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管局》尤念   文案   长篇,1V1,HE,轻松剧情,人物可能较多。攻受专一,眼里只有对方,毕竟剧情太多了写不下了;   一个降妖除魔拯救世界的故事。   【剧情为主,感情线少,不要介意】   【想象能力有限,各种妖魔鬼怪还是有点拘泥,受把攻吃得死死的】   在齐麟眼里,一不留神,尤念就会被外面的狗勾走,平时散步,齐麟不允许尤念看其它狗一眼,那意思分明是:“你会被其它狗拐走的!”   -------------------------------------   霸道总裁的命野生野长的土狗心攻VS妖见妖爱内心腹黑受。   受有三大法宝:一老攻,二奶妖怪,三怼人   之前就超级喜欢这一类的关于特殊研究部门或者此类的设定,青天白日打打妖魔鬼怪,呼风唤雨,拯救全世界全人类!于是决定自己写一本。   之前没写过什么,如有不好之处,烦请指出,多谢留言!欢迎批评指教,正在虚心学习中。   我觉得我特别啰嗦毛病一大堆......唉   【食用指南】文笔渣渣,本人又啰嗦!文里智商堪忧的比较多,有些妖怪比较小白。受还有点腹黑。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都市情缘 异能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尤念;齐麟 ┃ 配角:陈辰;钟九诗;花亦辰;王哥;白叔;白夕浮;祖祖 ┃ 其它:妖魔鬼怪   卷一:六朝古都 第1章 七里酒吧   深冬黑夜,酒吧后门的宽阔巷子里,刚刚经历了过一番清场。   陶新知独自站在巷子外,越等越怵得慌,只能拼命跺脚驱寒。   顾虑之际,突然看见一个青年的身影。   神兽降临!   陶新知不敢多看,怕多瞧一眼就会被判个藐视君威,缩着脖子快步走到巷子里陈辰身后,惊讶的张着嘴说不出话,于是伸手点了点陈辰的肩膀。   几辆改装过的快递运货车停成了一条直线,车上车下的人训练有素,各司其职,该沉默的时候,都不多语。那青年便站在后一辆运货车的车门前,一动不动的朝驾驶室望着,双手插在连帽衫的连通口袋里,兜帽也卡在头上。   车外没什么照明,看不清他的脸。青年究竟是在打量车还在打量司机,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看得出司机在发毛,双手哆哆嗦嗦的握着方向盘,连头都不敢转。   陶新知一看就放下心来,原来惶恐的不只自己一个!   陈辰是此行领队,带无框眼睛,略一抬眼。青年神兽是关键的一环。无论青年在干什么,是否在吓唬人,只要能及时到位,陈辰都不想过问。   那是神兽,哪怕当街活吞人,都得鼓掌欢呼,并道:您老要不要再吞一个?   陈辰转过身走到首辆车的货厢门那,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第一个对话,是个新建的微信群,输入“全体成员就位”六字发出去。   手机锁屏,陈辰准备上车,左脚已抬起,最终没能落到车上,而是向左侧迈开。   陈辰还是觉得解个围比较恰当,免得有人传闲话,说首都总局欺负地方分局。他干巴巴地咳嗽一声才说:“别看了,等这活搞定就给你打申请考驾证,保证给批,年一过,驾校开门,就去学车吧。”   微信群显示总人数为五人,背景是条湮没在暮色中的京城胡同,对话仅有一句,硬生生破坏了氤氲着的古色古香。   与此同时酒吧里,吧台上一只手机屏幕亮起,翘着二郎腿的女人拿起来看了一眼。她是没见过的,不由得好奇,飞快的打字:“求爆照”。   一个名为“钟妹妹”的人秒回:“我不敢。”   另一个代号“花花”的人回答:“我也不敢。”   陶新知发出嘿嘿嘿地傻笑声,同时输入“不敢”。   陈辰看见手机上的四句信息,沉默了一秒,恨不得用手机敲陶新知的脑袋。奈何毕竟不是自己人,陈辰只能改动手为呵斥:“干活!”   说罢,转身上了货厢,借着漆黑的屏幕,貌似不经意的照了下发际线。   货车故意做旧,只有五六成新。内部却是一台台崭新的显示屏,大大小小,足有十多个,内容是酒吧及附近的实时监控录像。车内两名工作人员头戴耳机,各就各位。   酒吧里,和女人相隔四个座椅的尤念,坐在椅子上,向后撅着,屁股被抵成一块平板,正生无可恋的咬着吸管,眼角唇角全都耷拉下来。这么一撅一耷拉,显得整个人又娇又小。   王哥喝大了,王哥又又又喝大了,王哥喝大了和普通老男人没什么两样,抓着尤念就开始马不停蹄的絮叨:“小念呐,你王哥下半辈子就靠你了,你一定要养着你王哥啊。”   明天是国考出分的日子,王哥他爸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这次再考不过就断绝父子关系,生二胎重新培养。事实上,以王哥家的经济水平与社会地位,他家大可以二胎三胎四五六胎,弟妹齐全,儿女满门。   王哥装模作样的呜咽一声,继续絮叨:“…...也不枉哥这几年对你的谆谆教导……”   类似的话,尤念一晚上听了至少五遍,已经麻木,没有感觉:“谆谆教导不是这么用的。”   阿凯听到这句话也发笑,他是老板,兼任调酒师,一面倒酒,一面把头发掖在耳后。他相貌带异域风情,颧骨略高,笑起来露出一口可上牙膏广告的白牙,有一种带着神秘的帅。靠着这幅长相,成功给自家酒吧招揽不少顾客。   王哥的碎碎念依旧继续,完全不顾周围人避之不及的异样目光,唉声叹气:“唉,我都这个年龄了,你说再来个肉团子……”   趁没人注意,王哥自顾自胡言,阿凯开始笑看尤念。旁人眼清目明,看得出有收敛的调戏,几分爱慕,一些舍不得。   尤念心里像打饭了五味瓶,两位各顾各的又极默契的合作,逼得尤念想撒泼。   王哥看尤念心不在焉的,不像喝醉,眯着眼,欲窥破真相:“……咦小橘猫你在喝什么,这种时候你怎么在喝可乐!下午说好了陪哥一醉方休!”   眼见即将被真相,尤念忙不迭一吸气把整杯可乐都吸走,咕噜一声咽进肚里,还差点呛着,打哈哈:“是黑俄罗斯人啦,你听见我点酒的时候还没醉呢!不信你问阿凯!”   说着,一双猫眼瞪得滚圆,朝阿凯飞眼色。   尤念的面子在阿凯这里是很管用的,阿凯被这不经意的眼色迷得五迷三道,心里脸上都乐开了花,视线更像是被强力502粘上了根本移不开,说:“对对对,王哥,黑俄罗斯人,小橘猫越喝越帅。”   他十指纤长灵活,说话间还在有条不紊的调配酒,摆上白底一次性杯垫。上印着黑色的简笔画秃鹫,三画两撇,秃鹫被勾勒的栩栩如生,威武的猛禽跃然纸上。再用修长的手指将一杯蓝色夏威夷推到女人面前。   然而尤念却生怕不能被真相,嗝的一声打了个饱嗝,一分的响亮,剩余九分都是可乐的甜蜜香郁,似乎没有酒精味。   尤念旋即羞愧地低下头。   阿凯当场打脸,自觉离场。   王哥看着自己杯子里的纯威士忌:“.…..”   不管怎么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千错万错道歉无错,尤念讨好的笑着,把左右两只对称的小虎牙全露出来:“你知道我酒量浅的,一开始就喝肯定撑不住,到时候谁扶你回去,你说是吧,当然陪你喝的啦……我是专业三陪嘛,还有营业执照的那种……”   直到王哥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杯中琥珀色几乎跟尤小橘猫身上的颜色一模一样,然后带着闺怨妇般的怨念盯着尤念。   砰的一声,阿凯非常适时的把一只擦得干净透亮的玻璃杯摆在王哥眼前,开始调酒,高高举着伏特加,瓶口恨不得离酒杯八米远,生怕王哥看不见,一杯真黑俄罗斯人诞生,按着杯口,玻璃杯从王哥面前饶了半圈,方才推到尤念面前。   尤念给台阶就下,仰头咕咚咕咚的就是一整杯,放下杯子,打了个九分响亮的饱嗝。   王哥知道尤念招人疼,没想到这么招人疼,连阿凯都站他那边,又想起父母要生二胎,而这件事他在想象中已然成为事实,马上就能见到个很讨厌的肉团子叫自己哥哥,登时悲从中来,鼻子一抽,咧着嘴,就快哭了!   尤念一边安慰王哥,一边瞪阿凯,几乎要怒发冲冠——为了做给王哥看,这杯酒里伏特加倒得多了,尤念喝的第一口就觉得不好,只能强忍着全当喝药。他酒量一般般,目前有点头晕,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都三十了,你爸妈就是想要也有心无力的不是?”   王哥哀鸣:“三十?!”   尤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然而为时已晚。   王哥在二胎和年龄的双重暴击下,血量条小河流水哗啦啦似的直掉。   尤念是专职治疗师,赶紧拍着王哥后背,奶他:“我二十五了,至今没对象,一个都没谈过。”   劝一个伤心的人,要让他觉得你比他更可悲才行。   “你当你王哥谈过!”王哥咆哮。   终于到了尤念奶不住的时候,血量槽瞬间归零。   于是两个大龄未婚男青年在酒吧里装模作样的抱头痛哭。   阿凯抽空看着两人,觉得好玩,他看尤念的眼神里带着暧昧的笑,意思很明显,他也上前去想抱一抱。可惜他的拥抱另有含义。   女人侧靠着吧台坐着,一手抵着下巴,另一只手手肘搭在吧台上。有姣好的侧颜,双眼盯着手机屏幕,十足的手机迷样子,蓝色夏威夷一口没动。   尤念不小心瞥到她,弯的直不了的人都会被这种天然的美吸引,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尤念看过哪里,阿凯从不落下,高大的身躯追随着小橘猫的视线,怕进度太快招人烦,一点点挪动。阿凯就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那个女人,却不觉得有多吸引,甚至皱起了眉。阿凯不是那种被外表美吸引的人,倒是怕尤念本质上还是个直的。   “啥时候休息,咱哥仨看漫展去。”暂时得闲,阿凯站在尤念身前,一块白净的抹布叠了四下,擦着桌子。他知道尤念爱干净,还顺便换了沾了酒渍的杯垫。   连崭新的杯垫都带着讨好的意味,尤念甚至觉得杯垫上的秃鹫也在大笑,像阿凯一样。   王哥是个自由职业,以漫画为生,其实几本靠啃老。阿凯热爱漫画,尤念唯一一次见的墨宝就是酒吧的招牌画,一只简笔勾勒的秃鹫。三个人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王哥知道阿凯想约的人是谁,带着酒意,晕乎乎的想调侃,但更乐意看见朋友找到幸福,自然给面子:“我是没空,马上就被抓回家了。”   说着,用手肘捅了捅尤念,以眼神示意他快答应——你再不答应我都想答应了,可惜你王哥我是直的。   没第三个人还好,一旦有第三个人,尤念就不能镇定自如了,哪怕是最熟悉不过的王哥,都惹得尤念的脸瞬间红到耳根。他太害羞了,低下头不敢看人。   又来了客人,还是熟人,熟络的喊老板,阿凯大大方方的过去招呼。他的熟人几本都知道他看上了谁,就是始终追不到手,他不弃不离不着急,就这么托着,既是磨自己,又是磨着对方,拉着绳子,做长长的拉锯战。   后巷,第一辆货车的车箱里,陈辰正专注的盯着某个屏幕看,针孔摄像安装的位置特别合适,宽宽正正的屏幕里把整个吧台柜台严实的囊括在内。   屏幕里,阿凯和女人始终在里面,人来人又走,还有两个客人始终不移动。   陈辰拿起手机,对着屏幕拍了一张不甚清晰的照片,上传到微信群,给临时行动小组看不到现在情况的其他人做个实况转播。   酒吧门口,身穿黑色GAP外套的男人倚在墙上,正喝着矿泉水,外套衣角下还露出小半块吊牌。他用大拇指刷手机屏幕,屏幕的柔光照到下半张脸上,薄唇温和晶莹。点开图片,4G网速飞快,加载完毕,图上右边的目标人物非常显眼,他却出神的看着左边的一张脸。照片放大,他越看越出神。   拍照的那一瞬,尤念似有意,似无意,朝后撇了一眼,目光迷惘,谁也不看,仿佛迷失方向。   这是冥冥之中,上苍注定注定的一眼,谁都不知道神究竟是否存在,谁也说不好前因后果。   事实上,出神的不止花亦辰一个。陈辰自己都没想到不过随手一拍,照片却捕捉到少年转头的瞬间,将时间定格。   陈辰盯着手机,微微皱着眉,想了想,按下锁屏键,黑转头似的手机随手丢到桌面上,继续看屏幕,少年不再转头,只留下单薄的背影。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只是一时面部扭曲,画面失真。   两屡莫名其妙来的思虑,又莫名其妙的沉淀。   微信群里,钟妹妹发来一张那张脸的截屏:“瞧瞧像不像猫妖?是猫妖不?”   陈辰没兴趣,想着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可能这就是原因。   花亦辰也觉得这只猫妖还蛮可爱的,几步走到垃圾桶边,顺手把只喝了两口的矿泉水丢进垃圾桶。   女人身处现场,加上尤念又瞥了自己好些眼,自然留意,可惜她知道他不是个猫妖。蓝色夏威夷依旧一口没喝,女人拿出手机假装漫不经心的拍照,绕过中间隔着的人,偷拍了张尤念的侧颜,上传原图到群里。   照片更清晰,虽然只有侧颜,加上失真的正颜,也能朦朦胧胧的,想象出一张正脸。如此,分隔开的陈辰和花亦辰分别放弃了之前的感觉,权当错觉处理。   钟妹妹在群里发哈哈大笑的表情,顺便评论:“真可爱,简直不要太可爱。”   女人便回:“要不要给你要电话!”   陶新知感慨这群人心真大,不愧是北京总局来的,就是不一样,偷偷瞥了眼车里的陈辰,回复:“出任务呢,都严肃点”。   这句话像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群里瞬间像炸爆米花似的炸开了锅,刷刷刷的飞快,基本都是“我就说了怎么样”“出任务怎样”“老娘做得很好”顺带一堆各色小鲜肉动图,打字没有发图快,文字战进化为斗图,小鲜肉们纷纷飞起来。   陈辰被手边的手机屏亮的头疼,瞥了眼坐在车边的人,沉思一秒后找到加号,选择“齐麟”点击完成,迅速锁屏。   “陈辰”邀请“齐大神”加入了群聊。   “齐大神”与群里其他人都不是微信朋友关系,请注意隐私安全。   女人手一抖,手机磕到酒杯,清脆一声响,蓝色夏威夷溅了半杯。溅到杯垫上,杯垫是可湿水餐巾纸,浸了蓝色液体,变成了纯净大海般的颜色。   阿凯上前,笑盈盈的给她换了块杯垫,耳下露出三四厘米长的卷发,水蛇一般扭曲晃悠。   陶新知吓掉了手机,再捡起来,发现摔碎了钢化玻璃膜。   瞬间,群里所有人都成了资深潜水员,氧气瓶里的氧气耗尽了,都要硬撑着继续憋气三分钟。   齐麟盯着寂寞的群聊天室,一条消息都没有,邀请他的人就在眼前,脸上还写满什么都没发生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跟我没关系。   不予理会,齐麟收回手机,继续沉默。身体里的野兽蠢蠢欲动,又被深深打压在心底,带着兜帽的头抬起,看着漆黑的天空,沉闷的连星星都没有,只有附近投过来的星星点点的灯光。   王哥唉声叹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恨不得把人打死:“都是最后一天了,咱们明天就没活路了,死翘翘了,你就不能别磨磨唧唧的,你是磨蹭修炼成精了吗,妖孽!速度抓紧点。”   他是真的觉得要是自家儿子也这么墨迹,他就把人直接扒光了丢阿凯床上。   尤念一拍桌子,怒:“谁跟你最后一天!是你最后一天!又没人逼我国考,考几分于我何干,考第一我也不去!你要明白,我是陪考!”   阿凯听得那一声拍得清脆脆,明明徒手拍黄瓜,在他心里分明是空手劈转头,心疼的不行,想过去吹口气,揉一揉,又不敢上前。   王哥报名国考时,尤念秉承大家好基友一起玩的原则做了陪考,考个公务员就当玩玩,体验生活,反正考过了也过不了面试。   果然学渣王哥抱他大腿时就不该心软,尤念终于还是狠不下心啊,就像今天下午经不住王哥软磨硬泡答应来酒吧,听王哥絮叨自己就算了,结果又开始絮叨起他来了。   王哥就怕尤念炸毛,忙给他顺毛,趁着阿凯又忙去了,轻声细语的说:“不是我说你,给人家阿凯个准信,喜欢不喜欢你直接说好了,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大不了以后都不来这里喝酒就是了。”   这种语气,和颜悦色,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真是难为他了。   尤念眯起眼睛,正视前方,用侧脸对着王哥。王哥只看得见他一只眼,眼神金子打就,金光闪闪。   在高压酷刑下,王哥没有骨气,只坚持住三秒,缴械投降,双手合十的拜上一拜:“好吧,阿凯刚才发微信让我帮他问问。”   尤念看着阿凯忙碌的身影,利索勤快,从夜里八点到现在,忙了两个多小时,不见他休息片刻,仿佛不知疲倦。   王哥坐正,扫了尤念一眼:“你倒地看不上人家哪点?”   尤念把下巴抵在杯口,手指头点着杯垫上秃鹫的眼睛,摇摇头,又打了个饱嗝。   王哥扭头盯着尤念,仿佛是在模仿刚才尤念的酷刑逼供术,然而并没有多少成效:“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怎么不是,简直就是尤念心心念念的那一款!六块腹肌外加一身腱子肉,单身居家优质男青年,单是爱笑这一点就能给及格分,身高体重家室等等,各项指标相加,分分钟破百。满分就只有一百分!   “不晓得呦。”尤念说的是实话,甚至怀疑是被一只蜗牛精附体,整个人慢吞吞的,什么事都要拖一拖。明明是他喜欢的那款男生,无数男女心中的男神。他觉得他们之间,就像飞鹰和小猫,物种不同,属性不明,来不了电。对喽,小猫是飞鹰眼中的小猫,飞鹰却不是小猫眼中的飞鹰,天下飞鹰千千万,他等的不是这一只。   阿凯的人品也是有王哥保障的,玩的有分有寸,不乱交,更不随便玩暧昧。王哥托着下巴,已经放弃不成器的儿子,“要不要让他拿个体检报告给你看。”   尤念忙说不必。真要体检报告,他岂不是也要抽血做体检报告?白白的挨一针,痛彻心扉,才不要。   阿凯忙里偷闲,从尤念下巴下取了杯子,把被咬烂的吸管扔进垃圾桶里,倒满可乐,继而拿出一只粉色吸管,弯成爱心的形状,再插进去。像是递上心中一颗满满的爱心。   尤念把尖下巴抵在双手上,整个人一副软趴趴小奶猫的模样,直勾勾的盯着阿凯的手,可惜眼神太纯净,纯净得像天然矿泉水。   阿凯不提之前约他一事,又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目光柔,手心也柔,声音更柔了:“明天出成绩?”   他本质上也是个糙汉子,只在对尤念和酒吧才会这么柔软似水,不过尤念一出现,所有的似水柔软都会主动上交。   尤念嗯了一声。   尤念的头发也是软趴趴的,染了几乎看不出来的深棕色。阿凯摸了之后,心知该收手,又恋恋不舍的又拍了两下:“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考的……”   王哥很不客气的咳嗽两声,提醒他还有一个人。   阿凯话锋一转,大大咧咧的说:“你们两个一定考的很好,尤其是王哥那么聪明。”   “老板!”又有人叫阿凯了。   阿凯走开时,王哥小声的附在尤念耳边说:“他一定很喜欢你,摸了那么久,你要是个女的,清白都被他摸走了。你看他都不摸我的头发。”   “你发质硬,摸起来扎手。”尤念干脆直接说出真相,他用双手拖下巴时,说话难免有点奶声奶气,“说不定他是觉得手感好,要割了回家缝地毯灯罩什么的,像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   王哥闭上眼,一脸惨不忍睹:“原来你口味那么重!”   尤念的口味是有点重,但拒绝承认,忙认真道:“可能是我更萌吧,我从小就特招人疼。”   掉光血槽苟延残喘的王哥觉得这辈子都不能复活了,一拍脑门,惨兮兮的叫道:“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人疼就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一更,保证原创,谢谢各位!求评论!求指教!想进步,只能向爱看文的大家学习。么么啾 第2章 一见钟情   高楼大厦遮天蔽日,老城区闹中取静。周围都是□□十年代的建筑,还有七十年代危楼,大大的拆字已经画在上面,像张摆不脱的符咒,刻画在楼里不愿搬走的老人心里。   许多一楼都被改成门面房,出租做商用。阿凯选的那一户在居民区中央,静中取闹,附近连商店都没有。所幸是个清吧,音乐安静,装修上也不差钱,选了最好的隔音材料,神通广大的搞定白道黑道,从未有人来找过麻烦。   门口的花亦辰百无聊赖的玩手机,某一刻,把手机收回口袋,左手剑指,点太阳穴,夜色的黑怎么来怎么散,视野所见,逐渐明朗,抬头仰望。   楼顶上,探出半个身子的钟妹妹发现了他,脑袋后的马尾辫俏皮耷拉下,再向前踏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她却仿佛没有留意到似的,做了个ok的手势,收回身子,同时微信群里发消息“镇妖阵就位”。   酒吧内,女人看到楼顶的钟妹妹发来的消息,呡了一口酒,这是她今夜喝的第一口酒,端坐在吧台上。镇妖阵就位,意味着她要出手了。   附近已经悄悄做好了清场,布下各种精心的法阵,确保万无一失。   花亦辰掀开衣袖,看了眼手腕上的Louis Moinet手表,时间显示十点三十。   繁华商圈鳞次栉比,老城区也灯火通明不甘示弱,六朝古都上演曾经皇城的万般繁华,东风吹紧,好不热闹。   陈辰还在盯着显示屏上的监控,某一块显示屏旁贴着一张阿凯的正装免冠照。拍照时,半长的头发精心辫了一头脏辫,紧贴着后脑勺。   陈辰看了一眼照片上阿凯发际线浓密,就着显示屏的黑色画面看了一眼自己的发际线,看自己是越看越糟心,跟孩子还是人家的好一个道理,心想自己活得有点对不起人类老祖宗。   眼不见心不烦,陈辰跳下车,走到车边,张口便道:“齐……”他想说的是齐大神,话到嘴边,意识到不好,就着吞唾沫的动作咽回去,改口:“齐兄,到你了。”   齐麟把身后背着的黑色运动包转到眼前,取出一柄黑色绝仙短剑,摘下运动包交给陈辰,握着绝仙剑,目中无人,起身走人。   “神兽行动了!”看着齐麟走远的背影,陶新知感慨。   陈辰鄙夷,不就是只神兽吗,虽然自己也没亲眼见过神兽原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同时手机又亮了,钟妹妹私聊陈辰:“记得给神兽录像!!!”   连用三个感叹号,副加一个小白猫两只前爪并一起懵懂的合十礼拜的表情,足以显示她在楼顶吹风的吹得是多么兴高采烈。   陈辰无语。   “你倒地看不上他哪点。”王哥决心今天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不出答案就赖着了。   尤念喝了一肚子可乐,还在打可乐嗝,只能咬吸管,也问自己倒地看不上阿凯哪点。   王哥在尤念耳边一条条的絮叨阿凯的好处:“家境是不错的,家里能供他一辈子,跟父母出过柜,都说过能接受你了。就是爱玩了点,但也没那么爱玩,不能强求谁都跟你似的抓着个工作不放,朝九晚五的,你自己不也觉得没意思嘛。”   一一细数好处,像喜婆在哄骗个乡下来的傻姑娘,抓心挠肺的想要她嫁给镇上人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   他们三人经常一起厮混,只有尤念是朝九晚五的工作,人生中的二十五年都沿着既定的轨道,活得中规中矩,百无生趣。   尤念也想像王哥和阿凯这样,趁着年轻做点喜欢的事,可是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一切梦想都必将完蛋。所以如果找另一半,尤念也希望不是自己这样没胆量的,扔了一直把玩的吸管,心中迟疑,动作却干脆:“话是这么说。”   王哥恨不得一把掐死尤念,又不能把他怎的,眼睛一瞪:“那你倒地看不上他哪点!你说过样样满意的!”   尤念说着说着就开始欲言又止:“就是觉得有点,嗯……”   王哥恨得咬牙切齿,龇牙咧嘴的磨着牙,好像嚼着小橘猫的骨头,把整块的骨头嚼成碎碎的渣滓。   “有点不对劲,总之是哪点,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尤念怯怯的说,心里七上八下。   王哥恨铁不成钢的说:“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   尤念不愿多说,准备把矛盾都抛开,施展尿遁大法:“哎呀,可乐喝多了,上完厕所再跟你聊。”   飞也似的逃了。   楼顶上,微信提醒钟妹妹,陈辰在@她,内容只有两个字“动手”。   二字简洁明了。高处不胜寒,虽然做好了准备,她的鼻子还是被冻得通红。   附近的灯光飘摇的照过来,遥遥远远,高高在上,像是祭给死者的祭品。   整个屋顶几乎被太阳能热水器霸占,顺滑的马尾辫在钟妹妹脑袋后左右摇晃,她站在热水器之间,右手拿一只巨大的毛笔,左手掌心平托一只巴掌大的塑料垃圾桶,桶里是红色的悬浊液,高纯度二锅头混合朱砂和其它物质,星星点点。   钟妹妹把毛笔往桶里一丢,半蹲,右手五指张开,轻轻柔柔的在地面上一拍。   盆中液体摇晃,溅出几滴。   居高俯视,楼顶上有红色液体画出的巨型符文,随着钟妹妹那一掌,干枯的颜料中朱砂逐渐散发红光,越来越盛。   酒吧门口,花亦辰看见屋顶泛出的红光,心下了然。   陶新知看见屋顶的红光,立刻向车内的陈辰汇报“阵法发动了”。他只做外援,不参与此次行动。   酒吧外是陌生的寒冬,酒吧里像春季,音乐柔缓,随灯光在温暖的空气中静静流淌。   王哥的手机显示当前时间十点三十三分,在他眼中却是凌晨一点。他本想喝个烂醉,一醉解千愁,可能是自己酒量进步,摇摇头洋洋得意,拿起外套,起身跟阿凯说再见。   吧台后,恍惚之中,阿凯也跟他说挥手说了声再见。   走到门口,王哥忽的想起什么,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室内,似乎缺了什么。   手机在裤兜里,外套在手里,没下雨没有带雨伞,也跟阿凯打了招呼,究竟缺了什么?算了,想不起来,真忘了也可以下次来时再拿。   王哥忘记一个人,同时心里有个念头催促他走,又让他逐渐忘却更多。还没有走出去,他已经忘记刚才说的再见以及吧台后的那人了。   尤念在洗手间没出来。   酒吧里,所有人都觉得此时已是凌晨一点,打烊的时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们的离去,仿佛是一种抛弃。脑海中的记忆是个链条,一环扣一环,写在脑海中,又一环解一环的消失殆尽。   走的还剩下两人。   一个是在吧台后动弹不得的阿凯,一个是面前有半杯蓝色夏威夷的女人。   阿凯动不了,连眼珠子都不能转动,意识却是清醒的,甚至更加清醒。动不了的时候,他正低下头,眼睛看不见,却听得见王哥那一声再见,屋内客人流水似的走,不多时热闹的酒吧便走的一干二净。   是镇妖阵!意识刹那清明。   眼前是散下来的浓密头发,七七八八,遮挡视线。发间,阿凯的一双眼珠子,像是猛禽视物,冰凉无情,瞥着那个女人。   天下镇妖的法阵咒语,均无敌我之分,女人也是妖,暂时被镇住。   阵法经过特效加持,威压之下,俨然诸佛降临,阿凯忍不住爆出原型。刺啦一声,炮仗似的响亮,小麦色的双臂撑裂开黑色单衣,与此同时,双臂开始一点一点的退化,逐渐露出只有鸟类才拥有的双翅。   女人显然身上带了什么反镇妖阵的物什,两者法力相互抗衡。她修炼时间显然不足,难免受到影响,双眼不似人类,反倒是双鱼眼,腥味也飘到阿凯鼻尖。   阿凯明白那是一只比较罕见的蜃妖。   蜃妖有一招血脉传承的本命天份,名为海市蜃楼。初期仅仅作用于视觉,后期囊括视觉听觉感觉等五感,直至迷惑心灵,有点类似媚术。而她在一进门时,便单独针对阿凯施展了这种法术,恰巧当时阿凯正被心上人迷惑着,所求不得,又一心一意的不得移情,心烦意乱。   酒吧门口,确认再无人出来后,花亦辰脱下GAP外套,随手仍在地上,露出里面熨烫齐整的黑色高级定制衬衫,材质极好,衬着夜色,竟在流光溢彩。   外套脱下来,里面是个瘦长的身子,站立不动的时候,定海神针般的挺拔硬朗,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他瘦。花亦辰背后背着牛皮的棍套,两只约莫有一尺长的棍子被束缚在后腰处。   人高,手指也长。花亦辰在手机上输入:“我进去了。”   也不等回复,把手机装回口袋,抽出背后银色双棍,双臂一抖,尺长的银棍瞬间伸长了足一倍。   陈辰看着微信上显示的花亦辰发来消息。   酒吧的洗手间为男女共用。阿凯有钱,在装修及卫生方面也不含糊,卫生间简直给装成五星级酒店,点着好闻的熏香,驱散了异味。   尤念不介意在卫生间多待一会,免得一出门就被王哥硬配给阿凯。王哥有一种要把他绑架到花轿上、直接抬到阿凯家床上的趋势。   窗外安装了防盗窗,齐麟把绝仙剑别在后腰,双手握住防盗窗,稍一用力,金属被他捏得变形。墙壁首先撑不住了,螺丝脱落,竟然徒手把防盗窗拽了下来。   推开窗户,晦暗的灯光下,有熏香的气味和音乐声同时飘出来。   齐麟一手撑着窗台,翻了进去。   尤念推开隔间的门正要出去,猛地抬头,看见青年从窗外翻进来,身手矫健,动作干脆,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竟然遇见变态了!还翻窗进厕所!等等,又不是女厕,有啥好瞅的。念及至此,小橘猫忍不住要夹紧尾巴做人。   青年目不斜视,大步流星的从尤念面前走过,没有察觉到门后还有个人。   昏暗的灯光如银河倾撒在那人脸上,刹那间,微风轻抚心尖。   尤念盯着那人刚毅的侧颜,直视前方的双眼,带着王者的威严,隐藏在幼稚外衣下的威猛身躯,散发一股诱人的男性荷尔蒙。他整个人就像吸引全天下雌兽的雄兽之王。   至于什么变态之类的词语,全然被遗忘殆尽,身处洗手间,对一个陌生男人,尤念一见钟情。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千回百转,每每寻匿,蓦然回首,生命中注定那人本就在眼前、身边。   简直受不鸟啦!   那一瞬的情窦初开,让尤念觉得这辈子要是不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活着就没有任何意义!心花怒放,他的脸前所未有的烫着,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兴奋的叫嚣!   冷静,冷静,冷静,重要的事说三遍,千万别吓跑人家。   尤念默念着你很萌你很讨人喜欢,阿凯说他身上有种直男看一眼就能被掰弯的气质,但鬼知道那是什么气质——万一自己不是对方的菜呢,对方更喜欢女孩子呢?那么帅的男人,要是直的,简直没天理。   不能这么想,还是掰弯吧,王哥肯定也这么建议。但是他身边没有任何直男被掰弯的先例,好像遇见的每个男人,是直的就始终是直的,是弯的则一路弯到底。   尤念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想告诉王哥注意刚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青年,第一眼就看上了啊。但怕让阿凯知道了,看不上熟悉的阿凯却看上一个陌生人,岂非太伤人心,于是把打好的字又一一删除。   卫生间里只剩下在犯花痴的尤念一人,蔡琴歌从门缝中飘进来,低音静静流淌,尤念的心里有只橘猫在一下一下挠着。   爸爸不合时的发来一连串的语音消息,要是不及时回,尤爸就会认定儿子丢了。尤念不想让别人听见,便拿出耳机听。   酒吧内,阿凯逐渐退化原型,蜃妖顶着一双鱼眼,鱼腥味更重。   上一首歌结束,蓝牙音响里摇曳着蔡琴的低音,迷人心魄:“让我与你握别,在轻轻抽出我的手……”   阿凯的双臂已经化为鸟类双翅,头颅正在退化,仔细看,赫然属于鸟禽,与杯垫上简笔画的图案惊人相似。   屋顶上,钟妹妹看着脚下的镇妖阵,红光妖艳,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而且是很不好的感觉。做这一行的,直觉敏锐,预感很重要,于是在微信群里询问一切是否正常。   钟妹妹是个利落的人,可以充当领袖,按理说这时候不会问这句话。   陈辰皱着眉,看着显示屏。画面显示的内容告诉他一切都在掌控中。   显示屏里开始出现花亦辰的背影。   屋顶上,钟妹妹原地转圈,转了不知多少圈,头脑越发清明。   镇妖阵竟泛着黑光——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一条语音消息出现:“屋顶上发现未知法阵,怀疑……”   话未说完,整个屋顶出现裂纹,轰隆一声,像是安装了□□,屋顶炸开!钟妹妹当机立断,扔了塑料桶,脚踏上热水器跳起来,屋顶碎成无数碎片。再落下时,恰巧落在一块斜砖上,她踏着一双粗跟长靴,非常不幸的崴了脚,丧失战斗力。   所有人都听见了屋顶的爆炸。除了爆炸声,没有人声,住在楼里不相关人等也被清场。   镇妖阵失效了!   尤念还在卫生间里,坐在马桶盖上兴冲冲的打字,虽然没有收到一条回复。听见头顶传来的动静,摘下耳机,抬头看了一眼,可能是上面有人在跳踢踏舞,不予理会。   酒吧内,镇妖阵失去效果的同时,一颗秃鹫脑袋立即重现人型。阿凯笑容邪魅,一张俊脸上,写满得意。双翼一挥,每根羽毛都展开,灯光下清晰可见,根根都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刀。   蜃妖脸色大变。她和秃鹫妖不同,本命天份又是辅助式的,并不擅长对战,近身战的攻击力为零。这次要不是开始要迷惑阿凯,借此护送平民,她也不必上前线。   花亦辰出现在门口,显然也没料到秃鹫妖竟然还能活动,镇妖阵出问题了!他大步冲上前,双手一抖,两根银棍齐飞,一左一右,直射双翼。   阿凯双翅各有三四米长,仅挥单翅,便弹开两枚银棍,同时另一只翅膀继续向蜃妖挥舞。   花亦辰只差两步的距离就能碰到蜃妖,这时脚边的沙发下突然窜出一只藏獒,双目通红如血,也不会叫,张开血盆大口,径直朝他冲来。   “卧槽。”花亦辰还以为这屋里的活物就剩下他们三个,没想到还有一只藏獒,被扑倒在地之前,心念召唤,一跟银棍飞到手中,抵住藏獒的獠牙,一口腥臭,几乎把他熏晕。   藏獒力气太大,花亦辰顿生无力之感。   另一根银棍飞来,直插进藏獒身体里,藏獒吃痛,花亦辰感觉身上的力量轻了点,当即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一脚把藏獒踹飞。   齐麟在这时从卫生间进来,以目中无人的姿态,直接扑向阿凯。   两妖相撞,钢翅削铁如泥,整个吧台和酒架被削成碎片,光怪陆离的酒瓶砸下来,玻璃声响起,酒花四溅。   阿凯双翅灵活,是刚硬的利器,即刻向上挥。   齐麟飞身后退,一个俯身,与头顶只差一毫米的距离,躲开钢翅。   就在钢翅从眼前划过的时候,掉落十多跟羽毛,直射向齐麟。齐麟就地一个打滚躲开,羽毛钉在墙上,爆炸开来,化作小一号的秃鹫纷纷冲向齐麟。   花亦辰甩出手中的钢棍,两根钢棍将藏獒钉在地上,藏獒挣扎了两下便化作一汪腥臭的黑水。只有一张黄纸符在黑水中,上面的朱砂纹路化开。   然而沙发下又扑出来三只藏獒,花亦辰以轻巧灵活的身姿躲开,像个舞者,同时不符合身份的破口大骂:“他妈的,到底有多少只啊!”   其实他想说的是,无论是从镇妖阵脱困,还是藏在沙发下的藏獒,阿凯显然是有备无患。而他们这次行动从在北京时接到命令,到人员的选择以及今晚的行动,步步都经过严格保密!   楼顶坍塌,钟妹妹生死不明;屋内阿凯先知先觉,布下陷阱,陷入苦战。   屏幕里,陈辰看见秃鹫妖已经回复了行动,花亦辰和齐麟一进来便落了下风。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钟妹妹,电话里的却传来机械式的女声,冷冷的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辰让陶新知先去楼顶找人,自己则冲向酒吧卫生间的窗户,翻进去之后立刻向门口跑,比之前齐麟进来还目不斜视。   又看见一个翻窗进卫生间。   尤念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今天是什么日子,流行翻窗进酒吧了吗!快闪吗!   不过没上一个帅……阿凯好号召的?尤念忽的也想可以翻个试试,可惜没那么好的身手。   尤念伸头张望,预备着看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人表演翻窗特技。他刚拿下耳朵里的耳机,却听见酒吧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尤念:“!!!”   换了新音乐?   尤念镇定了三秒,仔细听着。三秒钟后,意识到是有人在里面打架。   阿凯长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王哥靠块头都能吓退人,何况阿凯还是个小有来头的人,黑白通吃,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在酒吧里打架?简直活腻味了。   花亦辰将两个棍子连在一起,并做一条比他自己还高的长棍。银棍挥舞起来,飒飒做响。酒吧内空间太小,束手束脚,并不能完全施展开,但三只藏獒也近不了身。   在居民区出任务,他们都是束手束脚,大喊大叫都不能。。   好不容易清理出通往门口的路,花亦辰对蜃妖招手,喊道:“蜃姐快走!”   蜃妖怎么说也有五百年的修为,一咬牙一跺脚,“我留下来帮你们!”说罢,便挥起一张凳子,将一只藏獒拍得嵌入墙里!   果然修炼再短,也是妖啊。花亦辰赞道:“蜃姐威武!”还抽空竖了个大拇指。   “打架呢,注意点!”蜃妖怒斥,凳子碎裂,只有一根光秃秃的凳腿在手中。   在刚成年的神兽齐麟面前,虽然所有妖怪都要矮一头,然而千年秃鹫妖早有准备,本身就不惧,放开手脚,占据上风。   陈辰踹门而入,还未看清酒吧内局势,就见眼前一抹黑,是只藏獒扑来。   身为领导,不能在属下面前丢脸,陈辰果断飞起一脚,藏獒被他踹中太阳穴,踹飞了。   花亦辰挥棒,适时的当空一劈,咚的一声,藏獒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挣扎两下化作黑水。花亦辰站稳后依旧竖起大拇指,“组长!太牛叉了!”   蜃妖对花亦辰已经无奈。   陈辰怒斥:“耍什么宝!”   阿凯看见陈辰,又是一笑,凌厉的眼神将所有人和妖收在眼底,好像这几个都是他囊中之物。终于等到最后一个人,最后关头,即将揭晓。他吹了声口哨,余下两只藏獒听到召唤,不再攻击,退了回来。   阿凯一手一只尺长钢羽,法力全施,力大无穷,手握绝仙剑的齐麟一不留神就落了下风。   齐麟一个后空翻躲开,绝仙剑横在眼前。   阿凯却没乘胜追击,反而退后,掀开地毯,俯身猛地一拍。   陈辰看见地上的法阵,大惊失色:“不好,阻止他!”   两只藏獒拼死挡在阿凯身前,众人顿时上前不得。   上下周围,四面八方,整个空间里都亮起金色光芒。   “金刚咒!”陈辰大喊。   一旦金刚咒成,前后左右上下都会硬如金刚石,他们会被困在这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亦出不去。这金刚咒局里常用,每一次清场都会大范围使用金刚咒,没想道这一次却作用在他们身上。   所有的事实,再度证明这是场有预谋的反抗!   陈辰是这次行动的组长,也是这场行动的最后一人,阿凯偏偏等他进来再施展金刚咒,他是知道都有谁来!   金刚咒成只要几秒钟,时间一秒一秒的划过,秒钟的每一次转动,都在他们心中划刀。   齐麟御起绝仙剑,绝仙剑飞起,带着神兽之力,以破竹之势飞向阿凯!   阿凯一手射出钢羽抵挡绝仙剑,另一手挡住陈辰。   陈辰眼神犀利,看了一眼钢羽,丰富的经验便告诉他答案:“那是他的本命法宝!”   “哈?”花亦辰不明所以,一棍挑开藏獒。   本命法宝不是普通玩意,相当厉害,尤其是千年妖怪炼出的本命法宝,更是不容小觑。   阿凯不是齐麟和陈辰联手的对手,但他却能撑过金刚咒作用时间。   绝仙剑在齐麟的法术下,变化多端,灵活如风,齐麟一个收招,操纵绝仙剑斩断了钢羽!就在此刻,钢羽断开的缝隙中飘出妖气,迅速缠绕上绝仙剑。剑上的法力荡然无存,原本仙气缭绕的绝仙剑却带着散发一股诡异的气息,朝卫生间的门飞去。   离金刚咒成,只差一秒钟!   电光火石之刻,老天无情,命途多舛,世事无常。   下一秒的发现,是天上诡谲多端的浮云,是未知之数。   卫生间的门上装了珠帘,尤念拉开门,珠帘在灯光下不断碰撞,叮叮咚咚作响,光怪陆离的散发五色光晕。   尤念觉得他这一拉仿佛进了另一个平行宇宙,无数条时间线交织在一起,无数个平行位面的他过着不同的人生、有着不同的故事却都不约而同,在此时此刻盯着眼前这一幕,生怕错过这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一眼。   在这个被命名为“地球”的位面的尤念只想说:“What the fuck!”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留言,谢谢各位姐姐妹妹哥哥弟弟~哈哈哈 第3章 背叛   音乐声停滞。   大门打开,金刚咒破!   周身的金光登时无影无踪,珠帘软软撒下,露出门后误打误入的懵懂少年。   所有人和妖:“???”   花亦辰发现这不是正是群里的那个少年吗。   陈辰想着这人究竟是哪一方的,说是自己人又没见过,说是阿凯的人,可怎么一出场就如此大手笔破了金刚咒?简直是年度最佳完美拍档,应该做个锦旗敲锣打鼓的给他送上门去。   阿凯是明白的,无论是谁破了他精心安排的咒,他都会勃然大怒,一身杀气。可眼见是尤念,他就认命了。   尤念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当空飞来,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啊——”。   这算是飞来横祸吗?尤念下意识的抬手挡脸。   遮挡的同时,尤念还瞥见了身穿灰色连帽衫的青年,太好了,果然是缘分作祟,让他们一次一次的邂逅。等等,他们是在揍阿凯?在砸场子?喵了个咪的,敢动我哥们……可是还是好帅啊。   尤念终于明白为什么电影里电视剧里总是有人会助纣为虐,反派身边总是有人不离不弃,打不走骂不走,掉脑袋都心甘情愿,这就是真爱啊!   然而等了片刻,并没有东西砸过来。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丧失了灵力的绝仙剑飞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仿佛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眨了眼。   剑呢?   尤念愕然:是什么玩意?   说时迟那时快,阿凯冲向尤念,把人挟在肋下,抬腿飞奔。   花亦辰正掏手机翻找二维码名片,上苍把这么可爱的少年送过来,可遇而不可求,只想着加个微信,私下好好聊聊。   陈辰骂道:“什么时候还玩手机!”带什么人来不好,带了个关键时刻最不靠谱的花花公子。   人都被挟持走成人质,微信是加不成了,花亦辰这才悻悻收了手机。   齐麟和蜃妖已经紧跟上去,留下花亦辰和陈辰面对两只藏獒。   花亦辰一棍挑开一只藏獒,藏獒块头不大,胜于灵活。花亦辰的身手也是极灵活,奈何空间狭小,施展不开,觉得今天真是太没面子了。   陈辰拉开羽绒服拉链,从皮套中拔出两只装好消|音|器的黑色手|枪,脚下快速退后两步,拉开距离。也没见他如何瞄准,开枪,一枪一个,两枪都正中眉心,两只藏獒都倒地化为黑水。   这下花亦辰更没面子了,摸了摸鼻子说:“怎么不早点开枪啊。”   陈辰早跑了,只有声音传来:“开枪了要打报告的!你替我打啊!”   阿凯携着尤念,从卫生间的窗户翻出去,一溜烟的跑远了。货车上的人看见了,连追都不敢追,面面相觑,继续做后勤工作。   齐麟和蜃妖还能跟上,花亦辰和陈辰都被远远甩在后面,只能追逐影子。   陈辰跑得最慢,还要抽空指挥,发微信语音:“各单位注意,目标对象逃脱,我们已经追上,注意清场。”   陶新知发来一条语音,里面却是钟妹妹的咆哮声:“咱们就不能申请对讲机什么的嘛!人家外国都搞高科技,咱们全靠微信!说出去不觉得Low嘛?害得老娘手机摔坏了!脚也崴了!”   花亦辰得了一种收到微信必须回的病:“你脚崴了手机摔坏了关咱们通讯设备什么事?当心人家马化腾找你麻烦。”   尤念一路被挟着,寒风中凌乱着,有种被抢亲了的错觉,还没能反应过来。等阿凯从卫生间的窗户翻出来又跑得远了,才想起来哇哇大叫,冷风都在耳边呼啸吟唱,不由得大叫:“阿凯你干什么啊?”   果然是仇家,阿凯是被仇家追上门了吧,而且还是黑道追杀!以才会不要命似的的跑,好危险啊。   可是为什么会有点兴奋呢,果然骨子里不是个追求安分的三讲五美好青年。   可不安分不是这种不安分,被人砍了实在不划算。   胡思乱想之际,尤念一直再等阿凯把自己放下,可他没想到阿凯体力那么好,跑了怎么也有十分钟吧,也不见他累。尤念有种被带着飞的错觉。   绣球公园离阿凯的酒吧有五公里远,公园已经关门。   尤念努力抬头,就着昏黄的路灯,看见“绣球公园”四个大字,吃了一惊,怎么跑到这来了?   接下来,阿凯竟然毫不费力的一手挟着他,一手攀上两米多高的铁门,三步两下,比猴子还灵活,爬上了大门,没工夫再往爬下去,却是猛地一跳,稳稳当当的跳进了公园内,连个缓冲都不需要。   尤念被骇得头脑发闷,一时之间,忘记了发问,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阿凯,像是看着个陌生人。他知道阿凯经常健身,身手不错,但是没想到那么不错,两米多高带个人跳下来,依旧脚下不停,健步如飞。   齐麟和蜃妖跟得紧,也翻了进去,尤其是齐麟,只差几步就要抓到了!然而没想到一进黑黢黢的公园就没了阿凯的影,明明之前还看得见,不过转个弯的功夫,连气息也查无可循,杳无踪迹,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公园关门后,里面所有灯都熄灭。抬头可见不远处城市里的通明灯火,可此地却安然静谧的仿佛坟地。   齐麟轻嗅着空气,立刻察觉不对劲,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体是神兽,天生的高品阶让他凌驾于所有妖类之上,不可能是看花了眼,所以只剩下唯一一种解释。他转身,脚步声在空寂的地方散开,看着身后的露出真面目的女人。   蜃妖故意一路跟在齐麟身后,阿凯将他引入公园,趁齐麟注意力全在阿凯身上,她又对毫无防备的他使用了海市蜃楼。   如果齐麟一开始有防备蜃妖,她是不可能得手的。正是因为齐麟把蜃妖当自己人,才能不设防的让她跟在身后。   当齐麟转身,再防备蜃妖时已经晚了,镇妖阵已经被蜃妖发动。   脚下是黑色的符文,蒸腾着的是黑色的妖气。   这种妖气意味着妖已入魔。正是因为秃鹫妖入魔,局里才下了通缉令,现下蜃妖没有入魔,这个入魔了的阵分明是秃鹫妖所设!蜃妖竟然和秃鹫妖合作,将他一步步诱入陷阱之中。   蜃妖站在镇妖阵边缘,有点犹豫,却还是启动了阵法。   四下一派寂静,黑暗中,两只非人物种都有夜视的能力,清清明明,四目相对,静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蜃妖额间渗出层层冷汗,怯懦的退后一步,已是示弱,心肺四肢都在打颤。   这种时候换了谁肯定都要问一句为什么,偏偏齐麟就不会问。他做事过分随心,不怎么过问缘由。此时此刻,齐麟冷冷的盯着前方,像是盯着猎物,盯着死尸。冰冷的眸子里,抑制不住杀气,将杀戮的本意牢牢的印在她身上。   齐麟独来独往,几乎不受约束,法律和道德于他毫无分量。他不是陈辰那种当官的,一举一动都受局里限制。可惜现在是法治社会,捉个妖都得层层打报告申请,还得搞人道主义,多打了一巴掌都会被告虐待,若对方是个国家级的保护动物成精,就麻烦大了。   至少蜃妖如此作为,一旦捅破,肯定是重罪,不过谁给她的胆量?神兽的级别比国家保护动物高多了,对一只珍贵的神兽下手,全局和整个妖联都不会放过她。   妖气混着魔气,烟雾缭绕,阵法的作用下,齐麟被逼成原型。他紧咬牙关,法力被封住,进而整个人压缩,一只黑色小奶狗形状的生物出现在阵眼中。一双珍珠般浑圆的双眼在夜色中泛着神兽之威,仿佛这只被暂时镇住力量的神兽,下一秒就能刀光剑影的大杀四方。   蜃妖打了个冷颤,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退无可退。   镇妖阵的黑光消失,地面上不留任何痕迹。   齐麟身上还带着镇妖阵打压的余力,头朝下被巨力拍在草丛里,发出一声脆响,似乎撞碎了头骨。   神兽毕竟是神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头骨总要更硬些。黑黑小小的一团,像只被抛弃的幼狗,营养不良,瘦弱可怜。   蜃妖正要过去把他捉住藏起来,然而陈辰和花亦辰紧追而来,二人脚步声渐进,她的心在击鼓雷鸣似的跳着。蜃妖意识到自己根本来不及做其他动作,恰巧齐麟落在垃圾桶旁的草丛里,那个位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于是立即转身,若无其事的迎上二人。   阿凯终于把尤念放了下来。   尤念四处看看,月黑风高,杀人之夜,随便挖个坑就能把尸体处理了。挖得深点,连狗都嫌累懒得刨。   天寒地冻,公园里只有死去的虫尸悲鸣。尤念不曾在这个时候来过公园,更没想到喧嚣的城市中心地段,还会耗财耗力,修建这等大片的寂静之地,空漾漾的,唯有抬头可见的远处,告诉他尚在人间。他是有种不切实的错觉,只觉得这些都是幻觉。   尤念看着阿凯,阿凯也看着他。笑眯眯的,一如往昔,情感依旧。   之前以为阿凯是好朋友,现在才发现这人其实深不可测,被仇人追杀到公园这种事真是太出乎意料了,果然不是正经生意人,是个衣冠禽兽。尤念不得不承认,衣冠禽兽的阿凯挺让他动心的,骨子里的不安分,让他心乱如麻,很容易误会。   知道尤念想歪了,阿凯摸了摸尤念脑袋上的一头软毛,轻声安慰道:“吓坏了吧。”   阿凯很会安慰人,甚至有时候,能读懂人心,尤念心想里想什么需要什么,他都知道。酒吧里有朋友说曾说被阿凯看上是件幸福的事。可尤念是越发看不透这人了,神秘莫测。   尤念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喘着气:“没,还好,你不累?”   绣球公园离酒吧有多远,尤念一清二楚,何况还挟着一人飞奔,体力好到不像人。   阿凯摇头,似乎刚才狂奔五公里的另有其人。看了来时的路,好整以暇的道出目的:“我得走了,能亲你一下吗?”   “啊——”突如其来的要求令尤念愣成了呆头鹅,阿凯的话不着边际,这都什么跟什么。   尤念反应有些迟钝,此刻终于想起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大串:“你你你…….你到底怎么回事,惹着谁了?怎么被砸店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和王哥说呢,王哥也摆不平吗……是黑道还是白道的……报警不?报警吧,放心,扫黄|打|黑很严厉的,现在最恨贪污腐败,匿名举报搞死他……”   尤念慌张的时候话特别的多,碎碎念似的。   阿凯伸手按住他的双肩,微微使力,露着不辨忠奸的笑,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你怎么肯定他们就是坏人?万一你凯哥我才是坏蛋呢。”   尤念看着阿凯,一时无语。   阿凯是坏人吗?尤念不觉得,阿凯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是个十全大暖男,还很规矩,没有走偏路成中央空调,很有大哥哥的感觉。如果这么说,那么那群人是坏人吗?那么帅的人是坏蛋?尤念怎么想都说服不了自己。神色迷茫,脑袋里乱糟糟的,正是一团浆糊。   “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阿凯收回手,双臂环抱,“这世上骗子太多,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多骗子。我要走了,你别跟着我,记得想我就行。”   “那怎么行!”尤念忙上前拉住阿凯的衣角,这时才发现酒吧里开着暖气,人头攒动,不觉得冷。阿凯身上只穿了一件无袖的单衣,一点都不御寒。小拇指一不小心,从阿凯坚硬的腹肌上刮过,纯情的小脸瞬间红了,低下头,嗫嚅的说:“你先去我家躲一躲吧!”   阿凯瞧着他的模样,越瞧越爱,笑盈盈的。越是舍不得,就越要舍得。只得狠下心肠。   尤念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很郁闷,有什么可笑的?而且笑得很暖,像轮冬日的太阳。   阿凯突然抱住了尤念,抱得很紧,这是他第一次抱。事实上,以他的力气和本事,把尤念怎么样了都成,可他始终看着。阿凯很高,有一米八|九,俯下身便能把下巴抵在尤念头顶上,热气吐在尤念耳尖,十分暧昧,“你很善良。不过我得走了,不能连累你。”   尤念的脸色愈发绯红,平生第一次被抱。平时哥们三个一起无意识的勾肩搭背,却都没有这一抱的意味深长,对面是一具真实的躯体,他却没多大感觉。   似乎是知道在尤念脸红,阿凯轻轻笑出了声。   尤念上厕所时是背着包的,到现在都没放下。阿凯把手从背包上滑到他腰间,继而隔着衣服,像是对尤念没心动实施报复行动,色狼似的轻轻摸了一把。   尤念:“……”   “走了!”阿凯忽的松开尤念,大阔步的走,挥了挥手。   尤念站在原地,看着阿凯的背影,想自己确实不应该追。   阿凯恐怕已经想好退路了吧,如果有需要,他会打电话来。如果有缘,他们还会再见面。朋友不就是讲究个缘分的深与浅。   叹了口气,尤念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根据路标指示找公园出口。   太黑了,黑夜重的仿佛染得不均匀的黑布。尤念不怕黑,只是怕一个人走夜路的感觉,太过凄凉。他是渴望火热的躯体,像刚才那一抱似的汹涌,可他太清楚不过,阿凯不是他心中那个人。真正属于他心中的人,应该像洗手间里的那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手机从垃圾桶边移开,余光从垃圾桶下划过,寒冬里草坪上的草都枯了,一个漆黑的东西一动不动的——那是什么!   光芒照过去,强光之余,有个黑色的小生物一动不动。毛发不长,瘦瘦小小的,不像是猫。   是狗!看体型,还是只小奶狗!   尤念终于捡到了一只小动物!巨大的兴奋感冲走了寂寥和送别阿凯的失落,仿佛一瓢热水,从头浇到脚。   自从工作后,尤念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养只小动物。不要猫,他自己就是一只小橘猫,最好是狗,年幼点的,刚断奶,能走路,萌萌哒,会啾啾叫趴裤脚的那种。一想到有只狗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嗷嗷待哺,他就兴奋得不能自已!   不想去宠物商店买,金钱交易来的宠物有种异样的感觉在里面,当然尤念也是愿意给点奶粉钱的。去年河北同学家里的金毛生了一窝小金毛,尤念那个犹豫,金毛小小的好可爱,可万一长大了自来熟恭迎小偷怎么办,犹豫了一天,结果把一窝八只小金毛给犹豫没了。金毛太抢手,何况还是家养的,品质都不错。   尤念走过去蹲下,小心翼翼的看着地上的小狗,这么冷的天,没吃没喝,生怕它死了。   幸亏还有呼吸,听不见声音,但看得见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似乎没一下呼吸都在耗费生命,极尽全力。   尤念拍拍胸脯,放下心。从背包里取出围巾,小心的把小奶狗裹上,放在包里,又把包背在胸前。尼龙布的包里没什么东西,不会硌到,还能抵御寒风。   他碰到小奶狗的身体,软绵绵火热热的一团,是一副生命力顽强的躯体,又想着这么冷的天里身子还这么热,是不是发烧了?明天就带它去宠物医院看医生打疫苗。   冷风仿佛故意的要往尤念脖子里钻,他缩着脖子,顶着寒风,心里却暖洋洋的。   “齐大神——”   “蜃姐——”   追丢了行动目标,又追丢了神兽和蜃妖。陈辰已经让陶新知派人围住公园,做好清场工作。幸运的是这是个大城市,分局里人手众多,成员足够,当然有实力对付千年秃鹫妖的人都在公园内部就是了。   陈辰和花亦辰开始四处找人,不少跟过来的执行部安全部成员也已经进到公园。   阿凯似乎有某种本事可以隐藏自己,连照妖镜都追不到行踪,整只妖凭空消失。   两人只找到了蜃妖,齐麟和阿凯都不见踪影。   陈辰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皱着眉头问:“怎么就你一个,齐麟和阿凯呢?”   他本想直接唤“秃鹫妖”的,但想着面前这个女人也是妖,未免不太好。   蜃妖慌里慌张的,一副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不知道,我追到这边就看不到他们两个了!”   陈辰准备问去了哪里?又是怎么不见了?话没问出口,陶新知就打来电话:“陈组,看见被秃鹫妖劫持的那人了,正在往公园门口走,要请回局里坐坐?”   他们一般不跟普通人打交道,有时候不可避免,会打着警察的名头。但警察是不知道这个局的存在,大都靠本地分局领导同公安局的私人交情,请普通人回局里这事,办起手续来颇有点不方便,前前后后都要做措施。   陈辰捏了捏眉心,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加重,镇定的说:“不用,先看好,暂时别让他走了,我马上安排人过去。”挂了电话,吩咐花亦辰,“你去问问情况,按一般流程处理。”   秃鹫妖离开酒吧时劫持了人质,却没有杀人灭口,反倒是把人给放了。不过陈辰不会想当然的认为秃鹫妖良心发现,不管怎么说,人质也是最后一个见到秃鹫妖的,必须好好问清楚。   花亦辰正巴不得呢,那少年一副无辜的模样,甚是可爱,正好借机能扫二维码加好友。   公园的门不知怎么开了,门口还停着几辆私家车,车里没人。尤念扫了一眼,满心满脑都是包里的小奶狗,倒是没在意。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开过,滴滴打车,奈何地方偏僻,时间又太晚,叫车没能被接单,只能等待。   尤念摸着背包,包里的小奶狗呼吸的强劲有力。今夜所发生的事一幕一幕的闪过,从王哥的世界末日,到洗手间里邂逅的连帽衫男人,再到阿凯的夺命狂奔,最后是怀里的小奶狗,事情发展到现在,有点超出他的认知了。不知道王哥知道阿凯的事会怎么说,说不定他会知道的更多。   王哥的下半生,自己的幸福,阿凯的安危,一个晚上,竟然凭空冒出那么多值得忧思的事。尤念觉得他要是再继续大包大揽的担心下去,就跟王哥他爸一样——地中海了。   王哥这个没良心的,走了也没通知他一声,诅咒他手机坏了!   哄的一声,像是被枚大炮命中红心。   忘了!尤念把最重要的事忘了!忘记问阿凯那个灰色兜帽的人是谁了。可是打听他的仇家不太好吧,管不了那么多了,下半辈子都要打光棍了,今年双十一又要自己买买买,没人跟他一起买的感觉太寂寞。   王哥又是个典型糙直男,一点都不能理解尤念的寂寞心。他又不好找阿凯陪自己买买买,太过暧昧。   心有所思,尤念都快炸了。肩膀突然被点了一下,点燃了导|火|索,瞬间突破了他心里最后的防线。于是尤念炸了:“啊——”   尖叫声冲击波似的,惊天动地。   附近还有人探出头看一眼,眼见有京城里来的人在处理,才又收回脑袋。   尤念缩肩转身,身后是个大冬天却只穿一件单薄黑衬衫的年轻人,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的Louis Moinet手表,再细看,一身名牌的打扮十分扎眼。   瘦高的年轻人非常帅,而且给人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感觉,一头黑发在脑袋后扎了短短的兔尾巴。平日里,一看就这种半长不短长度的头发,尤念都会想到阿凯,好像这是个阿凯专属长度。   花亦辰捂着耳朵,看着炸毛的小年轻,觉得实在太有意思了,什么妖啊神兽啊的,各种风景国内的国外的,都是百无聊赖的死物,和小年轻一比,更是千篇一律的无聊。再仔细打量这人的面容,在酒吧门口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是个陌生人,总之不是鬼就好。尤念心想这个人可能有毛病,都不认识就玩这套很熟悉的人之间才玩的吓人游戏。   酒吧里,花亦辰也在场,可惜尤念满眼都是灰色连帽衫的大帅哥,根本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花亦辰抬起手,飞快的在尤念额头一点。   尤念:“?”   抬眼向上看,什么都没有,这下尤念确认这个人有毛病了。   花亦辰在把纸符叠成拇指大小贴在尤念额头上,所以尤念看不见。有研究表明,叠小的纸符有助于节省法力,效果不变,且成效极快。不过叠起来的纸符很难分门别类,又不能做标记,不如一沓一沓的携带方便。   花亦辰紧盯着尤念,问:“刚才抓住你那人,你认识?”   是阿凯的仇家!尤念吃惊不小,虽然从小到大都没表现出多少聪明劲儿,却是个心里肚里都门儿清的人。放心吧,阿凯,哥们杠杠的,一定给你瞒着!   尤念挺起被背包挡着的胸膛,装出无辜无知的模样:“认识,酒吧老板啊。”   花亦辰继续问:“他带你来这边跟你说什么了没有?怎么放你走的?”   尤念这人抗震能力九级,越有压力越能超常发挥,是典型的临场发挥型选手,还会卖萌迷惑敌人:“没有啊,他把我放在公园里就直接走掉啦,连再见都没跟我说一句,你说这都什么人啊。黑黢黢的我好不容易才走出来,这里连车都不好叫……咦,叫到了”   手机上,app提示他有辆白色标志接单,距离他还有一点八公里。   尤念心里狂喜,这下能摆脱他了。   刚才那张符是一种吐真符,能联想到把施法者提问有关的记忆,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吐出来。原理很简单,本来是个鸡肋,后来发现这一妙用后,就被大家当成了吐真剂,还是无法靠毅力抵挡的吐真剂,价格更是贵的离谱。   花亦辰又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底红纹的符纸,十指飞速叠着,像是在表演手指舞,三下五除二,就把符叠成小块。   这是什么东西?尤念瞪大双眼,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今夜怪事格外多。   惊诧间,花亦辰叠好了符纸,对着尤念额头又是一点,用法力催动失忆符。   尤念终于知道之前额头上那一点是什么鬼了,这人简直是蛇精病!尤念咬着牙,唇齿之间两颗小虎牙正好左右对称,心道不能跟精神病人一般见识。他不是阿凯的仇家吧,就是个半夜疯跑的蛇精病,恰巧撞到他的而已。   花亦辰盯着两颗小虎牙看得出神,少年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两只小虎牙,就是这两颗牙和一张猫似的短脸和尖下巴,才让花亦辰没有想太多,放松了警惕。   花亦辰在无限联想之时,脸上露出一副在尤念看来有点猪哥一样的表情,生生把尤念吓得退后一步。   谁知花亦辰却极自然的掏出手机,给尤念看屏幕上的微信二维码名片,笑着说:“说好了加微信的啊,不会反悔吧。”   尤念第一眼倒是没留意巨大的二维码,而是小刘海的机型,现在对精神人都那么放宽了吗,不仅能半夜乱跑,还给买小刘海?还带Louis Moinet?这一身都贵得离谱。尤念默默掏出自己的iPhone 6,有点不好意思,精神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先打发了再说。   扫描,发送添加好友请求,添加成功。   花亦辰微信名叫nosiy。   在尤念一脸“你很讨人厌”的表情中,花亦辰丝毫不觉的拿过尤念的手机,修改备注名“花亦辰”,还给尤念,带着满脸期待的表情说:“你叫我辰辰哥也行。”丝毫不顾及他家领导名字的谐音也是辰辰这件事实。   我才不要叫你辰辰哥!尤念这只橘猫的胆量也仅限于在心中咆哮,抢劫似的拿回手机。花亦辰又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尤念只想开溜,不想告诉他名字。   看着尤念没动作,花亦辰笑着催促:“你呢,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滴滴司机在身后嘟嘟的按响喇叭。   尤念想还是早点把这蛇精病打发了,多一秒就多个变故,于是迅速抢了手机输入自己的名字,并把手机往花亦辰身上一拍,跳上车逃了。   一上车,尤念就把这人设置为“不让他(她)看我的朋友圈”,在“不看他(她)的朋友圈”这栏犹豫了下,还是点了。   打开背包,伸出食指轻轻摩挲睡得正熟的小奶狗,瞬间放下蛇精病花亦辰和不知所踪的阿凯,心里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果然要远离危险,杜绝一切危险源,将所有的可能都扼杀的摇篮中。   然后果断把花亦辰拉黑。   当夜,在绣球公园及附近搜寻了两个小时无果之后,陈辰终于确信失去了齐麟和阿凯的踪迹。   阿凯不要紧,一个目标任务而已,一次抓不到就抓两次,抓三次。   齐麟就不一样了,神兽是他借来的,哪怕他是去追踪目标了,也得报告时间地点,甚至连一日三餐吃喝拉撒都要事无巨细的打报告啊。 第4章 养狗   酒吧被砸,尤念想着王哥可能已经回家了,发微信不回,他在车上连打了好些个电话也没人接,是睡着了?   整整一路,尤念又多了个担心的角色,都是大高个,怎么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还不如自己呢。   深夜的马路上车辆伶仃,街上已少有人烟,司机一路踩油门,车技极好,在不断的踩油门和踩刹车之间还能把车开得四平八稳。   尤念和王哥是对门邻居,尤念家用的密码锁跟王哥是同款,拥有指纹解锁密码解锁钥匙开门等各种开锁方式可选择,他们二人的指纹都可以解锁对方的门。   “王哥,睡了吗。”   打开王哥家的门,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大抵是睡了。   可尤念还是不放心,心里觉得不该是王哥不放心他么,王哥居然他先回家也不跟他说一声,是准备让阿凯送他回家吗!是准备给两人创造机会?可惜机会没有,倒是弄丢了阿凯,捡了只小奶狗,丢了只无籽西瓜捡了只南汇西瓜。   没有开灯,尤念摸黑走进卧室,卧室连晒台,王哥睡觉不怕被偷窥,窗帘都没拉。就着窗外透来的夜光,王哥穿着一身皮卡丘黄的睡衣半裹在被窝里,睡得正熟,被子被蹬掉了半截。   尤念老妈子似的给他盖好被子,想着如果灰衣帅哥能给自己盖蹬掉的被子,那画面会有多温馨。青春年少已经快从绿转黄,再美的鲜花也美不了永生。他和王哥年龄愈大,愈发觉得都是下半生无依无靠的主,可能还要相互为伴,在养老院被护工虐待,聊以慰藉终生。   打了个无声的饱嗝,尤念的新陈代谢不错,之前摄入半杯伏特加,加上好一番受惊,出了一身汗,现在几乎感觉不到体内的酒精。   回了隔壁自己家,尤念小心翼翼从包里取出小奶狗,像是产房外的丈夫托着野猴子似的丑八怪儿子。他心颇大,也不怕有虱子,直接放到床上,趴着看蹲着看站着看,怎么看怎么喜欢,越看越幸福,看一眼就能把各种不愉快抛之脑后,于是噘着嘴,在小奶狗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很干净的一只,看来前任主子还是挺好心的,虽然抛弃了,至少把小奶狗打理的没丝毫异味。   小奶狗还在睡,一路奔波也没吵醒,初生婴儿似的,极缺睡眠。   洗澡的时候,尤念还在想该起什么名字呢?好像无论什么名字,都不能表现他对小奶狗的喜爱。   不过这是什么狗?   尤念怕冷,觉得小奶狗楚楚可怜,睡相又萌萌哒,肯定也随自己怕冷,开了空调,调到二十四度。中华田园犬吧,尤念想着,不像是一般人会养的犬种。尤念对犬类还是颇有了解的,毕竟太喜欢了。   就算是中华田园犬,还是别人不要的,也是他的心肝宝贝!   洗完澡,裹者居家服,尤念把小奶狗抱在怀里摇来摇去,又亲又揉,狠狠吃了一番豆腐,心里全是粉红泡泡。拿出手机各种换角度拍,打灯光,挑比较好看的上传朋友圈,求养小奶狗心得以及这是什么狗,其实是向全世界宣布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了!他的生命从此有了意义,今夜是他的新生。   总而言之,尤念过于兴奋,恨不得再拉上王哥喝酒庆祝,只是把人从熟睡中叫醒有点不道德。   想到庆祝,尤念又忍不住想起阿凯来了。临别前,阿凯抱他的时候还摸了一把,现下再一想,分明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让他知道。   尤念盘腿坐在地上,伸长了手去拎被随手丢在地上的背包,背靠着床,在背包外层里找到一根金属的羽毛。羽毛有一尺来长,看起来是实心的金属制品,非铁非铜的,做工精细,看似有些分量,拿在手里掂量,却是轻如鸿毛,如若无误。   是阿凯留给他的临别礼?这是什么意思,永远不见了吗?   尤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吸到了阿凯的气息。   想起阿凯,尤念不由得一阵伤感,多好的人,却被仇人追杀。于是把羽毛又收回包里,觉得这个临别赠礼意义非凡,这段时间他定然随身携带,以祭奠好哥们。   不知为何,他觉得以后肯定还有再见面的机会,缘分这种东西,似乎期待就有。   不过是开了两枪,报告还是要打的。   临时办公室内,陈辰带着一脸“关门放狗”生人勿近的神情,打开黑色的笔记本电脑,这是他的私人物品。熟练的打开桌面右边的Word文件,修改时间地点事件,上传邮件,点击发送。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重复过无数次,熟练地甚至可以不用眼睛。   花亦辰在旁边探头看着,叉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陈辰熟练的动作像富士康流水线员工:“这么简单开枪时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合上笔记本,陈辰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面无表情的说:“在得到正式回复之前都不能再开枪,非工作时间还没人回。而且现在禁枪禁成这样,说不定下个月一号就收到中央的红头文件要全面禁枪。”   “现在买刀都要实名制了好嘛,再这样下去,冷兵器都不能用了,咱们全体靠纸符,转行捉鬼看风水。”茶几一角的钟妹妹说,一只□□的脚翘到茶几上,正把裹了冰块的毛巾贴在脚踝上。幸亏只是崴了脚,否则陈辰还要多打一份报告。   已是次日,齐麟依旧下落不明,虽然知道齐麟一贯不合群我行我素,可能只是追秃鹫妖追迷了路。可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一切往好了想的解释都不科学。   然而没有人写过关于借来的神兽暂时下落不明的报告,显然百度一下求助谷歌都不管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辰没搞懂阿凯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计划,还得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写报告。报告要局里一份妖联一份,两份不能重样,否则会被认为是不尊重妖联,那群妖怪又要闹起来争权益,这年头最没分量的分明是人类。   蜃妖走来,端着给三人的咖啡。   花亦辰连忙上前把所有咖啡都接过来,嘴巴甜的宛如抹了蜜,他抹的蜜还是高级货进口的:“谢谢姐!”   这年头人权没用,远不如妖权。大家其实都很尊重妖怪,妖怪们还是很不满,年年打报告到中央要求享受超国宝级待遇。   蜃妖坐下来拍拍花亦辰的肩,说:“花花,该姐谢谢你。”   她是指酒吧里花亦辰全力相护一事。   钟妹妹晚上还要睡觉自认是个病患,不喝咖啡,困过头,又来劲了:“是啊是啊,花花辛苦了,花花太辛苦了。”   倏地,花亦辰转过一张绿了的脸对着钟妹妹,笑容不见,只剩下威胁:“不许叫我花花!”又瞬间变脸,转过一张笑颜如花的脸对着蜃妖,眼睛眯成月牙,“当然蜃姐叫没关系。”   钟妹妹噗嗤一声笑了,指着陈辰问:“辰辰在这,不叫你花花叫什么?”   陈辰正焦头烂额中,冥思苦想,报告还是只有一个开头,呵斥:“够了!花亦辰钟九诗你们两个没事要么就去现场要么滚去睡觉!”   钟九诗看着花亦辰,指了指自己的脚踝,示意这是工伤,有权不劳动。   陈辰喝了口咖啡,盯着笔记本屏幕,疑窦未解前,他是不准备睡觉的。杯里是冰美式,还是双倍浓缩,晃动杯子,冰块轻盈的撞击,像是拙劣的舞者。   钟九诗眯着眼睛,看着陈辰一个头两个大。他年龄大了,脑袋似乎容易转不过弯。花亦辰又是个不管事的主,动脑筋的时候习惯装疯卖傻,不靠谱。蜃妖终究是妖联派来的,算不上自己人,不指望她出力,不过当下出事了,她也脱不了关系。   眼中有文字,心思如浮萍。这次行动说隐秘也隐秘,说不隐秘,也可以。毕竟清场需要人力物力,分局上上下下,哪个不知今晚的行动。只是能在细节上能完美切合的,着实不多。   蜃妖率先打了个哈欠,表示不如你们年轻人,撑不住了,要先回去睡觉。秀发有点凌乱,优雅的转身离去,顺手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的刹那,犹如进入了一个新空间。剩下的三人都是自己人。   钟九诗对陈辰飞了个眼神。   陈辰不用抬头,便接收这个眼神传来的信息,轻轻的摇头。蜃妖自然不必怀疑,妖联比局里还忌讳入魔一事,派来协助及监视的妖事先要经过省察,是个与秃鹫妖没关系的,确保万无一失。   仔细回忆行动的一点一滴。执行部所有涉及妖怪的行动,都要通知妖联高层,并由妖联派出协助,也也是为了向妖联公开执法过程,确保过程没有徇私枉法和虐妖嫌疑。再由陈辰选定人手,将此次行动人手汇报上司,便从北京出发一路前往南京,展开追捕活动。   钟九诗细弱无声,隐隐防备隔墙有耳,眼睛有点干,问:“报信的是上面还是下面?”   至少高层是知道细节的。每个部门都难免搞老一套,关系迷乱成网,牵一发而动全身。陈辰今天显示屏看得太久,看得眼花缭乱,屏上色彩模糊一片,眼前仿佛蒙着一层雾霭,仰靠在沙发背上,脖子酸胀,是老毛病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个人给捏捏。   花亦辰抢话:“上面就牵扯大了,那咱们还搞什么,收拾收拾回家吧。”   陈辰坐直,冷静的说:“是上面,也得把该放出来的放出来,现在篓子都捅大了,覆水难收,得出个替死鬼。是下面,得查私人关系,通风报信,就算是飞鸽传书纸鹤传音,也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现在忽的庆幸带来的是这二人。钟九诗见多识广,花亦辰心知肚明。遇到这种事,二人再合适不过。   轮到花亦辰一个头两个大,原以为可以轻轻松松结案,寒假多放些时日子,没想到又是个烂摊子。他靠在沙发上,想着夜晚见到的那人,尚且得以安慰。他看了陈辰眼,觉得什么重担都交给他未免过意不去,于是说:“我去联系网络的那群家伙们,让他们细查阿凯这些日子的动态。飞个鸽子纸鹤什么的,现在监控录像到处都是,应该躲不过。”   “嗯。”陈辰答应,“先查阿凯的手机电脑这些玩意,重点是手机。说不得就有线索。”   人际关系已经被摸得清清楚楚,入魔这事跟比贩毒还严重,包庇按同罪论处,几本不可能有同伙,所以重心放在阿凯这只妖上面。   钟九诗又问:“那神兽怎么办。”   陈辰有点不高兴:“那么大的妖了,还能真丢不成。”   神兽于妖联,就像大熊猫于人类。然而大熊猫还有很多只,神兽就那么一只。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陈辰倒是觉得妖联未免大惊小怪。   钟九诗一笑:“你是临时保姆嘛。妖联怎么不给神兽配个贴身保姆?”   陈辰看着显示屏,还是一个字都打不出,心想再这么煎熬下去,得不到充足睡眠,发际线怎么都得退。   齐麟醒的时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眯着眼,看着拍嘴的居然是只爪子,倏地傻眼了,愣成一尊石像。肚皮上毛茸茸的,他下意识用爪子挠了挠肚皮下,不大的一片软毛,什么东西?刚睡醒,整只兽的小脑袋都迷糊着,不太清醒。   尤念感觉到头顶有爪子滑过,像发梳轻梳理头发。仰起头,看见小奶狗醒了,滴溜溜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正萌萌的看着自己,一点倦色都没有,看起来是只健康的小东西,真好。   齐麟看见一张巨大的人脸,心想这是巨人吗?眼见巨脸越来越近,那双眼睛眸色偏浅,神色温和,让他产生不了任何敌意,甚至想更亲近。   是他变小了,齐麟发现了现实,看着自己瘦小的身体,郁闷的不敢相信自己双眼。那张脸更近了,眼睁睁的看着肚皮下的脸越来越近,齐麟只能干等着双眼,眉宇之间,全是看不出的霸气。他拼命向后缩,然而越动反而越像是把自己送上门,身下的布料太滑了,只能干着急。   然而他越瞪,在尤念看来就越萌……   他想做什么,好像要吃人!巨人一般的人能一口把他吞入腹中,齐麟连挣扎都忘了。   尤念在小奶狗的肚皮上狠狠亲了一口,声音又响又亮,。   齐麟:“.…..”   竟然被亲了!这是他这辈子得到的第一个吻。一吻误终生,仿佛被利剑劈开了他的霸气。   晨光洋洋洒洒,流泻一室。   齐麟红着一张黑脸,肚子上被亲吻的地方还沾着口水,灼烧似的滚烫,不由庆幸自己现在是原型状态,再红再烫也被一身漆黑遮掩。   尴尬的那一刻,齐麟想起这张脸了,那时惊慌失措的,整张脸有些变形。同时,昨夜的情景涌入脑海里,一幕一幕,历历在目,他居然被只蜃妖阴了。这人是那个突然出现,先是破了金刚咒,后来又被秃鹫妖劫持的人。   看着小奶狗傻愣愣的模样,尤念觉得要是再继续萌下去,他的心也要化成蜜水。蜷缩在床上,厚重的遮光窗帘已经被拉开,透着室外冬季蒙昧的光晕,继续跟同事聊微信。   同事五十多岁,家里养了两只泰迪,崽都生过两窝,颇有养狗心得。早上起大早遛狗,发现尤念朋友圈的救助,并没有意识到尤念的最终目的在于显摆,非常热情的给尤念科普。且根据多年的养狗经验来断,这应该是只一个月大的中华田园犬,可以喂羊奶粉,并让尤念现在就来自己家里拿。   同事住在对面小区,过个十字路口,走路十分钟。   尤念真怕饿着小奶狗,本来准备热牛奶给他喝,但怕小奶狗乳糖不耐,这么小的狗,再小的毛病都容易致命。于是伸手去摸他的肚子。   然而齐麟不是你想摸就能摸的,他是高冷的神兽,神兽的尊严不容愚蠢的人类侵犯,等闲人等想搭话还得看他心情。不过他看人办事,觉得眼前这人让他看着心里舒服,又有点不想躲。   尤念见小奶狗想躲,以为是害怕,伸手把他拎到怀里,狠狠□□一番,顺便摸了摸他扁平的肚子,觉得那么小就被抛弃太可怜了,简直造孽,下巴抵着他的脑袋,轻声细语的安慰:“可怜的狗狗,饿坏了吧。”   狗是通人性的生物,能感觉到关爱与呵护。   但堂堂神兽分明不是狗,却被无知的四爪兽当成了狗。   齐麟从不在人类面前暴露原型,更不可能力量被压制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他原型和人型时都不怒自威,有神兽的威压震撼,谁敢如此冒犯。   尤念看着一副生无可恋的小奶狗,决定还是先喂饱他,爬起来换衣服,把自己裹成球,出门找同事拿羊奶粉。   看着尤念出门,齐麟从床上跳下来,虽然身体小,身手依旧矫健灵活,走到落地镜前看自己的模样,觉得自己怎么看怎么不像狗,就算缩小了身子还是很八面威风,出门逛一圈应该能吓到不少人。   左右看看,到处走走,发现是间不大单身公寓,客卧一体,整洁干净,边边角角的连灰尘也没有,实在不像是个男人的卧室。   空调嗡嗡作响,窗外寒冬肆虐,室内和煦如春。   齐麟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蹲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齐麟仔细回忆着昨日的细节。他中了蜃妖和秃鹫妖的陷阱,被镇妖阵压制了一身灵力,本以为会落在他们两只妖的手中,没想到会被一个普通人当成流浪犬捡了回家。   镇妖阵的作用效果只有十二个小时,家中没有表,不知何时。看天色,应该没剩下几个小时了。那就再忍忍,神兽也不总是别人想象中的那么高傲,像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亲贵胄,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总不会要卧薪尝胆。   摸了摸肚皮上被亲过的地方,口水还没干,偷偷放下鼻子下嗅,明明是白水似的液体,味道却出其的好闻。眼前鼻尖,到处都是那个人的身影和气息,回旋着。   同事的儿子早几年就结婚搬了出去,家里就剩下同事夫妻二人和两条泰迪,见尤念一大清早的做客,还热情的留他吃早饭。   尤念满心满肺的惦记家里的小奶狗,还在饿着肚子,怎么也不肯逗留。   两只泰迪分别抱着尤念的一条腿,过分热情,模拟某种动作,上上下下蹭来蹭去,蹭得尤念满头黑线,尴尬的直找地缝,只想快点离开。   拥着一身寒气进来,再离开时,尤念不仅带走了半桶羊奶粉及奶瓶,还顺带拎了几只同事老婆包的新鲜出炉的豆腐馅包子,滚烫的包子躺在手里,暖烘烘的。   回到家,尤念脱了外套,就开始百度冲奶的方法,笨手笨脚的冲泡羊奶粉。   齐麟蹲在地上,好奇的看着尤念的动作。然后,他看着奶瓶,想不同这是在干嘛?   然而无论他能否想明白,没了灵力的神兽只是只没力气反抗的小奶狗,连叫都不会叫,更别提反抗的权力。他被尤念抱在怀里,强行塞了奶嘴。好像是要喝的。   齐麟的无关拧在一起,相当痛苦,可惜人眼不具备识别功能。   尤念一边喂小奶狗,一边打开ipad看《唐人街探案2》,看了好几遍的电影,看到“好清秀的姑娘”时再度捧腹大笑。为了这部电影,他还买了半年的会员。   齐麟听到这句话,再抬头看看上方的人,突然觉得这句话很适用,确实是“好清秀的姑娘”,再看之下,发现这人笑起来正巧露出两颗对称的小虎牙,搭配着一张清秀白皙的脸,晨光下,五官刚硬带柔魅,分外好看。不由得想仔细看,又仰起头想要更仔细的看,像是要把万千风景纷纷收入怀里,都是他的,旁人谁都不给看,结果一不留神呛着了。   这一呛齐麟有丢了半条命的感觉,喉咙鼻孔刺痛的难受。   不过好处就在于,尤念不敢再强迫他喝那古怪味道的东西。听见小奶狗发出“呜呜”的难受声音,尤念自己更难受,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同事还给了尤念宠物医院的名片,医院早上九点半开门,让尤念先打电话预约:“对对对……我捡了一条小奶狗来,想给他做个检查,顺便打疫苗…….好像才一个多月大,蛮干净的……没有虱子,应该刚被丢在公园里就被我捡走了……公母?这点我没仔细看,待会看看……好的好的,那就下午,就这样说了……”   医生上午忙,让尤念下午再把狗带过去。   齐麟没打过针,却听说过打针,那么长的针扎进身体里,想想便起鸡皮疙瘩。又听到下午才打疫苗,知道这下能躲过这一针了,然而他怎么扭曲,都没能躲过尤念伸出来的魔掌。   尤念把小奶狗按在一只腿上,百度一下怎么判断狗狗性别,看懂了,把手机搁在茶几上,就要把小奶狗翻过来检查一番。   齐麟是看着尤念滑手机屏幕的,脸都要被气绿了,张嘴在尤念手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牙齿也不敢用力,牙印都没能留下。   于是尤念把齐麟按在腿上,假装狠很的拍了两下屁股,算是惩罚,瞪大了眼睛,装腔作势的威胁:“叫你咬人,不能咬人知道吗?”   齐麟活了百多年,第一次被人亲,第一次打屁股,感觉似乎连清白都交在这人手里了。当狗怎么那么难啊,那么多狗是怎么活过来的,他才当了一个多小时,就已经受不了了。   一人一狗,两种生物,四目相视。   尤念突然觉得这条狗似乎很聪明,有独立思想。   豆腐包子包的皮薄馅大,隔着包子皮便能嗅到辣椒的香辣和豆腐的清香。尤念捧着包子开咬,咬到第二口终于咬到豆腐馅了,一瞬间,像是被强力辣椒水溅了眼睛,馅里的辣椒绝对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辣的小米辣椒。   尤念辣的眼泪都留下来了,连擤好几把鼻涕,盯着镜子里擦红的鼻子,泪眼婆娑,仿佛刚刚大哭过一场。默默把剩下的包子打包好,留给王哥当早餐。   九点超市开门,尤念昨晚睡觉前就决定去超市买点狗盆等必备用具,顺便买个新奶瓶,自家宝贝要用最好的,才不用人家狗用不上的二手。   把小奶狗放在家里,尤念有点不放心,刚才出去拿奶粉,回来时小奶狗自己跳地上,床虽然不高,但尤念就是莫名的心疼。还是送到王哥家里好了,让他看一会。   尤念在从厨房里一阵翻找,翻出一个水果篮,仔细垫好围巾,角落里也不落下,把小奶狗放进去,温热的奶瓶也放进去。   王哥还在睡觉,尤念怎么晃都晃不醒他,只得反复唠叨,千万别踩到他的狗,把篮子放到床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万一王哥起床上厕所一脚踩到怎么办?还是把篮子拎到客厅里,挨着墙放,又是好一番叮嘱,直说的王哥不耐烦想要揍人。   “不就是一只狗吗?你我都照顾得长那么大了!”   齐麟换了个又冷又乱的屋,活像是个被打入冷宫的不受宠妃子。他顶着一张面瘫脸,觉得还是睡觉吧,睡醒了时间就到了,于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顺便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奶瓶。   尤念觉得自家小奶狗不能再萌了,懒腰伸的萌出人一口老血。   确实有些日子没给王哥打扫屋子了,王哥活得乱七八糟的,有点邋遢。尤念在厨房找到只玻璃保鲜盒,冲干净,把包子放进去并丢进微波炉里,告诉王哥起床后别忘了热包子吃,再度觉得自己真是活成老妈子了,不过无论是为了小奶狗还是王哥,变成老妈子也值得啊。   于是尤念兴冲冲的如脱缰野马,跟在一群买菜大妈后面冲进了超市,马不停蹄,直奔宠物用品区。   阿凯的手机在酒吧里没带走,昨晚被捡了回来。   大家感觉伟大的苹果公司安全系统太好,再怎么谩骂,网安部再牛叉,也只能一个一个的试密码。非常感谢阿凯用的是四位数密码,并非六位。   阿凯不缺钱,手机居然是用了不知道多久的iPhone 5,伤痕累累,还没有指纹解锁功能,否则找个会变换的妖来保管立刻解决问题。   负责试密码的是个九零后后勤部妹子,试了整整一晚上,顶着两个黑眼圈,终于在早上八点多开始试以八开头的密码时,把密码试出来了——四个八。   后勤妹子只想哭,阿凯也算是个生意人,生意人都爱用选八做车牌号手机号,如此说来四个八的密码简直不要太正常。   花亦辰从后勤妹子手中接过手机,温柔的叮嘱她快回去睡觉,并递上新鲜出炉的早饭。坐下来,大拇指一划直接打开微信,喝着鲜榨原味豆浆,吃着鸡蛋灌饼,就着早饭开始办案。   最后一个联系人是个叫“王哥”的,看内容时花亦辰简直要被气炸肺,居然是让王哥去试探尤念的意思。   从人的眼光看,寿命更长的妖族找人类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一旦人老去,满脸皱纹,皮肤松弛,妖还保持原貌,这场不对等的恋爱,缝隙会越来越大,矛盾也愈发严重。何况阿凯耍流氓的对象还是可爱的小尤念。   花亦辰昨晚想了一整夜,该什么时候给尤念发微信,以便增进关系,怕吓着人,显然太早太晚都不合适,便一直拖到现在。他倒不是想把尤念怎么样,觉得那么可爱又好玩的一男生,值得交个朋友,他正缺这样的朋友。   钟九诗还以为花亦辰是恋爱了,吵吵嚷嚷的要新郎官请客。在她看来,恋爱和结婚没差。   花亦辰咬了一口鸡蛋饼,里面是满满的土豆丝和海带丝,土豆丝炒得粉嫩,海带丝有嚼劲,还加了颗碾碎的卤蛋,含含糊糊的说:“你不是吃着我买的鸡蛋饼和豆浆了么,花了半个小时才买到的好嘛,你不知道排队的有多少,后面的人都能用眼光把我削成肉片了。喏你的,加辣不要葱,没记错吧。”   他一个人排队,结果买了十人份的早餐,还在一群人的瞩目中,招摇过市,上了路边一辆夺目的保时捷。   钟九诗想象、穿一身巴黎世家的花亦辰在街边小摊前买鸡蛋饼,并指挥着这个不要葱不要香菜那个辣椒多放点,这情景究竟是有多搞笑。   豆浆还烫着,花亦辰不习惯用杯盖,打开杯盖,准备直接喝。他开始刷阿凯的朋友圈,第一条就是尤念发的求助,这是什么犬种以及三张附图。   睡熟的小黑狗静静躺在他怀里,赫然就是齐麟的原型。   花亦辰一口豆浆喷出来,噎住了似的,盯着手机屏幕,陡然大声吼了一句:“神兽!”   陈辰也在捧着鸡蛋饼吃。确实好吃,尤其是里面的甜酱,吃起来不咸不淡的正好,听到花亦辰的话迅速抢过手机来看,不顾手机上的豆浆,屏幕上赫然就是那个害他绞尽脑汁写了两篇报告的神兽齐麟!   钟九诗觉得屏幕上的齐麟看起来又丑又萌。她是见齐麟本尊的,回忆着映像中那个不苟言笑的傲娇的美男子,再对比屏幕上的照片,有种反差萌,糙汉子也立刻少女心爆棚,问:“神兽这是怎么了,原型那么小?不会吧。”   “去问问本尊吧,看起来像是被封住,反正都找到了。”陈辰说,恨不得把神兽大卸八块。   花亦辰看着阿凯的手机,再拿出自己的手机刷新朋友圈,还以为是网络不好,亦或是手机崩溃,又连刷了三次,终于承认了现实的残酷悲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花少,竟然被拉黑了。 第5章 挠人   王哥啃着包子,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包子了,他是帝都人,口味重,不像口味轻的尤念会觉得辣,这包子简直是为了满足他的口味而特地准备的!吃的心满意足,满口满手的都是红油。   他边吃边思索,怎么今天这么早就醒了,这不像他的生物钟啊,还有客厅里那只黑黢黢的东西是什么鬼。   蹲在地上,王哥还穿着皮卡丘黄的睡衣,趿拉拖鞋,撅着屁股,用油乎乎的手把齐麟举起仔细观察,嘴里喃喃道:“瘦是瘦了点,不过怎么这么丑。”   齐麟怒不可遏。   辣豆腐包辣的流油,调料放的是十足十,王哥早上起床没有小橘猫管,也不知道要刷牙,口臭还带着一股变态辣椒味,那个苏爽,简直要把齐麟活活熏死。   幸运的是此时门铃响了,齐麟逃过一劫,被放回篮子里时大口喘气。   门外是找上门来并准备兴师问罪的陈辰、花亦辰以及陶新知三人。   尤念登记的户籍信息时填的地址很准确,而且这小子居然还在警察局留下过档案,上面有详细地址。他们没怎么耗功夫,便找到尤念家,按了好久的门铃,却没有人应答。   进门时,放他们通行的保安见这三人来头不小,非常客气又很多嘴:“尤念那小伙子啊,住2703,他要是不在家,你们去隔壁2704瞅瞅,两人经常混在一起。”   于是敲响了王哥家的门。   陶新知是本地人,之前也在总局干过三年,这次帝都来人了,负责的工作是全程三陪。这几年总局大搞改革,他没想到这次执行部来的几人除了陈辰还顺眼点,其他都是奇葩。   陈辰一看照片上齐麟那样就知道不好,心下太清楚不过,按齐麟通常的性子,绝不可能允许自己被弄得那副德行,他几乎没展示过自己的原型。   王哥心大,也没通过猫眼看门外是什么人,反正自己一米九的高大个子,下手又狠,总不可能出什么事。当他看见门口三人,心下认为这三个人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这三个是什么人?   陈辰亮工作证,换了一副领导做派,通神上下是不同寻常的气质,显现出不容置疑的强势,说:“国安局,请配合调查。”   王哥打量三人,疑惑着:“你们都是国安局的?”   花亦辰和陶新知也亮出证件。他们局其实跟国安局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一贯顶着国安局的名头办事,也就能吓唬吓唬普通人,有时候普通人被吓怕了,会举报上访,国安局就会背个莫名其妙的黑锅,又调查不出什么。   但吓不到王哥——他亲爹也是国安局的,怕啥单位都不怕他们。   陈辰看见王哥第一眼觉得颇为熟悉,但怎么想不起来,然而无暇去思考这种感觉,他的注意力被王哥背后的一面墙吸引,白色的墙前摆着只篮子,篮子里的神兽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花亦辰手速很快,陶新知没看见,只听见啪啪两声,两张纸符贴在王哥脸上,一张在额头,一张在脸蛋。两张纸符看似相同,黄底红纹,纹落的力道都一样,像是流水线赶工的手笔,明眼人还是能看出两张纸符上的纹落并不相同。   纸符安然的燃烧,整个过程,没有火光,只能看见灰烬,灰烬一落便如月光倾泻,分明有迹实际上却无影无踪。   一张失忆符封印记忆,一张定身符定住身形。两张纸符,对付没法力的普通人再容易不过。   王哥动不了了,木头桩子似的,伫立在门后。   三人绕过王哥,鱼贯而入,来到齐麟面前。   齐麟想这些人总不会像凡人一样无知,应该能认出自己。实话实话说,被那个可爱的玩意一闹,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神兽了,还是说他只是不小心修炼成人的狗。   尤念也是够伟大,不经意的碎碎念,精神洗脑之下,竟然能让神兽怀疑神兽生。   齐麟蹲在篮子里,自认为一如既往的不动如山,单靠气息就能吓退众人,可惜旁边还竖着只奶瓶。   三人不约而同的做出同一动作,整齐划一,似乎之前演练过无数次,连手机抬的高度都出奇的一致——掏手机,开摄像,选角度,按快门,拍照。   三只手机甚至还发出快门声。   齐麟是存了想咬死这三个家伙的决心,给他们一个没错就是老子,外加狂拽炫酷吊炸天的怒瞪。   三人连忙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云淡风轻的。   陈辰秒懂,还是正事要紧,手机打开备忘录,递到齐麟面前。   齐麟不会拼音,只能手写,小奶狗般的肉爪子写字非常费劲,不过利爪很长,足够点屏幕。手写输入法对于歪七八扭的汉字很头疼,有的字连续写了几遍才被识别,统共只是简单写了两个字,陈辰是神队友,理解力强,那两人还茫然着,他又秒懂了。   陈辰想了许多可能,又一一否决,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倒吸了口冷气,骇然道:“秃鹫妖先把你引过去,然后蜃妖发动事先准备好的镇妖阵偷袭你!”   为了一个秃鹫妖,蜃妖连神兽也敢偷袭,是这两只妖私下关系太好?可这么好的关系,为何妖联派遣蜃妖来时,却没能调查出他们的关系?上一个问题结束,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他们犹如活在迷雾中,提心吊胆的奔驰几公里后,发现终点又被后移了几公里。   齐麟冷冷的点头,舌头抵着牙齿,锋利的獠牙是给蜃妖的脖子预备下的。   花亦辰看着陈辰,想他可能一早便有了这种想法,只是没有证据。陈辰既然能从“蜃”和“镇”二字大胆的推理出这个结论。那他是不是已经在暗中监视蜃妖了?太打草惊蛇了吧。   陈辰没在跟齐麟说什么,立刻让陶新知通知局里内部,并电话钟九诗,无论如何,就算用暴力手段也要先控制住蜃妖。   钟九诗是钟馗后人,祖传一手追踪镇压的手段。电话那头,她也是吃惊不小,连说好的,拄着拐棍,拿着蜃妖喝过的杯子,掏出随身带的八卦罗盘开始追踪。   事实上,陈辰一行人前脚走,蜃妖发现大事不妙,也跟着走了。   钟九诗喊人开车带着她,追出局里不过四五百米,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钟九诗就看见八卦罗盘中的司南紊乱,妖力被扰乱,无法再继续追踪下去,立即电话:“不行,她应该也是用了什么手段阻挡了自己的气息,追不到。”   花亦辰诧异:“你知道她有问题,没找人监视她?”   陈辰看了花亦辰一眼,缓缓点头。   花亦辰立即明白,陈辰在放长线钓鱼,想把二人的关系找出来,亦或是谁在隐瞒这段关系,还是有谁在中间给他们牵线。陈辰做事一贯不干脆,遇到问题,怎么也要拖泥带水的连带些,想把妖联的管辖从分局里踢出去。   建国之后,国家决定对一切妖魔鬼怪实行统一管理,与此同时,有实力强大妖和人类响应中央的号召,成立特殊管理局。那时候有大多妖族都很开化,何况还有强大的妖族成员的压迫,随着这些年科技越来越发达,妖族们也意识到和人类合作,甚至在上个世纪末成立妖联。国家怕妖族惹事,要待遇给待遇,要钱给钱。   然而虽然开明,但是有妖力的一群妖怪,红尘世界诱惑太多,有些妖还是会作恶。这时候就要进行捉妖,然而上头还要求考虑妖族的感受,所以一般不会安排妖去捉妖。   任务一层层下达,首先地方分局上报中央,再由执行部部长交给组长。陈辰身为组长之一,手里管辖不少小组。然而都是年关了,大多数组员都在外面出任务或是本身实力不不够,毕竟对手还是个修炼千年秃鹫妖,这种级别的对手如放在人类社会,就类似于人民警察对抗武装充足的联合军。   于是陈辰决定由自己领队,又找了局里的好手花亦辰和钟九诗,三人成组,凑成了临时的小组。秃鹫妖实力非常强,入魔的程度不得而知,入魔太深的甚至连自身意识都会被侵蚀。特管局奉行以人民和妖族利益为首的原则,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为了万无一失,陈辰凭着私下交情,又把神兽齐麟请了过来,毕竟品阶高,实力不够,背景来凑。   发布捉妖的任务,也要由妖联审核通过才行,因为此番对手实力强横,妖联才会派了个辅助性技能强悍的蜃妖来帮忙。   妖联敢和特管局叫嚣,特管局却不敢同妖联翻脸。   妖有他们一套自己的法则,特管局还会有所回顾虑,妖族要是想要处决什么妖甚至不受任何法律法规约束,类似于原住民的权力。陈辰一点都不知妖联为什么会选蜃妖,如果单从实力上看,蜃妖确实非常切合这次任务要求,但现如今出了这种事,让他不得不怀疑妖联究竟是否无辜,倒地是哪个上层人士要担保秃鹫妖。   陈辰拎着装齐麟的篮子,和花亦辰两人挤在消防通道间抽烟。   陶新知被陈辰叫回去帮钟九诗调查了,他非常识趣,知道首都来人要私下里商量,乖乖的走了。   篮子里的奶瓶被齐麟一脚踹下去,旁边放着一只手机,他在陈辰的手机上打字。花亦辰的手机联通钟九诗。   “这么看来,内鬼就是蜃妖,和秃鹫妖关系好吗?”花亦辰问,“齐大神你怎么看。”   齐麟白了他们一眼,他想不了那么多,也不愿意想那么多,骨子里还是那个弱肉强食的林中猛兽,奉行以暴制暴的原则,什么权力和影响他都不放在眼里,心里就不稀罕人类玩的那套。   可惜他目前的状态,否则早就把蜃妖一口吞。   两人都察觉到齐麟的火气,一发则已,一发便是一鸣惊人。   陈辰劝着:“蜃妖是被安排进来的,是妖联意思。齐大神,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花亦辰掸了掸烟灰:“谁把蜃妖安排给你的?”   陈辰叼着烟,两手闲下来,他的脑袋可以更清醒:“妖联按流程选的,从实力上看,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当时我没有多过问。”   钟九诗在临时办公室里,正在看蜃妖登记的资料,办正事时,也带着玩玩闹闹的语气:“资料没问题,看来是和秃鹫妖有很深的交情,否则为什么会合作?”   妖的寿命太漫长,漫漫妖生中,有那么一年或几个月交集很正常,何况一只是六百年的蜃妖,一是千年秃鹫妖。   妖背叛妖联,就像人类背叛祖国,是要被人人喊打的,就像人类为了民族大义甘愿为国现身,妖族也有妖族大义,入魔就是个外族入侵。   陈辰没多少烟瘾,又抽得心烦意乱,一脚踩灭烟蒂,狠狠碾了一脚:“大概就是这样吧。妖联可以肆无忌惮的护崽,但入魔是底线,别忘了秃鹫妖是入魔的,所以应该不是妖联。回头齐大神去妖联问问,说不定有谁知道他们有交集。”   齐麟也是妖联一员,但于他而言,人类和妖族没多大区别,甚至人类更麻烦一点,明明会开车,结果上路还会被交警拦下来要驾照。觉得人类这套简直太烦了,根本学不会人类社会生存法则,一直是顶着妖联和神兽的名号横冲乱撞。他本来就不想跟他们打交道,还是看在驾照的面子上答应陈辰来帮忙。   陈辰说:“走吧,先回去。”   临走前,陈辰给花亦辰安排了个任务,让他留下来等尤念,消除他关于齐麟的记忆。   尤念抱着一堆宠物用品风风火火冲进王哥家的时候,王哥已经换好了睡衣,把自己收拾干净,正思索着既然都“世界末日”改吃些什么才能对得起自己,见到尤念怀里的东西,露出一脸惊呆了的表情:“你准备养宠物啊?终于想好了啊?”   “当然。”尤念懒得看王哥收拾的人模狗样,一进来就找狗,然而客厅墙壁前却什么都没有,还以为是被王哥拎到别处去了,把怀里的东西丢在茶几上,问:“我的狗呢?”   王哥翻着尤念买的东西,翻出个黑色项圈,顺便在尤念脖子上比划了下,觉得大小正好,“呦,想养狗啊,我还以为你想养猫呢。”   尤念又开始火急火燎的找狗,化身雌猫,丢了崽又有雄猫虎视眈眈想欺负他。   王哥家也不大,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尤念脚下生风,不到一分钟就把房间走遍,却没看见小奶狗的身影,连根狗毛都没有,还以为是王哥在跟他开玩笑,忙回客厅兴师问罪:“我还以为你想养蜗牛呢,我的狗呢?你藏哪里去了?快点拿出来。”   王哥还在翻东西,此时翻出个狗爪型的狗窝,一脸懵逼,不知所云:“尤小橘猫,你讹人啊是不是,想要狗自己买去。”   尤念眯着眼,像是要炸毛了,他都快要急死了,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着急过,王哥还蜗牛似的慢吞吞,让他越看越急。心中腾的就喷火了,伸出食指指着,压低声音威胁道:“我警告你哦,最后一次机会,把我的小奶狗交出来!”   王哥摊开双手,简直太无辜了,示意哪来的小奶狗?   尤念立刻化为捉奸的妻子,把王哥当破坏家庭的小三,上前一顿猛摇,“我今早才送来的,放在篮子里拎过来的,和豆腐包一起!你没吃包子吗?”   王哥被摇得岿然不动,就看尤念从进门开始就火急火燎的,搞得他一头雾水:“吃了啊,挺好吃的,但哪来的狗啊,你也太奇怪了,想狗想疯了都快。走,哥哥带你买一条去,你喜欢什么品种,我喜欢哈士奇,多洒脱,买条哈士奇吧,你养一天我养一天。”   对象是王哥,于是尤念一屁股坐在地上,都要哭了,酝酿着撒泼打滚。但又觉得王哥不像是会藏着他的小奶狗不给,王哥那拙劣不堪的演技,还没开幕就能笑场,好像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一条小奶狗。于是泼也不撒,滚也不打,呆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试图清醒一些,好理清思路。   难道一切都是他在做梦?梦得太真?傻傻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可那只漆黑的小狗,活灵活现,在他屋子里爬来爬去,胸脯会随着有力的呼吸起起伏伏,还曾被羊奶呛着。一切都是黄粱一梦?那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王哥见尤念都快哭了,以为他真是想狗想的,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揉着尤念的头发劝着:“你别急,不就是条狗吗,哥哥给你买还不成?”   连宠物用品都买了一堆,太像渴望怀孕的妇女出现假性怀孕的征兆,他生怕尤念得了什么癔症,忙不迭连哄带劝,起身拿外套,在自家弟弟面前必须说到便做到,准备带人去宠物商店买狗,声音温柔的都不像他了:“乖,别掉眼泪哈,这就去买。”   尤念被王哥拉着,觉得王哥这么直又如此贴心的男人,到现在还是单身,简直太没天理。幸亏王哥是直非弯,否则他一辈子都过意不去。   推开门,却见花亦辰直愣愣的站在门口。   花亦辰守在消防通道里抽烟刷微博,听见电梯停下的声音,捻灭了烟蒂,准备去堵人。谁知尤念动作太迅速,门又可以指纹解锁,等花亦辰出来时,纵然怀中抱着一堆东西,尤念也已经完成开门、进门与关门等一系列动作。   王哥见到个陌生人堵在自家门口,既纳闷又有点意料之中,上门推销?也不像。   尤念看着门口的人,竟然是昨晚那个蛇精病?果然是蛇精病,病的不轻,都堵上门了,连忙躲在王哥身后。   王哥把尤念护在身后,他块头大,穿衣显壮,脱衣显胖,一个顶花亦辰两。再说平日里护犊子也护惯了,恣意打量这个看似要欺负他弟弟的有钱人。   花亦辰看见这架势,他能和普通人过不去吗?显然是不能的,也不想打嘴仗,于是手一伸,一张纸符便贴在王哥脑袋上。他们这群人早就练得一手炉火纯青的贴符技术,对付普通人手到擒来,手速更是螳螂似的。   王哥反应慢,连动作都没看清,便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尤念抬眼看着纸符,把王哥贴得像网上的赶尸图里被赶的尸体,心想这不是昨晚帖我脑袋上的东西吗,他装道士还装上瘾了,找上门来想让我们俩陪他玩捉鬼游戏吗?   这都什么玩意!狗没找回来,蛇精病找上门来,小橘猫一咬牙,就觉得牙痒得难受,想要咬人。   花亦辰又拿出来一张符,捉小猫似的,一手拉着尤念的胳膊。尤念滑得紧,他有点拽不住,另一手连忙就把符贴了上去。   尤念是真生气了,小奶狗的下落不明,哪有心思跟他玩?撕了符就开始挠人,张牙舞爪,气势汹汹,想把符贴回花亦辰脑袋上。   花亦辰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封记忆还能自己撕符的,普通人根本没法力抵抗,这太超出他的人生二十多年的认知了。于是花亦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新符,更小心谨慎,像试探,往尤念脑袋上贴。   尤念贴不过他,两只手被都束住抵在头顶,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妇男。如果环境允许,他还会脸红。额头上顶着符,整个人气喘吁吁,翻着白眼,呼出的热气吹得黄纸符一飘连一飘,风筝似的。贴不过就非常识时务,动手不行,动嘴还不成吗?   于是尤念张口就骂:“你蛇精病啊!”   符纸在尤念额头上静静燃烧着,没有火光,没有温度,灰烬在出现的同时就消失了,留不下任何痕迹,只有该消失的记忆的还在那人身上。尤念依旧保持原样,倒是不气喘了,怒不可遏的炸毛着。   那是花亦辰最后一张失忆符,而且他确定那是失忆符。   王哥就要清醒过来,花亦辰自顾不暇,立刻松开一只手,甩出一张定身符贴在王哥背上。   趁此机会,尤念滑溜溜的挣脱开来,是条美味鲜香的小猫崽子,还顺便给花亦辰留了个深刻的纪念。   花亦辰下巴上被抓出了三道血爪印,跟被猫挠了似的。   屋里唯一的战斗力就是王哥,尤念忙不迭去摇王哥,王哥被“葵花点穴手”,整个人僵在原地,双眸茫然,根本帮不上忙。   尤念看花亦辰就像看鬼,是瘦骨嶙峋的恶死鬼,如不是鬼,怎会用符?还把王哥“定”住了!同时越看越可怖,心里毛骨悚然,扯着嗓子大叫:“救命啊——”同时福至心灵,没有吓得脚软,抬腿便跑。   花亦辰上前抓人,别看瘦得皮包骨,他的身手在局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功夫亮起来,像美猴王,尤念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抓个他还不手到擒来。   结果是,两个人绕着王哥转了好圈,花亦辰胳膊长腿长,千年秃鹫妖都抓得了,就怕弄伤了人,毕竟就算是封了记忆,也没有哪种符纸能让身体上的伤瞬间愈合。眼见就要抓不住,尤念又在撕心裂肺的喊救命,喊的人心里涌了狼性,兽性上涌,所幸一把把尤念按在墙上,另一只手砰的一声关了门,紧接着捂住尤念的嘴。   瘦弱的身子骨像钢铁,束得尤念手腕都快要断了。手腕上有温度,对方的呼吸也有温度,都是常人的体温,眼前这人是人类,也已封魔。尤念知道他不是鬼,脸色渐变了。   他怕人。   “听我解释,我不是坏人。”花亦辰的经验里,并没有施记忆符时不起作用这一条,他很确定尤念跟这一行没有任何交集,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于是只得拿出对付普通人的那一套,连哄带吓,劝的真挚,吓的虚晃,态度诚恳:“我是国安局的,在办个案子,你别叫,我拿工作证给你看,行不?”   尤念瞪着一双滚圆的猫眼,顶着一对未经修饰的浓眉。他眼睛大,瞳孔偏深,显得眼白雪白透亮,眼角呈现好看的等腰三角形。识时务者为俊杰,尤念是俊杰中的俊杰之王,连忙点头,还装出很乖巧巧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绸缎般绵柔顺滑,十分具有欺骗性。   该不会真是只猫妖吧,花亦辰感慨着,不由自主的信了,松开尤念,就要掏证件。   结果花亦辰一松手,尤念俯身就逃,滑溜的很,还是不要脸的连爬带滚,逃进卧室,碰的一声关门,紧接着门口传来了声音,是他反锁了房门。   花亦辰暗叹自己一打小习武的,竟然没尤念灵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两眼一抹黑,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太失败了,他宁愿尤念是只猫妖也别是人类,执法过程中伤人要被扣分的。   门后的尤念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还准备跳窗呢,才想起来这是二十七楼,跳下去恐怕九命猫妖都要完蛋。惦记着门口的王哥,生怕花亦辰恼羞成怒,烧锅开水把人剃了毛就开始煎炒烹炸。   尤念哆嗦着掏出手机按110,又立刻挂断,从通讯录中找到“方瑞”拨通了电话,心中感慨自己还是很机灵的,悄悄给自己竖大拇指。   与其打110等待警察出警,还不如找个熟悉的警察。   方瑞是这个区域的民警。去年尤念在地铁上被人偷了手机,机灵似鬼,当场就锁定了小偷。小偷逃,他紧追不舍,后来在商场保安和吃瓜群众的帮助下英勇无比的抓了小偷,就是方瑞给他做的笔录。   另一面,蜃妖已经按照先前的约定,找到了阿凯。   蜃妖本可以大晚上便走。最近特殊时期,哪怕上夜班熬通宵的人不少,但总归比白天人少些。何况通宵着的,眼花耳鸣的,小心点,也不会有人留意到她。   清晨,分局里的人陆续来上班。她偏偏还没走。这个时候,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至关重要,有人靠权,有人靠钱,她靠消息。   陈辰带花亦辰去接齐麟,钟九诗因为脚上的伤,留在办公室里休息。蜃妖因为一直表现的都不太关心这些安排,所以此刻也没有过分留意,她去了洗手间。   隔间里,坐在马桶上,把SIM卡抠出来,默念了个火决,食指上燃起了火,把SIM卡烤得不成形状。趁气味尚不浓郁,丢进马桶里,一并冲走。然后她就走了,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果然花亦辰等人太引人注目,于是到没有多少人记得妖联还派了这么一位,连门口看大门的保安都没有看她。   低调行事,不出风头。   出了大门,蜃妖没有叫车,用现金买了地铁票,买了个远站,站在地铁车厢里,和所有人一样,平静的像个上班族。妖化形,面目都会很好看,蜃妖也不例外。今天她故意灰头土脸,穿的中性化,却还是有些人打量她。   提前下车。如此反复数次,终于确定在躲避开所有可能拍摄到她的监控摄像。   蜃妖来到一个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巷子里,但是她提前背下来的地图起了作用。为了以防万一,尤其是怕手机落下,她甚至没有在任何电子设备上做备份。   走进巷子里,旁边传来轰隆隆的火车行驶的声音,好像雷鸣。所有的大城市里,都有这么个区域,且不止一处。像危房,偏偏还没有拆,开发商都没有兴趣,租住的人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   走到某一户门前,蜃妖拧了下门把手——意料之中的门没有锁。阿凯吩咐过,别敲门,访客也让人起疑,所以门应该是开着的。门之后,是个封闭的客厅,堆着尘封的家具。还有个门,是密码锁,密码她知道,4783,没有意义的数字,想破解只能靠猜。   门后就能住了,没有落灰,虽然也没有多少家具。阿凯正坐在椅子上吃早餐,头发扎起来,整个人看着痞兮兮的,难惹的很。   阿凯抬起眼皮:“呦,终于被发现了?”   蜃妖以前觉得这家伙也蛮不错的,只是那时候,他身边常有个叫尤念的小青年。现在觉得这家伙有些可怕,毕竟修为的差距摆在这里,在彼此摊开的情况下,她的拿手绝招一点用都没有。   “我来协助你,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有主意了没……”   阿凯自顾自吃着皮肚面,辣椒放了不少,吃的满头大汗。蜃妖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好像一个指挥:“不如趁他们还没发现,速战速决。今天就动手……”   “啪”一声,阿凯放下碗。唇红似饮血,比胭脂还夺目。 第6章 再见   半个小时后,尤念在警察局里不断给花亦辰道歉,腰都弯成了九十度,恨不得把脑袋贴上脚面,惴惴不安地说:“对不起哦,我以为你是坏人。”   方瑞检查了花亦辰拿出来的“国安局”的证件,又打电话核实,确实有这么一个号人,而且据说在办一个有关国家安危的大案,怕泄露消息,连方瑞他们分局局长没权利知道。   王哥莫名其妙,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记得要带尤念去买狗,下一秒就看见几个警察冲进来,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进了局子喝咖啡,还是速溶的雀巢,可能过期了。闹心闹肺,他也没时间问尤念还要不要买哈士奇了。   花亦辰一脱身,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陈辰打了电话,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电话那头,陈辰十分恼火,觉得就是花亦辰用错了符,才导致的乌龙事件,平时花亦辰就有点不着调,于是让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那么大的人了,没人给他善后。说着说着语气就重了起来,不过最后,还是说会派人送符来。   陈辰之所以火大,倒不是因为花亦辰,更多的是因为齐麟脾气太冲,加上蜃妖一事,弄得他一时脾气暴躁,无处泻火。   齐麟变回来之后问陈辰要绝仙剑,陈辰一脸懵逼,经过一番对峙,终于又确定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剑丢了。   钟九诗觉得找绝仙剑可能会和找齐麟一样,待会朋友圈有人求助问这是什么剑。关键是,齐麟是活的,长腿的,就算没被找到,过一会镇妖阵效力消失就能跑回来了。   绝仙剑不一样,那是个被记录在册的法宝,按照一般规矩,还不是属于齐麟的,是属于局里的,齐麟可以用,也可以传给后代,但不允许买卖损坏。   尤念不敢看花亦辰,觉得对方脸色很差,黑成了煤球,下巴上还有火红的三道口子。瞧这一身穿着,来头那么大,肯定分分钟能捏死自己,他居然还没有眼色的把人给挠了!   花亦辰用纸巾擦脸上的血迹,发现纸巾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尤念抓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只留下三道血爪印,连血都没能多渗出一滴,这下可要闹笑话了,他几乎能听见钟九诗哈哈的大笑声。尤念在他面前乖得跟猫似的,真是凶是野猫,乖是家猫。凶得让人害怕,乖到爱不释手。花亦辰只得无奈地说:“没事没事,不过还有件事需要你配合调查。”   方瑞自觉责任重大,热情似火,殷勤招待,找了间没人用的审讯室,并再三的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尤念很紧张,心道对花亦辰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这事必然同阿凯有切不断的联系。而且他也想好好问问符纸是怎么回事,感觉好像贴上符纸后王哥不仅什么都不记得还动不了,但怎么自己还能动,王哥就那么笨,不知道可以撕吗?   花亦辰在手机上找着什么,一坐下来就把手机递给尤念,上面是一个二维码名片:“先把微信加了呗。”   这时,尤念尴尬得无以复加,头都不敢抬,只恨没有地缝可钻。原来人家是为了调查案子才主动加微信,自己身为三讲五美社会主义好青年,不仅没有全面配合,还把人家给拉黑了,于是又是继二连三道歉。   花亦辰今天听了至少十遍的道歉,何况他哪里会介意这种事?有这种事,也算是个不错的开端和契机,无所谓的笑着说:“你都说多少个不好意思了,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有戒心是应该的,是我没解释清楚。”   尤念被说的更不好意思,怕欠债纠缠,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要是尤念再道歉下去,花亦辰自己都要不好意思跟着道歉。   因为并非审讯,花亦辰拉了张椅子和尤念同侧而坐,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搭在椅背上,问:“关于昨晚,你还记得多少?你还记得公园里的事吗?一切细节,都说给我听听,注意别落了。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语气温和的,像是两个好基友,花亦辰也是一点审讯的意思也没有。   尤念立即紧张起来,没在意花亦辰是在询问自己,倒是反问:“是阿凯怎么了吗?你们是为了抓他?有他的消息了?”   他这话一问,花亦辰心里便塌了座山。尤念这人,从头到脚,彻底推翻了他的认知。   蜃妖昨晚的出面,一是为了迷惑秃鹫妖,当然这点现在有待商议,二是为了迷惑全酒吧的无关人等,对相关记忆做出封印。昨晚后勤人员跟进处理调查,确保那些人当晚的记忆都被封,万无一失,滴水不漏。王哥便是很好的例子,他已经不知道生命中还曾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花亦辰昨晚的那张符,应该消除公园里关于尤念被阿凯挟持的那段记忆,所以在尤念的记忆中,不应该记得有关阿凯的任何事。甚至蜃妖出面,用她的本命天份让酒吧里所有人以为已经到了打样时间,代替失忆符封印记忆。这么说,连蜃妖的本命天份也失效了?   见花亦辰皱着眉头,不回答。尤念把心中的疑惑统统问了出来,虽然他觉得可能得不到实话:“符纸是什么东西?那张黄色的纸,你昨晚也给我贴了。我发现你给王哥贴了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好神奇,是魔法吗?真的有魔法吗?”   花亦辰只想把陈辰给拍扁了,什么叫他今天连续失误两次,总不可能昨天晚上也失误了,怎么可能连蜃妖也失误了,虽然她是叛徒。所有人的记忆都万无一失的被封了,偏偏尤念什么都记得,哪有那么巧的事。   看着花亦辰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尤念似乎明白了什么:“纸符对我没用是不是?”   花亦辰差点跳起来,尤念有时候不太灵光,可有时候有点太聪明了,简直让他想发狂:“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稍等我一会,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来给花亦辰送失忆符的。拿到失忆符,花亦辰仿佛是怕人跑了,毕竟滑溜溜的,他抓过一次还惨烈的失败,匆匆走回审讯室。   尤念还安安稳稳地坐着,双手还端着方瑞给他的一罐可乐。   花亦辰进来关门,想都没想,顺手拿过可乐,拉开拉环,又放回尤念手里。整个过程,动作自然又娴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而尤念连手的形状都没有变过。   尤念看着被打开的可乐,一脸无奈。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犹犹豫豫。不忍心说出事实真相,他昨晚喝了三大杯可乐,现在闻到可乐味就想打嗝,实在是不想喝。   花亦辰打开微信,和陈辰开视频,视频那头,陈辰不情不愿,一看见尤念,更不情愿了,像是未出嫁的大姑娘不愿意见人,耐不住花亦辰死乞白赖,以及准备看笑话的一张脸。   陈辰觉得,花亦辰有时候就是皮痒欠揍,得找人结结实实地揍一顿。   “你看着,这确实是失忆符,没搞错。”花亦辰手持纸符,在手机前置摄像头前仔仔细细晃了晃,像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陈辰连头都懒得抬,眉头皱的深沉。他一皱眉就显老,审讯室开着日光灯,隔着屏幕,光线虚实不清,错让他两鬓看似斑白。   尤念没见过这人,还以为他个沧桑的男人,一如大多数人至中年,官场不如意。   “是什么符你分不清楚?”陈辰心情很差劲,又碍于外人在场,不好不给自己人面子,否则真要从屏幕那头把花亦辰拽过来狠揍。   花亦辰不介意,等着打脸,把符轻轻贴在尤念额头上。   尤念转着眼珠子,努力看眼前的纸符在缓缓燃烧,在旁人看来像是在翻白眼。   纸符的燃烧并无热量产生,尤念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纸符,心想这太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了——燃烧的灰烬一旦脱离,不过眨个眼的功夫,便纷纷消失。于是他瞪大眼睛,努力不眨,灰烬却似他眨眼了时,当空消失。他试图身手去触摸那灰烬,灰烬却像是投影成像,他手心里,全是空气。   一直等到烧完,连灰烬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陈辰皱着眉头盯着视屏里的青年。那双眼睛没有一毫一秒的失神,依旧灵动,精气十足,不似被封印了记忆应该出现的神色。   尤念好奇的打量视屏里的人,忽的发现他并不老,斑白的两鬓不过是光阴错觉,说中年人都有点不符合。   花亦辰打了个响指,把尤念的目光吸引过来,冷静的问:“你之前见过我吗?”   尤念知道这是考验来了,高考似的紧张认真,说:“当然,昨晚绣球公园嘛!阿凯把我放下来,我在路边等车时你还吓唬我。”   花亦辰点了点头,重新坐下来,手机对着自己,揉着眉心对着陈辰说:“我至少用了四张符,没有一张起效。昨晚的那张也没用,他什么都记得,包括对阿凯的所有记忆。组长你工作经历比我丰富,见过这种事没有。”   陈辰发现什么丢了神兽丢了绝仙剑都是餐前小菜,完全没有眼前这件事更出乎意料。   他是组长,说话肯定管用!尤念宛然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半个身子都凑到手机前面,把花亦辰挡着了,着急忙慌道:“你能把我的狗还给我吗?”   “狗”这个字,着实让花亦辰吓得不轻,没头没脑的来了句,“那不是狗吧。”齐麟怎么看怎么不像狗。   可惜尤念没听见。   手机那边,齐麟就在旁边打瞌睡,但陈辰知道他是醒着的,甚至听到尤念是声音就像鲨鱼闻到血腥味,动了动。   那个“狗”字,戳中齐麟的死穴,他缩在沙发上的人形开始不稳定,整栋楼里的工作人员都骤然感觉到一股刻骨铭心的寒气。似乎下一秒,齐麟就会化为一头巨兽,奔驰咆哮,冲到手机那头把人活吃了。所幸最后,齐麟深吸了几口气,压抑按捺,像是被人安抚了心灵,没有发飙。   可能真是吃过人的,陈辰心想,偷偷瞥了一眼。幼年的神兽没开灵智,跟野兽没多大区别,又需要大量能量,只要是能吃的都会吃。   为了安抚齐麟,陈辰严肃的对手机那头的人说,甚至带上了一种批评的语气:“你捡到的生物,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物种,非常宝贵,也非常珍惜,大熊猫跟他比都是渣,而且是有主的。首先非常感谢你的好心,其次他已经回到了他的主人身边,请不要担心了。”   在尤念听起来,这位领导就是在批评他乱捡东西回家,还捡了只比大熊猫更珍贵的野生动物,没把他抓起来判刑就不错了。   他的狗真的没了。   耷拉着脑袋,尤念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的,眼睛都红了。   花亦辰怀疑陈辰说话狠了点,但又想不出哪里狠,跟他平时说话一个德行,可能是外人听不惯。可能是尤念太招人疼,对比之下,陈辰就是无恶不作的混蛋,可恶至极。   尤念伤心着,甚至都没留意被花亦辰把他发型揉乱了,想着该填上心里巨大的落差,是该买只哈士奇和王哥你一天我一天的养。   陈辰眉头一皱便明白,比起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哄住。   “花亦辰?”陈辰假装没看见花亦辰的动作,花亦辰“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把人带来,我有话要问。”   花亦辰会意,颔首。   王哥和尤念在后座正襟危坐,王哥人高马大,坐在雪佛兰里,空间太局促。   花亦辰坐在副驾驶,由送符的小贾同志开车,一行四人浩浩荡荡赶往“国安局”。主要是后座两人气势太强盛,带着一副不给个合适的理由,我们就开始拆家的表情。   尤念在紧张,脸上已经没有明显的防备,也没了又抓又挠的趋势,但是花亦辰看得出他已经把防备都藏在心里。尤念之前把一切抵触都摆在明面上,像是明枪,还有的躲,现在开始从心底里抵触,是开始放暗箭。   花亦辰想起尤念和王哥都是阿凯的好朋友,心里觉得尤念这只小猫可能不简单。   王哥是自己跟上来的,他不放心花亦辰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把尤念带走,要问可以,他也要坐旁边看着。   尤念知道王哥是怕自己上当受骗,心里那个感激,说王哥不去自己也不去,爱咋咋地,我是不管的,你看着办吧。   于是花亦辰只能把王哥也带上,大不了再用张失忆符。   南京分局坐落于仙林大学城边缘,玄武街上,在十字路口的一角,是围墙围起来的几栋民国建筑,经历过炮火洗礼和法西斯的攻占,有一段辉煌历史。对面开着星巴克和巴黎贝甜,咖啡和黄油的香气仿佛具有实体,洋洋洒洒,从头至尾,覆盖了整条玄武街,路两边种银杏树。现在不是季节,树木萧条,大家都穿着羽绒服在寒冬中煎熬着,尤其是尤念,觉得今年的南京是出奇的冷。   尤念和王哥看到门口“国安局”三个字就放心了,至少这年头就算是造假,也不敢造得如此光明正大,何况大学城的治安一直是备受重视。   至少能确定花亦辰不是骗子就是了。不过这人既不正经,又不上道,花亦辰像富家少爷,视频里组长的语气又像是在哄小孩。难怪王哥和尤念打心底里起疑。   陈辰提前便吩咐过花亦辰别说什么,同时让分局里所有人都把嘴闭紧,好奇心都收一收,不要问为什么会有两个不相关的人进来。   二楼的接待室是陈辰的临时办公室,陈辰、钟九诗和齐麟三人已经在等候。   这一行里,奇怪的事五花八门,有解释的没解释的堆在一起,都能一步登天,妖魔鬼怪,奇门异术,同一加一等于二似的,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事事都要追根究底,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钟九诗倒是不介意,和她没关系就成,她再看齐麟和陈辰,没人知道齐麟在想什么,陈辰却有点明白了的意味。她突然想起陈辰其实也不是人。这群家伙,一个个心里都有是有谱的,又都各自为政,在心里打着小九九。   开窗通风,斜斜地倚着窗,就着清冷的阳光,钟九诗向下看。   楼下的院子是个露天停车场,五颜六色的车乱七八糟停在各自的车位里。花亦辰正领着一干人走过来,王哥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把钟九诗吓一跳,忙招呼陈辰也看。   钟九诗指着那人,叽叽喳喳听起来像学舌的八哥:“你看那人要是秃个头再缩小一点不就是咱们王书记么,不,王书记简直是他的Q版嘛。”   陈辰伸头一看,当真一个放大版的王书记,好像拿着个放大镜观察。他终于知道早上看见这人为什么觉得熟悉了,经过这一认,他也放松下来,笑道:“王书记他儿子吧?都姓王,年龄也差不多。”   看着王哥一头浓密的短发,额前还有美人尖,陈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   钟九诗叛逆期始终没过,准备跟陈辰过不去:“安啦组长,你都这个年龄了,不秃头就是不会秃了,再说你秃了也一样帅。”   王书记任职党委书记,是个被中央强插进总局的普通人,负责宣传工作,每日基本无所事事。大家觉得他是个异类,明白是个眼线,虽然他这党委书记和副局长平起平坐,可大家没少欺负他,也不是刻意欺负,只是偶尔让鬼监部的鬼们去帮忙递个文件,每次都把王书记吓得够呛。   于是陈辰不怀好意地给鬼监部朋友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朋友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幽邃绵长。一通电话,便把王哥这个变数解决了。按通常情况,短期内他们不会对一个人使用超过两张失忆符。本来已经对王哥用的失忆符已经够多了,再用下去他们也怕把人给封成白痴,这样的话就得解封所有记忆,就更不好了,得扣分。   钟九诗一想起王书记,想着他的秃头和一丝不苟的黑西装,就觉得太好玩了,哈哈哈地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站不稳。   远在北京家里的王书记哆嗦着接了电话,动作很迅速,立即给不孝儿子打了电话。他本来就没对儿子实话实说,心虚有鬼,这下更是生怕儿子招上这群人。   王哥接到他爸的电话,整个人都要惊呆了。王爸在电话中警告他别多管闲事,这群人都是被国家赋予重要使命的,是执行特殊命令的国产007们,让他不要多说,更不要多问。   王哥瞬间觉得这栋民国建筑高大上起来,原本还鬼头鬼脑的打量,嫌弃这里老土陈旧,一点也不气派。现在再看,简直一个繁华闹市中的紫禁城!神秘莫测,遗世而独立。   尤念在旁边,垫着脚尖趴上去,把耳朵凑过去倾听。王哥平时什么都不避讳他,何况被王爸批评的时候,有个人一起被批,还能让王哥脆弱的心灵感觉好受些。   于是乎,尤念也觉得花亦辰整个人简直笼罩着了一圈天使光环,光芒万丈。   花亦辰忍着笑,但看到尤念看自己时那崇拜的小眼神,步履轻浮,脚尖点地,像是在练水上漂,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他在前面引路,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楼。   仔细看,楼梯两边,走廊都很狭长。再细心聆听,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将一墙之外、玄武街的喧嚣市侩,尽数隔绝在外。民国建筑内,到处是纸墨古韵喷香,犹如武陵人误入的那片世外桃源。   二楼左转第一间,花亦辰停下来敲了敲门。   门内的人显然等候多时,敲门声响起的同时,门就开了,陈辰穿着件洗旧了的圆领毛衣及休闲牛仔裤,直挺挺的站在门后。   之前花亦辰说过,这个男人叫陈辰,是他们行动组的组长,顶头上司。之前尤念只看见一个头,没看见脖子以下,还以为会是一个穿西装、头摸发胶、把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导,没想到真人那么居家,甚至有几分亲切。   陈辰让开路,示意尤念进来,态度之客气,连花亦辰和钟九诗都不曾见过。陈辰笑着说:“我叫陈辰,这位王先生麻烦你在门外等候。”   他说的让人不容拒绝,加上之前王爸的警告,王哥也知道自己再跨一步就是越线,像是送儿子上战场似的,再三嘱咐尤念小心。   于是小贾同志把王哥引到对面一个开阔的公共休息室入座,有茶有水有插销有wifi,而且只要尤念走出来,一眼就能看见。   尤念进来后,花亦辰关上了门。尤念打量这个宜家风格的办公室,像是刚装修完毕,觉得他们可能和宜家有合作,竟然把宜家原模原样的搬进来。   钟九诗依旧靠着窗,两只赤|裸的脚上套着棉拖鞋,昏暗的阳光撒在她身后,像个邻家妹妹。见尤念打量自己,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然后尤念目光一转,眼角飞扬,顾盼刘波。这是一段上天赐予的姻缘,冥冥之中,一切早已被写就成章。那个他抓心挠肺想要见的人,也在这里。   尤念一出现,齐麟就有些心潮澎湃。不过于他而言,不过是略运动后的心跳加速。只是趁没人留意时瞥了一眼,立即做贼心虚似的不敢再看了。   齐麟穿了件黑色卫衣,上面什么Logo都没有,端坐在沙发上。不由自主的联想起尤念柔软的头发,以及那只可恶的奶瓶,柔软固然是美好的,只是奶瓶在他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之后,帅哥华丽丽地登场,几乎闪瞎了尤念的眼。   那人的长相并不阴柔,其实浑身上下也没有多少可以登台亮相的华丽。他只是静静靠着沙发坐着,泰山一般,眉宇举止,带着沉稳、压迫与霸道。阿凯平时也会给人沉稳和压迫感,但是他们不尽相同。哪怕被一脚踹出去,尤念可能还会不要脸的凑上去。   此时此刻,尤念只想说:帅哥加个微信呗。   陈辰没有发现尤念的异常,也习惯性的把齐麟当空气,指着沙发,领导派头十足的说:“坐吧,尤先生,喝点什么,咖啡、茶、果汁?”   “直接叫我尤念就好,不要叫什么尤先生,听起来太诡异。”尤念最怕有人跟他客气,挠了挠后脑勺,脸有点微红。室内有点冷,窗户开了一条缝,有冷风不断灌进来。他嗅到散不尽的烟味,只想喝点热的甜的,暖和一下,“咖啡就好。”   陈辰对花亦辰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准备。   花亦辰却问尤念:“喜欢喝什么咖啡。”   尤念没想道喝个咖啡还能调,总不会是选阿拉比卡豆还是哥伦比亚豆,便随口一说:“一般的都可以,要加奶加糖。”   花亦辰这才去准备咖啡,陈辰的本意是让他去对面的公共休息室随便弄点回来就行,花亦辰却是那种吃喝住行都讲究的人,自然也不肯亏待了他的新朋友。   钟九诗是了解他的,张着嘴不出声说了几个字。   花亦辰比划了个ok的收拾,又对尤念眨了几下眼,笑意盈盈,这才出门。   尤念仔细一看,觉得这群人还是有点奇怪的,每个人的奇怪都不一样。   临时办公室被拿来作为临时招待室用,在尤念来之前,匆忙整理过,所有资料都暂移到另一个房间。此刻,招待室显得空旷,能坐的只有两张单人沙发及一张长沙发,性冷淡的色调,给人一种冷清感。尤念就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陈辰在他身边坐下。   齐麟依旧坐在单人沙发上,这时谁也不看了,默默散发着他的威严,双手插在兜里,歪着脑袋,开始了闭目养神。   陈辰面目柔和,一脸书卷气,但从眼镜下反射出一股漠然调。尤念冷不丁想起他外公,虽然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他也只见过外公的照片。但是陈辰和外公在照片上的气场很像。   相比之下,窗边倚着的马尾辫女孩看起来就温柔多了。   至于单人沙发上的那人,帅的简直不能再帅。   钟九诗见尤念又在看自己,便爽快的自我介绍:“我叫钟九诗,数字的九,诗歌的诗。”说起话来,马尾辫一动一动的,在脑袋后摇来摇去。   尤念是这种你对他一份好,他还你三分好的人,回钟九诗的笑容比阳光灿烂,甜甜的笑起来,嘴一咧开,就露出一排小白牙,面朝窗口,连阳光都像是特意关照他,两颗小虎牙尖尖的猫儿似的:“尤念,尤其思念的尤念!”   钟九诗有种这个少年很好玩的感觉,像只小猫咪,若不是知根知底,肯定会被当成猫妖。   尤念还以为帅哥会开口介绍自己,没想到他一直闭目养神,视而不见,又是转而以一种求知的眼神看着陈辰。他是跟王哥学会了,有时候为达目的,就是要有点不要脸的精神。既然事关下半身和下半生,尤念也只得恬着脸。不过他这模样却不讨人嫌,反倒让人觉得他脸皮又薄又白,趁着日光和冷清环境,分外好看。   陈辰正想给尤念来个下马威,不管怎么样,被当成狗养的齐麟怎么也会给尤念好看。   只是没料到尤念居然不惧神兽强大的气场,他和钟九诗是相处的多,习以为常,一般人第一次遇到胆小的能吓得合不拢腿。看来这个尤念真有点问题,虽然资料上显示祖辈都是平民。   陈辰叹了口气,终于受不了尤念求知的眼神:“他叫齐麟。”   原来叫齐麟啊,人帅名字也帅,人如其名。尤念想着,挑着粗犷的眉。也只有他能把粗长的两条眉毛顶得秀气温婉。 第7章 解答   陈辰咳了一声,开始说正事,语气严肃强硬:“我们本来是没必要进行这次谈话的,但出了些问题,我不得不告诉你,接下来我同你说的话,必须严格保密,不得声张,一个字都不能外传。甚至你今天来了这里,都不可以传出去。但凡传出去,而且我们有能力第一时间知道,你面临的是叛国罪,将会处以至少十年的有期徒刑,没有缓刑。”   不是为何,尤念不满的“哦”了一声,这一声拖得老长。   “我知道,国家机密嘛,我怎么会乱说呢,我又不是外国间谍,使命感!献身感!我打小就由受到爱国主义熏陶的!”尤念强调着,理解为何陈辰第一开始就要吓唬他,知道这些话是例行流程。   他才不怕吓唬,只是骨子里的反抗。心下开始有点不喜欢这个一见面就给他下马威的人,不过表面上还是给面子的,至少不敢对着来。   尤念不知道的是,这是陈辰第一次进行这种对话,赶鸭子上架,经验不足,尚需研习。   陈辰叹了口气,出现了片刻的哑口无言。   太戏剧化了,钟九诗简直想笑,然而外人面前,一定要给组长留点面子,否则回去可能会被穿小鞋。   陈辰突然觉得谈话可能会有点难度。决定不和普通人一般见识,等事情查清楚,这人还是会被消除记忆的,消之前揍一顿出气好了,只得不情不愿的继续解释:“那个酒吧老板,也是你的朋友阿凯,是我们目前正在追捕的对象。不过我们昨晚的行动失败了,想必你也清楚。”   尤念咬着下嘴唇的死皮,一时五味杂陈,之前还要请阿凯去他家躲一躲,现在想起来后怕,他差点就要窝藏罪犯了。不过他实在不明白阿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竟然会犯罪,便大着胆子问:“他犯了什么罪?”   陈辰随便安装了个罪名:“叛国罪。”   这个罪名太笼统,尤念知道绝对不像陈辰说的那么简单,可能是阿凯在塞外时屠城了,支撑了什么独立组织,或是这些年来暗地里贩卖毒品之类的,无法明说罢了。   不管是屠城还是贩毒,无论如何尤念都想象不出好好先生的阿凯能做出来。那个人非常细致,大多时候细致入微,再仔细回想,确实是个干大事的材料。   陈辰连眼镜都在泛着精明的光,继续他关心的话题说:“我们查过阿凯的通讯记录,发现你们关系很好,还有门外的王程方,你们三人,经常一起玩,你能简单说说你们关系吗。”   王程方是王哥本名,但他觉得这个名字娘炮,配不上他一米九的雄姿英发,后来比他大的比他小的都叫他“王哥”。   尤念点头:“对啊,我来南京两年,认识的阿凯和王哥有一年,一起出去过很多次,看漫展打真人CS看电影什么的,具体什么时候出去干了什么我不好找,上一次出去都是一个月以前了。”   陈辰摇头,其实他并不关心这些,有关这两人一妖的关系他们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如果同尤念和王哥有任何关系,之前也不会被轻易翻过去。陈辰现在的目的就是要把尤念吓唬住,毕竟人权在前,他总不能把人关在分局里直到阿凯伏法再放人:“我们已经调查清楚,和你与王程方并无关系,如果阿凯联系你,还请你配合。”   尤念是正义好青年:“当然。”   他略微坐直了身子,看着茶几上一个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室内的空气被冷风过滤多次,残余的冷烟味都是来自这个烟灰缸,垃圾桶里丢了几只星巴克的白色纸杯,看来他们昨晚不是很好过。一点都没有被审讯的自觉,反倒是问起来了:“是死罪么?阿凯会被判死刑么?”   陈辰一愣,继而摇头:“不会,我们会尽量保证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按他们的规矩,一般没有死刑。入魔的妖如果还有意识,一般会争取直接封印,只不过这个封印的时间于人类而言可能是几辈子的事,局里还关押着不少自古至今被封印的妖,刑期是无限。只是入魔的妖通常很危险,一脚踏在失神的边缘,而一旦失去神志,几乎都会被就地斩杀。   尤念就像被挠舒服猫咪一般,舒坦了不少。   陈辰更想知道另一件事,既然尤念没有任何关系,那身为一个普通人的他,怎么会接二连三的让符咒无效?他们或许能用法力抵抗,但一个确定没有法力的人,又是如何办到的?这才是他让花亦辰把人带来的目的:“另外有一件事,你从小到大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尤念不知所云:“什么叫奇怪的事?”   钟九诗还是继续靠着窗站,不过越站越斜:“见到鬼遇到奇怪的东西之类的,不要怕,有什么说什么。”   陈辰也跟着说:“我们就是专门负责处理这些奇怪灵异问题的,所以你大可以知无不言的说,也许我还能给你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尤念嘟着嘴:“我怎么觉得你们不像是国安局,到像是神秘事件调查委员会,有关部门,X档案一类的。”   一猜一个准,只不过没人会相信这些事的存在。有时候就算是亲眼所见,也会被当做看花了眼。   钟九诗看着陈辰,想听他怎么解释,学学做领导的方法,说不定以后也能混个组长当当。   陈辰却一本正经的说:“那是以前,千禧年之后合并了。封建迷信打压得差不多了,没事可做,又不能弄虚作假造业绩,所以有关国家安危和宣传封建迷信思想的都要管。□□就是我们曾经负责的,不过不是我而已。”   尤念心想□□盛行时你才多大,还是学生吧,念高中还是初中?   “所以——”陈辰一手搭在膝盖上,侧着身子,满怀期待的看着尤念,“说吧,可以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尤念嗯嗯了很久,像是便秘,换了好几个坐姿,一会把腿缩到沙发上,一会又身陷入沙发里,可他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奇怪的事,究竟什么才叫奇怪?门突然无缘无故的关了?走路遇到鬼么?那他是不记得了,门被关了也不觉得害怕。干脆说:“举个例子吧,我想不出来。”   钟九诗便说:“走夜路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却又找不到是谁。”她张开手掌,每说一条就按下一只手指,也在编着话说,“看见鬼火,动物会说话,老是在一个地方打圈就是出不去……”   “那是鬼打墙吧!我知道!”尤念兴奋的举手。   陈辰立即警觉,推了推眼睛:“你遇到过?”   尤念觉得自己好像不该那么兴奋,可能是被齐麟影响了,迫不及待的想表现自己。偷偷看了一眼齐麟,继而无辜摇了摇头。   陈辰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一惊一乍的太要命了,无奈的看着尤念:“有遇到过道士或尚吗?不一定非要是看起来像的,也许是不穿道士服或和尚服,不剃头的。家里以前做过法事?”   尤念:“?”   越说越玄乎了,尤念觉得莫名其妙:“小时候有个和尚来我家讨饭,我外婆给了他一碗米饭,算不算?很小的时候了,好像是来附近表演杂技的,不过和尚不都很有钱的嘛,什么博士学位研究生学位的。”   陈辰摇头,不能算。   钟九诗点头,显然是很赞同尤念的话。做这行的,还不如换个出个家再回来继续做,同样的工作,局里照常发工资,寺庙还会给补贴。   陈辰也想不到有什么法术可以办到,而且也不像是法术。他有点累,太多的问题都压在他身上,浑身上下,每块骨头,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筋疲力尽的,也得不到修整。   看陈辰的模样,尤念意识到这人可能心脏不太好,是不是心脏病犯了?便小心翼翼说:“鬼压床算不算,我小时候有一阵天天被鬼压床,初中那一阵子,可害怕了。不过百度不是有解释的吗?难道真是被鬼压床?”   陈辰倒是觉得他被这句话气出心脏病了,摆手:“鬼压床我们不管。”   尤念一惊:“那谁管?”   陈辰随口道:“茅山道士。”   尤念吸了口冷气,好奇心被勾引起来,浑身上下痒得难受:“真的有鬼压床啊!”   陈辰怒吼:“没有!”   尤念吓了一跳,觉得陈辰还是蛮可怕的,这种时候可以不要开这种玩笑嘛?他容易分不清。   意识到失礼,陈辰便平心静气的说:“的确很多鬼神之论都有了科学解释。如果还有怀疑的,不如上网查查。”   果然进行这种谈话,没有经过培训就是不行。陈辰是执行部的组长,虽然是组长了,显然谈天说地、和属下谈心什么的,还是不够擅长。术业有专攻,要不是有所顾忌,这种事,应该交给更专业的人做。   正巧花亦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四杯星巴克,听见了陈辰歇斯底里般的咆哮声。他这个组长平日里还是非常注意形象的,看来昨晚是真的没休息好,咖啡喝多了,严重上火。   尤念还以为会是一般的速溶咖啡,没想到花亦辰居然跑到对面星巴克,这是给报销的吧。他还记得星巴克里人不少,这么短的时间里花亦辰居然排队买了四杯咖啡。   花亦辰是不会排队的,他摆着大少爷架子,直接电话星巴克小哥,插队点餐,他所做的不过是去拿咖啡而已。   “尤念给你点的香草拿铁,组长的美式,妹妹的焦糖玛奇朵,齐大神的香草星冰乐。”   尤念是客,咖啡首先递给他。尤念接过咖啡,又听见花亦辰唤钟九诗妹妹。钟九诗是花亦辰妹妹吗?表妹吧,从各个方面来看,真是一点都不像。不过齐大神是什么外号,好厉害的样子,喜欢喝星冰乐,尤念可算是记住他的一个口味了。   看出尤念的心思,钟九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花亦辰:“我才不是他妹妹。”   花亦辰分完咖啡,挨着尤念坐下,热情似火。沙发那么大,偏偏就是往尤念身上凑:“妹妹年龄最小,大家都叫她妹妹,叫习惯了。”   “不过你可以叫我钟姐姐。”钟九诗分明是想占便宜。   尤念显小,今年也二十有五了,钟九诗看起来也不大,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   尤念匆匆的喝了口香草拿铁,烫了嘴,快要哭了。   花亦辰连忙放下手中的咖啡,到饮水机旁倒了杯常温的水递给尤念,十分殷勤。   陈辰觉得花亦辰太热情,咳了一声,提醒注意分寸,   尤念吐着被烫到的舌头,大狗子散热似的。   钟九诗笑得快内伤了,只能靠喝咖啡掩饰,她站累了,笑趴了,一瘸一拐走到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下。   难不成是个瘸子,那么漂亮的姑娘,好可惜啊。虽然尤念是个不可能掰直的弯男,也觉得可惜。   尤念又把心中想法表现在脸上、眼神中。   钟九诗没好气的道:“喂喂喂,我这是工伤,出任务时被伤到的。”   “是伤到骨头了吗?”尤念说还以为钟九诗会读心,吓了一跳,想不出是自己把情绪写在脸上了,真挚的说,“我爸有个煲大骨头汤的秘方,有空煲汤给你喝。”   都是齐麟的同事啊,和他们搞好关系方便更近一步。   钟九诗笑着说:“崴着脚了而已,快好了,小弟弟你太可爱了。”   尤念心说:你也觉得我可爱嘛?太好了,记得帮我多宣传宣传。舌头不烫了,他抱着咖啡杯捂手,手心暖洋洋的,又偷偷撇了眼齐麟。   齐麟还是在闭目养神,星冰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女孩子毕竟敏感,屋里几个大男人什么没反应过来,唯独钟九诗看出了尤念三番五次的小动作。齐麟确实足够帅,可是浑身都是刺,生人勿进,一般人看他一眼就能吓得腿软。说白了,就是这个家伙不值得爱,但尤念显然不了解。她朝尤念眨了眨眼,很俏皮,像个洋娃娃。   尤念也眨了眨眼,圆眼里闪着灵动的光。觉得钟九诗活得一定很美好,这种长相,很多男孩子都会痴情不已。   钟九诗觉得这个弟弟真是很可爱,又好玩又很萌。   花亦辰看两人挤眉弄眼的也觉得好玩,迅速加入战队。于是三个人,两男一女,中间夹着一本正经的陈辰,开始相互挤眉弄眼。   陈辰训斥两个不听话的手下:“你们是来捣乱的还是来办案的!”   尤念觉得陈辰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火真的不太好,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问正事:“法术真的有对吧,还有纸符,究竟是什么鬼,能让人失忆?什么原理?。”   “茅山道士是封建迷信,骗人的。”陈辰开始满嘴跑火车模式,“至于纸符,你就当它确实存在吧,原理我没法解释,背不出来,总而言之,就是封印一段记忆,你就当它是真的就好。”   尤念一脸囧相,又问:“你若说是封印某个时间片段的记忆我还能接受,就跟出车祸失忆似的,小说电视剧必备剧情嘛,可是……”   “链式记忆封印。”陈辰打断他的话,没想到他居然能想那么多,很多人知道有这么一个玩意,只会去用,几乎没几个会去过问原理,“记忆是锁链式的,这种封印方法就是基于这点。不会专注于某一段时间,而是关于某个人某个物,将记忆力关于此人此物相关的记忆全部抹去。”   尤念点头,灵光一现:“我懂了!Obliviate!”   这下陈辰不懂了:“什么?”   尤念伸着食指,假装是根魔杖,画了个圈:“一切皆空!遗忘咒!哈利波特里面的!是把,不过哈利用魔杖,你们用纸符!很有地区特色嘛!有魔法学院?”   陈辰跟现实世界有点脱节,没反应过来,搞不懂年轻人的想法。   花亦辰笑着说:“没那玩意,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尤念到宁愿希望有,他就不会困惑了。   陈辰也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了,我们就是个政府组织,专门处理各种奇怪事件,都是普通人,用双手用枪处理问题,不过就是多了个符咒而已,你把我们想象成会用符的人民警察好了。”   花亦辰会意,一手揽着尤念,“没有魔法学院专门教魔法的,我们都是公务员考进来的,你若是考个公务员,说不定也能分配进来给我们当同事呢,怎么有没有兴趣?不过保密条例多不胜数,很多都不能说。”   尤念想说他是有兴趣的,但这个时候似乎应该表现的懦弱点,连忙摆手说没有,一点兴趣都没有。   陈辰见状,松了口气,终于过了这一关,“所以,明白了?”   尤念觉得他要是明白了就真的是大白天见鬼,但他必须明白啊,万一他们觉得自己不靠谱不能保守秘密,说不定真的会随便找个理由关监狱关几十年。于是尤念拼命点头,心里觉得这群人还是够善良的,以他黑暗的想发,会把自己一枪崩了,对外随便编造个死因,或是说成失踪,反正自己家就那点分量,实在惊不起什么波澜。   陈辰带着赞扬的神色,心想你终于识时务了:“你很聪明。”   尤念哭笑不得:“惭愧惭愧,那我可以再问个问题吗?”他小心的举起食指,“就一个。”   陈辰不乐意了,你话怎么那么多。   尤念准备发誓:“保证最后一个,无论答案什么都不追问了!”   陈辰挑了挑眉梢,示意问吧。   尤念认真的问:“真的有鬼么。”   “信则有不信则无。”陈辰也认真的回答。喝了口咖啡,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顶着一双疲倦到无以复加的眼,开始糊弄人。   尤念看着不说话的钟九诗,以及立刻转头的花亦辰,瞬间明白了,吓出了一头冷汗,这下热咖啡喝多少都不管用了。   尤念又有问题了,说到最后,都气若游丝了:“为什么我的记忆封不了啊?我没有继续那个问题,不算的。”   再座的,没一个清楚原因,甚至还想听尤念给他们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陈辰摇头:“你体质特殊。”   尤念又问,“那以后可能会奏效么,我会把你们都忘了么。”   陈辰没什么精神,不是要紧事,懒得胡编乱造,实话实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如有找到其它方法,就会继续封印。”   花亦辰立刻笑着说:“不过我会去找你的,继续做朋友嘛。”   钟九诗抛了个飞吻:“我也会找你的,你是我弟弟嘛。”她又朝尤念挤眼睛,飞了个安心的眼色,“重新认识,也没什么不好。”   尤念没想到自己统共就那点小心思,还全被看穿了,就像照着全身镜,却意外的发现被铲屎官剃光了浑身上下除了脑袋上的毛那般,怀疑猫生。   “要不要抽管血研究一下。”生怕再被第二个人看出来,尤念忙不迭撸起袖子,露出闷了几个月嫩生生的手臂,被冷空气刺激,一下子又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汗毛直立,开始转移注意力,“为了祖国伟大的科学事业献身嘛。”   花亦辰见他冷了,就亲自给他撸下袖子,简直像是伺候人伺候惯了。   尤念倒是被他伺候得不好意思。   然而钟九诗早就习惯花亦辰这种中央空调式的到处撩人。   陈辰不知道这群小年轻的心思,摸着下巴上长出的坚硬胡渣,觉得如果做戏要做得要像,还真得抽管血回去研究,但现在让他上哪里找医生啊?看尤念这幅小模样,估计挨一针得哭了吧。不过尤念这提议倒是不错,找出原因,说不定他们的事业还能更进一步,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于是陈辰不动声色的喝着苦咖啡,摇头说:“暂时不用,有需要会来找你要的。”   尤念点头表示随时欢迎。又觉得他怎么那么主动,不该是别人问他问题,他一一给出答案吗?怎么又是提问又是主动提供血液的?   应该同血液没关系,哪怕是人类的钟九诗和花亦辰,血液都没什么问题。法力是存在经脉里一种任何设备都检验不出的物质,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年,科学家发明了更先进的设备能检验出来也不一定。   陈辰有点怀疑,是不是尤念的经脉里也有法力。但为什么他怎么都探查不出?   普通人中,偶尔也会有几个经脉里有法力的。这种情况虽然不是很普遍,但也没有多罕见。天生的法力会随着一代代的传承或削减或增强,没个定数,生物学的遗传定律也不试用。除非比较强悍的家族,如钟家和花家,才会出现这种不灭的传承,一些弱小点的会有毫无法力的后代,甚至有些家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隔了许多代又重现法力,却当做普通人活下去。这些都是曾经发生,大家有目共睹的。   但能使失忆符无效的法力?这点却没人亲眼见过,甚至只剩下传说,尤念怎么也不可能同传说联系在一起。花亦辰还在尤念身上试验过定身符,也是无用的。其它符咒几本都是对身体有伤害,陈辰也不敢乱用。   休息不好,陈辰脑袋有点乱。他又不是小年轻,本身年龄就很大,不服老不行。   不只是陈辰,花亦辰和钟九诗也在各自打着小九九。   局里众人诸妖,各有派别,没有谁能说是完全置身事外,大家都有各自的渠道,七拐八弯的,最终也都有个“效忠”对象。就像齐麟,表面上特立独行,一旦妖联和局里出现冲突,恐怕还是会偏心妖联。神兽灵兽什么的,说白了也是妖。 第8章 迷惘   除了尤念,被所有人忽略的齐麟骤然睁开了眼,向前挪了挪,整个人坐直了,虽然没有王哥一米九的块头,却自带野兽的凶猛气场。就是这一摩擦的动静,在只有冷风声和喝咖啡声的屋里,特别醒目。   齐麟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毫无反应的喝了一口香草星冰乐。   尤念甚至听得见他喉咙咽下液体的声音,那一声,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小奶狗的呼吸来了,都是表现得很有力量,像是胸口有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   陈辰和齐麟都穿的不多,尤念猛地发现这一点。大冬天的,不仅开窗吹冷风,还不套外套,也是体质特殊?是头脑不清醒吧。至少花亦辰和钟九诗裹着棉外套。   齐麟是个平时被大家忽略觉得,可是一旦他有任何动作,又没人敢忽略。   放下杯子,在玻璃茶几上磕了一声,齐麟突然看向尤念,开口问:“你还记得那天你突然闯进酒吧里,有个东西向你飞来?”   这是尤念第一次听齐麟的声音,也是齐麟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尤念心里,许多只小橘猫都洋溢着满脸的幸福,甚至有只哈士奇两只前爪还抓着拉拉队的彩球,直立着伴舞。但是表面上,尤念知道他必须假装不动声色,压制住心底里所有的惊喜,拿出打小便受到良好教养的表现来。   尤念仔细回忆,他打小便视力好,二十多年了,也没被各种电子设备和不良的用眼习惯毁了双眼,看得很清楚。他看见齐麟的双眸比寻常人黑一些。对于差点被砸这件事,尤念记忆犹新:“记得,不过砸歪了没砸到不是吗?”   当时尤念大脑一片空白,自动忽略了无关人等,视线聚焦于齐麟身上,还记得有个背影,是阿凯的。隐约记得,还有几个人,只是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那玩意虽然看起来像是朝自己砸的,所以他害怕的闭上眼,最后没砸到,应该是自己不在它飞行的轨迹上,该砸到别的地方去了。他倒是没有听见声音,难不成是块黑布,所以才无声无息的?   齐麟皱着眉,语气不由自主的轻了几分:“你没看见绝……那东西飞去哪里了?”   尤念确信无疑,嗯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当时睁大眼睛该多好,捡回来再献上去,仿佛猎户傍晚打猎回来,给媳妇献上今日猎来的丰硕收货,委屈的说:“我光害怕被砸中了,怕疼。”   齐麟看了陈辰一眼,陈辰心下了然。   绝仙剑是飞向尤念时消失不见的,两个人的眼睛雪亮亮的都看着呢,没有丢掉的道理,必然是被捡走了。他们有过许多猜测,如今看来,绝仙剑最有可能是在秃鹫妖手里,毕竟当时他还在屋子周围部下金刚咒,也只有他有功夫做手脚。   对于尤念,陈辰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是有些事他还要跟齐麟商量一下,起身准备送人。   尤念知道这是要下逐客令的节奏,忙问抓着陈辰的毛衣下摆,着急的问:“等等,我能再看下小奶狗吗,求你了。”   所有人:“.…..”   同时在心里默默为尤念祈祷。   没人敢看齐麟,都在忍耐着低气压。   花亦辰更是揽紧尤念。钟九诗双拳紧握做祷告状,好像下一秒就要迎接滔天怒火的节奏。   齐麟开口了——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毕竟都做好了五级台风六级地震的准备——有些冷淡,却意外的不怒,斩钉截铁:“不行。”   刹那,尤念似乎听见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又好像是听错了,莫名其妙的左看看右看看   陈辰指了指齐麟:“那是他……他的,尤念你心地善良乐于助人非常富有爱心。”   尤念冷不防的被扣上几大顶属于少先队员的帽子,不过是人家的狗就是人家的,昨天把小奶狗捡回去,齐麟肯定着急了一晚上啊!太粗心了,应该在附近好好问问,现在铁定伤人家心了。短短几秒钟,尤念已经联想到下半辈子注定孤苦依,要和王哥在养老院相互为伴,结结巴巴的开始道歉:“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齐麟又喝了一口星冰乐,两口喝了有半杯,口吻更缓和了:“没事。”   被当成狗养了一晚上,谁都没有想到齐麟竟然那么好说话了。然而大家都不认为齐麟会这么心甘情愿的接受,想着可能还会有什么报复行动。   尤念知道自己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忙掏出手机,左右看着:“加个微信呗。”   陈辰加不加无所谓,决定还是给他的面子,加吧。   钟九诗也拿手机扫二维码名片。   尤念微信名“橘猫没有明天”,有点非主流风韵。   陈辰微信名是“清风逐流”,像个高高在上的大领导,而不是小组长,但说不定人家的组里有百八十号人物等他使唤。   钟九诗的微信名叫“钟馗后人看风水捉鬼”,太鬼畜,尤念根本无法形容。   齐麟没有理他,尤念特别想要,又怕多说一句会丢脸,之前的不要脸精神完全忘记了。果然王哥说的对,没什么条条大道始终畅通无阻,再滴水不漏的方法也有软肋,。   钟九诗一只手搭在尤念的一边肩膀上,在他身后,推着人走想送他出门。   尤念略微侧过头,偷偷在她耳边说:“那人的微信也给我一个呗。”   钟九诗做了个大叫都懂的表情,刷刷刷发送好友名片。上前一步,扶着尤念的胳膊当拐棍,和尤念齐头并进,侧头盯着尤念看,双眼里透着小样儿,你已经被我看光了的神色,没什么戏谑,用口型说:“认真的?”   齐麟的微信名:“麒麟”,头像的地方灰不溜丢的,显然连头像都懒得上传。   尤念心里美滋滋的,觉得人家是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迫不及待的发送添加好友请求。   齐麟的手机突然响了,尤念转头看,齐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动,又收回口袋。   尤念很失望,深怕所有表情又不由自主的写到脸上去了。脸都快红成樱桃萝卜,水汪汪的,一掐能出水,再掐水灵灵,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越解释越黑:“你千万别这么想。”   “那是齐大神唉,你不怕他吗?很多人都怕他,还敢问他要微信?”离开了接待室,关好了门,钟九诗小声道。她没见过那个人敢这么亲近齐麟,有些心怀不轨的想靠近,哪怕是脱光了送上床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尤念莫名其妙:“怎么会,很平易近人啊,好像话不多就是了。”   钟九诗:“?”说的和她平日里堪堪忍受的不是同一个吧。   王爸还在对王哥进行教育洗脑工作,当领导的,都细心专研过能把十分钟的话扩展到一个小时乃至更多的本领,尤其是王爸,在单位里洗脑没人听,只有把全部精力发挥到儿子身上。从尤念进门,到小白脸花亦辰出来又端咖啡进去,再到尤念出门,王爸的洗脑始终没断。   王哥的脑袋里始终有条撒欢的哈士奇摇尾巴吐舌头,一个头两个大。   当钟九诗扶着尤念做拐棍,一瘸一拐的走出来,王哥觉得这个女孩子简直惊为天人。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好似人世间只剩下他与她二人,山崩地裂也会见机绕道。   王哥听着自己的心跳,理所应当的觉得他二人心跳在同速,同吸同呼。   钟九诗看了王哥一眼,忍不住想要给他装个秃脑袋,笑了。   这一笑,笑得满山花开炫丽,鸡鸣寺前樱花雨下,栖霞上无数枫叶又红,山下长江水翻卷着奶白的浪花。景之美,人更美。   “行了,我得回去开会了,就到这里了,你自己走吧。”钟九诗推了一把尤念,表示不能再送了。   尤念拿到了想要的,笑得也甜:“好!记得给我发微信!”   钟九诗也想学学这种笑,怎么能笑得那么甜,像是嘴里眼里都是蜜,把人甜到心坎里去。   王哥看着尤念,觉得这个弟弟收的不要太值!要不是有外人在,真的要立刻上前狠狠亲他两口才行!这么短的功夫里,连微信都弄到手,简直泡妞大内行,更关键是,他弟弟是弯的!然而他只能非常客气的装绅士,与尤念一起挥泪相送。   花亦辰是非常想送尤念回家的,但被陈辰瞪了一眼,无奈只能站在窗口处,悻悻的朝下挥手。   终于摆脱了莫名其妙出来冒泡的尤念,陈辰是松了口气,带领花亦辰把所有资料都搬回办公室里。   捉妖抓鬼无所畏惧的陈辰,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幸亏万无一失的应付过去了。于是乎,所有问题都集中在追捕秃鹫妖这个最终目的上,至于什么记忆不记忆的,反正没有关系,不如等局里给个答案,他们只要做好眼下就成。   钟九诗深感责任重大,她的脚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不能再找借口在局里歇着。   齐麟一颗心在绝仙剑上,倒不是他有多稀罕这玩意,只是这些年来习惯用这柄剑,用着称手。叫他如哪里再找一柄如此称心的武器?   绝仙剑是个法宝,允许私人拥有,但不允许买卖、破坏以及丢失,很充分体现了局里的无耻。正是因为如此,市面上还流传着许多没有登记在册上不了台面的法宝,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奈何绝仙剑太有名了,一早便被登记在册。   陈辰身为组长,绝仙剑找不回来是要被连坐的,何况妖联那群人肯定不会承认是堂堂神兽丢了剑,要找个人类出气背黑锅。出任务时出事故,哪怕全责,也不能让非人类生物单独承担某一项罪名。   瞧瞧,这个程序就是这么操蛋,执行部的人甚至半点话语权。   钟九诗知道组长是在担心什么,拍了拍他的肩:“少喝点咖|啡|因吧,瞧你的黑眼圈,小心被当成行尸走肉抓了。”   就连齐麟都有点怒了,被只蜃妖闹成这样,人类还拿着各种规矩对自己束手束脚。要是按照他的方法,动手揍,用些暴力手段,说不定现在什么都解决了。   钟九诗调侃完,便开始说正事:“秃鹫妖入魔了,蜃妖帮他,说不得也一脚踏在入魔边缘,咱们这些人对付两个入魔的妖?”   陈辰一拍大腿说:“按一般搜魔的找法,南京这个城市很特殊,六朝古都,紫微星曾经出现的地方龙气都很强悍,会扰乱妖力和魔力,虽然比不过北京。妖联那么给说法了没有,齐大神?”   齐麟淡然道:“没有。”   妖联是个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的联盟,内部团结城线团,黑的说白的,有的说没的,你也拿他没办法。齐麟本不乐意同妖联联系的,奈何不得不为之,说不得妖联能给出线索。不过看在齐麟的面子上,至少不会有什么隐瞒不报的问题,说是没有,便真没有。   陈辰怕是妖联里又层层牵扯,摇头:“问不出来也没关系,找到秃鹫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蜃妖。”   这次捅了那么大的娄子,根本无法收场,哪怕其中有什么隐情,也必然不会眷顾这两只妖。   钟九诗说:“组长你怎么不说找到蜃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秃鹫妖,不过我还是觉得尤念有问题。”   花亦辰翘着二郎腿,向后一靠,纨绔十足:“为什么这么说。”   钟九诗白了他一眼,理着思路,款款而谈:“之前我们认为,秃鹫妖和尤念之间是一厢情愿的恋爱关系,但现在既然尤念有问题,两个相互牵连,谁敢断言他就脱得了关系?我要是个千年大妖怪,喜欢就抓回家强上了好吧,妖力迷一下,还不迷个五迷三道的。”   花亦辰只想把咖啡喷在她脸上,翻了个白眼:“什么年代了还强抢民男啊,万一人家玩两情相悦呢,你口味太重了啊,还囚禁play!”   陈辰在看从阿凯手机里导出来的所有聊天记录,A4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对话,连表情包都给打印出来了。好像这个阿凯的生活里就只剩下尤念和酒吧:“钟九诗说的对,若是这个尤念确实是普通人倒没什么,关键是他既然能让失忆符无效又和这次案子扯上关系,未免太巧合了点。”   宁信第六感,也不信巧合。这是条金科玉律。   陈辰顿了顿,短短的功夫里喝完了一大杯美式咖啡,意犹未尽的舔舔干枯的嘴唇:“没有法力就能让符咒失效,局里的长老们还有局长都不一定有这种能力。”   钟九诗还是在认真分析:“你是说尤念其实是长老级别的?开玩笑有个限度,他才多大?二十几吧,开金手指还是头顶主角光环了。”   花亦辰一心为尤念“脱罪”,丝毫不信:“不是吧,听也没听过。”   陈辰摇头:“如果是,组织不可能不知道。”   又从一摞子资料下翻出尤念的资料,上面堆着的资料啪啪啪的都落在地上,钟九诗忙把脚缩在沙发上,眼睁睁的看着为了迎接尤念而强行整理干净的办公室,乱成狗窝。   陈辰看着尤念的族谱,反复翻了几遍,怒道:“怎么少了!”   掏出手机,麻溜的给北京总局网安局的值班人打电话,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劈头盖脸的把对方骂的狗血淋头,又在对方刚反应过来还没来记得反驳之时,猝不及防的挂断电话。毕竟是经历过抗日游击的,这一手游击战打的炉火纯青。   钟九诗觉得好笑,网安部也是够倒霉,撞枪口上了,弯腰把资料捡起来,重新累成高一摞,又把其它资料拿过来堆一起,像是要堆出个埃及金字塔。捉妖多没劲,她突然想去大沙漠里看金字塔。   花亦辰拿过陈辰丢在沙发上的资料,皱着两根精心修过的眉毛,修眉师特地给他修的硬朗,又提出一个问题:“尤念随母姓,他母亲又随母姓?”   孩子随母姓不足为奇,现代小夫妻生两个孩子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也不乏少数,但连续两代都随母姓就少见了,像是个在大环境中独树一帜的母系氏族社会。   钟九诗还没看过尤念的资料,伸手从花亦辰手里拿过资料。   资料上,尤念的免冠证件照彩被打在第一面,穿着一身黑西装。他这张照片得有点失真,看起来像小姑娘,但他本人看起软绵绵跟棉花糖似的,谁都想来好好的捏一把,实际上骨子里硬如磐石。   钟九诗说“他爸爸这方很强势啊,伯父还是国企领导呢,没道理孩子会随母姓。不过他母亲也是独生,少的是他外婆往上的资料?他家就他一个孩子,外婆也就他妈妈一个孩子。”   花亦辰又不觉得有和惊讶,说:“祖祖不就是母姓么。”   祖祖是他们一个同事,平日里一起玩。   “平时不好好学,关键时刻露馅了吧。”钟九诗觉得他就是一智障,瞪了他一眼,“祖祖是特殊情况,都有明文记载的,资料下都放大字体还加粗加下划线的。”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花亦辰干脆说,“要不直接问问本人吧,尤念挺好说话的,外公外婆去的很早,不一定还记得了。”   陈辰摇头:“怕他起疑,没弄清楚之前,谁都不要多说。只能旁敲侧击,多注意点。”   网安部一惯很贱,不催不骂效率底下,经过陈辰这么一骂,活干得跟火箭升空忙于摆脱地心引力似的,发了一份pdf资料到陈辰邮箱里:“陈组,资料都在这,原封没动,您看看?”   陈辰打开电脑下载附件,分局不差钱,分局里的网速飞快,一秒十兆。陈辰把资料拉倒最下边,最终一锤定音:“不是少,是没有,那孩子母亲的资料只到外公外婆。”   连他们也查不出的资料,就是没有,要么是本来就没有,要么便是被人为抹净。有些封存的资料,还只抹去相关部分,这一份有关的,却整个都给摘除。   陈辰从业多年,头一次遇到纸符无效,也是头一次遇到查不出的资料。这两个头一次,都非常巧合落到一个无辜的青年身上,那就不能算是无辜了。   左右不过是寻常的一次行动,却接二连三牵扯了两条小鱼。   陈辰想知道是什么人的手,居然能把两妖一人扯在一起,太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有点少了...... 第9章 调查   小贾很客气,要开车送二人回去,王哥也客气的拒绝了,说是两人有东西要去买,坐地铁回去好。   尤念知道这是有话讨论且有事相求的节奏。   王哥带尤念去新街口吃牛肉火锅,这家店以实惠著称,往往是人满为患。   饭桌上,服务员端来硕大的铜制火锅,红白相间的生牛肉满满的铺在盆面。服务员面无表情的开火,似乎王哥和尤念各欠了她二五八万。   王哥神经兮兮的问:“你的狗找回来了吗?”   想起小奶狗,尤念还是很失落的,家里还有好些宠物用具,不如送给齐麟全当赔罪,顺便借口见一面请吃个饭什么的,不过人家连微信都不愿意加,好失望。人生啊,怎么那么残酷无情。   尤念整个人软趴趴,趴在油腻腻的桌子上,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碗:“没,那是人家的,被我不小心捡回家,又还给人家了。”   不过齐麟在大冬天、大晚上的把一只小奶狗丢在没有人的公园里?这是丢弃的节奏。所以,是丢完又后悔了?尤念脑洞大开,容易浮想联翩,根本想不明白。   王哥看尤念颓了,便哄道:“待会吃完饭去买一只哈士奇?”   什么哈士奇大金毛,尤念还是觉得漆黑的小奶狗最好看,各花入各眼,尤念就是好这一口。再说他现在已经没精力养狗了,坐下来认真考虑下半生的幸福,才是硬道理。   尤念叹了口气,便没好气的说:“我觉得你就是只哈士奇,家里养两只哈士奇干嘛!整天密谋合作拆家么?”   王哥跳脱的性格确实像哈士奇,还是没拴起来的那种,只得嘿嘿嘿的笑。   尤念是王哥肚里的蛔虫,撂下筷子,敞开天窗说亮话,问:“说吧,又咋了,怎么扭扭捏捏的。”   王哥在桌下挫着双手,还是嘿嘿嘿的笑:“送你出来的那个美女……”   尤念差点跳起来,他家王哥是什么意思他能不知道嘛,说上句,他立马就能接下句。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对兄弟俩同时有暗恋对象,都要分分钟脱单了?“你看上她了?好啊好啊,给你她微信。不过我也是刚认识,不太熟。她跟你爸不是一个局里的吗?还都是北京来的,说不定认识呢。”   王哥要给尤念加鸡腿刷别墅法拉利。   尤念十分大方,为兄弟两肋插刀,表示有牛肉吃就ok了,什么鸡腿还是留到下次。不过他倒是挺想通过钟九诗跟齐麟搞好关系,谈谈恋爱什么的,不过万一钟九诗看不上王哥这哈士奇一般的性格,怪到自己头上,自己下半辈子该怎么活?又要和王哥一起孤独终老了。他和王哥连性取向都不一样,在感情问题上是三代不和。   一想到下半辈子注定孤苦无依,尤念就大事不妙了,喵星人星球都被汪星人占领了,有只哈士奇插着狗旗,并叉腰仰天哈哈大笑。   想通了,尤念一拍桌子,干脆利落的说:“好,那我帮你追妹妹,你帮我追齐大神。”   王哥双眼放光,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好兄弟也有暗恋对象了?丘比特的爱之箭刷刷刷不要钱一样的到处撒啊。   今天出国考成绩,王哥两只耳朵都要耷拉下来了,耳边尽是王爸的叨叨叨叨。   王哥茫然的问:“齐大神是谁?”   尤念把筷子拍在碗上,在热闹的火锅店里,无数蒸腾的热气中,响起清脆的一声,眼里都在冒光:“你家钟妹妹的同事,小狗就是他的,我可把他害惨了,把人家宠物抱回家,一晚上呢,肯定很伤心着急,恨死我了都。”   王哥又问:“不过为什么叫齐大神?很厉害的样子,擅长哪方面?”   “不知道,我又不敢问他,我问问妹妹好了。”于是尤念给钟九诗发微信。   火锅都是加热过才端上桌的,这么一会的功夫里,锅里开始咕噜咕噜的冒泡,红白相间的薄牛肉熟了一半,半生半熟的,鲜嫩的熟牛肉味在尤念鼻尖缭绕着。尤念早上只吃了个豆腐包喝了杯咖啡,他是吃多不胖的体型,正饿得慌。   尤念忙说:“饿死了,我要饿晕了。”   王哥立刻拿起漏勺搅拌,肉香气更浓郁,两人之间,蒸腾气缭绕的烟雾,仙境似的好看。半生的牛肉被搅拌下去,两三秒的功夫就涮熟了。王哥舀出一勺子牛肉,控了汤汁,全倒进尤念的碗里:“吃吧,应该都熟了。”   尤念捞起牛肉吹了两口,就开始嚼,嚼着嘴里的还看着锅里的,筷子继续捞牛肉,吃的腮帮子都鼓起来,真是饿晕了。   王哥没让尤念发钟九诗的名片给自己,进度太快有时候不太好。先让尤念在大范围内高纯度天真无邪的卖萌,集中火力,吸引对方注意力,最后他再出手,一举拿下。   钟妹妹秒回消息,附带一个敲锣打鼓的小黄人:“他干这行敲厉害!大家都很佩服他。”   王哥把尤念手机要过去刷钟九诗的朋友圈,边吃边感慨,还到处喷口水:“这就是我的真命女神!”   尤念顺着他的话说:“是是是,你一定是她的真命天子。”   趁王哥翻得不亦乐乎,尤念夹着块牛肉在麻酱里翻来滚去,心事重重,又假装不经意的问:“你认识阿凯吗?”   这算不算泄露?不算吧,不是记忆都被消除了么。   王哥头也不抬,注意力全在钟九诗的朋友圈和好吃的涮牛肉上:“什么东西?谁?”   尤念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看来王哥已经把阿凯忘了,那这个大城市里,还有谁记得阿凯。那个画的一手简笔漫画的人,异域血统的长相如此醒目,以及他酒吧里用的秃鹫简笔画杯垫。是不是这个人消失以后,酒吧也会消失?酒吧人流量那么大,再一个个消除记忆是有多大的工程量啊。   尤念翻来覆去的乱想着,没有头绪,一会是帅哥齐麟,一会犯事的阿凯,也觉得很烦躁,咬着筷子尖说:“唉,王哥把你的手机给我看视频啊。”   王哥把自己手机递给尤念,尤念自然不是为了看视频,他翻着微信通讯录,怎么都翻不到阿凯。阿凯的微信名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不过头像始终是白底黑纹秃鹫简笔画,尤念上上下下的翻了几遍,都没找到属于阿凯的头像。   不仅能从一个人的记忆中抹去所有和那个人相关的细节,甚至连电子设备上的相关信息都被抹去了。尤念越发相信这些人的来头之大。   尤念说:“王哥,你还记得咱上个月去漫展,买的果汁不?”   王哥实在是想不起来:“果汁?那种小事我怎么记得,显摆你记性好?”   尤念说,他记得清楚是因为果汁是王哥买的,自己那杯还撒在阿凯身上了,把他的一件白色Kenzo外套给毁了。这种事,王哥不可能不记得。于是装模作样的又开始演戏了,心里有点内疚:“好喝啊,超好喝的果汁。”   王哥好不容易从手机上抬起头,有些疑惑不解:“漫展上没喝果汁啊,你是不是记错了,在别的地方喝的。”   尤念怕问得太多,被当成泄露国家机密,说不定现在身上就有个监视器呢,讪讪的笑:“看来是记错了。”   王哥把尤念当亲弟弟疼,他怕他妈生不出和尤念一样可爱的亲弟弟才拒绝二胎:“你要喝果汁吗?”   尤念说:“吃完再喝。”   这种抹去记忆的方式太可怕又太神奇了,一般失忆的人都是记忆成片的消失,不会单独忘记某一个人和与他相关的任何事。而这种锁链式失忆,一环串一环,甚至在记忆中与这人相关的一切细节都会被抹去。尤念开始怀疑过去二十五年的认知了,拿个闪光灯在他眼前闪一下,毕竟是看过《黑衣人》的,他还相信是高科技,但是纸符?是把他当小孩子哄的吗?最后他问的有关鬼的事,更让他觉得这群人可能就是在和super nature有关。   尤念本人并不怕鬼,如果鬼好玩的话,他可能还会想跟鬼做朋友。但是被人瞒着的感觉太不好了,他并不聪明,连一般的人情往来都搞不懂,聊天都能把天聊死,还能指望他们说真话?   陈辰他们必然真假参半的说,尤念只能凭借头脑去猜,把真的留下来,假的抹去。但是鬼和纸符这玩意,在很多人眼里,本身就是假的。   尤念这方面在想关于记忆的事,陈辰那边也在讨论和他有关的事。   北京总局的资料库统筹全国的资料,堪称全国上下最全的资料库,如果连那里都没有,就说明资料只有那么多,不可能再从其他地方调出来更多。   陈辰拍板子决定:“单独查一下他外公外婆的资料吧,从中断点处找线索。”   钟九诗有种欺负小孩的犯罪感,平时对付妖鬼魔就够头疼的了,这还是第一次对个人类追根究底,何况她还是蛮喜欢这个青年,有点不忍:“我有种把人家祖宗十八代查一遍的感觉。”   每个世家都有成为世家的理由,钟家身为钟馗后人,血脉相承,世代传承追踪道术,钟九诗的八卦罗盘和一手布阵技术都是她家不传之秘。   有些大家族,每一代都有不止一个的后人,可以被称为世家。   有些世家中途没落,在时间的某个分节点里,最后一任继承者消失,甚至一个后人也没有,血脉无存,这个世家就会被抹去,只存在于资料库中。   也有的世家血脉稀薄,自身已经失去血脉相传的理念,随机淡出,甚至毫不知情,作为普通人活着,但说不定哪一代就有一位就遗传了。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总局里关于人员的资料非常看中族谱这一块。   钟九诗脱了拖鞋,光着脚踩在沙发上:“是不是有哪个世家有这种能力?能让失忆符没用?”   这件事于陈辰而言,比任何事都有吸引力,所以他暂时放弃对蜃妖和秃鹫妖的追踪,专心于此上,脑袋里过着资料,细心思索着:“这种能力不是某个世家具备的,拥有强大的法力确实可以让失忆符失效,而法力又是无法隐藏的,只能暂时收敛。尤念的情况大家都看得非常清楚,确实是再普通人不过了。”   整个分局,本身就是个会剥掉层层伪装的设计。   接待室的地毯下、天花板上,甚至是尤念坐的沙发垫上,都被设置了各种阵法。说白了,就算尤念是妖、是鬼、是神、是魔,都逃不过这间屋子。   花亦辰灵光一现:“我有一种秃鹫妖就是冲着他来的错觉。”   陈辰眉头紧锁,缄默不语。   钟九诗呵呵的,皮笑肉不笑。   大家心里也都抱着这种想法,但是没有任何事实能说明这一点。   陈辰站在窗前,转过头说:“但愿是我想多了,可能只是巧合吧,先安排人去看着他。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咱们此番行动上。”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它能杀光它的学生,也能解释所有的真相 。   花亦辰正巴不得呢,自然要主动请缨。   陈辰看得出花亦辰的心思,立刻拒绝:“你不行,浪费资源。”   花亦辰穷的只剩钱了:“请各位吃早餐,吃到案子结束,楼下早点铺任点。”   陈辰义正言辞的拒绝:“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局里人手多,这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和王哥吃完午饭,看完一场电影,王哥就回家继续工作——画漫画去了。   正巧尤念还不想回家,一旦回到家,单身公寓只剩下他一个人,寂寞以及害怕寂寞的恐惧都是□□,所有的问题都会铺天盖地的倾倒他一个人头上。最关键的是,这一次,他只能也是必须要一个人面对。借口去宠物商店看宠物,他与王哥告别。   王哥觉得尤念今天有点莫名其妙,是被首都那群人给吓着了?他弟弟应该不至于心里承受能力差到这种地步吧。应该还是想要养一只狗?难怪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虽然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不如今年趁着过生日给他买一只?不过倒地买什么狗好?哈士奇肯定是不行了,萨摩耶——妹妹漂亮的像只萨摩耶——王哥蠢蠢欲动。   分手后,尤念径直乘地铁准备去阿凯的酒吧。他们既然能抹去一个人的记忆,说不得能抹去正间酒吧。不过记忆是在大脑里虚无缥缈的玩意,酒吧却是实打实的存在。   一路上,尤念左顾右盼,脑补是不是有人在跟踪监视。甚至还在最后一秒跳上、跳下地铁,也没见有谁慌乱,反倒是被周围的人当成蛇精病。他玩得可嗨了,转念一想,也许是对方手段高超,跟踪也是门技术活,没有影视剧里描述的那么简单。   下了地铁,沿着熟悉的路一步步走,只是尤念知道那人不可能还在,也做好了看不见酒吧的准备。   寒冬的下午有一轮明显的太阳,却照着冷光。冷意打脚心向上蹿。   尤念裹者围巾,一张裸露在外的脸冻得通红,又想把脸也围住,同时有点不好意思。   酒吧所在的那栋楼被警示带拦着,旁边停了五六辆警车,还有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在警示带外守着,警示带内都是不着警服的便衣。   尤念想这些警察可能都是国安局那群人假扮的,可又不知怎么分别。   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付钱时,尤念一边拖延时间,一边不着痕迹的顺便跟老板打听。   “那家酒吧啊,听说昨晚被人砸了,仇家那个狠,也不知道惹的谁,屋子都被人给炸了。”   “酒吧老板呢,伤得重吗?”   “老板啊,没见过没映像。”   于是尤念绕回酒吧外,大门敞开,竟然看见了钟九诗!   钟九诗似乎很忙的样子,手里竟然端了个盘子,看起来有种违和美感。离得有些距离,看不清盘子长什么样,不过尤念还是看傻了眼,先是见识了能封印记忆的纸符,后又见到端着盘子的人出现在案发现场。再仔细一想,好像端盘子什么的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干这行的,第六感天生就比普通人强些,对于旁人的注视非常敏感。   钟九诗立刻发现了警戒线外的尤念,意识到手里还端着八卦罗盘,像个看风水的,忙退到墙后。   尤念那个尴尬,早上明明还说不管不好奇的,结果下午就来案发现场了。正迟疑着是留是逃,手机上便收到钟九诗的消息:“等我一下马上出来”。   钟九诗收了罗盘才敢出来,脚踝已无大碍,只是走起路来还不敢使力。   尤念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只脚在地上磨蹭来磨蹭去,支吾着说:“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不是故意的。”   钟九诗大大咧咧的把尤念的一只胳膊当拐杖挎着,不在意的一挥手:“我能理解。人家是你朋友,好朋友!我要是你我也来看看,安心啦,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这样说尤念就好受多了,自然也不再提心吊胆:“我以为你们会把所有人的记忆都封印了。”   钟九诗挽着尤念往前走,把脸贴在他手臂上,有点像撒娇,却是个独立成熟的少女,连珠炮似的说开了:“那得是多大的工作量啊,主要消除的是昨晚酒吧的人记忆,还有送酒的那些,以及常接触的人。一般人谁会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你还记得你小学门口小卖部老板姓甚名啥长什么样吗?”   尤念哈哈的笑着,觉得确实是这样。   钟九诗和尤念之间很自来熟的,趁人不备,在尤念背后悄然贴了张扩音符。然而尤念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也没听见惊雷般的声音。难不成真有符咒免疫体质?   “喝点什么不?忙了一下午,渴死我了。”钟九诗说,跺了跺脚,其实是有点冷,“姐姐我请客。”   对附近尤念是熟门熟路,便说:“还是我来请吧,远来是客嘛。喝奶茶不?”   一男一女,情侣似的站在奶茶店外等奶茶,女的大方鲜妍,男的可爱帅气,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连奶茶店的店员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钟九诗穿的少,黑色紧身裤的膝盖还有开口,横着的两条缝开得跟鲶鱼嘴似的,里面显然没穿秋裤。   尤念冬天都恨不得裹者棉被出门:“你不冷吗?”   钟九诗打量着尤念一身密不透风的装束,看起来像个小妹妹,行事作风、说话格调却像御姐:“要风度不要温度,穿得太多不好找男票,懂?”   尤念拼命点头,他和钟九诗简直是知音!太好了,钟妹妹还是单身,他还能凭这条信息换来一顿烧烤。   拿到奶茶,两人到附近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是处小区外围,黑色的铁栏杆牢固的竖立在水泥墩子上,两人用奶茶店的张纸擦干净肩并肩坐着。看着巷子里五颜六色的商铺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附近似乎有个高中,不过现在是周末,正逢期末考试期间,还有好学的学生边看试卷边走。   钟九诗用吸管一点前面学生,像是在指点江山那样的一点,“我当年要是有那么用功,早考上清华北大常春藤了,还用得着卖苦力!”   就着话头,尤念问:“你是怎么想到干这行的。”   “祖传的。”钟九诗说,吐出一枚柠檬籽。她怕胖,没点奶茶,要了被又甜又暖的柠檬茶,“我们一家都是干这行的。你干什么工作的?”   “在工厂当工人,国企。”想了想,尤念也说,“也算是祖传的吧,我们家好几个孩子都在,地方不同而已。我还以为你们跟CIA招人似的,我看过《谍影重重》,在酒吧里招大学毕业生。”   钟九诗脑洞大开说:“说不定真有哪个局是这么招人的。”   尤念一脸崇敬之情:“在外人看来很高大上嘛。”   “很危险的好嘛!”钟九诗不好意思的一摆手,其实也未见她有多少不好意思,自卖自夸,“不过总有人要做危险工作。”   尤念继续夸着:“妹妹你太伟大了,好崇拜你。”   钟九诗靠着尤念的肩膀,觉得有个gay蜜真不错:“我小学六年级毕业,整个暑假都在等着收霍格沃兹魔法学院的猫头鹰信件,我妈要带我出去玩一圈我都死活不乐意呢。”   “哈哈,我懂。”尤念哈哈大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知音!“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也在想卡塞尔学院会不会给我发邀请函,可是我雅思托福一个都没考,家里没条件给我申请国外的学院。我想可能是这个原因卡塞尔学院才没给给我发邀请函。”   钟九诗恍然大悟:“原来大家都是一路人啊。弟弟,南京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大牌档好吃不?”   尤念说:“我还没吃过呢,我每次都嫌人多。不如等你们忙完,我请你们吃好了,大家一起来。”   钟九诗懂尤念的心思:“好啊好啊,我一定想方设法把齐大神拽上。”   尤念脸红了,这次红的像个好看,犹如酒醉之后。   钟九诗紧追不舍:“看上齐麟了吗?哎呀,就你那小眼神,简直把大神当神仙了。”   尤念更尴尬,都要跳起来了。   钟九诗其实在替尤念感到惋惜。他和齐麟是不可能的,浑身上下,可能除了长相之外,没有一点能匹配成功的,何况那头野兽犊子有什么好爱的?能懂什么是情何为爱?又不忍心看他伤心,便说:“不考虑考虑别人了吗?花花也行啊。”   “花花?”   “花亦辰,早上接你来的那个。”   “花花也是弯的?”   钟九诗觉得花亦辰虽然也很受欢迎,但是没尤念可爱,可能因为花亦辰是直的:“不晓得哟,他又没公布过,也没见他交往什么男女朋友的。”   单凭直觉,尤念觉得花花有点弯。不过这话他不敢说,问:“那齐麟呢。”   钟九诗说:“不知道唉,看起来挺直的,也没见他谈过男朋友女朋友。”   尤念一个哆嗦:“难不成又是钢铁直男?”   他上大学时看上一个学长,是个直的,自己又没胆暴露性取向,更别提掰弯了。于是只能这样单相思着,一直到毕业分手。很多时候,往往都兵临城下了,尤念却怕给人别找麻烦,脚底抹油就想跑路。   钟九诗非常严肃的回答:“没有掰不弯的攻,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受。”   知音!这才是真正的知音!   尤念简直要咆哮了:我就是最合适的受!但若是真的咆哮出来,就太丢脸了。   钟九诗还是觉得花亦辰好点,毕竟齐麟是神兽,看不上人类,而且人兽什么的会不会太重口了点。说不定追着追着,跟花亦辰相处多些,就移情了呢。“你要追他吗?我觉得太困难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尤念想试试:“我早上出门,买了好多小狗用品,有空送到你们那去吧。”   钟九诗瞬间觉得尤念要完,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铁定不要你的节奏,把人家堂堂神兽当狗,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事。   看钟九诗脸色不好,尤念忙说:“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毕竟是我把他的狗抱走的。”   “那倒没有。”钟九诗想了想,发现齐麟确实没想象中的怒火中烧,虽然大家一直都在为了抵抗齐麟之火做准备,“整天一副面瘫脸,也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气,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尤念便惴惴不安的说:“那我还是把东西送过去吧,就当赔礼道歉了。”   钟九诗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要让尤念知难而退。凭齐麟那个爆炸脾气,能动手时从来不动嘴,当然也没怎么见他动过嘴,任何热情都能被反弹,整个人就是头猛兽,人类社会生存了好些年,也没见他如何活得像个人了。   因为被骂过一次,再接到电话时,网安部全体工作人员都快疯了。再看黄历,发现今天既然忌出行,他们就应该集体在今天请假不来!   陈辰让他们再查两份资料,明明是有事相求,还顺带把一干人等非常有礼貌不带一个脏字、不问候任何亲戚的情况下骂了一遍。   关于尤母和尤家外婆的资料很快发过来,果不其然,族谱止于尤家外婆,一个名为尤蓓容的女人。   泛黄的黑白照片上,没有压缩尤蓓容的美。照片上的女人像那个年代所有女人一样,编了两个辫子搭在胸前,整个人略微朝右侧斜倚,应该是从结婚照上裁下来的。细看之下和尤念有几分相像,不过一个女相温柔,一个男相英朗,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的。   陈辰盯着尤蓓容的照片失神良久,直到接到陶新知电话。   目前警局办的每个案子都会毫无保留的汇报上来,全分局的人都在为找到两只妖的下落而努力。   陶新知来电是通知陈辰,警局发现一具新鲜尸体,尸体已送去尸检,初步判定无关紧要。如果是抢劫案就算了,毕竟是场人命案,何况有些东西,靠科技根本检验不出来,所以陶新知来请示上司。   有齐麟在,整个分局都处于一种低气压下,陈辰是习惯了,但看着一群人战战兢兢的干活,陈辰决定让倒霉的陶新知开车,带齐麟去看一看。也算是给齐麟找点事做。   除了陈辰,暂时还没人敢给齐麟分派事。   当然,陈辰也不能直接说是为了给他找点事。   不必再通风了,临时办公室关紧了窗,留下门敞开着。中央空调嗡嗡的运作着,好像还有点毛病,但室内的温度已经十分舒适。   陈辰脱了毛衣,里面剩下件皱巴巴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只花了几分钟,就活生生说成了事找上他齐大神,而这又非他不可。 第10章 绑架   陶新知出示证件,带着齐麟,在公安局里一路畅通无阻。国安局的名头,吓唬一般公务员们都是手到擒来。   齐麟把白大衣套在黑色卫衣外,看那神情,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来的目的是屠杀而不是验尸。   “尸检报告还没出,法医办事效率低。”陶新知说,并及时赶跑了所有要拍马屁的人。   尸体躺在冰冷的尸检台上,属于一具中年男性,四五十岁的模样,有点秃顶。   陶新知其实有点害怕尸体,觉得见鬼都比见尸体好受的多。他们这行虽然经常接触非正常现象,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软肋,这点恐怕诸天神佛都不能避免。   “……案发现场只发现了尸体,没有身份证,暂时没接到相关失踪的报案。初步判定是溺亡,死亡时间为凌晨四时至六时之间,目前已经在检验血液残留物了。”   齐麟只是盯着尸体看,双手带着胶皮手套,并不着急动手。最后似乎有神助,别的不看不差,先查死者的指甲,偏偏又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一点暗红色接近黑色的东西,比针尖大不了哪去,好像凝结的血块。   陶新知好奇问:“血吗?”   赶紧殷勤的递上来一张雪白的纸。   掸在白纸上,凑着刺眼的白光看,这东西越看越像血,是凝固了的淤血。   齐麟皱着眉,又在鼻子下嗅了嗅,郑重的说:“这人是蜃妖杀的。”   陶新知诧异,张了张嘴,确没敢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齐麟看在他开车的份上,有点不耐烦的解释:“这是在蜃妖鳞的碎片。”   蜃妖是蜃龙的后裔,蜃龙作为一种亚龙,目前已从地球上消失,只留下蜃妖这个稀有物种生活在南海人迹不能至的深处。   齐麟让陶新知催警察快查这人的身份,并到走廊打电话给陈辰说这件事。他一般很少接听电话,更别提打电话了。陈辰在他心中还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位。   “那人怎么指甲里会有蜃妖鳞的碎片?”陈辰在电话那头问道,并庆幸自己派了对的人。蜃太罕见,原型只在妖怪图鉴里有,见过本体少之又少,齐麟虽然年轻,但也算是见光识广,“你确定是碎片?蜃妖的鳞片比钢铁还坚固,等等,你先把鳞片发给我看看。”   电话那头,陈辰放大齐麟发过来的照片,尸检中心的灯光太强烈,齐麟又不会拍照,事实上,齐麟连微信大多数东西都看不懂,比如说朋友圈。今天照片看得太多的陈辰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像蜃妖的鳞片,最关键是只有那么一点,说着说着,他就有点飘飘然、不知身份且找不着北了,完全忘记电话那头的是谁。   齐麟终于生气了,吼道:“叫钟九诗带罗盘过来!”   要是他的绝仙剑在身上哪有那么多麻烦,八卦罗盘的功能他的绝仙剑一样有。   陈辰也怕这小子突然不听话,恭而敬之的说:“好好好,你看看切口,蜃妖一族是蜃龙后裔,蜃鳞那么坚固,怎么可能被人类弄碎?确定死得是人类吧。”   死者是个人,没有法力,没有关系,这点是百分百肯定,毋庸置疑,尤念那种人又不是满大街都是。   于是齐麟回到室内,端着白纸,凑到灯下更仔细看,来来回回换了几个方向,发现切口光滑,必是利器所为。   舒展开眉头,齐麟一脸平静。事实上,就算是天翻地覆,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肯定不是死人伤的。”   顿了足有一秒钟,齐麟放下白纸,低着头看,灯泡抵着额头,粗长的睫毛在纸上投射出漆黑的倒影,像沙漠里的柏杨:“或许蜃妖杀人之前,就已经有伤口。”   电话那头,陈辰似乎听见了一声几乎不可察觉的轻笑。   那就只剩下秃鹫妖了。   两只妖居然没有通力合作,反倒是在互相残杀?   陈辰一时没想通,但眼下容不得他多想,只能吩咐分局的人,暂时把其他事都放下,重点查这个案子,尽快弄清受害人的身份。   齐麟不说话,给陶新知打了个手势,又走到走廊,静等陈辰忙完手中之事。   陶新知非常自觉的把鳞片装起来,准备带走。这种有关妖的物证,都不能留给普通警察。   片刻后,陈辰回到安静的办公室,问:“难道还有第三个妖?”   齐麟戏谑道:“那你说说第三只是什么妖?”   听到这句话的人,无论是谁,可能都会被气炸了。   陈辰预防这家伙发脾气预防了一整天,没想到这时候全劈头盖脸的冲自己来了,若是有别人在场,大家还能替他分担点。但是没办法,陈辰只能硬着头皮扛着,还得不动声色的扛,服软认输。   门窗紧闭,屋内没人,左右没人看见,于是乎,陈辰开始低眉顺眼的装孙子:“我不知道。”   果然,那边的齐麟也没再刺激他。事实上,凭借齐麟的身份,早就把蜃妖和秃鹫妖的关系调查清楚了。   “你哪只眼睛见到蜃妖救了秃鹫妖?她最多只是通风报信而已。”齐麟分析起来,条条是道,非常清晰,“从头到尾,甚至最后的镇妖阵,也是秃鹫妖安排下的,蜃妖不过帮了个小忙而已。他们之间,根本就是利益往来。”   陈辰对齐麟是服气的,别看齐麟不好相处,但有时候,他确实非常有用。至少有齐麟在,他们也不必忌惮妖联护短了,会有什么隐瞒不报的事。看来齐麟已经从妖联里得到了线索,不过这小子太不合群了,到现在总算说出来了。陈辰觉得这孙子装的值。   摘下眼镜,陈辰揉了揉发酸的鼻梁,心中暗自有一番揣测,整个人躺在沙发上,继续套话:“所以现在他们起了内讧?”   齐麟看着走廊外越来越深的天色,静静的说:“不知道,先把死者身份调查清楚。”   现在是关键时期,蜃妖没必要这时候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去杀人。   陈辰立即答应下来。他的效率一惯很高,雷厉风行,带动的手下都跟赛马场常客似的,不得不迅速。   在“国安部”的特殊要求下,尸检立刻展开。   齐麟和陶新知留在医院,等新鲜出炉的尸检报告出来。   南京分局统共八百多人,除了维持一般治安和后勤人员,所有人都被陈辰调来查秃鹫妖案子。他一个吩咐下去,将剩下半数的工作都转移到这具尸体上。   而整个南京市常住人口八百多万,还不包括外来人口。首先展开居民身份证照片比对。   和钟九诗分别后,时已至傍晚,六朝古都的南京城,华灯初上,全城笼罩在寒冷萧瑟的黄昏中。   尤念走出地铁口,冷风吹得他直打退堂鼓,想着干脆坐地铁回家算了,等他从背包里取出围巾,围了三圈,才放弃这个念头。尤念去汉堡王买了汉堡薯条当晚饭,然后准备转乘公交车回家,公交车可以直接将他送到楼下。   出了香喷喷的快餐店,尤念才意识到现下正是下班高峰期。   下班的人群像罐头里的沙丁鱼,在公交车上挤着。尤念上下班靠工厂班车接送,从未体会过这种恐怖,觉得自己如果也跟着去挤,可能会像气球一样被挤炸,犹犹豫豫的,退缩了。   十字路口,车水马龙。   尤念中午吃得很饱,下午又是喝果汁又是喝奶茶的,喝一肚子水,目前为止还不饿,故而一点也不急,准备等过了高峰期再走。   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市中心的繁华地带,都是生活的很体面的居民。   尤念羡慕的看着有车一族们,虽然路上堵了些,最起码不用在寒风中等车,也不会在公交车上担心会被挤爆的问题。   人一静,便忍不住想那群人的问题,他们既然不肯说实话,必然是不想叫他想通。尤念有点烦躁,想着要不回去慢慢理清思虑,找张纸,把每条线索都写下来。   尤念在十字路口的邮筒边刷微博,赫然发现一辆黄色的车在身边停下——是一辆出租车。   瞧瞧,真是走了好运,那么多人不拉,偏偏拉自己。尤念隐隐有些注定的错觉,就像上苍注定让两个人相爱。如果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谁也夺不走,这点就像这辆车现在停在他脚下等他上车一样。尤念给自己打气,拉开后座的门,上车,关门。   驾驶座上的司机是一个女人,戴着口罩,很敬业的样子。   尤念无知无觉,报了自家地址,低下头继续刷微博,找萌宠的段子视频看,乌云散去,心情又好了不少,这下更是哈哈哈的笑个不停,4g的无限流量的时代,无所谓什么wifi不wifi的了。   出租车在车流中激流勇进,偶尔龟速,间或快速移动。尤念家不在闹市区,出租车会越开越快,加上平时都是坐地铁,对这附近地上一点也不熟悉,尤念也没有起疑。   尤念是低头一族,偶尔抬头看看,看天、看地也看人,看出租车一路疾驰,将路边一切尽数甩开。他又看向前方的后视镜,看了眼驾驶座上的司机,她口罩下的脸色苍白,眼睛低垂,没有神采,一副病态。   生病了还要出车,真辛苦。然而尤念没法可怜别人,光鲜外表下,每个人的灵魂都自有可怜丑陋的所在。尤念自己也是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的工作,身上背着几十万的房贷,想买辆比亚迪F0或者奇瑞Q|Q都不能够。   谁也不比谁可怜。   阿凯或许也有苦衷,没有人一出生就注定走上犯罪的路。尤念想着,不知为何,心思又飘到了阿凯身上,现在对他,简直是又爱又恨,爱恨交加。他想,如果阿凯现在出现在眼前,他一定扑上去狠狠咬一口泄气。   然而尤念确实猛地一惊,坐直了身子。这个女人,虽然带着口罩,但看上半张脸,不就是在他旁边喝一杯蓝色鸡尾酒的漂亮女人么?她是出租车司机?   与此同时,尤念忽的发现一个问题,车内该放司机工作证的卡槽里什么都没有!是巧合吗,不会吧,尤念有种不好的预感,又想起出租车偏偏停在自己脚下,明明马路上有那么多人,自己又在一丝不苟的玩手机。   尤念在看女人的时候,女人也在通过后视镜观察尤念。她看见尤念慌张的眼神,便知道暴露了。原本还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没想到这人的警惕性居然那么高。然而路上车来车往,尤念要是闹起来,凭着这辆不属于自己的出租车,她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女人的慌张只在一瞬间,下一秒,在尤念还未做出反应之时,他就感觉到无法抵抗的疲倦,他好睡嗜睡,但不可能说睡就能睡。   尤念那拼命的挣扎,却仿佛被鬼压床了般,四肢动弹不得,唯剩下意识还能保留一抹的清醒。是类似于那种令人失忆的纸符似的东西?决定消除记忆了?   不对!尤念就算再笨再傻,也知道这事不简单,和陈辰钟九诗那个国安局有关系,甚至和阿凯有关系!俗话说的好,反常必妖,哪怕旋转跳跃凌空翻转七百二十度尤念都不信会没关系!   千丝万缕的线索,一个便连接着所有人,将关联的与不关联的,都一一牵连在一起,像拴在一条麻绳上的蚂蚱。   尤念咬紧牙关,不愿沉睡,好像他再多坚持一秒,就会有什么希望出现。他用毅力抵抗着,甚至在某一刻,从昏厥中爆发出一股猛烈的、钻心的疼。   他忍不住了,发出一声痛苦地□□。   人的骨子里就有一种反抗精神,现代人虽然养尊处优,而尤念更是怕冷怕热怕疼怕虫子,几乎什么都怕,偏偏就这根反骨长得特别结实耐用,没事不仅能打打高尔夫,抡起来还能揍坏蛋。   女人没有料到尤念会那么难对付,本来只是小心翼翼散发出一点妖力,结果竟然不起作用。可是她没有时间了。越拖延越容易暴露身份,分局里有钟九诗在,任何需要使用妖力的地方都会暴露她。   顷刻间,妖力爆发,火力全开。   尤念仿佛遭受到了十万点暴击,终于抵挡不住,黑暗如潮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把他湮没在茫茫黑暗之中,他终于昏倒在后座上。那样子,从外人的角度看,似乎是疲倦的上班族在下班路上睡着了。   女人体力严重透支,脸色本就不好看,现在更是变得如死人一般。   打方向盘转弯,潮流涌动中,出租车终于驶出拥堵路段,柏油马路开始畅通无阻,路边的梧桐在入冬之后被砍了分枝,光秃秃的看着像一排排手臂,每只都握紧了拳头,如临大敌。   陈辰的临时办公处内,大门敞开,路过的谁都可以随时看上一眼,或者随时进来汇报打扰。   把办公状态和隐私暴露在属下面前领导的确很少见。   招待室布置成的临时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上午尤念光临时的整洁,如今遍布文件,乱七八糟的东一堆西一堆。   虽然局里提倡无纸化办公也有好几年了,但是大家依旧心照不宣的继续领A3A4纸打印文件资料。除了网安部,好像局里哪个部门都是一堆废纸,泛滥成灾,每年靠卖废纸都能出去搓上顿好的。   有手下急匆匆的来汇报,甚至没工夫敲门,站在门口,便直接开口汇报。   最近大家加班加点,各个都顶着两黑眼圈。陈辰抬头,发现这个人的黑眼圈跟画了烟熏妆似的,看年龄分明还是个大叔:“陈组,今早有个人报案说丈夫失踪,因为失踪时间不足七十二个小时,所以警局没有受理,但是还是记录了电子档案。四五十岁,是个出租车司机,早上六点该跟搭伙的人交车的,却一直没出现,人和车都失踪了。”   “通过比对司机的工作照和尸体,正是同一人。”那人说着,走进来,弯腰把司机的资料放在桌子上,“暂时没有发现司机有任何联系。”   联系默认是指普通人类和妖魔鬼怪以及局里的联系。   陈辰一想到失踪车辆,便觉得是抢车杀人,现在顶着被通缉的身份弄一辆合法的车确实比较难。   同时,全市交警以及各个高速通道出入口都接到一个车牌号,要求协助排查,如有发现,即刻汇报,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钟九诗昏头昏脑的忙了一整天,想着也该忙里偷闲、工作娱乐两不误、劳逸结合,同尤念打听了所有可逛又物美价廉的好地方,潇潇洒洒的逛街去了。   她觉得尤念穿的羽绒服好看,准备去先找优衣库试试同款。尤念真是居家型适用男,穿衣有型,听说还会做家务。可惜这么好的男孩子居然是弯的!   商店里,没能找到尤念身上的同款,走过一面镜子时,钟九诗却骤然发现包里的八卦罗盘起了反应。随手抓了一件衣服,绕过长队,她埋头冲进试衣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试衣间入口守着个平头小伙,看见一个女人拿着件男士xxl码套头衫脚踩风火轮似的冲进试衣间,因为看着像疯婆娘,管都不敢管。   钟九诗什么都不管,感觉自己好像还插了个队,可惜一路闷头走。干这一行久了,脸皮都厚实堪比城墙,甩开一堆小姑娘的谩骂和抱怨。   试衣间里,哗啦一声拉上门帘,钟九诗立刻取出罗盘,八卦阵中央的调羹状司南甚至不用她法力指引作用,便指示了一个准备的方位。   最后一次用八卦罗盘是为了追踪蜃妖的踪迹,罗盘有自动记忆的能力,可以自主记录上一个追踪对象。   钟九诗在他们几人的群里发了条文字消息:“追踪到蜃妖妖气,求车求带!”,并附上定位,一不留神,赫然定在了服装店内。   陈辰发来带着惊天咆哮、震地喧嚣的文字:“工作期间你逛优衣库,想上今日头条还是微博热搜?”   钟九诗毫不示弱:“在试衣间才好掏罗盘啊!否则明天才要上头条啊——南京接头突现奇葩女子八卦罗盘疑似茅山子弟!”   花亦辰发来语音:“五分钟,十字路口等我。”背景音很嘈杂,是跑车声。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尤念觉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根黑色的羽毛,在黑暗中飘飘沉沉。他看不见四周,甚至看不见自己,有的只是缥缈黑暗。整个皮囊消失,只剩下了意识,在同灵魂对话。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在唤他。分不清男声女声,分不清年老年幼,分不清在唤什么,却是明白那是一声呼唤。宛如无数个醒来后就被遗忘的梦,只有些许映像,再过几个小时就纷纷被遗忘殆尽。   尤念感觉到身下在振动,耳边是行驶的声音,他还在车上。睁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一辆古怪的出租车上睡着了。   这时候,驾驶座上的女人摘掉了口罩,苍白的连唇都没了颜色,整张连看起来更像死人,还是死亡多时又在冰柜里冷冻防腐的尸体。   尤念甚至闻到一股奇怪的鱼腥味和海草味,若有若无,说不定是上个客人买了条咸鱼回家烧着吃。忍不住想自己会怎么烧这条鱼,肯定要加重料红烧啊,不然这么腥的鱼清蒸肯定难以下咽。   窗外的路不仅陌生,还显示出一种偏僻。   这不是回家的路?这是哪里?   尤念看着后视镜里的女人,发现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告诉自己一定得沉着冷静不要惊慌,要自救要自救要自救……   蓦地,那女人心有灵犀似的,抬头看了尤念一眼。   一男一女在后视镜里四目相对,那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次会晤,彼此却恨不得让对方在眼里消失干净。   那双眼睛,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而那种眼神更是要把他一口口撕碎吞进肚子里。尤念心里“咯噔”了一声,紧接着下一秒就扯着嗓子发出无语伦次的大喊。   出租车内门窗紧闭,连暖风都开,声音传不出去。   女人停车,开门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尤念整个人缩成一团,越害怕越不想哭,心想女人就是这么恐怖吗女人简直不要太恐怖了他这一辈子多不要跟女人打交道了……等等可是钟妹妹很可爱啊,为什么这个物种可以出现这么大的差异……尤念挣扎着,像是这个女人要强嫁给他,而他为保贞操,宁死不屈,一边尖叫,一边把汉堡袋砸过去。   然而女人无所畏惧,一把探进车里,三两下就抓住尤念,束缚了他的双手,又一把捂住他的嘴。   尤念好歹是个成年的男青年,一米七七的个子,比女人高多了也更健壮,可在女人手里却跟小鸡仔子似的,动不得叫不得,最后还被生拉硬拽的塞进了后备箱。   关上后备箱,女人像是连续加班加了三天三夜,快要猝死,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扶着车子,终于把自己也塞进驾驶座上,发动出租车。   十分钟后,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边,人行横道的红绿灯红了又绿,来往行人不知走过了多少趟。   钟九诗穿着加绒牛仔夹克站在风口,白色的柔软翻领皮草似的,衬得人活灵活现英气十足,一点都不像本地人。   包里的八卦罗盘又有了强烈反应,而钟九诗只能偷偷的朝帆布包里望一眼,心急如焚。   妖力越强,定位越准,而如此强烈,正说明了此次蜃妖正在做“大事”。   于是钟九诗怒了:“花花你耍老娘!”   而此刻的花亦辰坐在一辆不起眼的玛瑙灰色保时捷里,被成功的堵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中,车与车之间竞赛般争分夺秒互不谦让。饶是他棍棒耍的有模有样,也不能让前方车辆给他让条路,突然想起寡姐在《超体》里的追车场面,那一手让所有车辆绕道的功夫不要太帅。   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在大城市里捉妖,宁愿多在深山老林,退一步荒漠戈壁也可以,只需在补给中多带两瓶防晒霜。   骂了句难听的,花亦辰少爷脾气上来了,直接把车停在路边熄火了,什么罚单拖车都是浮云,抄起副驾驶座上的LV胸包挂上,边跑边发微信消息:“坐地铁!再等我会儿马上就到。”   光顾着发语音,忘记拔钥匙,跑出去一大步后,花亦辰方才回来拔钥匙。   地图显示,两人相距五公里。   花亦辰开启飞人模式,五公里对于他而言不过十多分钟。他人长得白净,非常符合现代银屏的审美观,头发还在脑袋后扎了个小揪。大冬天上身一件巴黎世家夹克,衬得胸膛空荡荡,愈发显得瘦削。脚下是双大红色限量乔丹鞋,奔跑起来如有神助。   这一路跑来,引得路边无数男女侧目,还以为是偶像练习生在南京拍外景。   陈辰也发来消息:“等花花一起,你们两个一起,不要一个人行动。”   他们二人虽然是顶尖的,但不是秃鹫妖和蜃妖的对手。没有事先清场,根本不能在普通人面前暴露法力,没有法力的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而要面对的敌人却是肆无忌惮。   警察局接到一个奇葩报案,说是出租车驾驶座上下来一个比较娇小的女人,绑架了一个比她高大男人,那女人不仅成功制服了那男人,还把他塞进了后备箱。报案人非常肯定的说他听见了男人的救命声,并附上偷拍的照片以及车牌号。   接线小妹觉得不是男人太奇葩就是女人太奇葩,也可能两人都奇葩,小两口子玩角色扮演添几分情趣,同报案人说我们会处理,并按照一般流程上报。   很快有个自称警察的人打电话给报案人,加了微信,要求先看图。   图片不用送到陈辰手里,大家就已经知道女人正是蜃妖。害得他们加班加点那么久,终于有了点线索。至于青年,开始还没人认出。尤念来时特地清场,见到他的人不多。   照片很快便到了陈辰手里,他一看,才认出来这是早上才见过的尤念,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的尤念果然又被卷进去了!   蜃妖居然对尤念下手!像之前齐麟推测的,蜃妖和秃鹫妖两只妖之间本身有不和,如此推测,当时陈辰还觉得有点不靠谱,如今居然合情合理!秃鹫妖本来就同尤念关系极好,按理说,本不该对尤念下手,那这次,究竟是有他授意?还是……   陈辰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一时拿不定主意。那两只妖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按严格的捉妖抓魔的流程来,一旦涉及挟持平民,性质就会大大转变。这时候,陈辰作为捉妖的组长,有权利发布全城通缉令。 第11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钟九诗在十字路口仅等了约莫六七分钟,花亦辰便风驰电掣的跑来。靠罗判定位与百度地图,两人转乘地铁,坐了六站路,出站后沿着出口走了两分钟,终于定位到第一次发现妖气的地点。   