火炬一样飞炸到了半空中! 马路上静止瞬间,紧接着所有人尖叫失声! 易天犹觉不足,让几辆出租车凌空飞起再狠狠相撞,只听轰然几声爆炸,燃着火苗的车辆配件如同雨点一般从半空倾泻而下! “救命啊!救命!”一对小情侣在混乱中走散了,女孩哭着找男友求救,不留神竟然撞到了马路中间。男孩一手捂头飞快冲来,吓呆了的女孩手足无措的抱住他,男孩则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跑。 易天只觉得这一幕格外扎眼,简直像在他血淋淋的心上又捅了一刀子。魔神残暴的本性骤然升起,他二话不说一抬手,女孩顿时尖叫着凌空升起,紧接着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起来。 他竟然想隔空将她活活捏碎! 就在满大街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突然啪的一声轻响;易天回过头,只见哥哥一手抓在自己伸出的手腕上。 “……怎么,你想阻止我?” “放手。” “你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就想阻止我?” “放手!” 易风声音微微加重,魔神知道这是兄长心情不豫的表示。 “……你像那女的抱男的一样抱抱我,”易天悻悻道,“我就放手。” 易风惊异的看了他一眼,手指微微有点发僵。易天敏锐察觉到兄长的迟疑,混杂着倔强的叛逆心态立刻上来了,心说你连抱抱我都不愿意?我可是你转世了多少辈子的亲弟弟,你连抱一下都不愿意?! 易天简直暴怒,瞬间就想把那对碍眼的小情侣都捏死! 然而他还没动作,突然肩上一沉,扭头就看见易风果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伞被随手丢在脚边,他就这么毫无遮蔽的站在雨里,侧脸挨在易天结实的肩膀上。这个拥抱简单而亲密,易天甚至感觉到后背传来哥哥身体的温度,恍惚还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心跳。 简直就像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冰天雪地中流进心里,暖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抖。 “你长太高了,所以我平时不想这样。”易风低声说,“不是不喜欢你。” 易天张嘴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哥哥在说什么,恍惚间只觉得手脚发抖,心说自己耳朵一定是听错了。他呆呆的看着易风站起身、皱着眉头环视周围,心里却在想这死冰山脸刚才说什么?他不是不喜欢我?——那他其实是喜欢我的吗? 可怜的魔神多少年都没听自己哥哥嘴里说出一句软和的话,这骤然的惊喜让他心脏砰砰直跳,直接就把他刺激大发了。 易风随手拍拍弟弟的头,站在满街疮痍中举起手臂。无形的风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升起,仿佛透明的巨手一般飞快掠过大街,将坍塌的建筑盖回原形,毁坏的车辆光滑如新;整个世界的时钟都被反拨回去半个小时,大街上所有惊慌逃跑的人全都定住了,满脸僵硬的倒退着,回到事件发生时他们所在的位置。 叮的一声轻响,瞬间大街恢复了车水马龙的原状。司机从车窗里探头大骂:“——就闯红灯怎么样,你敢咬我?!” “……他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易天呆滞道。 易风不以为意:“偶尔变下细节有什么关系?” 创世神捡起雨伞,夹起报纸,大步向马路对面走去;易天手足无措的站了几秒,看着哥哥的背影走远,一咬牙颠颠的跟了上去。 如果是知道内幕的人,看到这情景一定会惊讶得目瞪口呆。整个世界的创世神竟然隐姓埋名生活在人界,而他那出名叛逆、强大、每次出现都要掀起巨灾的魔神弟弟,正化身为一头皮毛丰厚的巨型魔虎,摇头摆尾跟在哥哥身后。 易风路过小吃摊,进去要了杯豆浆,魔虎便跟进去缩头缩脑的蹲在长椅边;易风看报纸,翻到财经版,魔虎就趴过来像模像样的跟着看,不时用长长的胡须蹭易风的脸。 幸亏人类看不到它,否则又要天下大乱。 虽然因为空间原因它稍微缩小了体型,但还是毛茸茸的占据了大半店面。小吃店里没有顾客,它这么霸道的摊着问题也不大,不过十分钟后老板端水路过时,仍然不小心一脚踩到了铺在地上的粗大尾巴——瞬间魔虎全身的毛都猛然一炸,大吼一声就扑了上去! 易风霍然起身,一把抓住它挥过去的尖爪! 老板:“……小哥你有什么事?” 易风维持双手举起、半身倾斜、仿佛某种舞姿一样的动作,几秒后才缓缓放下手:“……没事,锻炼身体。” 老板满脸“哦哦~”的表情,赶紧加快步子走了,老远还不停回头怪异的往这边看。 魔虎轰的一声放下巨爪,愤愤不平狠抓地面,立刻将水泥地挖出了几道深深的凹槽。易风对这种事倒是无所谓,满脸漠然回去看报纸,老板那打量疯子一般的眼神对他什么影响也没有。 魔虎看看尾巴,又看看易风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亏:我都被人类踩尾巴了,你还不赶紧来安慰我? “呜呜呜呜……嗷嗷嗷……”魔虎用巨大的头狠劲抵易风,又从他怀里钻进去,伸舌头一个劲舔脖颈。易风被闹得无计可施,几次险些拿不住报纸,只得端了碗豆浆强行灌进魔虎嘴巴。 谁知那么大的魔虎竟然会被两口豆浆呛着,电光火石间张嘴:“啊——啊——阿嚏!” 噗地一声漫天撒花,易风:“……” 易风眼神麻木,从餐巾纸慢慢擦脸。 “呜呜……”魔神大人诡异的脸红了一下,凑上来呼哧呼哧一通乱舔。 这样做的结果是当小吃店老板倒完水回来,就看见那个疑似精神病的黑衣小哥满脸湿润,头发凌乱,睫毛上还挂着可疑的白色液体,正拿着伞面无表情的往外走。 ……玩了什么重口味的PLAY啊……老板打了个哆嗦,惊恐地想。 第43章 … 从那天起发生了一个很诡异的情况,就是魔神大人竟然喜欢上了变大猫,虎型整整维持了半个月,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肯变成人。 只有一次易风突然推开浴室门,只见易天站在镜子前擦脸,两人的视线隔着镜面正巧撞到,瞬间易天面色一红,呼的一声变回了魔虎。 易风问:“……你得了某种见到哥哥就必须变成魔虎的病么?” 魔虎哼的一声,趾高气扬走出浴室,然后一回头就能看见它灰溜溜夹在屁股底下的尾巴。 不管魔神大人现在具有怎样诡异的心理,他变大猫以后易风的生活舒适了很多。比方说晚上不用睡沙发,而是舒舒服服躺在自己床上,伸手就能把油光水滑的皮毛抱个满怀;魔虎盘着尾巴趴在卧室地板上,蜷缩成小山一般毛茸茸的老虎团子,耳朵还一抖一抖的。 有一天晚上易风从床上掉了下去,惊醒就发现自己趴在魔虎背上,身下柔软光滑如同绸缎一般的皮毛真是舒服无比。他随意揪了揪魔虎耳朵,翻个身继续睡了。 ……魔神强忍着把哥哥掀下来拍拍拍的欲望,那一整晚都没闭眼。 不管怎么说,兄弟俩出于不同的立场对这种生活都非常满意。易风看不到魔神本体,于是可以忽略弟弟比自己高五公分的血淋淋的事实;易天脸上盖满了绒毛,于是可以尽情回味那个雨中的拥抱,而不用担心自己通红的脸被别人发现。 不过虽然魔虎可以隐形,实体却还是存在的,走到马路上随时有被人撞到的危险。有一天易风带着它回家,开门时它前半个身体走了进去,长长的尾巴却一直拖到楼梯以下;正巧楼上老太太经过,拐杖“咚!”的一下重重落在尾巴尖上,魔虎瞬间:“嗷——!” 老太太:“刚才是不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唔……” 易风艰难维持着一手扒门、一手拽住魔虎颈毛的动作,从嗓子里憋出一句:“什、什么也没有,您、您快走……” 老太太莫名其妙,完全看不到面前五厘米处闪亮的獠牙,“小伙子你干什么呢?” “练……练跳舞。” 老太太:“……” 半小时后老太太终于发表完“年轻人你这舞姿太危险了以后跟我去广场上扭秧歌吧我们夕阳红老年歌舞团还缺个能说会道嘴巴甜的报幕主持人呢哈哈哈”的演说,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走了。 魔虎终于不再疯狂的双爪腾空往上扑,而是转头狠狠一爪“轰!”的把易风拍倒在地:“嗷嗷嗷嗷嗷嗷!” 易风:“……” “嗷嗷嗷嗷!”魔虎很委屈,把尾巴尖翘给易风看,又用爪子在地上扒拉出那几根被踩掉的毛。 “……你想要猫咪洗浴液么,”易风问,“据说可以帮助毛发生长,又长又亮哦。” 第二天易风去宠物店,指名要那款现在非常流行的能帮助宠物长毛的沐浴露。老板娘盯着他的脸咽了好几下口水,才热情问:“我们有一升装、两升装、三十小袋豪华装,请问您需要哪一种呢?” 易风扭过头,魔虎正蹲在店门口,庞大的身躯把木地板压得微微下陷。 “……有一百升装的么?”他回头认真问。 最终在美色的诱惑下,老板娘忍痛提供了她所有的存货——十袋两升装十五袋一升装加很多很多的小样品装,满满当当塞了几个大包。 易风拖着重物从宠物店走出来,突然我是凡人妄想症又犯了,觉得正常人类是不会一手提着几十公斤重物一边还能轻而易举走三十公里回家的。他看看天色已晚,周围没人,便回头认真问:“易天,帮哥哥一个忙可以吗?” 魔神大人抖了抖耳朵。 “你把头低下来,对就到这个角度,让我轻轻的把这个袋子……挂到你脖子上……” 魔虎顿时暴怒,猛一掉头,用毛茸茸的屁股对着他。 ……果然不愿意吗?可是别人家的宠物都能这么做啊,还是大猫太难饲养了吧。易风十分可惜的摇了摇头,说:“本来打算今晚帮你挠下巴当做奖赏的……” 魔虎耳朵刷的竖了起来。 “……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易风吃力的拖起购物袋,瞬间只见魔虎屁颠屁颠跑过来,讨好的低头伸长了脖子:“呜呜!呜呜!” 挠下巴!挠下巴! ……要不要这么本色演出啊易天同学,天山动物园很快就该给你建个笼子了是吧?话说回来也许当初创造这个弟弟的时候哪里搞错了,是精力不够集中吗?还是不小心把创造老虎用的黏土贴他身上了呢?……不对不对,照这种程度看来不是贴他身上而是塞他脑子里去了吧,整个灵魂都是大猫的形状了啊! 易天面无表情的把购物袋套到魔神大人脖子上,然后挠挠下巴以示赞赏。 ……于是神气活现的魔神大人,就这么甩着尾巴跟哥哥回家了。 不过那天晚上澡还是没洗成,因为当所有洗浴液都用光时,才堪堪洗完了一条尾巴加一只前爪。这倒不能怪厂家做产品不好,而是魔虎尾巴的分量被错误的估计了——易风动手时才发现,想把那条长达四米、重达半吨、不停动来动去的尾巴清洗干净有多难,而当那条尾巴一直试图往自己脸上凑的时候,克制住想揍弟弟的欲望又有多不容易。 当然易风也试过跟魔虎打个商量,比方说变成幼崽啦,缩起尾巴啦……但一说魔虎就立刻转身,用毛茸茸的屁股对着他。闹到最后易风也烦了,琢磨着如果是凡人的话现在也该累了,于是把水往那条大尾巴上一泼,宣布:“我洗不动了。” 魔虎用尾巴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吹风机。 “自己舔干吧。” 魔虎:“……” 你果然不爱我!连自己唯一的亲弟弟都不爱!冷酷!无情!无理取闹!迟早有一天压倒你! 魔虎愤愤的咬着尾巴,自己喷出一团火来把毛烘干了。 结果那天晚上魔虎尾巴老痒,第二天早上发现掉了满地的毛;易风被它用牙叼着硬生生拖醒,睡眼朦胧的看了看:“沐浴露过敏。” 魔虎:“……嗷?!” 其实那条金黄斑斓的大尾巴扒了皮起码能做十件大衣,掉几把毛实在不算什么,连看都看不出来;但魔神大人仍然觉得自己秃了!完全秃了!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完全都没有了! 魔神大人冲冠一怒,转身就去找宠物店老板算账! “少点毛不是很好么,”易风在身后淡淡道,“看着多精神啊。” 魔虎:“……哎?” 易风走下床,径直去浴室刷牙。经过魔虎身边时他顺手捏了捏尾巴尖,说:“手感也更好了。” 魔虎:“……喵?” 连厚厚的绒毛都无法阻挡脸红的程度,魔神大人此刻的感觉跟被摸了小JJ没什么两样:啊啊这是示爱吗!一定是示爱吧!竟然这么随随便便的就示爱了,哥哥果然非常渣!——不行,为了表示诚意一定要再摸我一下! 于是为了保护宠物店及这座城市的和平,创世神付出了被一头真·野兽性骚扰两小时的代价;连易风自己都觉得真是可歌可泣,天山有哪个神祇能做到这份儿上啊。 天气越来越恶劣,附近几座城市还算得上平静,一些其他国家却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自然灾害。 易风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这类报道——似乎他现在接触人类社会的方式就是看电视和报纸。每当新闻出现地震,海啸,台风预警这些信息的时候,他都只是沉默换台,眼神里带着微微的凝重。 易天却觉得这没什么。 人类对神祇来说,就像动物植物对人类一样,都是比自身低下的物种。这世上有关心环保的人类,就有易风这样关心人类的神;有对环境漠不关心甚至随意践踏的人,也就有安吉拉这样想在人界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神。 安吉拉还算好的,虽然个性阴冷善变,但至少不算邪神。魔神则是九天十地唯一被公认了的反面角色,千万年来他的神像遍布三界,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供着他,就怕因为不够诚敬而被降灾——在魔神门德拉那普照众生的光芒下,连死神都成了温良无害的小清新。 虽然经过千年封印的漫长时光,魔神的个性稍微有所平缓,但骨子里的冷漠还没有变。他完全把电视里火山喷发的残酷景象当大片来看,见易风面露不忍,还忍不住嘲笑他假慈悲。 明明要毁世的就是你,毁完再创一个不就得了? 天地毁灭,世界新生,所有神祇都要被打入石柱,成为支撑新世界的原动力。只有创世神和魔神是永垂不朽的,他们无需为任何事物挂心,是真正永恒的存在。 那一阵雨简直下疯了,深夜时竟然砸起斗大的冰雹。这个城市开始风传要地震的消息,很多人忧心忡忡,携家带口的往邻市搬。 那天凌晨易风枕着魔虎热烘烘的肚皮睡得正熟,突然公寓摇晃了一下,床头柜上水杯砰的掉下来,玻璃碎片撒了满地。 易风骤然惊醒,立刻感到大地深处传来不同寻常的强悍能量——地震了! “地震了!快逃啊!”“谁来救救我快来救救我!”“快跑!”“救命啊——!”无数惊叫在楼道里响起,易风伸头往窗外一看,只见很多人胡乱拿床单把身体一裹,就惊慌失措的跑出了大楼。 魔虎动了动耳朵,爬起来“嗷”的吼了一声,显然对三更半夜被吵醒感到很不满意。 易风示意它趴下,然后双手贴地静静感受了几秒。 振幅虽然剧烈,但不是从地心上来的,而是从地面深处斜向过来的震动。奇怪的是震源正上方却非常稳定,似乎有人在进行引导,很刻意的只冲击这座城市。 这是被位面转换了的地震,真正的震源应该在魔界。 易风微微皱起眉,倏而神息如同深厚的海洋一般,铺天盖地全数冲了出去! 连魔神都被这巨大的神息冲得一震,闪电般站起身。 只见周围景物都仿佛焕发出一层光芒,刹那间天地万物一片耀眼。在那柔和的光芒笼罩下,歪倒的大楼被纷纷扶正,坍塌的砖石清理一空,裂开的大地被巨力重重压平;只听轰然几声连绵不绝的雷响,天空中赫然云散月开,持续了几十秒的大地震竟然被完全抹平了。 夜风吹过劫后余生的城市,人们茫然彼此对望,许久终于发出激动的大哭。 楼下喧嚣声响成一片,几分钟后就传来警车、消防车的轰鸣。易风却无暇进一步善后,伸手一开空间门,抬脚就往里走。 “呜呜呜呜?”魔虎警惕的咬他裤脚。 “去魔界,收拾你惹的麻烦。” “……呜?!” 魔虎心说我惹什么麻烦了,天山上下还有比我更乖的吗?就为了一个喜欢当人的哥哥,我都多少年没吃过细皮嫩肉的人类大餐了!——就算自己曾经做过那么一咪咪坏事,也不能一出现问题就把帐全算我头上啊! 魔神这么想着,狠狠一爪扒开易风,抢在哥哥之前钻进了空间门,还没忘记转头重重的“哼!”了一声。 易风眉角抽搐,面无表情的跟了进去。 时空隧道另一端是魔界极北的大冰原,空间门刚打开,寒风便夹杂着冰雪劈头盖脸猛扑过来。只见头顶灰蒙蒙的天和耀眼的雪原互相交界,形成一道细细长长的地平线,将整个世界平分成上下两半;而在天地之间只有连绵不绝的白色冰川,除此之外万物皆无,连一点生命的气息都没有。 易风大步向前走去,衣袍在寒风中翻滚飘飞,脸上有种凛然而冰冷的神情。不多时翻过最前面那座冰川,眼前的一切让魔虎都愣住了:只见大地突然陷了个巨大的裂口,中间突兀地耸起一座冰峰,足足有上百米高度,就像冰箭一般直刺天空;冰峰顶端已经被完全摧毁,有个人正背对他们坐在上面,弓着身,怀里恍惚还抱着什么。 “储智桀屿。”易风低声道。 魔虎倏而直立变小,瞬间便成为易天的模样,警惕的站在易风身前。 这个动作其实很让人感动,不过再次提醒了创世神自己比弟弟矮五公分的事实;易风只觉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狠狠把魔神扯身后去了。 “不用这么小心吧,创世神大人。”储智桀屿转过身,居高临下冷冷的道。 ……这话里的误会实在非常大,但是易风也没纠正。他的视线完全被桀屿怀里的人吸引去了——那竟然是悯之祭。 那是悯之祭的遗体。 储智桀屿缓缓从高空中走下来,只见身上结了一团团冰渣,也不知道在上边坐了多久。悯之祭的尸体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虽然保存完好,但因为过度寒冷,已经有些微微的发黑和变形了。 易风这才想起悯之祭死的时候,确实被桀屿冰封在雪山里,沉入到了万丈深渊之下。没想到他现在又发动地震把尸体取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您生活的地方周围有结界,魔族轻易不能进去,所以我才故意发动地震,好把您从人界引过来。”桀屿顿了顿,说:“就算因此被降罪也无所谓,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到底有过合作破坏封印的交情,易天看哥哥不说话,立刻咳了一声问:“你想做什么,嗯?” “我听说创世神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想请您复活悯之祭。” 桀屿小心地把悯之祭放在雪地上,然后跪倒在他身前。 这是易风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露出乞求的一面。在此之前桀屿一直是魔界的噩梦,他强大、残忍、好杀、嗜血,能亲手屠灭自己的族人,还抓住千万魔族生炼成丧尸,简直比传说中的怪物还令人毛骨悚然。 “你可以取走我的性命,或让我干什么都行。你是创世神,想要什么都有,想做什么都可以,而我只想悯之祭能活过来。为了这个愿望我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哪怕从此魂飞魄散也无所谓。” 桀屿抓住悯之祭冰冷的手,深深拜倒在地。这个姿态确实非常低微且毫不设防,任何人只要手起刀落,都能轻而易举砍下他的头颅。 “我的性命就在这里,任您来取。” 桀屿手掌撑在雪地上,灰黑色手指上无数龟裂的血口格外明显,那是摧毁冰川时留下的痕迹。 易风默然半晌,问:“如果我先杀了你,再复活他呢?” “您现在就可以动手。” “……那如果我拒绝复活他呢?” 桀屿呼吸一顿,半晌抬起头,直直盯着创世神的眼睛。 “您是至高无上的神,而我只是个低贱的魔族,就像蝼蚁一样渺小而微不足道。我知道哪怕自己以死亡为代价作出的攻击,对您来说都像以卵击石一样不自量力;但对我来说,那石头起码被撞了一下,仅仅是一下我都心甘情愿了。” “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可笑,但也请把我的话当做威胁——”桀屿再次把头深深低到雪地上,低声道:“虽然仅仅是,来自于一只低贱蝼蚁的微不足道的威胁。” 第44章 … 亘古不变的寒风从冰原上呼啸刮过,漫天遍野都是灰色的冰雪。 易风眼睫上似乎都凝结了细小的冰晶,侧脸生冷冰白,一点表情也没有。 半晌他才缓缓道:“你生炼出那么多魔族丧尸,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你的族人死了,就想让我将他复活?” 桀屿咬牙道:“魔神封印必须用腐气侵蚀才能松动,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易风回头看弟弟,易天正观察一片雪花打着转儿飞过,似乎突然对它产生了无穷的兴趣。 易风摇摇头,问:“那这个先不谈,当初悯之祭抚养你教育你,你却杀尽了所有储智族人,这又怎么算?” “……我想要力量。” 桀屿顿了顿,坦然道:“我在极北之地的魔界森林里遇到了魔神封印,当时它已经松动,一点神识从封印中外泄出来,告诉我最快得到力量的方法就是对我自己的族人下手……我从没见过他们,也没去过储智族,唯一的亲人只有悯之祭而已。其他人对我来说就像别的种族一样,魔界不也天天发生屠戮和战争么?为什么千万人杀千万人就合理,我一个杀千万人就是罪大恶极?” “——人人都想要力量,但只有你为此向族人下手!” “怎么会只有我?魔界的战争难道不是为了争夺食物和地盘,人界的战争难道不是为了争夺更多资源?都是为了让自身变强才去掠夺他人,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战争?” 易天还是专注的盯着雪花,但脸上明显露出赞同的神色。 “只是披上国家和大义的皮,千万人之间的屠戮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事实上那些死去的人不都一样死了?弱肉强食的事情不仅在魔界,甚至在人界也一样天天都发生,谁又真的会去指责活下来的强者?” 易风摇头道:“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算了,这个也不谈。” 一直在边上打酱油的魔神忍不住插嘴:“你就复活他呗,反正——” “还有一件事,”易风打断了弟弟,沉声问:“当初魔神封印被我揭开的时候,明明已经没你的事了,而你还指使丧尸向我攻击,这又是为什么?” 易天:“……” 易天突然有种引火烧身的感觉。 桀屿却很明确的知道只有创世神才能起死回生,立刻毫不迟疑的把魔神卖了:“为了给您弟弟表现的机会,这也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我只是按步骤来做而已。” 易风:“……” 易风回过头,只见弟弟正全神贯注的眺望地平线,满脸学术研究般的专注表情。 这世上最难堪的就是你代表月亮声张正义,声张到一半发现坏事全是自己人做的,而且大家都知道,只有你一人被蒙在鼓里。 一贯圣母品性的创世神都有点感觉不是滋味了,沉声问:“门德拉?” 易天一听他这么叫,立刻知道大事不好——千万年前在天山的时候魔神留下了太多心理阴影,一听哥哥开始叫自己名字,就知道麻烦又找上门了。 他当即脸色一变,先下手为强:“又怎么啦?难道讨好你不对吗?难道你当时区区一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人类能对付那么多穷凶极恶的魔族丧尸还不用我帮忙吗?难道你唯一的弟弟想表现下都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了吗?” “……” “是谁整天端着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自己亲弟弟看的,要不是被你逼成那样我至于跟别人串通吗?还说是亲生兄长呢!强迫自己弟弟去咬丧尸的亲生兄长!” “……” 易风现在知道魔神为什么能跟储智桀屿勾搭到一起了,这两人骨子里压根就是一样的! “再说当初封印我的事你也有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就很讨厌我!不,从一开始在天山的时候你就讨厌我!你根本没想过在地底待整整一千年是什么滋味!” ……是因为怕你惹怒了其他神祇,我转世后你日子不好过好吗?再说这一千年你不要太逍遥,神识从封印里溜出来满世界乱飞,你根本没在地底好好待过一天吧! 易风这种抢占道德制高点的思维方式完全是本能——他把阿尔萨斯因为发现弟弟要抢回神格而火冒三丈,一怒之下杀上天山,把魔神好好教训了一顿的事情给全忘了。 “有一个身为魔神的弟弟对你来说一定是耻辱对吧。像你这种道貌岸然的神,对一切看不顺眼的事都要绞杀殆尽,还偏偏要顶着道德和正义的名头,真是让人作呕!” 易天一不做二不休,指着哥哥怒道:“别以为只有你才能起死回生,惹毛了我亲自上天山去把死神杀了,然后下冥界把十亿亡魂全放出来!不信你试试看!” 易风一脚把魔神踹出了十米远。 桀屿在易天说“杀到冥界放出十亿亡魂”的时候就有点跃跃欲试,眼下都快按捺不住了,紧紧握拳抵在雪地上,因为用力过大,十指上数不清的伤口都冒出了血。 “没用的,”易风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希望:“亡魂回来也只是亡魂,出了冥界的门,几秒钟内就灰飞烟灭。” 桀屿脸色瞬间完全绝望。 易天摇摇晃晃从雪地上站起来,怒道:“又不是多大的事,干嘛这么折腾人?大不了我带着尸体去冥界,我——” 话音未落他反应过来,具有实体的东西是根本进不了冥界的,顿时恼羞成怒:“反正你不干,我拿刀逼着死神去干!本来就不该指望你,对你来说这世上凡人的感情就是笑话!” 易风默然不语。 “你整天想着当凡人,但凡人的爱恨你明白吗?就算生命只有一次,但宁死也想让另一个人活着的心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寒风吹着哨子,从一望无垠的冰川卷上天空,消失在遥远而灰暗的天际。 易风望着远处模糊的地平线,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弟弟那年轻、桀骜、时刻带着狠戾和挑衅的脸。他总是做出匪夷所思的坏事来吸引注意,然后一被训斥就立刻竖起全身的刺,故意应战一般对自己大吼大叫。 当时他只觉得这么做很愚蠢,后来才发现,这貌似愚蠢的行为里,竟然隐藏着那样热切而卑微的期待。 只是希望得到更多注意而已。 只是希望被温柔的对待而已。 宁死也想让另一个人活着,当初魔神杀上天山去抢神格的时候,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吗?如果易风当真会死于众神的阴谋,魔神也会不惜一切把他从冥界里抢回来吗? 易风恍惚觉得好像能体会那种感觉,但又非常陌生。人类的种种感情对他来说就像隔着一层冰面的温泉,眼看着冰面要破了,那温暖灼热的感觉却让他有点惊慌。 “你今天要我复活悯之祭,而被你杀死的人,一家老小都被杀死了,谁来帮他们祈求一次复活的机会呢?” 桀屿面色惨痛,而易风只作不见:“冥界冰冷寂寥,横死之人要受多年苦刑才能转世,有些弱小的灵魂往往挨不到投胎就灰飞烟灭了。如果要让这些灵魂复活,就必须有人代替他们承受千锤百炼、刀斧加身之苦。” “我可以让悯之祭回来,”易风顿了顿,说:“但我不会只让他一人回来。” 易天恍惚听出点意思了,一想到冥界那些苦刑就不由得头皮发麻,而桀屿却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我让那些横死的人都回来,而你却要代替他们在冥界承受永无止境的锤炼之苦。这是我唯一接受的交换条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现在就可以带着悯之祭的尸体走;看在你曾经帮过魔神的份上,我不计较你冒犯神祇的大罪。” 这还是魔神几辈子以来第一次听见少言寡语的哥哥说出这么一番条理清楚的话,当即就愣住了。 桀屿深深低下头,抓着悯之祭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剧烈的颤抖,“我……我愿意,您可以现在就……现在就取走我的性命……” 他那沙哑怪异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滚烫的泪水滴落到雪地上,因为太多太猛,都融化出了微凹的小坑。 易风沉默下来,在寒风中闭上眼睛,脸上神色微微有些颓然。 易天不知怎么感觉也很复杂,看他那高高在上的哥哥如今跟输了一样,便觉得很解气,但解气中也有点不忍,很想凑过去拉拉他的手,往他脸上蹭蹭。 一贯嚣张且别扭的魔神当然是不好意思直接就上去的,正想着怎么摆足了架子,再貌似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最后蹭一下赶快离开;就只听易风问桀屿:“冥界苦刑严酷是你所不能想象的,一旦承受不住就有灰飞烟灭的危险,而且你还要永远毫无止境的承受下去——这你也愿意吗?” 桀屿用力抱着悯之祭的尸体,把脸埋在他冰凉的颈窝之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灵魂消散就是什么也没有了,连轮回成猪狗牲畜都不可能了,这样你也不在乎?” 桀屿还是点头,半晌才颤抖道:“没关系,我不在乎,我都不在乎……” 易风想起那天和天山众神对峙,圣奇亚临阵反戈,命神问他难道为救加百利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圣奇亚说的也是这一句:没关系,我不在乎。 圣奇亚和储智桀屿就像光明和黑暗的两个极端:一个是天山众人景仰的大神使长,一个是魔界令人发指的极恶罪犯;然而在面对这种极端生死的选择时,他们的回答竟然都惊人的一致。 易风突然想起易天,如果有一天他要用性命的代价来救自己,他也会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吗? “……你看我干什么?”易天色厉内荏的问。 “没什么。”易风转过头,心说他肯定会的。 悯之祭的尸体因为冰冻太久而受到了很大损坏,就算现在把灵魂招来也没用,必须送到天山洗泉去泡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活性。 储智桀屿依依不舍的抱着他亲了很久,才一步三回头的踏进了冥界大门。易风面无表情的在边上站着,并没有出言催促,只在他走进门里的时候才冷不丁问了一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我只感谢您。” 桀屿站在黑暗幽长的通道前,最后回头看了悯之祭一眼,满是泪水的脸上竟带着笑意。 “只要他活着,我就什么都能承受。” 黑色旋涡一般的冥界大门缓缓消失在寒风深处,时间和空间被急速扭曲,能量在空气中震荡出一圈圈透明的波纹。易风沉默的看着那波纹缓缓消散,突然感觉肩上一沉:“哥……哥。” 易天心里早不把这个被自己意淫了几千遍的X幻想对象当哥哥了,一声正儿八经的“哥”叫得脸红脖子粗,险些没噎着。 “……嗯?” 易天低头趴在哥哥肩上,强装正经问:“那个……冥界……真是永无止境吗?” “理论上是。” “理论上是是什么意思?!” “转生门百年开一次,得空抢上去就行了。”易风实话实说道:“真转世了我也不能再把他弄死一回啊,我可是神……斤斤计较多掉价啊!” 易天:“……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忘了。” 忘了是什么意思?忘了是什么意思啊喂!你根本是看桀屿不顺眼才故意不说的吧!到底还是要摆一副高高在上的神祇范儿来对吧!凡人的感情你果然还是不想懂啊哥哥你真是个渣是个渣! 兄弟俩于是开个空间门,把悯之祭的尸体送到天山洗泉去。事情办完后两人一起回家,易风看看弟弟紧拉着自己的爪子,突然疑惑道:“你现在不变魔虎了……” 易天一个趔趄,“闭、闭嘴!” 易风闭上嘴巴,不满的看看弟弟,深深觉得魔神比自己高五厘米简直是没有天理的事。