发现了妖气出现的地点,在联系上蜃妖出现的地点,两点一线,几乎可以确定蜃妖的目的路线,再搜寻她就简单不少,至少不必再海底捞针。   巨大的显示屏的内容是个电子地图,陈辰仰头站在电子地图前,发现齐麟位置最近,立刻电话,让陶新知开车带人先去。   花亦辰和钟九诗也在陈辰的指挥下,坐地铁前往,再回去开车走则完全是相反的路,浪费时间,接送他们的车子随后就到。   此时此刻,躺在后备箱里的尤念嗓子都快喊哑了,咳嗽两声,想起了一句话叫“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的”。   后备箱里闷热的难受,入口入鼻都是浓烈的天然气味,环境的狭窄与处境的险恶,隐隐让他有种无法逃出生天的错觉,好像就将这样被长埋地下。   尤念想起念高中时,那时真是青葱的少年,剃个平头,骑着廉价的山地车上学放学。一次放学路上,偶然看见绿化带里躺着只猫尸,风成了一条猫干,是只小巧的虎斑纹猫,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囊。   他躺在后备箱里,肾上腺素加速分泌,体内体外都被高温烘烤着,觉得自己就快干成一条猫干。   蜃妖像是知道自己必然暴露了,一路上油门踩到底,出租车开得飞快。   不出二十分钟,路上的路障越来越多,警车和局里的车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   局里的公车都在挡风玻璃上贴着特殊标志,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过期保险。而南京分局的局长似乎同军队关系很铁,不少出任务的车都挂着军用车牌,白色的车牌在黄昏中闪过,一个个看起来耀武扬威似的。   黄色的出租车更是被蜃妖当成大黄蜂来开。   齐麟坐在陶新知开的一辆SUV副驾驶座上,双臂环抱,正襟危坐,好像皮下都是骨头那般挺拔。他那一侧的窗开了点缝,风喧嚣着吹进来,像是在宣告领土主权,可惜对手纹风不动,甚至不屑一顾。   陶行知已经习惯了齐麟的冷漠,原以为一路都会无话。   齐麟冷不丁的开口:“你车开的不错。”   陶新知的车技是相当好的,崎岖山路也能开得四平八稳。年轻时就好飙车,更是学得一手修车技,但年轻人大都没什么钱,好些年都在给一个飙车的富二代打工。   这辆车是经过陶行知的亲自改装,全部由局里出钱,他自己有两个女儿,平时是把车当儿子似的养。不过他还是奉行穷养儿富养女的原则。   大家平时在城市里横着走,执行任务,捉妖抓鬼的,对付的还是都特别能跑的,难免遇到追逐。尤其是大城市里还不允许随便用法宝法术,大家只能跟电影上飙车似的追,汽车、摩托、电动车、自行车,只要是能骑的,统统都上。   千禧年后,国家开始提倡科学捉妖、科技捉妖。总局趁此机会要了好多技术,软硬兼施的,加上打秋风来的资金充足,没少在这方面砸钱。单看网安部那群高薪聘请的网络高手就知道了,每次解决户口问题还都给他们优先。   南京分局局长也是个军事迷,局里的车都不错,比帝都总局还有过之。   这是第一次听齐麟说无关紧要的话,吓得陶新知手一抖,车头偏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毕竟是神兽的夸赞,听得陶新知是嘿嘿嘿的傻笑,难免得意:“年轻时喜欢,爱飙车,年轻人嘛,谁都有个年轻的时候。”   齐麟会开车,没有驾照。   妖怪们在人类社会还是有点不同的,有些证件,如驾驶证和护照之类的,要经过局里批准。不过这些批准基本上是只要申请就秒批,不花一分钱,动手填张表就行。   这些年酒架查得太严,交警都有了指标,隔三差五的拦路查酒驾。齐麟在哪里都是一副谁都不理的模样,除非女警,否则哪个交警看了都不爽,关键是女警看了更得要看驾照了!虽然从未酒架过,但几本每一次查酒驾都要顺带查他驾照。   有妖无证驾驶,这事是要局里出面捞的,妖联的面子都不行,齐麟去年被捞了有十次。本来很顺利的申请,绕他是神兽,这下也非常顺理成章的死活批不下来。   所以这次,若不是陈辰主动提出帮他通过驾驶证的申请,齐麟是不会来的。心想面对的是个妖,陈辰有顾虑,而他齐麟则没什么顾虑,所以也没多想就来了。   陶新知在分局里是老前辈了,车里还带着主力军,暂算是此次行动的领头人。不过片刻,对讲机里传来声音,大意是人员已各就各位,往前直径一公里的范围内,清场完毕。   陶新知加速,油门踩到底,出租车的速度根本无法同改装过的SUV比。   SUV飞似的,为了不打草惊蛇,甚至没有出现在出租车的可视范围内。既然清场完毕,就不必顾虑,立刻加速追上。   整辆车被陶新知开的稳稳当当,茶座上双层玻璃杯内的水都只在小幅度摇晃,滚圆的枸杞浪尖上的白花似的,无声无息的拍打着玻璃杯内壁。   不过片刻功夫,就紧跟上来,与出租车距离不断拉近。   齐麟盯着前车,某一刻,冷声道:“待会我走后,你不要再往前开了。”说着打开天窗,站起来,就要钻出去。   “好!”陶新知想起一件事,继而扯着嗓子吼,“后备箱里还有个大活人!”   万一待会神兽打得兴奋不顾后备箱里的人质,不管人质是磕着了碰着了还是死了,倒霉的不是神兽,是神兽的同伴!这操蛋的规矩。   寒冬腊月,高速的SUV如同一枚钉子,盯上了出租车。   风如刀割,吹乱了齐麟头发。又该剪头发了,他半蹲在车顶时想。他毛发旺盛,哪里的毛长得都比寻常妖的快,这大抵就是神兽和普通妖怪的区别,可他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只妖,半分没有神兽的自觉。   扶稳之后,齐麟抬头向前看,双目锁定,眸中带着着凌厉的兽性,仿佛草原上一头捕猎的猛兽。   两车越来越近,简直要贴在一起了,就是这么短的距离,陶新知依旧能四平八稳的维持住,半分不近也半分不退。   齐麟化为原型,一条不是很好看的麒麟出现在车顶,体型有一头成年水牛那般大,却也是明显没有长开,连头顶的角也只有巴掌大。兽型倒是没人型时那般锋芒毕露,身上棱角柔和不少,一双眸子是色纯黑如点墨,眸内更是流泻着整整一条银河。   车顶上,齐麟用爪子固定自己,并在钢铁的车顶留下深深的爪印,直盯着眼前的车,眸色一凛,像是在睥睨天下。   某一瞬间,齐麟一跃而起。   陶新知听到一声兽吼,像龙鸣,似虎啸,便看见挡风玻璃前一个巨型黑影一跃而下。想起齐麟之前的吩咐,踩油门的脚陡然松开,猛打方向盘,远离战场。同时忍不住通过后视镜看,天知道齐麟与蜃妖的战场会有多么精彩。   麒麟速度如风,四蹄上祥云缭绕,鹿角龙鳞,实乃万兽之王,不威自怒。   两车之间的距离不足百米,对于齐麟而言不过两秒钟,他一跃而起后,凌空转身,稳当的落在出租车前面。   出租车猛踩刹车,就要撞上。   齐麟牢记着后备箱里还有个人类,伸出前爪抵住车头,半空中,后车轮还在打着空转,整辆车被生生截停,连安全气囊都没有弹出来。   驾驶座上那人吓呆了,兢兢战战看着车前黑色猛兽。   齐麟一看,怎么是个中年男人!皱着眉,放下车,旋即恢复人形,暴力打开后备箱,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这是海市蜃楼之术,他们都把这个男人当做蜃妖,所有人都中招了。   齐麟猛地合上了后备箱,砰的一声巨响,像是要把整辆车嵌入地面,眉毛越皱越深,一对眉毛十分秀气,脑子里却都是那个把他捡回家的青年。他不车上,会在哪里?   海市蜃楼这玩意,一旦中招,根本无法破解,这是第二次了。   当齐麟从驾驶座上拎小鸡似的把一个陌生人拎了出来时,附近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一脸懵逼加二脸懵逼附带三脸懵逼……大家集体中招,这种事,够所有分局笑一整年。   那人被齐麟丢在地上,吓得屎尿横流,威武的黑色巨兽已经颠覆他的认知,何况还眼睁睁的化成一个有手有脚有头的人类!   陶新知连忙把车开过来,打开车门,先是一脸讪笑的将神兽迎入车里,又站在车下,比那人还战战兢兢的像陈辰汇报战况。   陈辰一手扶额,无语凝噎,久久不能言语,摘下眼镜,满脑袋都是那个叫静静的女人。   分局里所有人都自觉的默认绕开陈辰的临时办公室,哪怕不得不靠近,也踮起脚或是脱了鞋,就算臭气熏天,也集体假装不存在。   稍微颓废了一下,陈辰立刻打起精神办案,和齐麟、花亦辰以及钟九诗三人视频聊天,一条一条分析线索。   陈辰说:“首先,钟妹妹发现的妖气。”   钟九诗和花亦辰已经坐上了分局来接的车,花亦辰手机上也收到他的车已经被愤世嫉俗拖走的短信。   钟九诗十分肯定:“肯定是蜃妖,八卦罗盘没问题,就算是本命天份,也不可能躲过我的法宝。”   “我知道。”陈辰身边的一台ipad正放着妖气所在处的监控录像,附近所有的录像都被调过来,其中一个镜头隐约拍到尤念上了一辆出租车,而司机是个戴着口罩的女人,看身形似乎是蜃妖,但又没有正脸。   花亦辰问:“那通报警电话呢?是误报?照片查过了没?”   陈辰回答:“不会,报警电话也没问题,照片没PS痕迹,确实是尤念和蜃妖。”   海市蜃楼这种法术是改变光的折射,不同于通过摄像镜头见鬼的原理,照相机是无法打破这种法术。可一旦施展开,又逃不过八卦罗盘的追踪。   最后还是陈辰一锤定音:“不用再想,肯定是被换了车。车牌号没错,但车子也许不是那辆车了,出租车满大街都是。”   说着,吩咐陶新知先查那辆出租车。   而那个倒霉中年男人的身份也很快查出来,指纹扫描,居然还是个一级通缉犯,抢劫杀人,身上背着三条人命。难怪见到追捕就拼了命的逃,还以为是便衣警察。顺便帮警察解决一个潜在隐患,虽然没有锦旗,倒也不算是毫无所获。   然而齐麟在一脸面无表情的同时,带着一点你们都去死的烦躁。   陶新知亲自去检查,发现前后车牌都有刚换过的痕迹,显然不是那辆车了。   钟九诗:“所以说,使用妖力,是把通缉犯伪装成自己,吸引我们视线?目的是什么?”   花亦辰叫起来,叫出了齐麟的心声。几乎坐不稳了,越想越不好:“她是冲着尤念来的!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出师不利,不仅犯人没抓到,人质没有解救成功,反而打草惊蛇把人质给丢了。   陈辰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冲着尤念来?不明白尤念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整件事就像许多个片段,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钟九诗觉得她新认的弟弟贼机灵贼乖,不会出什么事,刚想开口安慰几句,谁知那头,陈辰抛出一句话:“蜃妖还有个队友,再不和这时候也得合作。肯定是在追捕的过程中换了车,齐麟继续查。”   把一切问题抛给根本不会交流的齐麟,继而就不知为何的关了视频。   陈辰虽然脾气臭了点,还是很有礼貌,突然关视频通话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齐麟脾气更臭,简直是狂拽炫酷吊炸天的代言人,从来只有他先关的份,现在居然被抢先了,于是也关了通讯,至于什么他继续查,一概忽略,不理之。   花亦辰和钟九诗对视一眼,问:“怎么查?就剩下咱两了。”   钟九诗也是莫名其妙。   陈辰并非有意关视频通讯,而是手机上接到一个私人电话,来电显示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局长”——整个局里最有权威的人,唯一能动摇他的只有八位荣誉长老半数以上的投票。   陈辰打从进局里起,从未收到过局长的私人电话,如果有公事,在单位里说说清楚了,局长也不爱搞这些私下交流。带着满肚子疑问,陈辰立刻接了电话。   局长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来:“陈辰。”   陈辰戴上眼镜,起身关了办公室的门,“是我,局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局长的声音平缓,没有任何起伏,经历过大风大浪后,在世人面前再惊天动地的都是琐碎小菜,不屑一顾,“听说你在查尤蓓容。”   陈辰骇然,他办什么案子查什么人都不会刻意隐瞒,局里显然也不会允许私下查案,一切办案流程每一步的细节都是公开的,但怎么会惊动局长:“是,我是调过她的资料。”   局长冷静的吩咐:“这个人你不能再继续查下去。”   陈辰解释道:“我不是再查她,而是查她的外孙,一个叫尤念的小伙子,没想到查到她头上还惊动了您老。”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默,不久又询问道:“你查他做什么。”   鬼使神差的,陈辰觉得有一只手把这个青年同局里和妖联联系在一起,而这只手就要浮出水面:“我最近在南京捉妖,一只千年秃鹫妖,根据调查,尤念这个人和秃鹫妖是朋友,关系很好,抓捕那天他也在场。”   “我听说过,听说妖联出了叛徒,是只蜃妖?”   “是的。”   “目前情况如何了。”   像所有属下向领导汇报,陈辰也是朝好了说,报喜不报忧:“暂时还未抓捕归案,不过快了,一切都在掌控中。”   “你不必心慈手软,妖联有难为你么。”   陈辰如实回答:“没有,局长,有齐麟在,妖联不敢难为我们,齐麟也很配合。”   “再跟我说说那个尤念,为什么查他。”   “一是秃鹫妖逃脱,他们关系最好,秃鹫妖可能会回来找他。”陈辰顿了顿,显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的重要性,“二是因为我们在用失忆符时,对尤念没有任何作用。不过捉妖过程他没有看到,已经被窝糊弄过去了。”   至于什么被蜃妖抓走这种事,还是决定不说了。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我认识尤蓓华,尤念他小时候我也见过,不过他应该不记得我。”   陈辰:“!?”   果不其然,尤念同他们这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原来是因为他外婆。   局长用回忆往事的口吻道:“尤蓓华原姓龙,龙家那个龙,曾经有些原因导致她被驱逐龙家,甚至不能延续龙这个姓。你别再莽撞的抽查她的资料,被龙家知道了不好。还有关于符咒无效这件事,不足为奇,龙家的本命天份便是万法归寂,龙家家主的万法归寂相当厉害,几乎能使普天之下法术无效,那个叫尤念的小伙子自然能让失忆符失效。”   万法归寂便是让所有法术失灵,施展起来,法力全开时,简直是逆天,据说连神级法宝都能给压制。对比起来,跟尤念确实不是一个级别,但是个小符咒,尤念那手简直是小儿科。   陈辰只觉得这个信息量比他这两年获得的信息量都大。   龙家是第一世家,局里三分之一的资金就是靠龙家供给。不仅在他们这一行,本身产业也遍布全球,极其富有。但是龙家人数伶仃,大多是其他姓氏附属家族。据小道消息传言,龙家原姓并非龙,因为他们有着史上最伟大生物的传承和血脉——龙。龙在地球上消失有几百年,上一次史上有确切记载的龙还是在明朝时期。   在龙的面前,什么神兽麒麟都不足为道。   不过和风头日盛的妖联不同,龙家就显得淡泊名利,二十世纪里,几乎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陈辰工作了几十年,资历之高,连他一时都没能想到万法归寂。花亦辰想必是知道的,但是无法把个普通青年同只手遮天的龙家联系在一起。   “总之就是这样,不能查下去。尤蓓华死的时候,我也去过,你说的那个青年,长得像他外婆,今年该二十多岁了。”   陈辰自然要夸局长认识的人的外孙:“二十五岁,很善良的一个人,不让他多问,也没有多问,大家都很喜欢他。”   局长用少有的语气叮嘱道:“这事上你保护好他,有关龙家的事你暂时保守秘密,必要时可以把我们的事全盘托出。尽量把他摘出去,如有困难,我可以给你开特殊通道。”   局长的特殊通道有多大的权力,陈辰想都不敢想。   挂了电话,陈辰在办公室里踱步,跟捡到无主法宝一样兴奋,尤念可不就是个宝贝吗,真恨不得亲两口——可是宝贝还在敌人手里啊!   陈辰脑海里出现了一副莫名其妙的画面——尤念双手被吊在头顶,蜃妖正拿着一根沾了浓盐水皮鞭的抽打他,而一旁的秃鹫妖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得的喝着盖碗茶。   赶快找人啊!   找人啊!   在出租车未被发现时。   阿凯开着一辆出租车,一踩油门,方向盘打转,整辆车横躺在路中央,挡住另一辆急速驶来的出租车。   蜃妖猛踩刹车,两辆车的车距只有一厘米,几乎相撞。   后备箱里的尤念咚的一声撞到额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感觉到车停了,继而外面传来交谈声,是一男一女。   尤念根本不敢出声,屏住呼吸想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惜透过金属再传进来,什么也听不清。   蜃妖没有下车,紧紧的盯着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阿凯。她没有任何近战能力,在他手中只有死命一条,这一点他也证实过,甚至放了她一半的血。她太怕他了,是被虐待怕了的那种怕。   阿凯不理会车里发抖的蜃妖,径直卸下两辆车的车牌,交换后分别安上,这才拽开车门。   这时蜃妖才开口:“你在做什么!”   阿凯看蜃妖的眼神跟看尸体无二,蜃妖所有的不听吩咐以及擅自拿主意,都被他看在眼里:“你已经被发现了,他们在前方设堵。”   两只妖,修炼时间差别极大,开始时是谁都不服谁。现在是一方不得不向另一方臣服。   蜃妖说:“不可能。”   “你用了妖力,他们有钟家的人,怎么可能追不到。”阿凯示意蜃妖到副驾驶,“人在后备箱?”   蜃妖挪到副驾驶座上:“在,醒着。我的能力对他不起作用。”   他是始终冷眼旁观着,而她之所以能做到现在,也是他默许的。接下来她准备做的,他不允许了,所以才出面制止。   阿凯发动了车,倒车,重新上路。车速明显慢了,可路上其它车没有什么差距,也不慌张也不恼怒,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蜃妖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阿凯自然已经做好打算,却是不屑解释。上次出手教训,他取了不少心头血。当她施展海市蜃楼迷惑尤念的时候,他也催动血上的余力,在自己开来的那辆出租车上施展了同样的法术。毕竟不是本尊,效果有所折扣,但也足够。   至于尤念半路醒来他还真没料到。把人关在后备箱且被人拍照报警这件事,出乎意料之外,倒是可以将计就计。   蜃妖一直是潜伏在局里的卧底,负责通风报信,日子过得太潇洒,过得太过愚蠢,人家不过是不屑,还当真以为妖联能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比不得他们这些日日想着躲避的妖,活得久了,活出心得来,知道怎么捏着敌人的鼻子走。   他是一只修行千年的妖,活得太久,又活成了过街老鼠,那些在人类看来具有美好属性的词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阿凯觉得他就是块玄冰,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暖化。   他们离开之后几分钟,便有人鼠头鼠脑的进了那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等到车子再度停下来,尤念又听见男女说话的声音,还以为到抛尸地了。这次的声音更刺耳,似乎带着歇斯底里的争吵。   阿凯让蜃妖走,至于车和车里的人都留在原地,交给那群人。   辛辛苦苦到手东西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还回去,蜃妖当然不甘心。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却各怀心思。阿凯总是等不断的等,甚至等了足够久了,不仅没有结果,还被捅到了局里,连累自己也暴露。如今明明在虎口了,再不动手,他们真要被捉了。   蜃妖从局里走出来,知道钟九诗的追踪本事,知道其他人的武力如何,想着既然阿凯不行动,就自己行动,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阿凯的计划之中,甚至包括这次争吵。   阿凯冷眼旁观的看着,蜃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她一步步走进自己网罗的陷阱里。他隐藏着自己的杀心,总是能把一切感情处理的恰到好处,   阿凯走到后备箱前,不由自主的便心平气和了,想掀开来再看一眼,再看看那个澄净无邪的青年。   人类生的如此美妙,难怪所有妖怪修炼成精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化形。   在妖族漫长的一生中,关于一个人类存在的记忆却不及思量,匆匆走去。人类花几十年寻找终生伴侣,可能见面一两次就找到了,对于妖族也一样,只是妖族可以花上百年千年。好像同妖寻找伴侣的方法比起来,人类的方法才是真正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可以抛之脑后,相互拥抱,便甘之如饴。   看一眼,再看一眼,这种看,可以无限循环。   此时此刻,阿凯的眼神里带着永远无法解脱的痛。他看得见自己的未来,深知最终会带着妄念,走入轮回。   终于,车外静了许久。许久同永远一样悠久。   缩在后备箱里的尤念动都不敢动,浑身绷紧,希望外面的坏人忘了自己。   尤念的想象力太丰富,既觉得这群人可能是拐卖人口,要把他卖到穷乡僻壤当男媳妇,也有可能是要挖他的肾挖他的心脏卖钱……无论哪一种下场都很惨,尤念甚至已经想象出一只小猫干了……   好想哭啊,妈呀,喵了个咪的,谁来救救我…… 第12章 获救   妖气强烈爆发出来,被八卦罗盘敏锐而精准的定位出来。   车停靠在路边,钟九诗把八卦罗盘放在草丛上,铺开一张南京地图,拿出做工考究的圆规与一套用旧了的刻度尺。这种定位的原理类似于海上无无线定位系统。   钟九诗把脑后的长发扎了个马尾,盘腿坐在地上,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只用秃了的中华HB铅笔,在地图上划出直线和优美的圆弧。她先在心中刻画,进而手上一一画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十秒钟,便得出一个地点。   微信群里,也多了一个地址。   陈辰是总指挥,坐镇分局,这几天的不正常睡眠,导致他三不五时的瞅一眼发际线,频率总归多了,也产生了发际线确实是在往后退的错觉。作为经常用脑者,又是六个核桃也补不了的体质,真是不得不无时无刻担心发际线的问题。   陈辰仰躺在沙发上,睁眼看着日光灯,一闪一闪,闪了足有七八下,复又恢复正常。   钟九诗迅速跳上车,和花亦辰一同出发。   另一边,齐麟的位置离得更近,依旧是陶新知驾驶SUV,出发。   “不对,不对,为什么我总感觉被牵着鼻子走。”陈辰无力的说,走南闯北,习惯了普通话,倒是把北京话忘了,“指哪儿我们去哪儿。”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心照不宣,达成了统一共识。   花亦辰和钟九诗面面相觑。   陶新知偷偷瞥了一眼齐麟,发现他脸色更不好了。   他陈辰带队捉妖那么多年,导致许多妖怪都恨他,妖联也不待见他,可谓在妖怪中名声狼藉,却从没有过这种狼狈。可不就是这样子么,整个分局处于被动状态。   大家靠陈辰靠习惯了,都懒得动脑子,陈辰一朝失误,连累的大家一同失误。可又无法怪他。虽然是个组长,却同他们是同阶,工资每月只比他们多了八百块,出差补贴每日多二十,出了事顶罪的是他,他们出了问题连累的也是他,打点上面和下面、累死累活还不讨好的只有他。   偏偏还是个好面子的男人,谁都劝不得,特殊的人如花亦辰这种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尤其不能劝。   陈辰关了通话,坐起来,揉了揉发酸的鼻梁。透过双层的窗,外面夜幕格外深沉,不似北方,南方的冷暖总是伴随湿气,刺激的他左边膝盖一阵一阵的疼。觉得这地方真不能多呆,他年龄大了。   钟九诗发来的地址是个小区,准确来说是小区里。可惜她人不在,否则定位还能更精准。   陶新知和齐麟率先赶到,庞大的SUV是不能开进去了,违章停在路边。陶新知亮了证件,保安很快放行,并一再热情的要求陪同,遭到严词拒绝。   陶新知很久没出一线了,很紧张,担忧的问是否要等到后续人员到了再行动。   齐麟习惯于独来独往,一摆手:“没必要,你在门口等我好了。”   然而和神兽共事的机会难得,陶新知不愿放弃,也不想让神兽觉得自己是个没胆子的人,总而言之是不能给局里丢脸,还是跟了进去。   齐麟在前,陶新知在后,走进了小区。   这个点是晚饭时间,夜色半浓,路灯亮起来,到处都在饭菜的香味,各家的手艺各有千秋,在没家的齐麟闻起来却都是珍馐美味。家是他可望而不可求的。   刚才来的路上齐麟已经看过这个小区的资料,面积不大,自2010年起才开始有住户陆陆续续入住。没有任何妖魔鬼怪活动的痕迹,是在再安全不过的小区了。   两人自左边开始搜查,一路无话,间或有人走过,看上两眼,也没人起疑。毕竟陶新知那张脸上和口音,就差写上“我是南京人”五个字。   从左转一路转到右,一路警惕,却什么都没有。   陶新知还以为是妖已走了,不走,留下来承受神兽的顶级怒火不成?   就在陶新知准备放弃的时候,齐麟却连招呼也不打,自顾自朝一辆出租车走过去。   小区里停出租车很正常,说不定哪家就有个出租车司机。但一想着他们之前追捕的那辆出租车,陶新知就开始紧张了。   车里没有人,后座上还搁着一个苹果手机,没人会把贵重物品放在开了窗的车内,陶行知开始怀疑。   驾驶座侧的车窗打开,靠垫下有点湿漉漉的,齐麟有夜视的本事,看得见是水一样的粘稠液体,不多,范围只有拳头大。   陶新知打开手电照明,还以为这是水。   “是血,蜃妖的血。”齐麟沾了点在手指上,拈过,又在鼻尖嗅了嗅,眼神出现亮光,“通知陈辰,我们找到被劫的车了。”   陶新知开始打电话,齐麟转而去开后备箱。   安静了许久之后,尤念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当上方又开始出现声响,尤念差点尖叫,忙捂住嘴。一只手不够,两只手齐上。心脏跳着跳着,跳到嗓子眼,即将从嘴里蹦出。   齐麟没那么多顾虑,用暴力掀开后备箱,箱盖被他像纸似的捏,便看见里面躺着个裹得圆滚滚的青年,显得脑袋倒是小了,不倒翁似的好玩。   那一声恐惧生生的被尤念捂在了口中,统共只发出了“唔”的一声,不仔细听,还以为是猫叫。   于是这次命中注定的再见,就在两人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   尤念觉得那一刻,就是他破壳而出的时候。他整个人瘫痪在车里,又想哭了,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在哭终于逃出生天。   陶新知还在打电话,听见一声猫叫,好奇的走过来,发现了尤念,立刻欣喜的对电话那头说:“找到人质了。”仔细看了两眼,确定人质还能动,又继续说,“还活着。”   可是后备箱里的人死猫一般一动不动,齐麟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是的,我受伤了!很重的伤!动不了了……尤念不由得一时想当然,又不知该怎么撒谎,便眨巴眨巴眼。   齐麟当他是受了重伤,骨头断了之类的,开始检查。他先从尤念的脚踝开始向上摸,又嫌尤念穿的厚,摸不出个所以然来,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手伸进毛衣下在尤念的胸口摸了摸,再去摸双臂,尤念一个冲动,差点就牵手了   齐麟皱着眉,轻声道:“没伤到骨头。”   尤念:“.…..”   那是一双温暖的大手,从上抚摸到下。   心中的小橘猫在流喜泪,终于苦尽甘来了。   没有外伤,齐麟也检查不出内伤:“可能伤到了内脏。”   陶新知“啊——”了一声,本来想感慨怎么伤的那么重,就像看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不过当着人的面,不好直说,便说:“先上医院吧,后面的人也赶过来了。”   说着,旁边便有人匆匆跑来,手电筒跟追光灯似的照过来。   尤念觉得他简直是在做梦,仿佛一场梦幻般华丽的婚礼上,齐麟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黑色燕尾服,向自己伸出手,手上还带着白色执事手套。   齐麟小心的把人打横抱起来,径直朝小区外走。   尤念的羽绒服是敞开的,冬夜冷得发颤,然而在暗恋对象的怀里,这点冷算什么!   钟九诗和花亦辰赶到小区门口,见齐麟抱着人出来,再看衣服,那不是尤念么,吓了一跳。简直以为是尤念在蜃妖手里遭了好一番虐待,被老虎凳辣椒水什么的轮番齐上。   花亦辰十分关心,看尤念脸色苍白——又惊又吓的脸色自然不好,早上还神采飞扬,现在奄奄一息,心里恨不得用背后的棍子把蜃妖剁成肉酱。   尤念趁人不备,拽了一把钟九诗的袖子。   钟九诗立即明白过来,嘴角抽搐,额上三条黑线,眯着眼睛,绣眉一挑,对尤念露出“我懂,我都懂”的无奈表情。   花亦辰在焦急:“伤到哪了?”   齐麟摇头:“不清楚,去医院看看。”   花亦辰连忙点头,连妖怪也不管了:“好,我来联系医院。”   钟九诗一惊:“你家还在南京开了医院?”   花亦辰边走边说:“不是,我认识个鼓楼医院的医生,找他通个路。”   钟九诗感叹资本主义社会啊,见花亦辰也跟上去,迟疑的看了眼小区内,便吼道:“喂,你也准备走啊,留老娘一个吗!等等我啊!”   钟九诗自然是不会留在现场,她既不是冲锋型人物,也不是后勤人员,后续工作都交给分局里的人好了。   最关键的是陈辰之前亲自吼他们无论如何,一切人质当先!人质就不出来,要吊销他们的执行证一万年!简直河东狮吼,不知情的人可能还会问,陈组长是丢了儿子还是女儿被拐?那阵势,是从未有人见过的失态。   尤念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   南京市鼓楼医院尤念一年前来过一次。尤念这个人,打小不生小病,一病就是大病。去年发烧咳嗽不止,又是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生病,那时候还不认识王哥,便独自来鼓楼医院看病,检查出来左侧肺部肺炎,住了七天院,自此后再也不敢来了。   倒不是尤念讳疾忌医,只是花了一个月的工资后,觉得自己真是看不起病。他还要给他爸养老,还要买房还房贷呢,想着自己能忍则忍,以后还是去社区医院吧。   大晚上的,医院急救医生和护士们焦急的等待张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领导大官突然中风。   花亦辰把车开得跟飞似的,风驰电掣的赶路,终于到了医院,护士推着急救担架慌忙上前,齐麟轻轻的把尤念放在担架上。   旁观者见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纷纷吐血而亡,医生和护士不由得心里起了八卦的念头,趁人不备,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还有人打赌是个富豪包养的小零号半夜里被玩坏了不得不送医院。   尤念终于明白什么叫有钱能使磨推鬼,这等医院的VIP通道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忙问拉着钟九诗的衣袖,问:“你们单位也太有钱了吧,明目张胆的花销,不怕被双规?”   钟九诗趁人不备,偷偷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还不是你惹出来的,这是花花给你开的绿色通道,私人掏腰包,你说怎么办吧。”   意思就是这份恩情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吧。尤念很郁闷,明明钟九诗知道自己对齐麟的感觉,干嘛还总把自己和花亦辰凑一对。   在经过一番从头到脚的细致检查之后,等待报告期间,花亦辰去找医生了,齐麟又出去不知在干什么。高级护理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   尤念瞪大眼睛:“你想干嘛!”   小心隔墙有耳,钟九诗还没有明白,小声的说:“干什么?”   尤念眯着眼睛,胸有成竹的说:“你就是想把我和花花配cp,我们八字不合做不来。”   钟九诗是个玩八卦罗盘的,八字什么的,掐指一算就知道,立刻招呼道:“来来来,骚年,报上你的生辰八字,我给你算算。”   尤念觉得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惊讶道:“不会吧,你真会算?”   钟九诗点头,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   尤念从被窝里伸出手,拦着她,实话实说:“花花不合适我啦,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钟九诗才不管尤念喜不喜欢,只求他千万别继续缠着不该缠的齐麟,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告诉他,只得各种转移话题:“相处一下试试呗”   尤念耸耸肩,觉得病房里空调温度太高,有点热,坐起来靠着,松了松毛衣的领子:“反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说花花是直的。”   钟九诗不放弃:“你不是个湾仔码头吗,掰谁谁弯。”   尤念忙适时的提起王哥,刷存在感:“不是,王哥就是直的,钢铁直男,直了好多年。你见我把他掰弯了吗?没有!你见过我把谁掰弯过吗?没有!全天下男人都弯了他都不会弯!”   钟九诗脑袋里又出现放大版带假发的王书记,只想笑。   尤念有点想炸毛,实在get不到钟九诗的笑点:“有什么好笑的!”   “不笑了不笑了。”钟九诗知道尤念不认得王书记,连忙摆手,“排比句都用上了。”   “这就是你的笑点!”尤念丝毫不信。   齐麟直接推门进来,好像进自己家一般不讲究。钟九诗知道他是没礼貌。不过尤念不介意,反倒觉得他不拘小节。   尤念对钟九诗挤了挤眼,示意她别做八十瓦电灯泡,给他创造机会,   钟九诗觉得自己废再多的口水也没用,不如等他知难而退,或是哪天找到个封印他记忆的方法再全盘托出:“我去买点水,渴了,你喝点什么。”   尤念说:“矿泉水。”心里不甘心的催促,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然而齐麟一进来,高级护理病房内便尴尬得无以复加,冷场了。   尤念想他们互相不认识,双方性格好像都有点闷骚,不冷场才怪。   齐麟坐在沙发里,一副冷场帝王的气场,脑袋上还顶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进”,坐着坐着,便没骨头的缩进沙发里了。那么大块头的人,缩起来又可怜兮兮的,就像那只黑色小奶狗。眼神涣散,也不知是在看哪里。   尤念想他只是很傲娇吧,多傲娇的一个人啊,又那么可爱。   “唔…..”尤念决定先开口,无数话语到嘴边又没什么逻辑。明明满脑子都是他,一副相思入骨的傻模傻样,还得装什么感觉都没有,暗恋简直不能更惨,只得说:“你的狗还好吗?”   这句话一说玩,齐麟就瞥了一眼。那一眼瞥的意味深长,可以发展无数揣测。   尤念心里惨叫,完了,早知道换别的话题了,声音小小又怯怯的说:“你要是忙,可以暂时寄养在我这……他挺乖的,睡了一晚上,醒来时特别乖,就是喝奶的时候呛了一口,不知道喜欢吃什么。”   齐麟不想谈养“狗”心得,又怕他再没眼色的继续说,神兽气场强悍起来,丝毫没有欺负普通的自觉,便问:“你好像不怕我。”   他是野兽一般的人,过去是做野兽活着的,浑身上下充斥着□□裸的狠绝,又常常不近人情,没人不怕。   尤念确实搞不懂:“为什么怕你啊,你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齐麟不说话了,打量尤念。他俯视他,也仰视过他,却一直不敢直视。   尤念被打量的脸红,脑袋一转,觉得这辈子就没这么聪明过,高考都没这么机智:“手机能借我用么,我的好像丢在出租车里了。”   齐麟不假思索的把手机递给他。   尤念大着胆子,打开微信,发现通讯录一栏有个小红点,这是有人请求加好友的意思。点进去看,发现正是自己早上发的请求。又偷偷摸摸瞄了一眼,见齐麟没看自己,果断选择同意。然后才欣然拨通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王哥才接,一听是尤念的声音,不知已经炸了多久了:“尤念你去哪了!电话电话不回!微信微信不回!我的晚饭呢!海鲜自助呢!都快被你饿死了!你是和你的情人约会去了吗!约炮吗!”   齐麟都忍不住看了尤念一眼。   越说越离谱,尤念赶紧捂住话筒,对齐麟解释:“没有的事,他瞎说的。”那仗势,似乎齐麟不信,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耍赖。   齐麟则被他这句话解释的莫名其妙,什么没有的事?   尤念又对电话那头的王哥解释半天,说手机丢了,出车祸了,在病房里,你来看我吧,末了又加了一句:“妹妹也在。”   话还未说完,他好像听见电话那头有只哈士奇在欢快撒泼。   电话在震,有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找齐麟。   尤念把手机递给他:“给,有人找你。”   齐麟看了一眼,果断拒接。   尤念在找话说:“骚扰电话吗,这年头到处都是骚扰……”   话音未落,手机又震动起来。齐麟继续拒接。三秒之后,手机继续振动。   已经傲娇到电话都不愿意接的地步了,简直是傲娇之神!尤念想着,便劝道:“接吧接吧,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否则不会夺命连环call的。”   齐麟“嗯”了一声,点了接听,走出去接电话。   尤念不是故意偷听,电话漏音,但他确实是听见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出来:“听说你丢了绝仙……”   ——什么鬼?cosplay把道具丢了吗。   尤念独自躺在病床上,发现一个人都不在。回味刚才和齐麟的短暂二人世界,又在想花亦辰家里到底多有钱,千万别真把他掰弯了,他好像对自己挺好的。   豪门什么的,尤念连想都不敢想,还是门当户对的好,自己应该跟齐麟算得上门当户对吧,也没见他多有钱的样子。   想了一会,就掀开被子,跳下床来,也不装弱柳扶风了,美美的打量高级病房,居然跟他家差不多大——尤念连星级酒店都不曾住过,结果一下子就住进了高级病房,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惊奇。   墙上时钟转过了五分钟,突然有人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   尤念准备的是齐麟进来,那倒无所谓。见是沉着一张脸的陈辰,梦中情人变成梦中恶鬼,于是嚷嚷道:“没礼貌啊!怎么不敲门!”   陈辰也很不客气:“不是说你重伤不治的吗?怎么看起来好好的!”   钟九诗跟在陈辰身后进来,拎了一袋子依云矿泉水,放在床头,眨了眨眼:“都记在花花的账上,别客气。”说着给两人一人丢了一瓶。   陈辰习惯了喝各种养生茶和绿茶,喝不惯矿泉水,打量这华而不实的水:“就不能喝点别的吗?”   病房内热,尤念正渴得慌,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的喝了半瓶:“我们在减肥啊,来来来大家一起减肥,陈组,你这个年龄尤其要当心了,小心三高。”   陈辰一想着他的特殊通道,火便荡然无存:“你能不能别怼我了,跟深仇大恨似的。”   尤念觉得这人有点像柯南,却不会像柯南那样总是能分析案情给你听,点头说:“那你别臭屁了。”   钟九诗哈哈大笑。   陈辰无奈,笑了笑,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把空调温度调低了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录音笔搁在床头柜上,又取出尤念的手机还给他。   尤念兴冲冲的接过手机,只想赶紧加微信:“我还以为你们要作为证物没收呢。”   陈辰道:“不必作为证物,就当你落在现场了。”   难怪看起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尤念瞠目结舌,看起来陈辰是从现场匆匆赶过来的。其实他挺辛苦的,就像枯枝顶上停的一只羽毛稀缺的孤雁,有极强的自尊心,生人勿近,不接受怜悯。霎那间,这个臭屁男的瘦削落寞的身影在尤念心里高大挺拔起来。   尤念坐在床边,脚踩拖鞋,腰杆挺直,一副大事临头的模样。   这是要询问当事人了吗?尤念曾给警察做过笔录,但不是这幅情景,看着一身休闲装的陈辰,觉得自己像是为FBI提供情报的线人。   陈辰拍了拍尤念的肩,示意他放松:“再等等,等所有人都到齐,我们再谈。” 第13章 高级护理病房   陈辰在等齐麟和花亦辰,似乎已提前打过招呼,没等多久,两人就推门进来。   卧室内五人坐定,尤念和钟九诗并排坐在床上,两人好基友,腿盘成莲花座。陈辰和齐麟坐沙发,室内只有两只单人沙发,花亦辰坐在陈辰的沙发边上。   陈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可以开始说了。   尤念觉得气氛有点紧张,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开始发挥他那在压力下异常活跃的神经,挠了挠后脑勺躺乱的软毛,说:“从哪里开始说呢。”   陈辰说:“从你今早离开分局开始,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尤念点头:“好,我和王哥出了分局之后,没让你们的人送,直接坐地铁去新街口吃大份的涮牛肉火锅。”   靠外卖度过今天的余下四人:“.…..”   钟九诗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好吃么。”   花亦辰来劲了:“夜宵吃火锅吧,海底捞还是九宫格?小肥羊?”   钟九诗用□□鄙视他:“又不是四川重庆,还夜宵吃火锅,这里是南京!”又兴冲冲的看着尤念,□□瞬间变为普通话,“夜宵吃大排档吧。”   尤念怯怯的说:“太晚了,大排档关门了。”   再看着钟九诗那副渴望的神色,尤念有一种今晚如果她吃不到会揍人的错觉。   陈辰怒吼:“够了!一起减肥!不瘦个十斤都别吃东西!尤念你继续说,不许再说吃的。”   于是尤念说:“喝了…..然后去看了电影,和王哥分手,我准备坐地铁换乘公交回家,在珠江路地铁站那里……”   尤念真的是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全说出来了,说完还意犹未尽的,觉得对不起高中语文老师,当初要是有那么好的叙述功底,老师也不会日日耳提面命的教写作文和阅读理解的技巧。   一整瓶依云都喝光了,钟九诗又递给他一瓶,顺便拧了瓶盖。   尤念看着手中被拧开瓶盖的矿泉水,嘴角抽搐,心道怎么反过来了,不是该自己给钟妹妹拧的吗!   陈辰敏锐的捕捉话语中的细节,一推眼镜:“你说你一上车就睡着了。”   尤念觉得他这种表情简直太像柯南了,cosplay柯南都可以全靠演技不要服装,说:“对啊,是不是柯南的手表啊,可没有感觉啊。我是怎么睡着了?还是纸符?”   既然有纸符可以封印记忆,也自然有其它纸符可以让他昏睡。   不过尤念觉得这个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就像今早的真假参半的话。只是看他们的表情,好像说出来的是某个关键词语,一旦听到这个词语,他们脑袋里的炸|弹就会被触发,嘣的一声,脑浆子四溅。   众人看他脸上写满了“我知道你们在骗人哈哈哈但我觉得好好笑哈哈哈来来来大家一起玩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而我却知道的游戏”,于是大家心照不宣打个哈哈,就让这个话题绕过去了。   陈辰四人都知道所谓的昏迷,正是钟九诗追踪到的第一次妖力出现,也就是蜃妖在对尤念施海市蜃楼之术。那种无人可以逃脱的法术,在场的四人无一能逃脱,就算是齐麟天赋异禀也极难做到,不过尤念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清醒了。   陈辰心知肚明,打了个眼色,示意这个话题回去再谈。   “可那女人为什么要绑架我呢?没要钱又不要命的。”尤念问道。   陈辰一摆手,示意你没资格问,“你说你还听见了一个男声?”   尤念颔首:“对,他们说了两次话,好像在吵架。”   “声音熟悉吗?是谁?”陈辰逼问着。   尤念摇头。看陈辰的架势,好像是自己分明知道那男人是谁,却不跟他说一样,被怀疑的感觉非常不好。他毫无掩饰的什么都说了,这群人不仅骗他还怀疑他,可转念一想,单从刚才里里外外的检查和这间病房,他们已经做的够仁至义尽了。   这个时候,终于传来了敲门声。   尤念终于遇到进门先敲门的人了。   众人异口同声:“进来。”   说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跟这间屋子主人似的。除了齐麟一副谁都别跟我说话的姿态。   尤念说:“这是我的病房唉,该说‘进来’的不该是我才对吗。”   进来的是王哥,穿了身干净的衣裳——笔挺的订制黑色羊毛西装,外罩一件墨蓝色棉服长外套,潇潇洒洒,进来时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绅士恰到好处。   尤念不得不说,王哥这幅打扮起来还是很man的,不过他还是喜欢哈士奇化的王哥。   钟九诗挑了挑眉毛,竟然一时没认出来,问尤念:“你朋友?”   王哥被一把刀狠狠的插在心口,刀□□,血渐|三|尺|高。   尤念立刻不要蓝的施展复活术,复活效果持续叠加:“王哥啊,早上才见过的。”   钟九诗这才发现他就是放大版的王书记,“噢”了一声。   这一声在王哥听起来是别有含义的。   之前尤念并没有跟王哥谈自己的情况,他怕王哥知道后又被抹去记忆,虽然不是自已亲手所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总让他有一种罪恶感。所以之前也跟大家说过王哥要来一事,只说自己出车祸了,希望大家严格保密,陈辰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最好尤念能闭嘴假装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王哥见病房里竟然有不少人问:“怎么大家都来看小尤念?”   众人纷纷点头,对对对,我们是好哥们好基友,听说尤念出车祸了,一起来瞧瞧。   陈辰说:“太晚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也得回去了。花亦辰你去送送。”   尤念哪里还敢劳烦这一晚上表现得跟霸道总裁似的花亦辰相送,忙说不必,王哥也是开车来的。   王哥这一身打扮不要太骚,没出场几分钟,却被陈辰两句话匆匆打发了,撵狗似的。   送来送去太没劲,于是大家各回各家。   尤念今晚光说了,也没听见他们说几句,就算陈辰开口骗他也好啊!总比什么线索都没有的强。不过为什么那女人要绑架他呢,又不要钱,又不要命的,实在想不明白。   王哥开车带着尤念时,花亦辰开着单位不起眼实则内涵丰富的比亚迪,副驾驶座上载着齐麟,两个人一路不紧不慢的跟着,暗暗护送。   陈辰也已经安排了人在尤念家附近24小时蹲点守候。   王哥一路上都在问尤念有没有觉得今天帅呆了一定能成功钓到妹子,得意洋洋的翘着短尾巴,丝毫不关心刚“出车祸”的尤念。   尤念被问的筋疲力尽,头还在疼着,最后咬牙切齿的使出了杀手锏:“今天出成绩,你查分了没?”   王哥立刻像头败家后的哈士奇,耷拉着两只耳朵,焉了吧唧。   尤念露出一脸我就知道你的表情,语重心长的教育:“你要知道,总归是要查的。过年之前你要是不查,连家都回不了,万一你错过的面试肿么办?”   王哥欲哭无泪,又没胆子查成绩。   尤念继续劝:“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晚要挨的。”   王哥吼道:“我要拖到最后一天!至少这两天能逍遥自在。”   尤念小声的说:“那我今晚查我自己的了,你要不要……要不要我帮你查查,是好是坏不告诉你结果就是了。”   王哥想哭:“还是一起查吧,回去就查。”   尤念摸了摸王哥刺猬一般扎手的头发,算是报仇了,欣慰的说:“这才对嘛。”   等齐麟和花亦辰回到分局里已是凌晨,正值三更,更阑人静。   南京分局坐落的僻静的玄武老街,每夜的这个时候,充沛的灵力几乎肉眼可见。那来自天脉与地脉,人世间最纯粹的力量源泉,于妖怪和修炼者,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实体化的灵力,月光般恣意或流或撒,温婉轻盈。习惯了这幅场景的人都见多不怪。   保安亭里的保安躺在人体工学椅上,报纸盖住全脸,似乎在偷懒打瞌睡。保安制服好像也是定做的,黄袍蟒袍似的笔挺高贵,比王哥那一身十几万的西装有过之而无不及。   保安不用看就知道有车来了,老远便升起挡车杆,一只手慵懒的伸到窗外,耷拉下来,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与骨头。   灵力是比月光还浅淡的色彩,流淌在这只手上,虽然极瘦,却是雪白如牛乳的肌肤,灵力下泛着炫亮光斑。   花亦辰把车开到与保安亭平齐,停车,摇下车窗,递上纸袋——KFC的纸袋,满满当当的两大袋,是三个成年男人的饭量。花亦辰又客气又热情,年轻帅气的笑容真如大明星:“白叔。”   被称为“白叔”的保安,拿下脸上的报纸,年轻的脸比胳膊上显得丰润些,依旧极白且极瘦,长发在头顶盘了个道士髻,仙风道骨,不似凡人。他一眼扫到副驾驶座上的人,没有起立,却很恭敬的弯了弯身,算是行了礼。   齐麟点头回礼,便不再理会。   白叔温柔的笑着,一颦一笑都有得道真人的风范:“我还拜托你照顾照顾我儿子呢,你这几天到天天给我送夜宵来。”   花亦辰嘴甜,走哪里说哪里话,用半普通话半南京话说:“这是犒劳白叔工作认真嘛!有您在,南京分局谁都闯不进来。瞧您这一身筋骨,你儿子和你比可差远了。”   保安白叔显然十分受用,一一取出纸袋里的垃圾食品。   “有空再跟叔聊,再不去组长催了。”花亦辰摇下车窗,开车进去。   白叔摆了摆手,专心处理食物。   让白叔当保安看门确实是大材小用,其实也是这只三千岁的白骨精闲在家里没事,主动请职。有他坐镇,南京分局就是全南京最安全的地方。   最近几天,分局里的众人都是加班加点,更有不少人几乎把家安在这里了。   临时办公室里,陈辰换了身睡衣,坐在茶几前,继续看文件。   钟九诗卸了妆,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躺在单人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发微信、打哈欠。   花亦辰和齐麟推门进来,一个人怀里抱着一只全家桶,花亦辰怀里的那只全家桶上还放着一盒全素沙拉,是特地给钟九诗准备的。   钟九诗跳下沙发,拿走沙拉,放在茶几上的文件上,拆开一次性叉子的塑封开吃:“终于回来了,花花你想饿死老娘啊!”   全家桶铺在满是文件的茶几上,四人分坐在沙发上,一阵风卷残云。   窗外静的没有一丝风吹。分局四周设有结界,内部的结界更是能将任何狂风暴雨隔绝开来,成为一处桃花源。   长沙发上还有一张详细的内部专用南京地图,与普通地图不一样的是,这张地图上有用等高线标注的灵气盛衰。分局位于最高级的边缘处,妖联分会位于对等的位置。   地图上,有钟九诗用铅笔画的圆弧与笔直的线,在珠江路地铁口等曾经发现蜃妖妖气的地方着打了红色的×。两点作直线,蜃妖选择这条路总是有原因的,直线附近任何地点都要进行探查。   陈辰笔记本电脑下抽出一份只有两张纸的文件夹,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口供。”   审讯的结果很快便出来,马不停蹄的送了过来。那人本来就是帮人送黑货的,接到秃鹫妖的电话让他到指定地点开出租车离开,只以为是送个黑货。这种货,说不好里面是什么,人也有过,毒品也有过,他既不和卖家联系也不同买家联系,这样就算运送环节出事了,也查不到上家下家。风险极大,他能赚到的运费也很可观。   电话是偷来的,失主已经报警。那辆出租车的驾驶座上被设有海市蜃楼,只要法术不破,任何坐在驾驶座上的人都会被认为是蜃妖。   因为海市蜃楼是本命天份,只要获得蜃妖的心头血或之类的东西,再催动一下,便可以短时间触发法术,这点大家都清楚。无论是尸体指甲里的蜃鳞碎片,还是出租车驾驶座上的一点蜃血,以及尤念形容的那女人白如尸体,都能证明这一点。   只是目的呢?绑架分明是冲着尤念去的,可目的呢?既不要命,也不要钱。那个尤念听不清声音的男人,一定是秃鹫妖无疑了。   不,应该说命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条命,钱不是他们认为的钱。又不是闲得发慌,没有人会做无关紧要的事。   陈辰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起身给窗户打开了一条逢。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没拆封的烟,拆了塑封,抽了根烟叼在嘴里,又要给其他三人散烟。   齐麟不理他,在任何人看来,他一直无欲无求,烟不抽,酒不喝,吃穿都不讲究。   钟九诗说:“组长你这是叫我不学好唉,这行为要是被我哥知道了,当心我哥揍你哦。”   谁不知道她年轻时可疯了,后来进了局里,才开始戒酒戒烟,成了现在人见人爱的乖乖女钟妹妹。   花亦辰摆手:“太晚了。”   陈辰只得自己抽自己的,他抽烟的姿势并不娴熟,抽烟的手指也不好看,关节粗大,手上的风霜比脸上还更突出,像年轻的树皮。   钟九诗说:“在此之前,组长你可不可以说说为什么法术只在我弟弟身上作用了十几分钟吗,也是故意的?不会吧,是他自己钻出来的?”   花亦辰插话:“你们到底谁是弟弟谁是妹妹?”   钟九诗气他老是插话,怒道:“管得着么你。”   花亦辰咧着嘴笑。   陈辰看了齐麟一眼,冷淡深邃的双眼对视,瞬间明白,又各自装沉默。   钟九诗看这三人,心下明了,这三人肯定都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能开口。双手环抱,靠在沙发背上,生着闷气,但她实在没办法。陈辰有局里施压,花亦辰背后有个家族,齐麟虽然遗世而独立同妖联不和睦,但毕竟也是出身妖联。   陈辰抽完一根烟,烟头在窗沿上碾灭,把烟蒂扔进被当做垃圾桶的全家桶纸桶里。他不大抽烟,平日里同事敬烟也大都不接,只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抽几根,假装减压,迷惑自己,好全力以赴的继续下去。   手里没有烟,有点手足无措,空空荡荡的,于是又点了一根。   陈辰说:“我们必须走在前面,现在二十四小时监视尤念。但是这样不够,我总觉得秃鹫妖和尤念还有我们没能发现的联系,所以我要安排一个人在尤念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每个细节都不拉下,甚至他发的每一条微信都要过滤。但又不能明显,免得打草惊蛇。”   花亦辰立刻主动请缨说:“搬进他家和他一起住吗?好呀,我去我去!”   钟九诗简直满脸嫌弃:“当心人家把你当变态赶出去。”   齐麟突然说:“我去。”   他一般不开口,一开口就是惊人之语或惊人之举。   花亦辰说:“你去会被一棍子打出去吧,咱们谁去都不合适。”   陈辰也说:“是不合适,谁都不合适,最好安排一只妖去,找一只小一点的,飞禽走兽类的都行。”   齐麟盯着陈辰,比人类更深的眸子倒映室内温和的灯光,斑驳陆离,仿佛夜空上的几点繁星,说:“我去,变小点,看不出来,你们不是说像条狗么。”   像条狗是尤念说的,三人在心里默念,不是我们说的。   齐麟已经接受现实了,不至于像开始那样气的想揍人:“你们也这么觉得吧。”   确实像只丑狗,三人只敢偷偷的在心里说,不敢说出口,希望齐麟自己能理解。   陈辰想了想也是,敢在公园里抱只狗回来,大概也是愿意养的。   花亦辰却说:“要是秃鹫妖蜃妖看见了你,不得夹着尾巴逃啊,我们还抓个屁。”   “不会。”陈辰靠着窗,冷静的碾烟蒂,“你去吧。为达目的,不管是谁,有什么阻拦的,他们都不会放弃。”   两只妖不逃命,反而偏偏来招惹尤念。如果尤念只是个普通人,陈辰还不会觉得有什么。   钟九诗明白:“齐大神,你给尤念打电话吧,他肯定愿意养你……你的狗的。”   齐麟想睡觉了,真不想跟这几个人再废话下去,自己都愿意献身了,这群家伙还满嘴狗来狗去的。   陈辰瞪着钟九诗和花亦辰,呵斥:“你们两个从明天开始给我认真干活,再敢划水我就一人给你们扣六分!”   中央空调疲倦的运作着,油腻腻的空气中,夹带着一丝烟草和薄荷的甘甜,宛如南极一般的凌冽和清洁。   陈辰抽的是薄荷的轻烟,既要满足欲望,又要克制禁欲,本质里活得像个修行多年的喇嘛。   钟九诗诧然:“你什么时候有扣分权了?”   执行证跟驾照似的,都是实行扣分制,而且满分十二分,一年内扣完就没有执行的权力,只有等到来年才行。   陈辰说:“下个月一号,局里会发红头文件,执行部组长的权力,我一次最多可以扣你们六分。”   钟九诗立刻惨叫:“组长手下留情啊。”   花亦辰也哭丧着脸,要不是还要脸,早就扑上去抱大腿了:“这是局里想弄死我们啊。”   终于,这场关于捉妖的最关键一次会议,伴随着油腻腻的薯条汉堡,在惨叫声中,缓缓落下巨幕。   居民楼的二十七层,王哥的屋内。   狼藉的书桌上真是什么都有,有用的没用的都挤做一团,此刻还要给一瓶威士忌和一只酒杯让出空间。   尤念在才发现自己已经三天没给王哥收拾屋子了,三天就活生生的把屋子糟蹋成这副模样,找不到女朋友真不能怪他。   王哥已经喝了三杯威士忌,方形冰块化了一半,催促尤念快走,说是有人在,自己没胆子查分。   尤念化身咆哮帝:“我走你就有胆子了!我看你就是不想查!”   王哥被唾沫星子溅了一脸,连推带拽的把人送走。   尤念回家又和钟九诗在微信上嘻嘻哈哈的了半个小时,终于收到来自王哥的微信:“142分”,比尤念多了足足二十分!尤念开心的拍着墙壁欢呼,墙壁对面是王哥的卧室,他听见了,欣喜的拍回来,两人拍来拍去,直到尤念拍的手疼才停下来。   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尤念想把这个好消息发给钟九诗,又想起王哥一旦考过就要回北京,连房子可能也要卖掉,再也不回来了。这意味着他以后又要一个人过了,只有自己的屋子能打扫,没人点菜,吃饭也没人狼吞虎咽的跟他抢。   阿凯走了,王哥也走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倒霉的。   不过无论如何,王哥终于梦想成真,对此,尤念比自己考过都高兴。   呜呜呜的在微信上又哭诉了好半天,直到钟九诗保证他们会继续留一段日子,至少能留到过年前,尤念才觉得好受些。 第14章 委托   翌日早上十点多,王哥还在卧室里呼呼大睡,他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昨夜凌晨又喝了大半瓶酒,今天有的睡了。   老妈子尤念关上卧室的门,在外面给他收拾客厅和厨房,抱着洗衣篮,把该洗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来丢进去。   王哥皮厚,一年四季穿T恤。大冬天是T恤加棉服,家里的T恤更是多的数不胜数,穿身上的脱下来就随便丢。   尤念把所有扔在客厅的T恤捡到洗衣篮里,从几十块一件的快时尚品牌到上千的高级定制,最后都摆脱不了相同的命运,统统丢进洗衣机,进而再进烘干机。   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来电显示是北京号,也许是骚扰电话,但齐麟那群人就是从北京来的,也可能是他们。   尤念果断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齐麟的声音:“尤念?”   轰隆一声,拨开重重云雾,一束世界上最璀璨的阳光洒在尤念身上。   尤念都要在大客厅里跳起来了,扔了洗衣篮,兴奋的倒在沙发上,有点紧张:“齐……”   该叫什么好呢,齐哥?太见外了;麟哥?又太见内。还不能直接叫人大名!生疏来生疏去的,就真的生疏了。战战兢兢的,尤念在电话这头温柔又可爱装小猫咪,甜蜜蜜的说,“大神,是我。”   真的就差喵喵叫一声了。   喵喵咪呀,好幸福啊——自家男神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   电话那头,齐麟面前,钟九诗坐在他对面,飞快的在手机记事本上打字,拿给齐麟看,给不知道怎么开口的齐麟出主意。   虽然是自己答应的,第二天一早再面对时,齐麟还是有点烦躁,心想可能是即将给人当宠物狗的缘故。自己昨晚究竟是怎么抽风的?   齐麟这臭脾气能在局里和妖联横着走也是有原因的,再像狗也没人敢这么说他。   钟九诗觉得说不定尤念真的有希望,不过最终也只能成为一段美好的过往而已,以齐麟的身份背景,她几乎能肯定会以悲剧收场。她毕竟是站在尤念这头,如果确定美好会凋零,又何必欣赏这份美好的,不如一开始就去寻求另一场。想起单纯的橘猫一般惴惴不安的青年,自己就好像是个提前知道2012要世界末日的人,想要大声向全世界宣布又不能够,心里不是滋味。   齐麟静静的说:“有件事拜托你。”   尤念根本不用思考:“你说你说。”继而跳下沙发,穿着大号的拖鞋,在客厅里飞快的转圈圈,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能帮的一定帮。”还有半句话,不能帮的也能帮,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齐麟男神在他眼中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拜托他帮忙,这得是多大的荣幸?尤念简直是被丘比特、鹰眼和莱苟拉斯三位合体的巨人,幸福的一箭命中红心!   电话那头,钟九诗心知肚明,脸上微笑,心里默然鄙视了尤念见色忘义,刚才真是白替他伤心了。   齐麟“嗯”了一声,那一声在尤念听起来性感到骨子里,他浑身都酥了,不愧是他家男神,在他心里怎么样都帅。   “我最近比较忙,能麻烦你帮我照顾我家……”齐麟停顿的时间很短,非常痛苦又不留一丝痕迹的蹦出一个字,“狗。”   然而在尤念听起来,齐麟这是舍不得自己狗离开自己,好有爱心。   尤念一卖起萌来,跟小孩子似的,说话都带重复:“好啊好啊,没问题没问题!”   齐麟其实已经准备好如果尤念不答应,就强行把自己塞进去的准备,虽然钟九诗以自己的人品起誓保证尤念一定会答应:“下午给你送来。”   尤念说:“那多麻烦啊,我去接……”   电话那头忽的传来忙音——被强行挂断了。   这算什么?霸道总裁式通话吗?   尤念快疯了,他怎么那么幸运,是日日夜夜念叨的次数太多了,老天有眼,月老给牵了红线?不管怎么说,要好好庆祝一番,尤念赶紧跑去喊王哥,吵吵嚷嚷的不让他睡觉,要他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   王哥眯着眼坐在床头,眼角还挂着怎么揉都不掉的眼屎,听了三遍才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拉起被子躺下继续睡,侧着身子,背对着尤念,迷迷糊糊的说:“让你当免费的铲屎官,你还乐意了?寄养到宠物商店一天少说也得一百块,他这是不舍得花钱,把你当免费劳力!”   尤念不信:“那他为什么偏偏找我呢。”   “你好骗啊!”王哥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快,催促,“你赶快拒绝他,说你明天上班,一天上十六个小时没空遛,家里小活动不开,人穷买不起狗粮,人懒懒得铲屎。”   他说的除了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是胡扯之外,其它都是□□裸的现实,是尤念一直想养又没能养的原因。   尤念当然不情愿:“那是头小奶狗,吃不了多少的吧……”   王哥立马道:“奶狗更不好养,吐奶吐你一身,那么小,肯定没打疫苗,还容易得细小,生病了死了当心讹你一百万,你把房子卖了正好。”   尤念的房子买来正好一百万,还不加中介和税。   王哥可算逮到机会了,连忙坐起来,开始教训,深得他那个当领导的爹的真传:“你呀,就是不知人心险恶,谁都信!”   至今没一个男人的尤念说:“我哪里有!”突然灵光一现,“你不是喜欢钟妹妹吗?我和他们搞好关系是为了我自己吗,是为了你的终生大事啊!”   这话正中靶心,十环!   王哥一怔,把两个枕头叠起来垫在背后,整张脸像稻草一样乱,神情确实别样的认真,“他们是从北京来的,从京城调人来调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尤念一副燕小六相:“不知道。”   王·邢育森·哥说:“知道你就当捕头了!”   “说明来头太大,一般人不敢惹,全江苏省都要避嫌,只能从中央调人!”王哥恨不得敲尤念脑袋,手都伸出来了,只是晃了晃,没忍心下手,“不管怎么说,调查的肯定是个至少上亿的巨案,那种人为了保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搞死些小虾米都是分分钟的事,你在他们眼里就是只小土猫,弄死都不带眨眼的。”   “你说你一个知情的人能完好无缺?”王哥下床去给自己倒水,晚上喝酒,第二天总是容易感到口渴,砸了砸嘴,“你昨天还跟我说出车祸了,我就觉得不简单,你实话跟哥说,是不是这样?”   尤念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哪里敢跟王哥说实话,真想问钟九诗要张那个能让人失忆的玩意贴他脑袋上。他的心砰砰直跳,肾上腺素激发,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般,神志清明,恍如治世之强者,小小的身体里似尊佛像巍然不动。   “不啊,我就是出车祸了,打车回家被追尾了,你怎么不信呢!”尤念瞪着一对无辜的猫眼,水光泠泠的盯着王哥,眨也不眨,“昨晚告诉你时你不管我,满心满脑的都是妹妹!怎么今早提起这个了,你思维也太能跳了吧,还是你昨晚查分其实很低,玩我呢!”   王哥看尤念是真生气了,再看地上洗衣篮里都是自己的衣服,想他可能一大早就来给自己收拾屋子,收拾出一肚子起床气,自己也刚起床正是起床气未散,结果两人一大清早就怼上了。   不得不说,王哥对自己人还是极好的,跟哈士奇宝宝没两样,任摸任捏。尤其是跟炸毛猫对上,一猫一狗,狗总是要被猫给压着狠欺。   大块头的王哥在尤念面前,怂的不能再怂:“是我错了,我错怪你了。”   尤念起身去客厅抱起洗衣篮又回到卧室继续收衣服,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演技在压力下也是相当不错的,至少能瞒得过王哥。柜子里还扔了几件皱巴巴的T恤,一并丢到洗衣篮里,拿到晒台的洗衣机里洗。   见尤念不说话,王哥以为他还在生气,跟在后面。尤念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尤念要拿T恤,他先拿起来丢篮子里,还抢按了洗衣机上的按钮,简直一个二十四孝好儿子。   “嗨嗨嗨,别气了。”王哥跟在后面,就差把小橘猫供起来,摆上一排整齐的贡品,烧上三柱高香,“午饭想吃什么,带你去吃啊。”   尤念沉着一张脸,走到客厅把昨天买的狗狗用品抱起来就要走。   王哥拦着不让他走:“要不先带你买只狗?”   尤念咬牙切齿:“再见!”   挤开王哥,连鞋都不换,就往自己家走。   王哥在他身后喊道:“我待会喊你吃饭啊——”   再生气尤念也不可能跟王哥绝交,王哥其实根本不懂他在气什么,道歉也道不到点子上,很多次都只能自己生闷气。   但这次,尤念却知道王哥的关心是对的,他确实不了解这群人,这群仿佛阿汤哥一样的人,带着魔幻色彩和super nature突然闯入他的生活,不像坏人,说话半真半假,就是为了要将他哄过去。   如果不是自己免疫,他现在可能已经跟王哥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他们肯定也在想办法抹掉自己的记忆——   王哥喜欢钟九诗喜欢的有顾虑,但他家的家庭背景在那里,几乎什么都不怕。但尤念不一样,真真正正就是只中华田园猫。不过怎么过了一夜,王哥就彻底改观了呢,想必是昨晚查分之后和他爸通了电话,被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一顿。   尤念想起来《黑衣人》,闪光灯闪一下就能让人失忆,是为了人类和外星人安全存在的特殊工作者,会不会这群人就是这样的?阿凯究竟是什么外星人呢,会不会是像条鱿鱼那样,有很多粘腻的触手,难怪一直感觉他有点不对。他们要是真的拿出闪光灯让王哥失忆该多好啊,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不过经过王哥这么一说,尤念倒是觉得是他想太多了,什么超自然力量的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人家或许就是个来调查大案重案的特别调查小组,阿凯是个掌握至关重要线索的知情人或罪人,一切就非常合理了。   阿凯……尤念站在自家屋子里,想起那个有异族血统的青年,回忆里的人越来越帅气,黝黑的肌肤,酒量很好身手也好。酒吧里总是有些喝醉找茬的,不是灌酒就是打架,他一次都没受伤过,一次都没被灌醉过,在尤念面前永远挂着温和的笑。   尤念想起他的背包,包是去年才买的,喜欢的紧,一直背着。尤念把它衣架上取下来,翻了翻,翻出那枚钢羽。明明应该有一定分量,却如真正的羽毛般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这是阿凯故意留给他的纪念品?想着又放回包里。   他倒地犯了什么罪,真像他们所说的叛国么?尤念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怕知道的太多被杀人灭口,太得不偿失了。   不过,反正最终都要被抹去记忆的,在此之前当个明白人不好么?如果能找到不被抹去记忆的方法呢?   “你这种情况,难说。”钟九诗似乎很忙,半个小时后才回微信,“根据以往的经验看,你是逃不过的[吐舌头]。”   尤念打开ipad找《黑衣人》看。年轻时看威尔·斯密斯的《当幸福来敲门》,就觉得这个男人有种居家的帅,虽然不是他的菜,但他希望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也有这种居家好男人的气质——齐麟简直是条条框框都完美切合啊。   但和这种人谈恋爱是没好下场的,看看伊森·亨特的妻子茱莉亚就知道了。   唉——尤念扶额,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要是看不上自己也没办法不是?万一齐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生人勿进,其实骨子里是像王哥这样掰不弯的直男,他也真没办法。   从小到大,性取向一直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甚至念大学时,也没人知道,他怕流言蜚语,怕人异样的眼光。工作后,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单位里的同事也一概不知。如果不是太害怕寂寞,害怕骗婚,白白惹上不相干的女人,尤念甚至也不会对王哥透露。   边看电影,尤念又把家里好好打扫一遍,犄角旮旯,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其实他家里本身就很干净,只能自个儿鸡蛋里挑骨头,自虐似的,直到连最挑剔的丈母娘都不可能再找儿媳妇的茬的地步,才放过自己。   中午,王哥请尤念吃烤鸭,点了最贵的套餐和次贵的套餐,一来赔罪,二来庆祝,三来请尤念回去继续给他把自己的狗窝给打扫了。   不是王哥不请钟点工,而是他曾经雇来的大妈太能絮叨,还都是地道的南京话,听起来像吵架,可吓坏了王哥,因噎废食。   尤念气过头就忘,一回家就觉得是自己太玻璃心,哪能继续生气,巴不得和好,欣然接受。   齐麟没说什么时候来,尤念就在王哥家,两人一起打扰卫生。   “哥,你准备啥时候搬家啊。”   “没想好的,搬是要搬的,哥以后要回北京住了。”   “房子卖吗?”   “怎么你要买下来,两户打通吗?”   “你知道我没钱的!我还欠房贷呢!是房奴!鸭梨山大。”尤念吼着,拿着手持吸尘器,吸来吸去,“就是问问,你说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南京,我怎么活啊?”   王哥在晒台晾衣服。烘干的衣服不直接收,总是要放在晒台晾几个小时。距离有点远,说话只能靠吼:“干脆我把你打包装行李箱里,一并带回北京好了。”   晒台凉起一堆T恤,花花绿绿,五花八门,真是什么颜色都有。   一股森森寒意从头灌到脚趾,尤念哆嗦的问:“打包尸体吗?”   王哥哈哈大笑。   尤念真想把吸尘器丢他脑袋上,上演个血淋淋的谋杀:“什么鬼想法!”   忽的传来敲门声,尤念在客厅离得近,前去开门。   陈辰看见开门的是尤念,松了口气:“我就觉得你在这里,”   看见尤念手里的吸尘器还在运转,挑了挑眉。他今天没带眼镜,到没那么老干部风头,又是一字眉,这个动作非常有男子气概,“你和姓王的关系挺好的,给他打扫屋子?”   他只身前来,手里拎着一个果篮,还是尤念拿来当临时狗窝,后来被顺道一起拎走的,而今完璧归赵,连篮里的小奶狗还是如此乖巧的蹲着——仅仅是尤念如此认为而已。   齐麟非常傲娇的不准抱,陈辰只能选个折中的法子。   尤念兴奋的尖叫,抢一般把小奶狗抱在怀里,好一番亲近。   陈辰:“.……”   他是没觉得这只麒麟哪里可爱,明明挺丑的。   尤念像个护崽的母亲,敏锐的觉察到对方的不良意图:“你那是什么表情!”   齐麟也转头看陈辰。   王哥从晒台出来,满头问号:“你们在干嘛?”又看到尤念怀里的狗,脸色瞬间变了。   陈辰暗道不妙,生怕是他爹跟他说了什么,他再说给尤年听,一切就前功尽弃了。按局里规定,是可以不隐瞒直系亲属的,只是他爹王书记隐瞒了而已。   王哥稍微酝酿了片刻,眉间肥肉皱成了川字型,叹了口气:“这狗怎么那么丑!”   简直说出了陈辰的心声,他在心里默默为王哥祈祷,希望齐麟会下手能轻点。   齐麟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缩在尤念怀里。   没看见齐麟,尤念有些失望的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局里太忙了,人手调不开。”陈辰下意识的想扶眼镜,却发现没带,只得揉了揉鼻梁,掩盖失手的尴尬,“你知道的。”又打了个眼色,示意你懂我懂就好。   尤念想说他其实不想懂,齐麟能来多好,他还特地收拾了一番。想起昨天在局里做客时,陈辰喝的美式咖啡,便说:“去我家坐坐吧,泡咖啡给你喝?喝美式不?”   陈辰说:“好,你也喝咖啡?”   “偶尔,大学的时候喝的多些,熬夜看书,第二天早上还要起早。”尤念抱着小奶狗走在前面。   屋内,尤念还剩一点深度烘焙的坚果、奶油、杏仁、草莓混合口味的豆子,看看烘焙日期和保质期,有点意外,但陈辰应该不会闲的慌来检查这个,默默的用电动磨豆器把咖啡豆磨成细粉。   陈辰不是自来熟,事实上刚到一个新环境时,还有点腼腆。此刻却像个十年老友似的,脱了外套后便在在四十平不到的小公寓内翻来看去:“你怎么有那么多东西?”   尤念给美式咖啡机的滤网里再垫一层滤纸,滤纸尺寸大了许多,得把边角折叠一点才能放进去。齐麟蹲在他裤腿边。   尤念不由自主的就要怼他,把咖啡粉倒进滤纸里,冲泡的水倒的还是碧然德滤水壶里滤好的水,“陈组,有没有人告诉你,作客时不要乱翻人家东西。”   陈辰权当没听见,被他当滤水壶里的水自动给过滤了,看着滤水壶,又好奇:“你活得怎那么讲究?”又凑过来打量橱柜里的旧摩卡壶,“怎么什么都有。”   买来时该是银色,用久了和咖啡渍一起氧化,洗不掉的咖啡渍斑驳陆离的,让这个二十多岁的晦涩青年,有了一百岁的得道成熟。   尤念不客气的打掉陈辰的手,关了橱柜,“这才叫生活,瞧你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百天不着家的人,不着家的时间跟人家巴西人节日一样多。”   美式咖啡机运转着,滚烫的热水通过注水口,浇灌到干燥的咖啡粉上,酸苦的□□味瞬间弥漫了正间小屋。   这屋子,陈辰亲自来过一次,只是尤念并不知道而已。趁尤念不在家的功夫,检查了屋内所有物品,确保正间屋子里都没有任何妖印或是有关的物什。只是那次是检查,这次是欣赏。   厨房还有个烧杯养的仙人球,非常残忍的黄了一半。   趁尤念把小奶狗抱到床边的狗窝里时,陈辰伸出左手,扣上无名指和小拇指,三指并拢,无形的法力如微风在指尖环绕了三秒钟。   尤念只看见了他那惨不忍睹的仙人球,有点委屈:“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这样了,我是植物杀手。”   陈辰看着尤念:“第一次见把仙人球都能养成这样的人。”   尤念立刻举双手发誓,信誓旦旦的:“我养狗很厉害的啊!”又怕陈辰不相信,“保证给养胖三斤,你回去跟齐大神说说哦。”   听多了,齐麟对“狗”字已经免疫了。   陈辰看了眼无动于衷的齐麟:“你自己去说去。”   “我发他微信不理我。”尤念失落着,其实中午就发过消息,问他大概下午几点来,然而并没有回复。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代表对方不想理,觉得烦了。但他更不觉得齐麟是为了省一笔寄养费。   齐麟想了想,似乎真有这么一条消息。   陈辰见多不怪:“哦,他谁都不爱回,不过接下来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问他也行,问我也行,最好不要问妹妹和花花。”   两人面对面隔着白色餐桌坐着,尤念问:“为嘛啊,他们满嘴跑火车,会乱说吗?”   陈辰认真的摇头:“他们比较忙。”   尤念想着妹妹时不时才能回一句的微信,心下了然,开门见山道:“你来这是为了解释昨晚的事吧。”   陈辰点头。昨晚王哥来了之后,碍于外人在场,很多事情不方便明说,所幸尤念已经全盘托出,于他们而言不碍什么。他今天拜访,也是顺便为尤念答疑解惑的。   看着陈辰竟然变得那么客气,尤念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双眼,不过他也知道所谓的答疑解惑,半真半假,为了能暂时唬住他。尤念总归还是想听的,真真假假的,自己再琢磨琢磨,说不得突然琢磨出一个真相来,“好啊,你说吧。”   陈辰便将事先准备的托词吐出来:“绑架你的那个女人,原本是我们一伙的。那天晚上行动,就是因为她突然背叛而功亏一篑。我们目前在抓的就是这两人。据我们推测,昨日的绑架行为是女人自己的主意,但是他们两人最后起了内讧,最后没有成功。”   “为什么绑架我?要钱吗?”   陈辰微微摇头,觉得这张白色桌子简直太干净了,看起来用了也有几年,怎么还能那么干净,“不是。”   尤念略一歪着头,问:“那要什么?不会没有理由的绑架我啊?”   等了片刻,陈辰看了一眼尤念:“你说呢?”   说罢,把问题留给尤念,让他继续揣测,自己依旧研究桌子,旧得一尘不染,对桌子越来越感兴趣了。   尤念忍不住脑补了个剧情片——阿凯不是说喜欢他么,于是那女人以自己威胁阿凯,让阿凯就范。没想到阿凯不畏强权,救下自己。   “是前任房主留下来的。”看出陈辰的疑惑,尤念解释,沉吟了一声便揣测道:“是为了用我要挟阿凯吗。”   陈辰点头,反正也找不出个完美无缺的理由,就让这个小家伙自己想原因,再给个肯定。   “那男人的声音是阿凯吧!”尤念一点即明,欣然道,“所以是我阿凯救了我吧。”   “话不能这么说。”陈辰皱着眉,不希望尤念对阿凯有何感激,但这确实是事实。   尤念却主动安慰着他:“我知道的,不会助纣为虐,你是人民公仆,我是公仆助手,看见他肯定劝他主动投案自首的!”   他知道阿凯骨子里还是那个他认识的阿凯,至少还会救他。   陈辰听了更有些不安,好像给阿凯洗白了似的。其实他是了解尤念这种心态的,最好的朋友触犯了威严的法律,想救却无可奈何。   沉默了好一会,尤念试图问:“我还能继续问吗?”   陈辰不容拒绝:“不能。”   咖啡好了,尤念取了两只宜家的玻璃杯和茶垫,每只都到了大半杯,端到桌子上。   陈辰嗅着口咖啡,吹凉了吸了一口,又补充:“再说就泄露太多了,我来只是不想让你胡思乱想。既然来绑架你一次,就有可能绑架第二次、第三次,所以这段日子,我们也会安排人手秘密保护你,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不是在意,我也不会亲自上门。”   能让一会领导级别的人物屈尊他着小屋,尤念已经觉得是万分荣幸了。   尤念也端起杯子,嗅了嗅,又呡了浅浅的一口,还好没奇怪的味道。猛地想起了什么,保护他,那齐麟会不会亲自来?不过他当日不能直接说出来,于是拐弯抹角的问:“妹妹也会来吗?花花呢?”   “什么?”陈辰有些出乎意料,“不会,他们都不来,有其他的事交给他们做。”   尤念替自己说着:“可以让他们来啊,我跟他们熟悉啊。”   陈辰摇头:“他们跟阿凯太熟了,不方便行事。而且交给他们的事,也只有他们能办到。交给其他人来办,我不放心。”   那你把我交给其他人就放心了是吧,尤念如此想着,却也觉得没什么不放心的。他有点委屈,一丁点儿落寞,唉,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至关重要的一位呢,哪怕是放个屁,也有人抢着说是自己放的那种。 第15章 相处   陈辰突然说:“齐麟让我转告你,千万别用奶瓶,也被喂什么奇怪的东西……”   尤念不解:“奇怪的东西?”   陈辰自己回想齐麟说的原话:“看起来像牛奶的东西。”   “羊奶粉?”   陈辰点头:“就是那玩意,你给他个盆,他自己会吃会喝,一点都不要你操心。还有你吃什么就喂他吃什么,他不挑食,鸡鸭鱼肉都行,要吃熟的。”   “好的。”尤念一边点头,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当个人养就是了,这是狗吗?几岁了?怎么越看越不像啊,简直像人变的。”   陈辰看着快要真相的尤念,冷静的开始跑火车:“当然不是,国家科学院生物研究所研究出来的新品种,是我们工作的好助手,智商高情商高体力好……”和年轻人相处久了,他发现一套糊弄年轻人心得,就是凡事往高科技靠拢,最好说出个钢铁侠来,他们就更信了。   尤念立刻道:“新型警犬?”   陈辰紧紧抿着唇,旋即点头,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形容出个警犬来了,“但是离不开人,你要是上班就给装包里带着一起去,绝对不会跑,跑了也不要你负责。”   “哈?”尤念觉得这小奶狗简直太乖了,和傲娇的齐麟简直两个极端,这个主人是怎么养出性子判若云泥的狗的?他也能养一只吗?“叫啥名?”   陈辰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齐麟。”   “啊?”尤念心想,之前还给你们洗白了,怎么越说越玄乎叨叨的?   陈辰终于让尤念明白了,小奶狗之所以也叫“齐麟”,是因为齐麟从没有给他起过名,大家秉承有爱及众生平等的原则,给组里的“吉祥物”一个起了个同齐麟一样的名字,以证明大家的尊重和对小奶狗的十二分的重视。反正大家都叫齐麟的外号“齐大神”,根本混淆不了。   不管尤念信不信,最后陈辰把自己给都说服了。   反正局里始终提倡精神食粮,踢个足球赛,各队也有个吉祥物,“北京欢迎你”五娃迎奥运深入人心,组里也该有个吉祥物,麒麟是瑞兽,形象万里挑一,唯一的麻烦是齐麟本尊可能不会同意。   伴随着一杯过期的美式咖啡,陈辰亲自过问了尤念过去二十五年的私人生活,连他得了几个三好学生几个进步之星都弄得一清二楚。亲自打听到的信息和纸上看来的还是有些区别,尤念整个二十五年的生活,如电影般呈现,虽然没有3D或imax效果。   至于尤念,则一点都没能从陈辰口中套出来,也没有被陈辰掏干净的觉悟。   齐麟趴在尤念怀里一边被□□一边听着,人类的二十五年对于刚成年的他而言还是短暂的,不过人类的生活听起来怎么那么诡异——什么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高三?九百万人参加的考试?那得多少人,番天印看见这么多人都不敢再牛掰;三加一政策又是什么?是组织的红头文件,三人一组,再搭配一枚法宝?   陈辰发现这个青年的生活之中,从没有龙家存在的影子。外婆在他六岁时去世,母亲在他三岁时去世,和身为人民教师的父亲相依为命。陈辰的脑海里有个听话好少年在不着边际的大汉前,忙忙碌碌收拾家的画面,所以他在童年生活里分出一部分灵魂,填充了女性的部分。   瞧瞧这屋子整理的,干净温馨,陈辰觉得把尤念娶回家也不亏。   聊了整整一下午,喝完咖啡,喝袋泡茶,陈辰连洗手间都上了四趟。   尤念邀请陈辰留下来吃晚饭,中午吃烤鸭还剩了不少,鸭架子也带回来准备煲汤,再炒点蔬菜就是一顿完美的宴席。   陈辰还没来得急拒绝,花亦辰约饭的消息就发来了。   “花花约我们吃饭,一起去?”尤念错把花亦辰邀约的双人浪漫晚餐当成大家一起烧烤嗨皮起来的邀请,“叫上妹妹一起呗。”   一分钟后,那边的花亦辰收到从尤念手机上传来的,来自组长的地狱般的咆哮,愤怒之火龙炎一般把他烧成了渣渣,风一吹,整个人都不见了。   倒霉的花亦辰又撞枪口上了。   尤念倒是犹然而生负罪感,觉得自己不该暴露花亦辰的好意。   直到陈辰开始谈起发际线的问题,询问尤念是如何保持一头秀发之时,尤念满头黑线,只想赶人走,早点享天伦之乐。   这问题就像怎么学也学不好的学渣,问不用学也学得好的学霸,我究竟该怎么学习!于是尤念只能说:“天生如此,上天赐予,我爸发质也好。”是如实的答案,至于妈妈,没什么鲜明的映像,倒是幼年经常看她的照片,照片上妈妈有一头浓密的长发,又继续说,“全家发质都好。”   陈辰却莫名的说:“没什么是上天赐予,都是一点一滴积攒来的,有些人天生含金汤勺出生,有些人也肯放弃金汤勺。”   又想起富可敌国的龙家和甘愿放弃一切的尤念外婆,不知道尤念在得知自家外婆的事后,会不会嫉恨呢。有时候前人栽树后人未必想乘凉,反倒是觉得绿树成荫没空晒衣服。   尤念以为他是当官当久了开会开多了。不过他是真想想留陈辰吃顿晚饭,陈辰坚持离开。   晚饭是一人一狗,围着一盘片好的烤鸭、一盘刚炒的空心菜一碗鸭架子汤解决的。   响应陈辰的劝导,齐麟得以趴在桌子上,面前是个和尤念一模一样的碗。   陈辰临走前还顺便叮嘱过,让尤念把那些狗狗用品丢了吧,千万被给“齐麟”用,否则傲娇的“齐麟”做出什么来他不保证。   尤念没敢和王哥一起吃饭,生怕王哥又说小奶狗丑。虽然是一条狗,还是条基因改造后的更聪明的狗,但也能感觉到来自人类的各种善意和恶意,这种诋毁怕小奶狗理解了,从此以后抬不起头,连男朋友都找不到。   一想到这,尤念就想知道小奶狗性别,刚才忘记顺便问陈辰。于是傻乎乎的问小奶狗:“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然而问一个不会说话的小萌物是没用的。   当尤念试图打算吃的正欢的小奶狗,想把他翻过来看看时,小奶狗就死活不配合了,还用爪子打人。   小奶狗白了尤念一眼,埋头继续吃肉,不是很喜欢的空心菜的气味,就一口没动。   尤念其实不喜欢空心菜,本来都是要留给王哥的。尤念揉了揉手,于是发微信问齐麟。   齐麟的手机在陈辰手里,最近齐麟被电话烦的够呛,走之前就抛给陈辰了。   陈辰秒回:“公的。别去看他肚皮,会害羞。”   “啊啊啊啊啊啊——”尤念捧着手机惊喜的傻叫着,这是齐麟齐大神给他回的第一条微信啊,幸福就是这么开始的,下半辈子就是这么开端的!   齐麟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尤念既尖叫又傻笑,最后傻笑到在床上滚来滚去。埋头继续吃,不知为何尝了口空心菜,忽的觉得尤念手艺可以,吸面条似的把一根根菜吸进肚子里。   “齐大神给我发消息了!”尤念把手机举着给小奶狗看,像许多养宠物的孤寡老人一样,把宠物当亲生的养,树洞似的什么都不顾及,什么都说,只是那些“树洞”不似这只,听得懂“主人”在说什么。   齐麟觉得他可能来错地方了,不知道陈辰跟他说了什么,居然兴奋成这幅模样。一个不留神,吃的肚子鼓起来,吓得尤念想给他找点健胃消食片,又怕人的药狗不能用,于是又找了个问齐麟的话题。   尤念端着饭盒给王哥送饭时,一并分享好消息,“齐大神回我微信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王哥喜欢吃空心菜,还是尤念的手艺,正吃的不亦乐乎:“嗯?”   尤念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明明下午才收拾好的屋子,现在看起来已经有点乱了:“我替他养狗,他就对我改观了。只靠他回我微信,就好办啦!”   王哥阴恻恻的问:“你知道他也是……gay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句话问倒小橘猫。   尤念颓废了。   王哥心大,没觉察道,又问:“改明请妹妹和齐大神,咱们四个一起吃个饭。你说请吃什么好,不能请火锅和烧烤,日式料理怎么样?”   王哥奉承追女孩子时应该精致点的原则。   尤念说:“我问问妹妹喜不喜欢吃吧,不过她最近可忙了,不一定能立刻回。”   事实证明,当晚尤念躺在床上,都快睡着了,钟九诗才迟迟回了微信。   “陈辰那个大混球把我和花花的手机都没收了,一人配了个诺基亚!”   “刚才把手机拿回来,明早又要上交[大哭]。”   室内照明灯已经关了,尤念缩在厚被子里,侧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亮光调的较暗,盈盈的扑在脸上,显得整张脸似乎只有巴掌大小,回复道:“哈哈,那你可以砸核桃吃了。”   齐麟蹲在被窝里,伸着脑袋看手机——当宠物太无聊,只能凑“主人”的娱乐活动。   “我不吃爱吃核桃,纸皮不好吃,小核桃难剥皮,剥好的又贼贵,还是夏威夷果好。”   尤念自己也爱吃小核桃,也嫌剥皮太难,剥好的贼贵,心道正好给王哥表现的机会,发微信个王哥:“妹妹爱吃剥好的小核桃和夏威夷果!”   五分钟后,王哥发来一张截屏,上面是天猫超市的购物清单。这个时间下单,明天晚上之前就能送货上门。   王哥又说:“追到妹妹,哥供你一辈子的小核桃和夏威夷果。”   想了一天一夜的王哥,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对钟九诗爱得发昏。   侧身时打字慢,尤念回他:“会吃吐的。”   齐麟靠着尤念的额头蹲着,他是懂“追”这个字的,他在感情问题上是一张白纸,也从未想过找个对象,原来人的恋爱就是这样开始的。   尤念回答:“不搞这群人背景太强这套了?”   “嘘,当心被人监视了!”   正在监视的齐麟:“.…..”事不过三,真想揍死这个胖子。   王哥夜里精神焕发,脑细胞很活跃:“哥有背景。”   齐麟想起王书记那个秃子。   王哥又回:“哥不怕追妹妹,我有爸爸护体。你没有,你追到大神就玩完了,你会被搞死。”   齐麟盯着那个“追”字出神,脑袋忍不住伸出去,再伸出去,愣是自己把自己给弄倒了,除了他,还有谁的外号是“大神”?   不经意间,齐麟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看身后的尤念,只能拼命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觉得这张脸怎么看起来阴恻恻的。   尤念以为小奶狗是困了,站着也能睡着,爬起来把他抱到床头的围巾小窝中躺下,又盖上棉质的厚衣服做被子,狠狠的来了个晚安吻。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强吻的齐麟心里还是有点崩溃,这就是传说中的吻?第二次比第一次感慨多了。想着要不要让陈辰说一下,以后拒绝……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既没损失什么,还且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以神兽的年龄计算,他太年轻,而世界上存在的神兽仅此一只,没有第二只能给他做个参考。他是成年后才具备化形的能力,还没有遇到那么主动的求爱。事实是,他气场太强大,人类畏惧他,妖族又觉得配不上。   不过尤念怎么会想着追他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尤念明天还要上班,这个周末经历的太多,脑细胞一时不够用,亟需睡眠。   南京市灯红酒绿,足以令人夜不能寐,王哥还在迎屏画稿,尤念在另一边熟睡。窗外的路灯和各色霓虹灯如银河般绚烂,都被遮光窗帘密不透风的阻挡,像是抵挡妖气侵体。   齐麟红着一张漆黑的脸,才是夜不能寐。   趁着尤念睡着,齐麟慢慢走到他面前,看着这张温和的脸,一下午和一晚上的相处,这个不多嘴又能干家务的青年,好像天生无法讨人厌。   翌日,闹钟响起,齐麟立马坐起,才想起自己的处境。   尤念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婴宁一声,伸手关闹钟,蒙头继续睡。   屋内还是漆黑的,无数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外面是冷清的冬天,每一道光都凄冷无比,像是扎在心口的针。   这是个脆弱的人类,齐麟提醒自己,肚子饿了,忍不住想起昨晚的晚饭,觉得就算是蔬菜和白米饭都很香。他爬到枕头上趴下,用肚皮贴着柔软的头发,枕头上有好闻的气息,肚皮上沾满了洗发水的香味。   五分钟后,闹钟再度响起。尤念仿佛换了个人般,瞬间坐起。   齐麟猝不及防,滚到了枕头下。   尤念听见动静,才现在小奶狗睡觉居然不老实,还挪窝了。万一自己睡得太熟,把他压死了怎么办?给了个早安吻后,尤念急匆匆的下床收拾。   被吻的齐麟觉得自己越来越能接受了,越来越觉得理所当然。   沉重的遮光窗帘哗啦一声被拉开,腐朽了一夜的室内空气仿佛得到了重生,尤念怕冷,还不敢开窗。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尤念眯着眼,室内缭绕着阳光,仿佛走在太虚幻境内,开始了每个上班族都不喜欢的周一生活。   齐麟静静的躺在被窝里,就着余温试图睡回笼觉。外界的温度变化对他影响不大,冰天雪地也可以存活,却觉得被窝里这股暖意前所未有的舒服。   无意中,试图挤进人类生活中的齐麟,觉得活得像个人也不错。   五分钟洗漱完毕,尤念开始做早餐,听说不出门的猫咪都不易生病,可能狗也一样。陈辰说过狗太小了不能溜,禁止尤念遛。   早餐是营养健康的特制炒蛋和全麦切片面包,鸡蛋还是他特地在超市里买的,几乎是最贵一种。   尤念刚起床嗓子干得很,喝了一大杯水也没用,吃不下什么。生怕小奶狗挑食也不吃,没想到却真的乖,埋头吃着炒蛋。尤念去给他切面包,切成一口一口的小块,泡在温牛奶里。   尤念自己也抱着一杯牛奶喝,忽的发现小奶狗的饭量不小,吃得不比自己少,昨晚也这样。是跟鱼似的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还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所以饭量大?   昨晚的肚子已经瘪下来,趁狗不备,尤念又飞快的伸手摸他肚子,摸到鼓鼓囊囊的肚皮。   齐麟静静看着肚皮上的手,痒痒的,警告自己,千万别露馅,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狗。想了想,没个理由的,低下头去咬那只手,齿尖不敢用力,抚摸一般,舌尖感到手上皮肤的柔软,觉得像咬着一口心尖肉。   呀!好萌啊,尤念被咬的满手都是炒蛋的油和牛奶,一大清早就那么萌,还要不要好了。   应陈辰的要求,怕一只狗会孤单寂寞,尤念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会带着他,上班也会带。带着只年幼警犬,好像带了个小保镖似的。穿着衣服,尤念把头伸到齐麟面前:“长大以后你要保护我啊。”   一语双关的,他只是希望能找个保护他的人,陪他一起顶住外界的流言蜚语。如此相貌家室都不十分重要了。尤念父辈的家族是个保守的家族,父亲也不强势,自己的工作单位又是那么个环境。   清晨的温度低,尤念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最后把小奶狗塞进背包里带去上班。单位食堂的饭菜清汤寡水的,怕吃不惯,还特地装了牛奶和饼干。   严寒中,尤念尝试分辨陈辰说的安排保护他的那些人在哪里,可人都是匆匆走过,埋头干路,连路口小摊都没有。这就叫保护?不怕那个女人连车都绑架吗?   如果这个时候,一辆不起眼的轿车停在他面前,蹿下一个人把他往车里拉,估计自己连叫一声都不能够,就成一具死猫了。尤念胡思乱想着,脑补的太厉害,觉得自己真的挺适合干编剧或是当坏人。   尤念在工厂当技术员,这年头大城市都讲究绿色环保可持续,所有的工厂都给迁到郊区。工厂坐落在郊区,上下班全靠厂里的班车,早上八点半上班,班车要坐上一个小时,尤念七点半就要到指定地点等车。   齐麟安然坐在背包里,不怕冷,嫌裹围巾不舒服,蹬了几次,都被尤念裹了回来。   带着口罩和羽绒服外套的帽子,尤念冻得直跺脚。   今年冬天,南京城市意外的冷,前阵子已经下过一场大雪,过阵子还会有雪。   打从高中起,尤念就生活在南方,这样大的雪只在小时候见过。正是不怕冷的贪玩的年龄里,一下课就跑去打雪仗。现在确实怕冷又贪玩,就像贪吃又买不起一样,都很可怜。   怕小奶狗冻着,尤念灌了一小瓶热水搁在包里,又怕烫着,特地隔了厚厚的衣服才敢让小奶狗挨着。   终于理解什么叫捧着怕摔、含着怕化,小奶狗但凡发出一声不舒服的声音,尤念一颗脆弱的慈父心,随时能碎成渣渣。   真不知道齐麟为何要让自己带着他,这么冷得天,不怕小奶狗冻死?可能是品种的缘故,健康壮实的像牛。   同站等车的还有个孙师傅,孙师傅是中年妇女,个子矮小,看着尤念包里的小狗,便说:“呦,好丑的狗。”   齐麟觉得除了尤念之外的人类都是可恶的,于是努力把自己藏在围巾下,不愿意见人。   事实上,尤念有点惊喜,觉得齐麟这是听懂了别人的话。   车上,“齐麟”终于回复他的问题了:“吃的多,长身体呢,别担心,吃饱了就会停下来。不会撑死。”陈辰没想到照顾一条“狗”那么费事,回答的是很绝望的。怎么吃喝拉撒都要管,似的今天蹲厕所少蹲了半分钟都不行,他是真的不想管齐麟的吃喝拉撒。   一天的活被大家赶工,集中在上午就干完了。   下午,尤念把小奶狗放在羽绒服里,缩在更衣室玩手机。除了换衣服,一般人不会来更衣室,大都会去环境更好的休息室。尤念早上把小奶狗放在包里,回来的时候果然还在包里,连睡姿都没变,果真像齐麟说的那样,很乖很听话不会丢。   尤念当然不知道,趁没人时,齐麟早就化作人形溜出去,暗中监视着尤念,免得有不明人士打扰。他们人手再充足,也没办法在这样一个人人相互认识的工厂里安插眼线。   一闲下来,尤念就开始“骚扰”齐麟,似乎是因为委托寄养的缘故,齐麟没之前那么傲娇了。   陈辰是个有问必答的人,模仿齐麟的口气,答不出来的就随便扯,反正从头开始就是谎话,再说真话,就是打自己脸了。   在犬种的问题上,尤念很想知道小奶狗是哪些基因杂交产生的品种。   这个陈辰不晓得,幸亏他在尤念面前没有任何“我是科研人员”的表示,能理所应当的回答不知道。   于是尤念又问:“我能领养一只退役的吗?”   “不能,保密品种,怕技术被盗。”末了,陈辰又加了一句,“退役后就会安乐死。”   尤念突然想问既然怕技术被盗,你还把技术交到我手里,是有多不怕我找渠道把你们的保密技术给卖了!是想让我保护他吗!字都打出来了,又一一删掉。明白这又是一个不能说的话题,沉思着,又好像想通了什么,他们是准备让这条出门就得抱、不抱不挪窝的狗保护他不成?   下了班车,尤念匆匆的冲向菜市场。这个点超市已经什么好菜了,唯有菜市场还能买点。单位食堂他实在是吃腻了,想不挑嘴都不行,王哥也是睡到中午,随便叫份外卖。   两个馋嘴的汉子一般都是晚上做一顿丰盛的,由大厨尤念动手,这个时候王哥就非常乐意洗菜刷碗,今天还不一样,今天还有一只很能吃的狗!晚上就更要丰盛点了。   晚饭是红烧鳊鱼和醋溜包菜,主食是排骨汤里下面条。排骨汤是临时用高压锅炖的,却被尤念炖的像灶火慢炖一天似的香气扑鼻。   怕小奶狗不方便咬,尤念特地把骨头都踢出去,满满一碗都是面和排骨。鳊鱼有四条,王哥两条,剩下的尤念和小奶狗一人一条。   王哥一边吃一边怨恨的看着小奶狗,这个丑玩意不仅能上桌,还敢跟自己抢食抢地位。瞧瞧,我弟弟又在剥鱼肉给你吃了!都不给我剥!那一霎,王哥真的觉得自己被弟弟抛弃了,真见色忘友,果然不给他买狗是正确的。   想多了,盘里还剩下半条鱼,王哥正恨得慌,有好一会没下筷子。   尤念以为王哥不吃了,默然的把盘子拉过来,剥尽了鱼肉,给小奶狗吃。   王哥他剩下的半条鱼片刻就只剩下一条鱼骨,还以为尤念是开窍了,碗都递出去,结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鱼肉全进了小奶狗碗里,简直不要好了!   尤念在单位里忙了半天,回家又是开火做饭的,真的是不能再累了,大冬天弄得浑身是汗。吃饱喝足后,把锅碗瓢盆都一股脑儿丢给王哥,丝毫没意识到如何冷落王哥,抱起小奶狗就回家过一人一狗的世界去了。 第16章 纹身   尤念生性喜洁,下班必须洗澡。自己洗完后,要给小奶狗洗澡,觉得冬天洗个热水澡,用热水冲去一身的寒气,是除了谈恋爱之外、第二幸福的事。   尤念曾一度幻想过伺候自家宠物吃喝拉撒的情景,又萌又幸福,关键是,这还是齐大神的小宠物啊,要是有一天能和大神一起给小奶狗洗澡多好啊,最好两人也一起洗。尤念猛地发现他自己还是很骚包的,羞得一张脸通红,在卫生间里水汽的半遮半掩下,粉成了颗水灵灵的仙桃。   把三千烦恼都抛弃开,尤念沉静在即将恋爱的幸福里。   室内开足了空调,卫生间开着浴霸,连尤念都不觉得冷,裸着上身,下半身裹者浴巾就把小奶狗往卫生间里抱,搁在事先放了一盆温水的洗脸台里。   冰水和滚水对齐麟而言都没差,以前还是头野兽时,什么恶劣环境没见过,在寒冬腊月里都是就着地下河的水洗澡,那种阴冷冷的水他都不介意。如今第一次被人小心伺候着洗澡,要伸胳膊就伸胳膊,要抬腿就抬腿,浑身上下,真是酥得半点架子也没了。   尤念不留指甲,沐浴露是柠檬香型,柠檬香味道不重,透着甜蜜,打起泡沫,均匀涂抹到小奶狗身上,用指腹柔来揉去。   小奶狗身上没毛,黑色的皮肤看上去还以为是短毛,实际上都是硬硬的一层鳞甲似的玩意,没有毛发藏污纳垢,洗起来很容易。尤念猜测这狗可能有恐龙的基因。   齐麟闭着双眼,一颗心砰砰乱跳,权当全身按摩了,自觉的享受着,哪里痒就朝尤念的手移过去,尤念就会加重点力气揉搓,揉得够劲儿,简直舒服到了脊梁骨。如果能说话,他一定不会让他停。   突然停下来的时候,齐麟还是很失落的,睁大一双眼,怨念的盯着尤念。可惜尤念担心他冻着了,没注意到眼神。   冲干净泡沫,尤念才想起来没拿毛巾,又急匆匆的冲出去拿毛巾。   齐麟蹲在满池的温水中,觉得身上还在痒,还想再被挠挠,忽的抬头看了眼尤念的背影,赫然一惊——   青年□□着瘦削的后背,没有肌肉的痕迹,泛着晶亮的水光。   脊椎上,自凹陷的腰窝起,有个黑色剑型纹路,足有一柄绝仙剑般长短,咋一看纹的粗枝大叶,只是单看大小和粗犷的轮廓,像极了他丢的那柄绝仙剑!然而是随意的一眼,没能细看,尤念便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齐麟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水都溅到眼睛里去了,然而洗脸台太滑,怎么也爬不上去。   尤念带着毛巾回来,把小奶狗裹进干燥的毛巾里,仔细擦干净又把他裹进更宽松干燥的浴巾里。   等齐麟从浴巾里挣扎出来,尤念已经换好了睡衣,举着吹风机过来,擦是擦干净了,摸上去还有点水渍,但听说小狗洗完澡必须第一时间弄干水,否则会生病。   吹风机发出咆哮声,齐麟只能等他睡着了再扒光仔细瞧一瞧了。   钟九诗在十点发来消息说,局里收到了两箱夏威夷果和两箱小核桃仁,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有蹊跷。   尤念知道王哥比较豪,追人时能砸的只剩下钱了,没想到一来就豪到这种程度,攻击力比暴风雨还猛。在妹妹的九阴白骨爪和狮子吼二合一攻击之下,尤念举手投降,放弃了王哥。   知道真相的钟九诗哈哈大笑,不管电话那头的尤念一头黑线,一想到王哥和他Q版的爸爸就想笑,还不能告诉尤念原因。   电话挂了换微信,尤念又缩在被窝里捯饬手机。   齐麟是从来不觉得这金属疙瘩有啥好捯饬的,连尤念也是这样,只要没事就开玩,好像只要闲下来,不是玩自己就是玩金属疙瘩,连做饭吃饭都时不时瞅一眼。   尤念打着哈欠,同时和爸爸、王哥、钟九诗三个人聊微信。   尤爸爸想来看儿子,尤念担心着这边的事还没解决,万一自己爸爸也要被封印记忆就不妙了,连忙拒绝,要等着过年回家再团聚。   王哥在为自己的大手笔而流泪,怕把钟九诗吓跑了,事实上也差不多了。   就像钟九诗劝尤念说齐麟不合适,钟九诗又在劝尤念放弃自己和王哥,两对都不合适。尤念只能扒着她问为什么,不给理由不让睡觉。   钟九诗怕齐麟现在正在看手机,毕竟齐麟的工作就是监视尤念的每个动作,不敢直说,只能把话题朝自己身上引,心里又在想万一齐大神知道尤念暗恋他这件事,不知道是怎样的表情。不过她觉得齐麟对尤念还是蛮好的,这种好,让他们觉得齐麟简直像是被夺了魂,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生人勿进的齐麟了。   “我和王哥是两个世界的人物,你看他其实并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生拉硬拽的凑对,有意思吗。”   尤念觉得钟九诗这也是在给自己一个警醒,他和齐麟也是两个世界的人物,所以才会这么不赞同?不过那她干嘛还把自己和花亦辰凑一对,花亦辰和齐麟是一个世界的。好像这个世界就是要把他拒之于千里之外,可是有只手却在唱反调,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来进去。是阿凯的手,尤念想着,因为他自己才进去,才有幸认识那么多的人。   于是尤念回答:“又不是介绍相亲,你至于那么拒绝么,他很爱你,睡觉吃饭都念叨你,就是太糙了不懂怎么爱而已,你可以慢慢教他啊,会很有成就感的说。”   钟九诗有种对面不是个弟弟,而是个哥哥的错觉:“你小子才多大,怎么口口声声的爱来爱去的。”   尤念乖乖的回答:“二十五了,过完年二十六。”继而又说,“试着和王哥相处吧,他过年前就回北京了,你两都在北京,也不算异地,我才是最惨的好嘛。有你照顾王哥,我还能放心点。”   钟九诗知道王哥的父母是不可能允许自家儿子接受自己的,那是个普通人拼命想逃离的地方,“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尤念承认:“我一直都是啊,现在还在帮齐大神照顾他的小家伙。”   还点开拍摄,用前置派了张毫无技巧可言的小奶狗的图,背景是自己的胸膛。   钟九诗觉得尤念这是在把脑袋朝断头台上送,偏偏任何道理都说不得,只能完全黑化,当坏人,自毁形象。巴不得让陈辰对尤念全盘托出,这么瞒下去太要命了。“口口声声爱来爱去的,那你说说什么是爱?让我信你我就跟王哥试试。”   尤念不假思索的回答:“因为我爱着这个人,所以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想和他在一起。”   钟九诗盯着这句话出神,发现弟弟的逻辑正确且三观和自己都很切合啊。   同时出神的还有齐麟,娃娃似的,贴在尤念怀里。他觉得过去二十四个小时过得确实惬意,同时害怕突然一个电话打来,把自己从尤念身边叫走,希望秃鹫妖和蜃妖能再多潜伏几天。   钟九诗隔了好久才回复尤念,却发现尤念怎么也不回答。   尤念玩着手机玩睡着了,手机没锁屏,在夜色中屏幕是明亮的,照在他半张脸明半张脸暗淡。   齐麟茫然的坐在被窝里,有点不知所措。   钟九诗没想到尤念睡着了,依旧自顾自发着消息,突然收到一句“他睡着了”,吓了一条,主语怎么换成“他”了?旋即意识到这是齐麟回的,心想齐大神心太大了,尤念总不会迷糊道以为这是自己回的吧,于是不敢再回下去了。   手机屏幕突然暗下去,室内陷入沉寂。   夜里空气的流动缓慢,唯有静眠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几乎不可觉察。   齐麟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心里所有惦记,紧闭的眼皮下,眼睛明亮。   等到尤念呼吸均匀,齐麟的耳朵动了动,爬出被窝,那双属于动物的眼睛睁开,微光闪亮,一闭一睁期间,兽型已褪去,屋内出现了第二个人——   齐麟的双眼的眸色比寻常人黑些。他本就是靠在床角趴着,化为人形后,这点角落根本容不下他,大半个身子悬空,就要掉下床。   幸亏床边没有床头柜,齐麟一手撑着地,一手趴着窗沿,差点暴露,有失神兽的名声。   床上尤念忽的翻了个身。   齐麟吓得一惊,有点怕尤念知道。   幸而尤念只是砸咂嘴,翻个身又睡了。   齐麟半跪在床边,夜能视物,右手施法,他的法力温柔而不具备攻击性,食指在尤念太阳穴轻点。   尤念歪着头,呼吸声依旧缓慢,他本来就在睡熟,现在可能睡得更熟,也可能根本没用。   之前齐麟倒不会觉得自己的法术会没用,来之前还和陈辰讨论过什么法术会没用,觉得以尤念的体质大概只能是那些无关紧要的法术和纸符,如果只是毫无意识下施展的,如果没有意识的抵抗,应该会起作用。   如果是打小在龙家长大,经过有意识的培训,可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抵抗更多的法术。思及至此,齐麟忽的觉得尤念缩成一团,有点可怜。   现在看了尤念背后的图案后,齐麟却在怀疑之前的讨论了,不过他也不敢试图把人叫醒。   齐麟下手从未有这么轻过,轻轻掀开羽绒被。   被下的尤念在梦中觉得冷,身子蜷缩得更紧,更像一只因欺凌而受惊的猫崽子。   来不及可怜他,齐麟掀开他的睡衣。睡衣上带着炽热的气息,嗅着味道,他自己居然一颗心也跳起来。   光滑的后背散发着和齐麟身上相同的沐浴露的气味,气味是浑然一体的。   尤念的后背处是一种类似于纹身的图案,是绝仙剑。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图案,俯下身细细看,却能看见每一条纹路却是由更细更微的纹构成,细纹构成粗纹,汇聚成一柄剑。   剑柄在上,剑尖朝下,分明就是绝仙剑。   齐麟不相信是尤念纹在身上的图案,没有纹身师能有这种技术。他的剑没有在任何博物馆展出过,也没有出现在网上,除非亲眼所见,不会有人记得模样。   齐麟抚摸过去,虽然指尖在和绝仙剑相触,所有的指尖下能感觉到的只有肌肤的触感,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是光滑而温热。   法宝不在于形而在于灵,形只是个躯壳或载体,灵却是所有力量的源泉。不少法宝都是没有形而只有灵,绝仙剑便是这样。自打齐麟看见它,它就是个灵体,需要时显形。这点可比有形有灵的法宝方便多了,至少不会被当做贩卖文物的请去警局做客。   那夜,秃鹫妖用本命钢羽斩伤了绝仙剑,让绝仙剑暂时失了灵。   只是原以为落到秃鹫妖手里的绝仙剑居然会被烙印尤念身上,这点太不可思议了。   齐麟给尤念盖好被子,又掖得紧紧的。指腹尖还残留着触感。   尤念还在睡熟中,什么感觉都没有。   齐麟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抵着下巴——之前会长打来电话,便把尤念的身世说了个清楚。   尤念确实是个龙家人,还出乎意料的是天赋异禀的一位。这点恐怕除了他,秃鹫妖也知道。连陈辰都想不到还有这么个意外,如此一来,就能把一切都说的通了。   让纸符无效不足为奇,但无意识间就能收服一只绝仙剑却足以说明问题。齐麟听说过,可能只有龙家家主才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本命天份。无意之间,他居然发现了这么个巨大秘密,也压根没有说出去的想法。   这也难怪尤念身边潜伏着一只千年妖怪,是龙家暗中相护?不像。蜃妖的来意不明不白,但一点可以肯定,这两只妖都是冲着尤念来的。   过去的这一天的生活,没缘由的,齐麟还想多过上几天。   齐麟从篮子的垫子里取出一个诺基亚,走到卫生间小心关了门,拨通陈辰的电话,汇报今天的情况——什么都没有。   而陈辰那边,目前也没什么进展。   无论是局里还是妖联,都知道齐麟不待见他的“养父”。确实,收养齐麟这样的神兽做“养子”,原身为蛟龙的妖联会长确实高攀了。   麟、凤、龟、龙四神兽,后三种已经久不现世。身为世上唯一的神兽,齐麟足以在人世间横着走,然而偏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豪富权贵于他而言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这一刻,于寂寥的夜里,那人还在沉睡。而他想要的,这是以往从未想过的问题,现如今有了答案:再继续这样的生活。所以什么妖不妖的,于他而言又如何?如果杀了秃鹫妖能让尤念继续收留他,给他做饭给他洗澡,那他现在就会冲出去杀妖,顺便号召全妖联一起动手。   建国那年,全国妖怪联合协会,简称妖联,同年成立。但是论资排辈,还有多年积攒下的业绩,何况妖的修炼远强大于人。妖联是个非官方组织,然而却在局里占据半边天,也是全国上下,最有影响力的民间组织。   夜中,化为原型的齐麟蜷缩在枕边,盯着青年的睡颜,心如乱麻,久久难寐。他原以为是哪里不对劲,是夜里屋内多了些妖气?还是是熟睡的人发觉到他诡异的心思?直到最后,才意识到是自己心乱了。   龙家和妖联是世仇,二者势均力敌,谁也不曾奈何得了谁。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颗拉了引线的□□,随时都会有一场惨烈的战斗。   多年来虽然龙家努力守护自身血脉,哪怕再发达的科技,也无法解决生育困难的难题,而且二十多年前出生的那个年轻的龙家人,听说是因为有问题才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   所有具备人形的非人类都可称之为妖,神兽说白了也是妖的一种。背后强大的妖联像一只驱不了怨灵,齐麟发现他骨子里还是只妖。   一只妖想和龙家的后人在一起生活?巨大的世家仇恨是摆脱不了的阴影。想起妖,便自然联系到妖联。如果不是妖联在背后捣鬼,谁能控制两只妖怪,何况目标对象还是和妖联有仇的龙家。   挺烦的,齐麟想,什么妖联什么局里,太多人太多妖怪太多事。活着就不能单纯的活着呢,哪里来的那么多你争我斗?   齐麟钻进被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几十公里外,地宫在黑夜中销声匿迹了不知多少个年头。   为防止紫微星熹微的灵力泄露,特管局封印了不少陵穴地宫,明孝陵地宫便是其中之一。其中关于位置和入口的封印都是机密,堪比特级法宝,除非用特殊手段,否则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入口。   也正是因此,陈辰那群人根本没想到阿凯有能力进出地宫,还如入无人之境。   阿凯掀开沉重的地宫侧门,无数尘埃飞溅,背起一具硕大的野兽尸体,鼻尖都是鱼腥味,沿着石阶,一步步走入地下深处。   地宫里的生物,顿时有所察觉,纷纷竖起了耳朵。   随着沉重的石板盖上,借着紫微星之力,将一切黑暗与邪恶都封锁进地宫。   今晚,蜃妖终于死了。   阿凯不敢明目张胆的杀她,只能让她找死。在目的还未达到之前,蜃妖擅自行动,惊扰了局里,他们差点就要功亏一篑。如此一来,阿凯便能在不惊扰上头的情况下,杀了蜃妖,还能继续行事。   魔气围绕着他的心房,那里尚有一层坚固的壁垒。   阿凯迟迟不让魔力入心,保持神志。他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可是临死前,也不能让那个在背后的人得逞不是。多年来的经历,让他足够聪明,能把人和妖都玩弄在股掌中。   脚步声在黑暗中清晰可怖,阿凯心中全是那个遥远的人。想着他肯定睡熟了,在局里的层层保护之下。   阿凯深知自己的时日无多。甚至上头把他暴露,给他一个警醒——他当然知道是上头暴露的他,否则这么至关重要的棋子,才不可能平白无故交出。然后在关键时刻,又暴露蜃妖拉他一把,是想让他感激?是自以为是控制的了他,却也被他顺着铺好的路,走出自己的路。   不过在大限到来之前,阿凯一心一意要给尤念留下点“生日礼物”,至少能让他在独自一人时有自保的能力。未来尤念所面临的的对手是庞大的,又不可能再出现一个像自己这么爱他疼他的妖。   摸着黑,阿凯眼清目明的朝里走。杂沓而至的生物把他团团围住,竟把他围得滴水不漏,动弹不得,像是一滴血融入海水里都能吸引遥远之外的鲨鱼,若非是封印,每日来往旅游的人那么多,早便一涌而出,酿成人间惨剧。   阿凯抬脚便踢,只听见那一只被他踢得飞起,重重拍在石壁上。   踢了一只,剩下还有无数只,阿凯叹了口气,把身上扛的尸体举起向前猛地一扔。无数生物纷纷冲着尸体去了。   阿凯叼了跟烟在嘴里,从怀里掏出zippo打火机,啪一声点燃。   无数入魔了的黑色藏獒在啃咬着地上的尸体。不流通的空气中,尽是血腥和腐臭味。   打火机还是尤念买给他的。阿凯还记得去年尤念送给他的时候,包着黑底描金的纸。 第17章 不喜欢了   周二的清晨,闹钟响起时,尤念照例继续睡五分钟。   齐麟闻声醒了,眯着眼爬到枕头上,把一头软毛收入腹下,蹭来蹭去。指尖依旧记得昨夜轻轻抚摸的触感,甚至更加清晰。腹下,清晰的每一根汗毛,都被毫无据悉,一一纪录在册。   如果不是被当成一只狗,齐麟愿意每天清晨都这么揉搓着醒来。   五分钟后,尤念醒了。昨晚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冷,幸亏没把自己冻醒。感觉到脑袋上有个小东西,居然又爬到自己脑袋上了。照旧给小奶狗一个早安吻,抱在怀里,揉了老半天。   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尤念记不清了,不过倒记得临睡前忘记把小奶狗搁窝里了,幸亏没被自己压成肉酱。   齐麟慵懒着伸着懒腰,骨头咔嚓作响,舒爽惬意。   尤念摸来手机,发现自己昨晚居然给钟九诗回了一句“他睡着了”,然而他完全不记得有发过这么一条消息,还以“他”开头!   骤然被冬晨的冷刺激了个毛骨悚然,尤念打了个寒颤,他终于失忆了吗!对,他都不记得昨晚有发过这么一条微信!   尤念跳下床就开始收拾自己,刷牙时还在纳闷,不对啊,王哥忘记整件事时,手机上是没有任何记录的,他们在抹去有关阿凯记忆的同时,也会顺带着把相关痕迹抹干净。   清晨的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仔细想,洗漱完,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做早餐。因为小奶狗在,他本来就比寻常早起十五分钟,做一顿早餐。就是这十五分钟,昨日第一次还好些,今天就有些提不起劲睁不开眼了。   齐麟重新蜷缩在被窝里睡回笼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尤念还是想不通自己究竟怎么发了那句话,钟九诗现在已经上交了手机,晚上才能看到。不过问她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毕竟那句话是自己发的。难不成是梦游?   最后煎培根的时候,尤念决心把这件事又归于没有解释的一类去,或许他真的错过,也是确实忘记了,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就像有的时候大开的门被莫宁奇妙关上,可能是风,可能是顺手关门的人,也可能是鬼,虽然陈辰不承认这玩意,但尤念觉得这群人神鬼莫测的,如果有一天陈辰说他是鬼,他也信。   尤念发现小奶狗其实更爱吃肉,口重,蔬菜也要炒得重些才爱吃。   晚上,钟九诗终于拿回了手机,看着尤念的消息,嘴角抽搐,心道大神你果然害惨我了。连忙回:”哪里有功夫对你记忆下手?你小子就是忘了,明明是你自己打的居然还记不得了?”   尤念纳闷:“不会吧,我怎么一点映像都没有了,上一句都还记得呢。”   钟九诗先下手为强:“那我发那么多你就会一句?你不是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你迷糊时还能记清楚,真是墙都扶不起老娘就扶你一个。”   “那可能是吧。”尤念都被忽悠的信了。   “如果真的封印你的记忆了,你是不会记得我的。你还记得齐大神不?”   “记得。”   “那不就行啦。”   又被调侃了的尤念:“.…..”   齐麟吃着煎得鲜香酥脆且切成小块,方便食用。这待遇,就差嘴对嘴喂了。齐麟毫无自觉地享受着照顾,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尤念发现小奶狗吃多少都能消化玩已经到周三了,于是借口强悍的胃功能又开始撩“齐麟”:“太能吃了!吃那么多还不长肉!”   “齐麟”回答:“可以报销,有正规点的□□就成。”   尤念很囧,掀屋咆哮:“这不是我的本意啊——”   吃着烤牛排的王哥和齐麟一起抬头,又一起低头继续吃。   王哥知道这是尤念第N次撩他的男神,又是第N次被直男怼回来,却不敢劝尤念放弃,只能以一种你懂的眼神看着他。   尤念想也没想到“齐麟”会那么无聊,每次都把自己当排球打回来,一推盘子,表示自己不吃了,愤恨道:“肯定是我的方法不对!”   其实尤念也不懂怎么掰弯直男,偏偏身边又都是损友,一个王哥直得只有一根筋,一个钟九诗只会劝他顺遂自然——本意就是劝他放弃。可是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又不是青春期的那种朦朦胧胧的喜欢,放弃太可惜了。   王哥下意识就想拉过那只盘子,按以往的习惯解决尤念吃不掉的,谁知尤念把盘子拉回来,继续切牛排,把牛排切得一块一块的,自己也不吃,全倒在小奶狗的盘子里。   “他吃不掉的!”王哥瞪着眼,看着尤念倒完了牛排,只剩下两只烤蘑菇,却都倒在到自己的盘子里,生气了,想摔刀叉,“我不爱吃烤蘑菇!”   尤念意识到王哥要摔东西败家了,立刻怒瞪之,吼道:“他还能吃几天!再过几天就要走了!”   王哥只得乖乖的吃烤蘑菇,能一口直接吞,看了一眼小奶狗,觉得人活得不如狗!   这牛排烤得正好吃,瘦肥相间,入口即化,齐麟一口一个,吃得很欢。什么掰不掰、直不直的,又是个他听不懂的话题。   于是乎,王哥爆出他一直想说的话:“好丑的狗,趁早送走。”   别人不敢揍,王哥他还不敢揍吗?于是尤念抄起筷子揍人:“情之所忠,虽丑不嫌!”   齐麟顿了顿,貌似不懂,却好像又懂了。   王哥不跟尤念闹,一把夺过筷子,扔在桌子上,怒道:“老子生气了!”   尤念想他还生气呢:“你生什么气?”   王哥一瞄小奶狗:“你都有别的狗了!还管我这只干嘛!我自生自灭去!”   尤念恍然醒悟,王哥是吃醋了,就像家里生了二胎,大胎的待遇不如从前。   自从花亦辰约尤念吃饭,被尤念不小心告诉了陈辰害得他被批评了一顿之后,花亦辰好像连手机都被没收了,一直没消息。   直至又一日的晚上,钟九诗发消息来说,花亦辰约他吃饭,浪漫双人晚餐。   尤念非常奇怪的问:“为什么花花不直接找我啊,那不回手机吗?”   “不,他怕你道歉。”   花亦辰似乎把那日进警察局的事原封不动的跟钟九诗说了,根据花亦辰所说,尤念足足道歉了一百遍。   钟九诗回道:“他怕好好的一顿饭变成道歉宴!哈哈哈!来个负荆请罪玩玩,我还没亲眼见过呢。”   尤念确实还觉得迄今为止自己所说的道歉不够,就差负荆请罪了,没想到被钟九诗调侃了。   至于这顿饭,尤念是怎么也不肯去的。且不说钟九诗要把自己和花亦辰凑一对,花亦辰又十分乐意的样子,尤念根本想不通花亦辰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好玩?“你们最近太忙了,算了。”   “等忙完呗,你去和花花吃一顿。”   尤念回道:“那你让齐大神跟我吃一顿,我就跟花花去吃一顿。”   齐麟看着这条消息,想着可以,不过你能做点吃的么,咱们就在家里吃。   尤念发完又后悔了,时间已过,撤回不了,只得重新说:“算了,不能对不起大神,万一他误会我和花花有一腿呢。”   过了片刻,钟九诗才回,似乎跑去跟花亦辰讨论了一番,才有此回答:“这不正好嘛,大神要对你有意思,肯定吃花花的醋啊。若是对你没意思,你再继续掰也没机会了,大家都要回去了。当面都掰不了,异地还想成功?痴心妄想。”   齐麟已经猜到“掰”字的意思了,是要先揍人还是按摩?没想到人类之间在以前还要先掰一掰,好麻烦。不过还是决定放松筋骨,随便掰了,反正尤念小胳膊小腿的,也不会疼。   周四的晚上,齐麟趴在尤念肩头。他趴得紧,尤念一开始还以为他会掉下去,隔一会就托一下,直到发现人家趴得一动不动,好像小袋鼠躲在袋鼠妈妈的袋里。   一人一狗照旧给王哥打扫屋子。   “我觉得妹妹可能不喜欢我。”王哥耷拉两只耳朵,抱着啤酒。三天没出门了,胡子三天没刮,长出明显的硬茬,非常颓废。   这事钟九诗早就跟尤念说过,只是尤念不敢跟王哥说,生怕王哥一时想不开:“没关系,你才追几天,人家追□□年的都有。”   “追十年八年的那叫备胎!”王哥为钟九诗打抱不平,“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尤念反问:“妹妹是什么样的人?”   王哥冥思苦想,直到尤念打扫完卫生,方才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老实巴交的承认:“我不知道她什么样的人。”   尤念问:“你喜欢她哪里?你不是最喜欢精致的女孩子吗,吃饭一粒一粒的吃,永远拧不开瓶盖的那种。”   钟九诗别说拧瓶盖了,都能把王哥当瓶盖拧了,开口闭口老娘老娘的,教训花亦辰和尤念永远一套一套的,虽然是个妹妹,实际上确实个女魔头。要是真跟王哥搭伙,王哥买得起Prada,她就是穿Prada的女魔头。   王哥摇头,只得问:“那你喜欢齐大神哪点。”   尤念眼珠子一转,开始转移话题:“让你开个窗通风你就是不听,屋里都是一股霉味。”   话一说完,他整个人忽的也颓在王哥面前,两男人的颓废哈欠似的相互传染,整个屋内充斥着腐朽的气息,把所有窗户打开通风都没用。   尤念开了瓶啤酒,挨着王哥坐,毫无预兆的说:“我觉得我可能不喜欢他了。”   齐麟一不留神,没趴稳,就要滑倒,忙后爪子划拉一下稳住自己。   尤念伸手托着下他的小屁股把他托回原处。   唰的一下,齐麟的脸红了,忍住转头朝尤念的后面瞅。虽然不是猫头鹰,能把脑袋三百六十度的旋转,不过脖子也够长,能够看见后面。尤念穿的不多,身子又朝前倾,齐麟能清晰的瞅见衣下掩盖的两处翘挺峰峦,心里痒痒的。   “你个水性杨花的男人。”王哥底气不足的骂道,“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沾花惹狗了?”   这话齐麟也想问,呆呆的扭头看着尤念的侧颜,另外半张脸看不见,便入了虚无之中。   这是个玩心极大的青年,内心却总是平静的,少有波澜起伏的时候,好像心中镇着一位智者。   尤念也很郁闷,微信上的齐麟和那个雷厉风行的齐麟完全就是两个人:“不是,我就是这几天感觉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齐大神了。”   王哥拍拍尤念,叹道:“承认吧,兄弟,你就是个M。”   对方是正在准备热恋,热火朝天,就差鞭炮齐鸣的昭告天下;自己是未开始已失恋。两匹马各朝东西狂奔,根本谈不拢。   尤念火了:“我就是喜欢人家狂拽炫酷怎么样了!人家傲娇人家的,傲娇你家的傲娇了!”   微信上的齐麟有点讨厌,有点啰里吧嗦,和厂里的领导有的一拼,有点像臭屁的陈辰,直到字典里没“弯”字。   齐麟诅咒着陈辰,本来还在思考着长期混下去,这下好了,被陈辰的芭蕉扇一扇,扇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他空长了一张嘴,却说不出来。放任自己从肩头上滑下来,跳到地上。   尤念以为他是想回家了,抱起来就走。   一回到家却更不好受,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静静的出神,难道真相王哥说的那样,是自己水性杨花?当然不是。他是个长情的,喜欢上了,就是永永远远一辈子的事。   许是时间冲淡了一切,时间是大法庭的法官、是审判者,在最后宣布结局。   齐麟看不见尤念的脸,只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酸味,浑身上下,无不处不难受,像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多年前的旧伤发作,钻心的疼。蹲在尤念的裤脚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他的裤脚,后来牙痒,干脆上嘴咬。   尤念怕冷,却是个一穿多就浑身难受的操蛋性子,能不多穿就不多穿。他家本来就小,也不怕费电,空调温度打得高,大冬天只穿两层就能在屋内闲逛。   尤念登时把心酸忘在脑后,小奶狗终于学会扒拉裤脚撒娇卖萌啦!抱起来蹭蹭疼疼,一人一狗趴在书桌上看电影。   如果真的找不到另一半,有这么一只萌萌哒的小狗陪着自己也很好啊,干脆藏起来,跟齐麟说丢了!   齐麟用自己硬邦邦的脸蹭过去,肌肤相亲,触感软绵,他早知道那是张软趴趴的脸,又总是容易忘。他偷偷的,伸过去,亲了一口,不着痕迹。   尤念微信跟钟九诗说了自己不再喜欢齐麟的事,不过她每晚十点钟才能拿回自己的手机——开始时是十一点,后来在钟九诗的撺掇下,尤念隔着屏幕,想方设法的对齐麟打滚卖萌,终于说服了,把时间提前了一小时,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事得跟齐麟商量才有用。那边的陈辰面对快不要脸的尤念是生无可恋的。   十点钟后,尤念开始打哈欠,收到钟九诗的消息——还以为是个闺蜜,没想到也是损友。   钟九诗也觉得不喜欢的好,和王哥的道理同出一辙,大抵是知道齐麟在旁边看着,有些话她也没敢说出口。只是劝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姐姐给你介绍,你看我亲哥怎么样,我有两哥呢,随便挑一个就行,嫁到钟家给我当嫂子吧。   尤念自然不知道,钟九诗是自始至终都反对这两人在一起的,一人一兽,个中还有着许多其它缘由,简直可以成书。   齐麟磨着嘴里锋利的獠牙,觉得天地间一片寂寥,谁都在跟他作对。   尤念玩着小奶狗,这家伙越来越难伺候了,虽然依旧任玩任摸,但总有点不对劲,不仅越来越凶,好像能把自己给活吃了,可他又从没饿着他,是自己烧的菜难吃了?而且凶巴巴的气势,傲娇的始终不乐意给摸,太像他的主人齐麟了。   周五上午,齐麟没有得到一个早安吻。   大清早的,齐麟看了尤念无数遍,始终期待着,然而直到尤念穿衣出门,才不得不归结于他忘了或是以为已经给过了的缘由上。   不过四天的重复,青年只是出于调戏与慈爱般的温存,于一位活了百多年从不可惜时间与生命的神兽而言,仿佛永远。这一习惯,该是如潮涨潮落,该是如日落月升,该是如一切一切亘古不变的循环往复,是永远都会存在的。   可一旦某日不出现,就是糟糕透顶。   齐麟很烦躁,想随便找个人揍一顿。如果以后不能住在这里,太糟糕了,这里温馨又美好,风吹不着雨淋不了,任外头翻天还是覆地,这里都静的让他永远想住下去。一进来,是魂魄都没了。   北京时间上午九时整,局里官网准时放出一条消息,《关于2018年度执行证考试报名通知》。   执行证虽是十二分制,却有个三年的有效期,钟九诗、花亦辰和齐麟的今年都要到期,需要重考。如果《通知》上没三人的名字,就是没报上,需要在年前就重新申报,等年后补录。局里出现这样的纰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身为组长,陈辰不得不替属下们关心。   经过几天严密的撒网式排查,今天轮到探查明孝陵,钟九诗和花亦辰等人一大早便赶去,分局内冷冷清清。   昨日,陈辰就想办法和南京旅游局打了招呼,免了几十人的门票费。至于理由,根本不需要。虽然他们有足够的资金,陈辰也不是那种给局里省钱的人,不过省下这一笔可以挪到别的方面使用,就是不能像大家希望的那样放在终奖里直接发下去。   《通知》千篇一律,陈辰懒得看,直接拉到最下面,有条《2018年执行证考试名单》的附录,是个表格文件,点击下载,打开。   名单根据姓名拼音的首字母排列,陈辰眯着眼,一眼就看到白骨精保安的儿子名字排在第一行。滑着鼠标,终于把花亦辰、钟九诗和齐麟的名字找齐了。又把名单拉倒最下面,看一份隔了三行的名单,照例是第一次考执行证的名单,陈辰很好奇今年还会有什么样的人或妖加入,他看见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名字。   重名现象不是没出现过,所以人名后会附简要信息。   尤念的资料被陈辰压在一堆资料下,他抽出来,一一对应,确实是那个他认识的尤念!   陈辰默默的替齐麟哀悼,要是早知道尤念也要考执行证,还让他扮什么狗啊,直接全盘托出把人关进分局里,啥事都没有!想到这里,陈辰决定还是先瞒着齐麟,免得神兽一不高兴,大家都不好受。   思考了十多分钟,陈辰决定打局长的私人电话。不过九点半局里准时开例会,所有领导都会参加,这通电话得等到十点之后。   这一行有多危险陈辰一清二楚,他们能加入,不是因为家族就是因为师门,还都是受到过严格的训练,从来没有让普通人加入的先例——这不是纯属让人来送死的吗。   电话那头,局长沉思良久。   局里,妖协和龙家双方势均力敌,占据几乎八成江山。唯这一位局长两袖清风似的,谁都干涉不了。   陈辰等着她的回答,自己也在忖度。名单不需要局长审核,她不知道也很正常,但是谁把尤念的名字放在名单上的?他觉得可能是知道他这一行动的,还知道尤念表现出的能力,不过尤念的那点能力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为奇,难道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   无论如何,陈辰希望局长出面,把尤念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隔行如隔山,在这一行尤其使用,根本是颠覆一个人过去所有的认知,就像有一天,还不是有一天某个麻瓜收到来自霍格沃兹魔法学院的入学通知书那么简单,小学生的价值观认知度毕竟有限!   局长却不这么认为,她让陈辰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先不论为什么会有这个结果,不如顺着来,走一步看一步,再步步为营。   “可是局长。”陈辰着急,忽的站起来,转椅往后退,旋转的滑轮就像他的心一样不静。   那边的局长早已料到陈辰的反应,同时厉声道:“陈辰!”   分明是在耳边的震天撼地地一吼,而非远隔千里之外。像敲响了佛门前的警钟,陈辰的心被水滴一点,无数涟漪凭空而现又向外扩展。与此同时,陈辰的心又静又稳,无比清明:“局长,我明白你的意思。”   陈辰是局长的狗腿子,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暂不提名字入名单一事,秃鹫妖和蜃妖分明就是冲尤念而来的,如果真将尤念摘出去,他们反而太被动。   那一瞬,日月清明,陈辰也下定决心,维护这位懵懂无知的青年。他想起老死的兄弟,与尤念的身影完美重合,果然无法孤家寡人一个,总是需要守护些什么,哪怕只是目送他平安远去的背影。   妖联,除了妖联,没人会把尤念往火坑里推!也再没有什么势力能将尤念的名字不着痕迹的加入名单之列。   尤念甚至可能过不了考试!龙家固然已经放弃这个后人,却不会再把尤念拉回大众的视线,那是给自己抹黑。   陈辰觉得他不认识齐麟了,虽然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头野兽。   这次行动,他们一直靠齐麟和妖联联系,虽然妖联的眼线到处都是,什么都瞒不过,但陈辰总觉得齐麟这家伙有目的,甚至主动提出装成狗跟在尤念身边,之前还以为是为了正义而献身,现在看起来有点目的不良了。   明孝陵。   钟九诗提议在开始正事前先去看看地宫的封印,她很想见识一下。   开车的陶新知很惊讶,还有这玩意?他怎么不知道。   花亦辰坐在后座,一拍陶新知的肩,说:“嘿,妹妹说有就是有。”   陶新知怀疑的看着钟九诗,有点犹豫:“要不,我先打电话请教一下上司。”   “不用。”钟九诗摆手,搓着双手,“又不是进去,就在门口看一眼阵法就ok,我想见识见识。”   下车后,钟九诗倚着车门,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   花亦辰替她拿了包和咖啡:“还不走?有问题?”也随之抬头看天,倒是觉得风有点大,又从车里取了自己的围巾递过去。   钟九诗摇头,系好围巾,接过咖啡。   陶新知负责打交道去了。   两人缩在一堆人群中,努力降低存在感。然而花亦辰存在感太强烈,无论身高还是长相都鹤立鸡群,走过路过的都看上一眼。钟九诗很习惯,也无奈。   陶新知跟在两人身后,至于什么地宫在哪里,完全不知所措。手里拿着明孝陵的广告宣传单,摊开来看,记忆中并没有地宫这玩意,只有小说会这么写,关键是小说也不会把地宫写在这么人山人海过分旅游开发的地方!   其他人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地宫也是有保密条例的。陶新知和花亦辰跟在钟九诗身后,任由她带着。钟九诗拿着广告宣传单看了一会,看得咖啡都喝完了,连宣传单和咖啡杯都交给花亦辰,起身拍拍屁股,“找到了,走吧。”   陶新知想起钟九诗家里是看风水的,觉得刚才可能是在风水。   钟九诗没好气的说:“想什么呢的,你内心戏太多了。”   花亦辰扔完垃圾赶上来,像是个保护大小姐、负责吸引火力的跟班。   穿越人群,穿过禁止出入,钟九诗把他们带到一片翠绿的美人蕉后。这是块四面里有三面都被美人蕉围住的水泥空地,被紫微星静养着,所有绿色无不绿得鲜艳欲滴,像是夏意盎然的季节。目前气温刚突破0°。   钟九诗倏地站住,并不上前,抬头看天,继而又看了眼地面,有些惊骇,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封印被人动过了!”   花亦辰先笑起来了,脱口而出:“上天下地唯我独尊。”   这两人的话陶新知都半点不懂。   钟九诗却知道花亦辰又跑偏了,奈何个子太高揍不到脑袋,衣服太厚掐不疼,只得作罢。对陶新知说:“去告诉陈辰一声,就说阵被人动过,紫薇之气有迸发的征兆,看看天上的积雨云,昨晚出现的云,应该是在昨晚被动过。”招呼花亦辰,“花花,去车上把东西都取过来,布个显阵。”   陶新知把钟九诗的话原封不动告诉陈辰,陈辰说了一句他知道了,便挂断电话。又跑来勤学好问,问钟九诗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毕竟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乌云就是自然现象。   自古便有“雷过生光,将星出世”一说,神将出世,也有红光冲天的祥瑞,不过那都是纯粹的文学杜撰。   “差不多是这个理,帝王会有紫微星之力,但一般不会出现任何自然现象。”钟九诗抚摸着一片美人蕉叶,感受着上面充沛的灵力,“但是如果受到不良的影响就会有,有些地方的地宫封印松了之类的,再遇阴气旺盛,也容易引起疾风骤雨。安啦,不是大事。”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有雷阵雨,然而就算有台风都不能阻止吃货的脚步。   尤念和王哥讨论了半个小时晚上去哪儿吃的问题。今天周五,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周末,庆祝解放双手不用做饭,二人照例找个馆子搓一顿好的。   周五活少,又要放假,就算有活也是宁愿推到下周,不少有车一族早就开车溜了,更衣室更是冷清。齐麟缩在尤念怀里,呆呆的看着屏幕,他从来没想到智能手机竟然如此浓墨缤纷,app换来换去,看得他眼花缭乱。   两人各挑了几个餐厅,无法决断。可尤念马上就要下班了,下午十六点三十下班,去不同餐厅,坐的班车路线就不一样,尤念还得要提前去班车点排队上车。   尤念急急忙忙的催:“最后三秒,三选一。”   片刻,又发了一条:“再不选晚上就哪都不去,回家叫外卖!”   尤念噼里啪啦的催促,打字飞速,像百足虫那样有许多手在打,还能顺便逛逛淘宝,给小奶狗买个狗牌项圈。哇,看见零食满一百九十九减一百二,果断给家里那个贪吃的爸爸买了几包坚果,做活动商家就会提价,一包一百克的碧根果要三十多块。   王哥终于下定决心:“海鲜自助!”   那家海鲜自助在河西万达,一位只要一百八十九块。王哥虽然是富二代,但是和尤念在一起时,从来只会挑尤念能接受的价位。   百度地图找了一番,尤念确定今晚的要坐哪辆班车,就开始下班前的收拾,准备下班嗨啦。尤念是爱吃海鲜的,可惜好吃的海鲜太贵,要是一个人,他也是不舍得吃的,又是个宅的,得亏的王哥在,日常自觉,生活才能丰富多彩些。   这次的班车线尤念从未坐过,开始的路线还熟悉,十多分钟后,车辆拐弯,驶入不同的路线,沿路尽是陌生的风景,像是出远门旅行。   以往每次的旅行,尤念总是希望有人能陪自己看这份风景,相同的风景有人陪着,是看人也看风景。可希望来希望去,最后还是一个人。   去年春,尤念去独自飞去重庆,在北仓图书馆喝过咖啡之后,他一路走到北城天街。在来往的人群中,他看见好多和他相同的人,在阳光下,在人群中,男男女女,风情万种,恋人不分性别的拉手、拥抱、亲吻,不羞于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那时,他也像每个情侣那样,希望有一个人能牵着自己的手,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走在人群中,勇敢的接受任何目光质问,不惧任何眼光。   可是属于他的那份爱,却在害怕他这个人,远离着他,躲避着他,不愿想见。   齐麟把头探出背包外,抬头张望。身畔的青年沉稳又带着悲哀,没有缘由的,他沉迷上这种气质,愿意就这么一辈子的沉迷下去。堂堂神兽,就这么沉迷于一个人类,说出去都没人信。   坐班车会犯困,尤念习惯性的想睡觉,但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路线,怕睡过头,让王哥等着急。最关键的是,万一去晚了,餐厅里的菜供应不上了怎么办?只得强忍着,打起精神。   驶入高架后,外面的景色更是千篇一律的无聊,玩手机终于玩到没劲,隔壁坐的师傅似乎看到包里有什么,好奇的张望,就差过来问了。   尤念不愿让人看见,又说什么“你家狗真丑”之类的话。最近听得多了,连他自己的自尊心都受到严重伤害。按着小奶狗的头,让他缩回去,最后拉上拉链,两只拉链拉倒中间,留一个不足手掌宽的缝隙。   像观天的井底之蛙,一片漆黑,头顶荧光。   那眼神,实在不能说是一条狗。   齐麟安静的看着头顶那人,尤念始终不与他双目对视,分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悠然想起一句不知哪里看来的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也许他是觉察到了,知道了些什么。   车窗外,天空中电闪雷鸣,时不时轰隆一声传进耳朵里,浓重的乌云像是一套精制钢甲,浓得晦涩而壮得强烈。   车窗内,空调开到最适宜的温度,颠簸着,有人开始睡熟,外面沉重,里面也倦意十足。王哥发微信说他已经出发了,恭迎橘猫陛下的大驾光临!   尤念笑了笑,手机收回口袋,实在忍不了了,决定也眯上一会。   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17:30分整。王哥瞧着二郎腿坐在星巴克里,透过一面玻璃墙,看着商场里的人越来越多。   王哥已经喝光了一杯星冰乐,还咬着吸管继续吸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大概就是这个点了,尤念也估计会在这个时间到,人随时都会出现,要不要先去自助餐厅里坐上?   二十四寸的显示屏上,是实况直播。拿着摄像机的人分明就是没任何摄影经验,镜头晃晃悠悠的,看得人头晕眼花。身在明孝陵的那群人似乎有了发现,正进行到关键时候。   有人敲门,临时成立的监视组组长进来,老老实实的汇报,监事人员没有看见尤念从班车上下来,特来请示。   陈辰并不在意:“王哥呢。”   “万达广场的自助餐厅里。”   “拿吃的了没有?”   监视组长配着蓝牙耳机,转接到现场人员,答案是没有。   “他在等人,”陈辰并没有大惊小怪,“应该是在等尤念,估计今天坐的是别的路线。你安排一个人到下车点去看看,等会再说。”   跟着王哥的只有两人,得了上司的命令后,一个人继续盯着,另一个人立刻出发去外面打听班车下车点。   巧的是,班车在在万达广场确实有个下车点,工作人员敬了根京烟,就从停车场保安口中打听到了。   “应该已经到了,”保安亭里,保安滔滔不绝,“下雨可能会晚一会,不过还没下,应该不会迟,小伙子,等女朋友?”   工作人员只得讪笑,假装是在等女朋友。   坐在广场外的大理石挡车球上,工作人员已经抽了三根烟。这是他顶头上司吩咐的事,不敢不重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怕挨雨淋,行人步履匆忙,恨不得一步就跨入商场内。广场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二十分钟后,工作人员汇报了一次。   又过去十分钟,车子依旧没来。 第18章 醒来(1)   分局里人的不多,不参与任务的闲杂人等都下班了,参与任务的大都在外面执行任务。   夜幕与乌云交织着,室内就像地下室那般昏暗。   夜晚上班的鬼比多,见陈辰站在院子里看天,纷纷打招呼。搞得陈辰独自站在院子里,像是在自说自话,整个人显得神经兮兮。   第六感这种玩意,在科学界没有任何解释,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但在他们眼里,这玩意就像鱼活在水中鸟儿会飞一样,稀松平常,见多不怪。尤其是对于鬼类生物,没有实体没有三火,对天地脉格外敏感。   这种时候,出现任何非寻常事,都会得到格外的关注。   钟九诗一说封印有问题,陈辰就立即电话执行部部长,要求进地宫。然而这是件大事,部长不同意,说得请示上一级,执行部部长的上一级,是副局长级别的。于是陈辰毫不客气的用了局长给他开的特殊通道,顺利获得进入地宫资格。   目前,花亦辰和钟九诗在地宫进行的调查正进行到关键时刻,齐麟也跟在人质身边,调不开人。   陈辰也是好久没见过了,心下不确定,但宁可放过不可错失,还是决定去看看。匆匆吩咐了下,又带上一个本地熟门熟路的,陈辰亲自开车前往,不用GPS导航,全凭感觉来开。   城里的人也在准备避雨,路上的车流量明显少了许多。   陈辰把车开得飞起来,一路驶上高架桥。因为不认路,只靠导航不够,需要个熟悉南京的当地人做向导,于是随便叫了个人,没想到是个自来熟,一路上嘴巴拉巴拉的不停,也不说工作也不说国家大事,全都是鸡毛蒜皮吃喝拉撒的小事,连口水都不用咽就滔滔不绝的开说了。   越近越清晰,车子一上高架,陈辰就肯定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那是个洞开裂场,对于洞开裂场书面上的解释是:连接阴阳两界两不管区域之中间地带的进出口,只有极少的情况下会自动打开。   书面语的“极少”就是指不可能,就像科学也没有绝对的事,谁说话都不敢说死,不敢百分百肯定,说不得某天会出现个物理学家成功推翻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陈辰从业多年,今天是第一次遇到“野生”的裂场。   高架上不允许随意停车,陈辰还是把车靠边停了。一辆车突然转弯,吓得后面的车频频按喇叭躲避,张狂的人打开车窗,用方言骂他神经病。南京话听起来像骂人,骂起来人更厉害了。   打开车门,车外水气弥漫,大雨即将来临。   陈辰拿起腰包系在身上,那里面搁着他的装备,走得匆忙,装备没带齐全,不过他自己也足够应付。扣好扣子,起身下车。   裂场里,蜃妖的气息没有任何掩饰,阴阳两隔,互不相融,故而怎么也飘散不到人间,难怪连最擅长追踪的钟九诗都没能发现这一处。   陈辰说:“这个是裂场,我得进去看看。”   “组长!”自来熟自认为一路上和陈辰聊了那么多,已经很熟了,此刻不放心,“再多叫几个人一起来吧。”自来熟压根就看不见陈辰口中所谓的裂场,简直两眼一抹黑。   一个人行动是这一行的大忌讳。   陈辰拍了拍他的肩:“你平时是怎么学的,这种地方除了我,谁还进得去?”   自来熟想起陈辰的传说,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去去就来。”陈辰觉得他应该抽根烟冷静下,然而一摸口袋才发现烟被他落在办公室里,叹了口气,“半个小时之内,我若是回不来,记得通知。”   高架上,车速飞快。有人看见这么高架上站这个人,那人朝前跨了一步,再下一秒就消失在空气中,开车的人只当自己是眼花了,继续踩油门,向前开去,毕竟这是高架桥,他不能调转车头仔细看看。   自来熟静静的看着陈辰的背影消失,两手不知该怎么放,有点不知所措,觉得现在就应该汇报情况,又觉得万一陈辰下一秒就回来了,岂不是多此一举?   就在自来熟左右为难时,一个陌生电话打来了,自来熟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串数字,平时这种陌生号码都会被当成骚扰电话,可号码归属地是北京,于是果断接电话。   电话那边的花亦辰都快炸了,他打陈辰的手机显示已关机,又打临时办公室的座机,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得知陈辰带人出去又不知去哪里的消息,赶紧要了那人的联系方式。还以为两人都在隧道里,没想到真叫他打通了!   花亦辰开口便催促道:“把电话给陈组!快!”   自来熟听出了这一口北京话,知道是那群人,便说:“陈组发现一个洞开裂场,现在进去了。”   谁知那头却反问:“什么是洞开裂场?”   钟九诗觉得今年的执行证考试,花亦辰一定得死在笔试上,否则对不起其他辛辛苦苦背书的人。又不要求他照书上那样一字不落的记,怎么能问这种傻逼话。连忙抢过手机,开外放模式,让那人赶紧给说清楚。   电话那头换了个气场极其强大的女人。自来熟听出妹妹的声音,想起她平日里的作风,如临深渊,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机,忙不迭全说了。   钟九诗来南京分局的时间短,但没人不怕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妹妹,除了没长钟馗的脸,她就是当代钟馗,“你说他感觉到蜃妖的妖气!”   自来熟既没本事看见洞开裂场,又没本事感觉到妖气:“对对对,他是这么说的。”   钟九诗骇然:“不可能,我们刚找到蜃妖的尸体。”   就算是借尸还魂,尸体都在她旁边呢!哪来的妖气?   已经到了清场关门的时间,明孝陵只剩下他们这群人,做事也能放开手脚。   皇陵这种地方,有残存的紫微星之气,生前越是辉煌的帝王,死后也越能庇护一方,自然也盖得住妖气,死亡的妖物没本事收敛妖气,所以他们直到现在才发现。   明孝陵不开放的秘密地宫内,蜃妖死了至少三天,尸体也被野兽啃食过,不成样子,连内丹都被肯得没影了。这个地宫连考古学家都不知道,只有他们这群人能用特殊手段打开,一来为了保护地宫内的文物,二来镇住地宫内的紫微星之力。   如果不是秃鹫妖,谁能杀的了蜃妖?如果不是秃鹫妖授意,哪只动物有胆子啃这具尸体?借着局里对地宫的强势封印,秃鹫妖就在这里做着他的秘密动作。   这说明什么?秃鹫妖和蜃妖之间有龃龉!他们的关系一点都不好,甚至可以说反目成仇。   陈辰不在,能做主的就剩下他们两人。   钟九诗啃着她的红指甲:“蜃妖损失了那么多的血,有血催动一下,肯定是为了发动海市蜃楼啊,难不成又是冲尤念去的?”   上周六用血催动的海市蜃楼就是冲着尤念去的。   陶新知一直跟着他们身边,立刻打电话到分局里,问监视组组长,现在目标人物在哪里,得到的结果却是尤念连同他乘坐的班车已经失踪快一个小时了。   班车路线图很快便传到手机上,陈辰发现的那个洞开裂场赫然就在班车的行驶路线上。   陶新知远程让局里的人快调最近的摄像头,找那辆失踪的班车。班车自发车起到现在不足两小时,路上的限速摄像头有限,所有人都被调过去专心查录像。   三人站在地宫入口,乌云低沉的让人心慌意乱,寒风吹来冰渣似的水汽。   花亦辰和陶新知站在下风处抽烟,钟九诗不讨厌烟味,但她要戒烟,此刻烦躁的恨不得一一砍了满山的繁密树林。   钟九诗看着旁边巨大的美人蕉,觉得它们美得嚣张跋扈。风雨欲来,恍然中带着催山之势,脚下青石的路间生着青草,她竟然想吃云南菜了。   十分钟后结果出来,陈辰消失之处的前一个录像里,有班车经过,后一个录像里便找不到班车了。显然那处就是个冲着尤念去的陷阱,只是对方没料到陈辰有这么个本事,那么快便追进去。   花亦辰把烟蒂仍在脚下,踩了一脚,被钟九诗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乖乖的捡起来,附近没有垃圾桶,只能暂时塞进口袋里,继而悻悻的问钟九诗该怎么办。   陈辰不再,钟九诗暂任领导。   虽然花亦辰极度不想承认又十分想篡权,不过钟九诗的领导能力确实比他强,他所能干的也就剩下打架和炫富了,“怎么办?妹妹?”   “去找陈辰啊。”钟九诗白了花亦辰一眼,理所应当说,“他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得让他知道。”   风雨欲来,然而他们离得太远,开车去太不现实。   花亦辰却说:“直升飞机,这里有,我早上还瞧见了。陶兄,调一个呗。”   这种时候,随时都会有雷阵雨,天上乌云之间,随着花亦辰话音将落,开始雷声大震,数道惊雷劈亮了夜空。这次雷阵雨的惊雷辉煌之极,无与伦比。   陶新知看花亦辰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花亦辰这个人,虽然常开也爱不分时宜的开玩笑,但他究竟是否是在开,也是一眼便能分辨出来的,哆嗦着看了一眼天际,风吹的他快被冻成冰人,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啊。”   钟九诗凶巴巴的说:“对,认真的,快点去啊。别磨蹭,时间就是金钱,慢一秒,我们陈组长挂了当心我找你麻烦啊!”   被钟九诗这么一凶,陶新知只得打电话请示。   看着面前的直升飞机,花亦辰转了两圈检查。   “我和妹妹去,你就别去了。”花亦辰叮嘱陶新知,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便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嘻嘻哈哈的劝说道,“太危险了。”   陶新知知道花亦辰是个纨绔,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说,愣了一下:“你会开直升飞机?!”   花亦辰耸耸肩:“飞机我也会开,只要是天上飞的我几本都能开,就是没驾驶证而已。”   钟九诗知道花亦辰也就剩下吃喝玩乐的本事了,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有用的,拎着包,率先上了直升飞机。   陶新知跟在后面劝着:“还是别吧,万一真被雷劈了呢。”   不管是不是做这行的,哪怕是大善人也怕天打雷劈,这个死法太憋屈。   花亦辰面无表情的说:“我觉得带上你倒是可能会被劈。”   钟九诗也听见了:“求你了,别咒我们了。”说罢,紧了紧马尾辫,嘴里继续不停的吐刀子,“你不知道你乌鸦嘴吗!你不说还好,一说我们铁定玩完了!”最后甚至阴沉着一张脸吓唬人,“别忘了给我们烧纸钱,我要最大面额的,一亿……不,要十亿的!”   花亦辰的驾驶技术钟九诗还是信的过的,两人在电闪雷鸣的天气里开着直升飞机,英雄烈士一般飘摇而去。   陶新知目送直升飞机升到高空,神经肃穆,像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烈日炎炎,瞻仰伟岸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感动的泪流满面——总局来的胆子就是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XXX广场都能被屏蔽我也是醉了......北京二字会不会屏蔽? 第19章 醒来(2)   尤念想他可能是睡着了,他在做梦,可思想自由。   有点像是上周六在出租车上做的梦,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是没有星球的无边宇宙,只是这个梦里,他看得见自己,一个发着微弱荧光的躯体。再微弱,也跟不需要用电似的,怎么都在亮,仿佛发光是他的一个本能。   不知为何,他在这个梦里不停的走,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个背影,是阿凯!紧身T恤下崩着的腱子肉简直要撕开脆弱的布料,多么熟悉和惊叹的背影!   尤念惊喜的追上去,可阿凯也在走,不像是平时的阿凯。如果是平时的阿凯,无论多久,都会等着尤念。他那种等,是落水人求生稻草,求而不得。   阿凯人高腿长,走得比尤念快。尤念呼哧呼哧的追,追到就要看不清他背影的时候,他开始慌张的小跑追上去,终于追上了!   原以为阿凯竟然站在原地等他,背影陡然变成了穿灰色连帽衫的齐麟,一如初见。   尤念一惊,愣着原地,一时间不知是追还是不追。就像他一度为齐麟痴迷,如今只想留下他的小奶狗。紧接着他脚下一空,开始自由落体。   蹦极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不过耳畔没有风声。尤念在无限的空间里开始了永无止境的自由落体,竟然也不知道害怕,若是有个着力点,可能还着要蹦跶一番。   某一刻,尤念的胳膊被人抓住,自由落体停下来,胸口感觉到坚硬的壁垒。   按理说自由落体了那么久,积攒下的重力势能都能送个火箭升太空,他又不是钢筋铁骨的超人,这一拽应该能把他拽地骨肉分离才是。可他偏偏毫无感觉,甚至拽着他的那只手都是温柔的,只能感觉到掌心炽热的几近灼烧的温度。   尤念抬头看,阿凯正拔萝卜似的拽着他,既像是准备救他一命,又像是要将他推向刀山火海。   火海!   脚下是火山口,岩浆翻卷,极高的温度几乎要把他烤焦了。   然而看见阿凯,尤念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让他救自己上去,而是:“有人来抓你了!快逃吧!他们很厉害!”   厉害到用美人计和萌宠计把他和王哥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阿凯闻声一愣,两三秒后,呵呵的笑了。他的笑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英俊的像在大草原上驰骋的王孙贵族,天苍苍野茫茫,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迫切的想要把尤念就地正法了。   尤念看着阿凯,蹙着眉头,顶着蜡笔小新似的粗眉搞笑着,心里泛着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阿凯把人向上拉了点:“怎么还想着别人。”   尤念以为得救了,松了口气,压根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害怕吗?”谁知阿凯不过是把人拉近点,便于说话,笑容一转,邪性的很,又问了一遍,“害怕吗?”   这是梦,乱七八糟的,一个场景换一个场景,所以尤念根本不怕。   阿凯读懂了尤念的心思,笑得依旧邪魅,手上却猛地一松,不到半秒,又紧紧抓住。   “啊——”尤念之前自由落体都没叫出声,就是这点工夫,让他真的害怕了。恐惧就像一窝舔了糖水的蚂蚁,争先恐后的爬满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他本来就白净,这下吓得更是脸色苍白如云,五脏六腑都打结得缩成一团。   恶作剧得逞,阿凯更开心了。   尤念觉得这个人有点疯,自己和王哥以及阿凯实际上都有点疯,否则也凑不到一起去。不能求人,尤念在心里拼命念叨着这里是梦,死亡就能在现实中醒来——虽然他不敢找死。于是苦笑着说:“这里是梦。”   阿凯的笑里多了分嘲讽,他嘴大,露的牙多,牙齿白而洁净,简直要发光,“你真以为这是梦?再仔细看看。”   说罢,脚下的岩浆漫了上来,堪堪在尤念脚底下停住。   尤念耳畔尽是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他像是被从头到尾浇了汽油,火柴一划,他整个人成了火人。是真的,那些岩浆是真的,他确实被吊在火山口里,命悬一线 !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在班车上,还在南京市内,方圆百里,哪有活火山!   “你该醒了!”阿凯厉声道。   既然他不愿意清醒,不如帮他一把,二十多岁的大活人了,总不会是揠苗助长。   你娘的,尤念想骂人。骂人归骂人,尤念可不很他。咬着牙,小虎牙把下嘴唇都磨破了,一股血腥味涌入嘴里,真切的血腥刺激得他发闷发慌——   确实不是梦,可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啊啊啊——   跪求答疑!期末考试之前,每科老师还都给半天时间答疑的!   阿凯见状,心想目的是达成了一半:“到你自己了,记得一定要醒!”   尤念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阿凯毫不犹豫的松手了。   尤念没料到阿凯那么狠心,又觉得他确实该那么狠心,身下就是滚滚岩浆,足以将他瞬间化为灰烬,至此不复存在!就在尤念准备变成红彤彤烤乳猪时,却又开始了自由落体。他整个人被恐惧笼罩着,叫也叫不出声。   他不想,他想活下去,他还年轻,才刚刚开始享受姹紫嫣红的生活。   尤念猛地吸了口气,像憋了三天的人,终于回过神来。   空气是冰冷而干燥的,冷意顺着脚趾尖向身体内部四肢百骸里蹿,把人冻得像个冰骷髅。   幸好幸好,他还坐在班车里。   窗外下起了大雨,路面空旷,大雨瓢泼如帘,雨声如敲鼓,似乎浇在他身上,浑身上下湿漉漉一片。   这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城市,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雨帘后是青葱的颜色,他在茫茫大山里。   无声的骂了一句,尤念左右看看,发现车是停的,暖气也不运转,车内的人除了他都睡着了。不过众人都是面色红润,不像是出了什么事。   在梦里不知所以,醒来后更是不知所踪、不知所措。   尤念觉得他快要疯了,不,是这个世界疯了,而他还是正常人。   打开怀里的背包,尤念的手都是抖的,包里的小生物没有任何动静,吓得他心跳都停了。背包里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漆黑的小奶狗,虽然微弱,还是有呼吸的。尤念伸手把他抱起来摇了摇,却依旧在熟睡着,像车里其他人一样。   手机上现实的时间是十七点零三分,上一次看手机是差五分钟到十七点,尤念不信一个打一个盹才花了八分钟。手机画面停留在第一页,app上时钟的秒针本该像真实的钟表那样转动,此时此刻此地,一动不动。   ——保护他的小生物,睡着了。   时间被定格了,然而他还能滑动手机,移动信号显示为零。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信号,时间停滞,但是电还能用,不过他的充电宝和手机也不能像Kiko手中的那样当电棍用。   尤念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小奶狗叫不醒,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叫醒,他决定试试。他把背包放在外侧座椅上,小心翼翼把小奶狗放上去,太冷了,怕冻坏,又给他紧紧裹上围巾,就要起身看看旁人。   耳畔只有雨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冰冷的空气流动声。   身后的车窗玻璃突然被人敲响。   “啊——”尤念觉得他叫的次数太多了,这样不行,可是一惊一乍的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有火就要泄,憋久了容易不举,这是一个道理。   尤念转过头去,车窗的玻璃都是加厚的,再加上雨帘,陈辰的脸看起来像惨死的鬼一样扭曲。   陈辰敲打着窗,见人看见了他,又指了指车门的方向。   尤念会意,穿过过道。脚趾真被冻成了冰疙瘩,走起来就跟裹了小脚旧时代女人似的,颤颤巍巍的,扶着座椅,好不容易才适应了。   陶新知发现他是白担心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感情,陪这群首都来的人,还不如回家陪两女儿玩洋娃娃过家家。   直升飞机一飞上天,花亦辰就把他的传家法宝遮天番扔了出去。   那是个巴掌大的令旗,一被扔出直升飞机外,就散发温柔的光芒,又几乎在同时透明化。陶新知略微施了个咒,目力才追上遮天番。   遮天番没那么大本事,遮不住全部天空,也遮挡不住南京城,遮个直升飞机倒是绰绰有余。   透明的遮天番就在头顶,肉眼凡胎的人看不见。钟九诗看得见,金光闪闪的遮天番十分符合爱美女孩子的口味,简直太漂亮了,对比起来,手里的八卦罗盘更显得丑的跟玩笑似的。   再怎么样,花亦辰都没胆子把直升飞机停在高架上,盘旋了一会,找到最近的高架入口,把直升飞机停在人家学校的塑胶操场上。   周五,学生都放学回家,学校更是冷清。   花亦辰和钟九诗配合了多年,十分默契,打了辆出租车,也说不出什么地点,直接指路,让司机往高架的方向开。   快要到目的地,司机听到客人要他在高架桥上停车,这下不肯了,花亦辰挺习惯的,漠然接过钟九诗递过来的一柄短尺,得亏的他瘦,胳膊细长,把手伸进塑料挡板内,抵在司机脖子上。短尺在花亦辰手里不露出来,跟刀子似的,吓得司机猛踩刹车。   钟九诗下车,在司机手里塞了一百块,并麻利的在他额头上贴了张失忆符。   跟交管局打过招呼,没人敢动公然停在高架上的私家车。   自来熟本来是在车下等,但是来往车辆里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成功的把他吓回了车里,这时候见人来了,立刻下车听候吩咐。   钟九诗没有客道,神色严肃,直接办正事:“在哪?指一下。”   自来熟把他们带到了地方,“陈组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钟九诗盯着那一处发呆。   花亦辰睁大眼睛看了好久,啥都看不见,挠挠后脑勺问:“你看得见?”   钟九诗白了他一眼,反问:“你看得见!”   花亦辰傻笑,他们都不是陈辰,都看不见。就算看得见,说不定现在也已经消失了。   陈辰进去已经有半个小时了,自来熟还记得那句吩咐,如实告诉二人。   尤念、齐麟和陈辰都在里面,还有一群无辜受牵连的人也在里面。可是有件事他们还不知道,蒙在鼓里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必须通知他们。   那是个三不管区域,人不管,鬼不管,神不管。一般没人进得去,于他们而言,就像宇宙于人类而言,无论如何探索,都是模糊的。何况他们还不会去探索,那是自寻死路。   花亦辰真的是不学无术,执行证其实要考三次,两次笔试一次实践,而第一次的笔试就是全国统一国考考试。这个考试他家里是花了大钱请了最好的老师,最后他还是低分飘过。此时此刻,花亦辰只能靠妹妹,“你知道咱们怎么能进去吗。”   钟妹妹想都不用想,径直回答:“书上说过打开要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打开很难。但既然已经打开,短时间就不会消失,只要看得见,就进得去。看来那只妖的目的真不简单啊。”钟家靠捉鬼发家,洞开裂场总是和鬼有些联系,她也多少知道一些,“这个入口,据说只有鬼才能看到。当然这个鬼是广义上的鬼,陈辰也看得见。”   陈辰是勾魂使出身,这点大家都知道,说白了就是和黑白无常一样的。而他和勾魂使最大的不同是,他有一具肉体,脱了肉体他就是勾魂使,穿着肉体他是不仅人类还是个组长。这具肉体让他说鬼不鬼,说人不人。   钟妹妹继续说:“他没有双肩火这点你知道吧,只有额头一点明火。人类一旦没有双肩火,于勾魂使而言就等同于死了,会被当成死亡处理。除非是勾魂使自己。看见入口很容易,摘掉双肩火就行了。”   花亦辰捏着下巴思考。   钟九诗嗅到一股须后水的清香味,这都傍晚了,他究竟是用了多少须后水,现在还没散去。她知道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陈辰不在,自己就要顶天立地,又补充道:“但傻逼才会干这种事的好嘛!” 第20章 十万大山(1)   花亦辰靠着高架的护栏,面色凝重:“我们这边没关系,里面是多一个就多一份希望。”   “我知道这点,你以为我不想去吗!”钟九诗气的想用手里的包砸他脑袋,“太危险了,容易被当成鬼抓去,阳寿就尽了知道吗?”   花亦辰伸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你会摘双肩火吗?”   钟九诗面无表情说:“会,但我不会摘你双肩火的,还是我去吧,好歹我家是干这行的,要是被捉了说不定还能卖个人情什么的。”   花亦辰自然不能让一个女士去冒险,斩钉截铁的说:“怎么能让女人走在男人面前!”   钟九诗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一行是不能看性别的,又不是比谁块头大力气大,身为铁骨铮铮女汉子的钟九诗半分都没有性别概念。   花亦辰又说:“男人应该保护女人。”   依旧是相同的不容置疑的口吻,听起来颇有几分陈辰的风范。   钟九诗觉得自己进去也不划算,她打架不如花亦辰,万一有危险,还得人来救。   花亦辰突然笑了,笑颜如三月的花,花开灿烂:“而且我要是真出不来,你捞人也方便不是吗。”   钟九诗还是有种想揍他的冲动。   暮色就着乌云,天际很快一阵昏暗,傍晚彻底变成了黑夜,黑沉沉的,沉的压抑。   钟九诗默默的听着狂风,努力对抗寒冷,感受着暴风雨前夕的狂躁,静静道:“好。”   “双肩火互相有感应,待会我摘完你的双肩火,我留一朵你留一朵,方便我在外面指引你方向。里面的路不一定是你看到的那样,可能会发生改变,可能你进去的时候是海南,再过一秒就成哈尔滨了。”钟九诗说,“如果有问题我会强行把你召唤回来,生命第一任务第二。”   花亦辰没意见。   “我没摘过,所以有什么情况也不是很了解。”钟九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她站在花亦辰对面,“鬼会对你的额上火感兴趣,要记得远离他们。”   花亦辰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领子扣到下巴口,要不是LV的胸包以及AJ鞋,分明就是一副牧师的装扮。他是那种被生生拔高的高个子,高的摇摇欲坠。   钟九诗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她比眼前这个人还紧张。等待本就是考验性子的事,而她天生不安分,“我要施法了啊。”   各家有各家的门道,不便外传,花亦辰懂,不用提醒,自觉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忽的感觉到钟九诗在他双肩上一拍,同时他脚下一轻,仿佛身在一睁眼一闭眼的过程中,他已站在月球之上。   钟九诗说:“好了。”   两个字听起来是如此遥远,仿佛隔了十多米。   花亦辰睁开眼,钟九诗确实站在他眼前。城市里万家通明,然而除了灯光外,他还看见许多盈盈的绿色火焰,职业本能让他知道这些都是跟阴间有关的东西。   “你现在和陈辰一样都是半鬼了。”说话的时候,钟九诗始终盯着花亦辰,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不同,然而还是那么欠揍,并没有多大改观。   钟九诗身后,花亦辰看见一个极大的空间裂缝,里面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似乎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里面的世界正在大雨磅礴,雨脚声密密麻麻。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终于能体会到天被撕裂了个口子这种比喻确实一点不夸张。两个空间在南京的高架桥上出现了交叉,里面那个世界里,在柏油道上,雨声如泣如诉。   看着花亦辰一副看呆了的模样,钟九诗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花亦辰这才反应过来,裂开嘴傻笑,居然是这种感觉。   钟九诗两只手里各托着一团白心火,拳头大小,外焰成海蓝色。黑夜里夜明珠一般的清晰,然而花亦辰知道,眼前只有他们两人看得见。   花亦辰伸手接过一团肩头火,小心托着。   钟九诗提醒道:“不用太小心,风吹不灭,你就是把整个太平洋浇上去都没用。你千万别把弄丢就是了。从你身上摘下来就不是你的了,当心别人捡了去。”   花亦辰站在入口处,时不待人,深呼一口气:“我去了。”   现实世界里,大滴大滴的雨水开始降落,一滴便打湿了肩头。   花亦辰立刻说:“你快回车上等,这里也要下雨了。”   他已经做好瞬间成落汤鸡的准备,还好身为半鬼之躯,感觉不是很敏锐,浑身都是冰冷的,可这种冰冷却带着舒适感。这就是陈辰活着的感觉,凄凄凉凉的,像他这个人般。   尤念按下开门按钮。   门一开,被阻挡在车外的雨声顷刻间席卷而来,甚至挡住了车门开的声音。   门外陈辰穿了一件墨绿色北极狐冲锋衣,本来年龄就大,这下更显老了。   陈辰皱着眉头走进车里,匆匆扫视车内的人,又摸了摸坐在前排一个人的脉搏,方才放心。   尤念觉得他这梦做的太玄乎了,车外雨大成那副样子,陈辰居然一点都没湿。他周末还和陈辰聊了一下午,那时陈辰收拾的干净清爽,现在再看,胡子拉碴的,有点落魄。不过隔了几天,陈辰就老了十岁。   陈辰也知道自己最近太忙,吃住都在临时办公室,不太注意形象。看着眼前这么个白净人儿,陈辰有点庆幸现在天黑,不想说关于自己形象的话题,只得先发制人:“他们都没事,你怎么样。”   等等,等等等等,大脑有点卡壳。逼仄的空间里,尤念原地转了三圈,只想把陈辰绑了拿皮鞭抽,让他一五一十说清楚,然而体型相差太多,理智也告诉他不能做任何违法之事。不过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要有问必答,于是脱口而出:“I’am fine,and you?”   陈辰:“……”   这人该是快崩溃了,反正现下再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陈辰决定都说清楚,再也不用费脑细胞编故事哄人。不过情况紧急,一时也说不完。当年他可是脑回路完全不够用,花了好些天才反应过来。   陈辰说:“你有问题就问吧,事已至此,再瞒着你没任何好处。”   终于摊牌了!感谢天感谢地!尤念拍了自己脑袋一掌,镇定下来,说:“好吧,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来。首先,他们怎么了?我同事们怎么了?”   他越说越炸毛。   陈辰抬手,示意他冷静,“他们没事,只是双肩火被摘掉了,你现在看不见而已。”   这是什么玩意!尤念继续炸毛:“双肩火?”   陈辰只得解释:“人身上有三朵火,额头和双肩,这个典故你应该知道吧。”   仅仅是听过而已,尤念哭丧着脸,惨叫着:“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啊。”   陈辰只得拍了拍他的肩:“我没法一下子就跟你解释个清楚,现在我们还很危险,你得等我们安全出去了,到时候我从头到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告诉你。”   尤念还能说什么呢,连他也觉得处境危险。这么久过去了,竟然没有一辆车路过。   陈辰又问:“齐麟呢?”   尤念没反应过来,白了一眼:“齐大神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你问我我问谁。”又想起来他说的“齐麟”应该是那只同名的小奶狗,潺潺弱弱的一指座椅,“座椅上睡着呢。”   陈辰走过去看齐麟,这下糟糕了,没有勾魂使有胆子摘神兽的火,但摘火的除了勾魂使他也想不出还有谁。他抱起齐麟递给跟过来的尤念,“你还继续带着他,遇到危险可以把他丢出去挡一挡。”   尤念嘴角抽搐,心想自己面对这么个萌物肯定下不去手,到时候磕着了伤着了心疼的还是自己。   陈辰便说:“放心大胆的丢,出事算我的。”   开玩笑,神兽再昏也是神兽,刀枪不入,没智商的鬼见到都会不由自主的打颤。不怒自威这个成语就是用来形容神兽的。   尤念只得点头,忽的又想到什么:“你是不是还要消我的记忆。”   想消也没法子啊,不过陈辰不会直接承认:“既然都告诉你了,就不会再用失忆符,否则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尤念觉得陈辰说话太有文化了,满口成语典故的,不愧是当领导的,像是个文学大家,说话太有风范了,当下拼命的点头,陈辰在他心里又高大伟岸起来,都得仰视了。   陈辰绕过尤念就要下车:“先跟我下来。”   “下雨呢!”尤念伸长脖子喊,生怕陈辰听不到又淋了雨,刚才被扰了思绪,忘记他从外面进来还浑身干燥的事实了,“等我拿把伞!”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伞在他背包里。   雨声嘈杂,吵得人心烦意乱,陈辰没听见他的话,径直下了车。   尤念背着包拿着伞抱着狗站在车门前,发现不对劲,外面的雨下成这样,车内竟然没溅到一滴水,窗户上的雨帘像不透明的布,却没得一丝水汽。尤念小心的把拿伞的那只手伸出去,大雨降到伞上和手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雨是假的,真的不能再真的那种假。   陈辰见尤念迟疑,便把他从车上拽下来。这种事说了没用看了也没用,非得亲身经历一番才行。   事实永远都能证明,实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尤念做好了被雨击打的准备,然而却什么事都没有,愣了。   “假的,这里天气一直不好,今天算咱们倒霉,遇到个大雨天。”陈辰一边说,一边打开腰包。   尤念好奇的伸头看,满满一包的黄纸,分门别类的排列整齐,但他在看来并没有什么好区别,看起来都一个模样。   陈辰抽出其中几张像是不常用的,一一展开,至少有十张,每张上面都有朱砂画的符,纹路看起来大同小异,实际上还是天差地别的。   尤念满脑袋的问好,就差画个问号牌举着了:“这又是什么高科技?”   “都是封建迷信中的精华部分。”陈辰没工夫停下来,边走便贴符纸,他有点可以忽略的强迫症,但贴符纸时就十分严重了,必须贴的正好,不能有任何倾斜。“这张是驱鬼用的。”   他踮起脚,把纸符往窗上一贴,“啪”的一声,在既没有胶水也没浆糊的情况下,纸符牢固的粘在窗户上。   尤念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当个小尾巴跟班。好奇心战胜了寒冷和恐惧,此刻他就是个刚长大的小宝宝,跟在爸爸妈妈后面看什么都带一股子新奇,雨声中的声音还带着点稚气:“自带黏贴功能?”   走了几步,陈辰继续贴下一张:“不,刚才我用法力催动这张符,法力的原因。”   “啊?!” 第21章 十万大山(2)   “法力”二字,尤念是一个字也不懂,拆开了变成横竖撇捺倒是懂。   陈辰知道他不懂,走在前面,继续解释:“法力这种东西,一般人没有。偶尔会出现些有的,但几本一辈子都不知道也不会用。”   尤念懂了一半,就是巫师和麻瓜及泥巴种:“所以这玩意就是不用法力催动就相当于没有启动,没开封,也不会过期?法力就是个启动按钮?”   陈辰轻挑眉梢:“可以这么理解。”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细细品尝,却没什么不对。不过他更惊讶的却是尤念的反应,法力是一种无限的东西,像金钱也像权力,在他的映像里,但凡听这两个字的普通人都会问自己能学吗,他们降妖捉鬼驱魔,无非就是对付那些在法力上失去了方向的生物。   尤念虽然不懂,也瞧出了黄纸上的纹路不同。陈辰贴了五张,贴到车尾了,却是五张都不相同。“都不一样的,是不是功能不同?”   陈辰便说:“对,第一张是驱鬼,第二张是隐气,第三张驱魔,第四张驱妖,这张是金刚不破。”   尤念不知道他听到的字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几个字,还是听错了:“你要把车开走吗?你会开大巴?”那里面都是他同事,虽然都是点头之交,但他能不担心么。他在这个地方甚至不敢离开陈辰半步,觉得跟在陈辰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陈辰说:“车留在这,你跟我走,车留在这更安全,你跟我走倒不是很安全,你可以留在这…….”   尤念生怕被留下来:“我跟你走,就跟着你了,哪都不去。”饿死鬼吊死鬼冤死鬼都不如无知鬼可怜,留下来非得憋死他不可,跟着走还能问东问西。   陈辰给大巴贴了一圈黄纸符,离远了看,大巴像个巨型棺材,雨中朦朦胧胧,里面震着穷凶极恶的邪魔。   尤念感慨的说:“符是你自己画的吗,好厉害。”   陈辰面无表情边走边说:“单位发的。”他想了想,又拿了几张符给尤念,“有危险还是先扔符吧,扔的时候注意力集中点,把注意力集中在符上,就是这个意思。”   尤念以为他也是认为扔小奶狗不道德。   熟料陈辰下一句却是:“扔完或是没用再扔齐麟。”   陈辰也不确定有没有用,他之前有尝试感觉尤念身上的法力,却空荡荡的,后来才知道是被本命天份压制住了。   尤念是龙家人,本命天份也是一种法力,是经脉里天生的,在无知的情况下能让失忆符没用就证明了这一点,说不定法力还比较不错。   法力这玩意跟雏鹰学飞似的,危险中能激发,年龄越小越好开发,而年龄大到尤念这种程度再开发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没办法了,不得不从悬崖上扔下去才能学会飞。陈辰不能让个无法力的人上“战场”,必须得对他的生命安全负责,否则良心过不去,所以得想办法给逼出来。   尤念沉浸在小奶狗悲哀的命运里无法自拔,太惨了,说不得之前被陈辰丢出去过几次。   陈辰揽着尤念的肩,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边走边说:“把你的经历说说,就说上车到见到我这段。”   尤念便事无巨细的说了,还加了点生动的心理描述,“是梦吗,感觉确实不像,太真实了,哪有这么真实的梦。”   他一说到梦见齐麟,陈辰就明白为什么齐麟的双肩火也被摘了,必然是危急时刻齐麟放任双肩火被摘以半鬼之躯强行闯入,所以尤念才能那么快的脱困。但听尤念所诉,齐麟帮他脱了困境的第一层,而完全打破困境却全靠尤念自己。至此,尤念所表现的力量都是毫无本意的。   陈辰一思索,思绪当真全然放在思索上。   尤念等的着急,恨不得用小奶狗的爪子挠他,急头白脸的问:“你还没说不说了!”   “哦,刚才想的入神了。”陈辰回过神来,又思忖一番该如何解释的通俗易懂,等到尤念火急火燎的真的用爪子挠他时,方才开口,“是梦,不过是潜意识上的梦。你看得是真的,但确实是假的,假的很真。知道美国的心理学家马丁加拉德那个蒙眼犯人的实验么。”   尤念怎么不知道,一个蒙眼的犯人被宣布执行死刑,被木片手腕上划了一下,水龙头发出滴水的声音,最后犯人出现了失血过多的各种症状。他一想,便毛骨悚然,冷到了汗毛里,上下牙打颤:“你是说,如果我梦里死了,现实中就死了,对不对?我要是梦到掉进火山里被岩浆融化了,现实中也就成为一团灰烬了?”   小橘猫眼含泪水,因为他严重后怕,所谓无知无畏,还真不错。   陈辰安慰道:“别怕,人类是个很奇妙也很伟大的物种,你刚才的经历连我都不敢说能全然而退,但是你却能逃得了。你要相信自己,信念也是一种力量,咬定青山不放松,你要相信你就是那根竹子。”   “竹子”哭丧着脸,感觉一切近都是一场梦。梦中虽然千难险阻,但阿凯和齐麟的出现都让他很欣慰。这段日子,他的脑海里尽是这两个人了:“那咱们现在去干吗。”   陈辰继续说:“他们的双肩火被收了,我们现在要去找收火的,就是勾魂使,把他们的双肩火收回来。”说着,还没等尤念问,他便自觉的解释,“勾魂使中比较有名的是黑白无常,就是把死去的人类的魂魄带到阴间的一种生物。”   原来真的有鬼!尤念觉得他的直觉太正确了,这群人果然和妖魔鬼怪有关,还是国家授权的,工作神秘又威武霸气。   看到尤念的表情,陈辰欣慰的点头:“看来你早就猜到了,不错,有天份。”   “不是啊,我以为你们是除封建迷信的!”尤念抓狂道,“没想到你们就是迷信!”   陈辰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车里看不清,走在路上,尤念他们他们竟然在一段盘山公路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四面横亘大山十万,一座连绵一座,不见尽头。   盘山道弧度大,尤念走下坡路走的欢,一蹦一跳的,试图通过大幅度运动量给自己取暖,问:“怎么找勾魂使呢?”   陈辰煞有介事的说:“我有方法,祖传的,不能说。”   后来尤念看书看得多了,才知道哪里什么祖传的,陈辰自己就是勾魂使出生身半人半鬼,只是不想说而已,分明是同类相吸。   他们沿着盘山公路向下走,下坡路十分好走,幸亏路面阻力大,否则尤念非得滑倒摔跟头一路滚下山不可。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尤念问:“这里究竟是哪里,咱们还在地球上吗?总不会是一辆大巴车都移形换影了吧。”   陈辰没听过“移形换影”,但他知道尤念在问什么:“地球,不是人间也不是阴间,算是个交界处。出了点意外,整辆车都被开进来。”   他本意是想说“地狱”而非“阴间”,不过这个词有点吓人,尤念走在他身边,明明是和成人,却顶着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吓唬尤念让他有种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尤念隐隐觉得他说的意外有很大的隐情,听到可能要吓死,也不愿多问。神神鬼鬼的事也听过好多,尤念隐约知道有这么个阴阳界之间的地段,还是三不管:“不是应该很危险吗,怎么一路走的那么平静。”   陈辰总不能跟他说他自己就能驱鬼,说了暴露身份,只得说:“暂时没有,咱们还挺安全的。有危险就先躲,有我在呢。”   尤念终于真相了:“你不是什么国安局吧。”   “借个名而已,在普通人面前我们就顶他们的名号干事。你在分局门口不是看到了国安局的标志么,假的,施了个幻术。”   尤念问:“那你们部门叫什么名字。”   陈辰说:“特殊管理局,简称特管局,之前叫其它特殊管理部门,好多老人都只认这个名字。”   一个像是集结了天下所有疑难杂症的名字,听起来还是像哄人的。   尤念说:“我还以为你们叫有关部门呢,听起来不更好听点?”   陈辰说:“那得背多少黑锅,我们现在背的黑锅就已经数不清了,一有解决不了的就怪到我们头上,几本都跟我们屁点关系也没有。”   他越说越气,好像真背了不少黑锅似的。   无奈尤念是天生治疗师,奶人的功夫一流,何况他还挺喜欢陈辰的,觉得他有种苍劲的帅,打岔道:“所以你们就是专职驱鬼的吗?”   “抓妖捉鬼驱魔,都干。”陈辰被这么一打岔,就好了许多,“我负责的捉妖驱魔多点。术业有专攻,擅长这个。”   “所以齐麟花花和妹妹都是你部下喽。”   “可以这么说,但其实我们级别差不了太多。”   尤念有点心动又挺怕的:“待遇好?”   陈辰是计划着把人哄高兴了,尤念乖乖考试,但觉得骗人也不好,万一他真相了要找自己麻烦,实话实说:“分部门,我在执行部,大家都不愿意进执行部,进来的也都削尖脑袋想出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百多天都在外面出差跑任务,还挺危险。”   尤念想起来曾经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话怼他,有点不好意思。人家的工作那么伟大神圣,他居然还怼他!   雨帘阻隔,人类目力有限,哪怕是相隔一座山,都看不清对面有什么。   数座山外,阿凯视力好的出奇,哪怕千里之外,也能观察一只蚂蚁的爬行轨迹。他□□着上半身,只穿了条运动长裤,光着脚。看起来像个猎户,一个没有斧头没有箭矢的猎户昂首挺胸立在最高处的山头,好似所有猎物都被他打怕了。   阿凯看见尤念蹦蹦跳跳的,依旧是那副任你天崩地裂我自开心的活泼模样,他也开心。   不过是个年轻的人类,乐观得没边没际,如果可能,阿凯情愿跟他过一辈子,宠得他更快乐,哪怕牙齿掉光头发花白容颜老去,还是会被他抱在怀里,蜷缩成一个开心的老橘猫。   在阿凯眼中,一只橘猫与一只秃鹫,就是天仙配。   他魔化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体内本来就存在魔的种子,生根发芽之后,因为心里有只橘猫,所以努力镇压着。但也镇不了多久,就像他知道他们没有结局一般,知道自己的结局。   爱一个人,他想,是能有幸死在爱人手里。 第22章 来了只闹着玩(1)   转了个弯,又是一副新景,眼前有个过山隧道,黑黢黢洞口,仿佛内部蛰伏着一只狂暴巨兽,正长着血盆大口,等候猎物莅临观光。   而阴阳交界处,存在最多的就是鬼,各种鬼,总之有个共同点,都是从勾魂使手中逃走的。没有傻叉鬼魂敢往勾魂使身上撞,就算是穷凶恶鬼都得掂量掂量自己那点分量,总不能拿自己那点一亩三分地跟老地主叫板。所以陈辰不去捉鬼,鬼就先自觉逃之妖妖,去祸害他方或等他走了回来继续祸害。   陈辰几本认定这地方对自己而言是安全的,比人间还安全,而尤念跟着自己也是安全不过的,就怕有突发情况。   尤念是王哥附体,整个人分明是一头洒脱的哈士奇,不断被陈辰科普的改变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事业观等等一切观,直到后来还恨自己忘记开录音机,没把这么珍贵的资料录下来顺便做个备份。在他心中,陈辰的身形又高大许多,快成巨人了!   某刻,陈辰忽的一把抓住尤念手腕。   拥有小橘猫嗅觉的尤念瞬间警觉,浑身的毛都立起来。   为了更真实的感受,陈辰顿了顿,闭上一双眼。不是鬼,他感觉到一股庞大且数量众多的力量从上方扑下来,是魔化的力量以及蜃妖的妖气!   陈辰把尤念向前推,一指隧道,吼道:“躲起来!”   尤念没见过陈辰这般失礼的面貌,在他印象中,陈辰这个人就像古时的教书先生,古板又臭屁,对于任何疑难杂症都能迎刃而解。   打小没了妈的尤念,就怕给爸找麻烦,从不哭着要妈。长大后,更怕给人添麻烦,他活得那么独立,以至于他的独立里甚至忘记给自己留下一席容身之位。于是尤念逃了,逃的理所当然,又是那么不是滋味。   尤念朝隧道跑,那里又黑暗又深邃,应该能躲上一时半会,跑得一步三回头。他本身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却被陈辰的举动吓得心里打起了鼓,好像脚后跟跟着什么怪物。   陈辰站在原地,抬头仰望,拉开冲锋衣拉链,胸口敞开,露出里面的圆领毛衣以及皮质枪|套。双枪早上好了□□,整个人武装完备。   尤念才跑出五六步远,就听见上方有什么东西落下,待他看清,才发现是有四肢的狗一样的生物,像是中华田园犬,又更威猛。   只是这中华田园犬真不能算是地球生物,有成年金毛的个头,浑身上下的毛发像是被活生生扒光了般光溜溜,双眼不知怎么的一片黑,一张大嘴裂到极致,嘴里满是密密麻麻的獠牙,半点都不给舌头留空间。总而言之,比丧尸狗要好看点。   天上下雨似的掉疯狗,尤念观察的功夫里,竟然落下十七八只。猎物有两个,这群疯狗也不傻,知道分头朝两个猎物进攻。   陈辰在尤念身后歇斯底里的吼:“别回头,继续跑!”   雨声太大,说话简直要人命。   陈辰拔了一把枪,手脚利落的拧开消|音|器,随手朝地上一扔,不管正在扑向自己的疯狗,先朝尤念背后连开三枪,同时利利索索的就地一打滚,躲开袭击过来的一只疯狗。   枪声大作,尤念没想到陈辰竟然是个带枪的!在他身后,最近的那条疯狗脑后连中三枪,血是漆黑腐朽的,大雨冲不淡,可也没人有功夫仔细嗅那腐烂的气息。   尤念转头时已经看不见陈辰,他算是视力好的,相隔那么远,还隔着雨幕,陈辰居然射得那么精准!   狗的嗅觉总是敏锐的,被同类的鲜血以及身后传来的更响的声音刺激到,目标纷纷转移到陈辰身上。   打完滚的陈辰又开了两枪,一枪一个点射,分别打中一只疯狗的脑袋。   然而没用,疯狗只是稍微迟疑片刻,又继续冲来。手|枪里的子弹自然不可能是普通子弹,每枚子弹上都有符文,然而子弹毕竟小,可刻的空间有限,灵力有限。   陈辰在一只疯狗的脑袋上实验,连开三枪,才见疯狗死亡。所以最怕这种没有感觉的行尸走肉。而且必须三枪全中眉心!   “找掩体!快!”陈辰火急火燎的喊,手上动作却不慌乱,井然有序的换子弹夹。   他感觉嗓子都要吼哑了,然而无论何时,人质第一位。换完弹夹,陈辰也不急着射击,反而去卸另一把枪顺便卸消|音|器,继续大马猴般翻跟头躲避。其实也不好受,他毕竟不太灵活,所幸穿的多,伤的都在衣服上,暂时还没见血。   尤念往隧道里跑,黑黢黢的隧道让他恐惧,然而当累赘拖后腿更要不得,咬着牙硬着头皮往里冲,谁知刚进去就看见隧道里竟然停着辆路虎车,车头朝着上山的方向。   一路走来,都没见其它车,这里却停着辆路虎?   没法多想,尤念一把拉开车门,同时对外面大吼:“找好了!”   ——然后面红耳赤的咳嗽,要命关头,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半死不活的往车上爬,“碰”的一声关了车门,倒在驾驶座上继续要死要活的。   尤念软绵绵的声音稀稀拉拉的飘来,那边的陈辰等的就是这一刻。   拥有两只手|枪的陈辰狼狈的站立在大雨中,面对四面八方扑来的疯狗也不再躲。   尤念想不明白为什么盘山隧道中偏偏停着辆价值不菲的路虎,车钥匙竟然还插在钥匙孔里。容不得他多想,外面便传来枪声,一枪连一枪,没有间隔,有时甚至是双枪同开。   陈辰连开了许多枪,尤念也没听见他换弹夹的声音,觉得他肯定是边开枪边换弹夹。   震耳欲聋的枪声才令人胆寒,什么妖魔鬼怪伏地魔的,一旦中弹,全都完蛋。   尤念怕流弹穿破挡风玻璃,吓得弯腰缩着,不敢抬头张望,生怕被削去半个脑袋,一手把小奶狗紧了紧,心想丑是丑了点,但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外面的“狗”,此刻的小奶狗更是可爱到无边无际;一手攥紧了几张黄纸符,觉得和手|枪一比,陈辰给他的这几张符简直是闹着玩的。   直到枪声没那么密集,尤念才敢哆嗦着张望。   雨帘柔和了陈辰的轮廓,围攻陈辰的疯狗死了个七七八八,只有三四只还在苟延残喘的伺机而动。   陈辰最不怕落单的,一起上他还会掂量掂量,他开枪的速度可是无人能及。本来就不是一场准备好的行动,子弹数量有限,又怕伤着尤念,还不能用常规办法,必须速战速决。   现在陈辰要节约子弹了,动作慢下来,只用一只手|枪,确保每颗子弹都保质保量,直到解决玩最后一只,满地狼藉的尸体,忽视一身被爪的狼藉,他依旧是个英雄。   尤念大着胆子坐在驾驶座上看英雄潇洒风姿,谁知下一秒,陈辰就被身后某个东西撞击摔飞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那是只尤念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出来的怪物,从陈辰背后悄无声息的偷袭。   疯狗虽然长出了不属于狗的部分,但一眼就能认出来大抵是狗变的,而这生物,除了一条巨大的鲤鱼尾以及乱的打结的长发之外,剩下的只能用“闹着玩”来形容。   闹着玩身宽体胖,足有三四米长,两米高,可却是极灵活的胖子。   陈辰爬起来,认出来的生物,立刻开枪。那一撞撞得他头晕眼花,站起来也是直打摆子,左臂甚至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下垂,额头上有伤,正在渗血。   那是蜃妖的原型!虽然有点恶心变型,但陈辰还是一眼就认出她现在是妖魂状态,而且是头魔!   魂魄是没有实体的,强大的魂魄可以用法术凝聚成实体,这得是多强大的力量能在短时间内把一条妖魂逼成魔!   尤念在车上,既害怕闹着玩 ,又担心陈辰。   陈辰开的几枪根本没用,弹夹打光后,单手无法换子弹,开始扔符咒。一道落雷凭空而降,跟挠痒痒似的落在闹着玩身上,魔化之后的妖魂太强大了。   下一秒,尤念下定了决心。小奶狗躺在他腿上,沉甸甸的一大坨。路虎的主人明显是和王哥一个级别的,车座太靠后又太矮,来不及调整,钥匙一拧,尤念毫不犹豫的发动了汽车!脚下猛踩油门,仿佛下面是个无底洞。   路虎在尤念手中像只被从冬眠中吵醒的大黑熊,呼呼啸啸的向外冲。   尤念和闹着玩距离不远,短短三四十米的距离对脱了缰的路虎而言只要几秒。   陈辰已经是眼冒金星了,当下又是眼前一花,发现敌人就这么活生生的没了。   一道惊雷恰时恰地的劈过来,他们似乎是离天很近,所以雷也能劈到。尤念知道这道雷是假的,劈到脑袋上也不顶用,所以才劈得这么肆无忌惮?   闹着玩被车头撞得向山下飞,雷劈下来的一瞬,远光灯似的照亮了整座大山。透过车窗,尤念看见窗外模糊的野兽,头发之下,赫然藏着一张惨烈的满是血污及疤痕的脸,饶是如此,还是能看出是个女人脸。   闹着玩是母的?想着,尤念发现这张脸有点脸熟。   那夜在酒吧里实在太惊讶了,以至于尤念花了整整一周的功夫琢磨酒吧里的点滴,这张脸分明就是属于那个喝蓝色鸡尾酒的女人!周六就是她绑架自己的!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思及至此,尤念猛踩刹车,没系安全带,他整个人差点撞飞出去,腿上的小奶狗更是滚到脚下,尤念那个心疼,甚至险些咬了舌头。   弯腰捡起小奶狗,摔成这样了,他依旧完好无整的睡着。尤念匆匆把塞进兜里,抱着小奶狗,跳下车就去找陈辰。   尤念见陈辰一副不得了的样子,捂着左臂,头上还有擦伤,急切的问:“怎么样了?”   “没事,皮外伤。”陈辰疼的厉害,“车还能开?”   路虎被尤念撞了车头,但挺好的,便说:“应该能。”   陈辰半靠在尤念身上:“坐车走,车快。”   其实尤念是不大同意他这句话的,但他不敢说。   陈辰现在显然是不能再自己走了,尤念力气有限,便把他扶上了副驾驶,顺带系上了安全带。他自己也跳上驾驶座,调整座椅,系好安全带,小奶狗依旧沉甸甸的缩在他两腿之间。   心里又出现千百个问号,然而尤念怕闹着玩卷土重来,还是逃命要紧,调转车头时他不敢分神,生怕一不留神把车倒到山脚下去。 第23章 来了只闹着玩(2)   看着尤念颤颤巍巍的打方向盘,陈辰以为他是在对刚才的事心惊胆战,殊不知尤念是怕一不留神两人一狗全撞车完蛋。陈辰安慰他道:“没关系,别害怕,已经走了。”   直到待调转好车头,车朝着山下开,好像一切步入正轨,尤念才问:“刚才为什么我看见那个绑架我的女人了?”   打开雨刷,漆黑的雨刷器左右摇摆,像在雨中起舞。然而雨该怎么落还是怎么落,半点没因雨刷器的影响。尤念觉得大雨天不开雨刷不行,别别扭扭的不是事,便没关。   陈辰回答的虚弱的有气无力,“她是妖,是只蜃妖,刚才那个是她的本体魂魄魔化了,现在算是魔了,所以难对付。”   魂魄被炼了魔,炼魔需要时间,本体应该是死了才对,至少不是刚死的。陈辰没想到蜃妖会死,还死得那么壮观惨烈,看她身上的那张扭曲的脸,好像死前遭受过酷刑。那群疯狗原来也应该是普通的狗,不知为何被注入了妖气强行催化,乱了心志,成了一群行尸走肉妖。   尤念听不明白:“深妖?什么妖?”   陈辰解释:“海市蜃楼的‘蜃’,算是种传说中的生物,挺稀罕的。你之前进入的梦境就是她的法术海市蜃楼的原因,很可怕的一种幻术,心志不坚的人撑不了多久。”   现在他眼前也不冒金花了,好了许多。蜃妖既然已死,做这些的就只剩下秃鹫妖了。   尤念又问:“魂魄也能成魔?魔到底是种什么生物?”   “魔不是某种生物,是一个笼统的概念。万事万物,皆可成魔;魔由心生,如影随形。莫说是魂魄了,人妖神佛鬼,生的死的,都能成魔。是为了力量而失去方向的生物。不过有的魔没了自主意识,就像这只,所以叫驱魔。”   尤念倏地想到阿凯,那个现实中的阿凯和梦境中的阿凯,声音有点有气无力,好像受伤的是自己:“所以阿凯是什么?魔?”他不由自主紧了紧握方向盘的双手。   “是只秃鹫妖,修炼了千年,又很狡猾,很难对付。”陈辰给自己找了个极难对付的主和一个甩不开的拖油瓶,“还不能算是魔。不过有入魔的征兆,所以我们才会出动。”   尤念又想起腿上的小奶狗,他虽然很爱这只狗,但也不是盲目的,心中所有的怀疑都被他的爱压下去,此刻又涌了上来。拎起小奶狗,尤念问:“这只也是吗?”   陈辰有点怕尤念恼羞成怒,把狗从窗户扔出去。他缩在座椅里,伤在左臂,只能侧躺,背对着尤念,看着山壁和绿植略过发现车速一点都不快,但也不忍心促,实话实话道:“算是,计划是让他保护你一阵子。刚才在你的梦境,就是他保护你,否则现在应该还能活蹦乱跳的,他的火不好摘,勾魂使不敢轻易摘。”   尤念自以为是的,原来是只狗妖啊,是妖怪呐,难怪萌萌哒饭量大还长不大。年龄肯定不小了,难怪陈辰坚持要人吃什么就喂他吃什么,原来这一周身边跟着个萌保镖,之前也是觉得小奶狗像是只忠实的保镖!   于是乎,尤念的脑海里出现一张小奶狗穿着一身黑西装带纯黑墨镜的图片,酷萌酷萌的,当想起自己那一堆傻了吧唧的亲吻和爱抚,瞬间石化。   太尴尬了!没脸见人了!   等等等等,叫齐麟的小奶狗妖的主人是齐大神?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尤念仿佛明白了什么!   天哪,天要塌了。   尤念决定还是不问了,假装不知道,充当傻瓜,否则他肯定会尴尬脸红到地沟里去。   他们二人,一个心里无比复杂直视前方生怕把车开进山底,另一个虚弱无力半分不想睁开眼睛。   各自都有重重的心事,比十万大山还深沉,一时竟然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有个人在洒泪狂奔。   花亦辰听见枪声,循声而来,一路狂奔,竟然没能把一身奇怪牧师打扮和一头仔细打理的头发跑路乱。   雨声太大,车里的人门窗紧闭与外隔绝,花亦辰把手都挥得快脱臼了,车里的人仿佛故意看他笑话,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双拳难敌四手,两腿难追四驱,饶是花亦辰人高腿长、人瘦身轻也跑不过缓速前行的汽车!堂堂高富帅今天在追车,说出去他都嫌丢人——出去就把路虎的股份给收了然后全抛以泄心头之恨。   尤念开车从没上过五十迈,如今开到五十迈,开得战战兢兢,忽的什么东西出现在车前!   开车的人都会下意识的以为是人,尤念也不例外,猛踩刹车,同时被安全带勒得生疼,一手握着口袋里的纸符,一手抱着小奶狗,并且下定决心如果有长得跟闹着玩似的蜃妖出现,一定会把小奶狗扔出去——人家可是顶天立地的大妖怪!自己这点分量都不上不了台面。   定睛一看,是跟银棍,定海神针似的插在车前。   陈辰左臂脱臼,这下可受罪了,身上疼,心里还得担心着尤念,睁眼一看,这不是花亦辰的武器吗?后视镜里,正看见花亦辰跑过来。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会来?   陈辰满脑袋问号,忍着痛,对紧张到极限马上要挠人的尤念解释:“自己人,别怕。”   花亦辰匆匆忙忙的赶上来,一手还托着肩头火,在尤念瞠目结舌的注视中悠然自得拔棍开门上车。   陈辰看得目瞪口呆,下一刻,胸腔中藏着一座随时待发的火山,岩浆就在他口中,都在此刻不着痕迹的爆发了:“你怎么摘了肩头火!”   尤念也同时睁大猫眼无辜无知问:“你是妖怪吗?”   花亦辰“碰”的一声关了车门,心想老子没问你们呢,你们到先一个个拷问起我了,不过我还是回答吧。尤念那小模样,太可爱了。花亦辰老老实实的坐在后座上,底气十足的解释:“我是人!还有,不摘肩头火我怎么进来,不进来怎么见到你们!我是来通风报信的!”   不过看起来似乎不用报了,满地的妖怪尸体和上面的枪痕,陈辰再想不明白这个组长就退位让闲吧。   来了个生力军,陈辰觉得他可以放心睡了。然而一闭眼,他才想起来,这个生力军极度不靠谱,还是醒着吧,免得又出岔子。   陈辰示意尤念继续开车,左肩还在疼,疼的他直吸冷气,疼的一旁的尤念也在替他疼,时不时拿眼睛瞥他。   花亦辰问:“组长你怎样,看起来挺惨的。”陈辰是帐中诸葛亮,一般轮不到他出手,除非其他人都死绝了。   陈辰轻声细语的哼哼了两声:“左臂脱臼了。”   尤念还以为这两人要上演电影中徒手接骨的经典剧情!甚至做好了看陈辰铁血铮铮的咬牙咽声的场面,谁知这事就这么偃旗息鼓。   看得陈辰莫名其妙,问:“怎么你家祖传接骨十八手么?会熬大骨头汤,还要给我接胳膊?”   尤念正想回答,陈辰倔强的像个不肯打针的孩子,声音听起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那也不,我还是去医院找专业的医生。”   引得尤念和花亦辰捧腹大笑,组长的不正经真是千载难逢!   经过这一笑,尤念紧张的心情好了许多,握方向盘的手也松了松,明显突兀的经脉平复下去,做两个房子家务的手白的透红又透明,这样的肌肤若是能长在脸上定然天仙一样好看。   陈辰撇了眼齐麟,心生他的目的似乎不怎么单纯的念头。   花亦辰把长棍放在身后,现在他也是半鬼了,国宝似的托着自己的肩头火,不觉得阴冷,直朝陈辰挤眉弄眼——不是要瞒着么?   陈辰对花亦辰比较头疼,懒得转脖子,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懒懒散散的说:“不瞒了,瞒不了了,都告诉他了。”   尤念也适时的转过脑袋,得意洋洋的一笑,笑得两颗小虎牙齐露。在花亦辰眼里看起来是那么可怜,多可怜的一个小伙子呐。反正有组长背黑锅,害怕什么,花亦辰瞥了瞥嘴,生怕不能找点麻烦似的,对陈辰把前因后果全说了。   在尤念听来,花亦辰简直是个大英雄,为了陈组竟然英勇现身甘愿冒险!于是在尤念眼中,纨绔子弟的花亦辰也高大上起来,登时成了个跟陈辰不相上下比肩齐高的英雄人物。   面对未知力量,在“普通人”尤念的眼中,都是伟大而神秘的,甚至是值得崇敬的。他刚接触了一个新兴世界,就像哈利初次踏入对角巷,却又有些伤感。他不是哈利,没有本事,是个累赘,开车逃命都不敢开快。   听了花亦辰的话,陈辰开始沉思了,一切都因为蜃妖的死而有了解释,但是有的话还是不敢当着尤念的面说,通过后视镜给花亦辰打眼色,示意他老实点。   尤念依旧不紧不慢的开着车,大雨滂沱着,觉得责任太重,几乎力不从心。   花亦辰被尤念该死的车技颠簸的够呛,忍不住道:“要不要我来开。”   陈辰是知道花亦辰那种飙车的速度,盘山道上开路虎那还得了?哪里肯让他开车,只得迸发组长的权威之火道:“好好坐着!”   花亦辰又问:“你们哪里来的车?外面开进来的?”   陈辰觉得这小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现实世界的,这里是现实世界里某一刻的投影,投过来时顺便投了这辆车,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第二辆呢。尤念你开车时车钥匙是不是开插着?”   尤念说:“对呀。”   陈辰点了点头:“那就对了。”   尤念咆哮道:“什么对了!我没听懂!” 第24章 威武霸气(1)   在看不见的远处,某座山头上,阿凯离尤念更近了些。   景是漂亮的,雨中高处还有云雾缭绕,大山和绿植像青年一般干干净净,瞧的人心疼。离人愈近,阿凯的心也乱糟糟的成了一团乱麻,入魔多年了,他早就练的心如磐石,现在又乱了。   疯狗被陈辰杀光了,蜃妖也躲了回来,打着颤低头不敢看。   正逢阿凯心烦意乱,旋即怒气腾腾的抬手一挥。   三米长两米高的怪物就这样被挥得飞了十米多远,强行灌注的魔躯半实半虚,本来就是个傀儡,活着被利用,死后也要有价值。   车里,花亦辰嘻嘻哈哈的:“组长,帮我保存下呗。”   一只手伸到前排,手心朝上,像是托着什么东西。尤念看不见,也知道又是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陈辰不愿跟他说话:“我又不是冰箱又没保鲜盒,我既没摘火的本事也没存火的本事,火上应该有妹妹的咒语,她家擅长玩这个……”忽的语气加重,可以说是呵斥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花亦辰诧然的嘴巴都合不拢,才不管对方是他领导:“那不应该是你的看家本事吗?”   关于私事,陈辰是说的不情不愿:“辞职之前上交了。”又对尤念解释,“那是我上一个工作,不是什么好工作,别问了。”   所以陈辰现在是狐假虎威,便说:“都把嘴巴闭严实了,敢说出去我就找百鬼把你们活撕了。”   尤念和花亦辰都下意识闭紧了嘴。   尤念更是闭得把嘴唇都缩到嘴里,好像听到什么篡改皇帝遗诏似的大秘密,传出去不仅会被砍头还要株连九族。没想到陈辰也是跳槽干这份工作的,看来之前的工作或多或少有点联系,枪法那么好看起来像警察,又勾魂又摘火的,在尤念眼里,陈辰可比什么劳什子的特殊管理局色彩斑斓多了。   花亦辰还嘀嘀咕咕的:“我还以为在你身边能安全点。”   陈辰故意转移话题:“尤念你开车悠着点,我是病号。”   尤念只得实话实说,委屈道:“我也想啊,可我平时开车都不敢上五十迈,水沟都当长江过的,你们这是赶鸭子上架,要不还是让花花开吧。”   花亦辰乐意之至!   陈辰不乐意:“还是你开吧,稳稳妥妥的安全。”   花亦辰十分爽快:“小家伙没关系,放心大胆的开,等出去了哥给你买十辆路虎随便你撞!撞腻了为止!”   谁知尤念一拍方向盘,怒道:“出去再上路虎我就不姓尤!再上路虎我就给自己的姓上加一撇姓龙好了!”   陈辰和花亦辰都被他这句话吓得变了脸色,但仔细一想,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又生怕这小家伙自己给自己真相了。陈辰很想骂人,心里憋着秘密,什么话题都只能进行一半。   于是陈辰赶紧道:“尤念啊,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局?”   尤念只觉得是陈辰故意扯皮,开自己玩笑:“拉倒吧,就我这小身板,送死吗?给你们递矿泉水还差不多,你们有这个职位吗?”   莫说是他了,连花亦辰觉得拉尤念入局有点扯皮。   局里安全的职位数不胜数,但一般都是关系户。现在政策改了之后,进局的都要先进执行部历练一番,等其它部门有职位空缺后再补入。尤念进局铁定进执行部和自己做同事,陈辰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拉尤念入伙。   “妹妹是妖怪吗?”尤念觉得如果钟九诗是妖,一定是萨摩耶成精。   花亦辰说:“不是,她也是人。”   “所以,你们单位除了人,就是妖,有其它生物吗?和尚道士?”尤念又问,“人妖?我是说,半人半妖的那种人妖,不是那个人妖……”   花亦辰笑嘻嘻的说:“没有,人和动物之间有生殖隔离!生不出来。而且和尚道士也是人不是?”   陈辰替他自己补充道:“还有鬼,人、妖以及鬼,三个物种。”   一只巨禽在空中盘旋,低下头,盘山公路上的路虎只有蚂蚁大小,却如近在眼前那般清晰。   阿凯化为原型,收敛妖力,俯冲直下。   车内的人什么都听不见,但都保持警觉。   阿凯的动作无声无息,直到近了,才被察觉。   透过后视镜,陈辰看见巨大影子一般的东西,立刻大吼:“当心!在上面!踩刹车!”   尤念听见前两个字就下意识要踩油门,听见陈辰喊“踩刹车”,方才踩刹车,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抱歉。”   如果是从后面来必然要加速,可那玩意是从从天而降。   花亦辰一手拖火,一手握紧银棍。   然而阿凯的动作太快,两爪抓稳了车子,就拍着翅膀向上飞去。   尤念一声尖叫,因为他身旁出现一只巨大的禽类爪子,枯黄嶙峋的三只利爪抓破了钢化玻璃,嵌入钢铁的车身。陈辰也在躲身边车窗出现的爪子,向车中央探过身子,顺带用完好的右手一把拉过险些就要被利爪抓破的尤念。   看到这爪子,陈辰和花亦辰第一反应便是秃鹫妖。   车外,阿凯拍打着翅膀,扶摇直上。   尤念看着车越升越高,拼了命似的直喘气,好像升到了氧气稀薄的高空。   陈辰大吼:“解安全带!”   尤念动作麻溜的解开安全带。   “别解!”花亦辰在后座东倒西歪,却是另外一种办法,“我数一二三,做稳当了。”   关键时刻,尤念想着不能拖后腿,但是他到底听谁的:“你们统一一下意见好不好!解还是不解!”   陈辰见花亦辰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小旗子,立刻明白了:“不解!坐稳了!咱们要自由落体!”   尤念:“哈?”但还是很听话的又把安全带扣好。   花亦辰把手伸出窗外,一挥手把遮天番朝上扔,嘴里喃喃的念了一长串咒语,准备用遮天番的余力来个致命一击。   遮天番这种神级的法宝是花家给他保命用的,要多好用就有多好用,之前用来遮天护送直升飞机,换做一般的法宝早把他抽成人干了。然而那一下消耗遮天番的法力太多,何况是个辅助法宝,攻击力有限。   在咒语的催动下,遮天番没有变大,反而是散发着日光。   尤念好奇心重,顿时忘记现实,像是被逗猫棒吸引的小奶猫,好奇的打量,忽的被日光闪了眼。遮天番就像轮mini太阳,朝上飞去,甚至托着光亮的小尾巴。   花亦辰催动遮天番打中了阿凯的下巴!   阿凯吃痛,觉得也差不多了,便松开了爪子,自己犹自向上飞去,任由路虎坠落。   一旁的山道上,蜃妖正在全速奔跑,某一刻一跃而出。   车内众人也看见蜃妖,然而来不及了,蜃妖动作太快了!车子才逃离魔爪一秒钟,蜃妖就扑过来凌空来了个鲤鱼摆尾!   这是尤念见过的最灵活的大胖子,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秒就发现路虎竟然被蜃妖当空斩横为两半,前座与后座分开,大雨灌进来,几乎是瞬间就看不清对面的花亦辰。   只听得花亦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卧槽!这是什么鬼玩意!”   他的声音继续传来,传到最后,缥缈得几乎不可闻:“怎么打!我飞不起来啊。”   遮天番的灵力已经被用尽了,花亦辰不能再指挥遮天番打蜃妖。   陈辰立刻解安全带,并让尤念也赶紧解开,他看的清楚,蜃妖是冲着这一方来的。   尤念哭丧着脸,一个安全带,解来解去的,这是想闹哪样!   陈辰一脚踏在椅背一脚踏在挡风板上,站稳后立刻抽枪瞄准。子弹有限,只剩下最后弹夹里的七发,固定,瞄准,连开七枪,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太帅了!”电光火石之间,尤念只顾着看帅哥。   蜃妖落在山上,借力又朝陈辰尤念这方扑来,七发子弹打入蜃妖的眼睛,一发叠一发,七发竟然打中了同一点,甚至没有一毫米的偏差!然而蜃妖入魔太深,已然具行尸走肉,嘶吼一声根本不知道退缩。   最后一枪响起来时,蜃妖离陈辰已极近,然而子弹依旧没能把她逼退,若是再来个鲤鱼摆尾,势必能将陈辰劈为两截。   眼见陈辰就要被蜃妖扑倒,尤念下意识的就去推他。   陈辰站得本便不稳,左臂还不能动弹,尤念这么一扑,立刻朝车外倒下去。他原本是想着就算蜃妖扑倒自己,好歹给尤念留点保命的时间,这下可好,尤念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落下时,陈辰想拉一把,一起落地总比让尤念单独暴露的好。   当空一抓,陈辰什么都没抓到。一手落空,一手只有一只没有子弹的□□。   尤念忘记了呼吸,他擒着小奶狗的手紧了紧,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像护自家崽的奶爸,压根就没有要把小奶狗扔出去的念头。他站在半截的车里,哪怕是半截的车也显得他太渺小。大雨中是他并不高大的身躯,蜃妖就在眼前。   尤念从未想过死亡,“死”是个同他绝缘的字。哪怕是这一刻,独自面对凶神恶煞的妖魔,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死。那一瞬,他脑袋里尽是风花雪月的未来,象征着美满与幸福。   上天注定,命不该绝。下一秒,尤念陡然在口袋里摸到黄纸,陈辰说过没有法力是发动不了的,但是他还是想试试,于是扔了出去。   四张纸符被整整齐齐揉成了一个纸卷,空中散开,朱砂纹路似鲜血一般红润,零落的飘着,好似不经意般贴上了蜃妖。   尤念觉得脚软,浑身上下像是被抽走了筋骨,疲倦到让他睁不开眼。   空中,无数惊雷凭空而现,并非寻常所见的那种惊雷。那是一种尤念从未见过的带着耀眼金光的雷!   尤念不认得什么天雷,在他看来不过是普通的雷是被人用金色铅笔描了轮廓。   雷声振作,响彻天际,足足有几十道,每道都绵延六七米,悉数劈到蜃妖身上!   那雷落在蜃妖身上,迅速燃起了金色火焰。蜃妖一声惨叫,震得尤念耳膜都要裂了,浑身上下产生了跟着疼的错觉。   一妖一车下落的过程中,蜃妖浑身都在燃烧,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身体痛苦的蜷缩着,在尤念眼前渐渐化作黑灰。雨一淋,便什么都没有了,仿佛也像这里的雨,是一种假象。   尤念缩在车里,把小奶狗紧紧护在胸口,半截的车经过繁密的树木缓冲,他又累又怕,生怕就这么摔死。车都落地了,依旧不敢睁眼。 第25章 威武霸气(2)   花亦辰是最先跑过来的,他本来就没什么事,肩头火怎么摔都摔不灭。见尤念缩在车里成了个鸵鸟状,一动不动,顿时也吓傻了,生怕这人出什么毛病——出任务时保护的平民百姓出了岔子,是要永远跟随他职业生涯的污点。   尤念只是疲倦的不能再疲倦,动弹不得了而已。   花亦辰连银棍也不管了,由得它倒在地上,一把拉起尤念,见他还睁眼喘气,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忍不住大喜道:“行啊你小子深藏不露!太威武了!我活到现在可算见识到什么叫法术!什么叫天雷!”   他说的话,尤念是半点都听不懂也听不进去,连忙摆手。   这时候陈辰也咬着牙跑过来,他是唯一一个伤着了还伤的比较重的一个,下落的时候受到树枝上的阻拦,遭了一番罪,他多少年都没遭过这种罪了!然而心中担心着尤念,寻迹而来。   “没事,放松放松,别紧张,刚才的法术抽走你身上太多力量,现在有点虚脱而已。”一看尤念,陈辰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示意不要紧张,“千万别用力,也别想太多,随着身体去就可以,想睡觉就睡一会。这种时候如果还强打精神容易经脉受损,是一辈子的大事。”   尤念现在觉得听多听一个字都要人命,随时都会晕眩,何况陈辰的话也有理由让他松懈。半靠着陈辰,□□的力气也没有,他简直要放任自己睡着。   陈辰揽着尤念,觉得手里这人泥鳅似的乱滑,不用力就要摔到。对花亦辰说:“我感觉到就在附近,应该很近了,你把他背上。”   花亦辰高的跟麦秆似的,可有一股子力,背着尤念跟背小鸡似的毫不费力,还能腾出一只手托肩头火。   银棍被陈辰拿在手里走在前面开路。   尤念把小奶狗放在花亦辰后颈下,用下巴抵着,眯着一双猫眼,将睡未睡。   花亦辰知道背后的人没睡,柔声的劝着:“睡一会吧,醒来就好了。”   尤念哼哼唧唧的,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哼唧出个“嗯”字。   又走了约莫二十分钟,陈辰才停下来,示意到地方了。   尤念努力撑着,正是因为好奇,为了看个究竟,从花亦辰的肩头探出小脑袋。花亦辰背了一路到不觉得累,此刻却差点被尤念的下巴尖抵穿了。然而尤念除了看见四颗排列在正方形四角的柳树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花亦辰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有点诧异。   陈辰见怪不怪了,一边上前,嘴里还一边骂着:“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这幅样子好看 吗?就为了给我看啊?好看是吧,走到这个地步我也是佩服你。”   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领导当久了,成了个碎嘴子。   阵中的少年扁扁嘴,却无可奈何的低着头,看起来很羞愧,其实暗地里目光凶狠,心想怎么是这家伙!换谁都比他强。   一条巴掌宽的金属锁链围着四棵柳树,四个方向还各贴着一张符。   阵中的少年留着扎手的短发,却穿着一身靛青汉服,一条胳膊被烧成了焦炭,席地跪坐,模样举止都规规矩矩,像电视里放的旧时私塾里的学生。他被一条锁链绑住单手双脚,锁链上贴的纸符更多,足有十多张。清清秀秀的模样,好像真的会被风吹散。   陈辰撕了张外围的符,扶着铁链,长腿一跨走进阵中,又一一把束缚少年的铁链的符给撕了,直到撕到最后一张,少年才能动弹。可惜他此刻已经被陈辰的喋喋不休训斥的五体投地,再也露不去凶悍的目光,乖得像个委委屈屈的小兔子。   尤念茫然的看着陈辰演独角戏,花亦辰则看的津津有味。   陈辰摘了最后一张符,上好的黄纸都是特质,原本就厚实,拿在手里更是厚厚的一沓,搬砖似的,敲人利器,对于勾魂使而言,简直是谋杀之法宝。陈辰也是意识到这点,拿在手里摇的啪啪作响,大有威胁之趋势,声音清冷,和平日里大不相同:“说罢,怎么回事。”   汉服少年的声音绵柔细长,仿佛说着说着就没了:“前日寅时三刻小生正值公务繁身……”   “啪”的一声脆响,像是咬了颗妙脆角,汉服少年的脑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陈辰带着几分旧时教书先生的严厉,一沓纸符戒尺一般,一字字的咬牙往外吐:“说人话,现代化!普通话!”   花亦辰笑得肝颤,实在是背不住尤念了,靠着一颗极粗的树,缓缓把人放下。两人靠着树看电影似的看着,可惜只有一人看得见。   汉服少年显然也是个被教书先生打怕了的主,浑身上下无一不哆嗦,语气一转,又伶俐又畅快:“我在医院里收魂呢结果魂前有个阵,我一不小心着了道,醒来后就有个大妖怪二话不说就逼我勾火,我心想这哪儿能啊,和人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凭嘛白白祸害人家。”   说着说着,飘出了一股浓浓的东北大碴子味,花亦辰突然想起猪肉炖粉条,但这茫茫大山深处以及汉服少年,怎么看都跟猪肉或粉条没有半毛钱关系。   汉服少年举着被烧成碳的胳膊委屈的说:“你瞧瞧他把我给烧的,三味真火!妈的那叫一个疼!”   陈辰没被三味真火烧过,但也听说过,对付他们这种生物跟砍刀跺西瓜似的流畅,不耐烦的一挥手:“行了,会长好的。那只妖是不是秃鹫妖?”   汉服少年回味了一番,肯定点了点头:“差不多是,我看他的像只秃头的老鸟。”   秃头是陈辰的大忌,他这些年发际线越来越靠后,很明显的有秃头的趋势。于是汉服少年又白白的挨了一下,陈辰催促:“行了,收拾收拾,把人家火给放了,你也快走吧。”   汉服少年站起来,用一只手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摊开,默念了咒语,花亦辰就看见他的胳膊就跟长蘑菇似的长了一溜的肩火,在轻柔如催眠曲的咒语声中,肩火向上飞起,各自飘向他的主人。   其中两朵属于齐麟的肩头火,大小倒是如拳头大,只不过白底黑焰,焰火跳动之余,隐隐看得见一只兽型。这两团火一点也不像人的肩头火那般温顺,带着杀伐之气,气势汹汹,似乎在代替主子发泄被强行摘了的不满情绪,全森林都不由自主给他们让路。   花亦辰看的痴呆,没想到肩火居然这么威武霸气,气势还压了主子一头。   “肩火其实是种很坚固的火,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容易摘,否则假死的那么多,阴间岂不乱套了?至刚至阳三味真火,至纯至阴肩头双火。”陈辰一边好整以暇的解释,一边往回走,“火回了,赶紧回去。”   齐麟躺在尤念怀里。两只黑色肩头火鬼魂般穿透尤念的身躯,一左一右落在齐麟双肩处,肩火归位的同时,齐麟醒来,一双狗眼更是煞气四溢,眼光都能杀人!然而入鼻的是最安稳的气息,入眼的是最想见的那张脸,入耳的也是他听惯了呼吸声。齐麟仅用了一秒钟平复下来,又看见了花亦辰和陈辰,方明白他们把一切都解决了。   齐麟抬头望着,扒拉了一下尤念的胳膊,小奶狗的身体还是太小,口吐人言:“怎么回事?”   陈辰解释:“放心脱力睡着了而已。刚才被练成魔的蜃妖追杀,他用四张召雷符唤出了天雷降世,一下子把经脉里的法力抽光了而已。”   齐麟对召了什么雷不感冒,从怀里跳出来,化为人形,逼问:“你们为什么要让他召雷?他会不会懂不懂你不明白吗?”   肩火归位的齐麟才是生力军,怒不可遏。   尤念对齐麟像是护崽的小雌猫,齐麟对尤念简直像被冒犯王者尊严的万兽之王,怒火之盛,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   花亦辰只能缩脑袋,不敢插嘴。   陈辰不是不怕他,但他是组长,高一级别,态度咄咄逼人:“你问我?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保护的人?还被秃鹫妖是找到了!”   尤念今天选择座的班车是提前十几分钟才决定下来,他们千保护万保护,甚至安排了个贴身小保镖,还是被秃鹫妖连人带车送进了这鸟不拉屎的阴阳交界处。   花亦辰怕他们吵得一发不可收拾,关键是齐麟的脾气太大,发脾气时还一副小孩子似的有理没理的都不太讲理,只得硬着头皮且怯且懦的说:“咱们要不先回去再聊?”   大雨滂沱的原始森林带着绿油的翠意,却没有其它活的生物,安谧阴森的十分刺目,并不好受。   齐麟和陈辰互相瞪着。   花亦辰只得继续怯生生的建议:“先原路返回?直接回去?另一团火在妹妹手里,能给我们指路。”   “这里的路不能回头。”陈辰冷漠的说,继续跟齐麟对视,“先去找车,我在车上留了符,跟我走就成。待会你再跟联系钟九诗让她给我们指路回去,走吧。”   齐麟把睡着了的尤念打横抱起来交给不知所以的花亦辰,又在空地上化为原型,同时体型变大,活生生的神兽出现在眼前,不得不说,体型一大起来,完全跟狗没了关系,丑陋的小奶狗化成英俊神勇的神兽,值得全人类顶礼膜拜!齐麟没有注意别的,趴在地面上,十分屈尊,不耐烦的催促:“用飞的,快一点。”   把麒麟当坐骑这种事够他们出去炫个十几年了!   陈辰打头,花亦辰抱着尤念坐在后面。麒麟天生是个坐骑,三人坐上去,连扶都不用扶,便稳稳当当的。其实也不敢扶,怕拽到鳞,把神兽给拽疼了。   黑色麒麟脚踏白色祥云,腾空而起。   齐麟还年轻,别的本事不咋地,架云腾飞的本事倒是一流。   陈辰从腰包里取出一张叠成等腰三角形的纸符,放在嘴边吹了口气,纸符便箭头似的飘到齐麟眼前指路。   这张符不仅灵敏,还挺活泼的,雨中没人理它,就自得其乐的摇头摆尾,像是被放进一池清水里的小鱼苗。   齐麟正心烦意乱,受不了,一巴掌把它拍没了,也拍乖巧了,再飘回来时再也不敢耍贱卖萌。   花亦辰看的好笑:“你这是什么咒,那么人性化?回去给我也画一个。”   陈辰面无表情的说:“什么咒也不是,我抓了个小鬼分开锁在两张符上。这张符里封了个脑袋,有点智商用来寻踪,躯体是个智障被封在另一张符上做定位,你还要吗?听话的小鬼不好捉。”   花亦辰哆嗦了一下,差点连人带怀里的人跌下去,连忙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第26章 突袭(1)   蜃妖魂飞魄散,死得透透的,秃鹫妖也没席卷而来,这一路走的有惊无险。   小鬼脑袋被齐麟打怕了之后,只想快点溜,效率直线上升。齐麟飞的也快,十多分钟便寻到了大巴车。   大巴车上,整车的人都醒了,吵吵嚷嚷的简直成了菜市场,已经有大胆的人下了车,发现这雨竟然是假的!   陈辰到不觉得头疼,把这群家伙揍昏了都成,反正最后都要用失忆符的,总不会遇到第二个龙家后人。于是赶紧吩咐花亦辰联系外面的钟九诗,把这一堆烂摊子交给专员处理。   南京已是深夜,骤雨来得快去得急,一场风雨交加的雷阵雨停歇后,公安局联合交管局把高架桥给封了。反正是车少的点,也不缺这一条高架分流,为了躲避阵雨,许多人都缩在家里拒绝外出活动。   消失的一整辆车上的家庭人员互通消息,发现都没回去,担心是半路遇劫道的,纷纷报警。   知道事情真相的分局局长本来在不知道几奶的床上,穿了衣服就往局里赶,电话打了个遍,对警局施压,才把这件事层层压了下来,擦着脑门上的汗就差给钟九诗跪了,姑奶奶你可别也一起失踪了!   钟九诗不得不承认,分局局长别的本事没有,和官员打交道倒是一套一套的给力,给自己省了不少麻烦。她站在高架桥上,带了一天的妆不持久,开始泛油,远看像女鬼,近看也阴森森。   托着花亦辰的肩火,钟九诗想着如果要挟他,能不能要挟个经典款爱马仕,但是想归想,梦也是要做的,还是想一下就好。手上还是谨慎的托着,心里也是小心翼翼牵引。   花亦辰会开大巴,也仅仅是会而已,开的比尤念开路虎还小心,满头大汗,心想回去一定的好好练习开大巴,说不定以后部门里团建,自己还能客串个大巴司机。并且对之前嘲讽尤念的车技感到后悔,该买十辆大巴随便撞的应该是自己。   齐麟抱着尤念被车里的人聒噪烦了,狠狠一瞪,都给瞪乖了,神兽一发威全人类抖三抖。   陈辰感觉浑身一寒,耸了耸肩膀,才习惯了性的挺得住了。   车缓缓开出裂缝,花亦辰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个汉服少年的身影在出口出一闪而过,片刻后又小心探出脑袋向外张望,目力中带着对红尘世界的渴望。   不是所有的勾魂使都能像陈辰这样有具在人类世界活动自如的肉身,其实他们也是鬼,不过权力稍微比鬼大一点,大不到哪里去。   而当车完全离开之时,那位汉服少年却是整个出现了,幼小的身躯在大雨中稚嫩的可怜。他举起右手,伸出食、中二指,关了出入口,将两个不同的世界彻底阻隔。   陈辰率先下车,第一句便是大喊医生。   齐麟抱着尤念下了车,脚刚落地,又想起来什么,飞快的转身拎起尤念的背包。   尤念不是没有意识,只是倦得四肢百骸空无力气,正巧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被齐麟抱在怀里,他也羞得无地自容,觉得还是睡着的好。伴随着近处的警灯声和人声嘈杂,五官六感都被隔绝开来,遗世而独立   花亦辰停了车,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先拿回肩火,可算是见识到摘肩火的严重,乖得跟狗似的凑到钟九诗面前,妹妹妹妹的叫个没完没了。   现实世界里,真实的雨水把高架和整个城市洗刷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仿佛经历的是一场浩劫,整个崭新的城市是原先的断壁残垣上横空而起,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颓废模样。   高架上准备齐全,救护车也到位,局里有专门的救护车和医生。然而受伤的只有陈辰,他坐在车沿上,脱了破布似的外套,任由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给自己接骨,好像只任由摆布的破布娃娃。   齐麟把尤念安置在车内的担架上,拎着包跳下车,当着陈辰的面从背包的前层取出枚一尺多长的羽毛。   路面上无数水洼中倒影着汽车灯光和万家灯火,羽毛正是锋利的不能再锋利的模样。赫然正是秃鹫妖的本命羽!陈辰张着嘴,诧异的连话都说不出。   在场的,唯有齐麟还镇定着:“出事的时候我正好撞上,才发现这玩意。应该是秃鹫妖偷偷放进去的,尤念不知道,我没见他动过。”   妖有两宝一是妖丹二是本命,众妖必然有妖丹,分心又分法力练本命法宝的却不多。对于妖而言,与其花费精力练本命法宝,不如用那个精力提高自己修为。   秃鹫妖修炼一千多年,耗尽了许多精血和妖力,不过炼成了两枚本命钢羽,一枚被齐麟的绝仙剑斩断,一枚竟然在尤念的书包里。所以无论尤念在哪里,被藏到何处,对于秃鹫妖而言,都如在眼前。   然而众人在秃鹫妖身上三番五次的吃亏,已经气得不成样子,纷纷想把秃鹫妖毛拔了裹点淀粉下油锅炸成个金黄酥脆口齿留香!   “咔嚓”一声,老医生趁着陈辰分神的功夫,冷不丁的把他脱臼的胳膊给接上了。   老医生说:“还是你们小伙子年轻好,瞧瞧这骨头硬的呦。”   陈辰疼的直吸冷气:“您老哪只眼睛看我是小伙子了!硬也不带您这么玩的!”   等疼过头了,陈辰才发现也其实没那么疼,主要是气的!千防万防,到最后还是人质把自己洗白了送上去,要不是顾忌身份不能做不太体面的事,他真想扒了身后那人的裤子,狠抽他屁股。   他们一开始来捉妖,没有想到竟然继二连三牵扯了一大串,单是秃鹫妖之前的作为还不足以用非常手段,现在他既然杀了蜃妖,还把蜃妖的魂魄炼成魔,自己想必也心魔入体。这种妖魔,陈辰可以申请就地斩杀之权,能放手干了。   然而秃鹫妖不杀尤念,反倒是在一次次以性命相逼,似乎是和龙家有点解不开斩不断的仇,想从这个流落人间的龙家人手中夺取点什么。陈辰想不明白。   本命钢羽在手,还怕追不到?整件事,说白了还是他们一开始就束手束脚,其次在被反击后依旧不知狠戾。人与妖隔了个种族,做什么事都得小心谨慎,不能被抓了把柄。   陈辰吸着雨后清纯甜蜜的空气,感觉整个人也恢复了生机。雨后天晴,温度也在骤降。   齐麟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态度坚决不容置疑,直接宣布:“事情解决之前,尤念都不回去了,就住在招待所,不出玄武街。”   其实大家也这么觉得,与其放出去招蜂引蝶,不如拿绳子捆在家里,只是怕落个侵犯人质人生自由的罪名。   钟九诗看着齐麟,总觉得这才一周不见,这人怎么有点奇怪,没那么生人勿进,可又同时浑身长满了刺,这是怎么个说法,精神抵御换物理防御?   陈辰用刚刚能活动的左手点了根烟,点点头表示同意:“先留下来吧,免得又出问题。” 他又站起来走了踱了两步,转头一一看过他的三名手下,带着挑衅的口吻问,“你们现在有谁需要休息?我要去打个措手不及。”   好像谁敢叫累就把谁生吞活剥了,得罪他的人死后应该都不会太好过。   在场的四人只有花亦辰的遮天番耗尽了法力暂时指望不上,陈辰稍微有些力竭,其余二人都是完好的生力军。于是陈辰又要开始压榨苦逼的劳动人民,但事关自己脸面,不找回来不行!   陈辰慢吞吞的笑了笑:“走,回去拿装备吃夜宵干活!”   齐麟不理会众人,上了救护车,陈辰对花亦辰和钟九诗挥了挥手,也跟上了车。   花亦辰和钟九诗太有眼力见,逃命似的转身就没了人影。   救护车潇潇洒洒的驶向分局,副驾驶座上坐着那个老医生。   陈辰一上车就拉上了和驾驶座连着的隔板,前头开车的司机和老医生都十分本分。   救护车内的灯光明亮得极近绚烂,尤念困得无知无觉,猫崽子一般任人摆布。深度的睡眠是舒适的,梦中,睡舒服了的尤念会微笑,偶尔露点白牙更是可爱到令人发指。齐麟看了一眼,更是被醉得心肝脾肺肾一下子全无。   受不了车内的浓情蜜意、无限恩爱,陈辰看的眼红,这两人怎么看对眼的?合着就是这么保护人的?冷不丁的提醒:“你可以试着送点法力过去,说不定就醒了。”   车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陈辰没了外套,露出单薄的身子,一坐下就皱着眉。   齐麟不理会他,比较随意,盘腿坐在地上。   陈辰低下头看得太费劲,肉体年龄太大就是这么费事,又不能跟齐麟一样不羁的席地而坐,皱着眉问:“你发现什么了?”   齐麟像个入定老僧,还有可能已经圆寂。   陈辰知道现在是在跟只野兽对话,于是开始用激将法:“是会长把你派来的?你把尤念的事都告诉你养父了?”   妖联全称妖怪联合协会,会长便是齐麟养父,齐麟完全是太子级别的,而妖怪们又特别讲究这些。   这句话惹得齐麟猛地抬头,刚才只是像野兽,现在分明就是!   车内的温度瞬间降到极限,车壁上似乎结了层冰霜。齐麟身上的野性让他刚毅的脸看起来血淋淋的模糊狰狞,连车内的灯泡都在吓得兹啦闪烁。   陈辰便知道了答案。他笑了,向前探身,伸手揉了揉齐麟的头,也不怕被野兽咬断手:“瞧瞧,又是这副模样,你该学会像个人活着。”只要齐麟不忠诚于妖联会长,不会把尤念拱手让人就好办了,陈辰又向后靠着车壁,“才几天你又变了副样子”   齐麟瞪了眼陈辰,依旧是那双深邃得清冷的眸子,隐藏了个无尽深渊。   陈辰有点后悔头的话说早了,早知道先把话逼完再说那句话了,他在光下整张脸明明亮亮,齐麟却兀自暗得没边。一光一暗,一阴一阳,都容易温暖洁净的冬夜中。不够陈辰觉得齐麟是爱尤念的,真的是爱上了,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感情。   车内陷入可怕的沉默。   “你难道真的喜欢上尤念了?”陈辰语出惊人,尤念曾骚扰他几天,虽然对象不对,也瞧出问题来,“钟九诗果然说对了。” 第27章 突袭(2)   齐麟哑然,他知道爱,也知道喜欢是什么,在此之前,却从未体会过在一个人身边如此安然,仿佛全世界都在末日,唯独他身边是绝无仅有的诺亚方舟。   陈辰冷静的分析,眼镜下的光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尖锐:“秃鹫妖想从尤念身上逼出他的力量,你那时候昏倒了,没见到,我和花亦辰都见过了,非常强大的力量。这恐怕就是秃鹫妖一而再再而三不放过尤念的目的。这件事就算我不说你不说,别人一定会说,龙家也一定知道了,妖联也会知道,这两家是不会放任你们在一起,你们两是没有结果的。”   齐麟淡淡的否定:“不会。”他转头看着身后睡着的人。   这么温柔的小橘猫,总是替人着想。   陈辰却说:“我说的是他。他也要进局里,今年考证。正巧他今年也考了国考,成绩还挺好。“   执行部的人虽然都要通过国考作为考证的第一关,但大多成绩都不咋地,每次单是国考不过都能数出几个。   齐麟不着痕迹的皱着眉:“这不可能!他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报名考试!”   陈辰安然说:“我不是开玩笑的,他的名字在名单里,局长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我想可能是妖联。”   齐麟斩钉截铁:“他不会考!”   陈辰却说:“他一定会考,你信不信?打个赌。”   齐麟眼里简直要喷火:“太危险了,你简直是想让他送死!”   “你以为我想吗?”陈辰也把声音提高,听起来尖利得像塞壬女妖,又字字透心,“现在还有次机会,你给你养父打个电话,如果他不同意,尤念是去定了。如果他肯抹去尤念的名字,我倒还相信这事不是他指挥的。何况就算尤念不想去,不想去的人多了去了,局里也会用特殊手段逼他去。”   所以这才是他的目的,齐麟忽的想明白了,一步步铺垫,是让想让他动用自己的关系。   齐麟是不愿给养父打电话的,甚至不想承认有这么个养父。那算是哪门子的父亲?何曾照顾过他一星半点,给他做过饭?还是洗过澡?平白无故给他头上套了个打不开的枷锁。齐麟活了那么久,一个人在森林也能活得很好,如果要两个人一起继续活,他只接受那人是尤念。   为了尤念,齐麟承认他愿意做,没人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受到危险。无论如何,他还想回到尤念身边去,哪怕永远当只小奶狗也值得。   陈辰看了眼尤念,问:“你是怎么想的,关于他?”   “关你什么事。”齐麟防得滴水不漏。   陈辰还是觉得齐麟真的会爱上一个人类这件事是天方夜谭,一妖一人就算了,还两家世仇,可能性不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是丝毫不信。   连齐麟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动情的,心有灵犀的一颦一笑,醉人心脾,他卧在避风港里,醉的再也不想管什么妖魔鬼怪了。   蓦地,齐麟威胁道:“你若是敢跟他说实情,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待遇,判若云泥。陈辰感慨着,看尤念时乖巧的不行,看自己就夹枪带棍,说:“闲得慌,我说那些干什么。”   齐麟又问:“还有谁知道。”   陈辰摇头:“不确定,局长知道,还有你和我。钟九诗和花亦辰我不晓得,不过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乱说。会长知道,至于龙家那边,不一定了。”   高架桥附近的一条深巷里,黑暗之中,阿凯凭空而现。   他现在真的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被妖联和特管局联合追杀,又背叛了主子,真是无活路了。   想起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这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吧。   如果有人能杀了他,阿凯希望那人是尤念,至少死后,能在他心底里占一大块地,免得那个小没良心的过个几十年就把自己忘了。   想着,阿凯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高架桥,似巨蟒般横亘在南京城内。   没了,完结了。阿凯想不到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剩下的,就只有找死。打就要打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是从刀光剑影的年代里走来的,上万人的仗都打过,血流成河什么的,现代人根本不敢想象。   踏着地上的积水,阿凯开始奔跑起来。   救护车内,陈辰安静的闭目,左臂还是有些微微的不适,多活动就好。这具身体,他非常珍惜,没人知道他是多么仔细的呵护。   齐麟换了个位置,坐在担架边。   救护车依旧在高架上,大多数人还留在原处,做着时候工作——封印记忆。只有几辆车可以先回去,一辆白色雪佛兰打头,救护车紧随着。   齐麟摸着尤念的手,想着这家伙是喜欢自己的,应该很容易就能接受自己。好像两人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的事。又想起那句“不喜欢了”,都怪陈辰,没把人伺候好,不过怎么伺候?齐麟是半点也不懂,甚至不知道尤念是怎么看上自己的——那么多人都看过自己,偏偏就他喜欢?   尤念的经脉里空空荡荡,本来是满当的水潭子,如今水空了,齐麟缓缓渡了点法力进去,至少让他身子别再那么虚,这么虚下去,整个人就像会虚没了般。   神兽的妖力至少比普通的妖力纯净得多,是一种更纯粹的力,类似于天脉,不像一般妖怪,会对人的身体造成无法扭转的影响。   早上没得到早安吻,救护车开得四平八稳,想都没想,拨开额间的碎发,齐麟俯身下去,极轻的在尤念额上吻了一个。   感觉不错,就像尤念每天早上的那个吻一样。   像是王子吻醒了睡美人,也是天意,尤念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越来越远的脸,英俊潇洒,他之前在干什么?怎么是这个动作。   齐麟不知道睡美人的典故,以为是自己那一渡的缘故,羞红了一张英俊无暇的脸。   莫名其妙的,尤念下意识去摸枕头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大惊的坐起来,吸了口冷气,方才意识到睡之前的事。   陈辰被吓了一跳,睁开眼,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带点调侃看了眼齐麟,心道这是渡了多少法力过去?“呦,醒了?那么快!”   他本来挺正经的一人,被虐狗虐成了神经质。   尤念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小奶狗呢,又看着齐麟,实在没法把二者联系在一起,连那云淡风轻的眸子都对应不上了。   齐麟以为他是找狗呢,便找借口说:“找狗?他不在这辆车上。”   陈辰在想尤念是看出来了吧,都跟他说齐麟是妖了,严格意义上而言,所有能变换人形的非人生物都是妖,这么说也没错。但看这模样,有点像没看出来?不会吧,挺聪明的一人,知道真相了,还被糊弄,怎么能放心让他考证。   装吧你,尤念在心里破罐子破摔,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反正老子啥心思都被你看去了,再不要我我也不能把你怎的……   车内三人陷入无比复杂的深思熟虑中,气氛于一时之间,尴尬的无以复加。   阿凯静默的蹲在高架护栏上,车动,风动,他不动。没有灯光打在身上,他光明正大的潜伏着,像所有疯长的绿植似的,竟然没人留意到。   某一刻,阿凯睁开眼,一双带着异域风情的人眼顿时化为禽类的眼,双脚一蹬,整个人化为铅球,猛地朝救护车撞上去。   与此同时,雪佛兰后座上的钟九诗感觉到八卦罗盘的震动,脸色大变,吼道:“有妖气!”同时听见身后传来的剧烈撞击,救护车翻滚着,腾空而起,就要翻出高架桥外。   阿凯催动着植物,无数绿植中夹带着激烈的犬吠,随他冲出来。   藏獒价格跌下来时,好多狗场养不起了,把它们放归野生,成了一祸害。就是那时候,阿凯收了这群藏獒,炼为己用。   这些入魔的藏獒,没了皮,嘴里全是獠牙,赫然就是在洞开裂场里,袭击陈辰和尤念的那一种。   救护车内,齐麟反应最灵敏,车身还未受到撞击时,他便一手抄起尤念,当车开始摇晃,他一脚踢开车门跳下去。   一个转身,齐麟竟然一手搂着尤念,一手抓紧了救护车的车门,再咬牙使力,脖颈间可见青筋尽数窜出,小蛇般紧紧附着着   齐麟用一只手,生生的将一辆救护车甩回了高架桥!还没伤到另一只手的人。   救护车内有三人,司机和医生都系着安全带,独陈辰倒霉,摔了个七荤八素,车厢内硬的软的都砸在他身上,叫苦不迭。   尤念看得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尚回不过神来,喘着粗气看着齐麟,又看看救护车。陈辰那一手爽利的枪法就算了,齐麟这得是多大的力量!可搭在他腰间的手却力道适宜,他甚至怀疑只要齐麟愿意,下一秒就能将他的腰勒断,但齐麟不会。   这个时候,除了天和地,以及他们各自的情感,没人留意到他们之间的含情脉脉。   尤念正心如平原跑马,脱缰了的跑,放出去便收不回来。那是健硕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把他护在身侧,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像是一生一世都不会松手。   阿凯却是愣了一下,没想到那么快就会再见面。巧合也是缘分的一种。可人却被另外的男人搂在怀中,还是要搂千秋万世的那种搂,当下被嫉妒冲上脑海。不仅人被抢走了,连生存也没有他的落脚之地。   不是世道残酷,也非政策不允,而是无他的容身之地!离他的心尚有段距离的魔意侵入心脏每一处,魔是集聚的恶,如世间所有品尝过这份力量的,多一点,再多一点也不为过。   阿凯站在高架桥中央,先是忘了自己,继而忘却了尤念,一具肉体,千难险阻的,顿时成魔。这时候,他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个年头,把人吃进肚子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前头的雪佛兰一个急刹停下来,甚至停下来之前,钟九诗和花亦辰便冲了出来,奋不顾身。   尤念忽然转头,脖子拧了半圈,事隔许久,再见阿凯,已是物是人非。   路中间的阿凯很快便被无数绿植湮没,迎面而来的,是如雷贯耳的犬吠声。   齐麟先是放下车,哐当一声,又放下尤念,冷冷的直视前方,并把尤念拦在身后,一点都不让他暴露,一只胳膊始终紧抓着,像是要把两人拴在一起。   夜色中氤氲着诡谲的味道,有雨水味,有绿植味,有腐烂味。   高架上还有水渍斑驳,雷阵雨留下痕迹,千万水洼倒映着的灯火斑斓,是人间的和平与温暖。一场大战突如其来。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白日车水马龙,夜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第28章 腾空   花亦辰照旧打头,双短棍合并,银色长棍被他耍的犹如金箍棒,毫不畏惧的冲向绿植海洋。银棍驱邪避魔,像是圣水对吸血鬼,有藏獒冲过来,也被他强悍的打回去。   战场是如此之大,简直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舞台。他只是有点后悔穿了件黑风衣,该穿件亮色外套才是。   钟九诗不是战斗系的,看着被花亦辰独自拦下的危险,脸色沉重,连忙吩咐司机快走,一直朝前开,别在战场停留。   千年的妖力外加数不清的魔兽,根本不是他们这两个人的法力能抗衡的。花亦辰手中能与之一战的遮天番之前的两次使用耗尽了灵力,强行催动的话,以遮天番之力能把他抽成人干。   秃鹫妖来的太是时候,是把孙子兵法吃进肚子里了!专选他们实力最弱的时候。   绿植另一边,陈辰连滚带爬的跳下车。眼镜被磕歪了,也来不及扶正,只顾着扶着自己千万别倒下。太丢脸了!原本计划着回去先修养身心,结果对手却玩了个敌疲我打!抓妖捉鬼驱魔的,他们竟然完全被这只妖玩弄于鼓掌中!   “尤念!”陈辰吼了一句,朝尤念招手,“跟着我!别打扰他!”   现在他们的希望只剩下齐麟了,一边的花亦辰和钟九诗小组里缺了个人,实力只能发挥一半,根本不是魔化的千年秃鹫妖的对手。   齐麟揽着人左挡右躲顺带攻击着实费力,何况无数冲过来的绿植和藏獒之中还有个巨大的威胁,在伺机攻击。   陈辰现下没空管这一对,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发警告,一边朝驾驶室跑,把驾驶室里两个人拉出来,先护送着离开。有被遗漏的绿植和藏獒敢冲出来,就拳打脚踢,他手脚上的功夫一般般,只能拼了老命的打。   这次救援行动关系到几十个无辜人,算是南京分局史上罕见的,可以匹配十人以上灭门级别的惨案,备受重视,分局里所有能清场都上场了,现在事情还未结束,倒是可以继续使用。   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看得见外面,加上不惜工本使用的金刚之咒,将整座高架变成抗绿巨人级别。只要尤念别再稀里糊涂召个天雷,整座高架任打任摔任砸。   先让后援人员加强戒备,有什么能用的法宝能打的人能打的妖统统上来。陈辰冲着电话里吼,瞧着司机和医生越跑越远。   那老医生虽然一头白发,身子骨却十分硬朗,去年还跑了个马拉松,跑起路来比司机利索多了。   尤念已经过了筋疲力尽的骇然阶段,结果就是冷静下来,想起钟九诗说齐大神超级厉害的事实,忙推着他说:“先放我下来,你放心大胆的打!”   交给陈辰?他可不放心,齐麟还记着仇呢,松揽着尤念的手分文不动。   一不留神,齐麟被只藏獒咬住手臂,那嘴之大,小臂全被咬在嘴里,无数锋利的獠牙咬在血肉的肌肤上,却没有咬进去,连个白印也没有,简直像一块棉花夹在钢铁上。被齐麟猛地甩到地上,甩的黑血烟花似的四溅。   不仅力大无穷,还钢筋铁骨!   尤念倒是没被敌人汹涌澎湃的气势吓着,反倒快被齐麟吓死了。又看齐麟只用单臂抵挡,短短几分钟,已经被咬了好几次。尤念怕给齐麟找麻烦,见他这么护着自己,心中生出不知多少懊悔。   尤念试图挣扎,便看见有个庞然大物拨开冗杂的绿植径直冲了出来,忙大吼一句:“那里!当心!”   野兽的直觉敏锐而犀利,洞察到危险的齐麟猛地一把推开尤念,任由自己被巨物撞飞了出去。   一头展翅达三四米的秃鹫飞冲出来,双目赤红,急速的拍动着双翅,腾空而起,紧追上齐麟,大嘴一张,便把人咬在嘴里!一咬不行,二咬坚硬,他那张嘴不管怎么使力却偏偏咬不动。   齐麟费力的挣脱出一只手,想也不想,朝着秃鹫妖坚硬的喙垂下去。   显然是锤错了地方,齐麟疼的一咧嘴,可他皮更糙肉更厚,兽血沸腾的不怕疼,又朝着秃鹫妖眼皮子底下锤下去——眼睛远,他够不到,否则一定一拳头锤进他眼睛里去。   尤念被秃鹫煽动翅膀的旋风吹得昏头转向,感觉自己就要飘起来了,陈辰立即大步上前拉住他的衣服。   秃鹫妖一对上齐麟,之前被齐麟挡着的绿植和藏獒悉数向二人冲来。   陈辰挡在尤念身前,额角的纱布渗出血迹,有一滴沿着额头滑下来,滑到眼皮上,固定下来,俨然长了枚朱砂痣。他甩出五张纸符,双手合十,喃喃的默念了一句咒语,像某句禅语。   尤念听不明白,但也听懂了最后了一个字,那是一个铿锵有力的“开”字。   凌空的五张纸符于沉沉的咒语声中迅速燃烧,化为五个张牙舞爪的鬼影,然而他们现身的同时,竟然转向朝二人扑过来!   这是要舍身取义么,尤念欲哭无泪,感觉好像跟错了人,还是齐麟靠谱点。   就在下一秒,鬼影便被无数追过来的绿植和藏獒扑住,迅速搅成了一团。那鬼影不过五条,可个个凶悍,连抓带挠,气势之强悍,爪牙之锋利,简直如街头悍妇。   尤念缩在陈辰身后,一点都不怕,大着胆子问:“这是什么?怎么看起像鬼?”   陈辰夸道:“眼神不错,就是鬼,以前见过?”   尤念拼命的摇头,化身拨浪鼓:“谁没事见鬼啊!”   管他什么鬼,能救命的就是好鬼!回去给你们烧纸钱金元宝!尤念已经忘记这五条鬼刚出现的时候还想攻击他们的事实。   绿植长得像爬墙虎,法力催动之下,长出了碧绿的枝叶,这么一搅,像是在搅一锅面条,而那些大块头的藏獒是汤里的肉排骨。尤念特好这口,想着再来点生菜叶子就更完美了。   于是“生菜叶子”还真来了,花亦辰护着钟九诗一路冲了过来。   花亦辰手中那根银棍有近两米长,耍的轻盈,挥得灵动,挥洒之间,还有淡淡的银色光晕流转,总而言之比六小龄童耍的好看。   “孙悟空啊!”尤念喊了一声,看见有只黑黢黢的鬼影冲过去想咬花亦辰,花亦辰横过银棍,一挡一推,鬼影登时冒着蒸汽,身子影影绰绰,避之不及,就再也没有哪只鬼影敢冲上前。   钟九诗一来就开骂:“我擦,组长你放恶鬼出来干嘛!”   “没来得及上交,拆东墙补西墙。”陈辰不耐烦道,“待会再抓!抓鬼总比被吃了好。”   这些恶鬼都是平时没事顺带着抓来的,放哪里都是为祸一方的祸害。   这也行啊!尤念完全插不上嘴,但大脑还是在快速运转着,捕捉一切信息。   钟九诗却一语破的:“信你会交我就是鬼!”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陈辰手里总是有合适用的鬼,肯定是捉完就藏私了。   花亦辰的银棍似乎很特别,不仅鬼影怕,那些藏獒和绿植也怕,怕归怕,但依旧不要命往前冲,势头丝毫不减弱,就是想用人海战术。与对比起来,陈辰和钟九诗就比较狼狈。   钟九诗问道:“咱们有后援吗?”   花亦辰忙里偷闲的补充:“齐大神的剑没了,没攻击力!单靠防守也不是事啊!”   陈辰已经通过电话了:“等!拖延时间!”   钟九诗骂道:“妈的,就应该每个分局都配个执行部好嘛!人手完全不够用!”   她说着,还拿起挎包狠狠一挥,标准的打棒球动作,把一只藏獒拍飞。   尤念分明听见她那包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正是那玩意砸中了藏獒,是石头吗?好奇心大盛,这群家伙各有各的秘密武器。他紧紧缩在陈辰和钟九诗身后,外面的危险半点也威胁不到他。   “就是因为人手不够用所以只有总部才有执行部啊!”花亦辰的话最多,什么时候都得找电话,好像不说话就会有人把他忘了,“快想办法啊,撑不住了要!”   打了那么久,这群藏獒和绿植不仅没有少过,反而越来越多,战线一步步朝他们逼近,还偶尔能看见齐麟被打得满场乱飞。   齐麟和秃鹫妖之间势均力敌,谁都奈何不得谁。   陈辰灵光一现,看向救护车,整个车都翻了过来,静静的躺在路边,有点遗世而独立的感觉,现在落在了敌人手里,还好车身结实,没被捏扁。“本命羽!它能伤秃鹫妖!尤念的包里有!”   “啊?!”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的尤念还以为已经被遗忘了,可他不明白陈辰叫自己干什么,他包里能有什么。   本命羽能破秃鹫妖的防御,陈辰一想到这点,便一指救护车,“包在车厢里!”   尤念跟着补充:“黑色的耐克包!”   花亦辰看了眼救护车,可又担心身后这群人:“你们撑得住吗!”   “快去!”陈辰嫌他磨叽,一脚踢上去。   花亦辰连忙跳开,临走前,长棍点地,狠狠的划拉了一下,在他们前方画了条银光闪烁的直线,“能挡一会是一会!”   仿佛是孙悟空化缘前给师父留下的保命鎏金圈。   而尤念只想喊他回来,让他好好画个圆,不是强迫症,而是敌人可以绕道啊!绕两步就绕进来了好嘛!   对面五条黑影只剩下三条,这三条还是苟延残喘的,眼看越发不行了。   “组长开枪啊!啥时候了!”钟九诗催促道。   尤念是见识过陈辰那枪技的,打起来神佛不近。   陈辰怒道:“没子弹了,用光了,想什么呢!你们在我敢开枪吗?不怕流弹啊!”   说话之间,战线又被逼近,花亦辰更是不见了踪影,湮没在敌人之中。有绿植或藏獒沾上了银线,却都是瞬间冒出蒸汽,仿佛被开水烫到似的逃开。然而无论逃了多少,死了多少,对面的来势依旧络绎不绝,且越来越多。   钟九诗看着敌人的来势愈发汹涌,便问:“这到底是什么法术,哪有这么生猛的的法术啊!连鬼影都能吞……”   瞬间明白了,吞噬是同成魔挂钩的,眼前的分明就是一只大魔头养的一群小魔头。这是阿凯埋伏在高架上的陷阱,就等着他们触发。太狠了,这是什么仇,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战场若是再后退几公里,大半个南京分局就沦陷了。   陈辰冷着脸,不回答,心知肚明。没子弹的陈辰不愿意沦落到和尤念一个级别,又找出几张符。纸符这玩意,更多时候都是作辅助。攻击性质的纸符不仅难画还消耗精力,局里还不发,得自掏腰包买或是自己画。   尤念想再要几张落雷符,拉了下陈辰的袖子。较之前,他双手空空的,没有安全感,既没有纸符傍身,有没有小奶狗可扔——小奶狗正被阿凯扔来扔去。尤念心志坚定的说:“让我再试试!”   “不行!”陈辰拒绝道,“你之前用过一次法术,经脉抽干净了,再强行用经脉有损,这辈子都别想再用法术了。”   落雷符一千块一张,尤念扔了他四千块钱,还没算账呢。   钟九诗之前在车上听花亦辰绘声绘色的形容过尤念用几张落雷符召唤天雷之事,惊讶得无可附加,天雷这玩意,把全世界上所有的落雷符都用上也召不来一道,何况还把蜃妖劈了个魂飞魄散。   眼看最后一只恶鬼被吞噬殆尽,地上的银线在数次闪烁之下,越来越弱,花亦辰极才艰难的来到救护车边。   然而他们不能退不能跑,战场就在这里,身后是后勤部队。   陈辰决心用招鬼之术,才一开始,就是钟九诗看破,一把拦着他:“别用!当心招鬼不成,咱们先被啃干净了!”   钟九诗拉开衣链,露出衣服下纤长的脖颈,拉出一根结实的红绳子,紧紧的束缚着三枚古铜钱,成品字型排列。她在心中用法力催动,左手并食中指,三枚铜钱便开始不安的摇晃着,仿佛有意识般要挣脱。   尤念下意识道:“你是三钱天师吗?”   钟九诗想了半天才想出“三钱天师”是什么梗,顿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种时候,怎么那么清闲,不该忙着哇哇大叫救命吗。   铜钱如泥牛入海,体型太小,杀一个两个还行,杀多了就力不从心,还得她分神,一枚一枚操纵,寡不敌众。   尤念惨叫:“为什么就三枚啊——”   “因为……”钟九诗一时无语,难道她不想来个无限铜钱的特技么,到时候管他什么秃鹫妖蜃妖,连齐麟都得跪下来管她叫“爸爸”好嘛!扁着嘴,只能阴沉沉的说:“因为我是三钱天师。”   陈辰倒是没见过她还有这招,有些出乎意料。   钟九诗无可奈何的解释:“我大哥给我的生日礼物,很鸡肋的好嘛,完全给我当装饰了。”   陈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确实鸡肋。   绿植和藏獒倒不是欺软怕硬,反倒是专啃硬骨头,花亦辰倍感压力。终于挤到了救护车里,黑风衣已经跟抹布似的挂在身上,露出风衣下的高端定制衬衫和牛皮棍套。   救护车是分局花大价钱买的,对于这种设备,大都是做给下面的人看,并且在领导检查时应付过去。救护车质量过硬,还没熄火,箱体内亮着灯,灯光下有个背包有点孤零零的横躺在地面上。   花亦辰转身扔出一打符,法力一催,便转身爬上车里,趁机抓起背包单肩挎着。那一打符化作一打参天老竹,紧紧密密的排成一排,他一下车就挥手收了这一打老竹,法力所剩无几,撑不了多久。   秃鹫妖飞起来,离地十米时,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玲珑的人影,哪怕再远,他也看得清那个有点呆萌的人。有点熟悉,左右乱晃着,太招蜂引蝶了。他觉得该认识这个人。   瞄准机会,齐麟冲出来一拳头砸秃鹫妖的眼睛,拳头轻而易举的把眼珠子搅成烂泥。   秃鹫妖吃痛,又忘记那个人了,猛地甩头,齐麟和着鲜血被甩到地上。   尤念痴痴的看着齐麟满身鲜血的飞过来,飞到身后,空中一个转身,整个人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整个人还在向后滑,齐麟就已经半跪着。那一声太狠了,仿佛是砸在他心里,可路面一条缝也没有,齐麟也看似毫发无损。   高高大大的身子站起来,尤念发现他脸上身上溅了不少血,看起来有点可怜,像是被校霸欺负了。   秃鹫妖瞅准了齐麟,就要冲过来。   花亦辰大嗨一声,及时把背包扔了过来。   秃鹫妖却在一声尖锐的叫声中,煽动着双翅,体型以肉眼所见速度的增大,他在向上飞,众人被他这一声叫的自顾不暇,捂住双耳,可声音还是毫无阻碍的穿进耳朵里,仿佛能穿透耳膜。   尤念只感觉到有跟针在朝耳膜深处扎。   陈辰一个飞扑,接住背包,强忍着噪声,咬牙翻出来钢羽。   齐麟眼见秃鹫妖越来越大,这下好了,他本来就小,体型不占优势,连忙冲上前去,一跃跳上秃鹫妖的背脊。   秃鹫妖左摇右摆,一面升空,一面想把齐麟甩下去。   “尤念!”钟九诗大叫一声,想拉,已经晚了。   秃鹫妖升空的的大爪子冷不防的抓住了尤念,带着他一起升上了高空。那种升法,像是扶摇直上九万里,钟九诗还没能够到尤念的手,秃鹫妖便已然腾空十数米。   那一抓不过是顺便。他记不得他是谁了,找不到前因后果,也是种缘分。   天空是飞禽的天下,在天空同飞禽作战,那才是找死。   齐麟一个没抓稳,被甩了下来,眼见尤念越来越高,接过陈辰递来的武器,咬在嘴里,俯身便化为成年黄牛大小的黑麒麟,上前一个助跑,飞上高空。脚下踏着白色祥云,速度竟然还更快些。   风愈大,人愈静,尤念觉得他是在深潭底部,耳畔尽是风在呼啸,他看见一头黑色的野兽突破黑暗,自下而上的飞上来。那双眼睛最亮,像是两个漂浮的灯笼。   齐麟追上来,趴在爪子上。   尤念一个眼花,黑色野兽不见了,眼前赫然就是人型的齐麟,嘴里还咬着个东西。   齐麟双臂使力,开始掰秃鹫妖的巨爪。他身上的连帽衫早就被爪得只剩下布条,露出宽阔的肩背,肌肉的线条非常明显。   秃鹫妖感觉到爪子上有东西在扒拉,更是抓紧了这一只爪子,另一只蹭过来,想要把多余的东西蹭下去。   爪子松了点,尤念感觉没那么紧了,可他害怕,单靠两只手撑着全身上下的重量,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他们已经升到不知何处的高空,放眼望去,南京城内万家灯火,一派祥和,恍如另一个世界。   齐麟的眼睛是黑暗中看见的那双,更明更亮,他咬着东西,说不出话。但尤念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快点爬出来,他小心的瞅着脚下,奇怪的是,有时站在高楼大厦的顶端,他会晕眩得害怕,如今高得不能再高,反倒是物极必反,不怕了。   尤念小心翼翼的爬,动作都能绣花了。   另一只爪子蹭过来,爪尖的锐利从背上划过。齐麟死撑着,半分不动。   但那模样分明是疼的,尤念也替他害疼,只能更快点爬,终于不再像绣花。   秃鹫妖连蹭了几下都蹭不掉齐麟,又不舍得松开爪子,便开始疯狂的甩,过山车都比这够味。尤念晚上没吃饭,被甩得酸水上涌,吐了,同时脚下一滑,差点就自由落体。   齐麟见状不妙,竟然一缩身,把自己缩进爪子里。   秃鹫妖一束紧爪子,尤念就被紧紧箍在□□的胸膛里,还没来得及害羞,就差点被箍断了肋骨。   所幸下一秒,齐麟又在撑着了,一只脚抵上去,后背靠着,愣是给二人撑出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还能轻轻松松的把尤念拉过来,往自己腰上一放。   尤念明白,只要这个男人愿意,他能以慢慢来的方式把整个地球都捏成渣。   尤念脚下空荡荡的,晃着双腿,再看万家灯火,简直一闪一闪亮晶晶自带求爱滤镜,心里又想这样不太好吧,陈辰妹妹他们还在地下呼哧呼哧的玩命打架,他们在万丈高空敌人手里亲亲我我?   齐麟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取下嘴里的羽毛,咧着嘴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好像下面那群人的死活都与他无关。好像小奶狗洗澡洗得欢了,拍泡泡,玩水花,现在再看。怎么看怎么都有点贱。   不过太冷了,尤念被冻得像提线木偶,怎么摆都成,高空中有冰渣,似乎飞到了云层处,缩在临时避风港里,倒是能喘气,喘三口不如在地面喘一口,憋得胸闷气短。   下一秒,尤念拧着齐麟的耳朵,就像他还是小奶狗时,尤念也喜欢轻轻拧他耳朵,不过这一拧挺重的,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玩命呢!你在干啥!救命啊!”   齐麟疼的龇牙咧嘴,抱着气都要喘不过来的尤念,身子猛地向外一撑,倒举钢羽毫不留情的刺下去。   本命钢羽本就是个锋利的攻击法宝,又是秃鹫妖的精血所炼,法力所养,虽然没开封,切秃鹫妖就跟切豆腐似的。   一把刺下去,加上两个人的身体重量,几乎将秃鹫妖整只爪子斩下。   秃鹫妖吃痛不已,打了那么久,秃鹫妖唯一受到的实质性伤害就是一只眼睛和半只断掉的爪子,厚实的羽毛下,还有许多被齐麟砸出来的淤青。可惜他块头大,砸也只是外伤,无关痛痒。   就在秃鹫妖拼命的挥动双爪,努力甩开二人的时候,齐麟借力蹬上去。   尤念感觉到齐麟把自己往身后揽,“抱紧!”尤念便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的后背上,闭着眼睛,不敢看眼前的血腥。他没有夜视的眼,黑夜之中,非黑即灰,看不见鼻子却是灵敏的,浓重的血腥味铁盒子似的把他严丝合缝的关了进去。   齐麟背着人,拔下钢羽,扯着羽毛,双手双脚并用,像个野生猿人,钢羽也不停开始一下一下的扎,边扎向上攀爬。   这下,无论秃鹫妖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了,每一扎都像有电流从伤口蹿进他身体里,逆着血脉的流向,寄生虫似的钻近每根毛细血管。   齐麟要接近他的脖子了,瞅准了一条明显的血管,那条血管跟他脑袋一样宽,当即狠狠的扎下来。   钢羽上的纹路就像一道道血槽,非常能放血。   确实扎对了地方,可秃鹫妖的脖子修长,弯下头来正好能啄上二人,而尤念正是首当其冲。   齐麟怕伤到背后的尤念,只得松了手,开始自由落体,半空中把尤念扯到胸前。   秃鹫妖发现啄空了,当即俯冲下来。他巨大的身体里,有数不清的血液,虽然满身窟窿,依然能撑着,宛如被抹了脖子的鸡,也要不停的蹦跶许久才肯放弃。   尤念躺在齐麟胸膛上,脸上有炙热的温度传来,所有的风和危险都被身下的人挡着,竟然没有任何自由落体要被摔成肉泥的自觉。   他静静的看着那只展翅已达二十多米的飞禽,在庞大的身体上,头小的不成比例,怎么看怎么都不能同和睦的阿凯混为一谈。   那就身体里藏着一个阿凯吗?就像身下这个人身体里藏着头小奶狗?这既是妖?可他们的新怒哀乐和人没有半分差别。   阿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原因。 第29章 万丈光芒(1)   高架桥上,陈辰、花亦辰与钟九诗艰守防线。   另一边,高架的某个无关紧要的入口处,被两辆警车横挡住。因为离得远,分局人手不足以守住每一个入口,守着这个入口是普通民警。   一个上了年纪的警察提前接到电话,要求放行一辆白色宝马mini cooper,车牌号为苏AXXXXX,时间紧迫,不容有失,必须立即放行。   没人知道究竟出什么事,为何世态会那么紧急,也没人有关于高架上发生什么事的内部消息。上头都守口如瓶讳莫如深,但都能猜到是件大事,而且不能公之于众。   电话挂断后,两辆警车立即后退,不过片刻,确实有一辆符合描述的车开过来。那速度,不仅车上的人不要命,还把自己当成千万级别的超跑。然而老远就看见车牌号对的上,车上的人半点放慢速度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是个土豪的公子哥在秀车,可这车有什么好秀的。   车开过之后,老警察骂了一句,这世道,天天给权贵开后门。   白色的cooper里,坐着的是三千岁的老妖怪白叔,依旧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头秀发束成道髻。他看了一眼前方笔直的路,直到漆黑的路上已经能看见那群张牙舞爪的魔,淡淡的说了句:“嗨siri,call陈辰。”   不远处的陈辰电话响了,是个南京的陌生号码,他接通打开外放。   一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个有些飘忽的声音:“快躲开。”   花亦辰认识那个声音:“白叔?”   白叔的声音依旧飘忽,像是离手机有段距离,带着催促:“是我,躲开了没?”   这是要放大招了,三人醒悟过来,连忙什么也不顾了往路边跑,直到贴着栏杆,方才喊道:“躲开了!”   同一时间,白叔一个漂移把车停下来,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抹金色蹿出去。   一剑化万剑。   打开车门下车,白叔走到车前,上身是一件白色套头衫,下身浅灰色束脚运动裤,脚上居然还穿着凉拖,一身拖拖踏踏的居家服,来的太急,衣服都没换。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白得流光,他气定神闲的指挥着万柄闪烁着金光的剑,将每一只藏獒斩在剑下,切生姜末似的把爬墙虎切碎了。   待将危险一干二净,他略做了个收的手势,万剑归一,回到手中。   金光散尽,陈辰才看见那不是剑,是一截骨头,还是人类的大腿骨……仙风道骨的白叔看起来就有点毛骨悚然,相当不是人了。   白叔站在那里,两条腿都好好的,肯定不是他的大腿骨。不过怪罪人家一个三千岁的妖怪挖坟掘墓也不是个事,三千年前指不定是个怎样的风气。   藏獒和绿植被斩断会化成黑气,当他们同时被斩断时,众人都看见路中央有个井盖大的血色阵法,就是这个阵法让这些魔化生物不断重生再生。   陈辰冲过去,掏出一张符贴在中央,算是压制住了,可这个阵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于是掏出手机,准备拍照求助。   科技越来越发达,办案子也方便多了,上个世纪手机还不普及时,每个分局开始还只配了一台照相机。阵这玩意通常不毁的彻底点,略微有点残缺,依旧能身残志坚的继续发挥作用。那时候办案,毁了不知道多少没见过的阵。   就在陈辰开照相机时,被金刚咒封锁的地面却出现了裂纹。   钟九诗最先看出来,三步并两步飞扑过来,拉着陈辰就跑。   陈辰没拿稳手机,掉在地上皮球般滚了好几圈,屏也碎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背后便炸开了,气浪把两人扑倒在地,所幸威力不大,暂且无恙。   像是有个□□被投放在阵法中央,轰隆一声,被炸了。爆炸本身是极具威力的,然而有分局的不惜工本的金刚咒抵挡着,高架桥没被炸断,只是路中央被炸出了个不小窟窿。   花亦辰跑过来扶起二人,问:“这是什么玩意,自杀□□吗?”   陈辰捡起手机,屏幕碎了,手机却好好的,凑合着还能用一阵子,顿时欣慰了不少:“很明显毁尸灭迹,不想让我们看出来是什么。”他努力回忆,可是时间太短,不足以记忆,只有个模糊的映像。   这一下,高架上就干净了,空落落的剩下三个人、一辆车、一个洞。   白叔见没什么事了,踩在他的金色骨头剑上,摇摇晃晃的飞上了高空,要跌不跌的,让人看见了恨不得扶上一把。   高空中,血滴得如雨下。   齐麟抱着尤念继续自由落体,然而像是躺在了巨大的向日葵上,周边金光闪闪。无数金剑从他们身下飞出来,有意识的避开二人,朝着唯一的目标飞去。   夜中,恍若倒飞的流星雨,托着细长的尾巴,然而挨得近了,却也有些明晃晃的晃得眼花缭乱,尤念被刺激得眼里含了泪,既像是生理反应,又像是心里在悲戚。   白叔虽然摇晃,但飞了一路还是挺稳当的没摔下来,飞到了二人与秃鹫妖之间的某一个位置,才停下来。   万丈光芒悉数射进秃鹫妖庞大的身体里,金光之中,秃鹫妖在哀叫在燃烧,剑是冷血而无情的,不带怜悯。   诛魔是这群人的工作,像交警维护交通秩序,警察侦查破案。   尤念看着金光看呆了,分神的想明天会不会上各大新闻的头条,同时又觉得不会,这群家伙本事都是通天大,不会任由这种事上头条。   这些只存在于描述中的力量,不能为人所知,否则世界会翻天覆地的。   秃鹫妖越烧越淡薄,临死前,他看着尤念,倏然萌生了熟悉感,那种熟悉,像是这个人曾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又或许是心尖的肉。他身上无一不在痛,然而再怎么痛,再怎么挣扎,心尖这点却不曾改变过。   隔了一段距离,白叔成了一个芝麻大小的白点。   齐麟翻了个身,面朝下摔去,顺便把尤念揽到背后,“抓紧,要变身了。”   一句什么被堵在口中,尤念只能抱紧身下这人。黑暗之中,一个人变成了一头兽,鹿角龙鳞,脚踏祥云。   尤念小心翼翼的扶着黑色的兽身,屁股略微调整了下,就找到个非常舒适的坐姿。   齐麟,齐麟……原来他是一头麒麟,那头逢人就被说丑的小奶狗原来是只麒麟,湮没在广大人民群众的无知之下,不知道那么多句丑听过来,有没有伤到他傲娇的心灵。   好像天生就是头坐骑,尤念坐的稳稳当当,偷偷摸了把脑袋上巴掌大的角,入手软绵适中。摸了一下不过瘾,于是尤念又摸了第二下,第三下时还捏了捏,好玩极了,手感颇像捏耳朵上的脆骨,还小狗小猫似的乖乖巧巧的任他摸。难怪小奶狗头顶有两个鼓鼓囊囊的包,原来是没长出来的鹿角。   齐麟狠狠的打了一架,饿极了,满脑子都是那个洁净温暖的家和白色餐桌上鲜香四溢的饭菜。那双给他做饭菜的手捏着他的角,好像在捏什么新鲜食材。齐麟低着头说:“会长大的。我还小,你等我再长大点。”   确实小了点,角也没长大,还能被人抱在怀里放在包里玩偶似的摆布。齐麟觉得自己要是再大一点,至少原型能维持这么大,揍秃鹫妖也不会那么费力。   尤念听得不明不白的,但听得出有几分的委委屈屈,想不明白哪里来的委屈,那么威风凛凛的传说级生物麒麟,风光无限,让人高攀不起,有什么好委屈的。   于是尤念俯下身,双手大张,抱着身下坚硬的身躯,整个人都趴在上面,心跳其实有点加速,他一直心跳加速着,不过这一次,因为加的油是粉色的,故而心跳伴随着粉色泡泡。不过想归想,他觉得自己还是把自己这点小心思收起来为妙,免得神兽恼羞成怒,捏死自己都不带走流程的,虽然他可能知道自己这点心思,但没说破就是不曾有过,对吧?尤念干脆哄骗着自己,因为身下这头兽他好像高攀了。   不多时,齐麟平稳在高架桥上落下,并且趴下来,怕尤念小胳膊小腿的,摔到了不好。。   尤念从齐麟身上下来,在分局众人的注视下,却像是从一辆加长林肯下来又直接走上了红地毯,结果还忘记穿西装打领带。   好尴尬啊,尤念在心里感慨着,太尴尬了,羞得他被冻红的脸发烫。   齐麟背着身子,没能看见,待他起身化为人形,眼神还没有瞪出去,所有人就极其自觉的该干嘛干嘛了,再没人敢看。   尤念略微低着头,感觉到身边站着个高大的人——他从前幻想过无数次站着男神身边,却没想到仅仅是站着也会这么尴尬。   花亦辰一项对尤念有好感,此刻跟他挥手,指了指旁边一辆SUV:“没咱们什么事了,先回去再说!”   确实没他们什么事了,他们是攻击力,是不管后勤工作的。尤念丝毫不懂,懵懵懂懂的跟着花亦辰上了那辆六座的车,然而他发现他一走,齐麟也在走,他们不知是谁先走、谁又后走。   齐麟其实是在尤念走后才跟上来的,尤念去哪他去哪,根本没点自己的主意。   尤念乖乖巧巧的在后排挨着窗坐着,觉得就他一个普通人,不过是因为封印不了他的记忆而记得这些,有点不太适应,像是被怕看出来一窍不通,又带着极力掩饰的紧张,根本不敢抬头看。   所以尤念看不见齐麟的眼光,那是一种饿极了要把他整个人吞进肚子里的眼神。   陈辰、花亦辰以及钟九诗看得都有点不是滋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们心目中的伟大神兽居然看上了个人类!这个世道,该怎么形容呢,简直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有收藏了!开心! 第30章 万丈光芒(2)   一辆七座的车上,陶新知开车,陈辰坐副驾驶,中间坐着花亦辰和钟九诗,后面坐着尤念、齐麟和半路拦车挤上来的白叔。   单看脸,白叔那人长着同尤念一样嫩的脸,甚至更白嫩,新鲜豆腐似的。   宝马被白叔开成了超跑之后,可能是自觉羞耻不愿上路,怎么都打不着火,只能送去4S店修理。白叔临危救场,大功一件,修车钱能算在公费里,夜宵也要带他一个。   齐麟原本是惬意的享受整个后排,现在被挤在中间,片刻后想了想,脸上是一副正襟危坐,先是装模作样一番便往尤念身边挪了挪,顺带贴上来。   车上的人都累得脱节了没空管后面发生了什么。   尤念累成狗,高处不胜寒,吹风吹得太久,没上车就瘫了,上车更是累成一摊水,不管他能顺着门缝滑到路上。两人身上沾了不少血迹,车里只能开着空调开窗,就这样也不好闻。尤念趴着窗户上只想吐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钟九诗趴在椅子上不怀好意的眨着眼,问:“弟弟你是怀孕了吗。”   尤念一副怨念的盯着她,惨叫道:“没,可我要死了。”   钟九诗知道尤念这是真相了,理想有多美妙,现实便有多残酷。对着暗恋一周的对象吐槽自己有多么爱他,准备怎么掰弯,现在还没找地缝钻就已经说明他脸皮的厚度是城墙都不能及的。可她也没办法,工作机密,总不能直接告诉尤念你怀里那只不是狗是神兽。不过再看齐麟这幅护主模样,八成要成。   花亦辰刚定好了夜宵以及所需,转过来头来看见尤念脸色惨淡晕晕乎乎的,关切的问:“发烧了吗?今天冷。”   尤念喜欢他这么说话,兄长似的,关怀备至。   花亦辰还试图伸手,想探个额温。可任他手再长,七座的车宽敞,此刻不容易够得到。   钟九诗离得近,双膝跪在椅子上,伸长身子,摸到尤念的额头,再比着自己的额头温度,刹那间钟医生上线,十分肯定:“是发烧了。”   花亦辰不置可否,离开了座位距离终于够了,感觉颇为专业的摸了摸尤念的额头,没有比对自己的额温,便摇头否定了钟九诗的结论:“没有发烧。”   齐麟不明白发什么了什么事,也学着摸了摸,然而他摸不出来什么。   被三个人摸了的尤念内心严重崩溃,你们好会玩哦,是妖魔鬼怪见得太多,没见过人类吗?   钟九诗对花亦辰否定自己的结论显然是不满的,乜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啊?”意思你这种贵公子哥儿不食人间烟火的懂什么。   “算了吧,我来。”看不下去的白叔开口。   钟九诗敬佩道:“白叔来吧,白叔肯定懂。”   花亦辰也觉得白叔的本事挺大的,至少也得是个扁鹊级别,望闻问切不在话下。白叔还没动手呢,他在心里就先点了个赞。   隔着齐麟,白叔伸手拽过尤念的胳膊,尤念几乎是趴在齐麟身上,想着自己原来那么好玩啊。白叔的大拇指抵在尤念脉搏处,好像要把个脉。活了三千岁的白骨精应该具备了人类所有的科学智慧,何况仙风道骨的长相一看就是杏林圣手。   在众人的注视下,白叔缓缓的举起另一只手在尤念额头上摸了摸。   妈妈都知道,这种测体温的方法不科学,尤念默念着,同时觉得自己跟头大熊猫似的,而这群人都是八辈子没见过国宝的乡巴佬。   白叔松开尤念,没好气的看了前排两人一眼:“怎么了,我养了四个儿子了,还摸不出来?没病,好好的。”   齐麟才把尤念按回去,尤念又非常好奇的探出来,看着被尊称为“叔”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比口口声声称自己小的齐麟还小点。白叔的那副模样,正是有点让人忽略年龄的长相。   白叔挑了挑左边的眉梢,挑衅似的看着尤念:“不信?”   尤念摇头,他老婆生了四胞胎儿子或连生两胎双胞胎儿子的概率多大,尤念不用算,都知道比他买彩票妄图中五百万个概率低。   白叔指着自己的鼻子,会心一笑,模样十分俏皮,就更显小了:“那你猜猜我多大?”   尤念其实想猜二十的,转念一想自己都二十五是不是大了点,于是不怀好意的让他比自己大了一岁:“二十六?”   众人见白叔又玩起了猜猜我多大的游戏,心照不宣的不帮忙。   玩游戏是因为白叔挺喜欢这小伙子的,而被三千岁的妖怪喜欢是件大好事,就像这几天来照顾神兽他们的好处也不少。   白叔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有点妲己魅惑纣王的意思,那一瞬,是个人见了都要给白叔建个鹿台随他玩。   尤念喜欢的不是白叔这型的,自然不在其中之列,又猜:“猜小了?你不会三十了吧?”   白叔怕拍尤念的额头,像拍小猫小狗那样的拍,轻描淡写的说:“乘以一百倍。”   “三千!”尤念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尖叫道,瞪大了眼睛,等腰三角形的眼角拉长。   齐麟是小妖怪,白叔是个大妖怪!果然这群家伙里藏龙卧虎,三千岁的看起来像二十,三千除以二十等于一百五,齐麟说他还小,那至少成年了算十八吧,十八乘以一百五是两千七百岁……天哪,齐麟也是大妖怪。   尤念有种想离齐麟远点的冲动,可怎么挪,齐麟都能贴着他,显然是守着他不放了。   白叔很满意尤念的反应,得意的靠着座椅。   南京分局有三栋整齐排列的民国建筑,前两栋办公,最后一栋被开辟成食堂和招待所。一楼为食堂,以上全是招待所。外表看似古旧颓败,内部却是装饰的焕然一新,整个装成了四星级。   特管局三分之二的收入都靠妖联和龙家的资助,其余三分之一拿国家补助。尤念知道这个所谓的特管局有钱,但没想到那么有钱。这辈子都没住过星级酒店,出去不是民宿就是快捷连锁酒店,能怎么便宜就怎么便宜,不穷讲究。   浑身不是汗就是血,陈辰几人的衣服都被爪成了乞丐服,众人要先洗澡。   陈辰去前台给尤念开了间房。尤念本来还想说别客气我随便洗洗就行,别麻烦人家清洁阿姨了,但发现他随便去哪里洗洗都不合适……   行动多是三人或两人一组,住宿的标配是标准间和三人间以及家庭房,大床房是被认为是薅社会主义羊毛的标志,局里不给报销大床房□□。但是他们这次行动,钟九诗是女的,谁又都不够胆的齐麟同住,于是花亦辰和陈辰就“委屈”了一下,各要了大床房,最后□□统一交给妖联要求报销——一切都是为了神兽。   陈辰把尤念带到房间,看着尤念进了浴室,有怕他第一次来会不合群,吩咐洗完了记得来吃点夜宵,别那么早睡,当心饿醒了,这才匆匆走了。   四星招待所的装修风格依旧是宜家简约风,简中有细,其实相当细腻温馨的房间。   尤念看着比他家都小不了多少的浴室,还有个双人木质浴桶……   温暖的橘色灯光下,头顶浴霸,默默的放着热水,一边脱去粘稠的衣服,直接扔垃圾桶。   王哥家也有个浴缸,但他长期不用,都是尤念刷干净了偶尔泡泡,可那是个鱼缸似的小浴缸,不比这个舒服。   想到王哥,尤念从兜里摸出手机,庆幸手机是如此贴合裤口袋,在空中时都没能滑下来。看着王哥发来的一溜烟爆炸般的微信,尤念踏进了浴桶里。   对付王哥的手段就是没有手段,尤念把手机搁到一边,不去管了,任王哥风自飘零水自流吧,尤念原以为被刷新了世界观就已经很玄乎了,没想到一山更待一山高,一夜之间被刷新了宇宙观。   不过白叔是个好人,至少不像陈辰半假半真的说。   尤念把鼻子以下都在水里,学金鱼吐泡泡玩,又整个人浸在水里,揉了揉打结的头发。   “弟弟!”花亦辰喊着,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推开了浴室的门,   尤念吓了一跳,忙从水中露出头来,抹了一把水:“你怎么进来的!穿墙术吗?”   “哪有那玩意,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花亦辰把腋下夹的衣服搁在马桶盖上,举着手里的金属保温盒,看着尤念的半裸体,不怀好意的一笑,“你门没关。”   陈辰出门时没有顺便关门!   尤念看着帅气又多金的花亦辰,有点不好意思的缩进了浴桶里,只露出个水淋淋的脑袋。   花亦辰在浴室里左看右看,没找到惬意的,又出去拉了把椅子回来,搁在浴桶边,把保温桶放上去。打开保温桶盖,入眼是个倒扣着的精致的白瓷小碗,纯至极的白,显得其它颜色都黯然。   花亦辰看了眼白碗又看了眼尤念,微笑,举起来一比,笑道:“跟你一样白净。”   他是故意的……尤念羞红了一张脸,缩得更紧了。可他也知道花亦辰没别的心思,就是习惯性的嘴甜夸爱人,闲的没事撩几下而已。   花亦辰还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分明是才洗了一半被酒店的外卖敲门,便给尤念送东西来了。他把保温桶里的深色液体小心到了一碗,双手托着递给尤念。   尤念接过来喝了一口,砸了砸嘴,觉得味道真不错。   花亦辰看着他喝,不怀好意的问:“什么都不问就喝?万一是□□呢?万一加了白枯草呢?”又贴近点,语气温和又暧昧,“说不得还是断片呢,Four Loko。”   尤念听了,便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只剩下了碗底子,在手臂上了擦了擦嘴,言简意赅的答道:“那就变成小猫干,谁怕谁。”   是宁死不屈的模样。   花亦辰笑着,又到了一碗,伺候到位,正经了点:“驱寒祛湿的中药汤,是个酒店大厨的改良秘方,味道还好?受了那么久的寒,生病就不好了。”   尤念还没喝,把碗递过去,带着泡热水澡泡出的鼻音道:“那你也喝啊。”   花亦辰笑眯眯的推开,往浴桶边一坐:“都是你的,我还有,桶里还有一碗呢,记得喝完。”他从口袋里摸出盒龙角散,搁在椅子上,又低沉着声音,要不正经了,“这个是特地买给你的,叫了一晚上,嗓子该哑了。”   尤念没一口热汤喷在脸上真的都是看他送汤的份上,端着碗,一时词穷,不说话就是看着他,玩眼神杀。   花亦辰哈哈大笑,旋即恢复了花花少爷的爽快,玩世不恭,还有点看透红尘。他指着马桶盖上的衣服,“给你准备的,应该合身。”   除却三不五时的撩拨,尤念觉得花亦辰简直太贴心了:“你是贴心小棉袄修炼成精吗?那么会照顾人,太会照顾人了,我觉得我没有你都活不起下的。”最后一句说的天真纯洁,算是还击。   花亦辰忙不迭的双手合十,拜观音似的拜了几拜,“是我错了,弟弟,饶了我吧,齐大神听见了不得活吃了我!他有特权,吃人不犯法!”   尤念不忿的一拍浴桶,溅了几滴水,理直气壮的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花亦辰一拍巴掌,赞着:“陛下说的好啊,可天子更新换代的,比苹果换代都勤快。千百年来神兽就那么一个!你这句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是你我的小秘密,被不良人士知道了就不好了。”   尤念真的要囧了。自从认识了这群奇葩,他天天囧,尖下巴都囧秃了。   花亦辰认真的解释:“贴心小棉袄是死物不能成精的,死物没灵气,都不能成精,成精的得有灵。”他像是坐累了,起身垂下头,“你花花哥哥我以前给人家当了三年保姆,当然会照顾人了。”   尤念不解,什么人能让花花少爷当保姆,还一做三年。   花亦辰却一摆手,示意不要问了:“我回去继续洗,记得把汤全喝完,否则效果不好,也对不起人家大厨的手艺。”说着关了上了浴室的门,怎么潇洒来的怎么潇洒走出去。   尤念小口小口的咂着汤,发现这汤熬的酸甜开胃,正好略烫,是一口闷会被烫的畅爽的温度。一时间又泡澡又喝汤的,他额头上开始冒汗珠,斗大的汗珠混在热气里,一身倦意消了七八分,那叫一个舒适。   心里又想,该不会花亦辰给他拿的衣服是他经常穿的那些牌子,那得把他卖了都还不起啊!得卖房才行。 第31章 揣测(1)   喝完最后一碗汤,尤念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这药熬的简直是人间美味。浴室里热气更氤氲,犹如仙气缭绕。看了眼龙角散,这玩意他吃过,不喜欢就是了。   正想着,齐麟冷不丁的推门进来。他刚洗完澡,头发擦得半干,换了件奶白的套头衫。这件衣服穿了很久,穿的旧极了,领口衣摆起了毛絮。   穿衣没型,人也容易没形象,奈何齐麟底子好,穿破麻袋也帅。   不知为何,见到是齐麟,心里便涌起了怒火,尤念愤愤道:“敲门啊——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齐麟已经不客气的走进来了,被尤念一吼,有点不知所措的站着,只敢间或瞥一眼尤念,似乎做了什么坏事,嗫嚅着说:“门没关。”   花亦辰是故意没给他关门的!尤念气冲冲的想。   浴室的门开着,室内没有开空调,冷空气肆无忌惮的蹿进来,气势像是拎刀屠城的丘八。尤念趴在浴桶上,两条白胳膊上冻起了鸡皮疙瘩,头顶的浴霸照的脑皮滚烫,下颌朝浴室的门一努,示意关门。   尤念还不知道他是唯一一个指挥得动神兽齐麟的人,知道的人也只会说他不知者无罪。   齐麟极听话的过去关门,再转过来时,头也不敢抬,“你……”   同时尤念气没消,眼见齐麟乖巧之极,他便蹬鼻子上起脸了,好像自己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怒瞪着齐麟道:“你……”   齐麟有点理亏,看着浴桶里清纯的人儿,在他眼里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顶尖好模样,嗓门都不敢大:“你先说。”   尤念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酝酿完毕,用十二分贝的声音发出狮子吼:“转头啊!”   他真的是红的一张不能再红的一张脸了,身子都有起反应的势头,药丸药丸,可能要脑充血了,怎么办,太丢脸了,呼——幸亏转过去了。   齐麟像是个服从命令的士兵,尤念的话就是圣旨。他转过身,又席地盘腿坐下,静静的坐着,竖起耳朵,等着尤念发第二道圣旨。心里痒痒的,却特别美好,好像回到在小公寓里,被尤念抱到洗手台轻挠慢揉着一起洗澡的情景。他不自知的霸道惯了,已然把尤念圈在自己的臂膀里,谁都看不得碰不得,毋庸赘言,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   尤念着看齐麟的背影,雾气朦胧之间,觉得看着的是个大孩子。   气氛不尴尬,却在沉默。   仿佛两株相互盘桓而生的古树,彼此相依,缺了对方,都要命。   齐麟瞥见马桶盖上一摞子新衣服,以及地上血迹斑斓的旧衣服,便说:“有人给你送衣服了。”   既不是个问句,也不是个感叹句,看不透他的心情。   之前,那在洗手间里的惊鸿一瞥,尤念虽然不认识他,却是看得透透的血肉筋骨。而今他在看,却分明看不清了。是成年人的自负。那一种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配不起的疲倦。   尤念默然划拉着水,看着水波,想起西湖的水,安然的“嗯”了一声:“花花送来的。”   老大,你倒地是什么意思啊。尤念糊里糊涂的,想冲出去掐他脖子,又怕他一脚或一拳把自己踹死。   齐麟又说:“和你聊天的不是我,是陈辰。”   尤念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起来也该是陈辰。就像柯南骗小兰似的,总是叫阿笠博士帮忙,阿兰还是敏锐的听出对方像老头子。   其实知道真相的时候,尤念那些什么讨厌不喜欢的感觉都没了,所有感情又恢复到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可他太远了,尤念想,哪怕这段距离不过两步远,也太远了。   这时候,钟九诗风风火火的进来,推开浴室的门,探进半个身子,一条腿朝后翘起来,像是要吃的是满汉全席似的,喜滋滋的说:“弟弟吃夜宵啦!快点去否则吃光了就没你的份了。”   浴室中对着门坐着的齐麟抬起头:“……”   浴桶里的尤念:“……”   你们一个二个进来都不关门也不敲门的是吧!是欢迎观光莅临鉴赏评鉴我洗澡的意思吗!待会要不要一个人发张表打下分啊!尤念快疯掉了。   钟九诗看着浴桶里的尤念,没察觉到看他洗澡有什么不对,低头看了齐麟一眼,大大咧咧的笑着说:“大神也在啊,太好了,吃夜宵去呗。”   她一说完,就怎么来的怎么走了,风风火火的,不留一片云彩。   呼了一口气,尤念小心翼翼的看着齐麟的背影,担心着他突然转头,吼着:“不要转头啊!”擦干净身子,换上花亦辰给他带来的衣服。   所有的标签都是Uniqlo。尤念发现不用他卖房还债差点就要谢神谢佛了,感慨花花就是好,太会照顾人了,竟然什么都考虑到了,知道自己只能付得起这个价位的,穿起来也没什么不适感。   尤念穿好衣服,外面是一件压缩羽绒服,轻薄饱暖,泡完澡,整个人舒适的不行。衣服不多,室内穿着也足够了。尤念不知道要不要该说句话叫齐麟一起来,不说话就走似乎不太好,虽然他知道齐麟一定会跟着来。   “走……”尤念说的模模糊糊的,连自己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有点大舌头和小羞涩,补充道,“走吧。”   陈辰的房间,大门半掩,陈辰、白叔、花亦辰以及钟九诗已经围着茶几呼哧呼哧的啃着肯德基全家桶了,矮茶几上有几个红色纸桶,地上还有几个,大家席地而坐,一副不讲究的姿态,连白叔也坐的怡然自得。   尤念瞄了一眼,数出来足足有十二个全家桶,这是平均一个人两个全家桶的节奏……尤念自然是深恶痛绝的。   之前王哥和尤念刚做邻居,还互相不熟的时候,王哥五成的食物就是全家桶。因为尤念一直用房东留下来的不给力的抽油烟机,有次自己酸菜鱼时,味道实在散不去,就开门开窗散味,正好被外出去快递柜拿快递的王哥回来闻到了,问他吃的什么。   “酸菜鱼啊。”尤念看这么门口高高大大的身影,还以为恋爱就要来了,心跳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   王哥不过随口一说:“好香啊,太香了,我这辈子就没闻过这么香的酸菜鱼!”   尤念也只是寻常的客道:“嗯,要来吃吗?”   鬼使神差的邀请,王哥也鬼使神差的进来吃。   一切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你答应我也答应,在上天的见证下,两人结了缘。   王哥很快吃完了半盆鱼肉,显然还没吃饱,就着汤做成火锅,把尤念之后几天的菜以及面条都涮进锅里一并吃了。终于吃的肚子滚的圆圆的,并且表示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   那时的王哥,国外生活十年,走过大半个地球,吃过无数珍馐美味,却唯独在尤年处、他的邻居那寻求到口味真谛。   回忆起初见的感觉,尤念觉得王哥太可怜了,这次指不定还要找什么理由搪塞他。   陈辰在打电话,手里拿着个咬了一口的吮指原味鸡,尤念进来时他还抬头仔细看了尤念一眼,正色的说着话:“行可以……我知道了……就这样吧……好……”   白叔朝陈辰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木地板,示意尤念坐他身边,把桌上能看见的鸡翅都推到尤念面前:“喜欢吃鸡翅不?小孩子都喜欢吃鸡翅。”   在白叔面前,在场无不是小孩子。不过在他眼里,在场的小孩子独尤念一个。   花亦辰喝着可乐,怨念之深:“我也是小孩子,我也要吃鸡翅……”   陈辰挂了电话,随手抄了只鸡腿朝花亦辰扔过去。   花亦辰侧歪过身子,准备躲。然而陈辰早便料到他要躲,准头也不是瞄着他坐直时。结果花亦辰不躲还好,一躲,鸡腿便准确无误的命中红心,像是额头上长了只鸡腿。   白叔哈哈大笑,之潇洒,之飘逸,迷惑唐僧的白骨精就是这级别的。   陈辰猛地咬了几口吮指原味鸡,把所有肉都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大口的咀嚼着,最后一口吞干净,看着尤念说:“对外说是山体滑坡,附近的基站也被砸了,没信号。全推到雷阵雨上。”   尤念唑出一个完整的鸡翅骨,怀疑道:“有人信吗?”   陈辰无所谓的耸肩:“官方理由,怎么说的不容置疑是媒体的事。”   钟九诗翻出两根甜玉米,问尤念要吃吗,不吃就都是她的了。   白叔替尤念说:“吃,小孩子多吃蔬菜才行。”   尤念顶着“小孩子”的头衔郁闷无比的接过玉米吃。这个时候他其实是想多啃几个鸡翅吃点肉,然而坐在白叔旁边,就像一家子聚餐时坐在奶奶旁边,被塞各种吃的。   一干人等都是饿极了,两眼冒光,专盯着肉吃,于是玉米棒和土豆泥就理所当然都是钟九诗和尤念的。   尤念算是见识到这群人有多么能吃,在场除了十二个全家桶,还额外买了不少汉堡薯条。   白叔单是汉堡就吃了四个,啃了一堆骨头,还特别喜欢吃薯条蘸番茄酱,番茄酱还是成盒的,大薯盒都在他面前堆了七八个。尤念面前的他啃的骨头只有小小可怜的一坨,剩下都是齐麟的,齐麟还啃不干净,都连着几丝肉,光是可乐他就喝了三杯…… 第32章 揣测(2)   尤念突然想到之前可能一直没喂饱过他,他已经按王哥的饭量投喂的,太罪恶了。他像个民国时期的家庭主妇似的,认为伺候不好自家男人的胃口就是失责,他偷偷瞥了眼齐麟,之前根本不敢看他,眼睛定住了似的只敢往另一个方向瞥。   齐麟对这事是敏锐的,提前看着尤念,以为有事,等候吩咐,迎接上他的目光。   尤念这一瞥,就正好对上了,四目相对,劈出了天雷地火。尤念迅速把脑袋转过去,扭得过快,脖子都疼。   白叔擦干净手,跪在地上,给尤念捏脖子,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尤念整个人像是被挠肚皮挠爽了的小猫样,无上惬意。   白叔一时兴起,眯着眼,手一滑,挠到了尤念脖子上的痒痒肉。   尤念大叫一声,立马仰躺在地上,嘻嘻哈哈的打滚,求饶卖乖。   众人觉得白叔这是把尤念当儿子玩了……   白叔的手机响了,对方发来个微信视频,把手机靠在一堆包装盒上,点击接通。   手机那头的人开口就奶声奶气的叫“爸爸”。白叔的三个儿子都成年单飞了,就这么一个小儿子跟在身边。   “爸爸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齐麟把尤念拎起来,尤念紧赶着凑上去看白叔的儿子是不是也和白叔一样好看。视频那头有个小骷髅躺在原木色的婴儿床里,白色的小骷髅架子,嘴里含着个奶嘴。   尤念:“.…..”白叔是白骨精吗?   白叔说出了尤念问不出口的问题的答案,室光下,睫毛在脸上投出阴森森的倒影,同时龇牙咧嘴的吓唬人:“我是白骨精啊……”   花亦辰等人无不汗毛倒竖,倒是尤念身后的齐麟也散发出神兽强大的气场。三千岁的妖怪和年轻神兽的气场不相伯仲,不过白叔很给齐麟面子。   齐麟误会了,怒道:“你敢欺负他!”   上一秒同桌吃饭,下一秒掀桌揍人,这事神兽是干的出来的。   众人连忙拦着,花亦辰讪笑:“闹着玩呢,闹着玩。”   钟九诗拼命给尤念打眼色,示意你招惹出来的你去搞定。   陈辰镇定自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副你们把楼砸了都别叫我,找妖联收拾烂摊子去。   尤念怎么能不知道白叔是在开玩笑!只是没想到齐麟反应那么大,齐麟怎么会当真呢?转头怒瞪之。   齐麟哼了一声,这事算是过去了。   不可一世的神兽齐麟竟然被尤念瞪的什么气势全无了。   那头的小骷髅看不见爸爸,急了,翻身趴着,问:“爸爸猫妖叔叔你们在干嘛?”   白叔郁闷的扫了“猫妖叔叔”尤念一眼,进而冷着脸教训儿子:“人家才二十五,比你大一岁,叫哥。还有他不是什么猫妖,怎么看的!”   尤念不理齐麟,心里对白叔是很尊敬的,尤其是漫天金剑,咻咻咻咻的,帅呆了。此刻目瞪口呆:“你知道我二十五岁?”   白叔淡然的回答:“骨龄。”   尤念深信不疑的看着白叔,眼里冒光,觉得什么麒麟花花少爷都不如白骨精高大上。   齐麟不明白骷髅架子有什么好看的,神兽才是威风凛凛。   小骷髅很乖巧:“猫妖哥哥!”   尤念在心里吐槽:你爸刚才的教训感情你还只听了一半!   花亦辰和钟九诗也挤过来和小骷髅打招呼,逗小孩玩。显然之前就认识了,小骷髅看见熟人兴奋的不能自已,连自家爸爸都不管了。   尤念哭丧着脸看着白叔:“我那么像猫妖吗?”   白叔安慰拍着尤念后背,哄道:“不像不像,像猫而已。”   陈辰和蔼的说:“猫妖才不会把自己的脸化形成像猫的样子,大家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哪能一眼就让人看出原型,你说是吧。”还拿眼睛瞄齐麟和白叔。   齐麟一点不像黑色的麒麟,人也不黑,白叔也丝毫不像骷髅架子,人型又帅又美。   陈辰又说:“回头等你恢复了,教你用法力,很简单的手段,就能看原型了。”   尤念发现陈辰毫无预兆的变得很客气,不玩我是领导我说嘛就是嘛那套了,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不适应,浑身上下都难受,一想起他伪装成齐麟给自己回微信一事,整个人有点不太妙,顿生了种复杂的情绪。   小孩子这么晚不睡觉不利于成长,白叔急着回去哄儿子睡觉,打发了花亦辰和钟九诗,说想玩明天再玩,准备走。   尤念还不舍得白叔走,依依不舍的看着,想送。   白叔说:“有空来叔家玩我儿子,他还要再长几十年呢,还能好玩个几十年。”   尤念觉得白叔爱好有点特殊:“原来您养儿子是为了玩啊。”   白叔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小孩子好看又好玩。”他已经起身,还是来时的那身衣服,打开打车软件叫车,“我叫个车就行,不开局里的车了。不要送了!外面冷,仔细回头冻着你。”   花亦辰却说:“白叔你这样子打车会吓到人的,还是叫个人来送你,或是你开我的车走。”   白叔一想也是,寒冬腊月,凌晨时分,梳道髻的男人穿着一身浅色居家服,怎么看怎么像鬼,“我开局里的车吧,有闲的么。”   分局给他们一人拨了一辆不错的车,也不是经常用,闲的时候居多。陈辰随便摸了把钥匙丢给白叔。   白叔接过钥匙:“明个儿上班还你。”   钟九诗劝着尤念:“白叔在局里上班的,你们见面的时候多了去了。弟弟你还是回去睡觉吧,那么晚了,你虽然不长了,但是不利于法力恢复。”   尤念只能悻悻的答应,心里琢磨,讨人厌陈辰都能当组长,白叔那么厉害岂不是大领导!但是钟九诗那句话太气人了,尤念不满道:“怎么会不长了呢,说不定我多啃几个大骨头棒子多吸两口骨髓还能长两厘米呢!”   钟九诗也不忿于现在的身高,但她年纪大了,长是不可能了。   吃完饭,花亦辰钟九诗都回去睡觉。尤念满腹心事,等着人走光。而尤念不走,齐麟也像落地生根了不走。   陈辰还是坐在地上,看着一堆垃圾皱眉头:“吓坏了吧。”   尤念看着满地狼藉,心花怒放,心想这简直就是为了他量身定做的啊,清洁欲排山倒海而来,挡都挡不住,卷起袖子就要收拾。背对着陈辰,他满不在乎道:“还好啊,当4D电影看了,比3D还高一级呢。我看过的3D电影可多了,出一部大片就要去电影院看,还喜欢看IMAX。”   陈辰听他心态如此之好,放下心来,就怕他上场腿软还要给他做心理辅导,点头认同,心里关是过了,再训练下法力,就能上战场了。   尤念见齐麟不肯走,又不好意思撵人,想着反正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爱听听吧,便用天真的语气问陈辰:“阿凯怎么样了?你们在空中光芒万丈的,岂不是都被人看去了,上热搜都不用花钱买啦。”   陈辰看得出尤念完全是装的,但还是不客气,事实就是如此,伤心也没用,谁叫你交友不慎?也没有丝毫欺负人的觉悟:“死了,尸体在空中时就被烧干净。空中有乌云遮盖的,从下往上看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秃鹫会飞,所以局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清场时顺带着连天空都给遮住了。不会上热搜,只会上局里的官网新闻。”   尤念始终低着头,忙个不停,眼珠子转了一下,半天才“哦”了一声。   齐麟默默的看着尤念,就像在家里时,蹲在某个角落里看尤念来来回回打扫卫生,可那时尤念总是昂首挺胸的,现在头也不抬还佝偻着身子。齐麟觉得尤念有点不对劲,可他不懂,什么都不懂,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两手无措的只会盯着人看。   陈辰顿了足够长的时间,觉得也够照顾尤念的了,便平静的开口:“但是魂魄不在,那只是具肉体。和阴间沟通过了,没有勾魂使勾到,我们的工作还没结束,要继续追踪他的魂魄去哪里了。”   魂魄是死后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尤念接受了这群人口中的神神鬼鬼,到不觉得做鬼有什么不好,至少还是活着的,虽然活得冰冷,但也是另一种活法。   陈辰不说话,像是在等着回答尤念的问题。   片刻后,尤念佯做平静的问:“然后呢?”   “转生、封印或者魂飞魄散,视具体情况而定,要确保万无一失。”陈辰想仔细观察尤念,可尤念就是不给他正脸看。倒是齐麟陡然扶了他一把。“如果他的魂魄也入魔,只能封印或是驱散。所以你这几天还脱不了身,暂时住在这里。我还得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你,他可能还会回来找你。”   这一刻尤念是什么想法都没有的,似一面镜子。这群人不是坏人,坏人是阿凯。于是问:“阿凯是想杀我吗?可是杀我很简单啊。”   确实再简单不过,陈辰点头:“是想杀你,不过杀之前想玩一玩,先把你体内的力量逼出来了,否则怎么会折腾这么大的动静。”   就像某一日警察上门告诉你,你的一个好朋友其实是伪装的很好的杀人魔。你不能因为他是朋友而怜悯他,因为被杀的不是你,如果他也想杀你,你其实也会痛恨他。阿凯就是那个杀人魔,他还想杀自己,尤念想。   齐麟的手自从扶上了尤念就没再放下。   尤念的身材在男人中不算娇小,可在齐麟身边,是实打实的娇娇小小。   陈辰眯着眼瞧着这两人的心思,也不去帮尤念的忙,问:“你和阿凯是怎么认识的?”   尤念把垃圾装在袋子里,打包似的堆在一堆,拍拍手坐下来,正巧挡住陈辰和齐麟之间的视线。   “是王哥和阿凯先认识的,王哥带我去他的酒吧里喝酒,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听王哥说,是他的编辑带他去的。就这样子,没什么不同的。”尤念说着,还露出个笑容,他想笑得好看点,可是没有镜子能让他看见。   这个笑容真的是惨兮兮的。   只有陈辰看见他脸上的愁云惨淡。然而同情对于他而言是廉价的感情,所以他不想同情。   意识到是笑容有问题,尤念赧然的低下头,朝身后挪了挪,仿佛天意,撞上了岿然不动的齐麟。穿着单衣的齐麟身体火热,连呼吸都是滚烫。尤念一挨上去,两个人都僵了,连动都不敢动。   陈辰似乎没有看见尤念有什么不对劲,一脸平和的说:“王哥的编辑是只海蛇妖。”   这点,尤念已经见妖不怪了,现在陈辰就算跟他说全人类除了他都是妖怪,尤念也深信不疑并且不觉得怪异。   陈辰继续说:“阿凯通过妖联的找到海蛇妖,说他想认识王哥,让编辑牵线搭桥。我们联系过编辑,知道他的本意并不在你朋友身上。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所以是暗恋转明恋?尤念也不是自恋的人,不觉得阿凯那么优秀的大妖怪追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他有那么大魅力?尤念甚至有点自负,不过陈辰究竟是何意?   尤念的脸都要绿了,认定陈辰这是要给他揽罪名的节奏,阿凯都死了,他这算什么?他忽的觉得不妙了,怎么一下子阴阳怪气的。   齐麟没好气的说:“你要说什么直说!”态度比他怼白叔时还要差劲,不过倒是不像怼白叔时那样要动手揍人,已经是客气的了。 第33章 齐麟的心思(1)   陈辰却突然对尤念一笑,换了种语气:“太晚了尤念回去睡着吧,再不睡仔细长不高。”   尤念却觉得那句“仔细长不高”可能是“仔细你的皮”的意思,陈辰其实是笑里藏刀。转念又明白过来,陈辰可能是要留齐麟谈工作机密,就跟领导们谈商业机密似的,不能让他知道。现在至少不编各种漏洞百出的谎言骗他了,便说:“好,那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走廊里温暖的夜灯铺着厚实的毛绒地毯,尤念穿着拖鞋,会被毛绒碰到脚面,虽然心里千丝百结的,但也感觉舒适。   问题太多就不用去管问题,就像王哥微信轰炸得他不知道怎么回,就干脆不回了。这是尤念一贯的处理方式,如今也原模原样拿来处理今天的事件,可手机总有死机的时候,办法也有不灵光的时候。   尤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明已经凌晨四点,可怎么也睡不着,只能让大脑一片空白,默然听着静音空调运转。   其实心里特别难受,难受到要挨刀子流血才能消停。   只剩下二人时,齐麟自然是不会客气的,本身就是带着弱肉强食的观念,何况他连三千岁的妖怪都敢揍。   至于陈辰的感觉是,尤念在时,他还能像托塔天王的宝塔罩着齐麟,他一走,就顺带着把齐麟体内的野兽给放出来了,整个一Let dog out。这下陈辰是信了,尤念真的拿捏了丈夫。   所谓债多不了不愁,被齐麟威胁多了,陈辰也不怕,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我还是那些话,怀疑你是妖联派来的,跟在尤念身边目的不纯。”   齐麟是没有解释这一概念的,通常都是把对方打趴下,越看陈辰越想揍。   陈辰不怕揍,最多让他把这具皮囊揍死,成一个完完全全的鬼魂,当他的勾魂使逍遥自在去。但是他却正色的说:“你要是揍我,信不信明天尤念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揍你?”   尤念虽然觉得陈辰臭屁的讨人厌,但那都是因为陈辰是个领导的缘故,本质上还是把陈辰当朋友的。   齐麟满头黑线。尤念生他的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当然不敢再给他找生气的理由。   陈辰突然摇了摇头:“你虽然有点问题,人品我信得过,何况我也不相信你是这种人,但你的每个举动都说明你是这种人。就怕你被利用了,顺带着把尤念也给利用了,希望你能想清楚。”   他还要负责把尤念带到局里考执行证上岗,这一行,就像老警察带小警察,要给尤念当“师傅”,教他用法术等等。这些事,都是脑袋里长肌肉偏好蛮力解决一切的齐麟做不来的。本质上,陈辰已经把尤念视为徒弟,徒弟有麻烦,师傅不能束手待毙,总而言之不能让齐麟“养父”控制尤念。   齐麟再怎么不懂,也是十八岁人类级别的,十八无丑女,十八也无笨哥。年轻头脑好,一点就通。   陈辰说:“你养父那边沟通过了?”   齐麟咬着牙:“他不是我养父,我无父无母,天生地长。”   “你总不可能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是杜撰出来的,《西游记》你总该看过吧。”陈辰非常无奈,怕这家伙没看过《西游记》,齐麟确实跟社会脱节,平日里吃喝住行都需要人照顾,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你总是有父母的,不要你了而已。或者说你们麒麟这个物种孵蛋期一千年。”   像个欺负小孩的无良大人,不过欺负齐麟很有成就感。   齐麟一想到尤念和驾驶证,就忍住揍人的冲动,他也不是完全的莽撞,身子略向后靠,放松了些,语不惊人:“我会说的,也不会让他进局里。”   陈辰非常无奈,齐麟不了解人心,是半分都不解的。压低声音,努力不带上各种语气,冷冷道:“你不让他接触,有的是人让他接触。你想想这次,这才短短几天,现在他除了不知道自己是龙家人,还有什么不知道。你懂什么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又防得了谁。”   说罢,陈辰想这家伙头脑还是太简单了,打架可以,其它什么事都干不成。一通说教后眉毛都竖起来了:“你不让我说,那你准备什么告诉他他是龙家后人了?”   齐麟仿佛所有理直气壮早恋的少男们,冥顽不灵又固执倔强,瞪着陈辰,其实是一个字也不愿多说的:“我会告诉他的。”   陈辰冷笑一声:“好,我等着你说。他一进局子里,这件事迟早会人尽皆知,与其风言风语的听见,不如你亲口说。顺便理理妖联和龙家的关系。”最后一句说的,堪称是胆大包天的威胁了,“他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出的。”   妖联忌惮龙家归寂的力量,龙家也惧妖联的强大。两家互掐多年,说是世仇都是轻的。就像种族歧视。在目前看来,虽然表面上和平,但还需要几十年不断的流血牺牲才能改变。   “他不会进去的。”齐麟想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再敢如此,砸了整栋楼都得揍死你。   “他会,你不了解他。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吧。”陈辰可能察觉到了杀气,又接着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没别的说法就回去吧,我也要睡觉了,你要走就顺便帮我把垃圾扔了。”   齐麟起身大步走出去,房门被狠狠的一甩。   至于什么顺便扔垃圾是不可能的,齐麟是个进门都不敲门的人。   陈辰觉得谁都不了解谁,什么感情都不能在岁月面前长久。   尤念静静的听着门口有人小心用万能钥匙开门,心里想不会有坏人吧,好歹是正规地方。翻了个身子,面前门口,瞪大眼睛,想看看是谁在半夜三更潜入。   骚扰?偷东西?   尤念就只剩下个手机了,充电器还是房间人性化提供的,包还留在案发现场,估计被充当证物暂时没收了。   齐麟踮着脚进来,夜中视力比白天还好,瞬间又来了个四目相对。   尤念看那轮廓,是齐麟无疑的。他生气了,大晚上你不睡觉我还要睡美容觉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好吗?然而千炸万炸,终于没能炸得了毛。打了个哈欠,一动不动的继续盯着人看,像只猫主子盯着两脚兽。   齐麟没料到尤念还醒着,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了缩。   尤念竟然觉得齐麟的这种行为,有点像巨犬怕猫,想去舔一番示好,又怕被挠。   被罩和床单是纯棉的,被子是鸭绒的,枕头是蓬松的,尤念想做个变成大妖怪的梦,最好是鲲鹏那么大,一口把这个磨叽家伙吞了。   齐麟吞吞吐吐的说:“我以为你睡了,马上就走。”   尤念却问:“有让人睡觉的法术吗?”   像撵他走,实则是挽留。   “有。”齐麟轻声细语的回答,之前他睡着时,便施展过,但不一定有用,试试总是无妨的。便走上前来,坐在床边,硅胶床垫微微陷下去,右手施法,温柔的法力与他的气质不符,食指在尤念太阳穴轻点。   尤念甚至能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道从太阳穴进入大脑,又问:“你之前在我家时,是不是对我用过?”   已经说的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不懊恼,齐麟却觉得他气到了极点,偏偏又骗不得,只得点头。   “难怪。”尤念喃喃道,那不是错觉。翻了个身子,仰面朝天,大大的眼睛盯着看不清的天花板,就是闭不上。   法术是一施展就会起作用的,在尤念身上,理所当然的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因为他“知道”,哪怕睡着了,意识里既已明白,便有抵抗力了。   尤念问:“没用?”   齐麟“嗯”了一声。   尤念又问:“一直都没用?像失忆符一样。”   齐麟实话实说:“之前用过,但你都是睡着了,也不确定有没有用。”   尤念忽略他的话,自顾自问:“是所有法术都没用?”   齐麟非常不想,还是“嗯”了一声。   “好吧。”那时,尤念有种我是超人的感觉,翻过身,背对着齐麟,整个人朝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小脑袋,“那以后我想记什么就记什么,我的记忆是我的。不过为什么呢?”   生死不由人也就罢了,连记忆也做不了主岂不是太可怜了。幸亏还能主宰自己的记忆。   齐麟看着他轻声“嗯”了一句。   尤念问:“为什么我会有这种能力,这是法力么?有法力就有这种力量?”喋喋不休的像十万个为什么,然而齐麟却不是那个能够答疑解惑的的。   齐麟什么话都没了,什么话也都说不出了,整个成了哑巴。   室内陷入沉寂。   片刻后,尤念猛地坐起来,终于还是炸毛了,仿佛要吼出个火焰山来:“你还不走!”   齐麟忙跳下床。   尤念看着人,也无语了,突然灵光一现:“你们妖怪要渡雷劫、过情劫、了解因果吗?”   齐麟没听懂,一般听不懂的对他而言都是没听见,根本不会有反应,此刻却问:“什么?”   那就是没有,尤念嘟囔着,重重摔在床上。摆出一副我生气了的姿态。   他这姿态齐麟见过,是王哥好言相劝,给猫顺毛。尤念侧过身子,觉得齐麟讨人厌,不像自己喜欢就说不喜欢也说,他做这幅样子,算怎么回事!   一见到尤念,齐麟是三魂也交出去了,七魄也没了,什么脾气一应全无,大脑一片空白。明明这事他看别人都是滋滋乐道你侬我侬,怎么到自己这就完全对不上了。   尤念是生气了,也幸亏生气了,发泄一下还是有用的,生着生着就没肝没肺的睡着了。 第34章 齐麟的心思(2)   翌日下午三点多,尤念终于睡醒了。   屋内窗帘紧闭,密不透风,营造了黑夜的假象。空调的温度调得太高,闷得人心肺燥热。尤念缩得像刚出生的小猫咪,睁不开眼,轻轻咳嗽一声,嗓子有点哑,仿佛有口痰糊在嗓子眼。   齐麟靠着沙发打瞌睡,一脚蹬在脚蹬上,一脚耷拉在地,整个人呈现葛优躺。见人醒了,一个机灵坐直,似女婿上丈母娘家,如坐针毡。   尤念想起花亦辰给他的龙角散,昨晚嫌冲,没吃,现在后悔不已。极不雅观的,打玩哈欠伸完懒腰,挠着发痒的小腿肚,才发现齐麟沙发上坐着呢。   尤念咆哮道:“你怎么还在这!”   吼完又想起来,陈辰说要二十四小时派人跟着他贴身保护,应该就是齐麟了。之前也是他,虽然是不同的形态。   想起小奶狗,尤念整个人又不好了,有点不好意思,何德何能啊,“是陈辰叫你看着我的?昨天一晚上没走?”   齐麟点了点头,一点脾气也没有,好像再坐个三五天也没事。   尤念在想这家伙吃错了药,昨晚大家时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怎么今天怂成这幅德行,这哪里是他认识的齐麟!是平行世界里的齐麟吧,空间扭曲时顺便换了个人。又问:“一晚上都睡在这里吗?”   齐麟继续点头。   尤念这下就不是滋味了,且先不管是谁,叫人家这么睡一晚上也不好意思。想着还是别乱发脾气了,又并非人人都是王哥,忍受得了他那脾气。嘟囔了一句:“找张床嘛,打个地铺也行啊。”接着拿起衣服穿,如果要留几天,不知道能不能先回家拿几套换洗衣服?   洗漱完毕,吞了颗龙角散,尤念懒散的坐在床上。   被窝里还有余温,窗帘敞开后,露出萧条的后院。虽然睡了足够长的时间,但毕竟不是平日里习惯的作息,脑袋里昏昏沉沉,像有只乌鸦在叫。   “饿了,有吃的没。”尤念嘟囔了一句,不敢抬头。齐麟背光,整张脸藏在阴影里,不说话时,有几分初见时的惊人。整日里靠手机过活的人,一醒来就玩手机,仿佛在自言自语,“有食堂吗?食堂还有饭吗?”   齐麟想不明白食堂是什么?不过倒是明白尤念想吃东西。可他不知道哪里能吃东西,好像每次饿了,总有东西能吃。如果在森林里,天上飞地上跑水里游,尤念想吃啥他都能给抓来。   微信上花亦辰的消息排第一条。尤念的朋友少,同学都不怎么来往,跟同事关系也不熟,一般没人会找他。   十全大暖男花亦辰发微信提醒他,起床后可以去分局对面的咖啡馆吃东西,报他的名字,记他的帐。   竟然是可以免费!不是打九折而是免费!   尤念已经享受过有钱人的待遇了,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说好听了是他过得简单,难听点是一贫如洗。比起羡慕那些诸如花亦辰的富二代,尤念更羡慕自由自在的鸟儿,最起码吃东西随便找找就好,建巢还不用花钱,吃住免费的情况下,他自己就是土豪。   尤念看着齐麟,阴影中的齐麟更像是无所不能的大怪兽,却又那么温和。尤念火气大,问饿的没工夫发脾气,问他:“我饿了,去吃东西不?”   齐麟想起尤念做的好吃的,还以为他要自己下厨。   尤念接着道:“花花说附近咖啡馆有好吃的,去吃吧。”   他在尽可能表达自己的好感,其实是被孤立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想交朋友。齐麟、陈辰、花亦辰与钟九诗,这四个人他都想交朋友。   莫名其妙的情愫蹿进了心里,齐麟尚不知道“嫉妒”为何物,只是想手撕花亦辰,但看见尤念却什么都不顾了。起身说好,看着尤念穿鞋,又温柔的说:“我背你吧,累吗?”   真的是相当温柔了,无论谁听到齐麟这种口吻都是惊掉下巴。   尤念不累,昨晚打架的不是他,所有他能做的只不过是躲在被人背后尖叫。   齐麟这么一问,尤念又脸红,穿好鞋迫不及待的跳下床,被齐麟的声音酥麻到心坎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贱,还是喜欢一个人,总要犯点贱。关了空调,遥控器随手仍在床上,显然是不肯让人背的,催促:“走吧走吧。”   齐麟从沙发边拎出背包。那只黑色背包,尤念只要出门就带着,背在胸前,既是每时每刻都离不开他,也是齐麟时时刻刻盯着尤念。昨晚打扫战场,不是所有东西都归为垃圾和证物,有人认得这个包,是属于人质的,就给送了回来。   尤念接过包,下意识朝里瞅了一眼,仿佛是在看小奶狗是否冻着了,永远都有操不完的心。养齐麟一个星期,也很乐意,不知道能不能养一辈子,吃那么多,还得喂好的,耗得尽他一个月的工资,不知道齐麟赚得钱多不多,够不够其他开支以及攒棺材板。一时不注意,放跑了思绪,尤念又想多了。   这个动作,齐麟在包里仰望过无数次。如今从一个角度看,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两个,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看你,可以这样过一辈子,谁也捅不破中间那层纸。   早九晚五,下午三时,分局里正是热闹。前两栋都用作办公,尤念和齐麟大步从中间穿过去,所有人都给以送给首长的注目礼。   南京分局里的人见多了,大多数都习以为常,还有个别几个会偷瞄。尤其是见齐麟跟在一个男人后面,似乎带着讨乖的模样,还亦步亦趋的,更好奇更八卦了。   尤念睡了一大觉,体力精神完全恢复。他自己是没察觉的,但法力这玩意,越用越充沛,越用越灵光。尤其是他本源就好,看这些人,看这些人和普通人总是有些不同,他说不出有什么不同,总之很玄乎。   齐麟不知道咖啡馆为何物,尤念站在分局门口朝保安亭内保安大爷打听哪有咖啡馆。   大爷看神经病似的看尤念一眼,继而看见有人身后的齐麟,整个人一哆嗦,变了个汉奸见太君样,九十度弯腰鞠躬,并朝马路对面一指:“玄武街上就那一家咖啡馆,其他的要走十分钟,您老去那就好。”   尤念:“......”   尤念已经不会表达了,平生第一次见狗腿子,也是第一次觉得带人型的齐麟出来的好处,至少能耍耍威风,狐假虎威。   抬眼便看见一家咖啡馆和分局位于十字路口两肩处,隔路相望。   尤念承认,是他眼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入眼又是大爷汉奸似的鞠躬,而旁边白色长扁上已经看不见“国安局”三个大字,而是“特殊管理局南京分局”。擦擦眼,眨巴眨巴,果然还是“特殊管理局南京分局”。   “这是我有法力了?我看见特管局的字。”尤念指着问。   那几个字,齐麟认得几个,有几个不熟悉,茫然的看着尤念,表示不懂。   尤念便说:“之前来时,我还看得是国安局,现在就成了特管局了。”   齐麟点头:“上面有法术,不用法术明目看就看不见本来的字。”   尤念还不晓得怎么用法力,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没用,想起在盘山道上时陈辰和他说的幻术,欣然道:“这是不是就是我让法力失效的原因,像失忆符似的。”   齐麟心里咯噔一下,怕提这个问题,颔首。他不会撒谎,并不会隐瞒,没办法像陈辰那样开口即是谎言。   像新南京城一样,尤念算是个新南京人。仙林大学城只是听过,如今是第二次来。上一次来时匆匆忙忙,是个路人过客,如今也算半个局里人了。   念及至此,尤小橘猫的胸膛便挺了起来,理所应当的开始气势汹汹起来,还是颇有猫主子气势的。   玄武街道和玄武湖表面上半点关系也没,实际上特管局选址在此时,刻意从地下把玄武湖的灵脉在没有影响的情况下引过来稍许。   十字路口,指示人行道是红灯。车流量依旧不少,有大学生模样打扮的人嘻嘻哈哈的从尤念眼前走过去,许多女孩子都会偷瞄齐麟。城市里平头百姓走过多少,安安稳稳的过着小日子,却不知身边这条路上藏着多少妖魔鬼怪。连尤念也只想过着一种小资生活。   齐麟与尤念并排而站,等候人行通道的绿灯,与世间无数个小情侣之间没什么不同。   尤念一时感慨之极,浑身酥酥麻麻,宛如经历了个小高潮。   并排而略略抬头,尤念心跳加速,毫无感情的瞥了一眼,齐麟有一米八几,雄姿挺拔的杵着更显高。   齐麟下意识后退半步。   尤念:“......”   岂止微信上的齐麟不是齐麟,现实中的齐麟也不是齐麟了,唯有小奶狗的齐麟才是齐麟。尤念碎碎念着,怀念着他的梦中情人。   感情生活始终悲催,还不如王哥呢。尤念痛苦的想,最起码妹妹还是那个妹妹。   分局对面的咖啡馆只有一家,准确来说,玄武街上只有一家咖啡馆,悬挂一条绿色的美人鱼标志。   尤念总算知道那天他和王哥来分局时喝的咖啡是哪里来的了。尤念现在丝毫不怀疑美人鱼是存在的,还极有可能浑身上下都是绿色的,不过杰克船长应该是杜撰吧。   南京仙林大学城的玄武街远近驰名,马路两边接二连三的矗立着各色民国建筑,古色古香,新时代的时尚店铺林立其间,复古与时尚碰撞糅合,吸了各种文艺范小资青年。还有十字路口“国安局”里的俊男靓女,红尘现实,千滋百味。□□比风景更诱人一等。   星巴克里人不少,柜台那里参差不齐的排了个小长队。咖啡与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尤念简直要腿软,饿得不能更饿了。   一个穿星巴克制服的小哥走过来,侧身让出位置,热情的问:“两位吗?这边请!”又慧眼识英雄的看出尤念才是那个做主的,又问,“有临窗的双人沙发您要坐吗?”   尤念看着一脸海底捞服务式的星巴克小哥,心想之前是在海底捞培训的,你这样好嘛?老板给你升职加薪当店长?怎么这家店搞这种服务了?不是先点后就坐嘛。   奈何小哥太热情了,比起肚子饿,不好意思更重要,尤念就是这种人。悲催着跟着小哥入座,心想不还要自己去点吗?待会让齐麟占座好了。   窗外正对着特管局的灰砖墙壁,两人坐下后,小哥从围裙兜里拿出纸笔,拿出五星级服务员的派头:“两位想喝点什么?需要推荐吗?茶还是咖啡?”   尤念一脸懵逼的问齐麟想喝什么。   小哥却更了解齐麟:“齐少一般喜欢喝星冰乐。”   尤念有种路遇情敌的冲动,想起了什么,给出了准确的答案:“他要香草星冰乐,大杯的。我要中杯的香草拿铁。”心里产生怨念,既然你愿意,就别怪我不客气啦,“另外我要吃三明治,你们还有哪种?”   小哥背书似的对答如流:“还有烟熏鸡肉,法式鸡肉,鸡蛋培根,吞拿鱼谷物,法式金枪鱼培根,这几种三明治,另外今天的牛肉芝士可颂烤的不错,非常推荐。”   尤念问齐麟:“要吃东西吗?”   齐麟低着头,只是摇头。在尤念面前,乖乖巧巧的,好像他才是那个小媳妇。   太费钱了,两杯饮料就不少钱了。尤念想省钱,点了一份烟熏鸡肉三明治一份牛肉芝士可颂,解锁手机,打开支付宝,压根就不想吃喝齐麟的:“我支付宝给吧,要去前台刷吗?”   小哥微笑的回答,像是四喜临门:“都记在齐少的账上,您不需要支付,请稍等!”   尤念是不准备让花亦辰破费的,虽然没说,但还是被认出来了。不过不该是记在花少的帐吗?齐少是什么鬼?瞧这样子,哪里像是能与花亦辰比肩的富二代了。   说着,小哥向尤念微微鞠躬,又向齐麟鞠躬,方才离去。   不过尤念有注意到给齐麟的鞠躬弧度更大一点。他左右看看,发现只有自己和齐麟在星巴克里享受了点餐的待遇……   这下,尤念就有点要不好了。 第35章 野生的齐麟(1)   上餐的还是同一个小哥,只是小哥在说“两位慢用”的时候,另一个穿同样制服的服务员在他身后喊:“店长!电话!”   何德何能啊,尤念边吃边想,沾“齐少”的光吗?   齐麟不抬头,尤念便肆无忌惮的踩在齐麟头上打量,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汉子的身子少女的心,反差太大,越想越郁闷。昨晚打架时还有对白叔叫喧时不是很厉害么,那种劲头去哪里的?   想着回去拿点东西,尤念觉得齐麟答应了没用,齐麟肯定会说好,驳领导的意怕齐麟以后被领导穿小鞋。   花亦辰早上私信他时,还顺便邀请他进了一个只有他、钟九诗、陈辰与齐麟的四人微信群,微信群里询问:“能回家拿点东西吧。”   花亦辰是秒回的:“当然可以,在哪?我开车送。”   钟九诗也回:“我送我送我送!花花你蛇精病这种事也跟我抢!”   齐麟倒是第一时间注意手机上的信息了,抬头问:“我开车带你吧。”   几乎同时,陈辰发来消息:“齐大神不能开车,千万别让他开车。”   齐麟看了看手机,又看着尤念,无语了。   尤念问:“你为什么不能开车。”   齐麟像是不想回答,支吾了几秒,还是说了:“没有驾照。”   钟九诗连文字消息都在炸毛:“我去!谁敢抢我的活!”   陈辰回:“干活去!”   钟九诗发语音消息撒泼打滚、狂轰滥炸:“我不干啦!天天给你们玩命加班还没加班工资我容易嘛我!我要撂挑子啦!而且我还没去过弟弟家呢!你们一个二个都去过了就不让我去是不是瞧不起我!”   花亦辰默念其实他只是在尤念家门口站了一会,并没有进去过,但还是表示:“我不抢了……”   陈辰也说:“早去早回……”   尤念好像学到了什么,说了自己的方位。   十多分钟后,钟九诗在分局门口下车,打电话给尤念:“弟弟看分局门口!”   尤念扭头看见钟九诗蹦蹦跳跳的挥手。她换了件白色羽绒服,尤念不由自主的想起萨摩耶,与哈士奇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尤念只吃了个半饱,招呼齐麟走。   那店长小哥后面忙着,却时刻留意着二人,见人要走,还麻溜的给二人开门,不愧是店长,有条不紊:“齐少、小少爷慢走,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二十四小时恭候。”   “小少爷”尤念心想只要你不叫我猫少爷就好。   分局拨了几辆公用车和司机给这群总局来的人,花亦辰常开的虽然是他自己弄来的保时捷,但工作时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单位的车。此刻,玛瑙灰的保时捷停在停车场内,尤念发现钟九诗居然打算开这辆车,吃惊不小。   钟九诗掏出钥匙一晃:“花花的私人车,借咱们用,我来开啊,你不许跟我抢。”   尤念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车技,自然也不会抢着开车。   齐麟也想跟上去,却被尤念一手抵住胸口,想说得重点,但又不好意思,还是温柔的:“我和妹妹去就好啦,你别跟了。”   齐麟脸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倒退两步,让出位置。   车一开出分局,钟九诗就毫不客气的“喔噢”一声,调侃:“哪里学的御夫之术——”说罢,静下来,等候尤念的反应。   谁知尤念怨念的盯着她,用浓重的鼻音道:“你太过分了!”   齐麟无所事事,回了招待所。招待所每日都有专人打扫,除了昨夜洗了个澡,他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回来了。   室内一尘不染,窗帘半拉,阴霾不堪。   齐麟随身行李仅一个不大的旅行包,主人不待见,四角磨损的厉害。无论极寒酷暑,衣服对他都可有可无,都是一具炙热的身躯。然而人类是需要衣服来遮羞的,这点他很早就知道,至少也尊敬这种行为。   物质对齐麟而言没什么不同。他仰面躺在床上,无论躺还是靠,都是一副被抽了骨的没型样子,倒不是痞里痞气没教养,是太像吃饱餍足的兽群领袖。   齐麟不怎么会用智能手机,觉得这玩意挺无趣,通讯录拉倒没有备注的一串阿拉伯数字,犹豫片刻,拇指点击。   这个号码无论谁都找不到,但无论何时,齐麟都能拨通。当然是属于他的专属号码,不过齐麟心中没有“专属”这两个字概念,故而于他而言,这个号码和陈辰的号码也没什么不同。   千里之外,南海一隅。   地图上没有记载,无论飞过还是路过,都看不见这么一座郁郁葱葱的岛。   一座四四方方紫禁城似的建筑伫立在岛屿中央,从空中俯视,云、水、飞鸟、游鱼,皆以此岛为中心,顺时针缭绕盘旋。   四面漏洞的殿内,靠四角处的兽骨承顶部重。   扶桑木的长书桌上摆着台银色电脑和白色手机,一位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带着厌烦的情绪看着屏幕,三十岁上下,仔细看,气质上与齐麟颇有些相似,同有种属于野兽的猛。   经典的苹果铃声响起来,男人颇为欣喜,齐麟在他的手机上备注名是“小神兽”。而这个手机是为了齐麟专门办的。   男人不用手机,他的帝国以他精细安排有条不紊的运转,所有波澜与尖刺都被几个秘书拦截处理。所有能惊动他的,无非是小神兽、特管局与龙家。   小神兽连吃喝住行都得他亲自样样操心,还是个小白眼狼,养了几年也养不熟。   电话接通,对面缄口不语。   男人便主动的说:“上次跟你说的兵器备好了,都是些刀剑,你用着也趁手,快过年了,决定什么时候回来了?”   齐麟不想回去,也没回去的想法,直接问:“尤念的事是你干的?”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个小男孩?你们最近走的挺近的。”   齐麟又不说话了。他不说话的意思不是让你猜,而是不想说。   不过男人总是知道齐麟在想什么,看太多年后,阴阳五行都会有轨迹可寻。“你是说他名字在执行证名单上那事。我如果说不是我,你信?那毕竟是人家的事,你过问是替他问问,还是擅自决定?”   齐麟被猜透了心思,陈辰的话又箴言似的剔不去。他不会承认的,齐麟这么想,别看他养父活得跟神仙似的,最终脱不了妖根,离不得凡尘。   男人背书似的,平静而无情的说:“他是龙家的人,是龙家推他出来的。现在龙家没什么人了,多的都是各种附属家族虎视眈眈,虎视眈眈的意思是……”   “我知道虎视眈眈的意思。”齐麟没好气的说,他不怎么懂成语。   “那就好。”男人像是看见亲生儿子终于学会自己穿衣服了,赞叹着,又继续无情的说,“龙家不似我们,我们团结一体……”   齐麟打断他的话:“我不管,你把他的名字删掉,他不考。”   他越这么说,男人越觉得这是儿子终于学会撒娇,值得普天同庆,不过儿子太难管了。男人脾气好,宰相肚里能撑船,有史以来所有宰相累在一起都比不得他。明着哄齐麟会生气,男人便暗着里哄,又在岔开话题,“他若是不想考,谁能逼他考,到时候你再来找我也不迟。要去领个结婚证吗?国内领不了,国外可以,美国瑞士随你们挑,还是你只……”   从“结婚证”开始齐麟就脸红耳赤了,直接挂断电话,扔到床脚。直到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被岔开了话题,养父最终也没答应他抹去尤念的名字。   想到尤念,起来便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的打滚,脑海里完全都是消瘦的胸膛。之纯情,之兴奋,能让所有人惊掉下巴。   齐麟是最先懂的是□□。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人类,是在猎人的木屋顶。那阵子他有观察人类的爱好,觉得这群家伙和自己是同类,刻意模仿,还偷来衣服学着穿。   他偷偷趴在屋顶,看见两个猎人走进来,点燃了炉子,没有烟,喝酒聊天吃肉,待到屋内热起来,热得化了屋顶的积雪,便脱光了衣服滚做一团。两具构造完全相同的身子,□□有和他相同的结构,一具白花花的,一具略深些,渐渐融为浓墨重彩的一体。   排队等候绿灯,钟九诗趁机举双手,做出一副对鬼子投降的兢业姿势:“我错了!但那都是暂时屈居齐大神和陈组的淫威之下不得不为之的呀,你得相信我——弟弟,我始终是站在你这一头的!”   尤念装模作样的沉着脸,怨念不断:“就是最后一句话太过分了!不告诉我就算了!你干嘛拆散我们!好基友不是该相互帮助吗,劝和不劝离啊!我都二十五了还没对象,多可怜了啊!”   钟九诗炸了:“什么劝和不劝离!你好意思说,姓王的算怎么回事!”   尤念幽幽怨怨的说:“你和王哥都是我好朋友,我希望你们在一起,就是这样子!不过你得先说明为什么不情愿我和齐大神在一起!”   “拜托你还不明白嘛!”钟九诗脚踩油门,保时捷猛地加速,尤念差点没被安全带谋杀。钟九诗丝毫没觉察到她不靠谱的驾驶技术,“配不上啊,我是替你着想,你还怪我,我多委屈。”   “你别这样说。”尤念觉得他要哭了,“不过他是有点不对劲,越看越怪。”   钟九诗用她那捡破烂似的驾驶技术折磨着路上所有人:“哪里怪了,很正常,标标准准的神兽,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是不是陈组装是他给你回微信那会儿?”   “可当我知道那不是他,我对他的感觉瞬间就回来了……”尤念一边喃喃的说,一边回忆,“可是他也不像他了啊,简直换了个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变换的纸符,还是易容术什么的!”   钟九诗鄙视他:“拉倒吧你,哪有那种东西,科学懂吗!咱们要讲究科学!”   尤念:“.…..”   “所以抓妖驱魔捉鬼也是科学喽。”尤念想该鄙视是应该是他吧,这群家伙哪里跟“科学”二字沾边了。   钟九诗理所应当的说:“科学的抓妖驱魔捉鬼啊,我们是讲究科学的好吧啦,有根有据!回头你考试肯定要看看资料啥的,你就明白了。”她一急,便说出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四不像的上海话。   尤念双臂环抱,把自己紧紧贴在座椅背上。钟九诗开车太猛,还不如他呢。又一个要命的急刹之后,尤念哭丧着脸哀求:“你开车能稳当点嘛?”   钟九诗听不了别人说她车技如何,立刻炸毛,威胁道:“你说什么!”   尤念已经很爱炸毛,算炸毛帝,然而钟九诗更胜一筹,是炸毛玉皇大帝。   这几日的相处,尤念也明白钟九诗为什么外号“妹妹”了,简直一太妹!没齐麟坐镇,哪里还敢忤逆她,连忙摆手说:“不不不,你开得很好,让我给你鼓掌加油跳海藻舞吧!”   于是钟九诗放海草歌,两人在车里疯魔似的边唱边跳只有上半身的海草舞。 第36章 野生的齐麟(2)   显然尤念的恭维钟九诗很受用,便慈禧似的,说:“那好吧,让我来给你科普科普,大家都不觉得你们在一起合适。”   “所有人都知道我暗恋他了?!”尤念要疯了!   钟九诗get到尤念的炸毛点,赶紧道:“不是啦,是大家都看出齐麟喜欢你了!瞧瞧在你面前多害羞,简直像换了个人不是么,吭都不敢吭一声,你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尤念郁闷,原来是害羞啊,可害羞的不该是他嘛?当下要不是安全带拦着,尤念简直要一跳三丈高:“害羞的不该是我吗?不该是我欲拒还迎再三拒绝他还狂追不舍,最后我才勉勉强强答应的嘛,他搞什么鬼,难道要我去哄吗,不可能的!”   这是属于尤小橘猫心底里的傲娇,不容侵犯。   钟九诗看着他着模样,提醒:“你现在关心的居然是谁追谁的问题,我跟你说这些都是小问题。”   尤念看着她,冷静道:“那什么是大问题?”   钟九诗咳嗽了一声,理着脑海里的思绪。虽然不是陈辰那种级别可以脱口成章,但也不是不学无术的花亦辰可比的。   “首先,你得清楚,齐麟是神兽,也是妖的高级存在,人类一般能活个近百岁,妖能活个千岁,懂吗?再过二十年几十年的,你老了,满脸皱纹,不举了不射了,他还是那副样子,还在年轻,你们怎么办?是还在一起?老少恋?还是看着他搂着别的帅哥靓女打你眼前过?”   说罢,她故意看了尤念一眼,越说越像陈辰附体,语重心长道:“你有法力,也许能活个白多岁,但还是会衰老。他是个能谈恋爱的人,不是个能过一生的人。你不是想找个过一生的么?关键是我们其实都不了解齐麟是什么样的人,也许你说什么人妖恋ok的oui的没问题的,但他呢。”   尤念忍不住想起西湖畔的白娘子传说,问:“你们那有人妖恋么。”   钟九诗认错了导航,开错了路,尤念又不认得路,只得转弯。等保时捷在宽旷的马路上转了弯之后,钟九诗才道:“有,很少,我只是听说过。人和妖是两个种群,还不是黄种人白种人的区别。局里妖比人多,但哪个妖不是效忠于妖联的?大家都默认做朋友不恋爱。如果你不担心挡你长皱纹时,齐麟还年轻着,你们走出去被人议论老少恋,就当我没说过了。”   这是个巨大打击,尤念像被无数道雷劈的魂飞魄散,他不能接受啊,这是最关键的。他希望未来的另一半是高大威猛,是老公,也是靠山和哥哥,让他得以天真无邪。   “还有吗,你全说了吧。”尤念摊在椅子上,花亦辰给他准备的衣服不多,还是薄的,不足以让他在外面御寒。但他还是想开点窗。他忽的喘不过气,急促的催道,“一辈子痛不如一时痛,你说吧。”   钟九诗有点不忍:“齐大神也喜欢你,你要明白。我们从没见过他那种样子,就像是个帝王为了个民男,退位让闲什么的。”   尤念被逗笑了。   “真的,这个比喻没错。”钟九诗对尤念笑着。   流传的有关齐麟的经历之中,自然有不少杜撰成分,有些甚至刻意把他神话了,钟九诗尽量说的平和,不加修饰,不加猜测,还原真实。   妖是个类似于炎黄子孙的种族,当妖族把精力放在修炼上时,人类把经历放在科技上。所以他们崇尚人类。至于神,麟、凤、龟、龙四神兽是几本处于神话中但确实曾经存在过的物种,象征着极高的力量,上一个关于四神兽的传说还是明清时有关龙的现世,当所有妖和人都认为四神兽已灭绝之时,妖族却发现了一头野生野长的麒麟。   神兽灵慧,非同一般,如果加以引导,在五十年时就能化形成人。麒麟没有引导,直到百年,才懂得化形。没人知道他这百年来是怎么过来的,那些深入大兴安岭的猎人是最先见到他的,以为他是被野兽抚养长大的人。跟着猎人,麒麟渐渐学会了一些人类的生存常识,文明了一些。然而这个人却能当年他们的面化为一头黑色的野兽,长啸山林,麒麟被当做神话一度在猎人之间流传。   后来妖联和特管局都听说了,派人调查,这才将野生的麒麟公之于世。   妖族是要有身份的,就像人类一样,有个氏族谱系。妖联不可能再让麒麟放养在外,妖联会长便收麒麟为养子。妖的名字随人名,姓百家姓,“麒”谐音为“齐”,故而才有了齐麟这个名字。   齐麟过不惯安稳生活,又几乎什么都不懂,挂名在特管局的执行部,跟着大家一起出任务。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妖联派自己人照顾他,执行部里关系比较好的也就是陈辰了。   钟九诗说:“你瞧,就这样子。妖联很豪的,比花花他们家豪了千百倍,齐麟就是这么个少爷,你怎么想?”   尤念沉默了片刻,哭丧着脸说:“本来是只小奶狗,现在成了一只大狼狗。你是说他养父不会同意我们吗,妖联会长什么的,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那倒不是,对于会长来说,你什么都不算。妖比人好多了,因为寿命长,什么人妖男男的,都看得通。”钟九诗觉得是这样,不假思索的回答,“其实你别看齐大神这个样子,很有钱的,你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回头定亲了记得送我个香奈儿流浪包,我要绿色的那只。”   “.…..”尤念无语,这态度太善变,果然和女孩子打交道就是不容易,又问,“你现在不反对了?”   “我都说那么多了,你怎么看齐麟?”钟九诗问。   尤念说:“大奶狗啊!就是比小奶狗大点而已   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人家正在热恋中,像两个初中生似的,羞涩的不敢上前。   所以尤念算是明白齐麟的害羞是哪里来的,他算是纯情的了,齐麟是纯情之纯情。他觉得自己这种行为,似乎是个猥琐大叔拐了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回家,有点犯罪感。   尤念问:“不过他家那么有钱,会不会像是我见钱眼开硬贴上去的?”   钟九诗肯定的点头:“像,你要和他在一起,你得先了解他,了解他的一切一切,包括生活习惯家庭背景什么的。之前什么都不能跟你说,才劝你慎重点。现在你既然都知道了,要不要在一起就是你的事了,不过还是有希望的吧。我还一直以为你会单出去,不过你既然也要进部门来,我们还是不忌讳办公室恋爱什么的,齐麟一句话,你们肯定在一组……”   妹妹的话没有逻辑,尤念get不到中心点。别人是指哪儿打哪儿,她是打哪儿指哪儿,没得耐心。倒不如说她心思太活络,你想一时,她已经思考到一百,难怪别人怕她也带着尊敬。落花人易逝,趁着胶原蛋白没来得急流失,钟九诗忙着享受年轻,没空等人反应过来。   这些人各有各的特色。尤念想就是这些特色,才让他们个性鲜明各自尖锐,但依旧很喜欢他们。   陈辰的话尤念是不喜欢的听的,教导主任的口气,讳莫如深,还总让你猜。明明话到嘴边,却不点破道明。   至于花亦辰倒是清晰,也平易近人,但事事都给你往吃喝玩乐上引,让人觉得生命短暂,需得及时行乐。哪怕世界末日了,他也得换得一身帅气,仔细修脸梳头,喝着健康果汁,以末日为背景自拍,仔细修图加滤镜,上传朋友圈及微博,再惬意赴死。   尤念在钟九诗滔滔不绝的口水抨击中晕头转向,当她说到最后一句,突然和脑海里某一灵感碰上了,忙坐直了,敏锐的问:“什么组?还有你之前说什么考试?”   钟九诗茫然的说:“执行证考试,今年春天考,你不都考完国考了嘛,怎么还问这个问题?”   尤念考国考是为了陪王哥,疑惑不解:“王哥也考执行证?”   钟九诗提及王哥,态度就有点不好了,她和王哥之间又不是尤念和麒麟那么两情相悦,完全是别人硬凑在一起:“关他屁事,他不会考的,名单上没他名,体内也没法力。”   尤念说:“你排错队了,要右转弯,你排直行道上了!”一打岔,他脑袋就不灵光,上锈似的,哭丧着脸,“可我还是不明白,这关执行证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执行证考三场,第一场是国考啊,几年前还没有这规矩呢,简直□□。这次花花差点又没过!”钟九诗警惕的说,忽的惊觉,“陈组没告诉你!”   尤念恍然醒悟:“我也要考执行证?”   就像之前半瞒着的状态,这件事,陈辰还瞒着尤念。   “你不知道!?”钟九诗像是泄露了机密,猛地闭嘴,无论尤念怎么催促,都不肯说了,哀求道,“我怕陈组搞死我啊,我没花花齐大神那背景,弟弟你绕了我吧。”   尤念靠着椅背,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一副诸葛亮抚须思忖姿态:“所以你们干这行都要先考执行证?就像老师的教师证?”   这话应该能回答,于是钟九诗才敢点头。   “可我没报名啊?陈辰给我报名的?为什么啊?我是能打还是抗打啊!”尤念想起昨日盘山路上的女魔以及阿凯的硕大原型,白叔金光闪闪的飞剑,花亦辰流溢银光的长棍,钟九诗的飞铜钱,陈辰神乎其神的枪技与纸符,齐麟的钢筋铁骨。   尤念整个人是重病吊着最后一口气、强弩之末,真是恨绝了,恨惨了:“他这是让我送死啊——”   钟九诗不常开车,在开错了两次路后,尤念也认得路了,终于抵达他家楼下。   “车停哪儿?”钟九诗问尤念,好像尤念有个停车位似的。   尤念也没停车位,王哥倒是租了个停车位,但他现在坐地铁出门了,车还在原处。   钟九诗不介意道:“算了,违停吧,五十块钱,反正是花花的车。”   尤念瞥见超市:“晚上我烧饭给你吃吧,车停超市停车场。想吃什么,咱们现在买去!”   钟九诗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天外卖和食堂了,忙道:“我要吃火锅!” 第37章 鸳鸯火锅(1)   停了车,钟九诗美滋滋的显摆,给花花打电话告诉他晚饭自己不回去了。   陈辰开车,花亦辰坐在副驾驶座,二人正往分局赶。   花亦辰便说:“妹妹你敢吃独食,还要不要好了!加我一个。”   钟九诗便得意道:“不管不管不管,就不加就不加。”   陈辰也听到了:“晚饭吃火锅?行啊。我不能吃太辣,记得少放点辣。”   说的好像三顾茅庐似的请他吃饭,他还大爷一般的摆谱。   “你点餐呢!没的选我告诉你。”钟九诗恶狠狠道。   尤念推着推车,问:“是花花和陈辰吗?好呀,都来吧。你要不要顺便给齐大神打个电话?”   钟九诗挂了电话,不坏好意的说:“怎么让我打,自己不打?”逗完人之后,继续说,“放心吧,陈组会把他一起带过来的。你信不信他一直不知道钱怎么花?”   尤念怀疑道:“怎么不给他钱让他自己买去?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啊。”   钟九诗一手扶额:“因为陈组要管他吃喝,他要是瘦了一两妖联都得把陈组扒皮抽骨的。”   “买啤酒么?”尤念问。   钟九诗摆手:“工作期间拒绝饮酒。”   尤念和王哥经常吃火锅,家里还有个鸳鸯锅。   陈辰不吃辣,尤念决定煮当年把王哥吸引过来的酸菜鱼,做白锅,大家先吃鱼再涮锅。至于辣锅就用经典的大红袍,尤念会炒底料,味道是比不过人家自己开火锅店的,但自觉已经很不错了。   辣锅的汤不能用清水,尤念一回家就急急忙忙的洗大骨头棒。他还没有高压锅,只能拿到王哥家煮。幸亏王哥今晚约了编辑吃饭,不在家,否则发现尤念煮火锅不带他,势必要闹翻天。   想起这群人的饭量,虽然不过四男一女,也得准备十人份的菜量。成袋的羊肉卷和牛肉卷都只能堆在地上,上不了台面。   尤念从来没有准备过这么多的食材,洗菜时还有点紧张,怕伺候不好。   钟九诗在屋内观察尤念的家,感慨:“好整洁啊,我家都没这么干净,情何以堪啊。弟弟你实话实说,是不是请的钟点工。”   “没有,都是我自己打扫的。”尤念被夸开心了,乐不思蜀。厨房就是入门处走廊一侧,正在洗西红柿。   钟九诗这才挽好袖子来帮忙,好奇:“呦,怎么就一个西红柿?西红柿涮火锅么?”   尤念举起西红柿,伸长了胳膊。   从钟九诗的方向看,大个的西红柿鲜红的流汁,恰好把一整张脸遮住,西红柿头人身体,尤念整个一西红柿精。尤念说:“我的独家秘方,炒辣锅锅底用的。”   “弟弟你居然趁我不注意买了空心菜。”买菜时,钟九诗光顾着聊微信,没注意尤念趁他不注意时买了什么菜,“你居然喜欢吃这玩意,我和花花都不爱吃。”   尤念郁闷:“其实我也不爱吃。给陈组和齐麟吃好了。”甩了甩空心菜上的水,搁在切菜板上。   钟九诗拿刀在空心菜上比划着,像是在决定从哪个位置下手,更惊讶了:“齐大神吃素?他是纯肉食动物,蔬菜都靠喝果汁好嘛。”   尤念无辜的说:“不啊,挺爱吃的素的。我做的都是半荤半素,他都吃了,也不挑食。”尤念心里暗想是不是给的饭量太少了,齐麟饿极了所以什么都吃,那他是不是该感谢齐麟没有半夜把他给活吃了?   钟九诗却有另外一种理解,咔嚓咔嚓的切菜,不过是切蔬菜而已,切出了剁汹涌的气势。“太过分了,还要吃你的狗粮!”   尤念不敢看她,羞愧难当,这就是撒狗粮吗?尤念平生第一次给人撒狗粮,有点自豪。   “你得意个什么劲!”钟九诗举刀威胁,怒道,“快洗菜,娃娃菜还洗不洗了!”   齐麟他们还有半个小时才倒,尤念开始煮酸菜鱼。   蔬菜已经准备好,钟九诗无所事事,开始玩尤念房间里的各种东西。   “妹妹开窗吧,会有点呛!”尤念系上围裙说。   钟九诗推开晒台的落地窗,又把晒台的窗一一打开。   二十七层的风景是美妙的,倚窗而望,居高视远,能看见五公里之外的长江。灰色远景内江水亘古不冻,江水如马奔腾,室内的热气冲击着窗外的寒冷,玻璃上积攒出薄薄的水雾,像精致脸上的微斑。   冷风吹在脸上,钟九诗打了个机灵,忙不迭跳进室内:“冷死了,天气预报说好像要下雪了。”   今年南京已经经历过一场大雪,尤念已经被冻成了缩头乌龟,哭丧着脸说:“不会吧,才下过雷阵雨啊,你别吓我啊,冻死了要。”   钟九诗翻着尤念的书,那是个梯子型的镂空书架,斜斜的倚靠在窗边,既是书架,也空出一层当床头柜搁杂物用。解释道:“那不是正常情况下形成的积雨云,是妖气和魔气混合在紫微星之力下导致的异常天气情况。”   尤念一脸迷乱的看着钟九诗:“什么。”   钟九诗走到书架前,盘腿坐着,翻开一本冯唐诗集:“人的科技,妖的法力。科技发展导致环境恶劣损害食物链,法力的激发修炼有为天道,为天不忍。那天同时出现了连接阴阳界的空间,加上照拂帝王的紫微星就是北极星,我们通常喜欢说是紫微星。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预兆,上天所不忍。”   尤念似明白了,又似不明白,搅拌着汤料,鱼肉片好摆在菜板上。白色的肉里面带着红血丝,鱼的眼睛大睁着,片出来的纤细鱼骨混着血肉躺在垃圾桶里,看的他不舒服,打了个寒颤:“真的有神么?有鬼就有神吧。”   钟九诗挤着眼:“信则有,不信则无——你那是什么眼神?”   这句话,尤念从陈辰口中听说过。那日在分局里,尤念问陈辰有鬼么,陈辰就是这么回答的。   钟九诗难得正经的解释:“鬼煞妖魔都有,但是没人见过神,也没有那个妖怪修炼成神,我们说神兽神兽的,齐麟也不过是比一般妖怪厉害。哪怕是龙,凤凰,玄龟,这些历史上确实存在的,你也只能把他们当做妖来看,他们都不是神,只不过修炼得可以更快,也不是无所不能。举个例子吧,草鱼鲨鱼和虎鲸,人是草鱼,鲨鱼是妖,齐麟龙啊什么就是虎鲸。”   尤念想着这些有意思的事,觉得好玩,平日里看的那些神话故事,既有用也没用,“我听说化龙什么的,渡劫就能修成龙了?”   “麟、凤、龟、龙,除了龙,其他三种都是蛋生。龙确实是渡劫化的,挺神奇的对吧,我也这么觉得。”钟九诗静不下来性子看书,把书插回去,“不只是雷劫。你出门被车撞结果没撞死,就算是渡过了一劫。得了癌症结果治好了也是一劫。小到感冒发烧都是劫难,不过现代医疗条件那么好,小劫都不算什么。”   尤念笑着说:“挨雷劈结果活下来就算是渡过一劫!白叔都活了三千岁了,是不是渡过很多劫了?”   钟九诗不是妖,懂得不多:“渡劫是没有定数的,谁知道他渡过多少。不过妖通常最高寿命也就三千岁,很多妖的法力止步不前,就到寿命了。”   尤念的思路被打开后,脑袋就很灵活:“不过能活那么久,秦始皇知道有这玩意,还炼什么长生不老药啊。”   “所以说啊,不能被人知道。现代人跟秦始皇也差不多多少。科技寿命二选一,人类选择科技,我们选择寿命。你要知道,延长寿命的方法千方百种,每一种都是禁忌,就跟□□似的,很诱惑人。”钟九诗为了尤念能理解,准备了不少比喻,唏嘘了一番,方才继续说,“不过现在人世间太诱人了,手机电脑索尼游戏机什么的,吸引力太大,现在人再修法力已经活得没古时候那么长了,不过一百多岁,身子骨强硬些,其实跟人类本来的寿命年限差不多,比长寿老人多活不了几年。”   聊着聊着,就失去了时间概念,钟九诗在万分小心的情况个给尤念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大门。   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们来了。”钟九诗从床上跳下来。   尤念离大门最近,顺手便开门,看着门口挤着的三个男人,感觉他这陋室平时是真的请不来这三尊大神中的任何一位,而今却是同时请来了三位。   “陛下!”花亦辰左手抱右手,举在胸口,略微一鞠躬,动作相当浮夸,但在他身上很自然。嗅着鱼肉香气,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赞叹:“你太厉害了!什么时候能吃。”   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冒着大气泡,碎了又冒,尤念小心的搅动浓郁的一大锅金黄璀璨的底汤,并小心着用漏勺把鱼肉搁进锅里。就着滚烫的温度,鱼肉一下锅便半熟,浮出一块块白嫩的肉身,像是美人沐浴。   看着花亦辰一副要帮忙的准备,尤念也不客气:“快了,来帮我搅搅,我去端汤。”   花亦辰脱了外套随手一丢,撸起袖子,代替尤念看着酸菜鱼汤。尤念抄起两只湿透的麻布便去王哥家端汤了。剩下的齐麟和钟九诗也没闲着,端菜摆碗。   尤念家就三把椅子,众人准备席地而坐,围绕着木茶几而食。茶几下是一大块毛绒地毯,灰底的泼墨画图案。毛毯也洗的干净舒适。   尤念端过来一个大号的高压锅,陈辰赶紧接过来:“搁哪儿?灶上?”   齐麟发现他竟然用武之地。   灶上有个炒锅了,尤念便随手一指,道:“搁菜板上,里面是骨头汤,做辣锅的。花花,鱼煮好了,再搅就烂了。”于是又忙给煮酸菜鱼的锅关火,三个人挤在局促的过道里,陈辰刚一搁下锅,就被尤念借口厨房太挤赶走了。   这群人,都是只会吃,没一个会做。 第38章 鸳鸯火锅(2)   钟九诗摆好电磁炉,递来鸳鸯锅。   尤念让花亦辰盛鱼,开另一个炉灶的火,片刻后试温加油,油热了加葱姜蒜大料爆炒。   鱼汤煮多了,鸳鸯锅里只盛得了一半。   尤念叫他多盛汤在锅里,手忙脚乱的指着头上吊柜,说还有大沙拉碗,鱼肉可以捞出来直接吃。   说罢,在炒锅内加入西红柿,汁水与油水混合。尤念把火锅料加入炒锅内一并爆炒时,屋内顿时辣味四溢。   陈辰被呛的鼻子痒,从花亦辰手中结果盛了一半的鸳鸯锅,又接过一大碗酸菜鱼。碗里满满都是白嫩的鱼肉,浇着金黄的汤,上头点缀几根红辣椒和泡椒,滚圆的花椒伴缀。钟九诗边偷吃,边用纸杯给众人倒雪碧。   花亦辰忙完酸菜鱼,又问尤念还有什么活。   尤念光顾着炒料,没想到人一多,他也不利落了,忙的整个人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才想起来该浇骨头汤了,便指着高压锅说:“开锅。”   为了汤好,尤念精挑细选的买了三根大骨头。平时他和王哥吃都只煮一根,他自己是不爱啃这种玩意,都留给王哥啃。清汤里飘着肉里的油花,大葱被煮的软趴趴的,全然是汤的颜色。   “倒汤吧。”尤念让出位置。   花亦辰的胳膊跟尤念一般的细,可力道大,稳稳当当的举着锅倒汤。倒了大半锅的汤时,尤念喊停,开始继续搅拌。   “来来来我来。”花亦辰放下高压锅,盖上锅盖,又要干活,“搅拌就行了吧。”   虽然不会做,但能指挥别人干活也是不错的。尤念欣喜,边解围裙边说,“对,汤滚了就行了。当心你的衣服,溅上红油不好洗。”   当着齐麟的面,花亦辰不敢撩拨尤念,但叫他看着尤念干活自己反而闲着又不能够。   厨房终于只剩下花亦辰一个人了。陈辰来过一次,轻车熟路的从吊柜里取工具,准备给自己煮咖啡。咖|啡|因对于他的身体不起任何作用,而他钟爱咖啡味。   花亦辰防着汤溅到身上,对着屋内喊:“汤滚了!”   尤念忙活到现在,终于闲下来,收拾五个人的饭菜没想到会那么辛苦,便懒懒的说:“端过来吧。”   茶几上电磁炉已经调到火锅模式,只盛了一半的鸳鸯锅像是缺了一只眼。花亦辰端着锅,让众人当心着烫,脚上只穿了白袜,谨慎的走过来倒汤。辣锅的味道瞬间湮没了酸菜鱼的酸香滑鲜。   杂乱的厨房内,陈辰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块空的地,搁下磨豆机,插上电源,拿起一带咖啡豆,还没倒豆子,便瞥见一串阿拉伯数字,正是生产日期。心底里疑惑,看了眼保质期,掐指一算,怒道:“这咖啡过期一个月了!”   果然不能犯错,犯错就会被抓。尤念赶紧躲在齐麟身后,小声的说:“一个月也能喝啊,没长毛,没异味。”   齐麟抬眼看着陈辰。   私底下陈辰可以不给齐麟面子,明面上陈辰不敢不。   钟九诗也说:“最佳赏味期吧,可能是外国货。”   陈辰瞄着袋子上全中文包装,连叹气都不能够。磨豆子,叠滤纸,隔咖啡粉,倒水,按开关。方才加入饭局。   齐麟和尤念自然并排坐着。   尤念没有囤货意识,从来是需要什么买什么,碗筷盘碟也是如此,家里少有相同的。钟九诗摆碗筷的时候,看见两只相同的碗,就自觉留给二人用了。   齐麟看着手里的碗,正是他在尤念家时吃饭用的,碗口还缺了一角。   毕竟是喂狗用的,再喜欢也得讲卫生,洗干净后就放在柜子里单独搁着。钟九诗不晓得情况,便拿了过来。幸亏这只狗是齐麟,还最终落在齐麟手里。   见齐麟出神,尤念觉得他是嫌弃“狗”用过的,咬着筷子,含含糊糊的问:“怎么,嫌弃?”   齐麟哪里敢,忙摇头。   美式咖啡机在众人的开动中运转着,浓郁的咖啡味丝毫掩盖不了屋内的火锅香。   众人似乎都被嘴甜的花亦辰附体,花样百出的夸赞半自制辣锅和自制酸菜鱼锅,真的是搜肠刮肚了,尤念都没想到还能被这么夸,平时夸他的只有王哥,后来夸的词穷了,王哥也不夸了。   吃饭一时爽,收拾火葬场。   尤念表示底汤是他做的,又撑得不愿意动弹,躺在地摊上舒服的摸肚皮,突然不乐意收拾了。   齐麟又不懂什么叫收拾,躺在尤念身边,在他的映像里,衣服脏了过几天就干净了,房间脏了第二天一定会被收拾干净。   钟九诗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使唤别人就很好了。地上没空,她躺在床上聊微信,她总是有聊不完的微信,似乎有很多朋友。   花亦辰勤快的卷起袖子收拾,陈辰不乐意的过去帮忙,打妖怪是十分契合,洗涮却是配合的相当困难,像螺丝钉同螺丝钉对接,剩两螺帽手拉着手玩去了。   华灯已上,窗外天寒地冻。   屋内人声鼎沸。   尤念吃完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流了一头的汗,不觉得冷。而余下的人,像是缺乏温感似的,就钟九诗穿的还多一些,其他人穿的极为轻薄。尤其是齐麟,一直是一件单衣,还不是加棉的那种。   收拾干净后,尤念把盛放三根煮好的大骨头棒子的高压锅拿到王哥房里,不好意思发微信,在冰箱上贴了张便利贴,嘱咐他记得加热吃,大冬天吃冷的会闹肚子。   陈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对尤念说:“对了,他的记忆被封了,记不得昨晚的事。只记得他一个人吃了自助餐,然后回家睡觉。微信记录也被删掉了。”   尤念为再一次失忆的王哥默哀三分钟,怒道:“那我岂不是还得怪他自己去吃自助没叫我!”   陈辰摊开双手:“总比你解释的好。”   尤念没好气的说:“你是觉得我解释不清楚,一不留神就露馅了吧。”   “他是你朋友,你会心软的。”陈辰不给面子,实事求是的说,“记忆这玩意,封印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困难。按理说,我们是不会给同一个人短时间内多次使用失忆符的,链式的记忆一环扣一环,哪个环节出错了,都极有可能让他忘记过去发生的所有事。趁着他昨晚的记忆没有延伸拓展开来,提前封印,总比你说漏嘴再动手的强。”   新账旧账叠一起,尤念一时气急,竟然无语反驳。他发现陈辰虽然没那么臭屁了,但却是越来越不客气,咄咄逼人,好像在逼迫他接受什么残酷的现实真相。不过确实都是□□裸的现实,短暂忘记总比王哥连自己都给忘了好。   回来后多给王哥烧点好吃的,尤念暗自决定,再不用抢他的吃的给小奶狗了。   陈辰把车停在马路边,果然被贴了罚单。   尤念越气越勇,胆子大起来,准备算账。   陈辰坐上驾驶座,尤念便非常不客气的坐上后座,并不客气的说:“我有话问陈组。”   本来一顿好好的晚饭,被陈辰几句冷言冷语弄得尴尬收场。   花亦辰挠挠脑袋,还想劝解几句。钟九诗却说她撑着了,没力气开车,匆匆拉着花亦辰走了,她的声音还随风飘进尤念耳朵里:“我车上再说给你听。有大神在,谁能欺负他,你瞎操什么心。”   尤念目视前方,既不看齐麟,又把陈辰当空气。   陈辰了解尤念的性格,别看他软趴趴的,骨子里硬着呢,之前察觉到收到欺骗,还要怼回去,又怎么会轻易放弃缄口不语。陈辰索性放下姿态,等尤念先放弃武装缴械投降。   果不其然,不过才过了一个红绿灯,尤念便忍不住了,没好气的问:“执行证考试是怎么回事?”   陈辰轻声笑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齐麟。   尤念察觉到他个眼神,不怕笨蛋,就怕聪明人耍心思。怒道:“跟他没关系!我问的是你!”   这个意思是齐麟没有同他说过。尤念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紧赶着送上门来的话,陈辰便想通了。陈辰平和的问:“你想考执行证么,给我们当同事。”   尤念怕他转移中心思想,答非所问,便逼问:“妹妹说我也要考,意思是她知道我会考,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考了?你替我报的名?”   “不是我报的名,说实话,你的名字出现我也很惊讶。”陈辰语气平静的解释,“周五上午,就是昨天的事,局里官网放出这一届执行证考试报名名单。执行证每年一考,报名都是去年的事,我认识你时,截止日期都过了,你说我怎么给你报名?何况为什么我要给你报名?冤枉我有意思么。”   他说的,反倒是尤念觉得不好意思。陈辰的话一字一句都在理。车内近是三人身上的火锅味,车外夜色隆重,像冬装似的,一层又一层裹在身上。   尤念疑惑不解:“你是说,去年就有人给我报的名?是因为我报考国考么?自动就算给我报名了?”   陈辰摇头:“我不清楚。不过你可以考,说实话,你很合适,很聪明,又非常优秀。”   尤念半点不信:“别给我贴金了,我哪里聪明,哪里优秀了?是棍子耍的跟齐天大圣似的,还是能刀枪不入啊。”   不爱在人前开口的齐麟忽的开口:“你可以不考。”   尤念看了眼齐麟,又问陈辰:“可以吗?”   陈辰颔首:“齐兄出面,局里还是会给面子的。”又看着尤念,“不过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吧,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待遇?” 第39章 执行证(1)   考不考是一回事,好奇是另一回事。   尤念的心是一颗好奇的心,无时无刻不充满求知欲。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陈辰成功勾起了尤念的欲望,事已至此,齐麟有点不乐意了,单手趴着椅背,凑上前去。   尤念伸手抵着他的额头,使了一番力气。最后还是齐麟主动,才给抵回去。   陈辰见二人这幅模样,像极了新婚燕尔的小两口,打情骂俏,呵呵的笑了声,等他们闹够了,便说:“公务员编制,特级奖金每月两万二。”   尤念惊了:“那么高!”而后几乎是不假思索,掉钱眼里,做个钱串子,“我去!”   “别急,没说完。基本工资是薪点制,扣完税就不多了,现在齐麟他们是几百块左右吧。”以诱人的口吻,陈辰谆谆教导,“餐补八百,车补五百,出差每日补助一百二,工作几本都要出差。总部在北京,没任务可以在家歇着,不必来局里报道。还有,报销火车票汽车票,正规发|票的住宿费。怎么,还考虑跳槽么?”   岂止是跳槽,尤念平均月工资七千多。如今有个能月入过万的工作,于他而言,简直一步登天。   不是不曾有跳槽的想法,工作三年,工资不变。国企工作没有人便没有上升的空间。买房时的借款和房贷压力背在身上,看着老爸省吃俭用,尤念不忍心。不赚更多的钱怎么养大狗?后座的大狗能吃能睡,尤念想,还得穿好看点。   危险和工资是成正比,尤念大口的呼吸,冷静下来。   辣锅味道太香,陈辰忍不住吃了些辣锅里涮的菜,辣的浑身燥热,开了点窗。灯火辉煌,夜生活才刚开始。   车窗露出一指宽的缝隙,冷空气涌进来,吹着头脑,吹得头脑清醒。   尤念看着身后的人,承认自己喜欢他,想更接近他了解他。   钟九诗说过齐麟的养父很有钱,于是尤念忍不住想歪了——给多少才你才肯离开我儿子?不过跟世界上唯一的妖怪谈恋爱就是好,物种隔离,又找不到母麒麟,就不会被养父催促着传宗接代。尤念想,自己是男人是一家之主,怎么也得承担养家的问题,那么可爱的齐麟,肯定谁都抢着要养!   “你若是没本事,若是不合适,我也懒得跟你会所这些话。”陈辰鼓励着尤念,“能让法术失效的力量,你想想,遇到只妖怪,召个火动个雷的,遇到你就没用。”   尤念发现陈辰做了个不经意的动作,那个动作在指后座冷静生气的齐麟,陈辰继续说:“更神奇,也很配。”   “哪里?”尤念不解,却带着丝丝欣慰的询问,向前探出点身子,勒在胸前的安全带提醒他不是在梦里。   陈辰说:“一个物理攻击无效,一个法力攻击无效,加起来就天下无敌了,你俩不配合谁配合。”   尤念:“!”   他倒是没想到这点,换句话说就是天生一对珠联璧合,念及至此,心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尤念觉得他好像离他近了很多。   “到时候不用你们自己申请,我也会把你们两会分配在一组。”陈辰继续道,也是在安慰后座的大家伙,又像是不经意的补充了一句,“我也以为你们会想一直在一起。”   这确实是尤念的想法,既赚更多的钱还能时刻在一起。原本他的世界只剩下小小的一隅,横竖的长度都能丈量清楚,人也仅有爸爸和王哥。尤念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人,心里还压着沉重的秘密,他想生活在阳光下生活在无忧无虑之下,不想被人戳的千疮百孔,被人认为有病,也不想被称为特殊。   毋庸置疑,有一群人能接受他,而且妖怪什么的也很有意思。   尤念这辈子都没想干什么实事,大学专业是家里人选的,工作是亲戚提供的,连做饭都是无奈之下学的。如果这辈子能干些什么,至少为了人类安稳,他也希望是这样。   尤念把头搁在背椅上,注视车窗外飞速逝去的灯光,霓虹灯色彩斑斓,一派祥和。   齐麟歪着头,看见前面那人从背椅后露出的一点白皙倔强的侧颜,强于他而言,那是集万家灯火之所在。   “我还是有个问题不明白。”沉吟片刻,尤念说。   “你说。”   “究竟是谁给我报名的?肯定是某个人,是不是你!”   陈辰无奈的说:“我说过,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是谁。”   尤念紧盯着陈辰,大有誓不罢休之势:“总不可能是电脑给报名的。”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加入,说不定就知道原因了。”陈辰淡然的说。   后视镜上挂着个铜钱吊坠,配大红色中国结,随着车开摇曳。尤念之前不觉得有什么,想起钟九诗的铜钱,好像这些都有些含义,拿在手里仔细看,铜钱上竟刻“嘉庆通宝”四个大字,便问:“这是嘉庆年的?驱鬼么?”   陈辰没想到尤念的竟然注意个小吊坠去了,随口答道:“十块钱一个,前两天路过你们夫子庙买的。”   尤念太痛苦了,怕了下脑袋,到底什么是假什么是真。   陈辰解释:“见多了就懂了,而且一般人接触到的都是假的。特管局成立后,对这些都有管制,文物古物不仅有国家在管,其实我们管的更多,毕竟古时候干这行的人更多,法力也更深厚。钟九诗的那个是开元通宝,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开元通宝了,炼化过的。”   尤念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是炼化。”   “用法力养。”陈辰解释,“跟养玉似的,人类一般不做,没多少时间。阿凯给你的那只金属羽毛,其实本来是个普通羽毛,后来被炼化成武器,他就是靠它追踪你。年轻人都习惯称为法宝。”   法宝这词尤念是太熟了。   陈辰继续解释,像是要在下车前,把所有知识都一股脑给尤念灌进去:“这种法宝也被称为本命,是后期形成,叫本命法宝。古代也有本命神通,封神演义看过没,孔宣,世界第一孔雀,本命神通就是五色神光。实体不实体,能不能摸得到,都没关系。现在很多还沿用这种说法,不过正式上不这么说,尽量保证名词不带神鬼这一类的字眼,都叫做本命天份。你的力量是种本命天份,齐麟的也是。”   尤念惊道:“那它倒地存在于哪里,摸不着看不到么?我是唯物主义者。”   陈辰对尤念不着边际的问题有点懊恼,不像他们长期耳濡目染的,再新的名词也很容易理解:“本命是种在经脉里的力量,你的法力也在经脉了。关于法力……”   尤念打断道:“妹妹跟我说过,这个我知道,我是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你才用过多久,普通人中有法力的也不少,万分之一,要是都能感觉到世道就乱了。”陈辰道,“而且我也感觉不到你体内的法力,应该是被本命天份压制住了。你想一下,我要探查你体内的法力,势必要用我自己的法力,你能让法力无效化,谁还能探查得了?”   “哦。”陈辰不是个好老师,说的一点也不细致,尤念要想好一会才能理解他话中的每个字,“那按你这么说,本命是法力都在经脉里,可不可以理解为本命就是法力法力就是本命。”   “有提出过这个理论,有本命必然有法力,但有法力的却不一定有本命。”陈辰说着,胃里食物消化到现在,已经有空隙再装点,现在后悔吃少了,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   尤念想该不会是他做的吃的有问题吧,皱着眉:“肚子疼吗?”   陈辰实话实说:“不是,又想吃了。过两天还做吗?”   尤念累的胳膊酸,立刻没好气道:“想吃去火锅店去!”   陈辰微笑着说:“不过你最好别说出去。本命这玩意很惹人嫉妒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要明白。”说罢,又看了齐麟一眼。   齐麟安静的坐在后座,有点太过安静,没有存在感。他平时的存在感极强,其实是个麻烦人物。   这话是把尤念唬住了,吃了火锅辣得一身汗,脸颊红扑扑的,现在被吓得苍白,几乎要发抖了:“你别吓我啊。”   陈辰觉得好玩:“先天的本命这玩意在我们眼中就像象牙、熊掌、鹿角……有的是人是妖想把你抽筋剥皮,自己掌握这种力量。现在有本命神通的不多了,除了齐麟和你,我也不记得还有谁有。你看你认识的这些人,都没有。白叔的剑是他的本命法宝,不过是后天炼制的,一般也只有妖有。”   “等齐兄再长大点,你可以让他给拔片鳞削个角给你炼个本命法宝也成。”陈辰调侃着,“不过一般至少要到五百岁以后。”   “我活得了那么久嘛!”尤念听了想揍人,把头转到另一边。   齐麟听了这句话,一点即通,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不耐烦的挪了个位置。   陈辰听见动静,便意识到齐麟可能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呵斥:“法力手段延长寿命都是违规的,这种违规谁都护不了你。你记住,最忌讳的两件事,一是非正规方法提高修为,二是非正规方法延长寿命,这两点都是重点打击对象,绝不含糊,阿凯就是犯了第一种忌讳。”   就跟人类非法敛财是的,尤念想着,到没有觉得提高修为和延长寿命有多少吸引力。   他尽可能伸长腿,倒是觉得人生之所以美妙,就在于只有短短几十年。更珍惜才能更相爱。如果齐麟想着自己只有几十年可活,而他还有千百年的岁月,会不会心生怜悯,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第40章 执行证(2)   齐麟还无法理解生死离别,自然不明白尤念为何那么忧伤,像个护玩具的孩子,认真的说:“我带你回森林里,谁都找不到。”   齐麟是森林里的齐麟,尤念是城市里的尤念。   让尤念过茹毛饮血的野人生活,他才不干呢。齐麟不知他的心思,尤念也不知齐麟的执着所在,饶是如此,也依旧没能错过彼此,这便是缘分。   陈辰差点被齐麟这句话气死,临时“保姆”果然不是好做的,给尤念打眼色。   不得不说,尤念很得意,像是看见小奶狗终于长大了,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开始笑。笑得灿烂,却没有任何含义,连陈辰都解读不出来。   这个人干净简单,陈辰想,同时也可以有足够的深。有培养成自己接班人的资格,也有培养成局长接班人的资格。小橘猫心里头藏着头小老虎,小老虎是森林之王,会长大的。   齐麟看不见尤念的笑,仿佛送给心爱之人最心爱的玩具,却没能得到应该得到的回应,很郁闷缩成一团,分明还是个大孩子。   夜间车少,陈辰一路踩油门,城市道路当成高速公路开,不停的超车,导航上提示前方限速照相也不理。浮躁的车技和沉稳的人大相径庭。   停车场里的车大都不在,唯余几辆车随机停着,只剩下地面上规整的白色油漆线条。   陈辰正停着车,尤念诧然的发现有个穿保安服的人从第一栋建筑大门里走出来。   那个人身材高挑,梳着道髻,身上却穿着一件保安制服。不过这件保安制服跟普通的不同,像是刻意定制的,量衣而裁,剪裁贴身,被白叔穿出了皇袍的气质。   尤念摇下车窗,趴着车门,看呆了,难道白叔除了养儿子这个爱好,还好制服paly?不八卦毋宁死。不过尤念更好奇白叔的对象是哪位。   花亦辰车技更好,紧跟着陈辰,路上甚至被陈辰的车速勾得想秀秀车技。他虽然是为了低调才选择这辆保时捷,奈何一时技痒。要不是钟九诗提醒他车上还坐着齐麟齐大神,他真是要上演飙车大戏。   钟九诗看着尤念脸上惊呆了的表情,便说:“白叔是局里的夜间保安啊,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   尤念眼一花,白叔的身影便同白天见到的小老头保安重叠在一起,整个人都斯巴达了,想替白叔打抱不平!白叔英俊、厉害又对自己那么好,怎么能那么屈才!这个什么特管局是不是太过分了。   尤念一时哭笑不得:“你只是说白叔在局里工作,但没说他做什么工作。”   白叔迎过来,尤念才发现他皱着眉头,怀里还抱着个棕色襁褓,上面印着维|尼|熊。白叔走过来,举起襁褓一转,里面露出个小骷髅头,带红色的毛线帽和围巾,继而没好气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吵着要找你们玩,可烦了。”   尤念觉得他的口气和那句“可烦了”,是在气儿子口口声声不要他。   小名“四儿”的小白骷髅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嘴里叼着奶嘴,看见尤念等人,襁褓裹得太紧,只能蛆似的扭来扭去,脸分明是冲着尤念的,哭丧着:“猫妖哥哥抱——”   本来是很恐怖的玩意,在尤念看起来就是特别萌,对比起来,人类宝宝就是一个字丑!尤念过去经常违心的夸同事的儿子女儿太萌了太帅了太漂亮了,想起来就想哭,真想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萌宝宝帅宝宝漂亮宝宝。   白叔嫌弃似的把襁褓推到尤念怀里,倒不是嫌弃尤念。看着尤念,白叔脸色就好很多:“玩一会吧,我过一个小时来接他回去睡觉。”不仅气儿子闹腾,更气怎么教儿子都只认尤念是猫妖,恶狠狠的威胁自己儿子,“一个小时!记住了!”   四儿扭过头,不理爸爸,叼着奶嘴就朝尤念脸上凑。   花亦辰和钟九诗一左一右的围过来逗四儿。   陈辰似乎有事,便催促着几人回去:“你们先会招待所休息。”   吃饱喝足,大家都犯困。   四儿毕竟二十四了,脱不去一身稚气,说话流畅思路清晰,说白了确实是个孩子。尤念实在不能理解,活了二十四年,怎么还能活成孩子。   钟九诗表示是脑袋发育慢,妖族要用一百年发育头脑和身体,人类只用二十年。   四儿轻的只有骷髅架子的重量,襁褓比他自身都重。尤念抱着不觉得累,关键是四儿还不给别人抱。   钟九诗为了彰显自己的母性光辉,千方百计的要抱。   然而尤念一把他推出去,四儿就哇哇大哭。他眼睛位置是两个空洞洞的玩意,流眼泪是不可能的了,也看不出是真哭还是假哭。不过尤念怀疑是装的,毕竟只要他收回来,重新抱回怀里,瞬间就停下来哭号。   众人把四儿抱到花亦辰屋内,空调和电暖气都打开,屋内温度升上来,尤念才敢打开四儿的襁褓——虽然妖的身体比人强壮不知多少倍,襁褓只是起防止儿子被不相干的人类发现的作用,并不是为了饱暖,但在尤念心里年轻再大都是个奶娃娃模样,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襁褓里,四儿只穿了白色纯棉的居家棉衣,上下式,白的跟四儿骨头颜色似的。由于裤|裆是封住,尤念怀疑是这身衣服是白叔定制的。毕竟这么小的婴儿棉衣都是开档才对。   四儿在床上爬,不咬奶嘴了,开始咬花亦辰的爱马仕真皮小马挂坠,小细腿上挂着他的劳力士手表,特别喜欢奢侈品的模样。不仅如此,还用哭号大招威胁尤念必须坐在床上跟他一起玩,表示自己其实更喜欢他的“猫妖哥哥”,奢侈品才是可有可无,有总比没有好。   看着手表盘上娃娃似的五颜六色的太阳花,长着青蛙一般的大嘴,占了半张脸。尤念想花亦辰也很喜欢这只小骷髅,自己不招小骷髅喜欢,就用金钱收买。   钟九诗说花亦辰这行为是花钱买爱。   花亦辰反驳,说他买的来,总比没钱买的强上千百倍。   尤念一时没想明白他居然这么召小妖怪喜欢。转而一想,不仅是小妖怪,大妖怪白叔对他也很好,非常亲切。刚成年的妖怪齐麟便更不用说了。   想到齐麟,尤念就发现齐麟站着一边。房内热闹,独他默默的站着,与世隔离。尤念端详着他的脸,发现带着幽怨的眼神,好像在吃醋。   齐麟一幽怨,神兽的威严就不是闹着玩的了。暖空气都扛不住。尤念背对着他倒是一时没察觉,花亦辰和钟九诗首当其冲。二人一察觉,小骷髅也开始怕了。   四儿不再咬小马,慢吞吞的转头,一动不动的盯着齐麟。   挂坠上有清晰的牙印,尤念脑补着四儿脸上应该带着傻愣愣的神情,闷逼了。他觉得好玩,几秒钟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四儿其实是被齐麟吓傻了。   花亦辰和钟九诗赫然发现,齐麟居然连个小妖怪的醋都吃,估计是在严防死守任何能把尤念叼走的妖怪和动物,倒是似乎不吃人类的醋,应该是觉得渺小的人类没本事从自己手中抢配偶……   于是,花亦辰有点不好。原本还有被视为情敌的觉悟,现在觉悟荡然无存,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存在感。   在齐麟千般不乐意万般不愿意的时候,尤念跳下床,从后面双手推着齐麟,把他推出房间。尤念的心里也在嘀咕着,我这是在跟你卖萌哦,一定要发现。   齐麟无知无觉,心里已经是非常生气,可又不敢对尤念表示。他也是聪明,既然怨念没用,改委屈,只要王哥从他碗里抢肉,他就会用这种表情盯着尤念,然而尤念就会不客气的替他把肉抢回去,还顺带教训王哥不要跟一只“狗”一般见识。   卖萌无效,尤念讨好他:“就一会,白叔接走就好,你先回去睡觉吧。”   令齐麟更恼火的是,尤念还当着他的面,轻轻的“碰”一声,关上房门。于是一腔怒火都发泄到谈完话回来的陈辰身上。   陈辰看着齐麟被人抵着胸膛推出来,深知他那尿性,完全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自己算是老人家了,齐麟也没尊敬过,白叔都敢怼,何况他儿子,便说:“被赶出来罚站了?”   下一秒,陈辰就打了一个寒颤,腿一软有下跪的趋势。这是前所未有的威压,平日的威压都是他的傲娇,相比之下就是小打小闹。这次是被老婆欺负了,又不敢欺负老婆。他是倒霉催的嘴贱,一时花亦辰上身,撞枪口上了。   所幸齐麟玩够了闹够了,不跟陈辰一般见识,顺便报点私仇,便收回威压,拿着抢走就不还的万|能|钥匙回尤念房了。   陈辰发现齐麟和尤念都特别记仇,是记一辈子的那种记仇,有点不妙。   尤念怕冷,每次一出门都会被冻的直哆嗦,各种找空调。工厂的更衣室中央空调不怎么给力,温度不高,总是缩成一团取暖,就那样还要把小奶狗放进怀里。   原型身上密密麻麻裹着一层龙鳞,冰凉细小。体型小时,根本看不出来,指腹摸上去,像是抚摸坚硬的肌肤,龙鳞带着硬毛的触感。鳞下滚烫,就像他人型时肌肤的温度。十分耐寒,无论何种体型,都能无视冰天雪地。   离开后,保洁清扫,摆设物什恢复如初,照旧是一间新房。遥控器并排放在茶几上。   按照尤念在家里的习惯,齐麟把空调温度调到最高。   屋内还多出个本来没有的东西,齐麟刚才倒是在花亦辰的房里看见过。花亦辰好像一开空调也顺便开了这玩意。   花亦辰无愧贴心小棉袄的称号,没忘记让人给尤念买个电暖气。电暖气不是标配,要临时买,一时没来得及送到,所以昨晚才没有。今晨就送到了,可惜屋子里始终有人,直到趁着清洁房间才得以送进来。   好像是用电的,三座插头插在地板线上的插销里。白色的玩意,挺大的,齐麟试着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猜测是取暖的。   学着花亦辰的动作,齐麟把上面的旋钮转到最右边,指到“2000”,数字后面跟着字,模样像极了倒过来的大山。   其实齐麟觉得自己很烫,比空调热水袋什么的都烫。靠过来就足够暖和,尤念怎么就不靠过来?   昨晚明明觉得很冷,裹着被子,整个人甚至团成了个球。脚趾兀自柔软,齐麟触碰那冰凉脚趾,尤念一下子缩得更紧,好像是出于本能的在防备他,有点不是滋味,气的回沙发上睡觉去了。   齐麟再聪明,也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人能一见面就手拉手嘴对嘴,亲密无间,也能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脱光了滚成一体,彼此分不开彼此……   他连字都认得不全,也不上网,自然不知道有个词叫“意|淫”。不过他倒是知道,他只对尤念有这些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太明白为何□□熊都能被屏蔽,怕给□□熊打广告吗?! 第41章 同床不同被(1)   室内热气氤氲,一群魔在乱舞。   一个小时后,分秒不差,有人敲门。   花亦辰开门,门后是白叔,还是一身保安制服,送完孩子回家,他还要回去上班。时间不充裕,得赶着来了。哪怕活了三千年,时间也不会怜悯他。   四儿再不乐意,也被白叔强抱着走了。   尤念忽的觉得,四儿只是借口,白叔想和陈辰单独谈话,不得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意图。做的滴水不漏,无法怀疑。他摇了摇头,认定自己恶毒卑鄙,驱散心中不好的想法。   “白骨精和白骨精怎么生小白骨精?”尤念弄不明白,心生好奇。两个骷髅架子,是人型时交|配,还是在原型时交|配,女人那里能冒出个小骷髅?   钟九诗揽着尤念的肩膀,并排坐在床上,姐姐似的,语重心长:“白骨精不是胎生也不是诞生,白骨是没有生命的。活物能成精,准确来说是,非死物都可以成精。比如说这只小马。”她举起被当成咬咬乐咬的不成样子的小马挂坠,晃了晃,哄小孩似的,“你天天用法力灌注,灌注了千八百年也就差不多了,这是慢的。一般人也做不了,没那么多法力。”   花亦辰在收拾乱糟糟的屋子,收拾完依旧乱糟糟,可他看来是洋洋得意,一个少年,做到这步田地已经不错了:“白骨本就集阴气一体,几千年前,地球上那个灵力充沛,琵琶都能成精。现在的白骨哪怕埋在风水宝地也很难成精了,最多成粽子。”   尤念忍不住想起五芳斋肉粽子,想笑,知道花亦辰说的是僵尸。   钟九诗把挂坠递给花亦辰,花亦辰随手丢在柜子上,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说不定爱马仕售后能解决。   花亦辰说:“有流言说白叔是在逐鹿战场上成精的,也有说他在封神战里立功方才修炼人型的。不过他不说,也没人敢问。反正是世间第一只白骨精。”   尤念瞠目结舌,与自己为伍的这群角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神,骇然道:“神话中的人物啊!”   “可以这么说,但现在不搞这些崇拜了,盲目的个人崇拜于各项皆不利。”钟九诗随口一说,开玩笑似的口气,“后来成精的白骨,都是白叔自己用法力炼的。”   尤念是理科生,还记得高中知识:“你们都可以重写生物课本了,既不是有丝分裂,也不是无丝分裂。”   钟九诗打了个哈欠,哈欠里都是火锅味,伸完懒腰,扶着她的腰,吵着腰疼。背带裙下的身材不错,可在尤念看来,凹凸有致着实不如肌肉成群看得爽快。   花亦辰撸起袖子,就要帮忙,笑着说:“放着我来!我给你揉揉。”   “滚!”钟九诗抄起床头柜上的抽纸砸他。   花亦辰抄起挂坠,打水漂似的回砸,不敢砸钟九诗,砸的是抽纸。   正中红心,挂坠把抽纸砸回去。   唯一的观众尤念看呆了,盘腿坐在床上,看喜剧似的,享受的还是第一排待遇,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   钟九诗先人一步,抄起枕头,空中猛地一挥。相交时传来沉闷的“咚——”的一声,抽纸被打回去,稳稳当当的进了垃圾桶。   花亦辰没接住,抑或是屈于钟九诗的淫威之下,不敢接,就像同陛下对弈的臣子,有苦说不出,惨兮兮的说:“别啊,我还要用呢。”   钟九诗胜利了,“耶——”地一声高举双手,继而俯下身,转向尤念。   尤念会意,也乐滋滋的,举起双手对拍。   “睡觉去。”吃饱喝足找觉睡,打赢了花亦辰,钟九诗欢天喜地地拉着尤念出门。   门口,尤念还在依依不舍地挥手:“晚安,还辣的话记得喝点藿香正气液。”   花亦辰心生感动,扶着门框,也万分不舍:“没关系,味儿正好,我不觉得辣。”   “我是说陈辰。”尤念迟疑了一下,整个人也跟着顿了顿,“问问他,记得给他买点。”   花亦辰恨恨地关上房门,小没良心的。又愤愤不已地想,管陈辰去死。   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生气。   空调打着转,已经升温。   尤念一怔,继而脱了鞋,踮起脚尖走进去,果然朦朦胧胧地看见有个人躺在沙发上,背靠着他,似已熟睡良久。   看来是等不及,先睡了。昨夜尤念先入睡且后醒,平日里和小奶狗同睡同醒,除了把他捡回来的那日,尤念都没留意过齐麟的睡姿。   大床房足够大,除了一张两米的大床之外,剩下的区域都是客厅。沙发是双人沙发配一对单人沙发。   齐麟对着沙发背,还穿着白天穿的套头衫和牛仔裤,睡觉也不换衣服。光着双脚,碎发下裸露后脖,高大的身子蜷缩成婴儿在胎里的姿势——否则沙发太小,会挤不下。   是蛋生,麒麟蛋,是在蛋里的姿势。   尤念想,与一个人相对日久,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上地久,也很烦的。幸亏他们过不到相对生厌的那时。   仔细看,旁边还多了个白色的电暖气。插了插销,功率还开到最大档,难怪屋内热腾腾的舒服。尤念知道是齐麟开的。   齐麟睡着时应该很警觉,毕竟是打小在的大兴安岭里野生野长,直觉应当非常敏锐。怕吵醒了人,尤念更加小心,取了床上铺叠整齐的被,仔细覆在齐麟身上。   鸭绒被有厚度有重量,哪怕睡熟,也容易有所察觉。尤念认定他是在装睡,哪有人睡得这么死,半分动静都无,还憋气似的没呼吸声。   于是,尤念有一种恶作剧的冲动,他应该多等会,等着看齐麟究竟能憋气多长时间。装睡便装睡吧,比睁着眼睛等他回来好多了。否则没得解释,寻不着话题,相顾无言,便真的只有默默泪千行。   尤念一转身,齐麟便睁开眼睛,瞳仁较人类黑些,眼眶剑眉都镌刻似的刻在脸上。半点睡着了意思也无,确实是一直醒着,有意装睡。   摸着黑,尤念找到背包,取出睡衣内衣,蜷缩成一团,有种被看光了的错觉。顺藤摸瓜似的开了浴室的灯,“啪”的一声,关门,放水,调水温,一系列动作都做的轻声又小心,处女防色狼似的。浴室里水汽氤氲,遮了镜子后的脸。   尤念脱了衣服,随手丢马桶盖上,拉上浴帘,站在浴桶里淋浴。火锅味渗透进毛孔里。脱光了,热水一激,味道便油然而散,浴室里水汽出不去,味道也萦纡散不开。   齐麟脖枕扶手,脚踩扶手,仰面躺着,两只眼睛直视上方。被子滑到腰间,太大了,耷拉在地上。心底事,万山重。   浴室内水声骤停。   齐麟赶紧闭上眼,装睡。遇到尤念,他算是千年道行一朝丧,堂堂神兽,只能装出小狗的姿势,决定暗拜小骷髅为师,卖萌讨巧。可他在家里时,抢东抢西,势头动静铺天盖地的,也能讨得了喜欢。如今再这样,只能得到个深恨的大眼珠子。   人类太善变了。   意料中的开门声和脚步声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急促地惊叫。   齐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浴室的门。   浴室里,尤念吓得脸色苍白,指着背后,语无伦次:“这……后面……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纹身的……谁把我记忆给封了……”   刚洗完澡,尤念匆匆把身子擦了个半干。在家里裸奔都面不改色,然而外面毕竟有个神兽,哪怕闭着眼也不好意思。   尤念套了条浅蓝色竖条纹的裤子,拿毛巾擦头。这是他从家里带来的毛巾,擦头专用,还顺便带了齐麟的毛巾来,不知道他还用不用,碗都用了,毛巾应该不会介意吧。想着,他用手掌擦镜子上的雾气,当即自负的觉得镜子里的脸要多丑有多丑,自信心无限下降,瞬间为负。   唉声叹气的,尤念认定自己不能够好了。转身取上衣,却瞥见镜子里,自己本该光滑的后背上,赫然出现了黑色纹身!   尤念丝毫不怀疑是陈辰他们瞒着自己给纹的,像温彻斯特兄弟身上的防止魔鬼附体的法阵纹身。不是说失忆符没用吗?这群大骗子!   齐麟飞扑进来,明白过来是尤念发现了他背后的绝仙剑,松了口气。事实上,尤念早该发现了才是,拖到现在,已经是他迟钝了。   这身睡衣是尤念最喜欢的,反反复复穿了几年,腰间的松紧带松了,松松垮垮的,全靠小屁股挂着,略一弯腰,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就都能看见了。   见齐麟进来,尤念认为是找到了罪魁祸首,愤怒地瞪着他:“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是——”   尤念生生地截住他:“太过分了你。”   齐麟听他不过一个字的功夫,就从“你们”转到了“你”,好像要把所有罪名都套在自己头上似的。自己已经说不清了,可不能再说不清了,赶紧摆手,道:“是你!”   尤念听了这话,刷的一下,登时怒火中烧,还敢反弹!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话没说出口,齐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平时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语重了也无所谓,但这个人不行。   “你先听我说。”齐麟拉起尤念的胳膊,把人拉出了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   想着改改错别字 发现收藏增加2!!感动!千万别介意错了一堆~哭晕 第42章 同床不同被(2)   室温再高,屋外也是严寒时分,正逢一日之计最冷之时,尤念忍不住打了个颤,抱膝坐在床上。   齐麟取了被他掀在地上的被,便看见尤念的裤子下滑,露出点股沟。一道任谁都要浮想联翩的沟壑。忍着来势汹汹的欲望,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推倒就地正法之类的东西,齐麟把被子给他裹上。   尤念气没消,在想以后该怎么解释这莫名其妙纹出来的纹身,天哪,还那么大一块。不过纹的是什么来着,刚才惊慌失措,没仔细看,现在冷静下来方才想起来。   齐麟也爬上床,盘腿坐在对面。   两男人就是好,尤念心想,他要是个女孩子,或者自己是个女孩子,但凡不是钟九诗那种性格的,都能在床上相对而坐,相对赧然。   一上床,齐麟处男似的,之前说“是你”的壮气蒿莱,首先认错,“记得第一间见面的时候,在屋子里,当时陈辰……”   “不啊……”尤念开始犯皮了,截断齐麟的话,语不惊人死不休,等着看他的表情,“在卫生间里,当时我刚从马桶上站起来……”   齐麟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哦”了一声,头埋得更深,即将埋到□□里了。   尤念的恶作剧还是得逞了,裹者白色的鸭绒被,像雪人长了个人脑袋,仰头大笑。雪人应该不会成精,按照钟九诗和花亦辰的解释,雪人是死物,还冬去春来就化没了。   “确实是卫生间里,我没骗你。”片刻后,尤念不笑了,一本正经的说。   齐麟皱着眉思考,抬眼看着尤念:“我不记得了。”   尤念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得开始说话,“你面不改色的朝前走嘛,哪里能注意到隔间里还有个人。后来陈辰还跟着跳进来了,也跟你似的,门大敞着,你们两个人四只眼都目不转睛,没看见我。”   眼里分明带着促狭的意味,尤念的猫脸猫眼是好看的,还是唯有长在他脸上才能好看的那种好看。   齐麟像个呆子似的看。   尤念催促:“你接着说。”   “哦,还是在那间屋子里,你还记得有柄剑朝你飞过去吗?”齐麟回过神来,“从你的角度看不像是剑,反正就是个东西向你砸过来。”   尤念差点要跳起来,终于要找到答案了,那个砸向自己最后又莫名其妙不知砸哪儿的玩意,居然是柄剑,幸亏没砸中自己,否则自己还不给劈对穿了:“那是剑啊,唉——那天你不也问过我的!我第一次来分局的时候,和王哥一起。”   齐麟说过就忘,做过就不记得,回想了一下。   那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话,竟然敢不记得了。尤念生怒,随口一说:“我渴了,喝水。”   齐麟乖巧的下床,光着脚找东西,好像是要去倒水。   小橘猫的尾巴摆了一下,在屁股后,鸭绒被下翘起来。尤念继续使唤道:“要热的。”   齐麟发现了电热水壶,去卫生间里接水,按下开关。离烧开还有片刻,齐麟便跳上床,踩得床摇摇晃晃,蹦蹦床似的好玩。   尤念心情好多了,便说:“你继续说吧。”   齐麟深知自己的口才不好,昏昏沉沉的说:“总之,那是一柄剑,砸到你的时候被你收了。”   “啊——”尤念长大嘴巴,除了“那是一柄剑”之外,剩下个半个字都不懂。不过知道又到了科普之际,端直坐正,洗耳恭听,被这群人科普几乎是他认识齐麟之外最开心的事了,总是能让他提起兴趣。   齐麟被尤念突如其来的兴奋弄得一时手足无措,想抬头看又不敢看,只觉得眼前人的眉眼不经看,看久了就没了。“那柄剑其实是个法宝,法宝不一定都是有实体的,剑没有实体,带着法力,你又能让法力无效。法力是法力,法宝是法宝,法力无效就没了,法宝无效还在,于是就被你收了。”   说的太像绕口令,尤念冷静下来,细细一琢磨,摸着下巴:“除了法宝,我还能让法宝无效。”   也是,法宝发出的力量也是法力的一种。只要是法力就能失效,这点陈辰肯定过。   齐麟颔首,水烧开了,他跳下床到了半玻璃杯的滚水,也不觉得烫,单手握着玻璃杯重新坐回尤念对面。   杯子太烫了,尤念用棉被裹者被子举着,被子下,隐隐约约能看见裸露的胸膛。   齐麟的视力太好了,尤其是夜视,被褥的阴影下,一般人不能看见的都看见了。身上没擦干净的水渍闷干了,瘦削的胸膛,还带了点薄薄的肌肉,让他兽血沸腾。   齐麟的脑海里被怎么才能摸到的念头充满了,倒地怎么才能又摸又亲呢。   尤念吹着杯子里的热水,那么烫居然也不嫌烫,果然是皮糙肉厚——又一点完美切合,齐麟要是娇生惯养的,尤念才不想要呢。有点想不同,尤念问:“不对啊,法宝没有实体我怎么能看见呢?”   齐麟轻声说:“我是头麒麟呢,你不也看见我的人型了。法宝要是没形,怎么用,拿都拿不起来。鬼也是看不见的,如果是比较强大的鬼,也能显形。”   尤念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咧着嘴笑了。   他一笑,齐麟也笑,不过齐麟笑得更腼腆。   “所以我背后的那个纹身,其实是柄剑。”尤念晃着杯里的水,当心溅到床上,“那你的法宝是不是坏了?还能不能拿回来了?”   开玩笑唉,法宝!虽然不知价值几何,但肯定跟古董似的价值不菲,尤念才不要卖身还债。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尤念一把掀开被子,反手摸了摸,背后光滑,摸不出来什么,又转过身给齐麟看,催促:“你快给拿走吧。”   “没坏,好好的。拿不走,你收了,只有你才能给唤出来。”齐麟已经有反应了,连忙给尤念裹上被子,不可觉察的咳嗽了一声。他的肤色不算白也不黄,也不是小白脸的长相,羞红脸时可好玩了。   尤念重新转过来,才发现齐麟是害羞了,心道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苦这么累,还要自己亲自出面调戏,出场费很高的!果然在家坐等被撩不科学,看到帅哥要主动出击,什么矜持都是扯皮,幸福才是硬道理。下一秒,尤念觉得自己会说,帅哥,跟我过吧,有生之年我养你。   太快还是不好,尤念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橘猫,好不容易正色了点,便问:“法宝不是认主的吗?我怎么能轻易收了。”   “这柄剑没主,我看着锋利,就拿来用了。我的爪子不是很锋利。”齐麟像是个在自家婆娘面前承认技不如人的汉子,很不好意思,“你收了就收了,归你了。”   那就更不好意思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叫尤念情何以堪,想着送点什么做回礼。不过还是先打听打听这件价值几何为妙,便问:“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齐麟无所谓道:“绝仙剑。你喜欢什么名字,随便改。只是你别说出去就好,别人都当是我弄丢了,若是被人发现在你身上就不好了。”   看来神兽齐麟的面子确实之大,还未开始,尤念便欠了他一个人情。不过也不对,他也不是故意要收的,尤念连怎么收的都不知道,打针还要有个疼,放屁也得有个响,他收了柄绝仙剑,竟然没半点动静,除了身后多了个纹身。   尤念也懂法宝都是天地灵物,很多都有点本身意识,虽不能像小猫小狗似的,但随便改名也不好。名字和主人一样,都是一辈子的事。“那还是叫绝仙剑吧,怎么拿出来啊。”   齐麟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有这么一种藏在体内法宝,召出来就行了。”   “行啊,明天问问陈辰吧,他懂得多。”   没有什么比听见这句话更伤心了。齐麟支吾了一声,尤念以为是他没听清,问了句“什么”,齐麟却迟迟不回,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尤念来劲了,拼命的问:“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在说什么——说啊——”   “我以后学……”齐麟轻若无声的说……像是相对忘贫的一对小夫妻,三餐不继,破屋漏雨,相互向对方许诺今后美好而绚烂的生活。可惜尤小橘猫只是小橘猫,情愿坐只小橘猫,连名种混血都不愿。   尤念想着齐麟带眼镜看书情景,是带陈辰的那种无框眼镜呢,带个大黑框也不错,还是带3D眼镜吧,想着就好笑,幸福的在床上打滚,翻来覆去,像条离水的鱼,噼里啪啦的拍着鱼尾。   齐麟赶紧把人扶起来,怕他笑岔气。   “还是我来学吧。”齐麟没上过学,尤念还真怕他学不会,用陈辰的话说就是靠肌肉学习的家伙,大脑里长肌肉,扒拉着齐麟的膝盖,尤念轻声说,“我很聪明的,学习什么的比打架学的快,明天就去找陈辰要资料。我还能给你拎包送矿泉水,递纸符,挡法术。”   齐麟脸色一凛:“你真的要考?”   “对,认真的。”尤念正对着他,气势不弱。   “为什么。”   尤念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为了跟你在一起啊。”   齐麟愣着了,看着眼前的人。   下一秒,尤念在心里怒吼,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只得继续随口胡诌:“赚的钱多啊,一个月难么多,而且我很适合干这行,能帮你挡法术什么的。”   是生气了吧,尤念看着齐麟走下床,不知所措的想着。靠在床头,尤念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水,晚饭果然不适合吃的咸,那么晚还喝水,明天说不定就水肿了。他一水肿,眼睛像青蛙,怎么见人啊,万一齐麟不喜欢了肿么办。   在尤念的崩溃中,齐麟躺回了沙发,缩成一团,成了尤念刚进来见到的那副姿势。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尤念默念了三句,齐麟毫无动静,好吧,权当你睡着了。   跳下床,尤念在壁橱里找到多余的棉被,也是鸭绒的,心下一喜,忙小心的给齐麟盖上——齐麟像是真睡着了,不过这次是明目张胆的装睡。   孩子气,尤念想。手指插进发间,干了,可以睡觉。关上灯,准备来个真睡,以不变应万变。   家里,王哥会晤编辑,还喝了点酒,至少喝的不多,还有功夫给尤念发微信问他出去玩的怎么样。   相当不好,看着齐麟的背影,尤念想。最终还是没回。   翻过身,面朝齐麟,那么大的身躯躺在小小的双人沙发上,而自己谁在两米的大床上。怎么就没人给他准备张单人床,打个地铺也行。尤念心疼的慌。既然你不主动,我就主动点好了,再不主动,尤念情人眼里出西施,认定齐麟是个抢手货,不仅要和几十亿人类抢,还要和妖魔鬼怪抢。那么好的齐麟他再不要就要被人抢走了!   尤念哎呦一声,滚了一圈,让出大半张床来。伸出胳膊,啪啪啪的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闷声闷气的说:“过来睡吧。”   四个字,言简意赅,像是个芝麻开门似的咒语,话音未落,齐麟便噌的爬起来,麻溜的抱起被子在尤念身边躺下。   同床不同被。   尤念:“.…..”   你果然想睡床上——尤念崩溃了,你个心口不一的大狗子。 第43章 意见相同(1)   翌日是周末,没人催促尤念起床。   齐麟不吃不睡,只会静静的坐着。尤念每次醒来,都能看见齐麟坐定,如果不是不清楚状况,还以为他是老僧,誓要成佛。   就算是老僧,也是世间最帅气的老僧,尤念想着,摸索出袜子套在脚上。   直到看不到那双比脸还白净的脚,齐麟才悻悻的收回目光。   打完哈欠,尤念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无不惬意自得,倒在床上,尽可能伸展四肢,只听得咯吱咯吱的几声轻响。   美好的周末,身边有帅哥,明天不用上班。三美一体,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事吗!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尤念都能跳个海草舞,以示庆祝。   睡过一觉,齐麟就不生气了,睁着眼睛看着尤念。身上还是那身衣服,穿来睡觉还能穿着出门,太不讲究了。尤念想,以后肯定都给你改过来,等你做了我的妖之后。   “吃饭了没?”尤念问。   齐麟摇头,不仅饭没吃,早上连水都没喝。大家默认他们在房间内做什么不可言说之事,别说不敢打扰,路过房门时都垫着脚尖,怕给人吓不举了。   昨晚烧的水凉透了,尤念分做两杯,又烧了壶水,兑了适宜的温度,递给齐麟一杯,一人一杯咕噜咕噜的喝了个底朝天。   陈辰一大早就发微信,说今天一天他都在临时办公室里,就是尤念上次来时的招待室,醒来后可以找他答疑解惑。没了,几分钟之后,又发来一条微信:不想来,就随便溜达吧。似乎是怕了齐麟。   昨天还迟了半步,今天就差不多并排了。尤念欣喜的带齐麟吃早饭,星巴克是不去了,怕又要齐麟掏腰包,尤念想请他吃早饭,转而去星巴克隔壁的Paris Baguette。   来吧来吧,我养你!   上午九点多,面包店人不少,架子上的面包稀稀拉拉的。这家店倒是没有帅小哥提供点单服务,尤念以为他终于能请一回,未免得意洋洋,翘起小尾巴。   齐麟不会点,尤念问他想喝什么吃什么,齐麟只会茫然的看着他。果然跟钟九诗说的似的,以为吃喝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出门都是两手空空,口袋里连包纸巾都不晓得装。寒冬腊月的,还穿一身旧的不能再旧的单衣,出门尽招白眼。若非是洗得干净,说是流浪汉都有人信。   尤念点了两杯咖啡,要了五个三明治,想了想,末了又说:“再来杯美式,大杯的。”   掏手机付钱时,点单小妹带着个酒窝,甜蜜蜜的笑着:“都记齐少的账上。”   整条街都被打点了吧!尤念郁闷的收回手机,又觉得小妹的笑容不安好心,决心淘宝找条贞操带给齐麟带上,反正他也听话,随便骗他是个好玩的就成。   玻璃门前,尤念端着个两座的杯托,一杯是他的,一杯是给陈辰准备的美式。齐麟端着自己那杯咖啡,拎了一大包三明治,喝了口咖啡,泡沫沾到嘴角。昨晚的阴郁一扫而光,蒙昧的清晨里,齐麟像是个大学生,还是体育系的,阳光而率真。   尤念觉得这男傻帅傻帅的,问他:“冷么。”   除了两人单独相处时,齐麟的话都是少的不能再少了,他不假思索的伸出手。   尤念把手搭上去,像是婚礼上,众目睽睽之下,被爸爸交给新郎的新娘子。齐麟手心的温度,和手中的热咖啡杯似的烫手。   齐麟就势就拉上了,并不松手。   尤念看着抽不出去的手,心道:果然是个心机婊。   尤念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条玄武街,软禁还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包吃包住包帅哥,尤念情愿被软禁一辈子。   轻车熟路的来到陈辰的临时办公室,房门半开着,陈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纸杯,里面正冒着袅袅的热气。尤念靠前一看,纸杯是分局的,里面泡着的应该是茶水吧提供的速溶咖啡。   办公室对着休息室,里面有一罐子条装雀巢速溶咖啡,摆在非常显眼的位置,好像没什么人喝似的,满满当当盛了一大罐。   尤念把咖啡递过去,看着乱七八糟的办公室,觉得这里就是天堂,“哎,怎么乱成这个样子。”   “哪里乱了。”陈辰睁眼瞎,随口回答,打开杯盖,里面是棕黑色的液体,不带一点其他颜色,挑着眉梢,感觉尤念小盆友很上道,便嫌贫爱富的把速溶咖啡忘在脑后。   咬着三明治,尤念含糊不清的说了绝仙剑一事。   陈辰没好气的瞪了齐麟一眼:“所以你早就知道找到了?”   虽然齐麟无所谓一柄剑,丢不丢的没干系。但毕竟是在陈辰的管辖范围内,首先他自己便放不下,于是便放在始终心上,至今都在寻,今天算是送上门来。   齐麟没理会陈辰,大口的啃着金枪鱼三明治。本来按他的意思,丢就丢了,唤不出来就唤不出来,有何关系?尤念想这么做,就随他去。   尤念两眼一抹黑,只能问陈辰:“所以说,怎么召唤啊?”   陈辰摇头,倒是十分干脆:“不知道。”   尤念觉得咖啡白买了,想叫他吐出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你能告诉我你银行卡的密码?”没等尤念回答,陈辰先自问自答,“不能。”   尤念秒懂,看来法宝这玩意等同于全部身家。   “每个人召唤法宝的方式都不同,无论是什么样的法宝,像银行卡密码,也像个名字。唤对了名字,输对了密码,就能换出来了。”上一个问题已解决,新的问题不是问题,陈辰松了口气。新煮的咖啡味道正好,唤醒了一晨的疲惫,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尤念觉得陈辰的话还是不好理解的,便问:“有什么书上写吗?”   陈辰摇头:“这种事都是口口相传的。”   又示意尤念关门 。   一向不会关的办公室的门,竟然关上了。路过的工作人员无不诧异,转念一想,不关才是不同寻常。   陈辰语重心长的说:“很多事都有人准备编书成册,审核过不了,书里所涉及的世家、人、妖,也不同意将自己的事公之于众。尤其是法术这玩意大都时候一通百通的,越是厉害有名的法宝,召唤手段就不一样。你背后那柄剑,叫什么来着?”   “叫绝仙剑。”   “对对对,绝仙剑。”陈辰说“如果真的是绝仙剑,就是诛仙四剑之一,大法宝,通天教主的那个。不过也有可能是后世打造的剑,刻以同名,这种事对于法宝来说很常见。但据我观察,确实是个相当好的剑。”   齐麟是把百万黄金当为粪土的人,哪里想到他随手拿的剑会是名剑。   尤念无奈:“那我该怎么办啊?万一一辈子都取不出来岂不糟糕了,还得跟我进棺材……不骨灰盒里。”   陈辰摘下眼睛,用纸巾擦着,漫不经心道:“不会,法术讲究天分,这玩意讲究个缘分。你不一定有天分,但显然是有缘分。”   “什么叫不一定有天分!”尤念怒斥,咖啡杯拍在茶几上,龇牙咧嘴,两颗小虎牙齐露。   陈辰道:“法术要打小引导,一般在襁褓里就被父母引着了,七岁之前再没引气固体就晚了。”眼见尤念有要揍人的趋势,陈辰不怕他揍,怕他身边的齐麟代为动手,忙补充,“可奈何你天赋奇高,根骨俱佳……”   尤念一字一句的吐着:“说人话!”   “你有本命天份,比什么高级法术都强。你又不是妖,再练也就那么回事。现在的人不注重法术修炼,注意力都关注在其他方向去了,和妖比法力,穷其一辈子,也是比不过的。”陈辰始终把自己当人,食指一点太阳穴,扬着手机,“咱们有这个,有科技。花亦辰的棍法,钟九诗的追踪,虽然都借用法宝,但用起来比单纯用法力强多了。”   尤念一想也是,现在各行各业都离不开高科技嘛,心下释然,管他多强的法术,他有能使法力无效的本事。咖啡喝的嘴里黏糊糊的难受,尤念随手翻着桌面上一沓又一沓的资料:“好吧。”   陈辰打开笔记本,谨慎的试探着:“执行证有电子版资料,我先发给你。”   尤念随口一答:“行啊,我邮箱……”又抬起头,“这下你知道我要考证了?”   陈辰无声的笑着,并不回答。他记忆力好,东西摆得再乱,也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何处。他在一沓纸边看了两秒,便从约三分之二处抽出几张纸,找到尤念的邮箱:“我有。”   尤念伸长了脖子,瞅见上面竟然还彩打了自己的证件照!还是毕业之前,为了准备简历,花了一百块拍的正装照,包括正装和化妆。   当时尤念还没钱折腾自己,拍照前是粗糙小受一个。化妆的小姐姐还羡慕他皮肤好,刘海掀开,描眉画眼,噔噔噔——清纯小受一枚闪亮登场。   见尤念好奇,陈辰把资料递给他。   尤念盘腿坐在沙发上,喜滋滋的翻着几张纸。   齐麟吃完三明治,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略靠着尤念,凑上前来一起看。   这份资料,甚至包括他的求职简历、档案、信用记录、银行卡及信用卡、流动资产和固定资产,种种资料,极致详细,只有尤念想不到的,没有他看不见的。最后还有个简易家谱图,父亲那方倒是枝繁叶茂,兄弟姐妹五个,一一排列,再延展开,着实像棵参天巨树。相比之下,母亲那方就零落的可怜,只在他妈名字上方有两个名字,分别是外婆和外婆。每个名字下都配了证件照以及生卒年月。从头至尾,自始至终,都是普普通通的一小青年。 第44章 意见相同(2)   见勾起了尤念的兴趣,陈辰不经意间坐正了,一手搭在沙发上。   尤念问:“从哪儿弄的?那么详细?”   就知道年轻人对这种事兴趣浓厚,陈辰气定神闲:“总局有个部门,叫网安部,内部人员都是雇佣的各界网络高手。涉案人员资料,有关媒体舆论走向,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总而言之,一切跟网络有关的,都可以交给他们做。”   “那咱们是执行部?”   瞧这主语,已经成了“我们”。尤念还没察觉呢,陈辰先敏锐的捕捉到了,颔首,赞叹:“对,执行部,执行部门,最苦最累,但也是最伟大的,其它部门都是为了咱们服务。”   言语间带着自豪,尤念忽的意识到自己方才用错了主语,但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知不觉,他就答应了,现在为时晚矣。   齐麟一瞧陈辰的脸色,心下了然,俯视身边的人,单单薄薄的身子,内力却是任何人都不可无视的决绝。那一条坚不可摧的脊骨,齐麟想,自己其实也十分乐见。   爱一个人,欣赏他每处皮毛。鸡毛蒜皮,百事皆乐。   再一想,齐麟觉得能和尤念每时每刻在一起也是很好的。可能这也是尤念会答应的原因,既然要在一起,就去了解对方。齐麟这才发现尤念原来早已思虑至此。   “王哥你有调查么?我想看呢。”尤念好奇旺盛,一时间思路开叉,想试探一番。   陈辰嘴角抽搐:“没。”知道尤念接下来肯定是要想方设法弄来,便阻止他,“非办案期间,没组长——也就是我的批准,一般没有调资料的权限。”   陈辰的意思是他是座大山,组长权威再次,不容逾越。尤念却觉得这座大山挺易翻,叫齐麟揍一顿就好了。   “哦——”尤念装模作样的拖拉着音,一副我懂的样子。   陈辰嘴角抽搐的更厉害,额间三道黑线,倒是觉得尤念会撒泼打滚用卖萌手段弄到他想要的。如果这时候他真的就地一滚,陈辰想调个资料,无关人等,调就调了。   邮箱反应迟钝,尤念的手机提示他有新的邮件,点开来看,是个足有几百兆的压缩文件,非得下到电脑上解压不可。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收回手机,资料还给陈辰,又顺手收拾早餐垃圾。   尤念问:“这里应该有食堂吧!人质有饭票没?”   “人质没人权,按规矩要负责做饭,早中晚三餐,再加一顿夜宵。”陈辰开始欺负尤念,开始趁机挑起话题,“你长得很像你外婆。”   齐麟忽顿,然而话题挑出来,生生抵回去,就像正在产子的孕妇,已经看见婴儿的头了,再按着头硬塞回产道里就不可取。怕尤念起疑,他只得俯视着,尤念的头顶有一个旋。   陈辰奸计得逞,意识到齐麟根本没同尤念说任何有关他本家的事。   “是的唉,小时候我外婆带我出去买菜,街坊四邻都说夸赞她是我妈。”尤念回忆着往事。   尤念的生命之中,只有两个女人,以后也不准备再有其她生命相依的女人。这两个女人,包罗了他对女人所有的映像和记忆,因此意外的深刻。“不过她总是不高兴,我看得出来。我妈去的早,走在她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小时候没怎么觉得,吵着要妈妈,长大后才发现有多伤心,可已经晚了。”   陈辰像是理解:“小孩子不懂事,常有的,怪不得你。”   “说是这样说,还是钱闹的。”尤念扁扁嘴,“我爸跟我说,我妈得是胃癌,没钱治病很快就走了,要是买得起药还能撑几年。如果不是因为我妈的事,外婆也不会那么早也跟着走。小时候家里穷,连药都买不起。我爸我妈早恋早生,两个人工作都没,后来老爸考到了教师证,开始拿工资,又在外面当家教,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可那时候妈没了,外婆也都没了。”   “子欲养而亲不在。”陈辰叹息。   齐麟摸了摸他的头,小奶狗似的那么蹭。   尤念平日里大大咧咧,可心底里感情丰富,爱着的人都铭记于心。   陈辰又继续挑话题:“你家亲戚呢,没借?”   “谁敢借,担心没钱还。生我的时候,我妈刚成年,名声不好。我爸那边都劝着不要我的。好像外婆就我妈一个,外公是个艺术家,在□□期间,听说可遭罪了。”尤念随口说着,都是往事,不堪回首,只当做是陈辰在做政治调查,“外公后来洗清了,有影响吗?”   陈辰适时反应过来尤念的意图,原来尤念以为是政治调查,便顺着他的话头:“不影响,老一辈的深仇大恨,罪孽也好,贡献也罢,都不宜影响到后人。”   话虽如此,陈辰却觉得尤念心底里该埋着颗复仇的种子,已经破壳了,马上就要破土。   龙家的财势熏天,莫说在□□期间,保住一个人,哪怕尤念的母亲当时还有一口气,都能请来当时最好的医生为她续命掉气。他外婆应该是求过的,从尤念身上能看得出,在亲情面前,尤家的人会甘愿放弃尊严。   尤念灵光一现:“我能见到我妈妈外婆的灵魂么?就是你们说的鬼啊魂魄啊之类的。”   “在体内为魂魄,灵魂是西方的说法,死后为鬼,也即鬼魂。这些是有明确定义的,给你的资料里有,都是基础的概念,不过考试不会考那么简单的问题。”沉静在过往的世家里,陈辰反应过来,不着痕迹的解释,又想再细细询问有关他外婆的事。原来当年变故那么大,陈辰不得不慎而待之。   不知该说是恰逢其时,还是不是时候,尤念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王哥的微信视频。   这么一来,营造的气氛荡然全无,陈辰是败给王哥了,觉得不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个便就对不起自己的一番辛苦。   比起不情不愿的撒谎,尤念只能故意晾着王哥,没想到王哥紧赶着上。挂断,王哥又发来第二条请求,再挂断,再发。反复下去没有多少意思,以王哥丰富的想象力,可能还以为自己被绑架了,便接了。   视频对面,王哥手握大骨头棒子,一脸烦躁,嘴里却啃得正香。可能是没想到尤念反复拒绝之下,最后还真的接了,果然死缠烂打是有用的。   尤念知道王哥太糙,没人照顾,是真的会茹毛饮血吃生肉的,张口便问:“加热再吃!热了没!”   “热了热了。”大口咀嚼着肉,王哥声音听起来很含糊,“汤留着待会下面条。”   尤念说:“那你别啃光了,小心回头只有面条和骨头汤,一点肉都没了。”   唠唠叨叨的,王哥没有不耐烦,骨头指着视频里,不怀好意的问:“你说,你是不是和妹妹鬼混去了。”   尤念沉着脸:“我跟她鬼混,你担心个鬼。”   王哥一想也是,尤念是不用担心的,弯的没边没际,全世界的炜|哥仅供着他用,都没直的希望,可又为什么不肯说实话呢?王哥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在哪?”   尤念嘟着嘴,试图以卖萌转移视线:“就不告诉你。”   陈辰非常不合时宜的出去扔垃圾,他的生活作风是乱七八糟,可是不脏。   尤念背后,视频里,陈辰及时入镜。简直神来之笔,给尴尬的王哥和尤念之间解了围。   王哥冒出一句:“注意安全措施。”   齐麟听不明白。   陈辰已经出去了,没听见。   在场的唯有尤念一人懂,怕王哥的淫|荡污染了齐麟的天真无邪。尤念抓过齐麟,两人同时入镜,炸毛道:“你再说一遍!”   王哥的心思谁都不知道,猥琐道:“哦,那你更得注意安全措施了。”   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挂断视频,不给尤念留任何反驳的机会。   “什么措施?”齐麟懵懂的问,确实不是装的,“要做什么?”   陈辰推门进来,听了末尾几个字,警觉道:“你们要去哪里,别出这条街,最好别出分局,想吃什么喝什么叫人送进来。大家忙的要死,尤念你就别添乱了。”   尤念自认不是给人添乱之人,相反的,他一直是解决麻烦之人。他本来是有收拾屋子的冲动,听了陈辰这句话,所有心思都没了,乱成猪窝最好。反驳道:“忙的要死,你怎么那么闲!妹妹和花花呢,一大早就没见到人!”   陈辰义正言辞的说:“我是组长,指挥全局,这里兼做指挥室。”   小小的待客厅,耳提面命,也深感责任重大。   陈辰又说:“他们两个都在现场,蜃妖还记得?”   那头长得像闹着玩的怪物,尤念自然记忆深刻。   “你那天见到的是她的魂魄催化的魔,尸体还在现场呢,他们两个处理去了。他们要赶工,争取今天搞定,中午应该不会回来了。”陈辰看了眼时间,快到午饭时间了,屋内残存着甜蜜的三明治味,喝完美式咖啡,他更饿了,“中午花花会叫人送外卖来,不吃食堂了,不好吃。”   跟着神兽有肉吃,谁还去吃食堂?早饭没人敢去尤念房里叫人,早饭只能吃食堂。陈辰心里满打满算着,在现场的两人可要吃不好了。   尤念不解:“为什么是花花叫?”   “他会吃。”三个字,言简意赅,道出了花亦辰的本性,陈辰微笑着,“吃喝玩乐,找他准没错。” 第45章 彩灯银树(1)   午饭摆桌时,尤念听闻要在这里待上整整七天,好奇:“为什么,跟头七什么的有关系吗?”   经历过传统葬礼,尤念还记得人死后每隔七天的一祭。   “没。”陈辰发现人类世界那些玄玄乎乎的东西,很多都是被简化、取代、甚至取消了,要么就彻底不对,要么被改错,很容易影响到尤念的认知。潜移默化的影响最难改,陈辰头疼,低声道,“五天短了,十天过长。七天之内再解决不了,案子要移交鬼监部,就不归我们管了。”   尤念追问:“不是成为悬案,是移交其它部门了?”   陈辰说:“当然不是悬案,悬案是找不到凶手,咱们都知道凶手是谁,只不过凶手是鬼魂了,所以理应移交鬼监部。也是要看运气,说不定哪天就找到了。”   尤念又问:“鬼监部是什么,和鬼打交道吗?”   陈辰觉得一个人答疑解惑也够呛,偏偏对面还是个勤学好问的,这下就更要命了,但还是得解释:“对,整个部门里都是鬼,专门和阴间打交道。我们处理不来的鬼魂交给他们,他们不方便出面的案子也能转移给执行部。”   送外卖的似乎也跟分局有关,竟然能进来。尤念有留意到,不少送外卖的小哥,都是送到分局门口,再打电话叫人出来拿,根本不敢进入这么要命的地方。   看着尤念一副好奇的模样,抓耳挠腮的,陈辰也只得瞒着齐麟,偷偷的发微信解释:“妖联的人。负责解决齐少的一日三餐。”   “那早餐呢,怎么没见到?”   “每日准时准点,他们的大少爷不肯出来吃,就带回去了。”   早餐时间,齐麟应该是在屋内挨饿。不过尤念觉得应该是被陈辰他们吃光了才对,谁敢让自家大少爷饿肚子?不怕被老爷抽筋剥皮吗。   办公室里摆放着突兀的桌椅,十分不合布置,尤念第一次来时没有,应该是临时加上的。菜肴摆开来,尤念吃惊不小,这种级别的宴席他从没吃过。他吃过的最好的宴席是一顿过万的,还是别人请客,却和这顿没得比。   “不想吃吗?”发现尤念的脸色不好,齐麟胃口也没了。   尤念赶紧说:“怎么会,饿死了。”   饭食已经是变着花样的送了,山珍海味,顿顿不带重样的。不过都是中餐,齐麟不吃西餐。   尤念觉得这么贵的一桌,该是要味美到天庭里去,可他嚼了一口海参,明明是鲜味嚼劲都恰到好处,又食不下咽——他真的养得起齐麟吗?   心事重重的,尤念没吃两口就吃饱了。   然而尤念一放下筷子,齐麟也不想吃了。餐桌上,他吃的不快,也不大嚼大咽。尤念一不吃,他也食无滋味,觉得半分不及尤念的手艺,哪怕是炒盘豆芽,都比桌上的任何一盘好吃。   陈辰还在吃,齐麟和尤念就相伴着要回去睡午觉了。   房间里,焕然一新,物归原位,好像万事万物都有它的所属。   尤念忍不住问齐麟:“你没吃多少,不饿吗,还是早上吃多了?”   齐麟摇头,陪着尤念一起坐在床上脱鞋,“不好吃,不想吃。”   昨夜睡眠充足,尤念也并不困,靠在床上刷微博。齐麟没得娱乐,学着尤念靠着,睁着眼睛,撇撇尤念就是若有所思,不撇时就是怅然无措。   “看电视?”   齐麟摇头。   一个人玩不好意思,尤念觉得无趣。   “你没吃多少,要不要出去买点吃的。”齐麟没话找话。   尤念对齐麟的理解依旧停留在,齐麟以为所有吃喝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阶段,还以为是齐麟挑食,午饭不对胃口,便说:“你会买东西吗?想吃什么。”   “买菜回家做吧,我想吃你做的。”末了,齐麟低下头补充,“好吃。”   没等尤念回答,齐麟掀开被子下床,把自己的运动包拎到床上,好一番翻找,在最底部找到两张卡——一张普通的银行储蓄卡,一张黑卡,连个装卡的钱包都没有。都交给尤念,说道:“一张是有工资的,一张能买东西。”   尤念傻愣愣的接过卡,就这么掌握财政大权了?还有一张黑卡,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黑卡,王哥也没有。尤念立刻意识到是齐麟养父给的。再拿过储蓄卡一看,背面竟然贴了个磨损严重的标签,上面写了六个阿拉伯数字,看来是密码。   “你把密码贴卡背面?不怕被偷啊。”尤念无奈,总不会是他不在意这点小钱。   齐麟凑过来看数字,不解:“密码?”   尤念看齐麟不像是装的,解释了一番,齐麟终于明白储蓄卡和信用卡究竟是什么该怎么用。看来齐麟不是不知道这两张卡能干什么,而是从没用过,打从入世起,吃喝有人送,出门有车送,齐麟没想过要花钱。   问题一出来,中午就有的打发了,尤念好奇的问着齐麟他的一切:“你不买衣服吗?衣服也是有人送过来?”   “衣服,回去拿。”   这下是齐麟好一番解释,尤念才明白齐麟只在所有衣服都穿烂才会回他养父那里拿衣服,其他时间,根本不见面。也终于明白齐麟和他养父之间的关系了。搞不懂的,齐麟也解释不清的,就发微信问陈辰。   陈辰解释,养父是妖联对外界宣布的身份,他们只宣布会长是齐麟的养父,却从不敢说齐麟是会长的养子。   齐麟算是个象征,毕竟神兽消失了那么多年,妖联妖心涣散,需要个伟大象征,这个象征不能是法力高超的妖,需要被神话,就像人类的宗教一般。齐麟就是这么被神话了。并一再解释,据他所知,齐麟和他养父之间应该几本没关系。   尤念对众妖的迷信有点不可置否,现在人类都有许多的无神论者,妖族还相信这些?不过算是放下一颗心,这回不能说他是财迷心窍了吧。年幼时的记忆成了灾难,心头阴影,导致他辈子都会保持这样。   “晚上回家吃吧。”齐麟小声的征询的意见,“以后就在一起了好不好。”   才刚掌握财政大权,下一秒就接收到表白!尤念顿时心花怒放,可又该怎么表示呢,变成了不会表达的齐麟。心里是满意的,表面上,尤念正看着齐麟的人类身份证和成妖证出神。   然而还是要回答的。默默承认,尤念说:“嗯。”   齐麟心里绽放了无数绚烂焰火。那是某一个寒冷的夜晚,他在人山人海中流浪,一旁是城市,一旁是海港。某一刻,人群中传来喧嚣声,他抬头看,看见漫天的烟花绽放,那是他曾经认为的最美的景色。