当初造神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呢?该不会这小子趁自己转身的时候偷偷抹了把黏土贴脑门儿上了吧? 其实把自己变高点对创世神来说不是个事,问题在于他现在已经是最自然、最本真的神体状态了,这个状态他就是永远的一米七九,世界毁灭了他还是一米七九。 而魔神呢,除非把他脑袋削掉一截,否则神体就是这么高——宇宙爆炸了还是这么高。 易风满心不是滋味,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你……还记得创世吗?” “都创多少回世了,你问哪次啊?” “最开始还没你的那次。” 易天神情古怪,摇了摇头问:“怎么?” “……没什么。” 到底有没有偷我的黏土呢?肯定有偷吧?否则必须不能啊,我怎么会创造出一个比我高比我壮还整天想着要压到我拍拍拍的弟弟呢?! 易风一脸面瘫,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深深有种天道不公的愤怒。 地震后的城市再次迎来黑夜,很多人都在广场露营,远远望去一片五颜六色的睡袋。 虽然昨天晚上的地震没有造成很大损失,甚至连倒塌的房屋都很少,但人类总是容易受惊的。电视上的专家学者们都不能对这次诡异的地震说出个所以然来,民众间还盛传着关于余震的流言,到处都人心惶惶。 易风跨出空间门,轻轻降落在公寓附近的小花园外。神体苏醒后他五感敏锐了很多,刚落地就感觉到空气里不同寻常的气味——非常熟悉且让人牙痒。 是那只水僵尸亚当。 易天“嗷”的一声化作魔虎,瞬间“轰!”一声重重拍开公园围墙! 易风根本来不及阻止发狂的魔神,电光火石间只来得及托住漫天飞散的砖石,然后就只见围墙后是公园的小花圃,花圃中亮着一丛火,火堆边坐着几个熟悉的人;为首那只猥琐的水僵尸正笑得满脸都是花儿:“快!藏惟!把咱们从魔界带的胡椒罐递给我一下!” 魔虎:“……” 易风:“……” “莫利别忘了翻烤架,小翼龙翅膀都要焦啦!还有藏惟别光撒胡椒不撒盐啊你呛死伊凡了知道吗!……咦易风?你怎么来了?我们正瞒着水兰在人界烤野餐BBQ呢哈哈哈哈——!” 魔虎:“……” 易风:“……” 亚当·克雷仰天狂笑,身边坐着兴致勃勃等开饭的凯西、认真分辨胡椒和盐的藏惟、温良贤惠翻烤架的莫利、一贯没啥存在感的阿刢、以及面色煞白满脸惊慌的—— “啊啊啊啊老虎!老虎虎虎虎虎——!!” 伊凡瞬间一蹦而起,捂着屁股四散奔逃。匆忙间慌不择路,一头狠狠撞翻了易风,砰的一声两人都摔进了草丛里。 “……一见面就投怀送抱什么的……”几秒钟后易风满身泥土地爬起来,艰难问:“你能矜持点吗?” 兔子被他拎着耳朵,全身颤抖,小脸苍白,看上去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易风和它对视数秒,面无表情的丢给魔虎:“送你了,将就吃吧。” 魔虎:“嗷!~\(≧▽≦)/~” 第45章 … 亚当·克雷同志是维序者部队的一朵奇葩。 他是一只死掉后被海葬的僵尸,中世纪后大航海时代被行船打捞上来,准备架在火上烤干了卖给异国商人;谁料僵尸突然发狂,一夜之间咬死了全船水手,准备咬船医的时候被菜刀打到头,瞬间就惊醒了。 惊醒后的僵尸堪堪忍住了吃人的欲望,坐在船舷上开始思考人生。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也没有生前的记忆,更不知道未来要到哪里去做什么事;他随着漂流的船只在大海上航行,整天对着太阳长吁短叹,还不时临风掉两滴眼泪,哀悼自己身为怪物注定孤独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忍不下去的船医终于开口了,他说: “——我X你娘啊死僵尸!太阳有啥好看的啊!整艘船只剩老子一个活人了好吗!没吃没喝老子都快被熬死了好吗!识相的赶紧去抓几条鱼来,不然老子拿刀跟你拼了啊混蛋!” 僵尸:“……” 僵尸被愤怒的船医一脚踢进了海里。 船只继续在大海上航行。 因为没有水手,没有海图,没有经验丰富的掌舵人,这艘商船很快便迷失了方向。它不分白天黑夜的随着洋流飘荡,很快离开海岸线,进入到了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大洋腹地。 第一天,僵尸下水去捕鱼回来吃,晚上船医被暴风雨淋得哇哇大叫。 第二天,僵尸和尾随的群鲨搏斗,晚上船医被暴风雨淋得哇哇大叫。 第三天,僵尸打退进犯的海盗船,晚上船医还是被暴风雨淋得哇哇大叫。 第四天…… (易风:好了我们都知道当时天气恶劣了,咱少骗点字数行吗?) 第N天,船医不行了。 处理船上尸体的时候船医受了点小伤,长期缺少维生素、风吹雨打的漂流生活让病情迅速恶化,很快发展为了败血症。 船医在最后的日子里时昏时醒,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僵尸几次尝试把船医绑在背上,带着他游泳回到陆地,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败了。 他抓来更多的鱼,烤了送到船医嘴边让他吃,但他已经吃不下去了。 夜晚暴风雨打在甲板上,船舱里进了水,到处都湿漉漉的。船医久违的点起了油灯,看着蹲在床边的僵尸,有气无力说:“我今晚就要死了……” 僵尸已经不再是活人,但他仍然感到活人一样的悲伤。 “陆地对你太危险了,我死以后你就在这艘船上生活吧……还有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吃掉我的尸体,这样就不必挨饿了。” 船医挣扎着抬起手,把脖子上的银十字架塞到僵尸手里。 “主保佑你。” 这是船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船只在深夜的大海上飘摇,隐约听见暴风雨打在甲板上的声音。油灯的光随着船身在墙壁上摇晃,将影子扭曲成各种怪诞的形状。 僵尸握着冰冷的十字架,在船医的尸体边守了很长时间;从此他不用再去打鱼、追赶群鲨,也不用再恪守不吃人类的誓言,这整艘船都是他的了,如果他想,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人类的船也将属于他。但是他仍然觉得很悲伤。 刻骨的孤独从心底升起,就像沉入冰冷刺骨的海洋。 太阳升起又落下,暴风雨停止又来临;船医的尸体仍然躺在船舱里,僵尸日复一日摩挲着那只银十字架,仿佛在等待他醒来。 “也许他只是睡着了吧,”僵尸绝望的想。 终于有一天清晨,太阳再次从海平面上升起的时候,僵尸试图用手把船医推醒;他又摇又搡,大声叫船医的名字,但船医仍然一动不动,冰冷的身体仿佛石头一般僵硬而没有生气。 他再也不会咆哮着把僵尸踹下海去抓鱼了。 他已经死了。 僵尸发出凄厉的嚎叫,声音尖锐得让海鸟都纷纷远去;它踉踉跄跄冲出船舱,蹲在甲板上发出沙哑的哭泣。 怎么办呢?这世上最后一个能跟他交流的人死了。 虽然只是千万凡人中的一个,但对他来说整个世界都死了。 僵尸一个人在甲板上坐了很久,最终强烈的饥饿将他惊醒。从复活起它只吃过一次肉,每天都在和进食的欲望作斗争,支撑到现在完全是意志的作用。 把船医的尸体吃了吧,它想。 把他完完整整的吃了,连一点头发一点骨头都不要留下。 僵尸走进船舱,没注意到船医的尸体在死亡那么多天之后还没有腐烂,甚至连一点异味也没有——不过幸好它下口前忽略了这一点,否则事情的发展就不会那样顺利了。 僵尸俯身在动脉上咬下了第一口,血肉的味道和记忆里一样甜美可口,瞬间胃里泛出更强烈的饥饿烧灼。如果是一只普通僵尸的话现在已经忍不住大快朵颐了,而它却突然觉得极度悲伤,那沉重的感觉甚至让它停下了动作。 它突然感觉喉咙酸涩难以下咽,甚至连鲜美的血肉都失去了滋味。 其实人肉一点也不好吃,它想。 僵尸决定把船医海葬。 为此它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把船医的衣服洗干净再换上,用破旧的渔网做了个棺材,捏着十字架为死者做了祷告;之后它把船医抱到甲板边,准备将他投到海里。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灰暗的天际突然亮了,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上铺开,仿佛一支金色的长箭瞬间射到船医身上。在那短短几秒的奇景里整个天地间就只有这一小块地方被朝阳照到,而船医全身被笼罩在金光里,骤然发出极度滚烫的温度! 僵尸大惊,下意识一松手,船医呯的一声掉到甲板上。 只见他脖颈上的伤口在阳光中飞快愈合,血色重新回到脸上,手指痉挛的抓挠甲板,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大截。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半晌突然猛的一咳,竟然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黑血! “啊……啊……”船医颤抖着爬起来,紧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 僵尸:“医……医生?你还认识我吗医生?” 船医呆滞的目光盯了他半晌,才颤抖着开口说:“我……我想吃肉……” 很难说是僵尸那一口的作用,还是那天清晨的太阳产生了奇妙的效果,总之船医奇迹般的也变成了僵尸,而且完整保留了生前的记忆。 船医与僵尸过上了在海面随意漂流的生活。他们都不需要进食,唯一有渴望的人肉却远在天边遥不可及;都不需要娱乐,每天只一左一右坐在船舷上感叹人生就好了。 这样的日子如果持续下去,十有八九就会变成大海上的又一则幽灵船传说。然而半年以后,这艘漂流了很久的船竟然顺着洋流奇迹般穿越了北大西洋,成功抵达了十六世纪的英格兰。 船医与僵尸上了岸,面对满城的人类激烈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有尊严的活着,以牲畜的鲜血来维持基本生存需要。为了尽快稳定下来,他们伪装成正常人,隐居在一座靠海的小城镇里,以行医和贩卖小商品为生。 如果故事就此平稳发展下去的话他们八成要跟英国当地的吸血鬼们组成相亲相爱的一家,那今天的维序者部队就要失去两个重量级的人物了。所幸事情开始到现在,历史一直准确的顺着轨迹向前发展,船医和僵尸在小镇的正常生活仅仅只维持了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的一天深夜,房门被敲响了,一个全身裹着黑色斗篷的蒙面人站在门外,笑容可掬说:“您好,我是维序者部队北半球首领阿贝尔,从魔界南部的泰坦族来。很高兴通知两位已经被维序者部队追缉组、医疗组录取了,现在就请跟我去报道吧。” 僵尸:“……” 船医:“……” 僵尸关上门说:“别管他,走错路的。” ……十分钟后走错路的阿贝尔站在废墟上,双刀一左一右顶着船医和僵尸的脖子,面色冷酷霸气四溢:“你们有三秒钟的时间做出选择,A是乖乖听话跟我去然后每天被操得半死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性一年内就光荣殉职,B是现在就拒绝然后我会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把你们的肉从骨架上一点一点剔下来带回去做火锅,C是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我会自动将沉默理解为‘火锅不好吃,我们愿意变炸肉’。好了,现在选吧,三,二,一……” 船医和僵尸争先恐后:“我们去!!” 阿贝尔满意的笑了。 “早听话不就好了,”他亲切的说,“你看这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呀。” 从那天起船医和僵尸都成了维序者,他们在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接受了惨无人道的培训,之后各自穿上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套衣服——黑底链纹白骨袍。 世间光阴难测,而维序者法度永存。几百年漫长的时光弹指而过,他们亲眼见证魔界国家覆灭、人世沧海桑田,数不清的朝代建立又消亡,最终烟消云散什么也没剩下。 熟悉的同事一个个消失,年轻的新人一天天强大;多少批维序者随着历史的长河无声逝去,最终有一天连那个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阿贝尔也走到了最后的时刻。 僵尸已经习惯这种生离死别的场合,只静静的坐在边上,看着阿贝尔吃力地解下手臂上象征首领权力的银链。 “追缉组组长亚当·克雷,原人界僵尸,担任维序者四百年,为人智慧果敢,行事从无疏漏,可在我死后接任北半球首领一职。” 阿贝尔将银链重重放到亚当手上。 “从此……就是你的时代了。” 亚当·克雷走出房间,门外尸体处理组的成员正沉默以待。他们将完全处理阿贝尔的遗体,直到每一个分子都被彻底消解,而黑袍将被葬入总部最深处的石碑林。 台阶下一排组长纷纷俯身致礼,为首最年长的仲裁组组长轻声问:“亚当大人……” 亚当戴起银链,看着手腕上已经带了四百年的发黑了的十字架,又把它摘下来,同银链串到一起。 “从即日起,维序者部队组长位置将调整如下:原医疗组储智悯之祭调任尸体处理组组长,原尸体处理组凯西调任暗杀组组长,原暗杀组阿刢调任特殊行动组,今后受南部首领直接管辖……” 亚当顿了顿,开口道: “原医疗组成员莫利——升任组长。” 从那天起,维序者部队权力高层终于初步定下了雏形。 行动快捷高效的阿刢成为了南部力量中枢,性格诡诈隐秘的凯西如愿进入暗杀组;学识渊博的悯之祭成为尸体处理组长,同年,在战场上捡到了一个叫桀屿的储智族孤儿。 审讯组组长常年空缺,最终接任者伊凡将权力完全下放;追缉组则一空百年,直到两个世纪后,史上最大的异能天才藏惟在人界出生。 而进入维序者部队后整整沉寂了四百年的莫利,在这场变动中迅速展现了夺目的光芒,短短数年间便青云直上;他慎密的性格、强大的实力、精湛的医疗技术也获得了普遍认可,最终在所有组长心照不宣的认同下,成为了北部仅次于亚当的第二号权力人物。 那几百年前大航海时代的狂风暴雨,以及其后无数次生离死别,都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褪去了声迹;所有湮没在历史中的画面,最终只剩下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我带着这只队伍上过天山,打过神战,抗击过毒龙,抵御过丧尸潮,亲眼见证了它六百年的兴衰。我唯一的心愿是再多看它几百年,直到生命走向终结为止。” 亚当·克雷说着,轻轻放下了刀叉。 易风:“……” 易风看着用爪垫一个劲揉眼睛的魔虎,不可思议问:“这明明是个奔向自由的僵尸被强行抓去义务劳动,最终黑化学会扶植亲信排除异己、还跟手下走上搅基不归路的悲惨故事,你感动什么啊?” 魔虎瞬间僵硬,然后恼羞成怒,一甩尾巴把伊凡抽飞了二十米。 易风家小小的客厅如今很热闹:餐桌上堆了如山的烤翼龙骨,伊凡惨叫着来回飞舞在魔虎和墙壁之间,藏惟捧着啤酒正打算偷偷喝一点,被莫利一掌PIA了个七荤八素:“未满十八岁不准饮酒!你想被找家长吗?!” 藏惟:“这是哪条法律规定的!等我攻占了总部……” 亚当吃掉最后一个烤翅膀,打了个嗝说:“在人界就是好,被水兰管着我都多少年没吃过一只完整的小翼龙了啊。话说回来易风你知道吗,维克多山谷那一家子翼龙都快灭绝了,都怪你没事在那开什么神之禁界!早知道魔将跟咱是一家子那骊珠还有啥好抢的?” 易风:“……” 谁跟谁是一家子?! 亚当满脸慈祥的笑容:“告诉你个好消息,为了稳固人界和平以及表达全体维序者对创世神的忠心,我们准备收拾收拾就搬你楼下去!那公寓挺便宜的,就是小了点,我让莫利随便弄了个法术把空间扩展了两千倍,勉强够住几个组长吧。哦,让你弟弟别整天在家蹦来蹦去的,踩下个吊灯谁负责啊。这么大小伙子精力旺盛没处发是不是,哥带你去魔界红灯区逛逛就准保啥事都没有啦!” 魔虎:“嗷嗷嗷嗷——!” 魔虎脸红心跳爪发颤,咆哮着扑上去想咬死这只水僵尸,被易风忙不迭抓住颈毛:“易天!冷静点!” “呜呜呜呜,呜呜……”魔虎立刻回头拱易风,努力用水汪汪的眼神表达“红灯区是什么才不知道呢我有哥哥就够了”的意思。 易风差点被拱下沙发,狼狈不堪问:“楼下不是住着老太太吗?” “哦,我让莫利随便弄了个法术,让她以为城郊有个占地两公顷的大别墅是她家的,过两天就要搬了呢。” “……那别墅是谁的?” “随便哪个贪官的吧,不知道,你们人界官职乱七八糟的我从来搞不清楚。” 亚当夺过藏惟的啤酒,心满意足喝了一大口。客厅里乱糟糟的,凯西喝完一堆二锅头后终于醉了,现在正媚眼如丝的对着空气发情,如果没人阻止的话他马上就能独立拍摄出一部十八禁来;伊凡尖叫着四处逃窜,在撞翻无数个酒瓶、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让翼龙骨头如漫天撒花般纷纷而下之后,终于成功蹿进了客厅沙发下边,却被魔虎掏啊掏的不一会就拽了出来;藏惟跟莫利争吵失败,火冒三丈的开空间门回家拿来户口本,站在客厅沙发上声嘶力竭大吼:“我很快就十八岁了!明天早上就去中南海!准保立刻变十八!不信你等着瞧!” 莫利:“……再不下来我让你这辈子永远停止在十八岁好吗?” “单身带弟弟日子不好过,哥都知道的!”亚当一脸勉励,狠狠拍易风的肩说:“没关系,以后组织就驻扎在楼下,会经常上来探望你的!至于烟酒啊招待啊啥的一概不要,经常弄点小翼龙来哥就满足了!你可千万别有思想负担!” 易风:“……” “还有我刚才到你厨房看了一眼,烧烤酱什么的还是不大够。这样吧,这块黄金是我顺手从银行摸的,拿去随便买点火锅调料,明天咱们就来涮小翼龙片好啦!” 亚当呯的一声把金砖往桌上一拍,动作无比豪迈。 然后仅剩的那只桌子腿儿也崩没了。 “……”创世神看着满地酒瓶,默默起身往外走去。热闹的房间衬得他背影格外寂寞,充满了忧郁和沧桑。 所谓凡人的喜怒就是这种感觉么,普通人家来同事做客也是这样的吗? ……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回天山当神去吧。 第46章 … 开天辟地,宇宙混沌,创_世神一人闲着无聊,便造了个弟弟。 造完弟弟一看竟然比自己高五厘米,于是心下不爽,又造了十一个小盆友,手拉手来玩过家家。 过家家玩得很开心,但渐渐的小盆友们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创_世神又开始觉得无聊,心说我造更多点人吧,多点人可以办个幼儿园玩角色扮演。 这样造了又造,一茬一茬跟种韭菜似的,渐渐便有了普通凡人、魔界类人种族、神界民;造完人创_世神灵感大爆发,随便抓了把黏土捏出带翅膀的,取名叫飞禽;又造出长獠牙的,取名叫走兽;于是大地上各种不同的生物彼此追逐奔跑,充满了旺盛的生机与活力。(魔神:捕猎吧那是?) 创_世神一看觉得吾心甚慰,兴致勃勃的舀了把洗脸水一撒,顿时形成了湖水、海洋与江河;晚上吃饭时把弟弟挑食剩的素菜往下边一抛,又有了郁郁葱葱的花果、草原与森林。 大地春冬交替、三界混居,渐渐形成了固定的气候和种族,世界发展开始走上了正轨。那首先被创造出的十一个小盆友住在天山,连同弟弟一起成为了十二主神,负责这个世界的运转;而创_世神则陶醉于扮成凡人,每天在人界享受不同的乐趣,一晃便过了几千几万年。 如果不是天地开始异变,创_世神的快乐生活一定会永远持续下去;然而很快各地频发的地震和海啸改变了一切。 创_世神隐约感觉到什么,跑回天山一看,发现当初创造世界时所用的能量已经快枯竭了。 就像电池耗尽钟表便会停摆一样,失去了能源的世界也会很快崩塌。创_世神无法改变这一切,只得眼睁睁看着天塌地陷,自己创造出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 创_世神非常难过,便带着弟弟陷入了沉睡。上万年后世界坍塌的余震终于停止,创_世神便用意识创造出一个女人,投生到她腹中,借助她的子宫将自己生了出来。 创_世时的一切再次重复,与之不同的是这次创_世神造出十一根石柱,将十一位神祇封进柱身,藉此稳住了天地的基础。此后天地果然支撑了更久,直到比上次多了两倍时间,才显示出能量枯竭的迹象。 创_世神从善如流,带着弟弟又睡觉去了。 如此天地循环,世界从巅峰到毁灭,又从毁灭中重生。创_世神每一次都带着他那叛逆捣蛋又挑食的弟弟,而其余十一位神祇,则总要面临被封进石柱的命运。 创_世神对这种生活很满意,却没想到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自己养大的小盆友也有反攻的那一天;某次创_世成功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把小盆友塞石柱里去,就先被狠狠的暗算了。 他的神格被偷走了,被迫坠入轮回,成了没有记忆的真·凡人。 真凡人就真凡人吧,反正创_世神喜欢角色扮演,亲身体验一回就当别样的刺激了。然而没想到的是,千万年来都开开心心的创_世神从变成凡人那一刻起,就遭遇了无数匪夷所思的糟心事:第一世,他变成魔界著名战将阿尔萨斯,心不甘情不愿被一头能变成人的魔虎给XXOO了,看在对方年轻英俊关键还很讨人喜欢的份上,他刚准备认命滴躺下来开始享受,就被一棒子敲到头上恢复了记忆:“卧槽?!什么?!他竟然是我弟弟?!” 第二世,他变成维序者部队的高岭之花易风,从可怕的水僵尸上司、一群奇形怪状的同事的魔爪下逃生,含辛茹苦把弟弟抚养长大,结果发现弟弟竟然会变魔虎,还喜欢对自己拍拍拍。好不容易恢复记忆后正打算捋起袖子把弟弟揍一顿,就发现昔日的同事们携家带口搬到了自己楼下:“你不是神嘛,哥几个从此就靠你管饭了~\(≧▽≦)/~” 创_世神听着楼下施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内心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苦逼。 别人封神后就咸鱼翻身扬眉吐气,以往压在头上的人都跪地伏拜山呼万岁;换成自己就糟心事不断,那帮子倒霉催的同事干脆搬楼下来了,还整天敲着饭盆上门讨东西吃。 唯一可喜的是,易天终于不一见水僵尸就喊打喊杀了,现在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总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打量莫利。 有一次易风听见他跟亚当说:“我发现你真渣。” 亚当石化半晌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神亲口说渣了,当即很冤屈:“我哪有?!” “本来就是。”魔神严肃地叹了口气,沉痛摇头不语。 水兰大人亲自带着善后组在楼下叮叮当当半晌,终于整修出一个从外看毫无异状,内里却被法术加宽了整整两千倍的巨大公寓。 魔神大人好奇心起,强拉着哥哥下去参观,一进门就看见墙上挂着个巨大的翼龙头。厨房灶台被整个挖空,成为一个燃烧着篝火的凹槽,上边架着烤叉和铁板,亚当正得意地从冰箱端出一盘烤肉片:“今晚我们还吃BBQ!” 从客厅穿进去是一片室内草坪,上边种满了各色奇珍的魔界鲜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魔神一看顿时很开心,正准备摘一朵给哥哥插头上,突然看见兔子愤怒的蹿出来把鲜花全拔了:“水兰真讨厌,都说我只要草了!兔子不吃花难道不是常识咩?!” ……魔神面无表情的挖了个坑把兔子埋了,再往里只见一间巨大的书房,周围全是顶天的书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数学习题精选和理综大题参考;藏惟同学头悬梁锥刺股,正以一个酷似S M的姿势吊在天花板上,面前悬空着小山一般高高的习题册。 魔神面红脖子粗,期期艾艾的回头看哥哥:“今晚回去也这么玩好吗?” 易风:“……你醒醒。” 从书房再往里又走了几十米,面前出现一扇巨大的磨砂玻璃门。打开只见地板一色雪白铮亮,半空中挂着很多巨大的试管,无数眼球正空洞洞的盯着他们。 伟大的莫利组长站在手术台前,面前是一排勤奋好学的医疗组学生:“今天我们的课题仍然是眼球结构分析。为了取得完整的数据,必须坚持收集各色罕见的珍贵眼球,请大家记住我们的目标是——” “易——风——组——长——!” “很好,请大家耐心等待时机,总有一天能得手的!” 易风:“……” 易风面无表情挖了个坑把医疗组全员埋了,穿过恐怖的眼球课堂,再往里终于看见了一扇正常的卧室门。 推开只见一间正常的卧室,正常的衣柜,正常的单人床;特殊行动组组长阿刢坐在正常的写字台前,正低着头奋笔疾书。 这时节见到一个活着的正常人是多么不容易啊。易风顿时满心安慰,和蔼问:“你在写什么呢?” “在魔界森林挖矿的任务报告,”阿刢老老实实说,“还有抓捕小翼龙、扫荡珍稀动物保护协会、抢劫魔界银行的三份行动计划书,写完后要上街去买两罐盐三瓶酱四箱五粮液;回来后要帮亚当大人烤肉串,帮藏惟大人改习题,帮伊凡大人种草地,把莫利大人和医疗组全员从土里挖出来;另外因为莫利大人受到了精神伤害,所以今晚轮到我来洗碗。” ……一阵久久的静默之后,易风亲手拍了拍阿刢的肩膀:“小伙子有前途,好好干!” 这帮奇形怪状的同事很快就引起了全小区的注意,物业几次试图拜访,都在敲门的瞬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房顶。 我是人类妄想症越来越严重的易风终于被迫使用法术,让所有人下意识忽略了这帮维序者。虽然生活总算清静下来,但亚当一点感激的意思也没有,还理直气壮说:“这是你应该做的!” 易风默默看着他,心里感到很纠结。虽然水僵尸确实是他老上司没错,但现在自己都成神了,这家伙就不能表现出一点敬畏之心吗?正常人怎么着也得凑上来抱个大腿啊。 “唉,当年怎么就没看出你是个神呢,”亚当亲热的勾着易风肩膀说:“你还曾经找我主动把自己八了个底儿掉,现在不介意吧。” 废话谁能不介意!还有这种黑历史能不能不要提?! “我说你既然是神了,随便帮个小忙应该没问题吧。”亚当四下看看,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问:“——咱们什么时候把神使灭了?” 易风:“……” 这种小问题有必要找创_世神吗,看不起神是不是?你随便组织点人手去魔界,把加百利抓起来调戏一百遍,绝逼能让圣奇亚爆肝! 易风咳了一声,满脸镇定道:“神使和维序者都是维护三界和平的战士,应该和谐友爱共同进步……最近总部很闲?为什么你们都不走?” “没事干了嘛。连尤瑟妮大人都不再写法则之书了,谁还知道历史该往哪进展?现在我连明天温度多少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只能来投靠大神你啊。” 易风微微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没有法则之书就没有所谓“正确的”历史,那么维序者部队赖以生存的预知权力也就不复存在了。 “你要愿意写法则之书的话维序者部队倒是还能运行,但你……”亚当沉痛的摇摇头:“把两个字掰成十个字来写什么的,你真不像是那块儿料。” 易风心说我来写的话那就不是法则之书而是吐槽之书了,按照它来维护历史真的不要紧吗? “再说世界就要毁灭了,上哪儿维护历史去。”亚当漫不经心道:“我现在只想带着大伙多活几天,在哪能有在你身边安全呢?” 易风瞬间抬眼望向他,而水僵尸只悠闲自在的烤着串儿,完全不被这冰冷的目光所影响。 “……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世界毁灭的事。” “易风啊,我知道的也许没你多,但绝对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要多。我可是当了六百年的维序者……好吧,也许六百年在你眼里不算什么,但哥这么大岁数可没活到狗肚子里去。知道在时空隧道的时候为什么我非要把魔神的真面目揭穿给你看吗?” 亚当把烤串翻了个身,油滴到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当时我以为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只是在跟我们装傻,而且没认出魔神来。魔神那时已经跟尤瑟妮联手,我想你既然装傻的话一定是想逃避大毁灭的,发现真相后说不定能阻止他俩。”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俩还是把你弄活了,大毁灭也开始了。说真的其实我很后悔啊,早知道在维序者部队的时候就该弄死你,我怎么就没下手呢?” 篝火在炉灶里跳跃,发出轻微的劈啪声。易风盯着那跳跃的火舌,默然半晌后问:“所以你现在主动凑到我身边,是为了寻找机会再杀我一次吗?” 亚当意味不明的笑了。 “我可没这么说,”他懒洋洋道,“能活下去就行。” 虽然亚当没明说,但易风对自己几辈子以来唯一的上司还是很了解的。 亚当身上有种可怕的聪明——这一点从前代首领阿贝尔给他的评语中可以看出来:为人智慧果敢,行事从无疏漏。短短十二字高度概括了亚当·克雷六百年来的功绩,要是有一天他死了,这话绝对能刻到他的墓碑上去。 他带着莫利、藏惟、伊凡、凯西、阿刢亲自来到人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进了创世神他家楼下;这几个人表面上是易风的熟人,实际上还是北半球总部最精锐的战斗部队。 他把水兰留在魔界,是因为万一他们都死了,水兰要资历有资历要权威有权威,她可以在危急时刻担当领袖的重任。 他做的很多事都貌似荒诞,但每一个步调都经过精确计算,最终总能达到最有利的效果。 虽然已经没有法则之书了,历史的真相也无迹可寻,但亚当·克雷仍然在带领这支部队往既定的方向前进:他要在创_世神面前保住生存的火种,他还想看着这只队伍走下去,直到自己生命的终结。 从那天起亚当更加不掩饰了,每天都跑上楼来串门,把几次偷袭兄长却都失败的魔神弄得烦不胜烦。 易风不知是顾念旧情还是圣母禀性,对这帮天天搞破坏的奇葩同事们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逼急了就往电视前一坐,开始看新闻联播,假装自己是一只种在沙发上的蘑菇。 这种情况看在别人眼里是非常奇怪的,好像他什么都没做,然而天气却越来越坏,世界各地的灾害也越来越频繁。最近一次动荡就发生在神域边疆,上千平方公里地面一夕之间完全坍塌,地底形成巨大的断层,从上空看仿佛大地生出了一只黑洞洞的巨眼。 “你到底怎么搞大毁灭的?坐沙发上用意念控制就可以了吗?”亚当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烤了十串翼龙翅来换答案,满脸闪烁着真诚的求知欲。 易风面无表情看了他半晌,缓缓道:“你……” 亚当竖起耳朵。 “……放太多盐了。” 受到打击的亚当大人并未气馁,仍然每天坚持上门,屡次打扰易天扑倒哥哥的伟大计划,被气急败坏的魔神一通乱咬赶了出去。 易风倒是很淡定。他经历过太多次大毁灭了,人类的所有反应他都看过,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一天中午魔神刚打算脱掉衣服,正常地开始每日裸奔时间,突然房门又响了。按照亚当的敲门风格三秒钟后他就会自动出现,魔神刚摆好姿势准备扑上去咬人,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女声:“阿尔萨斯大人,您在吗?” ——尤瑟妮? 