现在看来,看遍万水千山人间色彩,都不如眼前这人一颦一笑来的精彩。   身份证不必多言,和人类的没什么区别,连年龄都填小了,单看身份证上的年龄比他还小三岁,十足十的大学生,也像。   成妖证就好玩了,是个新物什,模样类似于身份证的卡片,和身份证一样具有防伪功能,也会记录人型下的指纹。除了姓名等几本信息,种族代替了民族,齐麟的种族是“麒麟”,还有个炼化地,写着“大兴安岭”,是齐麟年幼修炼的地方。最让尤念好奇的是出生年月,写着“1909年1月1日”,迄今为止,齐麟有一百零九岁了。   白叔有三千岁了,那出生年月前岂不是还要加上“公元前”三个字?   尤念只顾着好奇,没有听清齐麟的话,举着成妖证问:“你一百零九了?”   齐麟挠了挠头,“不是,我也不知道多大了,大概就那么大了,这一条都是编的。”   当时齐麟年幼,独自生活,不知岁月,又无父无母,哪里记得出生年月。说到这,尤念觉得他未免太可怜了,自己好歹还有个父亲,齐麟却连亲生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哪里是个大少爷,其实是个孤儿!   尤念望着他,摸了摸他的脑袋。   齐麟趁机再提议:“回家做饭吃?”   尤念快口快舌的说:“人太多了,烧得累。”   意思是等他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咱们再回自己的小窝,想吃什么都做给你吃。   “不管他们了。”于齐麟而言,牛鬼蛇神,一概不相关。   “那不行,不能吃独食!”尤念把陈辰他们视为朋友,如此说来,哪有抛弃朋友吃独食的道理。齐麟这顾己不顾人的坏毛病可得好好改改了,尤念把头掌抵上齐麟垂下来的额头,轻轻摩擦着,“陈辰不是说七天吗,再等五天。”   齐麟觉得好玩,反反复复,蹭来蹭去,没想到还能这么玩,乐得什么都愿答应:“好。”   张了张嘴,尤念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不赶我走吧。”悄无声息,没有缘由,齐麟来了这么一句。   尤念笑了,这辈子都会这么说,始终不改答案:“不赶。”   于是两人尘埃落定。   没有你侬我侬,爱与不爱。相互约定,彼此首肯,要过日子。   周末的玄武街,人声鼎沸。大大小小的店里,跟排队过奈何桥似的,摩肩接踵。   尤念真是不明白,选址为何要选在这种地方,明明各大政府办公机关都爱选择略僻静点的地方,不怕被人民群众举报吗。   午觉后,二人去买咖啡,尤念差点被挤成猫肉糜。   钟九诗不仅追踪的本事神通广大,还是个爱情雷达探测器,嗅觉敏锐,傍晚时分再见到时,便把又念了拉倒一边,仔细盘问“奸情”。   尤念:“.…..”   赶紧生拉硬拽的把话题转开。   每日夜晚,尤其是零时一过,街上人烟萧条,天地灵气富足,充裕着整条街。本就在天地灵脉沿线,加上地引玄武湖水之灵,四周布下固灵之阵。   妖怪们,便在此时此地修炼。   这段时间正是白叔上班的时间,替妖联管管妖们,也替特管局看看大门,一人赚两家钱。“我要养儿子。”   白叔如是说,保安制服的领口的扣子被严丝合缝的扣到下颌,带着冬夜的凉气,禁欲禁得威严无比。   尤念觉得找到同类了,趁白叔刚上班,跑来玩一会。   现在的妖不似以前的妖,虽然没以前勤快苦修,也没以前乱杀无辜为天不容。这点人与妖是相同的。能像白叔这样修炼三千年的已罕有,大都百年,难以维系到千年。   白叔夜宵吃各种高热量食物,钟情于油炸,整夜整夜的这么吃,依旧瘦得圆润。两份海鲜芝士披萨,双层的芝士底,芝士丝拉的颀长。   尤念看着便腻味,不肯吃。   白叔仰头,碎发垂到眉眼间,像饮酒似的,咬了口披萨尖:“没办法,白天在家里得陪儿子吃蔬菜,总不能惯他吃垃圾食品,坏毛病。”   天上寒月疏星,益发照得人间荡漾。   同样的星月,三千年前,也照过相同的白骨。   能得到大妖怪的指点是所欲而无所求的,白叔给尤念开小灶,讲法术使用和修炼要道。   在尤念听来都是讲经,耳边全是嗡嗡嗡。最后白叔恨铁不成钢的把垃圾丢给尤念:“孺子不可教,你还是别学了,以后看缘分吧。”   尤念一脸认命,也有几分歉意。 第46章 彩灯银树(2)   白天,在办公室里,房门一关,屋内只剩下三人。   白叔说尤念“不可教”,陈辰亦不敢多加评论,尤念经脉里的法力,却是与本命天份相生相克,压制的太厉害。   “这也是一种缘分。”陈辰如是说,“本命天份谁都想要,又求而不得,你还丧气。”   尤念太失望了,连个符咒也用不了,最简单的火绝也掐不出来。本以为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结果还是普通人一个。   陈辰给自己定位成导师,教训着:“又不是靠法力办案,要靠科技靠头脑!再说,也不是所有纸符都要靠法力引导。”   “你有我呢。”齐麟也说,“我会用。”   被无情的拍了一脸狗粮的陈辰表面平静,实则内伤吐血:“不过你可以按照白叔交给你的法子修炼。说不定哪一天东风压倒西风,法力更胜一筹了。”   “你骗鬼呢!”尤念咆哮道,“相辅相成的玩意,法力更高,天份也高了啊!我这辈子还是别想了。”   “话不能这么说,让你继续练习,是希望你能控制得当,收放自如。”陈辰推了推眼镜。   尤念一脸生无可恋。   日子过得悠悠闲闲,白日里,大家一起扯皮唠嗑,夜里依旧与齐麟同床不同被而眠。   周五那日,二人照例去买咖啡,带到陈辰的办公室。   路边,工人带着安全帽,爬到树上绑彩灯。尤念方才想起来,马上就要到新春正月,那时锣鼓喧天一年之际最热闹的几天。那一条长长的彩灯,仿佛要将世间所有人绑在一起,彼此缘分相依生死相随。   树下,尤念钝足,仰头看了好一会,片刻才缓缓说:“过年你会回去吗?”   齐麟摇头:“不回去。”   尤念侧着头看:“以为你怎么过年的?”   齐麟想了想,便说:“不记得了。”   无论什么节日,对于他而言,同寻常日子都没什么区别。   “走,一起回家过年去。”尤念自然不忍心把齐麟丢下来,“但你不能跟我爸说,他还不知道我们两的事,我也没跟他提起过我自己的事。”   齐麟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跟条条框框似的,非要事事都约束,也不明白那么好看的青年为何不能娶。吃倒是什么都吃,怎么嫁娶还得规定男必须配女。不过尤念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都听。   有他在,一切才有了意义,活下去才能走入正轨。齐麟想,眼见才有五彩斑斓。   尤念准备把齐麟训得听话,最起码见人能叫声“叔”,别再有事没事打打杀杀。   今天是最后期限,陈辰他们已经在做离开的准备,办公室里的文件都该粉碎的粉碎。   陈辰和钟九诗坐动车回北京,花亦辰定了明天的机票飞美国威斯康星州。离放年假还有一周,尤念回去还要再上一周的班,正想办法给齐麟抢回家的票,还得是同班次,否则齐麟一定会把自己给丢了。   照局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案子不会连着另一个案子办,这个案子结的及时,年假多了一周,可以连着休半个月,可把钟九诗花亦辰他们高兴坏了。   晚饭,尤念邀请大家吃南京大排档,早就答应钟九诗要请的一顿,顺便连带着一起请了。点完菜,大家绕桌而坐,各坐各的。   尤念问花亦辰:“你过年在美国过?”   他听说很多富豪家庭都把家定在国外。   花亦辰在跟人聊微信:“不啊,我家很传统,我是上海人,一大家子集中到上海过。二十九就飞回来。过去呆几天。”   尤念又开始好奇了,竖着耳朵等答案:“国外也有类似的组织吧,总不能就中国有妖怪,美国不还是还有demon吗?天使大天使长什么的。”   “有。”陈辰回答,顺便倒热茶,给所有人烫餐具,“他们主要是基督教人士在做这些,不像国内,佛、道、基督,宗教信仰会太多了,做不来。以前特管局没成立,倒是有和尚道士干这些,只不过不管那时还是现在都是骗子居多,现在也是有许多打着龙虎山全真什么旗号,没本事的居多,有真本事的也不在少数,同一个师父教导出来的徒弟,也有良莠。不过现在大都在执行部里,行事方便。”   尤念说:“那那些看风水的都是假的了。”   到今天,尤念还是有点分不清什么真什么假。   钟九诗用筷子敲尤念脑袋。   尤念这才想起来钟九诗的微信名,瞠目结舌:“真的呀?我以为你神棍呢。”   出乎意料的,钟九诗也赞同尤念这话:“说不定真是的,说不得是我哪一辈的先祖改姓,自认钟馗后人。风水这事,很玄乎的。”   “你会?”   钟九诗摇头,做得意模样:“不会,我哥会。你要看墓地吗?找我,给你打六折。这个折扣很低了,花花都只能打八折呢。”   尤念扶额:“不用,我死后火化,骨灰撒长江里就行。墓地太贵,买不起。话说,你们就不怕泥石流山体滑坡旅游开发什么的,风水不会变吗?”   “就是因为风水会变,所以才能生生不息,赚钱不止嘛!”钟九诗一拍桌子,觉得尤念终于上道了,“赚钱之道就在于此。”   夜晚,再回玄武街时,沉浸在黑夜里,彩灯像是潜伏在枝头的毒蛇。   尤念不怕动物,之前就老虎狮子都不怕,驯服了大狗子之后,更是胆大无比,走遍天下都不怕。没有到新年,彩灯不会提前亮,挂在树上,小灯泡像是鱼卵,有点阴森,鬼气恒生,似幻疑真,一切都像梦。如果这场梦会醒来,尤念希望同齐麟一块醒来。   回来时不过八点多,花亦辰拉着尤念去街上西西弗书店买在飞机上看的书。   各行各业都在准备关灯打样,盘点一天流水,零落的几个客人,迟迟不走。凑着万家灯火,各自橱窗,都是彩蝶似的曼妙。   尤念是看不出花亦辰能静下心来看书,一个小时之内,花亦辰有五十分钟都扒着手机不放。不过花亦辰做什么都要拉着尤念一起,美名其曰带个本地人方便。尤念却不这么认为,他就认定了花亦辰是把自己当玩具:“你上飞机玩手机不就好了。”   齐麟是个看到书的封面就能睡觉的,倚在橱窗边打瞌睡。   入夜后,寒风喧嚣,人少的可怜,倒是没人围观他。   花亦辰认真道:“不,我要装B,来来来,找本能让我装B让我飞的书。”   书店内的客人就剩下两人,尤念看着琳琅满目的书,想着哪本书能满足花亦辰的“特殊”要求,“那你找本文艺的书吧。”   书店走到最里面,是间小型封闭式咖啡馆,早已关门。   前些日子,尤念百无聊赖时也逛过这里,好像这间咖啡馆始终不曾开门营业。趴在玻璃窗上向内看,室内摆设齐整,设备齐全,咖啡机咖啡杯都崭新锃亮。不知是刚开门大吉就歇业,还是未来得急开门营业。   “看什么呢。”花亦辰也趴着看,他对尤念的兴趣明显比书大多了。   书店的灯光投进去,室内影影绰绰,立体的投影加上丰富的想象力,让每处阴影看起来都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魂,不过被关在笼子里,束在五指山下,翻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尤念摇头,问道:“你拿的什么书,那么大!”   花亦辰手里拿着一本大书,深绿色封面   尤念接过来,比砖头还重,都能当杀人凶器了,书里的纸张也是滑溜溜的厚实,是本介绍全世界各国特色木屋的书,怀疑道:“你要买这本书?”   花亦辰摆出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我的全部行李加一起都没这本书重,我又不是你家神兽,力大无穷。”   在尤念心底里,花亦辰已经很大力了,可和齐麟一比,瞬间被秒成渣渣。   封闭的咖啡馆,拐角的卡座上,坐着个少年,身着靛青色厚重的汉服,剃着平头。   如果花亦辰此时开了阴阳眼,便能看见他的一个熟人,或许算不上熟人,不过打过一个照面,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   靛青色被阴影覆盖,多重色彩重叠,浓墨重彩之下,恍惚成了黑色。少年尽量蜷缩在角落里,似乎也是怕被发现。当值期间,他是偷溜的,胆小如他者,已经相当罕见。   咖啡馆紧闭的大门前 ,摆了一圈三岛由纪夫和太宰治的书。少年从阴影下略微抬起头,没看走的两人,反倒是看向一旁,明目张胆趴在吧台的一只虚弱的鸟禽。   那只鸟忽略了少年,目不转睛盯着玻璃墙外的两人。   少年做贼心虚,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抓个现行,贼眉鼠眼的发出“嘿嘿”的声音叫吧台上的那只鸟。   鸟终于给他面子,极不情愿的转过头。   少年用口型说道:“该走了。”   鸟甩了个脸色,又脑袋转回去,任少年如何“唔呼哈嘿”都不理睬。   尤念给花亦辰挑了本三岛由纪夫的书,轻薄的一本,几乎没分量,也方便飞机上催眠,“这本怎么样,才二十块。”   花亦辰接过书,立刻夸赞:“真勤俭持家,敢问你有亲妹妹或姐姐不,一定要亲的啊。”   尤念习惯他这副模样,不冷不热的说:“堂姐妹倒是有几个。”   花亦辰赶紧摇头,顺便自个儿找台阶下:“那就算了,血统不纯正,不考虑了。”抱着两本书,轻轻揽着尤念的肩,两人朝门口的收银台走去。   鸟始终在看,脖子转了九十度,又转九十度。灯光暗淡,身影模糊,已经看不清什么。   “嗨——”少年又开发出第五个音,一时安耐不住,脱口而出,“阿凯!”   鸟蓦地伸长脖子,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瞪得狠,明黄色的瞳孔里满腔愤怒,分明是一只小型秃鹫。   少年被瞪怕了,缩回椅子里,怯怯的像是给自己辩解:“该回去了啊。”   花亦辰买了两本书,一本尤念给他挑的,一本便是那本砖头,他给尤念挑的。   客人一走,收银员也要下班,人走灯灭,只剩下一人一鸟面面相觑。阿凯方才不情不愿的张开双翅,扑到少年脸上。少年敢怒不敢言,泪流满面的起身准备撤。 第47章 搬家(1)   花亦辰的飞机中午十二点从禄口机场起飞,钟九诗和陈辰的火车都是十点。离开时间相隔如此近的两拨人,意味着尤念和齐麟不用去机场以及高铁站送人了。   分局安排了三辆车,同时送走五个人。   呆了几日,这是尤念第一次见分局的林局长,中等身材,放在哪里都是个普通人的样子,一点领导的派头也没有。   陈辰看着林局浓密的发际线,不止一星半点的羡慕,如果不是碍于首都总局的面子,他早就拉着人大聊特侃护发心得。   林局是人,特种部队出身,年轻时身手好,出身于执行部,后来调岗,走政治路线,一路做到分局局长。听说官途上顺风顺水,但连尤念也晓得,这风这水顺的绝不简单,但看南京分布和军队关系那么好就明白。   分局内停车场内,林局同五人一一握手,齐麟和尤念排在最后。   众目睽睽之下,尤念看出林局想同齐麟握手,然而这几天尤念对齐麟的训导显然是不够的,而尤念也没料到会有那么大场面的告别阵势,忘记教了。   林局的手伸出来,齐麟冷眼瞪着,估计是在想踹哪个位置能在不杀人的前提下把人踹飞,在场没几人知道他的性格,又不敢同时弗局长和神兽的面子。尤念眼疾手快,没皮没脸的上前一步,手一伸接住林局的还未平举的手。   陈辰、花亦辰、钟九诗同时在心里为尤念竖大拇指打call。   送尤念和齐麟回去的是小贾,之前就是他来给花亦辰送失忆符,也算是熟人。   楼道不宽敞,齐麟拎着行礼,跟在尤念后面。尤念一直幻想和男朋友同居在自家小窝里,憧憬着未来美好生活,安稳妥居,没想能在二十五岁的日子里,愿望实现,梦想成真。   尤念喜滋滋的说:“待会给你录一下,你也能指纹解锁了,省的以后还要带钥匙记密码。指纹知道吧。”   齐麟点头,指纹懂的。前两天躺在床上,尤念教他给手机设置数字密码和指纹锁。   隔壁的房门冷不丁的打开,按理说王哥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周末王哥会一直睡到十一点,再起床到隔壁一起吃午饭。此时此刻,王哥特地候着他来,穿着一身邋里邋遢的居家服,顶着满头鸟窝,斜倚着门框,像是抓住丈夫整夜未归的深闺怨妇。   尤念愣了:“怎……怎么了……”   王哥倏地站直,昂首挺胸,展示非寻常人可比的丰硕身材,一手叉腰,一手朝尤念身后纤纤弱弱的一指,学着那不可一世的华妃,喝道:“哪来的贱人!”   齐麟想这是不是妖精,还是女鬼附体,但又都不像。   尤念默默从面无表情的齐麟手中接过背包,朝王哥无情的一砸,王哥被砸倒在地。然后尤念整个人化作流星炮弹,扑上去就揍。   王哥是《甄嬛传》迷,没剧看时看一遍,有剧看时追完了再看一遍。   “还学不学了!”尤念揍了一下抬起头,忽的如遭雷击,愣住了,“你要搬家?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要走了!”   屋内大大小小堆里几个纸箱子,乱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王哥犯小孩子脾气:“你还知道回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成咸鱼干了!你说你还是不是我弟弟!”   齐麟抱起尤念,心想这人怎么还是事那么多,怎么还不滚蛋,磨磨唧唧的。   事实上,齐麟揍妖揍鬼倒是毫不留情,对人倒是会掂量着来。倒不是人经不起他那一拳头,而是初为人型,什么都不懂之时,深山老林里的那些猎户对他都很不错。他记得这分恩情,并报予全人类。   “他不是?”王哥愕然,知道尤念是出门谈恋爱去了,可怎么把人也给带回来了,这动作太迅速,他有点措手不及。尤念那一下跟小猫挠似的,不痛不痒,王哥爬起来,下意识整理衣冠。他这一身,从头到脚无不落人一等,再整理也没用。   齐麟拉着尤念的手,尤念笑着宣布:“对,我们同居啦!”   仿佛是在阳光下,向全世界宣布。   王哥没想到尤念进度那么快,出去一周,竟然回来给他撒狗粮了,再回顾他那悲情感情生活史,悲从中来,想愤然席地而哭,然而得给尤念他男朋友留个好印象。只得唉声长叹,继续苦哈哈收拾东西。   齐麟一来,王哥就要走了,乍喜还悲。一来一回,有去有回,都是阴晴圆缺一般的自然规律,哪有不精准的道理。他的舞台上,王哥已经表演完,在掌声中优雅鞠躬,巨幕落下。   尤念脱了鞋,跟进屋内。   王哥收进纸箱子里的衣服堆成了太极图,排的没规律,还松松软软,经不得快递南京到北京的一路暴力颠簸。两人面对面蹲在箱子边,王哥收一件,尤念取两件出来。   尤念试探着问:“什么时候走?房子卖不卖?”   王哥花了十多万装修的房子,才住不过两年,卖的话装修费未免太可惜。何况一间卧室改装成了健身房,器材也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王哥抬起头,哼了一声,装腔作势还没结束,肚子也跟着咕咕叫,看了一眼鼓鼓的肚腩,恨这玩意把他的气场破坏了。   尤念哈哈的笑,发现一件抹布似的衣服:“唉,这件脏兮兮的没洗呢你就收脏不脏啊。”   王哥抢似的把衣服抢走,当成抹布揉捏成一团。   “我给你收拾吧,你吃点饭去。有饭吃么?”尤念抱起箱子,把箱子里的衣服倾倒在地上,准备从头开始整理,首先就是要把没洗的脏衣服先洗一遍,再用烘干机烘干。又指挥齐麟,“把那个篮子拿给我。”   王哥说:“没有!”末了,一拍箱子,怒吼道,“你居然这么对我!一周都不回来!”   “多大的人了一周还过不下去吗!你在国外那么多年不都是一人过来的。”尤念不客气的怼回去,觉得王哥越来越像哈士奇闹脾气,就不能惯着,熊孩子该揍一定要揍,又不是亲儿子,皮糙肉厚的揍了也没事。   挑挑拣拣的,扔了几件在洗衣篮里,开始叠干净的衣服,准备都卷成小卷儿,挨着严丝合缝,还不易散。   尤念又说:“叫外卖吧,现在烧也来不及了。今天收拾东西,明天请你吃大餐!随便你点。”   “那好吧。”王哥是个没原则的,缴械投降比谁都快。   尤念有时候怀疑他是属金鱼的,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上一秒争执不下,下一秒转头就忘。都在收拾东西了,应该马上就要走,本来离过年就没剩下几天,便问:“你啥时候走?”   “明天下午两点。”   尤念吃惊:“那么早!”   “不早了,快过年了。”王哥拍了拍身边一大卷准备遮盖家具的塑料膜,“房子不卖,留着,指不定以后还能调回来继续跟你们住门对门呢。”   尤念在想怎么跟王哥说他准备辞职跟齐麟去北京谋生呢,去北京肯定要投靠王哥啊,那王哥回来岂不是要扑空了。然而他还不像陈辰他们,开口就能忽悠人,这可是王哥啊,被他们欺负过好几次了,可怜见的。船到桥头必然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桥也是一点点盖的,总会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齐麟手指一弹,一卷T恤滚开,平摊在地上。   王哥在叫外卖,见此,对尤念投来质疑的眼光:你老公没毛病?   “你才有病!”尤念悻悻的把一堆T恤叠完,“去把脏衣服拿来,先洗再收,你晚上再寄也来得急。”   王哥站起来,还在手机上挑挑选选的,问:“黄记煌吃不吃。”   尤念这几天在分局里山珍海味,吃的嘴里一点调料味都没有,听了黄记煌三个字便口水直流,忙点头,口水都快收不住了:“吃吃吃——多点些。”   王哥诧异:“你是出去谈恋爱还是进传销啊?”继而胆大的怒瞪齐麟,就像看情敌,还是已经给自己带了顶绿油油的绿帽子的那种,“你敢饿着我弟弟!”   胆子太太太大了,尤念想哭,有苦无言,他这些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说出来绝对没人敢信。王哥是无知者无畏,不知对手是谁。   齐麟早就瞅王哥不顺眼了,想报仇,苦于尤念在场。当即也不客气,洗衣篮一扔,他没王哥人高体壮,奈何气势之强盛,瞬间占据压倒性优势。   王哥感觉到齐麟的冷眼威胁,还是一种油然心生的恐惧,从每一处毛孔渗透入肌肤,散不得,撵不走,十分要命。   尤念跳起来拧齐麟的耳朵。你怎么又欺负人!仗着自己是神兽就胡作非为,神兽了不起吗!   “疼——”齐麟的气势瞬间就无影无踪,一切如初,斜着身子,像小狗饿了肚子,委屈的看着尤念,“他先欺负我的。”   尤念不由分辨的问:“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神兽也有焉了的时候。   地大物博,在尤念这个品种的小橘猫前,伟大的麒麟神兽缴械投降,任揪任闹。   王哥莫名其妙的挠挠后脑勺,没想到他家弟弟还是挺厉害的,制人的手段一套一套。   “我错了。”王哥进屋找脏衣服,齐麟趁机凑到尤念耳边,细弱无声的说悄悄话。   腾腾热气钻进耳孔里,尤念陡然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酥麻了,心下一颤,再大的错误都能原谅。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会撒娇做态了,奈何尤念就吃这套,小声的耳语:“以后别欺负王哥了,他很照顾我的。”   齐麟满腹狐疑,怎么在他看来都是尤念照顾王哥?不仅做饭,还给他洗衣服,打扫偌大的房间。现在尤念是他的,齐麟自然不乐意了,足足喝了一缸子醋。   看着齐麟满脸怀疑,尤念怕露馅,便急匆匆道:“有空再跟你说,你对王哥好点,他就要走了。”   齐麟只得答应,按照惯例,接下来把王哥当空气,十分想把人塞进纸箱子里,用胶带一并封得密不透风。   王哥从昨天就开始没头没序的打包全部家当,打理了一天全用来吃喝玩上,进度几乎为零。尤念身为打包战总指挥兼军事长,手握重权,麾下有雄师百万。指挥着王哥和齐麟井然有序的整理,快且不乱,待到外卖送来时,该洗的衣服已经在洗衣机,正在给要带走的东西分门别类。   草草吃完午饭,三人齐心协力,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快递小哥开车上门收件前,将行礼打包完毕。   除了衣物,王哥最多的就是各种书和漫画书,屋内的摆件人偶他随身带走,剩余的锅碗瓢盆洗干净收起来,方便尤念随时用,也方便以后再住回来用。 第48章 搬家(2)   于是尤念终于能同齐麟回家了。   几大包快递被丢在进门的通道里,这些都是尤念之前个齐麟买的衣服,叫王哥顺便拿的。齐麟整天穿着一身单衣满世界乱跑,虽然他不怕冷,但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尤念本就忍不了有人说他家狗丑,现在既然确实是自家的了,就更忍不得各种异样眼光。   齐麟的行李,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如果说私人物品,也就是卡和身份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符。   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个项圈,尤念倏地想起来,忍不住笑。   齐麟凑过来,看见尤念从盒子里掏出个黑色项圈,上面坠着个狗牌,印着“齐麟”二字。齐麟划拉狗牌,问:“什么东西?”   尤念平淡的回答:“狗牌。”   齐麟看着这个大小,便说:“是给那时候我的?”   “嗯。”尤念拿到齐麟脖子上比划,发现大小差不多,似乎人形也能带上,觉得好玩。   “给我带?”   尤念哈哈大笑。   齐麟其实并不懂怎么哄人,尤其是怎么逗尤念笑。只是顺着他的话说,渐渐他就笑了,齐麟见他笑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魂没了魄也没了。于是继续说:“变原型,试试。”   “我再买一个,印我名的。一起带?”尤念提议。   在这方面,齐麟是个没原则的:“听你的。”   “对了,你知道狗牌这玩意还有个作用么。”尤念问。   齐麟摇头。   尤念开始解释美军的必配装备。这算是一件情侣挂坠吧,尤念想着,还是第一件。   齐麟把尤念抵在墙上,还想再甜蜜一会,然而两人还没甜蜜成,王哥便过来问晚饭吃什么。   “这是我们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晚饭啦。”   晚饭是尤念现去超市里买的菜,没什么新鲜的菜了,尤念也不舍得家里两位吃不好,买了三条带鱼以及不少花蛤,炒了两盘浓油赤酱味美鲜香的大菜。   另有几只新鲜的毛蟹,绳子一拆,满水池乱爬。齐麟在水池里玩蟹爪,尤念觉得他可能要玩出感情来了,问:“你要留着玩吗?”   齐麟说:“还是吃吧,肯定好吃。”   在尤念的指挥下,齐麟倒是毫不犹豫的拿刀切对半,最后被做成香辣蟹,用汤煮面做主食。   面是王哥自己活的,按尤念的意思是买把挂面下了方便,王哥不爱吃成品挂面,非得手工,面粉沾人气,香。王哥是自学成材,揉搓摔打面团,娴熟的做着扯面,筋道耐煮。   只有尤念做的才能满足王哥的口味——爱吃面条,又怕淡。尤念从没叫面条淡过,花样百出,单是颗卷心菜,都能烧出七顿不重样的浇头。   没办法,这都是生活所迫。   尤念舍不得吃喝的时候,就买颗爱吃的又经放的蔬菜,通常就是卷心菜或娃娃菜,来回换着花样烧。如果加餐,就加半块鸡胸肉。反正花样繁多,酱料千篇百种,也不觉得腻歪。   王哥入伙后,教会尤念要对自己好,连带着伙食也跟着好起来,千般食材,百般吃法,常见的不常见的,国产的进口的,才得以把尤念养的如此白白嫩嫩。   吃完晚饭,王哥决定明天吃饺子。   剁陷包饺子都是个麻烦事,尤念也嫌累,奈何明天算是告别宴,好好一顿饭,还被王哥说的跟分手炮似的黏黏糊糊。   尤念只想快点把王哥撵走,又不能说自己以后也要去北京跟你团聚。   王哥刷完碗筷,好不容易走了,尤念累瘫在床上,看着齐麟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放到该放的地方去。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尤念觉得他该运动了,否则以后只有拖后腿的份。   齐麟看着那裸露在空气中的柔软小肚子,细白的一层,想扑上去亲一口。   “齐麟。”   齐麟听见尤念叫他,从卫生间走出来,发现尤念已经爬到床脚,下巴抵在被子上,埋藏在厚实的被褥里。吃完饭,红润的双唇还没退去,浅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这是他想到好玩的问题了,正亟待解答。   在衣服上擦干净手,齐麟盘腿坐在床边,捧着尤念的脑袋,静待他发问。   尤念嘴里还有一股香辣蟹的味道,像他这个人,又香又辣:“我的本命天份能压制我的法力,那你说,我的本命天份能不能压制你的本命天份?”   齐麟歪着脑袋,一时不懂。   尤念来了兴趣,爬起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我是说,你有没有和比人比过本命天份?”   齐麟没见过多少有本命天份的,平时对这些事也不甚注意,尤其不像尤念,会想很多:“不记得了,好像没有,这玩意不常见的。”   用陈辰的话说,本命天份的存在,可能是因为尤念祖上可能是个大家族,后来没落了,这种事在这一行里很常见,隔三差五就冒出来一个,雨后春笋似的。   “要不试试?”齐麟提议,也觉得这个问题挺好玩的。没等尤念反应,他起身去厨房拿刀去,握着刀尖,将刀柄递在尤念面前,“你厉害多了。”   尤念没想到会这么发展,还以为能从齐麟嘴里得到个确切答案,这是要他试探的节奏。小心接过刀,刀尖锋利,这套刀是王哥送他的德国原产的双立人,平时稍有不好使,王哥就会过来磨刀。   开始蹭饭时,王哥都是舔着脸的,那时尤念的厨房很简陋,因此送了不少锅具,从SILIT到STAUB再到WMF,各色炖锅炒锅,后来还买了只高压锅,由于屋里实在小,就丢到王哥家里去了。   在吃喝上面,王哥坚信,一定要用任何材料都要用好刀好锅好灶来处理。不过王哥对碗筷倒没什么挑剔的。   尤念挥着刀,切猪肉牛肉什么的没问题,切小神兽?想想便怵了:“真的要试啊?”   齐麟把尤念说的话抛回去:“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是经常这么说吗?而且我也想知道。”   之前齐麟跟社会脱节,不肯学玩手机玩电子产品,尤念就是这么劝的。虽然实践出真理,但尤念还是犹豫不决,抬起头,后悔自己的提议:“还是算了吧。”   齐麟劝着哄着,觉得逗尤念确实好玩,尤念一怯,就更想逗了:“你轻点,不会有问题。”   尤念越是缩进他的乌龟壳,齐麟就越是要拽着他的四肢把他拽出来,一缩一拽的,屋内温馨顿生,洋洋洒洒的都是狗粮。   “那我试试,疼你别怪我哦。”捏着齐麟的食指,尤念举着刀比划着,在想从哪动手。终于选了个完美的角度,尤念闭上眼,用力狠狠一划拉,仿佛划拉的是自己的手。   手指完好无损,连个白印都没有。   尤念顿时松了口气。   齐麟无奈:“你用的是刀背。”   尤念一锤床,吵嚷着:“啊——我不干了!太疼了!”   齐麟坐上床上,一只腿压在屁股下,继续逗:“哪里疼了,再试试吧,你现在不试,晚上肯定睡不着了。”尤念的好奇心太旺盛,齐麟算是有所了解,“不过你别跟陈辰说。”   尤念又开始好奇了:“为什么?”   “不喜欢他。”齐麟给了个可笑的答案,又不能告诉尤念实情。   虽然陈辰是站在特管局利益上的,所以才不遗余力的要把尤念拉入特管局。尤念又是这么个性子,被陈辰拿捏着,几乎是牵着鼻子走。现在齐麟倒是不在乎特管局,只是担心龙家和妖联。   尤念知道齐麟不喜欢陈辰,三番五次的想揍他,是跟平时暴脾气的那种揍还不一样,是切切实实的想揍,是自己一直拦着。便揪着他的手指头说:“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好了。考完证就离开北京,边工作边旅游,走遍全中国,也见不到他的。”   齐麟已经不那么害羞了,肢体接触也坦坦荡荡:“嗯。”   “反正咱两要在一组,陈辰答应了的。他要是不给咱两分在一组,你就来找我,把别人踢开。”尤念把刀剑抵在齐麟的食指中央,略一用力,肌肤凹了个小坑,“不过我挺好奇组里第三个是谁,我怕我的秘密保不住。真的那么严重么。”   分局里的规矩,三人为组,相互监视,是为了避免徇私枉法。   齐麟点头,语气都有点重:“很严重,你看我就知道了。”   话音落到最后一个字,尤念像是报复似的,心下一狠,咬紧牙关,猛地用力。   黄豆大的血珠子渗出来,红中带黑,神兽的血也是用人类血液一般的颜色。尤念记得他在洞开裂场里看见的蜃魔,血带着蓝色。   好强大的本命天份,正是因为强大,所以才能隐藏得更深,抵御任何法术的探查。齐麟想,如果不用特殊手段是逼不出来这种力量的,关于在洞开裂场里的那一场天雷他只是听说,如今终于亲眼所见。   越是强大的力量,齐麟越是无法相信妖联,只想早点撇清关系,带着他的尤念远走高飞。   两人看着血珠,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三秒钟后,尤念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把食指含在嘴里,眯着眼,含糊着说:“我不是故意的。”   齐麟感觉到脑海里有一股子莫名的热流向上冲,冲破天灵盖,原始的□□轰然燃烧。此时此地,他什么也不想要了,只想把在他瞳孔里看见自己的横冲直撞。   然而尤念是罐灭火器,二氧化碳一浇,把欲望浇熄了。把嘴里的手指头拿出来,发现血已不流了,只是指腹中间有个刀口,红彤彤的,肉是粉色,格外醒目。   “不疼。”齐麟说着,顺便把手指头含在自己嘴里。淡不可闻的血腥味散开,明明没了,可带来的震撼,历久不散,那是尤念嘴里的味道。他细细的打量那张嘴,像伤口一般的颜色,没有味道也好闻,不红润也好看,微微的闭着,一副等人覆上去的迫不及待的模样。   力是相互的,打人的时候,齐麟也会疼,伤不到,死不了,连血也流不了,可是疼是实打实的。尤念的这一刀,流血,却一点也不疼。   尤念爬下床,光着脚就去斗柜里翻创可贴,见齐麟还含着手指,就抽出来,“唾沫是消毒的。”仔细干净上面的口水,绑上创可贴,“唉,待会洗完澡再给你换一个。没想到真的能伤到,早知道就洗完澡再试试了。”   齐麟用这只食指摩挲尤念的脸,第一次绑创可贴,笑着说:“一点也不疼。”   “是法力越强,本命天份越强吗?”尤念问,抓起齐麟的手,手指一下一下挠着他的手掌心,掌心有粗硬的茧。   齐麟真想把人推了,忍着冲动,嘴里吐出来气体愈发热了,说:“应该是,不过从小就有,以前没觉得后来听人说起来才知道,好像是越用越强。小时候还会受伤,长大后就不会了。”   本命这玩意,没什么好的修炼方法。像白叔的本命骨剑与阿凯的本命钢羽,很大的程度都是靠毅力,就像要手工打磨一块玉,本命的修炼,甚至是从赌石开始。妖尚且能够通过吸食吞噬等种种不良的方法增强妖力,但这玩意强求不得。   “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齐麟忍不住再三提醒。   尤念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答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齐麟听不懂。   尤念搜百度词条给他看。   齐麟明白过来,眉笑颜开的夸赞:“你真聪明,又厉害又聪明”   尤念不好意思,抓狂道:“别夸我了,引用而已!又不是我最先想出这句话的。”   “真的,又聪明又厉害。”齐麟是打心底夸赞。   其实尤念也这么觉得,只是可惜用不出来法力。这种天生的,来的就像是天上掉馅饼、随便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要不是齐麟是真实的,他都要怀疑自己在做梦。   齐麟看尤念看得出神,别看尤念这样子,头脑很灵活,开始就靠猜把陈辰他们弄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又能很快理解,并且能举一反三。许是局外人,所以思考路线总是另辟蹊径。   且不管齐麟心事重重。回家最让尤念兴奋的是能同床共枕,虽然已经很不要面子了,但在招待所里,尤念还是没能在半夜三更时从自己的被窝里钻出去,钻进另一个被窝。   洗完澡,换过创可贴后,干了一天的活,尤念很累了。齐麟是个昼伏夜出的生物,后来虽说强行该了生活习惯,夜里永远比白天有精力。   尤念的心思已经飞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的性生活去了,齐麟还靠着枕头玩尤念给他下的天天爱消除。类似炉石之类的游戏,齐麟始终不太理解,认定出牌就应该能揍了,为什么还要等,打架不是这样打的,于是但凡带点暴力的游戏尤念都不敢让他玩。   齐麟对这些玩意其实很感兴趣,尤念发现他之前只是太傲娇,拉不下面子问该怎么玩。没有经历过小学等正常的人生教育,那么帅齐麟,徒手打大妖怪,每月工资近三万块,居然是个文盲,尤念都快哭了。 第49章 妖联秘书长(1)   南京的冬天逃不了湿冷的宿命,不过比起更南方的其他城市,诸如上海,已经不错了。   清晨六点半,闹钟响起。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尤念家的空调还是上一任房东留下来的老空调,没有贴心小棉袄花亦辰准备的电暖气,根本不能同招待所里的大床房比。   中国的南北分界线为秦岭淮河线,尤念算是北方人,盼着带齐麟回家享受舒适的暖气。   关了闹钟,尤念在被窝里蹭着齐麟,心想没有暖气没有贴心小棉袄,有大暖炉似的齐麟也不错。如果这一刻能永恒,尤念什么都不要了,一辈子只要他一个。做不了他一生中的唯一一个,让他成为自己的唯一一个,虽然听起来佶屈聱牙,但就是这样。   尤念才有爬出来的动作,又被齐麟揽着腰拉回被窝里。   “我起床买菜去。去晚了就没新鲜的韭菜了。”尤念恋恋不舍的说,摸着齐麟睁不开的眼皮,还带着被窝里的温度。   王哥最爱吃韭菜鸡蛋粉丝陷饺子,韭菜要最新鲜的嫩韭菜,鸡蛋要油煎得外焦里嫩切末,粉丝要泡到筋道分秒不差。三者但凡有一点不如意,王哥就会使出哈士奇的本命天份——拆家!何况这顿还是告别宴,尤念打心底也要精心准备。   齐麟也准备起床,身子半支起:“我也去。”   窗外还有点昏沉,夜色尚未退尽,没有黎明前应有的光泽,像大仗前的低气压。齐麟昨晚玩游戏不知玩到几点,尤念早就困得先睡了。   尤念挣脱开,跳下床开始套衣服,哄小狗似的哄着:“不用了,你再睡一会。菜市场近,我马上就回来,乖啦。”   齐麟挣扎着:“不行,你拎不动。”   尤念噌的一下就要发火,抽出他脑袋下的枕头,扔到他脸上,不满道:“你说谁拎不动啊——”   开玩笑的嘛,他小橘猫陛下连小神兽齐麟都敢揪耳朵教训,还有什么不能够的。   室内更昏暗,尤念能看见那肩膀上肌肤的裸露部分,铜的颜色,糖块似的,无比诱人,想张嘴舔一舔,再美美的咬一口。   被窝里的齐麟大大的一坨,特别高大,特别粘人:“早点回来。”   大城市都很安全,没有妖怪敢不要命的兴风作浪,鬼魂什么的也被清理的很干净。   尤念草草的裹了一身,外罩羽绒大衣,回来后还准备睡个回笼觉。   室外昏暗的天色不是因为黎明未来,天呈现一种鸭蛋似的青灰,天气预报提醒他有大雪,抢票软件依旧没有抢到票的通知短信。尤念在想,齐麟会不会七十二变,三十六变也行,变个死物把他带上火车好了,还能省一百多块的高铁费。   叮的一声,电梯到一层,尤念一步跨出电梯。   电梯门口,有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像是守候多时了,见到尤念,便伸出手,拦住他的去路。   尤念抬头,发现竟然是只妖。如果是人,他还会有疑惑,是妖就不用想了,九成都是妖联派来的,说不得是接他家大少爷回去的。跟着花亦辰长了不少见识,再加上家里有个帅哥等着,尤念再也不会随随便便犯花痴了。   分局里呆了一周,尤念学会不靠法力,只凭眼力区分妖与人。就像区分同卵双胞胎,看起来妖和人没什么区别,这年头妖还很稀罕妖气,不舍得乱放。大城市的妖算是多的,但平日里逛一天的街说不定都遇不到一个,但分局里有太多的妖,足够尤念炼眼神。   陈辰还教过尤念用法术看透妖怪的真身,但尤念一点法术都用不出来,打火机没气了还有点火星子,尤念体内满满当当连点法术星子也没有。   那西装妖一动不动,说话时除了嘴,浑身上下,当真是纹丝不动:“尤先生,等候多时,有事商谈,叨扰了,有请。”   话是极其客气,说的是分明不客气,明晃晃的一个下马威。   尤念有点后悔没把齐麟带上,不过他吃软不吃硬,当即向上一指,并不客气:“找齐麟啊,二十七楼2704,自己叫去。”   西装妖轻轻鞠躬,做请的手势,说:“这事就不必劳烦少爷。叨扰尤先生了,务必于百忙之中拨冗。”   尤念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双方都保持沉默。西装妖确实一动不动,想必能站一天,逼得尤念不得不“拨冗”。   路边停了辆加长凯迪拉克。冬晨,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连遛狗的人都懒了。旁边加油站的工作人员都好奇的打量这车。南京不乏豪车,但这种地方最多见见百万的车,这种车难得一见。尤念也是第一次见,以为车上做的是妖联会长,那个宣称是齐麟养父的男人。   虽然齐麟明显不喜欢这妖,但毕竟照顾他几年,照顾的也很好。尤念想这是要见岳父了?不过他知不知道自己和齐麟的关系呢。知道吧,分局里大概都知道了,还传不到妖联会长耳朵里?   那他来干什么,让自己离开他“儿子”?那的看给多少钱了,尤念心思飞到哇爪国去,脑补了很多神级剧情,脑海里自动播放各种青春偶像剧,马上要见到真正的霸道总裁了。妖怪们长得都不错,长相和年龄成正比,不知妖联会长会有多帅。   西装妖打开车门,尤念进去,他却没跟着进来,反而是关了车门,保镖一般敬业,站在门直挺挺的候着。   车内暖和,有好闻的清冽熏香,带点甜腻。精致的纯皮座椅触感像婴儿的皮肤,却没有多余的摆设,水杯都看不见。   意料之外,车内又是一个穿西装的男妖,冰冷又高贵的气质,几乎与车浑然一体。倒是比尤念见过的任何男妖都有气质。但一定不是会长。   “尤先生,我是会长的秘书长。”男妖机械似的说,语气凛冽。说到这,竟然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很高兴见到你。”   尤念只在电影里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确实好看,美得不分性别不分物种,比任何屏幕里明星都好看。他找不出词语来形容这种惊为天人的美,却隔着一道结实透明的玻璃门,把尘世间所有人类隔绝在外。   可惜再强大的气场对尤念而言都没用。   来者不善,尤念怕自己炸毛,想着输人不输阵,对面这家伙还不是正主,挺直了胸膛,径直问:“有什么事直接跟你家少爷说,跟我说没用。”   男妖单手递过一张名片,眼皮垂下来,故意不看尤念:“会长尊重少爷的任何决定,绝不会干涉。如果少爷有任何需要,请直接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们都能办到。”   这是要把尤念当传话筒的节奏。名片上明显有股不同寻常的香气,上面印了简单的四个字:“白秘书长”以及一串手机号码,看来是私人电话。   “少爷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也毕竟是妖联的少爷,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男妖补充,依旧面无表情,几乎是无动作的转了话锋,更凌厉了,近乎威胁,“会长也说他相信尤先生会照顾好少爷。”   我男人我能不会照顾嘛,尤念没好气的想。   短短两分钟,气势被压得一点都不剩,尤念发现他的脚在颤抖。不是类似于齐麟散发的那种威严,就像人与人之间,也有高低阶级的不平等。尤念心知肚明,这是畏惧于权贵,向权力低头的不良行为。   男妖不可觉察的皱着眉:“以后少爷的吃穿住行就交给你负责,请不要吝啬消费”又拿起小桌子上的一张纸,递出来。礼貌的词语在她的嘴里,像是印刷体似的无感无情,“这是给你的,以后无论需要多少,都可以直接开口。我们能提供的,你绝对想不到。”   尤念认出那是张支票,上面有数不清的零。   妖联少爷的身价,得用“亿”衡量。   尤念还以为会收到一张让他离开齐麟的天价支票,却没想到迎接的却是让他不离开的天价支票。   照顾一位听话的少爷,得到一张天价支票,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可尤念不是保姆,也不单纯是照顾他。看着白底上的黑色,条条框框,线条化作皮鞭,一道道抽来。   那夜在利爪下,齐麟护着他的模样,谁欺负他了,齐麟都会第一个跳出来。尤念想,作为一个爱人,光明正大的站在齐麟身边,相濡以沫,相互渡过这几十年的岁月流转。   男妖看出尤念不收,不漏痕迹收回支票,放到原处,换了另一种方式:“也可以直接打到你的账户里。”   尤念不愿被看出任何心思,歪着头,装可爱准备卖萌,这招一贯百试百灵,普天之下还没遇到敌手:“你知道你家少爷的脾气?”   男妖显然是非常厌恶这种行为,又不能明说,便皱着眉道:“知道。”   “我要是拿了你们的钱他肯定会把我赶出去哒。”尤念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得逞了,翘起嘴角,“我是不想被赶出去。给也可以,我当不介意,你直接打到少爷的账户去就是。”   齐麟只有一张储蓄卡及一张黑卡,黑卡从未用过,储蓄卡里只有这几年的工资,每笔账的来源都很明确。他本身就想自食其力,奈何被冠了个“少爷”的名头,遇见尤年后,更想以自己的能力带着他的小爱人过小日子,谁都不要干涉。   男人知道不可能把钱打给齐麟,随之放弃:“尤先生误会了,这是给你的,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希望少爷能够生活的更好些,不用为特管局卖命。拿着这笔钱,环游世界,多好。”   “你自己去告诉他,给他雇了个保姆呗,让他把保姆费给我。”没钱有骨气,越没钱,骨气也越强盛。尤念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强,无所谓的说:“你还有别的事吗,除了送钱?”   合情合理的雇个保姆照顾齐麟,之前暗着来,现在明着来,不仅贴身,还能暖床。尤念这人,于他们而言,可遇而不可求。少爷还能开心的接受这个保姆,秘书的工作本来就是让老板的日子过得轻松畅意。没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   男人倒不继续死缠烂打,干脆放弃,皮笑肉不笑:“没有了。尤先生如果后悔了可以来找我,随时恭候。我们都是为了少爷,不是吗。”   最后一句,是个肯定句。   越是口口声声声称是为了少爷,越是带着功利性,毫不留情的提醒尤念,他自己也带着功利性。小夫妻的生活难免离不开钱钱钱,甚至会吵架会分手。有了这笔资金支持,少了一个分手戏码。尤念是乐意的。男妖自然明白。   尤念一下车,凯德拉克就飞速开走,开的那个快,仿佛避之不及。他倒是不气,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更出乎意料的是会长没有亲自出面。这也是一个下马威,瞧瞧你个贫民百姓,不值得会长亲自出面。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看见一个人上车又下车,车即刻绝尘而去,好像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小猫小狗。   本以为会上演“给你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的戏码,结果却硬生生成了“给你多少钱才肯在我儿子喜欢你的这段时间内不离开我儿子”的戏码。齐麟还不是他儿子,是他家少爷。   尤念想他是怕的,不怕权贵,怕的是人言可畏,怕的是有人说他是为了权贵跟齐麟在一起,又口是心非。为什么还在怕这些?归根结底是他不够爱齐麟还是齐麟不够爱他?于是尤念决定更爱他一点,也让他更爱自己一点。   按下电梯,尤念猛地想起来菜还没买,又狂奔去买菜。   菜市场那么大,尤念常去的菜摊就一家,一对夫妻挡,夫妻二人都胖胖的,女主外男主内,和蔼又客气,热情的给他挑了两把鲜嫩的韭菜,还附赠两根嫩葱。得知尤念是要包饺子给王哥践行,又塞了把空心菜,足够炒一盘。倒是还记得王哥最爱吃的蔬菜。   买完菜,尤念还顺便买了早餐,五笼灌汤包和两份咸豆浆。 第50章 妖联秘书长(2)   尤念还在开门时,齐麟就在竖着耳朵听,嘴角露出笑意。   门开,尤念夹着冷气进来,橡胶底的鞋踩着地板,只有轻盈的簌簌声,齐麟的笑容登时僵硬在脸上,整个人半昏在床。   脱了雪地靴,尤念踮起脚尖,伸头去看床上的人。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大坨,跟他走时一模一样,好像连身都不曾翻过。   搁下蔬菜和早餐,打开空了的冰箱,把草鸡蛋一一摆进去。尤念转头,赫然发现齐麟站在他身后。   齐麟还保持着睡觉时的打扮,只穿了条睡裤,丝毫不见睡眼惺忪的状态,福尔摩斯似的眯着眼。   尤念被吓得不轻,倒是从未发觉齐麟有这种毛病,也不示弱,气势强硬的瞪回去。以后再这样,岂不是真的要被吓出毛病来!这可不能惯着。   齐麟立即不敢了,低下头,小心的试探着:“去哪里了。”   “买菜去了,不是告诉过你么,睡糊涂了?”尤念心里忐忑,走独木桥似的,维持面上平和。他本意是想瞒着齐麟这件事,可见他这幅模样,好像知道了,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齐麟心灰意冷的“哦”了一声,回到床上坐着,一面思索,见女人还瞒着他,肯定有私情。他该怎么办,要他离开是不可能的。是默然接受尤念在外另有女人,还是赶走那女人?   尤念看着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的齐麟,满足的无法自拔,凑上前。   “你是不是……”齐麟支吾着,迟迟不肯开口,“有别的女人?”   尤念一惊:“啊?”末了反应过来,忍住笑,“你不应该问我是不是有别的狗吗?”   齐麟伸手把尤念拽到身前,一站一坐,他的脸正好埋在尤念胸口上,尽是外面的冷气。   尤念发现一只手摸到他口袋里,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除了手机就剩下一张纸。是那男妖给尤念的名片,香味馥郁,被齐麟嗅出味道来了,还当成了女人。   齐麟没看上面的字,一副抓奸在床的表情,生气归生气,却只敢在心底里气。怕张牙舞爪的模样把尤念吓跑,连看都不敢看。手机和名片都被丢在床上,齐麟抱着尤念,轻声细语的说:“你别赶我走。”   以前被赶走过,那种感觉和经历都触目惊心,不想再经历。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重新找回来。   齐麟曾经被心善的猎人捡回家,好吃好喝的住了两天,也勤勤恳恳的干了两天的活,最后还是被猎人的老婆趁猎人不在家时,被大扫帚赶了出去。   贪恋着对方,都是是贪恋着一个家。   “我还怕你离开我呢。”尤念看着齐麟的头顶,听出了话中的伤心欲绝,他心里流血流泪,实话实说,“你看看那张名片上写着什么。”   齐麟看着眼上面的字,四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不认识了,莫名其妙。   尤念趁机脱外套,边脱边说,“我一下楼就被只妖怪拦着了,让我去见另一只妖怪。说是会长的秘书长”他对齐麟苦兮兮的一笑,“为了你来找我的,而且都是男的!男的——你怎么闻的!鼻子怎么长的!”   齐麟不知道什么是秘书长,尤念形容了半天那男妖的长相,奈何那种长相找不到什么何事的词来形容。齐麟才明白是哪只妖,会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一只猴妖,名片上的香水味太重,尤念身上又带着别的香气,一时迷惑了他的嗅觉,连性别都没分出来。   尤念自然要翘尾巴得意一番,手指点着齐麟的脸,“还说不说我有别的女人了?”   齐麟摇头,以光速承认错误:“是我不好,没闻出来。”   尤念立刻恍然醒悟:“我就说怎么那么香呢,不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吗。”   齐麟同意,是这样没错,之前他见那猴妖时,都是别的味道。心里涌现千万个不好,谨慎的问:“他找你做什么!是不是欺负你了!”又噌的一下站直了,四处找衣服穿,想要出门:“我去教训他。”   “都走了!你急什么,先听我说啊。”尤念忙拦着齐麟,忽略了自己当时的感觉,尽量把事情说的平淡。   “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跟着。”听完后,齐麟又说,继而低下头,“你想要可以收着。”   尤念知道他的心思,怕他误会,便说:“我不要,拿了就说不清了!还怎么摆脱妖联?今天不会要,以后也不会要。”   齐麟拉着尤念的手:“我保证以后赚更多的钱给你,多少都赚得来,我……”   “你的全部身家都在我这里!”尤念知道齐麟未说完的话中意思,他早就说过,且不止一次。突然啵的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的说:“以后一起赚一起花嘛。”   齐麟被突如其来的一吻闹得兽血沸腾,像是浑身过了电流,愣了足有一秒钟。尤念只来得急向下看一眼,还未更细致的看,齐麟便唰的一下,飞身躲卫生间里去了。   尤念倒在床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的打滚,整张脸都埋进去,无声又幸福美满的笑。   室外太冷,热乎乎的灌汤包和咸豆浆早就冷成了冰渣。   尤念拿盘子把灌汤包一一码放整齐,又把咸豆浆倒进碗里,先热豆浆。灌汤包刚放进微波炉里时,齐麟便推门出来,头发更乱了,像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吃早餐,有咸豆浆”尤念喊着,“把衣服穿上!”   齐麟套上套头衫,走过来,一手端着一只碗,把装咸豆浆的碗端到茶几上。   尤念两手空空跟在他身后,心中桃花盛开,落英缤纷,温煦的春风复苏万物,给他带来了浓情蜜意。   叮的一声,灌汤包也热好了。齐麟不用尤念吩咐,起身去端,微波炉的门一打开,咸湿的肉香迎面扑来,让人口水直流。   包子小巧玲珑,可以一口吞。尤念怕齐麟真的一口吞了,带着浓情蜜意,提醒道:“小心点吃,包子里有汤,别烫着你。”   开水烫不伤,浓盐酸也烧不穿,可皮肤上还是有痛觉。齐麟的心被他软化,这是他和尤念以一种不同的身份迎接来的第一顿早餐,又是在自家爱巢里迎来的第一个晨曦,每分每秒,都意义非凡。   吃完早餐,两人脱衣服上床继续躺着。吃饱喝足竟然没犯困,两人睁大眼睛都睡不着了,没话没说,没事可做,好像就这么相互陪伴,伴着对方,无声无语,无举无止,过一辈子也不会觉得腻烦。   尤念拉着齐麟一起看电子书。   陈辰发给尤念的考试资料着实不少。昨晚把压缩文件下到电脑上,解压后赫然发现竟然有十来本,包括《人与妖编年史》、《符咒基础与入门》、《高级符咒》、《灵阵基础与入门》、《高级灵阵》、《执法权限》等。   其中基础与入门的几本都太简单了,几本考不到,但尤念是一窍不通,必须从头开始学。齐麟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上次考试全靠实践拉分,加上只要他卷子上写字,就没人敢给他打低分。   看电子书不如看纸制书,尤念还拜托陈辰帮他买书寄过来。花亦辰人在美国,钟九诗去哈尔滨看冰雕了,只有苦逼的陈辰还在继续朝九晚五的上班,能帮他买书,顺便买两套真题卷。这些书还只在北京有卖的,因为只有总局有执行部这个部门,不管是哪里人,天南海北,最终都要汇聚在北京考证。   才看了几页书,尤念就拧巴着一张脸,说:“我看我还是现在辞职吧,五月份考试,还剩两个多月,太难了啊。”   尤念舍不得每月几千块的工资,想着一直干到四月底再辞职。现在看了书才发现,他的起点太低,不像其他人从小就耳濡目染的接触这些。   “好,听你的。”齐麟满满舒展着尤念脸上的褶皱,他是无论尤念说什么,他都乐意说好的人,“实践有我呢,我带你过。”   “我怕拖你后腿啊。”尤念的脸总算平坦了,眉头又皱成倒八字。   齐麟只得继续给他舒展眉头,安慰道:“不会的,你最聪明了。”   只能希望改卷子的老师全是妖怪,还是崇拜神兽的那些。   尤念是标标准准的理科生,数学和物理最好,当年上大学时高数大神的外号可是享誉全校。可也是个实打实的文科渣滓,偏偏资料里大都是要他死记硬背的东西,比如给一张鬼画符,请写出该符咒名字,或者让你从一堆鬼画符中选出指定的符咒。这玩意在尤念看来很可怕,对于齐麟来说,就更是鬼画符了,他连小学算数都不懂。   “等回家了,我给你找我以前上学的书看,你也要学习了。”尤念叮嘱齐麟,难怪不会花钱,那一百块换零钱都换不回来一百块的零钱。   不过符咒和灵阵也有要用到数学的地方,每个线条之间的距离角度以及各自长度都有明确的说法和道理。至于物理,除了一些基本定律,如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之外,完全不适用。在这方面,尤念比齐麟好多了。   “我是说真的要辞职,立刻现在就辞职。”尤念把手机丢在被子上,坐起来看着齐麟,下定了决心,“边工作边考真的考不上啊——不如孤注一掷吧。”   齐麟哪里能不答应,当即点头。   尤念便欢欢喜喜的跳下床,穿衣服,打开电脑开始写辞职信。他自己有几天假期没休,掐指算算,上完年前的班,正好年后的班能用假期抵了。如果辞职成功——当然一定能成功,年后就不用去上班了,而且这个月奖金还是照发!   齐麟也起床,叠被子,昨晚尤念教过他一次,今天便已经叠的有模有样。叠完被子又开始刷碗,在只属于二人的狭窄天地里,干得有模有样。   尤念下定决心,孤注一掷的考证。他从未有这般的决心,为了美好的明天,全力奋斗。   如果考不过,尤念想,就叫齐麟把陈辰这个大骗子揍一顿。   陈辰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尤念的本事,考不上算他输。 第51章 践行(1)   处理韭菜是个麻烦的活儿,尤其是嫩韭菜,绿中带黄,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尤念教齐麟处理韭菜,齐麟学的乐意,捏着轻嗒嗒的韭菜,感觉和尤念的脸蛋是相同的微凉又滑嫩。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尤念怕王哥睡过了,没人和面,韭菜饺子吃不到,最后一顿又得叫外卖,于是便去王哥家叫人。   王哥醒了,正在卫生间里刷牙。两大箱行礼安稳的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一只背包靠着墙耷拉着。家具罩上了塑料膜,偌大的屋子,一夕之间,空空荡荡的寥落着,尤念木然的看着屋子,心里还是失去了什么。   “怎么,要找什么锅吗?都在橱柜里。”王哥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嘴角的牙膏沫滴在地上。   尤念摇头,让他快点来,便回了家,找大沙拉碗打鸡蛋,鸡蛋才一打完,王哥就来了。他连门都不用敲,指纹解锁,咔嚓一声就进来了。   王哥一进来就对笑呵呵的对尤念说:“我给你买了只哈士奇,屋里呢,去抱来呗。”   “什么!送别礼物吗?”尤念吃惊不小,之前没有狗也没有齐麟的时候,他是实打实的想养一只,如今已经养了齐麟了,还要养一只狗?可他心里也是满怀欢喜的,小狗多可爱,尤其是小哈士奇,萌出人命了。不过齐麟又该吃醋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尤念开心了,齐麟就不怎么乐意。他是见过尤念那种宠狗的模样,哪怕真的是只狗,他都受不了,干嘛闲的没事做给自己找个争宠的呢。   这人确实得揍一顿,否则不老实。齐麟想,之前这家伙就劝尤念别喜欢自己,以后说不定还会继续撺掇。   齐麟想揍王哥,王哥也摆出一副要揍人的模样。   尤念一走,王哥就关了房门,还顺手从里面反锁,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一米九的身高,块头又大,对比之下,齐麟确实弱了一截。   王哥不知道齐麟是一拳头就能把他打飞的那种,装作二五八万的模样。他平时平易近人,没这么拽,见多了,耳濡目染的,拽的也是有模有样。略斜了点身子,上下打量齐麟,口吻更是比混混还混混:“你……缠着我弟弟是几个意思?”   在他心底里,还把齐麟当做首都调来南京查贪污腐败巨案的,这种案子内里的牵扯千丝百结,蛛丝网似的。指不定得弄死几个点儿背的,这种时候,可能会连累些人。动人家家里人不道德,以后继续混也没面子,枕边人总动得了吧。   齐麟只当他是找茬的,考虑揍哪里会没事。思来想去,揍哪里都会出事,又恐尤念不高兴,只得先忍着。   王哥继续威胁,一口一个京腔:“我告儿你,你去京城打听打听你王哥我是干嘛的,你要是存着什么歪心思不良心眼儿的,趁早给我收拾东西滚蛋,否则我弄死你丫的。你王哥我这辈子就尤念这么一个弟弟,小玩意打儿小就搁我跟前晃荡,老子宠着呢……”   “天干物燥呢,你要是敢惹他,我还没找你麻烦呢,他肯定要跟你闹。尤念的小脾气,杠杠的,我要不是他哥都不能忍,他要是有脾气,那是看得起你,你要是敢欺负,有的苦吃……”   他越说越不靠谱,吹牛不打草稿,全是胡编乱造。齐麟对北京腔半懂不懂的,到后来就听不明白。不过归根结底,他还是听明白了:敢惹我弟弟,老子弄死你。   尤念乐呵呵的在王哥屋里转了一圈,空旷的屋子一眼便瞅到底,连柜门都打开来仔细看,像上次在王哥家找齐麟似的。   可哪里来的哈士奇,那么蠢的狗,哪有不叫唤的理?   越想越不对劲,王哥来找他时的笑容太狡黠,一只手背在背后,好像还藏着什么凶器!   光天化日之下,王哥想行凶杀人不成?尤念暗道不好,竟然被只成年哈士奇玩弄了智商,这个奸人!连忙冲回家去。   尤念没能进屋,房门被关上还从里面反锁,他怎么解锁都解不开。怕齐麟对王哥下手,只得拼命的敲门,扯着嗓子大喊:“齐麟王哥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放我进去听见没有啊!齐麟!快开门!”   王哥立刻朝门外大喊:“没事!我们哥俩说会话!”   尤念都要生出冷汗来了,王哥最怕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要是被他知道里面那个不是人,岂不是要把他吓个半死。不过听王哥中气十足的回应,想必现在还没出事,挽救也不算晚。   尤念惊魂甫定,怕齐麟按捺不住要动手,又继续嚷嚷:“我不管你们干什么,我数三声,立刻开门!一——二——”   王哥之前怕“一二三”,因为尤念一旦出这招,便意味着如果他不答应,未来至少三天没饭吃。但他现在无所畏惧,反正都吃不成了。   “嗨!”数到二了,屋内都没动静,尤念一时火起,插着腰:“再不开门我翻窗了啊!这是二十七楼!我要是摔死了,化作厉鬼回来找你!”   恰巧王哥狠话说了一大框,再放就重复了。齐麟特呆呆的看着他,并不还嘴,给了王哥十足十的自信心,哈士奇站在草原中于滚滚狼嚎中称王称霸。于是王哥也不再多说,转身给尤念开了门。   齐麟发现王哥背在身后那只手里拿了个暗金色的纸盒子,花花绿绿的印着不知道什么玩意。亏他还是还怀疑是什么制胜法宝。   门外,尤念气不可遏,双眼放光,好像要生吃狗肉。   王哥赶紧嬉皮笑脸的赔罪,把背后的东西拿出来塞进尤念怀里:“给你的,快来剁馅,我和面去。”   说罢,也没脸看尤念,自顾自取了个大碗,翻出面袋,舀面倒矿泉水和面去了。   尤念看着怀里的一盒瑞士莲巧克力,哭笑不得。两人都是完好的模样,没打起来,也不知道刚才在干什么。   尤念拆开巧克力,剥了两个,一个自己吞了,另一个塞进齐麟嘴里。齐麟还吮了他手指一口。   齐麟处理完韭菜,尤念让他小心洗一洗,又悄声问:“王哥跟你说什么呢。”   “让我别欺负你。”齐麟的总结出乎意料的精辟。   王哥就是这意思,告诉齐麟,尤念有个牛逼轰轰的朋友,谁敢欺负他,王哥就替他欺负回去。好一番装腔作势,归根结底,不过是女婿见丈母娘时,娘家人给自家女儿立个威风。   尤念明白过来,心里一暖,含着巧克力球,悄然融化了。他舍不得咀嚼。   厨房没空了,王哥在茶几上哼哧哈嘿的和面。他人半跪下来,便显得没那么高大。粗鲁的京城汉子,内心依旧是个十五六的少年,胸膛里燃着熊熊热火,随时都在为兄弟两肋插刀。   鸡蛋打散打发,在平底锅里煎得表面金黄,火候恰到好处,就赶紧出锅。尤念切了一点,齐麟就赶紧接过来替他切。   两人在厨房里咚咚咚的剁陷,王哥看起来,倒不像是剁陷,好像是剁蜜,看得他倒是心满意足。威胁果然是有效的,先不管两人在一起能否天上地久,至少他弟弟能够欢喜些日子,等以后真要是闹分手,他再来哄哄。   齐麟话不多,看着尤念,眼里全是温情;尤念偶尔逗齐麟说句话,是寻常的调皮模样。   王哥舍不得离开尤念的,他们两人这一年来过得跟亲兄弟似的,就差把墙打通,做一家人了。王哥有多舍不得尤念,尤念就由多舍不得王哥,不过王哥离去后,还有齐麟会日日陪着他,倒也宽慰。   每每包饺子,不是陷多,就是面多,哪怕是面少了多包点馅,面和馅也从未统一过,就像这世上,总是有种种无法化解的矛盾,同样有许多分别与再见。   尤念跟王哥说,菜市场那家夫妻档听说他要搬走了,还送了一大把空心菜。偌大的空心菜,炒出来汁水横流,乖巧的待在盘子里。   王哥有感而发,差点就要赋首打油诗,以赠别离。   手机短信来响起来,是抢票软件提醒抢票成功。尤念高兴的跳起来,太好了,终于能和齐麟一起回家了。   水烧开,下饺子,一个个饺子白瓷鱼儿似的,在滚水里翻滚着,好看极了。浇三遍生水,水再滚开时,便能出锅。   三碗饺子盛出来,嫩白的是饺子皮也是饺子汤,他们吃饺子,从来是汤和饺子不分离,也省的多刷几只碗,又在吃饺子时有汤喝。碗摆上来,王哥却不让他们动筷子,把三只碗朝茶几中央推,紧围着一盘翡翠绿的空心菜,像米奇长了三只耳朵。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王哥向来是没有吃东西拍照发朋友圈的习惯。   尤念嗦着筷子,歪着脑袋,好奇的发问:“发朋友圈么?”   王哥摇头,嘿嘿一笑:“发给妹妹看,你做的饭菜她还能回几句。”   为了钟九诗,可怜的王哥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之前的尤念或许不赞成这种行为,但他也是曾为了齐麟,矜持不再,皮厚似猪,二哥不要说大哥。 第52章 践行(2)   吃完午饭,拖着两个行李箱的王哥不愿乘地铁,三人打车去高铁站站。   离大年三十还有七天,火车站外已有春运的迹象,除了地铁口,车站外的人群颇有些规模。尤念挤过几次春运,已经颇有了信心。   王哥差点被旁边的人踩掉鞋,毫不介意,嘴里哼着《皇后大道东》,并说他就是哼着这首歌来到南京的,如今要怎么来的怎么走。   尤念不信,说你哼着去香港还差不多,是不是记叉了。   安检前,王哥狠狠的抱了下尤念。尤念听见他哽咽了一声,又有点烦躁,对于自己要去北京依旧寻不出合情合理的理由。   齐麟拎着王哥的后领子把他拎开。   王哥又抽着鼻子要去抱齐麟,却被齐麟一指头按在肩膀上,按在原地,浑身上下想怎么活动都可以,就是那边肩膀动不得。最后只得拍了拍齐麟的肩,语重心长道:“哥们,照顾好我弟弟,否则削你。”   尤念怕齐麟被人明目张胆的威胁会发火,赶紧把人朝前推:“走吧,还真以为以后要见不到了!”   王哥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走进安检,末了,还从排队过安检的人群中挣扎出来,扯着嗓子,一边挥手一边喊:“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弟弟后会有期!”   众目睽睽之下,尤念痛苦万分,只恨认识这人,也挥着手,自言自语:“五月份就去找你了。”   齐麟穿的是网购的羽绒大衣,西装领,露出里面的浅色单衣,胸膛挺着,稍一打扮,便很有型男的感觉。   这一行三人,一个帅气,一个似疯,一个可爱,非常引人注目。   送完王哥,尤念又美滋滋带齐麟逛街去了,既是秀帅哥,也顺便给齐麟里里外外买了几件衣服。他本来不过赞下两三万块,这一下花了个七七八八。以往对于自己甚至王哥,也都不曾这么舍得过。   这是我的私有财产,给私有财产投资,尤念花的无比惬意。   齐麟吃穿不挑,给买什么就穿什么,又是个衣服架子,像个任人打扮的洋娃娃,真的比狗都好养活。尤念越看越爱,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好的了。   夜晚,下了地铁之后,赫然发现开始下雪了。   雪花带着夜空的深蓝,像在撒钞票。   翌日,齐麟不肯呆在家里,怕妖联的哪一位又不长眼的出来欺负尤念,如当小保镖时那般,钻进包里跟着去上班。   尤念要去人资部交辞职报告,齐麟也要跟,尤念死活不让,背着包交辞职书就跟交完辞职书就要打道回府似的,太不礼貌了。   齐麟还忌惮昨天的事,扒着尤念的衣服。   尤念便哄着:“要是遇到我打电话就是了。”   何况哪有那么巧的事,一天来一趟?该说的话他们也都说过了,齐麟也表明过态度,死皮赖脸的缠着没有意义。尤念好说歹说,再亲密的夫妻,也没得每一秒都盯着对方的。尤念希望他能处理的事自己处理,不要时时刻刻靠着齐麟的力量。   于是齐麟只能悻悻的缩回包里,眼睁睁看着拉链被拉上,嘱咐他早点回来。   尤念觉得辞职的难度不大,可以说几乎没难度。   厂里每年都有一两个辞职指标,年轻人但凡能有更好出路的,早就跳槽走了,不足为奇。   人资部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日里一丝不苟,永远冷着一张脸。看到辞职信,毫不意外,开口便问尤念下家是哪里。   尤念自然不能说下家是特管局或是国安局,便随口说:“准备考研,回学校深造。年后要安心复习了。”   也不算是欺骗,他是准备在年后安心复习。   这话主任是不信的,他上下打量尤念:“你过完年二十有六了吧。”   尤念点头。   “读完研都三十了。”主任说罢,便自觉结束这个话题,傲慢的不可一世,“我得给贾副厂长打个电话,这事得请教他,他同意就行。不过你放心,没问题的,你想走,自然不会拦着你。”   人资部主任的权利比其他同岗位的主任权力大多了,尤念是晓得的,有的是人送钱送礼,托他给分个轻松的好部门。尤念没送过礼,也没想过送礼,分到了个算是比较忙的岗位。   主任挂断电话,却对尤念说:“贾厂叫你过去一趟。”   尤念在领导面前非常拘束,忙问:“是不同意吗。”   “叫你过去你去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主任毫不客气,呵道。如果没辞职,那还是自己人,估计主任不会那么不客气。   像当头一棒,尤念这些日子以来活成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年,忘记自己在人群中吃不开。心想还是妖好,妖怪们又好看,大多数脾气也好。哪怕是就要辞职了,尤念也不会反驳主任,只是悻悻的应了一声,低着头走了。   贾厂在领导阶级算是年轻的,七零后看起来像八零后,保养的不错。他打开门,站在门前让出位置,笑着说:“你就是尤念?快请进。”   尤念以为贾厂最多来个临别前谈心,没想到他一进门,贾厂就不着痕迹的反锁了门。   这是何意?尤念背后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觉得这动作挺像潜规则的,又忍不住吐槽自己想象力太丰富。   “别紧张,这是规定。”贾厂从尤念的身后走到面前,语气温婉,“坐沙发吧,每个辞职的员工我们都要好好谈谈。”   皮鞋声磕在光滑的瓷砖上,铮铮有力。贾厂走到饮水机边,俯身取出一次性杯子倒水 ,边倒边转头,见尤念还木楞的站着,便说:“坐吧,别客气。”   尤念眨巴两下眼,贾厂开门时有过一秒的直视,他似乎看见了只妖怪。不过妖怪他已经见到不怪,还挺有归属感的,这种归属感来源于齐麟,仿佛他自己也是只妖怪。反应过来,连忙答应:“哦,好。”   贾厂倒了杯温水放在尤念面前,在尤念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像是知心大哥哥般:“所以,为什么要辞职呢,是不是工作的时候受到了委屈?”   尤念有点不适应,总觉得他这种“知心大哥”有点虚假,想起海底捞和银行柜台的微笑服务,有相同的感觉,都是一种并非发自肺腑的微笑。尤念心里发毛,心想你干嘛这样啊,什么时候领导也搞微笑式服务了,以前你开会时还沉的一张铁块似的脸呢。   “不是啊,就是想辞职。”尤念木然的说,当下只想快点走人,眨巴眨巴眼,用白叔教的法子,运起体内法力,但是他运起来的是空壳,并无一物,因为被本命天份压制着,也是因此,才能发挥本命天份。他的本事是时灵时不灵的,并没有想着能成功。   在尤念看来,贾厂像是一人一动物重叠在一起,人形模模糊糊的竟然是个虚影,透过虚影,看得见他身后的沙发背和墙壁。   一条红底黑纹的蛇竟然竖在他的脊椎处。   这是条海蛇,尤念几乎能嗅到他身上的咸腥味,有点像是他被蜃妖绑架时,在出租车上嗅到的味道。海蛇的脑袋在脖颈处,绿豆大的眼睛泛着冷光,恶毒的盯着尤念。   恶意是一种变质的味道,逐渐的扩展开来。   妖怪的人型是不一样的,人型不可能有这么透明。   尤念的自知贾厂浑然未觉,向前坐了坐:“不会没原因的。我之前就留意过你,你们班长很看好你,任劳任怨的,是不是其他师父都把自己的活推给你了?没关系,要不要换个部门……”   那你干嘛第一句就是“你就是尤念?”分明是不认识我……尤念越想越胆战心惊,越想越不敢继续想。   整个工厂里不安装单独的空调,都是中央空调,一般而言,除非领导办公室,温度都是集中控制的。贾厂的办公室里,空调的温度打得极其高,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像是被火焰烘烤着一般,尤念燥热难耐,忍不住松了松毛衣。   海蛇是冷血生物,室内应该冷如冰窖,尤念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口干舌燥的,只想喝水,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有如自尊和骨气那般,让他忍着饥渴。   要不要把齐麟叫过来?尤念想都没想,觉得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便坦然的拆台:“没有啊,他们很照顾我的,对我特别好,我帮他们干活他们都不好意思的。”   “那就好那就好。”贾厂说话很慢,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依旧微笑着,“我啊就怕你们这些大学生受到委屈。”   他体内,海蛇的眼神越来越冷,看起来异常的可怖,尤念根本不敢跟海蛇的双眼对视。那是一种森寒的感觉,与肉身的眼神表现的温暖大相径庭。分明是心口不一的模样,有两幅面孔。   尤念有点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陡然明白为什么觉得毛骨悚然了。他不是没这么看过别的妖,无论何时,本体和肉身都该是一样的感觉。   贾厂又热情的说:“热了?我怕冷,习惯开高了,喝点水吧,我特地多放了冷水。”   尤念登时明白了他的目的。幸而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都和手机结下不解之缘,无论何时手机都不离手,尤念有三个紧急联系人,一号是他爸,二号是王哥,三号是新设的齐麟。于是他面上佯装无事,默默接通了齐麟的电话号码。   贾厂不留痕迹的向前倾身子,形容举止,愈发热情,嘴里依旧温润的吐出着字:“喝点水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喝水?”尤念不受影响,哆哆嗦嗦的问,“水里有什么?”   清冷的更衣室里空无一人,尤念一走,齐麟满心满脑的都是那个人,依依恋恋的,像是被蛊惑了般,简直想不到其他事。   有的人就算是离开,也是近在咫尺。   齐麟趴在包里,恋恋着余味,忽的发现手机亮了。   尤念的手机号码是他自己录入的,备注名是“小橘猫”。   齐麟带着心满意足的感觉,毫不犹豫的接通了电话。 第53章 敛财(1)   贾厂和他脊椎处的海蛇都明显的一愣。海蛇更是眯起的眼睛,甚至探出了贾厂身体的范围,相隔极近,冰冷的看着尤念。   尤念现在是只怕人,根本不怕妖。   大抵是因为齐麟的缘故,因为爱上了齐麟,所以爱上了他的同类。像是爱一个人,爱上了一座城池。尤念觉得他的爱就像书中写的那样极不真实,也正是外界的动摇和惧怕的不真实,让他们二者才更珍惜对方。   海蛇愈靠近,那疏淡的咸腥愈清晰,还有血腥味,冷的血汩汩的注满了整个房间,气息令人窒息。   尤念的胆子是被齐麟和白叔练出来的,一只是神兽,一只是修炼三千年的大妖怪,这种见识哪怕是于妖而言,都是罕觏的。尤念探出头来,心中觉得可笑,他一只不避讳海蛇的目光,海蛇还没发现他一直盯着他的本体?这只海蛇是太笨了,还是不相信有人能看破他的本体?   应该是后一种,太笨了也坐不到副厂长的位置。   一人一蛇,安然无声的对视着。   下一秒,海蛇躬起身子,摆出了攻击姿态。   尤念下意识的举起杯子,朝海蛇身上一泼。   海蛇发现他的本体被溅上了水,水淋淋的一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肉体竟然没了形状!就着蓄势待发的姿态,朝尤念甩过来。   “哎呦。”尤念被打中额头,冷不丁的惨叫一声,捂着脑袋。   海蛇摔倒在地,尚未想明白自己怎么退化到原型了,张牙舞爪的,露出嘴里绿光闪烁的牙齿,好像有毒。   尤念猛地深吸一口气,吓得把脚也缩进沙发里。辞个职还遇到个危险的妖怪?太不可思议了。   这么一下,本命天份的便失去了作用,海蛇妖本就是维持着人型,这一下恢复人型,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尤念一看,海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陌生人,又爆粗口:“卧槽!”他本来是个万事不惊的人,粗口什么的离他远而又远,现在是越来越爱爆粗口说脏话了,“你谁啊?”   妖的化形只有一张脸,海蛇妖的脸不可能有两张脸孔,如果不是贾厂那张脸,就只能是现在这张脸。到底哪张脸是真的啊!尤念在心中咆哮,下意识的把脚也缩进沙发上。   几乎同时,尤念就明白了,他现在看见的脸才是真的,贾厂的脸是他变幻的。尤念真的只想骂人了,这都什么事啊。   “你是谁!”海蛇妖爬起来,是张陌生的脸,恶狠狠的盯着尤念,像是一种轰炸性质的武器。   这种眼神,在尤念看来就是他在贾厂体内看见那只海蛇的眼神,如此一来,终于看得顺眼了。尤念立刻明白,卧槽,又是幻术啊!这只海蛇妖变幻成贾厂的模样,蛊惑着他。   海蛇妖见尤念不答,竟然掐住尤念的脖子,不可一世的逼问着,大有尤念不答,他就掐死他的冲动。   就在尤念即将窒息的时候,海蛇妖把脸凑近尤念的脖颈,好像要咬下去,又好像上苍捉弄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信徒。   尤念瞪大了眼睛,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辞职而已,居然让他遇上那么多的事。“你又是谁?要干什么?”   “我要……”海蛇妖像是故意的,蛊惑着,“你的血……”   然而海蛇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能踹开紧锁的门。   齐麟怒火中烧,嗅着气味,飞似的追到了尤念所在,猛地踹开房门,就看见屋内有妖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尤念!   那只海蛇妖明显修炼不长,体型跟普通海蛇差不了多少,看见踹门的齐麟,竟然愣了片刻。居然是个认识齐麟的,紧接着,便如遇见了天敌,恨不得如蜈蚣似的,有千百只脚相助。   事实上,海蛇妖要吸血的那一刻,尤念并不害怕。身后还有那么一尊守护神,简直小太岁似的不可一世。何况这只妖的威胁并不强,简直像是没有威胁似的,尤念从未见过这么虚弱的妖怪。   海蛇妖显然是认识齐麟的,一看见踹开门的是他,忙不迭放手转身便要逃。   窗户是紧闭的,海蛇妖一时打不开。   尤念站在沙发上,像是被海浪不断的打击着,他一紧张,浑身上下都是力量,忍不住本命天份外放。   窗口,人不见了踪影,一条蛇落在窗台上。   齐麟大步冲上前去,伸出手,就要捉住海蛇妖。   海蛇滑溜异常,电光火石之间,从齐麟手中蹿出去。   尤念抄起书桌上的文件夹,迎面一扇,“啪”的一声,海蛇被扇到了玻璃窗上。   齐麟抄起海蛇,迅速打了两个结,扔进沙发里。   海蛇本就不长,两个结打成了死结,尤念瞅了一眼,就觉得恶心,平日里吃黄鳝吃的很开心,没想到都是长条形的物种,还有长得这么丑的。   “快快快!门!会有人看见的!”尤念恍然醒悟,指挥齐麟赶紧把门立起来,又让他把书柜推过去堵门。书柜是个大型的书柜,堵在门后把每个缝隙都堵死了。   倒在沙发里的海蛇妖假装尸体,一动不动,似乎被尤念那一扇扇出了内伤。   齐麟有些懊恼:“你就该让我跟着!”   尤念惨叫:“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哪里想得到有那么多妖怪啊!”   海蛇妖越看越恶心,尤念想离他远一点,走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坐下。又看见齐麟气势不减的走过来,起身给他让位。   齐麟坐在转椅里,两腿叉开。眼见齐麟还在傲娇的生闷气,不用吩咐,尤念便自觉坐进他怀里,嘴里还在喃喃的说着:“以前都没觉得有那么多妖怪来着。”   “还敢不敢不带我了?”齐麟傲娇的小心脏不可能因为一星半点小情怀而放下。   “不敢啦!”尤念哭笑不得,又瞥见书桌上的相框,拿在手里看。   相框上是贾厂一家三口,头上带着米奇头箍,背景是迪士尼乐园。   尤念点了点照片上的贾厂,疑惑的问:“看起来像妖怪?”   齐麟的还在看着尤念。   “我在跟你说正事呢!”他们现在正在新婚燕尔阶段,尤念发现齐麟就不能亲近,一亲近就没玩没了,于是扇了一巴掌,继续问,“妖怪?”   齐麟摇头:“不像。”   “我也觉得不像。”尤念说着,看了一眼沙发上装死的海蛇,“你把他弄死了?”   齐麟皱眉,他也不知道自己下手多重。   尤念跳下来,边走边说:“他刚才想吸我的血,为什么?妖怪吸人血……”瞬间大惊失色,“修炼啊!”   阿凯就是因为修炼误入歧途才被通缉。   齐麟跟在尤念后面,一个“对”字还未出口,便发现沙发上的海蛇妖竟然动了动尾巴。   尤念:“咦?”   全厂都听见了爆炸声。   齐麟抱着尤念,率先冲破窗户跳下来。下一秒,气浪和火焰从破开的窗户冲出来。   尤念看得目瞪口呆,忙问:“怎么回事?”   齐麟说:“刚才沙发下应该有个法阵,被他发动了。”   正直工作繁忙期间,工厂里的人都在工作。尤念左右看看,他们落在大楼前的绿化带里,这里一般没人走,加上积雪,更是空无一人。现在附近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尤念已经看见食堂大妈走过来。   齐麟不是厂里的,再躲来不及了。   尤念一跺脚,懊恼不已:“如果我能阻止他就好了。”   齐麟抓着尤念的手,略有些用力:“这不关你的事,他活该。”   吸人精血的罪并不严重,除非是连吸了好几十号人,尤念忽的想到什么,拉起齐麟朝大楼里走,说:“爆炸很严重,你看见他死了吗?”   爆炸发生前一秒,齐麟就抱着人跳下来了,并未亲眼所见:“没看见。”   尤念大跨步的走,碍于有外人,就不便跟齐麟说话。楼里都是匆匆逃命的人,见有人不要命的想要上楼,连忙拉着尤念。厂里不过几百号人,大都相识。   “着火了!快逃吧!大家都逃出来了,别上去救人了。”   于是尤念根本冲不上去,心想好歹是跟妖怪有关,出了那么大的事,110和119肯定有人打了,不知道特管局有没有个三位数的电话号码,方便报案。拉着齐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陈辰打电话。   按理说这种事因为直接打到分局就好,但尤念一来不晓得流程,二来心中疑惑不解。   每个星期的第一天上午,永远是最忙的。不过陈辰再忙也得接尤念电话。尤念整个人能微信说清楚的从不电话,能发文字的从不语音。   尤念简单的把过程简单的形容了一遍。   那一边的陈辰大吃一惊,还以为又是冲着尤念来的,几乎是吼着:“齐麟呢!齐麟干什么吃的!”   齐麟也噌的一下要起火,尤念赶紧拦着:“关他什么事!要不是他我早就被炸死了啊!”   陈辰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先挂断电话。   齐麟被陈辰一吼,也在反思是不是又是妖联派来试探尤念的,觉得不可能。   尤念以为齐麟还是气头上,啵唧一个吻上去,哄道:“别气了。”   齐麟心里美滋滋的,哪里还气得下去,一颗心仆仆地跳动,经不得半点轻声细语的哄。   尤念看他这模样,忍不住想起古时的帝王,齐麟九成都是个遗臭万年的昏君,而他呢,差不多是个让明君成昏君的宠妃,祸国殃民。   片刻后陈辰又打电话过来:“你们没事吧?”   “你现在才问我们有没有事!”尤念炸了。   齐麟发火还有尤念劝,尤念炸了,没人劝得了,齐麟只会助纣为虐。   尤念花了好半天才平复下去,终于能听进陈辰的话了。 第54章 敛财(2)   陈辰在自己办公室里,嗅着一根薄荷烟,鼻尖人中上尽是薄荷的清凉与烟草的浑厚:“我已经给陶行知打电话了,他知道怎么处理,待会可能会安排人来问你们话。”   尤念已经拉着坐在楼梯台阶上,插着耳机,和齐麟一人一个耳机听着:“嗯,我会照实说的。”   陈辰立刻道:“谁让你照实说了,不能说实话。”   尤念满头黑线:“靠,你要我串供啊。”   “你怎么解释你看透他的真身?”陈辰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正色道:“这里面有点问题。吸人精血都是最低级的修炼行为,我还没见过哪只妖吸血能吸到副厂长级的,现在各个分局里都查的那么严,而且这吸血也没个准头,一不留神就能把人弄死了,公安局和分局都是连着的,不可能不发现。”   尤念和齐麟对视,齐麟颔首:“是这样。”   “那你想说什么。”尤念小心的问,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秘密。   陈辰回道:“我怀疑他上头有人照着。”   尤念捂住耳机话筒,轻声询问:“要不要说。”   齐麟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尤念小心的说:“还有件事,是我和齐麟怀疑的。”   “你说便是了。”陈辰也提起心,觉得有尤念在中间当传话筒挺好的,最起码胳膊肘是直的,不朝外拐也不内拐,“齐兄的怀疑值得商榷。”   尤念差点又要炸,但心里也觉得是这样,只得忍气吞声的、慢吞吞开始说:“贾厂桌上有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不晓得,不过从照片上看并不像妖。”   “跟我想的一样。”陈辰其实并不在意这个案子,但是能带尤念一点是一点。   尤念又想炸毛了,忍住:“你想什么了?”又恍然醒悟,“你该不会是想说海蛇妖变成贾厂的模样吧,我刚才成功了唉,他连人型都维持不住。”   陈辰“嗯”了一声,“我有在拜托朋友帮忙查他,究竟是不是要马上就有答案了。”   说曹操曹操到,陈辰的朋友很快就发了条消息给他:“妖怪名单上没他。”   陈辰便说:“物种和名字都不再记录上,应该是修炼成妖后没登记。”   尤念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陈辰似乎是尤念肚子里的蛔虫,呵道:“你也别浮想联翩的,也许是你想多了也不一定。等局里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快过年了,应该不会推到年后去,年前就应该有答案。待会如果有局里的人找你问话,记得千万不要说看透了他真身这事。我会让陶行知照顾你,但是他毕竟不是我的人,如果为难你记得放齐兄。”   厂里人心惶惶,但是生产秩序很快就恢复,各归其位。尤念一面上班干活,一面打听线索,有点胆战心惊,怕被人捅出来事出之前,是他在贾厂的办公室里。   尤念中午端着两饭盒去食堂打饭时,故意走慢了点。   救火车已经扑灭了火,据说火势并不大,大楼本就是防火的材料,火焰根本没有蔓延,之所以觉得严重还是因为齐麟撞碎了窗,导致从窗口外看,火焰熊熊,救火车还在路上时就被叫了回去。   分局和公安局交接案子还要走流程,没那么快来,目前都是普通警察。   抱着两份饭回更衣室吃,尤念带的饭盒大,给齐麟的那份打了双倍的米饭和菜。厂里有的是饭桶,倒没惹人起疑。   两人正吃正吃着饭,陶行知的电话便打过来了,因为知道齐麟也在缘故,非常客气,表示想谈一谈,让尤念复述下过程就可以,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尤念说当然可以。   下午时分,带着午间的倦意慵懒,分局迅速接替了警局,开始火急火燎的办案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上午的人同下午的人的不同,效率之快,呼风唤雨似的。   尤念跟陶行知关系一般,但知道这人不错,陶新知又给陈辰和齐麟面子,亲自来做笔录,比在电话里还客气。当然也是因为齐麟在一边镇坐。前后不过十分钟,谈话结束,除了看透真身以及自己和陈辰的推测,其它都说了。   陶行知送两人出门。   尤念倏然想通了不是自己的案子陈辰为何还那么热情,一是怕阿凯卷土重来,二是在锻炼自己,这种能力都是潜移默化的。   他们这一行,本就是半个警察,和妖魔鬼怪斗智斗勇,以往齐麟都是指哪打哪,才不管前因后果。现在既然尤念和齐麟搭伙了,正好一文一武,陈辰的想法大抵就是如此。   于是尤念带着一脸安然的微笑,就着白艳肃穆的雪光,歪着头打量齐麟。   爆炸一事虽然严重,奈何没伤到左邻右舍。加上副厂长级别以上的办公室都是单独的一处,整栋行政楼就三层高,贾厂的办公室炸了,连累的只有副厂件级以上的领导,旁边另一位主管生产的副厂长连玻璃杯里的水都没被打翻。   每个领导都对属下再三叮嘱要三缄其口,甚至还承诺说这个月会多发一笔奖金,以堵众人之口。   报纸新闻并没有报道,整件事被一压再压,最后被打压成了轻烟。不时有各种流言蜚语传到尤念耳朵里,因得他是当局者,这下倒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了。   不管流言有多么的不可考究,细究其矛头,都指着息事宁人的方向。陈辰有说流言走向也是局里安排的。   直到周三,给出了官方答案。这个答案只有领导阶级才有权利听,尤念是不一样的,甚至先一步得到了官方答案——贾厂贪污腐败,在职两年期间,敛财数百万,最终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人钱财没能与人消灾,有个人几乎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心怀怨恨,制了个手工□□,搁在办公室里。至于这个人是谁,有没有被抓住,一概不说。   理由是否经得起推敲不重要,但凡涉及到“钱”一字,却没人会再推敲琢磨,各个心惊胆战就怕引来纪委的注意。于人而言,这是个渺不可测的理由,千秋万世,世世相同。相视一哂,以为对方心知肚明,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尤念的注意力彻底被这件事吸引了,加之陈辰刻意诱导,齐麟醋意十足,奈何尤念根本不管他。   晚上做一顿丰盛的晚宴,吃完饭,小两口亲亲我我的,醋味刹那便荡然无存了,大水缸子洗刷干净,白璧无瑕,又能盛水了。第二日晚,又是乘着满满一缸子醋回家。   陈辰更是报复似的,浑然未觉。奈何齐麟和陈辰串供了,打定主意瞒着尤念一件事,齐麟只能幽幽怨怨,心里戚戚。   与当事人尤念没关系,齐麟面子大,背后还有个陈辰,陶行知办案倒不欺上瞒下,最后像是向领导汇报似的,把进展汇报给齐麟和尤念。   送走京城总部的人,陶行知是刚下刀山,又上火海,火急火燎的忙了几日,终于在年前忙完。   尤念的手机同陶行知视频,齐麟的手机连着陈辰,四人,三地,相隔千万里,语言却瞬间即达,一如近在咫尺。   陶行知已退居二线,很少单独办案,但是他的专业能力极强:“爆炸的中心点就在沙发上,尸体都快被烧成碳了,不过看样子只有四五十年的修为。”   陈辰补充道:“修炼时间短,按理说四五十年是没有化形的能力,也难怪他要靠吸人精血修炼。”   尤念看海蛇的本体跟普通蛇一般大。   寻常妖怪修炼成人大概是百年,这还是在有前辈指引的情况下,毋需浪费更多的时间摸索。齐麟凭借自己的本事,修为不足百年,便修炼成人型,修出人智,天赋异禀,已是少有,。   陶行知继续说:“我们在他的名下的一个无人住的房子发现了血迹,据此推测,海蛇妖就是这里行凶的。一共检验出三十四人的血迹,这三十四个人,有男有女,有外地人有本地人,其中只有十一个的家人报案了,死人中大都是失足妇女和……嗯……男妓。”   尤念觉得就跟看侦探剧似的,这个年代,若想杀人杀得神不知鬼不觉,第一不能对良家妇女和男人下手,第二不能只对一个地方的人下手。尤念一挑粗眉,意思是我懂。   “其中有一个是去年厂里辞职的,叫李云华。”   尤念愕然:“他死了!”   但凡有辞职解除劳动合同的,都是发布公告。这个叫李云华的尤念并不认识,却听说过,比尤念小一岁,说是辞职读研去了。   陶行知说:“应该是死了,所有血迹的主人都没有能找到尸体。不过房子内有焚烧的痕迹,地板缝里还有骨灰。”   如果用符的话,有的是符能在瞬间产生高温,把人烧成灰烬。三十四人的骨灰,混淆,分不清你是谁他是谁。   陈辰怕话题岔开:“继续说吧。”   陶行知说:“贾宏本来就不沾家,和妻子分居已久,女儿跟着妻子。他的妻女都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常。根据推测,海蛇妖代替贾宏应该是在半年前,这半年里除了修炼,还发现大量敛财的行为,收贿赂和贪污公款,其中有几百万不知去向。”   妖类为了修为无所不用其极很常见,修为是力量是生命。为力量,为万年长生。历史上,无数个帝王都曾翻到这一页,并翻过这一页,不知几位毫无收获,又有几位有所收获。   陶行知只是做个简单的汇报,档案已录入电子档,陈辰调出来看,还擅自给了尤念一份。   陈辰像个提问学生的老师:“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这问题还用问吗,明眼人一点即通,尤念哭笑不得:“赃款去哪里了?至少有五百多万流向不明啊。而且这份报告写的虽然详细,每个问题都能对的上,但是经不起细琢磨。九成内容都在谋杀上面,可以淡化了很多问题。”   陈辰赞许的点头:“背后肯定有人在操纵,海蛇妖是怎么找到贾宏这个人的?负责生产的领导不找,专找负责人士安排部门油水大的领导,没有外力援助,能假扮这个人半年?他的家人没有起疑,同事也没有?”   这个时候,尤念有点不知所措了,觉得面对的是耸立不动的大山,问:“怎么办,会继续查吗?”   陈辰摇头,直视尤念,透着无奈和疲倦,又瞥了眼齐麟,无可奈何的说:“查不下去的,官官相护。”   这种事不是一次遇见,他见得太多了。   尤念一点即明,这是妖怪之间的团结,所以才有妖联的存在。他们习惯以杀戮而修炼,以鲜血铺就道路,就像人类骨子里的贪婪,哪怕在文明社会里,穿西装打领带,拥有无上力量和金钱,也会有更高的追求。   陈辰继续说:“而且这才几天就出结论了?上头急于甩包袱,死都死了,死无对证,物证链再一掐,根本查不下去。就算查的下去,没有人证,也立不了案子。所谓人赃俱获就是这个理,学着点。”   “原来你喊我来当警察的啊!”尤念内心有点崩溃,“劝人从警小心天打雷劈啊!”   陈辰一脸无辜:“不是啊。”从抽屉里掏出一本磨边的证件,打开来立在摄像头前,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陈辰显然是深谙此道,“看清楚,执行证,不是警官证,别认错字了啊。”   尤念气急,登时无语。   视频那头的陈辰有点皮痒。   看得见揍不了,齐麟也很无语,干脆伸手关了视频,安慰道:“别听他的,没那么麻烦,通常抓了就好。”   齐麟的职业生涯里,无所谓动机,无所谓背景,无所谓困难与否。   尤念有一种窥得天道的怅然,忽而发现体内的力量如此充实。   灯还亮着,未熄,齐麟轻轻的拍着尤念,一下连一下,有规律也没规律,像是给一首歌打节拍。怀里的人是他的歌曲,他是怀里的人的节奏。   寂静的夜里,人影在灯光下憧憧。有人曾言,男儿志在四方。这两人的志都在对方,对方就是四方红尘。   尤念这才想通为什么齐麟的性格那么不讨喜,也没人真的会讨厌他。正直且正义,成长至今,脱去了妖性的贪念。尤念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一层棉布睡衣,手心是铮铮有力的跳动感。尤念每夜都喜欢把手搭在这里,真切。   不能生死与共是遗憾的,但是短暂比永恒更美好。   尤念真的怕齐麟给他找来什么血腥的法子延寿,便说:“嗳。”   心有灵犀,一点即通,齐麟低下头,深邃的眸子沉寂若万顷之海,不兴波澜,藏着悠悠岁月,千秋万世,无穷无尽,洞晓过去与未来。   尤念看上去,忍不住抚摸他的眼,在眼角眼皮来回摸索,“你的眼睛真好看,不愧是灵兽。”   齐麟紧紧的盯着尤念,那一双眼是一滴轻盈的无根之水,极浅,通透玲珑,像是能锁进心坎里,睫毛在眼皮上打出影子,每一根睫毛都是一只小手,一点点,不留痕迹的撩拨,也说:“你的也很好看。”   尤念把脑袋埋进被窝里,闷声闷气,宛若呜咽:“我要是老了,你可以走……”   齐麟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尤念的意思。   尤念抬着头,才能仰视他,发现他是极高的。   齐麟朝下缩着身子,嗡声嗡气,眼神里带着委屈,可怜巴巴:“我怕你嫌弃我,我是妖怪,是兽。不像人类,万物之灵。又聪明又好看。”   人乃妖之神祗。   你是我的神。   尤念笑起来,露出小虎牙。心知这家伙珍惜一切生灵,倾慕所有命运,尊重任何生命,不会滥杀无辜。   齐麟更低下头,抵在尤念的头上,重复:“又聪明又漂亮……”   彼此心意相通,语言才是最没必要的存在。这场感觉,如一夜春风来,一切一切,都存在于相互珍惜中。 第55章 火车(1)   工作的最后一天,尤念从被窝里醒来,胳膊绕过靠外的炽热肉体,娴熟的关上闹钟。   这是最后一个朝九晚五的日子。   齐麟也随着闹钟醒了,粽子里的糯米似的,黏得糊糊,黏得哒哒,抱着尤念好一会都不愿意松手。   尤念忍不住提醒他回家后注意事项,要表现的像两个好朋友,可以打闹,但不能亲热。   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塞的满满当当,除了日常所用,就是给家里人带的鸭子。   真空包装的盐水鸭,在塑料膜里生疏的卖弄风骚,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失去了诱惑,尤念觉得他也是只待吃的鸭子。可是回家总不能空着手,左邻右舍还有亲戚都要多多少少送只鸭子,晚辈还要奉上红包。   “又笑。”齐麟说。   尤念一笑,忍不住伸手去扯齐麟的嘴角,如论何种缘由,齐麟都会忍不住跟着笑,不仅同一个节奏,还是同一起伏。   无论尤念的手隔在身上哪里,齐麟都是兴致高昂的。又像是捧着一朵云彩,轻轻一口气,便能呼没了。   尤念那随时可以翻天覆地的大脑里,又不知开出了何种脑洞:“不是啊,我是想要万一他们猜到我们的关系,脸色该有多好笑。”   齐麟立刻说:“谁敢笑话你揍一顿再用失忆符。”   他终于不再靠揍一顿解决一切问题,学会用失忆符解决。不得不说失忆符确实是个好玩意,但链式记忆的抹去问题,抹去个陌生人问题不大,但是记忆连着有关打小就熟悉的人,极有可能会把人抹成白痴。   然而想归想,尤念是不可能在家里公开出柜的。一旦传出来,他那个做了一辈子小学老师的爸爸,在所有教过的未教过的学生面前都将抬不起头来。这点他跟齐麟说好了,毕竟他已经抛弃一起,去一个可以接受他的世界。   齐麟给尤念带好毛线帽,自己还是一身单薄的衣服,化作小狗,被尤念抱进了包里。   电梯到一楼,由于上周末的那事,尤念对此还是有抵触。他一万个没想到,事隔一周,还会再被堵一回。   那姓白的男妖站在电梯口,于雪光中,一身海军蓝色西装,领带夹很亮。整个人瘦成了一条线,没有车内的熏香也没有名片的香水味,一点味道也没有。   尤念发现从左边还是右边,绕过他都不会那么轻易。齐麟说他是猴妖,尤念如今再一看,出于心里的不高兴,果然觉得有点尖嘴猴腮的。   齐麟嗅到味道,浑身的鳞都在准备竖起来,从包里探出头。   猴妖鞠躬,轻声且客气的说:“老爷请少爷回家。”   尤念之前见到他时,岂止是这种语气,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这种区别对待,愈发让他发现那股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沟壑重新出现。他忍不住抱紧了胸前的背包,像是孕妇在呵护腹中没有人权的孩子。   齐麟冷冷的说:“不去。”   继而转头,温和的看了尤念一眼。   尤念会意,知道他在让自己别怕,该做什么做什么。   猴妖错步,尤念还未抬脚,他就挡在他准备走的路上。   那时,尤念想不明白齐麟是怎么在这些妖怪的面前行动自如,他怕的厉害,愈发严重,几近绝望。在蜃魔面前毫无畏惧,在阿凯面前镇定自若,在白叔面前像个孩子,尤念不知道猴妖是多少年的道行,总不会比白叔还多。至此,他才知道妖怪其实可以很可怕,而他不过是遇见了几只好妖怪。   齐麟跳出来,化为人形,一把揪住猴妖领子,另一手挥拳将他打上天。楼下是商场,故而一楼大厅足够高,猴妖还没飞上天花板,就被齐麟拽着领带拉下来,轰隆一声,摔进地面,地面陷出浴缸似的坑。   猴妖在坑里完好无损,高级定制西装连褶皱也优雅,水晶袖口滚到墙脚,和尤念一样没有存在感。   猴妖修为足够高,齐麟赤手空拳的伤不了他。   周围好像被清场了似的,那么洪烈的声音,刚才那一砸,简直是场地震。保安亭在五十米外,也没见到任何人出来看一眼。   尤念像被家暴惯了,就怕他这种不由分说的动手,立刻上前拦着:“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齐麟一被尤念抱着,浑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同时也是使不完的软绵粘稠。他看得出尤念怕,岂止是怕,见到谁都没这么怕过。他得把这份害怕抹去,把在他二人之间的一切龃龉斩断,哪怕在他脆弱的时候应该相依相守,。   猴妖不留痕迹的爬出坑,好像刚才被揍被摔的不是他,头略低下,既是服软,也是能看清二人的角度。   齐麟把尤念拉倒楼梯间,腻腻歪歪的环着他的腰,在他耳边喘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你等我,我回去说清楚,去去就回来。”   尤念心里一疼,怕他只是在温和细语的骗他,把他当傻女人哄了。就像被人说的,他涉世不深,易轻信他人。虽然他知道齐麟不是这种人,但无可奈何,心底里就是有个怀疑,丝线般的玩意,剪不断理不清。   尤念不说话,齐麟心也乱了。   楼梯间一片狭窄,寸土寸金似的。   尤念已经抛弃一切跟他走一起了,去他的世界,重新开始。这个时候,再出变故,任何变故,再强大的心灵都忍受不了。   齐麟知道他得说话:“两天,最多两天,我就回来找你。”他抓紧尤念的双臂,坚定不移的口吻,略低下头,“看我。”   尤念抬头,看见他深棕色的瞳孔里,有自己清晰的倒影。   “你信我吗?”齐麟问。   尤念点头,他头发长了,原本预备年前理发,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彻底把这件事忘在脑后,刘海垂进眼睛里。不信他,怎么会甘愿抛弃一切呢。我已经把全部都交给你了。   齐麟捧着他的脸,拨开刘海,看着浅色瞳孔里,自己的存在痕迹,如此之深,像是个在心底里的烙印。“等我回来,我去说清楚。再回来的时候,就没有顾虑了,谁都不能再干涉不了我们了。”   有件事,电话里根本说不清楚,齐麟必须当面见到他,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路边并排停了三辆一模一样的玛莎拉蒂,映衬着周围乡下似的土里土气。   齐麟揽着尤念一路走过去。   尤念轻声说:“我给你发微信,你别打字,回语音就行了。”   齐麟不熟悉拼音输入,写的字歪七八钮难以识别,只能用语音:“任何时候都第一时间回,放心。快去坐车吧,别迟了。”   猴妖恭敬的打开第二辆车的车门。   齐麟看着尤念,五指插在他的发间,抿着唇,在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   这是这些日子一来,除了同床共枕,最亲密的接触方式。之前尤念一直不许齐麟在外面这么做,觉得害羞,如今到也不觉得有什么,跟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情侣没有任何区别。   尤念想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应该是热恋的阶段,为什么没有合二为一的那种热烈劲头。方才明白,齐麟太规矩,他们还不够近,一切都很单薄,没有过分的接触,没有性支撑的爱,像是多米诺骨牌。   这事尤念也是第一次,手把手的教是不可能的,给你找点视频看吧,尤念心想,找欧美的,日本的小受清纯的要人命,但万一欧美的太大太强烈,吓着他了怎么办?   在齐麟上车之后,猴妖本该像上次那样,直接忽略他。此次,却意外的看了尤念一眼,斩钉截铁的把尤念盯着车门的视线错开,有点像富豪看路边乞讨的叫花子。   像是天地之隔。   他这一走,可能尘归尘土归土,又要重新走向不同的轨迹。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凤凰是跌落凡尘的凤凰,麻雀却不是那个麻雀。   既王哥走了之后,万万没想到,齐麟也走了。像是入戏的观众,在帘幕落下之后,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终于,南京城,剩他一个人,腐朽伶仃。   尤念站在路边,微信来了,齐麟给他发了个笑脸。   那一瞬间,尤念有种眼泪留下来的错觉,他有点心虚,像是多疑的情人,没有安全感,不分场合的怀疑对方出轨。现代高科技通讯设备,让无论多远的距离都可以近在咫尺。   齐麟发语音告诉尤念自己的每一个动态,最后的消息是要上飞机了。   尤念给他科普飞机上没信号,发不了消息。除了会长要他回去的时候,齐麟根本没坐过民航飞机,还不晓得飞行模式是什么。尤念发图片,一点点教他,没有不耐心。   “要上飞机了。”   “那你小心,下飞机再联系我!”   “好,等我回来。”   所幸是春节前的最后一天,没有人在意尤念心不在焉的状态,各部门都沉浸在新年的气氛里,无法自拔,连爱出毛病的机器都给了几分薄面。   尤念不晓得齐麟做的是哪辆飞机,觉得可能是私人的,不知道要飞多久。从南京起飞,最远的地方,哪怕需要转机,六个小时也差不多了。总不可能飞到另一个半球去。尤念迟疑了一下,便把国外也加入了目的地。   现在可能天南海北了。   之前跟同事商量过,今天下午有车蹭。火车票买的是下午四点多的,很早,也是因为别的点的票没抢到,否则就只有夜间有票了。家里没得私家车,夜里也没有公交,从高铁站回家太麻烦。   尤念觉得齐麟没跟自己回去确实挺好的,至少没有不必跟他挤人山人海的春运高铁,也不用再颠簸的公交车里一路晕眩到家。   他有方便的私人飞机,去哪里都有高级轿车接送,神通广大的妖联大少爷,多么光鲜的身份,怎能沦落凡尘,跟自己滚得一身泥浆。   就算他一路不回头,尤念想着,都怪不得他,得怪自己。 第56章 火车(2)   尤念忍不住妄自菲薄,还是发了条消息告诉齐麟,自己已经离开单位,坐同事的车回家。车上气氛浓厚,后窗提前贴上了福字,后视镜上挂着大红色的生肖玩偶。   马路上的雪被铲干净,路边堆积着的积雪,上部的尖尖还算白净,地下却是肮脏不堪。   四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开始唱起各种老歌,从“洪湖水浪打浪”开始,唱到“马蹄南去人北忘”,尤念平时被一群热情的老师傅拥着捧着,联欢会还会被拉上台在几人的合唱里唱男高音部分。   私家车开得飞快,开车的师傅是个技术娴熟的老手,还能边打节拍边开。副驾驶座上的师傅不知从哪里摸出个迷你中国鼓,鲜艳的大红色配合深沉的鼓声,车内顿时热情高涨。三个五十多岁的师父带着个年轻人嗨翻了天。   旁边的师傅给尤念加油,该高该低时配合节奏一上一下的打手势:“可以的,再提高点,帅哥再高点!踩准拍子!帅哥们好样的!来来来music嗨起来!”   尤念:“.…..”   尤念在卑微中强打精神,给一群粗犷老爷们配高音,他平时不是多爱唱歌的人,是有点羞于开口。这算是齐麟走后,一天之中最高兴时候。   拖着行李箱挤上地铁,十几站的路连个座位也没有。依旧没有齐麟的消息。算算他上午九点十分说自己要上飞机,现在是下午十四点半,五个多小时,尤念毫不怀疑他是出国了。   可是身份证成妖证两大关键证件都在自己手里,难道齐麟还办了护照?可能是糊里糊涂时办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尤念担心齐麟一下飞机就给自己打电话,没教过他跨国电话这些事,不过还好跨国电话费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尤念没有退齐麟的火车票。因为可以直接刷身份证进站,十六点十五分的火车,按理说春运他应该早早的就在大厅里等候排队验票,免得有票也挤不上去。他在花坛边坐了很久,冻了很久,齐麟一离开,还带走了他所有的热源。   之前一起送王哥上火车,是相同的地方,在从右数第一个安检口分手。三个人的残影仿佛犹存,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惴惴的等。   十五点三十,尤念发消息:“我去火车站里等,你倒是到了给我电话,我出来接你。”   其实无论飞哪里,齐麟都赶不回来坐火车。尤念心知肚明,但是留一个座位留一张票,就好像还是一起走的。   上面的行李架放满了行礼,车尾处的行李架也满载,尤念把行李箱放在座位前,膝盖抵着。   一排三座,这是12排C座,齐麟票上的座位号。   除了早饭 ,尤念一直没吃东西,肚子里又都是酸水,可他一点也不饿。齐麟走了,带走了热源,也带走了食欲。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心底里爬,内心天崩地裂,整个反覆的世界重新构成了他的旧世界。   旁边坐着一对小夫妻,各自年龄都不小了,打扮的很年轻。男的眼角有皱纹,依旧穿着卡通毛衣。两人手腕上还有一对米奇手表,一黑一白,交相辉映。   尤念羡慕嫉妒恨,在网上挑挑拣拣,也想找个一对的东西,一人带一只。之前准备买的项圈因为临近年前,卖家回老家过年,不发货。   又在想现在做了他定的座位的人是谁,谁那么幸运,能享受个座椅。   腊月二十九,所有的热闹与拜年语都会留到第二天,这一天微信里清淡无波澜。只有王哥还问尤念有没有到家,要尤念帮忙挑买给妹妹的新年礼物。   尤念秒懂,立刻转问钟九诗想要哪个牌子的包、口红、香水。心里觉得,女人也是简单,不像他,挑个成对的小物什,却怎么也挑不出来。   钟九诗那边很忙,语音成段的发来,略有点歇斯底里:“你够了啊!你送的我要!他送的门都没有!”   尤念夹在两人中间很无奈,幸亏还能两头讨好,一个拼命的送,一个拼命的不要。   钟九诗又说:“你到家了吗?大神也在听?别给他听,我会不好意思的。”   尤念不敢说他不在,只得假装忽略,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那我让他随便买个口红香水之类的给你好了,首饰呢?施华洛世奇还是蒂凡尼。”   “唉,千万别蒂凡尼,太贵,得卖身还。”钟九诗算是松口了,“□□记得留着,不要找代购买。”   尤念回她:“放心吧,王哥手机里的代购都不带这些便宜货,肯定立刻去商场买。”又把钟九诗松口的消息告诉王哥,虽然只松了个小小的口,还像个伤口似的喷点液体创可贴随时都会愈合,“那你想吃点啥,要不让王哥带你吃火锅吧。”   “哎呀,我擦,送东西就送东西,还要吃饭啊?第一次就邀请女孩子吃火锅,妆要花了,还有有调查表明第一次约会吃火锅,九成都要分的。”   “你是要他送到你家,还是你去他家里拿?还是教给第三方,像拿赎金那种拿法?这不明摆着的嘛,请吃饭送东西外加个看电影。”   钟九诗更震惊了,恨不得一秒钟就能摆脱王哥:“我还要去看电影!你们男人套路太深了!”   尤念惴惴不安的澄清:“不包括我。”   车向北方开,降雪愈严重,放眼望去,皆是灰色的雪光,高铁内热成了烤箱。   车程一个半小时,尤念都夹在两人之间,倒是分散了七成的注意力。对话切换的时候,打开和齐麟的对话,最后的几条对话都是他发出去的,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像是他体内的法力,用不出来,和没有又有何区别。   不知不觉,要不是还有几个联系人,尤念以为过去的几周,所有的事都是幻觉。齐麟的走就是个征兆,也许不知何时,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也会从手机中消失殆尽。他也就渐渐都给忘了。   下了火车,家里已经冷得超乎寻常,像《后天》里的冰封世界。   尤念摘了手套,给齐麟发消息:“我到家里了。”   想了想,又发了个定位。一分钟的事,手指头都被冻成了冰棍。   两天,今年是第一天。尤念想,得等到年三十过去。整个年里,唯有年三十那一晚最精彩绝伦,好像那日凌晨的钟声一响起,《难忘今宵》再次结束,数以百计盛装的歌手演员在歌声中款步走上舞台,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目拉下帷幕。   公交车又坐了一个小时,尤爸在公交车站等候了不知道多久,感觉眉毛上都冻出了冰霜。   尤念立刻要炸毛:“爸!不是告诉你别来了嘛,你还来!等多久了。”   “没多久没多久。”尤爸想给儿子拉箱子,问他要带回来的朋友呢。   尤念一时忘记说这件事了,在他的印象中,齐麟会飞,说不得某时某刻便从天而降,吓跑无数凡夫俗子。于是只得尴尬了一会,抢回行李箱,说:“他临时有事走了。”   尤爸问:“还来吗?”   尤念也问自己,发现其实他也不懂得这个问题。离开的越远,隔着万水千山,好像情愫都被切断了。之前齐麟没来,他也是一个人回家过年,老爸依旧会不听劝告的在公交站接他。今年的年与往年较之,没有什么不同,这才是他的世界,凡人的世界,土猫的灰色世界,万念俱灰。   他摇了摇头,拉着老爸就要走。   暮色渐渐上升,夜晚悄悄笼罩四合。小镇上的积雪没有专业人士的清理,都靠过往的车辆行人踩踏,又黑又脏。幸亏是才下的,今夜过后,就会上冻,那才是真的难以下足,一步一个踉跄。   沿路走了十多分钟,箱子拉不动,只能拎着走。尤爸心疼儿子,觉得儿子始终是个小学生,整日跟在他后面,伸手要零钱。一转眼,儿子长大了,虽然没有那么高大威猛,但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拼出个小窝,在他心中,儿子是人生赢家。虽然在所有亲戚眼里,这个儿子实在是个败笔。   尤爸还在一年一度的给儿子织毛衣,这次的毛衣已经织得还剩下个半个袖子,能赶在儿子年前休完之前织好。   家里的暖气很足,尤念瞬间半血复活,再暖的暖气,也比不上炽热的肌肤,有从体内迸发的热量。   年货都准备好了,冰箱里都是冻好的鸡鸭鱼肉,尤爸等着儿子回来开灶。   尤念知道爸爸平时不舍得买那么多,他回家之前通常会说一声,冰箱里会有肉蛋蔬菜,客厅里摆着当季水果。有一次尤念想给爸爸一个惊喜,突然回家,除了冷馒头,家里什么都没有,冰箱只有上一次他回家时隔放时的味道,早已腐烂。   这就是他爸爸,一个普通的镇上小学教师,真正的普通人。小时候,尤念还记得经常有人夸赞他爸是高学历的知识分子,那时的爸爸能在陌生人之中找到些尊严。时隔多年,爸爸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学生专科生比比皆是,他连最后的尊严没了。   尤念也努力的维护他们的这点尊严,可怜而脆弱,这人间无比虚妄的感觉。   腊月二十九,连广场舞都没有。室外在静静上着冻。几百公里外的南京城不知怎样的灯火通明。小镇里家家户户的灯光都是微弱的,像是心里正在逐渐熄灭的希望。   和儿子之间,尤爸是最没有话头的,儿子的工作他不懂,儿子的世界他也不懂。   尤念现炒了两盘热菜,暂时把齐麟忘在脑后,和爸爸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着。两头的家都是冷冷清清。   夜里九点,尤爸睡了。   尤念回房间,关上房门,手机上依旧没有动静。哪怕是飞往最远处的飞机,如今也该平安落地,也能抽出时间给他一条回信。   他不再回来了,他走了,后悔了却没有胆量说出口。胆小鬼。   尤念想,他好傻,竟然傻傻的等。 第57章 难忘今宵(1)   从六岁后,外婆去世,尤念家的年三十就剩下他和爸爸两个人。   一大早,尤爸和尤念穿上厚胶靴,走了半个小时路,带着黄纸和金元宝去上坟。他家的上坟是不尊习俗不守时节的。   出门却遇上楼上的住户,住了十几二十年,不熟悉也熟悉了。他家的女儿带着未婚夫回来,一大早要顶着寒冷出门买东西。   那女孩是尤念小学同学,同校不同班,小学毕业后就被送到外地读书,平时也就寒暑假见个面,仅限于点头之交。上大学期间,有几次照面,女孩的眼神都是火热的,浑身带着青稚的气息,腰身曼妙,前后都写满了成熟的信息。   如今再见尤念,估计是恨透了。当初几乎投怀送抱,还可以将解释为大家都在青葱岁月,没胆子触碰禁果。后来女孩子更是成熟待摘,可尤念不吃这口,当时很尴尬,如今特别尴尬。   未婚夫是杭州人,高挑帅气,良婿一枚,佳婿难得,对人很客气,过来跟尤念握手,问尤念在哪里高就。   尤念发现他是只鹿妖,应该是梅花鹿吧。化形实在是拙劣,不仅一眼就被他看破,还能看出原型,这就是修炼太低的缘故。齐麟也不过百年,谁也不能一眼看出他的原型,赤|裸|裸的差别呐,尤念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家大狗子竖大拇指。   原来妖确实会爱上人,这事就发生在他身边。   顺了一段路,尤念和鹿妖走在最后,声音很清晰:“杭州我也去过,西湖很美,夏天去的,绕西湖走一圈快把我的腿走断了,身上还有无数个被蚊子咬出来的包。你在哪里高就?”   “国安局。”   走在前面的丈母娘的姿态是高傲的,步履轻浮,本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跟尤爸说自家女儿吊了个金龟婿,你家宝贝儿子也就那回事,能跟国安局的比么。   尤念有点方。这个答案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现在九成的妖怪,不是在国安局,就是在妖联。剩下的那一成的妖怪在同人类一起打拼。   尤念差点没忍住问他,是不是特管局,你是不是只梅花鹿?经历一旦过去便有了梦的恍惚,像是给自己,千织万织,成了幻觉。可算抓住了根救命稻草。齐麟是真的存在的就好。他现在已经可以接受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而不靠近。   太冷了,路上的水和积雪都被冻得僵硬,尤念缩在帽子围巾口罩里,只露出两个大眼珠子,冻得水汽汪汪,简直把睫毛当冰棍。胳膊上晃悠悠的挂着两个几乎没有重量的大包,他摔了一下,屁股都摔裂了,也仔细着没把金元宝压扁。   跟毛衣一样,这些金元宝都是尤爸亲手叠的,独自一人,不舍得吃穿,却大方于这些虚妄的。尤念以前不理解,如今理解了,摔一下就趁机泪眼婆娑。   尤爸发现他儿子哭了,以为是大过年的想妈想外婆了。他这个儿子打小就爱哭,不是嚎啕大哭,经常是那种你看不见的哭,没有声音,只有泪,像是能哭进心底里。   枯地上还有积雪。外婆外公合葬在一座夫妻墓里,妈妈葬在一旁一个小墓里。等尤爸去世,合葬后,墓会大一些,但也不会大过外公外婆的合葬墓。   周围所有的坟墓都贴着砖瓦,小洋房似的建得极尽华丽。再大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土丘,左右花不了几个钱。对比之下,尤家只有两座土坟,由于经常打理倒是没有杂草。   “你先给你妈你外婆外公磕个头呗。”尤爸说着,去给墓上扫雪。冻上的雪表面坚固,大块大块的落下来。   尤念跪在妈妈的坟墓前,想着当初她居然十八岁就看上他爸,事到如今,唯有自己也恋爱后方才能理解。他的经历不过短短几周,却能领悟这些奇妙的感觉。如果当初他是十八岁看上的齐麟,会不会不顾一切,连大学都不读了,去跟着他考执行证?那年,齐麟大抵刚出深林,神兽再世的消息传遍了全妖族,正是雄姿英发之时。   陈辰解释过,死后的魂魄如进入阴间,很快就会转生,哪怕没有,因为人世的罪孽耽搁了,也不是人能见到的。妖怪的本事再大,也没胆子闯阴间,万鬼侵蚀的滋味,神仙也挡不住。那些在人间晃荡无依的鬼,本就失去了最佳的转身资格,失去了前世的因。   尤爸过来烧纸,一面烧一面说:“孩儿他妈,你儿子又回来看你了,带了好多东西,饭烧的越来越好吃了,以后肯定能找到好媳妇。”   尤念默默对他妈说:“妈,你千万别生气,你儿媳妇是个男的。老爸在,我就不掏照片给你看了。”   尤爸对岳父岳母说:“爸妈,小念回来了,长得特别像您二老,小时候长得像妈,长大后像他外公,年年都像一点。”   尤念没见过他外公,听说是文|革时走的,遗产全部都被烧光。只见过结婚照上照片,二十多岁的帅小伙子,莫说他外婆了,他看一眼也腿软。有关外公的事,于他而言都是听说的碎片,好像年纪轻轻就是个美术大学的教授,可惜一张传世化作都没留下。   墓地周围是冬麦,白的雪绿的叶,白的纯粹耀眼,多看几眼,得雪盲症。   匆匆的来,匆匆的走,打个照面,送些银钱。希望九泉之下的亲人得以买些年货,同人世间一般,安稳过年。   上午耽搁了之后,中午吃的便显得局促。他家是晚上过的,两个人虽然也吃不了多少,为了应景,也会多烧几道。   还在烧午饭呢,拜年短信就开始了。   王哥家一过年就是各种亲戚,各种拜访,忙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恨不得长八条腿,只给尤念发了问候语。不过为了感谢尤念给他们牵线搭桥成功,王哥还另附了个两百块红包。   花亦辰似乎刚下飞机,发了张定位在上海虹桥机场的照片。   他站在玻璃墙外,背后是明媚的阳光,拍了自己在玻璃墙上的倒影,黑色的影子倒映在浅色的地面上,看得分明。尤念觉得他又瘦了点。一下飞机,就给尤念发红包,还发了条语音,背景声还有车辆行驶的声音,应该是走到了路边。   白叔那边没有问候,四儿就忍不住问候来了。这是个心智有十四五的小屁孩,连他爸爸想说句话都不让手机,乱七八糟的乱聊了好久。   有人过年忙的不可开交,钟九诗却是意外的清闲,她两个哥哥都回来了,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发来视频通话。   尤念把手机靠在切菜板前,看见视频内阳光妩媚,好像除了家乡,每个地方都是晴朗的艳阳天。钟九诗没有出现在视频里,她高举手机,原地转了个圈,周围是老房子,古朴的灰墙,琉璃做瓦。她在父母的家里。   末了钟九诗出现在视屏里,穿了件簇新的羽绒服,带着粉红毛线帽,背对着阳光,柔弱的脸蛋上全是阴影,显得人有点黑:“你穿的是什么!”   尤念在正在切泡发的干豆角,不敢说钟九诗在视频里看起来像粉色的煤球:“我在家里啊,穿那么好看给谁看。”新毛衣还在老爸手里,他穿的还是件雅痞色高领的旧毛衣,厨房内是冷光线,显得人苍白冰凉,有点像停尸房里冷冻的尸首 。   “弟弟你把手机举高点!快举起来四十五度角卖萌!”钟九诗一边催促,一边推开门往屋里走。   屋内焕然一新,复古的装修,富丽堂皇,镜头一转,隐约瞥见椅子是梨花木的。   钟九诗跑到敞开式厨房边,高举手机照着正忙的热火朝天的两个男人。一高一矮,身形都差不多,却透着精致的味道,同钟九诗有几分相像,都是大门大户子弟的气质,非富即贵。   “瞧瞧,矮的是我大哥,高的是我二哥!怎么样帅吧!”钟九诗又出现在镜头里,抢镜头,“跟你说了,我两哥最靠谱。来来来,见一下,相个亲,这是我弟弟!单身优质男青年!大家打个招呼说嗨!”说着,还在视频里招手。   尤念满头黑线,怒道:“有同时相两个的嘛!”   分不清是哥哥还是弟弟的一人,伸手摘下钟九诗的毛线帽,抢过手机跟尤念打招呼,继而很不客气的教训自家没天没地的妹妹:“你给齐少奶奶介绍对象也分清场合好不好!”   提起齐麟,尤念心里百般滋味,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双手因为泡菜的水而冰凉,眼神里的光黯淡下来。他穿的那件毛衣,颜色相近,像极了一只橘猫,没有名种的高贵和骄矜。   钟九诗夺过手机,发现尤念的眼角已经含了点泪,像光像冰像雪,也像血。她不着痕迹把手机埋在胸口,跟两个哥哥开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跑回来房间,锁上门,趴在小床上,轻声的问:“神兽怎么了,他不在?”   直觉太敏锐,钟九诗把他的一点一滴都窥探出来。   尤念还在厨房里,故意切的很大声,掩盖自己的声音,低下头,垂着睫毛,眼神黢黑无光:“我觉得他不要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钟九诗坐起来,窗帘挡不住北京的阳光,金光像极了希望。   “妖联来人接他,他跟着走了,让我等他两天。我们说好了,下飞机就联系。我给他发了好多消息,都不回我。”切完肉,尤念嗅着指尖残余的生肉气息,似乎在他指甲缝里因为体温而腐朽,“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到哪里都该下飞机了。”   那么大的妖了,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也不敢绑架他。除了故意,尤念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钟九诗咬着下唇,警惕的问:“妖联的,是会长要见他?”   尤念颔首,抽了抽鼻子,把未滚出的泪珠统统收回去,“嗯。接他是个猴妖,也姓白,是秘书长。”   钟九诗不知道妖联会长,却知道这个代替会长出面的白秘书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是只白臀叶候,野生的早就灭绝了,挺讨人厌的一家伙。”   尤念有跑过去找他的冲动:“那个会长会住哪里。”   钟九诗摇头,警惕的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不清楚,关于他的事,大家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妖联从未透露过有关会长的消息,我只知道他活了很长的时间,至于长相之类的,完全不晓得。”   尤念怕父亲听见了,声音已经很轻:“比白叔还长?”   “长多了,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我听我哥说,会长要是想,整个特管局也是他的,那是挥一挥衣袖天摇地动级别的,群妖之首嘛,牛哄哄的。”   尤念准备好主菜,开始切姜丝:“听起来跟皇帝似的。”   他刀功其实不好,还怕切到手,万般留意之下更放不开手去做,所以饭菜里总是缺了点精致。   “可不是个土皇帝,他们妖族就讲究这套,谁妖力强谁说了算。”钟九诗知无不言,“我待会旁敲侧击一下,问问会长的事,看能不能问出他住哪,不过得等午饭之后,我爸妈可能知道的多点。你问过花花和陈组了没?”   尤念摇头,这种事,哪里好意思说,恨不得做个埋头鸵鸟,自然埋得越深越好。   钟九诗继续安慰:“别想太多,别切到手了,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不是还叫你等两天吗,虽然没消息,时间还没到呢。”   尤念点头。   “我先挂了。”钟九诗伸出手,准备挂了通话,像是触电似的手收回手,试探道,“那,你还来北京吗?”   尤念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齐麟真的不要他了,还愿意来北京跟他们做同事吗?尤念低着头,大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会。”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没有正确答案。   钟九诗乐呵呵的说:“那是,你是我弟弟嘛。”   想了想,尤念还是联系了陈辰,不说其它事,就是过年的寻常问候。听说陈辰是一个人过,没有任何亲朋。   发消息时,陈辰还在局里值班,一本正经的聊了几句,陈辰就开始犯老毛病了,语重心长的教训:“过年期间,局里放假的部门还是多的,执行部安监部大都不上班,这时候妖魔鬼怪横行的比较多,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事、我是说任何事都要立刻告诉我。”   于是尤念把话题转移到楼上那家的梅花鹿妖女婿上。   陈辰语气听起来还是开心的:“行啊,眼力越来越好了,有进步。”   直到午饭开始,无聊的话题还没继续完,不知陈辰是很有精力还是值班太无聊,半是教导半是训|戒,像个教授把手下学生当儿子了。尤念想,如果只身一人,陈辰也会这么对他的,还有妹妹花亦辰和白叔,都挺好的。   喜欢不要理由,不喜欢也毋需解释。感情来了,王八瞧上绿豆,蜂鸟瞧上鲸鱼,仙女看上凡夫俗子,也不是没有的事。 第58章 难忘今宵(2)   午饭后,尤念借口要小睡会,把自己关在屋内,躺在被窝里,冰冷的舒展不开手脚。依旧没有齐麟的消息,他浑身上下像长了仙人掌的刺,把自己禁锢了,生人勿进。   钟九诗打来电话,说她没能打听到。会长太神秘,迄今为止,更了解他的可能就是齐麟了。她还没说完,尤念就开始哭了,被窝里蒙头蒙脑,哭的心撕力竭。   钟九诗一时没有说话,语言相隔千万里之后,力量被削弱,慰藉往往不起作用,还会适得其反。   尤念开始恨为什么一开始没能封印他的记忆,如果那晚在绣球公园里,那张黄纸符理所当然的发挥作用,那么这一切他都不必牢记。他抛弃了一切,最后也被抛弃了,这是报应么,因果循环,最终都是汇入恶的一面。   年夜饭照例是鸡鸭鱼肉,尤爸给尤念打下手,厨房空间显得局促,菜都拿到餐厅处理。   鸡是地锅鸡,一次和王哥在饭店里吃饭,尤念偶然学会的一种鸡的做法。红烧的鸡,快出锅时,周围贴上一圈死面饼,继续熬煮十分钟,出锅,面收鸡汁。鸭是尤念带回来的盐水鸭,剁好便能装盘。鱼是尤爸做的熏鱼,并非烟熏,裹淀粉油炸后,调汤汁煮到收汁。肉做普通的红烧肉,收汁时还额外加了鸡蛋和豆皮。   四道丰盛的大菜,每个都装了满满一盆,   平时少能吃到爸爸的手艺,尤念先夹了块熏鱼,意外的甜味没有入口,苦味便先被味蕾品尝出来。电视上播着春晚前的特别节目,声音开的大了些许,显得屋内仿佛挤满了人,人山人海,好生热闹。   尤念夹了鸡腿给老爸,又夹了快鸡肋骨在碗里,吮吸鸡汁,嚼着骨头,还是苦的。   盐水鸭是苦的,红烧肉也苦,鸡蛋豆皮全是苦涩。那是味蕾上的泪的味道。除了黄酒还是黄酒的味道。   餐桌上一派祥和,尤爸夸他饭菜做的越来越好了。尤念张了张嘴,不敢告诉他辞职准备去北京的事。考不上再回南京吧,尤念想,卡里的钱不多,省吃俭用也足以渡过这几个月。齐麟的卡倒还是在他手里。   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尤爸继续打还差一点的毛衣,尤念看着春晚笑不出声,便怪罪于春晚不好看。一对父子品着黄酒,吐槽春晚。   尤念不忍心看微信,那里太热闹,像一场青春少年时期的春梦。   留得青山在,酒劲上头,尤念既冲动,又不乏冷静的想。酒和暖气让他暖和起来,除了一颗心还是冷冷的。以后会有路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尤爸一如既往的早睡了,尤念在客厅里继续看春晚,酒劲上头又过去,像人来了又走,风吹过继续。   关了电视,躺在床上,尤念依旧睡不着,打开手机看春晚直播。   万事万物,缺了他,不缺他,都在一如既往的运转着。   凌晨,倒计时传来,屋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本就没喝多少酒,酒醒了,更睡不着,尤念光着脚跑到厨房,小心的不吵到老爸,又给自己到了满满一杯黄酒。闭上眼睛,仰起脖子,整杯一口下肚,喝完了,却像是没喝。   尤念倒在床上,脚上踩着热水袋,被窝因为掀开的缘故进了冷空气。迷迷糊糊的,听着炮仗声,想着以后还会相信爱情么。再过一段彷徨期,颓废一阵子,伤口自愈,就会好起来。   他睡着了,没有梦,意识在一片虚妄中,起伏飘零。   睡前忘记关手机,手机里的直播快要结束,歌曲是《难忘今宵》。   某一刻,尤念没有缘由的醒了,没有闹钟,也没人叫他。像是被线牵连的提线木偶,他没有想发,爬下床开灯,打开玻璃窗,冷风钻进来,他眯着眼,楼下空气漆黑如墨,绿化像人在风中不断挣扎。   夜黑如墨,混淆着,根本看不清。   隐约觉得楼下有个人在注视他,用一对较深的眸子。   虽然看不见,但尤念就是知道。   找到了!   尤念看见一抹深邃的黑,在他眼里却像灯光一样耀眼夺目。   下一秒,尤念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陡然爬上窗,从三楼一跃而下。   齐麟看得一清二楚,包括那人脸上的汗毛,一张脸跟新鲜水蜜桃似的,柔得能掐出水来。朝思暮想了两天的脸,再见,依旧朝也想见,暮时也要见。他上前两步,瞅准了,稳当的接住了人,双手插在他肋下。   尤念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泣不成声:“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一刻,偌大的恐惧终于笼上他的心头,如果齐麟真的没有回来,哪里会有他想的那么容易过去。   齐麟从他的眼神里、哭泣与话语间读出了更深层次的恐惧,原来喜欢一个人,要时刻在一起,哪怕外界每个一个人都不赞成,至少能在他们的蜗居里,享受短暂的欢愉。   在这个镇上,初一的凌晨,随时都会有人路过,看见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一个几乎缠在另一个人身上。   “对、对不起。”齐麟揽着尤念的手用劲之大,以至于要把他的血肉筋骨同自己融化在一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齐麟不会说话,关键时候,愈发显得笨嘴拙舌,只会重复一句“是我不好”。   倏地,尤念推开他。   齐麟心下一惊,恐惧涌上心头,以为尤念是气急不要他了,只是搂得更紧,严丝合缝的,不留一点余地。   尤念觉得他要被谋杀了,哭成这样,又被紧紧搂着,根本喘不过气,艰难道:“你想谋杀我啊……”   齐麟方才明白那一推是怎么回事,忙不迭放下人,一颗心柔成了气球,止不住的道歉。   尤念光着脚,踩着齐麟的脚站着,看着他依旧像个手足无措大孩子,什么变化都没有,是他想太多。岂止是想太多,归根究底,是没有切实的相信。这种疑虑太可怕了,哪怕是一丝的疑点,都会被不停的放大再放大。   尤念说:“不,是我不好,我要是相信你就好了,我总是没法相信你,你一不见了,哪怕是一秒钟,我都以为是你要走了。”   齐麟轻轻抵上额头,额间,发丝摩擦着,温声细语:“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尤念嘻嘻一笑:“赖着我了?”   齐麟回答:“赖着你了。”   尤念还想说再句话,全被不合时宜的喷嚏打断了,他还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当然没觉得,现在浑身都在颤抖:“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冻死了。”   凌晨,露重霜寒,脚指头都在发抖。   “哦,对。”齐麟也忘记了,光顾着相见的愉悦,让尤念爬上自己的背。   尤念发现齐麟虽然身上还是临走时的那身衣服,却多了个包。   齐麟略顿下来,脚下一蹬,踩上了二楼窗上的防盗窗。进而脚又是在垂直的墙面上一踩,手扒上那扇打开的窗,一使劲,整个人连带背后的人就翻进窗内。   一进屋,齐麟就赶紧把尤念塞进被窝里裹起来,才关上窗,好奇的看着卧室贴的着各种海报和成摞的旧书。   看着齐麟好奇的模样,尤念还以为是屋子太乱,有点不好意思,便说:“我打小就住在这了。吃晚饭没?”   齐麟摸了摸他可怜的肚子,关顾着赶路,饭也没吃。   尤念把父亲的房门关上,带着齐麟在厨房里热菜。齐麟不吃主食很难吃饱,尤念煮了一大盆挂面,晚上的四道菜各捡了些热了浇在大碗里。   齐麟把盆端到卧房里吃,尤念倒了两杯黄酒,才跟上他。   零点灌的那杯酒酒劲上来,就像有酒瘾似的,非得再喝一点。酒这玩意,不碰时是潭死水湖泊,碰了之后,就成了汪汪不绝的清冽泉眼。   小卧室内,堆积着尤念从小到大的一切东西,书本及课外书、各种漫画杂志、旧衣服、磁带光盘……空气中弥漫着旧时的气味,在食物的香气中,恍惚回到了上个世纪的摩登时代。   齐麟饿坏了,大口大口的吃,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可怜模样,尤念怒火中烧,怎么饿成这幅德行,会长不管他饭吃,自己也不知道买点嘛!   他们又回到上一次,尤念觉得不再喜欢齐麟了,可是当齐麟出现在自己面前,心底里的一切情感涌上心头,将两人勾搭在一起,那时是青葱的恋爱,心在纠缠,肢体保持距离。经过短暂的分开,从青葱岁月来到当下,一扇心门在静夜中被扣响……   齐麟吃了大半,肚子里有了东西,动作便慢了点,抬起头,看着床上裹者被子坐着的尤念,两人又同时开口:   “你……”   “你……”   卧室的灯光暗淡,照得齐麟的脸色颇深,看得出绯红的脸颊。他转过头去,每次如此心有灵犀的默契,都让他心如撞鹿。   尤念把他的一举一动悉数看在眼里,越是看得出他的情感,越是懊悔的不行:“你去哪了。”   “一座海岛。”齐麟皱着眉头。他喜欢森林味,最讨厌的就是海洋的腥咸味。   尤念又紧了紧被子,把自己裹成个坟包:“解决了?”   齐麟放下筷子,面对着尤念坐:“嗯,我都说清楚了,不会再派谁来打扰我们了,以后就我们过了。”   他之前是一个人过,现在是两个人过。   尤念不敢问他是怎么解决的,或者得到的回答是什么。但他知道这种不打扰会有时间限制,是在他有生之年,是以他的生命以及这份情感的尽头为时限。他对齐麟伸出手,像个缠人的小孩。   齐麟抹了把嘴,坐在床上,把尤念连同被子一大坨都抱在怀里。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带点质问,又怯怯的怕吓着,尤念声音有点颤抖。这才是原因,现代社会的高科技造成的距离之近,方便丈夫娇妻可以随时查岗,正是因此,但凡蛛丝马迹也能追根溯源。不像古时,丈夫在外又娶了一房娇妻,在家的糟糠也不会知道。   齐麟不敢回答,归根结底,是不依赖手机。“我……飞机上没信号,一下飞机我就发语音了,可是发不出去,然后手机就没电了……”   尤念哼了一声,半分娇嗔半分羞愧,竟然忘记给他装充电宝了,连充电线都没带一根。手机这玩意对齐麟而言和转头没什么区别,加上他在外傲娇的性格,肯定不会找人借充电宝借充电线啊。   齐麟从口袋里摸出黑屏的手机,有点惊慌:“飞机上在看你给陈辰发的消息,好快就没电了,是我不好,你别气。”   尤念要被自己的脑洞弄哭了,说:“我再买个充电宝吧,本来就是我不好,什么都没你准备就放你走了,又想那么多。连个换洗衣服都没有,你都没衣服换。”   屋外的爆竹声终于停歇,窗外一轮半明半晦的月,静待变化,安然的睥睨天下。   大年三十的余韵中,剩下屋内二人你侬我侬。 第59章 后记(1)   尤念的小窝里的床是单人床,宽度一米二。是居家法宝一枚,作用在于大幅度促进夫夫关系。   昨晚齐麟冲了个澡,穿着平角内裤进来的时候,尤念已经蜷缩着睡熟了,多数是因为酒劲的缘故,冻得连头都没有露出来。   黄酒后劲大,齐麟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看被褥下的人越看越陈坛老酒,看一眼,他就能醉的云里雾里不知所措。分开时的每时每秒,尤念都在担心他不会回来;同样的,分开时的每时每秒,他也在怀念尤念的味道。   第二天早上,初露曙光,大地将醒未醒。   尤念被清晨的炮竹声吵醒,迷迷糊糊中,头有点重,身下像是泡在温泉里,滚烫的温度,惬意舒适。齐麟回来了,他幸福的想着,还没穿衣服……他整个人都趴在齐麟身上,齐麟完全像跟荷尔蒙成精的擀面杖。上面的尤念软绵绵的被融化了,则像只棉花糖。   必须得一个睡在另一个上面,小床上根本挤不下两个人。   两人在一起,随便摩擦蹭蹭,肌肤上每个角落都是敏感点。   齐麟猛地惊醒,窗外的爆竹声爆竹似的,比昨晚的密集多了,还有直接在楼下放的。他看着尤念侧趴在自己胸膛上,一只耳朵露着,便下意识用手掌捂着,又闭上眼准备再睡一会。   尤念被身下的震动震得清醒,刷一下脸红了。昨晚酒喝多了,后遗症非常明显。   大年初一的阳光是暖白色的,像极了昨日上海和北京的艳阳天。昨天还在过十八层地狱,今天就成了幸福天堂。   尤念用膝盖感应,发现齐麟只穿了条平角内裤,滚烫的东西像是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竹笋,每天能长三十厘米。   在南京的家中,床大,两人虽然也贴着,毕竟挨不了这么近。也不没有经历过短暂的离合,彼此之间,将不再有任何沟壑、丝线。说清道明的关系,像二者合二为一,血肉中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齐麟很敏感,面红耳赤,身子一紧,前所未有的慌张,身子骨都有点抖。一百多岁的小妖怪,还是人类世界中情窦初开的少年模样。   迷糊中,尤念把手伸了下去,隔着一层绵软布料,触碰到血脉喷张。   齐麟睁开眼,一双深邃眸子刹时清醒,眷恋的仿佛要沉醉在垂下来看着眼前的浓密的一头软发,明明是一个颜色,却是风情万种。   尤念的呼吸逐渐沉重,吐在他胸膛上,痒得他几乎安耐不住浴火。缓缓吐纳。听得出在压抑,在尽量克制。   某一刻,像是爆竹爆炸。齐麟忽的翻了个身,把尤念压在身下,头埋在他耳边,用炽热的呼吸和唇耳鬓厮磨着。   齐麟把他紧紧拴在怀里,身下蹭着,蹭着他的,也蹭着自己的。   头脑里一片空白,一时不知人间何世。被窝里带着腥甜,苦楚中有甜蜜的香气馥郁。   两人都面红耳赤,不敢看对方。   直到八点多,尤爸轻轻敲房门。尤念骇然——昨晚好像没关房门,万一老爸就这么闯进来,看见他和另一个男人在被窝里,卧室里的空气旖旎暧昧,一切就完了!   幸亏老爸是个尊重儿子隐私的人,没有直接推门,站在门前问:“门口有双鞋子,是你朋友来了吗?”   尤念呼了口气,镇定道:“对,昨晚来的,你睡着了,没叫你。”又拉了拉齐麟。   齐麟像他们说好的那样,很客气的叫了声:“叔。”   尤念又说:“爸,我们马上就起床。”   尤爸立刻回答:“别别别,你们继续睡,啥时候睡醒啥时候再起床。”   被这么一炸,尤念也没了睡意,在床上又躺了几分钟,便催促齐麟起床收拾。怕被老爸看见,尤念找了个袋子把脏内裤都塞进去,藏在床垫下,又开窗通风。   室外温度零下,窗上覆盖着冰霜。重逢的感觉太过美好,连冰霜看起来都美得不可一世。   两人起床穿衣服,尤念才想起来,齐麟走的时候没有穿外套,而他带的行李里没有外套!南京就算了,这里不穿外套出门是纯属被当神经病的。   尤念要抓狂,又要买衣服了,还得给齐麟买好一点的,于是开始打齐麟的工资卡的主意。按理说齐麟工作前前后后足有七八年,也没见他花过钱,应该还有不少。   经过昨夜的反思,尤念觉得要把两个人过成一个人,就无所谓用谁的钱了。这些日子一直花自己的积蓄,好像自己想养小白脸,是种讲究。   并非所有感情都是一辈子的事,至少他们现在相爱相守。等到某天,谁不爱谁了,分合无常,也是常有的事。   平日齐麟穿件单衣就够了,尤念还让他穿衬衫和毛衣,都是新买的。   齐麟讨厌这些束缚又带领子的衣服,觉得如单衣穿起来轻松畅快,不过尤念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脸红的劲头还未过去,连扣子都歪了。   尤念只能给他扣扣子,把衣领从领口掏出来,抚平,一副书生气的打扮,自古有穿起龙袍也不像天子的说法,齐麟是怎么穿也掩盖不来他身上的那种不好惹的暴戾气,脸上的棱角锋芒毕露。   尤念只得叹了口气:“唉。”   齐麟也说:“是穿得太多了。”   驴头不对马嘴,尤念无奈的说:“千万小心点,该叮嘱你的我都叮嘱过了,别惹我爸生气,否则跟你没玩。”   齐麟点头,对人类他还是很客气的,尤念只是怕他凶神恶煞的模样把他爸吓坏。   毛衣织到了袖口,马上就要收工了。电视里几乎没有声响。尤爸边看电视边织毛衣,听见有人出门,便转头来看。   尤念多少年没有往家里带同学了,恍然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家儿子还是个瘦弱的小萝卜头,乖巧的任折腾。这些年来,也没见他多有主意,依旧一副任人摆布的幼小模样。   “爸,齐麟。”尤念用大拇指一点身后的人,“我同事。”   之前尤念跟爸爸说是他同事父母都不在了,一个人过年太孤独,于是邀请他一起回家过年。而自己的年关里冷冷清清,多个人多份热闹,左右不过是多一张嘴,尤爸是极欢心的。   齐麟赶紧主动的说:“叔叔新年好。”   尤爸赶紧放下手中活计,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红包。他每年都给尤念包个红包,这次他竟然准备了两个,给了齐麟和尤念一人一个。   尤念倒是没想到爸爸竟然备了两个红包,欣然接下。   “昨晚上才到?辛苦辛苦。”   齐麟不知如何回答。   尤念赶紧替他回答:“他大年三十加班,昨个凌晨才到。”   尤爸比齐麟还木讷,不会招呼人,尤其是齐麟这种大块头的。   “爸,我们做点吃的。”尤念赶紧把齐麟拉到厨房。   尤念举着锅铲煎鸡蛋,齐麟一手盘子接煎好的鸡蛋,一手给他递鸡蛋。   “待会烧点新鲜的菜,这些都是剩的了。”尤念说,“那个,我中午得跟我爸去饭点吃,一大家子一起的团圆饭……之前跟你说过的。”   齐麟郁闷,为什么团圆饭不能带上他?于是说:“我变成小狗跟你一起去。”   堂堂神兽主动要求变“狗”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已经是十分委曲求全了。   尤念苦笑不得:“不行,你会被玩死的,而且真的像只狗一样活着?肯定不行,你会掀桌子的。”   齐麟低着头说:“我不掀就是了。”   尤念苦笑不得:“这不是你掀不掀的问题,总之,不相干的人,只能带男女朋友去。”   齐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我是你男朋友。”   尤念觉得他家大狗子一夕之间似乎没那么纯情了,竟然会用连“男朋友”这个词,焦急道:“可是你这个男朋友不能公之于众啊!这个问题我已经很跟你说很多遍了!”   六个煎蛋煎完,尤念压低着声音,几乎就没有声音了,生怕老爸趴在门口偷听,“面条你昨晚吃光了,没主食了,中午要吃米饭?”   齐麟不答,有点赌气。   尤念叹了口气,自顾自去热菜。   “有危险的。”齐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尤念想起在工厂里的那次,便做咆哮状:“不可能那么巧的!”   齐麟又说:“我呆在你包里,不出头。”   尤念心里一转弯,把盘子放进微波炉里,转三分钟,便说:“有好吃的也不出来?很香的,还会吧唧,你要饿肚子?”   这是齐麟的软肋。   尤念踮起脚尖,极难的摸到他脑袋,“乖啦,中午吃啥,我给你做!”   “红烧小排。”齐麟点菜,便意味着他妥协了,“还要吃三杯鸡。”   “三杯鸡太麻烦,晚上再给你做。”   尤念和尤爸出门时,又遇到楼上的绝佳女婿鹿妖。   鹿妖似乎对尤念很感兴趣,自来熟似的跟尤念打招呼,十分热情。但尤念敏锐的察觉到这种自来熟很尴尬,不像花亦辰那种来的自然。   “抽烟。”鹿妖掏出一包芙蓉王。   尤念瞧这架势,是终于说实话的节奏,接了烟,别在耳后,示意我收了,你摆吧,洗耳恭听。   以无声做有声,这招是从齐麟那里学来的。尤念发现他居然学坏了,是跟陈辰他们学坏的,总不可能是跟齐麟学坏了。齐麟的“坏”是一种暴虐和冲动。   鹿妖没想到尤念那么上道,抽了跟烟点燃。模样英俊,书生气十足,“听说你喜欢我老婆?之前跟我老婆有一段历史?”   尤念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只想说我勒个去,但他最近说了太多脏话,从谦谦君子变成了咄咄逼人的小流氓。他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是得注意形象了。   平白无辜,颠倒黑白,尤念没想到是这事,还以为是说妖联或是特管局,便道:“我对你老婆没兴趣。”   鹿妖显然不信。   尤念更怕齐麟吃醋,都无处说理,于是打破砂锅,一手拍了拍鹿妖的肩,以长辈的口吻道:“兄台,我喜欢男的。”   鹿妖猛地瞪大了双眼。   尤念纳闷,你们妖怪不都是接受这些的吗?   鹿妖忙不迭半侧开,躲开尤念的手,三步并两步,逃了。   尤念还想喊他回来,一时懊悔不已,万一他说出去了怎么办?街坊四邻的,传起来堪比低峰时期的网速。   于是赶紧问钟九诗,为什么有的妖怪不接受。   钟九诗很郁闷:“你怎么不明白这个问题,我是人唉,我能接受,也有的人不能接受,比如我爹和我妈。”   尤念差点一句“卧槽”脱口而出:“是谁跟我说妖怪们能接受这些的!”   钟九诗说话都是想当然的,常以小窥大、以偏概全,不屑一顾:“接受程度更高嘛,凡事不绝对,绝对不靠谱。”   “......”   钟九诗怒道:“齐大神回来了你就嘚瑟上了是伐,还敢给老娘发省略号了!胆儿又肥了是吧。”   为了把流言蜚语扼杀在摇篮中,中午吃饭的时候,尤念借口上厕所的功夫给齐麟打电话,查查岗,顺便叫他去警告一下鹿妖。   齐麟还没搞懂为什么男朋友不能一起吃饭的问题,又来了个不能交男朋友的问题,他脑子明明很聪明,又灵光,还和陈辰合过伙,现在满脑袋问号,就是想不明白这两个问题。 第60章 后记(2)   中午一大家子在城里饭点皮笑肉不笑的吃午饭,尤念送礼倒是不心疼,被各色长辈教训碌碌无为也没什么,只是包红包得大吐血,心疼钱心疼的要命。各种细节,暂且不表。   下午尤念和尤爸坐车回镇上,尤爸显然很喜欢齐麟,还拉着尤念去超市再买点好酒好菜,别慢待贵客。   齐麟身上有一种来头不小的气势。   下午四点,尤念和尤爸终于回家了,尤念原本想拉着齐麟去厨房忙活。   “你别叫人家客人帮你干活,来来来,齐麟过来坐,让他忙活他的去,咱爷俩好好聊聊。”尤爸也不摆弄毛衣,到了两杯黄酒,让尤念赶紧炸点花生米摆上来。   尤念一边炸花生米,一边竖起耳朵听,怕齐麟说什么不该说的。   一直到花生米油香扑鼻的出锅了,再捏点盐,烟雨缭绕般均匀地铺上一层,尤念也没听见齐麟说一句话。端出厨房,赫然发现两人不仅喝酒,黄酒便罢了,还抽烟!   齐麟什么时候抽烟的!在一起一周了,也没见这家伙有什么除了性以外的其它欲望。有些夫妻情侣在一起几十年,可能还会有什么秘密,或许是觉得没必要,或许是刻意。尤念倒不介意抽不抽烟的问题,王哥偶尔抽烟,在偶尔中有那么几次,尤念也跟着抽。   显然,齐麟是个很好的聆听着,适时地皱眉——理解不了;也有恰逢事宜地点头——这事我听过。人类之间的鸡毛蒜皮于他而言,有种领悟般的怅然,都是一切浅显的事,却是深奥的道理。   忽闻一阵急促的“咚咚”的敲门声。   尤念去开门,门口是楼上那女孩,一脸急不可耐的神色,张口便问:“尤念你见我男朋友了没?鹿申。”   “没啊。”   女孩面目狰狞,像是准备捉奸在床:“不可能,他说他找你的!”   “我们中午去吃饭了,才刚回来。”尤念让出位,示意女孩可以进来看,“再说我又没他电话,怎么来找我?不怕我不在家嘛。”   尤爸也说:“怎么了姑娘,慢慢说。”   原来鹿申即鹿妖午饭前说出个门,结果就再也没回来,打电话还关机,没人看见他去了哪里。   尤念似乎明白了什么。   女孩倒是没进来,一张小脸如雨落梨花,走了。   尤念把齐麟叫回房间里,一关门,就跳上去拧他耳朵:“你把人家怎么了!不是告诉你别动手的吗?妖呢!你还会杀人灭口藏尸了你!”   齐麟矮着身子,委屈的解释:“我没动手。”   尤念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所以你动脚了!”   这下齐麟无话可说。   齐麟是标准的聪明却不用在正事上。   尤念恨铁不成钢,松了手:“不是让你警告两句就完了吗!你是不是二话不说,就直接踹人了?”   齐麟不敢让尤念看见自己张牙舞爪的模样,低下头。   “走吧,咱们找人……不,找妖去。”尤念深知齐麟底下的是一副狂拽炫酷的模样,只是哭笑不得,赶紧找衣服找围巾找帽子,把自己和齐麟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中年无欲无求的尤爸觉得黄酒和油炸花生是世间顶级珍馐美味,比中午吃的海参龙虾美味多了,忽的发现儿子和朋友都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尤念赶紧推着齐麟去玄关穿鞋:“爸,有同学叫我们出去一趟,晚饭前肯定回来!晚饭交给你啦!”   尤爸一句“齐麟多穿点啊!”还被堵在嘴里,尤念就拉着齐麟风驰电掣似的跑了。   趁着楼道里没人,“啪”的一声,尤念像贴僵尸似的,把一张隐身符贴在齐麟脑袋上,又掰着他:“快变形,飞过去快点。”   忽的想起了什么,尤念赶忙问:“你记得把人家踹哪里去了吧。”   齐麟一想,确实想不起来,实话实说:“不记得了。”   尤念摇着齐麟的脖子,急赤白脸的逼问:“方向总记得吧!”   驮自家老婆齐麟是喜滋滋的,变成原型,发动隐身符,驮着尤念朝印象中的方向飞去,也不知道飞得对不对。   尤念被冷风吹得那个后悔,心想人家是妖不是人,又没被踹死,讨厌自大狂妄,干嘛浪费那个精神气去帮别人找老公啊。不晓得有没有什么定风珠类的法宝,这么下去,不死也得感冒。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不知是鹿申走运还是倒霉。没多时,尤念稍一用力跩齐麟额上的角,像开车转方向盘似的:“那里!”   光秃秃的树林里,白皑皑的冰冻雪地间,横躺着一只梅花鹿,头顶两只硕大而华丽的角,精雕细琢般。   尤念毫不怀疑齐麟是因为仇恨这两只角的缘故。   果不其然,齐麟冷哼一声。   尤念感觉拍拍他的脑袋,慰藉道:“我喜欢小小的角。”   齐麟登时满脸通红,浑身上下通黑的他,说脸上那是冷风吹得,谁也不信。他轻飘飘的落地,脚踩冻上的雪,青天白日,四下无人,雪地上出现四个深重的脚印。   鹿申应该没大碍,一双大眼睛犹如活人见鬼、妖魔遇佛、人活着钱没了以及人死了钱没了,瞪得滚圆。   之前齐麟踹他时,是二话不说抬脚便踹,导致鹿申什么也没看清,便如天际流星飞了,然后摔断了一条后腿。   尤念摘了齐麟额头上的隐身符。他倒是发现自己的本命天份像是叛逆期的少年,操天操地,不可一世,幻形幻术一类的不攻自破,任何符咒直接作用到自己身上就会被防御机制抵御得无影无踪。除此之外,唤之即退,不唤只偏偏迎上来,根本没用。   鹿申不可思议的看着一只黑色神兽以及神兽上的人,又瞠目结舌的看着神兽变成那个踹他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鹿申当然知道传说级别的神兽麒麟。   尤念一张鸡蛋白似的嫩脸被吹得变形,热情的凑上去,问:“你没事吧。”   鹿申一时无话可说。   齐麟便一脚踹在鹿申断腿上。   鹿申顿时发出一声惊天骇地的尖锐叫声,把树上的积雪都簌簌的震掉了,有不少冰渣子掉进尤念围巾里,把他冻得哇哇乱跳。   齐麟赶紧给他解下围巾,又把自己的围巾解开给尤念围上,继而自己围着尤念带冰渣子水渍的围巾。   “说话!”齐麟没好气的,又抬脚。   鹿申吓得拼命往后缩。   尤念赶紧眼疾手快的一巴掌拍上去:“干什么呢你!人家伤患,有点爱心成不?”   鹿申犹如看见一线天光,要不是腿动不了,简直要抱尤念大腿嘤嘤哀求。   尤念对鹿申一摆手:“说话呀。”   鹿申莫名其妙,说什么?   尤念蹲下来,一指头戳上鹿申的黑鼻子:“还能说话吧。”   鹿申惊悚的点头,神兽都对他言听计从,这人得是什么来头?再看那娇俏的模样,浑如神仙妃子降临红尘。   一只梅花鹿口吐人言,怎么看怎么诡异,尤念虽然已经习惯诸天妖魔,但怕人被瞅见,便说:“还能变人型吗?”   鹿申赶紧化人型,仔细看,额间的汗珠都被冻成了冰凌。   尤念关怀备至:“还好吗?疼不疼?”   齐麟在尤念背后,双臂环抱,一双冰冷的眼随时能杀人。   鹿申说:“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尤念转头去看齐麟,心知肚明,看见雪地里竖着跟树枝,便拔起来戳鹿申的伤腿,继续貌似温和实则阴狠的说:“这位是我男朋友哦,这个秘密,天知地知他知,你知我知,不许告诉其它人知道吗。”   分明是个问句,却连个疑问语气都没。   鹿申像机器人似的点头。   尤念扔了树枝,起身对齐麟说:“行了,送他去医院吧。”忽又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女朋友找你找得发疯了,怎么不回她电话啊,手机摔坏了?”   鹿申朝身后一指:“掉那边去了,捡不到。”   尤念跑过去捡埋在雪地里的手机,雪中没雪外冷,倒是没被冻关机,好些个消息和未接电话,可见情人的心急如焚。   尤念让齐麟背着鹿申,鹿申却像是要被灌□□似的,摇头连说不敢。明明是齐麟不由分说把人踹到这里,白白冻了几个小时不说,还断了条腿,反倒弄得伤患赔不是,这都是什么事!   齐麟更不乐意背,又被尤念拍了一巴掌,只得极不情愿的背起鹿申。   鹿申有苦不敢言,打碎了牙都吞在肚子里。   所幸齐麟只把鹿申背到马路边,尤念便打了120,趁救护车没来之前,先和鹿申串供。   尤念现在掰谎的本事一流:“记住,你是在过马路时被路过的车撞了,车跑了,车牌还不看清。最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拿回手机,拨打了120。”   鹿申木讷的问:“那怎么解释中间这四五个小时?”   尤念怒斥:“笨,路过的都以为你大过年的玩碰瓷,怕晦气。”   于是在鹿申眼泪汪汪的注视中,尤念看四下无人无车,在齐麟脑袋上又贴了张隐身符,两人便又飞回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化为人型。   人前要注意,尤念不肯齐麟拉他,齐麟便像好哥们似的,一手搭在尤念肩上,任尤念带自己去买烟花鞭炮留晚上玩。   回到家时,尤爸正在做饭。   作为对齐麟能动手非要动脚的惩罚,尤念爬到书架上,从最高一层取出积灰严重的小学六年的语文和数学课本,让齐麟看。   尤念发现齐麟是半点数学都不懂,倒是会写点汉字,只是那汉字纯属模仿,汉字分明从左往右写,齐麟偏偏从右往左写,横折写成一横一竖,偶尔还会忘那么一笔两笔。   六年的语文和数学课本足有二十四本,齐麟看得嘴角抽搐,准备委屈求饶。   尤念突然不吃这套:“这些我一个小时就看完了好吗!你可是有六天整整一百四十四个小时!再说,还有我辅导你嘛。”   说罢,又指着书架上更大的初中和高中课本,除了语文和数学,更是包含了英、历、政、地、物、化共九门功课,尤念更是连当年的笔记本和《五三》及各种模拟卷都留着。   尤念从包里掏出一本《符咒基础》,上面是两张A4用胶布贴在一起包的书皮,招呼着齐麟在地上坐下,热情似火,恍如回到了高中时的纯真年代,一身青稚校服,嬉笑玩闹。他想让齐麟在自己过去二十五年的岁月里也留下痕迹,让不认识的年代也像以后的岁月能够彼此相依:“来来来,一起看书学习天天向上!”   作者有话要说:   唉呀妈呀,我终于啰嗦玩第一卷 了......继续啰嗦......   卷二:千里江山 第61章 不打不相识(1)   四月,特管局官网上放出一条重要通知,置顶并且字体加红加粗。上面要求参加本年度执行证考试成员于五月十二号前在北京总局一楼大厅报名登记处填写申报个人资料,违期者后果自负。   凡是报名者,均强制性参加,不允许中途反悔弃考。这规矩比强征入伍还严格,除非缺胳膊断腿,否则连变性逃不过。   尤念问陈辰,后果是不是取消考试资格?   陈辰推了推眼镜,面色平和,实际赧然,眼神躲躲闪闪,还硬着头皮说:“当然不是,可以直接颁你一个最低级证书,再按特级扣奖金,具体多少根据情节严重程度判断,至少六个月。”   尤念有一种要掐死陈辰的冲动。   齐麟则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只待尤念一声令下。   陈辰心怀愧疚,不敢直接言明,只得变着法儿的三番五次提醒:“齐麟的假期结束了,快回来上班!”   齐麟是陈辰手下一员猛将,虽然变数太多又从不听话,不过再多的麻烦还有妖联收场,而今跟了尤念之后收敛不少,更是如左膀右臂缺不得。   五一假期刚过,尤念和齐麟便收拾行李,买了两张二等座的票来到北京。过完年回南京时坐的是大巴,因此这还是齐麟第一次坐火车,一路表现的好像尤念特地为他造了辆高铁似的。尤念从上车到下车,整整一路都在解释。   一路风尘仆仆,千里舟车劳顿,暂且不表。   尤念一面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给帝都净化空气,一面想着伟大的小橘猫也能有一天得以登上高峰之巅!如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即将从人类的背影中窥探尘世奥妙,王霸之气顷刻间灌注五脏六腑,如醍醐灌顶,如兵临城下,未来的使命感让尤念兴奋的辗转难寐。   第一天晚上,尤念理所当然的失眠了。看着熟睡的齐麟的面孔,越看他越爱不释手,想吃进肚子里,又深知胃口不能太大,切忌贪多嚼不烂,否则肚子会被撑炸。   目光具有强大的杀伤力。于是乎,齐麟也被尤念注视醒了,侧身看着尤念,越看越想把对方揉进心底里,刻意束之高阁,莫说那些觊觎的了,谁敢瞅一眼就把眼珠子挖出来。   夜色颓靡,帝都是个不夜城,窗帘的缝隙里有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光,鲜妍闪烁。   翌日,两人早起,准备总局填表,顺便好好光欣赏一番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机构,据说每年都有各种国外间谍妄图混进来一窥究竟。   事实上,尤念觉得他应该是兴奋的。在南京分局里只能算是客人,北京总局他可是成员之一。   五月里的骄阳似火如荼,一个太阳浑似十个那般灼烧着所有上班人群。   地铁安检有条不紊的进行,小小的安检机外堵了足足有百多号人,人头攒动,人人心火上涌。   尤念登时怯场,怕被挤成猫干,加上突然过度到北方的干燥天气,十分不适应,眯着眼,有点萎靡不振。齐麟本就偏好清静,于是一拍即合,果断决定去附近咖啡店吹冷气喝杯咖啡。   大地被瑰丽多姿的人生唤醒。清晨的客人来匆匆去匆匆,步履繁忙。   尤念似离魂还未,被空调吹的百骸惬意,齐麟的心跳浑如那靡靡之音,沙发上,尤念半倚着齐麟的胳膊,倦意上涌,昏昏欲睡。   及至高峰期过去,两人方才重新踏入地铁站。错过高峰后,人流明显小了不少,国贸站换乘1号线,在西单站下车。   特管局在北京没能挂上国安局的名头,对外宣称“中国民俗民间研究协会”。尤念以为是局长跟国安局关系不好,谁知道却是因为特管局里尽是千奇百怪特的妖怪和特立独行的人,国安局形象大受损害,曾经收到的投诉里有九成都是投诉不文明以及有损国家形象。   尤念有点路痴,齐麟在大城市里更是找不到北,还会凭感觉指路。每次尤念带齐麟出门,都有种给他脖子上拴根牵引绳的冲动。   十点多日头更盛,娇嫩鲜花也被晒成枯秧子。   齐麟两手搭在一起,举在尤念头顶,来了个手搭凉棚。   作用是聊胜于无。   尤念心里自然是美得不可一世,面上仍安之若素的看地图导航。心里是娇花一朵,重绿滴翠,得意洋洋;外表是烂菜秧子一片,厌答答,虚泱泱。   贼老天,五月份就热成这幅样子,七八月份还得了?   找了十多分钟,走了条错路,尤念还是眼尖的看见特管局的白色门牌。   没办法改变进出成员的妖魔怪样,局里只能秉承一切以低调为主的处事原则。特管局这栋在西单附近二十多层的上世纪建筑着实不显眼,连门口保安也似有实无,垂着眼皮,在打瞌睡。   两人从敞开的大门进。   尤念以为会有安检或是刷卡进门之类的。倒是走过时那保安抬眼看了眼齐麟,又多打量了眼尤念,尤念顿时心虚不已,想着入职材料还没交齐,没有资格进来,不让进也是正常。   齐麟早上喝了自己那杯咖啡,尤念那杯也让给他了,一时尿急,说:“想上厕所。”   尤念本来就被保安打量的有点惴惴不安,这下更有理由了,于是拉着齐麟快走。   特管局外围有一层幻术,尤念一眼便能看破。   本命天份在这种时候似乎不太灵敏。按理说一般幻术他都能看透,没有虚影。但显然总局的幻术非同寻常,在尤念眼里,出现了两栋楼重叠在一起的效果,晃的他眼花缭乱。   走进大门,过了幻术作用范围,尤念这才看得一清二楚。主建筑共三十七层,深黑的玻璃外墙,一如所有摩登商业建筑。   楼前是姹紫嫣红的花园,配色鲜妍夺目而不突兀,修剪的整整齐齐,有棱有角。   尤念觉得自己都要被晒得中暑了,只想找冷气空调,一进大楼,大厅倒是冷清,附近传来喧嚣鼎沸的人声。   大楼内人性化的开着冷气,冷空气从通风口徐徐而下,肉眼可见。   尤念瞅着冷空气就挪不开眼珠,望眼欲穿,又四下瞅卫生间的标志,手一指:“唉,卫生间!我在这里等你。”   齐麟答应了一声,有点不放心,走得一步三回头。   每次在外面,齐麟要单独离开都是这幅样子。尤念在心里咆哮:是谁该对谁不放心啊!   冷气下,尤念呼了口气,重回新生,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汗,仿佛又活了一遍。   旋即,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热死妖了啊——”看见冷气,继而兴奋不已扑腾过来,如鱼入水,“冷气冷气我爱你!”   尤念一看,心中大叫一声哎呀妈呀。   那是个身高两米身宽两米的壮汉,尤念还没见过这等彪悍人物,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壮汉四肢活络地与体型不相符,转眼间,似施展了移形换影,奔到尤念身边,盘腿坐下。   壮汉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看不出多大年龄,抹了把头上的汗,甩在地上,水汪一片,身上T恤都湿了大半。他平视尤念,一副木讷神色,抬头一看,尤念站在冷空气正下方,而自己只沾了个边角。   像尤念吃了个汉堡,他只能添包装纸。   壮汉颇觉委屈,眼皮耷拉,一抽鼻子。   尤念迟迟反应过来,让出汉堡,自己舔包装纸。于是横移一步,反正汗一干,都吹冷了。   壮汉煞有介事的说:“多些英雄仗义相助!英雄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这场面颇有些违和,尤念一时无语。   说着,壮汉便如蛆虫似的,盘着的腿挪了挪,挪到冷气底下。   这时一只手扶上壮汉的脑袋。尤念眼睁睁的看见壮汉身后走出个清秀少年,满头脏辫在脑后扎了个兔尾,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上身一件白色长袖衬衫领口袖口扣得无比严实,好像哪家怕羞的漂亮小媳妇,下穿一条卡其色五分裤。   葱茏青年月光似的朦胧,恍若神仙妃子降世,好看的无语形容,简直秒杀尤念见过的所有帅哥。果然俗话说的好,年轻就是资本!白叔也帅得无语形容,可是他是帅的只能远观,就算是实力相仿,也没谁有胆量下手。   少年抬脚踏进壮汉腿间,尤念这才发现他的右小腿上竟然纹着一条盘旋而上的彪悍双头巨蟒,顿时天雷滚滚。   一蛇头纹在膝盖下,张着嘴露出尖长獠牙;一蛇头纹在膝盖上,眯眼闭嘴貌似颐养天年。少年又抬另一脚踏进来,然后坐在壮汉左腿上,十分嫌弃手上的汗渍,在裤子上狠狠的抹了抹。这才抬头看见尤念,愣着了。   尤念并不自大,自认为长得讨喜,看少年却只能自愧不如,一时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壮汉并不知这两少年的心思,恍然未决,一拍自己右腿,热情道:“来来来,一起坐!”   尤念怕齐麟出来看见吃醋,猛地摇头,虽然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一见面就邀请我坐大腿?有理也说不清啊。   “别客气,你客气个啥子呦!害羞个啥子呦!”壮汉热情如火的说,洋洋得意的摇着头,十分自来熟的在尤念背后一揽,尤念就自然而然的坐在他右腿上,“都是一家人不客气的撒。”   尤念一怔: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谁跟你是一家人!   热情至极,今日份的太阳犹显不足。   壮汉“左拥右抱”,冷气当空垂直而下,“美人”在怀,十分得意。   少年看着壮汉,昂起头抱怨:“都是汗,你脏死了,还好意思让人坐!”   咬字清晰,仿佛不是从肺腑发出来的声音,也没有阴阳不分的怪里怪气,带点川|普。   壮汉嘿嘿的坦然笑之。   尤念发现他确实是多想了,壮汉孩子心性,大抵是王哥那般属性,根本没想到那些歪七八扭的事,倒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太要命了。   “呼——”三人同时默契的吐了烈阳灼烧后的热气,相视一呆,忽又一起大笑。   壮汉双手往身侧一支,歪斜着上半身,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尤念咧嘴笑道:“帅哥叫啥子嘞,天南海北,遇到就是缘分!交个朋友!”   他一开口便是浓郁的川|普,当下尤念除了笑,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川|普非彼川|普还要不要好了! 第62章 不打不相识(2)   齐麟担心一时不看着尤念,就有妖怪把他拐跑了,油煎火燎的解决完生理问题,小跑出来,结果就看见果然有妖要拐他家尤念!登时心火上涌,怒火中烧。   尤念还没反应过来,就有被一双手老虎钳似的手钳住双臂,继而被朝后一拽一举。   被齐麟举高高时,尤念陡然反应过来,心道糟糕。   还没能出声,两少年一壮汉尚且愣着,齐麟便抬脚,对准罪魁祸首用力一踹。   “哇——”的一声,响彻整栋大楼,壮汉连带腿上的少年被一齐踹飞了。   齐麟慢慢的把尤念放下来,一手紧箍着,怒视调戏他老婆的“流氓”。他就知道,这么好的老婆果然是被所有妖怪觊觎着。   因为尤念认为神兽威压是种类似于复辟之类的玩意,封建遗毒,不容存在。所以尤念平日里没事就训练告诫齐麟,齐麟现在已经下意识会收敛神兽威压,这才没有一个念头把对方碾压成渣。   附近来往的妖和人嗅到八卦气息,闻风而动,纷纷驻足围观。   壮汉在空中化为一头块头更大、浑身毛茸茸东西,这头庞然巨物黑白分明,白如珍珠,黑似点墨,周身上下毛发蓬松滚成一个浑圆的球,赫然是头高三米宽三米的国宝大熊猫。   在壮汉化原型之时,少年手脚麻利,爬上熊猫,脚下一蹬,越过熊猫平稳落地。   熊猫撞在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地面光滑如镜,连同花盆,不断的向后滑,四只爪子扒来扒去,抓不到东西,直到撞在墙壁上方才止住。   少年转头看了眼熊猫,立即气不可遏,冲着齐麟龇牙咧嘴,像一条被冒犯的蛇,右脚向迈了一大步,膝盖上休息的蛇头连同膝盖下的蛇头都张牙舞爪,蓄势待发。   熊猫爬起来,后腿着地,挺着钢铁似的胸膛,前腿在胸膛上猩猩似的,来来回回锤打,咚咚作响,如大战前击鼓示威,继而放下前腿,对齐麟嚣张跋扈的一吼,吼声若雷,直冲霄汉。   连尤念都看得瞠目结舌:“这是狒狒猩猩还是大熊猫啊。”   附近来办事的和负责办事的听见声音,跑出来凑热闹围观,掏出手机,围观举拍。尤念怕他们有谁搞直播,那就不好了,非常介意。   齐麟冷笑,气势如烈火,灼烧四野八荒,吓得围观无辜群众如浸寒潭,纷纷后退。继而齐麟感觉到左耳朵一疼一坠。   尤念跳起来揪齐麟的耳朵。   齐麟被揪的歪下身子,尤念凑到他耳边,眼耳口鼻,无不在发火:“你做什么又乱动手!国宝你也敢打!不怕被他的粉丝群殴吗!”   神兽的气势顿时如人走灯灭,荡然无存,四野八荒恢复如初。   围观群众无不惊掉了下巴,试问谁不认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神兽齐麟?   看热闹的继续看热闹,八卦着继续猜测。有热闹不看,有八卦不议,简直对不住短短几十载苦短人生和长了上嘴唇和下嘴唇的天赐一张嘴。   尤念和齐麟商量好的,如果在外面齐麟做得过分了,尤念就揪耳朵,然后齐麟就知道做的过分,不敢再胡来了。   人群后,有一胡子拉碴的青年,双眼下黑眼圈颇为严重,一副即将过劳死的模样,奋力如拨水似的拨开围观群众,见一人一熊猫如此德行,顿时气的胡子眉毛头发全部根根立起,这才是符合各方面严格标准的炸毛典型。   青年闪身上前,一手揪住正向前冲的少年的兔尾巴辫子,同时飞起一脚揣上大熊猫。整个动作,一手一脚各用了一秒,统共两秒,练家子的身手堪称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带任何多余动作干脆利落的制服了暴躁的壮汉和少年。   “嗷——”   “嗯——”   少年被揪得鼻子眼睛嘴巴揉成面团,双手捂着脑后,跺脚,欲哭无泪。   大熊猫被一脚踹回人型,眼见两脚都是白挨,爬起来就盘腿坐着,更是有哭无处诉,大有碰瓷不起来之势。   “老子他妈的停个车的功夫你俩就在这里打架!”青年抓狂道,一手指着齐麟,一式大吼,吼声浩浩荡荡,吼进了太古洪荒,回肠荡气,“还敢以二对一!以多欺少!谁教你们的!”   尤念松开齐麟的耳朵,慢慢揉了揉,怎么好像不是齐麟的错了。   大熊猫瞥了眼齐麟和尤念,小声怯怯的说:“二对二……”   “有理了是吧。”青年如金毛狮王,头发胡子眉毛根根而立,根根分明,说罢一巴掌拍在大熊猫脑袋上。   少年嘟着嘴,声音更小:“他们先动手的……”   青年在少年后脑勺一拍,拍到他手上,啪的一声如拍黄瓜,舒爽清脆,额头上青筋爆突:“你也有理了是吧!”   附近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尤念有点不好意思,青年显然是个二皮脸,十分不耐烦的挥手赶人:“散了,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家看电影去……去去去……”   有的走了,有的迟迟不肯走,看场中五位帅的帅、可爱的可爱,简直是世间男色齐聚一堂,各有各的风姿。   人世间的风景,千帆过尽,始终在人,各种好看的人。   “叮”的一声,大厅电梯的门开了。   有个金属机器人,顶着黑不溜秋的圆脑袋,白色圆柱身子,也是黑白两色泾渭分明的模样。大约有六七十厘米高,靠圆柱下四个万向轮肆意溜达闲逛。无声无息的挤开千难万灾的险阻——众人的大腿,先是绕着少年和大熊猫转圆圈。   尤念好奇的看着小机器人轻盈的转出个规整椭圆,犹如跳芭蕾舞,脚尖轻点,身飞如燕,速度之快,像脱缰又撒野的陀螺。   小机器人转了两圈后,发出器械式的童声:“违纪违纪,打架斗殴,熊堪琦、祖章每人罚款三千元。”   喊完后,似饭后散步,闲情溜达,滑到青年面前,一下一下撞青年小腿:“违纪违纪,咆哮总局,白夕浮罚款一千五百元。”   青年怒道:“说话也要罚钱!一群穷酸!”   嗓门倒是刻意压低几分。   撞完青年,不怕死的溜达过来撞齐麟。   齐麟和尤念都眯着眼睛打量这前所未见的玩意,尤念还好些,毕竟电视上常见,齐麟则觉得这是什么妖物?竟然胆敢触犯本神兽权威。   小机器人才刚撞了一下,齐麟便抬起脚作势要踢,小机器人非常人性化的愣在原地。   尤念发誓,他非常清晰的听见一声“呃……”的思考声,赶紧说小声的在齐麟耳边说:“你敢!”   齐麟这才放下脚,对于没能一脚把它踹飞之事,始终怀抱遗憾。   小机器人蹬鼻子上脸,过来继续撞齐麟,毫无感情的宣布审判结果:“违纪违纪,打架斗殴,挑衅生事,齐麟罚款三千元。”   继而又去撞尤念,力度跟挠痒痒似的,“违纪违纪……”,像是卡壳了,陷入无限循环,“违纪违纪……”顿了顿,继续撞。   尤念以为它还要继续卡壳,谁知它稍微退后,尤念想可能是卡壳卡得死机,正待关机重启,却见小机器人转身,如遭天敌,比来时还快了些,逃之夭夭。   那一人两妖便好奇又好玩的看着尤念。   这小机械人就是一居委会大妈,被它抓到违法乱纪的不少,可遇到尤念却什么也说不出,连名字也叫不出,这说明什么?   附近迟迟不走、尚未散尽的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尤念,有点像看异类,目光带着刀锋,特别轻蔑。尤念才刚怯懦,摸着齐麟坚硬的双臂,所有的胆怯与畏惧顷刻间全无。   齐麟冲着在场的吃瓜群众冷哼一声。   尤念松了口气,不怕天塌地陷,就怕人言可畏,那是全世界都在与你对抗,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电梯大门打开,人上人下,小机器人却在电梯门口止住,半路折回:“执行部部长请五位立刻到办公室喝咖啡。”   余音袅袅,绕梁三日,大喇叭似的永垂不朽。这才重上电梯,走了。   “执法机器人。科院硬塞进来的,没啥大用,就被设计了个执法巡逻程序,天天闲的冒青烟。”尤念一抬头,看见青年站在面前,一改之前凶悍暴戾的模样,面色和善,笑容阳光,如个邋遢多变的艺术家,对齐麟客气的点头道:“齐兄。”对尤念也十分客气的点头,“我是白夕浮,白色之白……”   尤念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截断白夕浮的话,脑袋里那一丁点的文学知识此刻竟然如泉涌,忽然脱口而出:“竹间残照入,池上夕阳浮?”   白夕浮一愣,继而伸手握住尤念的手,上下摇晃,喟叹道:“Damn,you are great!”   齐麟听这等鸟语,但看见这妖怪居然敢当面调戏自己“老婆”,牙刚咬,拳头刚握——尤念赶紧松手拦着:“人家这是在打招呼!”   自从和齐麟在一起后,尤念觉得齐麟浑如那楚霸王似的,常常被弄得哭笑不得,礼貌是懂了,可也愈发霸道的紧,把自己看得紧紧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外面的狗或妖怪勾引走,连平时散步都不允许尤念看其它狗一眼,那意思分明是:“你会被其它狗拐走的!”   昨天刚来北京,王哥带着一头毛茸茸的小阿拉斯加来火车站接,尤念欢喜的正要抱,小阿拉斯加就已经被齐麟吓得失禁,尿了王哥一身。大庭广众,好不狼狈。   尤念觉得自己真是找了个狗妖男友。   熊堪琦和祖章挤过来,站在白夕浮身侧,一左一右,像是善财童子和龙女。   一场将打未打的战尚未平息,空气中依旧可见火花星子。这两个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失忆了似的,当真半点不记仇。尤念感慨,如果齐麟有这样的好性子该多好。   熊堪琦弯腰耸肩,矮下身子,与尤念平视,以为全人类都是祖章这种级别,好奇的说:“你在背诗吗?好厉害!”   那如花似玉的少年祖章,两手扒着白夕浮的胳膊,满头脏辫梳的如精品绣工,脸上带着要把尤念供起来那般崇拜:“我听见有夕阳浮,你给白夕浮做了首名字诗吗?我也要一首!我也要!”   其智商确实堪忧,连首诗都不会背,“床前明月光”等朗朗上口三岁小儿便会的通俗诗词,一概过脑就忘,统统记不住。   白夕浮颇带鄙视的左看一眼,吓退祖章。祖章悻悻的收手,退后一步。右看一眼,吓退熊堪琦。然后优雅的抬起头挺胸,瞬间变脸,还带着故意讨好的意味:“别理他们,俩没文化的。”   尤念讪讪的笑:“尤念,尤其想念的尤念。齐麟你认识了。”   齐麟怒目而视,不给面子:“不认识。”   白夕浮不介意的耸耸肩:“以前跟齐兄打过照面,一面之缘,齐兄不记得也是常情。”   多好的妖怪啊,懂礼貌!齐麟要是有他一半的礼貌多好。不知为何,尤念有种白夕浮之前便认识自己的感觉。因这种莫名其妙来的感觉,尤念在心中狂翻旧账,皇历新翻,哪里见过?溅起的尘埃却模糊了字迹因缘。   白夕浮对于自己的朋友很暴戾,对于尤念和齐麟则客气的不像话,搓着手陪笑道:“今天的事,不好意思,是我没看管好我家哪两位,下次找个再也不放他们出笼了。”   尤念也觉得下次再也不能解开齐麟的牵引绳了,登时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齐麟先动的手,最后还让人家赔不是。尤念想起小机器人,想起它去而复返留下的话,问:“那个小机器人不是说请我们去喝咖啡吗?执行部部长办公室?”   白夕浮一拍脑门,方才想起来:“糟了,快走,那是个小气鬼,现在铁定组织语言想着怎么骂我们。”   执行部部长,正是未来的Boss大人。尤念霎时一个头两个大,还没入职呢,就惹这么个不知究竟是大麻烦还是小麻烦的麻烦?这不是给领导留不好映像么,唉…..尤念耷拉在齐麟胳膊上,有点不妙,怅怅然。   白夕浮在前,带大家上了电梯,直接按十七楼,熟得不能再熟。   尤念看见电梯上有个快大型金属铭牌,上面钢印着各个部门楼层信息,楼层数是翡翠绿,部门名称则是漆黑。十七楼与十六楼都属于执行部,这还算少的。   安全部包揽了十一楼至十五楼,整整四个楼层。安全部成员数量最多,作用类似于人类社会中的民警片警,又因为执行专员的数量只能供给北京总局,各个分局里都不设执行部只设安全部。   监察部占据整整六个楼层,这是个类似于反贪总局的部门,既查特管局内部,也查人类官员商人等是否利用特殊手段敛财敛势。年前那个尤念涉及的副厂长的案子,最后就被交到监察部手里。   这是个大型电梯,几乎每层楼都要停下来上下人。五位在一楼就上电梯的家伙顿时被挤到后面。   电梯缓缓上升,如一头远古巨兽在牢笼里发出威胁压抑的低吼。   尤念看着铭牌,不由自主的便开始了神游三山五岳四渎之外。   实际上,小升初、中考、高考、四六级以及大学里各种证书考试,尤念都没这般焦急准备过。辞职在家后,每日不是专心致志的看书,就是辅导齐麟功课,最喜欢的是在陈辰、钟九诗、花亦辰空下来的功夫里,打听特管局各种消息、情况、内幕、八卦,笔记都记了厚厚一摞,右手食指磨出了薄茧。   花亦辰话题一开,容易跑偏到感情和日常生活琐碎里,还常常邮寄各种新鲜蔬果、蛋糕、美酒,这就是有个富二代好朋友的好处之一;钟九诗则十句中有九句废话,她前阵子出任务,封闭消息二十多天,至今不知下落;剩下的陈辰却是忙的不可开交,有时人手不够,他自己还要亲自出马,常常在车上路上说个两三句,有次还是在厕所里,尤念是那个尴尬,当即发誓再也不随便发视屏聊天邀请。   好几次齐麟都有点纳闷,吃了不少干醋。   尤念的神识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顿时感慨万千,果然冥冥之中命中注定,每个人都该有一份本命职业,并为此拼尽全力在所不辞——唉,要入职了啊。 第63章 热带雨林(1)   电梯是观光电梯。瞅完金属名牌,尤念发现电梯的一面竟然是透明玻璃,十分诧异,玻璃对面黑黢黢一面墙,有什么好看的?十一楼时,身后忽现绿植遮天蔽日,尤念正对着电梯门而站,自然光与树木枝叶的阴影打在背后时,冷不丁地吓了一跳,险些跳脚。   大楼正中赫然出现一个巨型天井,内部植物密集,张袂成阴,层层叠叠,纠缠不清,竟然是一座藏着高楼内部的热带雨林!   白夕浮瞧出尤念的诧异,微笑着说:“放心,都是植物,连蚊虫都没有。是吧,祖祖?”   祖章趴在玻璃上,正看得聚精会神,仿佛在观察密林中潜伏的财狼虎豹,头也不转,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他的个子比尤念矮不了多少,一身干净衣服定制般的贴合身形,像贵族学校的高中生。   但尤念知道祖章的真实年龄肯定比自己还大。钟九诗曾经是执行部最年轻的一位,尤念比她还小一岁。想起之前围观群众的异样眼神,尤念心想,有志不在年小,看哪天老子骑齐麟降世你们就等着顶礼膜拜吧哈哈哈哈。   白夕浮不满意祖章的态度,一巴掌乎在他脑后。   祖章捂着后脑勺,“哎呦”一声,怒瞪白夕浮,磨牙切齿,怨气横生。可他也只能表达一下,并不敢还手。   在祖章抬手的一刹,他扣紧的衬衫袖口里,有个黑咕隆冬的东西将探未探,同时飞速缩进袖子里。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若不是眼尖,根本看不分明。   尤念正纳闷这是什么玩意,齐麟便附在他耳边道:“蛇,腥味。”   这句话说的轻,是特地解释给尤念听的,然而齐麟从不估计左右,电梯内的一干人等都听见了。当即便有女人吓得跳脚,电梯里十几个男男女女,喧嚣、尖叫,引发了一阵小骚乱,许久无法平静。   “叮”的一声,电梯停靠,一时间电梯内所剩无几。   祖章下意识便转头瞪齐麟,然而比起瞪白夕浮他更不敢了,一眼还没看见齐麟就迅速缩了回去。一张俊脸漫上红晕,由红转白,凄凉惨烈,不能自控。   熊堪琦侧过来,把祖章完全抵在胸口,从他背后看,从电梯口看,从其他任何角度,都看不到还有祖章这么一个人。好像把他堂堂正正的隐身了。   白夕浮伸手进去,这下倒是没再揍他,反倒是温柔的摸了摸他脑袋。   尤念心里不由得一阵苦楚心酸。   完了,这下是惹大发了。尤念头疼欲裂,简直想给齐麟绑个口塞球,虽然很露骨,但同样也足够解气。   齐麟依旧无知无觉。   这下尤念更是恨极了,心里焦灼不已,奈何当着陌生人的面不好张牙舞爪的挠他咬他,又亟待发泄,只得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齐麟看着尤念,既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有什么,深色的眼睛盛载全世界的平静和避风港,看着尤念,是离不开、黏上了、吃定了的眼神。他是不清楚这种异类的感觉,只是痴迷与沉醉。   刚刚发泄过气愤,尤念又恢复了心酸,整颗心都被镇江香醋浸透,酸的倒牙吸气,心疼不已,直瞅着缝隙里的祖章看。   玻璃外的绿植密密麻麻,包粽子似的,紧蹙的团在一起,如被禁锢的、陷入玻璃囚笼、永不超生的魂。   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祖章悄然无声的磨着牙,小白牙根泛着绿光,像是植物的枝叶染上的颜色。一双玲珑眼睁得硕大,闪着阴鸷且不良的光,恍如冷血蛇的眼睛,盯着猎物,毒液准备完毕。   十七楼。   齐麟拉着尤念目不斜视的朝前走。   尤念的视线从祖章身上移开,和白夕浮对视。   白夕浮微微一笑,不着痕迹,不可察觉的摇摇头,是对尤念说:没关系,毋需介怀。   这样尤念就更介怀了,心中密密纠缠出了个疙瘩。   电梯出来,左右都是执行部成员办公区域,房门大敞,成员不多,堆积的资料厚实如山。尤念看了一边,便如坠云里——回到了在南京分局里,和齐麟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回想起来,尤念那个时候还是太天真了,竟然被陈辰拉上贼船。他上的还是如此乐意起劲,固执的如一头倔牛,谁都劝不得。   白夕浮依旧走在前面,大摇大摆的带路。   阳光透过天井射进来,身下照射出一道深浅变幻的影子。尤念终于接到二十多天音信全无的钟九诗的消息,说是任务结束,正在家里睡大觉,晚上一起吃饭?   祖章低着头,看着脚下米色的方形地砖,任由熊堪琦拉着自己手腕,在前面牵引。   中心天井里的热带雨林在十七楼终于到了头。一行人绕着圆形天井走,玻璃洗的澄莹,如缤纷的肥皂泡沫,室外阳光高照,弹射出五色炫目的影。里面是尤念从未见过的植物,似乎是还是些史前植物,长着硕大的叶片和粗壮的根茎。   祖章也瞥见了,看着阳光与绿植浓密纠缠,被胶水站起来似的。   到了办公室门前,白夕浮停下来,转头看跟着自己来的。踢去肥头大耳的熊堪琦和一脸霸道的齐麟不言,两个美少年在阳光下的风姿绰约,姿态万千。任谁看了,他的心都会在同样的时空里荡漾错乱。   熊堪琦一停下来,祖章杵在他身后,被肥肉撞得反弹。   尤念反应过来,抬头看见门上有一块做工考究的烫金门牌,印刷体工整的写着:1717:执行部部长办公室。   白夕浮抬手一指:“到了,就这。”   继而招呼熊堪琦和祖章赶紧过来,拎起领子嗅了嗅,发现有点汗味,但是换衣服来不及了,只能大致扯一扯,扯整齐了。十分讲义气,准备率先迎接部长的当头棒喝。   尤念不好意思,扯着齐麟的衣襟,示意他跟上。   齐麟不明不白,不过尤念做的就是对了,跟着尤念没错。思想根深蒂固,简直冥顽不灵,无可救药。   白夕浮轻而有礼的扣门,同时清了清嗓子,动作缓慢,连尤念都看出来他有些做作。   “谁?”门内传来中年人不耐烦的声音。   白夕浮翻了个白眼,无声的骂了一句,祖章和熊堪琦都掩口偷笑,白夕浮一瞪,又不敢了,笔挺的站在他身后,像两个不称职的保镖。白夕浮朗声道:“白夕浮,熊堪琦,祖章,齐麟,尤念。部长,您喊我们立刻过来的。”   尤念还以为门内会传来千篇一律“进来”,或是客道的“请进”,谁知门却从里面打开。   门里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壮实如牛,架势不凡。胡子刮的铁青,一身黑西装和领带倒不算贵重,领带夹倒是Hermes的,相当夺目,闪闪发光。   对于这位部长,尤念曾经问过陈辰,陈辰也是简单提起,姓虎,是只妖怪。姓虎的妖怪肯定是只虎妖了。陈辰说时极不耐烦,意思是不管实事,只对上头权贵点头哈腰,让尤念不必理会,见到了当放屁,反正你的直属上司不是他,记得讨好你的组长就行了。   虎部长看都没看挡门的三位,视线越过白夕浮,鱼钩似的眼睛一甩,跃向齐麟,说:“齐兄先在外面休息一会。”又对白夕浮等三位阴阳怪气的呵斥道,“你们进来!”   说罢让开位置,待三位鱼贯而入后,虎部长对齐麟一点头,才关门进去。   尤念几乎看见虎部长腰弯九十度五体投地的姿态。   门一关,尤念险些哈哈大笑——妖联大少爷的名号响彻天际呐,果然在哪都吃得开。不过这话不能挡着齐麟的面说,齐麟对妖联,尤其是妖联会长和他的秘书们深恶痛绝,还很不喜欢各种妖怪。   尤念这人不记仇,多大的仇恨转眼便烟消云散,但是他和齐麟是同仇敌忾,齐麟不喜欢他自然也不会喜欢。   领导办公室门口是冷清得几乎冒青烟,尤其是不干实事的领导。不远处人声鼎沸,唯独此处不受影响,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结界矗立在那里,隔绝人声,遮挡尘寰,不失为一片净土。   围绕天井的全是玻璃墙和黑漆金属护栏,护栏前,每个几步便有设木质双人座椅,原木色调搭配光亮清漆,有种为情侣量身定做的既视感。   齐麟和尤念坐上去,除非第三个是火柴人,否则还真挤不下。   尤念终于得以如愿以偿的找到乐子,能光明正大的乐上一乐:“标准虐单身狗的设备,哈哈哈。”   齐麟已经能理解“单身狗”的这个名词的自嘲意味,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是“单身猫”“单身鼠”等其它生物。   “因为人类从亘古时代就与狗结下了不解之缘。”尤念只能这么解释,心里一喜紧接着一嘲:你就是我的大狗子!   四下没人,总局里也不必忌讳。齐麟也能光明正大同尤念亲热,一手揽着尤念,在他头顶亲了一口:“你真聪明,想出这种词。”   于齐麟而言,所有没听过的名词都是尤念想出来的,所有没吃过的好吃的都是尤念做出来的。   尤念后脑勺被阳光照得发烫,起火了一般,第N次抓狂:“不是我想出来的!网上看来的!抄袭!我们要支持原创反对抄袭!”   齐麟还没能来得急学会上网,觉得手机内部可能是许多张符组合在一起。每日学语数英以及学车,还总是心思驰骋如野马脱缰,外加时刻担心尤念被拐走,已经耗去了他大部分精力。   尤念岂不担心齐麟被拐走?齐麟虽然有一意孤行的脾气,但也是涉世未深,万一那天不爱了,或是遇上更好的,尤念哭都没处哭去。今天就遇到一位,思及祖章,怒火压倒了妒火,心中甲胄齐全,暗暗防备,便说:“唉,你知道错了吗?”   “哪里?”齐麟一惊,挠挠发梢,迅疾改口,脸上带着这些日子里练就出的一副帅气乖巧模样,“知道了。”   这一招先认错,让尤念无可奈何,是钟九诗个他支的绝招,尤念遭遇此招,果然一身刚劲也顿时绵绵无力,有气也撒不出。   看着齐麟又黑又亮,真挚无比的眼神,尤念只得点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低声道:“电梯里啊,你怎么可以那么说?”   齐麟眨巴眼睛,十分无辜,不懂。消瘦刚毅的脸被阳光一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贵公子气质。都是这些日子以来,被尤念惯出来的。   尤念继续苦口婆心的解释:“就算有蛇,人家又没有放出来咬人,你就不该说出来。没看见大家都怕蛇吗?祖章带蛇肯定是有他目的,说不得是他宠物啊法宝之类的,藏起来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何必说出来,好多女孩子都怕蛇,把祖章当成异类,人家多伤心呐。”   齐麟眉心一皱,点头称是,思考片刻:“那以后我不说了,都听你的。”   尤念终于满意了,想着要不要请人家吃顿饭?   齐麟不解的问:“说出来就会伤心?为什么?为什么女孩子要怕蛇?女孩子是什么妖怪?”   后一句问话,就明显带着装疯卖傻的嫌疑了。   世上,不是所有生物都能横冲直撞。齐麟脑袋转不过来弯,还以为普天之下所有生物都该如他这般活着,不是民生疾苦,聪明劲都不知道往哪里使了。   尤念彻底没脾气了,感觉每一个硬朗的拳头都大化小化解了去,也不知道是自己解释不清,还是怎么样。齐麟按照他的那一套丛林野兽法则率真的活着,没被打死,已是幸运。 第64章 热带雨林(2)   陈辰大步走来,皮鞋扣地,传来“噔噔噔”一阵没规律的声音,让尤念想跟着哼首歌。   两个月不见,匆忙一看这人老了也瘦了,可仔细看,也见哪里不老也不瘦,仿佛永远活在老与未老之间的夹缝里。   陈辰难得穿了身西装,没穿外套,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领带松垮垮的搭在肩膀上,脚下是沾了几摸烟灰的皮鞋。就算没有烟灰污染,皮鞋也不干净发亮。从头到脚,无一不是欠收拾的模样,就像尤念初见齐麟,就觉得他一身衣服欠收拾。   尤念还没见过陈辰穿西装打领带的模样,好好的教书先生硬生生穿成了中年黑社会,还是混的惨烈的那一位,气场全无,不伦不类。   见到尤念奇怪的眼神,陈辰有所意识,低头看了眼连他自己也认为不像话的西装,不耐烦的解释:“早上开了个会,要求西装出场。我听说你们打架了?”话锋一转,急赤白脸的问,显然是百忙之中拨冗而来,“到底怎么回事,我这一会听说好几个版本了?”   尤念起身给他让座,下意识便问:“都有什么版本?”   陈辰摆手,示意不坐,不耐烦的把领带扯下来顺手塞进裤兜里,皱着眉,眉心皱纹层峦叠嶂:“先是说齐兄和熊堪琦的老婆们相互吃醋,导致两个位老公大打出手……”   话只听了半截,尤念便“噗嗤”一声,捧腹大笑。   齐麟不解笑点,揽着尤念的手揉了揉他的肩。   陈辰佯做无视,继续说:“后来又听说,白夕浮睡了齐麟的老婆,被现场抓奸。”   这话齐麟倒是听懂了,脸一沉,手一僵。   尤念差点炸了,果然流言蜚语什么的,是没有墙和止境的的陷阱,一传十十传百,只会越发离谱,抓狂道:“抓奸抓到局里来啦?闹到单位里?公然上演抓小三的戏码?”   陈辰见齐麟要动怒,赶紧抬手:“唉,传言传言,不能当真,当真你就完了。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解释一下啊!”   齐麟一直是他负责的,尤念也是他一手带进局里,要作重点培养。这两个哪个出了问题,陈辰都是直接负责人。最关键的是打架的另外三位,也是由他直接负责,都是自己人,一根绳上拴着,有什么好打的?   陈辰原以为齐麟跟了尤念后应该会收敛不少,毕竟尤念长着小猫胆子犹豫、怯懦、还有些怕事,但事情的发展永远超出预料之外,命运永远不会让谁捕捉到尾巴。齐麟变得是越来越麻烦,时常火气冲天,甚是连尤念都秉性大变,变得锋利、极端。某种程度上,他们各自的变化,未尝不是一种相互给予的保护。   见到陈辰,尤念有一种找到组织的归属感。总局大楼有冷清有热闹,可都没有陈辰来的这一时片刻里让他深感沉着,阳光透过绿植照射在皮肤上,黄一簇,绿满棚,心里也是洋洋洒洒,充满温情。虽然陈辰这人臭屁又有点蔫儿坏。   尤念把过程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虽然护短,但是也没把锅往白夕浮他们脑袋上扣。   “哦,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事。”陈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恢复常态,好整以暇的从裤兜里摸出跟皱巴巴的细烟。两裤兜里都装满了东西,鼓鼓囊囊,像是承载了全部身家。尤念瞅着,想看看他裤兜里还有啥,是否像哆啦A梦,便看见陈辰又摸出个一次性打火机,绿色塑料壳,有摔裂的痕迹,真像是从垃圾桶里捡的。   尤念发现这家伙真是集了全天下所有老年人的美好品德于一身。   陈辰抽了一口,朝旁边吐了口烟圈,唏嘘道:“八九不离十啊。”   尤念跳起来,被陈辰的龟毛弄得炸毛:“你哪只眼睛看见八九不离十的!毛线边都不沾的好嘛!”   一跳起来,尤念就发现头顶有个烟雾报警器,新鲜的番茄红色,格外醒目。   陈辰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见是个烟雾报警器,讥笑道:“没多大用的玩意,楼里的哪个不能随便捏点水出来,烧不起来”   除了我啊!尤念准备继续炸毛,却发现陈辰吹出的那口烟圈,还没飘到报警器,离得尚远,便如撞上一堵透明的墙,穿不过,眼见没有出路,唯余死路一条,性子决绝,选择烟消云散。   尤念觉得陈辰最近有点不像话,又不像是工作太累,关心道:“你最近烟瘾挺大的。”   齐麟翘着脚,胳膊朝椅背上一搭,悠闲的警惕陈辰。   陈辰趁尤念不备,睨了眼齐麟。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与齐麟面对面、实打实的交锋,然而连瞬间的功夫都没有,迅疾茬开。   一眼即散,两个家伙之间各怀心思,心照不宣。   陈辰三口两口抽完烟,丢在地上踩灭,一脚揣进落地窗和地砖的缝隙里,才急促的说:“待会应该没什么,最多骂你们几句,不过那虎胆跟猫胆似的,估计也不会骂,别担心就是了。”   尤念不满了,叉腰叫喧:“猫胆怎么了,猫胆怎么着你了?”   伟大的小橘猫陛下搞定了不可一世的神兽齐麟,胆子不畏不大。瞧瞧齐麟盯着尤念看的那眼神,像是要含进嘴里,风吹不得雨刮不得。   陈辰发现比喻不恰当,一时无语,过了片刻,带点嫉妒的开口:“光天化日的,注意形象。”   执法机器人溜达到十七层,速度奇快,观察敏锐,迅速的捕捉到异常,在烟头前停下来,静默,不动作。   尤念顿时灵光一现,脑洞大开:“它在做什么?隔空验DNA找元凶缉拿归案吗?还是说它其实是个大型扫地机器人?”   陈辰无情的说:“通知清洁来扫地,不过清洁阿姨们都不理它。”   尤念有种大材无用的感觉,比如自己,心塞:“你们也太欺负它了吧,”   齐麟见尤念盯机器人那么久,以为会动的,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认定了尤念要把机器人带回家,吃醋了,强行把尤念的头转了过来,这才放心。   陈辰吸了口气,不屑一顾道:“不欺负它,它欺负我们,你想被欺负还是让它骑在你头上?”   尤念当然选择后者,心想萌物嘛,欺负一下也没什么。这么想,小机器人真是便越看越萌,推陈出新,萌出一种境界。   陈辰又说:“网安部的那群小伙子改的程序,不过怕被发现,不敢大改,正常执法功能还是有的,没事就罚罚钱找找保洁。”   办公室的门开了,虎部长不敢让齐麟等待太久,白夕浮等因祸得福,挨骂的时间不长。   祖章在前,白夕浮双手搭在他肩上,熊堪琦双手搭在白夕浮肩上,一个推一个,蜈蚣似的连在一起,相互推着出来。祖章甚至没抬脚,完全靠身后的推力和地板的光滑向前移动。   尤念哭笑不得,当着领导的面呢,这群家伙可真会玩。   “唉,组长!”白夕浮看见陈辰,便欢天喜地的打招呼,“我们终于平安回来!圆满完成任务!”   熊堪琦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颠,整个块头再扩充一星半点就可能出不了门,一点□□都没有,正儿八经道:“陈组好!”   祖章站在最前面,却是最后笑着,揉着嗓音,温柔似水,欢天喜地道:“陈组!”   陈辰虽然臭屁,但他的手下都由心底的尊敬他。   陈辰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但是碍于虎部长的面子,加上他们刚才找麻烦,便不能客气。陈辰阴沉着脸,厉声道:“报告打了没有?”   三人骤然一抖,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   陈辰眯眼,话还在嗓子里。   三人赶紧推搡着,拔腿跑路,留下三个潇洒的背影。   白夕浮边跑边朝后挥手:“这就去!”   虎部长看见陈辰来,不免有些意外:“陈辰你来的正好,我把夜祭的活交给他们三个了,当是这次违纪的惩罚。”   按理说一次任务结束,根据这次任务的轻重缓急会有三至十天不等的休假时间,这次任务结束后,白夕浮他们是可以享受十天休息的。这样赶鸭子上架,未免不合情理。   陈辰很想替自己手下谋福利,做个口碑满分的领导,但顶头上司都发话了,面子不好驳回,幽幽的答道:“我听安排,正好少个麻烦。”   “齐兄……”虎部长看向齐麟,便瞥见他身边的尤念,皱着眉,像是遇到什么大难题,“这位是尤念?”   尤念被齐麟揽着,想起身也起不了身。哪有领导站着,属下坐着的理。可齐麟二五八万架势十足的坐着,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尤念尴尬的笑着:“对,我是尤念。”   陈辰从裤兜里摸出张叠成方块的纸,悠然自得的展开:“临时执行证申请单,尤念的,先让他跟着齐麟出任务,早点熟悉业务,待证一拿到也方便上手。”   尤念发誓,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虎部长一脸嫌弃,像是在奢侈品商场里看见个捡垃圾亦或掏粪工。陈辰绝对绝对是故意的,尤念不怀好意的想,怎么恶心怎么来,这家伙是有够坏的。   虎部长一摆手,根本不接:“先考过再说,不必急于这一时半会。”   尤念觉得意外,陈辰这么个据理力争的性格此刻竟也不坚持,只是面无表情的把申请单叠好放回裤兜。   虎部长又问:“你还有事?”   “没了。”陈辰干脆利落的说,“我其实是来找他俩的。”   尤念忍不住吐槽:感情找部长是顺便啊。内心戏太丰富,看部长和组长之间厉兵秣马你来我往的打机锋,简直如同近距离观赏一场盘古开天辟地级的大戏。   陈辰以身作则,给尤念演示了一番,什么叫权力不大本事来凑。   虎部长一副要揍人的青色脸,可是执行部的业绩就靠几位组长,陈辰还是组长中格外出彩的,尤其是近几年,更是拿捏上齐麟这尊了不得的大神。   齐麟很无聊,看不见这些花花肠子,手在尤念肩膀上一按一抬,一勾一捻,视外人为空气,逍遥自在的动手动脚。自打有了尤念,每时每刻都不会觉得无聊,玩尤念玩的不亦乐乎,有时甚至觉得一日二十四个小时太短暂。   现在齐麟懂了一日有二十四个小时,时间准点准秒的一过,日落日升,月起月落,日历要翻到新的一页。在他心里,尤念是如此伟大,居然“发明”了一日二十四个小时……   “那你忙你的去吧。”虎部长咽了口唾沫,发逐客令,显然是不想再见这个讨人厌。转头看着齐麟,和颜悦色,带着明显讨好的意味,“齐兄进来说话。”   只道齐兄,忽略了尤念。   这个笨蛋,陈辰幸灾乐祸,也故意不提醒,齐麟现在是对尤念惟命是从了。   陈辰对尤念招了招手:“走,去我办公室里谈。”   不管虎部长对齐麟说什么,必定都是鸡同鸭讲。除非虎部长要把自家女儿介绍给齐麟,尤念放心的不得了,推了推齐麟,觉得自己简直比祖祖还温柔细语可爱十二分:“去吧,”   陈辰看尤念这幅模样,倏地骨关节开始莫名其妙的发寒打颤,抖了抖肩,试图放松。   齐麟听话,轻声宛如吐纳仙气:“那你跟着陈辰,记得哪里都别去。”   柔情细语的说完,方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虎部长的脸色不由得由青转绿,看不透尤念的来头,却看得出这两个之间奸情充盈,顿时如召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降世,还被噼里啪啦一通狂轰乱炸炸成爆米花。   不出所料,齐麟很给面子,尤念也很上道。陈辰心满意足,准备好哥们似的揽着尤念走,与此同时,浑身上下如坠冰窖,千年寒冰的冰窖都没如此冷得彻骨。陈辰打了个哆嗦,明白原因,手缩了回去,恭而远之,敬之佩服之,示意尤念走在前面。   尤念一手扶额,恍惚明白陈辰百忙之中还跑出办公室的原因了。   房门一关,陈辰旋即恢复本性,一手在尤念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放假好玩吗?”   “不好玩。”就剩下两个人,尤念不必给陈辰面子,何况刚才还被他当枪使了一番,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得找回场子,“天天看书背书当老师。你给齐麟安排了什么活?我能跟着吧。”   陈辰摸出那张申请单,随手丢进垃圾桶,继而眉飞色舞道:“当然能,你跟着齐麟谁敢不让你插手?刚才部长说的夜祭,本来就是预备交给你们的。这是个大活,上头很重视,至少得去两组,白夕浮那一组去,齐麟和你也去,你们两个就能抵上一组。我早上还为了这个开了两个小时的会。走去我办公室,我仔细跟你说说。饿了没?还有几个包子……”   “你的包子我不敢吃!刚才罚款三千呢,我先去交罚款,真要交啊?能不能不交啊——”尤念问道。   陈辰指着执法机器人离去的方向:“它就只剩下罚款的权限还能起点作用,你就当可怜它吧。”   看来是逃不过了,尤念唉声叹气,从背包里侧袋里抹出齐麟的执行证,举起来晃了晃,“是用这个吧,不过倒是没罚我的款。”   齐麟甚至不知道还有执行证这类的玩意,都被陈辰收着,后来尤念问起来,连同饭卡和伪造身份的证件都一并快递给了他。   “当然,你还没入职,人资部没录入你的资料。”陈辰倒是够义气,“回头教你怎么欺负它,给你找场子。”   “不了,太可怜了,你们有没有一点良心啊。”尤念又叹了口气,“那我先去交,齐麟知道我去交钱,肯定不开心了。”   陈辰一挑眉毛,从口袋里摸出个两块糖,不可思议道:“齐麟现在懂得花钱了?”   尤念看着那两个不同品牌的糖就有点眩晕,陈辰像捡垃圾似的什么都往口袋里放:“啥都不懂,就这个学的最快。”   齐麟还在成长期,吃得多,尤念又不舍得他吃不好,每日换着花样做饭或是点外卖,每月单是伙食费便足以让人头疼。   电梯口,等电梯的功夫里,尤念蓦地发现陈辰脖子上多了跟红绳子,红血丝般盘绕在锁骨间,分不清是要渗进皮肤,还是从皮肤渗出来。陈辰外在很糙,不带饰品,尤念有些意外:“带的什么?”   陈辰低头看见红绳子,忙不迭把衬衫的扣子一路扣到下巴,嘴硬着不肯说:“你不也带东西了?”   尤念胸口是个印着“齐麟”的狗牌,和齐麟带着的“尤念”是一对。见陈辰有意撇开话题,尤念不得不好奇心大盛,如台风海啸咆哮而来,心里顿时痒得浑身难耐,举着狗牌到陈辰眼皮子下:“我给你看我的,你给我看你的。”   陈辰前所未有的扭扭捏捏,比大姑娘还大姑娘,暗里还藏着慌张。   双方对视了二十秒,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十七层,算是给陈辰解围。   陈辰如获救命稻草,一把把尤念推进电梯里,转头便跑。   一定有奸情!都要溢出来了!   尤念猛地睁圆了双眼,猫眼澄荧,满载斗志,雄赳赳,气昂昂,发誓一定要跨过陈辰这条“鸭绿江”!下次再见到他时势必刨根究底。可是下了电梯,就被神奇的特管局一楼办事处吸引了全注意力,如同哈利初入对角巷,下巴掉地,哈喇子满身,还得装作不是第一次来,我业务很牛掰很熟练的样子。   于是,对陈辰好奇心马不停蹄地飞到哇爪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涨收藏啦!得意洋洋 第65章 罚款(1)   尤念找了半天,才在一块指示牌的最后一行发现“62号:罚款缴费窗口”的字样。   沿指示找到没人排队的62号窗口,赫然发现白夕浮正坐在附近椅子上抽烟,显然不是第一根,烟雾氤氲,盘旋缭绕。尤念靠过去也不是,不过去又紧张。   小机器人有规律的撞着白夕浮的膝盖,用千篇一律的电子童声,不厌其烦的重复:“违纪违纪,公共场合,不允许抽烟,请灭烟,请灭烟,谢谢合作。”   尤念顿时同情心泛滥成灾,宇内翻腾。   熊堪琦和祖章盘腿坐在白夕浮面前的地上,低眉顺眼的接受批评。   白夕浮不理会小机器人,边抽烟边教训,指手画脚,颇有社会老大的风姿。   尤念离得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白夕浮忽然发现一旁的尤念,当即有点手足无措,烟头顺手捻在倒霉的小机器人头上,捻灭了。另一只手举起来对尤念招了招,然后把烟头随手一扔,烟头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抛物线方才落地。   小机器人立刻被烟头吸引了过去,如在十七楼时尤念看过的那样子,静默不语,片刻后跑开了。   好像全局上下,就执行部这群家伙逍遥散漫,最不守规矩,不是乱丢垃圾,就是欺负别人或着妖怪以及执法机器人。人家齐麟都知道垃圾不能随便乱丢!   尤念朝白夕浮走来,白夕浮也起身迎上来。   白夕浮顺手把胳膊搭在尤念的肩上,一副咱俩好哥们,随口问:“来交罚款?”   尤念“嗯”了一声,心道这下齐麟看见又要吃醋闹脾气,可是跟白夕浮也不熟,躲开也不好。内心兀自纠结不止,果然gay就这点不好。   白夕浮仗义带路:“来,在这边。”   白夕浮顾及尤念,眼和心都用在他身上。熊堪琦和祖章一得到解放,便在地上歪七八扭,没了骨头似的倒成两团水放多了的面团。   62号罚款缴费窗口依旧不用排队,窗口内坐着的是个头发特别短的青年,简直像是刚从看守所里放出来,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尤念递上齐麟的执行证,正准备掏钱包。   “别——”白夕浮制止尤念,从口袋里摸出个黑色钱包,钱包上有张黑卡,把黑卡递给窗口里的青年。显然是刚才交了罚款,没来得急把卡收进钱包。   黑卡——又见黑卡——   尤念无语,这是个黑卡不值钱,如纸鸢、漫天飞翔的年代。   妖怪们的待遇真的好,随随便便一妖怪,都能摸出张黑卡来。尤念见混得好一些的妖怪,都有这玩意,好像发卡行是妖联全资或控股。不过,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大家都说妖联的本事通天。   青年一看证件封面上“执行证”三个烫金大字,翘着兰花指刷证,捏着嗓子,细细如弱柳扶风,清秀的脸纹丝不动,只一双眼眸在动,睃了一眼白夕浮,口中叹道:“又是执行部,天天都是你们交罚款。”   执行部集结了全国上上下下犄角格拉里的地痞流氓,日日夜夜不守规矩,惹事生非。   尤念真是不能更不好意思了,饶是这段日子以来脸皮厚得不能再厚,眼下也泛起红晕。这都是什么世道,明明是齐麟先惹事来的,还得罪了祖章,现在还要人家先道歉交罚款?霸道也不带这样的,瞬间就要不好了。   青年瞧见显示屏上显示姓名为“齐麟”!种族“麒麟”!倏地瞪大了眼,不可肆意的看着尤念,眼睛沾上了,移不开,手里仍旧熟练的操作刷卡。   尤念一脸歉意,略低着头,长睫毛卷着,不敢看白夕浮:“该是我说对不起的……”   叮——会道歉一万遍的猫上线。   青年刷完卡,把卡和pos单放在柜台上。   “这有什么的,那两个天天找麻烦,我天天交罚款,习惯了。”白夕浮一边不介意的说,一边龙飞凤舞的在pos单上签名。签完,打开钱包,把卡装回去。   天意为之。   尤念发誓他不是故意看人家钱包、窥探别人隐私的。   白夕浮的钱包里有张照片,尤念分明看见一张他自己的脸。   尤念深吸一口气,濒临爆发的边缘。果然都是蛇精病……一双猫眼更是瞪得滚圆,睫毛翘得更显灵动俏皮。   白夕浮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打开钱包给尤念看那张照片,不好意思的笑着。   尤念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来,镇定心神,果然只是跟花亦辰一般,看起来像蛇精病而已,实际上应该都还是三讲五美的正义好青年。   那是尤念和四儿三月份去海洋馆玩的合照,齐麟拍的。尤念想起来那句“竹间残照入,池上夕阳浮”,其实也是在白叔家里看见的,那是玄关里挂的一副书法。如此,已是真相大白了。   尤念问:“白叔你是爸?”   难怪白夕浮介绍自己时,就像认识他的样子,肯定没少听四儿和白叔说。   白夕浮收起钱包,不着痕迹的瞄着尤念:“对,我排第三。”   对哦,尤念恍然醒悟,好像是听白叔提过是有个儿子在执行部。可是白夕浮和白叔一点都不像,分明是两个极端。白叔是仙风仙骨不食人间烟火,白夕浮则像个痞子一身社会气,偶尔跩兮兮的。   不对啊,四儿是你弟,可你怎么选我和你弟的照片放在钱包里?尤念还是莫名其妙。   白夕浮倒是跟他爸一样,识人心,发现尤念在疑惑什么,笑着打圆场:“四儿硬塞进来的,说我敢拿出来就不认我这个哥。”   尤念要被雷到了。   青年递出来pos单和罚款缴费证明,白夕浮把缴费证明给了尤念,随手将pos单拧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尤念瞥到祖章,这下倒是不用担心齐麟会吃醋,他倒是先无中生有的开始吃醋了。复又想起正事来,认真的替齐麟道歉,口气婉转真挚:“那个,我替齐麟说声不好意思……”   白夕浮十分意外,“嗯”了一声,语调上扬,像一场大戏,悠悠扬扬的一转,濒临高潮。   尤念继续说:“电梯里齐麟不是故意说那句话的,他是无心的……”   迟疑,扭捏,迟钝,真挚……千方百计的,替自家讨狗嫌的那位道歉。内地里,其实是带着狡猾的辩解。养个齐麟,确实不省心,要面面俱到,囊括衣食住住行,甚至连人情冷暖都得替他考虑。   白夕浮惊讶的“啊”了一声,不介意的一摆手:“你说祖祖啊,他没事的,你瞧,那不是好好的,小孩子脾气。”   祖章和熊堪琦靠在一起,只看得见背影。仔细看,两个家伙,一大一小凑在一起,似乎在密谋什么翻天大计。这个场面相当有喜感。其实是在背地里大嚼薯片。   白夕浮摸出口袋里的纸团,朝祖章砸过去,正好打在后脑勺上。   祖章反应迟钝,摸摸后脑勺,不情愿的转头,脏辫马尾扫把似的横扫而过。   “叫你别吃那么多零食!”白夕浮不耐烦的吼道,脸上全是要揍人的表情,“午饭还想不想吃了!”   窗外有什么东西被从楼上扔下来,离得近的跑去围观,离得远的莫名其妙。   熊堪琦和祖章两个玩心大,好奇心如离弦箭,是爱看热闹的性格,当下什么都不顾了,爬起来就往窗边跑去,一大一小趴在窗户上,动作还完美一致,简直像是被黏上了。   白夕浮对尤念摊开说,无奈道:“你看,这不是一点事也没有。”   尤念也很好奇,走过去瞧。   窗外是只成长期体型的老虎趴在炽热的太阳下,周围有碎玻璃,显然是被从楼上扔下来的,成大字型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妖怪皮厚骨硬命大,什么事都没有。   白夕浮跟过来,骇然道:“我靠,部长怎么被从楼上扔下来了?”   尤念结巴了,不敢相信:“部、部长?执行部部长?”   白夕浮肯定道:“当然了,就是他,才见过的。”   这下尤念更不明白了。这么小的老虎显然还没成年的,跟虎部长那个中年人根本搭不到一起去。   熊堪琦用香肠一般的手指点着玻璃,语气有些延迟,不满道:“是只巴厘虎,体型只有一般老虎的三分之一大。弟弟吃薯片不?”   快中午了,尤念等着吃午饭,但又不好意思不接。   虎部长在阳光下打了个哆嗦,颤巍巍的想爬起来,力不从心。附近有人过来搀扶,人多手杂,几乎是把他拖回了楼内。   祖章对虎部长吐舌头。   白夕浮说:“灭绝了的动物。”   尤念想起白秘书长,也只是灭绝的猴子。好像修炼成人,能让一个种族短暂的保存下来,可也只是饮鸩止渴,该灭绝的,终有一天会消失在历史中。