魔神立刻危机感爆棚,正准备冲出去把那抢哥哥的老女人一口咬死,易风却从书房探出头来,“是尤瑟妮么?” “是的大人,很抱歉贸然打扰……您能接受我的觐见吗?” 魔神心说当然不能!必须不能!情敌什么的绝对不能姑息!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哥哥说:“没关系,进来吧。” 咔哒一声门开了,美貌无双的法则女神出现在大门外。她雪白的长裙外披着一件金色薄纱,长发如同瀑布般垂下,双手谦恭的交叠在胸前;那惊人的美貌仿佛阳光,瞬间就将房间完全照亮。 而魔神的脸色却更黑了。 “我记得阿尔萨斯说过,所有神祇囚于天山,擅自外出者杀无赦对吧。” 他阴森森地舔了舔嘴唇,两手指端骤然长出十把尖刀来,寒光闪闪的对准了尤瑟妮:“所以你是来上门领死的对吗,老女人?” 第47章 … 尤瑟妮看到易天并不惊讶,她降落到这座城市时就感觉到了魔神的气息,非常强烈且不加掩饰,还刻意把创_世神都盖过了。 尤瑟妮毕竟是细腻敏感的女神,对魔神这种猛兽划分地盘一样的幼稚想法心知肚明。其实何必呢?易天就算在这座城市的每棵树下都撒泡尿,人界还是他哥哥的,这片天地下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属于创_世神。 “我是法则之神,”尤瑟妮淡淡道,“就算要死,有资格处置我的也只有阿尔萨斯大人而已。” 魔神眼神一厉,下一秒凭空出现在尤瑟妮身后,一挥臂将五道寒光直接劈向她纤细的脖颈:“没资格杀你又怎样,有能力就行了!” 刹那之间刀风凌厉,女神白金色的长发被风扬起,眼见着就要头身分离。在那电光火石间突然魔神动作一凝,刀刃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硬生生顿在半空。 “够了,易天。” 易风站在书房门前,穿一件普通白T恤、浅灰色居家长裤,一只手微微抬起,温和醇厚的力量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刚才魔神的杀气完全化解。 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有点冷漠的感觉,尤瑟妮却突然眼圈发红,喉咙仿佛哽住了什么酸涩的硬块。 “阿尔萨斯……大人……” 阿尔萨斯对这位女神一贯是不错的,否则她也不会被天山孤立,更不会引得命神安吉拉羡慕嫉妒恨。不过不错只是相对而言,跟永远被尼桑带着一起创世的中二病蠢弟弟相比,尤瑟妮就是个后妈养的。 这回要是尤瑟妮对魔神动手,她现在就能被切成八百片儿塞火锅里去。可惜换作魔神对她,易风就干脆装看不见了:“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大人,神域——” “连僵尸都知道有事派乌鸦传话呢,你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找借口都这么幼稚!”易天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抖着脚说:“想死的话小爷随时伺候!反正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易天!”易风正色警告。 魔神却仍然翘着二郎腿,一脸满不在乎。 易风自从那天被指责不懂凡人的感情后,对弟弟把自己当充气娃娃一样拍拍拍的行为就更加圣母,平时的言语挑(tiáo)衅(xì)也都尽量忍了,只回头看尤瑟妮:“神域怎么样?” 尤瑟妮双手痉挛似的绞在一起,脸色纸一样白,看着竟有些可怜:“——神域地震了!” 神域在三界中央,是固定天地的轴心。 它之所以成为神域,是因为阿尔萨斯当年总喜欢在这里孵蛋……孵弟弟。每次借助母体把自己生下来后,创_世神总能一夜之间恢复神体,魔神则要像个小豆丁一样被哥哥欺负很多年。 尽管创_世神不认为那是欺负,但动不动就用冰冷的目光扎弟弟、用冷酷的语言刺激弟弟、用凝结寒霜的脸色冻弟弟……之类行为放到谁家都算虐待,小小的魔神那颗火热的心啊,就这样慢慢长成反社会中二少年了。 闲话不提,神域因为要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所以稳固性妥妥的三界第一。就像维序者部队的叹息之壁毁坏会导致魔族入侵人界一样,神域一旦地震,就会引起三界动荡不稳,严重时甚至会让大部分魔界地面毁于一旦。 “虽然只是小范围地震,但各种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这座天山连同十二神殿都会很快崩塌……” 易风从空间门落到神域地面上,尤瑟妮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整个神域都支撑不了多久,大毁灭很快就要来了吧。” 易风没有理她,大步向天山一望无际的玉白色宽石阶走去。 易天不紧不慢地跟着哥哥,不时用幸灾乐祸的眼光打量周围。以往神圣美丽的天山如今处处透出衰败,铺天盖地的奇珍异花都凋零了,天空灰蒙蒙如同锅盖般悬在头顶。风吹过宏伟的神殿,发出阵阵呜咽声,不知怎么让人倍感沧桑冷寂;半晌后易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青鸟、凤凰等灵兽都消失了的关系。 以往这些小东西给天山带来了多少欢乐啊,连烤起来都很好吃……魔神不无恶意的想。 天山峰峦连绵不绝,靠前的山峰上分别屹立着十二座主神宫殿。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创_世神来了,但凶神恶煞的魔神门德拉也跟着,没人敢在这时冲上来当炮灰。易风很快穿过了十二神殿,顺着贯穿天山的玉白色长阶走到底,只见一座巨大而昏暗的古殿就坐落在神道尽头。 地震时造成的裂缝横贯在古殿前,仿佛一张深不见底的狰狞巨口。 “那不是你的神殿吗?真怀念啊,”易天抱着臂冷冷道:“以前经常在这里被你罚变魔虎幼崽,还动辄不给吃饭……” 易风看都没看他,心想不变幼崽难道变成年雄虎么,本来就喜欢趁我看书时扑上来袭胸,变大魔虎岂不是要把我一口吞掉?! 大地上的裂缝传来阵阵寒气,隐约有凄厉的呼啸在深渊里响起。易风往下看了看,脸上面沉如水,半晌后突然纵身往里一跃。 易天是到死也要跟着尼桑跑的,尼桑跳了他也跳。尤瑟妮神力远远不如易天,望着悬崖咬了咬牙,心一横才跟着跳了下去。 裂口非常深,下坠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隐约看到地面。即将落地时易风脚下突然升起一团温和的气流,将三个人都虚虚托了起来,只见地面全是一层层碎骨,因为年月长久的关系已经变成了深黄,然而断口却森白锋利得令人心悸。 尤瑟妮猛然看到半个狰狞的头骨卡在石壁上,不由得呼吸一滞:“这……这是什么?” “神界民,”易风淡淡道,“前几次大毁灭时天山崩塌,他们便被埋在了里面。” 尤瑟妮震惊难以言语,魔神却早就习以为常,往前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东西。” 易风点点头,被气流托着大步往里走。 虽然头顶上就是神圣高贵的天山福地,这三人所处的空间却黑暗冰冷、腐气纵横,说是幽冥之地也不为过。 易风是世间万物尽在我手的创_世神,哪怕真蹦出个鬼也得对他折腰行礼;易天是以暗黑力量闻名三界的魔神,这种环境对他来说就像自己家一样亲切;唯独尤瑟妮,在天山养尊处优惯了的女神,上次大毁灭时留下的种种遗迹对她来说简直触目惊心,所以这一路都走得相当不安生。 大概走了半天,前方终于隐约出现一团团黑气,在昏暗的深处不断萦绕散聚,成为一个若有若无的怪物形体。地底的风呼啸穿过黑影,发出一声声悠远凄厉的惨嚎,仔细听又好像夹杂着海滩上潮水涨褪的声响。 尤瑟妮还没靠近就感到一股极度强烈的负面能量,顿时停下了脚步:“这是什么?” “地震的根源。”易风沉声道,一步跨进了黑气中。 那感觉简直难以形容,仿佛寒冷的冰水从骨髓里冲刷而过,将人心里最后一点温度都瞬间抽走。恐惧、焦虑、忧伤、憎恨等种种负面情绪就像泄洪一样,轰然一下灌进心底,尤瑟妮瞬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易风则没受什么影响,回头吩咐:“易天,你先出——” 他猛然顿住,只见易天双眼发红的盯着自己,那目光亮得让人害怕。 “——易天?” 魔神紧紧盯着哥哥,只觉得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叫嚣,就冲上去压倒他,尽情羞辱占有他,让他屈服在自己的权威和力量之下。难以想象的强烈欲望从头到尾冲刷着他的身体,让他兴奋得简直要爆炸,脑子里完全忘记了其它。 易风退后半步,轻声道:“易天……” 易天眼里却只剩下疯狂的情欲。一贯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兄长刚才竟然向他退让,虽然只是一小步,但其中透出的畏惧和软弱却不容忽视,就像一剂猛烈的催情药一样瞬间令他五内俱焚。 “易天……易天!”易风厉声喝止,但还是迟了一步。年轻力壮的魔神猛扑上来,一把将哥哥压倒在石壁上,迫不及待扳开他牙关狠狠吻了下去。 这个吻因为太过激烈,一开始就重重咬破了易风的口腔。血气让魔神更加亢奋,他像有着深仇大恨一般死死把易风压住,颤抖着双手狠狠揉搓他腰胯,同时将膝盖用力挤进他大腿之间,充满侵略性的上下摩挲着。 易风简直被弟弟的突然袭击搞懵了,几次下意识挣扎都被更加凶狠的压制回来。到最后他简直被按着为所欲为,魔神充满热力的强壮躯体就像火炉一般包裹着他,哪怕想稍微挣扎喘口气,都会被立刻抓住头发狠狠的扯回来。 “你是我的,阿尔萨斯,”魔神喘息道,“你就是我的。” 这声音里极度的阴暗和偏执简直让易风胆寒,只能尽全力阻止魔神的手往下伸。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个硬热的物体紧紧抵在自己大腿间,顿时意识到那是什么,几乎立刻就吐血了。 你妹啊,还要玩真的?! 尤瑟妮呢,这丫头就干愣着观战吗?! 易天凭蛮力硬抱他哥的腰,想把易风翻过去抵在石壁上。易风哪能乖乖就范,刚挣扎着想叫尤瑟妮,转眼就看见尤瑟妮站在黑气里,满眼呆滞失魂落魄的望着他们,仿佛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似的。 易风当即暴怒:“尤瑟妮!易天!你们吃错药了吗,快住手!” 话音未落魔神更加亢奋,不管青红皂白把易风上衣一撕,掐着他的腰就想把他翻过去。易风这口血简直真的喷了出来,心说这两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进黑雾就这样了?难道黑雾里有催情药不成?! “我一直想这么做,你知道吗阿尔萨斯?每当你道貌岸然训斥我的时候,每当你摆出那副冷淡嘴脸的时候,我都想像现在这样,把你高高在上的面具狠狠地扯下来……” 易风猛一激灵,却是弟弟在他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血珠瞬间从牙缝里渗了出来。 魔神将血舔尽,满眼志得意满:“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瞬间的疼痛仿佛针刺,让易风突然产生了一个惊悚的猜想。 这黑气就像某种负面能量的集合体,能将人心中最深切的欲望或恐惧激发出来。尤瑟妮意志较为软弱,对曾经参与谋害创_世神这件事充满了忏悔,所以她立刻被恐慌所笼罩了;而魔神命格极硬,无所畏惧,控制他的是苦苦忍耐了千年的兽性和情欲。 有点明白过来的易风当机立断,举手就往魔神的眉心上按。谁料刚抬手就被易天一把抓住,气喘吁吁地凑过来亲吻:“给老子张开腿,不准动……我让你怎样就怎样。” 易风恼羞成怒:“你在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魔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满心又急又狠,当即就要用暴力强迫他哥就范。挣扎间易风终于被翻过身去,脊背抵在魔神坚硬的胸膛上,他勉强回头伸手往弟弟额间一点,被魔神轻蔑地抓住手腕:“都说了给我乖乖张开腿……” 话音未落又是一点,瞬间一股清凉彻骨的气息从脑间弥漫开。 魔神:“……” 魔神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全身欲火都冻住了。 “最近小黄片看多了吧,”易风冷冷道,“自己找个角落解决去。” 尤瑟妮同样被眉心一点,瞬间黑暗的情绪消散干净,她整个人精神一震:“阿尔萨斯大人……” 易风面无表情的打量她,琢磨她到底看到了多少。 “……阿尔萨斯……大人?”尤瑟妮小心翼翼问。 看来是没看到。易风内心终于满意了,点点头说:“没事,我还没死。” 魔神一腔火被憋在心里,表面上似乎只是脸黑了点,实际上额角手背青筋直蹦,眼里布满了可怕的血丝。 易天心里还在记恨弟弟那一嘴流氓话,于是冷冷的不想睬他。魔神也一反常态地冷漠以对,脸上简直能挂冰霜,眼睛却一刻不停的紧紧黏在兄长身上。 那目光的涵义简直太深刻了,仇恨、欲望、征服、独占……各种反面情绪一应皆有,尤瑟妮只看了一眼,就心惊胆战的转过头去,完全不敢想象在刚才那段记忆空白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易风根本不理会这两人,径直往黑气深处走了几步,突然猛一挥袖。层层缠绕的黑雾如同碰见天敌一般,惊慌飞快地散了开去,只见眼前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片血池,面积之大整整覆盖了所有视线可及的范围。 “能源池……”易风轻声道。 他走到池边的断石上,那漫天盖地的血红仿佛受到某种吸引,焦渴而迅速的奔涌过来,眨眼间便将他团团围在了中央。 第48章 … 周围血红的水仿佛有灵性一样,自动将易风团团围住,还蠢蠢欲动的往他身上扑。魔神一看就急了:“能源池是什么?” “世界之心……”易风话音未落,一看魔神想蹚水过来,立刻喝止:“站着别动!” 甭管什么世界之心,易天对兄长那颗火热的心是永远冷不了的,仍然大步往前走:“你才别动!你在那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回来!” 易风没来得及阻止,只见魔神脚底踏水,霎时血池“哗!”一声巨响,掀起一座足有七八米高的巨墙! 易天仿佛傻了一般,只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连躲避都忘了;而水墙顶端突然伸出一只狰狞的血爪,铺天盖地往下猛扑,瞬间就抓到了他面前! 易风喝道:“易天!” 魔神猛然惊醒,闪电般退后数米!血爪一击不中,瞬间便一头扑进血池里去,水花四溅后很快周围便恢复了平静。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易天脸色苍白,竟有点惊魂未定的神色:刚才他脚底沾水的同时,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水底传来,几乎要把他全身的力量瞬间抽干!要不是紧急关头猛力一拔,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被拽进水底去了! 他迅速感觉了一下,发现短短几秒内神力竟被抽去了将近四成,不由心内大骇。 要知道他经历过上百次创世,跟天山那群每隔几万年都要当一回人肉电池的废柴神可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虽然说天地间最强大的永远是创世神吧,但他的实力也不差创世神多少了,某些战斗技巧易风还未必比得上他呢! 这样深厚的力量竟能在短短几秒内被夺走四成,可见这血池有多妖异恐怖! “能源池要枯竭了,迫不及待想补充能量。”易风平静道:“别担心,回去养养就行。” 他盯着脚下血红色的水面沉思,波光中隐约映出冷淡俊秀的侧脸。 血池仿佛若有所感,就像讨要糖果的小孩一样围着他缓缓徘徊,不时试探性的溅出几点水花。易风并不躲闪,但他身上独一无二的神息让血池不敢轻易造次,几次都只堪堪碰到他指尖,就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撑不了多久了吗……”他轻轻的道。 水花再次形成巨爪,这次只维持了几秒,就变化成千万只挣扎向上的小手——这小手要是在孩子身上估计是很可爱的,但成千上万只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还如同恶鬼一般争相抓挠,那就不是可爱而是可怕了。 易风无声的叹了口气,抬起左手掌心向下,遥遥对准水面。 魔神突然觉得不对:“易风!你想干什么?回来!” 易风并不回答,只见千万小手突然合而为一,成为一个酷似人手的巨大血红色物体。那东西急不可耐,冲上来紧紧托住了易风的手,瞬间便疯狂的汲取起神力来! 魔神顿时心胆俱裂:“你他妈在干什么!给我滚回来!快!” 易风只来得及向他一摆手,脸色迅速苍白如纸,神息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衰弱下去。这过程大概持续了十余秒,整个血池就像出了笼的猛兽一般欣喜若狂,从远处发出巨大的震荡和咆哮,转眼竟然形成一道铺天盖地的大潮,企图冲过来把易风整个拍下水! 魔神连呼吸都停了,瞬间起身凌空向血池中扑去:“易风!” 易风已经被抽走了太多力量,这时想把手抽回来,但血池如何能肯?他正是千万年难得的虚弱之时,而血池则疯狂反扑,一心想把他拖下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易风狠狠一缩手,瞬间铺天盖地的神力反噬己身,冲得他猛然喷出一口血! 他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后退去,眼看着就要摔到水里,就在这个时候魔神从天而降,顾不得兜头泼来的血水,一把抄起他转身闪电般冲回了岸上。 整个过程最多半秒,血水如同蚂蝗般紧追不舍,甚至想冲到岸上去裹住他们两人。易风本来面色苍白的靠在魔神怀里,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见状当即厉声道:“反了吗?——退下!” 他猛一挥手,凌厉的气流翻卷形成透明的长鞭,“啪!”一声亮响,狠狠将血潮抽得倒退数米! 血潮汹涌震荡,半晌后终究胆怯,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偌大的地底空间终于平静下来,易风断断续续咳嗽着,几乎完全倚在魔神怀里。 他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却被咬出了血,满脸冷汗甚至将发梢都浸湿了,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魔神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心疼得简直都暴躁了:“你疯了吗?你知道这玩意是个祸害还拿自己喂它?!” “它……它要枯竭了,”易风勉强止住咳血,喘息着道:“一旦干枯天山就会坍塌,整个神域毁灭,大毁灭就……就真的要来了……” “来就来,你他妈不都创千儿八百回的世了吗?哪次创世不毁灭的?!” 易风想辩解,但又无从辩解起,只抬头睁着眼看他弟弟。 他这样子其实很可怜,满脸湿漉漉的,嘴唇微微张着,明亮的眼睛里仿佛含着一汪水。魔神本来就一身欲火无处发泄,被这么看着立刻就受不了了,只得恼羞成怒地撇过头:“你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易风小声说:“你……你拉我起来啊。” 魔神于是愤愤把他扶起来,粗手粗脚的用袖子给他擦脸,又怕血池待会歇过气来还要偷袭,便不由分说把他从山洞里粗暴地拉了出去。 尤瑟妮心惊胆战地跟出来,忍不住问:“阿尔萨斯大人,大毁灭……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问魔神也心生疑窦,立刻炯炯地盯着易风。 易风本来不想说,但对弟弟又糊弄不过去,沉默半晌后才叹了口气:“我没法阻止大毁灭。” 尤瑟妮瞬间脸色剧变。 天山众神一贯的想法是,大毁灭是因为创世神厌倦了现有的世界,干脆一把火全烧了再创一个,等于游戏玩烦了就开个新地图。要阻止大毁灭也很简单,只要创世神心生怜悯不忍下手,这片天地就能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 关于世界能量耗尽的说法,天山众神也知道一点。但他们以为创世神对此是有办法的,只要他愿意送点能量给天山,起码能多让世界运转几千年。 “天地存在一万年后,维持它的能量比创世需要的能量还得多十倍。我的能力足够等它毁灭后再创造出一个新世界,但如果要维持旧世界的运行……”易风没说下去,只摇了摇头。 魔神坐到他身边,用手托着他的头好让他靠得舒服点,闻言忍不住问:“为什么维持反而比创世需要更多能量?” 易风指指山口里弥漫不去的黑气:“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魔神和尤瑟妮都摇头。 “众神的怨念。”易风说,“无穷无尽的黑气让血池异化,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耗,让真正用来维持世界的能量只占总能量的十分之一。要清除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大毁灭。” 尤瑟妮简直站都站不稳了:“所以造成毁灭的其实是众神自己?!” “可以这么说。你们对大毁灭的恐惧,对创世神的憎恨,对凡人为所欲为的暴虐心……都在天山深处集合,变成了不断从能源池中夺取能量的吸血鬼。我曾经想彻底杀死众神来结束这种恶性循环,但世界又不能没有神,我自己没法担任所有神祇的重担。” 易风神色黯然,说:“其实这都怪我。我因为对灭世感到愤怒而把你们封入世界之柱,却没想到你们的怨念会更加强大,灭世也来得更加迅速……” 尤瑟妮腿一软,踉跄跪到了地上。 “我创造这个世界,本意是想感受凡人的快乐,让你们当神是因为我觉得一个世界应该有神。我从没关心过你们的想法和情绪,因为你们只要把角色扮演好就够了,喜怒哀乐这些感情对舞台剧上的提线木偶来说都不该有。” “其实是我错了,”易风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们已经具备生命,我就不该把你们当成东西来看待。” 他摆摆手,明显不想再多说,只示意魔神扶他出去。 魔神对尤瑟妮一向是暂时的盟友、永恒的情敌,看她在这杵着早就烦不胜烦,要不是顾忌易风的话早就把她撕成碎片了。易风一说要走,他立刻乐颠颠把人打横一抱,大步向外走去。 尤瑟妮惊慌失措转身:“阿尔萨斯大人!到底还有没有办法阻止灭世,阿尔萨斯大人!……” 她的声音太过凄利,易风沉默着把脸埋在魔神怀里,半晌后才轻轻道:“有的……但我也想活啊。” 他轻轻叹息一声,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魔神一路抱着易风,回到人界时正值深夜,城市上空万家灯火,仿佛平安盛世一般的繁华景象。 楼下公寓没有人,想必神域地震造成魔界混乱,维序者部队精锐尽出去平息事态了。易天从窗子翻进卧室,满脸粗暴却动作小心的把易风放到床上,冷冷问:“难受么?活该!” 易风咳了几下,央求:“给我点热水……” 魔神一阵风似的起身去倒水,回来时手里拿了杯热牛奶,却并不立刻给他,只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 易风神力起码被抽走八成,恢复起来相当慢,而且过程像生病一样让人很难受。他坐不起身,只靠在床头上眼巴巴的看着弟弟,满脸“别闹了你快给我”的无奈神情。 魔神突然古怪一笑,抬手喝了一大口牛奶,猛然低头狠狠吻下来! “唔……你!”易风下意识伸手去推,立刻被魔神反拧双手按在床上。挣扎间牛奶全从嘴角流了下来,这个吻却凶猛强悍如同野兽,满当当的阻塞了口腔和唇舌,连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易风只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拼尽全力都没法把魔神沉甸甸的躯体推开半分。好不容易等魔神微微松手,他立刻挣扎下床:“你在闹什么!快住手!”書 香 整 理魔神轻而易举的抓住他,一把给扔回床上。 他们两人虽不能用力量悬殊来形容,但对比还是有的,动起真章来应该是创世神略胜一筹——弟弟是他造的嘛。 但这一扔却轻松无比,易风连反应都来不及就结结实实摔回床上,顿时脸色有些变了:“你怎么……” “我可是魔神,”易天满脸恶意,贴在他唇边轻声问:“我这名号是多少场架打出来的你知道吗?再严重的伤都无所谓,我回血比你快多了。” 柔和的灯光映在易风脸上,眼睫如同一圈扇形圆弧,隐约可见那底下的眼睛里汪着水,仿佛最温柔的湖面一样,让魔神的心都陷进去了。 他屈起一条腿,凌空伏在易风身上,一只手抓住他手臂轻轻抚摩,感觉内侧温凉细软的皮肤在自己手下滑过。 那感觉实在销魂无比,魔神隐忍的五分情欲瞬间就烧成了十分。 “你以为我会像前世那样强迫你吗?不,不会。哥哥,这次我要你心甘情愿的爱上我。” 他用鼻梁亲昵蹭着易风冰凉的脸,眼里亮得仿佛烧了两簇小火苗,“我跟随你几辈子,转世轮回都不分开,被封印一千年还能帮你复活,还能变成大魔虎来讨你高兴……我这么好,你是时候爱上我了。” 易风微微一动,立刻被魔神抵到床头上按着。 “你不爱我吗哥哥?你本来就喜欢男性,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易风刚想说什么,一开口就被魔神堵住,缠绵悱恻而持续不断的亲吻他。 这次的吻漫长、温柔而不容拒绝,还带着一点点试探和讨好。易风几次抬手想推,有一次甚至都按在魔神结实的肩膀上了,却不知为什么无法下力气推开。 是因为长久以来对弟弟的纵容心态在作祟,还是本来就不想推开呢?易风脑子里晕乎乎的想不清楚,只感觉魔神皮肤上似乎带着惊人的热度,蹭起来非常舒服,这个吻也甜蜜亲昵得让人发昏,令他完全不想就此停止。 “你本来就喜欢和我在一起,”魔神一下下舔吻他唇角,语气里带着点揶揄:“你最表里不一了,我要是去找别人的话你肯定又各种难受。” 易风无言半晌,勉强道:“你是我弟弟……” “你造出来的弟弟。” “你……” “为什么不造个孩子、玩物或奴仆?为什么先弄一个弟弟出来?当初造我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把我造成这样?”魔神笑起来,伸手慢慢解开易风的上衣:“——因为你喜欢我,你造我的时候就想永远跟我在一起。” 易风哑口无言,伸手想阻止魔神,手指却软得没有半点力气。 “你喜欢我,但又不想放任这种喜欢,所以对我整天板着张脸呼来喝去,眼睁睁看我势力坐大却又从来都不制止……不就是想培养个人出来压倒你么?你最口是心非了。” 易风直觉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魔神含着笑亲他眼睛,说:“没事,反正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就行。” 他们缓缓的倒在床上,魔神居高临下压着易风。不知何时两人都脱得差不多了,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缓缓摩擦,易风立刻感觉到魔神勃发的情欲,不知为什么竟并不非常排斥。 他只有点难为情——把兄长架子端了几千年的资深装逼人士肯定会难为情的,心理上首先就有一道坎。 “你也硬了,”魔神立刻毫不留情道。 易风简直窘迫得难以言说,转头想把脸埋起来,却被魔神捏着下巴断断续续亲吻。他只能闭上眼装看不见,却听到魔神忍耐不住的低沉喘息,贴在耳边问:“你不说话就当你愿意了?” “……”易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没什么气势的道:“……就这一次!” 魔神噗嗤一声笑起来,笑到一半就因为情欲而变了调,只得匆匆敷衍:“行行,就一次就一次。” 魔神技术如何最终只能是个永远的谜——易风没有其他样本可作对比,他的真实感觉也不得而知;所谓的“不舒服”可能只是因为他闷骚,而从万年闷骚人士口中说出的评价一般都要反着来听。 魔神则坚信自己的技术宇宙第一,一边进入一边固执问:“你舒服吗?” 易风:“……” 创世神一贯压倒众生,难得被人压一次,这感觉实在难以明言。 魔神笑起来,同时狠狠往里一顶:“我就知道你舒服。” 那天晚上易风简直跟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没个尽头。魔神憋了上千年,喷薄而出的情欲能把他整个人都自燃了,在床上折腾两次不算,又弄到浴室里去继续折腾,一边抵在墙上狠顶一边逼问:“你喜欢我吗?” 易风喘息得简直都崩溃了:“你饶了我好吗?!” 魔神被逼答应了只有这一次,那这一次肯定不能饶,于是欢乐愉悦的继续顶他哥。易风被他一把抱起来抵在墙上,顿时下意识反手往墙上抓,但瓷砖又滑溜溜的抓不住,只徒劳地在雾气蒸腾的墙面上留下了道道抓痕,看得魔神当即血脉贲张:“你明明就很爽!” 易风:“……” 易风只能哽咽着挣扎呻吟,让魔神大受鼓舞,于是更卖力了。 第49章 … 那天晚上魔神同志彻底开了荤,从床上吃到浴室,再从浴室吃回床上,中途还企图变成魔虎强吃一场,被他全身发软死去活来的哥哥拼命拒绝了。 魔神因此很恼怒,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易风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再次被人侵犯了。这次感觉强烈得难以形容,他猛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被一条长长的、带倒刺的、鲜红滚热的大猫舌头拼命舔,紧接着就看见身上压着一头成年雄虎。 易风顿时崩溃了,强撑着翻身想起,被雄虎狠狠一顶,瞬间全身颤抖着软了下去。 幸亏魔神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理智,变化后的身长不过两米多,体重也没完全压在易风身上。饶是如此大猫那关键时刻会伸出倒刺的器官还是让易风吃够了苦头,到最后他简直叫得说不出话来了,全身上下连指尖都在剧烈发抖。 “都是你平时不理我我才会这样的!”昏迷前他听见魔神在那争分夺秒地解释:“所以不能怪我!听见没有!不能怪我!” ……要是他说这话时没有贼心不死的在哥哥体内一抽一抽,那也许还有两分可信度。 易风终于为自己那句“只能做一次”而付出了惨烈代价。 魔神同学千年做一次,一次顶……顶不了千年,顶一个月是可以的。在床上被翻来覆去操弄三天后易风终于爆发了,一把掀翻了弟弟讨好卖萌端来的红豆饭,怒道:“这也太甜了吧!” “你体力不足,”魔神认真道,“要吃点糖。” 这世上有多圣母的哥哥,就有多中二的弟弟;魔神易天同学的中二病天长地久日月同辉,要是易风这辈子还继续圣母下去的话,他弟弟的病八成就永远也治不好了。 所幸易风被吃三天后罕见地激发了傲娇基因,在家里足足摔了一地碗,还声色俱厉的要求弟弟滚出去跪着。魔神被吓住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卧室门口罚了半天站,到晚上易风圣母病再次发作,正想出去安抚弟弟的时候,刚出门就只见魔神一个箭步窜过来,欣喜若狂问:“哥,你不生我气了?” 易风:“你……” “哥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气,不就是红豆饭太甜吗明天咱就把糖罐子扔掉!