尤念忽的能理解这种不干实事的家伙怎么能坐上部长之位,虽然不知道巴厘虎是什么,但必定是比大熊猫还珍贵千百倍的生物,如果条件允许说不定会供奉起来。   果不其然,熊堪琦沉着脸,嘟着嘴,“切”了一声,才缓缓道:“明明我们大熊猫才是国宝好吧,很多少女都为我们尖叫,天天上视频,国内国外,人见人爱。”   尤念想起熊堪琦原型身高三米身宽三米的模样,血盆大口,加上一口锋利的獠牙,还模仿猩猩的标准动作,眼见的只剩下狂暴和凶猛,和“人见人爱 ”不沾半分的边。   看见尤念嘴角抽搐,熊堪琦明显是误会了,以为找到了知音,身子拱了拱尤念,说:“你也这么觉得吧,弟弟。”   若不是另一边的白夕浮固若磐石,尤念真的会被拱倒。   只有钟九诗成日里“弟弟”“弟弟”的不离口。   尤念纳闷:“唉——该不会妹妹刚跟你们出完任务回来吧?”   白夕浮说:“是啊,她直接回家睡觉去了,我们三个来总局里结案。”   队里供着钟九诗这尊活菩萨,尤念几乎可以想象这二十多天以来他们三个是怎么过来的。   熊堪琦哭丧着脸说:“整天被妹妹洗脑,简直可以搞传销了,她搞传销,能搞出一个传销之国!”   祖章伸出食指,一戳尤念的嘴角,一双眼睛眨巴着,讷讷的问:“你有二十吗?”   二十!二十!二十!   尤念心花怒放,你来我往,也伸出食指戳祖章的嘴角,瞧着那张五官清晰的小脸蛋,果然心情好的时候瞧什么都是甜甜蜜蜜的。尤念谦虚又诚恳的接受夸奖,翘起嘴角回答:“哪里哪里,二十五了。”   白夕浮摸着下巴,一副分析案情的模样:“不对啊,这栋楼都是加了金刚咒的,谁能把玻璃打破。”   室外满地深色玻璃碎片,东一簇西一簇,阳光火辣辣的照着,玻璃碎片更是如顶级琉璃,。   尤念诧异,看着白夕浮:“金刚咒?”   白夕浮显然是听说过尤念本是个普通人,善解人意的解释:“你看刚才打架的时候,大熊那么大的块头都没把花盆打碎。别说玻璃了,连椅子瓷砖都是加上咒语的,这栋楼的防御可是禁咒别,一般而言只有我爹那种级别的过来才能破。”   尤念把薯片往熊堪琦怀里一塞,抬腿便风驰电掣一般的跑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诸位慢聊,有缘再见!”   祖章边往嘴里塞薯片边说:“他怎么了。”   熊堪琦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声,一手握拳朝另外一只手就是一拍,一锤定音,万分肯定:“尿急。”   白夕浮叼着烟翻了个白眼。   祖章的思路跟地质结构似的断层,打开薯片开吃,唏嘘道:“你们有主意他说话是四个字四个字的说吗!成语唉!一句话里全是成语!”   熊堪琦两眼放光,像是眼前全是肉:“妹妹说的果然不错!非同凡响!如若天人!”   “啊,啥意思?”   “不晓得呦,照搬过来的。”   一群……不可想……白夕浮告诫自己,一家人何苦为难一家人。他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埋怨抢走薯片,伸手去掏才发现里面只剩下渣,恨恨然仰头把渣倒进嘴里,将所有怨气混着薯片渣吞进去。 第66章 罚款(2)   陈辰坐在他办公室里,大门敞着,等尤念交完罚款回来。在总局里,连领导都没享受过陈辰开门等候的待遇。可见尤念在陈辰眼中地位之高,高入云霄,无人能及。   尤念没等回来,陈辰倒是等来一声巨响,耳朵一动,如天空狩猎的苍鹰,尖锐的察觉到那是玻璃碎了的声音。局里用玻璃的只有外侧的玻璃幕墙和内部的天井。   某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愈发盛大,直觉告诉陈辰这种感觉和齐麟有关。   陈辰大步走出办公室的门,天井毫发无损,寻声匿迹,声音正是从部长办公室传来的,看来是幕墙的玻璃碎了。除了彪悍的齐麟,还有谁能破玻璃上的金刚咒?   附近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好奇地走出来张望,一双双眼睛充满了各种不怀好意的揣测。陈辰冷着脸呵斥他们回去干活,无数眼睛盯在他身上,明着,暗着,背地里,从他身后,让他感觉到不安。年前南京那案并没有结束,被上面来的某种力量生生卡断,每一个动静都有可能带来后续发展。   碍于陈组长的淫威,工作人员只得离开。陈辰卷起松了的衣袖,重新卷回手肘上,目光锐利的扫视过去,确保没谁胆敢好奇,方才打开部长办公室的门。   齐麟站在沙发前,安之若素的转头,看不透脸上的神色。   背后落地玻璃碎了一扇,边缘还有钢化玻璃珍珠似的挂着。洞开的一面玻璃幕墙宛如一扇门,开门是天国,那一处在执着而急切的呼唤着。   门一关,陈辰快步走过去瞄了一眼,眩晕感铺天盖地,让他心悸。   十七楼向下望,只能看到无数个黑点,阳光下像是迸发的火星子。虎部长已经被人搀扶起来,不过还活着,看样子也没能摔成个残废。   齐麟像个旁观者,尤念在身边时他是人畜无害,独面陈辰却是咄咄逼人,浑身煞气,更是如那森林里对猎物手到擒来的森林之王了。   之前陈辰对齐麟一直是客客气气的,当成一尊大神供奉。齐麟对陈辰也就像是个陌路人。自从有了尤念起,这两个心照不宣的有了某种不可挑明的默契,便如点燃了□□,一触即发。   陈辰的一腔怒火呼地蹿上了了,悉数迸发:“你搞什么鬼!你打白夕浮他们也就算了,你顶头上司也敢打!尤念平时都是怎么教的,撺掇你把部长从楼上扔下去吗!”   “跟他没关系。”陈辰就是学猴子上跳下蹿齐麟都不觉得好笑,可是一提“尤念”二字,他就想一把火把陈辰这一身嶙峋的骨头都烧了,一了百了,还有毁尸灭迹。这两个成语都是他最近学的。   “那成啊。”陈辰怒极反笑,靠着办公桌,叼了跟烟含在嘴里,并不点燃。因为在笑,挑眉毛时便显得一双眉毛向上飞扬,整个人更是猖狂至极,“既然跟尤念没关系,那你说跟什么有关系?”   齐麟无话可说。   陈辰明白,势必是部长说了什么有关尤念的话,还是不好的,否则齐麟也不会生这么大的火。不过以前的齐麟过分归过分,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旁人惹不起都是避之不及。原本是没有逆鳞的,现在有了逆鳞,旁人难免不经历的撸一把。像原始森林里的燃起了熊熊野火,足以毁灭所有生灵。   “你倒是为尤念考虑一下,他们不敢动你,还不敢动尤念?你护的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辈子。有的是比你厉害,缠你片刻,就能把尤念办了。”陈辰并不想抽烟,一根烟在指尖反复把玩揉捏,声音悠然飘忽,像是从幽冥中传来,“就算是你们妖联全部出动,都有的是办法,你又懂什么?你信不信这一次,部长随便做个手脚,就算他笔试实践都考了第一,他连证都拿不到?”   齐麟被陈辰说的无言以对,可气势汹汹,比陈辰更高更壮,是笼内的猛兽,随时都能突破束缚咆哮而出。“拿不到最好,我带他走。”   陈辰看着齐麟,看透他的真面目:“你要是真的能带他走,一早就走了,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齐兄,文明点生活吧,尤念喜欢文明生活。”   字字诛心。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说完,陈辰看了齐麟三秒钟,发现齐麟居然没用神兽之威压迫他,显然是听进了心里去,是有些意外,站直了,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还有,尤念这个小伙子我很欣赏,准备带在身边重点培养,将来接我的班。你若是不想要,趁早给我。你在这等一会,外面可能有来围观的,我出去解决了再来叫你出来。”   齐麟坐在真皮沙发上,一手搭上扶手,一手搭在膝盖,地上阳光扎眼,扭头看着窗外蔚蓝苍天。没有玻璃阻碍,畅通无阻,那是希望和自由。他倏地感觉到有什么在蓝天上蜿蜒流淌,烦闷了片刻,才发现是丝线似的白云,一根一根的飘来飘去。   中央空调嘶嘶的运转着,吹下来一阵阵冷风,他身后浸满了冷凝水珠。齐麟有一拳头把整栋大楼打碎打烂的冲动。   一踏入这里,感觉什么都变了,连空气都变了味。齐麟好不容易有了个家,怕突然没有家了。   想都不用想,除了自家那位本命天份强悍而为妖又霸道的齐麟,还能有谁。何况虎部长不是在找齐麟谈话么,这么短的功夫就能解决谈话,那这领导的本事可是亟待回炉重造。   平日里欺负欺负狗,尤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怎么连领导也打啊!是两个月没打架手痒?所以今天才一连打两场?愈想愈糟糕,各种可能性咕噜咕噜地冒出,各有各的千奇百怪。   尤念抓狂地跳上电梯,拼命的按关门按钮,虽然按坏了也没用,祈祷齐麟千万别发现自己做什么去了。   沉着冷静地走下电梯,尤念发现闻风好奇的观众不少,虽然事发地点在十七层,但上下几层的很快就会知道。平日里规规矩矩束手束脚的,一旦有异事发生,便如饿狼嗅到腐肉,裸露森森獠牙,呼呼地喘息,都想啃噬几口肉渣。   有人在十七层的电梯和楼梯口驱赶好奇群众,凶神恶煞,态度坚决,看胸口工作牌,都是执行部的。显然是接到上头命令,硬着头皮顶上来的。平日里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大小小也得卖个情面,不然谁好意思拦?   尤念也被拦在外面。   陈辰关上办公室的门,便看见尤念被拦着,喊了一身:“小周!”   小周正是拦着尤念的那位苦兮兮的员工,闻声转头。   陈辰伸手朝尤念一指,又勾了勾手指,唤小狗小猫似的。   小周会意,立刻把尤念放了过去。   尤念则一脸懵逼,不会吧,这你都看得懂?相隔怎么也有二三十米,这得是多默契啊。   陈辰不愧是操心天操心地的好领导,领导中的楷模,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抛下手头工作,如惊弓之鸟冲出来,驱赶走苍蝇似的群众,既替齐麟打圆场,又替部长保留颜面。尤念在心里默默脑补着。   一路小跑过去,地面如镜,尤念跑快了就是半跑半滑。   陈辰怕尤念摔了,大步迎上前,一手揽过尤念。   尤念感觉到陈辰的手八爪鱼似的,用吸盘紧紧扣住自己的肩,这是一个暗涵隐喻的手势,可尤念心底里还是含带几分侥幸,迫不及待的问:“怎么了,是不是齐麟?”   陈辰极轻似无地应了一声。   侥幸也有个终点,像是飞上高空的氢气球,“啪”的一声,终于破了。   陈辰说话有条不紊,可肢体动作总是很急,皮鞋与VANS单鞋踩在地面上,叩叩叩嚓嚓嚓地回响着,陈辰看见男厕里空无一人,便把尤念推了进去,自己则守在门口,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简直像是给偷窥女厕同伴望风。   “我让他现在办公室里呆一会,等人走光了才让他出来。”陈辰靠在门上,“你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尤念摸出手机,想了想又塞回去,白砖赛雪,刺啦啦的、凶狠的,刺得眼睛酸胀疼痛:“没什么好说的。”   好像这地方有什么魔力似的,齐麟一进来就被疯狂的洗脑了,一秒钟不看着,就会闹出毛病。又不是三岁大的孩子。   陈辰两手空空便觉得不快,把耳根后被□□得歪歪扭扭的烟拿下来叼在嘴里,打火机点燃,烟气袅袅。   连尤念都看出他的动作里有点慌和不耐烦。陈辰不是这样子的人,他固执略有些暴躁,可是同样也很冷静,万变不惊。   静默了半天,陈辰突然开口:“我以为你会劝他少找事。你们在一起,我很支持,因为我觉得你能改变他,他是只无坚不摧的矛,你像面没死角的盾。”   他一吐字,便字字如刀,直插在尤念心里。这个时候,哪怕是安慰的话语也只会起反效果。   陈辰继续说:“我想他这只矛,该是对向敌人,而不是拐着弯的对上自己人。他这次惹上部长,跟你有关,齐兄应该没事,我倒是怕你有事。这么丢脸的事部长肯定不会随便宣传,就怕他背地里使坏,你跟紧齐兄,这事你们也不要说。”   尤念颔首,想起来什么,便问:“那我的证还能考吗?”   陈辰忽的明白矛盾所在了,尤念和齐麟在向两个方向走,拴在一根红绳上背道而驰。所以齐麟才会这么抵触,浑身上下刺猬似的,看谁都不顺眼都要扎一下。尤念不是他那个世界的人,齐麟的世界只有他自己,所以在这个方面,哪怕荆棘挡道大海拦路,也挡不住。   恋爱中的双方难免会有这种占有欲,怀疑心上人的任何朋友。齐麟就是有点这样。尤念倒是建议齐麟广交朋友,有时候拉着齐麟一起交朋友。   “能考。执行证是大事,全国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备受重视,你的报名资格是局长特批的,局长也很重视你。只要过程中别出其它岔子就行。”陈辰把烟夹在手里,感觉到烟头一点萤火虫似的火光,像尤念的目光在滚来滚去,“就怕部长小心眼,在所难免。”   尤念敏锐的捕捉到一丝线索:“是局长批准我考证的?”   “什么?”陈辰没意识到尤念的思想那么发达,旧事重提,思绪瞬间回到几个月前,“不是她。局长很关心这个案子,我相信她。我们都想找到幕后推手,别担心,会找到的。”   尤念还是担心不已。   红脸之后白脸,批评必定伴随慰藉。陈辰语重心长的宽慰道:“你身边有齐麟保护,这边我和局长都看着,花亦辰他们也会帮忙留意。没什么可担心的,说不得最后是一场笑话,皆大欢喜。”   尤念咧嘴笑,笑得要多勉强有多勉强。瓷砖的冷光照在他身上枯竭的汗渍上,像一根手指,在他额头后背一遍遍临摹描绘。   陈辰不敢继续这个话题,怕尤念伤心,便准备换话题。一早上两根烟,他本来已经习惯没有这玩意的味道,如今再度迷恋上,觉得自己自甘堕落。长叹一声道:“主要是齐麟,你继续劝劝他吧,给他自己找麻烦倒没什么,就是怕给你找麻烦。”   尤念握着拳头,香烟味混合汗味,视觉和嗅觉上双双难受,嚅嗫着:“我不怕他给我找麻烦,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年前他离开了两天,我甚至以为他不回来了,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如果他会回来,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这辈子就有勇气抵御任何变故。现在,我想我来生也有勇气了。”   陈辰鼻子一抽,嗅到了信息碎片:“是大年三十你给我发视频的那两天?”   尤念点头。   “你还有我呢。”又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陈辰开口,“还有局长,她也会帮你。花亦辰和钟九诗,都很不靠谱,但都会帮你。”   尤念发现很多人之间谈话陷入沉默,都是一种尴尬。他和陈辰之间三不五时的也会陷入沉默,却从不觉得尴尬,好像各自都在心里总结安慰性质的语言,虽然无话可说,文字苍白无力,但仅仅是一个眼神的交流便足够了。   陈辰有多大了,尤念不知道,看模样三十多,绝不过四十。但在局里是老资历了,可能实际年龄更大。但身体里有一种苍劲的力量,像百年香樟千年梧桐,在内心深处,有深藏不露的坚硬。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陈辰边说,边朝外张望,发现围观的都走光了,伸手招呼尤念,“走吧没事了。”   尤念跟上来:“什么话?”   陈辰随口道:“有空再聊吧,或是我发微信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又涨1!! 第67章 纸符(1)   陈辰直接把门推开。   经过刚才和陈辰一番谈话,尤念一身刚劲也都软下来,带着疯野了一天后由内而外彻底的虚脱。   齐麟眉眼里也难得有几分心神不宁,一见到尤念,三魂七魄都不顾了,急忙冲过去,好像随时都会有坏人把他抢走,赶紧揽在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牛郎织女七夕重逢。   陈辰略带恶意的提醒:“光天化日,注意形象!人家小夫妻都不敢公然在单位里拉手亲嘴,你们倒好!”   其实他还有一个词“有伤风化”憋在心里。但也确实没这么个规矩,不予许小两口在单位里亲亲我我,觉得不行的都是嫉妒人家有伴儿。   齐麟面不改色道:“我和尤念会结婚的。”   陈辰高调的“嗯”了一声,语气打了几个璇儿,几乎上扬到外太空。   尤念红着脸,想去揪齐麟的耳朵,提醒他在外面说这种话不好,但心里还是觉得挺好,心口不一倒是不太好。齐麟这么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加掩饰,经常波及无辜人,但有时候也会让尤念觉得很幸福。   天井里的植物拼命张开蜷缩着的叶片,你死我活般向上猛蹿,最大程度上给自己汲取阳光与热量。   几乎可以听到陈辰内心独白的调侃,尤念忍不住了:“先赚够钱出国再说啊!”   在齐麟心里,婚姻是一道枷锁,能把尤念牢牢拴在身边,什么事他都愿意做。至于离婚和法院判定离婚这种事,他不承认,选择自动忘记。   部长办公室比较偏僻,组长办公室为了方便办公提高效率,设在了喧闹区域。   陈辰走在前面带路,心里总结着话。盛极必衰,美玉也终将蒙尘,骄横傲视的英雄霸王们哪一位长长久久过?不是亡于兴盛,便是大彻大悟至于归寂于茫然大海。这种话显然跟齐麟谈没用,对牛弹琴只是因为物种不同,齐麟已经不是物种不同的问题了。陈辰决定得跟尤念好好谈谈。   尤念发现齐麟居然没有怀疑自己是不是趁机溜出去了。   齐麟不会多想,从来都不会怀疑尤念有什么。   尤念满怀心事,在想齐麟把虎部长从楼上扔下来一事,这样下去不行啊,怎么到处乱打妖呢。虽然你是妖联的大少爷,但哪位少爷老爷不是礼贤下士,否则妖心涣散,谁还跟你混?尤念没当过大佬,却自认为懂得大佬的处事原则。   陈辰看了尤念一眼。   尤念会意,摊开手,露出个无奈,我且尽力而为的神色。   这不是个好态度。   陈辰怒,露出一张难得的凶脸,拿手虚点了一下。   尤念想,果然领导只喜欢一定能解决问题的下属,职场规则果然哪里都受用。   陈辰的办公室满屋里堆积成灾,白纸散得像漫天的白铜钱,洋洋洒洒,祭奠似的铺满了整间屋。   上个案子还没来得及处理,无数案子便蜂拥而至。全国的案子,分门别类的交给五位组长,再由五位组长分派下去。分派不是指可以就此撒手不管,而是要跟着案子,每一步都不得落下。   执行部薪水比其它部门高不到哪里去,工作任务又繁重,还经常性出差。因此年年招人,年年不够,但凡有门路的没个几年便跳到其它部门,尤其缺组长,计划十位,目前还有五个位置是空的。所以局里才有个霸王条款,进局先进执行部历练。   陈辰关了办公室的门,房门一关,便是个安全系数极高的安全屋。里面能说天论地,不用担心被有心人士听了去。   尤念赶紧问齐麟事情究竟:“你怎么又打起来了!”   齐麟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   陈辰坐在转椅上,椅背上挂着装双枪的皮套,翘着二郎腿,眼神在齐麟和尤念之间来回穿梭。一物降一物,齐麟哪里还像笼中猛兽,就是被人拿捏着脖子的小土狗。   尤念蛮横的一拍桌子:“你到底说不说!”   陈辰心疼他日日夜夜严重超载的老桌子,忙不迭放下腿,看了眼桌腿是否还能承受得住。四条桌腿都有腐蚀的痕迹,一条腿还是水里浸泡过的,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旧桌子,都能进古董商店摆橱窗了。   齐麟赌气似的,把头别过去。   这可不行。尤念一直以为自己是齐麟心中的太阳,整个齐麟星球只绕着尤念做旋转,偶尔有空自己再做个自传。   尤念挪了把椅子,和齐麟紧挨着,又从齐麟身后把脑袋伸过去。   人家说三百六十五度没死角,陈辰发现尤念是三百五十度没死角。这个角度看过去,尤念一点也不天真一点也不机灵,像只夺命猫妖。   齐麟把头拧到另一边去。   尤念心里有头猫用脑袋敲钟,咣咣咣——   陈辰靠在椅背上,一手拿过玻璃杯。双层防烫的设计就是好,陈辰心想。法术也可以瞬间将被子变凉,但茶也不能喝了。这种看似不经意的设计,在防烫的同时,还能让热水酝酿茶叶的美味。   事不过三,尤念已经做好了齐麟再来一次他就掀桌子掀屋顶的准备。他方才这么想,齐麟便把脑袋拧了回去,一时间四目相对。   陈辰喝了口碧螺春,发现茶水早已经冷了。   尤念顿时鸣锣收兵,先给了个台阶:“是说我坏话了?”   齐麟“嗯”了一身,转过身,显然是气未消,想追上去再揍一顿。   尤念顿时觉得虎部长该杀该炮烙该碎尸万段,就这样都不能解他心头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是见过齐麟动手的那股子狠劲,想想又会觉得可怕。   尤念拼命的摇着齐麟,像撒娇,又像撒气,一切情感尽在于此,还在隐忍着心底里的配不上等其它情绪:“他说就说是了!说话能怎么样啊!谁不在说话啊!人民是有言行自由权的!你就不能不管吗!权当放屁不就完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个毛啊!”   办公室就没像样的家具,连椅子都在咯吱咯吱的摇晃。不过越是这样,越是有复古风。如果陈辰换一身嬉皮士装扮,便更无违和感了。   “他说两个男的不应该在一起。”齐麟露出一脑门的不可肆意,“有损什么风气。”   “部长这是在担心你带坏小孩,有伤风化,树立负面榜样,毕竟你一面那么大的旗帜树在那里。”陈辰一时忍不住,悠然调侃着,“有利于净化风气,建设文明单位。明年咱们部要争取先进集体的,随时都会有明察暗访。”   陈辰压根就没注意自己已经被忽略了,还自顾自道:“所以才告诉你们要注意形象!没事不要搂搂抱抱。”   尤念无语,齐麟始终没能明白这个问题。好像齐麟成长的那个社会,是以同性相爱为尊,异性相恋要砍头。尤念拍了拍齐麟的脑门,他是服气了。   陈辰看出齐麟的害怕,谎言扑朔迷离的,会越卷越大。所以齐麟才拼命的将尤念往另一个方向跩,如此看来,惹事生非可谓一种聪明却漏洞百出的防御机制。   在两个的纠缠里,藏着千百死结,已经超出了单纯的“爱”的情感。两个人在一起,维系的除了爱,还有各种琐碎、喜怒哀乐与柴米油盐酱醋茶。   陈辰心眼明清,看在眼里,记住心里,原本对于工作之外的事是半点不沾心尖,现是心中有数。这两个,反倒没他这个旁人外人看得清。   他们各自的海洋潮涌潮落,内心戏一幕幕上演又谢幕,陈辰看的倒是半点不激动。他已经进化的完美应对世界第三次大战,哪怕在他脑袋后丢火箭炮手榴弹,他都能好整以暇的完一杯黑咖啡,还不溅出一滴。   “好了好了,打架回家再打,搓衣板也回去跪。”陈辰抽出两张表,岔开话题,“正事,工作,你们不是还要填表吗?”   “现在谁还跪搓衣板,都跪榴莲的好吧!”尤念回过神来,喜怒哀乐都不顾了,“我来吧。”   陈辰想象齐麟跪榴莲的场面,眉毛一扬,递给尤念一张纸,预备看好戏:“会填?”   尤念接过来,正是一份《执行证考试个人申报材料》,陈辰已经替他写好了名字。尤念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笔,拨开摞在一起的《刑法》《执行部特殊权限条例》等厚皮书,趴在桌子上就开始继续填写,不介意道:“这有啥,我从小到大这种表不知填了多少张了。”   齐麟凑过来看,看不懂。这些东西,以前都是陈辰给他搞定,陈辰也懒得跟他说有这么个玩意,毕竟齐麟是个不懂就装没听见的家伙。   陈辰说:“那你先填着,就是一张身份再确认表。笔试过后,还有一张表,是带入实践考试物品清单,不过你们两个都没什么法宝,除了符,都可以不用写。”   尤念填完基本信息,身份证号、民族、种族、电话,遭遇到执行证编号就填不下去了。抬头问:“执行证编号怎么填?我没有啊。”   陈辰轻车熟路的填齐麟那一份,连齐麟的身份证号与执行证号都熟练到背下来:“写‘无’,初次考试,都填无。”   写完“无”,尤念又填不下去了,本家是什么鬼?尤念准备问,转念一想还是跳过吧,才刚说过会填,还没几分钟就啪啪啪打脸。于是继续下一个项目,依旧茫然,不明不白。果然是填写不下去了。   陈辰低着头继续填,脑袋顶上长了第三只眼似的,不着痕迹的对尤念伸出手。   尤念乖乖的把表格递过去。   心照不宣,一时沉默,只有笔尖划过白纸的声响,簌簌簌,像是在天际穿云飞翔。   好奇心一来,什么都不顾了。尤念趴在桌上,胸口垫着一摞书,看陈辰龙飞凤舞的填表。不得不说,陈辰的字大气磅礴,一笔一划铁画银钩,用的是只再普不过的英雄牌钢笔,竟写出了一手遒劲的蝇头小楷,比字帖上的字还多了几分生动。   尤念人虽然好看,但他的字是惨不忍睹,齐麟的字写得像小学生,更是不忍直视。   齐麟靠在椅子上,看尤念的裤子下鼓起来的臀,好像两个高高在上的圆气球,看得心痒手痒。想着出门怎么那么麻烦,果然不如回家上床睡觉。   陈辰趁机递给尤念一份资料,把尤念推了回去,让他别那么崇拜自己:“夜祭的一些安排,你看一下。基本都是安全部和鬼监部的活,你们去镇场子。”   鬼监部在地下三层。地下一层是停车场,地下二层空着,做阴与阳之间的隔断。   陈辰头也不抬的继续说:“本来就准备交给你和齐麟的,部长刚才又选了白夕浮他们组,你们两组一起去就有点浪费了。”   尤念想陈辰应该不好反对部长的安排,今天一来还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便自觉道:“要不,你给我们换个活吧。”   “还是你们去,不改了。”陈辰握笔的手紧了紧,摇摇头,“他们缺乏空中力量。”   尤念想起高架桥上空,白叔指挥漫天金剑,如手握星瀚银河,差点惊掉了下巴:“不会吧,白叔不是最擅长御剑的吗?”   陈辰却说:“白夕浮只擅长耍剑和犯贱。”   尤念觉得好玩,呵呵的笑起来。陈辰说“犯贱”,有种冥顽不灵的老人家突然开化了,跟在年轻人身后装老顽童的感觉。   于是尤念和齐麟靠在一起看资料。   陈辰一看见就觉得欣慰,无论如何,都要成功的把任务委派给尤念,用一种委以重任的语气道:“以前这些都是我干的,直接告诉齐兄去哪里做什么,现在都交给你了。”   尤念自然兴奋不已,答应了一声,“放心吧,都交给我!”   白纸黑字,黑字滑开,蝌蚪似的,这一堆,那一堆,堆起来稠稠密密,不堆起来迷迷蒙蒙。尤念自感责任重大,这些的东西统统左眼进右眼出。   都二十多岁了,尤念只想谈谈恋爱,并维系到老。但这场恋爱谈的,一层一层,拨开一层,却发现是拿破仑块——千层酥。   陈辰从抽屉里摸出一盒德国进口的糖,丢给尤念。暗绿色的圆形金属盒,里面的糖块颜色各异,黏黏稠稠的,面疙瘩汤似的。陈辰思考的时候抽烟,偶尔也吃糖。吃糖是为了戒烟,戒烟戒到现在还是没有结果。因为思考离不开烟的清醒。   尤念想到了晚餐该吃什么,捏了一颗给淡黄色的给齐麟,又捏了一颗浅绿色的给自己。 第68章 纸符(2)   少顷,陈辰阖上笔,夹烟似的夹在指尖,指尖被烟渍和笔水染得狼藉:“你没事可以多和祖祖聊聊,别看他是人,懂的确实不少。你们都差不多,应该能聊得来。”   办公桌后,陈辰恢复了一身领导的派头,口吻都带了命令指派的意味。   尤念觉得陈辰这个人有点像千面佛,各种派头。舌头灵活的一抵,糖块从左腮帮子移到右腮帮子里,含糊不清的问:“什么差不多?年龄吗?”   祖祖看起来特别显小,最多上高一,尤念再显小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陈辰有点恍惚,他说过这个词?转眼就忘了,于是岔开话题:“中午一起吃饭?我请客吃食堂。”   尤念被打岔就跟着跑偏,知道齐麟是肯定不愿意吃食堂的,他自己也是吃过几年的食堂对食堂深恶痛绝。尤念像是陈辰邀请他吃鹤顶红配□□,道:“妹妹和花花都说食堂他们吃过一顿都不敢再去了。”   陈辰道:“他们俩?米其林一星当黑暗料理,米其林二星当路边摊,米其林三星嫌掉身价,米其林四星…….”   尤念赶紧打断陈辰的话:“我还是不了。晚上妹妹要来我家吃饭,顺便说一些实践考试的事,一起来呗,我和齐麟做饭。”   陈辰看着齐麟,感到意外:“齐兄也会做饭。”   齐麟气宇轩昂看回去:“会切菜。”   陈辰笑着摇头:“不了,今天加班,等哪天有空再说,何况涉及实践考试还要避嫌。”   齐麟明白这种笑中含义,心里又有点冲动。   尤念没有察觉异常,继续邀请:“中午一起去外面吃不?西单找个地?不谈考试。”   齐麟刷的一下站起来,拉着尤念便朝外走。   陈辰不觉得意外,齐麟恨不得把尤念带进的大山深处,小两口从此以后不问世事,不见世人,像是世界上除了两人不存在其它生物那般还活着。   “这个我带走了哈!”尤念连忙把资料抱在怀里。   陈辰探出身子,把两张填好的表递给尤念,“那个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这两个表你们自己交去,在一楼。”   尤念被齐麟弄得措手不及,又想起了正事没办,双脚不动,大声叫着,简直像被半路劫道的小新娘:“等会啊,还有东西没交呢。”   齐麟这才停下来。   尤念连忙打开背包,掏出里面的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手忙脚乱:“离职证明!”并把陈辰给他的资料装进包里。   没有离职证明,根本没法入职。这种东西本来应该直接交给人资部,陈辰不敢让尤念和局里的人员有太多接触,分局倒是没什么可怕的,总局里的大都神通广大,扫地阿姨说不定都是某一位部长的退休老妈,怕秘密不保,惹怒了齐麟。所有有关尤念的事陈辰大都亲手做。   尤念装好东西,问:“符在哪里领?”   每个月都有定量的符可以领,虽然都是基础的符,过三个月不领视为作废。齐麟的执行证一直都在陈辰手里,多年来被他冒领,送给部门里其他成员用。部门里有的是不富裕的,陈辰就比较穷,符又是奢侈品,多的是买不起的。   齐麟不用符,尤念还在努力能发动符咒,对这玩意好奇心很大。尤念还没有考到证,两个现在也比较穷,精打细算的过活,能省一点是一点。   陈辰说:“二楼后勤部,5号6号电梯一出来就是。”   “你不喜欢陈辰吗?”尤念跟在齐麟身后问,虽然自己偶尔也不喜欢他,但偶尔也会很崇拜他,至于什么讨厌则是不存在的。不待齐麟回答,尤念便继续话篓子似的说,“为什么讨厌他?”   齐麟有点生闷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尤念不觉得奇怪,齐麟一贯不喜欢其他人和妖,和他喜欢上自己一样没道理。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   尤念拿出来一看,陈辰发来一条文字消息:“气象要高旷而不可疏狂,心思要缜密而不可琐屑”。   那刻,一块巨型圆叶正趴在玻璃上,挡住阳光,尤念半张脸在阴影里。一张脸,半明半暗,半阳半阴。陈辰的话弄得他疑惑不解,又有点懂了,就像一根鱼钩,滑过光晕,滑进平静的湖面,带起波澜。   二楼,5号电梯的门一打开,如陈辰所说,正对着一个敞开办公室。   双开的钛合金大门,恍如存储黄金的地下秘密保险柜门。门上及两侧各有血红色灼灼燃烧的密语咒文,红的像春日里轰轰烈烈开满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明明暗暗,深浅不一,无不在说明这是间很重要的地方。   门内,可以看见一排排木质书柜,每层上面都整齐的码放着大小相同的金属暗盒,盒上贴白色标签。像医院的药房,不过工作人员只有一位。   柜子前,门后正中央,摆着张极大的乌木桌,足足有三米长,十分气派。桌上干干净净,只放了一个常见的办公文件夹、一支笔,还有位趴在桌上玩Township的浑身上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奶奶。游戏的背景音乐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却穿不过牢笼似的房间。   老奶奶年纪极大,满头银发,一丝不乱,挽在脑后,像脑后开了一朵银白昙花。干瘦得像枯柴,这种苍老,让尤念想起医院病床上见到那些濒死且已丧失斗志的老人。   但她的双手留着少说也有两厘米长的指甲,指甲上水光粼粼,丰硕饱满,修剪的尖利如刀,涂着艳丽的蔻丹。好像条狐狸精,一有这种念头,尤念就忍不住继续想下去,该不会真是狐狸精吧?   尤念有点怵这种尖指甲,半个身子都藏在齐麟身后,把装在口袋里的执行证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哆哆嗦嗦的说:“你……您好,我们来领符。”   齐麟歪着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妖怪。   老奶□□也不抬,手机朝旁边一推,打开证件,看了眼编号。对神兽的“大驾光临”丝毫不觉得怪异。打开文件夹,拿着笔对编号,找到齐麟姓名编号,又核对了一遍 ,才推到尤念面前,声音清冷:“签字。”   说完,看也不看,起身去身后的书架上取符。   尤念一戳齐麟的腰:“签字啦。”   齐麟签上自己的名字,“鳞”字结构比人还复杂,齐麟非常讨厌这个字。齐麟很多时候都不解,为什么一个音要对应那么多字,一个音一个字,一一对应,简单易记,多好。   老奶奶拿了个塑封袋,把一卷纸符装进去,搁在桌上:“好了。”   尤念递出齐麟的饭卡,“劳驾,再买几张。”   也不知道其他人和妖是不是这么来买符的,齐麟比自己还不懂。尤念知道内心里,齐麟是个好奇宝宝,愿意见识未知新事物,却拒绝学习,表示看看就可以,就像看3D或IMAX电影,带眼睛就行了。   符在官网上都贴出价目表,表示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当然纸符的品种数以千记,还不断的被发明创新,太厉害的也不会摆在特管局的商店里。比如说尤念曾经用过的召雷符这里有,召雷符只是基础形的雷符,更强大的雷系符,如降雷符,如不知哪个玄幻小说看多的家伙命名的九天玄雷符,都没有,不过发明者有命名权,这点没法改。   尤念觉得非常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各大发明者没有像数学公式物理定律那般,都不约而同的没有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否则大家用符时说“给他用个张三”“来张李四”那个场景该多搞笑,还怎么抓妖捉鬼驱魔啊,都能把妖魔鬼怪直接笑死好嘛。   老奶奶面不改色的把饭卡放在刷卡机上,面朝电脑,鲜妍指甲像跳动的火焰,又停顿下来。这年轻可怖的蔻丹和沟壑般皱纹硬生生掺揉在一起,倒是造成了一种奇幻境地,好像童话城堡。   尤念看见她的脸,心想以后自己老了看起来也会那么可怕吗?而依旧年轻的齐麟得叫自己外曾祖父才合情合理。   这种问题根本不能想!   尤念默默给自己啪啪啪的扇了十来个大嘴巴子,赶紧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照着之前做过的功课一一念出来:“召雷符五张,集火符五张,降雨符五张,点金符五张,驱木符五张……”   每念出一个名字,尤念的心便滴下一滴鲜血。齐麟工作的几年里,餐补从最初的每月四百涨到六百,去年年关又涨到八百,虽然没动过,前前后后也不过四万多而已,五种五行基础的符每张居然要一千块!结果符一买完,卡里的钱只剩下几百块。   黑店!堂堂正正开黑店,还要不要好了!   但是这里确实和外面卖的价格相同,符咒价格统一规定,名正言顺,还在工商局备过案。   不过这些都是给自己练手的,尤念这么一想,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心里顿时痛快了许多。就像给老婆买名牌包、给游戏买装备买皮肤买宝宝,这钱花的值!   齐麟背着双肩包,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般,手里拉着尤念,大摇大摆的走出电梯,一路逍遥过世,走进一楼。   尤念不看路只看手机,放心大胆的跟着,手里刷着附近的美食,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齐麟一如既往的回答:“听你的。”   西单吃的太多,小吃饭店甜品店一堆,每个看起来都很可爱很好吃,单是看着图片刷刷推荐菜就口水直流,尤念一时迟疑不决,继续刷:“那晚上吃什么,妹妹和王哥都来。”   齐麟一想到晚上有两人过来跟自己抢食就有点不太妙,不过尤念喜欢他们,他喜欢尤念,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喜欢王哥和钟九诗?逻辑上很通,没什么毛病。齐麟的表情有点复杂了,说:“听你的,你决定。”   大事尤念做主,小事尤念拿主意。尤念当家当得怡然自得,一家之主,自信心快要爆棚。   白夕浮打人打累了,改用手指戳着祖章的额头,把祖章戳的像狂风卷柳树,柳枝满天飞,新芽瑟瑟发抖,主杆巍然不动。   咆哮声飘到路过的任何群众耳朵里,导致每一个路过的都像是被批评的当事人,躲都躲不掉。   “放蛇!你还敢放蛇!你居然敢放蛇!你就不怕人家把你的蛇全部抓走煲蛇羹吗?”   祖章凄凄然的立在原地,双手插进裤兜,加上高中生一般稚嫩身体,顶着精巧的小脸,和委屈又带怨气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   熊堪琦站在白夕浮身边,显然这次是和白夕浮站在统一战线上,不徇私枉法,不包庇罪犯,严肃而认真的摆明立场。   他们三个站在入口边,尤念和齐麟不得不经过。   尤念囧起来,又是一头黑线。白夕浮每次都这么咆哮,嗓子还是那么有磁性,好听的紧。而且都不带累的吗?不是才刚骂完,现在又开骂。   白夕浮顿了顿,收回手,从口袋里抹出包烟,叼了一根含在嘴里,打火机没来得及摸出来,声音轻了些许,带着无奈:“你心眼怎么那么小,不就是笑了你一声吗,笑就笑喽,他们看见蛇妖也这样子,人家蛇妖也没见得变原型吓唬人是伐?”   尤念终于明白原因了,登时后悔不已!他道哪门子歉呐,内哪门子疚啊,人家根本不屑一顾的好嘛,自己又瞎操心白操心。于是橘猫陛下发誓,从此以后只操心齐麟皇后一人……哦,不,一妖,再也不分心了。   白夕浮摸出个打火机,刚拿在手心里,就看见齐麟拉着尤念经过,而尤念正看向自己的方向,分明是看着自己有段时间了,立刻正色起来,颓靡和痞兮兮的气质一揭,如黄濛濛沙漠里一棵屹立挺拔的柏杨,连枝杆都不随风沙挥舞摇摆。   于是祖章和熊堪琦齐刷刷的看向尤念。   白夕浮也不点烟了,眼里放光,对着尤念挥手:“嗨——”唱山歌式的开头,荡气回肠,“弟弟——改天一起吃饭!”   齐麟根本不理他们,头也不回的朝前走。一切妖怪都可能抢走他家尤念,不得不做好安全措施,提前防备。真是把所有的聪明劲都用在这方面了。   没办法,齐麟霸道起来不像话,尤念承认他自己其实非常喜欢这一点,有种由衷的优越感。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冲着白夕浮吼回去:“好!”   走出大门,阳光照得人沸腾,尤念对齐麟说:“中午吃西北菜好不?我想吃烤羊肉串和肉夹馍。”   大楼内,白夕浮骂累了,口干舌燥,便开始抽烟以泄心头之恨。然而抽完烟更累了,肚子又饿,便无精打采的问:“中午吃什么?”   祖章是个吃货,立刻来了兴致,提议:“火锅!”   熊堪琦口水横流兴奋的赞同,满身肥肉都在颤抖:“同意!”   祖章是重庆人,熊堪琦是成都的熊猫,爱辣爱火锅,尤其是火锅,一天三顿吃,连吃一个月都不会觉得腻。白夕浮不一样,他是地道的南京人,平日里火气之旺,简直如火神附体,还常容易上火。祖章一说火锅,他就想喝口王老吉,于是一票否决:“不行,不吃,要不吃西北菜吧,味道差不多,都是重口味。”   按理说,祖章和熊堪琦平日里惹是生非,给白夕浮惹了不少麻烦,对白夕浮自然是言听计从,比齐麟对尤念更言听计从。   但是,这时,祖章整个人如同被氢气充满的气球,飘入了万里云空,却是底气十足,说:“哪里差不多了,我要吃火锅。”   白夕浮又一时手痒,想揍孩子了。   只听见祖章抬起头,一脸平静的威胁:“否则我就告诉齐大神你暗恋他老婆。”   石破天惊,惊天动地,地狱里恶鬼齐出吞噬人间生灵,天上千百万计神火陨石滚滚降世,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是满目疮痍。   白夕浮吓得手中烟落地,抓狂,第一次产生了想掐死这小子的冲动:“卧槽,你别无中生有行不行!”   祖章不畏激流险阻,勇往直前,迎难而上:“你钱包里有齐大神老婆的照片。”   白夕浮不惧威胁,当即冷笑道:“你说啊,反正尤念也知道。”   熊堪琦对着祖章双手翘起大拇指,就差拿俩旗帜摇旗呐喊助威。   祖章为了火锅拼尽权力,阴恻恻的说:“齐大神信就行了。”   白夕浮骂了一句,缴械投降,“好,吃火锅!”继而摸了摸嘴角,担心又要上火。 第69章 小聚一餐(1)   齐麟身上没有味道,没有味道就是很好闻的味道。尤念想,齐麟就是这点好,没什么体味,不像有些人,例如王哥,天一热,闻起来跟馊了似的。   正是午饭高峰期,西单商场外的路上人流涌动。   齐麟近来酷爱吃冰淇淋,看见冰淇淋店就走不动路。   尤念转头,发现是一家酸奶冰淇淋店,顿时觉得现在商家真是五花八门的,酸奶也做冰淇淋。玻璃橱窗的广告上,冰淇淋上堆着果酱和坚果,仿佛积攒下世间所有激烈浓重色彩。   按理说,尤念是会给齐麟买冰淇淋的,不过现在尤念心一狠,就着齐麟拉着自己的手朝前走,坚决道:“不行。”   齐麟一拉便走,也不恼,跟在尤念身后问道:“为什么?”   尤念把心一横,冷然道:“你打架了,以后打一次就罚你一天不能吃冰淇淋。”   齐麟几乎是立刻道:“那是不是明天也没有了?”   尤念心想你还是挺会算术的。他不过随口说说,都没想到今天齐麟其实打了两次架,这下好了,紧赶着上。于是便继续冷着脸,冷声冷气:“对。”   齐麟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尤念想继续走,结果齐麟却固若磐石,不肯走了。尤念的胳膊被扯了一下,心中一狠,想着这小子再卖萌也没用,别以为装成可怜兮兮的我就会心软!卖萌的该是我才对。   在人群中,于炙烤的阳光中,尤念回头,静静地默默地回眸。如蓦然回首那一刻的惊魂错愕,仿佛世间只剩下他。齐麟眼中只剩下他了。   齐麟说:“不会了,我以后都不打了,说什么我都听着。”   尤念对此不以为然。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交谈声尖细凌厉,齐麟却在原地生根发芽:“认真的。”末了,又迫切的补充,像情窦初开的青年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询问心上人,“能忍。”   尤念倒是意外:“怎么突然这么说?”   齐麟郑重道:“万一有时没看好你,你就会被欺负。陈辰说的对,那头老虎随便做个手脚,你可能真的拿不到执行证了。而我又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最多再揍一顿。”   尤念木然,脚上如坠千斤,想不到齐麟真的会听陈辰的话,显然还认真忖量了一番,尤念甚至还有打就打了有本事你打回来的想法。这些话陈辰肯定是先吼过齐麟,再原封不动的给自己说一遍,是让他们相互督促。   齐麟又继续说:“好像随便动手是犯法的,揍人要坐牢的。我若是坐牢了,就更没人保护你。证也拿不到了,你很想要的。”   这几个月来,尤念满脑子都是“证”。   “拿不到就拿不到了,拿不到还不兴我跟着你了?”尤念得意洋洋的笑着,他这么笑便露出唇尖的小虎牙,虽然没有绝顶聪明,但还是有点小聪明,聪明伶俐,“你要是坐牢了我等你出来。”   齐麟简直想把全天下都给他。   但是妖怪们的刑罚是百年起,二十年二十年的朝向上加。尤念想他铁定先老死了。   尤念转过身,继续走,齐麟果然自觉跟上来了。   “你就是这么说了今天和明天还是没有冰淇淋吃。”尤念补充道。   午饭吃西北菜吃了六百多块。尤念花钱已经花得习惯大手大脚了,齐麟每个月两万多块的工资,妖怪们的福利简直不要太好,尤念有时候都恨不得自己真是个猫妖,或是谎报自己是猫妖,反正大家都觉得他像。   初次考个驾照有三十天带薪假期,每年的年假也是十天起,齐麟的年假就是十天。年后齐麟和尤念一直待在一起,齐麟不仅没有活,每个月还有工资到账,简直不要太开心。虽然明年就没有驾照假,而尤念的年假是五天起步,得工作满五年后才能有十天假期,简直不能比。   吃完午饭都一点半了,尤念大学时来过北京一次,西单更是不记得了,虽然很想再逛一逛,故宫博物馆和□□广场也想再去一次。但是尤念决定还是和齐麟回去睡午觉,养精蓄锐,准备工作以及备考,考不上就真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什么逛街旅游统统都排到考试之后去,尤念深感责任重大,使命感牢不可破的扒在背后,高考都不曾这么紧张过,竟然有种丑媳妇见家长的手足无措。   来北京前,尤念拜托王哥在三环内给他租个房子,短租一个月。   王哥一听是怒不可遏,你来北京不住我家还要租房子,是不是瞧不起你王哥?是不是!   尤念赶紧解释,他和齐麟同居呢,别损害我在叔叔阿姨心中的完美乖乖儿子形象。   于是王哥给尤念租了个一室一厅,类似于尤念在南京的房子,不过略大几平米。因为是短租一个月,所以租金高了些,不过各色电器用具一应俱全,王哥为一尽地主之谊,还特地找钟点工打扫一遍,又自掏腰包购置了锅碗瓢盆等必需品。   王哥前后操劳了好几日,弄得尤念都有些不好意思,尽心尽力收拾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梳妆打扮为情敌。尤念怕王哥对自己太好了,齐麟看见会吃醋。   齐麟当然没有吃醋,他不吃人类的醋,又或许是觉得王哥哪方面都比不上自己,不值得吃醋。   尤念感动的无以复加,和王哥开视频看短租房情形时,在视频那头都快哭出来了。不得不说,王哥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细致起来,无与伦比,尤念自己都比不上。   王哥握紧拳头,破坏气氛,信誓旦旦的说:“为了祖国!”   尤念:“……”   年关刚过,寒潮未退,钟九诗便一不留神说漏嘴了,说尤念以后也会来跟自己一起工作,同一个部门。   说完之后,钟九诗立刻给尤念道歉,两人便串供,叽叽喳喳的简直要吵起来。   供还没串完,王哥便带着全世界的哈士奇的找尤念兴师问罪,当初告别时浪费他多少眼泪感情。   等王哥气消了,尤念也毫不手软,他还记得那时候敲门敲得手疼,便集火开炮:“你当初骗了我两顿饭!浪费我多少体力?”   昨日齐麟和尤念来时,冰箱里还装满了新鲜果蔬。   窗帘一拉,室内依旧明亮,却没那么刺眼。像是烟花划过夜空带来的短瞬白昼,极尽炫目,极尽耀眼,也极尽湮灭之际的悲哀。   齐麟和尤念躺在床上睡午觉。过了午觉点,午觉于尤念而言便可有可无,但整个人还是有点萎靡不振,睡不着,能躺一会也是好的,一起享受温暖惬意的时光。   尤念怕过一会便少一会,想起上午在局里看见的老奶奶的苍老,便越来越害怕,不担心现在,反倒是担心未来。   陈辰发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尤念百度了一下,来自《菜根谈》。说的是莫名其妙的精准,前一句给齐麟,后一句给自己,再合适不过。   齐麟就是太嚣张,以前不在局里还好些,现在更是嚣张跋扈,齐麟已经说过他会改,前所未有的认真,尤念自然是深信不疑。爱他就得相信他,否则整天疑神疑鬼,还要不要过了?齐麟给他多少安全感,尤念就能给齐麟多少信任。   尤念呢,总是操心过头,想得过多。越是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就越是要多想。最大的毛病就再于忧心和想太多。其实两个都是同一个毛病。   齐麟仰面躺着,身上盖着蚕丝被,一只手平放,让尤念半枕半抱。齐麟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一身龙鳞能维持体温,寒暑不侵。尤念觉得热,屋内虽然开着空调,还是被他蹬了被子,觉得齐麟胳膊上的温度就够了。   尤念背对着齐麟侧身躺着,看着他的手,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唉,你为什么喜欢我。”   齐麟没想过这么问题,什么叫喜欢?当初决定在一起时,也没说过这些。齐麟甚至不能理解这个概念,反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尤念不假思索的回答:“看上的第一眼就喜欢,之后的每一眼你都不让我失望过。”   齐麟把尤念揽在怀里:“我也是。”他觉得自己真不会说话,尤念不说出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像爱一个人,而不知道如何去爱。   尤念心里又想,王哥说的对,那时的齐麟霸气的不得了,我就是那么喜欢,我可能真的是个M!   可是这样不好,尤念下定决心改掉这个想太多的毛病,也下定决心纠正齐麟这个霸道的毛病。虽然人生一世,活得应该坦然。但是这么霸道,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会离你而去的。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尤念希望齐麟不至于继续孤独,至少还有像白叔这样的妖怪,能替自己照顾他。   尤念一根一根掰着齐麟的手指,满腹感情,都想倾诉出来。但是感情这玩意一说出来,就会变得虚如谎言。都是体会。含在嘴角,挂在脸上,捧在手心,那种体会。 第70章 小聚一餐(2)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急促,又忽轻忽重。   钟九诗有气无力的声音传进来:“开门啊,我要死了,要死了啊——”   尤念忙不迭跳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去开门。   门外,钟九诗穿着件极大号的山本耀司白色T恤,深色篮球裤。一身装扮,除了拖鞋和菜篮子似的包,明显都是男士的,应该是他哥留下来的衣服。   披着乱七八糟的及腰长发,宛如女鬼似的钟九诗一脸萎靡不振,进门便倒在尤念身上,没有骨头似的叫苦:“唉——累死我了,饿死我了,热死我了,困死我了……”   尤念好歹是个男人,比身高一米六不到的钟九诗高出一个头,倒不觉得累赘。   齐麟起床,把尤念从钟九诗身上拎开,这才去满意的去拉窗帘叠被子。动脑能力不行,动手能力极强,各种家务做的有模有样,还不用吩咐,主动承包所有家务。   钟九诗看见冰箱,两眼放光,跑去拉开冰箱,抄起一根水果黄瓜就啃。   “没洗呢!”尤念虎口拔牙,夺过黄瓜,拧开水龙头洗。   趁尤念洗黄瓜的功夫,钟九诗又发现一盒樱桃番茄,打开便捏了一颗丢进嘴里。   “那个也没洗!”尤念抓狂的抢下樱桃番茄,把洗干净的黄瓜塞进钟九诗手里。   钟九诗边啃黄瓜边不客气的翻冰箱:“饿死老娘了,饭都没吃呢。快烧点好吃的。”翻出一盒三文鱼,“芥末酱呢?”   冰箱里的东西都是王哥买的,却忘记买芥末酱。   尤念拿过三文鱼盒,揭开保鲜膜:“芥末酱没有,三文鱼沸水焯一潮也很好吃。还有牛排,给你煎一块?其它的烧起来太麻烦。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   钟九诗挤着眼:“刚睡醒,这不是想念你的手艺吗?”趁齐麟正背对着二人,压低声音说:“想你啦!”   尤念顿时心满意足。   钟九诗咬着黄瓜,顺手从厨房抽了两根筷子,坐在厨房和客厅隔断的吧台式餐桌上,尤念做好什么就吃什么。   不过时间仓促,也没法展示手艺,尤念忍不住想自己的手艺到底有多好啊,你们不要太赞美我了,都快被你们夸的飘飘然找不到北了。   齐麟收拾完床收拾衣服,尤念在厨房就着两个炉灶做吃的。一个炉灶上烧着一锅水,一个炉灶上架起平底锅,倒上橄榄油,准备先煎个鸡蛋卷,免得钟九诗饿晕了。   钟九诗狼吞虎咽的吃着鸡蛋卷。   齐麟收拾完,也坐过来。   尤念煎了两块牛排,分给齐麟一份,算是午后加餐,焯好的三文鱼也分了一半给齐麟。   钟九诗吃饱后,喝着一瓶青岛啤酒,喝水似的,满头秀发透着浓浓的洗发露香气,一脚踩在高脚椅上,丝毫不注意形象,大大咧咧的说:“唉呀妈呀,这次任务可他娘的要我老命了……”   任务其实都是有保密条例的,钟九诗也没有说太多,不过是抱怨了一下任务的艰难,尤其是二十多天没有wifi和4G。   尤念把餐盘放进水槽,齐麟便去刷盘子。   钟九诗脖子上绑着三枚铜钱的红绳换成了根粗粗的黑绳,三枚铜钱还是那三枚,却明显的不同凡响。像是有意显摆,钟九诗从圆领子下拽出来,举在手里,还不让尤念碰:“好用死了,我二哥给我弄的,等实践考试的时候你们见识一下,嫉妒死你!”   尤念叫嚣道:“我才不嫉妒!”   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尤念背后还有个绝世法宝剑,可惜跟化石似的沉默着。大家都有五花八门的法宝,就他没有!太过分了!   钟九诗把铜钱塞进领口里,嘻嘻哈哈的挤着眼,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意思:“听说你们早上在局里打架来着?和媳妇他们?”   “媳妇?”尤念一怔,反应过来,“白夕浮?”   钟九诗对着尤念一举啤酒瓶,碰杯似的,单纯的一点:“对,就他,三个字的没两个字的叫起来顺口,大家都相互叫外号嘛。”   尤念指着自己:“那我的外号——”   钟九诗笑得开怀:“弟弟嘛——”   尤念尴尬的一笑,这叫什么外号,还不如学花花叫自己“陛下”呢,肯定是钟九诗这个大嘴巴传出来的。   钟九诗兴致昂扬,吃饱喝足,整个人更是如斗鸡似的:“哎呀,你说为什么打架?真像传闻里说的?”   尤念犹自后怕,只盯着她看:“又出现什么传闻了?”   钟九诗略微坐直,浅浅一笑:“神兽带着身怀六甲的媳妇准备修产假,白夕浮带祖祖和大熊抢人,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你自己编的吧!”尤念差点跳起来,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技不服人都不行,给钟九诗脑洞跪了。不过怎么传和白夕浮打架都无所谓,别把齐麟把部长给扔下来这事传出来就行,否则部长颜面不保,他们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齐麟刷好盘子走过来,拉开椅子在尤念身边坐下。   尤念对他说:“把字帖拿来练字。”   齐麟还没坐下,便十分听话地去拿字帖。   钟九诗瞪着眼,只张嘴不出声,悠悠开口:“真听话,训夫有术。”   齐麟一回来,钟九诗便咳了声,岔开话题。   尤念只得又把打架过程和钟九诗复述了一遍。   钟九诗呵呵的笑着,看着面前,尤念双手托腮正在聆听,齐麟正埋头一笔一划的练字,比小学生还认真。齐麟在尤念身边,就像一个安安静静的守护天神。   “复习的怎么样了?”钟九诗随口问。   “别提了,什么都记不住好嘛,所有符和阵在我眼里看起来都差不多!”尤念叹了口气,无聊的伸出一指在桌上画圆圈,“也就计算什么的不算难,希望大题能多拉点分。”   尤念最不擅长的,恰恰是钟九诗最擅长的。   于是钟九诗只能一手扶额,恨不得把自己和尤念的大脑统统拎出来,把两个脑浆子搅拌均匀,重新浇注回去。   啤酒瓶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水渍。   “快说正事!”尤念催促着,“快跟我说说实践考试的事,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实践考试,占百分之七十的分呢。之前问陈辰,有保密条例,提起来都是犯规。”   尤念一对陈辰说实践考试,陈辰就讳莫如深,不能多说,并且用“否则会取消你考试资格”威胁尤念。   这算是什么威胁?尤念立刻回答:“好啊好啊,你继续说,取消就取消吧。”   齐麟巴不得尤念不考。   陈辰无奈,一语堵死全部出路:“这是你想考就能考想不考就能不考的吗?”   齐麟没考过,他的执行证是局长与妖联会长特批的,今年虽然也能特批,但尤念定然没办法凭借自己的本事通过实践考试。而且考试什么的,毕竟没有经历过应试教育,尤念提起答题卡什么的,感觉很有意思,似乎活百年活千年,下一年里依旧会遇到更有趣的事。现在,有趣的事和有趣的人,都在他眼前。   实践考试不像笔试,还有真题卷什么的可以做个参考,只能请教曾经参加过的人。   “是呀,犯规的。虽然陈组不出题,但是最终也要经过他审核同意才行。”钟九诗说,“他是咱们的班主任嘛。”   尤念觉得有理:“这么比喻好,班主任!”   陈辰身上,又多了种圣母的光环。   钟九诗掰着手指头,想起什么便说什么,话匣子一打开,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般而言,都是分成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就是让你找入口,第二个部分是去另外一个地方完成任务。”   尤念敏锐的捕捉到要点:“入口?门?”   “也许是一扇门,但一般都是种法阵,阵法,能把你传到另一个地方。当然也有可能是个法宝。”钟九诗知道自己说话的毛病,也认真的解释,“不管怎么变,首先是考验潜伏的本事,‘潜伏 ’的主旨是不会变的,一定要记住,这点是自打第一场考试起就定下的规矩。会安排保镖巡逻什么的,不能惊动,惊动就犯规,懂?”   “懂!”尤念沉吟,“偷偷摸摸的就是了。”   钟九诗表示理解,连连点头:“话虽如此,但不能这么说,听起来跟偷鸡摸狗、鸡鸣狗盗似的。”   尤念哭笑不得。   钟九诗继续道:“其次才是考验你真本事的,可以肆无忌惮的用法术。上一次是从恭王府,然后就把我们传送到喜马拉雅山上去了好嘛,结果让我们和雪人跳交际舞!还是国际版的!”   跳交际舞什么肯定是夸张,以尤念对钟九诗的了解,大抵是对付一种非常难对付的雪人妖怪。尤念拿起笔记本记要点,然而记来记去,发现没有心得体会可记,钟九诗说了半天,看似要紧,实则没用,一愣:“那我是不是还要准备大棉袄潜水服啥的?”   “怎么可能,考试前是不会跟你透露考试环境的,否则就容易找到入口了,还有什么意义?”钟九诗说,语言组织的有点犯难,思考是一回事,思考可以如光速,几分钟便能理清头绪,说出来却要总结语言,说上几个钟头都没玩没了。   钟九诗一摆手说:“如果真的需要,到时候入口处会有提供。考前我们能得到的消息只有各种不要打架之类的规则。” 第71章 小聚一餐(3)   尤念一转头,发现齐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便问:“怎么了?”   齐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委屈道:“写累了。”   钟九诗不动声色的偷偷瞥了一眼,发现一面字帖只写了三分之一,歪歪扭扭的字,一笔一划都犹如挣扎不息的虫。而且字帖这玩意,当年为了忽悠老师,她十分钟内能工工整整的写上三张!还是纠不出一星半点错能做示范的那种!   对于齐麟的这点“努力”,尤念已经非常满意,摸着齐麟的头,一双眼轻飘飘的如烟化水:“那你休息一会。”   钟九诗趁人不备,翻了个白眼,看见一头猛虎活成一只家猫,两只猫还互舔爪子。   齐麟“嗯”了一声,趴在桌上,捏着一支笔,溜溜的转。   钟九诗考过两次,经验并不算多。他们组两人一妖,都是刚加入执行部就被分为一组,经验一样。而每个人和妖对实践考试都很讳莫如深,这是一场全力以赴的任务,甚至可以不必有任何忌讳,放手去干,亮各种法宝,秀五花八门的技艺。   考试很容易演变成内部争斗,有家族和家族的争斗,有妖怪和妖怪之间的龃龉,也有妖怪和人类之间争个高下、拼个高低。妖联似乎非常热爱在考试中大出风头,每年都会出那么个妖怪。   钟九诗看着齐麟,觉得今年就是你了!   齐麟根本不在意钟九诗的眼光,甚至懒得瞄一眼。   尤念很欣慰,他在欣慰齐麟不理会女孩子。但不知道齐麟只是因为女孩子是钟九诗而她实在不能算是女孩子,还是也不会理会其她女孩子。这是个矛盾的开端,还不能说出来。   同样的,考场也是个穷奢极丽的舞台,其重要性仅次于高考。中央也很看好实践考试,越是强大本领,便越备受重视,在执行部做事,每个案子都要遵守保密条例,但是考试是唯一向外界公开的,说不得被什么要紧人物看中,一步登天。   花亦辰本来就来头不小,钱权无意义;钟九诗活得潇洒,正年轻呢,习惯漂泊生活,让她乖乖待在局里上班才是要她的命。两人的家里都是有本事的,都是单纯的因为做一份喜欢的工作。   上一次考试是在恭王府,在躲开监考人员的视线情况下,不给任何线索的找入口。最后被传送到喜马拉雅山上,环境危险,到处是穷凶极恶的雪人,不过目标明确,便是克服种种困难登顶。   钟九诗在考完之后的第三年,终于做出深刻总结:“宁愿环境恶劣点,只要给个目标就成,否则连干什么都不知道,无头苍蝇似的乱飞,”   尤念正飞速的记笔记,趁机转了转酸胀的手腕:“那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入口呢?找到了什么就会被自动传送吗?”   钟九诗略思片刻:“反正就是知道,你看见了肯定知道。是个传送形的法宝,也不见得都是传送。第一次考试是在颐和园里,好家伙我们一考试就遇到这种地方,人家考试就是随便找了几条胡同做考场。我们可是跑到天亮才找到入口。”   说罢,钟九诗一拍桌子,回想起往事,心酸上涌,顿时哭诉道:“我们三个都不记得颐和园了,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地图,但是哪里会有那玩意啊。最后在多宝塔里找到清明上河图。”   尤念问:“是那个清明上河图?”   钟九诗一手扶额:“就是那个清明上河图,不过没有实体。然后我们就被传送到北宋汴京,那个人山人海,我们一行人全穿着现代衣服,我们还把人敲昏了换上他们的衣服,简直跟穿越了似的,当时可惊慌了,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搞笑。”   尤念着急的问:“别说这个了,清明上河图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在故宫博物院吗?”   没有实体的法宝不足为奇,尤念背后的绝仙剑便是没有实体。不过尤念好奇心十分旺盛,钟九诗但凡有一点没有说清道明,都要揪着不放。在这一行里,尤念仿佛是正在长大的孩子,一切都没见过。   钟九诗说:“不少法宝都是这样的。一些名贵的古董什么的,存在的久了吸天地精华日月灵气的容易成精。诗书画笔,刀枪棍都有的,一但炼成法宝,就不需要实体了。实体正好给人类研究观赏,法宝我们留着使用,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这类似于灭绝动物保护计划,好像叫什么国家宝藏保护计划,上个世纪就发布过红头文件。”   对于灭绝动物保护计划,尤念第一次听也是骇然的。乾坤之大,无奇不有,原来咱们除了维护社会和平,还有这种妙用?只是因为这是世界上最后一只动物,就让帮助他修炼成精,活成了孤独的乔治,又是否有意义?其他妖怪都是凭着真本事,苦苦修炼百年,最终成精。   这是矛和盾的问题,辨不清的。   尤念有点毛躁,口干舌燥,去冰箱里拿水。   钟九诗照旧给尤念拧瓶盖。   尤念不满道:“我很有力气的,有练肌肉的!”说着想掀开衣服给他瞧瞧已有凹凸之型的腹肌。   钟九诗准备继续说下去,便听见了敲门声。   尤念跳下椅子:“可能是王哥。”从猫眼向外看,正是王哥。   “等一下——”钟九诗压低声音尖叫,赶紧抓了抓头发,从裤兜里摸出只杨树林补口红,还忙里抽闲把喝了一半的啤酒向前推,假装那是尤念喝的。深吸两口气,片刻才气定神闲,温柔贤淑,一双眼流着似水柔情,只是那脸上还是勾勒着桀骜不羁,不受束缚的洒脱模样。   咳了咳,钟九诗才半倚在桌上,对尤念一招手。颐指气使的姿态,宛如老佛爷再世。   尤念哭笑不得的开门。   王哥双手满满当当的,拎着晚饭的食材,满头大汗的进门了。   王哥追钟九诗正追得高潮迭起、跌宕起伏,离钟九诗开口答应他就差捅破一层几乎不可见的薄膜,目前关系非常微妙。王哥只得扮二十四孝的好儿子,半点不敢懈怠。听说钟九诗要来尤念这里吃晚饭,更是亲自送上门来。   又是二十多天不见,消息不通,对方兀自在人海中浮升浮落,自己这方却无所察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的话,在情在理。   王哥显然是没料到钟九诗来那么早,只觉得自己狼狈不堪,配不上自家的女神。那眼神穿过空气,日光在暖色调家具和墙壁中反复折射,显得他一双眼,泛起红色。   钟九诗恍然觉得微醺。   “来的好早啊。”尤念想你这样愣着不行哪,赶紧接过王哥手中的东西。齐麟又过去接过尤念手中的东西,搁在吧台上。   王哥嘿嘿一笑:“不早了不早了,大家第一次聚齐嘛,得仔细准备。”   尤念给发过清单,王哥对照着买的都是进口的,还买了一大包车厘子、莲雾和一只哈密瓜,外加一包尤念从来没吃过也不会做的松茸。水果颜色绚烂夺目,在人浓情蜜意的眼神中,炫目又迷醉。   王哥热的一身汗,一见到钟九诗顿时手足无措。对面是慵懒的下凡仙女,他是跌落尘埃里的乞丐。   有点像尤念知道齐麟是妖联的大少爷时的感觉,尤念很能感同身受,推着王哥:“去卫生间里擦一擦。”   晚饭有了王哥和齐麟这两个帮手,尤念几乎是被伺候着上灶台的。王哥和齐麟虽然平时不和,但在这方面是出奇的默契,你剥蒜瓣我来切。   炒了盆加毛豆的大盘鸡,毛豆比鸡块多也比鸡块好吃,这道菜是钟九诗亲点。一盆竹笋牛腩,还有一盆浓郁的咖喱蟹,这道是王哥点的外卖。素菜是一盘耗油芦笋和清炒佛手瓜,主食是加了新鲜黄豆芽和虾仁的面疙瘩汤。连虾都是齐麟一个个剥开并挑的虾线!   松茸对尤念来说有点难度,不过他现在已经非同凡响,都能搞定神兽,还会解决不了小小的松茸?尤念自认为见识过大场面,初生牛犊不怕虎。烤了大部分,剩下的点丢进面圪塔汤里,面圪塔汤犹如宇宙,能包纳万物,鲜香可口。   之前王哥知道尤念要烧面疙瘩汤时是深恶痛绝的,我和妹妹吃饭,能不能烧点上档次的?又没有求你像法国大厨那样烧什么黑松露鱼子酱,稍微雅致点成不?   尤念一听,登时便使出绝招——大喊大叫,要撂挑子不干了。   王哥又是好说歹说,好一番恳求。   钟九诗忌讳着有王哥在,不敢大吃特吃。王哥要注意形象,更不敢胡吃海喝。   尤念是见过这两位真面目的,嘴里嗦着海蟹爪,心里笑话不已,你们就装吧,不过这样正好全落到我家大狗的肚子里。那么好吃的松茸,我还没吃过的,瞧瞧都吃了两口不敢吃了。   果然送走两人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给尤念发了微信。钟九诗告诉尤念她叫了韩式料理,王哥则说他叫了炸鸡以及烧烤。   尤念“噗嗤”一声,仰躺在床上笑得肝颤。   齐麟则是一手持勺一手持筷,站在微波炉前给自己热菜吃。人类没那么能吃的,除非大胃王,尤念也叫齐麟在有外人在时稍微收敛点,于是齐麟也没吃太多。齐麟向尤念看齐,尤念什么时候放下筷子,他就什么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不是抽了,点击率明显有问题啊。 第72章 齐心怀(1)   令钟九诗感到幸运的是,在考试之前都没有任务派给她,每日便在家睡觉以及复习功夫。尤念邀请她来家里吃饭,钟九诗很不好意思,说是当着神兽的面蹭吃蹭喝不太好。   期间,钟九诗倒是把前两次考证经历,编辑在记事本上,截图发给尤念,七八成都是心里和惊悚的环境描写。尤念觉得她就是故意吓唬自己的,好像这样特别有意思。   花亦辰还是没回来,初步估计至少也要十号之后。十号凌晨,正是什刹海夜祭开始的时间。他偶尔也和尤念聊聊无关紧要的话题,可以从一块起司蛋糕开始,由路边一个小吃摊结束。只要尤念想问考试或是之类的事由,全都被他转移到吃喝玩乐上。   尤念觉得他越是这样表现得什么都不在乎,心里越是空空的没着落,所以才经常呼朋唤友。他在样子,让尤念觉得他像极了失去过阿辉的何宝荣,便一心希望他找点找到自己的那一位。一想起之前钟九诗调侃自己和他的话,花亦辰自始至终若即若离,既觉得他可怜,又觉得应该避嫌。幸亏齐麟不防备人,可能是觉得人类太渺小,不配跟神兽抢食。   知道尤念和钟九诗都在准备重要考试,王哥也不敢打扰,连小阿拉斯加也只能自己养。   在尤念和钟九诗合谋欺骗之后,经过二人轮番的忽悠,加上王哥欠费的智商,王哥意外的将尤念视为国产版詹姆斯·邦德,还是配备杀人执照的那种。   没时间可怜整日生活在被忽悠中的王哥,尤念就被考试压力和工作压力冲击的头破血流。   齐麟就没有这种压力,什么压力都没有,有三山五岳统统压在背上都扛得起来的力量。一直觉得就算尤念考不过证,也有自己养着,实在买不起没钱花了,就去大山里打猎去。整个态度,好像就是陪着尤念玩玩,就像人家富家子弟,念个大学是玩玩,出国留学是玩玩。   尤念想着齐麟打猎的场景,觉得不太妙,怎么能把齐大少爷照顾成这幅模样?人家都是越过越好,怎么到自己手里就倒退五十年、活到了解放前?   北京这几日热出了三伏天的意思,担心尤念会被太阳晒焉,齐麟等到太阳落山后,才敢让尤念出门遛遛。   夜晚,他们找了家店去吃卖排骨年糕。尤念在上海念的大学,大学门口的排骨年糕物美价廉,油水足,一度是没钱又嘴馋人士的心头肉。他那张唇,其实是有点丰满的感觉,糊上油水,自然就更丰满的无法形容。   肯定又甜又嫩,齐麟这么想。吃完自己的两份,在街边的小馆子里,就盯着尤念看。   年糕又香又嫩,裹者油水酱汁,酥脆流香,可惜只有三块,尤念正无限回味着。   尤念误会了:“还想再要一份?”   吃一份是吃,两份是好吃,三分就是牛嚼牡丹。尤念一直觉得齐麟吃那么多是肯定早就吃到没味不想吃了。   齐麟低着头,不作声色的摇了下。   尤念便道:“唉,有空带你去上海吃。”   护栏边停着灿烂阳光黄的小黄车,齐麟不会骑车,没办法。总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驾照才刚考出来,不给齐麟买车就算了,还逼他学自行车?尤念想想便不忍。   “想骑?你骑车,我跟着你跑。”栏杆外车流不息,栏杆内人群不止,齐麟有点腼腆。   尤念想了想也是,得让齐麟消耗点精力,否则晚上回家被玩的就只能是自己。   和齐麟谈恋爱,兼顾谈男朋友和女朋友的感觉。会像女孩子那般看着你,任由风雨交加,都只剩下你,温柔的港湾里承载着两人的全世界;也像男孩子,有牢固的臂膀和炽热的胸膛,永远都是守护神似的坚不可破毅力不倒。   于是尤念在前面慢吞吞的骑着小黄车,齐麟跟在后面跑路,跑起来有种运动员的帅。尤念骑车和齐麟并排,像骑车遛狗。想养狗的时候,尤念无数次幻想过这种情景,没想到在养男朋友的时候实现了。   不过话说回来,养一只齐麟,确实和养狗没什么区别。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区别。   虽然齐麟不怕热和冷,但运动起来还是会热得不行。一行半个小时,回家时齐麟满身大汗。   太阳落山后,帝都的风吹得人眼迷离。整座帝都城都纸醉金迷着,涌动的人群之中,各色妖魔鬼怪披着人的面皮混迹在人群中。   什刹海夜祭的传统从1935年开始,在每年的五月十日凌晨准时举行,虽然那时候离特管局正式还有好些年头,但过程从未中断过。主要由安全部和鬼监部负责,按以往的经历看,这是个好活,因为只要镇场子就成。   这个活就是一般没事,有事能惊天动地鬼哭神泣。所以执行部也不敢随便派专员,如果没事就当放假,有事正好顶上。   尤念看完资料,薄薄的几张纸,全部内容来来回回都在介绍夜祭的传统深厚及历史悠久,有点像热门景点宣传语。感觉找他们就是在找保安,确实什么事也没有。但没有还要两组一起行动?   陈辰总是忙的不可开交,似乎是为了实践考试,除非去局里或是他家里堵他,否则很难找到。尤念又不好意思找白夕浮他们,于是这件事就被耽搁下来。   九日那日上午,尤念和齐麟还在被窝中,相互蹭着,手机上的微信消息便狂轰乱炸。   平日里尤念有睡觉开静音的习惯,反正失踪个十天半月也没多少人担心。自从认识了这群家伙后就再也不敢开静音了,如果尤念敢一个小时不回陈辰消息,分局专员就会敲门;花亦辰会派自家人手黑社会似的上门;钟九诗既没有本事调动局里专员,自家也没有人,她会通知妖联你家少爷不见了……   除了一个自称安全部专职的来加,发了一个地址,请齐麟下午五时来前海西街18号,到时候会有专员就这次安保工作给几位执行部兄弟做个简短安排及汇报。   明明是请齐麟的消息,却发到尤念手机上,不用说,肯定是陈辰干的好事,对方肯定觉得尤念是齐麟的经纪人。   还有白夕浮发来添加好友的请求,加了之后没多久,便邀请今晚一起吃晚饭,他倒是既请尤念,又请齐麟。   齐麟的手机则始终保持安静,尤念显然是落实了“齐麟的经纪人”这一身份。事实上,除了自己,就只剩下钟九诗发过几条消息给他。   尤念趴在床上,打着哈欠,眼睛中泪光闪闪,像是屈辱不堪的眼泪迟迟不肯流下来 。   齐麟早睡早起,习惯性的醒来后赖床,早已经醒了,活力四射。   尤念为培养和他一样的作息时间好不痛苦,然而尤念还是不习惯早睡早起,世界上怎么有那么痛苦的事呢。   齐麟把尤念翻过来,轻轻搂着,看见他两只猫眼上还沾着水光闪烁的白色眼屎。   狗就是这么每天等候主人起床的,尤念不怀好意的想,又意识到不好,丢脸的形象都被看了去,惶然的大叫:“没洗脸呢!”   齐麟却道:“看了多少次了。”   尤念抬脚就踹:“哪里有多少次!”   反正也不疼,齐麟躲都不躲。   尤念仿佛是被坏孩子欺负的小猫,面红耳赤,痛苦的不要不要的:“起来啦,有活了!要工作了!白夕浮还约我们吃晚饭!”   陪着齐麟在家歇了好些日子,尤念已经忘记了工作的含义,瞬间斗志昂扬,跳下床跑进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开着一条缝,就着这条缝,犹如一线天,齐麟裹者夏凉被坐在床上,胸膛□□。   尤念忍不住笑了:“到时候见到安全部的不许怼人!见到白夕浮和祖祖他们也不要再打架了!也不许再踢大熊猫了!”   齐麟满口答应,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嘴上却说:“想吃冰淇淋。”   “哪有大清早的吃冰淇淋的,不行。”尤念喝道,并关上了门。   尤念在厨房里煮荷包蛋的时候,王哥来电话了。   锅里的水正烧的濒临沸腾的边缘,筷子一搅便转起旋涡来,一颗鸡蛋打进去,水里青溶溶的,光波迷离。   王哥是懒床癌晚期,这个点来电话有点莫名其妙,尤念还以为他出车祸了,只得抽出一只手接电话,顺便按了外放。   齐麟端着盘子站在一边,准备煮好一个吃一个。以前家里没有深口锅,尤念从未煮过荷包蛋,现在发现这等美味,咸香可口,自然爱不释手。   电话那头王哥的声音带着浓浓酒醉意:“你说妹妹究竟爱不爱我。”   尤念差点摔了个踉跄,狠狠捞起锅里的荷包蛋,水珠溅到齐麟脸上都来不及心疼,抓狂道:“你喝酒喝到现在!现在都早上九点了知道不知道!你还要不要上班了!”   “我请假了!你别吵啊,阿姨在外面打扫呢,听见了肯定要跟我爸妈告状!我就是有点醉而已。”王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昨晚和妹妹玩到三点多才回来嘛,一直睡不着,我觉得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尤念冷静的抹了抹齐麟脸上的水珠,给锅里加点冷水,搅起水继续煮下一个,想也不想便道:“是你感觉错了!很喜欢好嘛!你才追多久,有点耐心啊,追个十个月八个月的铁定成!你的耐心呢!都单身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几天!”   王哥正对瓶子吹金酒,咕噜的喝下一大口,酣畅淋漓的哈了口气:“这不是没有耐心的事!你当年追大神才追多久,一周你们就出去开房啦……”   吓得尤念赶紧关了外放,一边有点心虚的瞄了眼齐麟,一边抄起手机开骂:“你能不能不要提当年的黑历史啊你够了啊他在我旁边吃早饭呢!”   齐麟弄叉子拨弄荷包蛋晶亮剔透的蛋白,让他想起白皙的肤色,王哥在说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听进,脑袋里全是想兽性大发的欲望。   尤念暗道不妙,忙捂着手机,压低声音威胁:“大清早的收敛点!当心没冰淇淋吃了!”才刚起床,尤念就已经吼的有心无力了,觉得自己适合连狮吼功,如果真的有这种功力,自己肯定是天下无敌的绝世高手了。   和卖萌做饭无所不能的弟弟比起来,王哥的人生太失败了,自信心频繁受到暴击。钟九诗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又半搭不理的,于是一大清早只能找尤念哭诉。   尤念才骂了王哥几句,一颗心又软了下来,想起来自己暗恋齐麟那一会,简直比王哥现在还要疯狂。过一段时间后,王哥再回忆起这段黑历史来,可能比自己还要抓狂。   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不过尤念和齐麟正式确定在一起前,有过一次生死与共,把危险挡在身前的齐麟紧紧把他护在身后,伴随无数灯光和干净胸膛的呵护,还有在夜空与满天金光中如英雄凯旋的呼啸落地,尤念对齐麟的感觉上升到极限。现在回想起来还很深刻,王哥和钟九诗之间缺点羁绊,所以王哥无法相信钟九诗全心全意喜欢他的。 第73章 齐心怀(2)   当天下午,齐麟还是吃到了冰淇淋。   出门时,尤念拿出之前买的细银框的平光眼镜,和齐麟一起戴着。尤念戴的是方框,齐麟戴的是圆框,今年正流行这款眼镜,尤念早就想和齐麟戴情侣的,不过齐麟戴圆框相当有喜感,让他凌厉的气质削弱不少,看起来平易近人。尤念有十分留意,商场里看齐麟的男女比以往多了不少。   看吧看吧,着是我的私人财产。尤念的小尾巴翘了一路,颇有光明正大显摆的意思。   为了让齐麟长点记性,尤念决定要把齐麟哄得心满意足,点了份冰淇淋火锅,平日里吃份DQ就算是不错了。尤念总觉得跟着自己,齐麟像天子蒙尘。自己倒是像是一步步攀上高枝。   冰淇淋店里,尤念在地图上输入“前海西街18号”,地图上竟然直接弹出“郭沫若故居”,登时吓了一跳,不过也习以为常。定然是在闭馆之后,噱头十足的征做公用,反正无论什么正经部门只要查到特管局,哪怕是挨了一点边,沾了一星灰,都会如坐针毡,讳莫如深的收手。   在北海北站下车,尤念一看时间尚早,去太早未免丢齐麟的威严,便做主带齐麟沿着什刹海周围逛一圈,全当是视察。   柳借风的来势,风随柳枝的姿势,在“海”边摇曳。   几近黄昏,这个时候,正是炎热散尽,凉风刚上。   整个夜祭过程,特管局会借什刹海周围一圈栏杆起结界,将帝都笼罩在重重保护之下。帝都内,帝星强悍,紫薇之气以帝都为中心向四野八荒扩去,包罗万象。正是包罗万象,自然正也包,邪也容得下,便有了夜祭。靠一夜的灵力,祭去鬼祟邪恶,维护帝都一年的安稳。   周围人声欢腾,京片子朗朗上口,游泳下棋的本地人,摆摊画像的落魄画家,步履匆忙的游客,满身汗水慢跑的外国人。   看着人生百态,尤念一时百感交集。   工作明明不分贵贱,尤念却有别样的感觉,于是终于明白陈辰究竟是借什么风把自己忽悠来的了,难免一阵唉声叹气。   齐麟听得不明不白,看文字是左眼睛进右眼睛出,听话时也难免有些这个毛病,有的时候尤念啰啰嗦嗦的滔滔不绝,他也装作没听见。   什么都没听见,正如什么都不挂在心上,尤念察觉到,就会不高兴。尤念会生闷气,还什么都不说。齐麟很怕这个样子,又确实不想管,只觉在一起关心你我之间方寸之地便可,管那些七七八八的做什么。   发现齐麟没耐心听,尤念怅怅然,我是你的眼,你是我的手。我指哪里,你打哪里,只要自己指挥得当,齐麟确实听自己的,这样也不错。   猛地想通了,尤念便拉着齐麟逛附近的烟袋斜街,买饮料喝,消磨时间。   几乎是踩着点,五点一到,尤念和齐麟站在前海西街18号前,门前连行人也不见。   尤念走上前,尘封的红漆木门紧闭,可能会任自己怎么兴师动众的敲里面的人都听不见,尤念满腹疑窦,扣着铁环敲了敲。不过这个时候不该给一句“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暗号么,否则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正纳闷呢,大门果然开了条缝,尤念看见在有张人脸探出来,问道:“是齐兄?快请进。”   现在无论是局里还是妖联,都没谁敢称呼齐麟为“齐少爷”。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妖联会长的命令。   那人明明矮着身子,齐麟又站在尤念身后,门也只开了一条缝,左思右想,应该是只能看见尤念才对。   尤念就不明白了,你怎么睁眼说瞎话,明明是该先看到我才对,怎么且说……又恍然大悟,看见也做没看见,人家等的是齐麟并非尤念。齐麟是齐大神是神兽,他尤念算什么?还能是个人物?尤念不是不生气,面不改色,你们等老子在考试中骑神兽齐麟漫天飞翔大放光彩吧!   “是。”想着尤念就有点不爽,吐出一个拖拉的音。   那人没听出来,齐麟倒是听出来了。眼前的小人散发黑气,膨胀沉闷。   门内的人便着急的把半扇门打开,迎人进来。   齐麟把手搭在尤念肩上,并排进去,也不嫌干燥炎热的粘腻。刚才尤念流了点汗,后颈露出的皮肤正粘腻着。   门一关,便有个带黑色墨镜拄着细竹竿当拐棍的男人迎来,黑T恤黑长裤黑短靴,还有黑头发和纯黑的墨镜。黑发上抹了发胶,一丝不苟的向后服帖着。只不过身怀残疾,双眼不能视物。   齐麟和尤念站在台阶上,有点高高在上的意味。   院内绿叶红花,大红大绿,极尽姹紫嫣红,炫目的百态恒生。男人生生的在千秋色彩中左劈右砍,冲出一条腾腾杀路。   这只妖身上杀气很重,尤念一眼即清,看得出他是只妖怪,还莫名其妙的看得出无色无香的杀气。不过身边齐麟的身体热如火焰,如旭日东升,打散了一世阴霾。   不少妖怪也爱搞这套,见面不由分说,便先来个下马威,好像较量个妖力高低一教高下是的。齐麟也有这臭毛病,常常吓得人和小妖们魂不附体,尤念后知后觉,教训了他一顿,才有所收敛。   尤念是丝绒般的云朵也是块棉花糖,任他雷霆万击,也能万法归寂——本命天份别的本事没有,拿捏神兽是拿捏的死死的,简直是量身定制。   尤念瞅了眼,这是在跟齐麟一教高下?谁赢了?好像没有输赢,只有谁先收手。   男人自然是不敢跟齐麟叫喧的,抬头,十分客道:“齐兄,巧了,我也姓齐。”说毕,略一停顿,翘起拇指朝自己心口一指,“齐心怀,这边请。”   没有被气势吓傻,尤念倒是被他的这一举动吓到了,神秘兮兮的,惹得尤念头皮发麻。   齐心怀,这不是今早非常客气的加他微信的那人么?尤念心想,安全部的副部长兼北京东城区安全专职,比陈辰的级别高,怎么看起来那么像街边坐小板凳给人算命的神棍?   尤念特地比齐麟慢了半步,隐藏在伟大的神兽光芒之下。   里面有不少人和妖,齐心怀把他们引到一个安静的侧院里后,就明显少了不少。这里可能是领导办公室区,旁人勿进。   “没料到二位真的回来,招待不周,不要见怪。”齐心怀说话很慢,因为慢就显得拿着腔做调。   尤念微怔,什么叫没料到?然而齐麟肯定是想不到问的,于是开口:“白夕浮他们不来?”   齐心怀说:“他说他们晚上会准时准点到。”   准时准点……尤念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还以为白夕浮的意思是开完会再一起找地方搓一顿,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开会的觉悟,工作都不管了,这得是有多洒脱。白夕浮既没有遗传到白叔的也没有遗传到白叔的气质,倒是遗传了白叔的散漫,还更散一层。   齐心怀虽然看不见,走路可是轻车熟路,竹杖都只是几下轻点,像瞎子也不像,很快将他们引到一个拉起遮光窗帘的房间,只剩下一扇敞开的门透出日光。   齐心怀带着愧疚道:“不好意思,我的眼睛接受不了日光。”   尤念脑袋里的知识完全没有什么眼睛接受不了日光这点,好奇心大盛,却又不好问,还得装做高深莫测。幸亏尤念擅长临场发挥,有压力即有动力,知道自己平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还是很有欺骗作用的。   屋内改成了临时会议室,正对门一张苍松屏风上吊着投影屏,正中一张笨重的会议桌,四面沿着四方屋子排了两圈太师椅。   齐心怀道:“请坐。”   马上就有人端来两杯泡好的碧螺春。   齐心怀道:“茶虽然一般,但也是我的私藏,不要见怪。”   齐麟应该是见识过顶尖茶的,不过再好的东西对于他而言都是牛嚼牡丹。茶确实不错,王哥爱喝茶,家世原因,从他爹那里弄到不少好茶,还不藏私。尤念嗅了一下,确实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的碧螺春了。   齐心怀关了门,门窗紧闭,严丝合缝的不透一点日光。   尤念就要不好了,什么都看不见,幸而齐麟的手握了过来,方才想起来齐麟夜里看得比白天还清楚。想跑路的冲动油然而出,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白夕浮不来了,那么诡异的一个妖怪,不说话不做事倒是平易近人,一说话一行动就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几秒钟,齐心怀就开了两盏夜灯,聊胜于无。齐心怀道:“不好意思,不这样的我没法看见,二位大驾光临,不亲自接待更不好意思。”   齐心怀说完就开了投影,摘了墨镜,露出一双黑得骇人的瞳孔,打开会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放PPT,开始向上级汇报那般讲解这次夜祭的人员安排和各方面注意事项,徐徐的语速,似茶余饭后的闲谈   亚洲人的瞳孔是棕色的,根据基因的不同,浅棕到深棕各有不同,尤念的瞳孔便浅一点,齐麟化形后瞳孔深一些,偶尔会因为光线的缘故看起来像黑色。但都不如齐心怀的瞳孔,两盏夜灯散发和煦的黄光,那双纯黑的瞳孔如宇宙虫洞,仿佛一切,有形的无形的,全都逃脱不了吸引。   等尤念回过神来时,报告已经结束了。倒不是尤念不听,只是觉得白夕浮不来是对的,果然这家伙只是拿着敷衍领导和旁观者的那套敷衍他们。   尤念之前是在一个号称全自动化的工厂做技术员,说的好听,不过是修设备,什么自动化废水无污染全都是扯淡,不过是敷衍上头检查的。敷衍外来的有一套,敷衍上头的有一套,敷衍其他部门的同事的也有一套。实际上怎么做,只有他们自己人最清楚。   就算是敷衍的,也不会完全虚构,尤念好歹还记录了些,齐麟干脆捏着尤念的手闭目养神起来。   “……十一年前出过一次岔子,从那次之后虽然一直还算相安无事,但或多或少总是能抓到几个未成精的又心怀侥幸的。到时候倒是要麻烦二位帮忙了。”最后齐心怀还对尤念歉疚的笑了笑。   笑得尤念有点发毛。   齐心怀又要请尤念和齐麟吃晚饭,尤念一点都没有看出齐心怀真心请吃饭的意思,而且跟齐心怀吃饭?是让齐心怀瞎子摸象似的吃饭还是他们像瞎子摸象似的吃饭?菜都吃进鼻孔里了。   所幸齐麟适时揽着尤念,齐心怀请吃饭的话还有一半在嘴里,齐麟就像吃饱喝足拿够的检查领导,大摇大摆的走了,半点面子都不给。   这种嚣张派头有时候很气人,有时候太管用了。尤念很是欣慰。   出了门,尤念就问齐麟齐心怀的眼睛,齐麟说那可能是一双阴阳眼,看鬼的时候比看人多。但尤念印象中的阴阳眼不是这样的,于是又发微信问陈辰。   尤念和齐麟挤在什刹海边的石凳上坐着,齐麟看尤念跟陈辰微信聊天。   陈辰终于很有空了,秒回消息,“见到齐心怀了?怎么样?”   尤念已经练出了怼陈辰的条件反射:“什么怎么样,又不是我上司!又不是相亲!”   不过这次怼的很有水准,陈辰像是被夸赞了一番,很是受用,打字时手指都飘起来了:“阴多阳少,齐心怀的眼睛大多时候看的是鬼和死物而看不到活的生物。吓到你了?”   尤念嘴角抽搐的回:“没,我有齐麟。”   陈辰回了一堆省略号。   齐麟对此很满意。 第74章 ins风庭院烧烤(1)   白夕浮打来电话问尤念在哪里,他开车来接。   “什刹海附近。”尤念怒道,“你们居然没来开会?”   白夕浮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你们真去了哈哈哈——”   尤念无语,果然每个部门都有各自规矩,幸亏齐麟在,否则自己一个人肯定丢脸丢大发了。   电话这头,尤念以沉默回答,以不变应万变。   白夕浮以为尤念生气了,不好意思再笑,正色道:“你发个定位给我吧,待会过去接你们。祖祖在附近,先让他来找你们。”   刚才齐心怀说话时,尤念没好意思拿出笔记本。现在抓紧时间回忆要点,想起来之前逛烟袋胡时还花了二十五块买了一张手绘地图,正好排上用场,把齐心怀介绍了三处结界设定和人员安排以及所有记住的标在地图上。   齐麟把后背让给尤念做垫板。   尤念又说:“南锣鼓巷还没逛呢,明天结束了带你去那里玩。其实离这蛮近的,有好多好吃的,鼓楼也在这附近。”   大学时来北京游玩的记忆,在他们到这附近时开始逐渐浮出水面,尤念甚至回忆当时在南锣鼓巷买酸奶吃的情景。   越是渺小的生物越难成精,比如草履虫修炼个一千年都不一定能够修成人型。有些生物本身就很渺小,修炼时间又短,几乎没什么妖力,虽然好对付,但是非常难发现。这次行动,执行部主要对付的就是这些妖怪。   相比之下,麒麟这种生物简直就是违反规则的大BUG。随随便便吃吃喝喝就修炼了,尤念看着齐麟健硕的背影,简直像看神一般,难怪不少妖怪看齐麟的眼神带点嫉妒的意味。   人类社会也有违反规则的大BUG,不少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一出生就金钱地位权力什么都有。尤念一这么想,就好了很多。   反正都是自家BUG,肥水不流外人田。   夕阳西下,余晖带着灿橘色,金豆子似的撒满了整大半个后海水面。太阳一落山,游人渐渐多了起来,消暑纳凉的居民也多了不少。阳光依旧炙烤着大地,柳树下却是阴凉凉的惬意。   身后传来小黄车锁车的声音,一个长发及肩的女孩锁好了车,坐在是长石凳的另一边。女孩穿了件白衬衫和背带长裤,带着压低的黑色渔夫帽,露出苍白消瘦的半张脸。衬衫领口袖口都扣着,让尤念忍不住想起祖章,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见尤念看自己,女孩探手进胸前的兜里,抓出一把葵瓜子,手伸出来,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捏出瓜子,大大咧咧的嗑起来。瓜子壳就丢在膝盖上。   尤念有点不太好了,以为是齐麟惹的风流桃花,却发现齐麟正在看水面波澜起伏。   女孩子见尤念不接,一边继续嗑瓜子,一边用手轻轻碰了尤念一下。   尤念这才意识到是给自己的,是我招桃花了?于是接过来一起嗑,女孩手心有汗,这么热的天捂那么严实真是难为你了。瓜子居然是焦糖口味的!尤念惊呆了!   白夕浮发来微信问:“祖祖找到你们没?我怕他被关进流浪人员救助站。”   尤念把手心里的瓜子搁在齐麟手里,正要打字,就听见女孩子对着手机气力不足的吼道:“我早到了!问个毛线!”   那是祖祖的声音。   “祖祖?”尤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祖章转过头,隐藏在帽子下的半张脸确实是他。祖章微怒道:“你居然没认出是我!”   尤念不客气的推回去:“你这个样子谁能认出来啊!太像女孩子了好不好!”   祖章长着一张柔和的脸,犹抱琵琶半遮面,看起来很女孩。祖章似乎很忌讳被人认成女孩,但是来前也被白夕浮警告过不许无礼,又忌惮尤念身后的麒麟,隐忍着没发作。忿然摘下帽子,冷哼一声,不理人了。   帽子下一头长发应该是一直辫脏辫的缘故,显得毛毛躁躁,让祖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长毛的布偶猫。   尤念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心想齐麟应该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自己眼神那么差,他估计是全执行部里眼神最差的人类了。于是尤念拿包里的榛子仁给祖章吃。   祖章接过来,悻悻的说:“白夕浮一直在睡觉,没空给我辫鞭子。”   尤念问:“你的辫子是白夕浮辫的?”   祖章打开罐子:“嗯,手艺可好了。”   尤念便说:“齐麟也是,手艺很好,动手能力强。”   说的有种两媳妇吹嘘自家汉子的的感觉,尤念天雷滚滚的,心想祖祖和白夕浮该不会也是这种关系吧?没听说啊。   祖章才吃完一颗榛子仁,白夕浮的电话就来了,车已经停在附近。   白夕浮开着一辆SUV停在路边,一手搭在车门上,看见尤念来了,吹了声口哨。几天不见,他剪了短发,胡子也刮干净,浑身上下收拾的利落齐整,气质上升了一大截,可骨子里还是有股改不了的痞。   尤念想这难怪白叔从来都不提他,真是恨铁不成钢,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白叔的影。   夜色初上,日月同辉,温度下降了不少,晚风习习,更是舒爽。SUV的车窗打开,里面传来爆炸似的音乐声。   熊堪琦在后座占了一半。车内空间不小,齐麟只能去坐副驾驶,后座上祖章和尤念挤着坐,挤在一起,像挤罐头。   尤念注意到挡风玻璃上的过期保险标志,发现这是局里的车。齐麟考完驾照后一直想要一辆车,尤念不给他买,倒是租了辆车给他随便开过瘾,开了两天就因为超速被扣了六分,齐麟简直没把交管局砸了。   于是尤念扒着椅背问白夕浮车哪来的?   “借来的。”倒车时,白夕浮特地转头对尤念眨眼睛。   祖章则直接拆台:“偷的,我怕被抓到分被扣光才没跟过去。”   尤念问:“扣多少分?这算盗窃公共财务?”   祖章答道:“妖怪三分,人六分。太过分了!”   也不知道是觉得人妖扣分制不同过分,还是偷东西不捎上自己过分。   尤念倒是觉得扣分制不同太过分。明明和妖怪比起来,人类各方面不足,才是弱势群体,附和道:“就是,太过分了!”   白夕浮立刻调大音响,跟着节奏,声情并茂的唱起来:“So you’re still thinking of me…..”   车内开始放《Young Dumb And Broke》,这首歌尤念最近很喜欢,没事就放着听,白夕浮一唱,尤念也忍不住唱。副歌部分,祖章和熊堪琦也忍不住一起哼。一曲结束,把车内气氛炒到了高潮。   音响里开始放《诗人的情人》。白夕浮把音乐关小了,问:“你们见到小青了?”   尤念没反应过来:“小青?”   “竹叶青。”祖章举着两只手惟妙惟肖的模仿蛇类爬行,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尤念发现他扣紧的衬衫下,有东西因为这两声在微微攒动,旋即又平复下去。尤念想起他身上带蛇,钟九诗也说过祖章出生于重庆的一个训蛇人家族,因为对付蛇很有本事,和蛇妖一直不怎么对付。   不过尤念不怕蛇,主要是祖祖很好看,就更不怕了。反应了三秒之后,尤念恍然大悟:“齐心怀?不会吧?”   白夕浮祖章以及熊堪琦都哈哈大笑。   尤念只看出齐心怀是妖怪,没能看出是什么妖,扶额叫道:“你们也太会玩了!”   片刻后,白夕浮平静道:“齐心怀之前没少找祖祖麻烦,他和部长蛇鼠一窝,我觉得这次部长是故意给我们找麻烦的,所以也不想过去。不过若是知道齐大神和弟弟你们去了,我们跟着去也就什么,最起码有齐大神坐镇,齐心怀不敢找祖祖麻烦。”   尤念倒是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不过想想也对,不来的该是齐麟。按齐麟之前的性格,根本就不会来的好嘛!   夜色半深时,白夕浮把车停在路边。马路沿上停了不少车,这里是普通的平房区,虽然没有高楼大厦,但也价值不菲。   尤念以为是下馆子,没想到白夕浮七拐八拐的把他们带到一户普通的住宅里,门一开,里面传来浓郁的民宿ins风,还以为是白夕浮临时租的,结果这里是白夕浮的家!三室两厅,没有阳台,带个不小的后院。   后院里已经架好了烤肉架,院子四周挂着一圈黄光小灯,彩树银花。屋檐下搁着个双开门冰箱和落地风扇。   尤念没想到白夕浮那么浪漫,果然每个糙汉子都有颗少女心?一时无言以对。   白夕浮手指祖章说:“都是他弄的。”   祖章哼了一声,跑回屋里去了。   白夕浮对着尤念笑道:“整个屋子都是祖祖装修的,铺什么地板刷什么漆买什么家具,都是祖祖说了算。”   熊堪琦嘿嘿嘿的笑着开冰箱门,里面是满满的肉和蔬菜,两扇门上都是北冰洋,说:“凌晨还要出任务,不敢喝酒,只能喝饮料。”   他先开了两瓶北冰洋,给尤念和齐麟一人一瓶,自己才开了一瓶咕噜咕噜的灌,两口就没了。   白夕浮是很会照顾人的妖怪。在妖漫长的一生中,人类只能是流星划过的一抹尾光。所以好的妖怪对人类都很好,白夕浮和熊堪琦应该都很宠祖章。尤念也是被齐麟宠着的,问:“祖祖怎么了?”   “没事,回屋玩去了。”白夕浮拿钳子翻烤肉架里的碳,下面都是烧的通红的碳,一番出来,热浪涛涛,白夕浮几乎融化在热浪里。他抬起头,对着尤念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要去找他玩吗?去吧。”   尤念觉得白夕浮是很想让自己去的,心道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干嘛非得让我自己理解。于是便留下齐麟帮忙,一手一瓶北冰洋进屋找祖章。   祖章的房间就是后院前的小屋,窗户正对后院。   白夕浮冲着窗户里吼:“祖祖你别欺负弟弟听到了没有!当心回头齐大神连我们两个都揍!”   祖章打开木窗,复古的手工木窗,每一扇都装着三面方方正正的祖母绿玻璃,窗上挂着一盆空气凤梨摇摇晃晃。祖章不耐烦的回吼:“知道啦!”   说着面无表情的拿了颗榛子仁塞进嘴里。   白夕浮继续吼:“别吃零食!吃不吃烤肉了!是谁闹着要吃的!”   祖章故意的又塞了一颗在嘴里:“弟弟给我的。”   白夕浮无话可说,接过齐麟递过来的雪花牛排:“那你吃吧。”   尤念想你们两不凑cp真对不起围观群众。 第75章 ins风庭院烧烤(2)   祖章穿的裤子上有拉链,拉下来后,一条牛仔背带长裤就变成了短裤,露出右腿上的双头蛇纹身。尤念每次见双头蛇纹身都是不同形状,尤其是那两蛇头,诡异变换,好像是活的。   尤念把北冰洋递给祖章,好奇的打量祖章的“闺房”,发现这是个日系榻榻米似的房间,地上铺着柔软的灰色泼墨画地毯,地上随意丢着懒人沙发,一角还有个吊篮,墙角扔了几只大大小小的蛇形玩偶。   祖章接过北冰洋往床边走,一张灰色的被褥被□□的不成样,一看就知道是个不爱做家务的。   “屋子里是你设计的?你学室内装修设计的?太好看了!”尤念由衷的赞叹道,自己也就衣品还行,实际上审美观还是差了点。却蓦地发现祖章腿上,一只蛇头转到膝盖后,分明在盯着尤念,一眨也不眨的看,露出些许獠牙。倒不是不怀好意,像是一种观察和试探,待辨友善。   尤念觉得,这条双头蛇就是祖章自己,代表着祖章自己的意思,便不觉得有什么,还很好奇。他从来没见过这等法力。   没有察觉到尤念口是心非,祖章背对着尤念翘起嘴角:“谢了,不过我没见过大学,都是随便搞的。”   祖章跪在床边,从枕头下抽搐个小筐,里面垫着布。   “你养的宠物吗?”尤念以为是祖章养的小宠物,对于动物尤念本身就有一种喜好,小动物就更可爱了,当时就萌到了心坎里,兴冲冲的跑过去,和祖章并排跪着。   祖章掀开一张蚕食手绢,里面有两条细小的蛇相互盘旋,蓝光闪闪,恍若镀着一层钻石膜。两条蛇浑然一体,一时分不清究竟有几条。小蛇眼睛还没有睁开,身上粘着粘液,见到光才左右蹭了蹭,眼睛略露出一条缝。   尤念承认蛇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生物,他对蛇是既不讨厌,也不怎么喜欢,但是看着这两条就非常喜欢,主要是鳞片是蓝宝石般的质地,简直像世间珍宝,赞道:“太漂亮了。”   蛇是极敏感的生物,祖章身上的挂着无数的蛇,每一条都在告诉他尤念是真心夸赞。不同于初次见面略有防备,这一次是真成的像他敞开心怀。   祖章喜不自胜,很多人都是嘴上说说,心里却是另一番念头。祖章自己感觉不到,可是身上的蛇却能告诉他,现在他发现每一条蛇都很喜欢眼前这个猫一样的少年。   窗上的玻璃在灯光下显露出薄荷一般的颜色,清新自然。烤肉的香气和烟雾透进来,室内一片旖旎风光。   四周的房屋鸦雀无声。为了避免干扰邻居以及被邻居干扰,白夕浮在屋子周围部下一层结界。肉在明火上烧烤的刺啦声阵阵传来,混合着孜然和盐的香气,不时传来白夕浮的话,齐麟间或回答。   齐麟是第一次明火烤肉,觉得很有意思,对白夕浮和熊堪琦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一面烤肉谈话,一面担心祖章把尤念给欺负了。   祖章说:“你喜欢就好,要摸摸吗?”   “可以吗?”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诚实的,尤念不待祖章说可以,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摸了,滑腻腻的鳞片透着冰块似的沁心冷意,在炎热的天气里有一种异样的舒适,“这是什么品种,那么好看。”   祖章捏起一条,那条蛇就盘在他的手腕上,像一只宝石镯子,“是一种双生蛇,一颗蛋里长出两条,培育的特殊品种,用阵法祭祀出来的,不在明文记录里。”   尤念一听,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瞪大了一双眼睛,“太奇妙了。”   祖章欣慰的捏起另一条递给尤念:“这条给你玩。”   尤念把手腕伸过去,那条蓝蛇连眼睛都没全睁开,便自动缠上了手腕,蛇头贴在蛇尾,怡然自若,宛如尚在胎中。   祖章笑道:“它很喜欢你!”   尤念从未见过祖祖这种笑容。因为养蛇的缘故,祖章对所有人和妖怪都不同程度的防备,就算示好也会有所收敛。这次是极真诚的,毫无防备,卸下所有抵御,由心的欢迎。   蓝蛇一接触尤念的手就自动缠上的了尤念的手腕,冰冰凉凉的一个镯子,紧紧的贴着皮肉,像是要感觉皮下的脉搏跳动。   尤念用食指摸索着蛇身:“好奇妙的感觉啊,这个天带着太舒服了。”   祖章弯着腰,显得矮了不少:“你喜欢就好。这两条蛇之间能相互感应,知道宿主的状态,作用效果虽然只有十公里。不过现在几乎没什么用了。”   尤念忍不住笑起来,确实是这样,这些是古人智慧的结晶,放在现代却被手机秒杀。“会咬人吗?怎么感应呢?”   祖章显然也不知道,挠了挠脖子,又从枕头下抽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我也不知道,书里看来的,照着做的,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尤念瞧那本书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仿佛一捻能成末,封面上的字是繁体楷书,尤念一个都不认得,还不是印刷,应该是手写,能保存到现在的都是国宝,却被祖章随便塞在枕头底下。   祖章翻开书,翻到某一页,道:“好像没错。”   “好像?”尤念凑上前看,间或有单独的某一个字看得懂,连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懂,“搞错了会不会完蛋啊?”   法阵一旦错了爆炸都是轻的,最怕出乌龙,官网上多的是篡改法阵造成的严重伤亡事故案例分析,借以警告大家没事别搞发明创造。尤念感觉手上带了个定是炸|弹。   熊堪琦敲窗,一只大手里托着两个盘子,里面各是半块雪花牛排,“你俩在哪吃?还要吃什么不?”   庭院里,白夕浮在指导齐麟怎么烤肉,指手画脚,可能是因为没玩过的缘故,齐麟难得没发火。果然内心深处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尤念看着齐麟好像和白夕浮有了共同话题,登时明白白夕浮之前的感觉了。   齐麟交不到朋友,是妖怪中异类。祖章在人类中别树一帜,也交不到朋友。   齐麟一面翻着牛排烤肠,一面抬头看着尤念,烤肉的声音刺啦啦的悠扬起伏。人在屋内,万众灯火间,心有灵犀的回看。   白夕浮顺着齐麟的视线望过去,倏地心酸流泪,果然和情侣吃饭就是找虐的。   祖章接过两盘牛排,一手一个。   熊堪琦变戏法般捧出来一盘干辣椒面蘸碟,小心翼翼放在祖章头顶上,一拍手,接着哈哈大笑。   祖章头顶一叠干辣椒面,顶得纹丝不动,杂耍一般,转过头来对尤念说:“吃帝王蟹吗?还有面包屑的。”   尤念回答:“吃!”   你们到底买了多少东西,尤念想起屋檐下双开门大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物。不过妖怪都很能吃,饭量是根据原型大小决定的,齐麟每次都吃那么多也没见他吃出个大肚子。熊堪琦原型比齐麟的原型还大,应该更能吃。   尤念则对白夕浮感到好奇,骷髅架子究竟要怎么吃东西?你的胃在哪里啊。   “你别怕我,我控制得了它们,不会咬你的。”祖章把盘子递给尤念时说。   它们是指身上盘绕的蛇。   “我不怕的,很可爱的。”尤念就没怕过,心想在神兽的威压下,你让蛇咬我它们也不敢呐。蛇的警惕性和袭击性都很强,可能随便碰祖章一下都会被他身上的蛇咬。想了想,尤念又补充道:“除了齐心怀。”   祖章继续补充:“还有蛇妖。”   尤念给齐麟喂牛排,齐麟则给尤念剥蟹爪。   这群家伙吃的太潇洒了,跟大侠似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肉还没怎么吃,北冰洋就先喝掉了一打。熊堪琦两三口就能吃掉一整块牛排,守着烤架烤好就吃,也不嫌烫嘴。白夕浮简直是吃肉怪,无肉不欢。相比起来齐麟的吃相还算好看的,给什么吃什么,不挑嘴。   祖章吃的少,没多久就不想吃肉了,白夕浮找了跟皮筋给他绑头发,露出耳朵上两颗钻石耳钉,挤着一闪一闪的光芒。   轮到祖章动手烤肉,还顺便占个小角落给仅有的两个人类烤点蔬菜。   尤念还以为工作前可以休息,以便养精蓄锐,现在吃完烧烤就累的不行,只想睡觉,他还没烤呢,单是吃就吃的筋疲力尽。   白夕浮般了两张MUJI躺椅,让尤念和祖章躺着休息。   尤念一躺下来就迷迷糊糊的,怀疑肉里被撒了安眠药。   白夕浮指着屋内:“厨房里有摩卡壶,要喝点咖啡吗。”   那就太好了,尤念有了力气,跑到屋里煮咖啡去了。祖章黏上了尤念,也跟着跑进去。   吃完烧烤,留下一院子狼藉来没有收拾。三妖两人挤在一辆SUV里,慢吞吞的赶到工作现场,白夕浮在德胜门内大街上找了个停车位。   白夕浮谓这是给足齐心怀面子,免得来早了他还要费心费力找麻烦。   尤念一下车,就注意到今夜的月亮出乎寻常的明亮,几乎浑圆的月亮四周朦胧着一层光,颤颤的光辉显得周围繁星暗淡晦涩。   祖章双手搭凉棚,极目远望,感慨:“真他妈的圆。”   白夕浮一听,皱着眉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招呼在祖章后脑勺上,呵道:“你最近挺放飞自我的,满嘴脏话,跟谁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不知道炸|弹有什么好屏的奇了怪了 第76章 围湖夜(1)   什刹海周围的酒吧正值营业高峰期,灯红酒绿,极尽似锦繁华,霓虹灯的光投在来来往往的人上,人影幢幢,散发着人味。在着安然的生气之下,却是倾尽特管局的无数精力财力人力妖力。   不少路人都是安全部齐心怀的手下假装的。事实上,夜里的什刹海四周什么人都有,有精致的西装白领,有人满身高端名牌,也有人毫无分文,这里是个囊括万类人的喧嚣地,具有广阔的包含性,酒精在血脉中燃烧升华,得以暂时燃尽尘世的各色面孔。   毕竟是另一个部门的帮手,外加神兽在场,齐心怀怎么也得给足面子,带着属下前来迎接。当着一众下属的面,齐心怀不得不客气。这一群帮手中,属齐麟的来头最大,齐心怀本想先同齐麟握手。   一路上白夕浮开车有点浮躁,尤念又吃得差点扶墙,一下车就有种要吐的感觉,齐麟全身心都在尤念身上,压根就没留意到什么还有齐心怀。   齐心怀只得对白夕浮伸出手:“白兄,辛苦了。”   白夕浮也伸出手,只是那只手半路一个上移,众目睽睽之下,拍上齐心怀肩膀,并重重的拍了几下。拍完之后,白夕浮双手后背,两脚语重心长道:“小青啊,你辛苦了。”   齐心怀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带起阴风阵阵。   被白夕浮这么一逗,尤念登时不想吐了,心里又在怀疑到底是齐心怀先找麻烦还是你白夕浮先找麻烦的,咱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后海边有个挂着“打烊”牌子的餐厅,本来就是特管局的财产。虽然夜祭只在每年的这一夜,但是对什刹海的观察是一年四季不间断的,这间餐厅就是监测点,对外从不营业。似乎所有的景点都有这种因为经营不善而等待转行的店铺。   现在这间店铺是三妖二人的休息室,如果有需要,会有人来通知。   尤念看着这间店铺的位置,想起什刹海三海的三处结界出入口,还以为至少后海的结界出入口会设在这间店铺里,方便任何异常出现,也能及时出手。而且这间店铺的地理位置实在不错,西海、后海、前海中,属葫芦形的后海最辽阔,店铺正在葫芦底部的位置,背靠德胜门内大街也方便撤离。   如此说来,为何不把结界出入口设置在这里?   不过对于结界这玩意,尤念所有的知识仅存在理论上,单单是符咒和阵法就够头疼的了,所以这两个多月来,尤念并没有在意这个考试非重点项目。   尤念的心情有了变化,齐麟率先察觉,问道:“在想什么?”   齐麟这一问实际上没什么,但几乎没有话的齐麟只要一开口就能带起冷场和所有目光,好像不能满足齐麟的问题,神兽就不给他们当神兽了似的。   熊堪琦问:“没吃饱么?”   祖章猜道:“是吃多了吧,要不要背你?”   尤念连忙摆手,这种备受重视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赶紧说:“不是啦,我在想为毛结界出入口不设置在这里,反正只要进来就没人看,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另设一处。”   话一出口,尤念就后悔,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如果是因为风水、八卦、星象之类的原因,也不无这种可能,但是对于白夕浮他们而言这种都是入门级别的。   “嗯……有道理。”祖章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方才开口,“不过没听懂,你能再说一遍吗?”   “别对他说成语,一听就懵。”白夕浮摸着祖章的脑袋。   祖章仿佛被踩了尾巴,朝白夕浮的小腿狠狠踹了一脚。   白夕浮不痛不痒的,拍了拍裤子,不仅不恼,还和颜悦色的给了尤念一个答案:“这里是执行部的财产,出入口隶属于安全部管。”   尤念的精力都用来消化食物了,大脑供血不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白夕浮只觉得尤念是恍然大悟,便对他神秘兮兮的一笑,又恢复如初:“希望一晚上都别出意外,先睡会吧,我来守着。”   祖章打了个哈欠,不管不顾,直接倒在熊堪琦身上,熊堪琦便单手把他抱起来,又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当中拼一张凳子,就这样躺下来,把祖章搁在胸前,让他趴好。白夕浮又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两床蚕丝被,仔细给祖章盖好,把另外一床丢给齐麟。   尤念之前就好奇白夕浮带那么大的包里会装着什么奇妙法宝,没想到是两床被!还仅仅只是两床被!   齐麟道:“睡会吧。”   白夕浮走到室外,趴在栏杆上抽烟,精力旺盛,显然是能守一夜。   尤念不好意思让白夕浮他们守夜,自己和齐麟怎么也得出一份力。齐麟自然是无知无觉的,不觉得有什么,仿佛全世界的人类都妖怪给他干活都是理所当成。   熊堪琦睡着了,打起了呼噜,尤念顿时困意翻腾,四肢百骸无一不在犯懒,附在齐麟耳边小声道:“先睡一会,两个……不,一个小时就醒,记得叫我。”   齐麟学着熊堪琦组了一张临时“床”,躺在上面,让尤念趴在自己身上,小心盖上被子,一手轻轻拍着,不知不觉的动作竟然有节奏,仿佛在为一首歌打节拍。   尤念曾经用这招哄齐麟睡觉,那次的结果是齐麟依旧醒着,自己却先睡着了。于是齐麟发现这招用来哄尤念睡觉百试百灵。   祖章和熊堪琦都睡了,尤念分明困得很,此刻却怎么也睡不着,抬眼看齐麟半睡半醒。齐麟总是半睡半醒,可能是跟以前生活在森林里有关,时刻保持警惕。   室内唯有呼吸声和室外皮鞋踏地的结实声响,另一边白夕浮手中的烟顶着一星红光,萤火虫般悬浮在空中。   尤念突然想去湖边吹风,周围的结界已经竖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向凌晨靠拢,夜祭随时都可能开始。   齐麟的手紧了紧。   尤念轻声说:“我去湖边看看,一会就回来。”   齐麟看了眼白夕浮,可能有点不放心,但还是松了手,“早去早回。”   事实上,相隔不到五米,说话的声音略大点都能听见。尤念唉声叹气的走出去,发现室外温度下降的非常快,这么一会,室外温度至少下降了十度,尤念还穿着T恤西装九分裤,有种被冻成人体冰棍的感觉。   “阴气。”白夕浮席地而坐,在木板上按灭了烟,顺手把烟头丢进木板的缝隙里,烟头落在水里,还发出一股白烟。   尤念:“.…..”   这里是国家4A级风景区啊,你究竟是不是白叔的儿子啊啊啊啊——   白夕浮这么一说,尤念便明白过来,阴气重的地方他也去过一次,那次是茂密繁盛的十万大山深处。这种冷是冷入骨髓里的,穿再多衣服也没用,也不会感冒。白夕浮应该很喜欢这种阴气,白骨极阴,禀性使然,但是现在属阴的妖怪也不敢吸阴气修炼,否则容易在修炼路上迷失方向,最终入魔。   尤念也席地而坐,瞄了眼附近,栏杆上起的结界将湖内湖外隔离,这间餐厅被封在了结界内。从内向外看,湖边人影婆娑,气息迷离,一派混沌,恍如隔世。   白夕浮看湖面的眼神也带着迷离的光辉:“祖祖很久没交到新朋友了。他很喜欢你,你也能接受他。”   尤念也很开心,他和特管局的这群家伙相处的也很好,今年里交到的朋友比过去二十多年都多。   屋内,祖章侧身而睡,头发散下来,露出一张稚气横生的侧脸。   白夕浮继续道:“祖祖十六岁跟着我,今年也有三十二了。我早就想让他退居二线,可就他那性格,没我和大熊,恐怕天天被欺负。别看他平时凶巴巴的还放蛇到处吓唬,色厉内荏,被欺负了只会哭,小迷糊。不过他就算再跟个十六年、三十二年,也没问题,出任务有大熊抱着,哪天老的走不动路了就让大熊天天抱着。”   还不是被你们惯出来的,尤念想,你和大熊太惯着他了。不过白夕浮说这话的时候,变了个样子,有点像尤念夜里找白叔玩的时候,在灵气充沛的玄武街上,白叔仰躺在椅子上给他讲修炼要道,尤念再回想起来,有种听禅般的大彻大悟。   白夕浮依旧轻声,絮絮叨叨,尤念不讨厌这种温柔的语气,“蛇的警惕性很强,祖祖还不是蛇妖,有一个蛇群的警惕性,我还没见过他把蛇借给谁玩。”   尤念看了眼手腕上的蓝宝石蛇手镯,悠然道:“你很会照顾人啊,我都怀疑祖祖是不是你亲生的。”   白夕浮得意的摇头晃脑:“我是大妖怪嘛。”   尤念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被白夕浮逗笑了,浑身上下忽的出现了一阵暖流,惬意的难以言表。“你在乎祖祖啊。”   白夕浮用手肘捅了下尤念,示意他看:“齐大神也很在乎你。”   尤念扭过头,发现屋内齐麟正透过玻璃门看着自己。尤念的目光迎上来,依旧不进不退,平日里齐麟就经常这个样子,目光黏上去,仿佛能黏一辈子,至于其他的妖怪和人都不重要了。   “不不不,齐大神很爱你。”白夕浮调侃道。   尤念登时明白白夕浮对祖章并非是他想的那种感情,不同于他和齐麟之间,白夕浮是把祖章当弟弟当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像是要在祖祖的有生之年里,给他全世界所有的宠爱。   不知为何,尤念竟然想起来养宠物,人的一生可以养很多条宠物狗,每一条都能从小养到老死,直到暮年四肢僵硬满脸皱纹如鸡皮,看起来也是初来乍到那副惴惴又带小心讨好的乖巧模样。   齐麟是把自己当小狗养了吧,尤念发现事情真相。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不用担心老了后齐麟不要自己的问题。尤念觉得自己老了之后应该也很萌很可爱,那就没任何理由不要自己。   尤念倏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和白夕浮关系又没有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只得说:“占有欲强,你们都是这样。”   白夕浮呵呵的笑。 第77章 围湖夜(2)   “那是什么。”尤念喃喃道,不远处始终平静的水面上浮出一片银白,像是一条大鱼的背脊。   白夕浮嗯了一声,顺着尤念的视线望去,水面始终平静,什么意外也没有。他至始至终始终观察着,没有松懈,虽然嘴上说不在乎没问题,心里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白夕浮眯着眼睛仔细瞅着:“没,你看花眼了?”   银白一闪即逝,眨眼便没了踪影,说不定是条越出水面的白鱼。尤念又什么都看不见了,摇了摇头,也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是吧。”   白夕浮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呵,时间过了,我就说嘛,你可能看见鬼了。”想了想,又疑惑道,“你有阴阳眼?”   “什么?”尤念反应过来,朝前挪了挪,双手扒拉着栏杆,像被锁在监狱里,双腿从栏杆中耷拉下来,显得一双穿西裤的腿袖长笔挺。白夕浮提起阴阳眼,尤念就想起齐心怀一双阴盛阳衰的眼,毛骨悚然道:“才没那种玩意。”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夜祭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表面上一派祥和,暗地里波涛汹涌。   白夕浮左手剑指点在左眼角处,瞳孔里金色法力流转,宛如深海旋涡。目力所及之处,又是另一番非同寻常的光景。水里不断浮出黑影,黑影又徐徐飘上高空,空中乌云密布,阴气集结成黑色雷云。四面结界散发烛光,阴气的作用下,烛光一片凄凉惨淡,可力量是持久永恒的,看似一指头就能轻易捅破的结界,却不辞辛劳的作用了几十年。   尤念自然是看不见这些的,白夕浮瞧他看得那么认真,还以为尤念一双眼睛也能通阴阳,否则有什么好看的。   “是太强,有时候我也会反思自己。”白夕浮又道。   尤念愣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白夕浮在说什么。   白夕浮道:“可是看到祖祖和别的妖怪亲热,我也会吃醋。当然不包括大熊。但我对祖祖,不是你和齐大神之间的这种感情。”   尤念哭笑不得:“你解释个什么啊,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当心越抹越黑!”   白夕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又点了根烟,出门前没时间换衣服,浑身上下都是烧烤后的烟熏味。“怕耽误他,你要是认识好的,不限男女,反正是个人就行,接介绍给祖祖呗。不,先让我看看,替他把把关。”   “花花行吗?就是花亦辰。”尤念把额头抵在栏杆的缝隙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你确认你会吃醋?介绍谁你都会吃醋的好嘛。”   白夕浮倒是认真想了想:“花花不行,祖祖会被花家欺负死。妹妹倒是可以考虑。”   尤念忙不迭正色道:“妹妹不行,妹妹有主了。”   “是吗,没听说过,孤陋寡闻了。”   尤念补充道:“而且妹妹也会把祖祖欺负死。”   “说的对,老佛爷似的。”白夕浮认识钟九诗的时间比尤念还长,又想起二十多天马不停蹄的伺候,“我倒是挺羡慕齐大神的。有时候干脆想把自己许配给祖祖得了,但是又没那种感觉。”   尤念道:“人妖恋啊,也不好的。”   白夕浮一拍大腿:“对,不是有句歌词叫爱一个人要和他一起慢慢变老,一个老了一个年轻……”   尤念不高兴了,截断他的话,忧心忡忡道:“你怎么说的像是要拆散我和齐麟啊——不带你这样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又说错话了。”白夕浮抓狂道,伸出手下意识就要揽尤念,却猛地如芒在背,身后传来腾腾杀气,只得尴尬的收回手,再不敢越矩了。“小老头也很可爱的,祖祖变成啥样了,在我眼里都是十六岁第一次见他的那模样。”   尤念觉得就你这样,说没和祖祖谈恋爱都绝对没人信,太可怕太暧昧了。不敢祖祖都三十二了,真想不到,果然有法力的人就是不一般,延年益寿不说,还能多保持几年的青春貌美。   “人妖什么的都无所谓,种族不一样,也能恋爱。阴阳两隔才可怕,所以担心的应该是齐大神才对。要是有一天祖祖没了,世上再没有第二个祖祖,我一想到这件事就很难过。可见活得太长也不好,长生才是最可怕的惩罚。”白夕浮捻灭了烟,烟蒂在中指上,拇指抵上去,好像要把烟蒂弹进水里。   眼见白夕浮又要把烟蒂丢水里,尤念终于忍耐不住炸毛道:“你够了啊,别再随手乱扔垃圾了!爱护环境保护水资源为后代积福啊!”   白夕浮瞪大了眼看尤念,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估计敢这么说他的除了他爹也没其他人了。白夕浮简直如活人见鬼,点头似捣蒜:“好的。”   尤念终于松了口气,看向水面,白夕浮的话很有理。齐麟或许也在担心有一天自己没了,谁来照顾他?只能祈祷齐麟能找到一个爱他的自己也爱的,并且慢慢把自己遗忘。   “那是什么。”尤念看见水里浮出一个巨大的白色鱼尾,好像就是之前他以为看错的了白鱼,单是露出水面的鱼尾就有半米多长,可见这条鱼有多大。   鱼尾甩出水面,没入水里,不见了,倏地白色鱼脊出现在水上,露出水面两三米的长度,鱼脊上长着尖长锋利的背鳍。,   白夕浮扶着栏杆站起来,看向湖面,剑指依旧点着眼角,阴阳尽收眼底,却不清楚尤念慌张个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尤念也站起来,这时他看得更清楚了,手指着白鱼:“在那里!你看!”   白夕浮顺着尤念手指的方向看去,带着怀疑的目光,一眼望去,除了黑影和结界上的烛光什么都没有。   尤念皱着眉道:“是带鱼妖吗?不行,我见识不够,除了带鱼想不到还有什么鱼长这样。不过带鱼不是深海鱼么。”   “带、带鱼?”白夕浮咬了舌头,疑惑的看了尤念一眼,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复又望向水面,顿时一个机灵,水里似乎凭空出现了一条大鱼。白夕浮仔细看了一眼,猛地浑身一颤,紧张道:“不是带鱼,是条入魔的鱼!我艹他妈的齐心怀,安全部的都是饭桶吗,长这么大都没发现?”   白夕浮忍不住提高了说话声,把屋内睡着的熊堪琦和祖章也给吵醒了。白夕浮转身进了屋内,倒是没有忘记把烟蒂丢进垃圾桶,掀开祖章身上的被子,拧着熊堪琦的耳朵把他揪起来,大刺啦啦的吼道:“起来干活了!”   熊堪琦一个激灵坐起来,拼命晃了晃脑袋,瞬间反应过来。   祖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泛起泪花。   白夕浮抄起桌子上的装备包,甩给熊堪琦,又系上自己的,一脚踹开门,大吼:“齐心怀呢!有魔!”   熊堪琦抱着祖章跟上去。   白夕浮走之前,想起了什么,扶着门框对尤念轻声道:“我们去就行了,你和齐大神继续留守。”   尤念还愣在原地,惊叹于白夕浮的雷厉风行,没回过神来。   齐麟坐起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过依旧云淡风轻。   凌晨之后,随着酒吧一家接一家的打烊,什刹海四周逐渐陷入沉寂,辛劳一日后,大地也要陷入睡眠。人影伶仃,几本只剩下安全部的了。   尤念拉着齐麟到屋外,准备看白夕浮他们是如何对付这只魔。   齐麟让尤念坐在自己怀里,从身后抱着他。齐麟的身子特别烫,尤其是裸露在外的手臂,简直如暖炉一般,一双有力的胳膊更是如滚烫的链条似的紧紧箍着他。   水面重又陷入平静。那条入魔的鱼妖沉入水底,并没有露面。尤念觉得这条鱼妖应该是智商捉急,否则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敢露出水面?这不是找死的么。   齐麟难得好奇的发问:“说了什么。”   因为坐在齐麟腿上,身下有个“垫子”,尤念的视线得以不被栏杆阻碍,把整个水面尽收眼底。   尤念好奇心都在水里,头也不转的嗔道:“没说什么啊,你怎么总是担心别人对我说什么,就算是说你坏话又怎么样。”   不过平日里齐麟也是这么霸道惯了,尤念离开他视线一秒都担心的不行,好像随便来个谁谁谁都能把尤念忽悠走,自己明明聪明伶俐着。   齐麟反应迟钝:“说我什么坏话了?”   “没说你坏话。”果然一点都不能挑衅齐麟的权威,尤念哭丧着一张脸,觉得今晚怎么总是哭笑不得,“在说祖祖,白夕浮说他变成小老头他也要抱着祖祖出任务,现在想起来,跟资本家剥削劳动力似的……”   齐麟埋在尤念后颈上,口中吐出滚滚热浪,闭着眼,仿佛在春风中沉醉,用小声又带着亲昵的口吻道:“你不会老的也不会走……”   尤念陡然一把揪着齐麟的衣领,炸毛道:“你怎么老是这么想!跟你说多少次了!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做!”   齐麟心里一直有这种小九九,如果哪天尤念老的要死了,就用特殊手段给他续命,尤念觉得这是要让自己变成行尸走肉的节奏,连尸体都不放过。也不想想自己是干哪行的,到时候被以前的同事追杀,大家都是知根究底的,几斤几两有什么法宝擅长什么法术一清二楚……同事能不能下得去手不知道,尤念知道齐麟是一定下的去手的……   不远处,祖章一手撑着栏杆,牢牢的站在栏杆上。   熊堪琦赶紧上去抱住他的双腿,忧心忡忡:“小心别掉下去啊。”   “你走开啊,抱得太紧了!”刚睡醒的祖章一脸毛躁,被熊堪琦这么一抱,挣扎着想要踢,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教训自家不长眼的奴才。   白夕浮也踩在栏杆上,手里拎着一根苍白骨剑,怒道:“够了!大熊放手!摔死拉倒!”   熊堪琦这才挠着脸颊放手。   离得有些距离,尤念虽然看得见,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白夕浮手里的骨剑好歹打磨成剑形,这点倒是比白叔文明多了,那次在高架桥上,白叔是直接拎着根大腿骨招摇过世,把尤念雷的寒毛倒竖魂飞魄散。   祖章双腿岔开,站得稳当,跺了跺右脚,右边小腿上的双头蛇纹身顺势向下滑,蛇尾滑进了脚上的白色AJ里。双手各扣起无名指和小拇指,食指拇指相挨的同时,祖章猛地弯腰双手分开下按。   一头巨大的双头蛇从祖章脚下的栏杆里冲出来,两个脑袋每个都有小汽车般大。那栏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出口,蛇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双头蛇一出来,就几乎毫无痕迹的滑进水里,水面一点动荡也没有。   与此同时,白夕浮也跳进水里,倒是溅起一道水花,泼在结界上。   尤念看的好奇心大盛,浑身上下的毛孔张开,想看白夕浮他们还有什么华丽的手段,都露一手吧,简直像是在看真人魔幻舞台剧,还是4D效果的。   水面平静了片刻,尤念提心吊胆的看。岸边祖章和熊堪琦也悬着一颗心,祖章一手扶着栏杆蹲下来,紧闭双眼,面色沉重,静静地感受着水下的动静。   水下是漆黑世界,双头蛇一入水,仿佛踏入一个虚无缥缈的宇宙空间中,附近没有任何星球可供藏身。   白夕浮本体是个骷髅,没有任何脏器,不需要呼吸,一辈子泡在水里都行,只担心骨头架子被泡软泡烂。此时他半跪在一颗蛇头上,右手倒提骨剑,任由水流冲击。   蛇的感应是白夕浮比不了的,白骨身体有好处也有坏处。   双头蛇一入水,和祖章意念相通,刹那便捕捉到了水下那只巨型魔鱼所在。   白夕浮左手剑指,右手一扔,水中骨剑如同一颗□□,毫无阻碍的激射。   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只相同的骨剑围绕着鱼妖,从八个不同角度进攻。   鱼妖一个机灵,双眼睁开,头两侧的鱼眼漆黑如墨。水下的白夕浮和栏杆上的祖章同时一震,这是只入魔极深的妖,想不到在京城天子脚下,还有这种玩意?   祖章差点摔倒,熊堪琦眼疾手快的抱住他,把他轻轻放在地上。   鱼妖锋利挣扎,八只剑如同切上了钢铁,水中都擦着一溜烟的火花,滑了开。白夕浮正要召唤剑继续攻击,鱼妖便陡然越出水面。   朗朗月光,轻盈平滑,一条散发黑色的白色长鱼全然越出水面,通体足有五六米长的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头颅似马,有须无角,鱼腹还长着四足,每只足上有五爪。   “龙?!”尤念跳起来,骇然道。   然而这玩意似龙非龙,下一秒,尤念便明白它不是龙。   齐麟在他身后一脸平静道:“是蛟。”   齐心怀接到属下通知时,白夕浮等已经不通过他而是直接进入结界。安全部和执行部本就有摩擦,面和心不和,嘴上打哈哈,心里互相骂娘。   当着属下的面,齐心怀不好发作,心里琢磨不对啊,几十年都没出问题,白夕浮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往年执行部派出过更厉害的妖怪,也没见出过什么差错,还是说仅仅是巧合。然而当魔蛟跃出水面的那一刻,他几乎崩溃了,失败感如崩天巨石,统统向他压来,势要将他压成齑粉。 第78章 信号(1)   齐心怀的视力很差,哪怕是在没有阳光的环境,视力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是近视个一千七八百度,还没法用近视眼镜矫正视力。幸而他有极灵敏的嗅觉,足以弥补这一方面不足。   齐心怀微微张开嘴,口中是一条分叉的舌头,他站在银锭桥的最上方。知道可能要完了。不过完了也要拉点垫背的,像是手握□□的恐怖分子,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去。   后海那一头,尤念和齐麟离得太远了,四周都是人气烟气,没能看见对岸。   齐心怀紧紧盯着那个方向看,看不见也嗅不着。他想起齐麟身边的少年,一双眼总是伶俐的模样,偶尔还有些怯怯不敢上前,分明是个普通人类,真不知道为何首先要忌惮的是他倒不是齐麟了。   至于白夕浮、祖章、熊堪琦?都不过是一窝里的蚂蚁,熊猫固然珍贵成精的多了去了,训蛇人也有不少,唯一让齐心怀有点忌惮的还是白夕浮。   南京白叔的名头很响,是妖怪中的明星人物,谁不想修炼个三千年?不过白叔毕竟没有实权,不走政治道路,死个儿子什么的,就算要找他齐心怀麻烦,然而妖联和特管局有的是真正的大人物和绝世法宝,白叔只要敢动手,也要付出点惨烈代价。   至于留尤念和齐麟的命令,这两个活着,他齐心怀就要完蛋。   所有当事人必须死。   在自己的生命面前,什么神兽少爷都没有任何分量,又不是舍生取义。只要逃得出去,齐心怀可以活得很好。   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双头蛇托着白夕浮跃出水面,速度非常快,却没怎么惊动水面。水面只是趁着之前的撩拨继续向外扩散涟漪。   魔蛟跃出水面时,溅起巨型水花,连一旁观战的尤念都差点被水溅了一身。幸亏齐麟眼疾手快,在水溅来的前一刻,抱着尤念一俯身躲了过去。   白夕浮左手剑指,八把骨剑在出水面之时合而为一,一挥即上,将魔蛟向岸边赶去。   刺啦一声,熊堪琦撕开紧身的安德玛速干T恤,化为原型,一直长度和宽度相同的大熊猫直立在岸边,张开双臂,冲着魔蛟大吼一声。   尤念没听过大熊猫叫,每次去动物园看熊猫,似乎大熊猫生存的首要奥义就是吃和不停的吃。熊堪琦这一声吼得跟人吼人没什么区别,白夕浮平时就是这么吼他和祖章的。   祖章看着地上两块布,不满道:“你又撕衣服!回头别叫没衣服穿!”   熊堪琦一跃而起,巨大的身体发出极其诡异的灵活性,扑上魔蛟,张牙舞爪的,一口咬上魔蛟咽喉。魔蛟一甩脖子,把熊堪琦甩在结界上。   耗费巨资打造的结界自然不是闹着玩的,熊堪琦被甩上去,仅是发出轰隆一声,附近地面都被震了三震,结界桑却什么痕迹都没有。   白夕浮一跃,灵活的踩上栏杆,再一借力,当空握住骨剑,挥剑便砍上去。   魔蛟是会飞的,甩开熊堪琦后就迫不及待的向上飞。   白夕浮一剑砍空,落了地。双头蛇迎上来,他便脚踩蛇头,双头蛇不会飞,却有数十米长,这个长度也够了,立刻将白夕浮送上天。白夕浮在一剑横砍魔蛟腹部,魔蛟血流成河,一道黑色的血液溅下来,像是一条厚实的黑色围巾甩开。   熊堪琦又是一跃而起,双拳并在一起,跃过魔蛟,双拳狠狠挥下,拍在魔蛟头顶,把魔蛟拍的向下坠去。   尤念立即反应过来:“我们去帮忙!他们空中力量不够!”   这不正是陈辰把活交给他们的原因么,让齐麟做空中支援。   齐麟奉行尤念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念的话就是圣旨的深刻原则,“我去,你在这里等着!”   说罢,他推开尤念,就像跳上栏杆,加入战场。   “那怎么行!打架怎么能不带上我!”尤念立刻怒了,不过也不是非常怒,嘴上说说而已,双臂环抱,嘴角挂上一抹又邪又魅又俏皮的笑容。   齐麟一头撞在结界上。   “叫你不带我!”尤念故意道,嘴上这么说,心里始终诚实,跑上前去替齐麟揉着额头。   齐麟以为这间店铺在结界里,却没想到栏杆上结界是在店铺四周分叉开来,这样既困住什刹海地下的勃勃阴气,也能保证店铺里出什么岔子不让外界看了去更会被阴气影响,主要是给执行部留出安全空间做观察寮。所以店铺四周都是结界,这个结界和其它具有相同功能,却不挡住视线,唯一的出入口是进门处的西部片里常见的两片百叶门。   齐麟被揉得腹部心火上涌,差点就把尤念按倒就地正法,想着怎么那烦,只想回家办要紧正事。干脆全砸了。可砸了尤念又会不高兴。   尤念见齐麟不分场合、不分时宜的发情,像个发情期泰迪似的,大觉尴尬,幸亏周围没旁人,有也注意对付魔蛟的白夕浮他们去了。   “咦,他们去哪里了?”尤念望向战场,唯有水面上的涟漪正在越荡越轻,越荡越没有,白夕浮、祖章、熊堪琦、双头蛇连同魔蛟都无影无踪,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天地间,结界内,水上,夜里,寂寥与空旷,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尤念呆呆的问:“你看见了?”   齐麟的心思都在尤念身上,皱紧眉头。   尤念立刻抓着他的领子问:“祖祖他们呢?去哪里了?”   齐麟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和尤念一样,那一刻他们都仿佛失去了外部世界,全身心都只剩下彼此。   办公室恋爱要不得就是这个原因,尤念感慨,可也不担心白夕浮他们,毕竟之前明明把魔蛟打得落花流水。而且祖祖的双头蛇简直不能更帅,巨型滚滚比小型滚滚萌多了还有暴力挥拳的反差萌,耍剑的白夕浮也很潇洒简直像个古代剑客。   尤念忽的明白为什么执行部对他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这群家伙每个都有各自的不同和特色,每一个人都像一场好莱坞大片。   可也太危险了啊——尤念惨叫,要是自己独自面对魔蛟,说不得被吓得腿软打颤。想到这里,忍不住抱紧齐麟。   齐麟被抱得心花怒放,想不到尤念竟然能这么主动,要知道光天化日的时候尤念通常只顾着害羞去了……于是果断把什么魔蛟白夕浮忘在脑后。   尤念及时反应过来,拉着齐麟就要出去找人来问。   齐麟还没抱爽,又是一脸烦躁。   百叶门外有两个人靠在墙上抽烟,见到尤念推门出来,两人像是被领导突袭查岗,手足无措,夹着烟的手都不约而同的背到身后,纷纷挺直腰杆。   尤念:“.…..”   骤然意识到是身后齐麟这尊大神的缘故,于是又狐假虎威了一番,感觉确实很不错。   尤念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尽量显得严肃,正色道:“白夕浮他们去哪里了?你们看见了?”   门外两人都穿着外套长裤,一副游客的打扮,隐匿在人群里,如水滴入大海,不着痕迹,可以瞬间销声匿迹。   其中一个内搭紫色T恤的男人回答:“看见了,驱魔去了。”   “我没看见他们,有点担心。”尤念又看了齐麟一眼,并躲在齐麟身后,示意让他出面。   齐麟会意,便道:“我们去看看”   紫色T恤立刻着急道:“万一又出问题怎么办?齐少不如在这里等着,如果需要帮助,白兄会发出通知的。”   “齐少”这个称呼,尤念已经很久没听过了,齐麟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   尤念攥着齐麟的T恤下摆,想着确实如此,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白夕浮他们可是陈辰最看重的队伍之一,也确实把魔蛟打得落花流水,应该没什么问题。最关键的是,如果有问题,会不发出警告?   紫色T恤继续说:“这里不能没得二位镇守。我们又没本事,发现不了异常,再出事也不能处理。只能交给两位了。”   莫名其妙的被扣了一顶高帽。   不过万一是白夕浮他们脚程快,一时追得远了也不一定。老是怀疑来怀疑去要不得,显示怀疑自己的眼睛,接下来就该怀疑人生,那就真不能活了。尤念趴在齐麟身后想了想是这个理,于是一扯齐麟的T恤,示意走吧。   齐麟会意,关了百叶门,和尤念走回漆黑的室内。四周的灯光投射进来,空寂的店铺内部仿佛舞台,雕梁画栋,所有五光十色的灯光只聚集在齐麟和尤念身上。整个尘寰,都是他们的舞台。   尤念顿时感觉到齐麟浓浓的爱意以及对生死的不舍,齐麟开始一根筋起来,全部注意力都在尤念身上,还能自动忽略各色背景。   栏杆后,齐麟和尤念相互依偎坐着,看着平静的水面,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而白夕浮等还在室内熟睡。   尤念让齐麟开阴阳眼观察,自己也保持警惕。可却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在他看来,后海周围已经空无人迹,能看见人和妖都是特管局的,他连结界都看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尤念内心空荡荡的,什么都存不了,什么都存不想,像是被一键清空一切。   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没缘由的,尤念想起这么两句,齐麟是不懂一点诗词歌赋的,吟给他听也没用。尤念只得把脑袋靠在齐麟肩膀上,幸福感爆棚,喃喃道:“我想起了杭州西湖,以后有空我们去看看吧。”   看看白堤、断桥、苏堤……尤念想,顺便跟你讲讲白娘子传说。不过什么水淹金山寺之类的,以前觉得是传说,现在想起来还真有可能。尤念相信,如果有谁敢分开自己和齐麟,齐麟一定会水淹全中国。。   尤念想起什么就说什么:“龙、麟、凤、龟……”   齐麟一只手轻轻在尤念背后摩挲着。   尤念又问:“妖联会长不就是只蛟龙吗?”   齐麟想了想,确实这样,但是很不高兴。   尤念瞬间领悟,转移话题:“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带鱼精呢。”   齐麟是很喜欢吃尤念做的红烧带鱼的,事实是,海鲜类的食材,尤念也最擅长烧带鱼,物美价廉。   尤念便问:“你知道什么神兽的传说么,都说你是神兽呢,跟神仙似的。”   齐麟闭上眼,仿佛在享受什么世间极乐:“小时候没开智,几乎什么事都不记得,什么都是本能,捕食什么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尤念似乎能想象一头野兽身上只有□□、除了生存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齐麟继续道:“后来看见了人,看了很久,然后有一天,我也能化人。”   尤念道:“那一天,一定像是人的出生。”   齐麟想着,觉得可能是这样,人类的初生和他化为人形突然有了智慧一样,能从人类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想着人型就化成了人,化成了人就认识了你。”   这一场相逢是如此顺利,仿佛中间像个的六七年都是浮云流水,一闪即逝。   尤念觉得齐麟的话里,不乏显摆的痕迹,妖怪化人是个很严肃的过程,齐麟说化就化足以显示与众不同。   齐麟带着不满道:“龙有什么好的。”   尤念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可能更喜欢龙而胜于麒麟,顿时无奈,哄道:“是……龙一点都不好,比不上麒麟,你多帅啊。”   龙怎么说也是四灵之首、皇权生物,尤念是能理解皇权的,只以为齐麟不理解,不知道齐麟在傲娇什么。   对于尤念的回答,齐麟很满意,尾巴翘起来左右不停地摇摆。 第79章 信号(2)   蓦地,尤念心里被某只手拨了心弦,坐直了身子,心中有个奇思妙想。令尤念想起来小时候经常看的董浩叔叔奇思妙想,不知是想回味小时候还是怎的。于是给齐麟出了个主意。   齐麟是听话的,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去想就去实施,基于一种盲目的信任上,连尤念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百叶门又被推开,门口的人多了不少,七八个人聚拢在一起抽烟打牌,见到齐麟推门出来,又是如临大敌,各个拿出了十二分的警惕,面对领导的突袭检查。   齐麟面无表情道:“我要去买冰淇淋。”   还是那个紫色打底T恤的男人小心翼翼且真切实意道:“我们去买,齐少不在这里就怕出事,我们比不过执行部的大神们,什么都不懂。”   齐麟面无表情的站着,恍如一尊摩天大佛,“还要买一杯咖啡,清咖,什么都不加。”   紫T恤立刻答道:“没问题,马上就去,还要别的什么不?”   然而聚拢着的七八个人都伫立在原地,一点动静都没有,牢不可破的排成一面人墙。每个人都穿着外套,结界内是冷的,室外还是热的,尤念偷偷把他们都打量了一遍,好像衣服下藏着刀枪棍棒。   安全部是有配枪资格的,不似执行部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安全部几本配枪。   齐麟静静的看了片刻,神兽的威压不着痕迹的扩散开。   那群人如坐针毡,仔细看,几个怕热的背后都是冷汗。   尤念了悟,拉了拉齐麟的T恤,示意他退回来。   齐麟一个字也不多说,收敛威压,关门走进漆黑的屋内。   门外的七八个人如蒙大赦,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尤念偷偷看了眼室外的一群人,有的交流,有的不知所措,仅仅六七个人便表现出了众生百态。其中一个忽的拍了拍另外一个人的胳膊,示意他看屋内。尤念不小心露出了马脚,他试图隐藏着自己观看屋外这群人的举止,但还是不幸的被发现了。   先是两人之间偷偷摸摸的,后来所有人都开始忌惮起尤念来,但这种忌惮都含着不屑的成分在里面。等齐麟看时,所有人都装着毫无可疑的平静模样。   尤念觉得扮猪吃老虎还不错。   齐麟和尤念在室外栏杆后,就着平静无痕的水面抱在一起,和普通情侣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尤念双手拦在齐麟脖子上,忌惮周围有偷听的,附在齐麟耳边,仿佛亲昵一般,尤念小声道:“他们在监视我们,好像不想让我们离开。”   齐麟正涌起一股不顾一切亲昵的意味,强行安耐下冲动,尤念的话他半懂不懂的,但是却知道现在乱来的话尤念会很生气。   尤念不知道齐麟听进了多少,自家大狗有时候难免魂不守舍的,继续道:“肯定有问题。”   齐麟不知所措,便道:“你说的对。”   尤念真是恨不得敲他,但是在齐麟的话语中,存在太多宠溺的成分了,还是让尤念感觉到难以言表的幸福。平日里宠宠就算了,这个时候还来这套?没看见老子跟你说正经事么。   齐麟无知无觉,摇了摇脑袋。   尤念把脑袋埋在齐麟的肩膀里,害怕一个眼神就会暴露行踪,“他们不想让我们出去,你看连监视的人都多了。”   齐麟有点不知道尤念在说什么,事实上,他被身前炙热的酮体冲昏了头脑,简直如那见了妲己的商纣王,魂不守舍:“你说的对。”   尤念忍不住敲齐麟的脑袋,呵斥道:“我说了什么你听清楚了?”   齐麟无话可说。   尤念叹了口气,继续道:“肯定有问题。你听清楚我的意思了没有?”   齐麟是没听清的,但摇头的话尤念会很生气,于是只得点头。   尤念也怕是自己想太多,于是便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单独去试着闯一闯。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你也别过来哈。如果我能出去,代表他们不忌惮我,我好歹也能通知陈辰,他能想出办法。”   想起陈辰,齐麟立刻有点不妙,坐直了身子,面带正色,严肃的如谈论天地何处的神祇。   尤念去了片刻便气嘟嘟的回来了,没有齐麟,那群人对尤念毫不客气,根本不允许他出去,甚至带着威胁的意味。尤念怕齐麟一时生气忍不住动手,便没有多说什么,店铺内一片寂寥无痕,仿佛不存在人类的曾经存在过的迹象,要活生生的抹杀殆尽,死寂横生。   “有人在偷听监视么?”尤念整个人都趴在齐麟身上,一人一妖像是双生树木,盘旋着。   齐麟没有察觉到,四下探看。在神兽面前不好耍什么花花肠子,固然不敢有大动作。   尤念不着痕迹的正色道:“肯定有问题,祖祖他们估计凶多吉少。这群人不想我们插手,在千方百计阻止我们出去,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手腕上紧紧束缚着一条蓝宝石般的幼蛇,尤念话还未说完,这条蛇开始顺着尤念的胳膊爬行。所过之处,冰凉滑腻。   尤念被水边冷风一激,惊吓过度,忍不住“啊”了一声。   齐麟紧张起来,盯着尤念。   “蛇!蛇!”尤念想起来手腕上的幼蛇。   齐麟赶紧抓蛇,然而这条眼睛都睁不开的蛇爬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顿时从袖口钻进T恤里,满身乱蹿。   尤念被爬得浑身发痒,倒地哈哈大笑:“快抓!把它抓走……痒死我了。”   齐麟把手伸进尤念后背一阵乱摸。   尤念便分不清倒地是齐麟的手在摸还是蛇正好爬过。   最后齐麟拎着尾巴把蓝宝石蛇拎出来,可能是在神兽的手里,连挣扎都不敢。   齐麟想把蛇捏死。   “别,还给我,祖祖给我的。”尤念叫道,伸出掌心。   齐麟只得把蛇还给他。   尤念小心把蛇捧在手心。蓝宝石蛇打了个颤,重新绕回手腕上。   尤念松了口气,齐麟盘腿坐在地上,尤念就势坐进他怀里,看了眼手机,自打进来就没信号,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结界!”   撞脑袋的那一下记忆深刻,齐麟也反应过来:“把我们困在这里了。”   “所以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尤念重复着,“要是没这层结界,我们还能跳窗逃跑什么的。”   齐麟眯着眼睛,打量相隔两面墙的那群人,压低声音道:“闯出去,他们困不住我。”   尤念按住齐麟的肩膀,摇头道:“不成,这只是我猜的,万一猜错了造成什么后果,说不得你还得被扣分。”   齐麟这些年来没被扣过一分,归功于妖联大少爷的名号和陈辰的努力。齐麟有时候很出格,但是陈辰总是能把他的出格控制的恰到好处。   尤念继续道:“而且陈辰和白夕浮都说过,安全部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也许只是他们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方便被执行部的知道,像是专利。专利你懂不懂?”   齐麟摇头,又是个没听过的新名词。   没百度百科,尤念一时也解释不清,只得唉声叹气换了个说法:“可能是他们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之类的,不想让我们知道。如果是这样,倒也没什么。”   不过倒不用担心窃听器什么的,屏蔽手机信号是结界导致的,尤念知道这玩意还分不清什么手机信号电磁颇信号,是什么高科技设备都没用。想起手腕上的蓝宝石蛇,觉得这种双生蛇之间的相互感应在这种时候可算有用了,不过是什么感应?能不能学人说话口吐人言?乱爬算不算?大概可以算吧。   尤念抓狂地挠着脑袋,后悔没问清楚祖祖到底是怎么感应的。   正月一过,尤念拉着齐麟去剪了头发,尤念一头卷毛被剪短后,只在发尖能看出被烫染过的痕迹。但是现在又长了不少,尤念的头发总是长得快,比正直生长期的齐麟还快。   再怎么挠还是服帖齐整的一头软毛,尤念瘫坐着,叹了口气,冥思苦想。齐麟一手揽着,一手给尤念顺头发。   尤念脑洞大开,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铁路似的四通八达、无所不至:“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齐麟嗯了一声,没听明白。   尤念咧着嘴笑道:“回去做海带炖猪蹄。”   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齐麟胃口大开。凌晨一点多,连尤念都后悔晚上没多吃点,砸咂嘴,回味晚饭的味道。食材新鲜,烤起来甚至不需要什么手艺,随便蘸点盐便能吃出绝佳口感。   齐麟捏了捏尤念耳垂,示意他看。   隔着一层玻璃和漆黑的空间,戴墨镜的男人出现在百叶门前。大晚上还带墨镜的,必然是齐心怀。四周灯光迷离,玻璃更是模糊了齐心怀的脸。尤念心里涌出一种不好的念头,再看他时,自然而然给他贴上了一张“坏蛋”的便利贴。   与此同时,手腕上恢复乖巧的蓝宝石蛇开始燃烧,红焰蓝心,不知那如极光之蓝色,究竟是火的颜色还是蛇身的颜色。   尤念和齐麟看着燃烧的蛇,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就像是符咒在燃烧时发力。蓝宝石蛇睁开了眼,这是尤念第一次看见它完全睁开眼,如蜉蝣,朝生夕死,眼里尽是对死亡的恐惧。燃烧是很痛的,它看着自己的身子被烧成灰烬,可使命在身,一动都不敢动。   这绝对是祖祖给他的信号!   齐麟把蓝宝石蛇捏下来,不多时,一条活生生的蛇化为灰烬,骨灰只有那么一丁点,风一吹,落进后海深绿的湖水里。 第80章 卷轴(1)   “祖祖他们绝对出事了!”尤念骇然道,一颗心噗噗直跳,七上八下,给齐麟解释了一番双生蛇的作用。   齐麟拧眉听完,捏着尤念的胳膊,道:“出去看看?去问齐心怀。”   “他不会说的。所以他们才会不让我们出去。”尤念制止他,“他要是不说,你还能打他一顿不成?他来了,就是为了阻止我们插手的。”   齐麟前不久才答应过尤念,不会随便动手。   尤念从齐麟身上下来,盘腿坐着,双手托着下巴,把大脑里所有的信息碎片铺展开,开始思忖。   齐麟歪着脑袋看了一会,有点被打入冷宫的错觉,浑身上下就十分难受了,于是小心伸出手揽着尤念的肩膀,见尤念没有反应,方才敢把他拉得近了点,在肩头上下摩挲着。   尤念抬头看着他,正色道:“你说说那条魔蛟吧,白夕浮走前骂安全部的都是饭桶,说魔蛟长那么大都没被发现。我也在奇怪来着,不是说天子脚下安全的不得了么,什刹海还是重点保护之地,竟然长出那么大的魔蛟?他是先长那么大才入魔的,还是入魔后又长那么大的?”   齐麟听的脑袋一片乱麻,只得回答后面一个问题:“入魔挺深的,你看留出的血都是黑色,至少也有几十年,短期的入魔还不会在身体表面上产生反应。”   尤念想起高架桥上那一战,沉声道:“阿凯的血就是这样,他入魔就很久了,三十年,还是保守估计。”   齐麟吃醋了:“秃鹫妖。”   尤念只得哄着,柔声细语道:“好好好,秃鹫妖。”   齐麟这次满意的点头:“比秃鹫妖还长,魔气很重。”   南京一事结束后,陈辰回到北京就写了结案报告,内附详细流程。根据保密条例,尤念虽然是当事人之一,又当了回人质,最后还被陈辰招安,按规矩也是没资格看的。但是齐麟有资格看,陈辰有意培养尤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念也看到了。   两只妖怪,秃鹫妖阿凯入魔没有确切时间,保守估计三十年。是陈辰根据秃鹫本体情况推测,外加亲手解决掉秃鹫妖的白叔的眼光。蜃妖入魔极短,最多三年,所以还能在妖联内部混都没被发现。   尤念再一回想看见魔蛟的情景,一跃而起,带着些惶恐。   齐麟也爬起来。   尤念连忙摆手,语气有些急躁:“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听我慢慢跟你说。”他站在栏杆边,双手扶着栏杆,深吸一口气,才道,“我首先看见了魔蛟,那时候白夕浮没看见,因为下一秒就没了所以还以为是幻觉。再看见的时候,白夕浮第一眼没有看见,是我指着魔蛟给他看,他才又看见。这分明是我那时灵时不灵的本命天份搞的鬼啊!”   齐麟没经历过这个过程,觉得尤念说的很在理,前面那些话都没什么,只是最后一句让他不由得警惕。面上自然什么都不流露出来,齐麟赞道:“你说得对。”   “我说的都对。”尤念早已经习惯了齐麟这种盲目的信任,一摆手,继续说,语速更快,嘟嘟嘟的像个鸣笛,“所以魔蛟身上肯定有什么,才能让他在水里躲了几十年。可能是法宝也可能是咒语,但是肯定非常强大,否则入魔那么深,不会发现不了的。”   齐麟回忆了一下,确实什么也没感觉到,经过尤念一提醒,便道:“下水看看?”   尤念很怀疑:“你水里行吗?你不是走兽吗?”   齐麟摇了摇头:“要不找陈辰,让他找人去水下看看。”   齐麟有一种有麻烦找陈辰解决的惯性思维。   尤念朝身后一指:“那家伙暂时不想让我们出去。”   不过齐麟一提起陈辰,便给尤念点亮了一盏明灯,尤念抓住齐麟的衣襟,整个上半身几乎贴上去:“你不觉得陈辰也很奇怪吗?”   陈辰这个人面对面时像老领导老干部,视屏里微信上就有点皮痒欠揍。齐麟对陈辰的不满尤念是不知半点的。   “没来北京前,他变着花样催我们来,自己催就算了,还找花花妹妹王哥一起催!”现在回想起来,尤念发现陈辰催的当真是十万火急,害得尤念一度以为陈辰可能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来北京见他最后一面,“结果我们来了,就给个这么一个活?他当初怎么说的,没什么大事,很轻松,配合安全部就成,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郭沫若故居里,齐心怀汇报安排时,也说过上一次出事还是十一年前,这十来年里一直平平稳稳。   尤念抓狂道:“这么轻松的活,削尖了脑袋都要来的。”   齐麟脑袋一转,非常敏锐的嗅出陈辰的阴谋:“他是想让你来。”   尤念点头,斩钉截铁道:“对,陈辰可能早就发现有问题了,却只是怀疑,根本没证据。所以就等我们来。”   “等你来。”齐麟摸着尤念的后颈,他的手心很有温度,滚烫的感觉像是个热水袋。   尤念一愣,明白自己的本命天份才是违反规则的存在,如果真的能到运用自如的地步,势必秒杀一切法术。   所以陈辰赌了一把,赌注全压在尤念身上,无论输赢他都不损失什么。几乎是空手套白狼。   尤念很想挠陈辰,恶狠狠的道:“他太欠揍了。”   齐麟是最想让陈辰在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的:“砸他办公室。”   尤念想起来齐麟能把施了金刚咒的玻璃砸烂一事,怕他一发火再把陈辰办公室打穿,连忙道:“你别来,看我动手就行!”   喵喵的,果然小猫咪也得偶尔发个威,否则你不把我当猫科动物。   陈辰简直太讨人厌了,直接说清楚前因后果不就好了?结果现在要自己在这里猜?尤念发现他骨子里还是有种暴虐成分的,得适时发泄才行。   恭王府里,穿了件馊T恤的陈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感冒了。”   应该在家里睡觉睡得好好的钟九诗,被陈辰一个电话,十万火急地催来了,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台阶上,双腿没形象的岔开,膝盖上放着八卦罗盘。钟九诗像是怨念满得溢出的幽灵,咒道:“组长你活该。”   后海上蹦出了一条入魔的妖怪,这个消息像病毒在空气中传播,平静十多年的夜祭终于出现不要命的了,整个特管局都爆炸了。事实上,发现是魔蛟的只有齐麟和尤念,他二人一时之间又未说出来。于是乎究竟是条入魔多久的妖怪,一年十年亦或三十年,以及妖怪的种族,这些至关重要的事,就被齐心怀于无形之中淡化了。   对此,陈辰并没有追问,反倒是不管了,早已做好准备,守在恭王府里。   恭王府不是执行部征用的,是凭着局长的私人关系,借来给陈辰暂时藏身的。所以并没有惊动齐心怀,否则什刹海四周都是齐心怀的眼线,躲哪里都能被发现。不过也是太小心了,陈辰只能独行,幸亏背后有局长的光辉,一出事,也只敢调来对尤念知根知底的钟九诗帮忙。   执行部五个组长中,夜祭由陈辰一手负责。微信群里,陈辰不断被领导@,问陈辰究竟怎么回事,一定要处理好,否则不好向妖联做出交代。   陈辰回答:齐部长已经作出安排,已积极配合安全部处理。   齐心怀也做出回应:安全部已经配合执行部处理,不过是条小鱼妖,一切尽在掌控中。   陈辰是怀疑齐心怀的,但拿不出切实的证据。结界里的事没人看得见,齐心怀也不会让人看见。   钟九诗一坐下来困得就直打瞌睡,跑到屋内找了张太师椅,双腿缩进去,双臂环抱,就要睡觉:“组长我眯一会,有事喊我。”   陈辰忙道:“别,你不能睡!”   钟九诗简直想挥太师椅砸人,炸毛道:“干我什么事啊!他们在结界里我根本追不到!而且齐大神媳妇祖祖他们都在,联合在一起能攻下一个国家!叫我来干嘛啊!”   陈辰锁屏手机,正色道:“接待局长。”   “什么?邵局?”钟九诗呆若木鸡,眨巴眨巴眼,瞬间变脸,两腿忙不迭放下来双膝并拢,梳笼头发整理衣服,一副跟王哥约会的乖乖女模样,还有点腼腆,“早知道穿正经点了。”   尤念和齐麟相互依偎在水边。   “你说会不会是洞开裂场?”尤念在想白夕浮他们突然不见的原因。   突然失踪肯定是不可能的,既没有阵法也没有法力波动。齐麟虽然没有把注意力全放在战场上,但是总不至于连他都能瞒得住。   尤念一说完就否定自己:“不对,不是鬼进不去,摘火也不带这么快的。”   齐麟也想不通。   尤念挺想把齐心怀找来问问,但是会不会显得太没本事?自己没本事就算了,说不定连带着神兽和执行部都会被嘲笑。胡思乱想之际,又觉得齐麟的暴力有时候挺合理的,闯出去开结界进去调查一番,说不定就能找到原因呢。   而且养这么大一只魔蛟,安全部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特管局里有内鬼。如此一来,身为夜祭负责人的齐心怀便更得怀疑了。陈辰恐怕就是在打揪出内鬼的注意。   “会是谁呢?”尤念嘀咕道,并把猜测告诉了齐麟。   齐麟随口道:“齐心怀。”   尤念嘴角抽搐,知道齐麟怀疑齐心怀的原因:“你不能因为只认识他就怀疑他啊,虽然我也想怀疑他。”   尤念越想越抓狂,仿佛有只大手把他紧紧攥在手心,还反复的揉搓,揉橡皮泥似的。陈辰简直把自己当肚子里的蛔虫了,尤念想着,我不是虫子,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齐麟如世界之树,岿然不动,摇摇头:“我们进去看看,在这里怎么都想不通。”   尤念表示赞同,齐麟生活能力有点问题,但这种事倒是有经验,自己确实不如他:“对。再不让我们出去就硬闯好了,不过你千万别揍人,跑就行了,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很无辜的。安全部的□□执行部的,这怎么都没理由。”   旁边传来敲玻璃的声音,齐心怀在玻璃门后,一只手里托着咖啡店的杯托,拎着哈根达斯的袋子,用空着的手很有礼貌的敲门。   尤念自己都忘了曾经要这些吃的了,又有点惊喜。   这是单层的玻璃门,时间久了,玻璃连接的铝合金边框松动,敲门必须有分寸,否则会显得很粗暴。尤念自己推拉门就会哐哐的发出不礼貌的声响。   尤念只是客气的问:“有异常吗?”   “没有,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齐心怀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尤念便拉着齐麟站起来,没想到齐心怀真的叫人去买了冰淇淋和咖啡,他都有点不知所措。   齐麟看着尤念,意思是能吃吗?   不吃白不吃,尤念点头,示意你吃吧。   齐心怀一共带来了四份冰淇淋,两杯咖啡,明显只买了尤念和齐麟的分量。这就让尤念不得不多想了,因为如果这种情况下,齐心怀会带来三份的量,何况他还不打算走。分明就是属下买好的,被他半路截胡。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存稿君里没存稿了......补上昨天的......怎么也要对得起收藏...... 第81章 卷轴(2)   不过尤念还是分了齐心怀一个,注意看齐心怀吃了,才敢吃,觉得自己真是宫斗剧看太多,怕下毒啥的。都怪王哥,抓着自己看宫斗。不过齐麟已经飞速吃起来了。   齐麟坐在中间,尤念以执行部专员自居,怕齐心怀查到自己还不算是特管局员工,只能躲在齐麟身边狐假虎威。反正兵来齐麟挡,水来齐麟掩。   吃完两盒冰淇淋后,齐麟拿袋子把盒子收拾了。尤念培养齐麟这个习惯不容易,不过文明的习惯他学的还是很快的。   齐麟把袋子打了个结,口吻不容置疑:“我要进去看看,那条魔蛟可能有问题。”   尤念心里已经模拟好了齐心怀阻止他们的场面。   齐心怀却出乎意外,像是知道他们肯定要去似的,没有犹豫:“没问题。”   一问一答,比丝绸还顺畅。尤念有点莫名的懵逼,好像看他们打什么心机,还是他想多了?   不过齐心怀这么回答,倒是让尤念对他放心不少,如果不让他们去,齐心怀大概就有问题了。阻拦他们的必然是能下命令,且在安全部里有一定地位的。安全部里齐心怀是副部长,加上平级的,一层一层往下剥,还能剥出几位。不知道齐麟能不能理解这一点。   尤念努力让自己更渺小点,让齐麟伟岸的身形把自己给挡个严实,紧接着道:“陈组有说什么吗?这种事,他最拿手了。”   齐心怀摇头,面不改色:“陈组没有回答。”   他带着的黑色墨镜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眼乃心之源,半分异常都没有露出来。   以尤念对陈辰的了解,安全部出这么大岔子,陈辰会没有打电话来骂娘?还是骂过了,齐心怀不好意思说出来?   齐心怀没有上报吧。尤念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出重大事故的话,领导其实也想隐瞒不报私下解决的。就算齐心怀瞒着,白夕浮他们和自己也会上报的,根本瞒不住……尤念仿佛窥探到了某一真相。   出了店铺,尤念发现他的手机上还是没信号,下午来时明明还是有信号的。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被守着,所有人和妖都依旧是游客打扮。   齐麟握着尤念的手腕,手心温度很高,以眼神示意别担心,有我在。平日里什么都让尤念做主,齐麟不在意这些,但如果有危险,他希望尤念能躲得远远的。   尤念看着他,好像窥探出他内心的镇定。齐麟太镇定的,虽然他平时就是如此,但这时候,就让尤念有种他已经有解决办法的感觉。   齐麟不仅能遮风挡雨,地动山摇也能趴在他身上,感受永久的安稳。尤念想确实是这样,其实不是他在照顾齐麟,而是反过来,齐麟始终在照顾他。他完全可以活在齐麟的影子里,齐麟也会把他照顾的很好,挡住一切危险,但是尤念不想站在他影子里,想和他并排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也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   后海结界的入口很简单,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岗哨成了三个。尤念和齐麟进去后,齐心怀竟然也跟了进去。   尤念的心在某一刻跳到了嗓子眼,差些一跃而出。   如果不进入结界里,游客趴在栏杆上看的湖面其实是幻术,通过结界进入,则能看见正常的水面,很魔幻的设计。原理是什么尤念根本不知道,只是太佩服它的发明人了,果然哪一行都有发明家。   岸边还有溅过来的水,一汪一汪,倒映出灯光,绚烂的仿佛每一汪水都是个坑坑洼洼的明月。   什么异常都没有,尤念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发现问题,白夕浮究竟是怎么不见的?又去了哪里?只祈祷着齐麟能看出点什么。   可齐麟却一眼也没看,打从进来起,双目变紧盯着齐心怀,语气极冷道:“魔蛟是你养的。白夕浮他们的不见也跟你有关。”   尤念大惊,老大你怎么直接说出来了!太直接太震撼!不过他这是确定齐心怀有问题?究竟是为什么?尤念还想加以掩饰,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和齐麟一般神秘莫测,可是根本办不到!   齐麟不关心原因只在乎结果,不在乎一丝不苟的推理,反正错了就错了。   齐心怀觉得自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只有这里对他而言才是安全的,不同于店里,有自己人守着,再自己的人也是外人。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眼前这两个家伙还没解决。   齐麟像是在审讯室审讯嘴硬的罪犯,打心理战,继续冷冷道:“他们不见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桥上。”   桥?银锭桥?前海和后海之间的那个桥?尤念想起来齐麟的夜视能力极好,但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尤念缩在齐麟身后,静静体味他强大的气场,暗暗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干得漂亮!果然这种时候就该强势!该出手时就出手!少爷请继续!不过你怎不早点说!害的他一直猜来猜去。   尤念想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一路上还能掩饰好吗?像齐麟这样继续气场强大放飞自我,必然是不可能的。他却这一份镇定,幸亏齐麟有。   就在尤念以为齐麟和齐心怀还要打心理战的时候,齐麟却猛地抬脚!   齐麟动手都有他的必然动手道理,例如揍部长和踹熊堪琦,这次他是感觉到对方的异常,野兽的直觉太敏锐,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如果不是尤念在身后,他恐怕已经扑上去。   齐心怀猝不及防,没料到齐麟会突然动手,被踹得飞起,一个东西落下来。那是个巴掌大的小卷轴,看模样似乎是个法宝。   尤念的好奇心是能战胜一切的,看来是齐心怀本想先下手为强,结果还是没齐麟脚快。   法宝卷轴!卷轴法宝!绝对是法宝!   终于见到活生生的法宝了!   就在尤念想冲出来抢卷轴的时候,齐麟却把尤念朝后一推,自己则朝齐心怀冲过去。   齐心怀不是在拿法宝,他始终都是在发动法宝!他脸上带着墨镜,始终没有任何神情,半空中一个回旋,突然摘下墨镜,瞳孔如虫洞,将万众光芒吸引进去,始终藏在身后右手拿出来,是个剑指。   还是慢了!齐麟大怒,动作比思考更快,已如炮弹似的冲出去。   齐心怀落在水面上,脚踩水面,半蹲下稳住身形。   地上卷轴突然散开,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卷轴,登时铺天盖地,向齐麟席卷而来。   尤念扶着栏杆,不断后退,一双眼始终盯着齐麟,此刻却被铺天盖地的黄底卷轴挡住了视线,看材质,好像还是绢布的!一时间焦急万分,可理智告诉他齐麟没问题,就是忍不住担心。心里想着本命天份你快点作用啊,天灵灵地灵灵,本命天份快显灵!   齐麟挥起拳头就要揍上齐心怀的时候,脚下却被猛地一扯,那力道不算太大,只是他在半空中没有着力点。齐麟被扯的向后飞去,低头一看,裸露在外脚腕上竟然被缠上了卷轴,那卷轴一缠上来,便如蛇一般,转眼间整条小腿就被缠满了。   尤念深吸一口气憋在胸口里,手下意识就往腰包上摸——   执行部好像各个都有这么个腰包或胸包,似乎形成了一个传统,里面装着纸符和各种法宝,而且确实比双肩包方便太多,随用随取。于是尤念也给自己配了个腰包,黑底,上面应刷着白色涂鸦Logo,自然是刷齐麟的卡。   齐麟抓住栏杆稳住身形,刚一落地,便用力扯卷轴。   齐心怀剑指举在双眼正中,全身心力集中,操纵卷轴法宝,法力大开。   脚上的还没能扯开,又有源源不断的卷轴开始缠绕上双手和余下的一只脚。   再迟一秒就要缠上脖子了!尤念摸出一张符就要跑上前。   齐麟大吼:“别过来!”   话音未落,齐麟就被一根卷轴缠上了脖子。   齐麟顿时放弃脚腕上的卷轴,双手撕扯脖颈上的卷轴。卷轴上带着法力,不似一般绢布,根本扯不烂。齐麟一时急切,猛地使力,双臂青筋爆起,竟然硬生生将卷轴扯松!   水面上,齐心怀被卷轴上的法力反噬,无形中仿佛被拍了一掌,没想到齐麟手劲那么大,半跪在水面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一不留神,半只脚已经浸入水中。   尤念不会放任齐麟不管。   齐麟刚一扯开脖子上的卷轴,脚下猛地一蹬,发力,再度弹出去。   尤念发现齐麟手里竟然抓住一根卷轴,而那根卷轴,正是齐心怀分心控制用来抓自己的!尤念还愣着,好不容易稳住上前的趋势,骇得花容失色,大叫一声:“我去——”   所有卷轴包括缠绕在齐麟身上的都在同一时刻松开,悉数朝尤念飞来!   齐心怀终于发现齐麟的弱点了!   “滚开啊——”尤念明白这是冲自己来的,最不愿意的就是拖后腿!终于发飙了!潜意识里做出抵御动作,双手在胸前十字交叉,是一个防御姿势。   所有卷轴仿佛收到一种莫名其妙力量的阻碍,齐心怀整个身子被一只无形大手向下压,水面浸入小腿肚。那种力量,不同于自身法力的反噬,至少有种熟悉的感觉。这种力量无形,从天而降,夹带着帝王的威压。   卷轴顿时收拢归聚,凹凸不平的青石砖块的水洼间,横躺着一个迷你型卷轴,只有巴掌大。   尤念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做的,齐麟立刻飞奔过来,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不过这个时候,尤念终于明白齐麟为什么不乐意自己加入执行部的原因了,因为如果自己不在这里,卷轴根本束缚不住力大无穷的齐麟,自己在,齐麟还要分心照顾自己,从上风落到了下风。   齐心怀咬紧牙关,推开背上的重压,大喝一声,双手拍向水面。   尤念看向他,不知他在做什么。本以为足够镇静,结果见到这种场面还是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相比之下,齐麟那反应简直如天神!   卷轴二度发动!   尤念立刻下意识的使用本命天份,然而这个本事,想用一直没有。又只得催促自己赶快平心静气,清空思绪,试图回想起刚才发动时的感觉,类似于本能,好像举手走路——大脑里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只得照葫芦画瓢的模仿起来。   “擒贼先擒王!抓他!”尤念朝齐心怀霸气的一指。把齐心怀制服住,什么法宝也发动不了。那一刻,尤念简直化身狰狞大魔王,连齐麟都有片刻的失神。只听见尤念咆哮道:“抓住他看他怎么用法宝!”   其实尤念这样子已经是有所收敛的,他那话其实还有后续没有喊出来:“砍他手!”   毕竟平日里一直有注意表现得乖巧善良天真活泼,集所有美好品德于一身。   齐心怀与卷轴之间并非心念相通,非得通过媒介来完成,砍他的手,没了媒介,看他还怎么发动! 第82章 天旋地转(1)   地上横躺的卷轴并未变化,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死气沉沉,仿佛失去了灵力。   齐麟方才松开尤念。   脚下的青石砖因为常年大流量的踩踏,被鞋底磨得光滑如镜,裂纹清晰可见。尤念一个晃神,眼角闪过一抹蓝色。那是一种挟灰的天蓝,仿佛正在经历暴雪天气的苍穹。   脚下!   夜的深色穷尽之时,会迎来黎明的光。尤念发现他的脚下踩着的赫然是片天空!灰蓝色的天,灰云密布!   齐麟的反应比尤念快多了,尤念还在愣神时,他便嗅到阴谋的气味,下意识转身一扯,把尤念扯进怀里。   尤念只能感觉到身边齐麟是结实的,脚下却空空如也,青石砖消失了,好像他和齐麟坐在过山车的第一排,过山车如同洪水猛兽牢牢的束缚在身下的轨道上,带领满车的游客在天空大回旋!   可是——   没有安全带!   尤念还没能叫出声来,顷刻间便天旋地转,一片混沌,地做天,天为地,双脚又接触到地面,重新捕捉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恍如新生。激动的尤念热泪盈眶。   一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还没问出口,日夜颠倒,黑夜已是白昼。   天上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尤念和齐麟同时抬头望,灰蒙蒙的天仿佛没有尽头。一片雪花落在尤念鼻尖,竟然有硬币大小,轻若无物,却也没有温度。   尤念身上还穿着T恤,丝毫不觉得冷。   齐麟在尤念鼻尖上轻轻一捻,手拿开,尤念的鼻尖和他的手腹间蘸上了黑色。   “这是灰?”尤念掰着齐麟的手看,满脑袋问号,“不是雪吗?”   齐麟捻着手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肯定道:“是灰。”   “齐心怀呢?”尤念扒开齐麟,他还在后海,纵然黑白颠倒,他们还在原地没有动。   齐心怀并不在原地。   齐麟看了一眼:“他没有跟进来。”   尤念差点惊掉下巴:“我去——白夕浮他们也是这么不见的吧!”   还有这种操作?这究竟是什么法宝啊?尤念想起来脚下的天空,顿时恍然大悟:“齐心怀发动了两个法宝,表面上发动卷轴,实际上暗藏另一个法宝,把我们弄到这里来了!”   齐麟明白过来,略微回忆了一下,发动法宝会有法力波动,就在自己脚下他竟然没察觉到?那就有些意外了,但只是稍一回忆,立即明白,露出赞许的神色与崇拜的眼神,道:“卷轴丢下来的时候还有个法宝被丢了下来,没有实体,齐心怀操纵卷轴的时候,暗中分心操纵另一个。”   越说越懊恼,恨不得把齐心怀抽筋扒皮拆骨,齐麟怒道:“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早点注意到就没那么多事了。”   “不关你的事啊——是他太狡猾了。”尤念轻声哄道,“换做是谁都要中计的好嘛!白夕浮他们也中计了。”   齐麟还在生气,矛头不是针对尤念的,却能让尤念感觉到风云凌厉的气势,刮起来都是一刀刀血口。   齐麟道:“这不一样,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旁边还有个齐心怀。我是看着他的。”   可惜尤念最有办法哄他了。摸清楚脾气后,便一哄一个准,百战百胜。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不是我在,如果我不在,你肯定能对付他的,也不会进来。”尤念说的是半分不掺假的大实话,懊悔的感觉从四面八方牢不可破笼罩他的一颗脆弱小心脏,这颗心脏就被一直铁手揪着,狠狠的,毫不留情的开始鞭挞尤念的内心世界。   果不其然,齐麟的矛锋一转,把尤念揽着,便什么都不顾了:“怎么会,你那么聪明。”   尤念松了口气,内疚的心思一旦潮涌而来,是难以消散的,不过总比齐麟生气的好。他看了看水面,波澜无痕,等他转头看向后面,又不好了。   什刹海周围五花八门的酒吧没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古韵古香的民居,水边栏杆没了,古树也换了副全新的旧模样,路过的行人穿各色长襟大褂,一辆人力黄包车从两人面前哼哧哼哧驶过。向远看,看不见高楼大厦,全是清一色平房大院。   唯一让尤念觉得遗憾的是,没能看见男人头顶半边光溜溜半边顶大辫子。   尤念恍然醒悟:“穿越了!”   齐麟不明白:“穿越?”   尤念解释:“我们本来该在2018年,时间回溯,回到了上个世纪,就是穿越。当代人到了古代叫穿越,当代人到了未来也是穿越,去了任何平行世界或是架空的都是穿越。”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齐麟摇头晃脑:“前面的懂了,后面的还是不懂。”   尤念干脆道 :“先别管了,能闻到齐心怀的在哪里吗?感觉到他的妖气?”   齐心怀毕竟是蛇妖,身上的味道应该很突兀,齐麟的鼻子很敏锐,有的时候在街上逛街尤念一个不留神把齐麟弄丢了,他都能自己走回来。尤念觉得以神兽的嗅觉,丢到南极北极达拉斯加,他自己都能横越大洋找到回家的路。   齐麟警惕地四下张望,皱着眉摇头:“找不到,彻底消失了。倒是有一堆蛇的味道,还有白夕浮他们,魔蛟的味道也很浓。”   尤念欣慰道:“太好了,不跟蒙头苍蝇似的就成。而且,你注意到他们都看不见我吗?”   人流来来往往,却没有谁注意到水边站着两个摩登青年,在大褂旗袍满街的年代,穿着极其滑稽,还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尤念试着去拉一个从眼前奔跑过的小孩,却发现他浑身冰冰凉凉,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喝问尤念神经病之类的,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个一拉,该怎么跑继续怎么跑的跑开了。   “看不见我们,但我们和他们都是切实存在的。”齐麟抱臂思考,叮嘱着,“别乱跑。”   尤念想到马路上拉人,听了齐麟的话,只得乖乖的走回来。穿越什么的不可怕,和齐麟分开才可怕。   齐麟继续道:“而且在循环,那个孩子,已经跑过去一次了。”   尤念啊了一声,观察力毕竟不如齐麟,齐麟虽然生活能力有点问题,但好歹在执行部混过几年,见多识广。多数时候他那么镇定其实是见多不怪。   齐麟道:“你拉的那个孩子,之前跑过去了一次,第二次跑来的时候被你拉住了。”   “这是个让时间循环的法宝啊,把我们困在过去的某个时间循环里!”尤念一点即明,好歹研究了两个多月的书本,实践薄弱,理论来凑,总有拿得出手上的了台面的本事。不过知识都太死板了,必须点拨。   齐麟赞叹的在尤念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大抵还记着尤念之前的懊恼,想哄他开心。   尤念知道齐麟的心思,抓狂道:“够了啊你早就想到了吧!就是没说出来而已!亏我还穿越来穿越去的,看我笑话是不是!”   齐麟表达能力欠佳,有的时候明明知道,就是没有语言说出口。   “做什么——”这个时候,尤念真的是被吓到了。   齐麟冷不丁的抱起尤念一跃而起。   尤念还以为齐麟又是闹着玩的,泛起孩子脾气了,身后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他们刚才站的地方,魔蛟的脑袋砸向地面,把地面砸了个坑,碎石满地。人家有胸口碎大石,独它脑袋碎大石。尤念的思虑,一时间又忍不住跑偏了。   周围的人该怎么走就怎么走,没有发现一个大怪物。尤念还看见那个他拉了一下的小孩,被冲击波弹到马路中央,爬起来,连灰也不拍,如无其事的继续跑。   尤念的内心世界觉得这一幕简直不要太滑稽,可现在不是搞不搞笑的问题啊——那是魔蛟,能一口吞好多条小橘猫的可怕怪物!   齐麟抱着尤念半空中转身,稳稳当当地落在屋脊飞檐上。   之前夜间光线不足,尤念这才发现这条魔蛟的眼睛很像齐心怀,都是深至极致,能聚拢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洞。阴多阳少,在太阳下会是视力不佳,如果现在有午时至阳的大太阳就太好了。   可惜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现实的京城五月天,热得人汗流浃背,目前的天阴风测测,冷入骨髓里。不用法力,尤念都能感觉到阴气漫天。   魔蛟一击不至,旋即再度飞来,速度奇快,加上身上的颜色,看起来竟然像一辆高铁!   齐麟开始抱着尤念满屋顶乱窜。人型状态的齐麟不会飞,可胜于灵活,一脚蹬地借力腾飞,练轻功似的,在上个世纪萧瑟的旧城里,飞檐走壁,上演天外飞仙。   尤念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脑洞又开那么大,这种时候能不能别乱想啊,什么高铁和西门吹雪,都哪来的梗啊——   “打得了吗?”尤念看那魔蛟智商捉急,而且还没化形,应该不能对付。   齐麟得意的笑:“当然,相信老公。”   最近齐麟偶像剧看多了,学的还贼快,成天都是老公老婆的,尤念自己都不好意思。 第83章 天旋地转(2)   尤念捏着他僵硬的脸颊,蹙着粗眉,装作恶声恶气的威胁:“那你还不把我放下来,先把它解决掉,咱们才能好好的、安然的、不被打扰的谈情说爱?”   齐麟没听出尤念后面半句说的是反话,大脑迅速一转,颇为得意晃了晃脑袋,谈恋爱在哪里都是一样效果的,天堂地狱人间都挡不住神兽发情。于是齐麟稳稳当当的落地,大马路上,一辆黑色老爷车缓缓驶来,不长眼的撞上了齐麟。   尤念发现那车车头已经扁了,司机还没有刹车的意思,齐麟自然也不可能有让路的觉悟,四只轮子滴溜溜的转,就是再也前进不了。尤念已经没精力提醒齐麟放人家一马。   齐麟既不把魔蛟放在眼里,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连车带司机都想揍。他是知道这里是假的,就算全砸了都可以。   魔蛟张着血盆大口冲过来,齐麟看也不看,横起胳膊便挡。   那魔蛟一张嘴咬上齐麟手臂,像条大白鲨似的撕拉硬扯,整个身子左摇右摆挤压着路上的行人车辆,却愣是没用。   齐麟一滴血都没留。   “快点!”尤念怒极反笑,一把摆脱齐麟的手,脸上挂着冷笑,出任务还敢这样?回去再找你麻烦,优哉游哉的溜达到路边去,留下齐麟前挡魔蛟后挡老爷车。   路边有一埋头走路的老头,颤巍巍的手里还拎着个马扎,尤念毫不客气,一把抢过来,撑开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面无表情道:“早打完回家吃早饭。”   齐麟大抵是饿了,眼前一亮,一脚踹飞老爷车,生生举起魔蛟的头,朝天空某个随便的方向用力一甩。   魔蛟被甩飞,齐麟也子弹离膛似的,挥起拳头冲上去,半空中,就把魔蛟锤到地上。   尤念不知道他们落到哪里去了,反正离得老远也能感觉到地面在轰隆震动,他坐都快要坐不稳了。满脸写满生无可恋,心里全是回去该怎么“教训”嚣张的齐麟。   现实。恭王府内。   钟九诗坐在门坎上打了个哈欠,满眼困倦和萎靡的泪水。屋外星星满天,月光如水,蚊子也嗡嗡嗡的,钟九诗在脑门上顶了张驱蚊符。黄纸在晦暗的灯光映照下,显得一张白皙的小脸蛋惨白似女鬼。   陈辰在屋内踱步——停下来他也困。某一刻,瞥了眼墙角。   钟九诗包里的罗盘冷不防的动了动,非常轻微,一瞬即逝。   陈辰走到门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局长到了,去接一下。在东南角的侧门。”   钟九诗还以为会听见他幸灾乐祸的声音,有时候陈辰很接地气,感情都写在脸上,也会表达在语言里,像个知心大哥哥,这个时候是能开玩笑和撒泼的。现在,显然是不可能了。   “好吧。”钟九诗答应着,从包里取出化妆镜,看了眼自己的素颜,简直丑爆了!顶着丑爆了的脸去见局长?钟九诗立即就想炸毛,然而又不能炸,只能起身去接。   自打钟九诗进执行部后,陈辰是看得出她的潜质的,聪明伶俐,人情世故一眼极明。可惜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大小姐,只要她点头,陈辰能把她捧成执行部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是钟九诗一直不肯,便只能朝重点专员的方向培养。不过现如今有了尤念,陈辰的一门心思悉数都放在了尤念身上。   钟九诗一走,陈辰就回到了屋内,对着角落里柔声道:“可以了。”   墙角有个小鬼的头蹿出来,看得出生前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他越蹿越高,直到蹿了一米来高方才停下来,始终只有一个头颅。脖颈断口平滑,血管白骨看得清清楚楚,显然是被利刀一刀砍头而死。   钟九诗的八卦罗盘人、鬼、妖没有不能追的,受到了一丝阴气的影响,小鬼头一露面就被吓回去了。   小鬼头瞄着钟九诗离去的方向,悻悻的说:“她好可怕。”   陈辰沉声道:“说重点!”   小鬼头清楚陈辰的脾气,登时不敢再胡言乱语,低下头道:“齐心怀带着尤小弟和齐大神进去了,说巡检,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知道了。”陈辰不着痕迹的大手一挥,他平时挥手会有点散漫,这次挥得极快,显露出一点焦急与十拿九稳的意味。陈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小三角的纸符,“回来吧,你的任务办完了,有劳。”   “客气。”小鬼头很欣慰,露出惨烈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他是尽量想露出一副很高兴为您服务的模样,只是鬼做任何表情都是惨不忍睹,尤其还是只剩下一颗脑袋的鬼。他一面向陈辰手心飘着,一面道:“你要多叫我出来啊……好久都没叫我了……”   建国后,特管局正式成立起,有关鬼魂尤其是孤魂野鬼管理正式出台,比管理妖魔都要严格,像陈辰这样把一只留在身边的已经是犯了规矩。只不过陈辰没说,存了份私心。鬼比人好用。勾魂使或有察觉的,但都是一家人,指不定哪天成为同事,不会为难他。   钟九诗在侧门等了片刻,才看见一辆深灰色□□art缓缓驶来,开车的司机像是刚拿驾照的新手,开得摇摇晃晃。钟九诗发誓要是让她开,□□art也直冲霄汉。   在北京这种豪门云集的地方,这辆车太不显眼了。显然局长也是和陈辰一般,微服私访来着。   陈辰笔挺的站着,恭敬的迎接邵局长。   邵局长是人,事实上,各大家族都不愿意扶妖上位,觉得这种至关紧要的位置,还是应该拿捏在人类手中。   邵局长着一张俊俏小脸,水汪汪的,看起来比钟九诗还年轻,比尤念还稚嫩,看起来像二八年华的小少爷,只有出生不好,接触这些前是个正红小花旦,和尤念一样都是后天开发,当年上位时竞争对手没少在这方面拿捏他。   而今在位多年,攒下资历,根深蒂固,主席见他都客客气气,搁古代就是三朝元老级的主儿。   绍局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身高比陈辰只高不低,气质在那里,能移山填海,显得钟九诗成了小太妹。   大门紧闭,钟九诗又孤寂的坐回台阶。   门内,绍局一摆手,示意不坐了,看着一室现代仿制复古座椅,道:“车是违章停的,可能会被贴罚单,有话就说。”   上可通天,下能入地,就是躲不过小小的罚单。   陈辰说了五个专员外加一个齐心怀进入结界后就没出来一事,以此为证据,要求绍局同意执行部正式介入调查。   绍局摇头,想也不想,便否定陈辰的要求:“不合情理。你得拿出直接证据证明和齐心怀有关,否则只是纯粹的怀疑,目前在所有人看来,他都是清清白白。”   起初怀疑齐心怀,确实是陈辰推测,但也是建立在合理的事实基础上,排除玩所有不可能,整个安全部只有齐心怀有可能。   绍局的话陈辰是不敢反驳的,陈辰只得低下头,正色道:“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尤念他们。现在里面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清楚。里面有五个专员一个副部长,什么样的魔对付不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绍局对陈辰是知跟究底的,陈辰话中有理,一旦那五个出什么岔子,执行部势必实力大减。绍局也不愿意见到他旧友的外孙出事。   陈辰正是拿捏住这一点。   所以陈辰就是这点讨厌,极讨厌,也极忠诚。绍局走到上座端坐下,看了眼陈辰,似乎气场削弱了些。有点默认的意思。   陈辰靠鬼获得一手情报并非无人知晓,他出身特殊,驱使鬼几乎是本能。但是有个致命缺点,就是靠鬼得到的任何结论和线索都拿不到台面上。   钟九诗听见身后门开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回望。   出来的只有陈辰,反手关了房门。钟九诗想,可能是绍局在屋内的缘故,被关在室内的灯光都显得温和。   陈辰对钟九诗点头:“去吧,绍局批准了。”   事先安排的人员在任务过程中是不允许变化的,本来是谁就是谁,临场调换都不被允许,何况半途安插。一个部门的尚且不能够,何况如今还要隔部门,连陈辰都不能安排,必须要绍局点头同意。   事实证明,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各种要命的大陷阱与小陷阱。比如说已经上床睡觉的钟九诗,今夜就被当头一棒,还是个已经陷入一组以及神兽的要案。   钟九诗一直觉得不会成功,没想到陈辰给绍局灌了迷魂汤,真的能说动绍局!   陈辰一挑半边眉毛,眉飞色舞的模样,显得整个人都有点贱皮贱肉。   钟九诗长舒一口气,站起来,装模作样的拍拍身上的灰,头也不抬:“如果有一天,妖联和人类打起来,执行部八成妖怪,该怎么办?”   这个话题太沉重,还有点不可理喻,犹如黎明前短暂的黑夜。   陈辰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不像钟九诗想象的那么可怕。无论人和妖,都是务实的,现在已经没有你死我活那么绝对的战场了。   钟九诗挎起背包,看了眼八卦罗盘,摸了摸衣下的铜钱,确保装备在手,万无一失,继续道:“人和妖的小组怎么办,人妖恋怎么办,尤念和齐麟怎么办?”   还是资历不够见识太短,一个富养的大小姐。陈辰想她就是偶像剧宫斗剧看太多,不理解什么叫实际,便道:“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代沟问题,三年一小沟,五年一大沟,钟九诗算不清她和陈辰之间有多少大沟,唉声叹气,从包里拿出梳子,一遍遍梳着长发。   陈辰忍不住催:“还不快去,磨蹭什么?!”   钟九诗炸毛时,秀发真的会炸起来,辩驳道:“组长你当我是尤念还是祖祖,天生丽质?看起来不漂亮点能成功吗?”   陈辰怒道:“没人让你用美人计!”   钟九诗义愤填膺道:“可我觉得打美人计效果最好,还不伤和气。你出场还是我出场?我这叫灵机应变,又称随机应变,以最少的损失赢得最多的筹码。”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陈辰……已经先被自己人气个半死了,一手摸着心脏,一手狂挥,示意你快走吧,别再气我了。 第84章 实力碾压(1)   尤念在地震中扶着屁股下的小马扎,路上的人在断壁残垣中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前面明明有挡路石,还义无反顾朝前冲,跌倒了若无其事的爬起来,还是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这是什么法宝,专程来搞笑的吗?笑都能把人笑死啊!尤念光看人们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就能看整整一天。   时间流逝,不过须臾,尤念屁股下陡然一空,整个人摔了个仰面朝天。   时空回溯,光速倒带,马路上恢复如初,连马扎都重新回到老头手里。   尤念躺在地上,胳膊腿弯着,没有半分起来的自觉,面上心里都笑得喘不过来气。蓦地,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拉着他的胳膊。尤念就势站起来,才发现是祖章。   尤念诧愕道:“你怎么来了?”   祖章惊异道:“你怎么在这?”   两人非常有默契,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不过尤念觉得祖祖什么的听起来就像小孩子,习惯性的让他一点。   祖章噼里啪啦,语速极快,显然也是受到不小的惊吓:“我还想问你呢,有没有看到我们怎么来的?”   尤念确实没看见,以为他们三个足够对付魔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时注意力都在齐麟身上,又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   祖章拉着尤念边走,一脸鄙视的神色:“果然光顾着亲亲我我了……”   尤念很是尴尬,忙转移话题:“你们来的早,发现什么了没有?白夕浮和大熊呢?”   “他们躲起来了,我来找你。”祖章拉着尤念,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头也不转,有些焦急。   看他这幅样子,明显是在急于什么,尤念便截断了他的话道:“他们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祖章道:“不是,我是担心别的事,你看看。”   他从胸前的兜里掏出一张报纸,直接塞进尤念手里。   尤念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报纸,写着时间是1936年5月10日,七七事变前一年。尤念历史一般,却也记得历史上重要事件,脑补要不要扛起枪打抗日战争,一时心大,也不看走的路了。   祖章又道:“这是今天的报纸,我在路上顺手偷来的。”   “那岂不是过一会就没用了?”尤念不明白祖章的意思。   祖章道:“对,给你看看。”   尤念眼珠子一转,滴溜溜的,开始不动声色的悄悄开动脑筋,决定套话了。于是口吻轻松畅快起来,装傻卖萌:“时空穿越啦?”   祖章一个踉跄,差点跌倒道:“什么穿越,你懂点脑子好不好。咱们是被困在过去某段时间里,两分钟重复一次,没注意到?”   能回溯保留两分钟的法宝已经非同凡响了,所有跟时空有关系的法宝,都被严格记录在册。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炼法宝,其实都要打申请写报告的,过程其实并不麻烦,事后也不过分干涉,就怕玩意用在违法犯罪的路上。以防万一,方便追根溯源。   这玩意就跟枪支弹药似的,中央固然重视,但是也只能睁眼看着,真正重视的是局里。   尤念好奇道:“是法宝吗?能造成时空回溯的法宝吗?所以才会暂时把我们困在这里。”   祖章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能肯定这点就好,尤念心满异足,默默点头。   祖章把尤念带到一个小巷子里,登时一个机灵,停下脚步,转头,蹙眉道:“你在套我话?”   尤念继续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无辜模样:“套话?套什么话?祖祖你疯啦!”   祖章仔细打量尤念,上下看着。   尤念处变不惊,只在心底留冷汗,不过不啻为实力派,演技瞬间爆发,一甩祖章的手,愤愤道:“祖祖你怎么可以因为出事了就怪罪到我身上呢!又不是我的锅!我不要背!”   差点就被带跑偏了,祖章终于反应过来。   尤念眼疾手快,早已做好被发现的准备,笑得阳春三月群芳争艳,一把把从背后偷偷拿出来的纸符贴在祖章头顶,嘴里配音,低声道:“砰——”   配音未结束,转身狂奔。   平常打架,离得远了,纸符这玩意都难以贴上;哪怕近身肉搏,考验手上腿上功夫,谁也没闲工夫贴符。何况就算是贴上,还要时间发动,但凡有手有脚的在读条之前就能撕了符!   最关键的是,陈辰给尤念在登记个人资料时专长一类填的是符咒!尤念的成名战就是靠纸符召雷秒杀魔蜃妖!   祖章听了那句惟妙惟肖的爆炸声,始料未及,骇得幻术失去了作用,整个人高大起来,分明是一身黑衣的齐心怀!   极致的幻术尚且不能把尤念怎样,何况这种一般般的幻术,尤念一眼便看破!   尤念心里狂喜,脚下不停,瞬间就跑出去五六米远。   这些日子里以来,尤念没少征用王哥的私人健身房,力量没能训练上去,跑步倒是刻苦。想着有危险的时候最起码能先跑路,不给齐麟添麻烦。   齐心怀只用了一秒钟就发现符咒没用,一把揭下来,怒不可遏,抬腿便追,还没能追上时,猛地一阵犀利的剑风迎面袭来。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齐心怀一愣,即刻收脚。   白夕浮挥剑杀了出来,大喝道:“艹你妈的,果然是你个龟儿子!”   尤念发现白夕浮来救,登时便不跑了,停下来时,一颗心跳到喉咙里。刚才那一幕真是千钧一发,忍不住为自己的智商和灵机应变打call。   “别看了,快跑!”真正的祖章从这边冲出来,把尤念拉了个踉跄。   尤念并不准备走,关键时刻,怎么能抛弃队友?   祖章便着急道:“他没问题的,咱们先跑。”   “去哪里?”尤念便同他在狭窄的巷子里拔腿狂奔,反正不用担心齐麟,被魔蛟生吞了都能活下来,反正能找到自己。   祖章头也不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先躲起来——你怎么看出来那不是我的?我和老白都快被你吓尿了!正商量怎么办才好,结果你居然反了他一道!哈哈哈……”   尤念听祖章在前面边跑边狂笑,自己的体力都有些跟不上了,祖章还越跑越快。人与人的差距就是这么明显。尤念不甘示弱,咬牙坚持。   祖章左拐右拐,宽窄不一的巷子像极了尤念小时候看的宫崎骏的一部电影,名字记不得了,只记得佩剑英俊王子带着女孩在迷宫里一路狂奔,重要出口都被敌人伪装的墙壁遮挡。   尤念有一种该不会祖祖迷路了其实只是在乱跑的想法,白夕浮都说祖祖是个小迷糊,路况还那么复杂,记得住才有鬼了吧!咦,这条巷子不是才来过嘛!门口那个牙齿掉光的老奶奶难道是他看花了眼?   “你记不记得路啊!”尤念忍不住道。   祖章左看看右看看,方才灵光一现,头顶灯泡亮起,欣慰道:“我想起来了!”   尤念仰头看天,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两人手拉着手,终于找到地方。一面两米高的墙后,祖章抬起头来,仔细核查,最后打了个响指:“对就是这里,大熊爬过去时还把墙头那堆草压扁了。”   尤念直喘气:“肯定?”   “当然啦。”祖章退后一步,猛地上前,脚踩在墙壁上借力,整个人趴在墙头上,“嗨大熊!”   尤念目测高度,就知道自己蹦不上去,只得在下面扯祖章脚踝,“不能换个方式进去吗?走门啊,我爬不动了。”   祖章倒是没说什么,手一松,掉下来。弯腰露出背脊,给尤念当脚蹬。那衬衫下一阵几乎不可察觉地窸窣,不知道多少条蛇盘旋在他背脊上,保护着他衣下脆弱的脊梁,“来,踩着我的背上去。”   尤念看着他身上雪白的衬衫,心下不忍,不过现在不是担心衣服脏了的时候。眼睛一闭,就势踩了上去。   “你太重了。”祖章咬着牙根泛绿的小白牙,摇摇晃晃地把尤念顶起来。   刚才跑了一阵,估计祖章也是强弩之末。尤念一面扒墙头把上半身撑起来,一面低下头道:“闭嘴!”   尤念好不容易趴上墙头,抬眼望去,院内,一头大熊猫靠在一堆草垛上,嘴里正吹出一只白色泡泡。   大熊猫看见尤念艰难的爬上墙头,泡泡霎时爆炸,胡了一张脸,一对黑眼圈下隐藏着忧郁而精光闪闪的小眼神。   尤念看熊堪琦靠在草垛上一动不动,身上还有半干的血迹,吓得脸色苍白,忙问:“你怎么了?”   “我要死了……”熊堪琦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无力。   齐麟发现尤念在移动,心里着急想去看看,奈何对付那魔蛟着实有一定难度。   在修为六百年以下的妖怪中,只要没强悍过头的法宝,齐麟几本是无敌的。这个年限,是有次尤念和陈辰讨论并换算出来的结果。   这头魔蛟岁命尚约莫百年,一身魔气浩浩荡荡,前所未闻,奈何不能为己用。魔力护体,齐麟也一时奈何不得他。   远处,又传来轰天一声巨响,一头盘旋而上的青色巨蟒正对着苍天长着血盆大口。   摇摇远远的一看,和身边这条魔蛟真不是一个级别的,而且就妖气判断,该是那条叫齐心怀的竹叶青。竹叶青蛇本就块头小,长成这幅体型,指不定已经修炼了百八千年。   白夕浮战战兢兢地一跃而起,御剑,直冲天际!   可惜白夕浮还没能飞出多远,脚下打滑,径自摔了下去!   地面上是现出原型的齐心怀足有二十多米的身躯。   白夕浮泪流满面,他这御剑而宛若偏偏剑仙的本事,是半点没能从他老爹那里继承。   站在城墙上的齐麟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夕浮竟然连人带剑掉进青蛇之口,并不为之所动。   白夕浮正是经过这一遭,看见了远处的齐麟和他身后的魔蛟。   青蛇吞了白夕浮,同时,魔蛟从身后想要一口吞了齐麟。   齐麟转身,一手抓住魔蛟的獠牙,一手按在魔蛟上唇,再一用力,黑血呼啦啦的喷了一身,将魔蛟嘴里最长的两根獠牙生生拔下来一颗!   紧接着齐麟一跃而起,反手握獠牙迎面劈下,正中眉心。齐麟那一招,让它的整个身体就像被一根长矛从头贯穿。紧接着齐麟再一踹,把魔蛟踹飞下城墙。   此刻没能被青蛇成功吞入腹中白夕浮,正在青蛇口中的艰难地撑起巨口!   白夕浮化为原型,是一只人型大小的骷髅,骷髅之中,金色流转。骨剑听他召唤,附在腰间。   齐麟看见,嗤之以鼻,还没他原型大,于是摩拳擦掌,转身去寻那魔蛟。   中国境内统共只有五只白骨精,正是白叔一家五口。大到三千岁的白叔,原型也就人型大小,身高还只不到一米八。   白夕浮虽然没有齐麟钢筋铁骨,既然不能增长体型,便只能增强骨头强度,一时间也将青蛇巨口撑开了。   “齐大神——”白夕浮摇摇的呼着齐麟,看他却走了,以为齐麟是没看见他。于是反手拔起腰袢骨剑,对准青蛇上颚就是一刺!   那青蛇毕竟是齐心怀所化,修为智商都在白夕浮之上,显然是料到白夕浮要做何事,陡然将他如吐口水般朝地一吐。   白夕浮甫一落地,就地一打滚,拔腿飞奔。蛇涎混着毒液便准确吐在他落地的地方。   青蛇的毒液是孔雀绿色,瞬间把整个地面腐蚀出巨洞。   白夕浮没来得及化为人型,朝着齐麟所在的方向飞奔。   青蛇紧追而上,过往无数房屋车辆被掀翻,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第85章 实力碾压(2)   魔蛟被齐麟揍惨了,没开始时那么嚣张。   齐麟蹙着眉头,没想到魔蛟生命力那么顽强,换其它的,哪怕是二十多米长的青蛇都已经被他摔得稀巴烂。   齐麟抓起魔蛟尾巴,倒拖到一座高了不少的建筑面前——齐麟不认识钟楼。然后原地跳起,把魔蛟当斧头,力劈华山,数米高的建筑物被夷为平地。   白夕浮被追着追着,就发现青蛇不见了,“噗”的一声,原地消失。想必是看见齐麟所以逃了?不过这一声怎么那么像召唤兽被打趴下了,立刻明白这是齐心怀离开法宝发出的声音。齐心怀化作祖章的样子迷惑尤念之时,他跟在一边,听得很清楚。   “齐兄齐兄!”白夕浮化为人型,骨剑是实的,只得插在裤腰里。   齐麟不理会他,走上前,扒开废墟,发现一顶足有两米高的铜钟,看起来相当不错,是杀人见血居家旅行必备法宝。   铜钟颇有些年月,几处铜锈,仿佛衣上补丁,十分扎眼。只不过那铜钟上下光秃秃的,并不好着力。   齐麟便张开双臂,怀抱上去,赫然在铜钟上留下两个掌印,借那掌印,将铜钟举起!   白夕浮瞧那铜钟,少说也有一吨重?这里是鼓楼?想了想,掏出手机录像。   齐麟将那举起的铜钟朝白娘子似的魔蛟砸下,地上顿时如拍肉饼,堂堂一头魔蛟被铜钟斩首,血流成河。   白夕浮惊叹一声,太暴力了!怎么可以那么暴力!怕齐麟看见自己偷拍,连忙收回手机,心想法海收完白娘子接下来是不是该收收小青啦,“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厉害厉害,齐兄真乃神人也。”   齐麟一脸迷惑的看着他,显然是没听懂。   白夕浮尴尬的一笑,只得道:“夸你呢。”   齐麟宠辱不惊,平静道:“我媳妇呢?”   白夕浮想果然是这句话,除了吃就是老婆,这家伙脑袋里果然装不下第三件事:“让祖祖带他藏起来了,跟我来吧。”   时间回溯,恢复如初。   天上飘下如雪灰尘,却不能在京城染指一片地。铜钟复原,手掌印消失。那只断了头的魔蛟,也消失在原地。   尤念骑在墙头上,听闻熊堪琦的话,登时掉下墙来。   祖章则慢吞吞的跳下来。   尤念也顾不得痛了,爬起来便奔过去,大惊失色:“什么!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你没事的啦。”祖章凑过来慢吞吞的蹲下,唏嘘道。   尤念扒开熊堪琦身上厚实的皮毛,发现那血迹虽然是真的,却并非熊堪琦所流,他身上的只有点轻微的伤口。于是想起祖章之前弄出过一头双头巨蟒,祖章也没受伤,白夕浮是白骨没有血肉,说不得是那条双头巨蟒。   熊堪琦□□道:“我我我……四肢无力……头昏眼花……”   尤念瞪大了眼睛,心想对付的可是魔蛟唉,问:“是魔气入体吗?”   魔气入体是这反映?弄得跟要死似的,如果是这样,谁还没事入魔?吃饱了撑的。   祖章白了熊堪琦一眼,没好气道:“说你没事就没事啦!”   说罢,祖章从包里掏出一盒口香糖,拧开盖子,全倒进熊堪琦嘴里。   熊堪琦嚼着口香糖,嘴里透出蜜一般的甜腻,顿时就不说话了,脸红气色好,吃的贼香,还不停地吧唧吧唧。   尤念:“.…..”   祖章把盒子随手一丢,扔进角落里,然后盘腿坐下,对尤念道:“那条臭鱼想咬大熊时,被我的蛇挡住了牙齿,所以只划拉了皮肤。不过我的蛇可就惨了。”   说罢,让尤念看他右小腿。   那条双头蛇一般会盘旋整条小腿,蛇头更是喜欢呆在膝盖上。此时此刻,双头蛇明显萎靡不振,只盘旋了半个小腿,两个蛇头更是埋在腿肚上,本就是巨大的蟒蛇,这下看起来更是密密麻麻的挤做一大团,像被溅了一腿的墨汁。   尤念便问:“伤的严重么?”   祖章摇头:“能自愈,就是需要点时间。”   尤念又问:“考试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时候大概能恢复个七八成了,没问题。”祖章随意道。   尤念以为祖章会很惋惜,结果他却什么反应也没有。不过尤念不好意思问下去,他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召唤方式。一般都是拿个连接空间的卷轴召唤,最关键的是,他本来怀疑这头双头巨蟒不是活的,现在看来,既然能受伤流血,就是活的!   大抵是祖传法术,总之比一般召唤方式方便多了,申请专利应该很赚钱。   祖章又摸出另一个盒口香糖,倒在手心里,竟然是花生米!红衣黄心,那香气一闻便只得脆得了不得,定是新鲜炸的。尤念之前也给王哥炸花生米,炸的也没这么香。   尤念闻得口水直流,幸而祖章不吃独食,毫不犹豫的分了一半给他。   祖章小口小口的咀嚼花生米,腮帮子里好像有条幼蛇鼓动,唾沫混合花生米的香味更使人发晕。   熊堪琦瞪着眼,直咽口水,肚子里传出咕噜咕噜声,好似小河流水哗啦啦。   祖章的双眼里含不怀好意的笑意,嘴上却义正言辞道:“不行的说。魔气入体,禁食花生米。”   确实没病,鉴定完毕。   尤念吃也不是,不吃又想得慌,无话可说。   墙头,齐麟和白夕浮两个长腿帅哥同时爬上墙头。   尤念看见齐麟的那一刻,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群小屁孩精力十足到处冒险。有齐麟在,尤念悬着的心放下来,那是他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的,树叶间透着缕缕不息的阳光。   齐麟见到尤念,板了一路的脸也泛出笑意,利索的跳了下来。   白夕浮尚坐在墙头,心情出乎意料的很好,双臂大张:“Hello!那边的两位小帅哥,想哥哥没?”   祖章弹起一个花生米砸白夕浮,正中眉心。   白夕浮正捂着额头,头抬起来揉着,第二枚花生米就来了,他张开嘴,花生米准确误的进了嘴里,像是事先知晓一般。   尤念看着他俩互动,觉得有意思,挑了颗饱满的花生米,塞进齐麟嘴里,把他一嘴的话堵了回去。   白夕浮嚼着花生跳下来,大家除了熊堪琦,都在嚼油炸花生米,一时间,充满了馥郁的花生香。   白夕浮几番想再从祖章手里抢花生米未果,又去瞄尤念,而尤念已经把为数不多的花生米统统喂了齐麟,白夕浮只得悻悻然搓着手,假装正经的样子道:“好吧,咱们这就开始从长计议。”   尤念一听,知道要开大会了,立即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聆听专业人士教导。   白夕浮咳嗽了一声道:“首先,那条鱼不见了,应该没死。”   尤念疑惑道:“鱼?”   白夕浮便道:“我们在后海里发现的那条入魔鱼妖啊?白娘子!”   尤念小声道:“不是条蛟么。”   “我去,是条蛟啊。”祖章诧异,转向白夕浮,讥诮道,“没文化了吧,竟然没认出来。”   尤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齐麟虽然很多都不晓得,但这种时候就能表现出一贯见多识广来。他还以为蛟不是个罕见生物,而白夕浮他们竟然没一个认出来,估计是连妖怪图鉴上都没有录入过蛟。不过妖怪图鉴上也没有麒麟,又想起妖联会长真身是条蛟,齐麟认得便不足为奇。   白夕浮极其不满的抿着嘴,想教训教训没大没小的祖祖,可能是因为今个儿教训得太多次了,片刻后方才开口道:“好吧,不管那是什么,咱们怎么出去啊?大神、弟弟?”   当务之急,不是什么魔蛟青蛇齐心怀,是怎么出这个该死的法宝?亦或是不出去,给外面的人通个风报个信,发出SOS,大喊救命。   尤念倒不关心这个,便平静道:“陈辰知道我们失踪后一定会想办法帮忙的,估摸着现在已经知道了吧,毕竟我们五个都进入结界里又没有出来。”   祖章不解的问:“他怎么会知道?现在不该在家里睡觉么。”   尤念无奈,看来陈辰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于是看了眼齐麟,征求意见。   齐麟不明白,只是一张俊脸凑过来,被尤念一巴掌排开。   尤念原本是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看起来,在齐麟心里,根本没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只有能揍与不能揍之分。   于是尤念便把陈辰的怀疑和此番派自己与齐麟的目的说了一遍,大概是陈辰早就怀疑夜祭有内部齐心怀有鬼之类的话,只不过一直拿不出证据,又无法打入坚不可摧的安全部。至于自己怎么能看见魔蛟则打哈哈过去,不过以白夕浮的智力一定会起疑。   果然,白夕浮看了尤念一眼,便转了过去,识相的没去问。   祖章则瞪着一双眼,亮晶晶,尤念觉得他可能是认定自己带了什么法宝之类的,急不可耐的想见识一番。祖章对法宝有一种异样的执着情绪。   齐麟想着白叔看来没猜出尤念的来历一事,心里放心不少。 第86章 杀人灭口(1)   什刹海湖畔,钟九诗素颜,果真跟女鬼似的从小巷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买的一袋子雪糕和零食。   观察寮的位置在哪里钟九诗之前不知道,还是临时恶补了些资料,被陈辰耳提面命的再三提醒。钟九诗心里只想着,这等好事前几年怎么没轮到自己呢,好不容易轮到了果尽是些破事、烂事、肮脏事。   局里认识钟九诗的不少,长得好看的,总是远近驰名。   不过脸熟也不能硬闯,何况他们认得钟九诗,钟九诗可不见得认得他们。观察寮外,那个穿紫色T恤的被推出来,磕磕巴巴的问:“钟小姐……这个……”   钟九诗的父母都是局里研究阵法和符文的研究员,高级知识分子。当年钟九诗入执行部也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毕竟有研究员的父母,那各种大神级符文阵法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要钱的乱洒。所以钟九诗有个老掉牙的外号——钟小姐,不过这个外号目前已经没多少人叫了。   钟九诗举起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截断他的话,大刺咧咧的:“我来找尤念大神他们,人呢,在里面不?”   说罢,也不带眼前的人回答,便自顾自地侧着身子往观察寮里瞅,里面黑灯瞎火,寂寥无声,看不分明,傻子也知道要么是没有人,要么是里面的人睡着了。   那人忙不迭挡着,像是遮挡犯罪现场,慌张道:“他们跟齐部在里面巡视。”   兵来将挡,钟九诗总是有办法,兴冲冲道:“那更好了,我直接进去找他们。”   “这个不太好吧。”那人搓着手,不好意思道。   钟九诗从包里摸出执行证,塞进那人手里:“调令下来了,自己查去吧。我作为支援参与此次行动。”   那人愕然:“什么?”   哪里有中途强塞人进来一说,都是实现计划好人手,除非真的解决不了向总局提起申请,才会有支援。   钟九诗便义正言辞道:“本来就是要求六个两组一起行动,这不是只有五个专员,少了一个么,上头一想五个太不合情理了,于是把我塞进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来啊,兄弟帮个忙呗,帮我把凋令退回去。”   因为网安部的存在,开发了一个智能查询管理的APP,除了有网站上那些大事小事消息通知,还有私人的调令之类的也都能查到。那人拿着钟九诗的执行证,登录app管理系统,输入编号搜查,果然弹出个调令,登时有点不知所措。   钟九诗知道这人不是管事的,整个行动都是由齐心怀一手负责,连副手都没有,大事小事都做不了主,因而故意道:“要不先问过你们齐部?”   齐心怀必定吩咐过只要不是天翻地覆的事都不要联系他。钟九诗自然明白,那人不敢带贸贸然带自己见齐心怀,十拿九稳,方才如此说道。   那人赶紧道:“那倒不必了,既然凋令都下来了,欢迎钟小姐加入。”   把执行证递还给钟九诗,那人准备带她进观察寮,谁知钟九诗却把塑料袋塞进他怀里,纤纤玉手一挥,爽快道:“既然大家都不在,不如我直接进结界里找他们好了,正好凑齐两组。这点吃的权当孝敬弟兄们辛苦啦!”   那人手足无措,好不容易已经岔开了话题,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结结巴巴道:“要不钟小姐还是先等一等,待我请问过齐部?”   钟九诗迫不及待道:“那行啊,一起去呗。”   语气又轻快又犀利,活脱脱小太妹一枚。反正她就是要进结界里,这正是她的本职工作,无可厚非。   那人被钟九诗急速的语气噼里啪啦一阵不分敌我的乱锤,无论说出什么话,钟九诗都能满不在乎的推回去,顿时扭扭捏捏的不知所云,也可能是异性相斥。   钟九诗的衣下藏着枚迷你麦克风,耳朵里还有迷你耳机,陈辰正监听着,还是旁观者,都差点被闹腾死。   陈辰越听越不好,连忙压低声音,呵道:“让你进观察寮等待情况!谁让你做主去结界里了!你给我回来!”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钟九诗就是打这个鬼主意,选择性的无视,继续耍疯撒泼。   那人只得磨磨蹭蹭的带着钟九诗去结界出入口。为了安全起见,能下令打开的,只有齐心怀和执行部六个专员。   结界里,那人探头望了一眼,寂静的后海看上去空无一人,完全没有齐心怀等身影。   气氛一度尴尬至极。   “可能走到哪个角落里了。”钟九诗倒是非常理解,开口说道,“进去找找吧,肯定是在这里面是吗?”   那人结结巴巴道:“是吧…..”   尴尬的挠了挠脑袋:“那钟小姐请自便——”   钟九诗便故意道:“当然啦,难不成你跟我一起进去?正巧,黑咕隆咚的。”   那人可不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真出事了他只有做饲料的份。何况安全部只能附在结界外的安保工作,结界内只有执行部和齐心怀才有资格进出。   陈辰发现耳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信号变得非常不好,钟九诗进入了信号屏蔽区,自然是结界里,耳机里倏地全是刺啦刺啦的电磁波声,穿透耳膜,他再说话,发现信号完全断开。   