哥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的爱就像海一样深!所以干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把我赶出门!” 易风:“……” 魔神满心冒着粉红色的小泡泡,拉着哥哥的小爪扭扭捏捏说:“这几天是我不对,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每周吃一次就行了!” “……”易风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满心愧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给我滚门外站着去!” 魔神又被吓一跳,只得委委屈屈地罚站去了。 如此反复一星期,魔神几万年的中二病被治愈了大半,现在不仅整天围着哥哥转,得空还经常翘着尾巴卖个萌。 所以说圣母是普天下尼桑们最要不得的属性,面对反社会反人类的中二病弟弟,只要狠狠揍一顿就好了。 易风享受了半个月被弟弟无微不至伺候的生活,某天早上站秤时发现自己重了一公斤。 这可太罕见了,要知道神体不像凡人躯体那样会新陈代谢,几万年不改变都是常事。易风把体重秤反复检查了二十遍确定它没坏,然后郑重得出结论:一,凡人的食物果然太厉害了!二,也许自己还能长高! 这个发现让创世神欣喜若狂,立刻拿了钱包跑下楼,准备去超市里买高钙奶。 易天看见哥哥出门,立刻把手上研究了半小时的菜谱一扔,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兄弟俩推推搡搡地穿过居民区,一路闪瞎了无数狗眼,结果还没走多远就看见藏惟迎面过来,满脸愤世嫉俗的表情。 “你怎么了?”易风终于忍不住问。 藏惟冷冷看他半晌,突然脑门上有个小灯“叮!”的一亮:“易风组长!” 这声组长放在以前易风还没恢复神格的时候,那绝对是既麻烦又糟心,意味着又要去维序者部队干那些不拿钱的白活儿了。但是恢复神格后整个世界的糟心事都落到了他头上,相比之下维序者部队那点小事简直能称得上是情趣。 易风的我是凡人妄想症立刻又犯了,亲切问:“怎么了藏惟组长?” 藏惟一把抓住他的手,热情问:“听说你是创世神?” 路边遛狗大妈立刻投来看精神病一样的目光。 易风突然很想纠正他:创世神都是你们的叫法,其实这世界开天辟地就只有我一个神,天山上那些都是我造出来的…… 不过藏惟显然懒得关心这么多,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彻底的实用主义者,谁能帮忙谁就是真神,捣乱的哪怕是尤瑟妮也照砍不误。 “既然你都是神了,帮个小忙应该没关系吧?”他强行勾住易风的肩,贴在耳边偷偷问:“帮我把时间调回去两天行吗?” “……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反正你把时间调回去就行了!不,不要这样看我,小范围时间倒溯我是会的,但全世界范围内的时间调整暂时还做不到,再说水兰大人知道了肯定要杀死我……” 易风奇问:“所以你想让我被水兰杀死?” “你是成年人!”藏惟怒道,“你有保护未成年人的义务!” 易风:“……” 易风苦苦思索,直觉有哪里不大对劲。 “其实一点也不难,”藏惟加倍诱惑道:“只要你肯帮忙我就把亚当准备怎么弄死你的计划都说出来,知道他把你家罐子里的奶粉全换成了三鹿吗,还有毒大米和苏丹红……拜托了,这件事对我真的非常重要!是关系到我一生的大事!” “……”易风完全分不出“亚当的三鹿奶粉”和“藏惟的人生大事”这两者中哪个槽点更多。默然半晌后他终于叹了口气,沧桑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帮我把时间倒回高考第一天,”藏惟一字一顿道:“我作文没写完。” 藏惟有很多种办法能上大学:比方说提刀闯进中南海,站在教育部部长的桌面上唱征服;比方说提刀闯进阅卷室,踩在所有阅卷老师的背上唱征服;再比方说提刀闯进北X、清X,蹦到校长办公室里一边跳甩针舞一边唱征服…… 但藏惟决心要做个好孩子,好孩子是不能开太多金手指的。 “主要是我对自己发过誓不能再欺骗爸爸妈妈,”藏惟认真道,“我想堂堂正正用分数上大学,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意志和实力!” ……你真正的实力应该是提着菜刀一路绝尘杀进中南海吧!藏惟组长你对自己的人生定位实在不大对啊! 易风扶额半晌,沉重问:“重考一次的话,应该就不能算实力了吧……” “这怎么叫‘重’考?作文我只写了25个字!” “……你为什么只写了二十五个字?” “不会写!我语文不好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藏惟声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上高中时整天被征召组叫去执行任务,你说数理化能落哪堂课?更别说英语什么的连你创世神都不会,我敢随意不去上吗?” “……” “本来想语文嘛随便逃两节也没问题,谁知道不知不觉就逃多了,三年高中就上过两节语文!告诉你我能认得考卷上的字就算不错了!” “……” “再说人界教育本来就有问题,伊凡他们小时候上学都教《如何在独自一兔面对群狼时顺利逃生》、《狼肉烹调十八大法》、《论青草的种植与土壤成分分析》……人家这才叫真·素质教育!” 易风终于忍不住为人界教育辩解:“但大家都经过高考……” “他就没有!”藏惟直直指着易天:“而且他几乎都不来上学!” 易风那颗凡人的心被深深触动了,立刻用谴责的目光望向弟弟。 魔神东躲西躲都躲不开面前的手指,正要狂犬病发作把那手指狠狠剁掉,突然听见哥哥颤抖着问:“易天……?” 魔神立刻悚了,“哥哥你听我解释!” 易风倒是耐心等解释了,问题是魔神支支吾吾半天解释不出来;他总不能说自己当时整天盘算怎么杀掉天山众神,怎么把情敌尤瑟妮碎尸成十八段,然后怎么成功压倒哥哥吃干抹净……那些都太劲爆了,最终他只能挑了个不太刺激的借口:“我要逃课去打魔兽。” 易风:“……” 堂堂天山魔神,化身后逃课跑去打魔兽,这实在给了创世神不小的刺激。 创世神失败的家庭教育为藏惟创造了更多理由:“看,为考上大学我连魔兽都戒了,都是维护世界和平浪费太多时间才导致我高考作文没写完!我有权利要求一次重考的机会!” 易风被吵得头痛欲裂,无奈道:“整个世界范围内的时间倒溯会引起很大后果,有可能该出生的就不出生了,该死的也不会死了……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中国范围内的也不行,中国有十三亿人口呢!” “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高考作文没写完!” “你再去一趟中南海不行吗?” “我要靠实力!”藏惟强调:“我要诚实面对爸爸妈妈,光明正大地拿到高考状元!我要让全家人都为我骄傲和自豪!” 易风心说你还不够自豪吗?!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异能天才,维序者部队创始以来最年轻的追缉组长,几万年间唯一有希望接任维序者首领地位的纯人类(前提是亚当得在藏惟活着的时候死掉)……你丫简直是全国人民的骄傲啊! 可惜全国人民的骄傲完全没把骄傲当一回事,他现在一心只想上重点大学:“你知道高考对凡人来说有多重要吗?你知道我十年苦读呕心沥血是什么滋味吗?换成易天考不上大学,你心里有什么感想?难道你不想把世界都毁灭为他的高考成绩单陪葬?!” 魔神谨慎道:“我觉得世界毁灭不是因为这个。” “但只要把时间倒溯两天,你也能去参加高考了!”藏惟一把抓住易风,撺掇问:“难道你不想送自己的亲生弟弟去考场?” 易风:“……” “人生中最重要的战斗,难道你不想亲眼看到弟弟打胜仗?” 易风:“……” “难道你不想在成绩揭晓的一刹那,亲自和弟弟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易风:“……” 易风可耻地发现自己心动了。 “不你们等等!”魔神突然发现不对劲,立刻惨叫:“我去了也只是打败仗啊!” 可是易风已经完全沉浸在我是凡人妄想症中不可自拔了,双眼闪亮的望着弟弟,一副“去为我争得荣誉吧”充满希望的模样。 他这样子简直就像满怀期待送老公出门的人妻,藏惟还在边上一个劲撺掇:“他可以跟我一个考场!考试时我身边就有个空座!考完你知道怎么查分吗,我可以帮忙!” “易天……”易风眼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了:“要不你去考一次试试?” 魔神目瞪口呆半晌,霍然起身往外冲。 “喂等等!你去干嘛?” “我去中南海,”魔神咬牙切齿道,“我去找教育部,现在就让这小子上北大!” 魔神没去成教育部,就被哥哥拎着脖子弄回来,循循善诱道:“既然这辈子是人类了,就一定要像人类一样参加高考……” 不哥你醒醒!哥哥我们这辈子还是神啊! 魔神正准备表现一下他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光荣气节,结果易风一句话就把他定住了:“只要你去高考,上次变大猫的事就一笔勾销。” 变大猫……一笔勾销…… 魔神眼睛亮了一下,紧接着心念电转:“不勾销又怎样,反正干都干过了!” 易风脸色一黑。 “再说你也很爽,哭着求我慢一点,我真慢了你又扭得跟什么似的……”魔神偷觑哥哥脸色,哼哼着道:“现在爽完了又说不计较了,我早知道天山众神那装逼德行全是跟你学的!” 几个人站在超市里,幸亏藏惟正专心致志的站在冰柜那边挑香蕉牛奶,否则他现在已经被创世神亲手灭口十万次了。 易风从牙缝里问:“……那你想怎么样?” “再让我变一次!”魔神深藏在骨子里的不良少年禀性暴露无遗:“而且这次要吃一星期!” “……易天你别太过分……” “一星期都要是大猫!否则免谈!” 藏惟突然好奇抬头:“什么一星期?” 人来人往的超市冷藏柜前,易风脸色无比精彩,而魔神则悠闲地抱着手臂哼歌儿,表情贱得让人一看就想用鞋底抽过去。 “……你们怎么了?一星期什么?” 易风沉默半晌,说:“一星期都变成大猫。” “大猫很好啊,大猫全宇宙都有爱啊,”藏惟莫名其妙:“你们想看我变大猫吗?最近跟亚当·克雷学了变形术,我最擅长变雪豹……”他扭头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刷得从头发里伸出一双豹耳朵,毛茸茸地抖动两下,转眼又收回去了。 易风额角抽搐,心说你的角色设定不是纯人类天才少年吗?突然变魔兽了是要搞哪样,难道你想进攻魔界去开辟新地图? 魔神则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亲切感:“你最多能变多大?” “唔,半米吧,我现在还是只小雪豹。” “变完后能干什么,打猎?” “只能抓伊凡,连个羚羊都追不上。” “喷火呢?” “不会。” “卖萌?” “马马虎虎。” 魔神惋惜道:“那肯定也不能压母雪豹了。” 易风脑门上瞬间蹦出一根青筋,只听藏惟认真道:“这个我还没学,我回去研究一下……你会吗?” 魔神含义丰富且得意洋洋地笑了;那笑容是如此欠抽,以至于易风瞬间“啪!”的一声,重重捏爆了一袋酸奶。 藏惟则恍然大悟,用敬佩的眼光看了易天半晌,回过头去自言自语:“真少见……堂堂天山魔神,竟然喜欢压母雪豹。”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已近傍晚,但天色很好,多日来的阴雨都停了,夕阳的余晖在天际渲染出厚厚的金红色层云。 魔神经过一番漫长而蛮横的讨价还价,终于以“保证爬上二本分数线”为代价,迫使他哥答应了被魔虎干一次的条件。回家一路上易风脸都是黑的,所幸藏惟是个纯洁的孩纸,从头到尾愣是没听懂这兄弟俩在说什么。 “明天早上全世界时间倒回两天以前,魔界和神域也一样。第一场是考语文吧?”易风拍拍弟弟的肩,关切道:“我会在考场外边等你出来的,要争气啊!” 身为万年面部表情缺失症患者的易风,竟然能用眼神准确无误表露出“关切”这个意思,让魔神不禁愣了半晌:“你……” “嗯,怎么?” ……你最近越来越人妻了,干脆穿个粉红碎花超短裙去考场门口给我加油吧——当然这话魔神也就在心里想想,表面只看似高深莫测实则色欲熏心地冲着哥哥笑了一下。 易风不以为意,在三楼公寓门口跟藏惟道了别,提着高钙奶继续上四楼。这几天亚当、莫利、凯西、伊凡他们轮番在楼下过夜,兄弟俩都对公寓里进进出出的维序者组长们感到很习惯了。 “今晚好好睡一觉,考试什么的别太担心,连藏惟都会的东西你一定也没问题。”在玄关换鞋时易风顺口叮嘱,回头一看只见魔神直愣愣的呆着,“——易天?你想什么呢?” “啊……啊!”魔神终于把目光从哥哥弯腰时翘起的臀部上移开,掩饰道:“我……我在想高考……嗯,我在想世界都要毁灭了藏惟还去高考,真有心思啊呵呵!” 易风心里一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脸色已经淡了下去。 “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这就是我最喜欢人界的原因……哪怕知道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他们也会尽情享受最后一天的生命。” 魔神想说什么,被易风打断了。 “我因为孤独而创造人类,将活着的快乐赐予他们分享,现在却要亲眼看着这快乐被夺走。”易风摇摇头,说:“归根究底是我的失败啊。” 魔神张口想反驳,但他毕竟不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对易风的感觉也完全无法理解,最终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你……你还有我啊。” 易风看着他笑了一下。 “嗯,幸亏还有你。” 他伸手在弟弟肩上拍了拍,温柔的眼神在夕阳中水光粼粼。 亲昵和甜美的气氛在兄弟间缓缓萦绕,魔神满心感动,正打算说点什么,突然只听哥哥充满期待道:“所以你答应我明天语文考一百二的啊。” 魔神:“……” 魔神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差点糊了哥哥满脸。 第50章 … 大概是因为创世神亲自往能源池里注入了巨额能量,这几天世界的坍塌速度几乎停止,人界也久违的有了阳光。 第二天早上易风把企图赖在床上不起来、同时也把哥哥拖在床上不许起的魔神拎出门,赶到考场大门前一看,藏惟穿着藏蓝色学生装站在校门前,身后是送他来考试的亚当和莫利。 这场景明显让脑洞开太大的魔神产生了丰富联想,他再次用难以言描的眼光看了莫利半天。 “魔神大人也来考试啊?”亚当·克雷笑容可掬问,“有信心考过我们藏小惟组长吗?” 魔神:“……” 易风认真道:“他肯定能考上一百二十分的,不要小瞧他。” 真·槽神易风大人肯定没想到自己这话有多少槽点,他心满意足的把弟弟送进考场大门,临行前还给了个充满鼓励的眼神……尽管看上去很像眼角抽筋。 自从创世神复苏后,原本既定的历史就不复存在了,整个世界的轨道都被创世神亲自更改,维序者部队史无前例地清闲起来。 亚当·克雷因此在魔界搞了个小翼龙养殖场,还被魔界珍稀动物保护协会发了张大红奖状。据莫利说养殖场一直不大繁荣,因为小翼龙出生的速度总赶不上被吃的速度,实在是让人焦心。 易风再次坚决拒绝了亚当“凭空变出一万只小翼龙来改善魔界生态环境”的要求,转而交给莫利一个圆溜溜白光光的翼龙蛋:“早上易天想给我吃白水煮蛋来着,时间来不及就没煮……” 莫利满意道:“很好,亚当大人会给它出生的机会的。” 清晨的大街上没几个行人,阳光洒在人行道两边的大树上,反射出青绿色明媚的光。 “多少天没见到这么好的天气了啊,啧啧真是难得……”亚当眯眼盯着太阳,感叹道:“那天神域地震的时候我都做好迎接世界末日的准备了呢,没想到天气突然就转好了,真是让人欣慰啊。话说创世神大人?我们大概还能活几天呢?” 易风冷冷道:“等你吃空养殖场再说,放心。” 亚当立刻惊恐了:“莫利!我们下星期就要死了!” 莫利:“……”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真的不能多活几天吗?”亚当悲伤地转向易风,问:“我当了六百年的维序者,每次一吃小翼龙就被仲裁组发罚单,好不容易当上首领了,水兰那管家婆又强到变态……养殖场都没开两天呢,我就不能舒舒服服的多享受几个月?” 易风额角抽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亚当问:“反正你能给能源池充电,多充几次又何妨?” “……你怎么知道能源池?” “圣奇亚告诉我的。现在加百利一摔他翅膀他就躲到神女崖上去对月长叹,那儿不是离法则之殿比较近嘛,一来二去就跟尤瑟妮大人混得比较熟了……”亚当诚恳问:“真的不能多充几次?” 易风注视他半晌,目光转向一碧如洗的蔚蓝天际。 “不能,”他简短道,“能源池消耗的速度比我恢复的速度快。” 亚当也沉默了,几秒钟后突然意味深长道:“其实三鹿奶粉也很好喝……” 易风险些把口水从嘴里喷出来:搞了半天你真打算骗我喝三鹿啊?你跟圣奇亚勾搭该不会是打算等我死了以后联手偷神格吧?水僵尸你干坏事也太坦荡了吧喂!生怕被害人不知道是你干的啊喂——! “过奖过奖,其实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坦荡。”亚当严肃的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我还跟莫利开过会,商量要不要趁魔神高考的时候把你给做了,尸体往能源池里一扔……” 易风:“……” “圣奇亚也会帮忙的,要知道他这辈子当了八百年的处男,怎么可能甘心现在就死……” 易风:“……” “话说回来你简直是人民公敌啊,我还在想要不要去跟命神安吉拉联络一下,就冲她那耍起泼来不要命的劲儿肯定也愿意插一刀的……” 易风:“……” 易风终于掀桌了:“你们能不能对创世神还保留点起码的尊敬啊——?!” 创世神对世间万物的爱毋庸置疑,但像亚当·克雷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人犯还是第一次看见,愤怒之下决定施以惩罚,让这胆大包天的水僵尸后悔终生。 于是那天回去,亚当·克雷惊喜的发现养殖场里塞满了小翼龙。 “这么多小翼龙!足够我吃到死了哈哈哈哈!莫利快架烤炉我们今晚就吃个痛快!”——亚当·克雷兴冲冲烤了小山那么高的翼龙肉串,刚打算咬第一口,转眼被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小……小翼龙的肉怎么是酸的?” 莫利皱着眉头研究半晌,摇头道:“你的味觉没问题,亚当大人。创世神把翼龙的基因改了。” 亚当:“……” 亚当的眼泪像洪水决堤一样喷涌而出。 两天高考很快结束,这次藏惟终于开心了,兴高采烈的给追缉组放了三天假。 追缉组于是对易风大人感恩戴德,成了“人人都恨创世神”时代的唯一叛逆分子。 魔神也志得意满的回到家,放言说这次要把哥哥做死在床上。他这狂妄的态度让易风有点牙疼,问:“你确定能爬上二本分数线?” “呸,北大清华都手到擒来!” 易风大惑不解。他已经封绝了易天一切滥用神力的可能,包括在考场使用透视眼、利用意识影响阅卷老师、偷偷杀进教育部去改试卷、甚至闯进中南海去绑架国家主席…… 按理说魔神连做完试卷都很勉强的,北大清华和他的差距就像亚当和莫利的人格差距一样大。 难道我弟弟天赋异禀,连藏惟都搞不定的高考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易风眼前一亮,内心充满了骄傲之情,把自己即将被魔虎狠狠压倒的事忘了个干净。 结果到放榜那天,藏惟不出意外成了本市的高考状元,数学高分一百四十八,追缉组又放了三天大假。 之前魔界普遍认为如果藏惟组长高考失利的话,很可能会愤而屠城,说不定会随便灭掉几个小国家。高考成绩出来后大家都松了口气,整个魔界普天同庆,藏惟也成了中国有史以来知名度最广的高考状元。 对此易风并不惊讶,藏惟虽然为人有点二百五,但智商也是二百五,随便考个数学系那还不跟玩儿似的。他惊讶的是魔神竟然真的上了一本,虽然没到北大清华吧,但离北大录取线只差二十分! 变大猫!变大猫!魔神心里的小人欢呼雀跃,脸上却一副桀骜不驯的酷帅模样:“怎么,被你英明神武的弟弟吓傻了?” 易风久久瞪视着那张高考分数单,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燎出个洞来。 “这次我要变完全形态,”魔神从后把易风整个搂住,轻佻地在他耳后舔了一下:“求饶也不行,一定要六米。” “不不不……”易风口不择言:“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你数学竟然拿了一百四十六!” “事实就是我做到了,怎么样?对你弟弟的能力有了崭新的认识吧?” “不可能你根本没去上过学……” “我聪明!我能力强!”魔神恬不知耻的宣称完,转头就把他哥压着往床上按:“亲爱的让我舔一口……这里也舔一口……你不是创世神吗?应该能受孕吧?这次就让你给我生只小老虎……” 易风简直疯了,被魔神三下五除二推到床上按住,转眼身上就压了头热烘烘毛茸茸的巨大雄虎。 “吼——!”魔虎仰天长啸,整栋公寓都被震得微微摇晃,继而低头用獠牙轻而易举撕裂了易风的衣服。 只要再给魔虎五分钟,它就能更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能力”有多强,说不定还能把他美貌的哥哥证明得哭出来;然而命运就是那么残忍,就在魔虎攒足了劲儿要顶进去的时候,人界地震了。 在虎啸中震荡摇晃的公寓不仅没停下来,反而越摇越剧烈,墙壁上出现了巨大裂纹,砖石从天花板上纷纷落下。易风一把掀开魔虎,单手在地面上一贴,几秒钟后脸色剧变:“快走!离开这里!” 魔虎欲火未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烦躁不安地在哥哥身上东蹭西蹭,被易风一把抓住颈毛拖了出去。 楼道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完全坍塌,很多人根本来不及跑出去,连驻守在楼下的亚当、莫利、凯西等人都猝不及防,混乱中纷纷从窗户里跳了下去。 楼外的空地却也不安全,人潮推挤踩踏,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大地的震动越发剧烈,突然前方平地暴起冲天的烟雾,紧接着有人大喊:“地裂了!”“救命啊——!”“地裂了——!” 恐怖的开裂声由远及近,街道颤抖着分开两半,有些人收不住脚,瞬间就被漆黑的地心完全吞没。那裂缝越开越大,竟然完全没有止住的趋势,慌乱里人群纷纷回头往后跑,几秒钟后街道另一边竟然也传来刺耳尖叫:“这边也裂了!”“救命啊!”“救命啊啊!” 大地上仿佛开了纵横交错的巨口,很多人根本是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被追上,然后被吞噬掉的。居民区里整整一排居民楼集体垮塌,有些直接沉入了地底,有些地基不稳一头栽倒,瞬间带着巨大的黑影狠狠倒向人群!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起码几百个人要被同时压成肉酱! “吼——!” 魔虎刚要叼起哥哥往天上飞,突然只见易风站在人群中,抬起双手,无边无际的强悍神息倾泻而出! 仿佛天幕倒倾、海水当头,毫无保留的神息犹如汪洋大海一般,几秒钟内就完全覆盖了地平线以内的所有区域! 伊凡正用锁链死死拉住几栋倒下的大楼,莫利正群放治疗术,亚当正全力潜入地心准备强行压住震动;神息一出他们同时都被冲了个趔趄,伊凡差点从天上摔出几百米远。 大地的震荡却被渐渐止住,惊慌的人群也停下了脚步;魔神刚想松口气,突然僵住了:“易风……” 创世神站在废墟之上,源源不断的神力不仅没有因为地震平息而停止,反而更加汹涌暴烈,甚至罕见的透出了狂怒:“安吉拉……” 创世神的震荡四野,直冲云霄,甚至连九天十地都因此而震动:“安吉拉——!!” 他霍然起身,空间因剧烈扭曲而产生巨大的漩涡,无数震荡的水纹在千万人的注视之下急速扩大,瞬间形成了一道贯通三界的空间门! 惊叫声此起彼伏,易风却面沉如水,猛然将神力一收,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 魔神毕竟在天山长期盘踞,立刻从空间门里感知到神域的气息,毫不犹豫的闪身跟了进去。 莫利、凯西等组长同时看向亚当,只见水僵尸淡金色的眼里血丝密布,看起来颇为可怕:“走!” 莫利下意识想说空间门那头肯定是神域,而魔族擅自闯入神域是要被碎尸万段的;但紧接着就只见亚当冲进了空间门,他一咬牙,也一头扎了进去。 正常情况下安静稳定的时空隧道如今却混乱不堪,强大的气息到处流窜,远处轰响着巨大的噪音,震得人心神俱裂。莫利刚一落脚就被冲得倒退半步,幸亏藏惟在身后抵了一把:“这是怎么回事?!” 莫利猛的抓住墙壁,咬牙道:“别问!往前冲!” 换作普通魔族可能刚进来就被撕成碎片了,所幸进来的全是组长,二话不说立刻拔腿往前跑。飓风一般的气流冲击下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眼前渐渐出现了隧道尽头的光亮,凯西才在狂风中勉强问出一句:“——到底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股强流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把他们都压倒下去,半晌才尖啸着刮进隧道深处。 “神、神怒……” 莫利的声音微微颤抖,在隧道的轰鸣声中喘息道:“创世神的暴怒把时空完全撕裂了,快跑!迟一步你也会跟时空隧道一起被撕碎在这里!” 第51章 … 时空隧道尽头,神域地心能量池,易风从空间门中闪身而出,瞬间扑向地心深处! “安——吉——拉——!” 能量池中心的命神猛一睁眼,宽大繁复的黑色袍袖猛然抽出长剑,紧接着便看见易风的身影凌空扑来! ——铛! 易风眉梢眼角间全是毫不掩饰的暴怒,手中黑色单刀萦绕着毁天灭地的罡气,和命神之剑死死抵在一起! 刀剑相激引发剧烈的能量震荡,整个山洞大幅度摇晃,震得能量池发出骇人轰响! 亚当一步闯进山洞,差点撞上前边的魔神。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山洞里的泼天血红让他目瞪口呆,问:“这……这是什么?” “能量池,”魔神冷冷道,“世界之心。” 安吉拉长发散开,在风中仿佛飞舞的群蛇,眼神里全是疯狂:“创世神!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屠戮的玩偶吗?!你错了!这里的所有能量都已经被我吸收,就算是你也拿我没办法了!” “现在我才是无敌的!”她猛一发力,银剑竟然将单刀逼退数寸:“现在我才是世界之心的主宰,我才是真神!” 易风单手横刀,目光如寒冰一般刺骨:“你明知道能量池能确保天地不灭,还敢来偷吸能源?” 命神却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天地不灭?你注入神力的速度根本抵不上能量池消耗的速度!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这片天地还是会崩塌!大毁灭还是会到来!” 易风不答言,冷冷看着她。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起码注入了八成神力吧?你保留的不过是一点微末力量而已,但我却吸收了能量池里所有的力量!我现在几乎等同于巅峰时期的你!” 安吉拉伸手举到眼前,陶醉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现在的我今非昔比,而你却成了任人屠戮的那一个!怎么样,创世神,你有什么感想?!” 血池喷涌咆哮,将她惨白的脸色映得更加疯狂。易风居高临下,半晌才冷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对血池一知半解的魔神和刚刚才反应过来的亚当等人也有相同疑问:能量池就像磁铁一样,无时不刻准备吸收神祇的力量,命神是如何做到反而从中抽取能量的? 安吉拉缓缓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你把能量池的真相掩盖了几万年,还以为能永远掩盖下去吗?——我都知道了,创世神,我什么都知道了!” 安吉拉一扬手,血红池水竟然幻化成千万巨爪,劈头盖脸向易风扑来! 易风反握匕首,从下而上,瞬间凌空斩断了巨爪!血腥池水倾盆而下,仿佛怪兽被斩首时泼出的漫天鲜血,让所有人都不禁变色。 “世间凡人皆有怨念,连天山众神都不能例外,难道你就从没产生过一点恶念?难道你顶着创世神的光环,就任何时候都完美无缺,内心从没有任何一丁点黑暗?” 满世界狰狞血水,易风却无所畏惧,坦然道:“我当然有。” 这是魔神第一次听见他哥哥承认自己心怀阴暗,不由得呆住了。 “是,你肯定有!”安吉拉尖声反问:“但你把怨念藏到哪里了呢?” 魔神微微一愣。 “你始终以最光明、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那你黑暗的一面在什么地方,你把它藏在哪里?!” 易风脸色微微变了,看起来竟有种晦暗难言,他闭上了眼睛。 “能量池是血红色的,”安吉拉嘲讽道,“它无时不刻以贪婪的面目出现,妄图吸收一切靠近的能源,甚至连天山众神都毫不畏惧……它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一旦见了天日,便能吸收这片大地上所有生物的灵魂。” “所以它被创世神亲手锁在最深的地下,就像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被你深深隐藏了起来。” 魔神恍惚悟出点什么,怀疑道:“易风……?” 然而易风没有回答。 安吉拉脸上的笑容越发讽刺,回头对血池深处一个朦胧的黑影问:“我的猜想对吗,阿尔萨斯?” 山洞里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 那黑影顺着血流缓缓漂近,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全身披着宽大的黑袍,就像一具站立着的僵尸。 而他那毫无生气的脸,竟然和创世神易风一模一样! “哥……哥?”魔神难以置信的望向易风,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我把它沉到血池最底层,足足几万年了,你竟然都能发现。”易风缓缓道:“不愧曾经最受我器重的天山命神啊,安吉拉。” 安吉拉声音里满怀愤恨:“别开玩笑了,你最器重我?不,你最喜爱的永远是魔神,魔神之后还有尤瑟妮,尤瑟妮之后还有美狄纱!就算后来天山众神都被你厌弃了,你还有掌上明珠一般受尽宠爱的皇白妖!我命神安吉拉从来就没入过你的眼!” 她这话虽然偏激,但也没什么大错。尤瑟妮受偏袒被天山上下一致公认,爱神美狄纱因为琴弹得好而备受喜爱,这也是众神都能看见的。创世神复苏后第一件事是找他们算账,唯独这两位女神侥幸逃脱,已经能充分说明事实了。 而皇白妖的地位后来者居上,简直能算得上是创世神的眼珠子。尤其那个加百利,他身上简直插满了创世神钦赐的大BUFF,天山神域就等同于他家的后花园。 “你是我继魔神之后创造出的第一个生命,安吉拉。”易风顿了顿,缓缓道:“我曾经器重过你,因为你很像沉睡在黑暗中的我。” 他悬浮在半空中,环伺周围的血水蠢蠢欲动,但都被他无视了。 “可能正是因为相似,你才能顺着我的神息找到它,还从它身上找到了驯服血池的方法……但血池是不可控制的,安吉拉,你以为自己吸收了它的能量,殊不知其实是被它变相地掌控了。” 安吉拉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不相信:“你以为我还会相信这种花言巧语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血池是我自己怨念的化身,是另一个强大的,黑暗的,被禁锢了千万年的创世神。它的力量连我都无法压制,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控制它?” 易风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安吉拉却被那平静中深藏的轻蔑所激怒了:“住口!你算什么东西?!如今我才是最强大的神!” 她竟敢辱骂自己老哥,魔神下意识就要出手,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随着安吉拉声音落地,那个僵尸般的阿尔萨斯猛然睁眼,眼眶里竟然没有眼白,一片漆黑的好不吓人! “阿尔萨斯!去杀了他!” 安吉拉伸手一指,黑暗创世神竟纵身向易风扑去! 那一瞬间除魔神外,所有人都退了好几步,甚至连亚当·克雷那种级别的强者都差点没撑住。 原因无他,黑暗创世神周身裹挟的神力太强大了,连安吉拉全力攻击所产生的能量都没法比! “去死吧,创世神——!” 随着命神的咆哮落地,“轰!”一声惊人巨响,能量池在巨大的血花中完全爆炸了! 那一瞬间地动山摇,所有人都眼前发花,楼层高的岩石如雨点一般纷纷落下。魔神不顾飞溅的血水,冲进去就想找易风,却见一个身影如闪电般从爆炸中心飞出,瞬间落到他身边:“快走!” “易风!” 易风胸前横贯一道血痕,所幸伤得不深,血迹全被狂卷的暴风所抹干了,“我没事,你快走!” 魔神怒吼:“开什么玩笑?滚!” 这声滚明显是对易风说的,因为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正从烟尘中飞速接近,瞬间没有眼白的瞳仁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易风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魔神一把推去身后,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却是魔神硬生生挡下了阿尔萨斯的致命一击! “我擦!他真是你吗?!”魔神怒道:“怎么连亲弟弟都打啊?!” 易风:“……” 黑暗创世神的力量不比本尊差,毕竟不是假冒伪劣产品,而是实实在在被割舍出去的分身。魔神神力不如哥哥,但战斗技巧丰富多了,按理说兄弟二人联手对付黑暗创世神那是绰绰有余,但眼下易风损失了八成神力,魔神被血池吸收的力量也没完全恢复,对战起来就非常吃力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安吉拉从血雨中飞扑而出,一剑向魔神背后劈去! 易风转头就要把她踹开,没想到半空横出数道金光,“叮!”一声亮响,竟然硬生生将银剑打偏了出去。 安吉拉猛然一震,抬头只见一个俊秀少年面若冰霜,周身萦绕着无数光点,赫然是千万片寒光闪闪的刀锋。她略一思索便认出了那诡异的武器:“——碎金?原来你就是那个纯人类维序者组长?” 藏惟并不答言,伸出五指凌空一抓,千万碎金自发将他牢牢护住。 安吉拉见状杀意顿起,当即冷笑起来:“低贱的人类啊,你现在还站在创世神那边吗?难道你不知道只要创世神活着,三个月后世界就会灭亡?!” “我知道,”藏惟冷冷道,“但任你控制血池,世界今天就会灭亡!” 不远处亚当·克雷闻言一震。 是的,也许只有杀死创世神才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方法,但安吉拉的疯狂更加出人意外。虽然只有她才能杀死易风,但现在消灭她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这一点连亚当都没反应过来,而藏惟却立刻就做出了决定。在这危急关头,藏惟所展现出的清醒的思维和可怕的冷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你——!”安吉拉恼羞成怒:“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杀死创世神?我才是阻止大毁灭的唯一希望!” “也许你是吧,但我并不相信……我能感觉到易风组长对这个世界的爱和留恋,但在你身上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像你这样的神,哪怕得到力量也不会用来拯救世界的,这就是我身为一个凡人的直觉。” 藏惟双手一抬,喝道:“——碎金!” 瞬间千万刀光如同瀑布,在震耳欲聋的摩擦声中一股脑扑向命神! 面对这样暴烈的攻击任何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尤瑟妮、美狄纱这样的神都有可能要沾点儿皮。但是安吉拉此刻吸收了易风八成神力,岂能被区区一个凡人的攻击伤到? 她振臂一挥,刀光轰然而散,当即把藏惟反撞出几十丈! “人类!”安吉拉暴怒不已,怒吼道:“人类——!” 她闪身而上,瞬间出现在藏惟面前,一剑就要刺穿他胸膛! 就在这时易风闪电般出现在她面前,单刀自下而上“叮!”一声挡住银剑,顺脚将她踹飞了出去。 安吉拉差点从身后撞翻黑暗创世神,魔神趁机抽冷刀,一下刺穿了她的肩膀。神血飞溅出来,转眼在空中烧成熊熊的火苗,易风顺手抓起藏惟飞退数丈,堪堪躲过了那从天而降的火团。 “你没事吧?” 藏惟毕竟被命神结结实实抽了一下,口角全是血,腹部也炸开了,张了几次口才勉强说出一句:“高考的事……人情我还了……” 易风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仿佛有种酸涩的液体涌到喉咙,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魔神说的“凡人的感情”,这就是凡人的感情吗? 凡人的悲伤和难过,原来就是这种滋味吗? 莫利从小山般的碎砖里冲出来,顾不上自己满头满身都是血,立刻抓起藏惟开始疗伤。六百年医疗维序者的资历不是盖的,柔和的白光瞬间笼罩了藏惟全身,腹部狰狞的血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你不用管他,我来搞定!”莫利声音因为过于尖利而变了调:“你要节省所有神力,一定要杀死安吉拉!” 易风愣愣的看着他,仿佛突然回到身为人类的那段时期,在战场上心安理得地仰仗着温柔可靠的医疗组组长。 轰然一声地面摇动,不远处魔神将阿尔萨斯狠狠摔到石壁上,引起了更大的坍塌。地心岩石破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咯吱咯吱的仿佛定时炸弹,将所有人的神经都无限绷紧。 亚当顺手开了个空气盾,勉强暂缓了从天而降的巨型岩石,但自己也被砸了几下,灰头土脸的闪身过来喝问:“你们怎么还不跑?快把命神引到地面上啊!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被砸死!” 莫利怒道:“移动不了!藏惟一动就没气了!” “走走走走走!拖着他走!空气盾最多拖延二十秒!” 轰!一声惊天动地,整块岩板从天而降,空气盾立刻发出了危险的龟裂声。正当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易风一把按住亚当,说:“走不了,安吉拉已经用结界把通道锁住了。” 亚当一惊,只听他道:“她今天打的主意就是全灭,不管你们站在哪边,她都会杀你们灭口……” 易风顿了顿,和心有灵犀望向这边的魔神隔空对视了一眼。 “亚当大人,”他沉声道,“集中所有人的力量开空气盾,我要从地心强凿隧道,把这块空间整体升到地面上去!” 与此同时命神发出尖锐的咆哮,挥剑向易风刺来。同一时间伊凡闪电般挡在面前,五道纠缠在一起的锁链死死挡住了命神的剑锋! 易风单刀向上,猛然一挥,无形的气劲瞬间打入岩壁,强凿产生的无数岩块像暴雨一样倾盆撒下! 那短短几秒间的一切,仿佛被无限拉长,所有人都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发出了听不见的狂叫。集合亚当、凯西、阿刢三人全力开出的空气盾不断发出裂响,紧接着又被不计代价强行注入的力量所愈合,在无限危急的时刻挡住了绝大部分掉落的岩块。 要知道这些岩块都是天山基石,是蕴含着无限神力的庞然大物,S级大法术空气盾能挡住十块八块就已经不错了,何况是暴雨般成千上万砸下的石头? 连亚当到最后都撑不住了,五脏六腑仿佛被神力烧灼熟透,连呼吸都带着剧痛的火流。就在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那一刻,突然眼前一亮,同时只听见两个声音—— 凯西欣喜欲狂:“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紧接着莫利失声道:“伊凡——” 刹那间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他看见沸腾的能量池升上地面,头顶是天山柔和的光芒;魔神满脸是血,分外狰狞,正拼死将阿尔萨斯按在血池水里;藏惟腹腔完全愈合,但脸色还异常苍白,起身挡住几块飞溅的碎石—— 然后他看见银剑刺穿锁链,瞬间穿透了伊凡的心脏。 鲜血噗地一声从后背迸溅开来,伊凡连出声都来不及,就颓然倒了下去。 命神抽手拔剑,冷冷道:“一个组长都能挡我这么长时间,果然不愧是有史以来阵容最强的维序者部队。” 话是这么说,但她明显不认为维序者能真正挡住她,就算他们是有史以来最强、最精锐的阵容也一样。 伊凡的尸体从空中坠落,锁链四分五裂,他那红宝石一般美丽澄澈的眼睛终于永远闭上了。 一股难以言语的愤怒从亚当心里直冲天灵盖,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只见易风一把接住坠落的伊凡。 在那短短数秒的时间里,创世神的表情完全被阴影覆盖,紧接着他举起刀尖,直指命神:“安吉拉,”他平静道,“今天你和天山众神,都必死无疑。” 只见他刀锋所及,无数戾气平地而起,在漫天鲜血中活生生卸了命神一条臂膀! 第52章 … 神血漫天开花,瞬间燃烧成无数火星,安吉拉的胳膊就这么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有狂风呼啸而去,易风缓缓抬头,眼神里满是高高在上的冷酷。 那是他的本来面目。 那是隐藏在造物主慈爱表象下的,残忍而血腥的真相。 “人类,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你们可以和天山众神一起反抗我,然后被我杀死,世界也将随之毁灭。” “或者你们追随我,埋葬血池,屠灭众神,以平息我身为创世神那万年不熄的愤怒。” 易风俯视脚下的神使,这些人听到动静后便从神域四面八方赶来,此刻正紧紧守卫在偌大的血池周围。 而维序者在血池结界中,亚当等人为强凿天山而精疲力尽,藏惟重伤未愈,伊凡已经战亡,唯剩莫利尚有一拼之力,此刻正扶着膝盖艰难的喘息。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开阔的祭坛,本来是露天神庙,如今庙顶已在剧烈的地震中完全坍塌,抬头就能看见神域灰白色的天空。沸腾的血池在祭坛中悬空,神使三五成群分散周围废墟上,此刻都惊疑不定的沉默着。 这些人都是万中无一的强者,有些人已经在神域中生活了上千年时光——跟维序者不同,神使的力量来源于信仰,对天山众神的崇拜已经深深刻入了他们的骨髓。 安吉拉挣扎着站起身,层层叠起的黑色裙裾在风中仿佛怒放的花朵,声音则干裂嘶哑:“创世神要制造大毁灭,难道你们都看不见吗?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神使面面相觑,都不做声。 “你们忘记进入神域时发的誓言了吗?你们的使命是忠于天山,忠于众神!任何对神域产生威胁的东西,你们都必须铲除它!”安吉拉凄利的尖叫响彻天地:“就算是创世神,也照杀不误!” “……”神使轻微的骚动了一下,但很快便静默了。 易风冷冷地看着命神,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怜悯。安吉拉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怒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风不说话,只轻微撇过头。 魔神却嘲讽地笑了起来:“还没发现吗,安吉拉?你已经没有神性了啊!” 安吉拉一愣。 “这就是你和创世神的区别……你要靠威胁和利诱才能驱动神使,而对创世神来说,世间万物都是他创造的杰作。神使和人类,人类和魔族,大地上一切生命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驱使或恩赐都天经地义,不需要采用任何手段。” “你还没有发现吗?”魔神又问了一次,“从血池觉醒后你的神性就在一点点消失,现在你已不是神,而是个空具神力却没有灵魂的人了……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安吉拉手中的银剑垂落在地,仿佛支撑不住那沉重的分量,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自己一般。 “力量再强的人也只是人而已,”魔神轻蔑道,“从今以后,天山上便再无命神了。” 只听远处传来轰响,连祭坛都在剧烈的震动中微微嗡鸣。安吉拉猛地回头,只见巍峨山巅上的命神之殿,那象征着她尊荣与神位的伟大建筑,竟像脆弱不堪的玩具积木一般刹那间土崩瓦解! 它所造成的震动之大,其余十一座神殿都受到了波及,一时整座天山震动不止,位置较近的战神殿甚至倒塌了一半。 战神、守护神、爱神等人纷纷冲上天空,惊骇地看着完全崩毁的命神神宫。 安吉拉瞳孔紧缩:“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是神,我怎么可能变成人?!” 她猛然想起一个恐怖的猜测,顿时全身血液都冷了,半晌才缓缓回头,望向能量池深处。 只见波光粼粼的血水之上,全身黑衣如同僵尸一般的阿尔萨斯微微睁开了眼,眼中竟然不是完全的漆黑,而是微微透出一丝眼白。 “它……它竟能吸收我的神性……不,明明是我控制了它的能量,怎么会……” “因为你唤醒了血池的灵魂,所以你变成了它的傀儡。” 废墟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只见一个白袍身影飞升到半空,丰厚柔软的羽翼在风中轻轻拍打——那竟然是加百利。 他明显正处于巅峰状态,那瀑布般的银发飘散开来,翡翠双瞳森冷无情,长弓像圆月一样拉得极满。而令所有神祇都胆战心惊的弑神之火,就在长箭尽头熊熊燃烧着。 “你以为你伤得了我吗?就算失去神性,我也拥有比创世神还强的能量!”安吉拉猛一挥手,瞬间银剑散发出无穷的压迫感,将附近几个敏感的神使都逼退了半步:“——皇白妖之焰已经对我没作用了,现在没有人能阻止我!甚至连创世神都要引颈就戮!” 加百利莞尔:“我不这么认为。”说罢手指一松,长箭裹挟万丈光华,瞬间将安吉拉完全吞没! 刺目的白光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蒙上眼睛,加百利却轻柔地飞过祭坛,降落在创世神面前。 他雪白的翅膀在光芒中仿佛要融化一样,就像无数绽开的莲花,以一种无比柔顺而虔诚的姿态跪在了地上。 而在他飞来的方向,圣奇亚站在青铜废墟之上,沉重的闭上了双眼。 “感谢您赐予我生命,伟大的创世神,我回来了。” 魔神相当惊异的看着这一切,易风伸手轻轻抚摸加百利丰厚的羽翼,而皇白妖的身体已经开始半透明了。 “你用尽了所有火焰吗……”他轻声问,“为什么呢?你明明可以活下去啊。” “我的一切都来源于您,作为您制造出的武器,我从出生那一刻就等待着今天……请不要剥夺我存在的理由,我并不畏惧它。” 加百利最后一次张开翅膀,美丽的双眼里显出柔顺到极致的神情。他全身都在强光中融化了,最后一刻只露出一点微渺的笑意,瞬间便消失无踪。 紧接着,短短几秒之后,从他消失的地方猛然爆发出剧烈的强光! 那光芒连魔神都下意识挡住眼睛,只觉得视网膜阵阵发痛。半晌他勉强恢复视觉,睁眼一看发现皇白妖已经彻底消失,而创世神手上多了一把镶嵌翠绿宝石的白金长剑! “这……这是?” “天山无月神,因为月华精魄被我拿来炼剑了。”易风淡淡道:“一千年前你被封印,我留下它来保护魔神禁地,作为酬谢又赐予了它身为皇白妖的生命……” “所以皇白妖天生能弑神?”魔神摸摸下巴,突然怒道:“那为什么你没觉醒的时候它们突然跑来人界袭击我?!不是保护魔神封印吗?刺杀老子是搞哪样?!” “因为你从封印里跑出来了,它们觉得不安全……皇白妖的思维方式就那样,不合常理的一概都杀。” 魔神更愤怒了:“一概都杀是啥意思啊?只有武力没有脑子吗?情商是要有多低啊?!” 一只以中二闻名世界的魔神竟然吐槽一把剑情商低,易风叹了口气,没搭理他。 “战后如果天山洗泉还在,把剑放到泉水里浸泡三年,可以释放加百利的灵魂。”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用熔岩之心可以烧毁剑身,皇白妖就不能再化形了。” 魔神:“哎?你说什么?” “没什么。” 易风把从不离身的单刀丢给魔神,自己手执长剑。只见包裹安吉拉的火焰亮度渐渐变暗,不出意料,很快从火苗中伸出一只黑手,紧接着就听安吉拉凄利变调的声音大叫:“创世神——!” 她猛然从火里伸出头,只见万年不变的萝莉模样已经全变了,站在火焰中的赫然是个年轻的黑衣女人。 那才是命神安吉拉的本来面目。虽然皮肤被大块灼伤,仅剩的一只手完全焦黑,面容也因为绝望而变得非常扭曲可怕;但仍然能看出她有着美艳张狂的五官,在熊熊火焰的映衬下让人见之惊心。 “你造女神的时候还真有情调。”魔神冷冷说了一句,举刀摆出全力防御的姿态。 易风认真问:“是吗?其实我觉得安吉拉萝莉的样子也不错呢。” 这话就像炸锅一样瞬间点爆了魔神的嫉妒心;他刚准备在捅安吉拉之前把哥哥教训一顿,突然眼角瞥到什么,大吼:“小心!” 只见安吉拉垂死挣扎,竟然带着全身火焰,从祭坛中高速向易风撞来! 虽然皇白妖的火焰对创世神是无效的,但易风只剩两成神力,安吉拉又是拼死一击,撞一下的后果不堪设想。魔神正准备飞扑上去把哥哥推开,突然只见易风叹了口气。 在这危急关头,他竟然无动于衷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魔神莫名其妙,转眼一看安吉拉,顿时吸了口凉气。 她在半空中保持着前扑的姿态,但胸膛已被一柄黑刀贯穿了。血雨从空中撒落,还没落地就被火苗席卷一空,发出高速蒸发的滋滋声。 而在她身后捅了这记黑刀的,是那个象征着黑暗和邪恶的创世神阿尔萨斯。 “你……卑鄙……”安吉拉抽搐两下,似乎想转身攻击,但很快颓然倒了下去。 她的身体迅速化作一堆枯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溃散,风一吹就没了影踪。 “看见了吗,我们的威胁从来就不是安吉拉。”易风又叹了口气,说:“这才是我真正的敌人啊。” 魔神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此刻都下意识有点毛骨悚然。他看看易风,又看看那面孔惨白、眼瞳漆黑的创世神分身,半晌才谨慎问:“他……他是不是醒了?” “……” “他认得我吗?” 魔神这样问其实只是中二秉性作祟,觉得哥哥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应该把他放在最首位,哪怕黑化了都不该忘记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兄弟。 然而易风坦然地让他失望了:“黑暗分身承载了我所有负面情绪,一切不为人知的阴暗都隐藏在他体内……” “所以?” “……造你出来的第二天,我曾想过要不要削掉五厘米。” 魔神:“……” “他还想过用你的神格来维持世界运转,还想过杀掉你,重造一个乖巧听话的新弟弟。” 黑暗分身拔刀回鞘,和易风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冷酷的笑意。 这感觉和易风截然不同,但又不得不承认很有魅力,仿佛闪现在黑暗中的钻石,泛出夺人心魄的光耀和华彩。 魔神顿时深深受伤了,刚回头质问哥哥,被易风当即打断:“骗人的。” “……真的?” “真的。” 易风铁口直断,但那个黑暗的阿尔萨斯却笑了起来:“你确定还要撒谎吗?谎言和欺骗会让我变强,你内心的每一分恶念都会成为我力量的来源,这些你都知道吧?” 魔神这一下受伤害深了,立刻回头对哥哥怒目而视。易风简直没有办法,只能说:“他挑拨离间……” “你想杀我!” “几万年前的事了……” “就因为我高五厘米?!” “……”易风抹了把脸,只听魔神怒气冲冲说:“你这次一定要给我生一窝小虎崽!” 易风条件反射想骗他说好,又想起谎言会成为黑暗分身的能量来源,顿时就哽住了。 “他不会答应的,因为他不爱你。”黑暗分身举刀遥指易风,微笑道:“他就是这么虚伪又残酷的人,否则也不会有我的存在了……你想过吗创世神?天山众神的怨念不过是黑雾而已,你内心的阴暗竟然可以化作实体,成为血池,还必须压进地心才能勉强控制——若论邪恶二字,天下谁人比得上你?” 易风面无表情,半晌说:“正因为我想保护这个世界,才会把你变成血池,封存在地心……虽然现在你强我弱,但今天我一定会打败你,所以其他的也不用多说了。” 他抬起长剑,上前一步,和黑暗分身遥遥形成对峙之势。魔神刚要抢在他身前,突然被他厉声制止:“易天!别过来!”shu xiang men di魔神一愣,只听他缓缓道:“命神已死,但其余十位神祇还在,你现在就带维序者前往天山神殿,一定要将众神全部屠灭……” 魔神刚想说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人丢在这?就只见易风眼底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杀意,冷冷道:“至于神使先不用管——如果他们不愿对众神反戈相向,那从今天起历史上就再也不会有神使这个概念了。” 魔神担心问:“你一个人撑得过来?我看我还是留在这里……” “不,这是我的战斗。” 创世神回头望向弟弟,眼神中竟透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易天,我必须和自己作战,而你却是唯一能以我之名征战四方的人。” “一切都将在今天终结,而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第53章 … 在天山上千年的历史上,神使从未面对如此两难的境地。 他们的信仰来源于众神,他们的力量又来源于信仰。安吉拉对他们的控制是绝对性的,八百年前圣奇亚成为大神使长后,这个忠诚而无私的男人便将神使集权制带上了巅峰。 而现在天山的地位被推翻了,神王让他们去屠灭众神。 这对神使来说,不异于一场信仰的地震。 天山纪元九零五八年,历史将铭记这一刻。 这一天命神陨灭,安吉拉被杀,维序者部队审讯组组长伊凡战死;这一天血池的秘密曝光于天下,黑暗创世神全面复苏,魔神和维序者首次联合向众神亮出了血淋淋的屠刀。 这一天,经过漫长而痛苦的抉择之后,神使分裂成了以圣奇亚为首的创世神派系,和以核心五神使为首的天山派系。这两者的力量对比约为六比四,分裂之后立刻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很快后者被完全歼灭,而前者也损失了近一半的有生力量。 圣奇亚大概再想不到有一天神枪会沾上同僚的鲜血,然而在最后的时刻,他面前没有任何选择。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神使全体仅剩下三成不到的幸存者。他们立刻与维序者汇合,开始向天山神殿进发;在那里他们将经历更残酷的战争,最后多少人能存活下来还不得而知。 但桎梏他们的信仰已被推翻,一切都是为了神使本身的延续。 天山,创世神之殿。 阿瑰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柔和的白光充斥视野,他不由自主的吸了口气。 我这是在哪里? 他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片僵硬,略一动手就能听见骨骼间传来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周围是巨大空洞的殿堂,墙上坠着华丽的帷幔,不远处殿门大开,隐约从远方传来爆炸的轰响。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了?” 阿瑰惊讶回头,紧接着被紧紧搂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我等了你很久……” 迪卡诺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立刻洇进阿瑰后领的布料里,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你一直在等我吗……”阿瑰轻声问,“对不起,在冥界的时候我曾经怨恨过你……” 与此同时在山巅的洗泉下,有一方平静如同镜面的纯净湖泊。湖中不见任何生物,只有无边无际的清澈湖水,在天穹下仿佛宝石一般熠熠生光。 突然湖心泛起轻微的涟漪,紧接着无形的力量将一个人从水里托了起来。 那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全身僵冷毫无生气,仿佛已经死去多时。湖水温柔地拍打他的脸颊,很快他胸膛微微起伏,皮肤也恢复了一丝温度。 “啊……” 他长长的眼睫剧烈颤抖,半晌后挣扎着睁开双眼,瞳孔竟是罕见的翠色。 他就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茫然无知,半晌才站起身,随着湖水漂向岸边。 周围是开阔的草地,落叶乔木参天而起,好像油画中静谧而优美的森林。他在岸边站了很久,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仿佛在脑海中苦苦思索着什么,过了很久才轻轻闭上眼睛。 “你都想起来了吗?” 年轻男子回过头,莫利站在不远处的桦树下,温和的笑容一如往昔:“欢迎回来,储智组长。” 储智悯之祭怔怔地看着他,莫利走来脱下外套,披到他湿冷的白袍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已经……” “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也许要很久才能把它说完……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莫利转身望向远方,天际已升起了第一簇狼烟,“——战争已经开始了,这次事关我们的生死存亡。” 与此同时,天山,血池祭坛。 半座悬崖都被炸飞了,血池无限制延伸,此刻已布满了视线所及的全部范围。 一望无垠的血色大海上,易风悬浮跪在空中,身体左侧被炸得血肉淋漓,从肩膀到手臂几乎只剩下了白骨。 “南半球维序者首领迪卡诺和副首领阿瑰,以及尸体处理组组长储智悯之祭……”黑暗创世神随意回头一望,笑道:“我不知道你现在复活他们还有什么用,打算对付天山众神吗?本来如果你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来对付我,也许还有那么一丁点胜算……” 他其实也受了重伤,但情况稍好,整个血池都是他的力量,此刻他还能稳稳站在空中。 易风拄着长剑站起身,淡淡道:“杀死你后血池消失,天山众神就是世界之柱的能量来源。虽然抵不了多大作用,但维持一两千年还是可以的。” “你就这么肯定能杀了我?” “我坚信,”易风说,“因为我坚信我善的一面比恶的一面要强。” 黑暗创世神露出一个明显嘲讽的眼神,刚想说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巨大轰响所打断了。只见紧挨在命神之殿后的一座神宫也轰然坍塌,烟尘直冲九霄,甚至遮蔽了方圆上百里的天空。 “战神之殿?”黑暗创世神喃喃道,“真出乎我意料,战神竟然不是撑到最后的那一个……哦等等,那个你最喜欢的小朋友也战死了哦,你伤心吗?” 易风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半晌才说:“不,我已经很久不会为死亡而感到难过了。生死对我来说是太简单的东西,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复活任何人,所以迎接生命的喜悦和送走生命的悲伤,对我来说都是永远也感觉不到的情感。” 他突然问黑暗创世神:“知道你是怎么出现的吗?” “……怎么?” “我的第一缕怨恨,不是因为亲手创造出了比自己强大的魔神,而是因为魔神有感情。我永远也触碰不到的喜怒哀乐,对他而言是与生俱来再自然不过的东西,当我看见他因降生的激动而嗷嗷大哭时,我第一次清晰地产生了‘毁灭他吧’这样的念头。” “这难道不是感情吗?” “是负面的。”易风说,“创世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所有的感情都是负面的……嫉妒、伤感、悲哀和怨恨,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孤独。那些被我创造出的人们相亲相爱,而我却高高在上,远隔云端。” 空中黑影一晃,黑暗创世神突然从原地消失,同一时刻突然出现在易风身后,一刀从下向上狠狠斜劈! 啪的一声轻响,却是易风抬手死死抓住了刀刃,鲜血迅速爬满了刀身的凹槽。 “所以我说你注定要失败啊。”黑暗创世神紧挨在易风身后,说话时几乎贴到了他耳边:“现在的你仍然远隔云端,而被你所嫉妒的凡人的快乐,也依然顽强地存在于这片大地之上……” 易风回眸微微一笑,打断他道:“但我已经不嫉妒了。” 黑暗创世神一愣,只见面前白金光芒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刺穿了他半边身体! 就在祭坛中金光爆发的前一时刻,法则神殿,尤瑟妮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 美狄纱坐在黄金椅中弹奏竖琴,紧闭的眼睫随着音乐微微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台阶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美狄纱没有动,尤瑟妮则回头笑了起来:“只剩你一人了吗?” 亚当·克雷满身鲜血,站立的时候身下积聚了一滩血洼。这只不论何时都吊儿郎当让人牙齿发痒的水僵尸,此刻神情竟然非常严肃,甚至能称得上是凝重了。 “藏惟呢?莫利呢?凯西和阿刢在哪里?” 亚当没有回答。 尤瑟妮久久地看着他,半晌温柔道:“你是故意要自己一人来面对我的,是吗?” “……走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我也耗尽了所有勇气……”半晌亚当嘶哑道:“但有些事情必须由我来做,这便是首领的职责……” 尤瑟妮的目光中带着怜悯,突然抬手隔空一拂,神力就像细纱一样柔和地笼罩了亚当全身,几秒钟后他身上所有伤口全都自然愈合了。 “您——?”亚当有点惊异,却只见尤瑟妮一摆手。 “我很高兴来的人是你,为了这一刻你肯定跟魔神争执过吧?其实如果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魔神,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但当我看到你的时候,一切艰难的选择都变得容易了。” “你是个杰出的首领,也是个伟大的战士。”尤瑟妮顿了顿,微笑道:“我想,哪怕要在世界之柱里封印上万年,我也不会忘记你今日的荣光。” 爱神的琴声停了。狂风吹着尖利的口哨,从山涧中灌入神殿,仿佛一曲久久回荡在耳边的凄厉的哀歌。 许久之后亚当闭上眼,泪水一滴滴坠落在血腥的地面上,悄然氤氲开来。 守护神殿毁灭后不久,法则神殿与爱神殿也相继坍塌了。 这一天注定是创世以来最不平凡的日子。盘踞在天山上万年之久的众神终于惨遭屠灭,魔神带领神使和维序者,将天山十二宫整整杀了个遍。 而这场史无前例的战争是由鲜血铺成的,每一个幸存者身后都留下了同伴的尸体:守护神殿与力神殿,十之八九的神使都折损在这两处战场上;死神之殿,维序者医疗组组长莫利自爆而亡;战神殿,追缉组组长藏惟力竭重伤,脱身后没多久就倒在了路上…… 世界之柱接二连三从地心升起,贯穿神殿后矗立天际,就像十座通天贯地的巨塔,牢牢撑住了这个世界。 幸存者郑重的将所有遗体送出神域,等待动荡平息,再唤回他们飘散的英灵。 突然在天山顶端,悬空的血池祭坛发出轰响,到处是白金色绚烂的光芒。魔神震惊回头,瞬间脱口而出:“——易风!” 所有人都难以支撑了,只有他劈手开了道空间门,几乎瞬间便出现在祭坛顶端! 同一时刻易风喷出一口鲜血,手里白金长剑却死死抵住,他整个人几乎半跪在空中。 黑暗创世神就站在他面前,也许没想到最后一击的力量竟然如此暴烈,他脸上还维持着惊讶的表情。 “你输了,”易风断断续续道,猛然将剑一拔,顿时鲜血四溅,失去支撑的黑暗创世神立刻倒了下去。 “易风!”魔神兴奋至极,猛冲过去想拥抱他哥,但紧接着脸色就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易风起身到一半,突然鲜血狂喷而出,随即整个人颓然倒地。 不知何时他腹部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口,跟刚才刺穿黑暗创世神的剑伤一模一样,魔神踉踉跄跄的奔过去抱住他,声音因为恐慌而发抖:“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易风!” “他是我的分身,我们本为一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这个结局。” 易风脸色苍白,血池在身下沸腾咆哮,妄想吞噬他的身体。但很快随着黑暗分身的陨灭,血池以惊人的速度飞快蒸发,来不及褪去的水迹在祭坛周围留下了猩红的痕迹。 魔神难以置信,刚刚眼见着易风亲手杀死了黑暗分身,但为什么相同的剑伤会出现在他身上? 难道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杀死自己的准备? “你不应该让我走……”魔神喘息道,“如果我在的话,如果我在的话……” “是你给了我力量,”易风虚弱地笑了一下,“你让我不再孤独,不再怨恨,负面能量的来源因此被根除,最后才找到打败血池的机会……多少万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得到平静。” 他伸手触碰魔神的脸,手指冰冷而微微颤抖。 “世界之柱撑不了多久,你可以用我的神格维持这片天地……” “那我呢?”魔神绝望的问,“我怎么办?” 易风凝视他良久。 “我不知道,”最终他轻声问,“你愿意再等我一次轮回吗……?” 魔神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中愣住了。 每次故事的终结都只剩他们两人,爱和仇恨随着世界一同新生。然而这次结局稍有不同,魔神和幸存的世界一起留在了原地,只有创世神孤身上路,沉入了黑暗而冰冷的冥界深渊。 天山之上血池尽毁。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怨恨,终于停止了它扩张的步伐。 失去能源的大地发生了短暂的剧烈震动,但很快十根石柱稳住了动荡,将崩塌之势堪堪止住。不多久后阴云从神域的天空中散去,阳光再次普照众生,将世界从废墟中温柔地唤醒。 暴雨停息,灾难退去,肆虐多日的飓风和地震终于从人界消失。 大毁灭的步伐被中止了。 没有人知道世界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 第54章 Happy Ending … 多年后,人界某大学。 大一新生第一天上课,教室里简直沸反盈天。教导主任在讲台上拼命摔桌子,第二十九次怒吼:“你们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你才适可而止呢莫利,为什么我会跟这些人在同一个班?!小爷可是堂堂的高考状元!” “哼我还不愿意来上学呢,要不是看在亚当大人的份上……” “得了吧凯西!明明是你想来人界进军好莱坞的!话说为什么我不能在学校里种草地,水兰大人说了只要不影响人界安全随便干什么都可以啊……” “我说了不!影!响!人!界!安!全!一夜之间用青草覆盖方圆十里已经不在安全范畴里了好吗!你是想被做成烤兔子对吧!” “我说你们有空吵架不如来帮忙把这群神使拖走,加百利的翅膀毛快被拔光了……不不不加百利!别冲动!教学楼会被你烧光的!” …… 轰然一声巨响,教室前排一个黑衣男生掀桌而起。 “你·们·够·了。”他一字一顿道,英俊的脸上满是杀气:“谁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他剁成肉酱。” “……”教室里鸦雀无声,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半晌后男生终于满意的回过头,紧接着就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教室门口。 他穿着灰色修身T恤,深蓝色牛仔裤,肤色格外白皙,眉眼俊秀而面无表情。 “我是金融二班的辅导员……” 年轻人抬头看看班级门口“金融02”的标志,然后望向混乱而僵硬的教室:一个天生红眼病的学生正抓着青草往嘴里送,长长的兔子耳朵正被一个穿着暴露的美女紧紧揪住;某张课桌上躺着一个罗衫半解的美貌少年,要是有摄影机的话这就是活生生的三级片拍摄现场;教导主任正举起讲台准备扔出去,粉笔盒黑板擦等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最前排有个英俊男生一脚踩在课桌上,满脸彪悍仿佛黑帮老大,“剁成肉酱”四个字的尾音还在教室里久久回荡。 辅导员又抬头往“金融02”四个白底红字上看了一眼。 “……我走错了。”他肯定道,转身走了出去。 易风径直来到系主任办公室,敲门三下后毫无动静,于是“哐当!”一脚踹开大门。 姓雷名亚当的主任大人正偷吃鸭翅膀,闻声立刻手忙脚乱把饭盒一塞,正色问:“有话好好说你踹门干什么?” 易风说:“你吃吧,没事,风纪部长今天不在办公室。” 亚当于是眉开眼笑的把鸭翅膀拿出来继续吃;结果还没吃两口,易风掏出手机咔擦一下。 “如果你不给我换班的话,我就把这张照片放大一百倍然后贴到风纪部的墙上。” 亚当:“……” 亚当掀桌怒道:“太过分了易风老师!你明明知道圣奇亚那帮人跟我们不对付!还有换班是什么东西,高考状元都给你了你还有哪里不满足?!” “这个班的学生都不大正常,”易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开始数:“我去的时候教导主任莫老师正准备把讲台砸到他们头上……” “莫利!那是莫利情绪不稳容易激动,我马上就找他谈话!” “还有个学生戴情趣兔子耳,我怀疑他可能有异食癖……” “兔子耳是保暖用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不让学生戴兔子耳?” 易风默默看了眼窗外的九月骄阳,说:“还有个女生只穿三点式,你见过穿三点式来报道的大一新生?” “那明明是欢迎新学期欢迎新班级,女生的欢迎方式比较热烈你不知道吗?” “至于那个躺在课桌上宽衣解带的小男孩……” “他只是在为四年后考表演系研究生做准备!” “那个背着大翅膀的学生……” “开学演出彩排!” “一帮人在拔翅膀羽毛……” “都是追星族!” 易风冷冷盯着亚当,半晌后重复:“我要换班。” 莫利偷偷摸摸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拼命做杀鸡抹脖的手势。 亚当灵光一闪:“对!换班也可以,工资减半!” 易风顿时僵住了,只觉得头顶电闪雷鸣,整个世界一片惨淡。 亚当殷勤地拉着易风的手坐到沙发上,如同老红军对小红军讲述革命故事一般语重心长:“亲爱的易风老师……” 易风闪电般打了个寒战,迅速起身后退三米。 “……你别打击我工作积极性好吗?”亚当恼羞成怒道:“金融二班有什么不好,学生个个热情活泼,还有数学几乎满分的著名高考状元!你以为我把你调去那个班容易吗!风纪部那群小贱人差点把我从楼顶扔下去你知道吗!” 易风疑道:“跟风纪部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想让你去那里上班,哼我就知道神使都不是好东西……”亚当差点说漏嘴,立刻板起脸来训斥:“总之不管怎样,你起码要给我乖乖呆到这批学生毕业!在此之前想要调班就先交出一半工资再说!” 易风想起自己银行账户上可怜的数字,顿时生出一股把亚当主任凌迟一万遍的冲动。 “只要干的好,工资奖金大大的有,年终还组织公款旅游!你不是说没房子吗?学校教工宿舍什么的包在我身上,保证一厨一卫一人单间!” 易风还在迟疑,亚当一把勾住他肩膀:“不管怎么说先给我回去把开学演讲搞定了,下午我带你去认识这学期新来的老师……拜托了!我保证老师都是正常人!” 易风老师鼓起勇气,再次走到班级门口,老远就听见一个高昂的女声在咆哮:“你们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你才适可而止呢水兰!人类女生是不穿三点式来上学的好吗!你想跟凯西一起去日本拍三级片是不是,现在早不流行御姐改流行人妻了我谢谢你啊!” “咦人类女生连三点式都不穿吗,果然还是藏惟知道得多,好吧那我也……” “喂你们谁把她拦住——!不好了她要脱了!加百利!加百利快用翅膀把她盖住啊啊啊啊!” 轰然一声巨响,最前排那个英俊的黑衣男生再次掀桌而起:“你·们·够·了。”他冷冷道,随手抄起伊凡从同学们的脸上一个个指过去:“谁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用伊凡把他砸死。” “……”短暂的静默后伊凡疯狂挣扎起来:“卧槽你们不能这样!兔子也是有兔权的——!” 易风默默看着教室门口那白底红字的“金融02”,正准备掉头离开,突然听见身后圣奇亚的声音问:“易风老师怎么不进去?” “风纪部长?”易风回过头,顿时悚然。 只见圣奇亚西装革履,沉稳庄重,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晶莹的露珠在太阳下熠熠生光。 “听说你们班有个学生叫加百利,”圣奇亚从容问,“能请他出来一下吗?” 易风:“……” 我擦你不是风纪部长吗!风纪部长不是要引导学校风气带大家积极向上吗!带头搞师生恋是要闹哪样啊! 易风内心惊涛骇浪,半晌才默默转身:“你自己进去吧……” “哎?易风老师你不上课?” “……不,我只是走错了。” 好不容易度过一个水深火热的早上,中午饭后易风本来准备在办公室里小憩一觉,谁知亚当找上门来,热情地邀请他去一同认识新老师。 新老师是朵奇葩——据说早年是法医毕业,喜欢搞金融,不久后自学成才,辞了公职来上大学,毕业后又成功的留校任教,完成了从验尸官到经济学讲师的伟大转变。 易风满怀对高级知识分子的敬仰之心,结果一见面就被惊住了:“这人眼睛怎么是绿色的?” 亚当立刻说:“带了美瞳。” 易风:“……” “你好易风老师,我叫储智。”新老师彬彬有礼的和他握手:“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请多多关照。” 他的口气礼貌温和,举止行动也非常得体,一下就安慰了易风在学生那里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也许美瞳什么的只是带颜色的隐形眼镜吧……易风老师乐观地安慰自己,问:“需要我带你去办公楼四处参观一下吗?” “哦,好的,谢谢您。” 易风怀着“原来这世上还有正常人啊”的欣慰心情转过身,紧接着就听见身后储智悄声问亚当:“不行我还是很害怕,万一他再杀我一次怎么办?” 亚当:“难道你有心理阴影?放心吧这次不会的,大不了你先写个遗书带在身上……” 一道天雷当头劈下,易风被打得外焦里嫩。 自从来这个学校以后,他的生活就再也没有正常过:他的学生是异食癖、暴露狂、GV爱好者和暴力分子;他的上司喜欢在上班时间偷吃鸭翅膀,还动不动就威胁要扣他工资;隔壁风纪部长看上了他们班学生,从早到晚拿着玫瑰花站在班门口,目测很快就要登上校报头条;好不容易来了个貌似正常的新同事,学识渊博相貌出色,结果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就发现人家竟然是被害妄想症患者。 易风深深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当老师,还是辞职算了。 高校老师没有坐班制,但是辅导员必须在办公室里呆满八小时。下班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斜斜映照在空旷的校门口,易风抬头就看见那个黑衣男生背对着他,吊儿郎当的靠在树下。 “……易天?” 易天回头冷冷地看着他,手里拎着个巨大的行李包,说:“我从宿舍搬出来了。” 易风眼皮一跳。 “你答应我如果考上这所大学就可以追求你了,所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行动,第一步就是搬去跟你同居。”易天啪的一声把行李包甩背上,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哥:“要是你不答应,我就把那天晚上的照片放大一百倍贴满你家的墙……” 易风瞬间眼前一黑,突然深深理解了什么叫祸不单行。 易天同学年方十八,英俊邪气风度翩翩,有种超越年龄的气质和魅力,从小招蜂引蝶无数,堪称本市一害,凡养了女儿的人家都对他闻风丧胆。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问题是这熊孩子从呱呱坠地开始起,就对他堂兄易风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 在这一点上他的彪悍事迹数不胜数,比方说刚学会吃奶就死赖着易风不放,学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三岁时记忆力惊人,背了全篇的凤求凰向他哥求爱,全家大人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卧槽这熊孩子弯了”而是“哈哈哈哈宝贝儿可真聪明”;五岁时全家出去踏青照相,他在编手工花环这点上显示出了非凡的行动力,赢来赞誉无数后亲手把花环给他哥戴在了头上,然后拉着他哥一定要拍结婚照;十二岁小学毕业,模仿他哥的笔迹惟妙惟肖,冒充他哥的名义写了两百封单身宣言在全校群发,导致他哥直到毕业都没找到半个女朋友…… 一个熊孩子的背后肯定有一群熊家长,所有熊家长都对易天同学的行为喜闻乐见,只有易风才知道这堂弟就TM是个恶魔。 恶魔堂弟上高中的某天深夜,易风从睡梦中惊醒,睁眼就看见一张英俊得人憎鬼嫌的脸压在自己身上,鼻尖距离不超过五厘米。 “堂哥,”易天笑眯眯说:“咱们来入洞房吧。” 易风:“……” 易风第一反应是把这熊孩子扔出去,但紧接着易天抬手一指,无数水蛇般的麻绳自动从床下爬上来,瞬间把他绑了个严严实实。 “当凡人也很好,稍微动个小法术就能收拾你……可惜为了让你早点轮回我也贡献了五成神格,没法变大猫来玩重口PLAY了……啊话说回来你还欠我一窝小虎崽呢,咱俩到底啥时候才能要孩子啊,为了弥补这么多年浪费的时间干脆以后每年给我生一窝吧!” 易风表示满脑子都懵了,说不清是熊孩子疯癫对他造成的震惊比较大,还是熊孩子会玩魔术这件事震惊比较大。 于是易天吭哧吭哧的把他哥扒了个精光,又从头到尾吻了个遍,继而正儿八经的开始洞房;易风从斗志昂扬地怒骂变成声嘶力竭地呼救再到掏心掏肺地呻吟,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易天则很激动,在他哥被情欲熏染而变得酡红的脸上亲了一口,摸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很多照片。 “如果你不嫁给我的话,”易天顿了顿,晃了晃手机。 易风以为他要说那我就把艳照公布出去,谁知他一脸认真,说:“世界就毁灭了。” “……”老子的世界观才毁灭了好吗! 易天昂首挺胸的尾随他哥回了家,一路上还兴致勃勃问:“我像不像个可怜没人要的小尾巴?” 易风看看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精悍结实的身材,霸气侧漏的表情,唯我独尊的气质……半晌点头说:“对,老虎尾巴。” 到家后易天立刻开始卷起袖子收拾房子,把这一室一厅的出租屋硬生生整出了婚房的风采。易风看着床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全套法国进口宫廷式大红被褥,恍惚间产生了一种新嫁娘般的错觉。 晚餐更是精彩,易天亲自下厨煎了两块心形牛排,配上蜡烛红酒,举着水晶玻璃杯深情款款说:“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易风头痛欲裂,忍不住问:“你从三岁开始就赖在我家住到高中,除去上学之外我们最长分开的时间不超过两天……所以‘终于’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终于要嫁给我了的意思,”易天梗着脖子理直气壮说:“怎么,难道除我之外你还想嫁给别人?别做梦了,你说你想嫁给谁,我现在就去咬断他的脖子!” ……所以说咬断他的脖子是什么意思……不所以说嫁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得好像我必须要嫁人一样啊?是什么给了你这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啊?! 易风满脸是=口=的表情。 这顿晚饭注定要在嫁人和不嫁人的争论中度过,而易风则一千零一次败北,被迫喝下了弟弟强灌的红酒半瓶,牛排一块,另加亲吻若干。 这也许是易风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了:明明别人家的中二病小孩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他一般,整天板着张脸沉默耍酷;为什么自己家的中二病弟弟就这么能言善辩呢?! 那天晚上半夜醒来,易风不出意外的再次发现弟弟压在自己身上,正尝试用牙咬开他的睡衣扣子,一脸猫科动物般的狡狯神情。 “你明明就喜欢我,还各种不认,你说你这不是水性杨花又是什么?” “从小被我欺负都不还手,一受气就那副包子一样的表情,你是故意要用这种方法来勾引我的吧?” “你最没下限了,连亲弟弟都要勾引,为了惩罚你就多生几只小虎崽吧……嗯?难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你看你摆出这种眼神难道不就是在勾引我让你生小虎崽吗?” 易风双手被无形的力量卡在身体两侧,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听见易天带着调侃意味的蛮横声音,感觉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偏偏易天还得寸进尺,起劲儿的舔他耳朵,得意道:“你看你多淫荡,这么快就硬了……” 易风五雷轰顶,在强烈的羞耻感中妄图挣扎:“这是你对哥哥说话的态度吗?” “难道我说错了?这么快硬起来的不是你吗?哦,对着亲弟弟都可以这样撒谎,哥哥你真是太下流了……” 易天一边说一边兴高采烈的咬断了所有睡衣扣子,他似乎很得意于这项光辉成就,带着满脸求夸奖的表情狠狠在易风胸膛上亲了一口,用大腿胡乱蹭他已经硬起来的欲望。 易风被蹭得泪流成河,几次想呵斥,然而开口就发出带着哽咽的呻吟。那声音隐忍而又满含情欲,易天一听就亢奋得要命,粗鲁地伸手在扩张几下,逼问:“想不想让我进去?” 易风拼命摇头。 “明明就很想,口是心非什么的最虚伪了,”易天眼珠一转说:“让我好好教训你一下。” 于是他欢快的低头含住了他哥的欲望,用唇舌好好“教训”了一番。这小子个性有多坏口舌就有多厉害,很快把他哥教训得崩溃了,床单被抓得凌乱不堪,脑子里除了想射之外完全没有其他念头;然而每当频临高潮时他都被易天一把掐住,慢条斯理逼问:“到底想不想让我进去?” 连续几次下来易风简直都被整疯了,最终破罐子破摔,崩溃道:“进来!” 易天早就憋得脑门上青筋直暴,闻言猛的把他哥一翻,二话不说狠狠插了进去。 易风老师开学第一天,就被肖想了自己十八年的亲堂弟扒皮抽骨,连同骨髓一起吃了个干干净净。 事后他非常悲愤,抱着被子控诉:“我哪里惹到你了?你说出来我改!” 易天心满意足的搂着他哥,远远望去仿佛一头把猎物裹在怀里,还把尾巴甩来甩去的大老虎:“哪里都没惹到我啊,就是喜欢你嘛。” “你喜欢我什么?说出来我改!” “哦,你动辄不鸟我的样子最喜欢了,要不下次你改了吧。” 易风还是很悲愤,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压了很不爽,尤其弟弟长得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看起来就更不爽了。 让他更郁闷的是,好像全班同学都知道他们兄弟间的特殊关系,某天那个叫藏惟的高考状元还特地过来拍他的肩,一脸同情问:“所嫁非人的日子不好过吧?” 易风顿时满脑子电闪雷鸣。 “唉,你忍忍就算了吧。按理说我应该是站在你这边的,但谁叫他下冥界把大家都弄出来了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答应过他下次你反抗的时候帮忙把你按住哦。” 藏惟摇着头扬长而去,留下易风石化半晌,风中凌乱。 只有那个叫加百利的学生——被教导处莫主任叫去谈话三天三夜后他终于勉强同意上课的时候不带翅膀——只有他一人对易风老师的悲惨遭遇表示了同情,同情方式是用宝石般水润的眼睛看了他半晌,还充满温柔地在他背上摸来摸去。 易风老师被摸得有点小心跳,然而很快易天咆哮着冲过来把他哥拉走了,继而圣奇亚铁青着脸冲过来,把加百利也拉走了。 “你怎么能让那只弱受对你动手动脚?明明都有男人了还不懂恪守妇道?!”那天晚上一回家易天就立刻开始质问。 易风满脸黑线,说:“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对藏惟他们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们都瞒着我?” 易天立刻语塞了,哼哼着歌儿东张西望,又凑过来直往他哥脖颈里嗅。 他哥被嗅得满心发慌,屡次推开无效,只得面红耳赤的假装看电视。易天心满意足地骚扰哥哥半天,广告时间便跑去削水果,用嘴叼了苹果瓮声瓮气的说:“来!过来我喂你!” 易风坚决不睬,趴在沙发上把头埋着装鸵鸟。中二病弟弟咕噜一口把苹果咽下去,抓住哥哥好一顿猛晃:“你竟然不理我!说!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肯定不爱我了!” 易风怒道:“这么大人了不要矫情……我还没问你呢!藏惟说欠你人情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嗯嗯……” “嗯嗯你妹啊,再不说试试?” 易天眼珠骨碌碌的转,半晌突然发了横,当头一扑把他哥按在沙发上,恶狠狠道:“男人的事情不要乱问你知道吗!再问老子干死你!干死你哦信不信!” 易风:“……” 易风于是又悲愤了,并且悲愤了整整一晚。 后来他多次逼问易天,得到的结果都是悲愤一整晚;偶尔几次以睡客厅相要挟,就被易天抓住猛晃:“难道你不爱我了吗!连睡客厅这样残忍的事都能做出来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最好的结果也是敷衍:“以后再告诉你……以后再慢慢的告诉你……” 事实上魔神大人会不会告诉他哥哥呢? 这个只有天知道了。 总之易风的凡人生活还在继续:他有一个中二病的魔神弟弟,一个爱吃鸭翅膀的流氓上司,几个神神叨叨不靠谱的奇怪同事,以及一大帮暴露狂、异食癖、准GV演员、三点式泳衣爱好者的学生……生活真是万年如一日的丰富多彩。 偶尔他也会怀疑加百利的翅膀不是Cosplay,伊凡的兔子耳朵其实是真的,易天同学在床上的情趣表演不是魔术而是真·超能力……但那些都不重要,他会很快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 那些曾经被他拼死保护的人和事物都好好活着,劫后余生的天地也仍然在平稳运转。虽然他一无所知,但那些琐碎而平淡的快乐,如今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易天有时还会孜孜不倦追问:“所以你到底爱不爱我?喂,你没还说到底爱不爱我呀?” 易风瞬间想起某些强制情趣play,顿时脸黑了,一言不发开始看电视。 “你太过分了!”易天火冒三丈:“昨晚在床上还求我呢!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啊?!” 易风:“……” 表面淡定内心闷骚实则口嫌体正直的真·白莲花易风同志,他是肯定不会认账的。 那些经过几万年时光都未曾出口的爱情,其实认不认帐又有什么重要呢?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在一起,这就够了啊。 第55章 番外一 大神使长的初恋 圣奇亚对妖族的印象非常坏,尤其对一些以美艳著称的种族,更是坏到了极点。 这其实不怪圣奇亚,他这么想是有原因的。 神使大多身份高贵,很多人出身于神域世家贵族,从小被长辈耳提面命要维持神域的荣耀和体面,成年后又在天山接受了严格的教导,可以说他们是三界之内地位仅次于神祇之下的人。 而圣奇亚更是光明与正义的典范:他一出生就接受了众神的赐福,从小天赋惊人,智慧超群,成年后进神使部队,品质和人格经过了重重考验,被认为是绝对的完美无瑕。 六百年前,前任大神使长战死,他被众神亲自指名接任了这一职位,同时还被赐予了代表天山权力的黄金神枪,声誉一时光辉无两,从神域到魔界无人不知他的大名。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都是真心敬仰大神使长的,但也有少部分人打着不大正当的龌龊主意——比方说擅长以色惑人的妖族。 几百年前神域还没那么封闭的时期,神使经常因为种种原因出没于魔界,而且来回从不避人。圣奇亚的做人准则一向是“凡事无不可对人言”,更加光明正大到了一定境界,经常他人还没出神域,行程安排已经被各种魔界小报传得漫天开花了。 这就给妖族提供了很大的行动便利——他们经常派遣白妖族的美人蹲点围堵,其意图如何简直路人皆知。虽然圣奇亚用各种方法试图避开,但妖族飞行速度惊人,而且根本不把面子这玩意儿当一回事;他们经常是你避开了一个美人,我们增派十个来堵你,反正环肥燕瘦的你总有看上眼的时候。 圣奇亚对此烦不胜烦,真心觉得白妖已经没下限到极点了。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白妖——大家都知道白妖是个怎样杯具的种族。因为过度美貌且毫无自保能力,他们经常被当做奴隶和货物,成为贵族亵玩的对象。更要命的是他们繁殖能力底下,往往还没到成熟期就被赏金猎人抓走卖了,所以近年间数量急剧减少,眼看着灭族就近在眼前。 白妖急需一个强大的靠山,而神使毫不意外是他们狩猎的对象。 圣奇亚的反感并不能让他们收手,反而变本加厉的拿出各种手段、各种花样。 如果圣奇亚稍微不那么坚定一点,可能就真上钩了;但问题是圣奇亚强大的实力来自于坚定的品性,对白妖层出不穷的手段他并不感到新奇,只觉得越来越厌烦,越来越不可忍受。 如果事情继续下去,可能很快就演变为不可挽回的后果,要么神使下令将白妖驱逐出魔界,要么白妖情急生变自取灭亡——但所幸在炸弹引爆的前一瞬间,有人对白妖的做法叫了停。 什么人呢?储智族。 储智向白妖伸出援手的决定被魔界普遍非议,大家都认为这样一支古老而充满智慧的高贵种族,是不该和下贱的白妖联姻的;但提出此事的储智悯之祭非常坚定,他本人维序者部队组长的地位也非同小可,沸沸扬扬的反对之声因此被很快平息。 “白妖是魔界生态链的重要组成部分,任由他们灭族的话,后果将不可挽回”——这是储智族公布的官方答案,具体内情如何不得而知。 事实上储智族的确赚到了,他们和白妖联姻后生出的第一批后代发生了基因突变,其中以加百利、艾达等为代表的十余个新生儿,刚一出生就爆发出了强大的魔息,其共振甚至引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地震。 魔界中人因此色变,将这批新生儿称作“皇白妖”。 后来我们知道皇白妖其实是创世神的剑灵化身,而加百利从骨子里就带着神性,神域结界什么的对他来说就跟豆腐一样——但当时魔界不知道啊。 事情传到神使部队,圣奇亚也只送了他们一句“好自为之”,其他就没下文了。 日子很快过去,皇白妖种群迅速扩大,而以加百利为首的第一代皇白妖更是极速进化,成年时他们的飞行速度达到了恐怖的超音速,堪称魔界之最。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个性跟白妖截然不同——白妖色诱神使那是实在没办法,他们本性还是很温顺柔弱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欺负多年了。 而皇白妖呢,人人天生杀手,个个暴戾异常,不仅拿着弓箭到处纵火,而且还总是成群结队! 第一代皇白妖成年当天,为了表示庆祝,他们团体作战灭了北方首都亚兰斯加尔,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凡是已成年的贵族男性一律绞杀;第二年开春,他们血洗了北部十八大世族,十六个姓氏因此被灭绝,无数人头被埋在了白妖墓地,当年墓地边的青草长了一人多高。 北方贵族联盟派出使者来试图跟这帮疯子和谈,结果皇白妖说,和谈可以,你先把我们名单上的人头送来,保证以后不踏进你寸土寸地;结果使者一看名单立刻傻眼了,上边密密麻麻上万个人名,全是当年折磨过白妖的世家贵族。 “这些人活着的要死,死了的要送来鞭尸。白妖之仇得报,便是我们愤怒平息之时。” 使者哆嗦着回去了,把名单拿给贵族联盟一看,那帮元老们当即大怒,下令要跟皇白妖死磕到底。 结果人皇白妖才不跟你死磕呢,当晚元老的人头就被一溜儿挂在了城楼之上。 