钟九诗此番行动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平时多听话的一个人,怎么如此莽撞,他不怕钟九诗莽撞,只怕齐心怀狗急跳墙。   陈辰正忙着顺气,花亦辰的电话来了。   花亦辰在海南的任务才结束,便马不停蹄的坐最近班次的飞机赶回来,此刻下了飞机,打开手机流量看消息,愣是花了好一阵子,才搞清楚始末缘由。他站在前来接机的车前,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拿棍子把陈辰脑浆子打出来,血肉一起做碗咸香可口的豆腐脑:“陈组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任务!她有几斤几两你不清楚!”   声音在空旷的机场外无限回荡,奔腾往复,像是苍天向全世界发出的咆哮。坐夜班飞机的人不乏少数,接机处来去匆匆,纷纷侧目,打量这一暴脾气男。花亦辰也没得半分自觉,该吼还是继续吼。   他身边比他矮一个头的同伴,默默无闻的盯着机场工作人员给他们般行李转盘,对花亦辰的行为充耳不闻,心里只想着轻点轻点再轻点啊,我那里面都是给妹妹带的特产,摔坏了怎么办!   花亦辰则冲着司机摆手:“你把行礼拉回去。”发现同伴反应迟钝,顿时忍不住又歇斯底里的大吼,“小侠!”   小侠茫然的转过头,眉宇间呆傻气五五分。   花亦辰第一见小侠他就是这副模样,相同的身高,相同的呆傻,那时候花亦辰还得仰视他。等花亦辰长到可以俯视他的时候,他依旧身高不变,还很呆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车不做了,我们坐直升飞机去。”花亦辰的气莫名其妙的消了。   结界里,水色比夜色浓重,像是一大团搅不开的生石油,粘粘腻腻。   耳机里传来穿透耳膜的声音,钟九诗登时头疼欲裂,扶着栏杆把耳机麦克风统统摘了随手丢包里去。   四下悄寂,钟九诗毕竟是个人类,目力有限,后海太大,一时间看不分明,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何处,说不得跑去前海或西海了,那更看不见。   钟九诗开启阴阳眼,无数鬼影阴气向上蒸腾,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幼年时家里附近有个包子摊,每次开笼便是如此这般,后来不知哪一年关门歇业了。不容多想,她从包里取出八卦罗盘,开始追踪。   八卦罗盘对妖魔鬼怪十分灵敏,追人就差了点,如果是指定的哪位妖怪,最好需要妖怪的贴身事物,便于区分。不同妖怪的妖力其实是不同的,但就像是血液一般,肉眼和法力都难以分辨,需要灵敏的法宝才能区分。   “我勒个去——”钟九诗发现她谁都追不到的时候,脸色大变,转念一想,他们果然失踪了?结界护住了整个北京城,城内她是追踪不到的,但整个什刹海与天空都在八卦罗盘的追踪圈内。   而尤念他们确实进来了,后海的结界出入口只有一个,陈辰始终监视着。可惜结界里无法通话,难不成要她现在出去问个清楚?   显然是来不及的,短时间内一进一出,容易惹安全部起疑。钟九诗想接下来该怎么般,先找魔的藏身处,只有水底了。   钟九诗利落的扎了个马尾,把八卦罗盘举在左手手心,双目紧闭,右手扣起大拇指,举在鼻尖下,陡然睁开双目,娇娇嫩嫩的喝了一声:“起——”   八卦罗盘下,一黑一白,两只拇指长阴阳鱼飘出来,腾空变大,变成两条十分肥硕的鲤鱼,看那模样,如果不是黑白二色,颜色再丰富多彩些,分明是锦鲤。   随着那一声“起”音将落未落,空气颤抖,两条鱼陡然睁开了眼,阳鱼阴眼,阴鱼阳眼,尾巴当空一摆,便无声无息的落入水中。   钟九诗轻轻呼了口气,阴阳眼还开着,能同时观测阴阳两界,那两条鱼,一条属阴需要阴阳眼,一条属阳肉眼可见,都是做水下探测之用。   八卦罗盘,就此可做到真正的水陆空三用!上天下地入水无所不能!钟九诗本来是准备在考试时再拿出来用的,闪亮登场,到时候钟妹妹的无限光辉必定闪瞎所有人的钛合金狗眼!   后海上一片肃静寂寥,春风扫过一片枯叶,钟九诗想学坏人们仰天长笑,但又想起来这些只有她,笑也没用,谁都看不见……一如穿新衣服没人注意,再如背正品包被无知人类当成高仿,法宝新功能不能显摆,真是人生最大憾事。 第87章 杀人灭口(2)   尤念觉得熊堪琦躺在中间,好像一张书桌。   熊堪琦两手搭在胸口,吧唧吧唧地嚼着了然无味的口香糖。   白夕浮简单的把进来过程复述了一遍,其实除了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感觉,他们什么都没发现,就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白夕浮即刻意识到大有问题,魔蛟显然是没有这个能力,一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对他们下手。他从业多年,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   祖章就是那个时候想起吃完饭时给尤念的双生蛇,并试图联系尤念。可是不知是不是本身就由问题还是被压制住了,祖章发现双生蛇竟然不听他的命令!   尤念无语,心道在齐麟的威压下,听命才奇怪。   没有办法,祖章说时带着伤心欲绝的口吻,为了给尤念和齐麟预警,只得下狠手把双生蛇烧了。   尤念则未能在祖章脸上看出半点伤心之色,而且那模样,好像还巴不得烧了。   于是白夕浮带着祖章和熊堪琦立刻脱离战斗,熊堪琦就是那时被魔蛟伤了。摆脱了魔蛟,三个便找了地方躲起来,思考离开的办法,其中推测了几种可能性,其中一种便是这里其实是个法宝。   尤念和齐麟进来后和魔蛟缠上,白夕浮听见动静,便带着祖章前来寻找。   双方信息合并,加上齐心怀幻化成祖章模样时,被尤念套话的出来的信息,便更能肯定此番是齐心怀主谋,这里是法宝之内。至于齐心怀的目的,联系起魔蛟,就非常明显了。   “杀人灭口。”白夕浮说这话时,丝毫不把齐心怀放在眼里。   齐麟睡眼惺忪,尤念知道他都听进去了,只是不会组织语言也懒于说话,于是只得代他开口:“是他没跑了,我们发现你们不见了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追魔追得远了,本想跟过去看看,结果齐心怀的手下也不让我们出去,我还以为是他们安全部自身有什么小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此时,白夕浮狠狠的揉了揉祖章脑袋,训斥道:“跟弟弟学着点!”   祖章头顶本来就乱,这下更是乱如鸟巢,茫然道:“学什么?”   尤念觉得白夕浮纯属报复,只得哭笑不得,你们就不能专注于咱们怎么出去这一至关重要的问题吗!   祖章讷讷的问道:“你说他的手下也拦着你,是不是他们整个安全部都有问题?”   “怎么可能!”尤念大吃一惊,祖祖也太不安常理出牌了,“你想太多了,不可能整个安全部都牵扯进去,否则还没开始就被抓住了。你想想,陈组会允许这事发生?”   白夕浮也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示意你看,这小子就这样,整天都巴不得天下大乱。   熊堪琦横躺着举起一只手,端端正正的,像个小学生,“我能问个问题吗?”   大家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到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熊堪琦身上。熊堪琦修炼不咋地,法力较弱,按照人类的年龄换算,足有三四十岁,是个老顽童。也是因此,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常常一鸣惊人。   熊堪琦嘴里含着口香糖,说话有些不清楚:“有个问题我想了半天都没想通,说出来哥几个参考参考——他养魔蛟干嘛?魔力不自己用,要给别的妖怪?虽然魔蛟智商有点问题,是个没成年的。”   入魔无非是为了无上力量和无限生命,现如今在特管局的严厉打压下,多数目的已经转为后者。齐心怀养条魔蛟做什么?他修炼的不错,十分年轻,又不准备给自己增强法力,还不如炼个法宝来得实惠。   尤念看了齐麟一眼,齐麟也不明白。于是尤念想这个问题还是得问陈辰,他既然一开始就怀疑齐心怀,说不得会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没有理由的做一件性命攸关的事。   白夕浮也在思考,片刻便放下,这些是上级要顾虑的,而他们只是上级手中的棋子,听命行事,沉思道:“夜祭那么多年了,一直是由齐心怀负责,每年随便偷一点阴气都了不得的。我爹以前在战场行走,就靠阴气修炼,他跟我说过,每年夜祭这一天净化的相当于一个逐鹿战场亡魂总和。”   数千年前,尤其是商周以前,修炼还没个规矩,诸如吸阴气、吸□□血等为现代所不能接受的法子在人类和妖怪的眼里看起来都是正常的。   白夕浮这话一出,便是转移话题,不再理会熊堪琦引出的话头,谁该处理这事谁处理去。   熊堪琦意识到不好,吐了吐舌头。   尤念低头思考,熊堪琦提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恐怕也是陈辰开始怀疑齐心怀的原因。究竟如何,得出去了才能知道。他只能求和陈辰心有灵犀,希望外边的已经发现他们失踪了,并有所行动。   当尤念发现自己的思绪都飞到三万里之外了,白夕浮等早就止住了好奇心,就有点不好了。再一看齐麟,一副什么都没再想亦或是想晚饭吃点什么的表情,发现自己怎么就那么按捺不住好奇心呢。   反正陈辰会给出答案,术业有专攻,各司其职才是正解。   可是…….尤念想,真是很好奇啊,而且好奇心这玩意一旦开了头就刹不住!   祖祖挠了挠脑袋,把头发挠得更乱了,疯子似的,问:“如果这个法宝是齐心怀自己的,那么我们在这里做什么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知道的吧。”   法宝和其主人之间相互感应,无所不知。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尤念想,又提出一个可能性:“也许不是他的,只是能操纵也不一定。”   关于这类法宝,尤念只听钟九诗提起过,有次执行证考试用到的清明上河图。不过尤念更想知道确实如果只是能操纵法宝,那和法宝之间的感应会是怎样。这应该是个人尽皆知的问题,奈何尤念就是不知道,还不好意思问出口,怕给齐麟丢脸。   白夕浮叹道:“希望不是这样。”   如果是借来的法宝,原主人不可能不发现法宝里的异动,如此一来,整件事就牵涉太广了。   白夕浮又道:“我们只要造成一定破坏不就可以了吗?足够把法宝打破。”   祖章对法宝最感兴趣又最为了解,揶揄道:“你可以试试,你考试怎么考的?之前三分之一执行部一起上,也没见过哪次考试出问题。”   白夕浮便道:“那不一样,这次操纵的是齐心怀。他大概修炼了多少年,五百多还是六百多?咱们几个叠加在一起大概有这个数的两倍了!”   祖章反驳道:“一倍多一丁点!而且怎么能混为一谈,你以为一加一等于二!”   尤念诧异的发现这两个竟然开始吵架了,满头黑线,不知所措的看了眼熊堪琦。却发现熊堪琦嚼着口香糖非常闲适自得,双臂枕在脑后,见多不怪,反正他俩吵架吵来吵去也就那几句,万变不离其宗。   “能出去吗?”尤念小声的问。他心里没谱,之前在洞开裂场里,齐麟陈辰等都在,虽然也是危险万分,但各个都是能拿主意当家作主的,哪里会有吵架这种幼稚行为。   钟九诗似乎总是能拿出个注意,然后指挥花亦辰行事;而白夕浮等好像尊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被动原则,从不主动出击。   齐麟一手揽着尤念,毫不怀疑:“当然,相信你老公——”   外人面前,尤念不免又是一脸通红,多少次了,始终改不掉害羞的毛病。   于是尤念问:“饿不饿,早饭想吃什么?”   又想起来局里应该管早饭才是,之前还发夜宵呢,不过大家都是吃得肚子滚圆来的,就没接。不过青天白日的想念早饭好诡异啊。   “吃面?”齐麟不假思索道,咧着嘴笑。   最近早饭都是去楼下一当地面馆吃面,管饱量足味美。   不过尤念从齐麟的脸上解读出十拿九稳的表情,怎么也算是妖联的大少爷,不承认是只是他单方面的,妖联不可能放任齐麟失踪不管。转念一想,好像不是因为这个,齐麟烦妖联烦得紧。齐麟到底哪来的信心啊!   尤念想揪齐麟耳朵问清楚,又忌惮外人在场,总不能把老底给揭了。   不过齐麟就是他巨大且坚固的靠山,有齐麟在,尤念确实什么都不怕,反而有一种天下在手任我游的感觉。   “还能打吗?”某一刻,齐麟突然开口。   他说话声并不大,没有从和尤念咬耳朵之间过渡开来,白夕浮和祖章却都听见了,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尤念一惊,是发现什么了吗?天地间依旧一片寂寥,尤念的心里却莫名其妙的响起来战鼓雷雷、干戈铿锵的声响,宛如大战在即,一触即发。   白夕浮像是正在等这一刻,没有犹豫,立即点头,爬起来一手持剑:“当然了!”   熊堪琦大吼一声,跳起来。   祖章反应算是慢的,忙跳到熊堪琦身边:“来了吗?”   尤念恍然大悟,没有时间的是齐心怀,他必须速战速决,解决掉法宝里的五个变数,并给外面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最好的理由就是不会说话的尸体。如果继续耽搁,变故无论是出现在外界还是法宝内,齐心怀都无法承担。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役,齐心怀必定会下定决心至他们于死地。而先动手的胜算低,白夕浮打了场心理战,赌齐心怀已经心急如焚等不及了。   齐麟看着地面,轻皱眉头:“在地下。”   尤念看到他的眉头,便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果然,齐麟接下来的话是:“有点问题。”   祖章傻乎乎地问:“什么问题?”   地下开始震动,好像千军万马的铁蹄即将横踏而来。   尤念还在诧异间,齐麟就揽着尤念一跃而起。紧接着,白夕浮拎着祖章后领把他丢给熊堪琦,朝旁边一指:“快走!”   熊堪琦抱起祖章,翻墙便走,两米高的墙对于他而言如履平地。   地面下,魔蛟卷着数不清的泥土钻地而出。   “蚯蚓啊——”祖章忍不住感慨,吼出了尤念的心声。   尤念一方面感谢祖祖吼出自己的心声,省的自己丢脸,一方面看着魔蛟,仅从外貌来看,确实不对劲,不过齐麟说的“不对劲”因为是从它的魔气上判断的。   白夕浮的感觉没齐麟灵敏,魔蛟身上的魔气比之前见到的多了太多,天地灵兽果然不是盖的,叫他神兽是神如其名。白夕浮在墙上一蹬,凌空跃起,潇洒地转身甩剑,左手握紧右手手腕,右手已是剑指手势。   骨剑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从八个不通方向团团围住魔蛟,像是一条骨剑项链。   乒乒乓乓,八把骨剑在魔蛟坚固的鱼鳞下,滑出几道几乎不可见的火星子。   完全没用!   白夕浮双手拼命的挠着头顶,抓狂了,明明之前捅一剑毫不费力的!   “我之前把它的脑袋斩了下来。”齐麟也想不通什么东西斩了脑袋还能把脑袋接回去,生龙活虎的回来袭击,落在屋顶,正色道,“魔力增强了太多。”   尤念看着齐麟英俊的侧脸,齐麟从来不会找词语形容敌人,既然连他都说这种话,忍不住问:“能打吗?”   “当然能!”齐麟道,翻身落地,放下尤念,匆匆离去,声音如柳絮似的飘来,“打完回家吃早饭,吃两份红烧脊骨的成不。”   “店里没有吧,中午烧给你吃好了。”尤念道,其实他也想吃。   尤念目送齐麟离去,瞅着作用于魔蛟身上又完全没用的八把骨剑,心想这皮糙肉厚的程度和齐麟是有的一拼了。   不对,皮糙肉厚不是什么好词。 第88章 六根清净竹(1)   祖章抓着熊堪琦身上的长毛,慌张道:“快去帮忙!魔力增强太多了!”   熊堪琦则担心齐心怀会冷不丁地冲出来把祖章给欺负了,可祖章也是有御蛇与驱蛇的手段,还说不得是谁欺负谁;但齐心怀毕竟是修炼成人的蛇妖,智商碾压,祖章只有吐血的份……思来想去的,熊堪琦都要疯掉了。于是熊堪琦更放心不下祖章。   眼见熊堪琦如此犹犹豫豫、迟疑不决,祖章一拍他脑袋,吼道:“去吧,大力金刚熊!”   这下熊堪琦下定决心不要祖章,雄赳赳地奔赴战场,颇有一去不回的洒脱和生死由天的觉悟。   祖章盯着战场,双眼眨都不眨。   尤念听到祖章那句“去吧,大力金刚熊!”笑得差点跑不动路,有点像小智抛宠物小精灵球,并大吼一句:“去把,卡比兽!”   白夕浮收了剑,八剑归一,准备挥剑朝魔蛟脆弱的地方刺,眼里紧盯着魔蛟的眼睛、口中和腹部。如果是条鱼到好办了,关键是条什么都不了解的蛟,蛟的弱点在哪?蛟是伪龙,龙有弱点吗?   只是白夕浮还没来得急刺,齐麟就从对面冲了过来,白夕浮赶紧收剑后退,免得刀剑无眼,戳到神兽。   齐麟飞起一脚凌空踹下,正中魔蛟头顶。   魔蛟被踹了下来,熊堪琦补了一拳,流星般直接把魔蛟砸进地面里。   齐麟和白夕浮分别落在屋顶一角。   白夕浮还未站稳,对着地面咆哮道:“你来做什么!保护祖祖和弟弟啊——”   熊堪琦站在魔蛟身上,未来得及回答,便被魔蛟顶飞了起来,如站在喷泉顶端。半空中还不忘记吼回去:“他俩不需要!”   白夕浮倒不是担心祖章,他担心的是尤念!但怎么能当着神兽的面说这种话呢。神兽没生气,神兽老婆肯定会生气。   齐麟确实没生气,盯着空中的魔蛟,面色慎重道:“我引他去天上打,你小心齐心怀。”   白夕浮只能对齐麟表现出无条件的信任,颔首,“你当心点,这只魔蛟不对劲,拖延时间为主。”   齐麟这才看了白夕浮一眼,有点迷茫,好像是没听清。   白夕浮嘴角抽搐,做了个请的手势:“您随意。”   魔蛟呼啸上天,熊堪琦在半空中抓住魔蛟的尾巴,笨重的身子一甩一甩的,晃晃悠悠,把魔蛟拉的向下坠。   地面上,祖章道:“魔力增强太多了,之前根本承受不住大熊的体重。肯定有封印魔力。”   尤念知道力量有封印一说,但大多是针对犯错被关起来的妖魔,他看着魔蛟,只能看出模样是有些不同,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尤念倒是很快就想通了,便道:“正是因为封印了太多魔力,所以一般藏在水里的时候才难以被发现吧。”   祖章没想到这点,“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齐心怀不在。尤念想着,这还用说嘛,肯定是在附近偷窥伺机而动啊!再看看他和祖章竟然不怕死的正站在大街上,还是条能容得下四辆车并行宽敞马路,顿时不妙了,拉起祖章就跑。   祖章莫名其妙:“做什么?”   “躲起来啊,会被偷袭的!”尤念本以为自己够磨蹭的,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原来高手就在眼前。   祖章叫道:“他是蛇啊,鼻子比狗还灵敏,咱们躲哪里他都能看见!而且是他的法宝的话,你躲哪里去啊?挖个坑埋了都能被挖出来!”   魔蛟一个机灵,拽着熊堪琦继续向上飞。地面上的人已经如蚂蚁般大小,熊堪琦恐高症犯了,骇得哇哇大叫。等到了一定高度,魔蛟猛地甩动尾巴,鳞片覆盖的鱼尾滑腻腻的,不动则以,一动根本抓不住。   熊堪琦长满毛的手心都是汗水,猛地一打滑,终于抓不住,摔了下去。   魔蛟凌空转身,张开巨口,口中那两颗獠牙长了回来,新生的那一颗更长更锋利,牙根泛着幽幽青黑。   齐麟一跃而起,半空化为原型,威严荡荡,鹿角龙鳞,脚踏祥云。   白夕浮把剑插在裤腰上,一手扶着齐麟,被带上天空。   熊堪琦与齐麟擦身而过的瞬间。白夕浮瞅准时机松开手,抓住熊堪琦,当空一托一推,化解了三米高巨兽下落的重力势能。熊堪琦砸在屋顶上,砸得瓦片四飞,浑身的皮毛和皮下脂肪挡着坠下的冲击力,毫发无损。   白夕浮落得慢一些,化为骷髅原身,就地在断壁残垣上一个打滚,骨骼坚硬无比,叮叮当当的。   祖章躲在巷头,探出脑袋,向他们两个招手。   白夕浮赶紧给他打手势。   祖章会意,回了个ok的手势,另一只手把巷内的尤念拽了出来,一个拽一个的向白夕浮跑去。   尤念正看着天上两头野兽打得难分难舍,仰头仰得脖子酸疼,虽然心知齐麟打得应该很惬意,但他还是难免看得心惊胆战。   齐麟很聪明,依仗着块头相对较小,专盯着魔蛟的尾巴下爪子。齐麟以前打架是爪子牙齿齐上阵,现在又文明又讲究,出门前都知道要把鞋擦干净。   魔蛟咬齐麟,每次都被齐麟提前闪避开,还咬到自己的尾巴。   齐麟左闪右躲,时而人型,时而兽型。人型踩在魔蛟身上,闪避起来更容易,兽型力量更大,可以瞅准时机来个致命一击。他之前倒是不觉得兽型有什么好用的,化而为人后,更少化原型了,兽型更是如□□一般羞涩。也是因为有法宝在手,人型攻守兼备所向披靡。   魔蛟被齐麟引诱得越来越高,倏地“砰”地一声,魔蛟被撞得头晕眼花,直掉下来。   齐麟一愣,便意识到这天空是有顶的,灰茫茫的天空竟然到顶了!连云彩也没有!这才多高?齐麟俯视下去,京师渺小如雪地里堆起的红色玩具城堡。   魔蛟落下数十米,终于回过神来,猛烈摇晃,继而气势汹汹的继续冲上去。   白夕浮忙不迭摆手,示意别过来,然而为时已晚,显然是祖章没有默契。白夕浮只得赶紧迎上去,拦着祖章,当下也没工夫发火了,问道:“发现齐心怀的行踪了没有。”   祖章便道:“没啊,他肯定不在里面。说不得还在外面。”   齐心怀既然能操纵这个法宝,肯定是能随进随出的。尤念的一颗心始终提着,放心不下齐麟。   齐麟的爪子和牙齿滑过魔蛟的身体,刺啦声轰鸣,仿佛利爪把心脏和肉体撕扯成肉丝。间或还有撞击声传来,像是被关在黑房子里的不羁野兽,为了自由,用身体拼死的撞击牢笼,撞得鲜血淋漓,皮肉模糊。   蓦地,尤念发现祖章的发尾里有东西动了动,定睛一看,那是一条与他头发一样颜色的黑蛇。黑蛇甚至没有小拇指粗,倒三角头,还是等边三角形!吐着红信子,簌簌地爬到祖章肩膀上。   祖章看了小黑蛇一眼,似乎是对它说:“是吧,没有。”转而看向白夕浮,“弟弟不是说组长也在怀疑他吗,说不得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   尤念想你也太天真无邪了,如果真的能那么简单就好了,抓个副部长肯定没那么简单能说抓就抓。不过这条蛇太迷你了,这么细的蛇该是幼蛇,可怎么能长那么长。   果不其然,白夕浮立刻敲祖章的脑袋,呵斥道:“要做最坏的打算!”   尤念想到一个问题,匆匆问道:“我对这种空间类型的法宝不是很了解,如果从外面把法宝毁了,里面的人怎么样?”   没人会傻到毁法宝,这跟把成百上千万的现金浇上汽油点火烧了一样。何况空间类的法宝,有价无市。   白夕浮奇怪的看了尤念一眼,沉吟道:“首先得有足够强大的法力毁灭法宝,其次里面的人几本玩完。齐心怀没有这种力量,我敢肯定,虽然不是清明上河图那种顶尖的,但没个两千年以上的修为肯定办不到。”   “那是正经修为,如果是魔力的话……”尤念说的自己也没谱,指了指头顶酣战的魔蛟和齐麟,“每年夜祭散去的阴气如逐鹿战场的总和,你也说过,一年的就很不得了了。”   祖章茫然的插话:“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白夕浮一手抵着祖章额头,把他推得退后,示意别捣乱,大人们说正事,皱着眉沉思尤念的话。   尤念继续道:“我没有感应魔力的办法,齐麟都伤不了的,至少有千年以上的魔气。”   白夕浮心下觉得尤念的话句句在理,认真道:“祖祖探查过,这里的范围是以什刹海为中心,方圆十公里,时间回溯也短,确实挺小的。”   祖章听到自己的名字,更是好奇心满盆,摇着尤念的胳膊,亟亟地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连肩头趴的蛇都竖起上半身。   熊堪琦赶紧把祖章揽进怀里,捂住嘴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弟弟是在说,魔蛟可能要从里面破坏这里,把我们都挤死在法宝里。”   这是个绝妙的杀人灭口的绝佳办法,毕竟齐心怀肯定不是这么多人和妖怪联手的对手,事后只要齐心怀能找到个替罪羔羊,也不用是活的,完全可以交差。   白夕浮这下算是服了尤念了,立马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此刻,尤念心中有两条小橘猫,一条说瞎猜你会害死老白祖祖他们的,一条说陛下最伟大果然一切都逃不过您老的手心。   尤念忐忑不安,道:“拿下魔蛟。只要这里不破,外面的人迟早会找到我们,钟九诗的追踪术很厉害。”   “那个声音,应该是天空到顶了。”尤念翘起食指朝天,天空上,魔蛟像一条放归大海的幼年鱼苗,齐麟则像只热锅上的大头蚂蚁。   白夕浮抬头看了眼天空,继而低头叹道:“得把他叫下来才行。”   祖章还是有点不明白这两个在搞什么鬼,扒着熊堪琦的手,一双眼睛连同肩膀上的蛇眼都盯着尤念,目不转睛。   尤念被他看得反应过来,浑身一颤——大事不好了,自己怎么那么腹黑啊,可爱萌的形象要没了。   在钟九诗进来的时候,齐心怀有刻意留意。心里虽然不承认,身体却告诉他世界末日来了。   当时,齐心怀身侧是对岸的树丛假山,敏锐地嗅出了一个女性人类的味道,连忙隐藏在阴影里。漆黑的墨镜和高挺的鼻梁下,吐出嘴里分叉的血红蛇信,仿佛刚饮过鲜血,激烈而无情。   那人是钟九诗——   是谁不好,偏偏是她?   既然来的人是钟九诗,齐心怀不得不多想。   水里的魔蛟出意外暂且不提,反正齐心怀也准备好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如果一个专业追踪妖魔鬼怪的人又火速出现,就不得不怀疑之间的联系。齐心怀不相信他的手下是被美人计打动,才放人进来。   钟九诗合情合理的进来,还是孤身一人。   齐心怀立刻明白,他已经被上头某人怀疑,却缺乏直接证据。   赶在钟九诗掏出八卦罗盘之前,齐心怀缓蹲下来,右手几乎紧贴地面,轻而急速的划过。地面上,凡是被他手掌划过的地方,瞬间由黑转白,灰尘尽散,是一片苍茫的白昼。 第89章 六根清净竹(2)   白夕浮道:“用扩音符吼一嗓子。”   尤念不敢让别人知道他使不出法力,越是想越是无法成功,只得装傻不说话。   还没能有谁开口,祖章肩头的小黑蛇忽的“嘶”了一声,竖起了浑身鳞片,像一头剑龙,只是长了更多的骨质板,星罗棋布。   不用说,尤念都知道黑蛇这是在警觉附近的危险。   祖章看了眼黑蛇,脸色大变,立即叫道:“是齐心怀!”   话音未落,白夕浮一手抓着尤念,将他揽到身后,与此同时,熊堪琦把祖章揽到身后。尤念的反应速度难免慢了一拍,接下来就看见漫天卷轴席卷而来,这时才回过神。   白夕浮道:“他进来了,怎么办。”   尤念怔了怔,方才发现白夕浮竟然是让自己拿主意!尤念一脸闷逼,顿时深感责任重大,背负泰山,有种早登皇位指点江山的错觉。   祖章吼道:“他怎么有那么多法宝啊!”   尤念忍不住想起来花亦辰曾经说过“给你买十辆路虎随便撞的”豪言,当即忍不住调侃道:“出去让花花给你买十个法宝随便砸?”   祖章霎时便跑偏了,感到万分满意:“那敢情好。”   只有白夕浮还在认真分析,道:“打败他能出去吗?”   这话依旧是对尤念说的,尤念学祖章说话,回答道:“不晓得呦。”   白夕浮便自顾自道:“不管了,先打再说!”   熊堪琦附和道:“对,打死这个龟儿子先。”   白夕浮大喝一声,骨剑一甩而出,一化四,双手剑指,一时间所向披靡,竟将卷轴打得连连后退。   “老白——”   白夕浮被尤念猝不及防的一吼,不知何意,只得百忙之中抽空转头。这一转头,被卷轴觑了空,被束了两柄骨剑,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局势又被拨了回来。尤念给了他一个眼神,白夕浮会意。   “祖祖!看好尤念!”白夕浮咬牙,弓步上前,骨剑顿时冲破束缚,纸屑漫天,和尘埃浑然一体,“走——”   前有白夕浮开路,后有熊堪琦当肉盾,祖章拉起尤念便跑。   路上,祖章甚至抽空道:“齐心怀进来了,你猜错了!”   尤念几乎是不假思索便道:“不,这恰恰证明我猜对了。”   祖章不明所以。   尤念便道:“来杀我们。我们在他眼里都是死的,所以也无所谓知道不知道什么了。”   这下,祖章对尤念简直是刮目相看,瞪大一双眼睛,赞美道:“你简直是智慧之神!你刚才说话的时候眼里是闪着光的!”   连他肩膀上的黑蛇都在左摇右摆,立在肩头,稳稳当当,瞪大眼睛瞅着尤念。见尤念也望向它,立即羞愧难挡缩回发尾里去了。   尤念发誓,他在黑蛇三角形的脸蛋上看见了一抹绯色红晕:“.…..”   祖章带着尤念专捡小巷子跑。   “咱们怎么办,就这样不帮忙吗?”祖章现在是完全听尤念的了,简直把他当神祇。   尤念看他那就差顶礼膜拜的模样,就一个头两个大。   祖章信心满满,攥起拳头,道:“咱们得去帮老白和大熊对不对?怎么帮?怎么办?”   尤念真的是无话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啃骨头要从软的下嘴。于是尤念只能发出“嗯”,一声拖拉着,不知要拖得有多远。   对于祖章来说可不得了,简直以为尤念是在诸葛亮再世!   “唉,其实我——”尤念准备实话实说了,让祖章失望也比尴尬冷场好上许多。   祖章双眼秒变星星,身后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飞退,衣摆与衣领下同时钻出五颜六色的蛇,大都鲜妍夺目,一看就是剧毒无比的毒蛇。   那是齐心怀,他突然出现,不知为何,首要目标竟然是尤念!   齐心怀依旧一身黑衣带黑墨镜,黑超一般,面色无情,无数只毒蛇瞬间缠上他的手腕,盘旋着,紧紧束缚,像是要把齐心怀的手臂就此拧成齑粉。   那些蛇是祖章的护身符,尤念冷不防的想起踩着祖章的背爬墙时的情景,无数条蛇盘旋在一起给他撑起一个牢固的踮脚桥梁。   普通人看到那么多的毒蛇,想必早已吓晕过去,然而对于齐心怀而言,这些却不算什么。他的一只手臂也同时泛出青色,青色加重,竟是十分罕见的翡翠色,以毒攻毒,那些毒蛇被吓退的同时,齐心怀把祖章朝后一扔。   祖章如同断线风筝,向后飞去,而他身上的蛇也因为没有目标,纷纷钻回衣内,化作坚硬的铠甲守护主人。   巷子里,只剩下尤念和他对面的齐心怀。   尤念不知道什么叫杀意或什么叫杀气,他看着齐心怀,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冥冥之中,只觉得这只妖是只最普通不过的妖怪,享受人类世界的灯红酒绿也享受修炼的快哉自得。   齐心怀走上前来,一只手握竹杖,另一只手却猛地掐住尤念的脖子,把尤念掐得整个人都腾空了,嘴里却温婉道:“对不起。”   那一刻,尤念仿佛天旋地转,不是进来时的那种,而是一种被改变了价值观的感觉。齐心怀竟然会对他说这种话?简直是日月颠倒、乾坤倒转!   齐心怀低下头,像是不忍直视,手中却加重力道。尤念无法喘息,脸色通红,两只手也掐着齐心怀的刚硬如金属的手臂。   尤念身后,竟然出现一只极其眼熟的白色骷髅!   那只骷髅在尤念身上还是虚体,钻出尤念身体的那一秒,虚体实体化,背在身后的手竟然抽出一柄削发立断的骨剑!   一剑直劈!   齐心怀认出那是白夕浮!明明被他困在卷轴里的白夕浮!齐心怀心念一动。   不远处,漫天的卷轴里,白夕浮与他的四柄骨剑同时消失,竟然趁机施展□□术和变换术,藏在尤念身上!   □□要分出去一部分力量,白夕浮力量有限,分身乏术,此刻对于齐心怀发出全力一击,势必要收回□□。   齐心怀单臂挥起竹杖横挡,硬是接连后退两三步,才稳住身形。   祖章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解开衣领上的第一个扣子,脖子上竟然挂着一枚细红绳拴着的金珠!他一面上前,一面双手结印,金珠固定在食指间。   金珠飞出,直接打中齐心怀后心!   齐心怀口吐鲜血,他只感觉到祖章在身后,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袭击他的!   尤念看得心惊胆战,那柄细长的竹杖定然也是个法宝级别的玩意,否则怎么挡得住白夕浮的利剑。他想快点逃,可身后无路可走又不会跳墙,只能祈祷计划管用!尤念发现祖章虽然常常智商不在线,可临场反应爆表!   白夕浮在前,祖章伺机偷袭,那只金珠看得见感觉不到,齐心怀仅靠一只坚不可摧的竹杖,根本不是对手。   祖章故意操纵金珠撞上竹杖,竟然被弹了回来。   “是六根清净竹!”祖章大声道,顺便提醒白夕浮。   齐心怀讥诮道:“算你识货。”   这是非常熟悉的字眼,尤念吸了口冷气,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五个字,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白夕浮悠然自得地讽刺道:“好歹是同事,你还真下得去手啊!”   齐心怀无话可说。   白夕浮是那种死活都要在嘴上占点便宜的妖怪,继续道:“早知道就该先宰了你!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跟局长解释吧,不亲自把你扒皮抽筋就算我输!”   这是准备学哪吒对付龙王三太子了,尤念顿时无语,想起哪吒,终于想起六根清净竹的传说,那不是准提道人的玩意么,专封六感!也许是属性相同的竹子,只要千万别是准提手中的那只就成,否则得称为神器!就算齐麟成年了,凭他的本命天份都不一定能抵挡。   尤念是见过花亦辰耍棍的,和齐心怀一比,花亦辰那棍子耍得难免显得花里胡哨、华而不实,齐心怀棍棍带风,有所向披靡之势!   齐心怀冷不防收棍,化为原型,一条青色巨蟒现世!   白夕浮和尤念都被挤到了墙上,青鳞带着粘液,滑腻恶心,尤念胃里直犯恶心,所幸巨蟒立刻就移开了。   另一边的熊堪琦倒是好受了些,齐心怀化原型后,卷轴纷纷退散,化而为一,最后消失无踪。熊堪琦一时得闲,立刻去找祖章。   祖章一边拿金珠砸一边跑路,好像金珠只能砸,攻击方式相当单一。   白夕浮意识到得先让尤念远离战场,收了剑,把尤念夹在腋下,抬腿便上墙,连冲刺都不需要。   前方有个较高的楼,鹤立鸡群,尤念发现白夕浮竟然是朝那栋楼去的。不过白夕浮只会御剑却不会飞,这点尤念实在想不通。   “你这么跑不累吗?”尤念被夹在肋下也很不舒服,浑身上下都不爽,“你不是会御剑的吗?飞吧,天外飞仙,刷刷刷——”   “御剑和御剑是不一样的!”白夕浮看怪物似的看了尤念一眼,吼道,“这个道理就像喜欢上你和喜欢上你是不一样的!”   “这个时候,你他|妈|的能不能别说荤笑话了!”尤念想他就是这些家伙带的,越来越爱说脏话。人家齐麟到现在连“脏话”二字的意思都没搞明白。 第90章 毁天灭地(1)   “抱歉啦!我们三个儿打起架来照顾不了你。”白夕浮又道,“自己的媳妇得自己看。”   尤念尚未从白夕浮的荤笑话中回过神来,又被调侃了一句,整个人如烧开的水壶,还是在白瓷壶里烧的,两只耳朵呜呜呜地鸣叫不止。   白夕浮把尤念放在屋脊最高处,手搭凉棚朝天上望去,一剑甩出,骨剑笔直的朝天上飞去。   齐麟发现有柄剑的时候,目光顺着视线朝下看,便看见屋顶上尤念朝他挥手,自然是喜不自禁,直接化为人型状态下坠。   魔蛟在他身后,紧追而上,却是飞下来,不同于齐麟的自由落体,毕竟慢了一步。   白夕浮看向尤念,伸出拳头。   尤念会意,也伸出拳头。两只拳头一碰即分,白夕浮嘻嘻哈哈的笑着,转身跳走了。   看着白夕浮的背影,尤念没想到自己和他的默契会那么深,一个眼神双方即会意,这么说,尤念也满佩服自己的,竟然知道白夕浮要做什么。其实也不算知道,只能说是潜意识上想到可能是这样,兢兢战战的配合。   归根结底,把齐心怀引出来的注意是白夕浮自己想出来的!在祖章发现齐心怀出现,到白夕浮下定决心这段时间里,不过短短几个瞬息!   齐麟化为原型上浮,抵住下坠的力道,飘到屋脊上,前肢立起来,赫然又是人型。   尤念骑在齐麟背上,双手依旧捏着软硬适度的鹿角当扶手,俯下上半身,整个人趴在齐麟身上,免得被高空呼啸的风刮得像断线风筝。齐麟身上的龙鳞都是冷冰冰的,就着白茫茫的天地,颇有数九严寒的错觉。尤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齐麟警觉道:“冷?”   “不呐。”尤念放松身体,发现并不冷,好像还是目前现实世界的温度,行人却穿冬装。这只能说是法宝本身的问题,不过就算是在所有时空类法宝中算劣质的,也是相当牛掰的法宝了。   背上背着媳妇,齐麟乐得没边了,简直忘记身后还跟着猛兽,就要朝巨蟒的方向冲。   尤念开摩托车似的开齐麟,手上才开始用力,齐麟与尤念心念相通,毋需言语,尤念简直像是自己飞一般。嘴里叮嘱道:“不能让它撞天空,那会破坏法宝,把我们都困在这里的。”   齐麟道:“明白。”便开始向下俯冲,离地极近,身后的魔蛟已经贴平方屋脊而飞了。   尤念紧盯着距离,反正以齐麟脑壳的坚硬程度,撞上也没事。尤念是学着电影里的经典场面,凡是飞行追击几乎都会来这么一手。   “就是现在。”尤念咒语似的默念着,拉着鹿角。   齐麟陡然向上飞,腹部擦上了屋脊,瓦片被带飞了几片,像深颜色的蝴蝶在漫天掉落。   身后的魔蛟刹不住,顿时撞上了铜钟!正是齐麟之间用来斩魔蛟的铜钟!   “咚”的一声巨响,铜钟被撞得变形,刹那间天地震颤!   连地上的祖章都被震得差点没能站稳,意念控制下的金珠打滑,从巨蟒的鳞片上划过,意外的擦出一条血糊糊的血印。   熊堪琦没有料到这是意外,喜滋滋的看着祖章,就像看自家好不容易考上五道口技术学院的儿子,光宗耀祖,且扬眉吐气,狠狠地揉了揉祖章的头发。   祖章的整个脑袋,看起来像开屏的孔雀,不过是拔光毛的孔雀。   尤念探出脑袋朝下看,发现魔蛟被撞得看似脑震荡,趴在废墟中打滚,“”了一声,摆出两只剪刀手,不免喜出望外:“智商捉急,哈哈哈。”   智商如此捉急,齐麟还打了好久都没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齐麟在天上盘旋着,赞道:“你最聪明了。”   尤念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捏了捏齐麟的耳朵,示意他飞远点,方便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好莱坞大片看得多嘛,学以致用。”   魔蛟在废墟中三番五次的想爬起来,成功在即。   尤念盯着它问齐麟:“能伤得了它么?”   齐麟摇着头,有点不甘心:“爪子不够锋利,之前行的。”   魔力封印解除前,伤魔蛟是轻而易举。这倒是在尤念意料之中,尤念跟齐麟的战斗只经历过南京高架的那一场,齐麟的爪子和牙齿都没能伤害到千年秃鹫妖。   尤念问:“相当于有多少年修为?看得出?”   “□□百年吧,没过千年。千年是一道坎。”齐麟诚恳道,他对法力修为感应十分敏感。   尤念倏地想到一种可能性,加上心怀不忍,随口问道:“会不会本身就是有□□百年的年龄,就是智商发育不全。人类中这种情况多了去了,二十一三体综合征或是发烧也会烧坏脑子的。”   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齐心怀就不能算是一手策划也不是主谋,毕竟魔蛟的年龄会比齐心怀还大。   齐麟解释道:“不会的,骨骼强度封印不了的,哪怕封印把它封印成普通水产品,也改不了身体本身的强度。”   尤念一听到“水产品”三个字,喜感爆棚,哈哈大笑,登时把不忍的感觉抛之九霄云外。齐麟学了许多稀松平常的词语,偶尔乱用竟然毫无违和感,还特别像是他本妖充满了幽默感。   齐麟误会了,耳朵动了动,警惕道:“看我啊!不要看它了!水产品有什么好看的!”   尤念“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这是平时,他多看了一眼宠物狗才会引发的火山爆发或是雪崩,怎么进化到水产品上去了。因为妖联会长是蛟的缘故,齐麟对水产品可谓深恶痛绝,恨不得统统吃下去。   “快看,爬起来了!”尤念朝下一指,转移齐麟的注意力。   魔蛟已经能够飞起来。有落水狗不能痛打一顿,实在不爽。   齐麟不慌不忙,仰起头试图看尤念,问:“再让它撞一次?”   尤念发现起来对魔蛟,像是大象看蚂蚁,大象既杀不死蚂蚁,蚂蚁也咬不痛般不动大象。尤念伸出脑袋,看了一眼,摇头道:“我觉得没那么容易了,再笨也不是傻子,吃一堑长一智嘛,好歹也有人类十来岁的智商吧,学习的本事还是有的。”   齐麟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开始还能引魔蛟自己咬自己,没几次就不成了。不过齐麟不信,时间回溯,老北京城恢复了往昔的模样。齐麟照葫芦画瓢似的又试了一次,他自己都要撞上铜钟了方才上浮。   果不其然,魔蛟甚至早早的离开的齐麟飞过的路线,飞到天上去,在齐麟垂直上升时擦肩而过,险些把尤念撞得松手。   尤念装模作样的教训道:“要在战斗中积累经验,并学习成长。”   齐麟:“.…..”   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没有,还是没听进去。媳妇的声音听得进去,话里的内容则不一定了。   尤念哭笑不得:“快跑吧!”   齐麟随意“嗯”了一声,驮着媳妇漫天乱飞。   现实。北京。什刹海后海附近某栋高楼大厦顶部,一辆直升飞机刷刷刷地飞过天空,滑过夜幕,呼啸降落,半边机身悬空,差点机毁人亡。   杨晓侠从副驾驶座上连滚带爬的跳下来,趴在地上张嘴就吐,嘴下是万丈高空和角度倾斜的高级玻璃幕墙,可惜一切缘起缘灭,着实半点不留情面。头等舱双人份的精致飞机餐可算交代在这了,杨晓侠可怜巴巴的摸了摸肚子,本来就没吃饱,这下连肚子里都没得东西消化了。   对于杨晓侠的磨蹭行为,花亦辰略感不满:“你还晕飞机了!”   接机人员也没遇到过这种架势,驾驶员跟疯子似的开。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不同,地上跑的撞了还有安全气囊,天上飞的就算背降落伞都不一定来得及跳伞。   花亦辰这才从驾驶座上跳下来,连头也不转,吼了句:“走了!”   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依旧旋转着,回音似的越来越低沉,像猛兽垂死前的呐喊。花亦辰那一句消失在螺旋桨的声音里,杨晓侠像是长了顺风耳,知道花亦辰在叫他。花亦辰不发火则以,一发火就要命,天崩地裂已不足以形容,用共工撞倒不周山的典故约略可以比喻。   杨晓侠用衣角一抹嘴上的污秽,连忙爬起来,化作一只娇小的浣熊,三步两步从直升飞机底下转过去,顺着花亦辰笔挺的身体爬上他的肩头,略略探出头,尾巴长的像一条围巾,毛发柔软的更是如蒲公英,轻轻扫过花亦辰的大腿。   花亦辰难得的面如冰霜,淡然若水的看了浣熊一眼。   浣熊赶紧缩回去,尾巴尖翘起来,整个姿势难受极了。   花亦辰其实是个好脾气的,边走边伸手到身后,多亏他手长,否则也够不到浣熊的尾巴。他一手揽着浣熊的小脑袋,一手拽过尾巴,把浣熊当成了条狐皮围巾,挂在脖子后,柔软的独自贴着后脖颈。   这个姿势就舒服极了,浣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长尾巴一卷,从花亦辰脖子前扫过,松松垮垮的搭着,倒是像条混色的时尚项链。   这栋大楼是个六星级酒店,无论大楼还是酒店都是花家的私人财产,作为花家未来的继承人,其实就是花亦辰的私人财产。接机的是酒店大堂经理,对花亦辰点头哈腰。   花亦辰对自家人是真的狠心,理都不理,直接下楼,全程只说了两个字:“车呢?”   “你开慢点喽。”杨晓侠把这几个字在心里反复念叨,就是说不出口,反正他是不担心妹妹的。在杨晓侠心里,执行部最厉害的不是雷厉风行的陈辰组长,也不是传奇神兽齐麟,更不是钱权通天的花亦辰 ,而是钟九诗种妹妹。   花亦辰把车开的比直升飞机还快,到了湖边时,在杨晓侠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尖叫中,车还没停稳,电动挡车柱缓慢下降,超跑意料之中的撞上了。花亦辰仿佛计算好了,下车的那一秒,驾驶座的安全气囊敏锐的弹出来,再晚一秒就要被挤了。   杨晓侠终于忍不住了,在车边跳脚,脾气好也是有限度的,今晚花亦辰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未曾见过花亦辰有如此失态的情况。可惜钟九诗不在,否则还能劝劝。杨晓侠不经怀疑,应该不是钟九诗的原因。   结界再度开启的时候,钟九诗正两脚抵在岸边,一手拽着栏杆,整个身子在湖面上悬空,另一只手平举罗盘施法招回阴阳鱼。 第91章 毁天灭地(2)   意料之外出现的人让钟九诗吓了一跳,差点松手掉进水里,瞬间还下意识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同时她又意识到躲是小偷的行为,她进来的光明正大,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但进来的是花亦辰和杨晓侠。   “嗨——女神。”杨晓侠喜不自禁,伸出一只短小的爪子摆了摆,继而跳下来,化作人型。一副高中少年的模样,青葱又爱害羞。   钟九诗白花花的大腿一举,便翻过栏杆。   杨晓侠朝花亦辰努了努嘴,示意钟九诗注意这个家伙今天很奇怪。   换做平时,钟九诗早就打抱不平,替杨晓侠出气了,不过今天不一样。她有点奇怪,问:“你们也有调令?局长给你们批了?咋进来的?”   “没有!我四叔是安全部部长。”花亦辰左看右看,目不暇接,“人呢,找着没?”   杨晓侠像是听闻世界末日,花亦辰竟然不是为了钟九诗才失控?!难道他们三个的生活里还容得下第四位?杨晓侠登时抿着嘴,张大眼睛竖起耳朵,继续聆听。   钟九诗把八卦罗盘往腋下一夹,没好气道:“没。”   花亦辰深吸一口冷气,背覆的双棍散发冰冷的银色微光,这是他气急上涌的表现。棍不如刀剑斧钺,是一种化解之道的神器,因而那光虽然冰凉,也不乏淹润。   “真没发现!弟弟、齐大神、祖祖……都消失了。”钟九诗赶紧解释。   一时间,花亦辰和杨晓侠都缄默不语。任谁都知道,肯定没有凭空消失这种事。   钟九诗大喘气,目光射向湖对岸,像投射在猎物身上:“但是那边有齐心怀法力波动的痕迹,湖下面也有魔物活动的痕迹。不管是魔物还是齐心怀,都跟弟弟他们一样不见了。”   花亦辰更气了,不过在女人面前,一定要保持风度:“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我以为……出大事了!”   钟九诗敏锐的听出他话里中断的那处,是想喊尤念的名字,心中大觉不解,花亦辰果真想和齐大神抢人?不过大敌当前,私事暂且搁置不表,只待秋后算账,钟九诗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   湖对面,假山后,一片漆黑。   杨晓侠举着一张纸符,前端燃烧着,火焰小,光源暖而温,像个无影灯那般明亮,把漆黑的影子照在脏绿的长方形地砖上。   假山那有一群嗡嗡的蚊子,纷纷朝杨晓侠飞去,只盘旋在他头顶飞,倒是不叮他。   八卦罗盘的定位范围,大可穿山越省,小能缩到咫尺毫厘。钟九诗弓着身子,一手捧罗盘,两三下轻而易举的定位出在四块青砖之间。   钟九诗用空下来的手,唤起法力,在四块青砖之间来回移动,能清楚的感觉到手下有力量在对抗:“还有法力存在,一直都在,没有消散的痕迹。”   杨晓侠蹲在地上,伸出脑袋,好奇的瞅着,符举到青砖中央:“有法力在维持它。”   “齐心怀的法力。”钟九诗补充。   “不用说了。”只有花亦辰是站着的,他靠在假山上,点起烟,重重地吐出一口,和钟九诗对视,钟九诗回他一个点头的动作,他便更肯定了:“空间类法宝,否则他们就是走得太远了,才会追踪不到。”   钟九诗第一反应是洞开裂场,阴气旺盛,加上年前的经历,不由得如此想。但是仔细检查一番后,所有阴气都被完美的禁锢在结界内,更不具备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条件。   杨晓侠多了个心眼:“妹妹你确定是齐心怀的法力?”   钟九诗十分首肯。   杨晓侠继续道:“齐心怀登记的法宝只有六根清净竹,空间类法宝管理很严格的,只要是登记在册的,几本都能查到。”   “只怕不是登记在册的。”花亦辰把抽了一半的烟在假山上捻灭,“得想办法打开,他们失踪有段时间了,越拖越危险。”   就是因为时空类法宝的不确定信和极度危险性,所以管理较其它法宝严格了不只一倍两倍。   花亦辰手指轻弹,烟蒂弹到假山顶,消失不见了。他利落的从背后抽出两柄短棍,拧为一根长棍。   钟九诗只能感觉到法力,察觉不到法宝,骇得大叫:“你等会!法力不强,你这一棍子下去,法宝碎了,尤念铁定玩完!”   花亦辰那柄长棍是家传的,威力无穷,在攻击类法宝都能排上前十名,按照法规是不允许随身携带,甚至每次使用都要层层申请,使用之后更要详细报告。但是花亦辰毕竟是花家未来家主,必然各方面都要拔尖,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自然要配备顶尖装备。花家财大气粗,类似级别的法宝不止这一个,更厉害的自然也有。   银棍本身蕴含法力,在年轻的花亦辰手中自然是发挥不了全力的,但是对付空间类法宝是一绝,曾经给清明上河图敲出一个小口,震颤全执行部,最后还是被局长眼疾手快补上了。   花亦辰愣了下,问:“那怎么办!你说!齐心怀一定会杀人灭口!”   杨晓侠嗓子里还有一句“敲碎就敲碎了呗”未说出口,他觉得如果说出来,花亦辰那一棍可能会先敲在自己头上。纸符燃过了,他又重新点起一张,双目低垂,只看着地面,并不插嘴。   钟九诗神秘兮兮又胸有成竹的一笑,她当然有主意了,说话插嘴就是因为能做主,否则她只会沉默不语。“我先画个阵,把你一棍子敲下去的力量集中一点,这样就只打开一个缺口,我的阵就能护着力量暂时不扩散到周围。但是必须要快点出来,这玩意就像冰面,我不知道余下的部分能撑多久,总之不长就是了。”   “一打开你就立刻查探,不在就算了,万一在就先什么都不管给拽出来。”花亦辰难得的仔细听着,沉稳且平静的问,“还有吗?”   钟九诗很少一句话把所有情况说完,她总是要说些不相关的话题才行,“有,这一下你得掌握好力量,阵法的力量也是有限的。你的力量太大里面的人就完了,力量太小还没有破出洞口法宝就碎了,里面的还是玩完。”   青砖上的力量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时刻都在随夜祭的力道飘散,也时刻源源不断的汇聚补充着,更难以准确探查需要力量的多少。   钟九诗以为花亦辰还要再考虑片刻,毕竟之前那么紧张,更要谨慎下手,谁知花亦辰却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声,银棍划了利落的棍花,光晕流转,镇定地开口道:“那行,喵喵?”   杨晓侠边应声边抬起头。   杨晓侠扔了快燃烧殆尽的纸符,蹲在地上,向后一跃,化为浣熊,八|九玄功心随意动,继而化作一头仙气缥缈的仙鹤,展翅两米多长,煽动双翅。   花亦辰一个健步跳起来,仙鹤双爪一抓,便牢牢的抓住花亦辰双肩带着他越飞越高,阴气如冰凌似的割着他们的肌肤。然而心有所念,感觉就会大相径庭,有出乎意料的信念在里面,便如初生牛犊不怕虎那般勇敢无敌。   某一个高度,仙鹤一声尖锐的鸣叫,同时双爪一松,放下花亦辰。   花亦辰将银棍举到头顶,棍子上,银光搅动着花纹沟纹,仿佛一棍子将千里江山、万里河川无礼无情地搅成一锅浮翠流丹的江河浓汤!   仙鹤翅膀忽收,紧追着花亦辰。   一棍子向青砖劈下,一声极轻的碎裂声传进钟九诗耳朵里,有点像鞋跟在地上不经意的一擦,也像结冰的湖面某一点开始出现裂缝。如果不是她全神贯注,肯定会忽略。   “开了!”钟九诗大吼,“速度点!”   上个世纪,白茫茫的旧北京城。   霎时天昏地暗,地壳撼动。   “我去——”尤念一时手滑,从齐麟身上摔下来。   齐麟脚下祥云一敛,化为人型,追上下坠的尤念,往怀里一揽。   魔蛟撞上法宝壁,这一撞却撞得苍白的壁上出现裂纹,裂纹开始扩大,开始向整个天空蔓延。尤念抬头望去,魔蛟从来没撞成这种情况,好像整个法宝就要支撑不住了。   下坠的风都被身下的齐麟挡着了,尤念躺在他的胸膛上,吓得不轻:“这里要毁了?”   齐麟依旧维持着人型:“应该是的。”   那他们岂不是要被憋死在这里了?尤念又想起来小猫干。   魔蛟撞出裂缝,一声嘶吼,竟然将注意力集中在天空的另一个方向!   尤念转头,天空的另一侧竟然出现一个黑魆魆的大窟窿,仿佛夜空,零星的点缀几颗明星,那种闪亮程度,好像亘古不变的北极星。   一只轻灵的仙鹤收敛翅膀,从窟窿里俯冲下来,身形展开。   与此同时,窟窿里出现花亦辰的身影,花亦辰依旧维持着一棍麾下的姿势。   魔蛟完全被刚出现的窟窿吸引了注意力,当即就是一声嘶吼,朝仙鹤和花亦辰猛冲过去。   仙鹤口吐人声:“什么鬼玩意!”   说时迟那时快,仙鹤凌空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继而双爪抓住花亦辰双肩,将他抓得飞起,到了和魔蛟相同的高度时,将花亦辰猛地甩出去。   “滚你娘的。”棍上威力正盛,打破法宝只用了极少的一部分能量,花亦辰双眸一开一阖的瞬息,汇集棍上的全部灵力,当空劈下。   魔蛟被棍上的灵力禁锢,空中竟然动弹不得,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如来神掌一般锢紧着它。   这是一光一暗、一明一灭的对抗!   其实连花亦辰自己都吃了一惊,他从未将银棍上的灵力汇集成这种程度,甚至超出了他的控制,几乎可以毁天灭地。   那魔蛟被劈得体无完肤,明灭对抗间,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强弱势。光明的力量无情地净化黑暗魔力,每一个魔力细胞的抵抗都引出闪烁的电流,将一句活生生的肉体净化为纯粹的死亡。   齐麟抱着尤念摔向地面,用自己的背承担所有冲击力,都毫发无损。   “尤念!”空中,花亦辰扛着银棍,愉快地挥手打招呼。   仙鹤原本伸长翅膀在天空盘旋,根本没注意地下的齐麟和尤念,此刻抓着花亦辰飞下去,将花亦辰放下来后,翅膀一收,化作浣熊状,跳到花亦辰肩头。   尤念脱口而出:“干脆面?!”   转念便想起来,这只妖怪就是花亦辰和钟九诗他们组的第三位成员杨晓侠,是只干脆面妖怪,外号喵喵,擅长八|九玄功。   本来尤念还以为浣熊妖怪怎么也得姓熊的,姓完颜也有可能。听说是因为浣熊族在周朝时期险些灭族,幸得英烈昭惠清源妙道敷泽兴济二郎显圣真君所救,并在真君的帮助下修炼成妖,还得真君青睐授予八|九玄功,代代相传。为感谢救命之恩,浣熊家族从此改姓杨,因为真君俗名杨戬。   浣熊竖起身子,扶着花亦辰的耳朵,昂起小脑袋,自豪道:“对,我就是干脆面。”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见收藏数上涨我都是喜滋滋的!太开心了! 第92章 决绝(1)   齐心怀浑身的血液都随着法宝出现破裂的那一刹涌入大脑里,沸腾喧嚣着,流入指尖脚尖,流遍全身心。   一颗凝聚全部力量的内丹含着喉咙里,他喉结一动,就能感觉到那浑圆的质地。这是他最后的保障,是他活下来的依仗。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就在这一刻。   花亦辰是齐心怀惹不起的,但是惹不起也不能碍着他活着。他终于明白为何会有人会有挡杀人佛挡杀佛这种决绝,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齐心怀还没活够,还要继续呼吸北京严重雾霾的空气。   白夕浮一看见天上的洞,便知道齐心怀要拼命了。就像老虎在森林里追捕旗鼓相当的对手,现在却被拔去了整座山头,黑棋红棋双方没有楚河汉界,兵戎相见。白夕浮立即给熊堪琦打了个眼色。   熊堪琦与白夕浮配合多年,默契十足,尤其是在打架方面,他连惯用的嘶吼都没有发出,三步两步,咚咚咚大步上前,双爪上的指甲陡然探出来,竟是有十数厘米长的坚固利器!一爪向青色巨蟒的身体上插去。   利爪划过鳞片,擦起一溜火花,如用刀背剔鱼鳞,下刀时失手滑了两下,立即滑入鳞片内,鳞片翘起来,像一朵新绽的花,利爪不出意外的插进血肉里。   抓了第一爪子,就抓得了第二爪、第三爪。   巨蟒挣扎不已,原本浑身滑腻的根本扒不住,现在熊堪琦却能牢固的攀爬而上,如同攀一面悬崖峭壁。   前有白骨化的白夕浮和祖章的金珠吸引注意力,巨蟒对于身上趴着一头熊根本无可奈何。   巨蟒大头冲天,一柄碧绿的竹杖从脖里飞出,在他巨大的身躯面前实在像跟牙签,从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飞入喉咙里。   祖章看得瞠目结舌:“他是想自杀吗?吞竹自杀吗?”   白夕浮仔细看着,空洞眼眶里什么都没有。   又有无数卷轴从尾巴处出现,开始向上卷,竟然将熊堪琦刮了下来!与此同时,所有卷轴却都顺着巨蟒的身体,迅速飞入口中。   熊堪琦肥硕的身子在空中卷成球,继而在地上滚来滚去。   祖章吃惊道:“他吞了两个法宝!想做什么啊!”   尤念也问齐麟,齐心怀在做什么,这个时候对付分散的敌人,分散力量比集中力量更有用。   “汇集全部法力。”齐麟看着法力的走向,静静的回答,“想一招把他们全灭了。”   “孤注一掷?”   齐麟:“?”   尤念下意识地说成语,完全忘记了齐麟听不懂,赶紧解释:“就是他要拼命了。”   这个角度下显得齐麟的瞳孔很黑,他回答道:“是,但是没用的,还是打不过,自寻死路。”   尤念觉得能四个字四个字的说话,已经进步不小了。不过既然齐麟说没用,便是没用。   祖章话音将落,便祭起法力,双手合十,金珠飘到食指间,双眼开天目,眼中射出金光。“他的内丹在喉咙处!两个法宝的力量都被内丹吸收了!”   这是要你死我活啊,白夕浮在心中喟叹,吼道:“拼了!”   熊堪琦仰躺在地上,仿佛只乌龟,挣扎几下都爬不起来,最后还是被白夕浮扶起来。熊堪琦盯着巨蟒,神情有些缥缈,是疲惫了,口中却道:“我得上去!”   “我来!”祖章收回金丹,金丹飞进脖子里。他蹲下来,一手摸索右小腿上的颓废的蛇身,低声轻哄着,眼里留出光晕:“拼一下……”   旋即,一头黑色巨蟒从祖章脚底钻出,盘旋上天。   熊堪琦一声怒吼,猛地向上跳,在黑色巨蟒未升天之前,跳上它的脑袋,蹲下身子定住。   就在黑色巨蟒上升到几乎同青色巨蟒相同高度的时候,黑色巨蟒竟然化为大面积的黑气消失。祖章的右小腿上,黑色蛇形纹身由下往上,如潮水般覆盖上涌。固定住时,比上一次的位置更低,凝结成一团分不开的墨团。   熊堪琦一跃上天,四肢展开,仰头深吸一口气,一声深邃而耳孔的怒吼从嘴里发出。   祖章连忙捂紧耳朵。   远处的尤念听见一声狮子吼似的声音,齐麟捂住他的双耳,严丝合缝的。熊堪琦虽然全力朝巨蟒攻击,但是难抵法力溢散。   尤念愕然,用嘴型问道:“这是什么法宝?”   “不是法宝,是法术。”齐麟回答。   如果尤念听得见,必然能听得出齐麟说这话时是略带遗憾的,毕竟法术都是不外传的,法宝还能抢过来玩一玩。   狮子吼似的法力迎面而下,是一种无形的力道,似清水遭遇浊水,从口腔灌入,与喉咙里蕴含的法力相悖。   两种不同的力量,刚一接触就产生了强烈对抗,以巨蟒的喉咙为反应容器。那一口法力侵入的同时,开始爆炸。   巨蟒凝聚着自己的法力和两个法宝的全部灵力,抵抗之下,竟将熊堪琦的法力化解。   熊堪琦面色沉重,椭圆眼眶周围的黑毛都能明显看出在耷拉着,健硕的身子开始下坠。   地上的白夕浮消失,竟然在熊堪琦后脖颈处现身。白夕浮单手提剑,一脚踩上熊堪琦肩膀,向前猛力一跃,灵力汇集在剑中,同身体的冲力一并挥出。   骨剑劈进巨蟒喉咙中,巨蟒就势化解骨剑的法力。   化解别人的法宝同化解自己的法宝不同,那完全是个相斥的异物。   骨剑在喉咙中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与熊堪琦的灵力缠绕在一起,仿佛老树根,缠得又牢又深,两只妖怪的法力叠加爆炸!   金珠划破苍茫天际,在祖章的意念引导下,自巨蟒眉心正中劈下。   “这下完了。”祖章欢呼雀跃。   “不。”齐麟紧盯着巨蟒。   尤念不明不白,顺着他的视线忘去。   巨蟒在喉咙处有火焰蹿出,喷出的火焰几乎瞬间就蔓延全身,好像整个血肉之躯其实千疮百孔。齐心怀汇集力量不是孤注一掷,竟是为了毁灭自己!   祖章收回金珠,一时手足无措道:“不是我干的呀。”   火焰如厚实的被褥裹上巨蟒,体型在成倍膨胀。火焰的颜色浓郁加深,像是被一遍一遍的渲染上最浓重的红色。红色如血,带着灵力,燃着血光,冲破天际。   散去的是纯净的法力,在北京的旧城里,氤氲着让人舒适的力量。是纯净的法力,没有半分污染。   仿佛久倦后的长眠。   尤念却明白这样鱼死网破的决绝,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他走上齐心怀的路,是否也会这样的决绝。   他对齐心怀竟然产生了同情心?恍惚中,尤念意识到这一点,既不可肆意,又在情理之中。许是为了他那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大家都是为了继续活下去,呼吸雾霾严重的空气。   漫天的红色火焰越燃越渺茫,青色巨蟒在火焰中烟消云散,连骨灰也没有留下。   齐心怀没有给他们留下尸体,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法宝。   花亦辰把浣熊从肩膀上拽下来,随手一扔,丢垃圾似的,继而双棍轻轻一旋,收入后背棍套中。   浣熊化为人型,躺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抱怨,天上的窟窿处出现钟九诗的声音。   钟九诗丢出一张扩音符,吼道:“快走!要撑不住了!被挤成饺子馅都是轻的!”   开玩笑,尤念一秒也不想多待,赶紧跳着趴上齐麟的背,催促道:“走走走,有话出去再说。”   齐麟化作原型,尤念完美的骑在他身上,双手抓住鹿角,前倾的稳住。齐麟便四蹄踏祥云,腾空而起。   “哇哦——”杨晓侠瞠目结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神兽麒麟!还是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   花亦辰带着怒气的呵道:“哇什么!走了!真想成饺子馅啊!”   杨晓侠觉得要是真成馅,他也得是馄饨馅,可为什么偏偏是馄饨呢。他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后脑勺,向上一跳,又化作仙鹤。花亦辰也向一跃,抓住仙鹤一只爪子,吊在空中。   “那个带走!”尤念瞥见魔蛟尸体,既然齐心怀的尸体带不走,带着魔蛟的尸体也一样,继而向齐麟示意,“那是证据。”   “大神你把尸体带走,尤念交给我们来。”花亦辰瞧着那魔蛟尸体,估计也只有力大无穷的齐麟拎得动,如此说道。   杨晓侠会意,飞到齐麟上空,花亦辰用空下来的那只手把尤念揽着,带着他在空中荡来荡去。   地下还有不会飞的白夕浮他们。于是杨晓侠又是一转,化作一头尤念从未见过的飞禽,长着鹰的尖嘴与平坦的背脊,羽翼呈黑棕二色,驮着背上的三妖两人仍有余力。   祖章用一种对主人充满了期待的小奶狗小奶猫的眼神仰头看着花亦辰,嗷嗷待哺,乞求投喂,双眼放光:“我的十个法宝呢?”   尤念娇躯一震,怎么还记得呢!我随口说的!   花亦辰:“!?”   尤念眼拙,没认出来,便问道:“这是什么动物?”   杨晓侠得意道:“鹏!”   尤念第一反应是神鸟迦楼罗,道:“大鹏金翅鸟?羽翼仙的原型?”   “笨!”祖章双臂环抱道,“是鲸鱼化鸟的那个!”   “啊?你说的是鲲鹏吧?北冥有鱼,化而为鸟的那个?”尤念恍然醒悟,“不是吧,怎么那么小。”   杨晓侠狡辩道:“我是幼年期的!”   这下尤念更怀疑杨晓侠这变化的是什么了。   白夕浮把祖章的脑袋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揉着,恶狠狠的威胁道:“你小学文化就不要在人家大学生面前显摆了!”   祖章兀自挣扎着,暴躁的怒吼,像落入顽童手中的布偶猫,挥着爪子到处乱抓,口中嚷嚷:“我热爱学习不成啊!学习是我的快乐源泉!”   白夕浮道:“那你倒是学啊!学哪儿去了!”   尤念瞧白夕浮和祖章之间相互折磨着,已经看到枯燥乏味,一时无语。难怪熊堪琦始终无话可说,佛系围观,想必早已见怪不怪了。   花亦辰坐到尤念身边,关心道:“伤着了么?伤哪里了。”   尤念跟这家伙也是好久没见了,发现他一头半长的头发始终没剪,现在又长了不少,披散下来,配着眼下像熊猫似的黑眼圈,像个流浪又颓废的艺术家。只是一身干净极了的名牌太出戏了。   “瘦了。”花亦辰怕了拍尤念的肩,略皱着眉,“齐大神把你的饭都吃光了吧。”   尤念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你,这是我最近勤学刻苦的结果。”   花亦辰咧着嘴笑:“囊萤映雪嘛,我懂的。”   尤念道:“那么拗口的成语你也知道。”   花亦辰摇头晃脑:“你花花哥也是有文化的。” 第93章 决绝(2)   钟九诗半跪在青石砖上,看着洞口边缘逐渐蔓延的裂纹。一个由水渍构成的阵法将青石砖固定在正中方位。   水其实是一种无形却猛力的好东西,向四面八方扩展的时候可以发展出无尽的张力,其实是最好的画阵基底材料,产生的效力足以震撼同等朱砂为基底材料的阵法。只不过水这种物质也实在是没个定数,跟天上的云似的。   什刹海里的水毕竟不是凡水。尤其是夜祭之时的,蕴含了不少阴气,简直是神来之笔,每一滴水都在对钟九诗五体投地、抱大腿苦苦哀求:“用我吧用我吧用我吧……”   空间已经崩溃了大半,维系着空间的灵力仿佛被黑洞吸引了进去,以迅雷之势塌陷。   只有她自己在心急如焚,里面的众人和众妖各个像打了胜仗怡然自若。那她还瞎操心个啥?放任这群家伙自生自灭就是。   唉——怎么断了!   钟九诗连忙双手并用,赶紧给补上了、。   窟窿从外向里看极小,也只能容得下钟九诗一个脑袋。从里向外看,却是个硕大的洞口。   杨晓侠化作的鹏鸟虽然不如《逍遥游》里描述的那般“其翼若垂天之云”,也比他能化作的仙鹤块头大了不少,显然窟窿对于他而言太小了,只能在出口处化为人型,连带着背负的人和妖一同摔出来。   祖章顿时放下和白夕浮的仇恨,张开怀抱迎着黑夜和月光如银,感慨:“现实就是好啊——你好啊北京——你好啊什刹海——你好啊黑夜和月亮——”   “快走!”熊堪琦一瞥洞内,忙抓起祖章后领撒腿便跑。   千创万孔,千补万补,钟九诗也终于补不住了,爬起来狂奔:“撑不住啦!要爆炸啦!”   花亦辰一手抓住尤念的胳膊,拉着他就跑。   齐麟在里面!尤念转头朝里面望,身子却被花亦辰带走了。   花亦辰知道尤念的心思,头也不转道:“他赶得及!先担心你自己吧。”   水里荡气细细的浪,一层一层加深,结界外的安保人士注意到,引起警觉。安全部负责人齐心怀不在,执行部协助人员也不在。外面的人如被油煎的蚂蚁,团团乱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魔蛟血呼拉杂的尾巴,齐麟再不想咬也得咬了,他咬着魔蛟的尾巴,拽着魔蛟向上飞去。四下空间坍塌,白茫茫的天穹上出现一个个黑洞,密密麻麻的,像是被苍蝇盯上的腐肉。   身后是塌陷的法宝,魔蛟实在太重,齐麟拼命地上飞。   浪花朵朵,如海潮拍击沙滩。时空法宝塌陷毁灭的同时,陡然引起水里卷起数十米高的巨浪!   齐麟在坍塌的那一瞬飞奔出来,追着尤念的身影,犹如追着初恋情人,春心荡漾,危急关头,又不知身处何境了。   尤念等一干人等被身后的波浪冲击着,一巴掌拍到地上。先是被水浪一巴掌拍在地上,溅了一身腥臭的水,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这才是活生生、血淋淋人世间!   还是十分美好的。尤念感慨着,有如春风拂面。   齐麟带着魔蛟甩出来,齐麟全身而退,魔蛟半边身子留在了法宝内部被挤成了饺子馅或是馄饨馅。尸首断裂处,大量黑血溅出,继湖水之后,第二次浇到一干人等身上。顿时腥臭的不可闻,简直惨不忍睹,愧活于人世间。   这卑俗的人世间!尤念大怒!看着齐麟完好无整的从地上爬起来,浑身连半点污秽都没有,之前对于他的担心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怒火像雾气似的,不经意间就涌上来了。   “我的美貌啊。”钟九诗哀叹,看着齐麟完好无损,不沾污秽,仗着有尤念在身边,也不敢直接对齐麟发火,“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周围都是男人,无论人还是妖都是男或雄的公的。   这下尤念又没脾气了。   时空法宝已毁,本就是没有实体的法宝,全然毁坏时也没伤到青砖半分。力道被约束着,只会震颤以法力构成的物什,而并非实物。   结界被震得晃动,偌大的一个结界,从什刹海开始,震到紫禁城   。力量如回放的天雷,回到天际,天空上与夜色浑然一体的云被震颤,仿佛有一场疾风骤雨。结界抖了三抖,不过须臾,恢复正常,照旧一副不可见且着实存在的模样。   结界被打开,紫色T恤带头向里张望,忽见几个惨不忍睹的人影走来,末尾还拖着一个长尾巴。   尾巴是熊堪琦主动担下的活,拖着魔蛟半截的尸体走在最后。他认为自己年龄最大,力量只是不敌齐麟,习惯性的担下重活,就像习惯性的将祖章当成小孩。   都是执行部的帮手,紫色T恤一时晕眩,怎么唯独少了自家部长的身影?   部长呢?齐部长呢?   安全部诸人聚集在结界出入口,里面是一片禁地,用力观察和呼吸,仿佛能嗅到蛛丝马迹。   尤念觉得自己累垮了,拖着齐麟走在中间。带头的是花亦辰和白夕浮,他们都算是比较擅长和外界打交道的,尤其是花亦辰,黑白通吃。   “去通知你们部长和执行部部长,就说你们齐部长擅养魔物多年,目前已被清除,毋需担忧。只是还需要后续处理,让外援部的过来处理。”花亦辰道,“夜祭继续吧,不要耽搁正事。”   “这关我们部长什么事!”带头的诧异道,继而转怒,“部长呢!”   花亦辰还算是通人情的,这要是换做白夕浮或是齐麟,估计早就不客气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花亦辰看在眼里,看来齐心怀对外妖品极好,养了一群忠心属下,语气略微婉转了些:“他已经被就地正法。”   执行部的各位对外虽称专员,其实跟普通工厂里的最没话语权的工人没什么区别,但凡有点门路的早就跳出执行部,留下来的要么是花亦辰这种不在乎的,要么是没本事也没关系的。   “他死了?”结界外的众人纷纷道,一时间乱如夜场。   “你们杀了我们部长!”   “站住!”带头的挡在结界出入口,“你们胆敢诬陷齐部长!不说清楚谁都别想走!”   他说着,连着身后诸人亮出衣下的配枪。   近距离的面对枪械,哪怕是修炼百年千年的妖怪,一枪命中,也必死无疑。何况这里面还有好几个人类。花亦辰毕竟不是当官的,他又一惯亲和,没有威严。   安全部与执行部不同,早期执行部也是可以配枪的,只是后来全国□□禁枪,特管局也开始禁,禁了执行部的。但是禁枪令对安全部而言,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禁得了他们。   尤念的心弦被悄无声音的波动了一下,他仔细琢磨,也确实像诬陷与诟病。关键是看证据和谁的嗓门大背景强悍。齐心怀临死前毁了所有相关证据,那他明面上必定也做的滴水不漏,否则陈辰更不会只能试探。现在毁的只剩下半截魔蛟尸体,上面还没刻着“我是齐心怀养的宠物”,现在只能求着陈辰能拿出切实的证据。   白夕浮看了眼诸人的配枪,冷冷道:“动手啊。”   仿佛生怕还不够乱似的。   不过安全部跟执行部动手,一百个安全部都不够一个执行部打的,尤念心想,一个齐麟就能完胜,何况加个花亦辰呢,妥妥的。   杨晓侠正围着钟九诗转,任由摆布,此刻立即钻出来,气势汹汹。   祖章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跟着杨晓侠钻出来。熊堪琦这下倒是不拦着了,靠着栏杆,无所事事,又来了个佛系围观。   于是乎,神兽气场全开,技压群芳,艳压众人和妖。安全部一干人犹如等被贴定身符,一动不动。   齐麟带着尤念,于一干人等的默默注视中,逍遥离场。   钟九诗跟着,迈着小快步,低下头,匆匆退场。草草擦脸一遍,连白净脸蛋都没露出来。管他什么吵不吵的,脸蛋最重要。   祖章似乎对没能打起来感到遗憾,叹了口气,熊堪琦一手拖着魔蛟,一手推着他,走了。   “去哪里。”齐麟有点不明所以,忽的低下头,附在尤念耳边,亲密的询问道。呼出的热气和水汽,吐在尤念耳朵里,像是伸进了一根炽热的棉棒在轻轻挠着。   尤念捂着嘴,不敢笑出声。   KO!   结界外,是人世间。   在绍局的授意下,陈辰已经带人来接手,整个执行部和外勤部出动。安全部避嫌,现场人员即刻被请了出去,被监察部带走。   陈辰匆匆忙忙找到尤念,手像鸡爪子似的牢牢抓住尤念的胳膊。钟九诗躲在大山一般的熊堪琦身后,想趁机溜。陈辰在一抔沙子里敏锐的挑拣出一粒被命名为“钟妹妹”的小沙粒。   钟九诗半个人都倚靠在熊堪琦身上,摩挲着他苍劲松柏一般笔挺坚硬的臂膀,一双手像是被黏上了似的依依不舍,奈何事关紧要,杨晓侠有点嫉妒的戳了戳熊堪琦后腰。钟九诗只得垂头丧气的跟过去。   两个人都叫过来了,陈辰示意其他人和妖怪们都麻溜点,快滚,别瞎掺和。   齐麟面无表情的跟过来,从陈辰手中抢下尤念的胳膊,心里想着之前尤念说要砸陈辰办公室还算不算数了。 第94章 飞来横祸(1)   陈辰身上的T恤汗臭味十分严重,幸亏湖水和魔血的味道也没有多好闻。   齐麟刚开始和尤念同居时也是这样,后来才变得干净而勤快。尤念想着,果然还是自家大狗子看着顺眼,一开始还都是刺,后来被尤念用镊子一根根拔光了之后,越看越顺眼。   陈辰顺了口气,看这样尤念,要多急促有多急促,道:“快告诉我是不是那样。”   大有尤念胆敢说个“不”字,他就拿锤子把尤念的小脑袋当核桃敲碎了,连壳带仁一并和血吞了。   “是那样。”尤念没好气道,你个腹黑婊,“你就不怕万一吗?万一有一点对不上 不就完了?”   陈辰摸着下巴,思忖着,还顺便抽了个功夫对尤念一摆手,坚定道:“没有万一。”   钟九诗大半夜被从家里舒服的床上拉起来,给人当枪使,也没什么好气,阴阳怪气的道:“陈组肯定是有十成的把握,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全天下,对陈辰是只跟究底的不多,钟九诗算一个,不过这不是什么好事,就跟一个普通人发现世界末日的确切日期一般,说出去也只会被当做疯人疯语。   陈辰像是才想起钟九诗也在,也怕多一个人知道,问道:“发现什么线索了没有?”   钟九诗摇头道:“什么都没有,找不到和齐心怀之间的联系,结界没有一点问题。水底是有魔蛟存活的痕迹,齐心怀死前把所有证据都毁了,但是——”   陈辰舔了舔干枯的唇,舔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魔化后的血是腥臭难闻的,同新鲜血液大相径庭。齐心怀如此决绝,没有留任何证据,陈辰像是早已想到,此刻竟然不带任何遗憾:“都联系不上他,没关系,咱们有的是人证。”   “和妖证。”钟九诗冷不丁的补充道。   尤念瞬间萌生劫后余生的轻快畅然,问道:“你怀疑他那么久,证据应该收集充足了吧。”   “如果证据充足,还用得着我们出马?”钟九诗忍不住骂道,觉得他这个弟弟有的时候聪明塞诸葛,有的时候却也是笨得可以。   陈辰自然是知道尤念在想什么,完全忽视钟九诗奇思妙想般的思路,盯着尤念,有意考验他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尤念在钟九诗批评里尚未缓过劲来,又被陈辰这么一问,登时有点不知所措,只得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否则齐心怀怎么会那么决绝,拼一拼,搏一搏,说不定真的能拼出一条生路来。”他本来是准备就此终究这一句话,末了,竟然意犹未尽的加了一句,“反正是我,肯定会这样做。”   “你不是他。”陈辰深怕尤念也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心有余悸的慰藉道:“你要相信自己。”   钟九诗不说话会死:“咱们都是正义的,是正义之师!”   陈辰无奈,又看着尤念,问:“有谁怀疑你吗。”   “啊?”尤念目瞪口呆,心道卧槽我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你要是能事先跟我通通气也好啊,出了这种事我才是一脸闷逼的那一位好嘛。   陈辰提醒道:“本命天份。”   “没。”尤念已经听得耳朵出茧子了。一次是发现魔蛟,那次祖祖怀疑是尤念身上带着什么法宝,不过白夕浮很聪明,熊堪琦虽然话不多也是位智者,说不得会怎么想。还有一次是被齐心怀偷袭的时候,现在齐心怀已死,自然也传不出去。   陈辰道:“把事情经过说一下。”   说到后来大部队汇合之后,陈辰便阻止尤念,示意钟九诗说,尤念补充即可。尤念的叙述还是不够简明扼要,钟九诗三句两句可以说完的,尤念非得六句七句不可。   “你们先去休息吧,辛苦了。”说罢,陈辰还重重的拍了拍尤念的肩。   旁边有一人走过,陈辰叫了一声,把尤念等交给他就走了。   钟九诗率先道:“金组。”   陈辰不喊人外号,这位金组倒是不客气,“妹妹啊,辛苦了。”   金组五十来岁,一副干瘦又干练的模样,穿着身干净的深色西服。于是尤念忍不住联想,陈辰老了之后,说不得也是这幅模样,只不过要邋遢点。   在尤念和齐麟面前,金组长竟然要先同尤念握手!   金组长太有眼色了!尤念十分欣赏,并同金组长非常愉快的握手!   宽阔的柏油马路边停着两辆献血车,窗帘紧闭,看不见内部。   救护车任务繁重,只能临时调来献血车,充作救护车使用。金组长还说,为以防不测,请来的是协和医院的专业医生和护士。   尤念觉得这么做难免大惊小怪,要是换了陈辰,这时候估计会忙到一人发一瓶碘酒就滚回家吧。   花亦辰从第二辆大巴上下来:“走走走,他们都在这里,太挤了,咱们去前面那辆。”   第一辆车上有个神似怪医杜立德的中年医生,没有活干,就倚在门边玩手机。花亦辰钟九诗纷纷示意先给尤念看看,并把尤念推了出去。   花亦辰甚至道:“他最脆弱。”   钟九诗挤着眼附和道:“对,浑身上下都是脆骨。”   花亦辰接话道:“嘎嘣脆。”   尤念怒道:“你最近是不是见贝爷了!”   于是尤念就被推进了杜立德的手里,明明自己只跌打损伤,而其他几个耗了不少法力,该是最需要治疗的才是。   献血车不愧是献血车,车里布置成了粉白二色,到处都贴着鼓励宣传的标语,冰箱里放着给爱心献血人士准备的冰红茶,桌子上摆放一碟子小蛋糕。满车淡淡的消毒水气息中,恍然有一汪一汪的血腥味。   齐麟盯着杜立德给尤念看伤,仿佛杜立德是十辈子仇人似的,随时会下毒谋害尤念。尤念两条腿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连他自己都纳闷,究竟怎么会撞了那么多下?甚至连疼都没有感觉到。   钟九诗口渴难耐,从冰箱里拿冰红茶喝,大呼过瘾,还顺便拧了一瓶递给尤念。   花亦辰把背上的棍套解下来顺手丢在桌子上,往车尾储物柜子上一躺,长腿蜷缩。储物柜上铺着软垫子,当成榻榻米用。   钟九诗顺手拿了枚创可贴,贴在右手小拇指上。花亦辰看了她一眼,于是钟九诗解释道:“栏杆上不小心擦的。”   杜立德给尤念检查了一遍,连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摸了,发现他就是一堆擦伤撞伤而已,便把尤念交给护士,检查钟九诗去了。   齐麟从护士手里把碘酒接过来,一点一点,点缀蛋糕似的。不过齐麟下手急一刻缓一刻,急如冰敷沁骨,缓似羽毛轻敷。   尤念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土橘猫进化成花斑猫。   钟九诗也没事,杜立德和护士们检查完后也没多待,工作完成,大抵是回家了。   不断有电话打给花亦辰。第一次时,花亦辰看了一眼便果断挂断。打电话的人却再接再厉,花亦辰找了两个靠垫垫在身下,倚着窗户,一腿放平了,一腿搭在地上,手机开了静音,丢在桌子任由屏幕怎么闹都不管了。   尤念看他这般,便忍不住道:“你接就是了。”   花亦辰道:“是我四叔的。”   钟九诗解释:“他四叔是安全部部长。”   花亦辰摇头苦笑。   尤念道:“这么大义灭亲好吗?”   “没关系,他找我也没用啊。”花亦辰双手一摊,干脆拿起手机,把号码拉入黑名单,抬头道,“无非想找我帮个忙,串串供罢了。”   这不是大义灭亲是什么!   “待会想吃点什么?”花亦辰低着头问道。   钟九诗不说话,知道花亦辰是问尤念的。   尤念想着吃什么,晚饭吃的烤肉很撑肚子,他是不饿的,不过齐麟得吃点补充能量。尤念在大脑里把所有好吃的又舍不得吃的想了一遍,忽听闻车外出现争吵声,仿佛暴动,杀气腾腾的。尤念心里咯噔一下,做好了大祸临头的准备。   花亦辰猛地把右手食指束在嘴前,整个上半身坐直,像是遇见危险的流浪猫,示意车内的诸位禁声。   钟九诗侧耳倾听,小声警惕道:“安全部来闹的?”   大巴内这么一静下来,尤念方才发现大巴内并没有开冷气。昼夜温差极大,夜里降温后,甚至感觉到些寒冷。此刻车内的空气湿热,像是潮气,黏答答的覆在身上,仿佛长出一层浅薄的青苔。还未听清外面在吵什么,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敲门声急不可耐,花亦辰猛地跳起来:“是媳妇他们。”   说罢敲了敲驾驶室的隔窗,示意司机开门放人。车门外人声鼎沸,白夕浮等一个接一个挤上来。尤念瞥了一眼,车外确实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各个气势汹汹。   白夕浮一上来便擦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道:“车子都快被他们吵翻了,果然不敢来吵齐大神和花花少爷。”   伤的最重的算是熊堪琦,他只能仗着浑身厚实的脂肪和皮毛来抵抗各种冲击。所以尤念再见他时,他是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白夕浮当拐杖,嘴里“哎呦哎呦”地走上来。   祖章三步两步跳上来,捡尤念旁边的沙发扶手坐,撕开小蛋糕就开始吃,见尤念脸色不好,以为他是担心熊堪琦,两腿晃晃悠悠的,嘴里随意道:“没事的啦,拧着腰了,老了嘛,笨得很。”   白夕浮一巴掌把祖章拍下来,尤念主动让出一张单人沙发,坐在齐麟腿上。白夕浮感激不尽,不愧是尤念,不像祖章那只白眼狼,疼他都打水漂了,扶着熊堪琦,让他坐在单人沙发上。   大巴里一时拥挤不堪,比车外的状况更盛。杨晓侠最后一个上来,关了门后,大巴里已经沙发扶手桌子挤着坐了。   原本尤念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门一关,大巴内陷入可怕的寂静后,尤念发现想太多的不是自己一个。祖章还想开口,被熊堪琦一把捂住嘴,揽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开口。   祖章把一盘小蛋糕抱在自己怀里,捏了一个给熊堪琦看,示意他用嘴巴吃保证不用嘴巴说话,一心可二用,但一嘴坚决不多用,熊堪琦果然松开了。   大家都被这两个的行为逗笑了,浓重的气氛被这两个家伙双簧似的笑话缓解了。   “刚才是安全部的部长过来,开口就问是不是陈辰指使我们干的。”白夕浮便道,“不过幸亏金元来的及时。”   金元就是那位十分有眼色的金组长。   杨晓侠接着道:“好像是陈组压不住安全部的那群家伙,现在整个局里都乱套了。”   尤念想,陈辰从一开始就没有切实的证据,现在齐心怀又把自己毁了,就更没证据,事态的发展进度都是人为的,现在反倒越像是陈辰在栽赃陷害。   “他们想从我们身上下手,抓到点线索。”白夕浮蹙眉道,“话里都是钩子,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花亦辰个子最高,在大巴内站着的话就只能低着头:“咱们的确都是漏洞,别的不说,单是我和喵喵都是硬闯进来的。”   杨晓侠道:“妹妹不是绍局批准参与的么,只要他挺陈组,还能有什么问题。”   花亦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想拉绍局下水的多了去了,不能行。”   杨晓侠便道:“我去偷听,变成蚊子。”   钟九诗道:“当心被拍死啊。”   “估计都盼着你去偷听呢。”蓦地,白夕浮灵光一现,邪魅的笑着,“正好坐实了。”   这种事,必定会一层一层的扒,宛如把一个人以细胞为单位层层扒皮抽骨。尤念想起陈辰势单力薄,行事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只损他一个,从不连累他人。陈辰平日里在局里刚正不阿,正是树敌无数,尤其是妖联。齐心怀还是只蛇妖!   白夕浮又道:“待会肯定会想办法带我们单独问话,虽然咱们没什么问题,就怕被牵着鼻子走。”话音未落,他扭头看向祖章,指着祖章的鼻子,怒气像是充满了氢气的气球,扶摇直上,“谁我都不担心,我就担心你!祖祖!你——”   祖章嘴里都是小面包,翻了个白眼,含糊不清道:“我会装傻……”他努力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清楚的说道,“装疯卖傻,又不是没被带进局里过。”   尤念想这是个好办法,我也装疯卖傻好,反正你们都是聪明人,我不跟聪明人打交道。   “陈组已经被隔离单独问话了,执行部也退出来,全部由监察部和军队接手。妖联也插进来了。”花亦辰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显然是有“线人”给他通风报信。   特管局有专属军队,大都是些体内无法力的圈内人士,转业之后也大都分入安全部,或是从事相关工作。 第95章 飞来横祸(2)   车门几乎是被用蛮力掰开的,一个身着军装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那种感觉,像是车里都是亡命之徒,而他是奉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是来伸张正义的。   尤念数着他肩章上的星星,居然是大校!   “诸位如果休息好了,不妨先回去,有些细节还需要跟各位核对一下。”虽然气势咄咄逼人,但是语气缓和,竟带着低三下四求人的意味。   若不是之前有了准备,尤念甚至意识不到这是先礼后兵!这群人太会打心理战了,一个二个,简直都像是会读心术。   连月亮都暗了,黄黄的,跟糊了一层鞋底灰似的。   大巴外的柏油马路正中央,停了一辆一辆的黑色SUV,看数量,似乎还是一人一辆专车。   尤念认得出这是局里的“警车”,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还是难免有些愤懑不平。局里并不缺车用,专人有专车,很少会动用“警车”,现下竟然用对待罪犯的车来接他们?   齐麟对外界一贯不在乎,倒是祖章,熊堪琦没来得急捂住他的嘴,祖章已经脱口而出:“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尤念觉得,幸亏祖章身边时刻有白夕浮跟着,否则这一张嘴,迟早有一天得把他自己送上火葬场。   白夕浮都懒得捂祖章的嘴了,把他拎起来,直接丢进车后座。丢完人后,他也不顾车边小伙子诧异的神色,十分配合的坐进前一辆车里,并询问:“怎么还不开车?”   齐麟倒是没有自觉,不明白坐车就坐车,不让他开车就算了,为什么还不能跟尤念坐一辆车?   神兽此时不发威更待何时,输人不输阵,尤念幸灾乐祸,并装模作样的拦了拦。自然不是真心想拦,齐麟察觉后,更加配合,一个唱白脸一个□□脸。   大校也知道最难对付的是齐麟,花亦辰毕竟是个人不算什么,走过来解围,只能同意齐麟和尤念两个“嫌疑犯”同坐一辆车。   齐麟被这类派系斗争和勾心斗角弄得不厌其烦,换做之前,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老婆奴。如今有了尤念在,倒是能够关心些,不过也是处于为了尤念的利益,心里更是巴不得离得更远些,最好尤念也烦了,一起回深山老林里去,那就更美了。   尤念自然不知道齐麟又在打抛开一切的主意,心理忐忑着,想着待会儿会不会上老虎凳辣椒水,或是学杨叫兽玩电击?现在不都是爱滥用酷刑什么的么。吐真符他倒是不怕,反正他是个法力无效体质,只是怕受皮肉之苦。   一排一模一样的SUV在京城的夜里风驰电掣地行驶,车轮下碾压着日夜里的尘埃,仿佛月上掉下的那些阴沉沉的灰烬。   每辆车里都配了至少四个人。一人开车,一人坐副驾驶,还有两人在后座陪坐。尤念坐着的这辆车因为齐麟强行挤上来的缘故,只配备了三人。   齐麟把尤念紧紧揽着,仿佛身边那个正襟危坐的人随时会跳起来抢走怀中人。   尤念毕竟见识短浅,隐藏得还是不够深,趴在齐麟身上时,眼神里难免露出一丝狡黠而畅快的笑意。   齐麟就是喜欢尤念这种样子,尤念怎么可以那么聪明?那只猫在他心底里一点一点的挠着挠着,自觉的把车里无关人等忽略殆尽,眼下他只想腻歪。   当尤念意识到又露馅的时候,忙拍了拍脸,告诫自己,喜不行于色才是他的最终目标,腹黑之所以为腹黑,因为黑只能在肚子里,脸上要写着“俺天真无邪”才行。   尤念对北京的路并不熟悉,可谓陌生,蓝色路牌上的字像是写在海面上的书法,一笔一划都被海水的张力牵扯着。饶是如此,尤念还是认出这不是回总局的路,甚至是背道而驰!   西单的总局是管理全国上下的事,除此之外,北京城的怀柔区、朝阳区和石景山区都各有分局,专管北京方面的事。尤念甚至听说,北京城除了总局和三个分局,还是有其他分局,比如说直属部队所在。   他们被带到一处陌生平房外,SUV一个接一个停下来,大家鱼贯而入,进去之后,尤念才发现他被带到部队大院来了?!不过也只有他在惊讶,其他人和妖怪们都稀松平常,见多不怪了。   见官尤念都不怕,尤念怕军队。花亦辰和钟九诗甚至示意尤念冷静。   祖章偷偷的在尤念耳边道:“这里是专门办要案的地方,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白夕浮见祖章一没有大声说话,二来没有满嘴跑火车,便不管了。   “要案?”尤念不解,何为大案要案。   钟九诗也悄声解释:“就是顶级的案子会转移到这里处理,比如说天地会反清复明白莲教一类的。不过建国后这类神经都销声匿迹,现在一般都用来搞国外的间谍了。”   尤念被说的毛骨悚然,心道我的级别那么高了?都威胁国家安全了,竟然有种自豪感——这是什么鬼!再看依旧无感的齐麟,和十分无感的其他人和妖,想起来声势如此好大,越是能说明敌人没把握,就跟他自己似的,实力不够声势来凑嘛,难怪都有惊无恐。   钟九诗挤了挤眼道:“安啦,咱们有花花。”   花亦辰说相声似的道:“不,咱们有弟弟,弟弟有大神!”   尤念:“.…..”   从外面看起来还只是普通的家宅民房,里面都是持枪武警。普通人对付妖魔鬼怪是几乎没有一战之力的,所以直属部队的枪械管制不似一般部队严格到令人发指,在帝都这种地方都是荷枪实弹。   尤念和齐麟眼睁睁的看着花亦辰他们陆陆续续被带走,似乎是去接受单独审讯,等着轮到自己,可是该来的迟迟不来。   “可能是怕你了不敢来。”尤念想到一种可能性,仰着头说道。   齐麟正倚在窗边,看窗外的月色干枯,转而看向水灵灵的尤念,心满意足:“是怕你。”   尤念挑着一侧的粗眉:“你怕我吗?”   齐麟煞有介事的颔首,太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齐麟只怕尤念发飙。   尤念难免得意的晃了晃小脑袋,像是脑袋里有款迷你播放器在放一首劲歌,熬夜的倦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里被生理泪水糊了视线,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流年光阴沁染了做旧的色彩。   正说话间,从里面走出个穿军装T恤的妖怪。尤念瞧妖怪已经练出一双火眼金睛,发现来的竟然是只至少千年的大妖怪!修炼千年和百年的妖怪大相径庭,哪怕是九百九十九和一千,都不能同一而语。齐麟的威压对于齐心怀就已经没多少用了,更别提千年妖怪。   尤念如临大敌,拉着齐麟站起来,一高一矮,都立得标杆似的,背脊挺得比门口守门的都直。尤念一知道对方目标是自己,便打起十二分精神。   大校看着尤念和齐麟,向小兵打了个响指。小兵会意,示意尤念跟那个妖怪走。   “鄙姓象,跟我来。”妖怪非常干练,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自然下垂,像是一秒钟都耽搁不得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比大校的还像个军人,简直是军装楷模。   妖怪是不可能有军衔的,他哪来的这一身装备?   姓象的,该是只象妖?现在还会工作的九成以上都是百年妖怪,千年妖怪很少见,尤念见过的千年妖怪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之前带走钟九诗他们的都是普通人类,怎么轮到他就是这种级别的?一跃千里!   不是看得起他,尤念有自知之明,而是唯独他这里是突破口。花亦辰白夕浮他们都是老油条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应付,自己不一样,连第一次的执行证都没考出来。   他们必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局里各方面的利益,尤念不知道。   直属部队只收人类,这只妖怪定然不是队里的,是请来的帮手。难怪都被带走了,反倒是最后才带走自己。尤念瞬间总算明白了这群家伙的所作所为,果然聪明人都在思考,只有他这等小笨蛋还在浮想联翩。   莫说是个妖怪,就算是个普通人,齐麟也不会允许尤念离开他的视线。于是两个妖怪争锋相对,齐麟个子要高一些,那只妖怪肌肉更健硕,T恤都被双臂上的肌肉紧紧的绷着。   不过齐麟的面子还在,象妖面如冰霜,盯着齐麟道:“齐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象妖并不知道齐麟不懂这些俗话,尤念却深知齐麟那表情被误会了,其实他想表示他一个字都没懂。   尤念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象妖,显然是不可能直接叫“象兄”的,这么称呼齐麟可以,称呼别人就十分违和了。他们称呼齐麟“齐兄”,是因为齐麟的大名音同“麒麟”,而直接唤妖的种族就跟问人你是不是人一个概念,纯粹找揍。   想了想,反正这里是特管局直属部队,象妖就算是来也只是借用地方而已,那他还客气个啥?不过犯法的那个“天子”是谁?该是齐麟才对,可是他要审讯的是自己。   于是尤念很干脆不说主语了,问道:“犯什么法了?”   尤念一说话,齐麟就主动的后退一步,示意这才是我的主心骨,我家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象妖上下打量尤念,只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   尤念已经习惯被人用一个眼神打量,毕竟他是个站在神兽面前的人类。   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夜里守夜的人本来就少,还没有进入备战状态。走廊里跟审讯室几乎没有区别。   象妖一字一缓道:“按照你们的说法,你们杀了位部长。”   “按照我们的说法?我有跟你说过话?”尤念想到了一种可能,债多了不愁,反正他是不怕丢脸,语气加重,毫不客气:“还是你私下里已经跟花花他们谈过话了。”   为了彰显自己和花亦辰他们更亲近,尤念还特意喊了声“花花”,反正无论何时,把花花少爷或是齐少爷拿出来当挡箭牌都是无敌的。看象妖的神色,尤念忍不住心里一喜,果然象妖只不过刚出场而已,之前跟花花他们并没有交谈。   尤念想这么拖下去不是事,不如速战速决,与其耗着,不如接受审讯,实在不行就学祖祖装疯卖傻。陈辰若是知道他的手下被带走秘密审讯,自然也不会放任不管——这场审讯是私下行为,没经过正经手续。   齐麟对尤念也算是心知肚明了,知道尤念不怕大妖怪只怕小妖怪,何况自己就守在门口,有问题再揍也来得急,心里也打定了注意,不把象妖放在眼里,于是点了点头:“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 第96章 转危为安(1)   除了齐麟,大家都接受了审讯。   门一关上,尤念的大脑就开始超负荷运转,转得两耳咻咻咻地冒烟火,虽然卡机,但多给点时间还是能反应过来。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象妖是妖联来的,部队也是没经过绍局的同意私下行动。   尤念遽然意识到他这人怎么这么腹黑了,总是把别人往坏的方面想,而且是要有多坏就由多坏的那种。这是个美好的社会,应该多想想美好的事物,比如说帅气的齐麟、多金的花花、刁蛮的妹妹、以卖萌为生的祖祖……   方才坐定,象妖便问道:“说一下你对齐心怀副部长的映像。”   尤念还想挪一下椅子,以便双手能搭在桌子上坐着更舒服些,才动了一下,却发现椅子竟然是固定在地板上的,动弹不得!不免有些失望。等他弄好了,再看向象妖,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分钟。尤念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能停滞似的。   “我不认识他。”尤念想起了象妖的问话,这时才回答。   象妖立刻道:“你们之前见过一次,昨天傍晚的时候,说一下那时候的映像就可以。”   能有什么映像?树立起我对齐心怀的同情心不成?尤念翻了个白眼,这明明是一开始就把齐心怀定义为无罪,先入为主了。   于是尤念嗤嗤地回答道:“不记得了,我看他做什么,看别的男人齐麟会吃醋的。”   说完这句话,尤念觉得他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要脸做什么?要命啊!显而易见的是,命更重要,何况齐麟就是他不要脸才追来的。   象妖换了个话题:“陈辰授意你们注意齐部长——”   “打住。”尤念伸出一只手,陡然截断了象妖的话,既然他这么说,就是先入为主,不如自己先入为主的好,“没有这回事,你怎么总是胡思乱想。”   无论肯定还是否定都有既定的套路,象妖顺理成章的责问道:“安全部那么多人在场,为什么你偏偏注意他?”   尤念倒是没想到这一码套一码的那么厉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人家活了千年,麻省理工哈弗斯坦福心理学博士学位都不知道修出多少个了,怎么比?肯定比不过的啊!瞧瞧这说话的口吻,每句都从肯定方面下嘴,而自己被套路了,只能走否定句。尤念终于棋逢敌手、无言以对了!   果然自己这里最好下手啊,尤念想到,他这里就是突破口。局里逼问实话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是怕留下痕迹不敢随便用,所以派只千年象妖来打心理战。   可惜尤念偏偏不怕这些,修为越是高深的妖怪尤念越是不怕。在他看来,修为越高,无非是同人类更接近,反倒是修为低的,半人半动物,违和感会让他泛起鸡皮疙瘩。   见尤念不说话,象妖以为来了转机,咄咄逼人:“是陈辰授意你们盯着齐心怀的,是不是!”   倏地,屋外传来几声没有规律的汽车喇叭声,尤念的精神其实已经到极致,天都快亮了。喇叭声不算什么,天亮之前的喇叭声就有点非同寻常的意味。   象妖见尤念被吸引了注意力,而他就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忙不迭站起来,几乎趴在桌子上,以千年妖力施展威压,喝问道:“是不是陈辰派你们对齐心怀下手的!”   然而他的威压被尤念的本命天份无声无息的化解!不经意间,万法归寂火力全开!   一切力量,顿为虚无!   尤念临危不惧,肾上腺素上涌,居然也拍桌子而起,反而诘问:“你为何一遍一遍认定陈辰谋害齐心怀?”   大门被推开,门外站着齐麟:“来人了。”   尤念立即会意,是自己人救场来了!救场的都来了,谁还在这里耽搁,赶紧回家睡觉。象妖还没来得及阻止,尤念和齐麟就风急火燎地跑了。   “欺负他了没?”齐麟小声问道。   尤念煞有介事的扬起脑袋,露出光滑的额头:“当然。”   齐麟欣然地吧唧一口:“你最聪明了。”   来的是尤念不认识的人。   尤念看见来人的时候,大校正被他非常不客气地骂道:“郑长官趁我们不注意把人领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是犯人不成?你有逮捕令还是特权!?”   那人很年轻,发起火来却无人敢触其逆鳞,这种威严,有点类似于齐麟,不过他却是个人类。   “少爷若是出一点事你担待得起?”那人继续说道。   这下尤念明白了,是花家的人。说话间,花亦辰率先走了出来,看见来人,他却是脸色大变,低声道:“怎么是你来了。”   来人仿佛没听见花亦辰口中厌恶的语气,几乎是不露痕迹的一鞠躬:“少爷。”   “我不是你家少爷,谁是你叫谁去。”花亦辰冷冷道。   尤念从未听过花亦辰有这般语气,花亦辰是那种对待总统和乞丐都是一样和蔼可亲的人。他不知道花亦辰的怒火是哪里来的,但显然花亦辰是真的生气了。   花亦辰像是个忠心称职的保镖,在那人开口之前,就怒发冲冠,拽着尤念走出大门,走到宽敞的院子里。月光收敛,为即将到来的黎明腾出空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黎明已经默默无闻的开始了。   这栋据说是专门搞间谍的平房里,现下聚满了人,军装的,不穿军装的,七七八八,龙蛇混杂。   所幸大家很快就都出来了,先是杨晓侠和钟九诗,其次是祖祖,陆陆续续,总算齐全了。陈辰的电话打给了尤念,张口便问:“你们没事吧。”   看来陈辰也没事了。   这话让尤念心里一暖,陈辰看起来是那种工作至上的人,但其实还是更关心朋友,只是死鸭子嘴硬,从来不说出口也不表现出来。   尤念开了扩音,大家在院子里,围成一圈。   尤念回答道:“我们没事。你没事吧?”   “没事,我也刚被放出来,才知道你们也被审问了。”陈辰回答,隔着不知多少距离,话语里缺乏感情色彩,“谁把你们捞出来的?”   这点尤念就不知道了,花亦辰也不回答,白夕浮只得苦笑的说道:“好像是花家的人。”   花亦辰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尤念看他那样,颇为纳闷,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那边像是有什么人在和陈辰说话,可能是很重要的事,叽叽喳喳,陈辰也没挂断电话。   祖章从口袋里掏出个星空棒棒糖塞嘴里,一边腮帮鼓起来,滴溜溜地吸。   杨晓侠咽了口吐沫,期待地看着祖章,也想要一个。   祖章便道:“看我的人给我的。”   熊堪琦摸了摸祖章和杨晓侠的脑袋,同情道:“他可能是觉得祖祖是傻的,一时犯了同情心。”   祖章拍熊堪琦的手,嗔道:“他是觉得我可爱!”   这下白夕浮不高兴了,巴掌毫不客气地招呼上去:“那么大的人了还可爱!要不要脸!”   尤念在考虑要不要把电话给挂了,虽然什么都听不见,不知道陈辰是不是刻意把话筒给捂住了。末了陈辰的声音终于又出现在手机里:“妖联也插手了。”   于是大家的眼光都不约而同看向齐麟。尤念松了一口气,妖联都插手了,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往齐麟身上破脏水?把齐麟摘出来,势必要把他们相关人等全摘干净。   “那应该没问题了吧,我们可以回家睡觉了吗?”钟九诗一脸不耐烦。   陈辰回答:“可以了,辛苦你们。叫花亦辰安排车送你们回去吧。”   尤念发现陈辰真是个只要少爷在场,就不忘占便宜的主,懒得动用自己的人情。   “还用得着我吗?”花亦辰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反问道,对一边的小妖怪招手,“齐大少爷要送他朋友回家!找几辆车过来。”   “咱们有齐麟嘛。”花亦辰报复成功。   尤念和齐麟:“……”   算了,能回家就是好事。   花亦辰本来还想带大家吃顿早饭,但没人同意他的提议,都只想赶紧回家洗澡睡觉。   尤念觉得他都臭了,乱七八糟的污秽都粘在身上,尤其是魔蛟的血,干了之后简直硬得像铁板。他让唯一还干净的齐麟离他远一点,然而齐麟只会越靠越近。齐麟本来是准备把尤念的T恤撕了。   “要被看光了!”尤念连忙护住自己的清白。   齐麟意识到媳妇被看了可不行,准备脱自己的衣服:“穿我的。”   那更不行了!那么帅的人好不容易才追到手,被抢走了怎么办!尤念怒气冲冲的拍了齐麟一巴掌,生闷气去了。   齐麟挠了挠脑袋,不知道尤念又在生什么气,是生气了吧?他小心的瞅一眼,尤念头扭得决绝,根本看不见。   车窗上印着猫脸的轮廓,可是也只能看见轮廓。在玻璃冷冷的质地里,像是一汪水,柔着,有种感觉,惶惶的照在齐麟心里。窗外,该亮的亮了,黄的黄,灰的灰。西方还在黑着。   尤念才生气一秒钟,就后悔了,心想肯定是一夜没睡闹腾的。不能指望齐麟那么快学会人类的所有情感。   “来的不是花家的人?是什么人?”尤念心里一紧,花亦辰虽然不情愿的承认,但明显是被大家默认的。   齐麟瞥了一眼开车的司机,动作做的有点笨拙。   尤念明白他是忌惮有外人在不方便说……尤念更纳闷了,和妖联都是一起来了,有什么不可说的?不过没想多久,他就靠在齐麟身上睡熟了,难得的打起了小呼噜。   齐麟睡着时安静的跟棺材板似的,尤念就像棺材板里的尸体,雷打不动。 第97章 转危为安(2)   至于怎么回到家的,怎么洗的干干净净换上柔软睡衣的,尤念一点都不晓得。只知道他在车上就着半昏半明的夜色闭上眼,等再醒来时,天居然还是黑的!   尤念倒头睡了十八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浑身关节肌肉都在疼——   齐麟坐在地上带耳机看视频,见床上的人醒了,心花怒放,脱了上衣就爬上床,开始动手动脚。   熬次夜、打个架,比被折腾十个小时还难受啊,尤念仰天流泪,并踹了一脚齐麟,示意他滚下去!伤敌一万自损两万,尤念顿时觉得腿像是被生生斩断了似的,大叫一声,十分惨烈,满床打滚。   片刻后,尤念靠在床头上扒拉寿司,看着自己身上充满了碘酒的四肢,有点残酷,不明白齐麟是怎么下的去嘴的。   寿司是花亦辰送来的,送的是日料,把家里的冰箱里堆满了生鱼片和寿司。果然花花还是那个花花,始终未改变。   齐麟坐在床上,把尤念的小腿放在自己大腿上给他按摩。   “轻点,再轻点。”尤念恍惚着,大脑里把一切都整理齐整,勉强有了思路,“是不是没咱们什么事了?”   齐麟点了点头。   后续有后续的人员继续处理,目前只是等待处理结果而已。尤念看了眼手机,没消息,忍不住发微信问钟九诗情况。钟九诗是消息灵通的,又十分聪明,花亦辰有事也不会瞒着她。   可是钟九诗也不知道情况,只是说局里乱的很,并叮嘱尤念这两天千万别往局里跑,假装不存在,小心被抓去问话。反正考试前千万别去局里了,什么看考场就算了吧,也别给其他人发消息,总而言之,别出现在局里任何消息群里。   尤念被钟九诗吧啦吧啦喷得头疼,忙问:“陈辰没事吧?”   钟九诗似乎在啃黄瓜,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一声,宛如又细又清冽的歌声,“没事啊。”   “噢——”尤念倒吸一口冷气——齐麟对尤念一醒除了吃就关心陈辰十分不满,忍不住下了重手。   钟九诗假装没听见小两口打闹,兀自恣意地嚼着黄瓜:“反正是不会再反转就是了,他们翻转不成功,罪上加罪,本来是他们什么事的,陈组借机把他们都拉下了水。”   尤念面无表情,伸出胳膊,示意齐麟换个地方捏:“那岂不是恨透他了。”   “当然啦,谁叫这事太严重了,现在局里人人自危,想拉谁就拉谁。”钟九诗道,“花花他四叔今天就被调走了,调去福建分局了,平调。外勤部的副部长临危受命顶上去。”   尤念愕然,咬着筷子:“这都能平调?”   “关系啊,他们花家人关系硬着呢。”钟九诗无所谓道。   尤念发现齐麟竟然也在竖起耳朵听,他对这种事从来都是漠不关心,逼着他去关心也不去关心的!尤念愕然,要不是幻术对他没用,这确实是齐麟,尤念简直怀疑不是他了!   齐麟装模作样的功夫很烂,一点都不会演戏,比狗熊还笨拙几分。   这样可不行,尤念给他嘴里塞了块北极贝,蘸满了芥末和酱油拌的酱。   钟九诗还在电话里吧啦:“告诉你,这事是十年来局里出过的最大的事,比在南京那事还严重。人家妖联出现叛徒咱们不好说什么,但是局里是被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各方面都公开,还出这种事。”   齐麟被呛了,咳嗽了几声,就把尤念往床上扑。   电话那头,钟九诗听到动静,大骂了一声,挂断电话。   以陈辰工作至上的观念,尤念以为他在考试前都不会在见到他,至于陈辰竟然主动给他发来视频通话,就更惊讶了。那天他和齐麟刚从花亦辰家聚完餐回来。   花亦辰喊大家来家里吃小馄饨,至于为什么是小馄饨,原本是准备煮火锅的。尤念第一个反对,他知道花亦辰在想什么,而他自己还没恢复过来,肯定是不想再动手熬底锅的。   于是大家在群里叽叽喳喳地吵了一架——这是个白夕浮等也在的群,事实上,好像这个群本来就是花亦辰与白夕浮他们两个组的群,尤念和齐麟是后来被拉进来的。   杨晓侠悄悄摸摸地提议:“吃小馄饨吧。”   作为一种街边美食,居然引得所有人和妖怪的一致沉默。大学毕业后,尤念始终没吃到过好吃的小馄饨了,自己总是熬不出够味的汤。不过花亦辰请吃的,应该足够美味了,花亦辰自己就是美味的代表。   花亦辰安排了辆Panamera来接,司机穿阿玛尼西服,十分到位,果然跟花亦辰混,样样到位,只需动嘴即可。   齐麟对这种有钱人生活不感冒,尤念只能在心里羡慕。   天气沉闷,天色呈现一种罕见的藕粉色,像要下雨,始终没下。夜祭之后,散去的力量在天上勾起了积雨云。这是每年都无法避免的,有时厚些,有时薄些,这次的更是积攒到现在都没下。   Panamera开入了巷子里,最后开不进去了,只能下来走。   花亦辰在北京住的是一套硕大的四合院,天井里安两球门,都能踢足球赛了。   天井正中修了块方方正正的池塘,里面种着大王莲,四周和正中都有法阵阵着,维持生长温度。此刻,杨晓侠正蹲在池塘边,似乎在给里面的什么生物喂食。   大门半敞,尤念和齐麟悄声走进来,也没喊人。尤念走到杨晓侠身后,发现他手里竟然拿着盒冰淇淋,正喂一只蹲在大王莲叶的小青蛙吃!   尤念被震的天雷滚滚,你喂青蛙吃冰淇淋!?是恶作剧还是玩真的!?   青蛙似乎是近视眼,等尤念和齐麟走近了,方才懒懒地看了尤念一眼——没什么,又看了齐麟一眼,齐麟已经收敛很多,现在已经没有乱吓小妖的爱好了。青蛙却是如临大敌,猛地睁大了眼,哇的一声跳水里不见了。   杨晓侠眨巴眨巴眼睛,莫名其妙。   尤念在他肩膀轻轻点了一下。   杨晓侠立刻吓得哇哇大叫,猛地站起来,双腿蹲的发麻,一时没站稳,坐在地上。一盒冰淇淋也掉进水里,引起无数条红红白白的肥硕鲤鱼游过来抢食。   花亦辰听见动静,从一旁屋里光着脚走出来,一见来的是尤念,欢天喜地地冲出来,一把把杨晓侠拽起来。眼角的余光瞥见池塘里的冰淇淋盒,明白过来,骂道:“跟你说了别乱喂东西,回头出问题了你来照顾?”   杨晓侠辩解道:“他看我吃也想吃啊。”   “那只青蛙?”尤念嘴角抽搐。   花亦辰知道尤念看不出来,便解释道:“活了有二十年了,刚摸到门道。”   原来是只正在修炼期的青蛙啊,难怪看着不像妖,连半点妖气都没修炼出来。尤念心想,还以为是只普通青蛙。   钟九诗也出现在门口,她和杨晓侠偶尔也会住在这里,反正四合院极大,足以住下一只足球队。尤念来北京前,花亦辰也是极力要求他和齐麟住在这里的。不过,平日里吃喝花亦辰的就算了,还要住他家?尤念太不好意思了。   “修炼的第一要点是什么!静心!你当年怎么修炼的!”钟九诗也忍不住骂杨晓侠,一边骂一边招呼尤念进屋,   尤念觉得可能就是当年修炼的太无趣,杨晓侠才忍不住逗青蛙玩。不过这样不好,就是因为过重的物质欲望,才导致现如今的妖怪们修炼愈发困难。   简约的敞开式厨房里顿着两大锅汤。   花亦辰这人平时五花八门的特别会玩,家里却装成了工业金属风,整间屋子的布置都泛着深色金属片的冷冷色调,唯独墙是白色的,像是反光的那种颜色,给宽绰阴暗的客厅添了许多明亮。   尤念看着厨房里的肉馅和一堆纸片般的馄饨皮,花容失色,惨叫道:“还要自己包啊!”   “有花花少爷在。”钟九诗道,“还用得着你动手?”   尤念最近被动手这件事弄得烦不胜烦,好不容易休养的好了些,又要自己包馄饨!还是小馄饨!他一口都能吃两!更要不好了。   杨晓侠扔了两冰淇淋过来,尤念和齐麟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吃起冰淇淋来。   似乎是计算好时间,门外传来踹门声,紧接着祖章大喊道:“我们来了!花花快出来拉——接客啦!”   熊堪琦最怕热,堂堂国宝被热成一条可怜巴巴的狗,摊在沙发上直喘气。   “叫你吃那么多,胖死你。”祖章嘴欠,又在说风凉话。   熊堪琦叹了口气,终于憋不住了,把祖章夹着腋下开揉:“你见过瘦骨伶仃的熊猫吗!”   钟九诗面无表情地威胁:“当心被贴上虐待国宝的标签哦。”   杨晓侠也来泼凉水:“你知道熊猫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吗?你知道他们的一座屋能买几栋这样的四合院吗?他们有多少粉丝你知道吗?”   尤念也道:“滚滚才是天下无敌的,粉丝遍布全世界,齐麟都弱爆了!”   这是大实话,国宝滚滚的粉丝有多少尤念不知道,反正至少能组成中国的一个省。齐麟呢?尤念一直怀疑神兽是没有粉丝的,就他那臭脾气,除了自己,估计谁受不了。那我还干嘛整天担心有人有妖怪跟我抢齐麟?尤念反问自己,真相是血淋淋的残酷。   身为众人和妖之中唯一的“大厨”,尤念深感责任重大,踩在小板凳上,一手持长汤勺,杨白劳似的监视着包小馄饨的“苦力”。   “花花你手太重了!小馄饨被你包成面疙瘩了!干脆别包陷吃面片得了。”   “媳妇你手轻,这个不行,给我!”尤念伸手接过来,亲自动手,“太轻了下锅就散开了!”   “大熊你不要仗着手大就用拳头包,你包的还是面疙瘩!”   白夕浮一边接受批评,一边盯着祖章别敢出阁的事。   祖章一边吃着梦龙,一边用手指头戳靠在墙角的MASTERMIND扎古机器人,那个黑色的机器人有一米多高,看起来相当酷。尤念纳闷,他几分钟前看那根梦龙是只咬了一口,怎么几分钟之后还是只咬了一口?   显然是祖章趁人不备,又去弄了一根。   白夕浮顺手就拿包好的馄饨砸祖章,一个小馄饨被他捏成了谋杀利器,砸在祖章后脑勺上:“谁准你吃两个了!给我扔了。”   祖章气嘟嘟地扔了梦龙,顺手抄起茶几上灰蓝色橄榄球砸过去   花亦辰的茶几快被作为成列架用了,除了橄榄球,还放了三个半米高的植绒阿童木模型,块头于茶几而言,真的是太太太大了,何况还都只穿黑色三角短裤,好像他们是其实是受邀观赏裸男来的。   白夕浮弯腰躲过,尤念发现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接住了!他居然接住了!转手扔了回去。   祖章接过橄榄球,欢天喜地地招呼大家一起玩橄榄球去。   钟九诗靠在沙发上,拿了茶几下一块橘色的爱马仕皮革,四角扣起来当成个托盘,拆了一包坚果倒进去,像只小松鼠般磕着坚果,看着一屋子纷纭男色,各有色彩,懒洋洋地回答:“不去,你不累啊。” 第98章 龙家(1)   汤、馄饨皮和馅都是花亦辰请大厨过来做好的,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吃了。   有钱人都喜欢自己动手,苦了包馄饨的几位。在场包馄饨的只剩下花亦辰、白夕浮和齐麟了,熊堪琦手太大,包了半天始终学不会。包的最好的反倒是齐麟,尤念想可能是一直在跟自己学厨的缘故。   白夕浮是最笨手笨脚的一个,被批评的次数最多,这下不乐意了:“弟弟你别带粉色滤镜行不行啊!”   尤念是典型蹬鼻子上脸型人才,跟白夕浮混熟了,自然要上脸。自己手艺不好还赖别人,真是恨不得拿勺子敲他脑袋,尤念掐腰怒道:“自己不行还赖别人啊有你这么赖皮的嘛?”   白夕浮觉得这人居然那么气势汹汹,简直是火山爆发,被骂的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祖章简直看傻了眼,从来只有白夕浮把人骂得无语的份,他还没见过有谁能把白夕浮骂得无话可说!他看尤念,简直像是看神!崇敬之色写满了一张脸。   尤念指挥累了,眼见着他们三个的手艺越来越熟练,包好的小馄饨堆成了山,满眼都是白色,便放了心,准备跟祖章一块玩去。   地上粘了许多面粉,尤念一踩一个脚印,像是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走到没有面粉的区域,又在地上印出一排没有规律的脚印。   祖章招呼尤念玩橄榄球,尤念乐意之至,问他怎么玩,两个人你丢给我我丢给你吗?   祖章像模像样的点头。   “那是狗玩的!”尤念叫道,简直怀疑祖章这么萌其实是因为智商有问题。   花亦辰看着两人的身影提醒道:“当心中暑!”   白夕浮在祖章面前颜面尽失,此刻当然要找回来:“敢欺负弟弟就等着回来被揍死!”   室外虽然没有太阳,但充满了雷阵雨前的压抑和闷热,他们仿佛走到平底锅上,还是在中间红色的集火点上。   熊堪琦拿了一摞子馄饨皮加水活成个大面团,和杨晓侠趴在茶几两边捏小兔子玩。熊堪琦包馄饨不行,捏动物非常麻溜,看的杨晓侠连连拍手叫好。   杨晓侠赞道:“熊哥是不是喜欢养兔子?”   熊堪琦腼腆地笑着,谦和道:“哪里哪里,我成精前最喜欢吃兔肉。”   钟九诗顿时被坚果呛着了。   和一条狗玩这种我扔你捡的游戏是很有意思的,和人一起就没意思了。尤念站在院子里,其实带着一脸的不情愿。   妖怪的饭量很大,离里面的三位劳动力包好还有些功夫。尤念在冷气房里待的十分舒适,一出来便被室外的闷热折腾的闹心闹肺。祖章却乐此不疲,尤念纳闷,明明三十好几的人,怎么还纳闷有精力?老了之后肯定是老顽童没跑了。   那只青蛙悄无声息地蹲在大王莲上,看着两人手里的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青蛙不明觉厉,于是乎,颇有种凄楚的感觉。   尤念:一只刚开始修炼的青蛙就已经能有人类哀婉的神情了?果然花花少爷不养凡品,会养!   祖章终于玩累了,和尤念一起并排坐在台阶上。祖章热得厉害,额间唇上密密麻麻都是小汗珠,这下倒是像个白胡子老爷爷,终于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小了。   尤念找到了平衡点。   祖章嘴馋了,想进去找点吃的,兴冲冲道:“走,去吃花花的生巧去!”   尤念适时掏出口袋里的Godiva巧克力给他,这还是王哥给自己买的。   祖章就是这点好,不挑吃的,只要是好吃的就行,欢天喜地地剥开吃了,转眼便把什么生巧忘得一干二净。大嚼了两口,祖章如遭雷击停了下来,末了又继续嚼。   尤念:“?!”   “你想问啥子的说。”祖章张着吃完巧克力后的一口闪亮黑牙,带着点委屈,“你问吧。”   尤念想你还不笨,居然看出来我是故意引你出来,不过祖章都瞧出来了,难免其他人不会怀疑,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话的。”   祖章缩着脖子,警惕身后的门口随时可能会有人出现。他辫了头齐整的脏辫,小黑蛇就充当一条鞭子,隐藏在鞭子中,替主人警惕着。   祖章平时普通话说的很溜,好像一紧张就忍不住爆□□,他好像还不是四川人……幸亏尤念大学有个室友是四川宜宾人,练就出听四川话的好本事。   祖章道:“媳妇说他们有事瞒着你。”   尤念在心里咆哮,我还以为你没那么笨!原来压根就没看出来!不过连白夕浮都知道齐麟和花亦辰有事瞒着我了?花亦辰瞒着就算了,怎么齐麟也瞒着。尤念在回家的车上就意识到不对劲,可是不能问当事人。果然老婆的第六感都很灵敏,抓小三纠出轨是一瞅一个准。   “什么事。”尤念咽了口吐沫,觉得这几个月来心理承受能力剧增,任何事都能接受了。   祖章无辜道:“我怎么知道啊!你去问他们呐!”   你果然蠢!都不知道多问一句,听到那种话,谁都要多问一句的好吧。尤念一时忍不住在心里咆哮道,脸上却心平气和,堪称温柔可亲:“那天来接我们的,不是花家和妖联吧。”   “是妖联啊。”祖章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在脸上抹出水汪汪的一片,许是提防白夕浮发火的缘故,显得整个人娇怯怯的,“但不是花家的人,是龙家的人。”   尤念听说过不少传奇,花家已经站上了传奇顶峰,如今又冒出个龙家?尤念不解的问道:“什么是龙家?花花还说是他家的。”   祖章在T恤上抹脸上的汗,说话间,额间又是数滴斗大的汗珠,“花家就是龙家的,准确的说,花家属于龙家,替龙家办事。你不知道龙家很正常啊,局里很多小年轻都不知道龙家呢。”   尤念两眼一抹黑:“为什么,不问世事吗?”   “那倒不是,很多家族都是给龙家服务的,比如说花花家,龙家已经很久不打着龙家的名号办事了。”祖章掰着手指头,一根一根,像数着爱吃的手指饼,“妖联,龙家,局子。三大势力,三足鼎立。龙家和妖联又是水火不容,像《三国演义》!”   “三大势力”的说法尤念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听说,像是被陈辰带入了有法力的世界一般,当下他被祖章带入了一个权力世界。尤念问道:“为什么水火不容?”   “龙家猎妖,妖联屠龙。就跟天使与魔鬼似的。”祖章无所谓道,“不过都是老黄历了,龙家没有龙后就转商战了。你看花花是龙家的,媳妇他们是妖怪,也没见的打打杀杀。”   尤念沉吟着,侧脸染上石地的青色,眼神里竟然印着一点孤零零的情绪。   祖章无知无觉,继续说道:“一般家族要打响名头嘛,都是在考试或是执法过程中放大招,你看人类中有我,花家的花花,钟家的妹妹,就知道了,都是很厉害的。龙家就不搞这些。”   这点尤念倒是知道,钟九诗还有特殊手段准备放在考试中用,无论尤念怎么威逼利诱,钟九诗就是不说。   祖章继续道:“龙家表面上什么都不参与,其实什么都参与了就是这样。你该知道长老决策制度吧。”   这点尤念倒是知道,一共八位长老,局长每一个命令都由八位长老复审,超过半数的赞同票就可执行,反之则不能实行。   “八位长老,四位从龙家选,四位从妖联选。你说厉不厉害?”祖章扬着下巴道,“不过如今妖联的长老下台了一位,就是那只象妖,审讯你的。”   尤念大惊失色,后怕不已,没想到对付自己的象妖那么厉害!要知道白叔那种三千年的大妖怪都只是长老候选人之一!   祖章说话也没什么逻辑,想哪儿说哪儿:“媳妇说他爹可能要顶上去,最近头疼的要命。”   白叔顶上长老一位?尤念觉得挺好的,可是又想到一个问题:“媳妇他家是为什么服务的?”   祖章说:“谁都不为。白叔当长老很屈才的,如果硬要选一个的话,肯定是局里。”   这肯定是局长和陈辰借机打压妖联扶持自己人上位啊,免得局里的势力出现两边倒。尤念思考着,开始不自觉的咬指甲,“不过龙家倒地是什么家族?”   尤念最疑惑的还是齐麟为什么不肯告诉他那不是花家而是龙家?花亦辰不想说就算了,为何齐麟也觉得该瞒着他。   祖章挠了挠脑袋,假装发辫的小黑色便躬起身子,让祖章顺便也给自己挠一挠:“就是龙家啊,我太小了,没经历过龙家的辉煌时期,听说龙家有龙呢!”   龙、鳞、凤、龟四大神兽已经消失,所以意外出现的齐麟才会引起巨大的轰动,尤念颇为怀疑:“该不会他们一家都是龙吧?那也算是妖怪?”   祖章肯定道:“龙家是人。”   尤念疑惑道:“那怎么会有龙呢?”想起祖章奇幻般的唤双头蛇的法术,“是召唤龙的法术吗?”   这下祖章就不知道了,摇头道:“你问齐大神或是花花唉,他们是妖联和花家的,应该更清楚。”   “我不能问啊。”尤念惨叫道,“要问早问了。”   祖章莫名其妙:“为什么啊,花花那么疼你,齐大神还是你老公。话说回来,我想找个老婆,你觉得媳妇合适吗?”   尤念一手扶额,总是被祖章带到坑里去,发散开去的话题根本没法收回来。不过齐麟为什么不跟自己说龙家的事呢?有什么好隐瞒的,尤念实在想不通,不过还是不忘叮嘱祖章:“今天的话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哦。”   “说出去?我傻的呀!”祖章叫道,“不怕齐大神,我还怕媳妇扒我的皮呢。”   你就是傻的,尤念心想,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了。   蓦地,祖章发间的小黑蛇发出只有他能察觉的一声,祖章便让尤念闭嘴。   下一秒,花亦辰便走出来,笑吟吟道:“你们两个好兄弟说什么呢大热天的说那么久,包好了,弟弟过来看看怎么煮?”   屋里都是聪明人,尤念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深怕被发现。   祖章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怎么煮?水煮开了往里面丢呗,咕噜噜咕噜噜……”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看才发现有错别字和不合理的地方,我尽量保证不出错。一直忙的不行,少写点也不行,就是喜欢写一大堆,每章字数少了看着糟心......有错的地方还望见谅! 第99章 龙家(2)   花亦辰请来的大厨熬的汤自然是绝顶美味,尤念先尝了一口,赞不绝口。煮小馄饨前,白夕浮自觉退出,跑去花亦辰的酒柜看酒去了,叮叮咚咚一阵翻找,找了瓶甜甜的香槟酒,正好给倒出八杯的量:“佐餐酒!”   花亦辰看了白夕浮的选择,显然很赞同他的品味。   尤念还担心小馄饨这种东西只够当妖怪的的餐前汤或是餐后点心,花亦辰早有准备,进口零食都装了一个个小框。那种宜家的金属收纳框,尤念以前觉得娘娘腔,现在也想买一个放家里,干脆走之前拎一个好了,祖章就准备拎一个走——   祖章也拿了一个框,边吃边收他走时要带的零食,祖章一边往里收,白夕浮看到不顺眼的便往外拿,花亦辰悄悄替他留意着,表示安心安心我会偷偷寄给你的,熊堪琦则一副我也想吃我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好了。   祖章咬着勺子,面红耳赤道:“你不也要带酒吗?”   “零食吃多了短命!”白夕浮终于吼出了惊天秘闻。   祖章叼着勺子,双手在胸前交叉,做咸蛋超人状,反弹:“酒喝多了才短命!”   汤绝顶美味,包的小馄饨也恰到好处——最好的自然留给尤念、祖章和钟九诗吃了。   室内开着冷气,钟九诗找了条爱马仕浴巾裹着自己,熊堪琦还是热的满头大汗,腋下后背汗湿了大片,幸亏他一湿立刻便有冷风给吹干了,也没异味。不像很多胖子,比如说王哥,大热天就是又汗又臭。幸亏尤念是王哥兄弟,否则会觉得恶心。   “可以剪剪毛,剪短点会不会好。”杨晓侠手指比划剪刀,在熊堪琦的胳膊上假装是剪刀滑来滑去,就着熊堪琦这怕热的毛病,给他出主意。   王哥也怕热,尤念却没见过王哥有这么怕热。   花亦辰便道:“从熊猫基地给你请一位专业国宝剪毛师?”   祖章哈哈大笑。   熊堪琦一张俊脸霎时红到耳根,红的滴血。   白夕浮便道:“没用的,我给他剪过,后来还拿推子推。你们可以想象一头三米高的却是刚出生的熊猫崽子,哈哈。”   尤念把馄饨都吃进鼻孔里了。   杨晓侠道:“是不是体质原因,要不要喝点中药调理?叫花花给你去找个中医。”   尤念发现大家有一种什么事都找花亦辰的直觉,而花亦辰这个人也不怕麻烦,任劳任怨——其实也麻烦不到他,打个电话就搞定,虽然花花少爷没有实权,但谁不卖他几分薄面?   “跟体质没关系啦。”钟九诗吹了口热汤,不足为奇道,“大熊宝宝五行属主火主土,半点水和木也没,后天也补不上来,不热他热谁?”   “你还懂生辰八字?”尤念道。   钟九诗放下碗筷,佯做谦虚模样道:“略懂略懂。”   尤念吃的又顶嗓子眼了,心下觉得这样可不能,老了以后挺着啤酒肚怎么办?   整整两大锅汤,众人众妖一起努力,就着小馄饨,给喝了个底朝天。   尤念静等大家讨论有关夜祭那日的事情,劫后余生的感觉已经过去,连尤念自己对那夜都快要忘记了,唯独几个清晰的画面还印在脑海里。他不过短短二十几载人生,就已经觉得脑袋不够用了,那些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妖怪们是怎么处理记忆的?   这是个良好的开端,值得研究。   花亦辰对他自己的家族十分不在意,尤念也没从他脸上看出半点不快。但他其实还是在意的吧,尤念想。   回去的路上,夜幕降临,尤念趴在齐麟的背上想着。没有让花亦辰再派车送,他们准备走一段路再坐一段路的车,尤念自己也想消消食。不过没走几步,尤念就实在走不动了,让齐麟背他走。   齐麟的背脊同他原型的背脊一般,又宽敞又舒适。麒麟这个物种在神话传说里就是各种神仙人物的坐骑。   尤念想,齐麟有与人相等的记忆至今不过几年,不用担心记忆过度的问题,“你修炼前期无聊吗?像那只青蛙一样。”   齐麟快修炼成人型时去过村庄,那时候已经开智了,经常会想为什么这个物种会两只脚行走而自己是四肢,想着想着,就化人了,那时候不能算。   “不记得了。”齐麟闷声闷气地回答。   尤念把尖下巴抵在齐麟右侧肩上,喃喃地问:“是不是觉得特别格格不入?就是跟身边的动物们想不到一起去,他们想着吃吃吃做做做,你还想天想地想明天下雨后天打雷影响打猎,今个儿要储备食物。”   齐麟略沉吟片刻:“只想着吃,吃不饱,经常饿肚子。”   尤念道:“一睁眼就想着吃,闭上眼还想着吃?”   齐麟像模像样的颔首,“嗯”了一声。   尤念哈哈大笑:“你还要不要好了!”又觉得这个大男孩太可怜了,尤念的眼神里带着同情。总是吃不饱肚子,还能长这么结实这么壮?   不过为什么不告诉我龙家的呢。尤念一边想,一边戳齐麟的侧脸,太欲盖弥彰了,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浅淡的棕色眸子里印着齐麟的上半张脸,尤念觉得这家伙又好看又迷人。   花亦辰可以说是不想扯上家族而不想说。钟九诗完全没有表态,但尤念怀疑她肯定知道些内情,只是如果贸贸然去问她,肯定会造成花花知道了,最后齐麟也知道了的后果。   钟九诗不仅会权衡利弊,还特别会演戏,如果逼问,可能会得到:和祖章那里得到的相同的答案,都是无关紧要的话,或是齐麟不告诉他的原因,那就真的全天下都知道了。   左右权衡一下,尤念决定装不知道,说不定睡过一觉就忘了。   齐麟在浴室洗澡,尤念偷看他的手机,果然什么都没有。齐麟有重要的话肯定不会在手机上讲,都是当着面,不留证据。   陈辰的视频通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尤念看着手机上的人名,吃惊不小,手机震得被子和床都在震动。   浴室里的齐麟推开门,探出湿淋淋的脑袋问:“谁?”   尤念看着春光乍泄,虽然看了很多遍,但根本没有够的时候!尤念抄起浴巾把齐麟砸回浴室。   浴巾是尤念从南京拖来的,宜家打折款二十九块一条,跟花亦辰的爱马仕浴巾根本没法比。有钱人家可能连抽纸都印着巴宝莉。   尤念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里的陈辰,心想这个时候你不该忙着加班吗?   陈辰顶着一张要猝死的脸,胡子拉碴,背景是面乱七八糟的书架,应该是他自己家里。   尤念不说话,陈辰也不说话,双方都是无名火起。   尤念确实有点气陈辰的先斩后奏,不过至于陈辰在气他什么,尤念倒是没概念了。   齐麟动作迅速,麻溜地换上干净衣服走出浴室,浴巾搭在肩头,吸收发间滴下来的水。也是因为太急了,衣服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洗澡水。这么个大帅哥是自己的!尤念一想到这点,就瞬间雾霾阴影全没了!   齐麟对陈辰的怒气燃到了某一个极限。齐麟怕尤念有危险,对于考证一事本就是勉勉强强才答应下来,现在证没拿到手,就差点被挤成饺子馅?   陈辰倒是难得的深深看了眼齐麟,一般问齐麟的意见没用,他要么是压根不会听,要么是纯一意孤行。   “不行!”尤念简直像是他肚里的蛔虫,大叫道,“不借你用!”   陈辰深吸一口气,原本强烈的语气顿时缓和,和颜悦色道:“我还没开口呢。”   可是尤念知道他要干什么,对于涉及齐麟的事他都十分敏感,大声道:“免谈。”   陈辰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的,只不过从一摞书上起身,转移到地上坐着,轻声道:“那我找你,可以吧。”   尤念的小脾气泛上来,轻易不会下去:“陈组长日理万机,找我做什么——找我借齐麟免谈。”   一句话堵死陈辰的下句,尤念就是块刚出笼的雪白的大馒头,软软的谁都想捏一捏,可一吞下去会噎死人。   陈辰就是来借齐麟的,于是乎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调查到妖联就进行不下去,只差最后一步了。”   “你是要从妖联内部找齐心怀那事幕后黑手?”尤念觉得以妖联的团结程度,就算是有,也揪不出来,像是看了正大光明匾额之后的传位密旨,和奸臣陈辰密谈谋权篡位改朝换代,“还是要动整个妖联制度?”   陈辰镇定道:“有区别吗?”   这就坐实了。   尤念以为陈辰最多是借齐麟的面子用一下,进妖联内部调查有关齐心怀的事。尤念知道陈辰只是绍局的先锋,可他这杆枪当得心甘情愿,好像生而为人,就是为了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陈辰觉得他的眼光真的不错,尤念竟然想通了那么多,于是靠在书架上,做出听长篇大论的模样:“说说吧,怎么想到的。”   “齐兄你能跟你媳妇学学吗?”陈辰补充道。   尤念立即叫道:“他很聪明的好吧,是他看到是齐心怀使坏了!”   “是看到!”陈辰咬文嚼字,伸食指一点,“要不是他视力好发现得了?”   尤念狡辩道:“那也是本事!”   陈辰不在这种事上和他分对错,好视力和天生毛发旺盛都是强求不得的,不得不说也算是本事,决心假装看不见尤念身后那个虎视眈眈的大家伙:“换换换,我不提他了。”   尤念翻了个不起眼的白眼:“这还用想吗?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根本不用想,线索条理就已经条条框框的摆在那里了。既然陈辰想听,尤念也不妨显摆一下小聪明,摇摇尾巴,一展雄风!   尤念把手机放在床头,让它靠着,自己蹲在床上,像只小脏橘猫被抱进雕栏玉砌的干净家里,怯怯诺诺,生怕惹着新主人不爽。   齐麟坐着,一边温和地盯着尤念,一边用眼神威胁陈辰,做好随时砸手机并布置成祸从天降实乃意外的准备。   尤念一根根地掰着手指头数着:“第一点,蛟比大熊猫珍贵多了妖联会长就是蛟,除了妖联这种地方没谁还有本事囚禁一条蛟,这种生物的登记都是很严格的。第二点,齐心怀没有把魔力收为己用,但是养魔蛟肯定有个目的不是?而且他的法宝是他自己的吧,空间法宝和卷轴,那是他怕自己有一天藏不住了才偷偷练的保命的对吧。能让他做到这种程度的,已经摆在眼前了。”   “法宝也只是猜测,不排除这一种可能性,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陈辰实话实说。   尤念不说话,静静的听着空调吹冷气的潇潇声,像风吹落叶,摇摇飘飘。   陈辰镇定自若,轻声道:“这件事止在妖联,南京的事也止在妖联。妖联在养魔物。”说到这里,不出意外的加重语气,仿佛运转的起吊机,把重物吊在万丈高空的深渊上,一键按下,会粉身碎骨,“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   尤念忽的发现,陈辰的最终目的是拉妖联会长下水或是让整个妖联内部大换血!   象妖下台之后,妖联失去一位长老,白叔上位,八长老的决策制度偏向龙家,绍局一旦同龙家讲好条件达成共识,矛头指向妖联,不是没有可能! 第100章 会长(1)   尤念坐下来,把手机盖在枕头上,又拿另一个枕头紧紧捂住手机,像要捂死一个人,看着身边的齐麟。   陈辰安然地坐在没有开灯的家里,全屋里只有手机屏幕散发一点光亮能够照明,屏幕陡然全黑,四周散发微弱银光,仿佛大只的萤火虫。闷热的屋里,门窗紧闭,空调也没开,空气仿佛胶质,无法流通。   陈辰点了根中南海,叼在嘴里。   那一点红通通的光,犹如含苞待放的玫瑰骨朵。   齐麟怀揣着小兴奋,像是大孩子身上严重的破坏欲,跃跃欲试道:“没问题。”   破坏欲是病,得治。   头上一滴水珠甩在尤念的长睫毛上,尤念受痒难忍,睫毛忽闪忽闪的,仿佛枝头挂着的一滴冻结的冰霜。尤念知道齐麟对妖联实在没感情,他能改变齐麟的穿衣住行,却改不了齐麟的各种感情,于是道:“我跟陈辰单独说一会行不?”   齐麟知道了尤念的答案,失望了一秒,放下身价,不觉得意外,想了想:“我去吃冰淇淋。”   今天吃了多少个了!在花亦辰家就没少吃,不过有时候的确可以小小放纵一下。既然齐麟妥协,尤念自然也要妥协一次:“没啦,你洗澡的时候我吃了最后一个。只有可爱多了,你吃可爱多吧。”   陈辰看见屏幕再度亮起的时候,发现背景里,齐麟嘴里叼只雪糕出门了,趿着拖鞋,犹如只叼着心爱玩具跃跃欲试等待主人出门遛弯的大型犬。   隔壁家的美种大金毛拴在门口,原本是趴在窝里,不知者无畏,加上智商还有严重问题,一看见齐麟就疯狂大吠。   齐麟想谋杀这条狗已经很久了,今夜尤盛,因为尤念总是忍不住多看它两眼。   齐麟伸出舌头,舔着可爱多,计划着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一旦这条狗失踪,尤念肯定首先怀疑他!   陈辰头上冒出无数问号:“他怎么了?”   “齐麟给我一只吃雪糕的时间。”尤念看着齐麟关门,方才转过头来。   陈辰更不知所以,不过没关系,尤念熟练地一把抹去陈辰头顶所有的问号,举着手机,难得的严肃又认真:“我不同意。你单独找齐麟也没用,他只听我的。”   这话没错,齐麟的一意孤行一遇尤念就自动打弯。   尤念是洗完澡的,一头黑发又软又柔,像洗发水广告里的发质,刘海下是晶晶亮亮的浅褐色双眸,细看下,那眼里的神采是鲜辣多汁的。   陈辰仿佛在看一架耗资不菲的精密全能的医疗器械,齿轮切合,精精密密地转动,孜孜不倦,救死扶伤。   尤念缓缓地开口:“除了妖联和现任会长,没有谁能保护齐麟了。他树敌那么多,我不知道我还能陪他多久,他需要一个保护神。只能是妖联会长。哪怕你只是想现任会长下台,换一任也不行。”   一棋下错全盘皆输。开局的是这颗子,终局的亦是这颗。   这些环节里,无论是计划好的齐麟和尤念,意料之外的白夕浮组,临时插手的花亦辰组,一共三环,环环相扣,哪怕一个环有变化都得不到现今的结果。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陈辰想着。   “哪怕他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改变初衷。”相互静默须臾,尤念坚定不移的补充道,嗓子里发出的是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的声音,像唱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没有我没关系,没有现任会长当家的妖联,齐麟活不下去的。”   “没有谁缺了谁活不下去。”陈辰平静道,他的心被烟头的那点火星撩拨着。   这话没错,尤念想是这样,连自己都长大了。   他们都还平安的活着,绍局如此劝过陈辰,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结局了。   陈辰没有激流勇进,在复合木地板上捻灭了烟,就此收手。他最近抽烟很凶,嗓子明显不适,带着沧桑:“我之前有问花亦辰,他说他听你的,你的答案就是他的。他应该料到你的答案,才会这么回答我。”   尤念没有回答他,空调在吹着风,大1.5匹的空调吹得他很冷,异常的冷,他的皮肤在紧紧的缩着,好像浑身的皮肤被均匀划分为几块,每一块都在从中心开始失去水分。   “他已经长大了很多。”陈辰的话里是带着欣慰的,齐麟虽然是个变数,有的时候也是意外的好用。陈辰拿烟的手既然空下来,就想找事做,本意是想挂断电话,手指触碰到红色按钮时却蓦地收了回来,又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在为长远做准备,活在当下不好吗?”   陈辰未来的命运是既定的,从不去考虑太远的路。也有很多人像他一样,看着当下而活,而不是为了四五十以致年龄更大时而做准备。   尤念心里有一种绝望而悲戚的感觉,这是他和齐麟必须避免的话题——他们之间,注定没有未来。不回答是没有礼貌的,尤念也怕被看到内心里最深层的恐惧,如此回答:“他着眼于当下,我关注于未来。分工合作。”   这话的口吻是机械式的,像是个试图伪装成人类的AI。   当下和未来加一起,恰好是一辈子。一个类似于一加一等于一的算数,却是连最精密的计算机也计算不出的答案。   我以后会怀念这个人的,陈辰坚定的想,然后果断挂了电话。竟然有种眼不见心不烦的畅快。在他心里,尤念本来是可爱洁净的,没想到确实藏着另一面,一个一旦触及就会勾起的一面。   齐麟嘴角沾着化开的巧克力残余,解开门锁进来,尤念还在床上,是一个单薄的背影。   尤念把脑袋往齐麟怀里蹭,挠痒痒一般,求抚摸。   “你不问我说了什么吗?”尤念怯怯地说,当着齐麟的面肯定说不出口啊,现在再回想起来,鼻孔里都在冒热气。   那一口声音悠悠的,动听悦耳,像是黑夜里,独给他亮起的一盏白炽灯。尤念的头发长出来,长长了,满头都是黑芝麻似的软发。   齐麟恍如昏君,双手不自觉的顺着腰线徐徐向上,实则是标准的心口不一,嘴上则不知所措道:“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那一刻,尤念想自己对他的爱简直能填满五大洋,轻轻用手指揩抹掉齐麟嘴角的雪糕痕迹。   什刹海夜祭一事就此告一段落。事情起于齐心怀,也在齐心怀处了结。齐心怀生前死后都做的太干净。唯一倒霉的就是安全部领导阶层,被大换血,可也都是平调,没谁因此连累下位。   尤念心里有数,知道局里的风向变了。   第二天尤念就收到祖祖的消息,祖祖在微信里抱怨白夕浮叫的惨绝人寰,都被邻居投诉到居委会,带红袖章的大妈们雄赳赳气昂昂的上门了!   白叔推脱不了,临危受命,在绍局的力挺下,任职长老,委任状已经下来了,官网上做了公示,就要来京城走马上任。不过之后肯定还会回去,不会在京城待太久,就那样白夕浮都很痛苦。据祖章透露,白夕浮是白叔最不成器的儿子。   白夕浮倒霉的日子就是祖章幸福人生的开始,以尤念对白叔的了解,白叔肯定喜欢祖章啊,不把他宠上天才怪了。   不过考试日子一天一天逼近,尤念可没心思替人痛苦。日子越是近,他就越看不进去书,看着文字,常常是两眼空白,都不能说是左眼进右眼出,而是根本就没进去过!   于是尤念愈发抓狂,脾气也愈发糟糕,轻易惹不得,连齐麟都怕他了。   连续几天宅家里的生活,让尤念体力精力恢复,整个人龙精虎猛,有的是精力发脾气。齐麟在家里则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一张卷子他都不能把字认个完全,尤念单是指导他怎么填答题卡之类的就耗费了半天功夫。   卷子肯定是不能指望齐麟能做完的,尤念只祈求齐麟填完,比如说解答题给老子把题目原模原样抄上去!   钟九诗他们也开始闭门谢客,埋头苦读了,群里常常都是询问各种题目怎么会是这个答案!这题答案是不是错了!这个计算太难了求来位大神指导!   尤念本想着考试之前多陪王哥玩几天,谁知鸭梨山大!王哥既不能追钟九诗,又不能来骚扰尤念,天天陪着小阿拉斯加,人生百无聊赖,满目惨淡愁云。   笔试的日子定在二十号,一共考两场,上午和下午各一场。实践考试则在二十一号晚上十点开始。   每年的执行证考试都在五月底,具体哪一天不定。今年的日期太要命,居然定在520和521两天!无数参加今年考试有对象的少年少女们把浪漫情怀都留在考场了。   尤念倒无所谓,虽然他也是个浪漫的人,但不能指望齐麟那么快就学会浪漫。不过如果尤念造个浪漫情怀,齐麟显然也是欣然满足,乐意见的。   十九号的晚上,尤念和齐麟出去吃自助,吃完逛街看电影,算是放松一下。   尤念最近伏案看书,房子里没有书桌,只能在餐桌上看书,距离实在不合适,吃饭的时候,他整个背脊都在酸疼,边吃边挺胸撑起背后肌肉来,愈是撕拉,愈是疼痛,过后便愈好些。这个道理就像幸福总在风雨后。   带齐麟吃自助是相当划算的。   尤念偶尔抬头,发现齐麟一直在看他,眼神不是在看盘里的食物,就是看在自己。他看着食物是看食物的眼神,看自己则是一种带信仰的眼神。   尤念自己是没有信仰的,从小到大都没有,他的伯伯姑姑倒是基督教徒,见过那种虔诚的眼神,一举一动都怕触怒神灵。在尤念的映像里,有信仰的人都活在一个未知国度里,以核心神祇为中心。   你是我心中唯一的信仰。   饭后,齐麟照例去买冰淇淋,DQ在负一层,尤念撑的走不动了不愿意动。齐麟便毫不犹豫地说要背他,并蹲下来。   周围人来人往都在看他家帅哥,尤念面红耳赤,自然不肯他在人前做这种事,这不是耍猴给人看吗?还是白看!于是踹了他一脚,叫他自己去买,自助还没吃饱吗?没吃饱你出来做什么!继续吃啊!   齐麟站起来,左瞅瞅又瞅瞅,迟迟不走。   尤念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道:“狗不能进商场里的!”   原来如此,齐麟叮嘱尤念别乱走,才依依不舍地走过去乘自动扶梯下楼。   开始时,尤念常担心齐麟会迷路,但是齐麟的嗅觉连警犬都比不了。后来齐麟发现尤念会被狗勾走时,就变成齐麟时刻担心尤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涨啦!开心! 第101章 会长(2)   尤念站在一楼的社奢品店橱窗前,这家店好像是卖女包的,叫什么Cholé?应该是法语无疑了。尤念略懂法语,大学时辅修过一学期的法语课,因为任课老师是法籍帅哥,一度是他大学时期梦中情人,做梦都是他的那种。   橱窗是极深的黄金色,像是把一块真金一遍遍压缩。橱窗里是几何图案。尤念看见橱窗里自己的倒影,因为不清晰,所以无瑕疵。这样的影子,仿佛所见到的是最好的一面,这最好的一面组成他这个人。   尤念今天穿了件白T恤,是jump50周年联名款,胸口印着青眼白龙。他本来是不喜欢这个的,因为当年年轻气盛,仇恨有钱人,后来认识了不少有钱人,知道有色眼镜带不得,自己更是找了个富二代——齐麟本质上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蓦地,尤念从橱窗里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单是体型,八分像齐麟。脸正好印在一只包上,模糊了脸部轮廓,整张脸像是由线条勾勒的。看得清身子看不清脸,仿佛是个蒙面侠客。   尤念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好感,一面想一面扭头望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带着违和的深褐色牛仔帽,可是很年轻,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苍劲力道却不违和的年轻的男人。   是只妖怪!人类中不可能会有这种人!尤念第一次凭借直觉判断人类和妖怪!   妖怪诚恳道:“我想我得亲自来对你说一声感谢,谢谢你肯照顾他。”   像是高高在上的,一位谦卑可亲的神。   尤念终于知道来的是谁。   妖联会长,一只蛟龙妖。   年前,数九寒冬里,尤念有幸见识妖联的秘书长。   那时他自己还没摆脱土橘猫的思想束缚,对待权贵尚且卑躬屈膝,面对的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秘书长,浑身散发的都是贫困、无助。   可是见到会长,却完全是一种别样的情感,好像这只妖怪可以和街边的乞丐称兄道弟,下一秒便会见一国总统,站在极巅之峰。   尤念诧异至极,一时间说不出话,简直怀疑他见到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只妖怪。   会长见尤念看他的帽子,便低下头,矮着上半身,让尤念不至于费力仰头。他摘下帽子,匆匆瞥了一眼,用相同的口吻,高贵却不失涵养,“刚才等的时候,在路边买的。”   尤念诧然,果然妖与妖就是不同,齐麟就已经气场不凡了,却远远比不过会长。   会长抹了抹帽檐,犹如头顶一顶象征无上权力的王冠,温和道:“特地在他不在的功夫里来找你,怕他知道是我来了。”   尤念会意,机灵道:“我不会告诉他的。”   “多谢你,你是个善良的人。”会长确实是以一种感激的眼神看着尤念,这是尤念见过的最心口统一的妖怪。他这种心口统一,像是神祇给人类的神谕,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保证,从国泰民安到风调雨顺,无所不能。   尤念说:“他去买冰淇淋了,天热了后非常喜欢吃。”   会长不着痕迹的摇头,无奈道:“以前怕对他身体不好,不利于生长发育,不敢给他吃这些东西。”   尤念略微歪着头,只看着橱窗里自己的倒影——那个男人的脸他只看过一次便不再敢看了,似乎那一眼,其实是得到他的额外开恩。如果会长假装神祇,一定会获得信徒无数,尤念一边想一边道:“因为我们的寿命短,所以喜欢‘及时行乐’这个成语。”   “受教了。”出乎意料的,会长竟然弯了弯腰,“还得向你道歉,他们,其实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希望有人能爱他,可以除了爱,没有任何烦恼事。”   尤念明白会长在说哪件事,过去那么久,他早就忘干净了,只是没想到会长会这么说,还亲自道歉。   事实上,当尤念意识到他所见到的是妖联会长的那一刻,他的意识里就一片空白,好像是有一种法术,让他把心里的真情实感毫无保留的吐露出来,而且是以一种温和柔婉的态度。尤念完全无话可说。   “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依旧能相互照顾。”会长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说话时好像在动,又好像没有动,光与影在波动处变幻着,“对于你的出生,抚养你长大的家庭,我都感激不尽。”   尤念忽然想到,他把这么个男人的儿子拐跑了,愧疚感爆棚,想张嘴,口水却把上下唇黏住了:“对…….”短而急促地吸了口气,宛如一声深夜里的抽泣。   “他要来了。”会长带着遗憾,点点头,像是听见了尤念未吐出口的三个字,“你是个好孩子,未来还有很长的路。”   他不见了,像是淡化,又像是走开,也有可能是瞬移。   尤念没注意到他出现在橱窗前,自然也没任何人注意到。他走,就像他根本不曾来过,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而整个过程中,自己竟然没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尤念本以为自己的心理素质很硬,质保三年只换不退的那种,却还是会被秒成渣渣。   专营奢侈品的商场里,潮人来来往往,各自过万的行头,活出独特的风格。   尤念方才发现,会长是独自出现在这里的,没有保镖也没有车,像电视上演的那般,微服出巡。   不过这就是妖联会长?陈辰想拉下水的人物?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位据说有五千年修为的蛟龙妖,搁在茫茫人海里,尤念定然不会认为他是妖怪。这是一种修为的极致,他想,所以是什么便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南京案和什刹海夜祭案他真的是幕后黑手?尤念深知他见识浅薄,不解黑暗面,许是伪装太好。尤念发现他竟然疯狂的相信这个男人。   仿佛齐麟身上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诱人发情。会长身上的温柔光辉,让他愿意倾付所有的信赖,倾尽全力的相信。如果此次意外的会面——应该是计划好的,趁齐麟不在——是在陈辰电话之前,尤念可能会说:“我不同意,是因为我相信他。”   齐麟上来,老远便看见尤念盯着个硕大的橱窗发呆。灯光的颜色照得深金色富丽堂皇,在他眼里就是块简陋的“旧地毯”。“旧地毯”前一抹白色的身影仿佛刚刚浣洗玩的干净手帕。   走近后,齐麟发现尤念在看一个包,便随口道:“买吧。”   如果妖联的齐大少爷想要,整个商场里的所有品牌都能立刻买下来,对方还得集体弯腰鞠躬发自肺腑的感恩戴德:“谢谢少爷”。这就是妖联的气场。但并非齐麟的气场。   尤念看了眼女包,又看了眼齐麟,心里咆哮:“买不起——不,我买得起,但是我不想买——”在齐麟眼里,全世界都可以是他的。说全世界太夸张,如果他想要,确实能得到几乎全世界,但是他选择了不要。   念及至此,尤念的眼神里流淌着深蓝色的海洋暖流,悲悲切切的。   齐麟:“?!”   尤念知道齐麟是个很单纯的妖怪,喜欢就表现出来,不喜欢也毫不掩饰,外界的阴险黑暗已经被一道坚实的堤坝挡在外面。而尤念自己虽然知道社会水深,但也难改单纯。他们单纯了那么久,其实是有一位共同的守护神。   现在愈发能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了。尤念发现他自己也开始偶尔自私起来。   那一晚,齐麟则见到了陈辰。   这也是出乎意料的。   更阑人静时,路上几乎难以见到车,一辆老式桑塔纳停在小区外。这栋楼位于小区边缘,从阳台往下看,正好能看见陈辰倚在桑塔纳前。   这个时间,也不怕被贴罚单,柏油马路畅通无阻,唯有这一辆车。   尤念睡得正熟,精神和体力都到了极限,到了雷打不动的深度睡眠阶段。齐麟像是嗅到地震或大火引起的烟尘,猛地睁开眼,光脚下床,偷偷摸摸的拉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最不想见的便是楼下那家伙。   其实以齐麟原本的脾气,陈辰就算是等一晚都不会等到结果。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陈辰一根烟刚抽完,齐麟就出现在他眼前,甚至不带一丝起床气。   “龙家那晚会出面,谁都没想到。”陈辰也不愿意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看一张臭脸。他加班到现在,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径直道:“你们一被带走,他们就第一时间出现,不会是为了花亦辰。他还惊动不了龙家,你说他们是为了谁?”   齐麟大脑一转,不出意外的卡住了,想不通,便带上一脸关我屁事的表情。   陈辰无所谓,权当是自言自语了:“开始我以为给尤念报名的是妖联,现在已经确定是龙家了。是龙家把尤念推了出来。因为那晚出面捞你们,现在局里高层间已经有了传闻,龙家要参与此次考试。”   顿了顿,陈辰方才又继续道:“谣言这种东西,想制止很简单,想闹大也很简单。绍局要我来提醒你一下,他和尤念外婆曾经是好友,所以比较留意尤念。龙家要把尤念推到风口浪尖,但不会那么简单。这次考试,你们尽量别出风头。同等级别里,你应该没什么敌手。”   对牛弹琴是很痛苦的,陈辰感觉所有力气都打在一面钢铁般的城墙上,真正的雷打不动,连墙皮都没出现裂痕。   齐麟终于开口了:“说完了?”   “没。”陈辰摇头,用教导尤念的语气,□□齐麟,“我们人类有一句古老的话……”   齐麟上下打量陈辰,那意思很明显,你是人类?   陈辰习惯了齐麟的无礼,反正大家大哥不要说二哥,就冲着你威胁我帮你圆谎的份上,你也不见得是个多好的玩意。陈辰咳嗽了一声,继续□□:“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还有一句,一同奉劝给你,雪球会越滚越大。也许只是个针尖似的伤口,说不得最后会致命。”   齐麟恍若没听明白,只觉得陈辰竟然不会算数?一句两句都分不清楚,连自己都不如。   正事已经说完了,陈辰走到后车窗边,打开车门,冷气从里面涌出来,拎出个冰淇淋蛋糕递给齐麟。   齐麟不明所以。   为了提醒齐麟,陈辰额外花了几百块,然而齐麟却压根没半点感激之情,于是他就有点肉疼:“你家那位肯定知道你下楼了,老婆们的直觉非常灵敏的,千万别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事。你就说是我给他赔罪的,他会信。”   齐麟带着一脑袋问号回去,轻轻地开锁进门,发现尤念果然僵尸似的坐在床上,盯着自己。好像盯个妙手空空的小偷。   那语气真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仿佛把尤念丢在一个永远纤尘不染又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尤念道:“干——什——么——去——了——”   齐麟忙把冰淇淋蛋糕拎出来当挡箭牌,因为陈辰的料事如神和尤念的敏锐反应,他自己的话里也难免带着无辜又疑惑的语气:“陈辰来了,说是要给你赔罪。”   尤念一面想着确实不乏这种可能,陈辰是会做出这种事来,以他的脾气,青天白日来登门道歉是一定不可能的,偷偷摸摸地来倒是可能。尤念爬起来,发现蛋糕竟然是冰淇淋的,原本是七分相信三分疑惑,当下三分疑惑也没了,不满道:“这是给谁赔罪啊。”   “他走了?”尤念又问。   齐麟离开时,陈辰是目送他走的。   阳台下望,已经看不见桑塔纳了。 第102章 笔试(1)   笔试的那天又是个艳阳天!   尤念对这种一出门就是好天气的运气烦得不能再烦,心里太紧张,蓝天白云都非常可恶。   笔试一共两场,上午一场是基础考试,两个小时,内容都是千篇一律的的《规程》《安法》,其中夹杂些常识性的法律法规。模拟题做起来,让尤念有种他是在考刑警的错觉。   尤念和齐麟来的算是早的,花亦辰、钟九诗、杨晓侠几乎是踩着点来的,好像是人工闹钟偏偏在今天出了幺蛾子。   熊堪琦来的时候,又热得云里雾里,祖章今天倒是十分懂事,拿了把小巧的墨绿色折扇,扇骨是黑色,有骨质感,不辞辛劳的扇啊扇。   尤念则十分担忧熊堪琦会中暑晕厥——等等,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笔试考试一般是由安全部监管的,但今年出那么大的事,整个安全部大换血,一时来不及接管,今年暂且由外援部负责。   外援部临危受命时花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摊上大事了!第一次负责这种重大事件,又在一番风卷云起之后,难免显得手忙脚乱。还提前跟执行部打招呼,希望大家手下留情,别给添乱,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好姐妹,有事吩咐一句就成。   至于考试地点则在四楼思政部。思政部于局里的神秘程度和空旷程度远超过地下的鬼监部,因为它是中央强插进来的部门,人员安排直接由中央任命!最关键是的,都完全是不相关的人物,堪称倒霉鬼,签完合同才会知道究竟到了这样的地方,现在已经没几个倒霉鬼肯留下来。   整个总部大楼里,只有思政部有个能容纳两百人的会议室。这间会议室原本是为了给全局成员开会洗脑用的,现如今,除了每年一次的执行证考试,没有能占满半数以上座位的时候。   考试座位由电脑随机安排。因为这几天不敢来局里,花亦辰不知找谁拍了张座位分布图发过来,尤念坐在第一排最后一位,齐麟坐在最后一排第一位,正好处于对角线两端!   尤念:“.…..”   尤念不止一次的想齐麟是不是得罪了网安部的黑客们,否则怎么到那么倒霉,相隔如此远,连背影都看不清。   等在考试人员的指引下就坐之后,尤念才发现第一排和最后一排以及前排都没人坐,所有参与考试的专员就坐完毕之后,带着考试工作人员证的人们鱼贯而入,竟然把那些座位一个个占满了!   考场里瞬间炸锅了!   尤念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什么好炸的?空气炸锅吗?   听了片刻,原来是从没有这种监考阵仗。尤念无所谓,反正他不作弊,靠实力取胜。但想想,外援部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在场考生都神通广大,有五花八门的法宝法术,其中不乏毁天灭地级别的,不可不防。如此说来,这个规模的防作弊方案都是轻的。   尤念甚至做好了考卷难如登天,而大家要靠各种作弊手段过关的准备——他铁定玩了,除非谁给他来个心转心之术,替他写卷子。   可是第一题居然是模拟卷的原题!连ABCD四个选项顺序都没变!   开门大吉,事事顺利!尤念越做越顺手!下笔如有神助!   等他把选择题和填空题全部做完,完成了整张卷子的百分之七十,方才想起来齐麟。他抬起头,阳光从落地玻璃窗投射进来,过滤之后,没有刺眼夺目,只剩下光照和透亮。   室内都是笔锋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是蚕食,一点点,一滴滴。   尤念抬起头,便吸引了旁边监考人员的注意力,那人的视线目不转睛地锁定尤念。尤念是想看齐麟的,太远了,只能伸着头,齐麟好像没有写字!他托腮做什么!思考者吗!这个时候还有这种心情!你个妖联大少爷考个大鸭蛋回来肯定不会觉得丢脸,但我丢脸啊!   监考人员咳嗽一声,方圆五个位置起的考生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尤念面红耳赤,收回脑袋,继续答题。   考试允许提前交卷,尤念做完后又检查,磨磨蹭蹭了许久。   齐麟等得焦急,选择题按照“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不长不短选C”的口诀选完,填空题一片惨淡暂且不提,解答题每道都把题目抄了两遍!他时不时转头,尤念始终埋着头,或是奋笔疾书,或是思考。   尤念不走,齐麟也不能走,只能继续被黏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   一个半小时后,百多号人走了个□□成,尤念方才松了口气,起身交卷。   齐麟如临大赦,终于可以走了!忙不迭跟上。齐麟身边的监考人员更是松了口气,中央空调把整栋楼都调到最适宜的温度,坐在神兽旁边,他也止不住冷汗涔涔。   走出考场,尤念一开机,便收到花亦辰的消息。花亦辰发来一个地址,是附近的超五星级酒店,附带门号。   尤念纳闷,喊我开房?   齐麟看不懂那狗屁不通的名字,但“酒店”二字他还是懂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尤念站在特管局总局的大门口,一面招手打出租——去这等酒店就不好乘公交了,一面道:“花花喊咱们去开房。”   下午考试三点开始,持续三个小时整,据说上午的考试只是小打小闹,下午的考试才是玩真的!到下午三点还有半天时间,回家显然是不太现实,路上就会用一半的时间。花亦辰在这间超五星级酒店定了间总统套,免得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酒店是前年重新装修完毕,从大厅到房间都是古埃及皇室风格,当尤念得知这家酒店也是花亦辰的时候,丝毫不怀疑是花亦辰打《刺客信条》一时兴起,大手一挥,换了个游戏同款。   当然除了齐麟和尤念,白夕浮他们也受到邀请,并且早就来了。   “你也太认真了吧,做到现在!”白夕浮一手搭在身后的沙发背上,一手端着瓶冰镇北冰洋,虚虚做出个干杯的动作。   祖章是最先交卷跑掉的,甚至在给尤念掐表,见到尤念终于来了,在地毯上笑得直不起腰,滚来滚去,卖萌犯痴。他小腿上的双头蛇恢复得不错,此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满小腿蠕动乱爬。   真的是只能懂事片刻!   “我认真有错啊!”尤念炸毛了。   白夕浮非常适时的递出个抱枕,于是尤念抄起抱枕开揍。   祖章满屋子乱跑,他又小又灵活,翻沙发,钻桌底,身手本就是相当好的,总统套还大得要命,尤念可谓没有半点身手,根本一下都打不中!   钟九诗有意使坏,抱着杯奶茶正一口一口的品得惬意,趁祖章跑过地毯时,脚趾一夹,把地毯夹得移位,祖章摔倒在地毯上。   尤念终于追上了!骑上去开揍。   打架不能拉偏架,钟九诗本着奥林匹克竞赛的公正平等原则,帮了尤念一次也要帮祖章一次,两个都是她的好兄弟,于是从看笑话的花亦辰身后抽了只靠枕丢给祖章。   说时迟那时快,两枚惊世骇俗的法宝——抱枕——腾空出世,两人火力全开,一时间竟然棋逢敌手,顿时陷入苦战!搅得那个是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最后还是白夕浮和齐麟一妖抱一个给抱开了。   室外炎热,屋内清凉,尤念打累了,吃完午饭后直接趴在床上睡觉去了,为下午的考试准备体力和精力,养精蓄锐。过了片刻,熊堪琦把趴在沙发背上睡着的祖章也抱了进来。两个小家伙同床而卧,祖章睡了一会,转了个九十度,四仰八叉,脚搭到尤念肚子上去了。   困了的各自找地方睡,像钟九诗这种偏爱临时抱佛脚的还在抱书啃,美名其曰:“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专业知识考试和基础考试完全不能比。下午的卷子的难度出乎意料,模拟卷简直像是开玩笑。   考试书籍不过那几本,可是《符咒学》和《阵法学》都厚的像牛津词典,尤念啃完基础的书籍就已经很吃力了,对于真正的两门学科都是两眼一抹黑。填空题第一题就给了他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勉勉强强找到几个会做的,尤念一边在草稿纸上计算,一边泪流满面。   倒是他身边的监考人员不像早上那样讨人厌了,可能是趁着中午的功夫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位就是搞死安全部副部长并把安全部部长拉下马的那位传说级别的大人物!听说还和神兽有奸情!   三个小时的考试时间是满打满算的,可是还是不够用!出题的考官简直疯了,专捡犄角旮旯里的知识点出题。   一个选择题零点五分!一个填空题也是零点五分!一道费时费力的计算题居然才给五分!满分一百,竟然活生生的凑齐了一百道选择题和填空题,以及十道计算解答画图题。   总分一百五两百三百能死嘛!干嘛非要点五点五的!   尤念苦惨了,心里叫苦不迭,说好的月薪两万加呢!果然没那么容易。   幸亏笔试只占总成绩的三成,用花亦辰的说法就是,笔试考鸭蛋,实践成绩好就完全没问题。   但是!有自己这个拖后腿的,实践成绩能好吗!尤念担心的要命。   执行证是分等级的,总分不够特级,就降为一级,不够一级则降为二级、三级,一旦降级就连自己都养不活了!不如大家一起饿死算了!   何况三位一体的小组考试制度,今年新加入的专员数量没能凑出个三的倍数,正好缺了一个,于是尤念和齐麟只能两个凑一组。齐麟一个单枪匹马完全没问题,再加上一个本身作为变数的尤念就不一样了。   专业知识考试果然没有谁提前交卷的,尤念在时间还剩十分钟时开始瞎写,把卷子填满。三个小时一到,所有人的卷子同时飞出——卷子上刻了个小小的飞行分阵,主阵在台上的监考官手里,非常人性化的避免了有人趁交卷时刻混乱作弊。 第103章 笔试(2)   尤念走出考场时整个人都颓了,进考场前是只光滑的茄子,出考场便被霜打了。   祖章则是蹦蹦跳跳欢天喜地出考场的,无视周围人怒气腾腾的眼光,喜不自禁:“附加题太简单了!”   虽然祖章是智商堪忧型人才,但是人家祖祖见多识广!懂的多!陈辰都叫尤念跟祖祖多学学!还有人家钟九诗是符咒和阵法小天才,卷子上六成都是符咒阵法题!花亦辰虽然不学无术,专业只是上可是很OK!其他几个妖怪本事平平,但六七十分没问题,说不定一时运气好能过八十!   要知道,专业知识考试,只要分数过八十就能进前十!   完全被祖祖KO,尤念更不好了,觉得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何况明天晚上还有一场更要命的实践考试,比起笔试,尤念更怕实践!那可是所有考试成员大放光彩的时候!   而尤念的大放光彩除了骑着麒麟从天而降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被专业知识考试难度吓到了的尤念只想满大街打滚,至于什么回家吃完饭睡觉完全没心思,尤念颓废的连路都不肯走了,一颗玻璃心傲娇且脆弱,趴在齐麟背上,无论谁叫都挺尸不理。   杨晓侠好心的安慰道:“多考几次就习惯了嘛,我第一次比你惨多了。”   熊堪琦摸了摸尤念可怜巴巴的额头:“乖,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大家慢吞吞地走,让大多数考生走在前面,路上车少点会比较方便,然后就看见前面出现个热忱的小年轻,剃个平头,脸黑黢黢的,看起来好像大学毕业没多久,在推销自己似的,到处点头哈腰,最后一把拉着走在最前面的白夕浮。   “你是考生是吧,太好了,来来来,帮忙开个会!”小年轻不顾白夕浮一脸“你傻逼,居然不认识你白大爷”的表情,拉着白夕浮直接往回走,“来来来,好多人,大家一起来!都来都来!”   对着妖怪喊人是侮辱行为,何况白夕浮平时就一副白大爷的派头,要不是身边养个祖祖,不好太暴力,免得祖祖学坏,否则真的想敲这个无脑小年轻的脑袋。   祖章始终一身精力无处发泄,仿佛随便携带精力充电宝,还是两块,一用一备,当即兴冲冲道:“走吧走吧,看看干什么去。”   干什么?小年轻一路避免这个话题,只是热情的引路,把大家引回考场——已经有不少考生被热情地引来了,此刻现场像个精力无处发泄的泰迪饲养场,骚动不安。   尤念一瞧,竟然坐满了前三排,于是乎也不好意思继续赖在齐麟背上了,挣扎着跳了下来。   齐麟到是无感,也喜欢被尤念折腾。   花亦辰扒拉第一排一个妖怪的肩膀,问他来做什么?   尤念看那只妖怪,像是只狐狸或是外表有几分相似的动物,当下发现自己见识太浅。   “开会啊,思想教育会,只能小年轻参加,趁机拉我们凑数。”那个妖怪跟花亦辰很熟的样子,摆出个二五八万的坐姿,见尤念看他,还吹了声口哨,“外面车不好打,呆一会再走也一样。新同事?”   花亦辰用胳膊夹那妖怪脑袋,佯装做咬牙切齿的模样威胁道:“齐大神家的,还敢撩?”   讲台上,有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头也不转道:“就拍个照,拍个照就好,辛苦大家一下,配合配合!”   局里的小年轻普遍集中在执行部、安全部以及后勤部,其余部门虽然有小年轻,可是凤毛麟角,大都数是老面孔,用不了。   足足凑齐了五排年轻不羁的面孔,尤念发现执行部的人和妖怪都和其它部门有本质区别,特别像是学校里那些从不好好学习的少年少女,虽然一个二个都顶着二十来岁的年轻面孔,甚至更年轻,说白了就是各个都亟待思想教育。   讲台上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人在白板上用红色水笔写着工整的大字:“2018年度新青年欢迎大会!”   中年男人转过头来,尤念登时骇得几乎要连人带椅子倒了。   一边是齐麟,一边是花亦辰,两位眼疾手快,花亦辰扶住椅子,齐麟扶住人。   花亦辰也十分惊讶,但和尤念的惊讶不是同一个方面,道:“啊,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   齐麟眯着眼。   讲台上的穿西装的男人,尤念没亲眼见过,视频里却见过不少次,除了块头和地中海有本质区别,简直是王哥的老年版。尤念知道王爸年轻时很帅,因为王妈年轻时很漂亮,而现在依旧很漂亮,尤其是个头,比王爸高了一个头。   会议室内并不安静,尤念为避免被发现,轻声问道:“王哥他爸也在局里干活?”   祖章长着蜗牛一般的触角,专门接受各方面的八卦信号:“王哥是谁?”   在场唯有钟九诗有话语权,一时间,大家无不忌惮钟九诗的淫威,没有谁敢张嘴回答祖章的问题。   王叔没有看见缩在前一排那个块头高大男人身后的尤念,写完字了,站在讲台上照相,垫着脚尖,手机举在头顶,是想拍个全方位的照片。   尤念是知道思政部部长兼党委书记是个姓王的中年人,但王姓的人太多,哪里能想到竟然是个熟人。因为思政部是个被强行插入的部门和人员,结果不受整个局里欢迎。从王哥那里,尤念知道王爸的职位,再一对比,是他没跑了。   本来尤念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发现竟然是王哥他爸,就瞬间觉得有什么了,同情心上涌,比看见路边被欺负惨了的猫猫狗狗都更要同情。   照片很快就拍好,尤念在见与不见之间犹豫着,原本有选择恐惧症的,当即痊愈——不能见。躲在浩浩荡荡的年轻群体后面,尤念只是沙丁鱼群里一条不起眼的幼鱼,一米七几的个头妥妥的没问题。   走时,那只可能是狐妖的妖怪还好兄弟一般一手搭着花亦辰肩膀,故意避开大家,悄声的问:“听说龙家也要参在考试,新成员哪位是龙家的?做卷子时瞅了半天,哪一个都不像。”   花亦辰的消息最灵敏,心里早有准备,也压低声音,避开其他人和妖怪的耳朵和视线:“你从哪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幸亏知道龙家的本就不多,加上花亦辰的信誉优良,到没引得怀疑。不过花亦辰说的半真半假,他是听说了,却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不像是好事,便决定不说了。   尤念有意和钟九诗走在最后,祖章没有眼色,还想插一脚,被熊堪琦扛着走了。   事实证明,尤念不仅是陈辰肚子里的蛔虫,还是钟九诗的,他此刻竟然非常理解钟九诗的心里,其实也怕齐麟会秃头,王爸秃的还是最严重的那种,可是他好像活不到齐麟中年的时候,何况齐麟的发际线一直很浓密。   尤念问道:“你是不是担心王哥马上就会秃了,他毕竟三十一了是不。”   “虚岁三十二……”这个时候,钟九诗一定会把年龄往大了报,惨兮兮的道,“太要命了。”   花亦辰和杨晓侠就在他们前一步走着,花亦辰的头发经过无数次染烫依旧完好,好久没剪了,现在只能天天揪小辫。   杨晓侠已经提醒了很多次了,又不厌其烦的提醒道:“你说剪头发,从年后说到了现在。”   花亦辰便一手拍在自己胸口上,自恋又不自觉道:“花花哥长头发显得比较帅。”   杨晓侠鄙视他道:“自从你和妹妹从南京回来就变了,都变了。”   “王哥的额头,像他妈妈。”想了想,尤念答道,“你去过他家没?见过他妈妈吗?”   钟九诗立刻道:“见家长!哪有那么快!都没定下来呢!”   尤念敏锐的抓着话中信息,兴奋道:“这么说你要定下来了!”   钟九诗更抓狂了,张牙舞爪的:“你别乱说啊!东西乱吃就算了话还乱说,随便配CP会害死人的。我要考试,已经好几天没理他了。”   尤念也好几天没理王哥了,自然也是因为考试,顿时觉得王哥太惨了,自己和钟九诗都不理他,独自守着一只傻乎乎的小奶狗,战战兢兢的数着日子盼消息,而他甚至不知道考试日期……登时心痛不已,拿起手机要找王哥吃晚饭!   什么实践考试都一边去吧,反正也不用看书复习,五成靠运气的玩意。   钟九诗想了想,心中犹豫,便说:“我也去吧。”   杨晓侠竖起耳朵听,登时也想去,话还没说出来,花亦辰赶紧拉着他:“晚上你陪我剪头发去,一起剪,你也该剪了。”   杨晓侠挣扎不跌:“陪你剪头发哪有陪妹妹约会好玩,我头发不长的。”   花亦辰知道他是打破坏的馊主意,更不可能让他走了,可惜杨晓侠堂堂一干脆面妖,屈居于花亦辰和钟九诗两个人的淫威下,半点话语权都没有。花亦辰怕尤念知道了最近局里的流言蜚语,巴不得他找普通人玩。这类的事在局里,尤其是在执行部传得飞快,仿佛飞沫传染般。   王哥哪里会不肯,瞧瞧弟弟又在想办法给自己撮合撮合了,果然这弟弟收得超值!事关一辈子幸福,远在天涯海角王哥都会飞回来,当即表示不用破费哥哥请吃私房菜。   见面的时候,王哥虽然精心打扮了,但尤念敏锐的分辨出他之前的憔悴。   和齐麟相比,王哥才是忠犬,就是一条变态了顾家心里只有主人的洒脱哈士奇。王哥和齐麟之间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磨合期,至今还有点摩擦,不过这一人一神兽都默契的互相不理……   钟九诗迟迟未到——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是女人的特权。尤念无聊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齐麟和王哥之间摩擦“火花”。   尤念想到,王哥看不惯齐麟是因为齐麟把自己抢走了,而齐麟看不惯王哥是因为曾经被熏到严重怀疑神兽生的地步,两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究竟是怎么能摩擦出绚烂火花的!于是只能在夹缝中做人。   不过和王哥在一起,尤念的人生瞬间回到正常人类的生活状态,其实这才是他熟悉的生活,至少可以没心没肺的活着,不用担心人类和妖怪的安危。   齐麟的感觉一触即尤念则格外敏锐,其他方面常常是摆在眼前才会有所察觉。可能是合二为一的原因,进入之后□□交融浑为一体,虽然很……不好意思开口……尤念曾经想过,他偷偷摸了条狗还仔细洗了澡都瞒不过去。   这家私房菜馆开在闹市,一座摩天大厦的楼顶,闹中取静。王哥对这种闹中取静的店格外有好感。总体是日式风格的装潢,王哥定的还是包厢。七八个包厢围了一圈,挑上竹帘,中间是鹅卵石铺就的露天院子,铺出了个八卦太极图。与一般常见的蹩脚太极图不同,这个太极图有点意思。   尤念简直要怀疑这家店其实也是业内人士开的!   清漆的原木色调桌子上放了只描金的矮小鱼缸,里面不养鱼,只是孤独的躺着片一叶莲。绿的倒是新奇,像是一团绿色染料,哪里都能染点绿色。齐麟把鱼缸抱在眼前,玩起了一叶莲,手指头搅动水,打起一缸漩涡。   尤念看着王哥的愁眉苦脸,忍不住教训道:“你别这样子啦,待会妹妹来了看你这样还以为你是不想见她,扭头就走我可不帮你追。”   王哥点了一大壶梅子清酒,几乎没有酒精,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他给齐麟和尤念倒酒,回答:“不是,是我爸,他对我和妹妹的事有点意见。”   尤念疑惑不解道:“你爸不是说只要你带个媳妇回来就给你在洱海边买栋别墅的吗?还是紧挨着杨丽萍老师的那一栋。”   “是啊,是这么说没错,说是随便是个姑娘就行。”王哥摊开手,手心里粘上几滴玻璃瓶冰冻后的水珠,“可是这一次他一听说是妹妹,就打死不同意了,扬言要赶我出家门。”   经过今天的两场考试,尤念可算明白原因。估计是王爸不想让自家儿子掺和任何有关特管局的事,得亏昨天没在王爸面前露脸,否则肯定还要加一句“不和尤念绝交就把你赶出家门”。   不过这事得瞒着,自家的压力得自个儿顶,尤念道:“没关系,你爸还说你国考再考不过就生二胎防老呢,不也一样没生吗?”   王哥在齐麟面前略有点扭捏,双手抵在桌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烦躁道:“这次一定是真的啊!我能感觉到。”   “合着以前的威胁都是假的啊,你耍我啊——”尤念惨叫道,不过他比王哥知道的多些,自然明白两事压根就不能相提并论,劝道,“顶住压力啊,只要你顶住压力,就没问题。像我们一样。”   王哥怀疑道:“你有压力?你们有啥压力?齐大神老爹反对你俩了?”   这话齐麟就不高兴了,把鱼缸一推,斜视着王哥。   尤念赶紧拦着齐麟,免得威压乱放,糊弄不过去了,随口就扯:“他爸同意了,我爸还不知道。不过如果我爸知道了,估计我比你害惨,你还只是嘴上说说,我一定当场被扫地出门。”   说罢,不由觉得自己脸皮是越来越厚。   王哥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唉声叹气,腮帮子耷拉下来,像晒晕了的哈士奇。   尤念知道王哥的压力是真的,他心中的一线希望是并不存在的,同情心泛滥,只能揉了揉他的脑袋。王哥出门前是收拾打扮洗过头的,尤念手上残留清新的洗发水味。   钟九诗来的时候,瞧着尤念的表情,嘻嘻哈哈道:“不担心考试成绩啦?”   尤念怒道:“再这样绝交!”   当天晚上,尤念晚饭喝的一点梅子清酒已经没了酒劲,嘴里是炽热和酒精蒸发后残余的味道,砸咂嘴,无限回味。   回去的路上,尤念还偷偷给钟九诗发微信:“你活得比我久,能不能帮我照顾齐麟?”   微信上显示正在输入,可是钟九诗的消息却迟迟不来。那边的钟九诗一边录一边删,最后所幸全删了,单纯的回了一句:“你怎么想那么多,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尤念回答:“做好万全的准备嘛,就像买保险。我和王哥走得都比你们早,希望你们能相互照顾。”   钟九诗半认真半玩笑:“我死后会把他托付给小侠。”   尤念想到杨晓侠对于王哥和钟九诗的碎碎念,道:“当然,你是他女神。”   钟九诗还不忘调侃:“你说最后他们会凑一对不?!”   “能不能不要现在给我找情敌?我会忍不住乱想的!”尤念抓狂道。   钟九诗暗叫不好,转移话题:“万一我死在你前面呢,哪个任务挂了?你怎么想那么多,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什么了,说坏话了?哪个混球,揍不揍?”   尤念回了两个字:“陈辰。”   钟九诗无语,顶头上司怎么揍?可是明明首先赞同尤念和齐麟在一起的就是陈辰,这样这两个变数都能被抓在手中,“他怎么会跟你聊这些?”   尤念继续回复:“就是聊到未来了啊。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在年轻的时候死去,那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至少他不用看我变老。当然我得活到三十多岁才行,我不显老的,至少还能坚持到三十五岁。”   讨论衰老问题最好的同伴肯定是年轻的女人,钟九诗果然深有体会,最后居然回答他:“说得好。不过你不是短命相,撑到三十五肯定没问题。”   钟九诗居然在不经意间给他瞧了面相!? 第104章 实践考试(1)   尤念对于实践考试在晚上十点开始这一点有十二分的意见,白天考又怎么样?黑夜白天会影响法宝的发挥吗?反正幻术已经发展到一种在尤念看来几乎极致的状态了,瞒得住白天的茫茫人群,为什么就不能在白天考!   夜里不睡觉,非常影响自己的战斗力。尤念是深有体会,忍不住拿什刹海夜祭那晚的情景两相比较,虽然当时似乎也是处于清醒状态,但是反应力、思考能力显然都不是白天能比的。   王哥在家里放了台意式咖啡机。尤念之前就很想要一台意式咖啡机,便宜的效果不好,好的价格又太贵,犹豫来犹豫去,一直不舍得买。这一台虽然没有多贵,但也要几千块大洋!   为了欢迎尤念来北京,王哥居然会那么破费!见惯了花亦辰的豪华生活,其实尤念已经见多不怪了,不过心里的感动必须提一提。   为了感激王哥的热情,尤念决定每天必喝一杯咖啡。撺掇齐麟去煮咖啡,尤念无聊的躺在床上,想自己的这种紧张似乎类似于那种见家长的感觉,虽然他曾经见过齐麟的“家长”,但压根就没有半分紧张,根本不能算数。   窗帘的遮光效果极好,一粒光都无法通过,窗帘本身的设计也比尤念自己家里的好,几乎整面墙都被遮住,屋子虽然是临时租的,却浑如秘密天堂,是人迹罕至的大自然才有的极致景色。   喝完咖啡,齐麟再度化形一根人型荷尔蒙擀面杖,巨型款,抱着尤念在床上滚了很久,难得的赖到中午,都忘记饥饿,但是尤念不会忘记这种事。尤念知道,大狗子肚子饿了很糟糕,非得用别的方面补充不可,总而言之,体力完虐自己,最后因承受不住,叫苦不迭、倒霉的也只能是自己。   最近都没空亲手做饭,尤念在翻滚中不忘打开手机叫外卖。至于中午吃什么,当然自己决定。齐麟不挑嘴,这是个好习惯。   这种人生中的小幸福都是尤念决定的,毕竟齐麟觉得尤念已经给了自己妖生中的大幸福。   只有拉开窗帘,才能算是起床。所以窗帘拉上的时候,哪怕在吃披萨,都是在上床状态。   尤念真的受够了,齐麟的欲望似乎就没完全发泄完的时候,这可能就是人类和妖怪之间的不同。   于是尤念不顾齐麟的反对,拉开窗帘。窗外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大晴天!说好的雾霾呢!说好的PM2.5呢!阳光如白叔手里的万剑,一剑剑刺穿虚弱人类的心脏,给尤念带来无法弥补的暴击。   尤念和齐麟携手出门吃晚饭,顺便溜达溜达齐麟,再同赴考场。   齐麟跟狗似的,每日要定时溜达。不过这狗方便,能自己回家,还会开密码锁。   考试允许携带的东西有限,好像到时候连手机都要统一上交,还不允许带打火机!能携带的法宝等要事先申请,就是陈辰代他们填的两张表,需要通过审核方可携带。然后他们并没有。尤念曾想申报绝仙剑的,以免被安检发现。   陈辰想你这不是明目张胆告诉大家你是龙家人吗?正好坐实了最近的传闻。于是只得又哄又劝,并以人品打包票绝对不会被检查出来!   尤念扭捏了一下,挠了挠脸颊,拉出一道红印子,双腿略分,两手撑在中间椅子上。   这是有话说的节奏,陈辰想,还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尤念戏谑道:“我怎么听说不你算是人?”   话虽然这么说,但陈辰是不会承认的,被击到痛点,于是学着尤念那模样炸毛道:“我不是人是什么,鬼吗?你看得见鬼了?”   这话没毛病,尤念看不见鬼,陈辰肯定不是妖魔,那只能划归为人类范畴。人类军团表示勉勉强强能接受陈辰。   于是尤念悻悻然收拾出一包纸符,以及纸巾、水杯此类无关紧要的东西,觉得跟春游唯一的区别就是不能带零食。   一出房门,尤念就被邻居家的美式大金毛抱住了。金毛后肢站立,前肢搭在尤念腰侧。   尤念虽然已经很克制了,但傲娇的小心脏还是让他忍不住心花怒放,心道果然是百分百吸狗体质,多难对付的狗都能吸。尤念摸着大金毛的脑袋,像揉个抱枕:“乖乖,想吃东西吗?”   笨的可以的狗完全没有感应强大神兽威压的能力。要知道,齐麟用这招能吓得一窝蚂蚁举家搬迁。   齐麟站在尤念身后,面无表情道:“不,它想上你。”   尤念:“.…..”   此时不炸,更待何时?尤念连忙用大金毛的耳朵盖住它的耳孔,免得齐麟教坏小孩,怒道:“你够了啊!你又不是狗怎么知道它在想什么!生殖隔离呢!你吃毛线醋啊!”   他最近跟祖章混得多了,不由自主就口吐四不像的□□。   尤念的手就算在捂住大金毛的耳朵,还在不停的抚摸中,一摸上就完全停不下来!炫迈似的。   齐麟是反驳不了尤念的,一时语塞,只能转而揪别的事:“还摸!不许摸了!”   此时不蹬鼻子上脸更待何时,尤念自然会抓牢一切时机:“那你给我摸啊——”   “当然,不是一直都给的吗?”   “我是说——”尤念一句话只说一半,欲言又止,拍了拍大金毛脑袋。   齐麟秒懂,下一秒,一只黑色的小奶狗带着不情愿的神色出现在尤念脚下。尤念已经很久没看见齐麟变那么小了,好像对于妖怪而言,块头的大小等同于人类男人对于身高以及“那个”的两项追求做乘法,自然是越大越好。   尤念今天和齐麟穿的是同款黑T恤,胸口处有个口袋,口袋上是绣上去的蓝色Q版鲸鱼。尤念把齐麟裹在T恤上,发现齐麟龙鳞的颜色仿佛动物的保护色,竟然同T恤的黑色出乎意料的相似,甚至染着布的质感,几乎可以混淆。   自从在一起后,尤念都是被抱的那一个,今天难得傲娇成功,反弹了一下。抱着齐麟,尤念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表情站在小区门口打车。   开玩笑,带着小奶狗上地铁就坐等被拦吧,尤念其实想让齐麟照一照X光。据他的推测,X光应该是透不过齐麟的,显示屏上显示的应该是一团黑,所以就算是坐地铁也无妨了。   出租车司机也不是个好眼力的,都开出起步价了才发现后座上的青年的T恤里半裹着一只黑狗,本想怒目而视,谁知不过刚抬起头,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后面席卷而来,他竟然连头都转不了,仿佛被冻在千年玄冰里,唯余开车控方向盘的意识。   尤念无知无觉。   齐麟霸气侧漏,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眼瞎了。没看见我在哄媳妇吗?无关人等都滚开!   尤念让司机把车停在西单文化广场前,这个处于西长安街和宣武门外大街交叉口的文化广场此刻几乎没有人。   傍晚温差大,冷风习习。尤念身上起了点鸡皮疙瘩,又迅速恢复。广场里基本只有遛弯的大爷大妈,以及独自玩着无人机的祖祖。   白夕浮和熊堪琦竟然敢让祖祖独自出门?不怕他被拐跑吗?祖祖小腿上的双头蛇从不听话,指东打西,指南闯北,酷爱换姿势,因此出门必穿长裤。今天祖祖穿了条迷彩八分裤,难得的没有穿领口袖口扣紧的衬衫,穿了川久保玲的灰色T恤,有个红色爱心笑脸,脚上踏着他心爱的那一款白底红纹的AJ鞋。   假装是一条脏辫的小黑蛇发现了尤念,无声无息的提醒。   在尤念看到祖章的那一刻,祖章就转过头来,欢天喜地地招手,并收了无人机。   尤念走进后,祖章看见尤念怀里竟然有只小黑狗。   齐麟正眯着眼,眼不见心不烦,这话是尤念教他的,果然很好用。   祖章没认出来齐麟,兴冲冲道:“好——”   尤念不作声色地踢他小腿,祖章果然被转移了话题,不满道:“干嘛踢我!”   不踢你就要挨揍了!尤念心里怒吼,举起齐麟,让祖章自己看。齐麟不过是块头变小了而已,特征还是显而易见,祖章总不会比当初的自己还眼瞎,只把他当狗。   祖章更是瞠目结舌了,上半身凑上去,仿佛要看个仔细:“这是齐大神嘛!”   都快脸贴脸了,齐麟挣扎了一下,好像是想化作人型,然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无数人的面化人,明天能上纽约时报头条了。于是尤念紧紧地攥着齐麟,呵道:“在外面呢,有人看着。”   祖章兀自自说自话:“媳妇和大熊从来不肯变小给我抱!”   那是当然了,妖怪们对于块头的执着比祖章对于AJ的执着更胜千百倍,不给抱就不给抱,祖章还是能够理解的。   齐麟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受不了了,还是想化形:“我去找个地方。”   尤念把他放下来,叮嘱道:“千万别被看见了,监控摄像头也小心点,不要找车前!车上都有行车记录仪的!”   于是两人目睹小奶狗屁颠屁颠地跑向人迹罕至的地方化形去了。 第105章 实践考试(2)   尤念问:“怎么就你一个?老白大熊呢?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吃饭呢。”祖章随口回答,把无人机一股脑儿统统塞进身后的Burberry大包里。   也确实只剩下这种可能了。   祖章说完后,仰头看着尤念,带着无辜与天真的表情,眨巴眼睛,极其神秘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加掩饰。   尤念对祖章的“演技”表示无奈,示意你有话快说。   “下午的时候白叔打电话和媳妇密谋了好一阵子。”祖章也是个藏不住话的,即刻吐豆子似的开口,拉起尤念到一旁花坛边坐下,是接下来要长话连篇的意思。   尤念心里又紧了一下,警惕的朝齐麟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有祖章在,除非齐麟有意识的,否则祖章一定能发现。尤念轻推了把祖章,亟亟道:“你快说。”   “我也是偷听到的的,双生蛇——可能有些没听清。”祖章把背后的包抱在胸前,是个乖乖巧巧的模样,那常年以往从不退却的乖戾全无,本性善良,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有传闻,龙家也要参与这次考试。其实大家好多都知道的,花花他们肯定也知道。”   关我什么事,尤念无所谓的想,难不成要抓个龙家人问他,唉,你知道为什么齐麟要瞒着你们的存在吗?   祖章向尤念挪了挪,两人挨在一起,胳膊像创可贴似的贴在一起,陡然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是那个龙家的?”   尤念本来对祖章情商不够智商来凑是感到欣慰的,此刻还是觉得都完败,“我是不是龙家的?我是尤家的啊,我姓尤!我要是龙家的那天还问你干什么!”   “哦——”祖章长长地应了一声,又挠了挠后脑勺,像是遇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难题,“可是不是你会是谁?考试名单里的除了你大家都是有族可寻的,就剩下你没有。所以媳妇才怀疑是你。”   尤念都有点慌乱了,连忙道:“等等,你说媳妇怀疑我,不是白叔怀疑我?”   祖章颔首:“对,媳妇说出来的,说什么‘会不会是尤念’啊,大概就是这样。”   尤念倏地“啧”了一声,恍然醒悟,这是白叔和白夕浮在给自己一个提示呢,这个提示他们不能说,只能借助天真又无关的祖祖的嘴。幸亏祖祖也是个把得住嘴的人,尤念想,还算靠谱。   祖章继续数道:“而且你想啊,尤是龙姓少一撇,很像的,尤家可能就是龙家一个分支。很多家族都会这么做,分离出一支,有备无患。”   尤念顿时泪流满面:“你们想象力太丰富了,姓氏都是巧合,就像你叫祖章,谐音还组长呢,总不会全家都是组长对吧。”   祖章脑袋转不过弯,尤念的比喻听得懵懵懂懂:“当然不是啦,我们家没一个组长的,不过我离家很多年了。”   尤念怕白夕浮他们想偏了,毕竟大家都是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哥们,他有责任给他们提个醒儿。何况尤念自己最清楚自己的事,他是不是龙家人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于是尤念仔细吩咐道:“祖祖你帮个忙,等老白他们再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说哪里会有那么巧合的事,这不是空穴来风……不,不要说这个成语。”尤念忽的想起祖祖半路退学,文化程度不高,不太可能用这么高级的词汇,“就说是龙家的人不可能有姓尤的,肯定是有些人故意传的。”   可怜的祖祖,人肉传话筒,尤念想着,白夕浮肯定也知道这话是自己传给他的。   祖章吸着冷空气,下巴抵着包,琢磨了好几秒钟方才灵光一现。尤念甚至听到了画外音——啪的一声,仿佛有谁在打响指。祖章兴奋道:“我懂了!”   尤念十分欣慰,宛如看见齐麟学会了一门功课,一面啧啧赞叹,一面拍了拍祖章的肩膀。   祖章却好奇的看了眼尤念,甚至藏着几分不解。   尤念道:“怎么了?还有哪里不明白?”   祖章赶紧摇头,像只被拼命敲击的鼓。   尤念当然不知道,虽然喜欢祖章的人很多,但敢肆意碰他的却不多。如果是祖章主动的到无妨了。因为蛇是冷血且警惕性很强的生物,尤其是祖章养的蛇虽然已经是攻击性不强的,辅助性更胜一筹的,但如果真的随便碰的话,很难避免被咬。   祖章觉得一定是因为齐大神的缘故,蛇怕比它们高级的生物,而尤念和齐大神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沾上了味道。   尤念以为祖章是不信,继续好兄弟一般揽着祖章的肩,两个人的身子都微微摇晃着,犹如在悬崖边强硬生长的顽草:“而且你想啊,龙家和妖联有世仇,我如果是龙家的,齐麟是妖联的不是,这可能吗?不可能对不对!”   经过陈辰的训练,尤念难得有了拓展性思维和多方面想象的惯性,“而且龙家为什么要参与这次考试?他们不是一直在削减自身的存在感吗?你听过老白说了吗?”   祖章已经一愣一愣的了,完全被尤念拿捏着,下意识道:“说了啊,就是为了对付妖联嘛。妖联有齐大神和一堆妖怪们,龙家虽然势力广众,但是却缺个核心骨。”   所谓核心骨,就是信仰。一如齐麟是妖联的信仰。所有的妖修炼的最终目的,便是摆脱本尊,成神成王。   如果祖章不说后来的话,有关龙家参与考试的传闻尤念还真的只会把当成传闻。但是后面的事太巧合了,南京事件和什刹海事件是被自己和齐麟挡着的,不正好也是龙家的目的吗?   祖章摇头晃脑,继续道:“所以啊,这次考试大放光彩的肯定不是齐大神啦。龙家会在这次靠实力大放光彩,吸引眼球,踩着妖联的代言人上位。”   “代言人?”尤念很纳闷,祖章竟然会用这种词。   祖章道:“齐麟齐大神啊。”   尤念自然知道所谓的代言人只能是齐麟,只不过没想到,齐麟对于妖联竟然能够是个代言人的身份。仔细一想也对,人类修炼多年,最终难逃生老病死,而妖怪呢,修炼的最终目的便是龙、鳞、凤、龟,而其中之一的麒麟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以齐麟目前的表现,也足以证明他的不同凡响。   如果真的是我,我肯定不会踩着齐麟上位的。尤念心想,再明白不过的事了,这就是流言蜚语的力量,比苍穹还无边无际。   尤念当然不知道,自然也没有谁能想到,考试前的傍晚,有个天真的青年,还与自己一起坐在花坛边缘,能够一语成谶。   祖章的蛇已经提醒他齐麟的距离了,于是抓紧时间道:“但是齐大神是咱的好兄弟,你一定不能让龙家人得逞!”   尤念无语,不由得怀疑自己说的那些话祖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简直对牛弹琴。   齐麟没有一般人好奇心的,随便换做谁,花亦辰或是白夕浮,肯定第一句都会问个:“你们两个好兄弟在说什么呢怎么那么开心。”   总而言之齐麟不会,尤念不由的感谢这一点,至少齐麟不会有脚踏两条船的或是渣攻的那些想法。多单纯的大狗子啊,尤念越看越爱。   齐麟:“?”   尤念同祖章告别,拉着齐麟找地方吃完饭。   祖章依旧坐着向两人挥手,大抵是跟白夕浮说好了在这里等,哪里都不肯去,也不接受尤念说一起去吃些甜点的邀请。   就着黄昏与夜色离开,祖章坐在那里,像是画中人,那副极致的经典《呐喊》。尤念很想吼也很想叫,他只是想去爱一只妖,却为了爱情,付出了他想象不到的精力。尤念忽的很心累,觉得如果有一天,没有什么内斗,只是单纯的分出好与坏、善与恶,岂不是会更好?   尤念和齐麟在西单吃完薄底披萨、炸鸡、烤猪蹄、酸辣粉,齐麟喝掉了两大杯奶茶,最后一边吃着酸奶冰淇淋,一边往局里走,时间都已经九点了。   没多久白夕浮他们也到了,居然开了辆阿斯顿·玛顿,尤念没想道他们会开车来,要知道考试后大家肯定会很疲倦,谁还有精力开车回家?   白夕浮坐在副驾驶,车窗打开,一只胳膊驾在窗沿,露出个胳膊肘。   老远便瞅见白夕浮正抽着烟,一星火光,遥遥远远的瞥见,夜色寂寥,他也带着半分的淹润半分的落寞。大家都还年轻气盛,还有丰富多彩的人生。公交车嗡嗡隆隆,从双方的视线之中驶过。   开车的是祖章,虽然刚见过面,也愉快地跟尤念招手。   看着阿斯顿·马丁驶向局内的地下停车场,尤念想起白夕浮带熊堪琦“借”车的事,该不会这辆车也是“借”的吧,应该是,他们三个口袋里其实都没那么豪。   实践考试的地点肯定不在局里,但是上车地点在大楼前的花园里。花园的占地面积堪比两座大楼,尤念初次来时还在想怎么不开辟个地上停车场?听说局里的上班族天天哀嚎停车位不够,又不可能活生生给大楼里再插入一层做停车场,车停在外面又只能等着被贴罚单。   现在花园里倒是用警戒线围出个空地,门口有人带着工作人员的牌子核对每一个进来的考试成员。不过尤念怎么看都觉得接下来不是考试而是要开个大花园Party,还是民国风情的那种。   临时停车场里,停了五辆一模一样的大巴,前门上后门下的那种,每辆都能坐个四五十人,远超过今年考试人数。   进场证件是身份证,妖怪再加一张成妖证,局里不搞准考证那套,人工核对,还只有一个人在忙,效率极低。十八位的身份证号和十二位的成妖证号,一共三十个阿拉伯数字有一个出错都不行。   尤念问:“与布置什么阵什么符吗?防止变身术假扮的那种。”   齐麟左右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尤念觉得好玩了,这不正好方便作弊吗?早上考场里还被贴了一圈的各种特效符,单价百万的符都用上了。   进场的队伍渐渐排得长了,尤念还给白夕浮他们插了个队。   尤念还在好奇,白夕浮重重地拍了拍尤念的肩膀,尤念会意,知道祖章是忍不住,已经把话给传了。还有你们这样不觉得麻烦吗,面对面说不就好了。   白夕浮给尤念答疑解惑:“不会,没谁敢在实践考试作弊。”   等钟九诗和杨晓侠来了,尤念又毫不客气的给他们插了个队,偏偏花亦辰迟迟未到。   后面排队的人和妖怪眼见队伍没有动静还越来越靠后,奈何前面不仅有齐麟,还有更要命的钟九诗,纷纷收敛怒火。   连祖章都觉得奇怪:“花花呢?”   杨晓侠剪完头发,清爽不少,少了毛毛躁躁的感觉,面无表情的地说:“头发剪坏了,心情不好。”   “他觉得。”钟九诗补充道,“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是怎么想的。”   花亦辰的发型坏了是很严重的事,杨晓侠十分夸张的说花亦辰已经叫停了那家私人会所,停业整改,全部工作人员拉入服务业黑名单,准备改个洗脚城。   尤念问:“有那么大的地吗?”   这种私人会所一般都建在商业区,某栋摩天大厦的一层。   杨晓侠说:“那栋楼是他的,私人物品,就是大裤衩旁边的那栋。”   尤念感慨:“有钱人好任性啊。”   “头可断,发型不可乱。”杨晓侠说完后,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花花就是太任性了点。” 第106章 三位一体(1)   尤念和齐麟被分配到第二辆车,花亦辰组也是这辆车,白夕浮组则分配到第一辆车。   时间未到,祖章始终惦记花亦辰的新发型,死活不肯走。奈何白夕浮也很好奇,于是乎,全场就只剩下他们几个在等姗姗来迟的花亦辰。   还有五分钟到十点整,花亦辰终于来了。   尤念也很好奇花亦辰的发型究竟“丑”到了什么程度。花亦辰带了顶黑色渔夫帽,鼻梁上夹着圆润的玳瑁色眼镜,配金色眼镜链,一副潮流的打扮倒是显得他十分斯文。   花亦辰不爱带帽子,自己也曾说喜欢风吹秀发的感觉,此番带了个帽子格外能让人浮想联翩。   直到连花亦辰自己都受不了奇异的目光之后,才不满道:“够了,不就是头发剪坏了吗,都别好奇了。”   钟九诗和杨晓侠都是见过的,顿时嘴角抽搐。   完蛋了,尤念想,拉着齐麟小臂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太想跳起来把花亦辰的帽子摘下看看了!尤念是个“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人物,考试前不让他看一眼他能发疯!然而花亦辰是个子最高的一位,尤念还没跳起来说不定就被他一巴掌似如来神掌,从天而降拍到地面上。   花亦辰瞧出尤念的心思,在场有同样心思的显然不止尤念一个,除了已经见过的钟九诗和杨晓侠,根本没那个心思的齐麟和熊堪琦,尤念、祖章和白夕浮都跃跃欲试,花亦辰也尤为防备他们三个。   然而防不胜防,最后竟然是熊堪琦绕到花亦辰身后,迅速把帽子给摘了。   花亦辰如被看光了般,气得脸都青了。   尤念擦亮眼睛看,发现花亦辰换了个短如麦茬的板寸!眉毛似乎也修过了,非常不一样。   祖章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   花亦辰干脆破罐子破摔,眼镜也摘了,双手一摊,手中帽子鸡毛掸子似的一挥:“看吧看吧。”   自从尤念认识花亦辰以来,花亦辰始终是中长的发型,经常揪个小辫。这次再这么一看,竟然越看越适应,好像陷入深厚的海绵床垫里,很习惯。尤念的表情旋即恢复正常。   “丑死了!”花亦辰惨叫着,视线环绕了一圈,眼神中却有个点,像是渔网的那根主线。   钟九诗和杨晓侠很无奈,做了个“你们自己看吧”的手势。   “帅的——”尤念迟迟开口。   花亦辰一愣,继而看着尤念。他那漂移的眼神,绕着定点犹豫不定,此时此刻终于敢靠近了。   “真的?”花亦辰问。   尤念连着点头,态度不惨任何假。   旁边有临时的照明灯,花亦辰背对着光线站,处于阴影中,饶是如此,还是能看出一双俊脸染上了红晕。   杨晓侠心道怎么我夸了那么多遍帅都没用,尤念才说了一声你就这样子了。   祸从口出,钟九诗最是机灵,一掌按在杨晓侠后颈,把他呼之欲出的话又生生塞了回去。   这下花亦辰好了许多,松了口气,脸色也好了些,帽子也不带了,拿在手里当成扇子扇了扇风,摸了摸后脑勺,发茬如一根根深插的针,每一根都扎在他手心里。花亦辰不由自主的有种有只嘴巴在咬他的手的错觉,面上赧然,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很帅?”   尤念当然不是那种把有说成无的人了,都是实话实说。   花亦辰的眼底里甚至有了光晕,能遮得日月无光的那种光晕。   上车时,花亦辰排在齐麟身后,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齐麟的头顶,询问道:“你是不是长个了?”   尤念扭过头来道:“你反应那么迟钝!这些天见了那么多次了现在才发现?”   齐麟确实长个了,足足长了两厘米。这个速度无论是对于妖怪、神兽还是人类而言,都太快了。   矮个子从来关心不了高个子身高,花亦辰也是意外发现齐麟竟然有赶上自己的趋势,大事不好!齐麟还在成长期,块头身高都在变化,说不得哪一天就真的赶上他了。   座位随机,车上除了考试的和监考的,还有不少空位,然而前排是被占满了。   尤念和齐麟坐上了倒数第二排,钟九诗杨晓侠坐在隔壁。花亦辰倒是独自躺在最后一排的五人连座上,潇洒自在,一抬头就能透过齐麟,看见坐在内侧的尤念。花亦辰长腿一伸,仿佛也要长个子,骨头霹雳作响,闭目养神,真的是睡着了都能笑出来。   十点准时,头车开了,其它车跟着,鱼贯而出。大巴一开,除了护航车,没有谁知道要开多久,以及最终驶向哪里。说不得上头觉得北京的所有地方都用腻了,大笔一挥,决定驶离北京,开向天津。   杨晓侠坐在外侧,趴着椅背,怕吵到车内其他同事,压低声音,显得嗓子苍哑:“那家店还要关门吗?”   “好像今早就开始拆了。”花亦辰这才反应过来,长腿放下来,掏手机发微信,飞速打字,“让他们重新装修好了,升个级。没关系,只要Vivian回来就行。”   Vivian就是给花亦辰理这个发型的发型师。   然而花亦辰想发出去,却发现车上的信号为零!只能等下车之后趁手机被收之前把消息发出去。   大家在花园里消磨时间的时候,特管局外围停了一圈的军用Jeep。车上坐着荷枪实弹的军人,他们护航的是一群本事通天的家伙,随便都能弄沉个泰坦尼克号,加一起甚至能完美复制出《2012》。   两辆军车打头,五辆大巴每辆之间都插了一辆军车,最后又是两辆军车收尾。   车一开出局里,幻术发动。   齐麟指着军车,告诉尤念幻术开始作用,尤念方才明白是变成了同军车一模一样的车。在外人看起来,就是一溜烟相同的车,好像要出席个军事演练。   钟九诗在一旁默默祈祷:“千万别是珠穆朗玛,千万别是珠穆朗玛……”   杨晓侠忍不住提示:“长白山。”   钟九诗一顿,继续念叨:“千万别是珠穆朗玛和长白山,千万别是珠穆朗玛和长白山……”   杨晓侠又提示:“还有各种雪山。”   “够了!”钟九诗不念叨了,翻了个白眼,开始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然而就算是忘了也不可能回去拿的。考试在大巴发动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开始了。   车群才过第一个红绿灯,就开始分开。头车和第二辆车一起左转,后面三辆大巴直行。   车上的考试成员无不愕然:“那么早?”   确实太早了,尤念有点心慌,非得到考场附近才会分开,考场虽然只有一个,但入口肯定不止一个,考场入口数量随考试大巴的数量而定,这次有五辆大巴,最终会分别驶向五个不同的入口。   尤念忽的有点肚子痛,可能是饭后的冰淇淋吃的,不过他的胃一贯不错,消化能力好。   齐麟替尤念揉肚子,大手打圈按摩,手心是炽热的。   肌肤相亲的时候,尤念感觉到那是条极有力量的手臂。忍不住想起来小时候,还是个娇小的孩童,爸爸可以用一只手臂把他吊起来。每一位父亲都是儿子的大山。大巴窗户上倒映着万家灯火的也倒映着齐麟无暇的侧脸,是永恒的平静。   尤念想他这完全是紧张的,齐麟越是不紧张,他就越是紧张,好像自己把齐麟身上的所有紧张感都吸来了。   西长安街上,灯光变换莫离,路灯,霓虹灯,车灯,仿佛一眼万年。   头车已经驶过□□,西长安街上,每辆车都在一路缓行,似乎是一种遵从。大巴上的考试成员松了口气。   幸亏不是人民大会堂!首都博物馆!故宫!这种要命的地方。   杨晓侠顺着气,长吁短叹。   “本来嘛,考试而已,非得借用那种地方,搞得中央也不愉快。”前排一个瘦高青年如此说道。   本来便是如此,随便找个山头鬼屋也可以考试。   尤念倒是听说,每次选个知名景点其实也是有目的向中央叫喧,展示实力,震撼的效果类似于每年的国庆阅兵典。   齐麟还没来过这里,无感。   尤念指着即将路过的天|安|门,兴奋道:“考完试带你来玩,很有气势的,大气磅礴!”   自己见识与爱人一道见识自然是不同凡响的,那是经历共同的生。   齐麟抿着嘴,这是他有什么话呼之欲出的表情。   尤念纳闷道:“你来过这?”   “车要停了。”齐麟开口。   齐麟说话的声音有力道,没有典型的磁性,像是有一种由内爆发的力道蕴藏在每个字的中央。   然后一语成箴。   头车驶过后继续向前开。第二辆车,在正对着主席画像的位置处停了下来。车上的成员无一不吸了口冷气。   前排不知是在发声:“车坏了?”   车当然没坏。尤念所坐的那一侧位置恰到好处,鲜花在夜里发出微弱的荧光,他已经看见穿着一身黑色西服、胸口别着“工作人员”徽章的陈辰斜倚在门下。陈辰要是杵在哪里,一般都是有曲线或弧度的,此刻却是一条线笔直下去。 第107章 三位一体(2)   因为要避嫌,执行部五位组长不能作为监考人员参与实践考试,只能在一旁观摩,就像是送学生上“战场”的高三毕业班班主任。   五个不同的入口,陈辰本是被安排在神武门口。半个小时前,当所有考试成员正在总局里等大巴启动的时候,陈辰却收到条没头没尾的调令,将他临时调去了午门,至于原因为何,无从得知。   像是为了避免引起轰动,调令甚至不是电子版,是纸质的。   带纸质调令来的是个妹子,骑着粉色电动车。陈辰一看上面要求自己在十点前抵达午门,他自己非马非骡,两条腿跑得也不快,于是征用了妹子的电动车。一路从神武门骑到午门,仿佛帝王銮驾经过,简直要玩穿越。又想起故宫闹鬼传闻,因为被征做考场而清场,更是空无一人,今天晚上也确实要闹鬼了。   不得不说,陈辰虽然不是高大身材,骑着粉色电动车还是有些违和感,像是成人开玩小孩的玩具车。倒是没谁敢笑话他,因为绍局在场。   陈辰长着绍局雷达,老远便瞅见了,下了电动车,走过去——除了绍局会发这种有点孩子气的调令,也没谁了。   “有个考生加入,你手下还有一组缺一个成员。”绍局径直道,不知道是因为夜色还是因为事情让他为难,脸色不好。   绍局说的是哪一组不言而喻,只有尤念和齐麟那一组还差一个,不过谁能配得上这两个?   陈辰有点意外,又在情理之中,最近谣言四起,不是没有理由。   绍局亲自带路,缓缓道:“人已经到了。”   是个人。人应该比妖怪好办得多。   “龙家的人?”陈辰立刻反应过来。本来他们对自己施以援手就出乎意料,而今竟然频繁的插手。陈辰觉得自己对付妖联虽然如蚍蜉撼树,但是让龙家来对付就有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除了龙家人,谁能让绍局亲自出面。除了他们,绍局也不会答应这种半路杀出程咬金的行为。这种行为,简直比妖联把考试地点定在故宫博物院还荒唐。   陈辰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既来之而安之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真的来了?留言不是他们传出来的?”   流言这种无根无脑的玩意儿,也躲不过陈辰的眼。他早知道这是龙家派手下家族放出来的消息,当然他的注意力全在尤念身上,没想到龙家另有目的。   绍局继续说道:“不过,这个人有点麻烦。”   陈辰的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着尊敬,哪怕只是简短的几个字:“麻烦?”   “你见到他就明白了。花亦辰认识他,本来是要求分配给花亦辰。”绍局摇头,“但那不合适。”   固定队不能拆。这还不是简单的用后补球员换正式球员,分明是用对手的后补球员换自家的得力干将!   绍局在一排平房前停了下来,一间屋里亮着灯,里面传来窸窣的交谈声,只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不停说,宛如贝多芬的胎教音乐。绍局向里面瞥了一眼,修身挺拔的中山装上一丝褶皱也没有:“所以安排给尤念,也只能是托付给他。”   陈辰有点怀疑齐麟会不由分说的揍人。   “尤念会照顾好他的。”绍局看出陈辰的疑惑,直接道,仿佛某种预言。   陈辰是了解尤念的,绍局说的没错,生命远胜于一切,尤念会照顾好他的。   屋内的声音还在继续,始终是那个苍老的声音不变。陈辰忍不住想该不会龙家塞进来一个七老八十的人,这是让尤念背到终点的节奏,是故意来拖妖联的希望——神兽组的后腿吧。   陈辰走上台阶,躬起食指敲门,同时心里郁闷:“我敲哪门子的门?”对权贵低头哈腰的要不得。   开门的是个满头银发梳在脑后的老男人,身体矍铄,陈辰想到老成这样,至少得有个九十或是百岁上下,看来他还是小瞧了龙家的不要脸程度。   老男人一身看不出牌子的西装是现代剪裁,白衬衫倒像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复古式,领口是个小巧的黑色领结。是个英式管家,还是英国人,有一双浅海般的蓝眼,半点没有他这个年龄会有的浑浊,浑似一双婴儿眸。   管家优雅地开口:“陈组长,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略微一侧,让出身后的青年。   陈辰从未看过如此空洞的眼神,好像他只是个躯壳,没有灵魂。   没有灵魂的,根本不能称之为生命。   尤念看见陈辰就有一种安稳感。焦虑散去之后,陈辰像一尊小小的土地神,守候一山一地的永世安稳。   齐麟无感,他还是想揍陈辰,并对尤念的感觉嗤之以鼻。   在大家商榷究竟是故宫博物院还是首都博物馆的时候,工作成员已经熟练的将他们引过天|安|门,隔着窗能看见的陈辰也不在原地。   故宫博物院南门前,已经布置下了严格的安检设备,工作人员就位,考试成员也就位。接下来就是等候通知,等其他入口准备完备,就开始安检入场。   钟九诗的一张脸是生无可恋的,杨晓侠也是相当无语,花亦辰则露出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尤念想花亦辰应该是喜闻乐见的。   花亦辰此时倒是在考虑为什么还是没有信号,再晚一步,Vivian可能已经被卖到其他会所当鸭子去了。花亦辰越摸脑袋上的发茬越爱得慌,时不时还偷偷瞄一眼慌里慌张的尤念,搜罗慰藉的话,想安慰几句。   至于尤念,反正是第一次考,哪里考都一样。之前明明还准备来紫禁城转一圈的,但是想着全力以赴应付考试什么旅游都考完再说,结果就没来,现在那个后悔,尤念肠子都青了,差点哭天抢地。   至于齐麟,连“故宫博物院”五个字可能都没明白是哪五个,更不能理解尤念的懊悔之心了。   尤念独自懊悔也没用,于是悲恸心就被这么自然而然的化解了去。   因为不知,所以毋需介怀,齐麟心里装的太少,始终在做减法。有的时候,尤念甚至怀疑齐麟是故意的,只是靠单纯与暴力去解开千丝百结,仿佛一剑劈开解不开的九连环。   虽说砸坏了一砖一瓦不用自己赔钱,但这正是考验技术的时候,肯定会影响最后成绩。不过尤念还是怀疑,那么多考试成员,难免有谁真的砸坏了一砖一瓦。有金刚不破的法术,可没有恢复如初的法术。到时候谁赔?   对于尤念的担心,钟九诗则不屑一顾:“弟弟你能不能别操心了,天天操心那么多,不累吗?”   尤念皱着鼻子,特别像一直家养猫,担心主子可能睡死、撑死、在坐便器上坐死!   杨晓侠则温柔的安慰道:“没听说有谁因为打了个瓦砸了个砖被罚,考规上也没有这个扣分项,局里应该有安排过。”   尤念很喜欢杨晓侠,觉得这只干脆面才是面团似的,心理承受能力出奇的强大,竟然能同时承受住花亦辰和钟九诗双人份的暴脾气。要是换做尤念自己,早就忍不住开揍了。   旁边有谁在议论,尤念竖起耳朵听,特别像一头小橘猫在听主人讨论自己未来的命运,是花落谁家,还是扔掉流浪。   尤念问:“考试地点是妖联定的?不是局里的考试吗?”   “啥不掺和?”钟九诗反问,“上次是局里定,这次就轮到妖联定了。”   杨晓侠则像是慰藉,道:“风水轮流转嘛。”   却慰藉的驴头不对马嘴,尤念心想,忽的意识到杨晓侠是只妖怪啊!难怪那么有妖怪的自觉,齐麟是半点没有,既不觉得自己是妖也不可能是人,至于神兽是什么物种,鬼知道。   