皇白妖的残暴行为很快传到天山,神使觉得不大对劲了。 神使很少参与魔界争斗,这种事一般都是维序者代劳。但皇白妖和储智族有血缘关系,加百利还是储智悯之祭的亲堂弟,所以亚当·克雷和迪卡诺都表示对“皇白妖的特殊外交行为”懒得管。 一向养尊处优的魔界贵族们恐慌了,开始上下活动找关系,希望得到神使的援助。 神使对魔族的态度一向比对妖族好,开始也有人替魔界贵族出头,结果发现皇白妖是真·疯子,战场上谁的帐都不买,敢反抗的一律就地格杀;虽然出头的几个神使都实力强大,但也没讨到巧,有一个甚至被砍断了双臂! 这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奇耻大辱,尤其那个残废的倒霉神使还是被艾达亲自送回神域的;这位天空王者杀手团的副团长一向以惊人的美艳称著于世,他拎着血淋淋的神使,展开双翼在神域上空来回飞了三圈,最后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傲然转身扬长而去。 简直是狠狠一耳光打在了圣奇亚脸上! 圣奇亚倒是没发怒,他首先责罚了自己人。 很多人对他的行为是这么解读的:出去打架也就罢了,打还打不过,被人闯进家里来游街示众,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但实际上这不是圣奇亚的真正想法。神使参与魔界争斗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皇白妖没要他性命,只砍断一双手臂,对这支为复仇而生的种族而言已经算手下留情了,你难道还指望他们好声好气的把人送回来? ——自负如圣奇亚也不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只是觉得,皇白妖的战斗力实在太逆天了,神域天山说闯就闯,这也太没有把神祇的威严放在眼里了吧。 这支种族从很久以前就给大神使长留下了淫荡下贱等种种负面印象,艾达的挑衅举动更是往火上浇了把油。圣奇亚越想越严重,觉得如果再任由他们兴风作浪的话,也许整个魔界都要被他们杀光也说不定。 脑洞开太大的神使长于是做出了一个严肃的决定:亲自下魔界,去看看皇白妖到底嚣张到了什么程度。 后来很多人认为加百利欺骗了大神使长,毕竟相比美艳的艾达来说,加百利是走纯洁高贵那一系的,明显是圣奇亚好的那一口——尤其他那样的狠角色,如果心甘情愿地温顺雌伏,那简直连铁石心肠的人都要动心啊。 但事实和传言总是大相径庭,加百利别说雌伏了,第一面就差点把圣奇亚搞死。 事情是这样的:圣奇亚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悄悄将落在了皇白妖聚居地,之所以隐蔽气息是因为几百年前白妖族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他怕这群没有下限的妖精们再出什么幺蛾子;谁知道他刚着地,就看见迎面撞来一只惊慌失措的白妖:“救命!救命——!” 圣奇亚:“……” 圣奇亚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这也不能怪他,当初白妖色诱他的时候用了各种手段,英雄救美这一招起码玩了上千遍。 “救命!快救命!”白妖简直魂飞魄散,死死抓住圣奇亚不松手:“快救命啊,有人要抓我——!” 圣奇亚刚要回头呵斥,就看见白妖身后的黑暗中赫然跳出几个赏金猎人,个个都举着半人高的大刀,正凶神恶煞直冲过来;与此同时白妖抓得更紧了,几乎叫得撕心裂肺:“快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圣奇亚这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到底这是真的还是又一出表演?要说真的吧,这事情也来得太巧;要说表演吧,这白妖惨叫的样子实在又不像假的…… 正当圣奇亚决定最后再上当一次,把那几个赏金猎人打昏了丢出去的时候,突然远处一个雪白身影冲天而起,搭弓拉箭,一道银光铺天盖地,强大的气劲瞬间把圣奇亚冲得倒退数米! 轰然一声爆响,几个赏金猎人被连环穿在长箭上,像个血葫芦一般飞出十余丈,紧接着重重钉在了大树上! 圣奇亚满心震撼,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瞬间又是一道银光刺到眼前!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圣奇亚根本来不及表示下疑问,他只来得及把白妖一扔,抽出神枪反手一挡。 爆炸声惊天动地,神枪所爆发出的光芒和皇白妖之火交织在一起,半边天空恍若白昼,刺得人简直睁不开眼睛! “住手——!”圣奇亚大喝一声,猛然将长箭一斩两段;与此同时神枪被火焰点燃,“嘣!”的一声裂开了四五块! 那一瞬间圣奇亚的反应堪称绝妙:他单手开了道空间门,另一端直通天山洗泉,与此同时将神枪往里一丢,在火焰爆炸的前一瞬间“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空间门。 如果再迟零点一秒,燃烧的神枪就会吞噬掉他,无法熄灭的皇白妖之火将把他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呼……”圣奇亚松了口气,久违的升起了一丝怒火,抬头望向长箭射来的方向。 紧接着他以为自己看到了神。 加百利停在空中,华美的羽翼雪白耀眼,银色长发仿佛瀑布一般当空垂下。他肤色白得几乎透明,双眼如同冰冷的翡翠,让人一看就情不自禁地闭住呼吸。 一轮巨大的弯月停在他身后,将他周身辉映得犹如天神。 圣奇亚愣在了原地。 白妖正跟加百利急切的说着什么,声音又轻又快,圣奇亚也没心思去听。他只看见加百利随即点点头,说:“不用理他,走吧。” 说罢既不管赏金猎人血淋淋的尸体,也没施舍圣奇亚半个眼神,就这么转身准备走了。 圣奇亚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无故遭灾的气愤和被人轻忽的怒火,以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外和尴尬,让他罕见地冲动了一句:“——等等!” 白妖好奇地望着他。 “不分青红皂白就对路人痛下杀手,你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如果今天你遇上的是其他人,岂不是死了就白死了?” 加百利脚步一顿,微微转头,却没看他。 从圣奇亚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秀丽而冰冷的侧脸,长长的眼睫如羽扇般垂下,仿佛一尊冰雪雕成的人像。 “对不起,”许久之后加百利道。 然后他说:“——但你活该。” 平心而论加百利在性别问题上没有对圣奇亚撒谎,他平时就穿那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没有化妆。 但问题的关键是,皇白妖长相都偏中性,而且永远没有性成熟期——他们根本不繁殖。他们的第二性征极不明显,变声期长达数年;跟圣奇亚初遇时的加百利哪怕什么都不做,光站在那里就很像女孩子了。 所以圣奇亚理所当然的认为加百利是雌性,而且还是个相当心狠手辣的高傲雌性。 他很郁闷的回到了神域,把自己关起来思考了半天。 其实这时候他并没有对加百利产生任何非分之想,也没像很多小说男主角一样,见到个不鸟自己的女人就立刻当成稀罕物一样念念不忘。要知道圣奇亚是大神使长,手上权柄非凡,地位尊崇无比,他见过的美人车载斗量,加百利除了格外狠毒和格外强大之外没给他留下任何特殊印象。 他思考的是,皇白妖的基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造就了这种畸形的怪物? 他们的力量从何而来,未来又将去往何方? 正当圣奇亚左右为难的时候,天山众神的禁令解救了他。 命神和法则之神联合下令,不准神使和维序者对皇白妖的发展进程做任何手脚,只要他们不主动进犯神域,就任凭他们自生自灭。 后来我们知道安吉拉是为了得到弑神之焰,尤瑟妮是为了保护魔神封印,所以皇白妖的存在必不可少;但是当时圣奇亚不知道,他只奇怪这两位互为死敌的大神怎么突然意见统一了,真是百年难得的奇观。 不过他还没奇怪完,另一道命令直接把他打蒙了过去: “为了平定魔界动荡,宣扬众神正义,特于极北之地设立神使驻扎点……众神使轮番执勤,为期一年,由大神使长圣奇亚始。” 魔界北部……极北之地……我擦那不是皇白妖聚居地吗? 圣奇亚站在天山上风中凌乱,尤瑟妮在身后挥小手绢,迫不及待的把他送走了。 大神使长抵达极北之地的消息在妖族引发了很大震动,他们详细讨论了一下要不要继续当年的色诱计划,最后因皇白妖极力制止而被迫作罢。 不过这场讨论的存在本身就很有槽点,圣奇亚知道后沉默半晌,觉得妖族的下限还真是跟当年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了妖族的骚扰,大神使长在魔界过得非常逍遥。除了特别重要的公务之外没有神使来打扰他,每天他只需要散个步,喝个茶,没事修炼修炼,清心寡欲的日子一晃就过了大半年。 如果不是皇白妖,这样的生活也许会持续到他卸任。 然而万事就怕有“如果”。 大神使长在极北之地驻扎的第九个月,皇白妖暴动了。 这次他们的理由非常正当,因为北部贵族联盟派出了一支由杀手、法师、魔族猎人组成的讨伐军,一夜之间杀到门前,想要把皇白妖剿灭干净。 皇白妖事先没得到消息,仓促之间勉强应战,刚交锋就损失了大批人手——阵亡者大多是没有战斗经验的未成年,这让爱惜同类的大皇白妖们伤心欲绝,悲痛之下悍然暴起,由天空王者杀手团组成了反剿灭先锋军,就像刀刃一样从战场上横插而入,直接把讨伐军切成了两半。 讨伐军虽然势头很猛,但他们哪见过第一代皇白妖那杀人不过头点地的狠劲?尤其以加百利为首的白妖七箭手,个个都是战场大将级的人物,三下五除二就把敌军阵容切得七零八碎,接下来便开始了他们肆无忌惮的大屠杀。 血腥的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十万讨伐军被砍杀得只剩一半,漫山遍野累累人头,鲜血把周围方圆十里的河流都染得鲜红。 敌军首领怕了,竖起白旗想要投降,但好几次大旗刚竖起来就被一箭砍翻。凶悍的皇白妖们根本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战俘,他们的脑海里已经充满了仇恨,每到夜幕降临时就把敌军的头颅收集起来,堆到小皇白妖们的墓碑前当祭品。 第四天,讨伐军只剩下区区三万人,他们开始仓惶撤退,妄图从皇白妖的天罗地网中杀出一条逃生的血路。然而失去幼崽的皇白妖们根本什么理智都没有,十万敌军他们一个都不想放过,所有人都要杀。 加百利在战场上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那是再次冲锋的号角。 败军彻底胆寒,很多人发出了绝望的哭嚎。 事后圣奇亚想过很多次,如果那天他没出面,结果会怎么样。 然而一切假设都已太迟,哪怕再后悔,时间也回不到那天的战场。 正当皇白妖从天而降,准备给这三万残军败将最后一击的时候,好死不死就住在战场边上的圣奇亚终于出手了——是的你没看错,神使驻扎点就在战场以南不到十里,这几天皇白妖一直在他家门口打架。 所以说虽然圣奇亚热爱装逼,但总体而言,人家也很不容易。 大神使长几百年的威名可不是开玩笑的,神枪第一击就将战场震塌,第二击直接把皇白妖们逼回了天上;他刚要出第三击,加百利搭弓拉箭一道雪光,险些又把神枪劈成碎块! “神使,”加百利当空而立,冷冷问:“你想死吗?” 敌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远远望去仿佛杀神降世,圣奇亚都不禁有些骇异。 “……在下只是觉得够了,”半晌后圣奇亚谨慎道,“对方只剩残兵败将,又诚心投降,你们何必斩尽杀绝?” 皇白妖们愤怒鸣叫,声音此起彼伏,不过那语言很难听懂。 圣奇亚只紧紧盯着加百利,半晌才听他问:“神使,你想跟他们一起死吗?” 加百利的声音优美动听,然而其中冰冷的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圣奇亚用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他良久,终于横手一挥,黄金神枪爆发出炫目的光:“你的强大超出想象,但我也未曾施展过全力;不如今天你我对战一场,如果我赢了,你就饶过这三万魔族性命,怎么样?” 战场上无数皇白妖发出尖锐的嘶鸣,声音震动山野,发出嗡嗡的回响。 圣奇亚只盯着加百利,良久之后才看见他点了点头,眉目如冰雪般寒冷:“我答应你,神使。” “如果你输了,就跪下自裁吧。” 第56章 番外一:大神使长的初恋(中) 圣奇亚这人,出身贵族,地位崇高,虽然他自己不觉得,但其实很有点隐形渣的苗头。 这苗头神使都察觉不了,因为这种眼高于顶的风气在神域普遍存在,他们管那叫荣耀。神使看不起维序者也正是因为对方没有这种荣耀,维序者从骨子里就带着草根强者的味道,跟圣奇亚这种天生高高在上的人是没法比的。 所以当圣奇亚放言要在战场上单挑一个已经鏖战了三天三夜的妖族雌性时,秉承着神使的荣耀精神,他决定只用单手来应战——当然以神使的骄傲而言,他肯定不屑于把这个决定宣布出来,只是开打的时候的确只用了右手。 大家都看出来了,加百利也看出来了。 在1V1的单挑中隐藏实力,隐藏得好叫调情,隐藏得不好叫放水,像圣奇亚这样光明正大完全不屑于隐藏的那叫什么?叫侮辱! 你敢侮辱一只皇白妖!你是找死啊还是找死啊还是找死啊! 愤怒的加百利一下就被点爆了,上来就用尽了全力,几乎完全没有留手,漫天箭矢带着熊熊燃烧的弑神之焰,仿佛流星雨一样向圣奇亚扑去。 圣奇亚当然知道这火焰有多厉害,事实上神枪修复后他特地让人找(偷)来更多皇白妖之火做实验,发现基本上神枪是无敌的,包括天空王者杀手团副团长艾达的火焰在神枪面前都不堪一击。真正能产生恐怖杀伤力的,只有加百利的火焰而已。 对此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一个雌性怎么能这么强横。不过圣奇亚的优点是放得开,想不通他就不想了。反正对方只是个低等妖族,他嘴上说着尊重强者,心里也未必真把对方当一回事。 看到了吧,所以他是隐形渣。 圣奇亚连开上百道空间门,仗着精妙绝伦的时空法术横穿到战场另一端,从身后骤然扑起,直袭加百利身后! 战场上哗声震天,而对战的两人耳中什么都听不见。神枪顶端即将没入后心的瞬间,加百利骤然回头,一箭刺向圣奇亚咽喉! 轰然一声巨响,无数大空间术在高空中爆炸开来,圣奇亚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动瞬移,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紧接着黄金神枪和皇白妖之火的光芒映亮天际,令人眼花缭乱的法术互相撞击、爆炸,剧烈的能量震荡卷起风刃,大片离战场较近的魔族连逃跑都来不及,就直接被卷入风刃中撕成了无数片! 这个时候战斗形势已经开始对皇白妖不利。 众所周知皇白妖是天生杀手,弓箭大师,他们脆弱而中空的骨骼不适合近战,巨大双翼则是活生生的战斗靶子。成年皇白妖能用弓箭从上千米以外干预战场,而两米之内的白刃战却是致命的,很多牺牲的皇白妖都是被近距离屠杀而死。 举个例子来说,魔界有记录的最强壮的皇白妖,除去双翼的纯体重不过53千克,身高却接近一米九,骨骼厚度不过两毫米,内部全空。以加百利为首的第一代皇白妖普遍不高,体重就更轻了,有些羽翼格外丰厚的翅膀几乎和身体等重。 俗话说一力顶十会,皇白妖再牛逼,体重不行也是白搭,近战就是个被虐的命。 所幸这世上能在战场上接近皇白妖的强者屈指可数,加百利草草应对几招之后,二话不说就往远处拉。他的飞行速度简直恐怖,圣奇亚单手对战很难接近,两人流星般横贯长空,三千米追逐中距离一直咬死在五米以内,加百利甩不开,圣奇亚也追不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加百利把翅膀一收,失去支撑的身体瞬间直线坠下! 圣奇亚一惊,不假思索俯冲下去。 狂风卷起加百利的长发,让他看不清皇白妖的表情。两人距离急速接近,就在即将接触的前一瞬间,加百利离地仅二十米,突然身后“刷”的一张,伸开到极限的雪白羽翼迎风狂展! 他下坠的势头骤然一停,与此同时搭弓拉箭,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箭头如死亡的信号一般,精准无误的瞄准了圣奇亚! 那一瞬间圣奇亚根本无法躲避,他全身和地面平行,只要加百利一松手,长箭会在零点零一秒内完全将他贯穿,速度快得连开空间门都来不及。 当时圣奇亚脑海里完全空白,他下意识举起神枪。 其实这时神枪完全没用,就算正面刺下,也会瞬间被弑神之焰粉碎。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变故陡然而生! 就在加百利离地十米,正准备松手放箭的那一刻,突然他身后“砰!”的开了道空间门,一个神使闪身而出,一刀刺进了他双翼中间! 加百利骤然发出一声疼痛到极点的惨叫,长箭瞬间碎裂,与此同时艾达如闪电般接近,一箭将神使完全贯穿! 而圣奇亚的神枪也同时落下,重重扎进了加百利右肋! 从圣奇亚的角度,其实他只能看见加百利双翼展开,和地面平行,而他背后的神使则完全被翅膀挡住,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他刺下神枪后才发现不对劲,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加百利扑通一声跌落在地,鲜血同时从右肋和背后喷涌而出,雪白的羽翼在尘土中被染得鲜红。而偷袭的神使被长箭冲到数丈以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完全被火焰吞噬了,几秒钟内就在银光中消失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没留。 天空王者杀手团全体俯冲而下,拉起加百利后疾速升空,划出一个漂亮的大U之后停在了远处。 不得不说他们的急救措施非常不到位,艾达用尽全力都无法止住加百利的血,几个皇白妖甚至徒劳的用手去堵。 他们不断发出绝望的嘶鸣,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圣奇亚全身血都冷了,只能僵立在原地。 双翼间那块软皮是皇白妖身上唯一致命的部位,一旦受伤就无法飞翔,而且出血量极大,很多时候根本堵不住。加百利痛得不断挣扎,几个皇白妖紧紧抱住他,不断用它们自己的语言咆哮什么。 那肯定是仇恨的宣言和号召,因为紧接着所有皇白妖都飞跃而起,密密麻麻的火焰长箭在空中一字列开,毫无例外全部对准了圣奇亚! “神使——!”艾达撕心裂肺的咆哮震撼天地:“今日在此处,就是你的死期!” 那一刻圣奇亚脑海中激烈的挣扎着,在转身走人和全力应战这两个选择中举棋不定。身为大神使长的荣耀不允许他在面对挑战时置之不理,但普通皇白妖跟加百利不同,认真对战的话大部分都要丧命于黄金神枪之下。 他本意是阻止皇白妖再造杀孽,但不是将皇白妖种族灭绝。 何况神使偷袭加百利,当着无数人的面打了他的脸,公平单挑的原则已经被自己破坏殆尽。如果此时仗势屠杀皇白妖,那跟强盗行径有什么分别? 就在圣奇亚两难之际,突然周围再生变故:砰砰砰无数空间门撕裂天际,白光瞬间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战场上惊呼声震耳欲聋,白光淡去,无数神使赫然出现在高空,仿佛一道致命的封锁圈,把皇白妖完全包围了起来! “何人敢对大神使长不敬?!” 蕴含神力的怒吼仿佛无形的巨掌,将皇白妖集体推后数丈,最前排一批人甚至差点摔到地上。好不容易神力散去,几个地位较高的神使从高空俯冲到圣奇亚身边,二话不说深深行礼:“圣奇亚大人!您没事吧?!” “你们……” “大人!这些妖族竟敢对神使出手,简直不把天山的威严放在眼里!请立刻下令肃清它们!” 圣奇亚低声喝道:“住口!谁让你们来的?” 他本意是责怪神使擅自行动,然而皇白妖不知道。这些天生暴戾的战士们几乎发狂了,一听肃清二字,当即爆发出尖利的怒吼:“欺人太甚!” “神使横行霸道,要置我们于死地!” “杀死神使!” “杀死神使!” 无数银色长箭森然竖起,与此同时神使也按捺不住,纷纷抽出武器准备开战。 场面一时沸腾仿佛滚油,只要加点火星,就会立刻完全爆炸! 就在这时圣奇亚厉声喝道:“——住手!” 这声音里神力充沛,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震,几个险些就要冲上去的神使立刻止住脚步,情势戛然顿住。 “住手!”圣奇亚不顾手下的迟疑,坚决道:“退后!全部退后!” 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神使们犹豫良久,才慢慢放下武器,稀稀拉拉的往后退了几步。 圣奇亚升上天空,挡在神使大军之前,遥遥看向被簇拥在皇白妖群中的加百利。 这个实力强横心狠手辣的雌性,此刻完全失去了初见时的夺目光彩。它脸色苍白,双翼沾血,长长的银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脸颊上,看上去甚至有些楚楚可怜。 从这个角度很难看清它是不是还清醒,不过以出血量来看,估计已经昏迷过去了。 圣奇亚虽然从内心里不大看得起妖族,但毕竟错在自己,因此难得地开口道歉:“请接受我的……” 可惜天不从人愿,大神使长装逼太多,遭报应了。 他话音还没落,突然地面上那残兵败将的三万魔族发出怒吼,潮水般向皇白妖聚居地涌来! 魔族一向认为神使亲近他们比亲近妖族要多,这也是三界公认的事实。如果不是圣奇亚横插一杠,他们现在已经被皇白妖灭了。 所以当神使集体出动、加百利遭到重创的时候,三万魔族理所当然的认为,现在是他们撤退的最佳时机——别说皇白妖自身难保,就算他们想追击,神使也不会眼睁睁放任他们屠杀魔族的。 因此残兵败将们联络起来,趁这时候突然暴起,一股脑向东南方向全速冲去! 本来撤退方案无懈可击,皇白妖在跟神使僵持,根本无心理会他们。 但问题是凡败军撤退,就必有溃散;虽然大部队是往东南,但也有相当一部分走错了方向,直直向着南部追风山谷去了。 追风山谷里有什么?有铁树。铁树里有是什么?有皇白妖的巢! 那巢里还养着上百只才出生的小皇白妖呢! 其实也不能怪皇白妖把战场开在自己家门口,他们本来是要将敌军全剿的,谁能想到敌军跑了?跑还跑不对方向,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大皇白妖们一看全爆了,连神使都不管了,转身飞扑下去搭箭就射!无数箭矢铺天盖地,很多魔族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一箭钉死,剩下的在惨叫中拔刀反抗,场面顿时完全失了控! “保护幼崽,杀光他们!” “一个都不要留!” “杀光他们——!” 神使莫名其妙,眼睁睁看着皇白妖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漫山遍野全是厮杀的号角。 圣奇亚这次没再跑出去讨嫌,他大概猜到那山谷里有皇白妖的幼崽,它们誓死也不会让魔族踏进那里一步的。 为避免误伤他立刻让神使往上升了几十米,居高临下远远看着交战中的双方。虽然大部分魔族都在第一时间被钉死了,但也有少部分仓皇而逃,竟然误打误撞的冲进了追风山谷,眼看就要撞上那片筑了巢的铁树林。 而树林里呼啦啦飞出来一片毛茸茸的小团子——那是皇白妖幼崽,正挤在一起发出惊恐而稚嫩的尖叫。 场面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哪里是魔族,哪里是皇白妖。圣奇亚正想着要不要出手保护一下这群幼崽,突然看见天空王者杀手团的几只皇白妖凌空暴起,异口同声开始唱大结界咒—— 腥红帷幕随着吟唱缓缓升起,交织成一道横贯天际的血色大网! “人鬼殊途!”一个神使失声惊呼,“是人鬼殊途!” 圣奇亚此刻的震惊,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人鬼殊途是当年维序者部队结界组的杰作,一般神使都很难发动它,就算是圣奇亚,十次里也最多成功八次,而且吟唱过程极其漫长,稍微一个音符出错都可能前功尽弃。 而皇白妖,身为下等的妖族生物,竟然能在几秒内集合发动出一个完美的人鬼殊途! 这是何等惊人的力量! 血红大网轰然而下,瞬间将无数魔族绞成了碎片。 这片狭隘的山谷成了名符其实的修罗场,幸存者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不要命的往前狂冲。 而就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百皇白妖幼崽们瑟瑟发抖,就像一只只雪白的小毛球一样挤在铁树下,争相用柔嫩的翅膀往上飞,但都很快掉落在地。 如果再不避开的话,随便一个逃命的魔族都能让它们伤亡惨重,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人鬼殊途能灭掉大部分魔族,但这么短的时间内没法完成点杀,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生死存亡之际艾达终于别无选择,回头嘶哑大喊:“加百利——” 百米外的高空中,加百利被两个战友一左一右架着,正缓缓的抬起头。 他完全无法移动翅膀,但仍然伸手抽了支箭,搭弓拉弦,圆月光满。长箭爆发出不同寻常的强光,两个扶着他的皇白妖似乎很难承受这种力量,翅膀都绷得僵直了。 强弩之末的加百利,仿佛把最后的生命都注入了这根箭中,他手指一松,瞬间一道雪亮的强光如同闪电,将天空完全剖开两半! ——轰! 圣奇亚平生第一次产生了耳膜震破的错觉。 那一根箭上爆发出的弑神之焰,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席卷了铁树林,所有魔族无一幸免,刹那间尽数卷入了银色的大火里。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他们很快被烧得干干净净。 “加百利!” 艾达的哭叫将很多人震醒,只见加百利仰头咳出一口血,长弓脱手而出,他整个人都颓然倒了下去。 “加百利!你醒醒!”艾达扑过去抱住他,急急忙忙念医疗法术,但那点微薄的力量却又无济于事。 很多皇白妖簇拥过来,他们之中懂医疗术的更少,只能此起彼伏的轻轻嘶叫着,听起来好像集体在哭——那其实是他们表达担心但又束手无策的标志。 妖族医疗术普遍落后,皇白妖中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点战场急救,但对于较重的伤来说根本不顶用。艾达急得拼命扑打翅膀,最终情急生智,大声道:“去找储智族!悯之祭在那里留了召唤球,他应该能治加百利的伤!” 几只大皇白妖深以为然,扶着加百利就想往回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空间门白光一闪,圣奇亚挡在了他们面前。 皇白妖们看到圣奇亚的第一反应,那简直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扑上去撕他的肉喝他的血,一个个眼睛都是红的。 “请让我为它治疗,”圣奇亚毫无惧色:“是神使不守规则才导致加百利受伤,我会将它完全治愈的。” 艾达厉声道:“滚!” “它撑不到储智组长来了。” “滚!” “神使治疗术是天山秘传,治疗加百利易如反掌。”圣奇亚顿了顿,说:“我保证它能痊愈,如果发生意外的话,我将以性命作偿。” 气氛一片紧绷。 艾达逼视他良久,而圣奇亚平静回视,目光镇定。 半晌艾达终于让步,沉默着侧过身,示意他上前。 加百利还是被两个同伴扶着,头无力的仰着,脖颈上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折就断了。 长发闪着微弱的光泽,被血污凝在他侧颈和锁骨上,衬得皮肤像冰一样透明。 这个样子其实非常美,有种超越了性别的动人的吸引力。有几秒钟圣奇亚甚至什么都不在想,只静静看着他昏迷的模样。 天山上最美的女神,都未必有这样的姿态吧。 大神使长伸手催动医疗法术,然而柔和的光芒还没降落到加百利身上,突然他双眼一睁。 下一秒,圣奇亚发现自己咽喉被冰凉的指尖抵住了。 “我只是为你治疗,”圣奇亚镇定的道。 加百利翡翠色的瞳孔冰冷平静,半晌后说:“不需要,神使。你们的卑劣我已经完全领教。” 他放开手,两个皇白妖随即充满戒备的看了圣奇亚一眼,拉着加百利迅速飞远。 艾达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向储智族的方向飞去。 大批皇白妖从圣奇亚身侧飞过,留下或警惕或厌恶的目光,还有些带着不加掩饰的仇恨和轻蔑,不过也只匆匆一瞥就过去了。 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战后重建家园、抚养小皇白妖、带受伤的同胞去寻求治疗……实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和卑劣的神使算账。 圣奇亚站了很久,才回头望向加百利离开的方向。这时当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天际只剩下一望无垠的苍云。 他凝视良久,才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57章 番外一:大神使长的初恋(三) 加百利可能是三界第一个指着大神使长的鼻子,骂人家品行卑劣的人。 圣奇亚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回到天山,不久后听到消息,说维序者部队储智组长亲自来到追风山谷,治愈了加百利的重伤,还留下了很多医疗秘术。 而皇白妖的报答是把那天战场上发生的一切活灵活现告诉了维序者,不久后大神使长单挑妖族,失败后恼羞成怒,用下作手段将对手重伤,还要杀人灭口将皇白妖灭族……等种种恶劣事迹就传遍了魔界。 神使形象跌破谷底,圣奇亚差点被亚当·克雷寄来的小山一般的嘲笑信淹没。 圣奇亚是手握大权的大神使长,他坚信自己不是抖M,也坚定的认为自己没对那个凶悍而冷酷的妖族雌性产生任何绮念。 然而维序者不这么认为。在魔界广受欢迎的话本《大神使长的倒霉初恋》(BY 维序者部队全体组长,定价两枚金币,随书附赠菲尔诺维斯毛绒玩偶一只及大神亲笔签名若干)中,详细披露了圣奇亚在这段恋情中的心路变化。 此书全体作者认为,虽然圣奇亚坚称自己此时还没对加百利动心,但根据大神使长口嫌体正直的秉性,当他在战场上惨败于加百利之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可耻的石更了。 其证据也很充足:圣奇亚在加百利治伤期间多次打听“那只妖族雌性恢复得如何”,还关心的询问“维序者部队储智组长医疗水平怎样”,表示“如果治不好,神域可以暂时性的对那只雌性敞开大门”。 对此储智组长果断隔空回击: “维序者部队有医疗组和尸体处理组,这两支部队都代表着三界医疗水平的巅峰。如果大神使长不相信的话,尽管可以请皇白妖在自己背上刺一刀,我们保证不会让你高位截瘫的。” 皇白妖们纷纷表示可以配合试验,欢迎大神使长随时来试。 加百利重伤未愈的那段时间,圣奇亚其实去探望过一次。 他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离开了神域,没有告诉任何人。 