钟九诗明白杨晓侠的意思,哭笑不得:“我懂,我懂。不过咱们能偷个锁回去不?锁应该不会扣分吧,都是现代仿制的,就是那种黄铜锁,上面印着‘宫’字的,我上次来看展时就特别想要一个,连碰都不给我碰……我怕我偷太明显了……”   尤念没听完,便十分干脆:“不干。”   杨晓侠本来也不太乐意鸡鸣狗盗,这下有了尤念打头,当即也不同意。   花亦辰不乐意了:“你能有点高尚的追求吗?像咱们陛下一样?”   杨晓侠没听懂:“陛下?”   尤念暗叫不好,只有花亦辰这么称呼过自己。他怎么站着也躺枪?   花亦辰果断地把尤念推出来,做挡箭牌:“当然!”   杨晓侠觉得自从有了尤念以来,花亦辰胆儿肥了不少。   钟九诗怒瞪尤念。   尤念尴尬地挠了挠鼻梁:“我的追求就是考个好成绩。”   钟九诗面露威胁:“真是高尚的追求。”   尤念尴尬得不能更尴尬了,只能赶着上,谦虚道:“哪里,哪里……而且我只是一不小心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心道齐麟你还不出来给我解围啊——再这样下去妹妹肯定先把我掐死了!   钟九诗正是碍于齐麟的淫威,否则早就掐死尤念了!   午门下,杨晓侠在脑补被皇帝大手一挥拖出午门斩首的惨烈场面。看见陈辰从一边走出来,立即欢快地打招呼:“陈组!”   尤念则脑补出一幅陈辰挥泪送别考生的情景,他是知道陈辰在,当即觉得陈辰能守在这个考场入口确实很不错。   陈辰穿了身干净笔挺的新西装,一改往日气质,“人靠衣装”这四个字在他身上格外灵验。   大家都以为陈辰是来加油打气的,另外有考试成员看见陈辰,打起招呼来,陈辰一一回应,可脚下步子不停,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是冲着尤念和花亦辰他们去的。   还差几米,陈辰停下来招手。看他的视线和招手的高度,只能是招呼尤念。   尤念一手指着自己。   陈辰颔首,催促快点,并不愿意多待,转身走了。   尤念满头问号,跟上去,齐麟自然也跟着走。   花亦辰等都莫名其妙的看着陈辰,好像是陈辰给尤念和齐麟开小灶。   考生自然是不能随便乱走的,大家都被工作成员围在一个由警戒线围拢起来的圈子里。   尤念和齐麟走过去,工作成员没说什么,径直放行。   尤念心有余悸道:“你不是要给我们作弊吧,太不公平了吧。”虽然很高兴,但是秉着公平公正的思想,尤念还是有原则的。   “你想什么呢。”陈辰知道尤念的疑惑,转头看着尤念,“绍局提前打过招呼。”   齐麟捏着尤念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陈辰正巧看见了,怒道:“考试呢,注意形象!光天化日的!”   尤念觉得陈辰话中有话,多了几分着急,步履都快了不少,可能是知道瞒不住,便不准备瞒。   齐麟没好气的瞪了陈辰一眼。   尤念则懂事多了,关心道:“有什么事吗?”   陈辰陡然停了下来,咬着下唇,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跟齐麟开口而已,带着一副心事重重的神色,郑重道:“有事。”   尤念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想后退。这种时候有事,肯定不是好事,非常要命。他一退,齐麟正好拉住他的手。   齐麟看着陈辰,沉着一张脸:“说。”   陈辰像身后的房间里一指:“有个人在里面,他是你们组的最后一个成员。”   尤念像听天方夜谭,诧然道:“不是说正好我们组差一个的吗?”   “所以又给你们添一个。”陈辰双手一摊,有点轻快的开口,像是要缓解气氛一般。   尤念和齐麟不约而同的沉着脸盯着陈辰,特别是尤念,一双猫眼更是倒映着闪亮的灯光,又偏暗许多,一阵阴风卷过,带起青碧却落的树叶。陈辰明明是个鬼见愁,此刻也怕的不行。   陈辰扶了扶眼镜:“上头的安排,我也是刚知道,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把固定组给拆了。”   尤念又想起一件事,后退一步。此番确实是实打实的一步。   两只胳膊像两根绳似的拉着,中间的手是个死结。   陈辰脸色有点抽搐,平和道:“他有点问题,得给你们两个打招呼,你们见一面就知道了。”   “有点问题?哪里有问题?”尤念第一反应就是神经病或是精神病,不过抑郁症或是暴躁症没什么,神经病是不允许入职的。对此,尤念放心不少,拉了拉齐麟,其实只要不是跟自己一样拖后腿的他就很欢迎。   谁知陈辰一点太阳穴,示意尤念自己猜,“不过实力很强,有他加入,那你们有望得第一。”   对于考试,尤念是再也不信陈辰的鬼话了。   “他在屋里等着。”陈辰指着身后的屋子,灯光的范围并不大,好像没有把灯开全,“他姓龙,没有名字。身份证上也是一个‘龙’字。”   尤念懵逼道:“哈?龙家人?”   这下轮到陈辰懵逼了,尤念竟然知道了?是谁跟尤念透露的?总不会是齐麟。 第108章 AI·龙(1)   齐麟难得的出现一刻迟疑。胸口像波浪似的,一起一伏。   尤念和他双手相握,感觉到齐麟细微的变化,心道你果然有事瞒着我。尤念又气又爱,自身也矛盾重重,如果每一粒矛盾都是砂砾,沙哈拉沙漠都能扩大百分之五十的面积。   尤念以为是自己没听清,问道:“龙什么?”   陈辰刚听到时也疑惑不解,多嘴问了句,当下自然知道尤念在疑惑什么,便认真的解释道:“他就叫龙,名字只有一个字。”   见过四个字五个字的名字,平生第一次见一个字的名字。尤念愕然,一时无话可说,这算哪门子的名字?   陈辰想起英式管家,他本是个不畏权贵的,这下也觉得自己就是被踩在地上的泥,挺起胸腔:“是龙家的大少爷。”   真正的少爷,尤念只认识一位花亦辰。尤念便问:“花花那样的?”   花亦辰平易近人,半点没有大少爷的架子,再来个花亦辰二号尤念还是喜闻乐见的。   陈辰想了想,摇头:“差不多。”   尤念道:“那你摇头?!”   陈辰不耐烦道:“你见到就知道了。”   齐麟见陈辰磨磨蹭蹭的,便不再废话,准备先进去看看。尤念一把拉住他,两只手攥住他钢铁般的手臂,看着陈辰,就是不说话。   陈辰心理素质杠杠的,但是比不过尤念,因为时间不够了!考试即将开始,里面这个人要是因此耽搁了没能考试,倒霉的还是自己。于是陈辰浑身上下都软了下来,举起双手投降,道:“我听到的说法是三魂七魄中天生没有天魂,导致他缺乏人的基本欲望和各种感觉。”   尤念第一反应就是“□□”,然后发现最近有点猥琐,明明是个天真美少年,都是被齐麟这个除了吃就是睡的神兽影响的,再看陈辰表情就知道是自己想歪了。   陈辰继续道:“吃喝拉撒,这等基本的想法都没有。只有你给他输入命令,他提取到大脑里对应的模块,输出对应的指令。”他有点兴奋,自己还是懂点计算机语言的,学以致用,“像个机器人。”   “像个AI。”尤念说。   陈辰一想,还是尤念的比喻准确恰当,颔首道:“是这样,不过是执行部的AlphaGo。”   尤念不敢相信:“评价那么高?”   “很聪明。”陈辰一般不夸人,但凡夸过的人必然都是非同凡响,他继续道,“反应很灵敏。CPU堪称CPU界龙头老大。”   尤念听得直翻白眼:“会什么,有法宝么,有本命天份吗?”   这下就糟糕了,龙家人大抵是有本命天份的,何况尤念和龙还是直系。但是不能说——陈辰很苦恼,默默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齐麟,又没有事先串供,这叫他怎么开口!   于是陈辰只得道:“不晓得,我忘记问了。”从口袋里掏出张表格,尤念一看,正是当时陈辰给他和齐麟填的那个,不过是复印版。陈辰挑选着重要信息,又庆幸有本命天份这玩意的还是少数,没有要求一定要说出来。   陈辰匆匆浏览,捡着重要成分,认真道:“有剑型法宝,外加一只枪。不过我看他应该比较擅长拳脚功夫。”   陈辰并不擅长拳脚功夫,尤念很纳闷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见他就知道了,一切尽在不言中。”陈辰道,看了眼手腕上的依波表,“快点吧,当心来不及了。”   屋内只亮了正中的一盏灯,四个角落里还有些晦暗。正中央站着个青年,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做这一行的不仅妖怪不能看脸,人也不能,三十二岁的祖章长了张初中生的脸。   因为陈辰那句“擅长拳脚功夫”的话,尤念还以为会看见个满身肌肉的人,而且龙家比花家还有钱,怎么也得是个比花亦辰更豪气干云的人物,谁知他却看到一个平和无波的人。   全名为“龙”的男人穿一身宽松黑衣,上身一件长袖褂子,仿古做旧,一排精工琵琶扣从脖颈排到胸口,隐隐看得见衣上有黑色五爪龙啸祥云绣纹。裤子倒是没有花纹了,右大腿上绑着一个枪套,两手自然下垂,除了身后背着个腰包,其余什么装饰都没有。脚上则踏一双海军陆战队的那种黑靴。   他有剑型法宝,如此看起来除了剑,应该是没有其它的法宝了。剑尤念见怪不怪,他倒是想见见其它法宝。   尤念看见龙,却忽的想起贾宝玉初见林黛玉的那句“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不过有些差别。倒不是因为他已经有齐麟了。而是他确实曾经见过,说不得是出现在梦里的,某个脸部特征模糊的英俊男子。   龙很温和,仿佛是一朵云彩撞上另一朵云彩,大家都是同一材质,撞在一起就是一团完整云彩。只是这一眼,尤念就知道他不会讨厌这个人。   不过这个距离,应该是听见了吧。尤念惴惴不安,他和陈辰之间的谈话没有想到要避讳。是陈辰先不避讳的,尤念心想,不是我。   尤念看了齐麟一眼,齐麟依旧是无所谓的表情。   陈辰主动介绍:“龙。”又特意指了指尤念,“这位就是尤念,旁边的是齐麟。”   虽然小组里不明确规定组长,但大家都有个默认组长。毋用多说,尤念自然就是组长无疑了,至于统领能力更不容怀疑。   龙终于有了反应,身子不动,宽松的上衣一点褶皱都没变化,看着尤念,不着痕迹的一点头。   尤念:“.…..”   我是不是该先说声“你好”或是握个手拥抱一下?尤念的大脑飞速闪过各种念头。还是算了,齐麟好像不是很喜欢他。先出个声啊!否则我怎么做回应?这下倒是不像AI,AI都是人性化的,还非常主动,肯定会先跟自己打招呼。   陈辰拍了拍尤念的肩膀,眼睛一挑,示意你先给个命令?   尤念正想着命令语句,是用“请”还是用“您”亦或是都用?不过陈辰一推出尤念,齐麟就面不改色把尤念拉到自己身后去。   尤念看得出来,齐麟很防备龙,他难得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保持如此深的敌意和戒心,上一个还是齐心怀,不过那是个能让尤念都带敌意的家伙。齐麟是不防备人类的,比如说花亦辰调戏他那么多次都没如何介意,而白叔不过稍微欺负一下就火力全开。   这是齐麟防备的第一个人。像是尤念无缘由的就是想亲近龙那般,齐麟亦是没有道理的在防备。   齐麟斜了罪魁祸首陈辰一眼。   陈辰只得出面解围:“要不你们考试的时候再熟悉熟悉!考试快开始了。”   尤念苦笑道:“好。”   齐麟和龙竟然相互看着对方,眼神里均不带任何情感,既不是看得不顺眼,也不是看得顺眼,各自的凌厉旗鼓相当,不分高低。   反正气氛再尴尬,也不尴尬不到陈辰自己。趁着齐麟和龙对视时分,陈辰把尤念拉倒一旁。   陈辰张口便问:“你是怎么知道龙家的。”   你也玩此地无银三百两是吧,尤念龇牙咧嘴,冷笑之中还不忘加上肢体动作,抖着肩膀,开始施展这几个月来学的高级技能——面不改色的忽悠人,捏腔拿调:“最近风言风语那么多,我怎么能没听说过?”   然而尤念这点技能显然是初级,瞒不过全区技能第一稳坐宝座的陈辰。   风言风语刚传出来时,就被局里按压住了,剩下的只能是小范围内传播。尤念没那种小范围群体。陈辰直接道:“瞎扯,到底谁告诉你的。”   尤念最近学了不少说话技巧,干脆摊牌,把锅往陈辰脑袋上一扣,反正不是自家齐麟尤念扣得心安理得:“那你干嘛瞒着我,从我认识你的说话,就没个实话。”   新账旧账一起算,尤念不是那么大度的人,而且要扣得扣个大锅,免得被反弹倒扣。   “八百年前的事你能不能放过去?”陈辰心怀愧疚,只能如此道。   尤念继续引领话题,免得被掌握话语权:“那你说说为什么瞒着我。”   这下陈辰明白了,瞅着尤念那小样儿,得意个什么劲儿?于是道:“我瞒着你什么了?”   这是大实话,陈辰确实没瞒,瞒着自己的罪魁祸首的是齐麟,但是尤念不舍得给他扣锅!   陈辰双臂环抱,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齐麟没告诉你?他忘记了吧。”   齐麟耳清目明,听见自己的名字,带着敌意看过来,眯着眼睛,可能意识到不好,准备走过看看。   尤念赶紧伸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站住,别动!就站在那里!”然后赶紧拉着陈辰到门外去了,留着齐麟一脸迷惘的站住屋内,继续和死机似的AI·龙对视。   齐麟应该没想到。以尤念对齐麟的了解,这家伙过眼忘,凡事不上心。   门外,尤念逼问陈辰:“为什么瞒着我,你说,这事你肯定可逃不了。”   陈辰直接甩锅,毫不客气:“罪魁祸首是齐麟,你老公,他瞒着你不说关我什么事,自己问去。免得到时候齐兄说我破坏你们夫妻和谐。到时候是跪搓衣板还是键盘你自己决定。”   尤念脸色很不好。   陈辰倏尔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把说话得太重,但也找不到究竟是哪里重了,可能是尤念的小心灵纯洁得像个天使似的受不了。陈辰还期望着尤念能照顾好龙,毕竟龙家把龙托付给自己,出了事大家都逃不过。虽然他相信龙的实力大抵能秒杀全场。   看着陈辰脸色越发沉重,尤念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火了?明明不关陈辰屁事,还硬给他扣锅,那个天真无邪小少年去哪里了?   尤念扁扁嘴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有很多事瞒着他。”   陈辰好奇心顿起:“比如?”   尤念佯做面瘫状:“没跟他解释清楚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才是‘正常’的。齐麟一直以为男男配女女配。男女配是不道德的。”   陈辰浑身上下无不抽搐:“他知道吧。”停顿片刻,气的冒火,“你是不是属天雷的!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雷人吗,好不容易不怼我了,现在又开始句句甩雷。”   尤念纳闷:“我有吗?可能我天生带雷。”   陈辰拍了拍尤念的脑袋,鼓励道:“争取再招个天雷,别让什么龙家什么妖联把风头抢走了,记住,为了咱们局的荣誉而战!你要加油!符带够了没有?”   尤念拍走陈辰的手,没好气道:“带了也没用,召唤不来。”   陈辰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符,不由分说地往尤念怀里一塞,反正这玩意也不限制带多带少,有力气的背一集装箱的纸符都成,只要背的动。“带着吧,以防万一。”   虽然有龙家相助是好的,陈辰还是很忌惮,可惜尤念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第109章 AI·龙(2)   门一关,关出整屋的杀气腾腾来。   齐麟不得不怒,好端端的给他找出个这么号人来,趁着尤念不在,把他弄死行不?反正就是个人而已,一指头就捻死了。   当齐麟刚萌生这个念头时,在龙看来,就像是写在脸上。、   齐麟赫然发现这人从未聚焦的眼神,此时此刻竟然无声无息的聚集在自己身上,像枚钉子,锋利的那一头对准自己心脏。   龙浑身上下,连个衣裳的褶皱都没惊动。他每个动作就像机械舞似的,一动一停。   到底谁才是野兽?   齐麟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期,他还是头幼兽,没有多少力气,在成年的深林猛兽面前,显得渺小而微茫。他不知道自己实力几何,只是无论如何都会拼一拼。   屋外,陈辰和尤念的谈话还在继续。   齐麟的脚尖动了下。   龙的脚尖不着痕迹的向外移,做出个稳住下盘的经典动作。   屋内猛地传来一阵打架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抓起椅子狠狠砸在皮肉上。   尤念脑补出一场齐麟欺负龙的场景,领导你揍就揍了!同事也揍!这么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要家暴自己啊!   陈辰大步一跨,一掌推开门。   门内,齐麟正做出收腿的姿势。   “你在干什么!”尤念怒吼,还要和龙作伴呢,怎么能揍他,这下连尤念都觉得齐麟过分了。   另一边,齐麟踹得确实极重,龙飞起来砸断木质茶几椅子,正从一堆烂木头上爬起来。   尤念和陈辰没有察觉,齐麟心里却门儿清,他那一脚有多重他最清楚,是个人都爬不起来,而龙确实是人。   尤念怒火冲冲,一时间没有意识到,只想骂齐麟。   陈辰诧异,联想到天生没有天魂,惊骇未灭:“他没有疼痛感。”   “什么?”尤念觉得是他自己没听清,转头问陈辰。   陈辰木讷道:“没有感觉。”   就在这时,在陈辰的话音中,龙却爬了起来。别说是齐麟一脚踹的,就算是直接摔倒在桌椅上也能疼的哭天抢地,龙跟个没事人似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陈辰盯着龙,两只眼睛眨也不眨,仿佛看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尤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龙的衣服像一团黑色光晕,徐徐晃动着,耀眼。紧接着,他整个人弹出去,陡然出现在齐麟眼前!   整个过程不足一秒!   齐麟大骇,第一次感觉到人给他带来的危机!   当尤念发现齐麟没出手也没出腿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齐麟听了自己的话手下留情,紧接着才意识到,齐麟不是不动手,是没来得及动手!   龙是尤念见过的身手最快的一个人,祖章很灵活,花亦辰出手霸气,却没一个有龙的速度!简直不是人的速度!尤念忍不住想起龙家的传闻,龙就像一条入水游龙,浑然不似人类。   龙一掌拍向齐麟。   齐麟挥手抵挡。   龙变掌为抓,一把抓住齐麟的手臂,下半身甩上去,双脚几乎同时一前一后踹在齐麟胸口上!齐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踹得整个上半身后仰,下盘暂时能保持稳定。龙是人类,力量毕竟有限,不敌齐麟刚筋铁骨。但齐麟已经很生气了,平日里谁都不敢弗堂堂神兽的面子。   尤念还在想怎么能分开这两个家伙的时候,陈辰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露出里面的枪套,拔出一柄套着□□的□□。尤念看他的动作就觉得不好,这种时候居然要动枪!当即就想阻拦,陈辰却手疾眼快,一手抵住持枪的手,两手稳住,几乎没有瞄准,便开了一枪。   □□下的那一枪,像一声不经意的口哨声。   然而尤念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看见齐麟中枪倒地,浑身浸透鲜血,再厉害的妖怪也是血肉之躯!   那一枪从齐麟和龙的鼻尖擦过去,陈辰甚至估算好了距离,子弹离齐麟和龙的距离都一模一样。那枚子弹无论对于齐麟还是龙而言,都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你开什么枪!”尤念下意识的扑上陈辰,精神到了极限,快要疯掉了,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打中了怎么办!”   陈辰对任何不相信自己的枪技的人或妖都嗤之以鼻,看着眼前的尤念道:“我的枪技你不信?八百里开外说打你上眼皮不打你下眼皮懂不懂!”   “那是对敌人!你打哪儿都行!自己人打哪儿都不行!”尤念鼓足勇气,双手握拳,冲着陈辰撕心裂肺的吼。   尤念真是气急了,先是不由分手动手,又是不由分说开枪,那一瞬间,就像全世界都不要他了,差点哭出来,两滴豆大的泪珠在眼里滚来滚去,迟迟不落,仿佛莲叶上聚集的雨珠。   陈辰万万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想着如果尤念哭了,他陪着一起哭说不定神兽还能放他一马。   齐麟一见尤念这模样就心痛不已,上前一步把尤念紧紧抱在怀里。   龙也因为陈辰的这一枪,将敌对的目标转向陈辰,双眼的视线略向下,似乎是看向地面,但却在所有人的不经意间观察四周情况,防备之极,仿佛以整个人的微薄力量抵御全世界。   陈辰假装无所谓地吹了声口哨,还没吹出声音来,眼神里直瞥尤念。他不想在这时候拿主意,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齐麟一点事都没有,龙那两脚根本没把他怎么样,龙的鞋甚至还很干净,连T恤上都没能印上脚印。   室内只剩下尤念的喘息声,是一种夹带着后怕的喘息。   陈辰愧疚无比,默默收了枪,若无其事地拍打衣服,把一尘不染的西装上的灰拍尽了。   龙恢复了尤念第一次见他的模样,像个AI,在等待指令。   尤念深深地吸了吸鼻子,把齐麟的不争气和陈辰的莽撞统统收了回去,看着龙,发现这个青年竟然也在看着自己。   龙之前和齐麟对视,是相互以一种猛兽捕食的眼神,是你死我活的龙争虎夺。此刻龙再看着尤念,则是一个没有任何欲望的人。齐麟的眸子深得化不开,齐心怀的眸子深似黑洞,龙的眸子就是漆黑的星空,在等待一点繁星点亮他的了然孤寂。   尤念想起陈辰对龙单独介绍自己,龙这是在等着自己下命令?他不仅是保姆,还是程序员了?   陈辰的电话响了,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打断道:“走吧,有事你们在里面说,砸了故宫都有人给你们收拾。开始安检入场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龙抬起头,做出了反应。   陈辰心累,站在门口,目送尤念他们离开,干脆连挥个手都懒得给了。   龙走在尤念斜后方,和齐麟正好是相反的方向,走在这个位置的龙倒像是尤念的保镖。尤念扭着脖子看陈辰,之前对于实践考试的紧张全没了,此刻心里茫然,又忍不住想起龙家和妖联不共戴天的传闻。   尤念看着陈辰点了根烟,背对着屋内的灯光,整个人都在阴影里,显出一种别养的苍劲。   齐麟走的依旧大步流星,尤念知道他是在气陈辰,陈辰心里也很苦逼,而齐麟总是不能理解这些一道绕一道的关系,尤念夹在其中,更是苦不堪言。   “你们以后别打架了,好好考试,有架考完试再打。”尤念道。   齐麟别过脸,轻轻“嗯”了一声。   这是口是心非的表现,齐麟心口不一的时候,不是写在脸上就是写在动作上,特别好辨认。   尤念只得转而去劝龙,觉得他这一个字的名字应该是种象征,像是一种符号,类似于族徽的那种含义。但是脑袋还没来得急转过去,齐麟便一只手便托着尤念的另一边脸,一道力向前,一道力向后,挤得腮帮子上的肉都变形了。   这下尤念向齐麟妥协,主动看着齐麟了。   齐麟道:“别看他,看我。”   钟九诗蹦跶着像个猴子,一直在张望,“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花亦辰低着头玩着没信号的手机,头也不抬道:“都跟你说了,不会不来的,不让谁考都得让尤念考。”   钟九诗看见尤念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高高帅帅,旋即愣在原地:“那是谁?”   杨晓侠的注意力当然是在钟九诗身上,跟着她一起,茫然道:“不认识唉。”   “谁?”花亦辰一面说着一面抬头,一如以往任何一个寻常动作,却陡然发现翻天了地也倾覆了,手机从手里滑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这种诧异的动作着实耐人寻味。   杨晓侠便问:“花花你认识他?他是谁?”   花亦辰低下头捡起手机,假装在看摔碎的屏幕,脑袋就像是被一只手按着,死活不肯抬起来,语气冰冰冷冷的,撒着冰屑:“不认识。”   杨晓侠再笨也看得出花亦辰是认识却假装不认识。   工作人员把尤念一行放进来。   尤念依旧不能转头,苦笑不得的指着身后的龙,心道应该跟进来了吧,别忘记跟着,那就太尴尬了:“这是龙,我们组的。”   钟九诗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把尤念扯过来,仔细询问着:“真的假的?”   尤念揉了揉脸,正好侧着身子,好不容易能瞥见龙了,赫然发现龙竟然在看花亦辰?花家是龙家的附属家族,龙是龙家大少爷,想来他们不认识才是不可能的。   “假的?你看他像假的?活生生的人好伐。”尤念偶尔跟花亦辰学几句吴侬软语,学着他的口音道。   安检入场已经开始了,大家都排起了队,尤念、齐麟和龙自然排在最后。   入口铺上了红地毯,布置下严格的人工安检程序,身上携带的所有东西都要经过三道严格的检验,尤念有种飞机安检的感觉。   花亦辰是个喜欢找存在感的人,没事就说个话,经常一言不合就开撩,尤念一在,通常都在看着尤念。现在却特别安静的排着队,头也不转,像是换了个人。   钟九诗倒是关心尤念,把杨晓侠赶到前面去,问道:“你没事吧。”   尤念面色与口吻都显得十分平静:“我能有什么事。”   说罢,眼珠子一转,还瞄了一眼齐麟。   钟九诗会意,拍了拍尤念,眼睛很尖的发现齐麟胸口有灰没拍干净,看起来像是个脚印,便问:“打了?”   尤念极不情愿的点头:“陈辰开枪才把他们分开。”   钟九诗同情的捏了捏的尤念的肩膀:“辛苦你了。”她边说边探出头看龙,在齐麟高大的身体后,龙安安静静的站着,双眼没有聚焦。钟九诗看他看了很久,他都没有反应。   杨晓侠接过密封袋,把手机装进去递给安检员,又把背后的包放在安检台上,正好看见龙的侧脸,没头没脑的说:“咦,你俩好像呦。”   话音未落,就被花亦辰一手按在安检台上。   齐麟真想捏死这只小妖。   钟九诗赶紧打圆场:“哪里像?小侠你眼瞎啊。”   尤念也觉得不像,他自己是短小尖的猫脸,龙的下巴也很尖,但是脸一点也不短小。尤念看龙,清爽的黑发,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冷不丁看得自己脸红了,心里唉了一声,龙也好帅啊。   龙抬起头,目光与尤念对视,乌黑的眼底里缺一点星光。在场其他人和妖怪都或多或少的看了几眼龙,钟九诗的眼睛都快长在他身上了,对此龙始终浑然不觉,却独在尤念看他时有了反应。 第110章 金水桥(1)   传送法阵一明一暗,尤念眼前一花,视线朦胧间,面前出现一栋旧红色巍峨建筑,细看之下,该建筑硕大无比,一眼望去竟有种无穷无尽的感觉。一时间,尤念的心似乎再也不能平滑无痕了。   考生入场,实践考试正式开始!   紫禁城外有明亮的聚光灯。紫禁城内部上空,挂着一轮硕大的满月,黑夜深沉如幕布,无半点星斗。月光照出清晰的人身与人影,在千百年岁的古老地面上,三个身影格外醒目。   尤念满脑袋问号,大脑短路,没反应过来:“这哪?”   齐麟更不可能认得出了,手搭在尤念肩膀上,一脸无所谓。   龙仰头,看着眼前的建筑,平静道:“太和门。”   尤念揉了揉眼睛,想看清点,没能看清满汉文书写的“太和门”三字,倒是看见自己站在金水桥上。偌大的广场上,三个目标十分醒目,好像在欢呼着:“快来抓我们!”   耳边忽的传来脚步声,那是盔甲碰撞与战靴磕在地面的双重声音。两名身穿重甲的巡逻兵并排行走来,旋即十目相对。   两名巡逻兵都带着头盔,头盔上还有蒙面罩,一点皮肤都没露出来,背后背着□□。枪上红缨似火,热烈夺目。   尤念还没反应过来,右边的龙已经飞也似的蹿出来,左边的齐麟略慢一步,也几乎同时蹿了出去。然而无论是龙还是齐麟,尤念都没看清他们的动作!   龙飞膝上踢,齐麟手刀横切,各自“唰”的一下,尤念眼前又是一花,简直跟看3DIMAX似的,巡逻兵如被剪断了手提线的木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甲片,甲片消失,只剩下两张黄底红纹的纸符。   尤念压低声音咆哮:“这个是要躲的,被发现一次扣五分,伤一个扣十分!考试才刚开始,我们就负二十分了!”   尤念举着一本考规苦心钻研时,齐麟只顾着吃冰淇淋和吃豆腐。   本来齐麟比龙慢了一拍就有点不爽,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尤念骂了,此刻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   龙毫无反应,处于待机状态。   附近又有成群结队的巡逻兵来了,左右竟然无处可躲,月光比探照灯还透亮。   齐麟拉着尤念俯下身来,躲在金水桥栏杆下。龙还愣着,毫无反应,尤念“唉呀”一声,心道忘记输入命令了,赶紧对他招手:“快过来蹲着!”   真是没见过比龙还不智能的AI,尤念捏了捏龙的脸,发现确实是人皮,皮肤表面冰冷,仿佛是被冷风吹的,一颗好奇心又怀疑是不是仿真技术太高?   龙依旧毫无反应,于是尤念蹬鼻子上脸,又扯了扯。   齐麟看不下去了,本来就想尤念离什么龙家都远远的,现在倒好,不仅龙家贴上来了尤念自己也紧赶着贴上去!他把尤念伸出来的那只攥在手心里,又怕尤念生气,于是又探出身子向附近看,只看了一眼便猛地收回来:“扣分吧,我再赚回来。”   旁边传来靴子蹬地的声音,铮铮作响,听声音肯定不止两个。   “还没赚就先扣?”尤念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趴在地上,也探出头看一眼,一眼还没看完,就被齐麟拽了回来。   齐麟压低声音道:“当心。”   足足两队的巡逻兵,至少十人!背后的红缨□□换成了□□。尤念顿时觉得齐麟的提议不错,当为首选。   齐麟仰起头看了眼明黄的琉璃屋顶,尤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太和门飞起的屋檐发出荧光色彩,恍如虚幻。   尤念没看见什么。   齐麟提醒:“趴着三个。”   尤念灵机一动,拉着龙问:“你看得见?”   龙觑看一眼,动作很轻地点头,好像每个肢体都做都有个标准。   尤念想起陈辰的枪法,那是指哪打哪,希望龙和他有的一拼:“用枪能打得中吗?好瞄准吗?”又怕表达不清楚,急忙补充,“但是不能伤着他们,要让巡逻兵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去。”   安检的时候,尤念发现龙的那一柄枪竟然是传说中的□□!还是高端定制版,刻着独特的龙云花纹,配着□□,子弹种类丰富,装备齐全。执行部的枪支管理严格,实践考试其实也是限制带的,像陈辰这种人,如果枪械不是唯一的武器,参加考试肯定会被没收。龙在有法宝护身的前提下,还能光明正大的带枪进来,已经是极其罕有。   “能。”龙一面答应,一面利落的拔枪,单膝跪地,举枪的手肘抵在膝盖上,几乎没有瞄准,便开了枪并收回到枪套里,依旧保持半跪的姿势看向尤念。   尤念只在陈辰那里见过这种极致的枪法,龙的身手和枪法,无一不给他带来震撼。   太和门上,并排趴着两人一妖,他们倒是比尤念等幸运不少,至少没有一进来就被暴露。原本以为有尤念等暴露了,定然能把巡逻兵引走,他们也好趁着混乱从屋顶溜走,此刻正屏住呼吸,等到骚乱发生。   一声“啾”声在耳边响起,像是有只块头巨大的鸟在耳边鸣叫,那子弹从最中间的青年耳畔划过,好像打中了耳朵,耳畔火热的疼,登时骇得面色苍白,大叫一声。如被塞进滚筒洗衣机似的,一个接一个滚下去。   巡逻兵倒是不会骚乱,听见动静,齐刷刷集体转身,寻声而去。   齐麟蹲在最前面,拉着尤念的手,瞄准机会,一行三个,一个挨一个俯身鱼贯而出,迅速溜向与巡逻兵离去方向相反的方向。   金水河的水是暗流,看着河水泛着些微的波澜,尤念突然怀念杨晓侠,十分羡慕花花他们了。如果能变成条鱼在水里穿梭,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杨晓侠也有这个想法,奈何直接被忽视,金銮殿龙椅后有块屏风,杨晓侠与花亦辰分别趴在屏风的两侧,给钟九诗护法。   钟九诗放出八卦罗盘底部的阴阳鱼,蹿进金水河里,再施法,左眼连通阴鱼,右眼连通阳鱼,专心观察河内的动静。平时放出阴阳鱼倒是不需要她全神贯注,不过借用双眼就不一样了。   这一招钟九诗已经不是第一次用,明明是一条河,却产生了对深海的恐惧感。   花亦辰心事重重,自打被传送进来金銮殿内,始终心不在焉。   杨晓侠见他这模样,“嗨”了他两声,让他集中注意力。   花亦辰毫不客气,强词夺理:“别吵,当心妹妹没法集中注意力。”   杨晓侠只想扛起屏风狂砸花亦辰,心中咆哮,这都什么人啊,我怎么一点妖权都没有!因为花亦辰的捣乱,杨晓侠原本还有的庆幸现在全都没了。   他们一进来,赫然发现被传送进了空无一人的金銮殿。屋外始终有成群结队巡逻兵走过,红缨□□、战马刀、弯刀、战戟……但凡能想到的武器他们都见了遍,却没见得有哪个走进来。   钟九诗巴掌一拍,断定道:“他们不会进屋!”   确实不会进屋,只要屋内保持安静,他们就不会进来查看。   不远处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仿佛开水里下饺子,又是一阵骚动,盔甲声叮叮咚咚。   杨晓侠被吸引了注意力:“谁那么倒霉。”   钟九诗分心道:“你管他的,瞎操心。”   花亦辰啧了一声:“注意力集中。”   钟九诗便以一种你想死啦的眼神瞪过去,花亦辰连忙改口:“怎么样了?”   “不知道,黑乎乎的看不清。”钟九诗闭上眼睛。   杨晓侠道:“还是我去吧。”   花亦辰白了他一眼:“你变得了鱼吗?”   杨晓侠争辩道:“妹妹都有新招了,我也在进步的好嘛!”   花亦辰道:“合着你这是说我吃老本没新招?”   杨晓侠立刻举手投降,毕竟吃喝住都是花亦辰买单,杨晓侠脑袋又没抽,自然不会跟金主过不去:“花花你想啥——”   倏地,钟九诗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整个人弹起来,冷汗把鬓角的碎发都濡湿了。   花亦辰一个健步过去,扶住她,问道:“怎么了?”   “鱼!有鱼!都是鱼!”钟九诗骇得花容失色,单是鱼她还不至于如此,几乎跳脚,“冉遗鱼!吞灵气法力的那个!吓死我了!差点被吞了。”   显然是钟九诗代入鱼眼时,代入了自己的情感,把自己当做那两条由法力凝气而成的鱼,大鱼吃小鱼,原本在鱼类中无敌的阴阳鱼,此番终于遭遇天敌了。   杨晓侠还在注视外面的动静,盯着正门,大叫:“他们要进来了!快跑!”说罢环顾四周,准备从后门或是窗户逃走。   钟九诗的叫声穿透力极强,吸引了盔甲兵的注意力,抱起罗盘就向正门的方向冲:“不行,我的鱼还在逃命!得先收回去!”   花亦辰人高腿长,没有说什么,两步就超过钟九诗,双手拔棍,双短棍合二为一的同时,飞脚踹门:“Hello,surprise!”   两扇门板飞出去,撞到了一群巡逻兵。   杨晓侠跳起来化形仙鹤,双翅伸展,凌空撞出去,撞倒了余下的。   一黑一白两条鱼从水里窜出来,火烧眉毛似的飞,水中紧跟着钻出个蛇头来,长着铜铃般的马眼。冉遗鱼长有六脚,但是没有从水里爬出来继续追。显然是局里在水中放入这种鱼,河水流遍紫禁城,免得有谁走水路抄近道。   果然能想到的方法都被局里堵住了。   赶在其他的巡逻兵赶来之前,花亦辰带着钟九诗躲到附近的墙根处,警报还未消除,杨晓侠则趴着墙头悄悄探出脑袋观察敌情。   钟九诗惊魂甫定,才想起来关键事,问道:“我们负了多少分?”   花亦辰道:“不知道,没数,怎么也有二十来人?”   钟九诗无法平静了,抓狂道:“两百分!一上来就扣两百分!这考试也太坑爹了!”   杨晓侠松手跳下来,发出警告:“来了!快走!” 第111章 金水桥(2)   祖章眼尖,发现墙角那间店似乎是个纪念品店!当即如捡了宝似的,抓住白夕浮的衣服,脚尖抵着地上一块凸起的地砖,死活不肯走了。   白夕浮怎么也拖不走祖章,便抱怨道:“你就不能考完试再买吗!把整个纪念品店都买给你!”   熊堪琦秉着孩子想要就买的原则,左右看看,没有动静,已经准备去了!   祖章立刻不要白夕浮了,转而扒着熊堪琦的衣服。   白夕浮灵光一现,凑过来:“店里有地图吧。”   “有吧。”熊堪琦也不是很确定,但知道白夕浮想干什么了,有个地图确实不错,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对于他们而言却跟迷宫没多少区别,走到现在都是瞎子摸象。   和其它宫殿不同,纪念品店是上锁的,不过考规里没有撬锁扣分这项,白夕浮直接一剑把锁砍成两截,偷鸡摸狗与白夕浮十分相宜,毫无违和感。白夕浮自己甚至相当镇定。   祖章指挥腰间的蛇给他叼盒子,自己接过来边拆边装进包里,带包装装不下几个。   白夕浮找到了地图,又看祖章不顺眼起来,平时也不缺吃不缺穿,要啥给买啥,再难买的AJ都给他买了,怎么考个试原形毕露了!白夕浮拆开地图:“够了!随便拿两个就够了!”   两个怎么够!还不够自己玩的!祖章争辩道:“弟弟也要两个!妹妹两个!大神两个!花花两个!小侠……”   白夕浮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熊堪琦原本守在门口,门不上锁就会自然打开,熊堪琦就是在守这两扇合不拢的门,眼见白夕浮要揍孩子了,立刻把祖章从柜台后拎出来。   熊堪琦一松手,门便开了,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个手提长矛的巡逻兵!   出师未捷身先死!当当当,扣了五分!   屋内对生物最警觉的是祖章身上的蛇,对法力最敏感的是会御剑的白夕浮,何况熊堪琦一直守在门口!巡逻兵究竟是怎么出现的,明明一动浑身上下都是兵乓声。   白夕浮挽了个剑花,熊堪琦会意,拉着祖章蹲下来。白夕浮一脚蹬在柜台上,借了力道,从熊堪琦头顶飞出去,一剑插进巡逻兵严密的面罩内!   这些巡逻兵杀起来很容易,跟纸糊似的。毕竟局里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考试成员解决这些巡逻兵,而是避免被发现。   巡逻兵扁下去,月色下,白夕浮赫然发现身边站着十多个巡逻兵!一个二个简直像是兵马俑。   虽然看不见脸,但虎视眈眈的感觉从冰冷的面罩下散发出来。   但是这些巡逻兵都静止不动,不像其他巡逻兵,始终不知疲倦的巡逻。   “祖祖。”白夕浮缓缓起身,浑身都在戒备,声音都轻了不少,“你拿了多少个?”   祖章翻了翻包:“十一个。”   白夕浮看了眼手中的地图:“十二个,这里也一共十二个。”   这下祖章脑袋不够用了,茫然道:“哈?”   熊堪琦会意,把包里的摆件都掏出来,一一摆在玻璃展示柜上。   祖章依依不舍的看着包里的东西被掏出来,每拿一个他的心都在滴血!   白夕浮一只手反手持剑,另一只手依旧拿着地图,对着身后的熊堪琦一挥。熊堪琦和祖章垫着脚走出纪念品店,白夕浮便一边防备一边倒退。   祖章终于明白过来,哭丧着脸:“这是考试吗?怎么跟打游戏似的。”   白夕浮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再重复动作,发现并不能够缓解,于是暴力了。把地图卷成一个纸卷,冲着祖章的后脑勺抽下,压低声音怒吼:“妹妹两个!弟弟两个——咱们一下被扣了六十分!”   尤念当然不知道他们被扣得分已经算是少的了。不过他也不是个地理多好的,最多能做到不路痴,抱着百度地图定位找路都没问题,乌漆嘛黑让他在紫禁城里边躲边摸索简直要命。太和殿和金水桥尤念还有点位置概念,转了个弯尤念就彻底懵逼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尤念连问自己三个问题,仿佛遭遇哲学的终极奥义。   齐麟依旧走在最前面,也走得挺烦的,那些个巡逻兵虽然不是很灵敏,但他用不得一点法术,甚至不能用威压吓退。   尤念不解:“不行?”脑袋转得很快,想起家门口那只从来不怕齐麟的大金毛,又问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生命所以不懂得什么叫害怕。”   前方正有一队双手持斧的巡逻兵整齐划一地走过,一行只得停下来等他们过去。   齐麟赞叹地看了尤念一眼,方才道:“对,我一用他们就会感应到。”   “应该是对所有的法力都有感应。”尤念回忆着,“你和龙都能一招秒杀,说明打架不咋地,果然就是为了考验潜伏能力。蛮像飞天大盗招生仪式。”   齐麟难得get到笑点,忍不住笑了。   尤念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因为一般行动前都会事先清场,所以行动的时候往往防备的不是平民百姓,而是目标。于是尤念道:“主旨在考验文明执法嘛,能偷偷摸摸解决的,绝不动刀动枪。”   齐麟是不太懂文明执法的,他是反面教材,暴力执法的典范。   而龙,在尤念对他说了一句“跟紧我”之后,果然始终跟得很紧,贴上来了!   连齐麟都看不下去了,强行把龙推后,然而刚一转身,龙又贴上来了。   龙露出茫然的表情,每个细胞都在诉说茫然。   尤念:“.…..”   这才是个小奶狗……不……小奶猫啊,尤念心想,太萌了。咦,为什么会把龙比作猫呢,我明明是亲狗体质。   齐麟怒了,龙也迅速做出防备反应,尤念竟然瞬间脑补出铁甲小宝里卡布达变形场面……   不对!大事不好!   尤念忙驱走卡布达,挡在齐麟和龙之间,先是对龙说:“跟紧我,相隔半…….”伸手比划了下,食指大概有十厘米长,太远了容易暴露,太近了齐麟吃醋,最后拍板决定,“相隔十五厘米。”   然后尤念看向齐麟,怒而视之。   齐麟知道不好,转过头,做出抵死也不承认的态度。   尤念无语,只能耐着性子训斥道:“大方点啊,你好歹是神兽,和人计较什么!”   齐麟被批评了之后略有收敛,但依旧能看得出他还在防备。至于龙,则严格的保持十五厘米距离,分毫不差,尤念只能更怀疑他其实真的是个AI了。   “这是哪里?”尤念终于走得两眼一抹黑了,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齐麟想也不想就摇头。   尤念道:“你不知道在哪里就走啊?”   齐麟无缘无故又被骂了,手足无措。   前有神兽后有龙少爷,明明都是执行专员里数一数二的大角色,可是拿主意的只能是强行恶补知识的尤念自己。   尤念只得拽着齐麟的T恤让他先停下来,“不能这么没头没脑的走了,这样下去,走一晚上都走不完紫禁城,咱们得从长计议。”   齐麟和龙同时露出茫然的表情。   尤念一手扶额,太无语!齐麟不懂成语,龙是没有接收到明确指令。两个都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可怎么就不能多动动脑袋吗?于是尤念也只能挥挥手,道:“先找个地方歇一会。”   旁边有一处嶙峋古怪的假山群落,夜色一深,月光也照耀不到。   齐麟找了个半人高的洞,两头都能出入,简直是个完美的藏身之地。趁着四下暂且没有巡逻兵,齐麟先是把一个略显小的假山推倒挡住一个入口。   尤念看着地下明显的新泥土痕迹,差点跳脚,压低声音吼:“太明显啦!”   销毁痕迹不是齐麟的拿手好戏,尤念也不会,不过龙可能有这个指令。   尤念问龙:“能不能处理下,就像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在尤念满怀期待的注视中,龙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龙站着的时候背脊挺得很直,标准的站如松式站姿,回答:“能。”   尤念看着龙开始清理地上痕迹的时候,齐麟对于尤念对龙直勾勾的注视很不爽,把尤念推进洞里,并选了块长得颀长的假山,拦腰掰断。   半分钟后,齐麟听力最好,率先听见一墙之隔外又传来动静,意识到这一队有点不对劲,连忙催促着快点。   龙收拾好,迅速钻进来,齐麟紧跟着进来,扶着临时石门挡住洞口。   手拎板斧的巡逻兵从假山旁走过,只有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似之前相遇的那些,都有更明显的动静。   确保他们走后,齐麟想起一件事:“我们为什么不躲进屋里?”   尤念一想也是,但是死鸭子嘴硬,十分要面子,嘴上不肯承认:“屋里说不定都是巡逻的呢。”   齐麟想着确实有理,果然还是尤念想得周到!   龙在搓着手上的泥,齐麟守着入口,提防巡逻兵。连火符都不能用,月光悠悠,穿过缝隙,照耀进来,仿佛隔壁偷光,尤念借着一缕亮堂堂的月光,掏出画图本和铅笔,凭着记忆在本子上画着。   齐麟好奇,凑过来问:“你在做什么?”   “画地图。”尤念道,并在白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午门、太和门和太和殿,除此之外,他还记得中轴线上有乾清宫、坤宁宫以及神武门,脑袋里则充满了长春宫、棠梨宫、宓秀宫……一堆莫名奇妙的宫殿,这才发现是被王哥用《甄嬛传》洗脑了,气的他想大骂王哥是祸害。   齐麟看见尤念脸上一堆起伏,更是好奇,以为他想到了什么。   尤念面无表情地问他:“你还记得咱们怎么来的吗?”   齐麟接过纸笔,冷风吹过,半天没画出一条线来。   就知道是这样,尤念抢过纸笔,一面画一面想一面自言自语,“咱们一路走过来,除了巡逻兵,是不是一点法力的痕迹都没发现?”   “入口总不可能是在这些地方,没有一点线索的话,只靠一间屋一间屋的找,效率太低,局里肯定也不是这个目的。”尤念的画纯属自学成才,像是一堆生命垂危的曲线,齐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觉得很好看,尤念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了。   尤念糊涂到怀疑自己:“是这样过来的吗?”   龙自动接受一切命令,忽的开口:“不是。”   尤念吃了一惊,一路上,龙始终是不问话不回答,显然是把尤念自言自语的话当成一个切实的问句。尤念疑惑地看了龙一眼,不由自主的把纸笔递过去。   龙坐在齐麟和尤念对面,低着头,有着小学生的认真,手下龙飞凤舞,刷刷刷几笔补全了刚才走来的路线地图。   尤念探着脑袋看,继而看着他黑夜般的瞳孔,看见瞳孔里倒印出自己眸子里的亮光,问道:“能补全剩下的吗?简笔画就行。”   龙用了不到五分钟,假山外,巡逻兵又窸窸窣窣的走过一轮,一副紫禁城全景图跃然纸上。龙的画像是印刷版,工整洁净,尤念看着地图里那些自己的画的抽象一般的玩意,要不是大敌当前,真是恨不得一把火给烧了,再把灰烬统统撒进河水里。   不过龙是不会主动说话的,尤念便问他:“这应该是旅行地图,只有对公众开放区域在上面对吧。”   龙能说话就不用肢体表达,尤念偶尔能触发他的几个肢体动作,就像触发小概率事件,非常有意思。   龙说:“对。”   尤念脱口而出:“你是人吗?真的不是AI?”   这是句非常没有礼貌的话,尤念说完就后悔了。   一般人被这么问话,除非关系很好,尤念跟龙刚认识连玩笑都不敢开,齐麟还和龙打过一架。龙只是依旧机械师的回答:“是人。”继而顿了一下,“不是AI。”   一一对应,一个问题只对应一个答案。   尤念有种玩连连看的感觉,还敢说你不是AI?这种东西都能记在脑袋里?   齐麟心里数着秒,发现这一次尤念看龙的时间比以往更长,忍不住捏着尤念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过来,面向自己,方才心满意足。 第112章 规律(1)   尤念发现齐麟带着他们还是穿过了不少地方,自己虽然感觉不到,但是齐麟一路都没有感觉到异常。而这种事问龙显然是不现实的,他的脑海里没有“异常”的定义。   “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花花他们第一次时也是这样,根本看不出线索,可确实是有的。”尤念捏着下巴思考,虽然默然思考的效率更高。一旦说出来就仿佛把正颗心剖开,展示的同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没关系,齐麟很聪明,尤念相信他能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事实证明,每次都是如此。   尤念又问:“那些巡逻兵,除了武器不同,还有什么不同?”   齐麟不假思索道:“有的很灵敏,有的不灵敏。刚才一共经过了六组……”   “规律吗?”尤念看了下手表,画图本翻开新的一页,记录时间。   齐麟摇头:“每一组都不一样。”   “没规律……”尤念失望的念叨着,划掉时间。   齐麟继续道:“但是动静都很小,几乎没动静。”   尤念又是灵光一现,确实如此,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虽然自己不是很敏锐,但在这般静谧的环境下,连龙几乎没有的呼吸声他都能听见。   天空中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齐麟略微推开点挡门的假山石,向天上望去。月色明亮,如梦如幻,极不真实。也确实不真实,这个月亮是打他们进来之后才出现这种情况,尤念猜测应该是个巨型的法阵,起监视作用。   天上有一层结界,尤念看过去的时候,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有什么东西撞上结界,然后电流错综复杂,撞上结界的倒霉蛋被电成了只烤鸟,摔了下去。   局里是不会用攻击性法术对付自己人,最多把那只禽类电没了毛,不会伤害他。   紧接着那一处的地面上传来骚动,又有哪个倒霉鬼惊动了巡逻兵,要被扣分了。   齐麟知道尤念的视力没那么好:“好像只是海鸥,嘴巴很长。”   “喙,那叫喙。”尤念无时无刻不忘给齐麟科普,并在纸上写下“喙”字,“鸟类的嘴巴叫喙。”   齐麟问道:“那鱼的嘴叫什么?”   “鱼嘴!鸟嘴的构造不一样,很硬的,不像人类和鱼类的唇柔软。”尤念道,龙没有错误的接受齐麟的问题信号,可能是之前打过一架有仇的缘故,想到这尤念就忍不住看龙,虽然他始终是那副游离于天地人之外的神色。   柔软——   齐麟像是被大师指点,醍醐灌顶,蓦地伸出两指拨过尤念的脸,双唇一触即分,浅尝则止:“看我。”   虽然人前也亲过,但是当着龙的面,尤念还是老脸红到脖子根。   因为尴尬,四目相对时,尤念忍不住想瞥龙,看他什么反应,下巴却被齐麟捏着,霸道的不给转头。除了自己,齐麟不愿意有谁的倒影出现在尤念的眸子里。   尤念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齐麟的情景,好不容易从回忆里摘出来,咳嗽两声,手里的画图本下意识的招呼上去:“考试啊,被监视的!”   假山外硕大的圆月简直像是在嘲笑他们。   第七队巡逻兵走过,手拎的是板斧,和第一队一模一样。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尤念兴奋不已,在笔记本上写下来:“斧头兵:○”的字样。   祖章很羡慕尤念会背诗;齐麟虽然听不懂,但也能品出朗朗上口的味道来,觉得很有意思。   尤念让龙做观察,每个兵种都用了不同符号,每个兵种和下一个兵种出现的时间虽然并不固定,但是每个兵种重复的时间是固定的!   齐麟对尤念使唤龙干活有点意见,尤念没有察觉到,只觉得这么枯燥无味的活非得龙来不可。给龙一只手表,他能多进程同开,并且精确的记录到秒!龙就是活着的哆啦A梦的任意门嘛!   龙一边记录一边提防。   齐麟的提防心也提升到了极限,指针在红色范围内波动,随时可能会爆表。   天空中时不时有准备突破防线的成员,都是觉得地面上得不到线索,纷纷把目标转向天上,加上有带头的,更是一如既往的引得电闪雷鸣,结界却没动分毫。   齐麟终于肯动脑筋了,看着尤念在画图本上记录下各种符号和数字,提醒他道:“会不会在天上?”以他的本性,此刻恐怕早就变出原型,朝天上瞎撞了。   尤念心里也在打鼓,但实际上是只嘴硬的死鸭子,只有他可以挑衅神兽的权威,神兽不可以挑衅他的权威,没错!我就是这么霸道,尤念心想,嘴上却道:“也许吧,不过我不觉得是这样。用法力突破不是实践考试的宗旨,否则设置那么多一用法力就会警觉的巡逻兵做什么?”   齐麟不能听反问句,尤其是尤念的反问句。   等到七个兵种重复完毕,尤念把画图本抱在怀里,鸣锣收兵:“走吧,换个地方。”   手持红缨枪的巡逻兵被几步之外的动静吸引了过去,齐麟一脚踹开挡门的假山石,有点发泄的意思,每个关节的活动都在表达他的心情和个性。一种阴郁的心情和偏执的个性。   不问不答只会干活的龙,与崇拜自己的齐麟,尤念觉得这个组合简直太完美了。   出了一个宫殿,进了另一个宫殿。   尤念躲在齐麟身后,垫着脚尖,鬼鬼祟祟做贼似的,宛如飞天大盗潜入紫禁城一试实力。如果真的成功,确实能在江湖里扬名立万,一举成为龙头老大了。   尤念已经不在意进的到底是哪个妃子的宫殿,反正冷冷清清的,大家都躲着走,每一间看起来都如冷宫。宫殿门前,齐麟推开门,小心看了一眼,示意没问题。   沉寂许久的宫殿内,陡然被月光照耀,像是沉睡的棺被后世人以谦恭尊敬的态度开启。   “真的不会进屋内。”尤念感慨。他们在假山后观察良久,发现没有一队巡逻兵是从屋内进来或是出去,只在路上行动。   宫殿内的摆设比电视剧里还要富丽堂皇,不像是平日用来接待游客的,到真的像是特意为一位受宠妃子预备下的金屋。   齐麟还想去搬椅子给尤念坐,尤念赶紧拦着他:“别乱动啊,说不定都是古董!”   尤念倚着门槛席地而坐,嘱咐龙继续观察,示意齐麟也坐。既然巡逻兵不会进屋,有龙一个人看着就足够了。把龙家大少爷当苦力,尤念没有半分愧疚感。   齐麟大抵有被害妄想症,认为龙那种人畜无害的举动都是装出来的,担心龙可能会放一队巡逻兵进来害他们扣分,始终不放心。   尤念则以为齐麟是吃醋,其中不乏对于竟然出现个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的妒恨。毕竟齐麟始终是不可一世的。   齐麟默然看着尤念专注的模样,他的注意力只要集中在尤念身上,氛围难免旖旎。   画图本上其实不过七个符号和数字,尤念灵光一现,小数点摘掉,从小到大排列,赫然是斐波那契数列!   齐麟虽然云里雾里不知道尤念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但好歹是自学完初中数学的神兽,看得懂斐波那契数列,顿时震惊了!现在是买个菜也不用数学了,齐麟没想到那玩意还有用!尤念再度刷新了齐麟的妖生。   这是巧合?没有巧合,只有必然。尤念心想,目前为止,龙观察到的三个兵种的重复时间也完美重合了。   手持□□的巡逻兵被附近的动静吸引了过去,尤念想到一事,龙有任务在身,便吩咐齐麟跟过去看看。   齐麟看了眼龙,坚决道:“不。”   尤念感到意外,不认识般打量齐麟。平日里,齐麟之所以能在床上随心所欲,主要是因为他在床下有求必应。   齐麟继续说:“让他去。”   “他”自然是指龙,齐麟已经傲娇到连龙的名字都不愿意叫。   “你还会使唤人了是不是!”尤念嗔道。把龙当苦力使唤,龙既不用休息还不用他支付薪水,再看两手空空无所事事的齐麟,尤念怎么还好意思继续使唤龙?   齐麟面不改色道:“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尤念指了指站得笔挺的龙:“不是有他么?”   齐麟的语气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就是留你和他单独在一起我!不!放!心!”   尤念觉得齐麟据理力争的样子很帅,摸了摸他的脸,原本是本着公平的原则,大家都出点力的,现在忽的不舍得了。   齐麟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好,语气当即软下来,半哄半劝道:“要不咱们一起去。”   “留龙一个人在这里?”尤念脱口而出,给龙一个命令,估计他能在这里留到老死,连吃喝都不会解决。和齐麟比起来,龙才是个宝宝。“我跟你去捣乱吗?”   齐麟不敢相信:“怎么会——”   尤念知道齐麟接下来要说“你最厉害了”之类的话,□□巡逻兵只能看见最后一个了,再这样争辩下去,也不用跟了,于是暂时妥协,毕竟账是可以秋后算的,连忙打断他:“好,让龙去。”   齐麟这才心满意足,像得到了一个心心念念玩具的大孩子。   尤念哭笑不得,吩咐龙:“你跟着那群拿□□的,看他们在做什么,如果他们被打不见了,就回来。”虽然很简单,但尤念可谓操碎了心,担心龙不会灵活变通,只得补充,“计时十分钟,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记住千万不要发现,小心为上,去吧。”   龙接收到命令,没有任何犹豫,悄然推开门。尤念一晃眼他就没了踪影。单论身手,齐麟确实比不上他。 第113章 规律(2)   齐麟今晚的言谈举止怎么看怎么诡异,尤念低下头咬着铅笔头,心思却不在画图本上的图案和数字上——特别像吃醋,齐麟不会吃人的醋,花花没事就撩自己也没见他吃醋,难道是因为龙的身份能和齐麟相提并论?   想不明白,尤念又不能让齐麟知道自己又在腹黑,画图本翻到新的一页,整理笔记。   龙一走,活就留给齐麟了。   见尤念不说话,齐麟本是个沉得住气的,遇到尤念是毫厘的气都承受不住,好像尤念有一时片刻不跟他说话,都在酝酿分手感言似的。   齐麟闲暇状地倚在门上,心里一动,问着:“老婆你在干什么?”   自从齐麟知道白夕浮的外号是“媳妇”之后就改口了。   尤念浑身上下一僵,思虑和疑窦被齐麟一声“老婆”打散,四肢关节都不能动了!这突如其来的暧昧,让尤念太抓狂了。   大殿内静悄悄的,月光如阳如虹,清晰明亮。尤念抬起头,身侧的青年身形高大威猛,宛如遮天蔽日的世界之树,而他自己是在树下休息且贪念一生清凉的路人。   “在统计。”尤念示意齐麟看画图本,“那群兵看似找不到规律,各种兵种也是混着来,其实还是有规律的。”   齐麟凑过来,蹲在尤念身边,瞧着他三角形的眼角扰得自己心乱如麻,浑身上下充满了喜悦:“你好聪明。”   尤念不免得意,尾椎骨上无形的尾巴翘着:“那当然啦,来来来,我解释给你听。”   齐麟凑得更近,差点便贴上。   好为人师是每个人的通病,尤念手舞足蹈道:“线索不可能是在天上,进来一小时就能发现,考试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笔试都难成那样子,何况实践了。实践考试的时长是三天三夜呢。”   齐麟根本没听进去,只顾着看尤念。尤念上下两张唇一翕一张,齐麟就找不着北了。   尤念兀自叽叽呱呱地说道:“所以要找不属于紫禁城的元素嘛,只有我们和这群巡逻兵。总不能从自己身上找线索,就只剩下兵了……这就是在做数学题,无论阵法还是符咒其实都是有公式算计的……喂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齐麟的手已经揽着尤念的腰了,上半身贴上去,心如草原跑马,易放难收。   尤念可不想给人免费看,怒瞪,挥起画图本就要打。   齐麟悻悻然,回到门口继续观察。   尤念又是灵光一现,心道我缺张桌子,看着殿内陈设,唉,用一下也无妨嘛,反正不可能真的是古董,否则也不会把他们丢进这里而不来个围栏或是挂个“生人勿近”的牌子。虽然不懂是什么法术,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这就叫不明觉厉!   地上冰冷沁心,尤念爬起来方才察觉,又管不了那么许多,还是考试重要。他捡了张椅子坐下,这材质,红木?反正他不认识,无所谓了。   尤念坐下来,把画图本在茶几上摊开,心里觉得此时应该有杯莲叶上露水熬煮的上等香茗方才应景。   哈哈,尤念觉得自己肯定是电视剧里被虐得不要不要的角色。   齐麟猛地抬起胳膊,示意尤念镇定。   门外,两个巡逻兵凭空出现,却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   齐麟看向尤念,以眼神示意。   尤念阁下画图本,站起来,惦着脚尖走到门口。   齐麟看不明白,两个巡逻兵竟然只剩下一个,心中的疑惑登时到了极点,就要迸发爆炸,用嘴型道:“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尤念从门缝往外看,却是只有一个巡逻兵!扛着战戟,威武雄壮,旁若无人,以一己之力散发出千军气势。如果是发现他们了,不会不动,尤念心想,可面朝屋内,确实是发现了呀,赶紧让齐麟把过程仔细复述一遍。   齐麟的语言功底有限,不似尤念那般紧张,不过是一两个巡逻兵而已而且扣分什么的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无感:“我开始时看见了两个,并排站着,也像现在不动。但是你刚一来,就只剩下一个了。”   “因果循环遵循能量守恒定律”是书上的原文,尤念觉得这句话妙不可言,一撇一捺都极聚无边智慧与法力。   尤念抓着齐麟的胳膊问:“我一来,另一个就消失了?”   齐麟颔首。   尤念捕捉到漏洞:“是在我刚起身的时候,还是走到半路,还是走到这里?”   齐麟照实回答:“刚起身。”   尤念和齐麟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茶几上的画图本。搁在那里,现代的纸张与古代家具交织,让尤念有种穿越了的违和感。   “你在这仔细看着。”尤念想他这一刻的智慧肯定也发挥到了极致,只求别物极必反,他是组里唯一的智慧担当啊,笨了就完了。   齐麟每个字都落实下去,不敢懈怠,觉得尤念这样子,千军万马也听之任之由之,气势恢宏,人也好看的不可方物。   尤念轻手轻脚的走到茶几前,提醒自己千万别碰到,心底里仿佛有着十成的把握。夜色里一步一个身影留下。他轻轻的拿起画图本。   蓦地,齐麟发现门外那个静止的巡逻兵消失了。   拨云见月!   尤念心里一旦有了底,便嬉皮笑脸起来:“我试试。”   “等等——”齐麟伸手制止他,连尤念自己也听见盔甲相撞的声音,那是一队巡逻兵潇潇洒洒的走过。虽然不知道那个明显发现他们的巡逻兵为什么没有过来,为何只是静止不动,是体现他的与众不同?但是如果被会动的巡逻兵发现,就难以保证了!   尤念屏住呼吸,静待巡逻兵离去,同时担心龙别出什么岔子,十分钟快到了。   这几十秒的功夫过得甚是缓慢,尤念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手腕上传来的秒针一格格转动的声响。一下一下,时间的力道比心跳声与生命力更兴旺。法力可以扭转生死,死而复生,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扭转光阴的力量。   巡逻兵一走,齐麟便道:“没事了。”   “我试一下。”尤念要飞起来了,脚上仿佛蹬着一双赫尔墨斯的飞行鞋。说着,他一指头戳着茶几面。   齐麟转过头来,讶然:“出现了。”   尤念道:“原地?没移动。”   这齐麟倒是没放在心里,透过缝隙数着地砖,忽的看见龙出现在大门前,发现院内站着个巡逻兵之后,飞速撤退消失。眼不见心不烦,齐麟把这句话发挥到极致,假装没看见。再转回头来对着尤念小幅度的摇摇头:“没有。”   尤念翘起大拇指,示意做得好继续观察,收回手指头。刚才戳得太用力,手指头有些僵硬。   齐麟继续讶然:“又不见了!”   尤念为自己感到欣慰,默然叫好,想着我简直太聪明了。   大家都是懂法力的,倒不是因为凭空消失和腾空出现而诧然。齐麟诧异于尤念的智商,太聪明了,在他眼里,尤念简直聪明到发明了全世界。他五光十色与人生百态的生活,都是尤念带给他的,是他的造物主。   就在这时,侧边一扇窗被缓缓推开。   尤念的心陡然“咯噔”一下跳到嗓子眼,就要跳出来!齐麟也立即警惕,准备上前,随时都能爆发。   一身黑衣的龙像一只纯黑轻巧的猫,一手撑着窗,灵活地翻了进来。无声无息的关上窗,视若无人的走回尤念身边,相隔精准的十五厘米。   显然是大门走不成,走了窗。   尤念想,你还是会转弯的嘛。   龙一回来,尤念的心思明显全飞到他身上去了,而齐麟的气场有了显而易见的改变。   三角的关系无论在什么方面都很复杂,解不开。   尤念拉着龙就问:“怎么样,看见什么了?那群□□兵。”   齐麟看着那一拉一扯的格外不顺,上前去嚣张跋扈的扯开。龙任拉任扯任拽,毫无反应。尤念没心思陪他闹,一有外人在,面子就显得很重要,面皮轻薄的如蝉翼。   龙回答:“被打败后消失了,在一点二十七分三十四秒至一点二十九分零九秒之间。”   “这个可以不用那么精确的。”尤念无奈道,继而对齐麟道:“再等一会,注意这群拿□□的。我要看他们还会不会再出现。”   这下齐麟就不知道尤念在干什么了。   尤念霸气侧漏,挥了挥手:“你不用管,听我的就是了。”   龙一回来就没得歇息,马不停蹄的开始干活,尤念心怀愧疚。指挥别人干活可不是个好习惯,说不得回了家就开始指挥自己了。   齐麟有所察觉,却不去管。   龙站在门前,挡住门缝里那一道最强的月光,像个没有生机的星球,只在横行临幸照耀时方才有那么片刻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龙才观察到一组□□兵。   “太好了,回到复活点了。”尤念因为心怀愧疚,语气自然而言的丰富许多,鼓励道:“干得好,继续观察。”   齐麟发现尤念对龙说的话不仅多了,每句话的字数也多了,又开始不满了,起身站在尤念和龙之间,用自己做了个隔断。   不过这个动作太明显,而且明显不是吃醋,是争宠!尤念哭笑不得。   齐麟问尤念:“复活点是什么。”   龙第一次get到齐麟的问题,对着齐麟的后脑勺面无表情道:“游戏中角色复活后,在死亡地点之外的另一地点重新开始游戏的机制。”   齐麟忍着不去身后这个冲着他后脑勺说话的人的冲动。   尤念捧腹大笑,还要强忍着不能笑出声,笑得腹肌都在打颤,龙根本就是来搞笑的!   尤念一面笑,一面没有忘记盯着手表上秒针一圈圈转动,心里祈祷也不是不祈祷也不是,思绪几乎被龙打散了。   龙的声音冷不防的打破寂静,毫无感情道:“出现了。”   紧接着,报了个时间。   完美重叠!尤念欣喜若狂!   统计需要以大数据为前提,数学更是个严密的领域,然而为了拿首杀,尤念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么多重合的数字可不可能是巧合。   尤念招呼龙坐下来歇一会。   龙得到命令,绕开齐麟,盘腿坐在尤念身边,相隔完美的十五厘米。愈发像个月亮,只绕“地球”尤念一人转动。   人型隔断齐麟顿时失去了功能,壮年英雄无用武之地,比英雄迟暮、美人鸡皮还可歌可泣!   尤念没工夫管齐麟的小矛盾,把画图本在地上摊开,翻到崭新的一页。 第114章 九五公式(1)   尤念在崭新的一页写下如鬼画符般的公式,又把几个长数字写在下面。   齐麟莫名其妙。   尤念一边带入计算,一边解释:“这个公式的发明人叫蒯祥,是明代的建筑大师,紫禁城就是他设计的。以前是叫蒯祥公式,现代都叫九五公式了,讲的是以天象星斗规律寻找紫薇星之力最盛旺之所在,其实是个二元函数。”   齐麟以崇敬的眼神看着尤念下笔如神。   尤念有注意到,不免得意洋洋,弯下腰时脊椎的弧度优雅柔和,嘴里谦虚道:“其实我也只是很意外的瞥了一眼嘛,来到紫禁城当然要想到九五公式。”   现在书本里已经统一称为九五公式了,而且几乎所有的书里都只用“九五公式”这个称呼,尤念之所以知道,还是有本考试教材在底部用小字标注“又称蒯祥公式。蒯祥,北京故宫的设计者”。尤念看到时,还在想这人太牛了!于是乎,便在茫茫文字中多看了一眼,今晚就如鱼得水,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后来有人研究,发现如果想得到精准的答案,带入公式的都是连续的斐波那契数列!”尤念看着一连串的数字,自己又不会心算,撕了一张纸,把计算都丢给龙去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来了个苦力兼AI,自然要榨尽他的每一分力气。尤念终于跟齐麟站在同一立场上了!   而尤念自己,则从包里掏出个透明直尺,在龙画的如印刷版紫禁城游览地图比划。故宫当以太和殿为中心,尤念便取太和殿中心店为原点,横平竖直画出个坐标轴,画完之后,盯着龙看,期待着龙的答案新鲜出炉!   齐麟一丝一毫的存在感都寻不得,尤念又全心全意的把注意力放在龙的手上,当即就想发作,被尤念三番五次抹杀在摇篮里。   等待龙计算完毕,尤念抢似的抽走白纸,除以坐标比例,开始画图。鼻尖都是碳香,书卷气浩瀚似海。   角楼!   终点竟然在角楼!   紫禁城内考生们都在大骂监考官,他们自然不知道,监控室内,这场实践考试已经被称为史上最难。至于出题的总考官,此刻已经躲到角落里画圈自焚去了。   监控室特别像火箭发射控制室,据说设计师就是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请来的。几十个工作人员坐在电脑后,因为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除了考官商榷核对扣分,其他人都到门口抽烟吹风去了,监控室内寥寥无几。   “第十五组已经得到坐标了!”一个声音忽的打破监控室内的宁静。   考官们冲过去围观,陈辰带着一脸“别惹我烦着呢”的神色,优哉游哉地晃悠进来,直到被人贺喜,面色依旧不改,实则一肚子懵逼不知所措。   “哪里,哪里。”陈辰郁闷地回答,他手下有谁那么聪明?那么长的公式也记着,又不是个保命符咒。他一开始还想要是有谁能记得就真的是脑袋进水了,他手底下可没那种货。   人群中,又有人嘀嘀咕咕:“一个是妖联神兽,一个是龙家少爷,透题了吧。”   脑袋进水的是尤念啊!陈辰立刻反应过来,吐出来的登时又给原模原样吃进肚子里。就凭齐麟那学历自然是不可能想出来,龙则被陈辰直接忽略,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人不可能会主动提出九五公式。   那人虽然没提尤念,但字字都在揪心,齐麟和龙怎么样陈辰管不着,但是事关尤念,他就要管管!于是陈辰朗声道:“谁透题?要不现场开始查一查?正好全员都在。”   话虽如此,透题这种事还是史无前例的。监察部不参与出题策划,但是他们做保密工作,并做到最高级别,相比之下连总统的安保都是次一等的。连陈辰这种既不参与出题又不参与保密工作的,都不敢对尤念提及“考试”二字。   “这小家伙是谁?”   “写出公式的这小家伙。”   显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先集中到齐麟和最大噱头的龙身上,许久才发现核心骨是那个最不起眼的青年尤念。哪怕是有南京案与夜祭案在身,风头依旧盖不过妖联和龙家的两位少爷。   陈辰靠到一边墙上,打开ipad看网安部朋友给他偷出来的笔试卷扫描版,赫然是尤念的。笔试卷子都是统一扫描成档,统一改,现在成绩还没改出来。陈辰巴望着尤念给局里多争点光,虽然第一步是成功的,但奈何齐麟和龙风头太盛,尤念根本压不下去。   对于尤念的卷子,陈辰带着美颜眼镜看,觉得六十不是问题。齐麟的卷子字迹歪瓜裂枣,就算全对,都会被扣四十一分。龙的卷子是笔试那天给他单独辟出个考场做出来的,冲着这一手可以出字帖的端庄遒劲的字体,都能给加六十分。   他们三个,笔试成绩考出了三个极端——极端好、极端差以及极端中等。   陈辰看了之后,只想摔ipad。   这是个史无前例汇集两方强大势力的组合,不少视线都停留在尤念身上,毕竟他是个夹在妖联和龙家之间,一度被认为来自龙家,又对双方少爷都颐指气使的人,两个少爷还都围着他团团转,就差用双人轿抬着走了。   于是问题就转移到陈辰身上去了:“陈辰,你这个小朋友如何?”   陈辰骄傲道:“人是我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妖联和龙家少爷都是配菜,你说如何?”   大家:“.…..”   见识了龙非人类的心算能力,活生生的血肉中存在颗AI核心。在尤念心里,龙又可怜又伟大非凡,如果把尤念认识的所有人和妖都排个高低位,虽然排名理应不该分先后,但是龙的地位堪逼陈辰。   龙太可怜了,尤念心想,齐麟虽然任他打扮,可龙却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   人的三魂七魄原本是多了尚可生存,但会造成用科学来说就是染色体数目或结构异常,少了成胎都有问题,更别提活下来。尤念只是知道点浅显的原理,恶补的知识太浅显,书到用时方恨少。   针对于齐麟把活都推给龙的行为,尤念就很看不顺眼了。齐麟对龙根本就不信任,把他当成间谍,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尤念怀疑他会直接把龙踢出紫禁城,根本别提现在把领路的活也交给龙。   绕到位于神武门西侧的角楼,要跨越小半个紫禁城。夜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从一扇门出来看到另一扇门,就分不清方向了。齐麟更不是个会看地图的,只会看紫微星。为了防止路线偏差,领路的只能是龙。   在和几组成员平安无事又毫无交集的擦肩而过后,角楼出现在眼前。可是紫禁城内,何时沿着角楼内侧竖起了一圈没有门的大红围墙?拔地而起的围墙,恍如擎天柱,这显然是告诉考试成员,再往前就超过的考场范围,出界了!再踏一步就Game Over!   齐麟准备出去爬墙了,尤念把他拉了回来,有点怀疑。   尤念心里产生了巨大落差,猫星球被连续投放核弹,炸得支离破碎:“别去,我可能错了。”   齐麟看了一眼高墙,看着尤念道:“先爬上去看看,不是就回来。”   尤念探出脑袋,前后左右,四下都瞅瞅,巨型的通道里一无所有,像鬼打墙,连巡逻兵的影也没有。所有的线索都在告诉尤念,你错了!不可是前方!   月光直照,角楼明亮堂皇,飞檐片瓦都在熠熠生辉。   尤念抓狂道:“过界就取消考试资格了!考都没法考了!”   齐麟的字典里没有规矩和范围,没法理解尤念的担忧,看了看墙又看了看尤念。   龙只会听命,不会做出主张。   有巡逻兵来了,齐麟拉着尤念躲到墙的另一面。三个并坐一排,月亮在身后,目的地在眼前,可是却有堵切实存在的墙。   “难不成是我错了?计算出错了?”尤念翻着画图本琢磨,铅笔的痕迹粘在小拇指上,像在小拇指上套了个大小正合适的铅灰色扳指。   那些在齐麟看起来都是拆开了懂,合并在一起都是天书般的玩意,他忽的意识到自己根本帮不了尤念。   陈辰斜倚着墙站了五分钟,换了另一边。   “这里有什么机关陷阱?”金组准备找陈辰出去抽烟,陈辰拒绝了他,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屏幕上。   设计师总助理大叫委屈:“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啊!这一块是我亲自设计的!”   考官甲摇头叹息:“这招太绝了。”   旁边有人换了一种说法:“是太不要脸了!”   总助大呼冤枉:“没出考试范围!我仔细翻书了的!”   “是没出。”考试用书堆了不少,考官乙翻开书,不惑之年后,他的老花眼比同类人严重几倍,好多次他都以为是白内障。带起玳瑁色的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纸上最下端的小字根本还是如苍蝇拍动的翅膀——模糊一片!不仔细看,还以为什么都没有。   十分钟后,陈辰又站麻了,重新换了一边,整条腿的麻木感让他想骂人,心里顿时也觉得总助这一设计太坑爹了。 第115章 九五公式(2)   考场上,尤念席地而坐,摸着光滑的下巴,快把胡子摩挲出来了。   “我相信你是对的。”齐麟道,他的原则就是尤念。   这个时候让尤念承认自己错了也是不可能的,白白浪费那么久,钻地壳深渊都解决不了自己的尴尬。   “可是不对劲啊,你不觉得这边这么安静很有鬼吗?”尤念一时间颓废了,仿佛所有花都开了,就他这一朵死活不开,“这个时候不该挂个指示牌,写着‘终点’或是写着‘前方无路,绕道而行’吗!”   “我看看。”齐麟没有意识到尤念只是单纯的抱怨,他所能做的就是顺应尤念的话,不遗余力的行事。齐麟视力好,夜视更好,走到路中央,两边仿佛无尽的路都仔细看尽了,除了红墙便是砖地,认真回答道,“没有,我再走远点看看。”   “算了,你回来吧。”没想到齐麟那么认真,尤念扶额,心里又有点感动,自言自语道:“实践考试的原则是什么……”   龙自动检索到问题,直视前方,目不斜视,回答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齐麟:“.…..”   尤念的思路冷不丁被打了个岔,当即忍不住捧腹大笑,既腹肌疼之后,肝儿也开始打颤。   “德”尤念是没瞧见,“智体美劳”倒是被龙发挥得淋漓尽致。龙智慧过人,一路都在捕捉问题。体力自然不必多言。美?人是很帅,画画的功力应该足够能开个画廊?路上更是任劳任怨,胼手胝足,实在是考试必备的不二人选。相比之下,齐麟都显得可有可无了。   齐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比没了,觉得这样下去不好,怎么自己老婆总是被别人逗笑?对龙的敌意更上一层。   尤念心里有一阵秋风飘过,卷起落叶,打了个旋儿。想着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背后红墙的另一侧,传来一队巡逻兵铿锵有力的步履声。   齐麟站不住了,等着尤念发话。尤念就是说让他连续后空翻或是学狗熊钻火圈他都会做完,认真奉行,绝不含糊。齐麟是那么相信他!   尤念下定决心,把画图本装进包里,干脆道:“翻吧,不管了。完蛋就完蛋,大家一起完。”   如果能扔龙家和妖联的少爷出局,陈辰应该会很欣慰。   “我相信你!”齐麟就等着这句话,拉着尤念走在前面,转头道。   尤念的抓狂未散,被齐麟一激,便炸了,怒吼:“你相信我有个毛用啊!我也相信我自己!有用吗!考官会因此网开一面吗!并不会!”   墙有多高尤念没概念,目前这种状况,多高的墙于他而言难度都是一个级别,两米的和十米的他都爬不上去。   巡逻兵不会出现在这里,齐麟准备化原型带尤念飞过去,反正不过两三秒,就算是被发现也早就飞到另一边去了。除非另一边也有队巡逻兵!不,另一边应该是在嗑瓜子掼蛋搓麻将消磨时间的监考官们!   尤念问龙:“爬的上去吗?”   龙看着尤念,回答:“爬不上去。”   那就让齐麟一起驮着呗,尤念无所谓,反正你看上去也不像受,齐麟不会喜欢你的,换成祖祖说不定他会有点担心。   齐麟一听,脾气上来了,拒绝道:“不行!”   先是尤念克服自己可能出错的恐惧,后又迎上了齐麟突如其来的傲娇情绪。尤念的抓狂进化为崩溃,眉头紧缩,真想把齐麟的嘴缝上再上个马鞍,拿皮鞭抽他。   齐麟还非常可恶的补充道:“让他呆在这里。”   尤念扯着一边嘴角,冷冷道:“只有我们两个过去?”   齐麟点头点了一半,意识到尤念是在说反话!好似有冷风吹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不可肆意的看着尤念,好像他心心爱爱的那个人的块头体格能瞬间把他碾压成齑粉渣渣。   “龙。”尤念头也不转,沉着一张小脸看着齐麟,不过对龙的语气好了一星半点,“你有剑的对吧,会御剑吗?能飞的那种。”   龙的设定是,回答问题之前间隔整整一秒。   趁龙还没有回答,齐麟连忙抢先道:“好!我答应就是了,你别生气了。”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尤念想着花花和你都没有深仇大恨,花花和任何妖怪都相处的很好,虽然不知道龙家除了花花和龙还有谁,但是你怎么偏偏跟龙过不去?不对,自从齐麟不告诉尤念是龙家人解围起,齐麟就不对劲了。关键是,如果是吃醋也就算了,齐麟显然不是在吃醋!一点酸味都没有。   齐麟感觉到尤念的滔天怒火,怂得不能再怂,真的怕尤念和龙走了,不要他了。想起曾经的承诺,仿佛谎言一般,一触即破。   那一刹,全世界都离他而去的感觉如此清晰,他像一条流浪狗,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却没有落脚点。尤念在他的软肋上,默默扎根壮大。   蓦地,齐麟想起陈辰有关谎言、雪球以及伤口的话,后知后觉。他想变小点,说不定能消减点怒火,争取到尤念的爱心。但是体型小了就不能驮两个人了!尤念身后的那个人简直如芒在背,齐麟越想越恨,龇牙咧嘴,恨不得把龙生吞活剥了。   龙骑马的身手应该很好,尤念看他那动作,显然是把齐麟当马给骑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仇?   龙总是不知不觉的带给尤念各种笑料,尤念的笑点本身就很低。当龙自然而言的双手环抱住尤念的腰时,尤念顿生一种异样的情绪。那是一双坚定的臂膀。   尤念有点初见齐麟时的怦然心动感,暗道大叫不妙,我没那么见异思迁啊!   幸亏齐麟在当坐骑,否则神兽发飙,紫禁城成废墟,谁拦着都没用。   齐麟一跃而起,越过红墙。另一面,并没有尤念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空无一人,萧瑟的风吹过,角楼就在眼前!   “白担心了!”尤念松了口气,轻轻笑出声,其实非常想大笑一场。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好像其它都不重要了,什么齐麟的傲娇以及对龙的心动,与之相比都不是个事!   齐麟化为人型,看见尤念笑了,兢兢战战的心顿时恢复如初,夸道:“当然了,你最聪明。”   尤念继续怒而瞪,伸出一根手指束在齐麟面前,态度强硬:“不要岔开话题!”   架不能在外人面前吵。事实上,在一起好几个月了,尤念还没同齐麟吵过架。齐麟在尤念面前是软的,尤念也是团棉花糖,相互的坚韧都施展不开,根本发不了脾气。   角楼里,正中央,一卷展开不足一米的绢布画卷悬空,画上青山绿水,看起来非常眼熟。画卷上灵气充沛,仿佛天地脉的灵气便发源于这一卷上,如同长江的起源唐古拉山。   看见的那一刹,尤念的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字“道法自然”。那个名字就在喉咙里,可是尤念说不出来,讷讷地问:“这是什么。”   齐麟能分辨法宝,但是没有辨识度。说白了就是能分辨出法宝与非法宝,以及该法宝的作用和威力,但是不知道名字,比如说把诛仙四剑之一的绝仙剑当一把锋利的武器,而非是绝仙剑!说白了还是见识少,目光狭隘。   龙自动回答:“千里江山图。”   “啥?!”尤念不敢相信。   龙又自动重复一遍:“千里江山图。”   尤念当然知道这幅传说中的传世名画,他知道清明上河图被炼成了法宝还出过场,花花他们便遭遇过,没想到这次的主考场竟然是千里江山图!不过若不是这张图,还真配不上紫禁城。   然而无论是千里江山图还是街边的三十块一张的山水画,在齐麟眼里都没啥差别。   思虑正确,计算成功!尤念忘却前不久的担忧,乐得欢天喜地,喜滋滋地开始蹦跶:“拿装备拿装备!”   属于第十五组的装备被传送阵传送来,不是雪山!没有保暖衣和登山装,也没有潜水服和冲锋衣!注定了这次的主考场环境并不恶劣。装备只有矿泉水、压缩饼干和复合型维生素。   尤念的欢喜劲过去,大叫一声不好:“环境越恶劣,考试内容就越简单,这次环境那么好,岂不是难度更大!”   齐麟把东西装进包里,丝毫不介意:“有你老公在,都交给我。”   只要别限制法力的使用,齐麟就能大展身手,带着尤念日天日地日法宝。当然如果龙不再,齐麟心情大好,说不得能发挥十二分的威力。   龙站在一边,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尤念吼道:“你又把龙忘了!一组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懂不懂啊!”   齐麟半懂,但他装不懂,茫然地摇着头看着尤念。   尤念这才想起来齐麟不会成语啊!又懒得解释,只得重复已经教了很多遍的道理:“你把他丢在这,就算我们在里面得了第一,也是倒数明白吗?算总分的!”   齐麟背好单肩包,看着尤念。   尤念道:“不许再闹脾气,不许再打架!考完试你想怎么打都可以。”   考完试龙家和妖联的肯定都在,各自拦着自家少爷,监考官们肯定也不会放有谁任肆意打架妄为,否则特管局就太没脸了。而尤念自己,他想着齐麟五行缺架,打一架说不定就好了。   齐麟没有完全理解尤念的话,瞥了眼腰杆笔直的龙,自己也下意识地挺胸收腰,愈发显得宽肩窄腰,比顶级的男模还诱人。   尤念抿着嘴,默默舔着唇。   “只要他别动手,我就不动手。”齐麟不假思索道。   只要齐麟有要动手的趋势,龙就会先声夺人抢先一步,率先动手。但尤念不知道这一点,上一次打架时,尤念在门外没看见。   齐麟继续哄着尤念道:“考完再打。”   “好啊。”尤念想着龙的身手,觉得齐麟可能真的打不到他,俗话说常在河边走怎能不失蹄,结果当然是什么事都没有,最多双方耗个力竭。   尤念从角楼边蹦跶过去,站在千里江山图前,招呼龙一定要跟紧了。   龙贴着十五厘米的距离,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齐麟“哼”了一声,假装没看见。   尤念欣慰,时时刻刻都在进步,没事就迈一小步,就是大进步!多好!千万别再闹脾气了!神兽的脾气果然非同凡响,连他都快拦不住了。   齐麟揽着尤念,上前一步。   千里江山图里,依旧夜色凄凉,只是天空中日月同辉。不是平时见到的西方落日东方月牙初生,而是正中悬挂着一轮无光的绚日,以及一轮温柔且大三倍于绚日的下玄月。仿佛是月亮一时嘴馋,一口一口把太阳啃了一圈。   微风和煦,尤念深吸一口气。他来北京的这段日子,虽然北京的天气始终很好,但空气质量一般般,现在的空气是前所未有的清新,心肺如被细细洗刷,于是忍不住感叹道:“这里空气真好!”   齐麟便道:“法力作用。”   这才叫时空类法宝!尤念虽然见识不多,亲身体验的次数加上这次才两次,但是两次对比,简直判若云泥,齐心怀的那个卷轴法宝根本不能比。强烈的真实感传来,丝毫没有违和感。   尤念继续蹦跶,催促着:“不知道已经有多少组进来了,我们快走吧。刚才都怪我,耽误那么久。”   这番自省,尤念是真心实意的。他犹豫了十多分钟,没个主意,最后还是齐麟给了他一根主心骨。如果让尤念单独遇到这种事,恐怕真的会在墙角坐到天亮。   走还是停,这种事,齐麟最听尤念的,自然是尤念说什么就是什么。齐麟摸着尤念的后脑勺,轻声道:“怎么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找不到这里,只能打进来。”   尤念笑道:“肯定早就被负分太多被驱逐了。”   如果是只有齐麟,或是换个镇不住他的,说不得齐麟现在已经负了几千分,甚至不止,毕竟巡逻兵是无限刷新,极有可能一直负分到考试结束,负十分负十分无限循环。   尤念发现无论是他还是齐麟都没办法单独行动,反倒是加在一起合二为一时,才能完美发挥。   第十五组历时四个小时,经历智力和信心的双重考验之后,终于发现主考场,成功摘夺第一个发现的桂冠!   第九组已经发现端倪,正在激烈计算中。杨晓侠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手里是钟九诗用秃了的2B铅笔。不仅计算能力有限,计算条件也有限,恐怕还没算完铅笔就先用秃了。杨晓侠一边计算,偶尔还抬起头分个神歇歇眼。   花花说他一窍不通,妹妹写出个公式就不管了,而且她只擅长画图,即数学中的空间几何,包袱只能甩给自己。杨晓侠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自己的地位又提高了那么一丢丢。   其他组惨不忍睹,不提也罢。   陈辰斜眼瞥着屏幕里的尤念,真是恨不得瞬移过去亲一口,哪怕被齐麟揍也值了!反正他本来就是死的,总不能给他揍活了。   小橘猫陛下太给他长脸了!   总监控室旁,召开紧急临时会议。经过主考官与诸位在场领导商量后,一致决定,副考场的时间将不再是无限的,暂定八个小时,至凌晨六时。凡是过时,一律扣一百分,直接打开主考场入口,随机投放。   否则主考场考试成员太少,看起来没劲,何况那么多人力财力投资进去,总不能打水漂。 第116章 冰与火(1)   夜色惨淡,满目星光,却偏偏没有紫微星,齐麟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事实上连东南西北的概念都是尤念教他的。   尤念的手表盘里有个迷你指南针,避免了要单独带指南针的尴尬。好像家家户户都有辨析方位的法术,然而能上天入地的齐麟并不会!   齐麟手搭凉棚,登高望远,极力远眺。   地上野草柔软细腻,脚踩上去,令尤念舒服的想打滚。趁着齐麟远眺的功夫,尤念坐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   尤念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月光虽不明亮,却也刺眼耀目。抬头正好看见龙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上苍造物简直太要命,出生那么好的人长得还那么帅。他问道:“龙,你会分辨方向的法术吗。”   又在找他说话!齐麟耳朵一动,手放下来。然而才答应尤念不找麻烦,齐麟总不能自打自己脸。如果尤念能保持一路上不搭理龙,龙也别闲的没事自己贴上去,那他也不用时刻提防。齐麟才懒得找架打,赶紧考完回家抱老婆才是正经。   龙转身,看着尤念,回答:“会。”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知道尤念的意思是会分辨方向就赶紧用,别藏着掖着,但是龙不行。这样的对话确实很费劲,尤念倒是不怕麻烦,因为他很想见识一番:“试一下分辨方向呗。”   龙道:“千里江山图没有方向。”   尤念反应过来,盘腿坐下,好奇心上涌,势如破竹,非得问个明白:“时空类法宝都没有方向一说对吧。”   龙回答:“对。”   尤念发现龙这个人说话时必须直视问话人,如果不是已经知道龙的个性,非得被他这种□□裸的直视盯得问心有愧不可。   时空类法宝不能以东南西北而论,本来就是个错乱时空的大bug。在外面转换上下左右,方向便乱了,在里面只能以相对方向论方位。而且出入都得争得主人同意,除非暴力破解。   尤念往草地上一躺,就等着齐麟远眺的结果。   齐麟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看了一圈回来,摊开双手,示意看不明白:“有房子,山底就有一座,要不先过去看看。”   对于千里江山图,尤念的印象只有浓烈的色彩,画上也是有建筑的,这种时候正常人都会想到去房子里找找线索痕迹。在尤念看来,那些房子就差手举“这里是陷阱,快来踩踏!”的牌子。   尤念觉得自家大狗其实还是太单纯了,登时就觉得自己发脾气就显得无理取闹,可是并不愿意承认!于是矛盾重重,人生又要不好了。   不过,当下,尤念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齐麟的打猎本事尤念没见过,但据说是一流的,足以在大兴安岭称王称霸的那种,可是!千里江山图里不可能有可以给他们吃的动物!也不可能采一筐野蘑菇野菜煮汤喝,原本考试成本就是天价,投放真实的植物动物成本还得扩大数倍。所以找食物就跟找保障似的。   齐麟也很关心这一点:“吃的不够。”   考官给出的食物是他们两人一妖一天的分量,妖怪的食物量是按照块头大小精确计算出来的。齐麟长个子后,块头其实也大了,原本能吃饱的,可能现在就只能吃个八分饱。   食欲是第一要义,比考试都重要,尤念觉得局里太多事,食水都在禁止携带物品的范围内,而且是黑色大字加粗标注,口香糖都不给带!否则带三天食物让齐麟背着,哪来那么多麻烦。   集思广益,大家发现食物除了寻找,也是可以抢的!正是因为食物短缺,才能激发大家的矛盾!从而相互比出个高低来,否则一个二个都是特级执行专员,也没劲。每年拨给执行部的钱是有限的,特级多少个一级多少个也都是固定量。   尤念又想他们这一组考不到特级都可能被活生生提高成特级,龙家不会承认自己少爷考不到特级,妖联也不忍自家少爷降级,至于工资,那都不是个事。   尤念爬起来,千里江山图里灵气充沛,他连熬夜的疲倦和黑白颠倒的不适感都没有。浑身上下神清气爽,感觉可以神采飞扬大放光彩。尤念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轻松道:“走吧,下山踩个陷阱先。”   “陷阱?”齐麟不知道尤念的陷阱论,不过尤念说踩他就踩,好像还挺好完的。   当龙跟上来时,齐麟又觉得一点都不好完了。   齐麟把手臂搭在尤念肩上,一步还没有迈出去。   龙抬头仰视。   尤念正准备走,脖子被齐麟猝不及防地一拉,呛了一口口水:“怎、怎么?”   齐麟这个动作,让尤念觉得是平时男孩间的玩笑举动,真的像是开玩笑。   一个拳头大小的冰雹带着火星子砸在尤念脚前!如果他再上前一步,就正中红心砸他脑袋上了!   尤念诧异,还没反应过来,齐麟就抱着他飞退。龙的反应更快,只是对于法术的感应略逊色于齐麟,几乎同时后退。   那只夹火冰雹只是先行军,紧接着无数只冰雹接二连三地劈下,一只比一只大,更是托着火焰尾巴,如流星陨石,仿佛每只都长着双眼,专捡他们的落脚地砸!   冰火两重天!   山顶光秃秃一片,目标太明显,尤念朝前霸气的一指:“往林子里跑!”又扒着齐麟的肩膀,目光一锁定龙,便立即吼道,“跟着!跟上来!”   尤念多虑了,龙比齐麟还轻松不少。齐麟已经全神贯注的开始躲,龙依旧好整以暇。不是因为他没抱着一个人,而是他太灵活,像山石嶙峋间一头矫健黑豹,浑身尽是爆发力。   冰雹有大有小,大如足球,小似拳头,火焰灼烧起来的温度很高,齐麟的肩膀上被擦了一下,T恤被烧出个洞,皮肤却完好无损。   只要有遮挡就好了,尤念想着,苦于没法出力,忍不住抱紧了齐麟。   怀抱着他的天与地,齐麟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量。朝前一滚一扑,躲进林子里。   龙随后赶来。   身后的冰炮也随着一行的躲避而暂缓了攻击。   “还在。”齐麟说着,示意尤念抬头看。   头顶繁密的枝叶间,该是点点光斑,现在却充满了虎视眈眈的冰雹!   不过总算是躲过一劫了,尤念话还没说出口,齐麟背后靠着的树便无声无息的朝后倒下,竟然是被连根拔起!   齐麟感觉到背后一空,抱着尤念转身望去,相视无语。   尤念问:“你干的?”   就齐麟的力气而言,他确实能把一颗巨树靠倒。   然而齐麟只是摇头。   霎时,身边的树被继二连三的拔起,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们便处于一片空地之中!   不用尤念说,齐麟便开始朝树林深处跑!而无论跑到何处,身边的树木都被连根拔起,离开之后,树木又被种回去,原模原样,像是打开一扇窗又关闭一扇窗,本质上依旧是原封不动。   无论他们所到何地,方圆数十米,都是空地!齐麟跑得已经很快了,依旧赶不上拔树的速度。   冰雹悉数砸下来,齐麟只能继续狂奔,这下连招呼都不用,龙紧跟而上。眼前没的挡路的树,此地也不是热带雨林,脚下没有茂密盘结而生的挡路植物,至少不用既躲前方又躲头顶!   不对,现在不是庆幸的时候,这是值得庆幸的吗!   “怎么办啊!”尤念没了主意只能惨叫。   齐麟一贯秉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全靠一身厚皮抵御,自然也没有主意,憋着一口气道:“不知道。”   尤念想帮忙,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有什么法术能挡下它们?没有吧——尤念在心里哀嚎!据他所知,没有能挡住漫天夹火冰雹的法术!   花花!对了,花花有个遮天番,肯定能挡个一时半会……可是花亦辰并不在,尤念泪流满面。说不定龙知道,尤念的眼前亮起一盏小灯泡。   “龙——”尤念双手做喇叭状,火冰雹的声音太大了,他必须运气全身力气吼,“想个办法,能挡住吗?”   然而龙不是个想办法的人,他是个听命令的大兵!龙茫然的顿了一下,冰雹从后方砸下,龙现实朝前一扑就地一个打滚爬起来。   小夜灯摇身一变成了盏聚光灯!   尤念朝天一指:“挡住!”   龙又是一顿,明显这一次动作更僵硬,大脑在飞速运转,寻找命令对应的指令。   惨了,龙没主意。尤念想着这家伙被甩给自己的时候,没有验货就拆包,拆玩后发现没有产品使用说明书,遭遇无良卖家不给退换补发配件,缺心眼买家橘猫先生只能小心摸索着使用——太贵了,玩坏了赔不起。   齐麟又不高兴了:“你问他还不如问我!”   “问你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啊!”尤念朝他额头一拍,大叫,“当心!”   齐麟当心了,龙却因为那过长的一顿被迎面砸中左肩!整个人被砸得向后倒下。   尤念骇然,大喊一声:“龙!”   龙半空一个转身,脚踏只冰炮当受力点,凌空飞跃,仰面朝天,拔枪射击!□□威力巨大,将迎面扑来的一只轰成冰屑!接着单膝落地,火光衬着侧脸,尤其英俊。   “帅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念忍不住赞叹,一时间忽略了齐麟。   尤念已经很小声的夸了,齐麟还是听见了。自家老婆夸别的男人帅,怎么能忍!于是将尤念换了个方向抱,这下只要尤念去看龙,视线就要绕过自己!   尤念猝不及防地被换了个方向,反应过来,这下是吃醋无疑,帮不了忙还捣乱,自己也是够了,怎么总是忍不住要夸龙?于是尤念只能有点尴尬地把头深深埋在齐麟胸口。   齐麟和龙还在狂奔不止。   尤念忽的想到,这群迫击炮般密集的冰炮就是为了砸到他们为止!除非有花亦辰的遮天番那种作弊级的法宝,或是学龙一枪一个的打。   “躲,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尤念附在齐麟耳边说。   齐麟颔首:“好。”   尤念又对龙吼着:“龙——能躲多久就躲多久!能打就打!千万别被砸了!” 第117章 冰与火(2)   他们从山顶向下狂奔,一路连滚带爬,   半山腰处,一只稻草人孤零零的竖着,十分违和。脖子上挂着个木牌,上面用印刷体书写几个黑色大字:“火冰雹区”。   尤念恨不得徒手接个冰炮砸过去。   齐麟跟尤念心有灵犀,路过时顺带飞速踹了一脚。   尤念鼓掌欢呼,果然心底里都压抑着极深的破坏欲。   他们走后,稻草人又树立起来,和被踹前一模一样,看起来就相当嚣张跋扈,简直比齐麟更不可一世。   远处已经能看见河流,冰炮现已经密集到几乎没有缝隙!齐麟只能抱着尤念就地打滚,或是用硬生生地用背脊承受,三两下后就狼狈地连滚带爬,数不清的冰炮更是从毫不留情地倾倒下来,那力道,恍如无数只巨人的手掌在拍击!   尤念被齐麟裹在身下,浑身都是干枯的泥和草叶。   这段路坡度极陡,常人站都站不稳,齐麟抱着尤念已经不用自己滚了,重力作用,还有双倍的体重加持,滚得比冰炮自由落体快多了!   尤念目前只习惯被齐麟带飞上天,还不习惯在翱翔九霄的同时加上些翻滚等高难度动作。之前跟齐麟去游乐场做云霄飞车,齐麟一脸无感,尤念则连眼睛都不敢睁!   “哇——”   紧接着身体一空,山脚下河水崩腾,在岸边拍打出白色浪花。河水清澈见底,还有小鱼、虾米以及刚脱完壳的嫩螃蟹。   尤念落水后三秒钟方才意识到,他落水了!   齐麟的游泳能力是天生的,人型兽型都没问题,这点特别像普天之下所有的狗,都是天生的游泳健将。   水温冰凉彻骨,激醒了尤念的脑神经。   齐麟一入水便抱着尤念浮出水面,尤念呛了口水,抹干净脸上的水,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显然齐麟也不知道。   冰雹也因为他们的落水而所有收敛,山上一片平静,树木回笼,根本看不出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你追我跑。不管怎么说,只要停下来就好。   尤念在水里扑腾着,拍打出的水花又溅了一脸,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龙呢?”   落水之后,龙就不见了!难不成因为不会游泳沉底了!   齐麟巴不得龙不见了,随口道:“没看见。”   如果不是知道齐麟不是那种会谋杀的恶劣性格,尤念一定怀疑是他干的。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河里水浪翻腾,却没有人在扑腾。   尤念气极,又忍不住拍了齐麟一巴掌,呵道:“别愣着了!去水下找他!”   齐麟示意尤念朝后看。   尤念转头,龙正一手握着□□,毫发无损的站在对岸,连衣服都没湿。比齐麟和尤念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齐麟把尤念推上岸,尤念穿的是T恤和九分裤,原本是清清爽爽的一身打扮,现在湿漉漉的挂在身上,像挂了千斤枷锁。还不能脱光了躺在草地上晾干!因为有监考官在看!   尤念打了个喷嚏,感慨:“这个世界上就应该有一种法术,能让衣服瞬间干了。有台吹风机也好啊!”   齐麟接下包,又来掀尤念的衣服,检查细皮嫩肉的尤念有没有受伤,虽然护得紧,但说不得擦伤。幸亏尤念没有事,没见到血,齐麟放下心,顺势就把他的T恤脱了。   和煦的风吹出了寒冬腊月的效果,尤念冻得浑身发抖才意识到被脱了T恤!连忙捂住后背。   尤念吼着:“被看到了!”   齐麟一想也是,手劲大,拧完的衣服干了九成,赶紧给尤念套上,又要扒尤念的裤子。尤念终于忍不住了,揣在他小腿上,红着脸呵斥道:“你敢!”   尤念坐在地上脱鞋脱袜子,磕掉鞋里的水。   齐麟也坐下来脱T恤拧水。   尤念等着齐麟给他拧袜子,看见龙站在一边,说道:“点个火呗,来张集火符。”   齐麟可以不用纸符就捏出团火焰来,但是耗费自己法力,不如借助纸符。   然而龙却回答:“没有集火符。”   集火符是最基础的五行纸符之一,除了尤念买来试着玩,其实没谁愿意买。因为物美价廉,所以只能做媒介符使用,要想来场大火,还得消耗自己的法力。不过尤念有,包里湿漉漉的一沓符,还有陈辰给他的塞给他的乱七八糟的纸符,不过特质的黄纸防水防潮,水里泡个五十年都没问题,红色颜料也是以朱砂为主加入特殊材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分钱一分货。   尤念找出一张集火符,递给龙。   齐麟知道尤念空有满满当当的法力却用不出来,此时有点异样的感觉,以他的中文水平还不知道那叫做贼心虚。只能默默给尤念拧袜子,拧完袜子拧裤脚。   龙接过纸符,用两只手指捏着,指心里的纸符便开始燃烧。   尤念招呼他坐下来,一团火焰熊熊燃烧,集火符的温度很高,像个电暖炉,烘烤的感觉非常舒服。心里想着,幸亏是不会问问题的龙,否则换谁都问一句:“你怎么不自己用?”然后他就瞒不了,不过至今依旧没见过陈辰所谓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里有。   齐麟拧完水,顺手从尤念头顶摘下只吓呆了的小螃蟹。   “给我!”尤念接过来一看,螃蟹便在他手心里蹦跶,脱了壳的!裹上面油炸最好吃了!   齐麟一听便跃跃欲试,准备去水里抓螃蟹。   尤念赶紧拦着他:“这里的都是不能吃的!”   龙一共燃了三张集火符,尤念才感觉好受了不少。尤念辛辛苦苦耗费不少脑力,齐麟和龙是辛辛苦苦耗费大量体力,便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水开始补充体力。   纸符不怕水,食物和水也都是密封的,唯一倒霉的就是尤念的画图本!湿漉漉的成了一团垃圾,尤念为自己的幸运物叫苦,要不是这个画图本,他们能那么幸运进来吗?虽然进来后就马不停蹄遭遇不幸。   齐麟表示他可以拧拧水再烘干一下。   “好吧。”尤念嚼着高热量的压缩饼干,无论拧还是不拧,他这个画图本都别想要了,决定给齐麟玩一会,免得他一没事,就看龙不顺眼了,“饼干味道不错,有点甜。”   因为保密性的缘故,这种压缩饼干上只能印简单的生产日期与保质期限,不印logo,专供专属部队,在保证高热量的同时提高了口味和营养价值。   齐麟对甜食的热爱仅限于冰淇淋,虽然给什么吃什么,但这个饼干口味其实并不符合他的口味。齐麟不经意地皱着眉头,但还是大口的吃着。   尤念用中指轻轻揉着齐麟眉间的川字型皱纹,哄道:“你可以想着出去要吃什么,咱们点外卖,叫回家里吃。”   不过齐麟更喜欢吃尤念亲手做的,他可以打下手,洗菜切菜,吃完了刷碗刷盘子。就是因为齐麟的主动和自觉,尤念才没告诉他还有洗碗机这么个玩意。   尤念和齐麟心有灵犀,抚摸皱纹的中指不经意的弯曲,冲着齐麟的脑袋就是一敲:“那么累还让我做!”   齐麟当然不舍得尤念累着了,挪到他身边来,用自己炽热的身子紧挨着尤念微冷的上半身,“我来做!我可以做了!”   然而不可能!尤念的主权领土不容侵犯!   龙似乎有所察觉,再酷似AI也是个血肉成分的人类,看着尤念和齐麟,觉得有什么,又不觉得有什么。尤念想他的感情,应该是宛如净土,不是没有,而是有待开发。   尤念好客,想请龙来家里吃饭,毕竟是一组的,理应经常混在一起。比如花花、妹妹和小侠,又如祖祖、老白和大熊,三位一体嘛,可是齐麟这性格,最多做到共处一室而不打起来,同桌吃饭貌似有点不可能。   在齐麟自动忽视龙的时候,尤念始终在琢磨他们可以和睦相处的办法。   尤念边想边吃,倦意上涌。   齐麟发现尤念手中的饼干掉在地上,方才发现尤念睡着了,还打起了微不可查的小呼噜,便把他揽在臂膀里,捡起地上的压缩饼干继续吃。   龙吃完后,没有接收到命令,进入自动待机状态,阖眼打坐入定。   尤念一觉醒来,浑身关节肌肉都如初生。抬眼已是清晨,天空日月同辉,湛湛青天宛如咸鸭蛋壳。这下是太阳吃了月亮的光。   这种苍穹,让人有种人鬼两分的错觉,生死契阔。不过齐麟在他身边。尤念整个上半身都靠在齐麟怀里,一只脚则蹬在龙的怀里。   尤念:“.…..”   太不好意思了!尤念讪讪地收回脚,动作已经够小心,然而他一动,龙便睁开了双眼。双眸内清莹,仿佛随时可以容纳下苍穹与大海。齐麟也醒了,原本是轻轻搭着的手拿捏了些力道。   才早上九点多,算起来也没睡多久,可能是因为千里江山图里灵力充沛,连尤念都精神抖擞。   尤念起身才发现,内裤居然还有点湿,不过说出来只能徒惹尴尬,总不能光天化日的脱裤子□□!   草草用矿泉水漱口洗脸,幸亏毛巾牙刷牙膏不再禁带物品项目里。局里可以禁止食物,但不能禁止大家爱干净。   早饭又是压缩饼干,尤念突然也想要好吃的不想要分数了,特别想让齐麟下水捉螃蟹吃。   “唉。”   齐麟闻声凑过来,手拿牙刷,嘴角都是魔力迅白的蓝色泡沫,含糊不清道:“累?再睡会?”   这牙膏不能更搞笑了,尤念的腹肌还因为昨晚疾风骤雨式地狂笑而酸痛,连忙摆手,示意你快走开。   不能再笑了!腹肌都要笑出八块来了!   站在山顶准备下山时是没有方向的,一百八十度随便选哪个角度都可以,然而当他们站在水流边,方向自现。   尤念指着河水下游的方向:“走吧。”   齐麟一手搭着尤念,同他并排走在前面,龙保持十五厘米,跟在尤念身后。尤念有种随时都被踩鞋后跟的错觉,心里七上八下的,便对龙道:“走我旁边。”   十五厘米的平行距离对于齐麟而言简直是贴着,尤念便哭笑不得让龙相隔三十厘米。   齐麟心满意足,怀抱着尤念气势汹汹地朝前走,好半天才想起来问:“我们为什么朝这个方向走?”   尤念开始故事新编,对齐麟讲人类河流文化尤念缩略版2.0,大抵就是人类的生存离不开河流,而河流下游的冲击平原对推动这种历史又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说到最后,连尤念自己都糊涂了,不知所云,只得说:“反正朝河流下游走准没错。”   齐麟似懂非懂。   “我说你把我当扶手我一点都不介意。”片刻后,尤念又说,相当不满,“不许抖啊!”   “不是你在抖?”齐麟道,原本以为是尤念在抖。   尤念下意识低下头,发现整个大地都在抖。   脚下是青青草原,露水都没干透,浸透小腿,背后却是黄沙铺天盖地!一青一黄,尤念发誓看起来是毫无违和感。成群结队的动物开始逃命,引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他们在草原上呆了几个小时,连只虫子都没看见,此刻却见到那么多动物。而领头的,赫然是一群远近驰名的神兽羊驼!什么叫一万头草泥马狂奔,就是当下这场面,恢弘壮烈。   “一群神兽!?”尤念直视后方,喟叹道。   齐麟十分纳闷,下意识道:“我就在这里,你在看哪里?”   尤念又想笑了:“那群是人类心中的神兽!”   有些时候,齐麟理解能力简直令人发指,不可思议地指着远处那一群在他看来乱七八糟不像话的玩意,而尤念也是人类,便怒道:“这就是你心中的神兽!怎么能和我比!”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显然应该是逃命!不是讨论心中神兽是哪位的问题。尤念大吼:“快走啊!神兽!大神!”   齐麟只能接受神兽独他一位,如今不仅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还不费吹风之力的抢走了他在尤念心中的头筹!不过尤念说的在理,他得听话,否则今天被从神兽坛上踢下来,明晚就会被从床上踢下来…… 第118章 诱拐(1)   跑得总没飞的快,天上没有冰雹追,留在地上说不得一不留神就被万蹄践踏,不如飞起来实在。   齐麟把尤念往背上一揽,当即化为原型,黑色麒麟脚踏祥云腾空而起,晃眼的功夫里就已经飞上天际。   又没带龙。   尤念真的是无无无……无语了,无语到他竟然想找棍子抽齐麟,挠——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非得启封“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至理名言——棍棒底下出好丈夫。   齐麟在神兽的梗上恍惚着,这回是真的没想到地面上还有一个人,更没能发现背上驮着的也已经不是“人”了。   龙跟着天上飞的齐麟,两条腿再快也只能跑出人类的极限,很快便落后一大截。   尤念俯下上半身,在齐麟双角间缓慢摩挲,继而两手扶着双角,深吸一口气,酝酿吃奶了力气,猛一发力,拽着两鹿角就当拔狗尾巴草。   齐麟虽然钢筋铁骨,尤念也没多少力气,这毕竟是象征他法力的角,还是软的。   尤念像开车一样开齐麟,齐麟这才发现地面上的即将被碾压的龙,心里顿生一种就让他被碾压的想法。   “还愣着干嘛,把他接上来!”尤念发现齐麟竟然愣在空中,觉得自己需要常备一瓶速效救心丸,没能长命百岁,便被气死。   齐麟慢吞吞地飘下来,草泥马群已经很近,黄沙刮拉在脸蛋上,像是橡皮子弹打在身上。   尤念管不了许多,虽然深知就算被践踏,龙也不会死,最多考试出局,或是扣点分,但当下所有的感觉都是强烈而真实的,龙伸出手握住尤念伸手出的手,手心的温度也是滚烫的,夹带着欲望,生的欲望,感情的欲望,是对生以及活着的向往。   尤念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的记起这种眼神他曾经见过,并非一模一样,而是相似。   花亦辰的眼底里也曾出现过有同样的东西,只是他更会隐藏。   龙拉着尤念的手,飞身上齐麟,像被人带着骑马的新手,双手下意识就紧紧搂上尤念的腰。   齐麟飞上天,草泥马已践踏过他脚下的区域,黄沙扶摇直上,那速度,竟然势均力敌,不比他慢多少!无数草泥马被吞没,好像黄沙之后,就是死亡。   那是一道密密麻麻的黄沙墙,每一粒沙在高速旋转的过程中化为锋利刀片,将所有笼罩在内的生物与死物都尽数削做齑粉!   齐麟的感觉比谁都敏锐,尤其是这些负面感觉,半是神兽通灵的原由天生所得,半是因幼年经历。   迎面是因飞行带起的旋风,齐麟速度快起来,风也成大刀快斧。尤念低下头用后脑勺挡风,耳边却尽是身后黄沙的呼啸嘶鸣。他还从没体会过齐麟的这般速度,简直比座过山车还可怕,被超过的草泥马群又被齐麟超越了,甩在身后。   “来势太猛了!”尤念艰难地吼着,“不过会停下来的,就像山上那群冰雹!在我们落水的时候停下来!”   “停下来就失败了!”齐麟也明白问题核心 。   总算听话了,尤念想着,忍不住用双腿夹紧齐麟:“加油!靠你了!”   不是冰炮就是黄沙,还都是铺天盖地级别的,想挡都没法挡。这是考验他们自身实力的一关,势必要榨干他们浑身的精力。因为有齐麟,尤念想他们的分应该不会低。   “嗯。”齐麟答应着,心里略略回暖,像是阳春三月还有老婆在怀,陡然话音一转,嚣张跋扈道:“让他把手从你身上拿卡!我忍他很久了!我都让他骑了他还那么过分!”   先是被一群草泥马抢走神兽应有的地位,后又有尤念被外人光明正大的吃豆腐,齐麟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好好好。”尤念分得清主次,加上刚才出了口气也好了不少,把龙的手从身上拽下来,让他揪自己的T恤。   龙在尤念身后,略微歪了歪头。如果尤念看得见,一定知道这是个表示疑惑的动作,也会意外龙的“人性化”。   尤念担心龙会摔下去,但转念一想,看他那上“马”和骑“马”的姿势,应该比自己熟练多了,自己都不会掉下去,他也不会掉下去。如果真的是龙先摔下去,九成九都是因为齐麟使坏。尤念又想着给齐麟一点宽慰,毕竟他出力最大:“你仔细看路。”   可能麒麟这一物种,太适合被骑了,现在状况是云霄飞车加极速飞车叠加高空飞翔……齐麟全力飞行,竟也能保持背上两人四平八稳。百忙之中,尤念再一次感慨。   齐麟道:“前面有挡路的?”   天空中四通八达,除了身后 ,哪里都能去。都说上天入地,尤念有时候甚至怀疑齐麟确实也能入地。   齐麟无意中解锁了新技能,尤念一张嘴,嘴就像风婆的风袋子似的,被灌得满嘴风,只得闭嘴,改为抿嘴一笑,在齐麟两角间狠狠摸了摸。   隐约间,奔腾声消失。脚下的草泥马群完全被黄沙吸收。   他们就是下一个目标!   “抓紧了!”齐麟还是担心尤念会掉下去,时不时提醒。话一说完,他又是一提速。   尤念吼道:“别飞太高,注意力被分散啦!”   他吼起来没齐麟那么中气十足,一句话几个字,分明字字都在扯着嗓子,可吼出来还是几乎没个响。   齐麟开始提速的同时,高度下降。   尤念与齐麟心灵相通,一股暖流从头到脚,沿着弯弯曲曲的血管流遍了全身。好像所有语言,在一朝一夕的岁月里,悉数消融,用过日子的方式来交流。   美则美矣,关键在于能美多久。   尤念正感觉有股无形的结界替他遮风挡雨避黄沙,身下的齐麟侧方位一闪,尤念也是一滑,就要摔下去,像是被一根银针戳破的五彩的肥皂泡沫。   龙眼疾手快,两手从T恤上松开,立刻环抱住尤念。与此同时,齐麟也连忙稳住,急切地转头询问,连龙的双手放哪里都管不上了:“你怎么样?”   尤念松了口气,龙的双臂在他腋下环绕,有缠上了就不准备松开的意思。尤念道:“我没事,怎么回事?”   “刚才有东西从下面砸过来。” 齐麟沉声道,低下头去看。   尤念问:“什么东西?”   齐麟继续狂奔:“不清楚,一闪就没影了。”   黄沙还在身后,地上的草原正迅速失去水分,先是枯萎,最后被连根带土吞没。   尤念眯着眼朝下望,风沙仿佛要把他那一对闪亮的猫眼剜出去。他感觉风沙在齐麟那一闪之后,来势更盛,尤其是风向似乎变了,开始从下而上。   天本该是越来越亮,却因这场声势浩大的黄沙日夜颠倒,天昏地暗,阴沉沉,黑森森。仰头望去,黄沙刮过日月,日月均被吞噬!   齐麟猛地看清楚是什么,甚至来不及提醒,便开始左闪右躲,一张嘴也吞了口沙,任由砂砾打在喉咙里:“抱紧我!”   身下,青草碧腾腾的叶子化作一根根无情的利剑,食指长短。尤念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俯着身子,让自己努力缩小。身后的龙则把尤念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身量都差不多,除了身高,龙更高些。但这么紧贴之下,尤念能感觉到龙的胸膛的厚实程度。虽然不合时宜,此时此刻,尤念心猿意马,他发现他们的心跳在同速,跳动的频率和幅度都出奇的一致,仿佛连体婴儿共用同一颗心脏。   齐麟一面左闪右避,还要向前飞行。身下的青叶利剑渐渐扩散到前方,原本只是很小的一块区域,刹那遍布整个草原。   “要被追上了——”齐麟力竭,艰难地吼出这一句,下一秒就被黄沙覆盖。   齐麟化为人型,双手下意识的朝后抓,希望能把尤念抓在怀里。然而手中空荡荡的,沙从指间穿过与流逝,齐麟骤然睁眼,眯起眼睛看,六合八荒都是昏暗的黄沙,根本看不清。   尤念不见了。   龙也不见了。   千里江山图像个造物主,操控着无数生物的生死存亡。无形的大手捏着齐麟,把他向远处甩去。   齐麟能感觉到尤念在离他越来越远,心急如焚,运气浑身来了,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呐喊:“尤念——”   以齐麟为中心,半径数公里的范围内,形成了一个无沙领域,是漫漫沙海中唯一的岬角。   齐麟悬空,以神威之势,傲视天下。   尤念听见了这一声,身边登时清净,没有沙砾和风声,只剩下龙和自由落体。他朝着一个方向睁开眼。方向有许多,他唯独选了那一个方向。齐麟极少唤他名字,尤念自己也不唤他,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称呼,只是心念一动,便知道对方想什么。   相隔数里,齐麟和尤念与空中相望。   齐麟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一种有了他,可以一辈子不用呼吸的意思。尤念就是他的一呼一吸,没有他,齐麟就是离水之鱼。   然而,只是一瞬,下一刻,视线被掐断,沙海再度将他们湮没。   黄沙是千里江山图的造物主力量,类似于上帝,不容反抗。原本的设计里,是不存在有谁能干扰这种力量的。   “哎呦,厉害。”一个考官如此夸赞。   “自然,天地灵兽,果然不同凡响。”   显示屏上,评分系统自动给出评分,核算总分。程序是刻板的,所以才需要考官进行随机判定与二度评分。考试时间已过八个小时,所有考生都被传入主考场。九成以上都是头顶一片红——负分,毕竟加分项目都在千里江山图里,紫禁城里除了给前三组进入千里江山图的成员加分外,便再也没有任何加分项。   考官分散到各个显示屏前判断系统分数并修改去了,凑在齐麟这一组所在的显示屏是围观群众最多的。一屏四分,和少爷组相比,其它三组根本没有可看性。   陈辰缄默不语,粗□□在心里,想着去你妈的,厉害个毛。这种骂人的话,要面子的陈组长是不会说出来的。齐麟再厉害也是给妖联长脸,如今妖怪们各显神通,评分显然更偏向妖怪,人类遭遇大都只能秒挂,都靠妖怪队友撑着。   烟盒里的烟只剩下一根了,陈辰晃了晃烟盒,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像被粗棍狠厉地抽在皮肉上,还叫不出声。他最近抽烟没有节制,刚才故意散烟,烟盒里的烟越少,今日份的烟就越少。   齐麟是找不到尤念,慌张之中才爆发潜力。   陈辰一边把最后一根烟叼在嘴里,一边思忖想办法把齐麟给绑了,激发尤念的潜力,无论是天雷降世或是万法归寂,任何一个都能闪瞎眼前这群拍妖联马屁的家伙们的狗眼。   世上有无数的人,各有数不清的想法,想法这玩意之所以被称为想法,是因为切实可行的凤毛麟角,而实现的又大多违背了原有的初衷,一如陈辰的想法。他既不能绑齐麟,也不能让尤念来个万法归寂。   陈辰放弃了这种想法,眼角的余光瞥见有工作人员抬着块白板走进来,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实践考试重点项目登场!大大小小十几个关卡按难度由难到易排列,赌每关过关组的数量。每年都难出赢家,往往都是庄家通杀,局里掏腰包,然后大家混个饭吃。   为了奉行贯彻“一人参赌,全家遭殃;众人参赌,难奔小康”的基本原则,便有了以钢镚儿为筹码的规矩,且规定一次筹码的总价值不允许超过最大面额钢镚儿。筹码面额如下:一元、五角、一角。而且各个崭新,都是叫银行的朋友统一兑换的一卷一卷的新钢镚儿。 第119章 诱拐(2)   尤念和龙一同下坠。   身下是参天巨树,尤念还没能反应那么一片绿色海洋是什么玩意,龙便揽着尤念当空转身,让自己的背脊对准树木。   等尤念回过神来,发现龙像齐麟那般给自己遮风挡雨,差点感动哭了。他和龙的缘分只有一夜,很多人哪怕是相识已久也不会这么做。那种连体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们摔在厚厚的落叶层上,落叶层像个蹦床,尤念和龙摔上去不仅不疼还被弹起。两人弹跳数下,尤念先是“哇啦哇啦”叫了两声,继而冷静下来,任由自己被弹来弹去,乐趣十足。   弹起的幅度越来越小,尤念愕然发现,不是重力作用,而是落叶层越来越矮,像是里面都是水,如今在流失。   等尤念平稳落地,身下的落叶层便从好看的红色枫叶变成浅浅的一层枯黄松针,脚踩在地面上,有柔软的感觉,正是寻常的北方森林里秋末季常见的景象。而身边的参天巨树,尽是松树,至少也是直径两米宽的。   看来这个设计,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摔死。哪怕是在时空类法宝里,该怎么死还是怎么死,该死出一千种死法来就决计不会少一种。   龙还怀抱着尤念,警惕的环视四周,似乎危险还没结束。   尤念问:“还有危险吗?”   难道来个落叶蹦床不是告诉他们黄沙劫结束了?   龙不会回答他不知道的问题,只是凭着他的直觉做出相应的反应,在他这种状况下,第六感已经达到人类所能至的极限。类似于齐麟那种兽性直觉,能嗅出空气中火星子似的危险。   见龙这幅神情,尤念也悬着一颗心。奇怪的是,龙放在他身上的手让他没有丝毫不适感,好像可以在那里,连齐麟的也没法比。   有那么一时片刻,尤念略微失神,宛如做了个梦,或是大病一场,只是谵语。梦里病中,龙是他的亲哥哥,只有这般,才能解释血脉相连的感觉。   不过尤念确认他爸和他妈只有他一个儿子,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否则真的要拉龙回家给他爸看看。   紧接着龙的手一紧,如临大敌!   尤念也陷入警觉状态,浑身汗毛竖立起来,根根直立,血压上升,分分钟有要爆表的趋势。   “嗡”的一声,齐麟的醋火山迸发了!高温醋焰像源于毁灭古城庞贝的那座火山,无情残忍的剥夺人类的生命与文明,将一切还原,最终归入入海口。   齐麟如流星般弹射过来,挥起拳头便要揍龙那张白纸般的脸。   看见齐麟的脸,尤念就知道龙在警觉什么了,齐麟带着一脸“今天不揍死你我就跟你姓”的怒气,另一只手扯着尤念。   龙后仰闪躲,拉着尤念的手顺势松开。齐麟的拳头并没有见好就收的自觉,像是要把龙揍进地里去。龙越仰角度越大,腰肢的弯曲程度,也逼近人类可以达到的极限。   某一瞬间,龙来了个后空翻,一跃落地之后稳了一下,便是飞膝迎上。眼神里完全是敌对的状态,宛如杀父之仇那般不共戴天。尤念第一次看见龙露出这种眼神,先前他们在屋内打架,龙都没有达到这种状态。   尤念还在恍惚,龙已经做好准备,冲刺跳起,来了个飞膝。   齐麟打架的特点就是不躲,拳头准备好。   人的膝盖对上神兽的拳头,不用想,尤念都能听见了膝盖骨碎裂的声音,想阻止齐麟,然而为时已晚。   只差毫厘!   龙敏锐地觉察到不可能性,果断收膝,一脚在齐麟臂膀外侧一点。   齐麟发现龙的动作,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他已经知道要怎么做,可是身体的反应慢了半拍,被龙成功踢中。齐麟如同所有人和妖怪,都是先有思想再有动作。而龙偏偏是那唯一一位动作超前于意识的人物。   当意识到齐麟松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的时候,尤念下意识就要拉住他,齐麟虽然速度不及龙,也不是尤念能拉得住的。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说的正是齐麟。   尤念只能站在原地吼,刚才在黄沙中吼过,嗓子还未复原,现下有些吃力:“别打了!快住手!”   没用。   在这梦境一般的原始深林里,松树皮上的纹路迷离起来,像极了一只只窥视私密的大眼珠子。   齐麟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斗志昂扬了。   而龙也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大孩子,要试完玩具的每一个功能妙用。   尤念当然不知道,龙已经很久没有合适的活靶子了,齐麟恰恰适合,每个零件都是完美切合。   “龙!”尤念叫龙,龙不理会。   “齐麟!”尤念喊齐麟,齐麟浑然无觉。   入眼里都是褐褐黄黄的颜色,地上枯萎的松针因为齐麟和龙的动作而漫天飞舞。人家打架都是的飞花漫天,他俩飞松针,也是够了。   齐麟一力擒十会,速度也快,就算打不中,被拳风刮着也是败了。   龙是个速度轻快灵活优雅的人,齐麟不仅打不中,拳风也刮不着。   真是棋逢敌手!旗鼓相当!平分秋色!伯仲之间!彼此彼此…….尤念想到了所有他一时能想到的成语,真是用尽了过去二十多年单身狗怀春思秋的文学素养。   尤念风情万种地往松树上一靠,妄图迷惑齐麟,自然不可能成功。   齐麟和龙依旧打得火热,像一场广受好评的武侠电影,上演的还是最后一场架。尤念想起《叶问》,但也不像,想起《龙虎门》,也许吧,还有其它港澳台武侠片,和眼前对比,都是渣渣!   渣渣!   尤念是吼不动了,刚出黄沙,又遇内讧,有力也不是这么使的。   成,只要龙别拔枪。还有齐麟,别真的能揍到龙。我不管了,尤念想,给你们个机会打一架。   尤念悲恸地仰起头,看见日光照耀,松树的缝隙间日和月若影若现。有种凄迷的魔幻色彩。   “咔嚓”一声,那是齐麟飞腿把巨树拦腰踢断。尤念眼睁睁的看见一棵树在眼前落下,期待着轰隆震天响的同时,前所未有的安之若素,还给他们配上激烈的BGM!   原始森林里,齐麟已经弄断了十几根巨树,平均一分钟三棵。   尤念手脚并用,爬到一棵断树的树干上坐着,弯腰佝背,像是主人三天三夜都没回家的小橘猫,凄惨惨。BGM流淌在脑海间,想多了,就有真实的错觉。   要不打个瞌睡?反正这样下去,肯定不分上下。虽然有旗鼓相当一说,但也仅仅是“相当”,到了齐麟和龙身上,竟能达到标准的五五分,还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无穷大位,什么黄金分割黄金比例都自愧弗如并退位让出大皇冠!   尤念无聊无趣,伸了个懒腰,心想要不还是来点薯片爆米花冰镇雪碧可乐?   何谓心想事成,就在当下。   尤念一想薯片,便有罐薯片递到自己面前。   确实的薯片!真实存在的薯片!   怎么可能!   尤念眨巴眨巴眼,眼前的薯片忽的成了石头。   尤念:“.…..”   妈的,耍我好玩是吧!尤念差点跳脚,心道不要说脏话啊,教坏齐麟就不好了,不过我现在想那混账玩意干嘛!   表面上,尤念默不作声,顺着拿“薯片”的手往后望去,竟然是一个高高壮壮的石头人。只不过松树比他更粗,挡住了身形,又因为是石头的缘故,石头、泥土与树木都是同森林浑然一体的东西,所以这家伙才没有被察觉到。   这是只什么妖怪那么奇怪,亦或是家传法宝?尤念好奇心大胜。   见尤念不接,石头人晃了晃手上的薯片。   尤念恍然醒悟,这是等着自己踩陷阱呢!那还等什么!赶紧踩啊!   于是乎,尤念又瞥了一眼打得火热的齐麟和龙,你们打吧,老子玩失踪去了,说不定能给你们弄出个一百两百分的加分!   尤念施展最近在祖祖那里学来的卖萌技能:“有袋装的吗?袋装的薄一点,我喜欢吃薄的,薄如蝉翼的那种最香了。”   树木落下,显得天地间有一时的昏天黑地。暮霭沉沉楚天阔,尤念感慨着,在齐麟面前,一肚子墨水没出说。   石头人把手背在背后,略忖量了一两秒,伸出来的手里还是罐装薯片!   不过尤念还是看见一块石头,原模原样,连个薯片的幻影都没有。尤念咽了口吐沫,心里咆哮我要吃薯片吃薯片吃薯片!   “现在没有,不过我的包里有,可以去拿。”石头人瓮声瓮气地开口,又怕尤念不上当,略微急切,“有很多。”   尤念觉得这家伙脑袋里估计也长着一颗石头,从未见过如此拙劣的陷阱!是个人都跌不进去!   “好啊好啊。”尤念笑嘻嘻的,心里却是一副五官扭曲咆哮状。   石头人小心瞄了打架的齐麟和龙一眼。   尤念在心里教训:你这个时候看他们不就跟演员演戏瞄镜头没区别嘛!出门前不知道买一本《演技入门》临时抱抱佛脚吗!   石头人对尤念一招手,转身要走,“走吧。”   尤念便头也不转,跳下来跟着走了,忍不住抱怨:“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石头人一想也是,弯下腰:“你走的慢,我背你吧。”   尤念踩着他的膝盖跳上他的背,和齐麟四平八稳的背脊自然没得比,硌得慌,还随着石头人的快步左顶右冲,尤念苦不堪言。   “停——”尤念大叫,挣扎着要从石头人背上滑下来,揉着胸口,“硌死我了。”   石头人提议:“要不你坐我肩头?”   尤念瞧着石头人确实肩宽,屁股肉厚,想来应该没关系,于是点头答应。   石头人蹲下来,把尤念扛在肩头上,尤念扶着石头人的脑袋,觉得这个姿势确实不错,而且居高望远,让他有种做土皇帝的感觉。   尤念发现石头人的石头外壳的缝隙里,显露出晒得深色皮肤,看来不是石头成精,不过他这么一挡,尤念也辨别不出是什么妖怪,不过这层石头外壳看起来很有意思。   想着想着,尤念揪了揪石头人的耳朵,比吸铁石还不如,竟然把石耳揪下来了!   石头上没有察觉到自己耳朵没了,尤念嘴角抽搐,把石耳藏在手心里,偷偷看,发现只不过是块普通石头,这么拿下来瞅,反倒不像是耳朵。   蹬鼻子上脸的劲儿又来了,尤念是防不住手贱的,去揪石头人的另一只耳朵。   然而尤念的胳膊不够长,想假装若无其事地揪耳朵做不到,只得整个身子靠上去,才把耳朵揪下来。   石头人终于有所察觉,迟疑地摸了摸左边耳朵,又摸了摸右边耳朵。   尤念没有破坏的自觉,反正自己就是以身试险,目的在于打入敌营从内部瓦解敌军,揪两个耳朵真的算不上什么。   见石头人拿两只无辜的眼睛瞅自己,尤念霸气十足地一瞪:“怎么了?”   石头人许是没见过尤念这么霸道不讲理的,登时被吓傻了,忙不迭摇头,那动作,连肩膀都在抖,差点把尤念摇下去。   尤念偷偷“哼”了一声,心道你是没见过齐麟,我和他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石头人怕极了,走得就慢了不少,三步一瞄,生怕尤念再揪什么下来。   尤念发现他似乎是想哭,顿时大叫不好,怎么招哭了那么大的一个妖怪!便道:“唉,给你装上吧。”   石头人这才唯唯诺诺的答应:“那好吧。”   “怎么装?放上去就可以了吧?”尤念比划了下,把石头往他原本耳朵的位置一放,竟然稳稳当当的黏住了,接着又放另一只耳朵。两只耳朵一高一低,总体又都是偏低的。   尤念自然不会说出来,在心里偷着乐,嘴里还夸道:“帅呆了!”   “真的吗?”石头人欢天喜地。   尤念面不改色:“当然了!”   石头人步履轻快,脚下生风。   你还真是个心情写在脚上的家伙。尤念问道:“你的石头是法宝吗?”   “不是的。”石头人心情好了之后,说话都利索了,骄傲道,“这是我的本命天份。”   这还是尤念见到的第四个有本命天份的,冷不丁惊到了,心里门儿清,嘴上继续拍马屁:“你太厉害了!怎么可以那么厉害!”   石头人乐得一蹦一跳,肩膀上更是一上一下来回颠簸着,颇像坐碰碰车。   齐麟无论是飞还是在地上奔驰,都是四平八稳如履平地,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尤念道:“所以你是能控制石头吗?能咻咻咻打人吗?”   石头人惭愧地摇摇头,遗憾道:“我只能把石头吸在身上,还不稳,一碰就掉了。”   尤念立即试图去抠他脑袋上的石头,果然轻轻一抠就掉了。尤念看了看手中的石头,有气无力的问道:“有什么用吗?”   石头人仔细思考了一番,方才回答:“这样你就看不见我的脸了。”   尤念:“.…..”   这有什么用!尤念咆哮,他以为自己的本命天份就很坑爹了,毕竟压得一身法力用不出来,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果然本命这玩意只会更坑爹。旋即又一想,岂止是看不见脸,他出现在自己身边齐麟都没发现多了个妖怪!显然是能把自己的气味隐藏在石头里。 第120章 复仇(1)   石头人跑得跟快,扛着尤念,翻山越岭,翻过一个小山丘,坡下,尤念就看见前面有个身影。   而石头人这个脑袋里长石头的妖怪连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被尤念打听出来了,尤念本以为这家伙是个在地上跑的妖怪,没想道竟然是只海曼妖!而且名字居然叫海曼甲!他肯定是他爹娘的第一胎没跑了。   联想到之前看过的海鳗的图片,尤念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心道难怪你要裹一身石头。不过妖怪们的长相和原型没多大关系……   因为妖联会长的缘故,齐麟对水族深恶痛绝,又因为阿凯的缘故,齐麟相当不喜欢水族类妖怪,当然除了吃。   不过尤念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齐麟有没有吃过海鳗?海鳗能吃吗?河豚是能吃的,尤念忽的想吃河豚了,要不叫花花请客吃一顿吧。   这只海曼甲确确实实超出了尤念的想象,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水族的痕迹。也不是修为高深的缘故,因为他才三百岁出头。   不过如何是个考生的话,尤念就想不通为什么他要用那么拙劣的手段诱惑自己了,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在装傻。他是捕鸟的那只网,背后还有谁在牵线。   事实很快证明了这一点,等尤念看清那个身影时,恍然明白了个中原因。   那个身影属于个妖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虽然没有挂胸牌,但尤念觉得他是个监考官。昨夜尤念见到的所有监考官都是这幅打扮,连不算监考官的陈辰也是如此。不过陈辰这么穿可能是因为服装是统一发的,他又能省笔西装费。   这个妖怪则有水族的痕迹,尤念看着他觉得有点熟悉,不是对人型这张脸感到熟悉,而是对原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以尤念的本事自然不能一眼看出妖怪原型的,只能凭第一直觉判断,这种直觉于他而言往往是非常精准。   那妖怪随意朝地上一指,海曼甲的脑袋倒是在这时候聪明了点,知道是将尤念放下来的意思。   尤念站在地上,感觉到有点尴尬,于是装疯卖傻:“我的薯片呢!”   那妖怪似乎想走,被尤念这句话叫住,口袋里摸了摸,当真摸出一带袋装薯片丢给尤念。   那么大的薯片是怎么装到裤兜里的!如此不合逻辑的情节尤念自动忽略。   薯片!尤念两眼冒金星,像头小狗似的接过来,低下头,却发现手里捧着一盒烟。   尤念:“……”   太过分了!甚至连虚影都没有,尤念感觉非常不爽。   趁尤念分心,妖怪把海曼甲唤到山丘另一面说悄悄话。   尤念发现只剩下他自己了,猛地惊醒——妖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袋装薯片的,还是自己最爱吃的口味,除非他之前调查过,否则不可能随手用个幻术便是完美。除非是——海市蜃楼!一种完美至极的本命天份!   上一个对他用这招的还是在南京时,绑架他的蜃妖!   尤念一个机灵,原地打了个寒颤,心里那个悔不该当初。这个监考官,是蜃妖的同族,他叫海鳗绑架自己,虽然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事,使绊总可以。寒颤打完,倒像是猛虎发威,尤念丝毫不觉害怕,都这时候了自然是见招拆招,能跑则以,不能跑就能忽悠就忽悠,能卖萌就卖萌。   蜃妖男和海曼甲同时从山丘后走出来,蜃妖男越走越近,而海曼甲在他身后犹豫着张望了一眼,最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虽然很可恶,但毕竟也很可爱,尤念忍不住挥手道别。   海曼甲虎躯一震,感激涕零,顿时洒泪,颇有和蜃妖男鱼死网破也要救出尤念的冲动。   尤念无不自豪,不是我自夸,我果然招妖怪们喜欢。   蜃妖男陡然回头,给了个眼刀。   海曼甲如遭雷击,浑身僵硬,眼角泪花汪汪,最后一抹眼泪,狠心告别。   尤念:“.…..”   蜃妖男发现尤念在拆他的烟,分明是早已看破了幻术,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看破,大吃一惊。   烟卷撕成了细丝,满地黄金色烟丝,像是干枯的菊花瓣。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蜃妖男有一种朝圣的错觉。   尤念其实只是因为无聊拆了两根烟,准备把剩下的都还了回去。   这招打得蜃妖男一时不知所措,见过拆快递的没见过拆烟的,他还以为脚下的烟丝已经构成某种阵法,不敢上前,在“烟丝阵”外停住脚步。   眼见如此,尤念只能用扔的,不过他既没什么准头,也不准备瞄准。平时这么随心所欲的扔东西,齐麟总是接得住。   可对面是正忌惮“烟丝阵”的蜃妖男,连当初南京那只蜃妖都不如。烟盒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啪哒”一声,砸中蜃妖脑门。   尤念抓狂了,心道我没想砸你啊,你怎么不躲……不对,你怎么不接呢。默契这玩意,不是后天培养,而是先天契合。虽然八字一说不靠谱,但是尤念的默契说绝对靠谱,他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   蜃妖男再也忍不了了,全当是尤念有意为之。   尤念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蜃妖男在想什么,对于之前那只蜃妖一事,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有点歉疚。感情的泄洪口一打开,便止不住流淌。   “那个……有事,把我叫过来。你是监考官吧,监考官不是不允许在考生面前露面的么,不怕丢工作?”尤念气场大降,有点扭捏道。   为了防止现场出岔子,考试现场也是安排了不少监考官,没有计分打分改分的权限,旨在维护考成纪律。不过他们出现在考生面前是违规的,虽然没谁能在实践考试公然作弊,但必须一直防范这种事的出现。   想到这一点,尤念猛地觉得不妙,中计了!这不是设计让自己出局的吗?   “只要他们不知道。”蜃妖男终于镇静下来,“监控程序有个BUG,这里也是个三不管地带。你是怎么杀得了我姐姐。”   尤念其实想说,我不是故意的,但蜃妖男不会知法犯法,可能就是单纯的不爽。他也是无意中听说,妖联内部至今有一部分妖怪认为蜃妖的魔化是局里的借口,实际上是特管局惨无妖道的屠杀。   “什么BUG,你先说。”尤念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私人恩怨什么的他是一点都不怕,如果齐麟发现他不见了,肯定能把千里江山图都掀了,“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蜃妖男面不改色的回答:“当成员分开,且位于两个不同考验阶段,会先监视数量较多得到那一组。你的回答呢?”   其实这不算个秘密,因为只是个还没来得急打补丁的程序,前不久才发现,程序员发现补丁打完之后还是有些不足,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增加监控设备数量。监控要从以组为单位转成以个人为单位,对应监控人员也要增加,局里一时没那么多资金投入……   尤念道:“哦。就是报告上说的那样。”   “你骗鬼啊!”蜃妖男怒不可遏,跳了脚,“靠几张召雷符?!”   尤念发现这家伙不敢上前,猛地意识到他是在忌惮什么,不是不知何处的齐麟,而是自己!那就别怪我不可气了。   想着,尤念站直了身体,正色道:“对,事实就是如此,你不信也没办法。多少张眼睛盯着,还能出错?你想报仇吗?来吧,我就在这里。”   开玩笑,法治社会,就算是福利无限好的妖怪们也不能快意恩仇啊,这家伙说不定是太崇拜古龙诸葛青云了。   蜃妖男深吸一口气并不做答。   尤念又道:“你出现在我面前不怕丢工作么?”   不过画面转过来只是需要时间而已。蜃妖男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屏幕会转过来,我的任务就是把考生引到这里。”说完,还附上屏幕里才有的经典冷笑。   他是个考场引导员!专门负责让考生踩陷阱的那种。尤念刹那明白,指着脚下:“这是个考场?”   周围是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入眼只剩下岩石,脚下还有干枯的河床。尤念分明记得海曼甲踏入这里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从茂密的松树林转换到这里,居然看不见松树?还要特意把自己引来,大抵是这场考试中最难的关卡了!   蜃妖男转身准备走,脚下迟疑,转过头来:“她走前……”   被雷劈死其实是见很痛苦的事,虽然当时确实是瞬间,但是蜃妖男毕竟没能看见。尤念摇摇头:“魔气入体,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   尤念一点也不讨厌这家伙,虽然举动很无理取闹,但是换做谁,估计都得使点绊子。没暗地里使绊已经够义气的了。   修炼本来就是一脚天堂一脚地狱的事,稍一不慎,容易误入歧途。如果哪天齐麟误入歧途了,被局里杀了,尤念觉得他自己也不会比蜃妖男好到哪里去。   念及至此,尤念突然觉得蜃妖男没有在外面找机会把自己宰了真的是太仁慈了。   十分钟之后,尤念的同情心被吹干殆尽,边走边骂。   茫茫戈壁滩不见人影,无论东南西北连只鸟都没有。人家戈壁荒原还有点杂树枯草,这里真的是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好像无论怎么走都在转圈圈!   尤念的智商似乎在紫禁城里用完殆尽,他唯一能庆幸的是天气不热也没有风吹石头啪啪打脸。   “救命啊——”忍无可忍之后,尤念扯着嗓子,冲着天际大吼。   该死的!齐麟只顾打架了,估计现在连他失踪了都没发现!回去让齐麟跪榴莲!龙跪搓衣板!他就坐在对面边吃榴莲边看他们跪!   参天松树林里,龙扶着树枝,双脚踩在树干上,整个人和地面平行,等着齐麟呼啸的拳风和腿风从六合八荒任一角度扑来,却怎么也等不来。   齐麟发现他们跑得有点远,看不见尤念了。光顾着打架,好久没打得那么爽了,老婆肯定生气了,齐麟几乎能想到尤念的怒火。打架一时爽,哄老婆火葬场。   齐麟沿路找回去,发现尤念已经不在原地坐着了,像只警犬般嗅了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鼻子似的皱着眉头。好像有点奇怪的味道。   鱼腥味混着海盐味!   齐麟深吸一口气,忍住把法宝给砸了的冲动。   龙久等齐麟不来,跟过去,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看样子还想继续打。 第121章 复仇(2)   戈壁滩里,尤念开始诅咒齐麟,可惜他没有言灵的本事,否则一定让齐麟要多后悔有多后悔。   身后传来动静,好像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尤念一脸迷茫的转过去,看见两个陌生的人,准确来说是一人一妖。   妖怪有些虚胖,白白的,是个水族。人虽然晒得肤色黝黑但难掩原本的俊朗,手里捧着个鱼缸,里面挤着一条海鳗,挤得只剩下头顶一滩水。海鳗眼神很无辜,分明就是那个能吸石头的海曼甲。   这人是不是和海曼甲有仇啊,换个大点的鱼缸不行吗?尤念不由同情起海曼甲。   他们不像是寻仇的,倒有点像是登门道歉负荆请罪。   果然,那人略一鞠躬:“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是我管教不严。”   妖怪还怔着,看着旁边的人,他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动作出奇的一致。   尤念也愣着:“你们……”   “这就带你出去,跟我们走。这里有个阵法,没走对阵眼根本走不出去,还会踩到陷阱。”男人道,他的嗓子有些自然而然的低沉,急切着,“是我不好,没看管好他,你大人大量千万别怪罪。”   尤念自己就是道歉狂魔,更怕别人道歉,连忙摆手:“怎么会!又不是你们的错!”   男人松了口气,依旧心有余悸,要知道有些人不仅很记仇还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语气焦急:“他一不见,我就去找,结果还是慢了一步……最后还是被哄去骗了你。问他是谁他也说不出来,你还见到是谁?是哪个考生?我给你报仇去。”   “啊,我也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吗?”尤念忙装无辜,心想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是想揍齐麟一顿出气,“我没看见啊。”   可能是因为原型脑容量太少,智商过低,导致修炼成人型后智商也捉急。尤念发现他认识的妖怪要么是齐麟这样天赋异禀,要么是白夕浮这样家室渊源能够修炼得当。就连杨晓侠这样智商跟堪忧的,在妖怪中也能算中等以上聪明。   男人奇怪地看了眼尤念,想着可能是私人恩怨,当即不敢多问。何况和尤念过不去,就是齐麟以及妖联过不去,谁有那么大的胆?其实他也只是客气一下,报仇什么的有神兽呢,轮得到他?   “咕咕咕……噜噜噜……”鱼缸里,海曼甲想张嘴,只吐出一堆泡泡,原本不多的水又溅出去一半,溅了男人一脚。生存环境再度雪上加霜,真是惨不忍睹。   尤念看得嘴角抽搐,这咫尺天地的,算是惩罚?   男人翻译着:“他在跟你道歉。”   “没关系,我不怪你。”尤念满脸懵逼的对鱼缸里的海曼甲招手,“这鱼缸是个法宝吧。”   “你真厉害,很少有谁能看出来这个是法宝。”男人赞赏的看着尤念,旁边的妖怪更是睁大眼睛,“不过没什么用处。”   尤念知道这个“没什么用处”只是谦虚的话,谁都不会说自己的法宝威力无穷,这个道理特别像人类世界中学霸的“我这次又没考好”。   男人的语速很快,像个正在闹人的闹钟:“对了,我叫裴进中,他是海曼甲,你见过了。他是——”   虚胖的妖怪争先恐后地指着自己道:“何圆,我是只河豚。”   说曹操曹操到,想吃河豚河豚来。河豚妖丝毫不知道,人畜无害的尤念心里想的是怎么吃他的同族。   尤念收起想吃河豚的心,自我介绍道:“我叫尤念。”   裴进中点头:“我知道,大名鼎鼎的尤念,早就想见识了,可惜一直没机会。”   何圆生怕没机会说话,抢着说:“可算见到真人了。”   尤念想你们是想见齐麟吧,不过这人确实太能说了,不是会说话,是总是把话给抢走的那种。尤念摆摆手:“我有什么好看的,一个鼻子两只眼,不过你说走不出去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就能走出去?”   不用说尤念都能猜出来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里有恃无恐,是因为鱼缸里的海曼甲,是因为他那鸡肋般的本命天份。其实本命就没有鸡肋一说,大都受环境场合影响,如果齐麟是个文人,他的本命更鸡肋,至于尤念更不用说,如果不是机缘,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本命天份是怎么回事。   鱼缸里,海鳗自豪地拍打尾巴,终于把头顶最后一汪水溅到裴进中的鞋上。   要是换做平常,尤念肯定会问“会渴死吗”之累的话,现在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个阵说难是很难,但是我们组估计是唯一一组不怕的。可能连陷阱都不用踩都能过。”裴进中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把鱼缸递给何圆。   会有连陷阱都不用踩就给你过的关卡?尤念怀疑着,霎时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何圆深吸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水,源源不断地流到鱼缸里去,鱼缸里又是满满的水,即将溢出来却溢不出来。   似乎还是海水。   何圆又把鱼缸递给裴进中。   尤念:“.…..”   “等会!”尤念猛地一惊,连忙停下来,“你是要带我去入口还是出口?”   裴进中歉疚的一笑:“当然是出口了,算是赔罪,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不是……”   “我得去入口!”尤念叫道。   裴进中脸色大变,语速都缓了,结巴道:“那怎么行……我们……”   尤念意识到裴进中误会了,便解释道:“不是啦,我得回去找齐麟他们,万一找不到我到处甩锅就惨了。这里连我都走不出去,他肯定不知道怎么走。我得和他汇合。”   就齐麟那脑子,虽然很灵光,但就没见他动过!   “这样子啊,那好。” 裴进中说着,帮神兽老婆和神兽过关,他一想就觉得这个人情太值了!   尤念瞪大眼睛,看见裴进中原地转了个圈,像是在寻找方向,光明正大的窥探他们能辨识路的秘密。   裴进中也不避讳,因为这个法术需要鱼缸法宝和海曼甲本命的配合,缺一不可。   “这边。”裴进中只花了两秒就找到方位。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似乎有块乌云飘到头顶,黑的地与黄的地,交界处泾渭分明。   尤念想起来,天空没有云。   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笼罩的范围变大。   海曼甲眼睛本就是朝上的,诧异地吓掉鱼缸里的海水,开始在鱼缸里拼命的挣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尤念抬头,发现那竟然是一只巨手!   说时迟那时快,巨手两指捏住尤念,每根手指都有成年男人大小,竟将尤念提起来!   尤念想跑没跑掉,双臂动弹不得,两条腿拼命乱踢,心里只祈求千万别把我捏爆啊。   海曼甲从鱼缸里挤出来,迅速膨胀,头下脚上,尾巴卷上尤念,就要将尤念拖拽下来。可惜就算是原型变大也受到自身法力限制,力量有限,巨手将尤念并海鳗一并拎了起来。   何圆也在发现巨手时祭出水柱,水柱激射,如刀似剑,速度也不比从枪膛发射慢到哪里去。   水柱射到巨手上,巨手吃痛,陡然松开,尤念和海曼甲双双落地。尤念落在海曼甲身上,滚得一身粘液,松了口气,逃过一劫。   何圆喊道:“威力不够!”   “快过来!”裴进中喊完,便与何圆背靠背而站。何圆祭起水柱,裴进中却一手拖鱼缸,从外向里看,鱼缸像个放大镜,透着内壁的水渍,个个滚圆晶亮,做好大放异彩的准备。   放大!   尤念忽的明白这个法宝的妙用了,竟然是个法力放大器!难怪之前要把海曼甲放进里面。简直逆天啊,不过应该有所限制,否则就太没天理了。   海曼甲挣扎着化为人型,尤念冷不防摔了个屁墩儿,注意力方才从鱼缸上转移开。   就见周围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五六个巨人,围拢在一起,像是一场狩猎行动。   手无缚鸡之力的尤念抓狂道:“捉牙签掏牙缝的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裴进中等没了反抗之力,无数水柱在法力放大器的放大作用下激射巨人,可巨人像是不痛不痒,几乎没反应。何圆还想找柔软的地方打,可惜极难瞄准。说时迟那时快,几只大手轮番上阵,将两人两妖捏在指腹之间!也不用力捏爆将他们踢出这关。   海曼甲再度化为原型,他原型时浑身粘液极难抓住,挣扎之下,巨人一时捏不住,干脆双掌合并,将海曼甲夹在掌心中。   知道考试必然并非硬碰硬一种解决办法,裴进中和尤念都不浪费力气挣扎了,伺机而动,仔细观察动静。   何圆中气十足地吼:“他们要带我们去哪!”   “闭嘴!”裴进中喊回去,他正好被倒提,大脑充血。眼下只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仔细思考。   尤念回答道:“按一般剧情,是要把我们煲汤喝了。”   其实尤念很想嘲笑他们大话说得太早,什么“不怕的”“不踩陷阱”这不还是被捉了么。虽然考题是针对大多数,可能会忽略少数,但规则是考官定的,考官让你踩不踩也得踩啊!尤念甚至怀疑是蜃妖男在附近触动了机关陷阱,目的在于自己,却连累了裴进中他们。   何圆伸长脖子,幸灾乐祸道:“太好了,我有毒的。”   尤念哭笑不得:“在那之前,你早就被涮熟了好吧!”   何圆不知想道哪里去了,竟然问道:“冷水下锅还是热水下锅?”   尤念道:“不知道,这得看个人习惯和食材不同了。一般而言,煲肉汤得先将肉焯遍水……”   何圆头皮发麻:“还要焯水?我以为直接下锅!要煮两遍!我要被煮两遍!”   “所以你们这群不会做饭的根本就不会吃!会吃的才会做饭!”尤念悠然地回答,双臂环抱,心想正好也走累了,歇一歇,你们多走一会,我的下场越惨,齐麟的下场也越惨。   裴进中发现一时不察,这两个家伙赫然在讨论如何做饭煲汤!而不是如何逃跑!何圆就算了,对方可是神兽的老婆!他只能任由这两个思虑神游,而自己苦逼的想办法。再看看被关在掌心里的海曼甲,似乎自己还不是最惨的一个。   巨人的皮肤像是一种灰黑色的石头,仔细看,黑色的部分赫然是被水打湿造成的。不过同茫然的戈壁沙漠里突然出现参天巨人比起来,石头居然还是湿漉漉的似乎也不足为奇。千里江山图根本不能按常理理解,也只有小孩子看童话世界才没有违和感。   考官还真是说虐你就虐你,七分看心情,三分看天象,心情不好与天气不好的时候都能虐的你体无完肤,半点不留情面。   不过尤念还是忍不住,他的一只手能活动,便奋力伸出去,扣了点巨人身上的黑绿色东西下来,在手指间轻轻措开,发现黑色是淤泥,绿色则是青苔。   这群巨人仿佛是从水底深处钻出来,尤念毫不怀疑他们即将被带到水边去。   “我们要去水边了。”尤念对着裴进中喊道,巨人块头太大,俩俩间隔也很大,喊了好几声,裴进中方才注意到尤念在对他说话。   裴进中把手束在耳边做听筒,喊回去:“你说什么?”   “水边——”尤念言简意赅,情商高的人智商也不会低,希望裴进中能理解,再吼下去,他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裴进中立即明白,须臾,耳边已经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何圆率先看见,指着不远处叫喊:“海!”   千里江山图里没有海,有的只是宽阔的水面。不过法宝的主人是造物主,他说有什么便有什么,一切不合理的都因为造物主的存在而有了合理解释。   巨人们从高地向下滑,那是个对人而言像是悬崖的地方,于巨人而言却是个普通山坡。   空气之中,似乎有道无形的分界线,一侧枯燥,一侧湿润。水汽迎面扑来,柔润的水汽扑在脸上,舒爽惬意,水浪的声音咚咚呛呛,带走尘世聒噪,让尤念顿时忘却了身处的环境,身心里有的只是广袤的河水、无垠的江面以及苍淼的海面。   悬崖下是一块被水拍击形成的石地,每块石头都十分巨大,但是对于巨人而言却是普通形状。   岸边有石块围出的一个个监牢,每个都有三四米高,巨人们将猎物关入监牢,似乎还能分清人和妖怪,海曼甲和何圆都被一块巨石压着。   尤念抬头看天,耳边尽是浪涛声,脚下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石头都是湿的,好不容易才干的裤子他可不想那么快弄湿了。刚被放下来时,脚在石头上一滑,一只脚正好踩在水汪里,又湿透了!   尤念顿时觉得在这场考试里,他陷入湿了干、干了湿的无限循环里,是逃不出去了。就在他想叹口气,一口气还在喉咙里时,猛地发现旁边水汪里有条鱼。   这条鱼长得比较奇怪,身体圆长,同一般鲤鱼之类的鱼不同,颜色也有点奇怪,怎么看怎么像条鲸鱼!还是条蓝鲸!但有这么小的蓝鲸吗?蓝鲸是世界上最大的生物,但这条蓝鲸比尤念的巴掌大不了多少。   一只乌鸦身后带着个名字与六个省略点,默默地在尤念脑海划过。   “小侠?杨晓侠?”尤念试探地唤着,一边唤,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水汪走过去,石头湿滑,他活像个被入门提线木偶师操控的木偶。   水里的鲸鱼竟然听见了这一声呼唤,原本横着的身子转过来,面朝尤念,尾巴翘起来忽的拍打水面,大嘴巴一张一阖,发出杨晓侠欢乐得不得了的声音:“呦嘿——”   尤念真的已经见怪不怪、处变不惊以及天塌下来当被盖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量只有四,我想知道是系统可怜我不给零,还是真的有人在看啊啊啊啊啊啊,好抓狂啊 第122章 虎鲸变身(1)   对于龙跟在身后的行为,齐麟决定装没看见。只要把龙当做垃圾、渣滓之类的东西,齐麟的心情就能好上不少。不过如果龙敢再靠近一点,齐麟发誓,他一定要把龙揍成猪头。   龙仅是默默跟着齐麟,因为不见了尤念,仿佛不见了主心骨,于是跟踪目标转移到第二队友身上。他的脸色更茫然了,有些黯然神伤的味道,像是失去了尤念,就失去了荒芜草原上唯一的如茵青翠。   这种神色,让偶尔瞥见的齐麟更不爽。不过找尤念要紧。   齐麟顺着气味寻找下去,海腥味和尤念的味道混在一体,果然所有的水族都该死。齐麟握紧拳头,蓄势待发。   龙略一迟疑,虚虚后退半步,像是忌惮齐麟的拳头,可是也能敏锐的觉察到那敌意似乎另有所指。   走过最后一颗参天松树,眼前出现一片无限的戈壁滩。不过齐麟连“戈壁”二字都不知道是什么,他的世界,现在只分为两种:一是有尤念的,一是没有尤念的。现在没有的已经几乎被有的吞噬。但凡有一分半秒的看不见尤念,他就会心焦。   齐麟毫不犹豫的踏入戈壁,沿着气味寻找。   龙看着戈壁,略有点迟疑,大脑飞速转动,所以被灌输的知识经验如代码般闪现,庶几,滚动到某一点,停下来。但他的脚步始终紧跟而上,毫不迟疑。   齐麟跑了片刻,倏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刻意忽视龙那张讨厌的脸。松树已经看不见了,那些少说也有几十米高的松树竟然不见了。而尤念的气味仿佛是围成了一个圆圈,他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分明走的是一条直线,然而实际却是个循环,一个完整的无暇的圆。   就算齐麟再不懂,也知道这里面藏着些什么。这个时候,他无比的希望尤念在身边。尤念一定知道是怎么了。就算尤念不知道,只要他在,齐麟心底的那片海便有了定海神针,岿然不动,   这个端倪,一直都在龙的心中。他心底的两个进程在打架,俄而,一个进程打败另一个。   于是龙上前一步:“等等!”   齐麟转过身,露出一副“你居然敢说话”的神色,先前打不中龙已经给了他一点挫败感,尤念又护着他。各种感觉充分叠加,齐麟的世界都要塌了。   龙感觉到齐麟的敌意,退后一步,另一个进程没有关闭,机械式的回答:“这里有个循环阵法。”   眼见龙越退越后,齐麟冷笑一声,收敛戾气,找不到尤念让他濒临崩溃边缘,前所未有的想要发泄。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冷静,其它都先搁置,过后再说。只要尤念好好的,现在齐麟已经可以接受任何情况。他从未有如此妥协过。   齐麟沉默不语。   龙终于不再后退:“阵法是由石头构成的。”   周遭石头大大小小,数以千万计,齐麟心知可能是石头的问题,但他不承认他看不出来!   四下平息下来,神兽的怒火全然收敛。   龙一手剑指一手扶腕,心念一动,身后飞出三柄短剑。   乍一看之下,齐麟忍不住皱眉,有几分像他的绝仙剑。那柄在尤念背后,他和尤念都唤不出来。齐麟已经习惯在尤念□□瘦削的后背看见这柄剑的形状,尤念看不见,快遗忘了。记忆忽然被唤醒,还有一种无言的恐惧感同时渗出。   三柄剑在龙眼前并列,等到了某一高度,龙开始默念咒语。他不过念了几个音节,声音却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猛地,左边的一柄剑飞起,斩断了一块石头石头,犹如在荆棘路中开辟了一条通路。   左边的剑回归原位。   龙依旧维持剑指,操纵着三柄剑,沿着剑辟出的路走。   走了一段距离,齐麟皱着眉头,神色忧悒,迟迟跟上。心里还是想一拳头将龙揍成天边的流星。   监控室里,正值考试高峰期,考场上战斗不止,智力武力层出不穷;大家下注完毕,买定离手,全凭自觉,整个房间内人声鼎沸,比菜市场热闹三分,比战场更如火如荼。   神兽和龙家少爷的监控画面也没有了初始的吸引力。独陈辰一个人安然如斯,泠然瞥着画面里的情形。   所有组都在千里江山图里,面对各色关卡和陷阱考验,所有工作人员及考官都被吸引过去,核对软件评分,给出人工评分,努力做到公平公正。   陈辰的眼神犀利如天下第一刀,一眼便认出龙的三柄剑和齐麟的绝仙剑同源!比齐麟更有眼力的是,他知道四柄剑的合而为一的名字——诛仙四剑。   一个令天下所有兵器都闻风丧胆的名字。   但是拆开来,如论是拆成一柄还是三柄,威力都是十不存一。至少局里还有机会,风头也没全被龙家吸引了去。   尤念蹲下来,谨慎地捧起杨晓侠变化的迷你蓝鲸,他真是……真是无话可说了,有气无力道:“你这……到底是什么?”   “我是虎鲸啊。”杨晓侠道,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自豪感,头和尾巴翘起来,唯有肚子贴着尤念掌心,左右摩擦着,“大虎鲸!”   虎鲸?!   尤念是被宠着的,所以他才不会宠着别人,当即冷着脸道:“你哪里是虎鲸啊,你是蓝鲸好吧,不会自己看看啊!”   杨晓侠一愣,尤念何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简直像妹妹发火。脑袋拼命的左摇右晃,看着自己的身体,惨叫道:“你的口气好像妹妹——唉——我皮肤怎么这个颜色,怎么会这样子啊——”   “因为你变成了蓝鲸。”尤念面无表情道,不过手心里却是颗明晃晃的救星,“还不快变回来!”   杨晓侠带着哭腔道:“我变不回去了,否则也不会被困在这了。”   尤念满脑袋都是问号,只得寻问:“什么叫变不回去了!你不是会□□玄功号称出神入化的吗?”   “就是……嗯……就是……”杨晓侠扭扭捏捏,甚至不敢看尤念,“变化失败了,就变不回去,卡在中间了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尤念眼珠子一转,问:“是不是像个胖仔被卡在水管里,进不出,也出不来?”   杨晓侠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意思。你太聪明了!你怎么可以那么聪明!既然你那么聪明能不能帮我变回来?”   “你自己的功法我怎么帮忙啊!”尤念脸都要黑了,“不过你怎么在这里,花花去哪了?”   果然每个组都有个拉低全组智商的,比如说杨晓侠和祖祖。祖祖哪怕偶尔靠谱起来,还是有点拉低平均分的。   尤念忍不住想他们组拉低智商的,肯定不是齐麟,龙就是个智脑,更没可能。然后尤念就要疯了,他们组拉低智商的怎么说也是自己啊!蒙着眼甩锅,竟然甩给自己了!   杨晓侠道:“我在变身啊,我以为成功了,落在水里后才发现根本控制不了身体,又被浪卷得七荤八素的,正吐着呢,结果就听见你手心里了。”   “你在吐!”尤念又要不好了,强忍住把杨晓侠丢了的冲动,终于明白整天被雷的陈辰的心境,推己及人,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雷他再也不怼他了。   杨晓侠无知无觉,怯怯懦懦问:“怎么了。”   尤念仰天,泪流满面:“没什么……”   一块木头骤然砸下来,尤念吓了一跳,连忙捧着杨晓侠躲在石壁围栏的缝隙里。   杨晓侠努力向上看:“那是什么?木头?”   尤念也惊呆了:“哪来的木头?”   看木头上的树皮和枝干,貌似还是松树!   尤念和杨晓侠仰头看去,石牢太高,看不清,幸亏巨人更高,能看见巨人上半身,只见他们一个个手里举着根松树,在削树干。   那树仿佛是刚才见过的松树林里的?尤念落地时还被落叶蹦床接住,现在毫不怀疑那些都是被齐麟踢断的,虽然巨人拔棵巨树也不是什么难事。   尤念和杨晓侠面面相觑,看得更是莫名其妙。   脚下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十分滑腻,尤念好不容易找到个安全的地方,一只手还得捧着杨晓侠,站得颤颤巍巍:“我以为他们要架锅煮汤……”   “好像在削棍子。”杨晓侠眯着眼,疑惑道,“是要跟花花比棍法吗?”   尤念道:“我挺想看看的。”   杨晓侠道:“我也是。”   尤念低下头和杨晓侠对视一眼,顿时一起哈哈大笑。那木棍一削,直径也不过一两米,花亦辰大抵能一棍子把木棍劈断,但是就块头而论,在花亦辰挥棍之前,估计已经被巨人的棍风带飞了……   不行不行……尤念拼命地摇了摇脑袋,把一切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赶走,开始动脑筋想办法逃命。周围浪花声太大,才呆了没多久,尤念就有一种耳聋的错觉,这种情况,也不能和裴进中联系,不知道他有法子没有。   “鱼竿!他们要钓鱼!”杨晓侠伸长了脖子,忽的得意洋洋道。   “什么?”尤念疑惑道,“不会吧,你脑洞开的也太大了。”   杨晓侠发出“哼哼”声,显然很不满。   尤念才一说完,就看见巨人找了根手工麻绳往削好的木棍一头系,周围其它的巨人不是在削木棍,就是在系麻绳。尤念惨叫道:“不是吧,真的要钓鱼!钓鱼抓我们干嘛!”   杨晓侠猜对了,得意地在掌心里蹦跶了一番,天真道:“钓鱼了吔……接下要挖蚯蚓了……”又看着石头地,略带遗憾,“这里没蚯蚓。”   尤念脸都要绿了,他们不就是蚯蚓吗?感情抓他们来不是煲汤也不是当牙签,而是当鱼饵!他可不想被鱼钩穿胸穿肺啊!   “哇啊——不要抓我啊——”杨晓侠迟迟发现真相,骇得直往尤念怀里钻。   尤念被鱼尾拍了下巴,胸口又都是水,难受得已经木然了,忙抓紧杨晓侠的尾巴,叫道:“抓你干嘛!你对他们来说跟蚂蚁似的!捏都捏不住!”   “对哦。”杨晓侠恍然醒悟,这才停下来,镇定不到一秒,又开始慌张,“你快躲啊!”   尤念紧盯着走过来的巨人,心知就这么点的地方,地上还滑,躲也没用。   杨晓侠带着哭腔道:“花花你快来啊……”   “闭嘴!求人不如求己!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尤念呵道。   钟九诗有追踪之术,和花亦辰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齐麟也应该已然发现他不见,追过来了,不过以他的智商突破戈壁滩应该比较困难;龙……算了,尤念一点都不了解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好可怜的我 卖个惨 第123章 虎鲸变身(2)   一个巨人捏起海曼甲,海鳗也发现巨人的目的,拼命挣扎。他的鱼皮上能分泌一种粘液,尤念是见识过的,让他摸起来光滑无比。巨人一个不甚,海曼甲便从他的指尖滑下来。   海曼甲落地,尤念虽然看不见,但知道他肯定在躲。   虽然不会死,但是被鱼钩给钩了肯定扣分不少,尤念感激他们,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海曼甲被当成鱼饵。而且其他巨人也在准备鱼竿,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尤念着急跳脚,咬着拇指指甲,道:“我们得去救他们。”   杨晓侠看着尤念,眼里都是光芒:“你有办法吗?太好了。”   尤念干脆道:“我没办法。”   “呃——”杨晓侠卡带了,眨巴眨巴眼。   尤念看着杨晓侠,镇定地问道:“你既然变身不了,还能用法术吗?”   杨晓侠不知所云,只是回答:“能啊,不够要受点影响。”   尤念又问:“多少影响?”   杨晓侠道:“六七成吧,能用出两三成的法力。”   算数都不会算,分明是七八成都被压制了。不够尤念没工夫跟他废话,一只手犹自托着杨晓侠,另一只手直往包里摸。   尤念的符里多的是廉价的基础符,其中数召雷符的数量最多。陈辰说他毕竟已经发动过一次,再发动的概率就比其它符大些,这个说法也得到了白叔的首肯。尤念捏出一张叠好的纸符,抖一抖便甩开,含在嘴里,手里又继二连三的刷开几张。   杨晓侠哭丧着脸:“召雷符没用啊!威力太小了,最多只能打打兔子和小鸡仔。”   知道的那么清楚,这家伙肯定曾经用召雷符打兔子和小鸡仔。召雷符被誉为史上最伟大的符——伟大到根本没用,还不如集火符弹出点火配上易燃物还能生火。   召雷符只是个媒介型的符,本身也只能引起电花之类不能称之为雷的雷,是需要借助于施法者法力的多少而将法力转化为威力更巨大的雷。符咒的巅峰作用在于不用施法者的一分一毫的法力,而杨晓侠法力有限。   “管不了那么多了。”尤念只能敷衍着回答,找了块石头,用一沓符裹好,上下掂量了两下,“他们救过我一次,我也得救他们。咱们能拖一会是一会。”   杨晓侠铿锵有力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尤念一怔,低头看了眼杨晓侠,没想到自己在杨晓侠心中地位如此高,他其实是没那么高的觉悟,不过既然已经被烘托了,他也不客气。   全当是还裴进中他们!   尤念想着,努伸长双手,做好准备:“准备好!我要扔了!”   “扔吧!”杨晓侠信誓旦旦,紧盯着巨人,像是双眼要射出激光来。   巨人已经捏起海曼甲,鱼钩挨近,千钧一发!   尤念使出浑身力量,将裹着召雷符的石头扔出去,同时脚下打滑,狠狠地摔倒在地,手里的杨晓侠也飞了出去。   杨晓侠被丢在半空中还不忘使出法术。   尤念没能看见,只看得见杨晓侠欢呼雀跃,竟然从石头上跳了起来,蹦蹦跶跶着,用尾巴拍着,仿佛在跳踢踏舞。显然是成功了!   与此同时,尤念听见一声轰隆隆的震天响,应该是巨人摔倒了,整个地面都在振动,   尤念正爬起来,却听见杨晓侠叫道:“糟了,又来了。”   杨晓侠话才说了一半,尤念便听见数声脚步声,盖过了浪花声,此起彼伏。尤念忙不迭爬起来,果然看见余下的巨人们纷纷冲过来,倒下的巨人被扶起来,头顶一片黑,还冒着轻烟——海曼甲重新被抓回去。   尤念心想石头那么小,巨人应该没有看见是他扔的,但一定知道是这群“鱼饵”干的!再来一次!不过这下一定知道是他丢的了。   就像杨晓侠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杨晓侠那身上的颜色呆在石头上太明显了,就像一张白纸上的一粒黑芝麻。尤念把他从石头上轻轻踢进石头缝里。   “哎——你做什么。”杨晓侠叫了一声,脸朝下着地,蹦跶着换了个方向,恍惚间似乎明白了尤念要做什么,目瞪口呆。   “准备好!”尤念头也不转,嘱咐杨晓侠。   杨晓侠看着尤念单薄的背影,大呼小叫着:“你带我一起!你带我一起!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尤念听了杨晓侠的话,脚下又一滑,还没“入地狱”呢,险些先被他雷死了。抖开召雷符包好,双眼仔细寻找着石头,一面分心怼道:“又不是炸碉堡!还有,谁要跟你同生共死啊!”   是唉,杨晓侠想起来,他可能死后都能被齐大神扒出来再揍死。   尤念吼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我准备好了!”杨晓侠回答,“你的石头呢!”   尤念要疯了:“找不到啊,连块凑合的都没有了!想炸碉堡都没□□啊不带这么玩的!”   地上都是巨石,可就是找不到第二块鹅卵石,简直是天意弄人。尤念看着越来越近的巨人,头皮发麻。   杨晓侠立刻道:“丢我吧。”   “什么?”   “我是妖怪摔不死的。”   “不是这个啊。”尤念抓狂道,没想到杨晓侠还能雷到这种地步。   杨晓侠瞪大两只炯炯有神的眼,大嘴斜斜地扯着,像是被坏孩子欺负惨了的蓝鲸布娃娃,十分可怜。   尤念根本不想丢他。   杨晓侠又道:“你不丢我也没石头了,快点快点!花花还要我好好照顾你的,要是被他知道我没挡在你面前,回去他肯定要欺负我!”   尤念一狠心,抄起杨晓侠。   杨晓侠张大嘴巴:“多来几张!”   蓝鲸的嘴巴本来就够大,一张开,简直是血盆大口。尤念心道好样的,摸出一堆召雷符全塞进他嘴里。   “加油!大虎鲸!”尤念把杨晓侠奋力丢出去,这下他没有脚滑。   召雷!   尤念已经做好了见到天雷滚滚的场面,然而雷却没像第一次一般降临,杨晓侠“啪嗒”一声打在巨人身上,被撞得七荤八素,两眼打旋,口中的召雷符也咬不动了,如飞花落叶婀娜多姿。   也不是没效果的,巨人看得傻了眼,似乎对摇曳的黄色纸符更感兴趣,目不转睛的盯着。附近的巨人也不顾“鱼饵”们了,忙不迭去看纸符。脚步快了些,訇訇作响,踏得地面又是一阵地震级摇晃,   召雷符没有发动,杨晓侠被回石牢里,连续翻滚,哎呦哎呦地叫换着,好不容易在尤念脚边停下来。   尤念:“?”   炸碉堡临时小组成员尤念和杨晓侠,想炸碉堡,却发现他们既没有□□,又没有碉堡!   杨晓侠发现自己是仰面朝天,便想翻过来,摇摆几下都不成功,好像背后扣着口锅似的,疑惑不解,喃喃自语:“我变成乌龟了吗……”   尤念:“.…..”   杨晓侠花了大力气翻过身来,赫然发现自己气球似的鼓了起来,再仔细一看,入眼则是黑黢黢一片,顿时喜极而泣。   尤念看得小型蓝鲸不觉得有什么,看大型蝌蚪就有点毛骨悚然。好像大型动物变小了都很萌,比如麒麟和蓝鲸,小型动物放大就太违和了。不对,说不定是条伪虎鲸!尤念安慰自己,可是那尾巴只有蝌蚪才有!   杨晓侠泣不成声,险些喘不过气:“我终于成功了……我终于变成大虎鲸了……”   尤念觉得他才是该喘不过气的那位,墙都不扶他只服杨晓侠。尤念连忙给自己顺气,顺便帮杨晓侠认清现实:“你变成蝌蚪了。”   哭泣声戛然而止,杨晓侠怔怔地晃着大脑袋,又讷讷地开口:“骗人,那我为什么是黑的。”   “蝌蚪不是黑得还能是绿的吗!”尤念登时爆炸了,“你看你身上有点白的吗?虎鲸是黑白相间!大熊猫那种的黑白!大熊的那种黑白色!”   尤念这么一骂,杨晓侠登时懵逼了,抽抽鼻子,花花不在,妹妹也不在,□□玄功接二连三的失败,连弟弟都保护不了。   杨晓侠感觉全世界都要离他而去,又要哭了,喑哑道:“我真没用……”   尤念的心被数以万计的小浣熊拿皮鞭抽着,心道别哭啊,怎么像是我把你惹哭的。于是内疚心战胜了恐惧心,也不怕大蝌蚪了,把杨晓侠重新捧回手心里,开始施展奶妖怪之术:“唉你别哭了,你哭我也要跟着哭了。”   杨晓侠是时刻以顶天立地男子汉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的,路飞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杨晓侠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像花亦辰那般的男人!哭是自然是要不得的,经尤念一提醒,霍然醒悟。   治疗术不要钱似的继二连三地往杨晓侠头顶砸,尤念继续道:“你要明白,大敌当前,正事要紧。而且,蝌蚪也好,虎鲸也罢,你竟然成功了一半!”   “对,成功了一半!”   “只要再成功一半就好了。”尤念道,眼角的余光瞄到巨人们对纸符失去了好奇心,又朝他们走过来,脸色大变。   又来抓“鱼饵”们了!   杨晓侠也注意到,即刻正色道:“再试一次!再丢我一次。我刚才想着变身大虎鲸,就变成蝌蚪了,这一次说不定能成功。”   尤念差点眩晕,觉得自己是不是给杨晓侠洗脑洗得太过了,别把他给害死了。   巨人的手已经伸下来,尤念可不敢扔杨晓侠了,便抱着他躲进石头缝里,大手根本捏不住。   杨晓侠催促:“快!把我丢出去!”   “不成,想个别的办法吧。”尤念否决,哪里能丢队友,看着手指在眼前捏来捏去,就差一点就要抓住他了!   尤念双脚忍不住后退,退无可退,后背紧擦着湿滑的石头,刹那冰凉一片,沁心沁脾,沿着经脉动脉到毛细血管,都漾出清醒的冷气流。   再等等,说不得还有转圜余地,总比丢杨晓侠强。尤念把杨晓侠紧紧揽在胸前,自己则咬着牙坚持。   杨晓侠陡然大叫一声。   尤念发现,有动作迅速的居然已经捏起了何圆,鱼竿是临时用松树削的,鱼线是糙得不能再糙的树皮麻绳,鱼钩却分明精雕细琢!果然在这里就没个道理,这考试的设计师就不能遵从下实际情况吗!人家做游戏的都知道要实际考察、讲究取景真实、力求最大程度的还原现实啊!   巨人朝尤念身后的石头一弹,两块巨石轰然倒塌,将尤念暴露。   果然不科学啊,尤念一边想一边拔腿就跑,脚下踩的哪里是石头,分明是湿水的玻璃。不过也对,就算智商再欠费,天天想着一件事也能熟能生巧啊,巨人大抵遇到过“鱼饵”花样百出的躲藏。   庶几,尤念脚下又是一滑。   杨晓侠焦灼地大喊:“快把我丢出去,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就冲后一句话尤念也得丢啊!现在还有其他办法没有?显然是没有啊。于是尤念也不含糊,好整以暇地掏出一叠召雷符,来不及找蝌蚪的嘴在哪里,往他身上粗糙一裹,奋力将杨晓侠朝前丢去。心想:天地为炉兮万物为铜,阴阳为炭兮造化为工,我和杨晓侠的命怎么那么惨!   就算杨晓侠变身不成功,也有漫天“黄叶”挡一时片刻!   尤念就是要战斗到最后一刻!用尽一兵一卒!再与敌人同归于尽!这就是觉悟!虽然最后一项不太可能实现。   “呦嘿——”一声,杨晓侠借着尤念那一丢之力,自己也猛力前扑,尤念的掌心是温热的,就算是离开了,依旧让他感觉到那股残余的热度滞留在他的皮肤上,宛如沐浴在朝晖之中。   那一刻,杨晓侠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他从未有这种力量充盈之感。   世界上最大的虎鲸有多大尤念不知道,但是杨晓侠变化的这只虎鲸显然超出了尤念的见识。   半空中,一头六七米长的虎鲸伴随惊雷声横空出世!   纸符急遽燃烧,旋即没了踪影。   这一次,既变身成功,又施法成功!   虎鲸借着上抛之力,收头收尾,整个身子蜷缩成球,继而猛地张开身子,撞上巨人!   与此同时,天雷滚滚,无数道惊雷劈下。那雷凭空而现,每一道都含着无限力量,粗犷无比,隐隐有着被金笔描边的趋势。   尤念怎么看怎么熟悉,纳闷这到底是谁召唤出来的。   在巨人倒下时候,瞬息之间,惊雷将巨人劈得浑身焦黑,热浪从每个关节里冒出来。一股浓郁的街头烤串香气散发出来,还是烤羊肉串!裹者孜然辣椒粉等等佐料。   尤念简直怀疑是他的鼻子坏了,肚子咕咕作响,   巨大的虎鲸落地,杨晓侠拼命喘息,浑身抽搐。杨晓侠变身虎鲸成功后,只能在水里呼吸。   尤念反应极快,喊道:“快变回来!”   虎鲸消失,一头尾巴极长的浣熊出现,茫然地晃晃脑袋:“怎么会,我刚才怎么会喘不过气。”   尤念边跑边滑,手脚并用,爬到杨晓侠身边,急切道:“废话,你变成鲸鱼了,鲸鱼能在空气中呼吸吗!”   之前杨晓侠变身不成功,无论是蝌蚪还是蓝鲸,都有陆生动物的肺,准确而言是水路双栖生物。现在变身成功,自然不能在空气中呼吸了。   巨人像个经过火焰充分炙烤的石头,尤念一靠近,衣服上的水都快被蒸发了。尤念急不可耐道:“快去救他们!”   何圆已经被作为鱼饵抛进水里了。裴进中和海曼甲还在巨人手里。除了那三个,其余还有两个巨人立刻踏着轰隆的脚步过来。   尤念被震得一爬起来就摔,干脆不爬了,扶着腰跪坐在石头上。   杨晓侠反应过来,登时放下正在欣赏的尾巴,四脚并用,闪电一般蹿出去,冲着两个跑过来的巨人,奋勇直前。   原型的时候,杨晓侠除了尾巴有点违和以及阻碍,本身也足够灵巧。 第124章 统御(1)   杨晓侠没有像尤念所说那样径直去救另一组队员,在他心中,身后尤念的安全更为重要。从前尤念只是花花和妹妹口中的人物,是神兽的男朋友,现在尤念一跃而成为他心尖上的角色,可以与伟大的花亦辰齐头并进!   为了吸引注意力,杨晓侠陡然化为一头棕熊。两只巨人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俯下身来,就要抓他!显而易见的是,两三米高的棕熊比人类更适合当鱼饵。   大手靠近之时,杨晓侠又化为最擅长化形的仙鹤,展翅高飞,绕着两只巨人,盘旋直上。   杨晓侠对仙鹤身体的控制手到擒来,事实上自打能化形为人之后,他就很少现原型了,更多的是化形。他喜欢人类,最崇拜的也是人类,而且人类对他也很好,花花和妹妹虽然凶了点,对他都是无微不至,还有最近才结识的尤念,更是给他一种别样的亲近。   尤念看着杨晓侠独自与两只巨人纠缠,虽然没能把巨人怎么样,但是却十分英勇的将两个巨人都吸引过去。仙鹤、棕熊、巨蟒……各种形态千奇百怪,看得他瞠目结舌,还能这样打架!   就在尤念全神贯注之时,身后的地面开始震颤,尤念好奇,转过头去,发现石地像是惊涛骇浪般起伏着,转瞬间,身后的空地上,十几或几十只巨人拔地而起!   原来是如雨后春笋,巨人们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啊。尤念恍然醒悟,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那么多的巨人,显然超出了尤念的意料,杨晓侠除非是二郎真君附体,否则也只是送死!   杨晓侠发现身后的无数巨人,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然丝毫不怕,化为仙鹤身形,双翅展开,翅下仿佛仙气缭绕,向尤念飞去。   “我来救你了!”杨晓侠喊道,“等着我!”   对,飞起来!尤念想,这群巨人虽然高大,但不会飞!杨晓侠能变身小型鲲鹏,可以驮着他们逃出去!   就在此刻,天空中,三柄短剑笔直劈下来!   三柄短剑分别劈中一只巨人的头顶与双肩!尤其是双肩上的两柄剑,堪称完美对称,非得是计算机精密计算下所得不可,尤念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他。   紧接着,另一边有一道黑影如迅雷般垂直劈下。   齐麟如天神降世,将一只巨人从正中劈得四分五裂。那一下,简直是造物主亲自降临才能分庭抗礼。   巨人轰然倒塌,齐麟站在最顶端,高高在上,摇摇所望。从尤念看着他的那刻起,齐麟的眼神也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龙站在悬崖边,双手剑指,一心三用,分别操纵三柄短剑。   三柄剑看似相同,实际上并不一样,再仔细一看,每一柄都迥乎不同,却都带着对方的特色。   齐麟滑下来,跑到尤念面前,吸引了尤念的全部注意力。那刻,尤念把所有玩虐报复的想法都遗忘了,好像他们不曾分开过哪怕一分一秒。   至于打架什么的,也都被尤念抛之脑后,也不觉得打架有什么要不得的。   齐麟靠近,再靠近,尤念也忍不住贴近他,他们之间容不下任何罅隙,彼此相融。   尤念忍不住两手捧着齐麟的脸,想仔细看看,心满意足的同时心里咯噔一下,忘记手上身上都是淤泥了。齐麟一张俊脸被抹成了花脸猫,还带着点点碧绿的青苔,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格外醒目。   杨晓侠一时没了用处,百无聊赖,在齐麟和尤念头顶盘旋着。   齐麟的胸膛炽热且似钢铁般紧实,尤念一推,怎么都推不开。虽然是老夫老夫了,在外人面前,尤念还是会脸红。齐麟则是面色如常,巴不得在全世界面前表现尤念是他的。   尤念道:“松手!赶紧打架去!”   “好。”齐麟答应着,果然松开手。   尤念发现他们的下半身还紧紧贴在一起,这叫什么,松开腿?   正事要紧!   尤念仰望杨晓侠,冲着水里一指,喊道:“你去救人!”   那语气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犹如金科玉律。   杨晓侠得令,便马不停蹄地飞走了。尤念都有神兽了,还要他干嘛,“多余”的杨晓侠头也不转,英勇无比地展开救援行动。   尤念被齐麟那一抱弄起了反应,齐麟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尤念整理好裤子,踢了齐麟一脚,呵斥:“别愣着了,快去打架。”   “哦……”齐麟无知无觉,满心满肺都在尤念身上,这才明白过来,“哦?”   龙不用吩咐,便操纵三柄剑,一一砍杀,一时间,竟替他们挡住了所有冲过来的巨人。   尤念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齐麟恍然大悟:“知道了,这就去!”说罢,又搂着尤念的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不待尤念做出反应,便松开手跑了。   而被齐麟一拳头劈开的巨人又拔地而起,完好如初!   齐麟不会问“怎么回事”这类的问题,在他脑袋里只有能打的和不能打的两种,挥起拳头,便开始凑起巨人来。事实证明,本命天份强悍无比的齐麟揍起几十米高的巨人起来,简直和揍人类没多少区别。   加上身后有尤念本人的属性加成,齐麟像是吃了兴奋剂,又开始揍得欢天喜地起来。这战场,简直是给他量身定做的,比揍龙都爽!毕竟他揍不到那家伙。   尤念怕龙真的被齐麟揍惨了,手搭凉棚,想看看龙倒地怎样了。就在尤念开始动作的时候,龙仿佛收到某种信号,从悬崖上滑了下来。   看着自动出现在面前的龙,尤念真是懵逼的,好像是自己给了错误的指令,但分明是龙自己的程序出问题!   不过龙看起来完好无损,连衣服上都没有划痕。相比之下,自己凄凄惨惨的,浑身上下都是淤泥。   齐麟和龙各在尤念两个方向,拼命厮杀。齐麟的拳头倒罢了,千里江山图是天地顿生的法宝,与齐麟其实同源,拳头自然带上了点类似的力量。龙再度让尤念惊掉了下巴!他知道龙有剑,但没想到有三柄,这是他见过的最削铁如泥的三柄剑,所到之处,披荆斩棘,无所能敌!   巨人倒地之后能够重新生成,数量虽然没有越来越多,但根本就是不死的。   这样不行啊,尤念思考着,大脑飞速旋转。   水面上,杨晓侠双翅展开,眨眼便飞到的“鱼饵”处。   水面分明清澈透明,可当杨晓侠飞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目力所及之处的水里都是浑浊不堪,根本看不清水里有什么,既没有鱼,鱼饵也没入了水里。   杨晓侠急切地搜寻着,开口却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那只海鳗妖他倒是挺熟悉的,打过几个照面,也好像知道他的名字,可是都忘记了。   浑浊的水下,猛地出现一个黑影,看形状约莫人型大小,大抵就是他们之一!   杨晓侠大喜,拍着翅膀下降,待他离水面只剩下一米左右,那黑影遽然变大,像是食月的天狗!杨晓侠下意识就要上飞,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刹那,一只体型不比巨人小的鱼从水底钻出,尖长嘴,獠牙满口,赫然是只沧龙!   沧龙跃出水面,血盆大口张开,咬上杨晓侠。   那一声跃水而出,甚至盖过了周围巨人的聒噪声。   尤念听见水里的动静,闻声而望,对于各种奇怪生物他真的已经见怪不怪了,何况还是只侏罗纪的生物。实践考试的总设计师真的是集中各种电影与游戏经典于一体,接地气,打入年轻人之中,从泰坦巨人到沧龙,接下来就该贞子和钉子头了。   那沧龙张开的血盆大口里竟然还连着三根麻绳!   尤念又差点惊掉了下巴,原来巨人抓他们做饵是为了钓沧龙!从体型上来看,这点倒是合情合理。不过难道沧龙只吃妖怪和人类嘛!那么小的玩意也就塞个牙缝!   沧龙只来得及咬上杨晓侠的一只脚,重力作用,庞大的身子开始下坠,带着杨晓侠一并坠入水中。   杨晓侠感觉双翅都要被飓风撕扯断了,犹如正在被残忍的五马分尸,忙化为原型,一头块头并不大的浣熊出现在沧龙牙齿间,轻而易举便收回了爪子继而迈着小短腿,蹦跶下水,化为一头黑白相间的虎鲸,摇摆起尾巴,拼命地游。   也许是因为人类和妖怪法力高强,吃一个管一个月,尤念忍不住想,自相残杀也一度是修炼的快捷之路。   尤念赶紧招呼齐麟,急切道:“去救小侠!”   齐麟扫了一眼水里,收回目光的同时视线又迅速略过龙。   尤念知道他肯定会救的,齐麟不会放任生命不管,只是担心自己。在齐麟眼里,全世界的生物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他和尤念,二类是一起搭过伙吃过饭的,三类是背景板。杨晓侠被他归结为第二类,至于那三个在沧龙口中的,已经被齐麟自动忽略了。   “我有龙!”尤念赶紧对龙招手。   龙立即过来,手里三柄剑成三角形,分居于三个方位,法力全开。   齐麟张了张嘴。   尤念以为他是打完架结仇,便道:“救完他再来救我!”说罢推了一把齐麟,挤了挤眼,“我等你回来救我!”   这句话让齐麟兽血沸腾,伟大的神兽与合格的老公必须做到小橘猫陛下要求所有事,哪怕是来个满清复辟,齐麟也毫不犹豫的去打天下!   齐麟深深地看了尤念一眼,像是要把尤念印在眼里,这才跑开,就地一个打滚,从巨人腿下钻过,几个闪身便到了水边,化为原型,几乎是贴着水面而飞。   龙非常自觉,好像天生就是尤念的保护神——第二位保护神。齐麟在时,自己冲锋上阵,披荆斩棘;齐麟不在,自己便乖乖回到尤念身边,遮风挡雨。   尤念对他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又不同于对齐麟的感觉,一时间傻傻的分不清,觉得有些对不起齐麟,可是感觉这玩意,都在瞬时迸发,熄火了之后又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恍如错觉。   巨人不断被斩杀,又不断重生。重生的速度越来越快,斩杀的难度越来越大。尤念眼睁睁看着包围圈在缩小,不是龙体力法力不支,而是这群巨人的实力随着重生,一次次增强。   “青苔!”尤念叫道,此时此刻,思路豁然开朗,脑海里像是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尤念以为是齐麟回来的缘故,矛盾化解,大家都各归其位,便都能无所能敌,无所能挡。   尤念继续道:“他们关节处都有青苔,每一次重生之后,青苔就会变多,刚开始可是几乎没有青苔!一定是这玩意在控制他们的活动,所以才会越来越难对付。”   龙也分心打量着巨人的关节。   可是怎么办?发现问题是第一步,如何解决才是关键。尤念坚信自己一定能想出解决办法,只是时间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仔细修改两遍了,为毛每次看还是有问题,怎么电脑上看不出来非得在客户端上才能看得出来啊啊啊 第125章 统御(2)   水里。   杨晓侠化作虎鲸,水生生物里,目前他只会化这么个玩意。□□玄功虽然神奇,毕竟横跨物种,但愈是化形与本体相近的生物便愈容易,所以杨晓侠会化的生物里,九成都是走兽,余下一成是飞禽,至于水族类,目前只会化虎鲸,还是刚学会,毕竟是新身体,总是控制得别别扭扭,不过逃命中,则管不了那么多了。   空中又出现一个阴影,杨晓侠没有自己身在水中的自觉,只以为自己尚翱翔空中,那瞬间出现的沧龙简直是噩梦。一时间,杨晓侠竟然以为噩梦在头顶而非身后,身体下意识就要转弯。   齐麟并不认识什么沧龙什么虎鲸,只分得出敌友,他摇身一变,化为人型,半空中急速下坠。本命天份全开,一瞬间突破水面,如攻城重锤,砸在沧龙的头顶。   水里的阻力还是超出了齐麟的意料,这水的阻力竟然比一般深水湖泊或大海的阻力大上许多,水中下坠短短几米,他的力量被削弱了至少五成!   沧龙将头顶的齐麟甩开,被招怒了,注意力顿时转移到齐麟身上。   齐麟安然地飘在水中,像一团生根发芽安居乐业的水草,看见沧龙猛烈的攻势,岿然不动。   杨晓侠忽的发现“恶魔”不再追来,反而虎视眈眈的盯着齐麟。那怎么行!他怎么可以让伙伴陷入困境!杨晓侠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救齐麟,于是全然忘记刚才被追杀时的栗栗危惧,转身冲着沧龙游过去。   齐麟正憋着一口气,双拳紧握,尽是力量,蓄势待发。   沧龙冲过来,齐麟瞅准时机,一拳挥出。水像是在跟他作对,那种阻力像是无数只手拉着他的手肘向反方向发力。   如果是正常生物,接了齐麟这一拳头,恐怕早就怕的跑了。   然而沧龙不能以寻常生物来着,它的出现正是为了考验这群考生!简简单单被打怕了怎么行!   沧龙吃痛,蜷缩起身子,齐麟皱着眉头看,不知道它接下来还要出什么招。   谁知沧龙只是被那一拳头打得腹内气息倒涌,登时张嘴吐了。   齐麟恶心坏了,简直想把它撕成碎片,气也憋到极限,只得转身上潜,才不准备浸泡在恶心的呕吐物里。   沧龙身残志坚,看见仇人分外眼红,什么都不顾,就要至齐麟于死地,待一口气把麻绳连接的三个鱼饵都吐了出来,有了喘息之力,便立即游动,追着齐麟大口咬上去。   杨晓侠化作一条泰坦巨蟒,缠上沧龙的嘴!全力而开,咬牙切齿,努力制止沧龙的嘴张开。杨晓侠甚至还一边分心对齐麟嘶吼一声,示意他快逃。   齐麟始终上浮,露出水面,大吸一口气,顺便瞄了一眼尤念所在方位,发现巨人的包围圈缩小了许多,当即懊悔,果然留给龙就是不行,自己老婆还是得自己来看。   “有什么方法能对付这些青苔!”尤念觉得自己都快疯了,根本想不到办法,只得拉着龙,问他有没有办法。   龙一脸茫然,心念控制的三柄剑也有些迟疑,是一副等待指令的状态,有点无辜,像是不能理解主人意思的小狗。   尤念:“.…..”   果然只靠龙就是不行,他竟然有一种自己是大脑,而龙是身体的错觉,恍如他们两个人相辅相成,一为精神,一为肉体。   这样下去不行,尤念不是担心齐麟来不及赶来,而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泰坦巨蟒块头太大,杨晓侠虽然能化形成功,却不够持久,几乎是才卷上力气便耗尽,力竭的同时化为原型,浑身上下的毛发飘在水里,向四面八方飘着。水被沧龙卷起旋涡。杨晓侠感觉他身上的每根毛发末尾都连着一辆马车,要把他连毛带皮的分尸。   沧龙的注意力又全转移到杨晓侠身上。   一条海鳗拼命地扭动身子,如果忽略那一身鱼皮,倒像个舞姿妖娆的绝世佳人。海鳗尾上,裴进中正紧紧地用单手抱着他的尾巴,另一只手伸出来,抓住浣熊的长尾——这条尾巴真是长的出乎意料了,长的仿佛是个玩具娃娃。   杨晓侠正茫然着,便看见一只直径两米多长的巨型河豚出现在他眼前,与此同时,抓着他尾巴的那只手正带着他上浮。   何圆深吸一口气,腹腔内充满了水,整个身子更是浑圆的不行。   齐麟深深吸了口空气,继而埋进水中,开始下潜。   沧龙冲上来的刹那,何圆猛地呼气,樱桃小口里吐出一股不断的圆柱旋涡。那旋涡看起来就像被顽童的手指卷起的水流,小菜一碟,根本闹着玩的。然而沧龙却像是被贴了定身符,堪堪收住冲上来的趋势,仿佛有神之手拽住了它的尾巴。   这是一种立即作用的神经麻痹性毒素,沾皮肤即着,只有以水做媒介才能发挥十分的力量,也是因此,方才得以在此刻短暂的控制住沧龙!   何圆露出欣慰的笑容,很少有谁知道他的毒素竟然如此威力无穷,一直以来,都是媒介不允许。   不过沧龙的块头太大了,何圆从未见过有如此块头的生物,深知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赶紧逃。   何圆的直觉是正确的,几乎在他转身的同时,沧龙的巨尾陡然颤抖,是它的身体即将重夺控制权的征兆。何圆察觉到动静,吓了一跳,游得更快了。   海曼甲带着裴进中,裴进中带着杨晓侠,率先浮出了水面。   杨晓侠一出水,恍若新生,重新化作仙鹤,双翅在水面上舒展开来,轻轻一抖,便剔去羽翼间水渍,展翅高飞。一脚抓住裴进中,杨晓侠低下头看了海曼甲一眼,海曼甲立刻化为人型,方便抓取。   何圆游上水面,见两个同伴都在一只巨型仙鹤手里,难免有些懵逼,先是巨人,又是沧龙,现在又来了只仙鹤,他没能认出杨晓侠来。难道千里江山图里,专养这群巨型生物吗!随便来哪一只都够他们三个喝一壶的。   裴进中知道他这个妖怪组员的德行,赶紧伸手拉住他,带他一起飞天。   齐麟坠下来,正中沧龙的巨口之中,看那样子,仿佛是沧龙一口吞了神兽。然而齐麟却撑住了它的牙齿,沧龙一时收不住冲势,带着齿间的齐麟冲出水面。   杨晓侠忍不住一个机灵,咬牙拼命,飞得更快。   既算是沧龙的不幸,咬上齐麟这么个硬茬;也算是齐麟的不幸,碰哪里不好,偏偏碰上沧龙身上几乎是最坚固的牙齿。   齐麟担心着陆地上尤念的安全,一时间火力全开,神兽的威压劈山填海,无所能挡。这就是活着并非为了自己,比起自己的生命,还有更重要的呼吸。   沧龙在落水的刹那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声,震得岸上的尤念都忍不住捂住耳朵,再瞧水里一片混沌,不知战况如何。   齐麟发现自己不过才掰断它一颗獠牙,以他的力气才简单的掰断一颗獠牙?事实上,他始终没反应过来他掰断的不是一棵树,扛着断牙,全当做凶器,狠狠插进沧龙上颚之中。   口腔其实是个脆弱的地方,一旦破损,愈合的也快些。但那感觉不同于其它地方受伤,足以让全天下所有生物疼痛难忍、寝食难安。   水被沧龙下坠的趋势搅成了一团旋涡,齐麟感觉到水中宛如有无数只手在撕扯牵拉着他,自己既无能为力,也不知如何是好。   水中全是沧龙的血,染红染黑,那一颗牙齿如同地壳窟窿,但于沧龙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看见杨晓侠救下了裴进中他们,尤念很是欣慰,最起码一报还一报,这个人情算是还了。虽然是杨晓侠还的,不过杨晓侠还的就是花花还的,花花还的就是他还的,这么换算下来,的确是不用欠着他们了。   然而巨人的圈子越来越窄,尤念在期待齐麟回来的同时,又觉得可以完全交给龙。他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信任。   齐麟灵敏如鱼苗,从水中蹿出来,化为原型,他将沧龙引到水面上而战,免得水里使不上力。   尤念倒是很放心齐麟,就算沧龙把齐麟囫囵吞了都没问题,反正最后肯定是原模原样的拉出来。然而再看身边战场,赫然发现三柄剑切不动了!巨人愈发猖獗,尤念甚至觉得它们脸上都挂着狰狞的表情。   龙在咬牙坚持,两脚不丁不八,也是火力全开。他像是个不会表达情绪的孩子,抿着嘴,连眉头都皱得平滑无澜。   得想个办法,尤念想,齐麟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他和龙就要被踩成肉酱了。   就在尤念焦急万分,龙却倏地收手,双手双脚恢复常态,三柄顺势飘回身后,成品字形在他背后悬浮,渐渐消失,融入背脊。   尤念也登时一凉,像是有种力量在刻画他背后那柄剑的形状,一种冰冷的力量在他的经脉里穿梭。他想起背后的剑,因为在背后根本看不见,很多时候他都想不起来。可是绝仙剑既然已经被他收了,虽然没有收为己用,但怎么会被其它力量唤动?   所有巨人纷纷定身不动,哪怕是一个动作做到一半也是如此。   龙看向悬崖,尤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悬崖边,站着个瘦高的人,风一吹,那人仿佛能像风筝般迎风而起,又有点飘飘欲仙的仙姿道骨。   花亦辰双手紧握银棍,银棍从正中打开,原本不过是个连接处,此刻竟然出现颗祖母绿色不规则形的宝石。   绿色宝石卷着细细一层同色电流,宛如散发某种力量,在统御天下植物。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那么多错处我在电脑上看不出来必须客户端才能看出来,这是什么鬼 第126章 诛仙剑阵(1)   钟九诗跑得昏天黑地,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扶着花亦辰的腿,整个人都瘫了,瞄了眼悬崖下的场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我就说你家陛下也在吧,我果然不会出错。”   事实上,他们一路追着杨晓侠,钟九诗忽的发现尤念的气息也在,花亦辰差点疯了,还以为那两个同时遭遇意外。   结果一来才发现,不止尤念和杨晓侠,大家还都在。钟九诗发现她只追过杨晓侠和尤念,直接忽略了齐麟和龙,还以为他们不在场,这下花亦辰是白瞎了。   花亦辰收棍,双短棍合并成长棍,绿宝石消失,所有巨人的关节仿佛被卸下来,纷纷下坠。   尤念发现关节处的那些青苔都不见了。   钟九诗缓过气,扶着花亦辰站起来。花亦辰反握长棍,从悬崖边滑下来,钟九诗跟着他。   杨晓侠看见远处他家男神和女神都来了,喜不自禁,更是飞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花亦辰和钟九诗才滑到一半,尤念刚才松了口气,霎时间地动山摇,尤念脚下又不稳,摔了个屁蹲儿。   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摔,尤念表示他已经无感。   龙扎了个马步稳住,对尤念伸出手把他拉起来。   下滑的钟九诗也不稳,尖叫一声,就要跌倒。花亦辰眼疾手快,反手握着的银棍朝地上一插,另一只手抓住钟九诗,止住下坠的趋势。花亦辰单手把钟九诗拎上来,也不急着下去,静观其变。   地面上巨人的手手脚脚,各种身体部位骤然聚集在一起。那是个庞大的玩意,简直形成了一座山。一只由几十只巨人组成的新巨人拔地而起,尤念仿佛看见了泰山庐山黄山被揉在一起空投在他眼前!   这块头,甚至把岸边挤得没地了,水里的沧龙也仅仅是它的巴掌大。   这才是真正的跺一跺脚地动山摇。   杨晓侠正好把爪子上的三个丢下来,骇得法术失效,自己也化为原型掉下来。尤念顺手一抓,抓住杨晓侠的尾巴,把他倒提起来。   杨晓侠似乎习惯被倒提了,便荡秋千似的摇摆,爬上尤念的胳膊,真是怂得不能再怂了,躲到尤念脖子后,大叫道:“什么玩意!”   尤念也很懵逼,计划赶不上变化,还以为花亦辰的出现扭转了战局,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他们依旧是弱势的一方。   己方如牙齿掉光颤颤巍巍的老人,对方却是肌肉发达的青壮年。   水里,齐麟正把沧龙揍得半死,沧龙却不管不顾地逃。   那怎么行!齐麟抓住沧龙尾巴,被沧龙带着冲浪,于是果断化为原型,改抓为叼,四角上的祥云带着他腾飞,沧龙游得再快也没有用,齐麟火气正旺,沧龙被吓得失去了斗志,体力也没剩下多少。   齐麟叼着沧龙飞上半空,开始高速旋转,沧龙被转得眼珠子卷起旋涡。齐麟突然松开嘴,沧龙便如流星锤般甩向那庞大的巨人!   沧龙被甩在巨人脖子上,“啪”的一声血肉四溅,对巨人而言,不过是被甩了块湿抹布。   对于齐麟的挑衅,巨人并不理会,注意力在地上的尤念等身上。   “不动是不是好一点。”尤念心惊胆战,身边的龙也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赞同尤念的话,还是没有接收到指令而不敢擅动。   杨晓侠也小心翼翼的道:“应该吧。”   他把整个身子都缩在尤念的脑袋后,只有长尾巴搭在尤念胸前。   尤念和杨晓侠对视一眼,浣熊的那张脸吃喝拉撒都透着懵逼劲儿,真的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然而巨人不是瞎子,还是乐意碾一碾地上的“蚂蚁”们。   尤念看见大手拍下来,居然觉得可以不用躲,掌心上随便哪条指纹缝隙都够他们逃过一劫的,而且根本来不及跑出去!飞都来不及!   “快跑!”杨晓侠见尤念这时还不动,以为他是吓呆了,尾巴勾着尤念,身子向前一掠,仙鹤展翅,尾巴消失化脚掌,抓着尤念就开始飞。   裴进中等也可是夺命狂奔,唯独龙依旧一动不动。   杨晓侠边飞边朝后张望:“他怎么还愣着啊!”说罢又要拍着翅膀掉头。   海曼甲边跑边后望,有些迟疑。   尤念冲着海曼甲大喊:“你们快跑!我们有办法!”   何圆赶紧拽着海曼甲跑路,裴进中觉得他们待在这里才是给神兽添麻烦!   悬崖中,钟九诗催促花亦辰:“快,再来一次。”   花亦辰道:“不一定有用,关节处看不见青苔,怎么控制!”   钟九诗急躁不堪:“管它的,先试试!万一有呢,青苔就那么点大。”   “听你的!试试!”花亦辰缓缓开口,手速却不慢,一把拔下银棍,两个人立即下滑。花亦辰一面保持平衡,一面旋开银棍,露出里面的绿宝石,灵力环绕,然而巨人还在动。   花亦辰喊道:“没用!”   钟九诗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黑绳,绳子上绑着三枚铜钱,带着戾气:“没用就打!打死为止!”   尤念知道龙不可能是愣着了,抱着杨晓侠的腿,大声道:“等等!别动他!”   杨晓侠诧异地“啊”了一声,准备抓龙的那只爪子堪堪收回来,却忘记收翅膀了。   “停——”尤念大喊,“刹车啊!”   杨晓侠果然是草履虫之流的单细胞生物,指令多起来,一个都顾不上,甚至还茫然道:“啊?刹车在哪?”   尤念:“……”   “我没有刹车,我不是车啊。”杨晓侠又补充道。   龙在默然念咒,背脊正中浮现出一柄剑。并非是尤念之前见过的三柄短剑之中的任何一柄,好像是那三柄剑合三为一。尤念对耍剑御剑之辈都有莫名的亲切与崇拜感,白夕浮的前车之鉴暂置不提,好像他们各个无所不能,连齐麟都有点比不上。   找不到刹车的杨晓侠带着尤念撞上了龙,龙的咒语陡然被打断,长剑消失,两人一仙鹤在地上滚做一团,尤念今天真的是被摔够了,幸亏杨晓侠给他垫着,仙鹤的羽毛也比较蓬松厚实。   花亦辰眼见大手就要压下来,空下来的手当空一兜,手心里仿佛捧着一抔水,遮天番飞出。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钟九诗不忍直视,咒语起,三枚铜钱摆出箭头的形状,蹿到遮天番下,跟着飞去。   遮天番迅速变大,顷刻间铺天盖地,饶是如此,依旧比不过巨人的块头,却足以兜起巨人下拍的那只手!   大手被越抬越高,眼见遮天番就将把巨人带翻,局势却陡然出现翻转,巨人竟然直接扯着遮天番!   花亦辰滑到地面上,一手握长棍横挡在胸前,一手抵住长棍,运起浑身法力,倾注于遮天番中!像遮天番这种法宝本身就由无限灵力,一般而言不需要他再注入自身法力,此时此刻他是运起浑身法力了。   见过手撕鬼子,没见过手撕遮天番的,钟九诗落到花亦辰身边时,大惊失色,心念一动,三枚铜钱顿时飙射。   老子曰:三生万物。   满天铜钱如倒洒的暴雨,噼里啪啦打上巨人,铜钱数量之多,简直能将巨人打成马蜂窝。   然而铜钱和遮天番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巨人能手撕遮天番虽然撕不动,那些铜钱如牛毛细雨一般打在巨人身上,也不痛不痒。   尤念想起来这正是钟九诗当初在他面前好一番显摆的法宝,顿觉欣慰,用不出的法宝和用了跟没用似的法宝都一样……不对,现在这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钟九诗和花亦辰的最强法宝都没用了!他们岂不是死翘翘了!   龙甫一爬起来,半跪在地上,重新念咒。   巨人简直是跟尤念怼上了,尤念心想,我也没打你啊!巨人压根看不见旁边的花亦辰和钟九诗,大手再度拍下!   龙抬起头,他没有出任何声音,嘴唇也没有翕张,尤念站在他身边,耳边却尽是龙低沉有力的声音。尤念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龙的心声。   花亦辰想操纵着遮天番脱离巨人的魔掌,然而遮天番却被巨人牢牢地攥在手心,宛如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无可奈何。花亦辰额间起了冷汗。   钟九诗比花亦辰更不如。   眼见大手就要拍下来!   尤念已经心无旁骛,怡然自得。   “咚”的一声响彻六合八荒,齐麟忿然撞上巨人。那一撞卷起天地脉之力,齐麟本命天份全开,神兽之力更是英勇无比,浑身漆黑的麒麟身形简直如神祗一般,脚踏祥云,沐浴在金灿的朝晖之下!   连杨晓侠都忍不住惊叹地“哇哦”了一声。   毕竟是自家的,尤念更是自豪无比。   杨晓侠看得目瞪口呆,感叹:“我勒个去……”   尤念有一种感觉,龙的咒语并没有中断。   幸亏麒麟本尊的面部动作人类看不出来,实际上,齐麟正疼得龇牙咧嘴,直吸冷气。眼见巨人要被撞到,齐麟松了口气,飘到地面上,化为人形,落在地上,长身而立,装模作样之下,半点看不出异常。   ——事实上,齐麟五官都有在扭曲。   幸而只有尤念一人察觉到齐麟的不同寻常,安慰地抚摸着他的侧脸。   “你该轻点。”尤念小声道。   齐麟有点晕眩,附和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尤念看着齐麟,齐麟也看着尤念。齐麟的脸上还残留些抽搐。面面相觑,本命天份这玩意,似乎无论是齐麟的还是尤念的,都不靠谱。   巨人却只是略微后仰,陡然重新站起来!   尤念&齐麟:“!!!”   杨晓侠下意识煽动着翅膀,就要飞起来,同时催促着:“快跑吧。”   关卡过不了默认可以逃跑,一般而言没谁会这么做,因为全关的分都拿不到。然而逃跑不是齐麟的风格,亦不是尤念的风格。齐麟的一只手搭在尤念肩头,看似随意,实则齐麟是靠着尤念撑起来的。尤念发现齐麟在经历那一下撞击之后,几乎力竭!   巨人大怒!怒吼一声,气势铺天盖地!大手毫不客气的扇过来!   与此同时,龙也大喝一声,半跪在地上也潇洒自若,衣服上半点褶皱都看不见。背脊后,长剑飘出,只待命令。   齐麟脸色大变,催促道:“走。”   他真的是难得的催促。   杨晓侠震惊着,先是齐麟,后是龙,各个实力惊天动地。   龙倏地起身,腰杆笔挺,咒语完成,那柄剑从他背后飞出,他整个人立在石头上,飘飘然遗世独立。   剑迎上去,从巨人掌心中穿过,如穿豆腐。   “厉害啊——”杨晓侠看得嘴都合不拢,还以为就要结束了,齐麟一招紧接着龙又来了一招,几乎没有间隙,两招解决了花亦辰和钟九诗联手都对付不了的怪物。   就在钟九诗松了口气,以为能全身而退的同时,花亦辰却道:“还有——”   钟九诗看向花亦辰,不知道花亦辰从哪里看出来的,一般而言,都是自己下命令,花亦辰何时如此警觉了?   现场,龙眉头微蹙。   果然,巨人大吼一声,水中海浪涛涛,犹如滚水,卷起无数水族,巨人大怒,双掌拍下。   作者有话要说:   诛仙剑真的是个老梗了。 第127章 诛仙剑阵(2)   这下尤念才感觉到一点怂,咬紧牙关,已经做好这一关失败的准备。   龙后退一步。   不远处,花亦辰好不容易方才收回遮天番,法宝上的灵力却因为躲避巨人的魔掌丧失的七七八八,遮天番算是排的上名的法宝了,此刻却简直惨不忍睹。   尤念指挥道:“不能在地上!飞起来先!”   杨晓侠立即振翅高飞。   齐麟化为原型,尤念骑上去,对龙伸出手。   龙却恍若未闻。   这次齐麟倒是自觉等着龙,也许是觉得他曾经保护过尤念,有点放心了。只是背上迟迟没有动静,于是转过头来看。   就见龙对尤念摇了摇手,显然是不准备上去。   齐麟疑惑着,问尤念:“走?”   尤念也疑惑,不过他疑惑的不是龙不肯走,而是龙居然是有自主意识的?那他之前的那些等待指令的表现是哪里来的?装的?管不了那么多了,时间紧急,尤念一拍齐麟,示意他别管了。   “小侠!”尤念抬头对迟迟不肯飞走的杨晓侠吼道,“去找花花!”   杨晓侠得令,这才飞走。他和花亦辰钟九诗配合多年,三位一体,更能发挥实力。   齐麟飞起来,并不飞远,绕着巨人飞行。尤念发现巨人似乎只针对个人,而不是针对地上,现在完全被半空中的尤念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尤念能发动扩音符,他一定要吼一句:“大家集火!”   但是大家都是聪明人,看到这种情况不用多少,纷纷开始集火,法宝法术都是尤念见怪不怪的了,当下倒是不足为奇,只是皱着眉,看巨人没事一般大手抓来抓去。所幸齐麟更灵活。   脚下,龙指挥长剑,一脚踏上飞剑腾空而起,几乎与齐麟同高,半空中一个闪身跳跃,恰好跳到巨人伸出来的肘关节上。   龙这一系列动作虽然看似复杂,实则是两个瞬息的功夫,尤念记得龙说过他不会飞,以为他跟白夕浮都是“御剑和御剑是不一样的”。   肘关节上的龙并没有能吸引巨人的注意力。   花亦辰再度祭起遮天番蒙住巨人的双眼。   钟九诗祭起无数铜钱,杨晓侠一个展翅高飞,花亦辰加速约起一手抓上仙鹤的腿。杨晓侠化为巨熊的同时,花亦辰凌空转身,跃到杨晓侠背脊上,借力跃得更高!   地面上,杨晓侠落地之后,与钟九诗的铜钱一并,一左一右,攻击巨人膝后!   巨人双膝受痛,有个向后倾倒的趋势。   尤念看大家倾尽实力,只恨自己不能上去抓挠。   龙脚下不稳,当即坐地,竟然竖着臂膀向巨人的脖颈处滑去!   齐麟厉声道:“抓紧!”   尤念心知齐麟要补刀了,赶紧俯下上半身,紧紧贴上去。齐麟可以瞬间加速,堪比超跑,若不是有保护,铁定已经把尤念刮下去了。   提速至时速每小时百公里仅需一秒!“轰隆”一声,齐麟撞上去!   花亦辰从巨人背后跃起,大喝一声,挥起银棍,猛力劈下。   多管齐下!   “成功了?!”屏幕前,负责监视的工作人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我敢打赌!没戏!”   程序自动将同时闯入一个关卡且相互联系的小组监控调至同一显示屏里,这一块显示屏再度汇集了整个监控室内半数以上工作人员!   陈辰背靠墙壁,偷偷摸摸踮起脚尖,向人群内张望。他不是矮个,四舍五入一下也有一米八了,奈何肉墙之防御水泄不通。   “靠——”   伴随着这一声,陈辰终于看见屏幕一角,然而他只能看见画面的三分之一就不够高了。   齐麟一击得中,并不多留,驮着尤念高飞,免得被波及。   杨晓侠再度化为仙鹤,直冲上天接住花亦辰。花亦辰踩在杨晓侠背脊上,反手握棍,收回灵力凄惨的遮天番。好些法宝灵气丧失后,法宝本体也保不住,不过遮天番好歹是神级的,不用担心这一点,花亦辰还能放心大胆的用。   就在尤念以为大家众志成城一定能成功的同时,旋即发现巨人只不过被跳蚤咬了般,无限失落,攥紧拳头,像是要把一生的懊恼都用尽了似的,忍不住爆粗口:“FUCK!”   “嗯?”齐麟遇到听不懂的话了,便抬头望去。若是换个人他可以假装没听见,但是换了尤念就不行。   尤念赶紧摸摸他的脑袋:“不是什么好话,没听见没听见。”   另一边花亦辰就骂得厉害了,杨晓侠觉得他都要脱粉了,男神女神各有一个就行,尤念来当他的男神也行。   “龙!”尤念恍然醒悟,刚才把他忘了!不知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尤念着急的寻找龙,却发现龙正在巨人的脖颈间,单膝跪下,左手抵住右手手腕,右手剑指,正操纵三剑合一的长剑,就要一剑穿喉!他在攻击要害!   好样的!尤念在心里给龙打CALL的同时,觉得龙之前的举动果然都是装出来的,你个影帝!   刹那间,巨人被一剑穿喉!   就在大家欢天喜地的时候,巨人猛地睁开双眼,一手硬生生捏住剑柄,不让它继续刺下去,肩膀一动,便把龙从肩头弹出!   半空中的龙依旧维持剑指的手势,试图夺回剑的控制权,与巨人的力量抵抗。   眼见如此,尤念赶紧握着齐麟的鹿角,掉头接人。   齐麟会意,还没靠近龙,身后便传来巨人的掌风之声,赶紧调转方向,一面闪躲,一面瞄着龙,伺机把他接过来。   连尤念都注意到了,招呼一声:“当心!”   巨人虽不灵活,奈何块头太大,齐麟不仅躲他的手掌,还要躲他手掌煽起的风,那躲的面积就大了。虽然齐麟闭嘴不语,尤念看得出他的为难。于神兽而言,天下间没有达不到的妖怪,也没办不成事,可他在千里江山图里吃瘪,太伤自尊心了。   尤念还想说接不了就不接,龙摔死了,大家一块出局也挺好的。   杨晓侠一声尖锐的长鸣,带着背上的花亦辰,迅速冲出来替齐麟打掩护。花亦辰单膝跪下,银棍横挡在胸前,在找巨人的薄弱点。   “你们救人!”花亦辰如此吼道。   也不待花亦辰吩咐,杨晓侠便绕着巨人的胳膊逆流而上。   花亦辰瞄着巨人的手腕,一跃而起,又是当空劈下!   半空中,龙心无旁骛,目不斜视,眸光似剑,手势不变,还在抢夺剑的控制权。   这个动作,又像是尤念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齐麟迅速飞过去,尤念对龙伸出手。   长剑在巨人掌心蹿动,想飞却飞不出来,那柄剑不愧是神器,差点就要从巨人手中挣脱开了。   正直要紧关头,龙根本没有看向尤念伸出的手。   尤念便一把抓着他的肩膀,咬紧牙关,死活不松手。就在尤念使力的那一刻,长剑挣脱开,被笔直地召回。   龙终于有了反应,像是被王子唤醒的睡美人,一手搭上尤念的手腕。在龙主动的那一刻,尤念终于松了口气。   大家全须全尾的逃过去比什么都好。   然而就在此刻,龙却发力,将尤念从齐麟背上拽下去!   “干什么!”尤念反应不过来了,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套路!   