追风山谷里硝烟已散,漫山遍野翠绿的青草,一条玉带般的河流从树林中穿过,情怀如诗风景如画。 加百利倚在泉水边的大树下,宽衣广袖,银发白袍,正懒洋洋的挑弄几只皇白妖幼崽。 白妖和储智族都是胎生,但皇白妖是卵生。破壳后的幼崽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就像一只只雪白的小毛球一样在草地上蹦来蹦去,不停发出“啾啾”的叫声。 它们对大皇白妖有种天然的亲近,不时蹦到加百利手上、身上,还有一只格外调皮的幼崽,翅膀绒毛微微带着一点粉红,正蹒跚地抓着加百利的头发,企图往他头顶上爬。 据说粉红毛球在幼崽中比较少见,那是基因格外纯化的标志,天空王者杀手团的七位箭手幼年时都是这样。圣奇亚下意识在脑海里想象加百利幼年时身为一只粉红毛球的情景,不由得微微呆了。 “谁在那里?”突然加百利扬声问。 圣奇亚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会被发现。 “啾啾!啾啾!”小毛团们争先恐后,蹦到树后把大神使长拉出来。 加百利脸色立刻变了。 “……我只是来探病的,”短暂的尴尬后圣奇亚镇定道,“你好一些了吗?” 泉水边一片寂静,半晌后加百利招招手,几只小毛团“啾——啾——”的叫着跑到他身后,好奇的探出头来看着圣奇亚。 “你刚才的行为,应该叫偷窥吧,”加百利淡淡道,“一向鄙夷妖族的大神使长竟然会偷窥,真是讽刺呢。” 圣奇亚:“……” 圣奇亚想反驳,几秒钟后骇然发现这话竟然没有可反驳之处。 “虽然对神使的品行已不抱任何希望,但我仍然给你三十秒时间,让你自己离开……超过这个时间你会被视作侵略者,皇白妖不会放过任何对幼崽产生威胁的人。” 树林中的气氛仿佛凝固了,连幼崽都忽闪着大眼睛,闭住了气息。 “……我觉得,你对我似乎存在着很多偏见和误解……”圣奇亚艰难道,“我并没有觊觎幼崽的意思,还有那天在战场上我也确实不知道有神使会来偷袭你……我能理解你们对外来种族的警惕,但你不能无缘无故就给人打上坏人的标签……” 加百利换了个坐姿,把光裸的脚缩回到袍裾下,冷冷地盯着大神使长。 “我知道皇白妖是仇恨心很强的种族,但如果你们肆无忌惮的永远复仇下去,整个魔界包括神使都会——” 圣奇亚突然顿住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从刚才他现身开始,加百利就一直坐着,虽然他的神情已经非常警惕和紧张,也把小皇白妖都招到了自己身后,但他却没有半点站起来的意思。 这只一向动手比动口快的雌性,刚才甚至半威胁半激将地逼他自己离开! “——你是不是站不起来?” 空气迅速紧绷。 加百利缓缓起身,右手紧紧抓着树干,用力之大甚至手背都爆出了青筋。 圣奇亚终于发现他左臂从肩膀以下,右腿从膝盖以下,都厚厚的绑着绷带,翅膀根部隐约渗出黑红色的血迹。 他的伤还没好,甚至比想象得更严重! “被自己一贯看不起的妖族逼视,这也许损伤了神使高傲的自尊心……但很抱歉,我也只是诚实表达自己的感觉而已,不论是神使部队还是大神使长你,都让我倍感厌恶……” 圣奇亚匪夷所思道:“为什么?我说了那天战场上的事我不知情!” “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让我有这种感觉。”加百利缓缓道,“更不用提很久以前神使对妖族的歧视就已经三界皆知,大家都知道是白妖自甘下贱才触怒了以高贵自诩的神使。你知道白妖是我们的直系亲属,难道你以为发生过那么多事之后,皇白妖还会对神使抱有好感?” 圣奇亚摇头道:“白妖的行为是自发的,没有人强迫它们那么做。何况站在我的立场,我怎么知道那天那只白妖是真的在求救还是另一个陷阱?” “那个陷阱会对你产生任何威胁吗?对实力超卓的大神使长而言充其量不过是个小把戏而已。但如果那不是陷阱,一只无辜的白妖就会在你眼皮底下活生生丧命——不,丧命还不是最可怕的,世上有很多比死还要让人不能忍受的事情。” 加百利的语气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苍凉,圣奇亚心里微微一动。 但皇白妖的目光立刻再次冰冷起来。 “也许世上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自甘堕落,但没有哪个种族会群体性的糟践自己。在神使所看不见的地方,白妖经历了上百年残忍而血腥的捕杀,它们是活在地狱底层的种族,任何来自天堂的光都会被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 “诚然没人有义务去帮助弱者,但你们是神使,你们是最标榜正义的人,为什么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怜悯都吝于施舍呢?有些事对你们来说根本易如反掌,但对弱者来说,却是活命之恩。” 圣奇亚想解释什么,但又无从开口。 “皇白妖确实嗜杀,但只有无数的血腥和尸骨才能将‘染指白妖者必死’的观念深深植入魔界。你知道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的公理吗?既然神使在白妖频临灭绝的时候没有出手,那么在皇白妖奋起报仇的今天,也请不要顶着正义的虚名来插手了吧。” 加百利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几只幼崽立刻蹦蹦跳跳的跑出来,啾啾叫着用柔嫩的小翅膀驱逐不受欢迎的客人。 小毛球的力气还挺大,圣奇亚蹲下身用手掌轻轻拢住它们,抬头看着加百利问:“不论怎样都没法改变你的观念了吗?” 加百利的回答很简洁:“神使是皇白妖永远的敌人。” 圣奇亚知道敌人其实不代表什么,在皇白妖的观念里只有储智和人类不算敌人——前者是亲属,后者压根不知道它们的存在。除此两者之外它们对所有生物都抱有敌意。 但亲耳听到这个词,圣奇亚还是有些微微的难过。 “请别担心,神使永远也不会再踏足皇白妖的地盘了。” 他放开幼崽们,退后鞠了个躬,倒退着走进了空间门。 从神域的空间门走出来,圣奇亚的心情仍然笼罩在一片灰暗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在意加百利的看法,按理说以神使的骄傲,旁人的目光那根本就是异次元里的东西——但是当那只妖族雌性用平静的口吻宣布“我看不起神使”的时候,圣奇亚还是被深深的刺痛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并不是情愿离开的,而是一种面对冰山时无可奈何的败退。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神殿里,反反复复思考加百利所说的话,不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自我怀疑。 最开始对白妖的鄙夷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他对白妖的态度真会使这支种族的生存状态雪上加霜吗?那么皇白妖今日的仇恨,有多少是因为他而促成的呢? 神域的月光映在大殿中,仿佛满地水潭一般空明澄澈。 圣奇亚看着倒影,目光带着审视和质疑,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 ——如果那天在战场上受伤的不是加百利,自己今天还会不会冲动地出去看她? ——如果今天是从其他任何人口中听到这番指责的,自己还会在这里苦苦琢磨吗? 圣奇亚一向自认无所畏惧,但在这个寂静无人的深夜,在内心翻涌的种种自疑面前,他竟然感觉到一点难以言喻的恐惧。 幸好以后不用去追风山谷了……他怀着一点侥幸想。 发过的誓言就一定要遵守,那么如果以后再也不见那只皇白妖的话…… 他心脏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无声抽紧,心中滋味难言,不知道是为自己找到了理由而感到庆幸,还是为自欺欺人而感到可悲。 “圣奇亚大人?您还不休息吗?”巡逻神使正巧经过,从高空中俯身轻快地问。 “……啊,正要去。” 神使欠了欠身,风一般返身飞走。 圣奇亚又发了会儿呆,才慢慢走回神殿,准备脱下外袍。 就在这时他手指无意中触到口袋,只觉得触感软绵绵毛茸茸,紧接着只听一声清脆的:“啾——” 圣奇亚:“……” 圣奇亚如遭雷殛,缓缓从口袋里拎出一只粉红毛球。 “叽叽!啾啾!”皇白妖幼崽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拍了拍翅膀:“啾——啾?” 它歪了歪小脑袋,好奇地盯着圣奇亚。 圣奇亚:“……” 大神使长在风中一寸寸龟裂了。 “别担心,我并没有觊觎皇白妖幼崽。” “是的,神使再也不会踏足你们的地盘了。” …… 几个小时前才亲口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仿佛两巴掌迎面扫过,恍惚间大神使长觉得脸有点疼…… 第58章 番外一:大神使长的初恋(四) “圣奇亚大人,关于前段时间决定的魔界填海工程我觉得还能再确定一下……” “神使考核范围的相关细节真的不需要再做变动了吗?” “还有今晚的巡逻名单——” “你们都让让,明明是我先来的我先来的!” 圣奇亚:“……” 圣奇亚转身怒道:“都给我出去!” 众神使噤若寒蝉,目光仍然黏在那只滚来滚去的皇白妖毛球身上,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圣奇亚余怒未消,转身逼视粉红幼崽。 “叽叽!啾啾!”幼崽不畏强权,坚决抗议:“啾——啾!” 它扑打着软软的小翅膀,像只踩在弹簧上的小绒绒团,可惜肚子瘪瘪的。 圣奇亚头痛欲裂:“……你到底想吃什么?” 宽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从人界买来(骗来)的各色物品:奶瓶、果汁、小米粒、糖果片……可惜都被幼崽一翅膀扇开,连看都不看一眼。 它的叫声充满了悲愤的控诉:小气的神使!坑爹的天山!把小爷绑架来饿肚子!跟你们拼了! 圣奇亚第一千零一次徒劳的拿起奶瓶,企图把幼崽的嘴巴扳开喂进去一点,随即被一口啄开手指。 皇白妖幼崽到底吃什么?! 圣奇亚简直抓狂了。 然而比他更抓狂的是广大神使们:从小崽(他们擅自给粉红毛团起的名字)出现在天山的第一天,一种名为绒毛控的疾病就飞快传染了全神域,其症状为整天啥事不干,就扒着大神使长办公室的门,想尽一切理由试图混进去把小崽拐走。 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问题在于他们喜爱的对象从一只幼崽迅速扩大为皇白妖全体,《神域参考消息》周报调查显示,很多神使表示很期待小崽长大的样子,希望它能长得和加百利一样漂亮。 而那天在战场上加百利掉落的一根羽毛,在神域市场上拍出了五十个金币的高价,甚至赶超了法则之神尤瑟妮一根白金长发买出三十枚金币的记录——照这样下去加百利很有希望取代尤瑟妮,成为神域新任的宅男女神。 …… 话题扯远了,虽然神域现在的情况让圣奇亚很糟心,但更糟心的是眼前这只炸了毛的皇白妖幼崽。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蔫了,小翅膀也扑打不起来,只能有气无力的躺在圣奇亚手心,不时弱弱地啾两声。 圣奇亚焦头烂额,戳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问:“你这样让我怎么送你回去啊?” “啾啾!” “尽管啾吧,在你没恢复之前我不可能把你送回去的!” “叽叽!” “叽一万遍也没用,被那只凶残的雌性看到你这样子神域就完了!还不如蒸了你灭口!” 幼崽瞬间缩成一团,警惕地看着圣奇亚。 “……听得懂?”圣奇亚大惊。 几天时间过去,这只可怜的幼崽只喝了几口水,在大神使长的殷勤伺候下勉为其难咽了几口牛奶,剩下的时间都窝在圣奇亚头顶上睡觉。 圣奇亚对自己头上整天顶着个粉红毛球的事实已经淡定了。他现在是《神域参考消息》的头版头条,神使们整天换着角度瞻仰他的发型。 事实上除了圣奇亚之外没人意识到这只粉红毛球对神域来说是个多大的威胁:皇白妖是个新兴种族,大家在兴高采烈围观它们的幼崽的同时,都不知道这支种族对幼崽有着多么极端的重视。 第一代皇白妖是完美基因的象征,大部分生下来都是粉红色的,少数雪白毛团的妖力也非常纯净。然而随着种群增长,其后几代皇白妖都发生了基因退化的现象,粉红毛团也越来越少了。 皇白妖没有生育能力,繁殖只靠储智和白妖的结合,所以它们格外热爱幼崽,用来抚育幼崽的巢穴通常被无数大皇白妖重重严密保护,是魔界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通常来说,一只雪白毛团从出生到成年要耗费几十只成年皇白妖的精力和时间:捕食,护卫,警戒,教育等等;而一只粉红毛团则更加夸张,说是倾全族之力也不为过。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只粉红毛球的丢失对皇白妖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事情,它们根本不介意把半个魔界翻过来为那只粉红毛球陪葬——如果有必要的话杀上神域也完全不在话下。 为今之计,只能把皇白妖幼崽喂得圆滚滚毛茸茸,再毕恭毕敬的双手捧着送上门去,也许那只凶悍的雌性会看在幼崽毛光水滑的份上饶了大神使长一条小命。 圣奇亚怀着悲壮的心情开始学做饭:第一天他煮了满锅奶油小米甜粥,幼崽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转头喷了他一脸米汤。 第二天他去神域类人种族,出高价请哺乳期的神域妇女挤了新鲜奶汁,幼崽非常嫌恶的撇过头去,呸的喷了他一脸唾沫。 第三天他捣碎水果挤了香甜醇厚的纯正天山仙果汁,闻起来清新甜美勾人垂涎,幼崽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沾了一点,紧接着疯狂扑打着翅膀,飞快把舌头上的果汁蹭到了大神使长的衣服上。 圣奇亚以为这次起码不用洗脸了,结果转头就看见幼崽叼起杯子,摇摇晃晃地拖过来,甩头用果汁泼了他满脸。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大神使长怒吼。 第四天圣奇亚终于发了狂,决定抛弃甜党投靠咸党,于是跑去生火烤了两条鱼,满脸都是黑灰:“这下总可以了吧?!” 小毛球大感兴趣,努力咬了一块鱼肉,紧接着就被鱼刺卡了个结结实实。 “叽——叽!叽——叽!!”粉红毛球眼泪四溅,捏着脖子蹦了半天,圣奇亚好不容易才把鱼刺从它小小的喉咙里掏出来。 大神使长简直败了。 那天晚上幼崽蔫蔫的窝在他手心里,用翅膀轻轻扫大神使长的脸。那绒毛柔软光亮,贴在脸上像丝绸一样,圣奇亚忍享受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家在扫他耳光。 “……你怎么跟那只雌性是一个脾气?”大神使长奇道:“你该不会是它生的吧?” “啾,啾,啾啾……” 圣奇亚和小崽对视半晌,突然悲从中来:看上一只妖族雌性不算,还得忍气吞声伺候它跟别人生的小崽,时不时还要被柔柔软软的小翅膀扇耳光,这是多么悲催的人生啊。 “明天我去魔界抓白妖来给你喂奶,再不喝的话就把你灭口了,”圣奇亚认真道:“清蒸和红烧,你可以自己选一样。” 幼崽满脸仇视,又冲他呸了口唾沫。 结果第二天早上,圣奇亚傻眼了。 他不用去魔界找白妖,皇白妖自己找上门了。 天空王者杀手团全员领军,上百只皇白妖烧光了神域结界,数不清的雪白羽翼覆盖了神殿上空,无数闪烁着银光的火焰将神使大军团团围住。 神使如临大敌,人人都带着高度戒备(且兴奋)的神情,不时低头小声讨论:“艾达和加百利谁的羽毛更白?” “加百利吧,艾达偏银的也好可爱啊~\(≧▽≦)/~” “啊啊好讨厌!为什么加百利在后面呢好想上去拔一根!” “你掩护我冲锋!待会打起来哥给你们每人揪一把!” …… 神使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战意,仿佛一群冒着绿光的饿狼。 艾达来过神域,并不把这群装逼犯放在眼里,但看到这诡异的场景还是有些心虚,忍不住回头用翅膀拍拍加百利:“这些人怎么很想扑上来的样子?” 加百利修长的小腿上绑着绷带,翅根绷带上渗出凌乱的血迹,这幅样子在皇白妖看来是非常可怜而让人心疼的,不过在神使眼里看来就是:啊啊啊太妖艳了!怎么可以这么性感!——不行了鼻血要下来了,救命! 加百利当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群人集体YY,他的目光非常冰冷:“不用怕,不管发生什么今天都必须救回小莫萨尔!” 艾达愤然同意,回头怒吼:“无耻的神使!快把你们卑鄙的大神使长叫出来!” 就在艾达副团长咆哮响彻天山的同时,圣奇亚冲出神殿,迎面抓住第一个神使,不由分说把皇白妖幼崽塞进他手里:“快拿着!送去魔界追风山谷!快!” 一只啾啾叫的粉红毛球瞬间被塞进怀里,神使几乎要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这这这……这真的送给我?” “丢下就走,别给皇白妖发现了!万一回不来组织会给你发抚恤金的!” 圣奇亚一脚把神使踢出百米以外,既而整整衣领,咳嗽一声,宝相庄严地跟皇白妖对峙去了。 大神使长万年装逼,再次看到加百利的时候却差点破功。 虽然加百利的形象比几天前憔悴了不少,眼皮微微发红,羽翼上的毛被绷带裹得有些凌乱,但圣奇亚的审美观是和大多数神使保持高度一致的:这样子不仅性感,而且简直性感到姥姥家去了! 圣奇亚的目光太如饥似渴,以至于魔界登对NO.1准情侣之一的艾达忍不住咳了一声:“大神使长?” “嗯……嗯?” 艾达怒道:“一周前大神使长来追风山谷偷窥……探视,转头我们就丢了一只叫莫萨尔的粉红色幼崽!在下今天就是来请问大神使长的,你偷窥……探视临走的时候,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吗?” “我那是堂堂正正的偷……探视!”圣奇亚义正词严,说:“什么都没有带,什么幼崽都没见到!” 底下神使纷纷附和:“对的对的!”“小粉团子连摸都没摸着!”“连抱都没抱到!”“幼崽什么的才没有呢!”…… 加百利淡淡道:“可是当时莫萨尔就在我身边,大神使长走后,它立刻就不见了。” 大皇白妖们不甘示弱:“就是这样,神使什么的最无耻了!”“莫萨尔最乖了,神使快把它交出来!”“交出来!”快交出来!”…… 吼声响成一片,圣奇亚转身示意神使们安静,然后才回头看着加百利。 “我向你发誓小莫萨尔真的不在神域,”他郑重道,“但如果皇白妖需要的话,神使可以帮你们在魔界范围内寻找这只幼崽。” 皇白妖们微微踌躇,神使却跃跃欲试。 找幼崽,找幼崽!第一个找的就是追风山谷!把一只只挤来挤去的小毛团们统统都捉出来! 艾达征询地回头看了一眼,加百利却不为所动:“大神使长真敢发誓?” “我发誓。” “拿神使的名誉和威严发誓?” “我……”圣奇亚话音一顿,身后一帮没下限的绒毛控患者们纷纷狂呼:“发誓!”“发誓就发誓!”“威严值个屁啊明天就当饭吃了!”“现在就发誓!” 圣奇亚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说:“好……好,发誓就……发誓吧。” 加百利面沉如水,周围一片静寂。 圣奇亚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三秒钟后一只幼崽的尖叫划破天际:“啾——!!” 一只粉红色的小毛团跌跌撞撞从神使群中飞来,飙泪尖叫:“啾——啾!加加加……百利!好可怕……怕!怪蜀黍要清蒸……清蒸我!救救救,救命——!” “……”神使部队一片静默。 圣奇亚满脸龟裂的表情。 “对,对不起老大,”先前那神使战战兢兢道,“神域外堵了一圈皇白妖,我想回来探探情况的……结果手没捏住……” “我我……我饿!怪蜀黍不给我吃饭饭!”幼崽涕泪横飞,一头撞进加百利怀里去控诉:“怪蜀黍给我吃很恶……很恶心的东西!快救我回家——!” 皇白妖们一片哗然,心疼得直拍翅膀。艾达忙不迭打了个响指,指尖窜出一点银色火苗,幼崽立刻抽抽噎噎地抱过来开始舔。 …… 原来你会说话!! 原来你吃这个!! 圣奇亚眼前发黑,咕噜吐出一口血。 ……还是从天山上跳下去吧……他看着加百利饱含怒气的脸,认真的想。 第59章 大神使长的初恋五 皇白妖幼崽破壳后三年之内只能吃火焰,在此期间雪白毛球只能叽叽啾啾,粉红毛球能勉强说两句话。三年后开始吃流食,幸福的幼崽期长达十五年,之后化形,脱去绒毛,熔铸弓箭,成为一只长着丰厚双翼的人形皇白妖。 其实神使和维序者都干过偷皇白妖幼崽的事,不同的是维序者只偷即将成年的大幼崽,还好吃好喝的喂着等它掉毛;神使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偷了刚破壳的小粉红毛球。 维序者好歹有悯之祭的情分在,神使只有一群眼高于顶的装逼犯。 于是加百利怒了。 整个天空王者杀手团都怒了。 “神使——!”艾达的怒吼响彻天际:“卑鄙无耻的神使——!我妖族从此与你誓不两立!” 无数银色火焰腾空而起,大白天都耀得人睁不开眼睛!神使大军被火焰的包围圈紧紧锁住,刹那间气氛凝滞,所有人都开始紧张了。 “——且慢!”圣奇亚一手拿黄金神枪,沉声道:“请听我说,这完全是一场误会……” 皇白妖一静,只听人群里传来幼崽抽抽噎噎的告状: “不给我吃饭饭,还、还不陪我玩!要清……清蒸我!要吃我的肉!好可怕呜呜呜哇哇——!” 一阵寒风卷过,神使集体默然。 加百利把毛团揉在怀里顺毛,居高临下冷冷盯着圣奇亚:“大神使长还有什么话说?” 圣奇亚一股冤屈瞬间从心底升起:“是它自己跟来神域的!我只是不知道它吃什么!” “为什么不送它回家?” “这个……其实我们都很喜欢它!天山上下所有神使都对皇白妖幼崽爱护有加!” “为什么不送它回家?” “我……我们为这只幼崽准备了各种食物,而且绝对没有任何伤害它的意思!事实上刚才我们正准备送它回追风山谷!”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送它回家?” “其……其实,因为我们其实……”圣奇亚哑口无言,总不能说因为我不想跑去追风山谷自己打脸对吧?神使高贵的脸皮岂能老打不停的? “神使自诩正义,却对落难的妖族束手不救,在战场众目睽睽下用偷袭伤人,可见品格卑劣到何等地步!”艾达长箭一挥,怒道:“我们不相信你!” 圣奇亚有口难辩,只见加百利抱着幼崽,在人群簇拥中冷冷的看着他,目光戒备充满陌生。 他艰难的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半晌只能说出一句:“请听我解释……” 话音未落,天山上空轰然一声巨响,命神殿外响起震天怒喝:“谁敢在神域撒野——?!” 黑光冲上天际,命神衣裙翻飞,满身珠宝闪动着难以形容的华光,瞬间降临在神使大军阵前。那一刻很多人同时退后,颤声道:“命神殿下……” 皇白妖也有瞬间的骚乱,但领头的天空王者杀手团成员坚如磐石,无一退后。几秒钟后所有妖族都镇定下来,个个面上神情紧绷。 “这是在做什么?大神使长何在?!”安吉拉美丽的脸上带着暴怒:“妖族竟敢擅闯神域撒野,是想今日就被灭族吗!” 圣奇亚沉声道:“只是一场误会,皇白妖遗失了一只幼崽……” “不管发生什么,擅闯天山就是有来无回的重罪!立刻把所有妖族关进天牢,我稍后再来亲自处置它们!” 神使都面面相觑,皇白妖个个如临大敌。 正当这一触即发的时刻,圣奇亚突然开口道:“殿下请恕罪,妖族不是擅自闯进神域的,是我因故开了神域结界……” 他说这话时心里其实也忐忑不定,命神近年脾气越发古怪,很多事情根本不讲道理。刚才她不分青红皂白就贸然处置皇白妖的行为很出人意料,也许她现在正犯左性,就想杀几个人来出气。 “是我邀请它们来寻找遗失的幼崽,眼下已经找到了,妖族正准备离开……” 圣奇亚声音一顿,命神冷冷打断:“你这是在抗拒我的命令吗,大神使长?” “……不,我没有。” “那就照我说的去做!” 命神断然转身,向她金碧辉煌的宫殿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温和悦耳的女声制止了她:“——何必和皇白妖计较呢,安吉拉?” 安吉拉脚步一顿,只听那女声又轻柔的道:“大神使长,请把神域的结界打开,让可怜的妖族回家去吧。” 安吉拉猛一回头,神色更暴戾了:“尤瑟妮!” 法则女神一手抱着长长的百合花枝,一手轻提裙摆,白金色的长发仿佛瀑布,在风中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芬芳。 她这样真是很美,尤其是和加百利遥相呼应——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的话,这一幕新旧两任宅男女神站在一起的情景真是让神使们心都碎了…… 安吉拉的脸色却立刻一沉到底:“这关你什么事,尤瑟妮?!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没权上来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不要以为你有了和我相抗衡的名义,就——” 尤瑟妮说:“你误会了安吉拉,我……” “啾!”幼崽奋力从加百利怀里挣脱:“啾啾!啾啾啾——!” 这凄厉的抗议声立刻激怒了安吉拉,命运之神当即怒道:“大胆!” 刹那间圣奇亚等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只见安吉拉双手振臂,无数狂风卷成的气流铺天盖地,瞬间袭到了加百利面前! ——千万风之利刃,足以像绞肉机般,瞬间将加百利撕成无数血肉淋漓的碎片。 在那一瞬间,圣奇亚感受到的却不是一贯对妖族生命的漠然,而是难以名状的惊怖! “——住手!” 圣奇亚一声暴喝脱口而出,然而电光火石间,他人还未上前,就只见加百利抽箭搭弓,银白长箭裹挟着熊熊火焰迎风直上! 轰然一声巨响,长箭乘风破浪,将千万风刃活生生剖成了两半! 那狂悍的火苗瞬间烧到了安吉拉面前,映出了女神难以置信的脸。下一秒,尤瑟妮飞身而上,一把将安吉拉拽出了火焰形成的巨大包围圈,银白色的火苗霎时擦着她的耳尖冲过,将远处的山岩轰然炸了个粉碎! “这……这是……” 周围一片愕然,很多神使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安吉拉惊魂未定,喘息着望向那块轰塌的山壁,眼中透出难以掩饰的震愕和惊慌。 尤瑟妮俯身靠近她的耳朵,轻声道:“所以我告诉你,别和皇白妖计较。” 安吉拉猝然转头:“可是这为什么——” 尤瑟妮定定的看着她:“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命运之神张口无言,尤瑟妮居高临下的看了她片刻,扬声道:“大神使长!请开结界,放皇白妖出去!” · 圣奇亚亲自打开结界,皇白妖们在神域广袤的天幕下,在无数神使的注目中,展开巨大雪白的双翼飞出了神域。 加百利面色苍白憔悴,宽大的袍袖和长发在空中飞卷,被天空王者杀手团簇拥着缓缓向魔界降落。和结界门口的圣奇亚擦肩而过时,大神使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只有小莫萨克从加百利怀里探出毛绒绒的头,冲他奶声奶气的叫:“啾啾!啾——啾啾!” ……是什么意思呢? 圣奇亚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加百利伸手把粉红毛团按了回去,呼的一声飞向了广袤的魔界大地。 在他身后,圣奇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化作天边难以看见的黑点。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大神使长的目光有多难以言描,甚至连他自己都非常恍惚,一瞬间仿佛转过了很多念头,又仿佛脑子里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想。 只在那小黑点也消失的一刻,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很荒谬的念头:如果粉红毛团是加百利生的,那它的父亲在哪里呢? 这个“父亲”从未出现过,是不是因为它已经离开了,甚至是死了,而加百利现在是孤身一人抚养自己的幼崽…… 这荒唐的想法让他渐渐升起一点希望,甚至连心都微微发起热来。 · 皇白妖闯神域过后不久,大神使长带着亲手从天山深处采来的灵药,下魔界去了皇白妖的聚居地。 他站在追风山谷前,漫山遍野全是对准了他的银白长箭。皇白妖们虎视眈眈,整个山谷的空气一触即发,就在对峙快紧绷到临界点的时候,艾达终于拍打着羽翼从高处一掠而下。 “加百利说让你进去。”它冷冷道,“小心点,神使,我们的人会看着你的。” 这是圣奇亚平生第一次真正踏入皇白妖的家园——虽然隐蔽,但不像他想象得那么落后。悬空在高处的长廊和房屋精巧有致,进去后也非常干净明亮,加百利躺在由碧绿色枝蔓搭起的吊床上,神色憔悴而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神使?” 圣奇亚伸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然后上前一步,把草药轻轻放在床头。 “这是从天山上取的,对愈合有奇效,你可以先找人化验过再……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们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探病的关系,神使。”加百利冷冷道。 皇白妖的态度如坚冰般毫无破绽,圣奇亚此生从没遇到过对他这么冷淡甚至满怀敌意的雌性——或者说,他这辈子接触的雌性其实也有限。但大神使长没有立刻灰心,而是尽量真诚的道:“对不起,关于你的幼崽的事,有些误会我很想解释清楚……” 加百利微微眯起了深碧色的眼睛。 圣奇亚深吸一口气,低声简要叙述了下小粉红毛团被带到神域的经过。从加百利的神态来看很难判定它相不相信,或者说这个皇白妖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任何怀疑的神色,同时它的神情也没有任何缓和。就这么紧绷着,不管大神使长的语气多温和甚至谦卑,它眼底所透出的都只有越来越深的警惕和戒备。 “你不用这么……这么怕我,”最终圣奇亚有点艰难的道,“我对皇白妖没有恶意,相反,我对你的钦佩和——和敬慕……” 加百利突然打断:“什么?” 圣奇亚蓦然止口。 “你对我的什么?”加百利追问。 一阵长久的沉默,房间里只能听见风从半空掠过的声音。铁树枝在窗外拂动,发出海潮般沙沙的声响。 “……加百利,”大神使长终于低声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喘息:“其实我一直想说……如果你只有一个人抚养幼崽的话,我愿意……我可以从旁……来帮助你一起……” 他终于说不下去了,抬眼只见加百利正疑惑的看着他,半晌之后神色慢慢转为了恍然。 “皇白妖的幼崽是全族一起抚养的,”它说,顿了顿又问:“不过,大神使长,你这是在——你这样,是在对我表白吗?” 圣奇亚全身的血都凝固住了,整个世界静寂无声,所有景物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那一刻他只能看到加百利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脸。 “你也许误会了什么,”一阵长久的静默后,加百利终于开口道:“大神使长,其实我……我不是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