齐麟感觉背上一轻,顿时龇牙咧嘴,就想把龙给嚼了。   杨晓侠努力维|稳,却被剑风带得像断线风筝,连带着背上的花亦辰一起被摔了下去。   那巨人竟然握上飞离的长剑,不顾挣扎不跌的剑正在将掌心斩得支离破碎,赫然改变了长剑原本的方向,偏离了原先轨道!   一切只在瞬间!   生死刹那,无以论述。   连零点一秒的机会都没有。   谁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除了长剑的主人。   那柄剑被调转的剑锋,是冲着齐麟背上的尤念!龙及时将他拽飞,却仍旧慢了片刻。   那柄只戳尤念后心的剑,正中他的左肩。   齐麟在最后一刻察觉,骇得脸都变形,他虽然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身临其境,总是忘却。哪怕只是P图,他也不愿见到。   远处,钟九诗骇得捂住嘴巴。   龙露出震惊的神色,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神色,他从未有任何感觉,包括掌心的温度以及让人歇斯底里的疼痛。可那一剑却有刺入他自己肩膀的错觉,那种感觉就是痛?   许久之后,尤念发现他一点事也没有。场景没有变换,也没有将他们踢出考场。战斗还在继续,巨人还站在身后,还能动弹,还能打人。   龙抱着尤念摔了下去。   齐麟在错愕时,依旧不忘先把老婆接上,什么为何挨了龙的那一剑依旧毫发无损都没想到。   尤念诧异之间,不忘摸摸后背。   齐麟咬着龙的后领,朝上当空一甩,把两人甩在自己背脊上。   幸亏有龙在,龙一个转身,骑上齐麟,尤念是被他带着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还在懵逼,大脑一片空白!   剑呢!该不会又被他收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尤念心知肚明,他不是吸法宝体质,齐麟的剑是无主之物,被他收了可以解释,但他怎么能收龙的剑?   龙的程序里没有“有一天你的剑被别人收了该怎么办”的程序,他的大脑才是彻底空白。   杨晓侠在地上变回浣熊原型,跳来跳去,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花亦辰吼回去:“你问我我问谁!飞都飞不好!”   “那是什么!”尤念发现眼前浮现出一柄短剑,像是渐渐淡去的反过程,颜色在一点点加深,形状轮廓在逐渐清晰。   齐麟只顾着躲巨人,匆匆一瞥,根本没看清:“什么什么?”   剑形加深,分明是那柄绝仙剑!这还是尤念第一次见到绝仙剑本尊,之前齐麟给他在纸上描绘过这柄剑。   尤念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他什么都摸不出来。   绝仙剑飞出!第二柄剑正在成型!   尤念认得出那是龙的剑,三柄短剑中的一柄。   第二柄剑飞出,第三柄剑成型!   继二连三,一共四柄剑飞出,尤念眼前一花,就分不清究竟哪柄是绝仙剑了。四柄剑大小形状相同,只是在细节上相差一点。   陈辰曾经说过,“绝仙”二字可能是后世人给加上的,并非那响当当的名字。   尤念查过绝仙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龙家历史渊源,只要是有妖怪的时代,就能追溯到龙家。除了现代,龙家于二十世纪末方才淡出历史。杨晓侠说他家是得到杨戬真君亲传,难不成龙家当真是通天教主麾下?   越想越不靠谱,尤念是真的不好了。比当年发现妖魔鬼怪存在还震惊,不过好像大家一般否认“神”的存在,对于神的态度,则与一般人类无二,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毕竟再厉害的妖怪也没有成神过,龙和麒麟也并非神仙。就连本命神通如今都称作本命天份了,可见大家的态度。   不过只有龙知道。   尤念转过头来问:“这是诛仙四剑?”   龙默然回答:“我不知道。”   “你家传的三柄剑?”尤念又问,“你没听说过诛仙四剑?”   龙答道:“对。”顿了顿,继续回答,“没有听说过。”   齐麟捡到绝仙剑时还小,当成个玩具放在窝里,时至今日,满打满算,也有个百年历史。如果这剑是龙家丢了,丢了也有百年。   尤念追问:“你家拥有这三柄多久了。”   “很久。”龙丝毫不觉得尤念是在窥探什么,有一说一,“千年。”   “千年间,都只有三柄剑?”   龙依旧像个机器人:“对。”   尤念忽的明白那种血脉相通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本是同源的四柄剑,三柄认主龙,一柄认主自己,这是亲兄弟又联姻的节奏。   局里关于这点还出过报告,孪生兄弟对双方的法宝都有一定程度上的控制和感应力,而本源相同的法宝分别于两个陌生人身上,彼此之间也能感应。   齐麟飞得愈发轻松。   四柄剑齐头并进,迅速变大,变成长剑的大小。   巨人的注意力终于不再集中在尤念身上了,反而转移到那一并行动的四柄剑上。尤念松了口气,招狗就行,招敌人要不得。   龙在尤念身后,双臂自然下垂,也不见他剑指控制,好像四柄剑有自主意识,是活生生的生命。   尤念问道:“你在控制?”   龙颔首。   “怎么突然那么厉害了。”尤念叹道,这话问别人就有点窥探人家自家不传之秘的意思,问龙则无妨了,“之前不还是要手势配咒语吗?”   龙淡然地摇摇头,显然也不知道。   花亦辰的银棍也是法宝,他也不需要手势和咒语的配合,因为法宝是完全认可他的。但遮天番却不一样,遮天番认主花家,而非花亦辰本人,控制起来就需要别样的手段。尤念想着,难道是四剑相认,好兄弟隔了千年再度齐聚一堂,喜不自禁,于是乎一时间忘了?   尤念当然知道他想太多了……可他就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四柄剑飞至巨人头顶,巨人伸手去抓时,四柄剑却化为虚影。   四剑合一,一剑当空。   一剑霜寒十四州!   寒气四散,一剑以一化万,诛仙剑阵,剑雨万象,所向披靡。   与□□术不同,每一柄剑,都是一柄实打实的诛仙长剑,蕴含九天之力,无数柄剑登时将巨人削成齑粉!   作者有话要说:   维|稳被屏是何渊源,想不明白。 第128章 抢劫(1)   显示屏上,大红色的“过关”出现在三个显示框里。   “这就没了?”   “结束了?”   众人看完视频,意犹未尽,这绝对是这些年来,几十场考试里最精彩的一战。   “我靠,这法术,拍进妇联绝对稳赚。”   一二三……今年竟然有三组突破最难关?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小白板。赫然有一人投注这一关成功闯关的组数为三。那是个穿白上衣还被热的腋下都是汗的小胖子,顿时不妙了。   “请客!”有人起哄。   “就是就是——请客吃饭!”   “作为多年来唯一一位压中的选手,薛同学您有什么心得没有?”   那一堆硬币加起来也就百来块,请那么多人吃饭,一人平均一块二,喝水都不够!   薛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结结巴巴道:“考试还没有结束呢,玩意还有考生突破……”   考官甲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不能这么饶过他们。”   通常而言,最难关卡渡过之后就是出口。   考官乙敲定:“过五关斩六将,他们都没过五关,打回原点再过一关。”   “打赢了?”尤念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像是沉香力劈华山,他想这个剑阵,力劈喜马拉雅都不为过。   齐麟也有点失神,事实上,连他都没有见过这般威力的法宝:“好像是。”   龙没有言语,默默收剑回笼,他其实不必尤念和齐麟平静多少,连收剑都是如以往那般,其实是基于一种试探。   万剑归一,以一化四,四柄剑并排而列,又恍惚是一柄剑,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有多少柄剑了。   龙伸出一只手,那四柄剑话做光芒便在他掌心之中消失。那是只掌纹极浅的手,浅得仿佛没有命运线、事业线、爱情线……   尤念忍不住暗地里摸摸自己掌心,还好,他能清晰地摸出那些线条,宛如将命运捏在手心。背后陡然传来冰凉的感觉,仿佛背上贴着一块剑型的冰,绝仙剑无声无息,回到了他身上。   尤念不明白个中机制,心想只能出去问陈辰或是白叔,他试图召唤绝仙剑,寻找绝仙剑呼之欲出的感觉,然而却像法力一般,毫无感觉,体内空空如也,仿佛曾经出现的那些切实的感觉都是幻觉。   钟九诗欢呼雀跃:“打赢了啊!快来接我走啊!”   杨晓侠和花亦辰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没有注意不远处钟九诗在招呼。   钟九诗御起铜钱,从后面偷袭,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儿。   “我来啦!”杨晓侠感情一茬一茬地来,可以上一秒哭下一秒笑,登时欢天喜地地蹦跶两步,化成仙鹤腾空而起。   花亦辰无奈,反手握棍,看了一眼天上,自动忽略齐麟,尤念在嬉皮笑脸,龙依旧是毫无反应的一张脸,像是木头雕刻的人。   蓦地,龙像是感受了到了注视,瞥向地上的花亦辰。   只是一息,龙瞥向地面的眼珠子又转了回去。   花亦辰当即怔住了,   尤念发现龙只会看他认识的人,比如说花亦辰,他不认识钟九诗和裴进中他们,便始终没有看过他们。而龙看人的时候,从来都是眼神与动作一致,看哪转哪,除非是很熟的人。尤念知道花亦辰和龙之前就认识,而且非常熟,有猫腻的样子,八卦之心轰然泛滥成灾,湮没了下游的橘猫平原。   齐麟表面上缄默不语,心里腹黑的不行,直打着怎么弄死龙的小九九。   “走啦。”见齐麟迟迟不动,尤念忍不住拍了拍他。   可惜齐麟的威严尤念从来感觉不到,倒是龙有点炸了,满头黑发都没那么服帖,有点根根倒立的意思。   尤念以为是齐麟觉得自己神兽的威严被龙冒犯了,这种一山还有一山高的感觉估计他从未体会过,忙不迭安慰他:“咱们打赢了就好!这下铁定能拿特级了!”   齐麟哼哼唧唧,缓缓下降。   然而下降不过几秒,齐麟陡然上升,吼道:“当心!”   尤念被齐麟下降中猝不及防地上升弄得差点摔下去,紧紧抱住齐麟,方才注意到正下方,那巨人被诛仙剑阵斩成齑粉后,在地上形成了一座山丘,此刻仿佛有生物冲出齑粉山丘。   巨人重生了!   在场无不震惊!这般无限重生算什么事!   钟九诗毫不客气,觉得龙的那招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巨人重生N次,大不了剑阵也来个N次。   尤念也是这么想,正准备催促龙再来一次,反正龙比齐麟更听话,齐麟偶尔还闹个别扭,龙的字典里似乎就只剩下“听从指挥”。   齐麟迅速上升,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还只是念头,尚未付诸实践。   巨人像是传送来的,急速成型,现朝天上的“罪魁祸首”拍了一巴掌,把齐麟连同背上的两人拍飞。   地面上的众人和妖怪们集体狂奔,先是裴进中等,被一巴掌拍进地底。巨人手掌掀开,地面上什么都没有。   杨晓侠大叫一声“妈呀”,俨然惊弓之鸟,一掌抓一人,摇摇晃晃地开始夺命狂奔。   钟九诗眼见神兽已经被拍成天际流星了,反倒更安然了,既来之则安之,呼了口气,准备享受被拍飞的感觉。钟九诗跳过悬崖跳过伞钻过热带雨林见过惊心食人族,就是没有被拍飞过,这下人生也算圆满了。   花亦辰则不甘心了,低声骂了一句,掰开杨晓侠的爪子一手吊在上面,另一手顺势挽了个棍花,抓住爪子的手松开来,冲着巨人的掌心一棍子拍下。   那一下犹如蚊子啃大象,巨人又是一巴掌拍飞了花亦辰、杨晓侠与钟九诗。   钟九诗忍不住讥诮:“浪费表情。”   花亦辰反驳:“我不屈于命运不行啊!”   杨晓侠则很纳闷,都被拍飞了这两人还吵得起来?不过吵归吵,他可不敢插嘴,否则矛头一定会同时转向自己,结局比扶老太太被碰瓷还惨烈。   尤念像是被摔进了百慕大三角的漩涡里,整个人连同体内的脏腑都在转圆圈,幸亏胃里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否则就像边坐云霄飞车边吐那般惨不忍睹……   就算齐麟是神兽也好不到哪去,腾飞的能力受影响,只得化为人型,伸手想抓住尤念又抓不了,须臾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尤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在落叶蹦床上,周围是参天松树林,自己则一蹦一蹦的,相当有趣,只不过齐麟和龙都不在身边,连花亦辰与裴进中他们都看不见。   考试新手的尤念自然不知道,但凡考过试的都知道考试不能走回头路,那一定是另外一个考场。所以如果在一场考试里某个地方出现的次数大于两次,那个地方一定叫原点,又称新手村。   落叶蹦床越来越浅,直到不再动弹,尤念坐在地上,心里则自己跟自己打赌谁能先找到他?齐麟还是龙?换做以前肯定是齐麟没跑了,现在则不一定。   左等右等无趣,尤念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浑身上下都是半干的泥巴青苔,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树林里安谧的连鸟都没有,尤念不怕,就是无聊,百无聊赖最难受。干脆在附近走走,心下觉得反正自己也走不了多远,最关键的是他不担心齐麟会找不到他。   尤念觉得这些树每一株都是活的,并非传统的那种认定树木活着的那种活着,脚底下松针层阴暗潮湿,指尖触及的树皮干燥还有阳光的残余。   不知何时,有风声开始吹进来,宛如欢呼声,锣鼓喧天。   风声是正常的,这里的风声却如闹鬼。对于鬼,尤念觉得他反正看不见,所以也是不怎么怕。只是这时候,他难得地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背后有个人……   阴风阵阵,尤念忍不住加快脚步,没多久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不出意外,尤念迷路了。   尤念觉得这就是树林的道,不走则以,一走就会迷路。尤念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体温与环境温度形成鲜明对比,那种感觉,仿佛他才是那只骇人的鬼。   这种感觉很不好。   尤念一边慭慭地走,一边警告自己别想多了,顺便驱散环境中的阴凉。尤念没有比此刻更期待齐麟在身边了。   某个不经意地一瞥,尤念发现不远处的地上竟然有个军绿色的包!那正是——   补给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有吃的了!   幸亏不是荒漠戈壁滩,否则尤念一定会认定那是海市蜃楼,树林里想反射都没有机会。   尤念兴冲冲地跑过去捡起来,左右张望,确保自己是第一发现人,有种做贼心虚的既视感。他捡起包,发现包里是食物和水的补给,除了压缩饼干和矿泉水,竟然还有饼干和牛奶!顿时大感欣慰,闹鬼的感觉都被兴奋感冲淡不少。   多么美好的松树林!   尤念顿时觉得阳光明媚——月光明媚,此时已是皓月初升。   怀抱着一包食物和水,尤念随便找了颗树靠着坐下,数里面的食物和水的数量非常充足!瞬间觉得自己成了百万富翁!   不过齐麟怎么还没有找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上涨!好开心!爱大家 第129章 抢劫(2)   尤念扶着树站起来,猛地发现这树的手感不对!   树皮都是坑坑洼洼的,但是这棵树的树皮却没那么坑坑洼洼!仿佛是一颗特立独行的树。尤念骇得找不着北,跳起来直喘气。   那果然不是棵树!是只会动的生物!   尤念以为这里也是个关卡,出现敌对生物也是理所当然,然而他几乎没有任何攻击力,只能靠脑电波有什么用!   尤念看着那仿佛树干的东西,的确没有树干粗糙,像是原本的木质结构被替换成了石头,难道又是那些巨人!不过按比例来看,这大腿还挺细的。   定睛一看,并非刚才所见的巨人,尤念仰头看着这个生物,三米多高,瘦成了竹竿,再向上就看不见了,尤念下意识后退两步,试图看清。   不作死就不会死,尤念发誓他这辈子就没看过这么可怕的类人型生物!一张脸像是不长眼皮、鼻子和唇,獠牙暴露,双目通红,面目狰狞!   尤念吓得扔了包,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怪物先是一动不动,尤念只以为他是在琢磨自己好不好吃以及怎么吃,谁知下一秒怪物就把眼球转向包上。尤念本来就没拉上拉链,露出里面的饼干和牛奶。   怪物看完包又看向尤念,大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个不停。   尤念:“.…..”   这他娘的是个考生!变成这样吓唬人嘛!   露馅了!   怪物陡然意识到这点,抄起地上的包,掉头就跑,边跑还边做贼心虚地朝后张望。   腿长就是好,两三秒就跑得无影无踪。尤念悻悻地看着自己的小短腿,半分想追的意思都没有,惊魂甫定,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踏陷阱的,这是个巧合还是怎地。   尤念往地上一躺,喘了几口气,方才反应过来。   到手的食物没了!   他被抢劫了!   尤念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做垂死挣扎状……   不知躺了多久,尤念郁闷地觉得他躺了一个世纪,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看尤念都知道那是蛇!而且是祖祖的蛇。   祖章边走边收回探路的金蟒,金蟒蜷缩进他腰间。祖章咬着吸管坐在尤念身边,把空纸盒吸得刺啦作响。   尤念冷不防地惊起,颇有垂死病中惊坐起之势,吓得祖章手里的牛奶盒都掉了。   祖章捡起牛奶盒,插进吸管,继续吸空盒子。   尤念发现祖章背了个补给包,包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装了不少好东西,于是双眼放光,金光闪闪,简直饿死鬼投胎。   “你——”祖章快要被吓死了,忙不迭把包递给尤念。   尤念吃饼干喝牛奶,顿时觉得重获新生。   妈的,祖祖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尤念吃饱喝足,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你哪来的那么多吃的,怎么找到的。”   包里连袋压缩饼干都没有,全是零食小吃,分明是捡到补给包后来精挑细选了一番。   祖章理所当然道:“抢的啊。”   尤念愕然地看着满手赃物,都不敢吃了:“这么多都是抢来的?你们是抢了多少组?”   这个祖章就不知道了,直摇头:“不晓得呦。”   尤念可算明白他们组的德行了,就冲这样子,谁敢和你玩啊!尤念登时觉得和白夕浮等为伍就是惹了整个执行部:“老白呢!不会还在抢吧!”   祖章带着一脸常色地点头:“怎么了?我们要准备足够的食物啊,否则被饿死在关卡里就不好了,那里面人少不好抢的。”   尤念泪流满面,果然上贼船了,再仔细一想,齐麟也满脑子抢劫念头,大家都不是什么好鸟!   两人面对面坐,开起春游野餐的节奏。   尤念向祖章形容了抢劫他的怪物的模样,想不到什么法术能把自己变得那么可怕,最后道:“不长嘴唇不长鼻子不长眼皮……反正非常吓人的就是了。”   尤念没想到能得到答案,祖章倒是想也不想:“是狰狞啦,一只妖怪,他本来就长那样。”   “狰狞?妖怪?”尤念瞠目结舌,“还有这种妖怪!”   眼见尤念也有不知道的,祖章倏然来了兴趣,教训道:“当然,他可好了。”   “你说的‘可好了’就是抢我补给?”尤念不满道,比起被抢的失望,尤念对这只原型名唤“狰狞”的妖怪更感兴趣,他的妖怪图鉴来自于山海经和聊斋以及常识,实在太有限了。   尤念只想着齐麟怎么还不来,等来等去,齐麟没来,白夕浮和熊堪琦倒是抢劫回来了。白夕浮两手空空,熊堪琦倒是一手拎了好几只补给包,收获颇丰。   “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你们就差称王就圆满了。”尤念忍不住道。   祖章听得一脑袋问号:“什么什么?”   “哪里哪里,您才是陛下,小的不敢篡位。”白夕浮笑嘻嘻地回答,挠挠后脑勺,连忙招呼,“快走快走,小心被抢。”   尤念爬起来道:“你个抢劫回来的还怕被抢!”   “移动靶比固定靶难打!走走走!”白夕浮一把拎起尤念,“唉,怎么就你一个,大神呢。”   尤念含糊不清地回答:“不造。”   白夕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尤念意识到白夕浮想歪了,忙不迭叫道:“他没有去抢劫!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俩分散了!分散了!暂时的!”   白夕浮被教训了也不敢还嘴。   熊堪琦嘿嘿嘿地笑,似乎很乐意见白夕浮挨批评,他一手拎着抢劫回来的五个补给包,问道:“你要不,给你一个。”   尤念是不会客气的,正好补自己被抢的亏:“那敢情好。”   白夕浮打头,祖章和尤念并排走在中间,熊堪琦走在队尾。   “这里不是关卡啊。”尤念终于明白了。   白夕浮乐呵呵道:“当然,这里算是个临时休息站。两个关卡之间的那玩意,可以调整下。”   祖章补充道:“补给站!”   白夕浮忽略一直想插嘴的祖章,继续道:“不过大家都不会待太久。”   尤念嘴角抽搐:“所以抢劫才要快准狠吗?”   白夕浮打了个响指,赞叹道:“对喽!”   尤念道:“你太不要脸了!”   白夕浮得意地摇摇脑袋:“哪里哪里。”   尤念一手扶额。   白夕浮告诉尤念他们准备进关卡了,关卡只有十来个,小组却有很多,第一个过关和第二个过关的分还是有很大差别。   尤念心想自己就算跟着进去说不得也被分到不同关卡里,加上齐麟和龙都不在,不准备跟着进去。   白夕浮怕留下尤念独自一人会被欺负,对他和对祖祖一样,都是操碎了心,决定先等齐麟来了再走。   这下尤念就更不好意思了,然而白夕浮的好意不容反驳,尤念知道白夕浮是怎样的妖怪,心里一面感激不已,一面不好意思地想着怎么补偿他。   “齐大神怎么还没来?祖祖你多久找到弟弟的?”白夕浮忽的问道。   祖章愣愣地想着:“不记得了,三分钟吧?五分钟也有可能,不超过十分钟就是了,我是跑过去的,更快。”   “你跑不过齐大神。”白夕浮实话实说,蹙着眉头,脸色郑重。   尤念会意,白夕浮话中的意思很明显,齐麟不可能至今还没找到他!   祖章没听懂,正想插话,却被熊堪琦捂住嘴巴,不容他插嘴。尤念一直觉得熊堪琦才是他们组唯一智商在线的,虽然时常默不作声,但总是能第一时间明白白夕浮的意思,这队员相当给力。   白夕浮推测道:“大神可能已经在关卡里了。”   尤念不信齐麟会不顾自己独自闯关,齐麟可能连“关卡”是什么都没搞明白,这下就太诡异了。   白夕浮对尤念的疑惑表示无所谓的态度。   如果是尤念是独自一人,他可能会多想,但现在容不得他多想,龙竟然找上了他!这是万万想不到的,齐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可现在他为何迟迟不来?比起齐麟不要他了,尤念更相信是齐麟是误打误撞地闯入下一关。   龙悄无声无息从树后现身,虽是悄无声息的,却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白夕浮,都快看呆了。白夕浮等和尤念不是一个入口,自然没见过龙,尤念便出面介绍道:“这是龙,我们组的第三位成员。”   白夕浮想起来这是什么人了,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像个狗腿子,伸出一只手:“龙少爷,幸会幸会。”   尤念心道你们真聪明,这就明白了。   祖章则张着一张O型嘴,连忙缩在熊堪琦身后。   然而龙只是看了白夕浮一眼,并不伸手,继而看向尤念,等待指令。   尤念在心里咆哮你是跟齐麟认识久了专门学那些不好的吗!   白夕浮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尴尬地搓手。   尤念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又不能当着龙的面解释他脑袋有问题,当下只能看谁脸皮厚得可以打破冷场,比脸皮薄厚也只能靠白夕浮了!   “既然如此,陛下——”白夕浮果然开口了,小心翼翼地试探,征求意见,“您看小的们是不是应该先走一步?”   尤念赶紧点头:“对对对。”   白夕浮对尤念吹了声轻微的口哨,继而倒退着走,对熊堪琦打了个收拾。   熊堪琦比出个ok的手势,一手拎包,一手拎孩子,和白夕浮一般倒退着走。   祖章挠了挠后脑勺:“???”   白夕浮又比了个手势,转身拔腿狂奔,熊堪琦紧随其上。这动作,配合默契,相当娴熟。尤念看得满头大汗,退场就退场,还退得那么华丽!   尤念看着龙,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发现既无话可说,气氛也没他想象中的尴尬。   龙则十分安然,好像一盏悠然照明的路灯。他在的时候,轻易不会引人注目,一旦不在了,则让人朝思暮想。   尤念招呼了一下,示意龙跟自己走:“你怎么找到我的?”   “剑。”龙默默地跟着。   尤念忽的敛步,摸着背后,问道:“是能感应到吗?”   龙没有料到尤念会停下来,径直撞上,退后一步,方才开口:“是的。”   齐麟是狗鼻子,祖章有蛇引路,钟九诗八卦罗盘的追踪之术无所不至,既这三位之后,龙成了第四个。无论尤念在哪里,这四个家伙都能找到自己,尤念顿时有种被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天候监视的错觉。   尤念继续走:“之前能感应到吗?就是打巨人之前?”   龙跟着走:“不能。”   尤念问:“你能把它召唤出来吗?”   龙道:“不能。”   尤念问:“你能召唤你自己的剑吗?”   龙回答:“能。”   尤念问:“那你为什么不能召唤我身上的这柄?”   一问一答,尤念都快把自己问倒了,龙倒是条理清晰:“这并柄剑不属于我。”   尤念还是召唤不出自己的法宝,郁闷无比,甚至还是被本命天份压制的缘故,这下好了,又来了个不确定因素。从时灵时不灵的本命天份,到不知触发什么能召唤出的绝仙剑,加上傲娇的神兽,以及AI似的龙,尤念发现大家都是不确定因素。   问太多可能就窥探隐私了,虽然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倒是尤念先不好意思起来,随口问道:“饿了吗?”   龙道:“不知道。”   尤念当即有种要疯掉的感觉,想起来龙是没有感觉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饥饿或是疼痛,十分可怜,说不得脚上磨了个泡都不知道叫疼,在家里想必也是保姆不离身的贵少。   “吃点东西吧,不走了。”尤念无可奈何,拉着龙寻了地坐下,翻熊堪琦给自己的包,给龙拿牛奶和饼干。   尤念想起先前的补给包,应该是丢上一个关卡里了,毕竟被拍飞的时候谁都没工夫拿。不知道现在多少分了,怎么不设计个提示器,或是给了计分手环。不过龙的那招真是太帅了,应该能赚不少分。   龙给东西就吃,好吃的不好吃的都不知道。看着龙吃东西,尤念忍不住浮想联翩。   齐麟是个大孩子,龙正处婴儿期,还是不会哭的那种。太糟心了,尤念深感责任重大,幸亏龙是跟着自己,否则说不得真被当苦力使。尤念又开始怀念齐麟了,齐麟不可能找不到他,既然坚信这一点,自然也毋用多疑。   “走吧,闯关去。”见龙吃完两袋饼干,尤念深知问他“吃饱了吗”这种话也没用,不客气地把包丢给龙背,“齐麟还在等着呢,得去找他。”   齐麟已经在关卡里了。不用问,是一定的。 第130章 过往(1)   关卡有很多个,不会出现一组分开闯不同关的情况,既然坚信齐麟在关卡里,尤念就不担心会被分开了。   时已至深夜,松树林里靠月光照明,尤念走在前面,一脚踏出树林,迎面一阵湿漉漉的风吹来,分明又是水边。再转头看去,树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座阴森的古宅。四下很安静,除了风声和水流声,风和水也只是汩汩地流向远方。   齐麟不在,尤念只能问龙:“感觉到什么了吗?”   龙道:“没有。”   他没有“异常”的概念,尤念想,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换了种问法:“感觉到里面有人吗?妖气呢?”   龙道:“没有”   “鬼呢?”   “有。”   尤念:“.…..”   这问法太累了!尤念只想掀桌子咆哮,然而没办法,眼下只有龙能用,也没有桌子可掀开,尤念继续问:“现在能看得见吗?”   “看不见。”   话音未落,尤念就问道:“能找到在哪里吗?”   “找不到。”   尤念追问:“你是能具体的感觉到有鬼,还是只能感觉到鬼气森森?”   龙面色如常:“感觉到鬼气。”   终于问出想要的答案了,尤念吁了口气,问话还要动脑子,比体力劳动都累人。看来这一关的主题是鬼!捉妖驱魔抓鬼,妖魔见怪不怪,鬼倒是新奇,尤念终于有机会能直面鬼了。   宅邸位于三角形的岸边,前面不是正门,而是个侧门,尤念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推开木门,“咯吱”一声门被推得半开便了不再动了。   尤念准备再推开一点,门却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齐麟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一把把尤念抱在怀里。   “吓死我了。”齐麟急切道,“根本感觉不到你,好像你消失了。”   齐麟居然会用“好像”这个词了,尤念顿觉欣慰,拍了拍齐麟结实的后背,柔声细语道:“当然了,这里是法宝,说不准的。”   齐麟“嗯”了几声,把眼前那个讨厌的人自动忽略了。   奇怪的是,尤念一点都不想他。齐麟在与不在,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不在的时候,身边像是有个隐形的他陪伴自己。齐麟可能不一样,他就是要看见实体的机灵的尤念。尤念浑身上下都像被按摩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捏了几遍,骨头都被捏苏了,忍不住挣扎两下。   然而齐麟还没抱够,根本不松手。   于是尤念出大招:“饿了没?”   我怎么老是问这话,尤念大招一出,自己先郁闷起来。整天吃喝拉撒,就不能关心关心国家大事社会安全国际纷争!   齐麟中招,松开手:“饿了,你有吃的?”   “包。”尤念对龙招手,“遇到祖祖的了,他们给的。”   齐麟道:“我把包弄丢了。”   补给包里有吃的,连牙刷都在那个包里,可惜都丢了。幸亏装符的都是另备的小包,挂在身上轻易也不会丢。这场考试真是洁癖们的克星,尤念平时爱干净,必要关头,能忍还是能忍的。齐麟应该很乐意过几天原始人生活。龙……算了不能想他。   “没关系咱们有新的呢,新的更好。”尤念无所谓道,又有点小俏皮,一边嘴角翘起来,“我没丢就行。”   齐麟一听便乐不思蜀,帅气英俊的笑容驱散了所有阴霾,尤念每一次都能直击他的笑点,同样的笑话,换个人说听起来就像骂人了。   有齐麟在,什么妖魔鬼怪尤念都不怕,不是齐麟的力量,而是他们能够在一起的感觉战无不胜。顿时觉得宅子阳光明媚春暖花开,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齐麟霸道的劲儿上来了,不由分说的拉起尤念就走:“走,进去找地方吃东西。”   水边风一阵一阵,越来越大,夜间温度骤降,湿气侵袭。忙碌一天,难免身心疲倦,尤念还算身体好的,都已经有点受不了了,表示同意。   齐麟一手拎包一手拉着尤念,径直走向宅邸深处,还是一副很熟悉的样子,看来被困在这里时着实好好转了几圈。   尤念终于想起正事,抱怨着:“你一直在这里?你怎么不先来找我?”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找你!”齐麟觉得委屈,真的是认识尤念以后,不仅外面的世界色彩斑斓,内心世界也开始五花八门起来,各种感觉都被他经历过。   尤念道:“我知道你在找我啊,可是我在问你,为什么你不在树林里找我,怎么跑出去找?”   难道齐麟是遇到关卡指引员了?   一想起来,齐麟是怒不可遏:“我被摔在树林边缘了!刚想爬起来——”   “正好爬出树林了!”尤念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也太倒霉了,不过他好想笑!他们虽然是同时被拍飞,但落地时完全分散开,龙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至于齐麟根本无从找起。   齐麟想起来就气,顺便踹了墙一脚。那墙到是结实,毫发无损,齐麟用力踹墙,能把长城踹个对穿。   尤念觉得好玩,跳起来摸了摸齐麟的脑袋,问:“你要去哪?”   “找个屋,你该睡觉了。”齐麟轻车熟路的转弯,走进回廊里,“我记得这间屋里有床。”   说罢,齐麟霸气侧漏地踹开门,门“碰”的一声撞到又被撞回来,跟没踢之前一模一样。   齐麟:“.…..”   自从实践考试一来,齐麟多次吃瘪,快憋到极限了。   尤念上前一步,推开门,月光照耀,空气中有尘埃若隐若现,每一粒尘埃首尾相连,架起无数条尘埃桥。   “闺房?”尤念随口道,打量屋内装潢,一副民国风。   齐麟没听懂。   尤念解释:“女孩子的房间。”   男女对齐麟而言区别不大,概念里就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事实上,齐麟根本就没有成型的三观,尤念就是趁这机会把他给掰了。   齐麟只以为尤念是不喜欢这里,便问:“换一间?”   “不用了,这有什么好讲究的。”尤念率先走进去。   齐麟就纳闷了,不过纳闷多,也就无所谓了。   幸亏房间里没有香气,否则尤念肯定要脸红。屏风后,齐麟半躺在床上,一条腿放在床上,一条腿下垂,大口吃着东西。尤念枕着他的大腿,站着到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躺下来,倦意席卷而来,瞬间将他湮没。   屋里只有这一张床,尤念让龙坐椅子,不吩咐他,龙就始终杵在那,像个桥墩子。龙就算坐在椅子上,也是端端正正,昂首挺胸,腰杆笔直。   简直不要太累!   尤念看着就不舒服,心里闹心 ,觉得龙大少爷可能根本没在椅子上睡过觉,没办法,又不能把床让给他。齐麟好不容易能视龙而不见了,可不能再给他找醋吃。   于是尤念只得对他道:“休息,睡觉吧。”想了下,又补充,“你想睡哪都成,随意。”   龙点了一下头,尤念只怕龙会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躺在床上,那就太尴尬了。谁知龙却依旧在椅子上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如山,只是闭上双眼,做闭目养神的模样。   尤念用手肘撑着上半身,视线越过齐麟,看着龙,他对龙还是很好奇的,觉得可能随时会触发他的新程序。   齐麟默数着,时间一到,就抵着尤念的额头强行把他按回去。   就知道会这样,尤念无奈,把外套往身上一盖,闭眼睡了,心里依旧担心龙睡不好。可是龙家既然把他送来,就应该做好了迎回来是位乞丐的准备。不管了!尤念换了略舒服的姿势,阖眼睡觉,不闻不问,操那么多心干嘛!   翌日醒来,尤念就后悔了,早知道该拿裤腰带把龙拴在身边!   “龙呢?”椅子上空空如也,尤念仿佛能看见龙在椅子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就像许多人都站在同一个地方,会留下个坑。尤念赶紧把齐麟摇醒询问。   齐麟看了眼椅子,无所谓的把尤念往怀里揽得更紧些,显然是没有睡够,还想再睡。   “龙!龙——”尤念生怕龙是在门口,着急地叫了两声。那么大的人了,总不会被绑架,可尤念就是莫名的担心。   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尤念连忙推开齐麟,爬起来穿上鞋走到门外去看,没有人影,龙就像是从未出现过那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齐麟这才迟迟的穿鞋下床,伸了个懒腰。   尤念只能看向齐麟,问道:“你看见他走了?”   齐麟虽然很不想回答关于龙的问题,但不得不答,也没有半分不耐烦:“不知道,我没看见,一点动静都没有。”   连齐麟都没有察觉,应该不是绑架。尤念这才想起来这屋子闹鬼,鬼屋里出现人员失踪似乎是经典剧情,不足为奇。但是龙为什么走呢?没有指令,他根本就不会执行,鬼给他下命令了?龙好像只接受指定人的命令,比如说自己的,齐麟若是命令他龙就会自动忽略。   “他想走,你拦不住。”齐麟难免露出点幸灾乐祸的口吻,不敢看尤念,便翻包找昨晚没吃完的食物,“肚子饿不?”   “给我瓶水先。”尤念走回来,心里琢磨,以齐麟野兽般的警惕性,龙就算是自己走的,他也应该能察觉到。   尤念不动声色地接过齐麟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小口,滋润喉咙,语出惊人:“你看着他走的对吧,为什么?”   齐麟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尤念抓着齐麟的短便揪着不放:“还会撒谎了是吧。”   虽然是整整一包的食物,够两个成年人吃两天,但也仅够齐麟吃一顿。齐麟怕自己吃了尤念就没得吃,昨晚并没有吃饱,现在正饿得慌。   好奇心不满足,尤念心慌得很,根本没工夫琢磨齐麟拙劣不堪的谎言:“他为什么要走?什么时候走的?走前跟你说过什么吗?还是看见了什么?”   齐麟拿出盒牛奶,讨好道:“喝牛奶?”   “不喝!”尤念突然想笑,齐麟这样子,太好玩了。   齐麟只得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他就是直接走了,两个小时前。没撒谎。”   “我知道。”尤念安慰齐麟,反正齐麟的谎言那么拙劣,是个人都能发现。不过齐麟竟然学会对他撒谎了!还要不要好了!   吃完早饭,龙还没有回来。   尤念安慰自己:“可能是上厕所回来迷路了。”   齐麟“嗯”了一声。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尤念跳起来炸毛道:“你嗯个头啊!怎么那么希望龙不见了!大家一组的,相互照顾下!他又没办法照顾自己。”   齐麟被骂得不敢出声,长胳膊长腿缩在一起。   尤念恍然醒悟,绝对不是吃醋!不可一世的神兽才不会把一个人类放在眼里,那齐麟为什么偏偏和龙过不去?打架打不过?可能有一点,最多占三成。想到这里,不搞清楚就不行了,再不问清楚,尤念非得急死不可。   美男计!尤念两眼放光,这招百战百胜,从不出岔子。 第131章 过往(2)   尤念往齐麟大腿上一坐,齐麟登时把心里所有复杂的情绪忘得一干二净,心花怒放,双手下意识就从衣里伸进去。尤念的腹部有隐约的腹肌,只是坚硬的肌肉上有轻薄柔软的肚皮,令齐麟兽性大发,一时找不着北。   齐麟正欢天喜地,尤念却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揉了揉,眼里一时柔情似水。   然而这些都是骗人的,是陷阱!是捕鸟的稻米,是猎兽的捕兽夹。   尤念忽的一拍,“啪”一声刀拍黄瓜似的把齐麟震醒了。   齐麟:“!”   尤念沉着一张猫脸,这张脸笑起来时是向日葵心中的太阳,沉起来时是暴躁君王,随随便便能做出焚书坑儒之类的事。   齐麟最怕了。   “说吧,为嘛讨厌龙。”尤念揉着齐麟的脸。   齐麟虽然能挣脱开,但他不敢,他太不敢了,一颗心提着,这种感觉,颇有些类似于生死一瞬,以及救命的却是一根破损的稻草或香葱。   见齐麟不说话,尤念补充道:“或是为什么讨厌龙家?大家都似乎不太喜欢龙家,每次提起都不想不多说,为什么?”   齐麟安静地盯着尤念,那双眼一眨不眨,宛如沉寂在海底最深处:“龙家不喜欢妖怪。”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尤念疑惑道:“嗯?”   “他们曾经猎杀妖怪。”齐麟小心道,眼神深邃到太空里,是一种认真而顽固的态度,“捕杀,杀了很多,掀起过很多战,直到……”   尤念也是异常平静,此时已经明白齐麟的意思,轻声接着道:“他们没有龙了。”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绝对的人,决绝的,不允许分享。许多年前,人类是奴役妖怪的,连麒麟也只是□□坐骑。许多年后,人类依旧是万物之首。   齐麟继续道:“他们还会再杀妖怪的,一定会。”   但你不会杀我的,齐麟想。还有一件事齐麟不敢说,龙家的本命天份是所有妖怪的克星,也是所有人类中的帝王。万法归寂是一种统御天下的力量,宛如神之手,最极致的万法归寂神魔也会绕道。也是因此,龙家才能单方面的屠杀。   “不会的。”尤念几乎同时开口,宛如心有灵犀,可各自的心思却飘在平行的轨道上。   虽然那是百年前的事,人类的记忆如丝线断绝,妖怪们都还记得,有关杀戮的历史不会被载入史书,也不会被口述给下一代。那是人和妖怪都希望遗忘的黑暗时代。   齐麟每说一句话,都走在刀尖上,怕那点刀剑,把泡沫戳破了,“屠杀妖怪,杀过麒麟,最后一只凤凰和玄龟就是死在他们手上,那时候他们还有龙。”   欣慰的是,随着龙的消失,龙家的本命天份仿佛也被带走了。龙家是龙赐予的力量,最终被龙收回。   “你父母?”尤念心里咯噔一下,露出一种坚毅的表情,龙家既然杀了最后一只凤凰和玄龟,就有可能杀了齐麟的父母,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石头缝里的蹦出来的,自从尤念跟他说了《西游记》的故事之后。   “不知道。”齐麟淡然地摇头,他怕尤念难过,他仿佛听见尤念心里的另一个声音,“我也不这么认为,如果是,他们不会不承认的,就像承认杀了凤凰和玄龟。”   尤念看见街边的猫和狗,从没想过平等权利。仿佛平等是天生的,奴役也是无奇的。就像板火车道,这不是五个人和一个人的对比,是一只动物和一个人。谁会选择救动物。尤念承认他也是这样。   哪怕这只动物,会说人话,本质上,还是只动物。   没有天平衡量孰是孰非,孰轻孰重。   大抵龙家就是抱着这种想法,而如今妖联在努力让所有的妖怪更像人类,才会争取平权。如果将过去的黑暗历史加在一起,现在给妖怪们的任何特权都是杯水车薪。可龙家的错不是龙的错,不能让儿孙为给祖先的错误埋单。   尤念陷入深度思考阶段,对龙的同情心更胜一筹,愈发觉得龙可怜起来,作孽啊。幸亏是龙,若是换个神经正常的人,说不得炸了一千遍了。   齐麟心里想着别的事,只怕尤念伤心,于是试探着问:“你生气了?”   “什么?没有啊。”尤念随口道,又继续思考。   齐麟凑近,悄悄地看,觉得尤念不理他就是生气了。尤念那么聪明,说不得能从他的话中推测到蛛丝马迹,齐麟顿时觉得大事不妙,难道尤念已经琢磨出来了!骇得齐麟当即跳下椅子,甚至忘记尤念还坐在他腿上。   尤念差点摔了,站稳后眨巴眼,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并没有,太好了,齐麟暗自松了口气,不敢先说话,只能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尤念。像只缺爱的小奶狗,因为是一窝小奶狗中最丑最笨最不会卖萌的那只。   尤念以为齐麟是要自己和他同仇敌忾,他才不会惯着齐麟的坏毛病,一边收拾垃圾,一边道:“可我还是不讨厌他,越来越想喜欢他了,龙很可怜啊,你说呢,整天被你们欺负。”   齐麟竟然有一种庆幸的感觉,但他深知不能表现出来,于是装出震惊的样子:“为什么?”   尤念把垃圾装好,心里在总结语言,终于开口了:“那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想。”   “他想。”齐麟认真地纠正道。   好像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连陈辰也是,尤念恍然大悟,明白所有人看龙的眼神与态度究竟为何。他们都怕龙家人在考试里出风头,怕见到龙家那足以屠戮神兽的力量,怕最终又造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历史再度重演。   尤念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你不是他,不知道他想不想。好了不要争辩这个话题了,这是子非鱼的道理,我自己都还没搞懂呢!你记住他很可怜就是了,你想一下,大家都以为我就是个普通人,所以也很歧视我,我也很可怜的对不对!”   齐麟怒道:“谁歧视你!”   这是什么熊比喻,尤念后悔了,连忙安慰道:“没有没有,只是个比喻!不能当真,当真你就完了!”   尤念收拾完包,递给齐麟,趁齐麟接包的同时攥住他的手。   齐麟心里开出一朵硕大的向日葵,脸上却是绽出一朵粉色小雏菊的表情。   “你听不听我的了?”尤念没办法了,开始用老招数,学钟九诗的赖皮精神。   齐麟立即道:“听!一直都听。”   尤念拉着齐麟朝外走,推开房门,碰撞青天白日。门上竟然吊着只小蜘蛛,天竟然是牛仔蓝色,隐约有层灰蒙蒙的雾霭在笼罩。尤念一手叉腰,霸气十足的命令道:“听我的就去把龙找出来,咱们早点过关回家吃饭,就不必再和龙打交道了,反正以他的脾气也不会再理我们的。”   ——出去之后就不好说了。尤念还藏着掖着,龙考过执行证说不得要和他们一起出任务,一组分开执行任务这种事不多见。   齐麟只捕捉到“回家吃饭”的点,知道还有个“睡觉”没说,神兽生顿时充满了吃吃吃做做做这两件大事,再加上龙正好不在,满意地点头。   怕齐麟再闹别扭,尤念只能乖巧地讨好,反正面子都可以等回家后找回来,还能三倍四倍的找回来。   尤念努力温柔道:“能找到他吗?”   齐麟左看看右看看。   趁此机会,尤念也左右观望,发现房檐屋角都是蛛网,地上还有死蛾子。昨晚虽然天黑疲倦,但他确实没看见这些玩意,尤念便问:“昨天也有那么多蜘蛛虫子吗?”   齐麟低下头,一脚把死蛾子踢飞:“没有。”   这些都是容易被忽略的小细节,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看来都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改变。是因为他们一组三位齐全,所以关卡被触发了?不知为何,尤念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屋内的所有家具都盖上一层厚厚的灰。洁白的灰尘,如羽毛一般。那屏风上的侍女,简直要走出来似的。   齐麟又说:“我闻不到他,跟昨天闻不到你似的。”   尤念震惊道:“难道他找到出去的路了?”   齐麟立即道:“对!”   “对你个头!”尤念怒道,旋即又有了主意,“要不咱们先去水边看看!从那里来的,说不定出口也在那里。”   齐麟像是怕尤念又不见了那般,一手始终攥着尤念的手,攥得极紧,能攥一辈子。   手心里也没有汗,干净清爽一大一小的两只手。   齐麟的记忆很好,七拐八拐,尤念都记不住了,齐麟也能准确找到路,带尤念来到昨晚见面的门前,一把拉开门。门外却没有吹来湿漉漉的风,仿佛那扇门外是一面镜子,百分百还原,除了人。   尤念看见门外和门外是一模一样的布置,简直是完美的莆田复刻!除了他和齐麟,门外真的什么都一模一样。尤念伸出一只手,没有摸到镜子。   齐麟带着一脑袋问号,拉着尤念就朝门外走。   怎么能贸然行动,尤念还想阻止他,却来不及了。   门外门里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站着的地砖都毫无区别。齐麟站在门外纳闷着,继而又去看门里,不仅看,还走过去。如此来来回回往返几次,最后终于分不清哪里是真实的了。   尤念一手扶额,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么胆大的,齐麟实在是太莽撞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这份天地神佛无所畏惧的莽撞,才能打破固有的局面属性,一路披荆斩棘。难怪陈辰说他在这一行里做的好。 第132章 阵眼(1)   齐麟虽然实战经验丰富,但那都是真正的战斗,一上来就真刀真枪见血拼命,哪里搞过这些打游戏似的玩意?他连IOS系统和安卓系统都没搞懂。   尤念摩挲着下巴:“可能是咱们一组终于齐了,所有关卡正式开始。”   齐麟觉得尤念说什么都对,表示赞同,等着尤念出主意。   尤念一说完,整个人也没个注意,顿时有些奔溃:“可是怎么办啊,我感觉我们要在这里被困一辈子了!”   有尤念在,让齐麟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自然没问题,于是不介意地挑了挑眉梢。   尤念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忍住想敲齐麟的冲动,耐心地看着齐麟。   齐麟不明所以。   尤念便叫道:“出个主意啊,感觉到什么了啊,别美了,我感觉不到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麟挠了挠后脑勺,开始出力:“我能感觉到有鬼,但只能感觉到附近有阴气,找不到鬼在哪里。”   他是天地灵兽,对于这些感觉要比寻常妖怪或是人更强烈,尤念明白这一点,其实就是变相的说明很难!找不到鬼。   尤念问道:“一般而言,遇到鬼该怎么找出来?”   这话就把齐麟问倒了,齐麟还从没对付过这玩意,尤念忽的想起来,考试必然是考验综合实力的,不会因为你哪科弱就不考哪科。于是尤念安慰道:“没关系,偏科嘛,正常的,我从小偏科到大的。”   齐麟又听不明白了,不过尤念说话好听,他想听着,哪怕一句话都听不懂。   “你不会离开我吧。”齐麟道。   “什么?”尤念一时没反应过来,十分纳闷,转瞬便明白齐麟可能是因为昨夜的暂时分开而惊慌不已,瞧这十指相扣的,拉得是多么牢不可破,便安慰他道:“当然不会,一辈子都不会的。”   这下齐麟心中的一颗大石“轰隆”一声,在他心里尘埃落定。   尤念见齐麟在想事,凭他对齐麟的了解,八成都是床上的那些事,于是红着脸问他:“你对这里不是很熟悉么,还有其它门没有?过去看看,虽然我想九成都跟这里一样了,关卡嘛,总是要难一点。”   齐麟自然是记得路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便拉着尤念走:“我知道,跟我来。”   然而齐麟记得的那些门,推开门后外面还是一模一样镜面。而且就算是一座宅邸,又不是皇宫,怎么可能又那么多的后门侧门?   这下连尤念都无语了:“好吧咱们被困了,还不是鬼打墙。”   书上有解决鬼打墙的一千种办法,然而这里却不符合鬼打墙的任何特征。   “你在干嘛?”齐麟依旧走个不停,尤念便好奇的问道。   齐麟却一脸茫然道:“随便走走。”   尤念:“.….”   算了,反正齐麟一身精力无处发泄,不过走路的作用不大,最好能跑一跑,跑到傍晚,晚上也就不用折腾自己了。最关键的是,尤念早就被绕糊涂了,所以在哪里都一样,开心就好。   一路上,尤念始终在思考,齐麟喜欢他这模样,便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老婆?”   尤念老脸一红,不满道:“怎么过关!但是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齐麟忙道:“会有的,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继而伸出一只手,轻轻抹平尤念深锁的眉头。   尤念都快被齐麟夸得盲目自大了,心里还有点堵,可就是莫名的开心。   “怎么又是这扇门?不是才走过吗?”尤念发现眼前这扇门莫名的熟悉,不正是推开后是个三角洲的那扇门吗?因为是他和齐麟重逢的门,所以格外印象深刻。   有的时候,尤念觉得齐麟正是一扇门。爱上一个人,找到一个人,他是一扇门亦是一扇窗。打开后,进入他的世界,是个全新的世界。   齐麟则道:“对啊,我就是在找这扇门走。”   “路越来越短了,有没有?”尤念蹙眉道。   齐麟道:“好像是。”   “什么好像,就是。”尤念赶紧拉住齐麟,不让他再往前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脚门外一脚门内,单手托着下巴,做思考状。   齐麟硬是挤到尤念对面坐定。这本就是个只容单人通过的侧门,尤念坐下绰绰有余,再加一个齐麟就挤得不行了。齐麟还无知无觉,伸出一只手去捏尤念的睫毛。   尤念心里有事,拍开齐麟的手:“别闹。”   齐麟又去捏尤念额前的短发,指腹间轻轻一捏,一根一根柔软而分明。   比起刚开始的高冷模样,生人勿进,齐麟简直换了个人。尤念终于想通了,又是一把拍开齐麟的手,站起来,差点撞到齐麟的鼻子:“我明白了。”   齐麟心满意足道:“你真聪明。”   “别夸了,我都被你夸得找不着北了!”尤念抓狂道,“哪里有那么聪明!”   齐麟不解道:“难道不是吗?”   尤念自然不能说不是,只得哭笑不得的颔首称是,顺便严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当真!   齐麟便咧着嘴笑了。比起之前一味的沉着脸装帅,齐麟笑起来也是个治愈系的大男孩。   尤念都不敢相信这家伙也那么爱笑!果然不是不爱笑,只是没有遇上对的人。尤念也笑着道:“都是显而易见的,来来来,我解释给你听。”   齐麟还坐在门槛上,一听尤念这么说,立即兴趣盎然,双手托腮,是一副优秀学生的模样:“好。”   尤念被他这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不是齐麟在笑,就他在笑,接二连三,笑得没玩没了。尤念连忙摆手:“不笑了不笑了,说正事。多亏了你只找这扇门走,否则我也看不出来。”   齐麟笑得更深,是愈陷愈深的那种深度。   尤念重新坐下来:“有一种阵法,名字我忘记了,是鬼打墙衍生出来的一种,应该是的,当然也可能只是像而已。”   齐麟道:“肯定是的。”   尤念欣慰地摸了摸齐麟的头,齐麟太高了,平日里尤念只能趁他躺下来才能摸到。人生中,如果有谁能如此肯定自己,真的超值。尤念发现他在认识齐麟以前,经常容易否定自己,觉得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然而认识齐麟之后,发现自己其实样样全能,如果不想做,还能拼拼男友。   “说正经的!”尤念赶紧敲齐麟的脑袋,也顺便提醒自己认真点,他可是全组的智商担当!千万不能又跑偏了。   尤念继续道:“总而言之,就是营造一种类似于鬼打墙的假象,就是因为阵眼不是只鬼,而是个法阵,所以比鬼打墙难对付。毕竟知道是什么就有解决办法,鬼总比法阵好找得多。其实咱们一圈一圈走下来,每一圈都要比上一圈小很多,不是因为距离缩短了,而是因为整个区域变小了。”   齐麟也很聪明,只是见识得都不是寻常之事,本身这种捉鬼的活也不会交给他,便问道:“可我们没有变小。”   “这就是这个法阵的特殊之处啦!”尤念得意地摇摇脑袋,“我们没有变小,但这个地方确实在变小。”   “书上有介绍这个法阵的阵眼,其实就在眼前,只不过很难注意到而已,其实就是每一次循环的相似与不同之处。”尤念忍不住打了个响指,但他打的响指一点都不响也并不脆,“有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个意思。”   齐麟忽的道:“这个我知道!”   尤念教过他这句话,欣慰道:“对,所以其实咱们只要循着相似处按照阵法规律正反反正的找下去,就能找得到阵眼所在,走吧!”   说罢,尤念站起来,正想拍打一番,方才意识到身上沾满了各种各样的灰,根本拍不干净,眼不见心不烦,假装看不见。   尤念也有五分是猜测,总比齐麟瞎转悠强,尤念一边走一边默念正反反正的规律,一切阵法符咒必然遵从自然规律,不可能随意编排,那规律就像毛衣的线头,像□□,一触即发。   之所以五五分,是因为这规律找起来太简单了!跟上一关比起来,这一关过起来简直是简易难度加金手指以及万能修改器。   尤念的声音在齐麟听起来像是唱催眠曲,齐麟一路上昏昏欲睡,幸亏他一直握紧尤念的手,否则也会成为失踪人口。   “还要走多久。”尤念默念着,虽然如此,却没有厌烦。路越来越短,甚至到了推开一扇门就是一扇门的地步。   默念完这一句,尤念再推开门,赫然看见一间更小的院子,简直像这个院子只有一半,另一半只是镜像。而龙正盘腿坐在地上,毫无异色,看那副模样,仿佛在和对面的人对视。   对面什么人都没有,唯有一团空气。   尤念明白,那里应该是有一个“人”的。   龙依旧像昨晚那般坐着,腰杆笔挺,背后像是插了柄□□,整个人坐定如山,不知坐了多久,也许衣上都沾了尘。   齐麟恍然惊醒,皱了皱眉,计划失策,忘了还有这家伙了,原本笑着的脸登时沉下来,沉入谷底。   “他对面是不是……”尤念附在齐麟耳边,轻声询问,眼睛直勾勾盯着龙的对面。   齐麟已经明显能感觉到鬼,就算是天地神兽也没有阴阳眼,便祭起法力,看清楚了,不甘心地点头:“有头鬼。”   “是‘有只鬼’或‘有个鬼’,鬼不能用‘头’这个量词。”尤念小声解释,不过他小声也很大声了,在他意识里,看不见就是没有,硬生生把那‘头’鬼忽略了。   毕竟鬼这种东西,在齐麟的印象里一直都跟路边野草没什么区别。   那‘头’鬼已经虚脱了,实际上,打从见到龙起他就开始奔溃。龙盯着他一动不动,盯了整整一晚……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简直不是人!   尤念拉着齐麟在龙身边坐下,尤念方才坐下,齐麟就看不惯他和龙之间的距离,双手一捏一拎,把自己和尤念的距离缩减到没有,这才心满意足。   和地面亲切摩擦的尤念心里也有点小小的奔溃。先前他只觉得齐麟吃醋没什么,现下知道了龙家的历史,龙那么可怜的一个小伙子,齐麟还能吃醋?那不是吃醋,已经上升到歧视级了,四舍五入一下可以上升为国际纠纷宇宙矛盾,相当于对小孩子树立正确的是非观,事态相当严重,不容小觑。   回家再揍你,尤念想,你完蛋了! 第133章 阵眼(2)   “你能跟他对话吗?”尤念问齐麟。   齐麟看那鬼的模样便知道那是只修炼高深的鬼,便道:“他听得见,可以让他现身。”   尤念对鬼所知甚少,知道鬼都不怎么好看,脾气也大都不好,连忙拦着:“不用了,我不想看见,别吓我了。”   先是不知道害怕的龙,再是神兽齐麟,那鬼都快崩溃了,好像不容易来了个普通人,还以为能吓一吓,结果这人更可恶,打击直击心灵,棉里藏针,太可怕了!   尤念一拍巴掌,假装面前有个人,兴奋道:“ok!首先这是个阵法对不对?那你出现在这干什么?”   齐麟正好奇的打量这只面目扭曲的鬼,好像是个淹死鬼,结果就是半天没有回应。   尤念掐了一把齐麟,催促:“翻译啊!”   鬼也急,看得出这人是个老大,生怕自己遭殃。齐麟重复道:“确实是个阵,他是个引什么……你再说一遍?”   最后一句话就说的有点骇人了,尤念赶紧阻止他:“考场引导员,我知道。”又看向那鬼所在地,口吻顿时犀利不少,“可你不是不能出现在考生面前的吗?想害我们分被扣光吗?”   尤念认真的样子又别具威严,鬼更害怕了。   鬼颤颤巍巍地指向龙。那鬼伸出手齐麟才看见他的手严重畸形,还有被冻裂的痕迹。   齐麟道:“他指着——”齐麟不肯说龙的名字,也随意一指。   尤念眼珠子一转,恍然醒悟:“你昨晚想引龙中招,结果龙既中招了还把你困住了,对吧?”   齐麟立刻道:“他点头了。”   尤念一手扶额,心想这鬼遇见谁都可能是无敌的,偏偏第一个对龙下手,这真是想死撞在死神手里。   龙肯定是一中招,迅速捕捉到法阵,于是按照编好的程序往下走,比如说遇到法阵应该执行步骤一、步骤二、步骤三……还有如果遇到鬼应该执行步骤N……结果就是龙既找到了阵眼,又在阵眼里困住了鬼。这应该不能算扣分项吧,龙岂止是解决了,还解决得更好,不知道有没有额外加分?   也多亏了龙搞定考场引导员,否则他一定会阻止他们找到阵法的阵眼,毕竟真实的鬼打墙结合迷乱的阵法,是一加一等于三的考验。难怪一路走来那么容易!   尤念呵呵呵地笑了一阵。   齐麟继续转述鬼的话:“他说我们最好快点把他放了,跟这家伙说话他不理人。”   “这家伙”自然是指龙。   龙只听尤念的指挥,鬼就算说破了嘴皮龙都不会理会他。龙的程序走完了,就自动待机,谁都不理。   “你敢扣分!”齐麟陡然恶狠狠地开口威胁道,继而温柔地看着尤念,还带着点期待:“是不是叫他放咱们出去就可以回家了?”   “那是违反规矩的!你们全都会被按作弊处理!”鬼赶紧叫道,“快放了我!”   可惜齐麟根本不理,也不转述。   尤念倒是善解人意,看着齐麟侧过来的半张脸挂着笑,像合金一般好看光滑,无奈道:“不行,否则咱们就按作弊处理了,得放他走,现在立刻马上!考试的原则就是你能威胁考官但也不能威胁他们!”   齐麟有点失望,像是导致十八辆车连环相撞,还被吊销了驾照。   “他多跟我们说一句话都能害我们被扣分!”尤念伸手在龙眼前晃了晃,龙转头看向尤念,尤念正想说话,又想起什么,“这关不止你一个鬼吧?怎么没谁来救你?”   鬼一听有逃出生天的希望,赶紧道:“我不知道。”   齐麟重复这句话。   尤念便问龙:“你困住了几只鬼?”   龙回答道:“一只。”   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嘶哑,是缺水的干燥所致,连唇都有点起皮,宛如一口一口吃着云,在唇上留下美食残余。   尤念疑惑道:“这就奇怪了,这关到底有多少鬼。”   鬼道:“不能说,说了你们会被扣分。”   齐麟转话:“他要扣我们分。”   鬼想咆哮又不敢。   尤念便无奈地吩咐龙:“快把他放了吧,反正咱们都在阵眼了。”   鬼眼泪汪汪,看向尤念。齐麟一瞪,鬼立刻把那张鬼脸转移到另外的方向去。   “好。”龙继续用嘶哑的声音回答,继而目视前方,一手剑指,轻轻扫过。   鬼顿时感到压在身上如五指山的力道消失无踪,偷偷看了一眼,生怕触怒神兽,眼见齐麟没有表态,便立刻原地消失。   尤念仿佛有所察觉:“他走了?”   齐麟道:“走了。”   天深得像海洋倒扣,尤念仿佛能闻到海里的盐味,耳边有海螺里的声音,龙安静的坐在地上,直视眼前,眼前不远处是墙,他却能看得极深极远,无穷无尽。   尤念递给龙一瓶矿泉水,让他多喝几口,待会还要龙出力,不能虐待劳动力。   趁龙喝水的功夫,尤念打量这间明显缩小的院子,想着出点力,然后果断放弃,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动手为好。   尤念不懂找阵眼这玩意,虽然阵眼就在附近,但他真的毫无主意!看来干这一行,他还得拼男友,还不能接驱鬼之类的活,只能捉妖驱魔。   如此看来,龙的突然加入简直妙不可言!是他们快速通关的万能修改器!尤念看龙时忍不住露出看遍地黄金闪闪的表情。   “不能让他来家里吃饭。”齐麟忽的开口,“谁都行,就他不行。”   尤念莫名其妙的,蓦地,经过一瞬的反应,方才明白齐麟的意思。尤念是会请朋友来家里吃饭的!而且会亲手做吃的!这就否定了龙能成为他朋友的可能。   龙在着这几关里大展雄风,完全压倒了神兽的威风!   “不会。”尤念嘴角抽搐,真的不想跟齐麟吵架。   龙无知无觉,按照尤念的指示,寻找阵眼的所在。龙只花了片刻,便停了下来,显然他眼前就是阵眼。   那是只缸型花盆,盆里只有土,没有种植任何东西。龙推倒花盆,砂质的土壤摊了一地。   尤念好奇心起,便走过去蹲下,脑袋伸进花盆里瞅,花盆内壁刻着咒文。   这玩意尤念也看不太懂,收回脑袋,只见龙正看着自己,估计没见过会把脑袋伸进盆里的傻玩意,便讪讪地起身,走到一边。   龙唤出一柄短剑,单臂略略一挥,短剑削铁如泥,花盆被斩为两截。   尤念忽的感觉到脚下一震,正以为地震了,扶着齐麟就怕摔倒,结果震感立刻没了。尤念纳闷道:“这就没了?没什么区别吗!”   龙倒是不说话,走到另一个花盆前,如法炮制。   就在龙斩了第三个花盆的同时,齐麟脸色骤变,一把抱起尤念。   尤念根本反应不过来,身下有齐麟,不能切身实际的体会!那是真的是地震了,整个地面开始向一个方向倾斜!   齐麟趁彻底倾斜之前,踩着倾斜的地面直上,一手勾住走廊的护栏,带着尤念荡上去。   另一边龙更轻盈,早已先一步跃到护栏上,单膝跪地。   地面旋转九十度,角度还在加大。   尤念勾住齐麟的脖子,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地面却开始向另一个角度倾斜!吼道:“搞什么鬼!”   “不知道!”齐麟回答,倒是觉得挺好玩的,龙也不用多说,两个家伙早已顺着地面滑到另一边的护栏上站定。   地面赫然又向另一个方向倾斜了足足九十度!紧接着,地面又开始恢复原状,继而向相反的方向倾斜。   尤念明白了:“我们是在什么东西的身上!它苏醒了!”   齐麟想了一想,确实是这样。   尤念赶紧道:“飞起来看看是什么玩意。”   齐麟化为原型,便能腾空,也不在乎地面倾斜多少度了,尤念一爬上去,对龙伸出手,邀请他一并骑。齐麟自动忽略龙,免得添堵。   尤念已经见过不少庞然大物,心里以为已经见怪不怪了,然而等齐麟渐渐腾空,却满脑袋问号,吃惊道:“这是什么鬼?螨虫妖吗?”   尤念见到三个长得非常像螨虫的妖怪,当然也有可能是其它生物只不过吃的太胖,导致变形而已。   齐麟没见过螨虫,不明白,只以为螨虫就该是这种级别的,当即道:“这虫子长那么大?”   尤念知道齐麟对块头大小有别样的执着,安慰他道:“放心吧,螨虫特别小,得显微镜才看得见。”   显微镜是什么齐麟懂,便心满意足了。   尤念看着身下的庞然大物,疑道:“螨虫应该是温和的生物吧,而且长得那样。”   一般吃的肥肥滚滚的生物都是性情温和的,仿佛食物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攻击力和暴躁。入眼除了巨型螨虫,便是满眼绿油油的草坪,真乃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螨虫!   齐麟转头看向尤念,倒是有点期待:“要开始打吗?”   “走吧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念不忍道。   齐麟掉头准备飞走,忽见远处有什么东西:“那边有一堆人。”   “哪?”尤念手搭凉棚,极目远眺,眼里好像只能看见黑点。   齐麟便道:“正前方,白叔也在。”   尤念喜出望外:“终点!那里一定是终点!”继而忍不住催促,“快飞快飞,我们能回家啦!”   说时迟那时快,齐麟还没能飞出多远,陡然被一根绳子似的东西绑住,紧接着连他自己也承受不住绳子上的拉力,飞速下坠!   那是一条湿漉漉的舌头!不是绳子!   齐麟的力量是相对的,在绝对力量面前,就算是天地灵兽也没有抵抗之力!   尤念和龙都跌落下来,尤念双手乱抓,然而齐麟被腰间的舌头拽着,自顾不暇。   龙空中转身,一手抓住尤念,一手剑指,三剑齐出,一并向舌头砍去。   那舌头收缩的速度简直超出尤念想象,一个瞬息,齐麟就要被螨虫拉进嘴里吞了!龙挥剑的速度也比不上,三柄剑急追,还是慢了一步。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齐麟化为人型,从舌尖中自由落体,又转而为原型,急速狂飞。   地面上三只螨虫不约而同时转身,霎时震得天摇地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要完结了!还有一章! 第134章 除螨(1)   尤念和龙在下坠,齐麟上飞,双方交汇的刹那,齐麟一口含住尤念的胳膊,猛地上抛,把尤念和龙都抛在自己背上。   齐麟怒道:“还是打吧!”   龙指挥着三柄短剑,击中螨虫脑袋,竟然是乒乒乓乓,在坚硬的外皮上划过,根本伤不了分毫!一击不中,三柄自觉飞回主人身旁。   “打个毛啊!终点就在前面了!过了终点就什么事都没有!”尤念不喜欢齐麟沉迷于打打杀杀,便催促道,何况连龙的三柄神器都没用,齐麟的爪子肯定没有神器锋利!   齐麟迟迟不走,尤念更是忍不住催促:“快飞!”   地上,三只螨虫彻底盯上了天上的齐麟,纷纷追上来,那移动的速度严重与体型不相符!   尤念探出脑袋看,骇然道:“跑得也太快了!没天理啊!”想了想,还不忘安慰齐麟,“这是附加题!可做可不做!”   齐麟是懂“附加题”的含义的。   螨虫不仅跑得快,更快的是它们嘴里舌头弹出的速度!那是如青蛙一般的长舌,弹出时如雷如电,螨虫和青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物种,此时此刻,赫然在这三头螨虫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它们跑快的时候,竟然也是青蛙那般一跳一跳!就差学青蛙叫了!   三只螨虫纷纷伸出舌头,捕捉体型于他们而言跟苍蝇没多少区别的齐麟!齐麟左闪右避,第一次躲得这般辛苦!   尤念被甩的整个人都要坐不稳了,毛骨悚然道:“这是杂交物种吗?”   齐麟问:“你在说什么?”   “不是。”龙突然开口,也在盯着地上的三只螨虫看,“是千里江山图里衍生的生物。”   尤念炸毛道:“什么人那么变态养出这玩意啊!太恐怖了吧。”   旋即,尤念好像意识到什么,不能在法宝里骂法宝主人啊!法宝主人听见了肯定不会饶过他们,这下还不玩死他们!连忙捂住嘴,果然祸从口出。   龙抱着尤念的手倏地一松,尤念吃惊,下意识地向后抓,却抓了空,只得眼睁睁地看龙自由落体,脸色大变:“你搞毛!”   齐麟正巴不得龙找死呢,便道:“不管他,抓紧我!”   话音未落,尤念尽量贴着齐麟,依旧忍不住探出脑袋盯着龙看,龙的三柄短剑正护住他周身。原本攻击齐麟的三只螨虫便开始袭击龙,齐麟如释重负,尤念骑得也安稳多了。   龙直线下坠,根本没有飞行的本事,被舌头袭击,只能靠自身的力量在空中转身闪避。   太危险了,尤念看得心惊胆战,背后倏地一烫,经脉里流过暖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欲穿透他的肌肤。这种感觉,比第一次更强烈更清晰,尤念像是醍醐灌顶,在心里默默念叨一句“绝仙剑”,竟然感觉到那柄短剑的形状,清清楚楚,那种强烈的感觉目前喷薄欲出。   这就是有法宝并且能随意操控的感觉!   舌头从龙身边擦身而过,差点就要捉住他。   心随所动。   那一刻尤念心无旁骛,再度默念绝仙剑之名,绝仙剑显型。   尤念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赏绝仙剑,它美得不可一世,远胜于一切生命。   龙危在旦夕。   顾不得再仔细欣赏了,尤念心念一动,绝仙剑听命,迅速向龙飞去。   四剑相遇,四剑合一,诛仙剑现世!   那即将收回来的舌头陡然被剑气定住,动弹不得,龙单臂一挥,诛仙剑斩下舌头!继而剑指召唤,诛仙剑飞到脚下,龙御剑而起,绝世翩然。   好像龙非得这四剑合一才能飞起来!三柄剑飞得跟缺了一只腿的椅子似的,根本不稳。   那只被斩断舌头的螨虫痛苦得满地打滚,没多久又爬起来,身残智坚,落在两只完好的螨虫身后,紧追而上,奋不顾身,貌似要报仇雪恨。   实践考试的考试时间定为三天三夜,允许提前出考场,但不允许超时,也不以过关快慢为评分标准,否则有那实力强悍的,说不定一路杀出重围,一个小时考完。如果是四剑合一的龙,说不得还真能办到。   目前为止,考试时间已经过了大半,有不少动作快的已经考完回家了。   尤念已经能看见终点了!竟然还有些人围在那里,心里觉得这下也是给大家临时加关了。   通往终点的路上,有个家伙正跩兮兮地朝前走,单肩背着个几乎空了的补给包,他个高腿长,一个不留神就把两个同伴落下几米远。   忽闻身后的动静,那家伙顿时大喜,磨拳擦脚,转身化为原型,朝那螨虫跑过去。   身边的两个同伴见他这幅德行,翻了个白眼,继续朝前走,不管他了。   尤念听见动静,朝下看,咦!那家伙不是抢他补给包的那混蛋嘛,是一只狰狞。   狰狞原型身高超过三米,但身宽不足一米,实在是标标准准的竹竿身材,狰狞虽然看起来挺可怕的,但和螨虫比起来,也是可爱得不能更可爱了。   尤其是,此时此刻的狰狞竟然是冲着螨虫去的,挥起拳头,一拳砸在一头螨虫头上。   那螨虫根本不惧,只是一个不留神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将狰狞抵得直直后退,像开推土机似的,分分钟推出座小土丘。   攻击齐麟的舌头又少了一条,齐麟得以闲暇不少。   不远处又传来一声仙鹤清鸣!赫然是杨晓侠!杨晓侠背上扶着钟九诗,爪子上吊着花亦辰,正亟亟飞来。   花亦辰眉头紧皱,长棍反握,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嘴里不断催促杨晓侠再飞快些。   这三位分明是老远瞅见这里的情形,前来支援来了!尤念大喜。   杨晓侠双翅高展,还有些距离,便猛地用力,把爪子上的花亦辰甩出去。   花亦辰在空中挽出个棍花,一手高举银棍,从天而降,径直劈下,正中一只螨虫的脑袋。   杨晓侠则化为一头虎鲸,体型竟比那螨虫更大,已经超出了尤念之间见过的那个大小。尤念想杨晓侠应该是更习惯变型为某一生物,在法力的支持之下,才能在本质上有所改变。   钟九诗发现身下坐骑从飞禽该为水族也面不改色,其实她还没坐过水族,忍不住摸了摸虎鲸的皮肤,光滑湿润,还是刚出水的样子。   杨晓侠砸下来的同时,钟九诗这才顺着虎鲸滑腻腻的身体滑下来,顺便道:“加油哦,我先撤一步。”   杨晓侠正准备回话,整个注意力顿时被身下的疼痛占据,惨叫道:“哎呀妈呀,疼死了——”   话音未落,虎鲸消失,浣熊原型登场,哇哇大叫,痛得他连人型都忘记化了。   终点处,有个带圆墨镜和棒球帽的妖怪搬了张太师椅坐着,羽扇搭在膝头,身边放着张红木茶几,茶几上搁着个巴掌大的小牌,上面用草书书写“出口”二字,他背后便有扇门通向现实。   白叔昨天便到了帝都,今天来找老友叙旧来着,结果就撞上了不成器的儿子以及可爱的祖祖,还给祖祖递了只大红苹果。   祖章也不客气,抱着苹果便啃起来。   白夕浮正想说这扇门看起来怎么那么像贞节牌坊,就被祖章啃苹果的“咔嚓”一声打断了思绪。   白夕浮倒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爹亲生的,因为他爹就这德行,想当年他还是只小白骨的时候,他爹也宠他宠得不行。他爹喜欢皮的,不喜欢乖的,尤其喜欢那种表面上乖得不行实际腹黑一肚子坏水的,比如尤念,百分百符合条件,连祖祖也只能满足百分之五十。想到这里,白夕浮怎么想都不对劲。   因为离终点还差一脚的距离,再可怕的怪物都不值得一提,祖章边啃苹果边瞅。   白夕浮看祖章这样是不准备走了,自己再待着又颇不适应,便客客气气地问那椅子上的妖怪:“那个……叔——”   这个妖怪究竟是谁白夕浮也不知道,但看他和自己爹那个亲切程度,想来至少也是个同他爹齐辈的大妖怪,他叫声叔也不亏。   妖怪倒是没架子,饶有意思地看过来。   “我们还能去打吗?”白夕浮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妖怪一指身后,悠悠开口:“出口在那儿呢,你出去过?想去就去吧,小白你这儿子太聒噪,这里风景好,我还想再多看会儿。”   前方风景,布置得有些漫不经心。草原上有三只螨虫翻滚撒泼,各色妖怪和人类八仙过海大显神通,直将绿汪汪一片大好草原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白夕浮趁他爹表态之前就提起祖章带头先跑。   祖章和白夕浮他们配合多年,自然明白,顿时把啃了一半的苹果丢给白叔:“叔帮我看着,等我回来继续吃,不要偷吃!”同时双手结完印,右手在右腿上轻轻一抹,那双头蛇便从他小腿上消失,融入地底。   同时,最后一只螨虫身边现出黑影,双头巨蟒双头分开两侧,一左一右分别缠上螨虫。   熊堪琦赶紧化为原型,四足并用,三步两步冲上去,离得尚有些距离,便一跃而起,整个身子如流星炮弹,开始砸向螨虫脑袋。   然而这是连齐麟都要吃瘪的生物,除了龙的那一剑,至今没有谁能给它们造成实质性伤害。熊堪琦只觉得他撞上一座山,得亏他皮毛软脂肪厚,才没有像杨晓侠那样疼得满地打滚。   白夕浮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擅长对付这些大个子,提着祖章,也没有太靠前,一手挥出白骨剑。   祖章双手结印,手指像是被法术黏上了,一动不动。   骨剑不出意外的滑开。虽然在意料之内,但是白夕浮还是不甘心的皱了皱眉。骨剑率先士卒,金珠紧追其上。   祖章龇牙咧嘴,露出绿莹莹的牙根。   金珠毕竟小,如钉子的尖头,再硬的砖头都能不出意外地敲得进去。   白夕浮指挥骨剑,不对那螨虫下手,偏偏用剑柄锤上金珠,恍如那攻城巨锤。   震感清晰无误的传到指挥者身上,祖章吃痛,忍不住踹了白夕浮一脚。白叔就在不远处,料白夕浮不敢还手。   白夕浮确实不敢还手,只把祖章随意往地上一丢,丢完之后拍拍手,丢垃圾似的。   祖章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金珠上,因为骨剑的那一撞,此刻金珠不仅没能穿透螨虫外皮,反倒是卡在赘肉里。   “飞不出来了。”祖章哭丧着脸,差点跳脚,“媳妇你快想想办法。”   祖章一有事就找白夕浮,然而此刻白夕浮也是无可奈何,揉了揉祖章的脑袋,示意他镇定。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到收藏增加就很开心~ 第135章 除螨(2)卷二完   齐麟驮着尤念在白夕浮身边落下来,一落地便化为人型。   白夕浮对尤念道:“你哪里招惹得这种东西!太难打了吧!”   尤念深知和白夕浮的相处之道,就是要互怼,互相伤害,便道:“你问我我问谁?你以为我想吗!”   白夕浮摊开手:“怎么办?陛下?弟弟?”   祖章和双头巨蟒心意相通,自然明白,此刻扯着尤念的衣服道:“快跑,跑到终点就成了!”   钟九诗逃跑的功夫一流,此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听了祖章的话,顿时毫不客气地教训道:“祖祖你能不能有点原则!这个时候怎么能跑!”继而大喘气,走得更近,“女士优先懂不懂!待会儿我先跑,你们跟上!记住要快!”   逃跑不是齐麟的原则,越是难对付的,他就越是想打一场——反正他铜皮铁骨,天不怕地不怕,也打不死。实际上齐麟飘下来是为了确保尤念的安全,此刻他已经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线,给自己松松筋骨。   尤念发现齐麟的目的,立即拦着他,生怕他辜负了白夕浮花花他们的一番好意!他们可是都过关了的,就剩下自己这关还差一点!   龙本在天上飘得好好的,飘得如恬然一片叶子,轻忽似天际一朵白云。   尤念怕他飘着就不知道回来了,操碎了心,连忙招手。   龙对尤念开着雷达,只要尤念一对他有任何命令操作,他就能捕捉到,比齐麟都灵敏。龙从容不迫地飘下来,诛仙长剑飞到他身后,飘忽直立,蓄势待发。   尤念能明显的感觉到周围都呼吸一窒,除了齐麟,白夕浮、祖章和钟九诗对龙都有一种别样的防备。   就在尤念准备招呼龙一并撤退的时候,龙却陡然转身,有种身先士卒的含义,将身后一干人等与妖怪护在身后。   祖章糊里糊涂,催促道:“快走啊!”   钟九诗不敢多言,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紧了紧马尾辫,眼角的余光只瞥尤念。   尤念其实也愣了。龙果然是个人,就算再像AI,也是有他自己判断。   “退后!”眼见没有动静,龙双眼紧盯前方猎物,厉声命令道,诛仙长剑随之从飞到他身前直立。   这还是尤念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根本反应不过来。   齐麟忍无可忍,准备揍得对象换了。   尤念不敢拦龙,只敢拦齐麟,忙不迭对钟九诗道:“叫花花他们快撤,要放大招了。”   在场最懂尤念的除了齐麟,当数钟九诗。   钟九诗会意,抛出一堆扩音符,清脆的声音喷射而出,响彻天地:“风紧!快撤!”   那只狰狞毁得肠子都快青了,早就想撤,但碍于面子,此刻一听这话就忙不迭撤了,跑得飞快。   花亦辰皱着眉头,对杨晓侠吹了声口哨,杨晓侠忍着痛化形仙鹤,抓起花亦辰飞走。   祖章貌似挺怕龙的,指挥双头巨蟒叼起熊堪琦朝前一丢,巨蟒自己也化为黑气,消失在地里,重新在祖章的小腿上显形。   如果说希望是星辰即将出现之前的渺茫微光,那么龙就是那颗明亮的星辰。看着龙的背影,尤念一时感慨万千。   这个人,可悲且伟大。   诛仙长剑笔直地飘在龙身前,和龙一起,都不动分毫。   尤念恍然醒悟,他是在等大家退后才能出手,即刻大叫道:“快撤!”   他的话,不具备任何威慑力,但没有谁敢不听。哪怕是一句嗫嚅,也会被千百倍放大聆听,并严格遵循实施。尤念不知道,这就是他的魔力。   杨晓侠抓着花亦辰是最后飞来的,他们一飞过龙,诛仙剑瞬息间以一化万,一生万物,漫天飞剑,层叠淋漓!霎时,世间万物都可以不见,唯独诛仙剑永世不可忘却。   那分剑的速度风驰电掣,简直像法力天然!那一息引动天地法力的感觉,不约而同地在大家心中回旋。   在场最懂剑的,第一当属白叔,其次是白夕浮,连白叔都承认他没有这种瞬间分万剑的本事!   那才是御剑的最高境界!   御的剑亦是世间第一剑!   万剑不动,唯一柄剑飞至龙脚下。龙轻轻地踩上剑,那剑便带着他融入万剑之中。   万剑依旧万剑,万剑恍如归一!   尤念一口气尚未吐完,便看见金光闪烁,万剑陡然消失,化为三道犀利金光,金光之后又重作万剑,万剑一模一样,飘在空中,似乎不曾动过。   龙脚下的剑轻盈地载着他飘回地面。   前方,三只螨虫不知为何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呆在原地。   龙从剑上走下来,悠然地踩在地上。   三只螨虫脑袋正中忽现一巨洞,巨洞贯穿整个身体,可以看见另一边荡荡苍穹!   龙缓缓地走向尤念,像以往那般,平和无澜,像是孩子归于母亲怀抱。   尤念陡然一惊,浑身都在颤抖,久久不能平复。他之前虽然见过诛仙剑阵的力量,却没有如这一次震撼!犹如亲身经历,他仿佛就是其中一柄分剑!   终点处,不少考生好奇地张望过来。毕竟观影效果再逼真,也比不过现场的身临其境来得震撼,他们从未见识过过这般的力量!   恍如龙神再世。   尤念忍不住想,龙也许真的是龙家的那条龙。对比起来,之前斩巨人的诛仙剑阵,简直是临场发挥严重失误,从清华掉到大专!   龙在尤念身前停下来,诛仙剑万归一,又飘出四剑,如泡沫,如海市蜃楼,转瞬便不见了。   尤念清清楚楚的感觉到绝仙剑正附着在他背后,整个过程中,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绝仙剑的控制,应该是得心应手的!就在绝仙剑彻底陷入肌肤内的刹那,这种心随意动的控制感也陡然消隐无踪。   这个人是他们组的!还必须地是他们组的。尤念忽的发现,妈的,命运果然奇妙,龙缺一柄剑,偏偏他就有,龙被分到其他任何一组都不可能有如今的灿烂光圈!   风头都被龙抢走,齐麟脸都有点绿了,一手搭着尤念,掉头就走。   龙默然跟上。   白夕浮吹了声赞扬的口哨,悠扬婉转,推着祖章也走了。   花亦辰跟狰狞倒是很熟,勾肩搭背,好哥们一起走。   终点。   圆墨镜妖怪扶了扶眼镜,啧啧有声:“小白,这可是要把你比下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呐,想想咱们年轻的时候,一穷二白全靠一双拳头。过会儿吃涮羊肉去?”   “已经要把我比下去了。”白叔悠哉地开口,“涮羊肉多没劲。”   “那你来个劲爆的!”   白叔慢吞吞道:“薯条。”   妖怪一愣,旋即一拍大腿,道:“那行。”   尤念看见白叔,欢呼雀跃,老远便开始打招呼。祖章从一边噌的一声跑过,迎接他啃了几口的大苹果去了。   白叔摸了摸尤念的头,赞道:“干得好。”   这就有点羞愧难当了,明明都是齐麟和龙的功劳,尤念吐了吐舌头。   “这就是你的本事。”白叔说罢,一指出口,“去吧,回去休息。我再看会风景。”   身后的满目疮痍消失,青草海源,碧蓝苍穹,灵力充沛,风景无限好。   尤念向白叔挥手,众目睽睽之下,和齐麟并排走过“贞节牌坊”终点大门,登时呛得嗓子疼,呼吸的空气里有砂砾似的,每一次吸入空气都是一种折磨。难怪有那么多考生聚集在终点不肯出来!   钟九诗捂着脖子惨叫:“这空气简直谋杀啊。”   考前晴空万里,考后万里雾霾,尤念也是醉的云里雾里。   出口连接紫禁城一个不对外开放的院落,大家取了手机。   祖章一路都在闹腾花亦辰待会吃什么,杨晓侠也很感兴趣,凑在一起观摩,倒是不敢开口。尤念终于摆脱了陛下的优先权,松了一口气。   龙依旧站着尤念身边,这下尤念就不知所措了,总不能舔着脸问龙他住哪儿,待会叫花花少爷派辆车送你回家?可带龙一起吃饭的话,这顿饭估计能把饭店给砸了,但不带他才更尴尬吧……   尤念正浮想联翩之际,手机开机,陈辰的短信和微信便来了,内容无非是让尤念第一时间联系他。   成绩!这是尤念唯一能想到的事,心跳加速,只以为陈辰要批评他怎么可以考得那么差!   尤念心惊胆战地拨通陈辰电话,电话那头连一声都没响完,陈辰便接了电话。   陈辰道:“考完了?”   齐麟看见陈辰的名字,只想把他给抽了。   鉴于龙这个得力干将是陈辰带来的,尤念觉得不如饶他一次,不怼他了:“不要告诉我考试成绩出来了,哪有那么快的。”   “笔试卷在实践考试期间批完了,实践成绩系统自动给分,再人工审核。”陈辰深吸一口气,“当然出来了。”   尤念直后悔没有开口怼陈辰,现在着了他一道,懊悔不已,然而想怼却没得怼的,只得道:“到底怎么样了!”   陈辰便轻快道:“实践成绩会在考试结束后二十四小时内审核完毕,就系统评分来看,三天后你就能拿到你的特级执行证了。先不要跟别人说……”   “组长你真偏心。”祖章不满地开口。   陈辰炸了:“尤念你开扩音!”   尤念比了个胜利的剪刀手,虽然陈辰看不见,但也算是小小的胜利。   陈辰轻若无闻地咳嗽一声,带上组长的威严,平静地问:“辛苦大家了。不过都有谁?”   钟九诗开口道:“花花、媳妇还有弟弟,就我们三组。组长我们都是你的人哦,你肿么可以……”   趁事态演变得更严重之前,陈辰赶紧截断她的话:“找辆车来局里,组长请你们吃炸鸡。”   陈辰的局千载难逢,大家感到诧异的同时又美滋滋的,生怕错过似的,连忙叫车。   “组长我们可是有九个!”杨晓侠腼腆地提醒着。   “知道知道。”陈辰答应着,心里松了口气,一个不慎跌入陷阱。   一伙九个,叫了三辆车,风风火火赶到局里,不断催促司机快快快。   执行部整层都比寻常安静,陈辰的办公室不大,大伙便汇集到休息室,占据了一个可以容纳下二十人休息的休息室。   这休息室本就是没多大用处的,虽说是休息,但谁不想早点完事,回家休息?   白墙配着米色沙发,沙发十分宽敞,乳胶的垫子,比床还舒服。   尤念一坐到沙发上,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滩烂泥在苟延残喘。   钟九诗作为唯一的女孩子,得以享受和尤念相同的待遇,她手机成瘾,忍不住打开局里的贴吧看实践考试里风头最高的几场战役。   第一当属龙一招秒杀三头螨虫;第二则是龙斩杀巨人。第三个的主人翁是个人类,钟九诗并不熟悉,既然不熟悉,便不必在意。钟九诗其实比谁都大条和不介意,只觉得没什么。   尤念凑过来一起看各个战役视频,真的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看,看别人的视频倒是有好莱坞大片的既视感,倒是看自己参与的视频,虽然是实况,但总觉得处处出戏,尤其是对自己的表现,更是非常之不满意。   西单有家门面不大的炸鸡店,美食软件上评分也不高。店主是执行部一级专员出身,后来因为一次出任务受伤,不能再战,也没接受局里安排的闲职,拿了补偿,盘下一家店,坐起了生意。越干越大,又盘下个两层的店,二楼专门招待局里的人,大家边吃边谈任务,也不必忌讳什么。   这么早店还没开门,陈辰凭他的面子叫老板提前开张,给大家做足够分量的炸鸡。   老板亲自开车送来,给陈辰打电话。   陈辰挂断电话,看到沙发上东倒西歪的一群家伙,唤哪个都不忍心,自己又弄不动,便道:“齐兄来帮个忙。”   齐麟看了一眼尤念。倒是毫不犹豫的起身去了。   尤念想可能是有吃的缘故,所以走得那么欢快,瞥见两人离去的背影,什么也没多想。   花亦辰倒是皱了皱眉,看见白夕浮看他,眼睛一瞪,把白夕浮的目光瞪了回去,结果就成了白夕浮呵呵呵地无声傻笑,大家看他,都跟看傻子似的。   局里早班九点开始,出去之后,人逐渐多了起来。电梯里也有好几个人,陈辰和起来各自沉着冷静,谁都不理谁,搞得正间电梯里低气压,大家纷纷以为闹鬼。   外卖车开不进来,只能出去拿。   走出大楼,好不容易人少些,天际晦暗,空气质量极差。   “我会尽快把你们两个送出去,不能留在北京。”陈辰开口打破平静,“你们两个,我尽量把龙分开。但是龙的调令可能会绕过我直接下达。”   齐麟的感觉很不好,安静听着。   “龙家的目的绝对不简单,在没搞清楚之前,我可不想惹着他们。”陈辰道,手里玩着手机,像玩□□那般。他总有一种预感,龙家的目的在于妖联。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两家敌对起来是好是坏。   作者有话要说:   帝都打完啦!以后还会回来的!马上去魔都打架!   卷三:武以乱世 第136章 魔都(1)   再见龙,已是半年之后。   时已是当年秋末冬初。是年上海冬,是伴随红枫叶来的,来得比往年早了不知多少。   尤念是经历过四年的上海冬,那种刺骨的湿冷,除非随身携带空调暖气出门,裹棉被都不管用。尤念觉得他都快疯了,这才离开几年,这就受不了了?   他今天上午还在和钟九诗商量怎么搞出一种符,往胸口一贴,能抵御严寒。也不要求各种严寒,南极北极阿拉斯加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至少在上海哈尔滨能够如沐春风!   钟九诗计划今年过年前和王哥去哈尔滨玩,苦于无法御寒,忽的十分羡慕王哥一身彪悍肌肉和肥肉。   最可恶的是,尤念想,去他妈的分局,来之前催得十万火急,尤念也明确表示过他和神兽不必休息,可以直接行动,资料也提前发来,说好了一下飞机就赶往现场。尤念在飞机上一直琢磨这案子,来之后却说先休息一会,行动定在晚上!   上海分局坐落在文艺的思南路上,同南京分局差不多,思南路却更幽深宁静,几乎不见什么人。整条路上都是古色古香的民国建筑,许是全国上下的分局都是同一时期成立的,大都是民国建筑。不远之处便是热闹繁华的淮海中路,一处深幽,一处喧嚣。   因为这一次有龙的加入,按规定,如果行动组员大于等于三人,可以申请车辆协助。尤念心花怒放,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申请公车用了!   这下就没有谁再能拒绝他了,本来尤念以往有神兽在,谁不给点面子,要个车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是当他每每碰壁,最后终于忍不住小小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当年齐麟究竟是做了什么出格事,才被列入禁借名单。   齐麟在飞机场上无照驾驶,并且开宝马撞飞机。而且那辆飞机还是绍局长的驾座,据悉,那日绍局准备飞比利时参加欧盟除魔联盟大会。   该禁借名单上除了齐麟,还有白夕浮组三个,所以白夕浮才会带着熊堪琦千方百计的偷车。至少尤念和龙不在名单上,勉勉强强还是能借的。   不过三人执行任务可以申请公用车,这是规矩,明文书写。禁借名单是大家口口相传,心照不宣的事。上海分局不仅没有为难,还意外的非常爽快的一口答应。   上海分局公用车统一比亚迪F0,各种颜色应有尽有,除了副部长以上级别可以配用七座SUV,不过这种车数量不多,目前已经没有空余SUV可以借用。   牌照太贵了!播给车用的资金九成花在车牌上,这还有价无市,不一定拍的到。   尤念觉得上海分局是怎么了,人家哪个分局或多或少都有点政治军事关系,多少车牌手到擒来,帝都限号都能搞得单双号车各一半,南京更能用上军车和警车,偏偏上海分局地位奇低,绝无仅有,低进尘埃里了。   在尤念看来,对权贵最卑躬屈膝的就是上海分局了,骨气呢,连个行动都不敢安排在白天,怕耽误金融巨头每分钟百万千万上下。   为了打发时间,尤念只能带着齐麟开着F0出来找吃的。得亏齐麟正饿着,脾气也差到极限,吃了一路方才有所好转。   夜晚温度骤降到不足十度,恍如零下,一出门尤念差点鬼哭狼嚎,齐麟要脱风衣给他穿,然而他里面穿的是T恤,何况风衣并没有什么用,最多是心理安慰。   今天中午,飞机在虹桥机场落地,陈辰方才告诉尤念这一战将会有龙的加入。   尤念忙把手机捂在胸口,偷偷摸摸地瞥了一眼齐麟。实践考试一结束,他们拿到特级执行证当天就被陈辰调去宁夏执行任务去了,连房子都只能拜托王哥帮忙退,带不走的东西或是留在房子里交给下一位租客,或是留给王哥带走。   齐麟以前坐飞机,从来都是专人专座的豪华私人飞机,跟着尤念才学会坐经济舱,目前才刚刚学会,想在尤念面前表现表现,主动要求去拿行李,聚精会神地瞅,免得错过。   尤念松了口气,只以为陈辰是故意的。   陈辰表示他也很无辜:“我告诉你这事可跟我没关系。”   “哦。”陈辰的话,尤念一个音标都不信,看见齐麟已经发现行李箱了,兴冲冲地过去拿。趁此机会,尤念压低声音威胁道,“我告诉你哦,我身边有个按钮,按一下就能把齐麟空投过去揍你呦。”   陈辰:“……”   这确实是可能的,电话那头,陈辰十分抓狂,真怕尤念一时冲动撺掇齐麟,被撺掇的齐麟简直是狂犬病犯的野狗,谁都敢咬。   尤念那口吻听起来陈辰就知道齐麟正在旁边,生怕电话漏音被听了去,陈辰也压低声音急急忙忙辩解:“真不是我的错,我突然接到龙的电话,我问了半天他要干什么,结果他一句话都不说!你能体会我的感觉吗,一句话都不说!连个喘息声都没有!我还不敢挂电话!”   “不能。”尤念不给陈辰面子,但能想象出陈辰的尴尬,面无表情,实际上内里已经笑出了腹肌。   尤念仿佛能听见电话那头陈辰被馒头噎着的画外音。   陈辰深吸一口气,把余下的话一口气吐出来:“最后我问他是不是想要出任务,他才‘嗯’了一声,我的妈呀谢天谢地谢圣母玛利亚——”   尤念道:“你不该谢谢包公么,他不是当阎王么。”   “我的顶头上司是中央鬼帝我谢谢你啊叫你别乱看神话传说又从哪里弄来的传闻看的,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啊!”听见尤念的专业能力出错,陈辰便气不打一处来,然而被尤念一打岔,陈辰倒是倏地冷静下来,平静道,“我想龙是想见你。”   尤念疑惑不解:“那他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陈辰也在猜测:“我怎么知道,没你电话?他应该没你电话,要么就是怕齐大神。”   “他走前我是没给他留电话,但龙大少爷怎么会要不到我的联系方式?”尤念瞥见齐麟拎着两个大箱子呼哧呼哧地走过来,为了早点结束谈话,语速很快。   陈辰终于平静了:“不晓得,你自己问。”   齐麟转头就看见尤念在打电话,挑着眉,意思是谁。   尤念的演技开始爆棚:“陈组我告诉你哦,当心我和齐麟过去掀你桌子!你居然敢算计我们!”   最近,齐麟确实炸了,尤念奶了好些日子。   眼见齐麟走近,尤念拿出影帝级的演技:“你们太过分了!”   陈辰也是个机灵的,那事确实是陈辰锅,陈辰便不敢说话了。   临近领海的公海上,有座无名岛,有只水蜘蛛精占岛称王,本来是想交给索马里海盗,让他们自相残杀。谁都知道目前最柔和有用的外交手段是熊猫外交,然而此等外交只适用于人类,妖怪们对大熊猫不感冒,只以为是挑衅。   陈辰正想给齐麟找点非他不可的活,于是提议:“神兽外交”。话一出口,虽然还没有想好究竟怎么个外交法,竟然遭到与会者全票赞同并一致决定由陈辰做主通知神兽,陈辰还没来得及找外援,会议室里的与会成员便走得一干二净……   于是,尤念得到的任务变成了:海岛地理位置有些敏感,希望能去调查一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遭遇海盗,他们两个也没有太多危险。尤念一听,海岛!这是福利吗!便马不停蹄,拉着齐麟去了。   飞机、火车、汽车、轮船四种工具齐上,好不容易到了海岛上,尤念才迟迟意识到陈辰的目的。要不是蜘蛛精几乎二话不说就给齐麟跪了,尤念真的要拉着齐麟打上帝都把陈辰丢出窗户。   尤念琢磨着怎么把龙也在的消息告诉齐麟,又生怕猛地一抬头就发现龙就在哪里岿然不动地坐着。担心到饭后,天彻底黑下来,齐麟开着车带尤念沿着黄浦江外围乱转。   齐麟似乎有所察觉,颇为心烦,其实他是因为过去的糗事被尤念打听到了心虚。   尤念还以为齐麟听了只言片语,推测出真像,心里有鬼。   齐麟一日四餐,顿顿富足,跟了尤念之后,更是壮实不少,有的时候尤念甚至担心按他的那种吃法,吃出个发福和三高来是迟早的。可八块腹肌还是八块,A罩还是A罩,也没什么变化。尤念是绝望的,他胖了,王哥没把他喂胖,他自己把自己喂胖了。   王哥敲锣打鼓,终于承认齐麟的主权。   晚饭又吃的肚子撑,多事加一起,尤念心事重重,一时忘记给齐麟指路了。   齐麟有个不听导航的毛病,尤念只能一边看导航一边给他指路,等后来指烦了,才发现又惯了他一个臭毛病。齐麟身上的臭毛病赫然都是自己惯出来的,想改也来不及了。   太可怜了,离了自己什么又活不了了,念及至此,尤念忍不住摸了摸齐麟的脑袋。   齐麟心里的鬼严重多了,这下心虚的就差流汗。   算了,尤念想,让齐麟开个爽快吧,随便开,免得到时候看到真相又闹心。尤念已经决定不说,装作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好了。反正齐麟再怎么开,也开不进黄浦江,开不上东方明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走剧情,没啥感情戏可以说了。老夫老夫有啥可说的?因为齐麟经常沉默装酷,所以说话较少,平时朋友都在时,齐麟的存在感就比较低了。 第137章 魔都(2)   这次安排的助手姓刘,是个进局第二年的小伙子,整个分局里,没有谁敢跟齐麟齐大神打交道,虽然尤念看起来很和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刘助手操心操力,为了搞好与北京总局执行部的关系,刘助理连笔记都记满了一本。   刘助手打电话过来,通知尤念清场完毕,随时可以动手,龙家——   尤念毫不留情,掐断电话,面无表情,问齐麟:“咱们在哪条路上?”   齐麟瞥了眼路标,磕磕巴巴念出三个字来。于他而言,这些日常词汇都跟英语专业八级似的难,毕竟他只会ABCD,字母表是什么都不懂,偏偏那些奇奇怪怪的阵名法术名和生物名记得一清二楚,有的时候个中的字,单拎出来就怎么都不认得。   明明智商高于平均线的!尤念有时候非常纳闷。   “你怎么开到这里了?”这条路尤念也没听说过,左右一看,竟是个城中村,也亏得他开的是辆F0,“要去打架了。”   一听打架,齐麟就兴致勃勃,各种情绪都瞬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齐麟又绕了半个小时,过了江,方才开到目的地。   金融中心里,仿佛有打算盘的声音萦纡不散,尤念知道,很多商业巨贾都或多或少知道他们的存在,也或多或少相信风水法术的力量能带来财运。钟九诗的两个哥哥就是靠这行发财致富的,否则也只能学钟九诗进执行部,至少如今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连带着妹妹的日子也过得潇洒自得。能在富二代的王哥面前也不落下风。   这就让尤念产生了辞职的冲动,果然钱怎么赚都赚不够,明明已经一步跨了很大。   车不能停在目标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里,附近大楼的更不敢停了,只得停地面上。齐麟眼尖,找到个停车位,旁边是一辆威风凛凛的布加迪威龙。   布加迪威龙没有按科目二的标准停车,齐麟更不可能了,结果就是,齐麟一开车门,车门刮上布加迪威龙。   尤念第一眼还没认出是什么车,只知道齐麟把人家车给刮了,齐麟那力气,没有把车门给掀了都是对不起他自己。反正有妖联出面解决,尤念见识过齐麟的“惹麻烦”,便安慰道:“没关系,管他呢,反正都不是咱家的车,拯救世界要紧。”   齐麟应了一声,就要走。   现在当官的都不敢那么豪了,开这种车的肯定是个生意人,既然是做生意的,要么和龙家沾点关系,要么就是妖联,最不济多扣点分就是了。   刘助理眼睁睁的瞅着尤念和齐麟,大老远就迎上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三位出手。”   “三位?”齐麟最敏感。   尤念故意慢了一步,走在齐麟身后。   齐麟嗅了嗅,没嗅到奇怪的气味,心知陈辰常常先斩后奏,正要问尤念,眼角偏见大楼里坐着的一个人影。   尤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是龙。   很多人相隔半年或是几个月不见,都会或多或少有些变化,胖了瘦了,黑了白了,然而龙却毫无改变,仿佛连额上一根寒毛都没有脱落或新生。依旧那般独自一人坐着,尤念很怀疑他是怎么过来的。   刘助理没有意识到齐麟的脸上都要青了,兀自愉快地介绍:“对哟,他天黑之前就来了。”   “一个人?”尤念也不装了,惊讶道。   刘助理回答:“是一个人啊,问什么都不理,要不是照片对得上,恐怕就把他赶走了。”   把龙赶走的后果一定不亚于把齐麟赶走的后果,尤念同情的看着刘助理,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算你有眼色。   刘助理没有领会这个眼神,齐麟已经把他吓坏了。   尤念想到龙家人把龙送过来就不管了,又觉得龙可怜起来。尤念对龙的记忆还停留在总局里吃着组长请吃的炸鸡时,陈辰被一个电话打断,把龙带走。   齐麟没有意识到尤念已经知道的事实,倒霉的陈辰又挨了一口锅。   尤念纳闷,龙家人怎么纳闷不负责,之前来时还知道接送,难道他们不知道任务在晚上才能开始,怎么提前把人送来了?   清场工作完成,目前正在进行最后一次常规检查。   旋转门被关上,进出只能通过两边不透风的侧门,齐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难怪他没有嗅到。   龙穿了件黑色修身毛衣和黑色西装裤,和齐麟的黑风衣颇为相称。   刘助理说他来了之后就在这里坐着,一动不动。   尤念登时又觉得这是作孽,龙太可怜了。他走进来的时候,龙方才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看,空洞的眼神里带着疲倦,却有了星辰之光。   不过尤念还是怕齐麟和龙打起来,只要控制得住齐麟就控制得了龙,于是赶紧抱紧齐麟的手臂,不让他发作。   齐麟摸了摸尤念的后背,轻声细语:“放心,我不揍他。”   “说好了啊,你答应我的。”尤念立刻道。   刘助理听得心里发慌,什么揍不揍的?听说神兽脾气不好,经常乱打妖怪,是不是要打自己?   这是栋“凹”型写字楼,楼高五十九层,楼下三层停车场,全部出租出去。一楼是个招待大厅,角落里开了家COSTA,空气中还隐隐有咖啡香。   龙坐在棕色皮质沙发的正中央,左右距离完美对称,堪称游标卡尺精确计量出来。   沙发围了一圈,成了个长方形。尤念怕齐麟一安静就想多,赶紧拉着他在龙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嘱咐刘助理快点汇报近况,大家活动活动拉拉筋准备打架了。   “有用红外线确认一下楼里没活着的了?”尤念直接问道。   这点不是常规流程,是尤念特意吩咐加上的,上海分局倒是没有拒绝。尤念就怕他们执行不到位,故而问了一句。   刘助理迟疑了一下,才道:“执行过了,没有人。不过之前有三遍的人员筛查,应该不会出问题。”   尤念认真道:“不是筛人,是筛动物!小猫小狗小老鼠。别看都是动物,心灵受伤了也很严重的。”   刘助理道:“这样啊,没想到。”   资料尤念看了很久,几乎不算资料,最多的还是受害者信息和大楼信息这类基础信息。就是因为五个受害者死法太惨烈,案发现场又在敏感区,这才备受重视,派出了从没有失败过就是乱子一堆的齐麟。有了尤念之后,齐麟和尤念这一组更是一跃成为执行部的行动王牌。   五个人,有来大楼里修网和维护电梯,也有三个是大楼里常驻人员,每一个的死法都惨不忍睹。对于这种死法的,就算和妖魔鬼怪无关,局里通常也会出面修改下死因,至少别吓唬到普通人。在修改到第三次时,终于觉得不对劲。   其中三个常驻人员都是一家公司的,该公司租下三十八层和三十九层。目前也只能推测出大概是这两层有问题。   尤念对验尸一窍不通,看着头皮发麻,给齐麟看,齐麟说看不到尸体,他就看不出来什么。   齐麟跟着□□十岁老人家似的,凡事只能用双眼。   至于龙……算了吧。尤念深知外援部的德性,必然是能不插手就跑得远远的,也不指望他们能调查出什么,至少把清场工作一丝不苟的做完,就已经很完美了。   尤念现在担心的就是连作恶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陈辰一直跟进,并再三保证不是只鬼,鬼监部没有说有鬼走失。尤念就怕是鬼,不是单纯的怕的那种怕,而是不知道怎么对付,虽然这次有龙了,但指挥的还是自己。   不过鬼监部的话好像大家都默认不信的,总有种“你信鬼啊”的感觉。不过这种死法,怎么看怎么像是恶鬼行凶。毕竟妖魔不搞虐杀,虐杀对修炼没好处。   于是,他们要面临物种不知,实力不明,甚至性别都不清楚的敌人。尤念很是抓狂,第一次出这种任务。终于明白了为何每次执行部出任务都爱给外援部安全部找点岔子,当然是在不违规且自己不会被扣分的前提下,做成你们的金刚咒太旧了要换新的了的程度。   说实话,就冲着此次安全部呈递上来的资料,尤念都有一种叫齐麟揍他们的冲动。三不知的敌人!感情不是他们自己打!   刘助理给尤念看了下金刚咒的布置,齐麟不看龙,倒是对中央的水晶吊灯颇为感兴趣。   执行任务是三十多层,到时候断水断电断网的,目前水和网已经断了,照明和电梯都靠备用电源。不过那袭击人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家伙,似乎很会躲,几次袭击都像是受害者倒霉催的撞上了,否则也不会出事。   “是这样吧。”这个是尤念下午在车上想到的。   刘助理不好意思承认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是的。”   身为唯一智力的尤念低下头,暗自感叹,脑力劳动太要命。   齐麟看完水晶灯又去看电梯了,这次不仅目光看,还走过去仰头看。   尤念好奇,不管刘助理了,问道:“你在看什么?”   齐麟对尤念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尤念走过来,齐麟随意把尤念往怀里一揽,在尤念挣扎之前,指着电梯门右上角,示意他自己看。   这只是个普通电梯门,用久了金属表面有磨损,并不光滑,尤念一眼没看出有什么。   齐麟又指了指。   电梯门右上角有两个相对而言较大点的划痕,不过尤念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好看的。   尤念诧异:“你是说这是爪痕?”   齐麟很聪明,每每都能发现些细节,还都是至关紧要的。   刘助理走过来,翻看手里安全部给出的现场报告,并没有电梯这一项,不敢指出神兽的错误,便讪讪道:“这个应该是电梯的正常磨损吧。”   尤念没理会刘助理,走进仔细看那痕迹,一端尖细一端粗,便道:“这个真的是爪痕?”   “不,应该是咬痕迹,牙齿咬的。”齐麟正色道。   尤念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牙齿,上牙下牙一咬,发出清脆的一声,忽的觉得牙疼,这得是多坚固的牙齿才能在金属上咬出这种痕迹。   刘助理就纳闷了,他是怎么看出这是咬痕的?安全部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怎么都没发现报告?可惜他是个嘴快又不畏权贵的,齐麟因为尤念在场,一直不曾施展威压,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说刘助理这种人。   刘助理道:“不会吧,怎么可能。没事咬电梯做什么?”   “磨牙啊!”尤念天真道。   这点齐麟倒是赞同,首:“磨牙。”继而又伸出双手,比划了个骨头形状。   尤念呵呵呵地笑个不停,当初齐麟还是只小狗时,尤念买了一堆狗狗用品在家,除了狗窝食盆,还有个骨头形状磨牙器,后来被当做摆设放在床头柜上。   “不过这牙齿缝也太大了,牙齿还小,比人的都小。”尤念继续说,“那几具尸体上有被野兽啃食痕迹!”   刘助理道:“你是说?”   尤念也只是推测,征询齐麟的意见。   齐麟“嗯”了一声,赞赏的看着尤念。   能把金属电梯门咬出那种痕迹的,尤念真庆幸至少那不明生物给五个人留下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没把骨头给啃没了。   齐麟又指了指正中的水晶吊灯,示意再看。每一块水晶都在反射白炽灯的光线,光怪陆离,华美而瑰丽。 第138章 冉遗鱼(1)   尤念和齐麟心有灵犀,自然知道齐麟的意思是那块水晶灯也是个磨牙器。这下尤念就有点不信了,这玩意也能磨?   齐麟比划着:“整个灯上都是的。”   水晶都是雕得棱角分明,切割得恍如钻石那般耀眼,尤念走到水晶灯下,一看就眼花,忍不住揉着眼道:“摘下来看看吧,有梯子没。”   最后一句话是对刘助理说的,刘助理立刻通知外围的工作人员搬个梯子来。   眼见龙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端坐在沙发上,尤念心有不忍,对他招了招手。   龙的雷达四通八达,会时刻捕捉命令,尤念就是他的命令,随即起身走过来,相隔完美的十五厘米间隔。   齐麟咬牙切齿,磨了下牙。   刘助理无知无觉,没留意到神兽的异样:“梯子马上就到。”   外围人员办事效率很高,停在大楼外的伪装车里就有,如果需要,不远处还停着几辆以备不时之需的消防车,消防云梯都随便恭候。   有龙在,出力的活自然都是龙的。刘助理扶着人字梯,龙爬上去,看着水晶灯有点不知该做什么。   尤念吩咐:“摘下来看看,用剑削断就成。”   水晶灯很重,被铁链吊着,轻易摘不下来。本来大家爬上人字梯看一看就算了,但既然被当成磨牙器使用过,局里肯定要回收再弄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过来替换——听说水晶灯都很贵,这个规模估计还是百万级的,新的买不起,完美复刻一个没多大问题,便宜又实惠。   龙得令,剑指轻轻一挥,一柄短剑便在指间显形,一手握着铁链,一手剑指轻转。诛仙四剑,剑剑削铁如泥。龙把水晶灯搁在地上。   尤念蹲下去看,每一粒水晶都被当做钻石精工细刻,拈起一粒在指间细瞧,这才发现齿痕。齐麟的眼神真是太好了,没有他看不见的。   水晶本就被雕刻得有棱有角,每一粒上又被磨出几道几十道齿痕,这下就更分不清齿痕和棱角。成千上万的水晶片才能组成一个吊灯,而整个吊灯都被当成了磨牙器,尤念看得毛骨悚然,寒毛倒立,这究竟是一只在积年累月的磨牙,还是许多只意外找到了个合适的磨牙器一起享用?   齐麟见尤念看他,从他那疑惑的小眼神里,就能读出尤念未能问出口的疑惑:“应该有很多只,齿痕长短深浅不一。”   刘助理也很好奇,蹲下来和尤念一起看。忍不住抬起头和尤念对视一眼,脸都骇紫了。五具尸体都是在三十八和三十九楼被发现,便以为那东西只在这两层活动,有范围限制,其它楼层都是安全的。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尤念蹲久了,腿有点发麻,对齐麟伸出一只手。   齐麟拉着尤念站起来。   尤念问:“还有多少人在楼里?”   “八个,做最后一遍检查。”刘助理一边回答,脸色阴沉,一边在对讲机里询问,“老胡,你们进行到第几层了。”   最后一轮检查是一起行动的,安全部也怕出岔子,何况这次已经是很高级别的警报了。   对讲机里如是回答:“第八层,快了,半个小时内能结束。”   刘助理看着尤念,等待他的指令。他算是明白了,什么龙家少爷妖联神兽,都不算个事,都听这个人的指挥安排,尤念指东,他们绝不敢往西,有绝对的指挥权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权。   齐麟便挥手道:“不做了,让他们快出来。”   都进行到现在一直没问题,看起来应该没问题,尤念怕打草惊蛇,还准备让他们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齐麟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尤念明白他是担心那群人的性命,齐麟把生命放第一位,不认识的无关性命也放在心上,这点尤念还是很欣赏的,便吩咐刘助理:“听齐麟的,让他们快撤。”   刘助理愣着。   尤念便气势汹汹,声音提高些许,怒道:“现在立刻!”   趁着刘助理传递指令的时候,齐麟趁机偷偷摸摸地扯了一下尤念,眼睛顽皮地眨了眨。   尤念明白齐麟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比划了个大拇指。   最快的撤退方式是乘电梯,但是电梯的电源已经断开。不过现在智能化办公,从头到脚从起床到睡觉都智能化,电源也能远程控制开关,刘助理让人恢复电梯电源,嘱咐楼上的八个人赶紧下来。   安全部的伪装一贯做的有点差,一行八个装作水管维修工,关键是他们的服装,居然是全新的!崭新的!人家执行部都知道弄些用旧的工作服过来,有职业性破损的更好。   他们居然是清一色崭新的!闪闪发光的那种崭新。   尤念面无表情,看着八个人从电梯里走下来,觉得上海分局真的是他见过最不像话的分局了,各方面。果然不是干这行的料,真该向其他分局取取经。   那八个人都没见过尤念他们,却知道这就是北京总局派来的专员,其中还有传说中的神兽与今年执行证考试中大放光彩的龙家少爷!龙唤诛仙剑阵的两场战役始终在官网的主页上挂着,点击率第一,只有更进步,从未被超越。   尤念知道齐麟要做什么,早就躲在他身后不出面,目光一一在这八个人身上扫过。尤念有这么个本事,齐麟若是注视谁那人能如坐针毡,尤念则不然,他看着八个人,八个人都没留意到齐麟身后还躲着个人。   领头的就是老胡,是个留小胡子的中年人,还想跟齐麟握手打招呼,直接被齐麟忽略。   刘助手心有余悸,又不敢多说,只能拼命地使眼色,不安地催促:“别问了,快走快走。”   八个人一脸懵逼,还以为出大事了,连问都不敢问。   齐麟忽的阖上眼,他像柄剑,阖眼是剑锋收敛,睁眼则出鞘铮然。   尤念静数心跳,期待齐麟接下来的动作。   龙……   倒数第二个人经过齐麟时,齐麟猝不及防地伸手揪住他的后领,另一手握拳迎面锤上。   齐麟一动,尤念就睁大眼仔细看。   齐麟忽觉得手里一轻,拳头上更是空荡荡的,再看下,他拎着一身没有人穿的衣服。   那人滑溜溜的从衣领下滑出来,人型消失,尤念只来得及看见爪子和一条鱼尾,一晃眼就没了。   大厅登时如一团乱麻。   安全部是除执行部外最具备执行能力的,对专业技能要求很高,他们可以说是不用全国乱跑的执行部,但是显然这份专业技能不包括伪装。现场乱归乱,不过刹那,旋即恢复正常,纷纷退到一侧。   齐麟把尤念往龙身边一丢,冲上前。   尤念厉声问:“还有吗?”   “没了!”齐麟回答。   “快走!”尤念立刻吩咐刘助手,“你们快撤!都撤!通知外面把金刚咒启动!”   那个老胡还有些迟疑,分明是担心自己伙计。   尤念霸气侧漏,大手一挥:“我们会把他救出来!刘助理记得把信息发给我!”   齐麟打起架来相当凶狠,无论什么对手都毫不留情。尤念心念一动,冉遗鱼是什么他相当清楚。实践考试里,钟九诗的阴阳鱼差点就被这种鱼吞了,考完后许久依旧心有余悸,嘀嘀咕咕地跟尤念抱怨了很久,茧子都被抱怨出来了。   “齐麟你下手轻点!别弄死了!注意防着有其它的蹿出来。”眼见刘助理老胡他们正在走,尤念继续指挥,“龙去封住它!”   齐麟不能杀他,一时间也没下重手,地板都被砸出几个窟窿。   龙听到命令,这才大步上前,双手剑指,三柄短剑便漂浮在空中。剑与人都一动不动,矗立在原地。他在窥探时机。   最后一个人走出去,刘助理焦急地指挥对讲机那头的同事。   金刚咒启动,整栋大楼都被金刚不破之咒笼罩包围,进不去,出不来,成了个只有空气和风能通过的铁笼。此时此刻,就算整栋大楼倒塌,外面也看不出分毫。   龙瞅准时机,齐麟就地一滚,滚回尤念身边。   地上的冉遗鱼一声嘶吼,是一声类蛇鸣又似马吼的低沉吼叫,还很痛苦。尤念想,它怎么这么痛苦,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对抗它。尤念捂住耳朵,不忍再听。   龙猛地睁开双眼,三柄短剑快如闪电,以等边三角形之列封住冉遗鱼三个方位,严格对称。其实有关阵法符咒的纹路相差一点都无关紧要,威力多一点少一点都无所谓,然而龙这一手严格对称,精准到让人头皮发麻。   三柄剑看似只是简单的插着,甚至斜斜的,或左或右,角度各不一。这下冉遗鱼却无论从哪里逃,都逃不出去了。看似波澜无痕的空气里,宛如被电流覆盖。   冉遗鱼无法再上蹿下跳,奄奄一息地躺在中央。   尤念这才看清它身上有不少皮肉伤,心有不忍,红色的血与肉翻卷出来,像是将死之人张开的呼救之口,求救声呼之欲出。   太可怜了,尤念问龙:“能轻点吗?”   龙茫然地看着尤念,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法术没有轻一点重一点之说。读条之时可以打断,读条结束发动时再打断就没有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案子只是小小的过渡一下,没啥难度,马上就结束进入主线。 第139章 冉遗鱼(2)   冉遗鱼被龙的三剑阵困得濒临死亡,趴在地上,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喘息声,听起来有些可怕,好像嗓子里都是血,吐出的血里甚至带着内脏碎。血与脏器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尤念不由得担忧他所装扮的那个人,此刻只怕凶多吉少。   虽然冉遗鱼长相奇怪,面带凶悍,其实是种性格相对温和的生物,至少没有带着大多数鱼类的那种攻击性。它们以灵力为食,因为食物的特殊性,它们的智商也相对于其它生物较高,一旦开智,智商几乎可以与人类相等。   事实上,人类与它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修为较高的冉遗鱼可以离水生存,但哪怕是如此,在陆地上也几乎见不到它们的身影。冉遗鱼是最亲水的水族类,像是一日离水便会死。   尤念可怜它可怜到不行,心里酸酸的,忍不住蹲下来仔细看,想着秉承国际公约,与国际接轨,咱不能虐待俘虏啊。   谁知那冉遗鱼却不这么认为,见尤念瞧他,眼皮张了张,陡然瞪大眼,龇牙咧嘴地跳着冲过来,嘴里发出可怕的声音,却被无形的空气电流打回原地。   齐麟把尤念护在身后,怒不可遏,施展威压,抬起一脚,想碾死这家伙。   尤念拦着齐麟:“别别,别杀他。”   刘助理问老胡打听到那人的信息,因为是日常相处的同事,难免着急,一秒钟都不耽搁汇报给尤念。   尤念仔细听着,又给了齐麟一个“你敢”的眼神,心有余悸地对刘助理道:“知道了,你放心。”   这个对讲机的通讯信号是利用金刚咒内部独特的阵法传递的,从信号基站得到的灵感。不过这套设施成本较高,也不是所有的分局都有,尤念也是难得用上一次。这个阵法更方便于外面的安全部外援部监视里面的动静,因为齐麟不会离开尤念,所以里面根本不需要通讯。   怀柔政策这玩意只能尤念自己来,一个眼神把齐麟赶到一边。   齐麟相当不乐意,还是走开几步,面对玻璃窗朝外而站。至于龙,和个人型立牌没什么区别,可以忽略,眼神不好的,甚至能把他当电线杆子撞了。   这条冉遗鱼看一眼就知道没有魔化,倒像是患了躁郁症,或是长期以来受到惨无妖道的虐待。   尤念伸出一只手,像安慰路边的流浪狗那般,温声细语,试图安抚这只不知为何会狂性大发的冉遗鱼。尤念从未见过没有入魔就如此暴戾的妖,齐麟也没有见过。   尤念道:“没事了……没关系……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那冉遗鱼不是不领情,而是已经被伤害到某种程度,乃至放弃全世界。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对尤念张开血盆大口,蛇头里是一颗颗间隙大却精致的獠牙,想要一口将眼前这人吞入腹中。   齐麟怕转头尤念会生气,只能背对着他,语气冷冽:“他想咬你。”   尤念都想揍齐麟,齐麟总是能准确无误地翻译出敌人的想法,但那不是尤念的目的,现在不搞暴力执法了懂不懂啊!要文明捉妖不懂嘛!齐麟就是学不会不动一兵一卒的捉妖,在他看来,打怕就行,武力胜于一切。   唉,尤念叹了口气,继而又看向剑阵里的冉遗鱼,张了张嘴,正想开口——   那一霎,冉遗鱼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之人,瞬间失去了对生命的希冀,鱼尾撑地,上半身站起来。尤念只看见它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继而倒地抽搐,竟然咬舌自尽。   尤念骇得脸色苍白,他从未见过这种死法。他原以为咬舌自尽仅仅是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中杜撰性质的东西,那是一种求死无悔的追求,不似跳楼跳水尚可挣扎求救逃生。那得是对生有多大的绝望才会选择这一步!尤念呼呼地大口喘气,觉得吸进来的都是二氧化碳,没有氧气,好像他才是那条离水之鱼。   齐麟大步上前,一把把尤念抱在怀里,捂住他的眼,不让他看:“别看。”   冉遗鱼自杀了。   “我没事。”呼吸渐渐恢复正常,尤念轻声对齐麟道。   齐麟不松手。   尤念挣扎一下,最后怒到踢他,吼道:“干什么呢你!大事不妙了!”   齐麟莫名其妙,哪里“大事不妙”了?他可瞧不出来,死了只鱼而已,还是他最讨厌的水族:“怎么了?”   “我们还要救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尤念抓狂道,“还想从它口中得到些线索,这下好了,线索断了。”   齐麟松开手,挠了挠后脑勺:“好啊,去救人。”   好像在说一件随手就能完成的事。   尤念虽然知道齐麟是天塌下来都交他撑着的意思,感动之余,感动得太多,也只剩下想揍人的冲动。尤念呵问道:“刚才是不是你吓唬它?”   齐麟更觉无辜,举手投降:“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如果是齐麟吓唬的,那就好说了,怕就怕齐麟说不是他,尤念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那它为什么——”   齐麟看向龙。   尤念根本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是想把锅盖在龙的头上,跳起来揪齐麟的耳朵:“跟他有什么关系!”   齐麟立即装作懵懵懂懂的无辜样:“你都没问他就怀疑我!”   “他”自然是指龙了。   尤念确实没问龙,就下意识的觉得不是龙的原因,如果他那三剑组成的阵法暗地里有什么操作,比如说逼死冉遗鱼,也不是说没这种可能。不过齐麟哪里来得那么多花花肠子?尤念忽的发现齐麟开始转弯了,齐麟竟然学会转弯了!还是开着超跑转弯!这还是那个原装的齐麟吗?   尤念摆了摆手:“别扯了,如果不是你吓唬它,那到底是什么样让它这个样子?这叫什么?宁死不屈?”   齐麟懂那个成语的意思,镇定下来,也是不懂,摇了摇头。   龙剑指轻挥,三柄剑收回体内,长身而立,装都不用装,就是比现实还真实的无辜模样,齐麟装出来的那种样子根本不能比。   齐麟双手一摊:“不知道。”   尤念知道他的禀性,从不管前因后果,也不管他,问外面的刘助理:“外面怎么样了?”   刘助理立即回答:“金刚咒已经全面启用,一切正常。楼梯和通风井与电梯井的监视已启动,一旦有任何动静,我们这方都会知道。”   “做的好,谢谢。”尤念回答。   刘助理道:“您客气了,应该的,有事吩咐。”   尤念怕他问关于那个失踪人员的消息,不敢多问,只确保里面的妖魔鬼怪插翅难飞就掐断了通讯。   “外面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行动。”尤念看向齐麟,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这种事齐麟就有条有理了,相当有主见,指了指电梯:“那里。”   说罢,齐麟径直走过去,双手几乎才粘上就掰开了电梯门。电梯正停留在这一层,因此里面还有一道门。   尤念几乎能看见齐麟脑袋上的问号,便提醒他道:“刚才他们在这里下来的忘了?电梯就停了在这。”   然而就算是N层电梯,于齐麟而言也不是难事。齐麟能连续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掰电梯门,只要这事是尤念吩咐的,并且由尤念给他喂饭喂水就行。   尤念靠过去,并招呼龙跟紧了。   齐麟又掰开电梯门。   尤念问:“你要做什么,要坐电梯叫外面把电梯的电源接通就是了。”   齐麟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转头笑了笑,继而抬眼看了看上面,冷不丁跳起来,扒着电梯上端,就那么一点点几乎使不了力的距离,他凭着自己的体重竟然将整个电梯拉了下来。整栋大楼负一层是停车场,有的是空间。齐麟一脚把电梯踩在脚底下,像是电梯原本就停在负一层。   这栋大楼于两千零五年开工动土,两千零七年竣工,同年开始投入使用,距今十多年,从里到外都经过十二分的精心保养,每年两次玻璃外窗的清洗,内部软装持续更新换代,里里外外都是焕然一新。   但是电梯井这玩意,尤念一眼就看见左边的蜘蛛网以及在网面上慢吞吞悠闲闲攀爬的小蜘蛛。   齐麟发现尤念居然在看只没有成精甚至没有成精趋向的蜘蛛,登时妒火中烧,瞪了那只蜘蛛一眼。   蜘蛛恍如火烧臀部,逃得无影无踪,连辛辛苦苦缔造的家都不要了。   齐麟已经进化到连只不起眼的蜘蛛的醋也要吃的地步,尤念知道他很有自信,甚至可以达到自信满满无与伦比的地步,但有些时候……尤念真的很想跳脚。   尤念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抛开,努力把脑袋伸长点瞅,真不知道齐麟在瞅什么。   齐麟的眼里带着好玩的神情:“仔细看。”   电梯井里都是大大小小不一的蜘蛛网,到处都是积灰,尤念吸一口气,就觉得自己迟早会得尘肺。   “看。”齐麟扶着尤念,怕他一个不慎跌进去,指着连接电梯的缆绳,“磨牙的痕迹。”   那是极其坚固的钢制缆绳,尤念定睛一看,又是倒吸一口凉气,缆绳上竟然都是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齿痕!如果不是齐麟眼尖,谁都会以为是正常使用造成的磨损!   水晶吊灯上虽然都是齿痕,但是或多或少,缝隙不一。但是缆绳上却是经过反反复复不断磨牙,日积月累而形成的可怖场景!齿痕道道叠加,经过无数道叠加之后,若非是齐麟,尤念根本不会发现缆绳也被当成了磨牙器!   “等等!”尤念回忆起来,“死者中有个电梯维修工,他的尸体是在电梯上被发现的!也就是说,他可能是因为发现了缆绳上的痕迹才被袭击。”   那个死者是第一具尸体,被早间巡逻的保安发现,因为事关大楼的租赁收益,被隐瞒着没有告诉那些大楼里的精英。为了不惹人起疑,连电梯都还是那个电梯。   齐麟想了想,可能是这样,不过死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尤念的思虑只要一打开就轻易停不下来,灵光如个磨人的小人儿,此刻正在他脑袋里马不停蹄地旋转跳跃:“那个网工——我记得发现尸体时的旁边——刘助理!”   外面的刘助理正在点烟,被尤念突如其来的一吼吓掉了烟和打火机,那还是一根他不是很舍得抽的中华,若不是因为在楼里多看了尤念两眼就被神兽吓得胆寒发竖,他才不舍得抽。   尤念着急得到答案,显得有点语无伦次:“那个死在十三楼的尸体,看现场照片,是不是尸体旁就是电梯?”   “稍等一下!”刘助理小心翼翼道,连烟都顾不上捡了,冲进车里,在遍布包装垃圾的后座上翻出网工的报告,“对对对,就在电梯前被发现的。夜间保安巡逻到十三楼,电梯门一开就发现——”   尤念及时掐断他的话,对齐麟道:“他们之所以死,恐怕就是意外撞见冉遗鱼磨牙的时候。夜间巡逻的不少,加班的也不少,说明它们磨牙的时候,其实是有刻意避开的,并非是故意谋杀,其实都是临时起意。”   齐麟听着,临时的蓄意的于他而言没什么关系,   “如果是临时起意,那它怎么会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尤念瞥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鱼尸,不忍直视,最后一锤定音,“有什么在奴役它。”   齐麟若有所思,琢磨着:“奴役是什么?”   尤念没工夫解释,随口道:“就是给你做饭又整天当牛做马。”   “什么!你哪里受伤了!”齐麟脸色大变,一把拉起尤念的胳膊,撸起袖子看,左胳膊看完又亟亟看右胳膊。   大楼里没有开空调,连通风系统都已关闭,夜里极冷,尤念的皮肤几乎一接触空气就起了层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好久没涨了~有人给收藏吗 第140章 囚禁(1)   尤念面无表情地从齐麟手里把自己遍布鸡皮疙瘩的胳膊收回来,撸下袖子,看着电梯井问道:“你觉得是有多少鱼?”   齐麟环视整个电梯井,做了个大的手势:“应该有很多。”又比划了下爪子,“勾在上面爬,到处都是的,在这里行动。”   尤念不能问齐麟究竟是怎么确定这一点的,这种经验他学不来,一般也没谁能学会,齐麟打了百年的猎,谁能有他这种本事?野生动物成精极少,成精的也都是家养。尤念问着:“一定是电梯井?就不可能是通风口么?”   电梯井和通风口都不是正常人的通道,在尤念看来都有可能。   齐麟顺着尤念的手指方向看去,通风口至少表面被擦得很干净,齐麟看了一眼就摇头道:“没有痕迹,得爬出来不是么。”   “对哦,打开很明显的。”尤念想起来,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是很傻的,怎么老是拴在一根筋上。   打了个不响亮的响指,尤念总结道:“咱们遇到的是一群偶尔通过电梯井上下的找地磨牙的冉遗鱼——这都什么跟什么,所以还是什么都没搞明白。”   尤念有些无奈,但短短几十分钟功夫就搞懂了那么多,比糊里糊涂就往上冲的好。看来齐麟除了拳头硬,聪明的时候还是相当靠谱的。   齐麟指着上面:“上去看看,三十八层和三十九层。”   尤念一答应,齐麟就要化原型,准备顺着电梯井飞上去。   “有电梯还飞什么飞!”尤念把即将兽型的齐麟敲回人型,一面通知刘助理起动电梯,祈祷无敌破坏王的齐麟没把电梯给掰坏了,否则还真的只能飞了。   指示灯亮起,电梯没坏。   三十八层人去楼空。   这家公司的员工都被请去局里喝过茶,为了找到线索,甚至调查盘问过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后来盘问不出结果,局里也没个答案,就把三十八层和三十九层封了。从最后一具尸体的发现到现在已经有三天了。   三天仿佛三年,办公桌上落了一层白灰。   电梯“叮”的一声打破三十八层的白灰网,齐麟想都没想,大步踏出电梯。尤念一直以为大家都该小心翼翼的出任务,他怎么这么冲动!   每一层楼的电梯门与楼梯都被贴了符,一旦有生物通过就会触发警报,这个警报不分敌我。尤念只能通知刘助理他们的行动,招呼龙一起出来,又让刘助理把电源断掉,注意留意动静。   尤念想如果是齐麟单独出任务,其实也是皆大欢喜的,只要金刚咒起了就可以找个地抽烟打牌喝茶去,什么都不用管。哪怕是一不留神把神兽关在里面都不用惊慌,因为神兽会自己打出来。   齐麟一走出来就大步流星地走,在屋内走马观花,也不像是发现什么了。   这一层就没有灯了,只有金刚咒内部会亮着些晦暗的照明金光,室内模模糊糊。尤念摸出个照明符让龙发动。   齐麟已经走了一圈又走回来,速度极快,指着头顶:“有水声。”   “啊?”尤念有点懵,头顶怎么会有水声?“消防系统漏水了?不是墙里的水管?”   齐麟还是只指着头顶:“就是上面。”   尤念屏住呼吸,还是什么都没听见:“哪儿?哪儿?带我看看。”   齐麟拉着尤念,带着他转,接二连三指了好几处。龙紧紧跟着,倒是没有被甩开。齐麟道:“都是的,水流声。”   “不是滴?是流?”尤念抬起一只胳膊,比划了个水流的手势。   齐麟肯定地点头。   尤念断定:“那就在上一层,水不可能在墙里流,墙都是实的,又不是豆腐渣工程。上去看看。”   齐麟拉着尤念走楼梯,尤念嘀嘀咕咕着:“报告里没有写有水流的事,是不是就是在这一会里出现的。”   齐麟留意附近的动静,又分心听尤念的话。尤念总是想东想西想很多,归根结底还是没安全感。妹妹说安全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有可能是冉遗鱼或是更危险的东西!”尤念一个机灵,“当心点。”   齐麟拉着尤念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安慰道:“放心,有老公在。”   身后跟着龙,尤念听见他的脚步声,一旦有外人在,他就特别容易脸红。   三十九层空无一人,同三十八层没什么不同。地上没有水流,到处都没有水流过的痕迹。   尤念两眼一抹黑,还以为在这里会有什么等待他们。   齐麟倒是一脸如常,走了一圈之后,又指着脚下,正色道:“水流声在下面。”   尤念抓狂了,跺着脚:“一会上面一会下面,到底在哪里啊!说清楚!我没你那么聪明。”   齐麟怕尤念急,也紧张了,急急忙忙道:“就是下面,地里面!中间!石头里面!我砸开给你看看,别急!”   尤念脑筋一转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拦着齐麟:“这下面不可能藏着个地下室!又不是一楼还有可能,就算有一些空,也不可能造成你所说的水流声,否则早就塌了。”   “龙——”尤念转头看向龙,“找找看是不是有阵法,可能是隐藏的。”   “安全部已经搜寻过一番了,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否则不可能找不到。”见龙已经开始寻找,尤念皱着眉头道。幸亏执行命令的是龙,否则这种明知没有的事谁都不肯做。   尤念其实很怀疑究竟有没有阵的存在,龙虽然是个吸尘器级别的,但大脑不够灵活,遇弯不能打转。   齐麟也拉着尤念去那些有水流声的地方找,还是坚信水流就在三十八和三十九层之间的这一结论。   这时候,刘助理找上尤念:“陈组长打电话来了,有急事。”   陈辰一直在跟进,自然知道现在他们目前的行动进度,没事不会打电话,一定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新发现。   尤念急急忙忙道:“快把他接进来!”   “小尤念?”陈辰试探地问道。   然而此刻尤念只想掐着陈辰的脖子让他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都吐出来,炸毛道:“快说啊!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生命!性命攸关救命啊陈组。”   陈辰太了解尤念的脾气了,当即悠哉悠哉地抠了抠耳朵,佯做正色道:“要不你先求我我再告诉你?”   两尊大神镇场,谁还怕陈辰?   尤念当即沉着脸,对龙招了招手:“龙少爷麻烦您老抽空过来一下,陈组说他要和你谈谈心深入交流探讨一下做人做事的心得体会。”   龙没能理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倒是听懂了“过来”,木讷地走近。   龙穿是是他常穿的军靴,扣地声响亮,宛如帝王莅临前一遍又一遍的通传。   陈辰听见脚步声,自知理亏,旋即不敢闹了,正义凛然地咳嗽了声,开口道:“刚才网安部的朋友查看大楼备案的电子设计图纸,发现有PS的痕迹。”   尤念满脑袋问号:“P什么?总不会是尖下巴大眼睛。”   陈辰听见那头一片安谧,估计也没什么危险,也心安理得。陈辰身为组长,必须跟进专员们的每一个案子,往往都是多线程同开,每一个线程都不能有延迟。之前调查的方向多是各个公司,根本没想到是一开始就有问题。   陈辰继续道:“似乎是纸质图纸都被掉包了,电子备案的设计图没法掉包就PS,这栋大楼,地面上应该是六十层,并非五十九层。其实根据楼高和单层楼高也能看出来,有几米的误差……”   尤念用鞋底摩擦着地面。   陈辰道:“我正在让他们找是哪一层……”   “不用了。”尤念轻声道,思虑有点涣散。他一到这种时候,声音难免轻些。   然而远在帝都深夜加班的陈辰,时刻被毛骨悚然的感觉笼罩着,神兽齐麟似乎能跨三山五岳地飞眼刀。   陈辰只想以光速结束这个话题,正巴不得:“不用了?找到了那就好!尤念齐兄龙少辛苦了,有事随时吩咐,二十四小时恭候。我去看看网安部的调查结果,回见!”   尤念把陈辰的话复述了一遍,指着地下道:“肯定就在咱们脚底下!”   齐麟得意得扬扬眉毛,有点傲娇,示意“你之前还怀疑我”?   “你最厉害了!”尤念笑吟吟地扑上去。   齐麟张开怀抱,美美的,准备迎接他家可人儿。   然而尤念扑上去揪住齐麟的耳朵,吼道:“还不去找!不想回家睡觉了!”   安静的三十九层里,齐麟和龙开始寻找,身影匆忙,尤念看着,寻了把转椅,想还是坐下来等才是上上策。   趁此机会,尤念又联系刘助理,打听了租下三十八层和三十九层的这家公司,不出所料是从大楼建成伊始就租下来,这是个强而有力的证据。毕竟隐藏其中一层,其实只对大楼的使用者有力,开发商建完楼之后就走了,总不能在楼里瞎转悠。   齐麟还是不喜欢这种脑力劳动,找得心烦意乱,转了会儿就悄无声息地转回来,坐在尤念面前的办工桌上,俯下身,看着尤念思考的模样,伸手把他连椅子拽近些许。   尤念道:“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齐麟道:“有人在找,我要保护你。”   再见到龙,齐麟也没那么多刺,学着把龙当空气。不过尤念是觉得他是在期待蹿出条冉遗鱼把龙叼走。尤念已经被齐麟的行为气得魂归故里,摆了摆手,示意你快滚。   齐麟知道尤念不喜欢自己不喜欢龙,又不敢惹尤念生气,他还等着尤念带他吃生煎包锅贴辣肉面狮子头片皮鸭西贝红宝石牛奶棚……   看见齐麟露出小狗的模样,尤念又有点于心不忍了。   龙正沿着玻璃墙一点点行走,像是恐高之人脚下踩着玻璃栈道。三十九楼,脚下是数百米高空,命悬一线。尤念有一种龙在向他交命的错觉。   玻璃墙外是一圈伸出去的环形阳台,从外面看虽然不如光滑的一面玻璃墙漂亮,从里面向外看却是相当赏心悦目,在百忙之中能抽空去阳台抽根烟喝杯咖啡,顺便吹一吹高空独有的风,尤念想应该很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活泼点~可怎么活泼呢~ 第141章 囚禁(2)   尤念:“!”   尤念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动作太快,以至于椅子向后滑,“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撞上了背后的饮水机。   齐麟一个健步扶住饮水机,里面还有半桶水,水溅了他一手,齐麟边甩水边追过去。   尤念紧张之际,全身寒毛倒立,他冲到玻璃墙前,趴在窗上向外张望。正好挡住了龙的路,龙停下来,转头望着他,不知道是绕道走还是停留,仿佛卡住的程序。   齐麟追过来,看着大楼外。   尤念激动地比划着“凹”字形状:“这是个‘凹’字形大楼!”   齐麟一手托腮,做出个聆听姿势,尤念有的时候真的很聪明,每每这个时候都让他既爱不释手又有些害怕:“然后呢。”   “‘凹’字形的!”尤念兴奋至极,手舞足蹈,言语就难免显得语无伦次。知道齐麟听不懂,蓦地,尤念竟然停下来激动,笑了笑。   齐麟也在笑,很阳光,像个天真的大男孩,吹散一室的晦涩阴霾。   尤念指着外面:“阵法在外面,悬空的,所以才找不到。”   齐麟看向室外,漆黑的空里有金光流转,再远处便是各色炫目的霓虹,这片顶尖的商业圈里,怎么看怎么不切实际。   尤念也觉得他仿佛在做梦,打死他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站在金融中心,在如此高的一栋摩天大厦里,虽然理由有点不同寻常。   齐麟伸出手,尤念便递上自己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尤念拉着齐麟,推开通往外面的落地玻璃门,南方冬季特有的湿冷空气呼啸而来,空气中湿度相当大,恍惚间尤念有种被牛毛细雨扑面的错觉。这种时候,就别提多难受了。金刚咒挡各种生物,却挡不了水和空气。换一种说法,虽然供给了足够的氧气,但于出任务的专员也很难受。   “‘凹’字形中间是个‘口’不是?”尤念用单手比划,因为只有一只手,比划起来就像个疯子似的天才,“‘口’有四个角,正好能够固定!这样子虽然限制了阵法的作用范围,但也有一部分能作用到!”   看着尤念语无伦次,齐麟只是笑。   尤念忽的无话可说了,确实如此,有什么语言都不必说,无论什么,哪怕是再无礼的要求,摘星取月,都有齐麟毫不迟疑地付诸实践。   齐麟的眼神里藏着似水柔情,想亲。   尤念一手抵开齐麟的脸,看着四个拐角:“肯定有东西,只是肉眼看不见,你去试试。”   齐麟虽然莫名其妙的,但事关早点搞定早点回家抱老婆。齐麟屁颠屁颠地翻过栏杆,一手握紧栏杆,手臂肌肉凸显,整个身子都悬空在三十九楼外,另外一只手四处摸着,须臾终于停下来,他竟然抓住了一根如蛛丝般轻盈到无感的线!他把线抓在手心里,毫无感觉,若非是眼尖,哪怕是在手心里也会错过!   看着齐麟手中的丝线,尤念几乎跳起来。他的猜测果然没错,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书本上的知识尤念没法全然理解,经验之谈更不可能,但他凭着自己的第六感,在一定的事实基础上猜测总是有所收获。   齐麟又是个万般全能型老公,指哪儿打哪儿,最关键的是,还有特权!   特权这玩意相当于杀人执照,无所不能。   尤念欣慰之余,最多的是对自己专业技能的肯定,激动道:“弄断它,还等什么。”   不过是跟蛛丝似的玩意,齐麟却怎么也弄不断。   尤念灵光一现,兴奋道:“唉等等,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烦恼一应全无,齐麟期待地看着尤念,越看越深。   尤念哄着,温柔道:“要一齐切断才行的,是个‘隐咒’。很多大型长期的阵法都有这个机制,很像枪上的保险装置。”   齐麟摇了摇头,示意他听不懂。   没关系,你不懂最好啦,尤念一点一点教齐麟认识这个社会,当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示意齐麟先上来:“四个角呢。”   齐麟单手一撑,整个人便跃进护栏里。   尤念看了眼四面的方位,平静道:“我需要四个人,你我和龙,还差一个。”   说罢,尤念就准备找刘助理再要一个人,齐麟敏锐的捕捉到尤念的意图,便问:“你是需要四个人,还是需要四柄剑。”   尤念登时明白过来齐麟的意思,齐麟也聪明,懂得物尽其用。龙一人能唤三剑,如果加上自己背后这柄大半年都没动静的绝仙剑,就是四柄剑!四柄剑四个方位,不多不少正好!   可是尤念没有唤出绝仙剑的自信心,只得问龙:“你还能唤出三柄剑吗?”   龙不着痕迹地点头。   尤念当即拉着龙好一番解释,又手足并用地比划。   齐麟紧张着附近动静,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尤念太兴奋,表达能力将至零,龙听得懵懵懂懂,迟迟不动,但那在尤念看起来就是磨叽,平时尤念对龙是很有耐心的,但现在不行。   尤念直接把龙推了出去,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让他招呼三柄剑出来飘至三个方位。然后尤念看向齐麟。   齐麟不耐烦地拿手指了指龙,像指一团垃圾,继而重而又重地指了指外面,意思很明显——齐麟要保护他,操作让龙来。   尤念:“.…..”   他一定知道现在开口会挨骂……尤念一手扶额,摆了摆手,自己爬三十九楼外显然也不可能,只能交给龙了。   龙倒是十分听话,一手撑着栏杆,吊在外面,当空捞了两把,捞出那根丝线。   “停!别动!”尤念趴在栏杆上,激动不已,“就是这根,我数一二三,数到三时你就同时切。”   尤念怕出现意外,给齐麟打了个颜色。   齐麟双臂环抱,朝尤念又靠了靠,示意没问题。   “三”那声刚出未落,龙不需要思考,人与剑齐动。   天空中,一张巨型蜘蛛网显形,带着电流刺啦忽闪。蛛网的纹落繁杂难懂,乍一看像一团乱麻,但这恰恰应证了该阵法的复杂。   尤念瞠目结舌:“不会又是蜘蛛精吧!”   他们才对付过一只蜘蛛精,那只蜘蛛精刚开始时还想反抗一下,结果被齐麟一脚踹飞后就老实了。   天空中的白色蛛网方一显形,电光流转,白光绽放,旋即消失,什么都没留下。   阵法破。   “是下面。”齐麟回答,扒着栏杆,伸头下望。   尤念招呼龙爬上来,学着齐麟朝下望,下一层的栏杆上锈迹斑驳,像是年久失修的危楼里才有的,风吹来阵阵血腥味。尤念诧异道:“刚才没有这一层。”   齐麟十分肯定:“是没有。”   “隐藏的就是这一层。”尤念作出决定,“去看看。”   然而尤念才刚开口,齐麟就扶着栏杆翻过去吊在外面了。   尤念当即抓狂道:“你神经病!有楼梯不走!”   齐麟瞬间懵逼:“啊?”   “算了算了。”尤念摆摆手,本意是让他翻阳台,自己走楼梯。   齐麟调皮地笑着,却单臂把尤念从抱了下来,尤念“哇啊”一声大叫,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悬空了,齐麟便身子一晃,跳进了有些奇怪的三十八层。   龙只追尤念,尤念一不见,龙竟然也从三十九层跳下来!并非齐麟那种单臂撑栏杆,是整个人径直跳下来!   尤念看见一个黑影从眼前落下,当时还以为是谁偷袭龙把他从楼上推了下来!一声惊叫尚压抑在喉咙里,就见两只苍白的手陡然抓上栏杆,宛如溺死之人的双手。   龙轻盈又灵活地翻了上来,简直像整个人只剩下一身黑衣。   和龙一比,齐麟根本不算什么。一山还有一山高,齐麟若是山大王,龙就是山神!   “你、你离我远点……”尤念被龙雷到了,毛都炸不起来,这时方才确信发现这里不是他曾经来过的三十八层,讶然道,“这层不就是咱们刚才来过的!”   不止护栏锈迹斑驳,玻璃门窗上也都是血迹,干枯的新鲜的,泼溅的流淌的,各种血迹,应有尽有。   齐麟警觉起来,把尤念揽在身后,嘱咐:“抓紧我,别乱跑。”   尤念抓着齐麟的衣服,这样就算自己被叼走,齐麟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齐麟想推落地玻璃门,竟然推不开,不是被锈死了,而是因为长年累月的污垢堵塞。如果推理没有出错,这个门可能从十多年前大楼建起至今都没有打开过。齐麟略一使力,玻璃毕竟脆弱到了极限,意料之中的碎了。   尤念略带责怪地看了一眼齐麟,万一把敌人引来怎么办。不过他们这一路,除了遇到只比较菜的鱼,还真没有什么危险。   齐麟倒没什么警惕心,挠了挠后脑勺,走进去。   这应该是个白领精英进出的地方,此刻室内没有任何办公用品,脚下到处是肮脏水渍。零零散散挤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玻璃鱼缸,鱼缸壁遍布污渍,内里的水昏黄不堪,有一半的鱼缸空着,另一半里挤着奄奄一息的冉遗鱼。   水光昏暗,尤念不忍直视,也看见许多冉遗鱼身上都伤痕累累,个个都带着对生的绝望与惊恐。   “我的妈。”尤念看得瞠目结舌,想着,幕后凶手无论是谁,都是畜牲。妖魔鬼怪他都见过,却没见过如此残忍的。   鱼缸上绑着手臂粗的锁链,冉遗鱼能离水活二十四小时,现在没有哪条能够擅自离得水。   锈迹来自锁链,血液来自冉遗鱼,异味来自于常年不换的水和腐烂的伤口。   “是谁把他们关在这里的!”尤念义愤填膺,登时忘了曾经被冉遗鱼袭击一事,只想着先把它们救下来再说。   齐麟拦着尤念不让他上前,警惕地环视四周,确保没有其余危险。于他而言,冉遗鱼其实没有多少威胁力,他一指头就能将在场所有鱼揍飞。   然而齐麟这么一拦,尤念就冷静许多,想起被冉遗鱼袭击的事实,它们受虐待当然是受害者,可是袭击自己就算是攻击者。攻不抵过,尤念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道:“我通知底下的人,让他们先上来把它们带走治疗再说。”   齐麟也于心不忍,点头同意。   尤念的话很有分量,刘助理当成圣旨办,断了通讯,按理说这时候应该帮帮它们,但是现场实在太惨烈,他连看都几乎不能,何况上前。   “求求你们……”这是个苍白的女声,从某个鱼缸里传来。   尤念寻声望去,某个鱼缸里,一条冉遗鱼努力把头探出水面,应该是修炼有为,这才能口吐人言:“救救我们……我可以以帮助你们。”   齐麟看了尤念一眼,尤念同意,齐麟这才拉着尤念走过去。   他们经过鱼缸,水里的冉遗鱼不约而同的注视过来,宛如一种瞻仰。   会说话的冉遗鱼前脚趴着鱼缸,急急忙忙道:“他带走了五个族人去吸灵气了……”   尤念大惊,这一句话包含了无数信息,甚至让他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立刻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冉遗鱼可怜巴巴道:“有一会了,我分不清时间……求你相信我们,我们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多久了?”尤念还算冷静,问道。   冉遗鱼像是绝望:“我不知道,我那时候还不会说话,看不见时间。”   这下,尤念就更肯定了,安慰她道:“我已经通知人来救你们,稍后就到。”   尤念觉得他们现在就可以切断锁链,把冉遗鱼放出来。但尤念不敢。 第142章 求援(1)   冉遗鱼有个逆天的本命天份。事实上,大多数本命天份听起来都相当逆天,同样也相当不靠谱。冉遗鱼可以吞噬灵力,想必有谁囚禁了这一群冉遗鱼,逼迫它们吞噬灵力再化为己用。比一般入魔的飞速修炼更甚,这种修炼方式的速度甚至远超于魔化修炼,对心志的损害倒是不那么大。   至于冉遗鱼,被困在这里十多年,说不得各个罹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当尤念发现他的想法怎么黑暗又龌龊时,为时已晚,连忙驱散,变回那个人畜无害妖见妖爱的尤念。   那么现在,按照那只会说人话的冉遗鱼而言,那个家伙带着五只冉遗鱼走了。大楼封锁,根本没有人,无论他是谁,想必已经知道,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去吞噬灵力。唯一可能的是趁机偷袭或是逃跑!大抵是跑了。   尤念一面叮嘱救援人员当心,一面想着应对方法,然而在这方面,他毕竟还是不如齐麟,两眼一抹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看向齐麟露出求救的眼神。   齐麟不免得意,他老婆除了在床上,也只有在这时候能向他讨饶了。   看着穿白色工作服的医务工作员转移每一条受伤的冉遗鱼,然而转移过程却不是那么尽如人意,毕竟有袭击的先例,现在的冉遗鱼被当成罪犯对待。   那群冉遗鱼中,能够说话的便只有那一条雌性,尤念想方设法问她关于囚禁者的信息,除了囚禁者是个人类,其它所得甚少。许是自打会人语后便被关在此处,表达能力有限,除了求救之类的话,几乎说不出什么。   冉遗鱼也算是灵兽,虽然比不上齐麟,感知力不同寻常。   室内空气太糟糕,龙、尤念和齐麟站在阳台和陈辰联系,齐麟顺便盯着室内,免得错过什么细节。   陈辰当组长多年,各种案子见了也有不少,尤念还在震惊,他倒是平静。   “上个世纪有很多这种事。不过那家伙倒是聪明,会用冉遗鱼。”案子没结束,只要尤念他们没有回去,陈辰就得加班,许是夜以继日地靠咖啡和烟草提神,声音都哑了不少,“有头绪就好办了,冉遗鱼也是记录在册的,目前全国应该只有百多只,你们考试时它们还帮忙守河道。”   网安部也是个拼命加班部门,必须保证一日二十四小时的工作效率,随叫随到,否则取消户口优先解决权。陈辰一个电话过去,整个人化身人皮恶魔,网安部值班人员如遭雷击,办事效率秒超博尔特,分分钟传来陈辰要的资料。   尤念回答:“我知道,妹妹还被吓唬过一次。”   “那是她修为低。”陈辰随口道。   尤念威胁道:“录音录音——我要告诉妹妹你说她修为低。”   炸毛玉皇大帝钟九诗钟妹妹听不得任何背地里说她不好,加上身后还有花亦辰花少给她撑腰,多年来“鱼肉”全执行部的老百姓,欺乡霸里,无恶不作。   祸从口出!陈辰立即道:“我警告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尤念心里美美哒,不过心下却很佩服陈辰,和陈辰一比,自己真的是too young to simple。陈辰这人太有眼力,一眼即中,总是能发现大家的优缺点。比如钟九诗修为在同辈人算是低的,只是法宝特殊,再如对白夕浮“只会耍剑和犯贱”的评价,简直真相,他们组最厉害的其实是有双头巨蟒和金珠看起来像傻了的祖祖。   单单是对冉遗鱼的救援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送走了所有冉遗鱼之后,又开始对现场的调查,以及如何在明早楼里的精英们上班前隐藏这一层。   安全部负责人过来征求尤念的意见。陈辰那边已经搜到那个阵法,再布置一个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只能找些临时符阵代替。   尤念提议用咫尺天涯符,咫尺天涯符是用来缩减两地距离的,在传送阵发明之前,大家就靠这种符来瞬移,但是成本高失败率也高,至今为止,成本和失败率都居高不下,一个不小心头到了,身子可能还在原地,首身异地。这种时候就别心疼资金了,总比明天上头条的好。   这符除了能让人一步十里外,也能让任何东西,活的死的,上至狂风、骤雨、阳光、月华,下至人的目光,都能作用到。在大楼外围贴一圈,里面只需在楼梯间贴,电梯本身也没设计出这么一层来。   “就这样。”尤念比划完。   上海分局没有足够的咫尺天涯符,只能打电话向江苏杭州兄弟局求救,最后苏州分局相当大手笔,说他们有足够的符,不必再找别人借了,开着直升飞机,赶在天亮前给送了过来。   至符咒张贴完毕,现场收尾工作结束,就剩下收外围的金刚不破之咒,天都快亮了。现场的任何事都是安全部的,至于罪魁祸首和被带走的几只冉遗鱼则由执行部负责追踪,终于没事了!   尤念站着靠在齐麟的臂上打盹,直到陈辰带着   哈欠的电话打来:“结束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此时此刻,陈辰浑身上下洋溢着圣母光辉,尤念仿佛能看见他在发光。   “回家回家!”尤念欢天喜地,连声招呼也不打,拉着齐麟跑路。   龙跟上来的时候,尤念吓得腿软,差点忘记龙其实是有事找他们!现下,尤念可说不出让龙回家的话。再说,龙根本不会回家,他得等他家管家来接。那么,接下来怎么开口呢,尤念词穷,仿佛连客气都不能。   走出大楼,被冷风一激,尤念顿时清醒。从这里到停车场很近,尤念连走路都不敢过快。   齐麟无所谓走快走慢,只等龙自行滚蛋。   尤念硬着头皮,没话找话,第一次觉得和龙搭话那么尴尬:“你怎么来的?”   龙的答案很简洁:“车。”   尤念后悔了:“哦,坐车来的。”   龙却答道:“开车。”   尤念一个激灵,龙少爷自己开车?少爷自己开车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在尤念的认知里,龙这个宝宝连吃饭喝水都要递到他面前才行。   齐麟听见龙的声音就不好,正拉着尤念走快点,忽觉尤念不动了。   尤念比划了个双手握方向盘的手势,不可思议道:“你自己开车来的?”   龙点头。   这下尤念就好奇了,没有自主感情的龙会主动联系陈辰出任务找他和齐麟?甚至会自己开车来案发现场?   齐麟倏地用力,把尤念拉着走,像拉一条在外面野疯了不愿意回家的小狗。本来他们停车的地方就很近,这下也剩不了几步路。   尤念问:“你开的什么车?车的品牌?”   龙平静地回答:“布加迪威龙。”   尤念:“……”   齐麟用车门刮的不就是辆布加迪威龙嘛!他就说哪个蛇精病半夜不回家!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都是半夜不回家的蛇精病。   停车场到了,这是个小型方形停车场,两侧对称,只停了两辆车,一辆比亚迪F0,一辆布加迪威龙。   看起来相当和谐,尤念发誓,毫无违和感。   尤念指着车问:“那辆车是你的吗?”   龙点头,并未在车身的划痕上瞥一眼。   齐麟发现龙竟然跟进了停车场,终于忍不住,怒了:“他怎么还跟着,叫他滚!”   “你刮的那辆是他的车。”尤念面无表情地说,就有了绝妙的注意,“要陪……嗯,几十万吧。”   齐麟对布加迪威龙没有概念,有车开就行。不过他琢磨着,几十万要工作几个月?他还是懂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   尤念继续,悠悠道:“把我卖了差不多就够了……”   “不是还有一百多万吗?”齐麟急道,“我怎么会卖你!”   尤念心里乐滋滋,面上犹自忧心忡忡道:“买理财了啊,明年开春才能取出来。”   齐麟问:“理财是什么?”   尤念随口回答:“一种钱生钱的玩意,坐在家里就能有饭吃,你不用管了。咱们请龙吃个早饭,就不用陪他几十万了。几十万的话,我们也要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攒齐呢。”   龙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望向尤念。   齐麟盛怒:“吃完让他滚!”   见齐麟终于松了口,尤念走路都不稳。   有布加迪威龙谁还坐F0。   尤念毫不犹豫就拉着齐麟坐上后座,他还没坐过这么好的车。通讯器还了回去,尤念便打个电话给刘助理,说神兽由衷地拜托他帮忙还一下局里的公用车,车钥匙留车里。   不过让龙开车和无人驾驶也没什么区别,尤念坐在后座时想,报了个地址,导航启动,从容不迫的男声传出来,仿佛催眠曲,龙却开得很有精神,愈发有精神。布加迪威龙加速很快,龙的车技也极好,四平八稳,一辆一辆的超车。   尤念和齐麟没有住局里安排的招待所,住在离分局相隔不远的一栋别墅里。花亦辰在思南路上有一栋私人别墅,尤念知道花亦辰是上海人,以为他会住在一个大宅子里,或是这个大宅子里还有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没想到却是这么孤零零的一栋。整个别墅里,只有他和钟九诗杨晓侠生活过的痕迹。   民国风情的小洋楼外面看起来还是很新的,内里却差了许多,像是十几年前的装修风格。   这点倒不像是花亦辰的风格了,不过尤念很理解,许是打小就活在这里,为了妄图存储些幼年回忆与感情,故而没有重新装潢,实是有意为之。   花亦辰这个月似乎很忙,都没空骚扰他了。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尤念还是很惊讶的,何况花亦辰根本不许他拒绝似的,噼里啪啦把话说完,挂断电话,十分之一秒的机会都不留给尤念。   对于花亦辰的热情,尤念很无语,这次热情照旧,无微不至,还把一日四餐给安排好了。附近花家的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外卖,不管吃不吃,都会按时送来。   尤念这些日子以来被养得像个少爷,懒得下厨,就算是下厨也要齐麟切好菜,便打电话给酒店,要求今天的早饭立刻送来。   天空泛起鸭蛋青,在晨曦蒙昧的光线中,早班的人步履匆忙,寒风中晨练的人也不少。   尤念一边享受车内舒适的空气,空气净化系统很给力,一边怂怂地看着晨练的人。   齐麟骤然醒悟,扭过头来:“他什么时候说要我们陪?”   心内的乌云聚拢完毕,只待暴风骤雨。   怎么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尤念顿时无话可说,讪讪地笑了笑,往齐麟怀里一钻。   “不能跳车哦。”尤念闷声闷气,佯做“咱们在谈正事呢严肃点不许笑不许乱摸”地开口,带着强忍着的笑声,“跳车上新闻,地方新闻你扣三分我扣六分,国内新闻你扣六分我扣十二分,国际新闻你扣十二同时我就要被开除了!”   乌云瞬聚瞬散开,霎时金茫万丈。 第143章 求援(2)   别墅。龙把车停在车库里。   花亦辰的别墅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辆车。如今加上龙的车,颇为完美,不,是十全十美,和谐一致,完美结合。   尤念想着,带头走进客厅。人的离去让屋内只剩下清冷,唯他们能带来点活生生的生灵气韵。   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来了馄饨和灌汤包,现下尤念十分想吃这些热乎乎的暖暖身子。至于牛角包、菠萝包那些西餐玩意,尤念一眼都瞧不上。   工作人员拼命的道歉,似乎是因为没能每一道餐点都能满足雇主的口味,实乃大逆不道,当以五雷轰顶。   尤念对这种待遇也是受够了,面不改色的把人赶走,屋内就只剩下自己人,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过在此之前,先吃再说。什么饭桌上谈话都是屁话,都快饿死了谁还有功夫开口。   酒店准备的是十人份的量,对忙了一晚的两人一妖而言绰绰有余,因为有馄饨,连葱花香菜醋之流都准备了。   长型的黄花梨木餐桌足够坐下二十人,尤念与齐麟并排而坐,龙主动坐在对面。尤念将大半碗馄饨直接吞下肚,热汤滚过心扉,心里还贪婪的想着汤包,正被汤包里的汤烫得惨兮兮地吐舌头直呼气,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发现龙竟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尤念:“!”   他这是受伤了吗!受伤怎么不说呢,尤念只感觉照顾龙太糟心了,比照顾初生宝宝都糟心!   齐麟还在大口大口地吃着。   尤念赶紧抛下筷子,跑过去看:“别吃了!大事不好了。”   龙安然的趴在桌子上,宛如世上最乖的婴儿。馄饨只吃了一半,灌汤包一个未动。怕惹了齐麟,尤念先前没能仔细看,这才发现龙的眼下有很深的黑眼圈,许是穿着一身修身黑衣,黑发如墨,整个人又几近融入黑夜,眼下的黑眼圈倒是没有那么突兀,加上苍白的皮肤,像是哥特风的青年。   当尤念惊呼起身,齐麟也注意到了,瞄草芥似的瞄了眼龙,毫不介意,低下头继续嚼牛角包,一口半个,面包酥皮落在面前白瓷餐盘上。   看齐麟不着急的模样,尤念意识到龙只是睡着了。齐麟虽然讨厌龙,但热爱生灵,说白了就是看见老太太摔倒都必须扶的那种妖。   这下尤念更是不明白了,龙怎么吃着吃着就睡着了,这是有多疲倦!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事,以至于必须找到自己和齐麟?那他开车时的那种精神,是见到问题就要解决的希望,还是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龙没事就好,先让他睡,身体垮了就完了。   等齐麟吃饱了,尤念让他把龙抱进客房里睡,在齐麟大发雷霆之前,尤念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以一种“你敢不听”的眼神瞪过去。   齐麟刹那怂了。   “龙是不是朋友!”尤念不出声地喝问。   尤念的手还捂在齐麟嘴上,齐麟只能委屈地点头。因为尤念说过,一起战斗过一起吃过饭的都是朋友。   尤念很满意齐麟的回答,便道:“是朋友就照顾他,现在抱他回去睡觉!”   别墅里有两间客房,尤念和齐麟霸占了一间,正好还有一间留给龙。   尤念还以为凭龙的警惕性,被齐麟公主抱会瞬间惊醒,毕竟龙是他见过最敏锐的人,哪怕在妖怪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龙睡得更安稳了,如昏厥,如止水。   这让尤念觉得更加不妙。   关上房门,尤念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时,齐麟开始剥他的衣服,拉他一起进浴室洗澡。尤念还想挣扎呢,但他那小力气跟拙劣表演似的。尤念只能任齐麟摆弄。   齐麟这时候相当霸道:“抬手。”   尤念抬起手,任齐麟把他的毛衣和套头衫一并脱掉,当衣服盖住眼前的视线时,织物划过唇和睫毛,有种亲吻落下的感觉,他依旧在分心想龙的事:“等会我先睡会,醒来后给陈辰打个电话,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消息最灵通。”   齐麟脸色沉重,阴得不能再阴,努力不露感情地“嗯”了一声,顺手把上衣扔到一旁,然后麻溜地解尤念裤子上的皮带。   尤念趁机给齐麟脱T恤,这才注意到齐麟有点生气。   齐麟很听话的伸出手,T恤抹布似的被丢到一旁。也确实像抹布,天冷了之后,齐麟耐寒的体质特别让尤念羡慕,穿件T恤都能乱跑,不过为了不让别人把他当疯子,尤念还是会劝他穿件大衣或羽绒服,并扣好裤子。   尤念把裤子蹬掉。   齐麟裤子没脱,就急不可耐地把尤念往浴室抱去。   尤念觉得今日齐麟真的很急,仿佛明天自己就要远行,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不再相见。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尤念想他的心是变了点,越发不能接受齐麟离开自己了,更不能接受自己的生活里没有齐麟。   肉体相融,合二为一,满室旖旎。   齐麟和尤念都无欲无求,除了彼此。   从浴室里出来,尤念还是有点意识的,然而一沾枕头,枕头上仿佛施加了某种咒语,一沾即着,尤念陷入毫无意识的深睡。   中间齐麟还下床喝水,又找了顿吃的,吃饱喝足回来,尤念还是毫无知觉地睡着,像是失去了知觉。   于是尤念这一觉,愣是从晨曦初露睡到日暮西沉,直至黑夜再临。   尤念是猛然惊醒的,像是被梦魇了。   的确是梦魇,尤念摸了摸旁边,还用脚触碰了一下,然而什么都没有,他感觉到唇角的干涩,挣扎着坐起来。   齐麟居然不在。   就像齐麟间或会有失去尤念的错觉一般,此时此刻此地,尤念恍然有一种他失去了齐麟的错觉。梦中的失去,是永远的离开。   尤念只想去找,奈何刚掀开被子,却发现没穿衣服,只能狼狈地找衣服套上,逃命似的冲出房门,赫然发现齐麟和龙都在一楼,好好地端坐在餐桌两端。   餐桌上,齐麟和龙端坐两端,都像是能掌握家族兴衰盛旺的一家之主,一龙鳞铠甲在身,一黄袍帝冕加成。然而伴随着尤念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款款而来,齐麟气场全无,龙也不着痕迹地松懈下来,竟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齐麟也就罢了,龙也如此。尤念忽的记起临睡前准备找陈辰好好打听的念头,现在恐怕也来不及了。龙既然已经醒,又能问话,不如直接问他的好。   看着尤念脸色沉重,齐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那是个邀请尤念过来坐的姿势。   尤念可没那个兴趣,醒来之后,一身疲倦荡然无存,如获新生,在餐桌正中拉了张椅子桌下。这个位置,离齐麟和龙的位置都差不多,一碗水端平,表现得十分公平。   晚饭早已送过来,尤念闻见饭香,又迫不及待去端饭来吃。感觉这日子过的,闭眼前吃,睁眼后还是吃,吃吃吃喝喝喝睡睡睡,出门靠单位,居家靠朋友,也没谁了。   至于齐麟,依旧和龙互相瞪眼,尤念觉得他们打起来更好,省的无话可说,各自尴尬……   晚上送的是苏帮菜,尤念还是很喜欢苏帮菜的,翡翠冬菇扣鸭掌一唆即化,尤念接连唆了三个鸭掌才停下注意到下一道菜。   酒店把菜单一并稍了过来,除了鸭掌,连凉菜都有——精致的苏沪八小碟,热菜还有鲍汁虾籽焖海参、香煎胡椒小牛排、姜葱豉油老虎斑、扁尖火腿炖水鸭……人生之幸,在于口舌之欲与身体之欲,如果齐麟不闹别扭,他的人生就完美了。   这样的花花给我来一打!尤念默不出声道。   吃完之后,齐麟和龙依旧不动如山。   尤念烧水泡茶,在电热水壶发出声响的时候,想到齐麟大抵觉得龙是故意的,好赖在这里蹭吃蹭喝蹭床睡。尤念故意默不做声,其实还是想等着龙开口,总不能开口问他“你找我们有事吗”,这句话跟逐客令没多少区别,龙要是转不过弯,真的可能起身就走。   在尤念化身脑补帝的同时,电话响了。   白夕浮打来电话——谢天谢地,终于可以有点人声了。   “你今天没跟祖祖聊天?”电话那头,白夕浮像是被针扎指腹,急急忙忙道,“他刚才来拿牛奶都踢我了!”   尤念:“.…..”   尤念抓狂道:“我跟你说过昨晚要出任务!今天白天要睡觉!”   白夕浮自作主张,认为尤念认识了祖章之后,没道理他和祖章不是最好的朋友,于是叮嘱他要主动找祖祖聊天,因为祖祖会害羞和不好意思,还时常说“啥时候休息你两单独出去玩一下费用我出”这种话。虽然很夸张,但是尤念一想到祖祖孤零零的,也会心有不忍,便主动找他聊天,讨论下一日三餐今天又吃了啥好吃的之类的。   一但哪天尤念忘记联系祖祖了,祖祖就会揍白夕浮,然后白夕浮就会来催尤念。   各中关系,各色操作,微妙之极,犹如一坛能醉神仙的千年醉。   白夕浮开始装弱:“可是他都踢我了——”   尤念不吃这套,毫不留情,还击回去:“你不要卖萌了,萌卖你还差不多。”   白夕浮被怼了回去,原形毕露,威胁道:“够了!快去跟祖祖联系!”   没事找怼!尤念大怒,正想继续怼,转念一想,早点搞定这一茬才是正经。被白夕浮一捣乱,空气里的尴尬成分也没了,尤念活泼起来,心情大好,无所谓尴尬不尴尬了。   祖章是个早八晚八的主,没任务时晚上八点睡,早上八点起,通常晚上喝完牛奶,就代表他要睡觉了。   尤念挂断白夕浮的电话,便给祖章打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祖章很傲娇,嘴角还有奶渍,一副我只是勉勉强强接电话的模样:“你干嘛?”   “那我挂了呦。”祖祖小样,对付他小菜一碟。尤念装模作样地威胁着,胳膊伸出来,做出个准备按键的手势。   祖章忙不迭扒着手机苦叫:“别啊,我错了还不成吗?你今天干嘛去了?”   在尤念和祖章聊天的三分钟内,龙始终盯着尤念。眸色浅淡,如天际浮云,毫无波澜。   这一盯把齐麟盯怒了,齐麟吼道:“叫他走!饭也吃了觉也睡了!他还想怎样!”   仿佛在他眼里,龙在这里吃的都是他的吃的,睡的是尤念。   尤念一拍桌子,怒火中烧:“再闹晚上睡沙发!那么大的神兽了怎么还那么小心眼!”   这一吼,吼出了十足十的功力,把齐麟和龙吼得虎躯一震。   吼完之后,尤念心情舒畅,对龙露出标准化专业十级的微笑:“有事请说。”   龙终于捕捉到指令,倒豆子似的开口:“我爷爷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涨收藏,有指教,开心。 第144章 报警(1)   尤念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帮你打110报警吧。当然不对,龙的爷爷失踪了,不去找警察,不去找局里,找他做什么?   “你继续说。”尤念有大事不好的感觉,问道,“什么时候失踪的。”   龙说的很有条理:“十五天前。爷爷去见妖联会长。”   尤念骇然,和齐麟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是诧异和不知情。尤念继续问:“你去妖联找过了吗?是见面的路上,还是回来的路上失踪的?”   龙却道:“会见会长的时候。”   尤念舔着干涩的唇:“你的意思是——你爷爷的失踪和妖联会长有关?是妖联会长造成的?”   龙正色道:“是。”   尤念问:“妖联那边怎么说。”   龙眸子里有一霎的暗淡,回答:“没有说法,联系不上。”   尤念指了指齐麟:“所以你想让我们帮忙联系会长?”   龙没有犹豫,点头。   龙家的势力与妖联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龙的爷爷是什么地位尤念不晓得,但龙在龙家的地位都那么高了,忠孝礼仪的家庭里,龙的爷爷地位应该也不低,怎么连问妖联要个人的本事都没有?尤念身上的不好感觉一遍遍加重。   齐麟想插话,尤念对他伸出个禁止的手势,齐麟只会救与不救,尤念不一样,尤念需要个答案。   眼见尤念不让自己插话,齐麟有点烦心,便站起来开灯去了,啪啪啪把客厅里的灯全打开。灯光如昼,灯光下的龙,在修身的黑毛衣映衬下,显得沧白失力。   尤念像是要冤枉个好人,非得问出个罪名不可,问道:“你家里人呢?他们没有帮你?你家几口人?”   龙回答:“两口。”   尤念睁大眼,哪有人家只有两口人的,他家叔叔伯伯姑姑,算起来十几二十口。这家是有多惨淡!不过如果只有龙和他爷爷,龙必然是不能的,龙家家主就是他爷爷!现在龙家家主在妖联会长手里,生死不知。尤念不敢相信他自己想到的,瞠目结舌地问:“你家做主的,是不是你爷爷?”   龙道:“是他。”   这……尤念如溺水者,骤然喘不过气来了。   齐麟听他们两个说话,有种抱着一罐子绿豆数数的错觉,那真的是受不了,想疯。齐麟在屋内踱步,踱得腻了,便拉开椅子,在尤念身边坐下。   尤念既憋着气,疯狂喘息。一个大家族虽然需要核心首领,在龙家自然就是龙的爷爷,但同样需要各种核心主杆。龙会直接来找自己求救,他是受到调唆指示,还是来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尤念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龙仿佛在说旁人:“现金财产全部转移,银行冻结所有的固定资产,资金链断裂,剩余的公司宣布破产,大多数被收购……”   尤念对金融这方面不太了解,赶紧截断龙的金融科普,问道:“你家是不是破产了?”   龙歪了歪脑袋,这是个思考的动作,继而回答:“是的。”又补充一句,“银行把房子收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破产还开布加迪威龙!尤念在心里大吼,不过人家的破产也是他这等人望尘莫及的。妖联囚禁龙家家主,龙家又破产,在他们还平静捉妖驱鬼默默工作的时候,原来已经天旋地转。   不过龙家破产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可能严丝不露,大家能不知道?陈辰也一句话没有提过。   尤念好不容易把视线从龙身上转移开,看着屋外昏暗的草丛,隐约可见黑色的铁栅栏,脑海里灵光一现,问道:“花花呢?花家,花亦辰他们家,是不是也出事了?”   花亦辰是好朋友,如果花家破产,花亦辰以后就没那么豪了,那他以后岂不是就不能吃花花的住花花的了?不对!不要那么想,由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花亦辰有困难不开口,但是得想办法帮他才行。   谁知龙却回答:“花家为妖联工作。”   五雷轰顶,天雷降世!这还是尤念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敢相信:“花家对外宣称他们是龙家的,连花花也这么说。”   龙毫无感情:“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花家应该没事。   尤念艰难地喘着气,又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想到来找我们的?”   龙回答:“Anthony临走前告诉我,有困难的时候,可以去找最好的朋友。”   Anthony就是龙的那位英籍管家,当时他来接龙的时候,还文质彬彬地伸出手和尤念握手,并感谢他照顾自家少爷,尤念至今都记得他那优质的双白手套与胸口的怀表。不过尤念倒是没想到龙居然会这么说,他居然认定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真是太感动了,差点就要眼泪汪汪。   尤念看着齐麟。   齐麟无所谓,耸耸肩:“要去要人吗?我去打电话,不过我有个条件。”   尤念挑了挑眉毛,没想到齐麟还会跟他谈条件。   齐麟道:“你以后不许和他见面了。”   尤念呼出一口气,只想掀桌子。就知道齐麟没那么容易妥协,这家伙拧在一件事上的时候,特别拧。不过如果妖联会长肯因为齐麟的一句话把人放回来也是皆大欢喜,就怕会长不放人,如果龙家已经被清空了,再留个人也没什么用,还得仔细照顾着。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的话,尤念便道:“你试试呗。”   齐麟拿出手机搁在桌子上,打开通讯录,他有会长的私人电话。连备注都没设置,就是一串再普通不过的号码。   尤念凑近,看着手机屏幕。   直到手机里传出忙音,尤念感觉很不好,抬起头和齐麟对视一眼。   齐麟没说什么,又打了一遍,依旧是忙音。齐麟起身,尤念问他:“做什么去?”   齐麟回答:“出去一趟,去妖联分部。”   尤念对他招了招手,示意别闹回来:“没用的。我给你个电话你打试试。”   齐麟这才重新坐下来。   尤念翻开手机相册,径直朝上翻,找出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一张名片,隔着屏幕都能看出名片纸张的高级感。   齐麟对这张名片记忆犹新:“不是丢了吗?”   “就知道你要丢,回来前我特地拍了一张。”尤念笑眯眯的,“以防万一,这不是用到了?”   齐麟无语。   这张名片赫然是白秘书长留给尤念的,一股香水味,当时齐麟还误会了。   见齐麟迟疑,尤念催促道:“快打,你打他不会不接。”   齐麟更无语了,大话已经放出来,为了赶走龙,眼下他只能乖乖地打电话。   白秘书长确实不敢不接,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通,齐麟还自觉地点开外放。白秘书长礼貌而恭敬,声音听起来显得机械,尤念甚至怀疑电话那头是个没有感情的AI:“少爷,好久不见。”   齐麟没有回答,沉默着,许是在琢磨怎么开口。   谁等少爷都不能等,白秘书长便主动道:“少爷近来过得如何,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尤念拍了一下齐麟,算是催促。   齐麟这才懒懒地开口:“我要见会长。”   电话那头的,白秘书长像是事先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电话打来,并提前准备好应对策略,齐麟话音刚落,没有间隔,白秘书长依旧毫无感情地回答:“会长他目前正在闭关,闭门谢客,消息也传递不了,恐怕连少爷您也不行。”   这下齐麟就真的无话可说了,他通常遇到拒绝,从不问为什么。   尤念脸色沉重,拉住齐麟准备挂断电话的手,飞速在手机上打字:“问什么时候。”   齐麟会意,一面抚平尤念额间皱起的眉头,一面道:“他什么时候闭关的。”   白秘书长立即回答:“年后,正月初时。”   尤念:“!”   他明明在五月份的时候还见过会长,除非是□□术!不过这件事,打死齐麟,尤念都不会说。闭关这玩意,尤念只在仙侠小说中看过,这个关究竟要怎么闭,或者说这个闭到底怎么关,只有闭关的那个妖怪才会明白。难不成会长是借口闭关,转移龙家的注意力,实际上在偷偷摸摸地对龙家下手。还是说会长早就闭关完,只是找个借口,不愿意见齐麟罢了。   尤念意识到都是假话,白秘书长在他的假话里编造更完美的假话。   那就让齐麟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大家都揭开面具,尤念打字:“问他要人。”   齐麟却看着尤念。   尤念莫名其妙,陡然想起来,赶紧打字:“直接要人,龙家家主。”   齐麟便道:“把龙家家主放了。”   白秘书长停顿了一秒,继续道:“这件事跟您无关,放人需要会长亲自同意。”   齐麟道:“他在闭关,不见我。”   白夕浮道:“是的。”   齐麟再不擅长谈话,也回过神来,这是问题转了个圆圈,又回来起点,加重语气:“所以你们不会放人?”   白夕浮道:“是的,不会。”   空调的温度低了,吃饭得到的热量散去,尤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插嘴:“他还活着吗?”   “少奶奶也在。”白秘书长丝毫不觉得惊讶,“他当然活着,我们不是罪犯,谋杀是大罪。”   尤念第一次得到“少奶奶”的称呼,心里虽然一时飘忽找不着北,语气依旧凛冽:“囚禁也是。”   那头的白秘书长却不说话了。   尤念几乎能听见他心底的冷笑声。谋杀是大罪,囚禁不也是?妖联太强大,现下报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齐麟把手指伸出来,想挂断电话,征求尤念的意见。   挂挂挂,尤念怕他再听白秘书长说话就犯恶心,头点如捣蒜。   既然不能不费一兵一卒的要人,齐麟不甘心,下定决心:“我直接飞去岛上救人。”   平时如果齐麟犯傻,尤念会不理他,让他自己冷冷,现在恐怕齐麟冷着冷着就飞走了。尤念只得带着一脸怜悯之色摸了摸齐麟的脑袋,可惜了那么聪明的大家伙,然后语重心长地解释:“他们不会放人的,他们不想那人回去。一旦龙家家主回去,重新掌权,说不得会把局面掰回来。那么妖联花了那么大代价清空龙家的财产势力就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我觉得就算是你去,看到的也只是个空岛,会长会极力避免见你,或者避免任何见到你的可能性。”   尤念的掌心极温,他浑身冰凉的时候,掌心都是温的。睡觉的时候,齐麟特别喜欢抓着尤念的掌心贴在自己胸口上。那是一种浑身上下都惬意的感觉。   齐麟一走神,什么都没听进去,倒是明白了自己不能去,抓着尤念的手,点点头,问道:“那怎么办。”   窗外极静。别墅的隔音效果极好,窗都是双层的。室内室外,恍如两个不同的世界。   “放心,我们会想办法的。”尤念看着龙,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又看向齐麟,“囚禁是犯罪,二十四小时就能立案,十几天足够够判刑了。人类犯法有警察,妖怪犯法归局里管。”   人类的法律于妖怪同样适用。   齐麟领悟了尤念的意思。   尤念看向龙,征求龙的意见:“通知局里,告诉陈辰,让局里出面救人。”   龙毫无反应。   尤念继续道:“不过事态会闹大,可能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深怕龙不同意似的,尤念又补充道,“但是知道的人越多,妖联受到的压力越大,成功的可能性愈大。”   龙点头。   这倒是不出意外。   尤念这时才注意到他的黑色毛衣因为睡了一觉相当不平整,像一块皱巴巴的抹布织就的,头发也长了乱了,极缺打理。尤念想,龙真的需要有人照顾他,忍住想替他梳理头发的冲动。 第145章 报警(2)   尤念想问龙饿了没想不想吃点东西喝点水,又想起来他没有各种感觉,只得问齐麟龙今天有没有吃东西喝水。   在吃的方面,齐麟虽然很护食,还是做不出“我吃你看”这种事的。   知道龙吃过了就好。尤念点开手机,找到陈辰,事实上,点开视屏通话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   陈辰已经下班回家,昨晚加班,他在办公室待了整整一夜,偶尔抽空靠在椅背上小憩片刻,直到天快亮了才敢放松下来,合衣而眠。九点上班,又准时醒来开始办公。一天之内,美式咖啡就喝了一壶。现在看来,尤念发现视屏对面的那个人简直惨不忍睹。   视屏请求传来的时候,陈辰才洗干净手,把接了半锅冷水的锅放在燃气灶上,准备煮速冻水饺。三鲜的水饺,配上尤念给他稍来的镇江醋。这还是有次陈辰在尤念家吃火锅,发现这醋的味道闻起来相当不错,顺便夸了句,没想到尤念记着了,来京时特地给他带了三瓶。   陈辰一眼就看出尤念的脸色不好,这种脸色与视屏通话叠加,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天塌了。   关上燃气,陈辰忘记腹中饥饿,十分冷静,摆出个洗耳恭听的姿态,问道:“发什么事了,说吧。”   在同陈辰解释的时候,尤念其实是神情恍惚的,陈辰注意到他的出神,没有提醒。   尤念想起来最期待妖联垮的就是陈辰。上次,陈辰的计划在他这里失败,这一次,自己给他提供了更完全的可能。这算什么?一报还一报?有这么玩的嘛。   陈辰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件事,表情有点古怪。   陈辰平静道:“龙在你旁边?让他接电话,我必须当面问他。”   尤念一边答应一边起身,一手拿手机,一手端杯子,走到龙旁边。把手机靠在杯子上,摆了个合适的角度,确保龙在视频里看起来也很帅。   陈辰又补充:“齐兄也在?”   尤念答道:“嗯。”   陈辰道:“那就好,你们就在旁边,不要回避。去后面站着,让我能看见你们。”   尤念能明白齐陈辰的意思了:“我去倒杯水。”   花亦辰的收藏非常丰富,尤念看不懂那些明显不是英文的字体,找了个自己勉强认识的AHMAD TEA的红茶,端着杯子,乖乖倚窗而站。   齐麟也泡了一杯茶端着站在尤念身边,他是没茶有没茶的活法,有茶有有茶的活法。   和尤念不一样,陈辰很犀利,龙说什么尤念信什么,然而对于龙的所有回答,陈辰却第一时间表示怀疑。   面对陈辰层出不跌的怀疑,换个普通人早就勃然大怒,摔手机摔杯子摔门走人了。龙很有耐心,有条不紊,无论陈辰有多么尖锐,他都能对答如流。   那些问题,有的时候,连尤念听了都要怒。   陈辰是个人精,真假逃不过他的眼,其实在龙才说几句话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相信他了。   瞬息,尤念回顾一生,想着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无论是当初发现自己喜欢男孩,亦或是决心和齐麟一起,都比不上。   这事恐怕是陈辰最乐意见的。那一晚,也是视屏通话,陈辰来找他,希望能从齐麟这方面对妖联下手,却被尤念堪堪拒绝了。如今,也是同样也不同样的夜晚,亦是视屏通话,尤念给他引了另一条路。   更平稳的路。   傍晚离去,夜晚初临,这个时候的夜晚真的美极了。   陈辰和龙聊了很久,直到尤念手中杯子里的水都冷了。   又过了足足半个小时,尤念忽闻陈辰唤他的名字。   “拜托你一件事。”陈辰道。   这是尤念第一次听陈辰如此客气,虽然陈辰一般都很有礼貌,却吝啬用词。尤念做出个洗耳聆听的恭敬模样。   陈辰继续,重如三山五岳压在背脊上:“让他和你们在一起,照顾好龙。”   尤念郑重地颔首,像是接下他背上的三山五岳。   陈辰又道:“这事你们先不要管,把你俩的案子结了再说。”   尤念问着:“能救吗?”   谁知那头,陈辰毫不迟疑地摇头:“没有证据,全靠一面之词。只有人证,无法立案。事关重大,我先去汇报。你……你们等我消息。”   当晚,尤念试图和花亦辰联系,可惜微信不回,电话关机。花亦辰没有出任务这点是肯定的,于是尤念只能去找钟九诗。   钟九诗如是回答:“他出国去看他的木屋啦,估计是在飞机上?”   尤念又捕捉到信息点,惊讶道:“木屋!?等会,木屋是什么梗,信息量太大我反应不过来。”   钟九诗道:“哪里有什么信息量,弟弟你最近是不是糊涂了。”   尤念赶紧道:“对对对,天气太冷,脑浆子被冻住了。”   齐麟一听“脑浆子”便好奇地看尤念,以为他变僵尸了。有段时间,尤念教会他玩植物大战僵尸,特别上瘾。   钟九诗非常无语,咽了口吐沫,解释道:“花花在美国哪个哪个州来着有栋木屋,他自己盖的。划地为王懂吧?地都是他名下的。”   尤念则纳闷道:“花花还有这爱好?我以为他是买现成的木屋空运过来。”   钟九诗居心不良,揣测道:“可能真的是空运过来,然后说他自己盖的。”   继而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又问尤念怎么想起来找花亦辰的,是移情别恋?还是脚踏两只船重口味玩多人PLAY亦或是齐大神抛弃了你。   齐大神听了都想揍女人。   虽然和钟九诗情如亲姐弟,尤念还是不能告诉钟九诗今天听到的惊天秘闻,含糊其辞,打哈哈就过去了。   对于齐麟而言,打动他的并非人本身,而是人与人的羁绊。龙痛失亲人,尤念解释道:“他父母双亡,只有个爷爷,目前还生死不明,其他什么都没有了。”这点,带动了齐麟的同情心。   尤念像照顾小宝宝似的照顾龙,尤念毕竟只照顾过白叔家那位看似小实则二十好几自理能力比齐麟还强的小四儿。   龙缺乏任何感觉,比初生婴儿还不如,婴儿饿了渴了拉了,还会哭闹,他却什么都没有。   尤念只能无论做什么都带上龙,不过带着龙在地下室的家庭影院看电影的时候,看着屏幕上鲜妍的人与缤纷人生,龙似乎很专注。   人生百态,裹在毛毯里,尤念想,龙和齐麟在这点重叠,对生命与生存都有种执念。   花亦辰的这个家里相当朴素,家庭影院算是唯一奢侈的了。尤念还妄图找条爱马仕浴巾。   看完一场科幻电影,十点多,尤念赶龙去睡觉。还想给他热杯牛奶,又怕他乳糖不耐。   龙的个子和齐麟差不多,只是瘦,尤念找了件齐麟的睡衣给他穿,估摸着龙这些天得跟自己生活在一起,准备明天去给他买新睡衣。   看着龙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尤念关上房间的灯,退出来时才放心下来。   责任重大。   回到房间里,尤念问齐麟会长究竟是怎样的妖?   尤念对会长的初始印象相当赞,以至于不相信他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妖怪。   齐麟则觉得很有这种可能,他对会长的映像不好主要是因为对妖联高层的印象非常不好,这话得从他被当成超人关在警察局里说起。   因为百姓发现有一人力大无穷,齐麟被热心群众举报,关进了警察局。勤劳英勇的警察立刻汇报上级,警局的资料是对特管局安全部公开的,每一案子都要经过筛查,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格外受重视。而特管局的资料又对妖联完全公开。   当地安全部的工作人员找上来,便发现齐麟不是人类是个妖怪,但是这个妖怪无法辨认物种,这种救助妖怪的事一贯是交给妖联的。于是当地妖联以为他是个在深山老林里修炼成精的陌生物种。   齐麟当时对人类和“同类”相当有好感,尤其是当地妖联看他不谙世事,颇为可怜,对他照顾有加,带他吃个种好吃的。终于结束他多年来茹毛饮血的生涯。   但是这一奇怪物种必须上报,对比妖怪图鉴和动物百科大全,灭绝的尚存的,遍寻不得这一煤球似的怪异物种。   令齐麟不爽的是,每一个见到齐麟的,但凡有点修为的妖怪都会要求齐麟化原型,那些一般的妖怪到还好些。毕竟建国以来,妖怪们越来越人性化,对化原型都有点忌讳。齐麟天生是个傲娇帝,对所有的要求都不屑一顾。   寻找齐麟究竟是个什么物种的任务一层层上报,极快传到高层,随即被认出这应该是传说中的神兽麒麟,不过一般意义上的麒麟都是金光闪闪威风凛凛,独齐麟一个乌漆嘛黑像是在泥里打过滚。于是在颜色上,无法说服众妖。   神兽再现,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有神兽的妖联将不可同日而语一步登天!   根本不顾齐麟的意愿,齐麟被交到妖联高层手里,就是会长的一群秘书,以白秘书长为首。妖联内部的管辖没有特管局与人类公司那般阶级分明。   这个时候,面对化原型看一眼的要求,齐麟根本不理会。   妖联会长的秘书是什么德性,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处理这件事,在他们看来,是天大的面子。尤念也是见识过的,莫说是齐麟了,自己都分分钟想拔刀。   尤念几乎能想到,面对年轻明显处于叛逆期巅峰的小妖的挑衅,秘书们嗤之以鼻,施展威压。齐麟怒而反抗,神兽威压与妖怪威压根本不能同日而语,那是天地脉的力量,让任何生灵不由自主有顶礼膜拜的欲念,是地球于人类,太阳系于地球,宇宙于太阳系。   矛盾升级,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等秘书意识到这真的是神兽的时候,齐麟已经想杀妖了。   最后会长出面,想见齐麟,齐麟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见都没见,翻窗跑了,从此流浪去。当时齐麟只觉得天大地大,他看森林里的天地已经腻了,正是人世间对他有魅惑的时候。   如果是个普通妖怪,让他自生自灭就成,但是神兽不一样!神兽是什么?   妖联急的团团转,然而神兽的脾气上来了,谁都不理。   最后还是执行部出主意,神兽不是喜欢人类和广袤世界,还喜欢乱跑吗?执行部简直是给神兽量身定制的,绍局表示最缺这种神兽了。   面对妖联列出了一堆霸王条款,执行部依旧觉得换了个神兽很划算。   齐麟正准备跟尤念说说之前的经历,卖卖惨,发现尤念已经睡着了!睡得还很熟!估计刚才的话都没听全…… 第146章 火灾(1)   齐麟满腹郁闷不能平息。   凌晨,万籁俱寂。尤念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齐麟醒了,正准备听尤念在说什么,尤念却不再咕哝,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小脸转向另一个方向,特别向闹别扭。   屋外风刷刷刷地吹树枝,齐麟恍如听见了下雪声。下雪的时候,他感觉世间山水都是他的天下,他的王国。   齐麟深觉惬意,正准备把尤念拨近点,抱紧了继续睡,忽的捕捉到楼下传来的异动。   像是椅子被推动。   换做以前,他早就跳起来了。现下,齐麟悄然掀开被子,赤脚下床,随手把被子掖紧点。   同时,楼下又传来声音。   最好不是个普通小偷,来个有点身手的人或妖怪最好,能打一架。齐麟想着,推开一点房门,让自己挤出去,无声地掩上。   楼下传来一点橘色光亮,是冰箱的光。   花亦辰咕噜咕噜地喝完了一整瓶水,继而不满足的舔了舔干枯的唇。他喝得太急,水沿着下巴滴落,仿佛屋檐滴下不断的雨珠。他看见二楼的齐麟,挑着一边眉毛,算是打招呼了。   齐麟只穿薄睡衣,赤脚走下来。客厅温度低至零度。   花亦辰看着就冷,他穿了件脏兮兮的黑风衣,有点狼狈,头发也乱七八糟。花亦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空水瓶丢进垃圾桶里,又取了瓶喝了一半,这才有力气开口:“人呢。”   齐麟打量着花亦辰,不明白他半夜做贼似的出现在自己家里是何意,面无表情回答:“都在睡。”   这个“都”字意义巨大。   花亦辰下意识地点头,有一瞬的迟钝,并不惊讶:“龙也在。”   许是错觉,他觉得花亦辰没那么狼狈。齐麟“嗯”了一声,意识到花亦辰消息挺灵通的,明明尤念怎么联系都不回,于是提醒道:“尤念找你。”   “我知道,手机坏了。”花亦辰张口胡诌,毫不心虚。   然而这点细节,还是逃不过齐麟的双眼。虽然不知道花亦辰想干什么,但齐麟也知道吃喝都是他买单,也就无所谓了。这种神神秘秘的事齐麟其实没有任何兴趣。   花亦辰从口袋里摸出个白色精工锦囊,成型与绣花都是纯手工,上有苏绣冬梅,递给齐麟:“帮我交给弟弟,等到明晚再给他,别早了。”   齐麟自然不认识锦囊,只晓得是个小布袋,惦了两下,里面装了个石头。怎么有点像定情信物?   花亦辰以为齐麟误会了,赶紧解释:“你要是留着也行。”   反正齐麟的就是弟弟的,他暂时拿着也没差。   “记得明晚,最早是明晚,宁晚勿早。”像是不放心,花亦辰再三叮嘱着,“只是你们千万别说出去,这玩意要保密。”   齐麟忽的反问:“你想要做什么。”   花亦辰却顶住压力,回答:“想拜托你们帮点小忙,举手之劳。”他以一种坚定的眼神看着齐麟,同时还有些落魄,略低头,俯首帖耳,“相信我。”   看着花亦辰的个子,齐麟就不想相信他,但花亦辰身子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凭这点还是可以原谅的。齐麟把锦囊塞进裤兜,颔首道:“我知道了。无论你想做什么,去做吧。”   花亦辰知道齐麟聪明,尤其是在打架上,但一般这些七拐八绕的则无论如何都绕不出来,没想到他还是察觉了。花亦辰会心一笑,本想拜托齐麟帮忙照顾好楼上的那位,但这只是废话,不用说,齐麟都会照看好他们。是他们,而不是他。齐麟这家伙,认可了就是认可了。   无声胜有声,这是真谛,亦是天理。物换星移,花亦辰也有今日,他倒是觉得不冷了,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到进水槽,空瓶丢进垃圾桶,关上冰箱门,一气呵成。窗外的黑夜成为唯一光源。   最后,花亦辰沉声道:“还有今晚我来的事,也暂时不要说。至少这几日不是好机会,等到合适的时候。”   齐麟正色道:“知道了。”   花亦辰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没什么可说的,一肚子的话憋着,心痒如蚂蚁爬过心尖。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安分的人,话痨,还有点不羁。如此换了一个人般,连他自己都想怀疑自己了。花亦辰吸了口气,黑夜里隐约能看见白色的水汽。   齐麟看着花亦辰的背影,花亦辰很小心地拧门把手开门,也是只开出一条容得下自己挤出去缝隙,走人关门,关进来一屋的寒气。   原地站了两三秒,齐麟觉得他像个傻瓜,还是回去暖被窝抱老婆的好。   齐麟一身燥热,睡衣外却沾了寒气,初进被窝,惹得尤念哼唧一声,露出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怕把人吵醒,齐麟静止不动,想着他如果醒了,可以说自己刚才是上厕所。   尤念没有被惊醒,仿佛天定他在此刻不会醒。   齐麟松了口气,放心睡下去,方才躺好,又发现裤兜里的布袋硌得慌,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把布袋塞进白天穿的牛仔裤里,终于安生,得以睡下。   不忙的时候,尤念喜欢睡到自然醒。自然醒和被闹钟吵醒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极端状态,一个只觉得哼哼唧唧的享受,一个简直是被绑起来抽蘸盐水的鞭子。   也是因为昨晚睡得早,尤念在被窝里幸福地翻滚着,四肢惬意,百骸舒爽,心满意足,就有点想不起来昨晚为何睡那么早了,碰到齐麟,这是依稀记起,分明是齐麟在跟他说过去的事,然后他竟然睡着了。在齐麟对过去的回忆中,在他对齐麟过去的了解中,他居然睡着了。   太可怕了!   尤念是想和齐麟心意相通的,现在看起来状态似乎也达到了,其实尤念自己心里门儿清,往后先不论,过去就不是很清楚啊!又不是因为过去谈了多少个男朋友女朋友暗恋了谁不能说。   齐麟的过去统共可以概括为两件事:一是当野兽和森林之王,二是捉妖除魔驱鬼。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二者都千篇一律。尤念的则不同,幼儿园学前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每一阶段都能惹得齐麟兴致盎然,说到晨光熹微齐麟也意犹未尽,尤念都睁不开眼还要问东问西。   尤念觉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把头埋进床单里,不让齐麟看见自己的红脸蛋,看见了也可以说是因为被窝里太热。齐麟体温高,炙烤着,宛如烘焙,连带着每天醒来的尤念体温也高。   齐麟乐滋滋的,抱着尤念在被窝里依偎,如浴阳光。   尤念猛地推开齐麟。   齐麟纳闷:“怎么了!”   尤念跳下床,也顾不上冷了,抓起衣服就朝身上套:“龙啊!龙还在呢!”   别人都无所谓,龙不一样,龙是个宝宝。   齐麟:“.…..”   齐麟本来对龙产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可怜感,也有点能接受他了,当下只想一巴掌把龙拍飞,看他化为天际流星。   龙已经穿好衣服,背对着门,站在窗边。天已大亮,日光不盛,他换上了那身修身的黑色毛衣和黑色长裤。床上的被褥平铺,粗略一看,看不见一丝褶皱,实则仔细一看,铺得粗制滥造。   他什么都没有了,孤身来投靠自己,尤念想,这其实代表他还是有些感情的,不像陈辰所说的是个AI,他只是因为出厂设置里没有感觉和感情,但是后天学会了如何有感情的操作,在感情方面淡薄又相当依赖。   窗外都是绿植,绿植种类不一,哪怕是寒冬腊月,绿叶也一种赛过一种的深。   听见有人推门,龙转过头,看见是尤念,便整个人都转过来走上前。   尤念看他这样子就放心了,招呼他:“洗漱过了吗?”   龙颔首,丝毫看不出是经历过那么大事的人:“洗漱过了。”   尤念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松了口气,简直如释重负,然而龙不是个负担,他是个好朋友。尤念愈想愈欣慰:“走,吃早饭去。”   因为龙是个宝宝这个观念根深蒂固,尤念总是忍不住看龙,每时每秒都在担心龙是不是饿了渴了。于是乎,尤念吃一口就确保龙也被喂了一口,喝了一口水确保龙也喝了一口水。   太难了,简直比高考都难。高考是尤念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困难的事。   尤念甚至在和齐麟一起去分局里销案的时候,脑袋里都在想着龙,时时刻刻念叨着。虽然理智告诉他,龙不可能那么快就饿死渴死冻死,或是被野兽叼走啃得只剩骨头架子。上海没有野兽乱跑的!也不会有海怪上岸!   案子开始,会有个下达书,并做公示,结束要由参与成员签字同意。通常情况下,结束签字在结束当天进行,但齐麟那个脾气,谁都不敢催。齐麟还是在和尤念在一起之后才知道这玩意是每次结束都要签字的。   分局的上午始终是一日之中最忙的,似乎大家都习惯于将所有的公事都集中于上午解决,人声鼎沸,极尽喧嚣。至于下午,喝喝茶吃吃零食,一定要在惬意中,混着混着过去。尤其是天冷之后,午后困倦,滋生懈怠,则更是如此。   别墅在思南路这头,分局在思南路那头。尤念和齐麟步行过去,一进大门,赫然发现几个大块头的外国友妖堵在别墅门口。   看那块头和手里的二锅头,尤念毫不怀疑是俄罗斯妖怪。   外国友妖很有礼貌,见到齐麟和尤念,纷纷让路,同时叽叽咕咕地又说了几句,尤念昂首挺胸地过去,心想他们大抵是在问你是猫妖吗?以及齐麟是什么妖怪怎么分辨不出来。   果然,领头的是个本地妖,眼见神兽带着尤念来了,脸色大变,一面讨好齐麟,一面说了几句外国话,外国友妖们纷纷露出震惊之色。然而齐麟根本没有理会,早就走远了。   刘助理出来接待,跳着招手。   尤念顺便问了句。妖怪具有地区性,跨省活动的多见,跨国活动的活久见!   刘助理侃侃而谈:“他们啊,俄罗斯来的,妖联举办中俄妖族交流大会,都是刚飞来,过来签落地登记。”   妖怪的护照都是在明面上走个过场,必须本妖持证亲自出面,在当地分局登记行。   尤念纳闷,问道:“交流啥?法宝研究心得?化形更帅的技巧?”   刘助理被逗笑了,回答道:“我听说的好像是如何在严寒地带修炼保证效率问题,或是提高效率?国内一年四季太分明了,好像就是这样子。”   尤念便问:“不该东北黑龙江分部搞这个交流大会吗?南方不给北方活路啊。”   刘助理欲言又止,尤念想他可能是想着有齐麟这头神兽在,不便说北方妖怪皮糙肉厚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尤念善解人意:“湿冷才是真的冷。”   刘助理拼命点头,觉得真理。 第147章 火灾(2)   午饭后,尤念带齐麟去K11逛街找好吃的,顺便给龙买点内衣袜子睡衣等必需品。他来时空手,什么都没带来,现下所有的房产都被封,连回家拿衣服都不能够。   尤念自己的袜子都是在迪卡龙买的,但是龙是个大少爷,尤念不好意思给他用这种级别的。至于钱这个问题,羊毛出在羊身上,小票留着,等龙家的事结束,统统交给龙要求报销。   虽说都能报销,刷卡的时候尤念还是心疼不已,开始能体会白夕浮养祖祖的感觉了。   齐麟照例要吃冰淇淋,尤念带他去吃自助冰淇淋。所谓自助冰淇淋,无非就是想要多少口味就要多少口味,最后再加点配料,水果坚果之类。齐麟只对冰淇淋本身感兴趣,一点配料都没要,尤念觉得配料不划算,也是光秃秃一碗冰淇淋。最后两碗冰淇淋一起称重,几乎要一百块。   找了个桌子面对面坐下,齐麟问尤念:“我们还要做什么不?”   尤念轻声回答:“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旁边一桌的几个小姑娘拿起手机,假装撩头发,实则拍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拍我家大狗!尤念大怒,想摔塑料勺,又忍住了,万一人家真的是自拍呢,他也太会给自己长脸了。   齐麟无知无觉,又问:“所以我们不走了?”   尤念心高气傲之时,会略抬下巴:“不清楚,听安排吧。”   埋头吃了几大口,齐麟冷不丁地开口:“龙在骗人。”   “不可能的。”尤念闻声抬头,眨巴眨巴眼。旁边正好走过一个大叔级的爸爸带三四岁的小儿子走过来,那小儿子穿西装打领带,相当喜感。尤念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几眼,就差人跟过去了。   齐麟继续道:“不是我,陈辰觉得龙在骗人。”   尤念明白过来,松了口气:“陈辰是怕龙报假警,龙家的口碑不是很好,因为以前的事,不是你跟我说的吗,大家都还忌惮龙家卷土重来”   齐麟觉得那人真丑,胡子拉碴什么的,当即不要脸道:“我比他好看。”   齐麟不要脸,尤念要脸。不过尤念死鸭子属性不会承认,赤红着脸:“我在看那小孩。”   齐麟倒是没注意那小孩,当即侧过身子,探头去看那小孩,看了一眼,又是不乐意道:“小孩也没我好看。”   尤念偷偷摸摸地从桌子底下踢了齐麟一脚:“小孩子的醋也吃!说正事呢。”   “什么正事?”齐麟愣道。   这事算过了。尤念松了口气道:“陈辰可能是想让我们这几天监视龙,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齐麟问:“监视他?”   “怕他逃了呗!或是虚晃一枪,或是病急乱投医。”尤念随口道,继而恍然醒悟,几乎被煮成了猫汤,摔了勺子,“别吃了,快回去!”   龙算哪颗葱,齐麟舍不得冰淇淋,然而尤念还不准他在地铁上吃东西,只得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也不嫌凉。塞完他的那份,尤念又把自己那份也塞进齐麟嘴里。终于在上地铁前把两份冰淇淋半点没浪费地解决了。   陈辰居然想让他们监视龙?回去的路上,齐麟抓着吊环,尤念则抓着齐麟抓吊环的那只手臂,不顾世俗眼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陈辰是有多防备龙?他以为这是天下掉下来的必然是馅饼?   下了地铁,走在淮海中路上,迎面走来许多时尚少男少女,尤念始终满脸阴郁,步履都带着蹒跚的恍惚。   齐麟忽的停了下来:“有东西烧起来了。”   “哈?”尤念莫名其妙,齐麟嗅觉太灵敏,就怕只是路边谁用烟头烫硬纸壳。   齐麟大步流星地走,不过走了几步,猛地拉起尤念便跑起来,语气更加沉重:“烧起来了!”   尤念心下一慌,知道齐麟口中的“烧”绝非是寻常所见的烧,双腿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齐麟跑,像是逃命,也像是救命。   十万火急,水火无情。   转过十字路口,尤念听见耳边有行人惊慌失措的声音:“那边烧起来了!”   “着火了!”   “救命啊!着火了!”   “妈呀,报警啊。”   “里面有人没有。”   那边是哪边?思南路深处。   别墅就在那一端!   尤念隐隐能猜测到是哪里。   齐麟握着尤念的手心开始冒汗,尤念被他带着几乎脚不沾地。   花亦辰的别墅燃起熊熊烈焰,尤念刚一靠近,高温火舌便毫不留情,他被火燎得仿佛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在燃烧。齐麟皱着眉头,连忙拉着尤念后退。   身后有看热闹的人急忙大喊:“快退后!别靠前!火势太大了。”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火。”不知谁在喊。   “不知道,没看见它烧起来。”   “里面还有人吗?”   耳畔尽是燃烧的噼里啪啦和行人的惊骇声,尤念只能凭本能反应,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想按119。   旁边那人就喊:“别打了!打过了119了,马上就来!”   火焰灼烧的声音很响,噼噼啪啪,还是少烟的那种火。尤念不相信有什么火灾能在短时间能烧得那么严重,整栋别墅,无一不在燃烧,这绝对是蓄意纵火!   龙!   尤念被一棍子敲醒,抓着身后一举手机录像的人问:“看见有人出来吗?”   那人被尤念凌厉的气势吓着了,茫然道:“没看见啊。”   “唉——”   旁边又是一人大叫,有个大叔想拦,上前两步就被火燎了回来,忍不住一拍大腿,懊悔不已:“这熊孩子!救什么人啊!自己的命不要了。”   “天哪,有人冲进火灾里救人了!”那个录像的人大声道,“真是英雄!”   大叔冲他喊,几乎要哭了:“英雄你个头啊,那么大的火,能出来吗!”   尤念转头看去,身边的齐麟已经不见了,火如命运无情,灼烧的房子前,齐麟正猫着腰急速前进,到门前,肩膀一撞,撞开了防盗门,就地打滚,瞬间没了踪影。   一个学生样的女孩双手捂住嘴,显然是不敢相信:“他真的进去了!”   尤念意识到不好,且不说冲进火灾里救人,齐麟根本不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因为妖怪们于人类而言可谓不老,一旦进入人类视线,尤其是这种录像拍照留影的,万一遇到哪个眼尖的对比出来,发现不老的这一事实就糟了。而且事关神兽!   幸亏这里离分局很近,尤念立即给刘助理打电话,要求紧急清场。   自然是以神兽的名义。任何神兽的名义,都被无原则的实施。   挂断电话,尤念不忍去想最坏后果。最后或许是两具焦尸,铺着一层洁白的布被抬出来。他也知道齐麟神通矿大,无所不能。可是如果龙在里面,他为什么不逃呢?   火灾现场。   客厅无人,只是在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斥耳膜,混淆听觉。火焰和烟挡住可视范围。眼耳口鼻,说话是不能够的,眼耳具被遮挡,嗅觉也充满了灼烧之味。齐麟打滚之后,半跪在地上,仔细分辨。声音太多。火舌起舞,灼烧他的衣服。   二楼!齐麟耳朵一动,身随意动,只是心明了,便踩着墙壁飞身上二楼。   声音更明显。   半敞的房门里,齐麟看见龙闪身躲开一柄匕首,动作却明显更加迟缓,接下来龙整个人被踹飞出去。   攻击龙的是个身穿黑色皮衣且头戴面具的人,齐麟嗅不到他身上有妖气,想不到居然是个人。一个人就轻而易举把龙给踹飞了?他都没能享受到把龙踹飞的幸福待遇。   齐麟冲上前,黑衣人眼见如此,一面闪躲,一面伸出一只手,五指紧扣,手腕一旋。   龙刚爬起来,背后的符陡然散出乌贼一般的电流触手,龙一声不吭,被压得倒地不起。   齐麟扶着五斗柜,猛地用力,把一组仿古红木的五斗柜甩向黑衣人。齐麟的力气永远超过他的意识,以他本身的身手或许不能够,力气却能先前一步。   黑衣人的咒语被打断,龙得以爬起来,手脚打滑,像是被暴打了一番,惨不忍睹。   齐麟斗志盎然,追上前,一拳头揍上黑衣人脑袋。   黑衣人脸上面具裂开一角,露出面具下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齐麟顿了一下,立即想起来这是白秘书长的脸。   白秘书长是妖而不是人!   齐麟纳闷,他明明感觉这是个人,旋即看见白秘书长的脖子上挂着个宝石吊坠,应该是个妖气抑制设备。能压制妖怪的妖气,法力再高强的妖怪也分辨不出来!不过这种把妖气抑制在体体内的设备对妖怪本体损伤也极大,妖气在体内循环不散,时间一长,哪怕是刚筋铁骨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白秘书捂着脸,只露出一只杀意深重的眼,见齐麟冲上来,处变不惊,无声念了句咒。   龙背上的符迅速燃烧,眨眼便消影无踪。   齐麟本想追上去,骤然听见身后一身肉体被打压的声音,那像是整个人被压成了肉酱!齐麟还没能和龙分出胜负,虽然不大喜欢这人,但他还是更想欣赏把龙踩在脚底下的感觉。   咒法发挥到极限,龙被拍得陷进木地板内。这似乎是个重力挤压的符咒,能限制作用人的动作,还带伤害效果。一般的定身符也只能对付普通人类,遇到略有点法力的对手便会失灵。   龙也不知是不是全身骨头都被打断了,原地挣扎,就是起不来。也只能是他了,换做寻常人,疼痛感足以是人昏厥。   就在这时,白秘书长一把摘下脖子间的挂坠,妖力散发的同时浑身化作一团黑烟,妖气还未传出去,黑烟便散入四周,与火焰燃烧产生的有毒黑烟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尤念教过齐麟一句话“穷寇莫追”,齐麟想着那就这样吧,把龙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就要扶起他。然而龙的双腿都仿佛被打断,拖在地上,他自己却是一张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痛苦无法表达,一声闷哼都没有,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   连齐麟都能感觉到究竟有多么疼!   齐麟把龙打横抱起,冲出火场。   至于“穷寇莫追”,其实只是尤念一时心血来潮想到的阻止齐麟打架的一个办法。   火灾现场外,分局的人来的比尤念想象的早。应该是早一步听说这场火,怕消防车耽误一秒损害就扩大,这条路上都是重要建筑,一不小心,还可能把分局暴露出去。   加上尤念的那一通电话,分局出动紧急预案,安全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齐麟抱着龙快步冲出来的时候,第一批赶来的人也同时抵达。   龙果然在里面,可是龙为什么会在里面,如果是偶然起火,龙怎么会傻得继续呆在屋内!难道是因为自己那一句“在屋子里待着不要出去有事打自己电话”?不可能,尤念坚决不信龙会那么轴。   以龙的身手,他要逃不可能逃不出来。现下还被齐麟抱在怀里,这是受伤了?   在齐麟出现在门口抱着龙飞速冲出来的短短十几秒钟里,尤念凭着直觉,几乎一瞬间就想了清楚。   甫一冲出来,齐麟把龙放在地上。   尤念焦急,凑上前查看,龙睁着眼,不见任何痛苦神色,四肢毫无力气的耷拉下来,似乎被打断了。眼见如此,“嗡”的一声敲响了尤念脑海里的警钟。   齐麟给了尤念一个“大事不妙”的眼神。   尤念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谁都可以慌张,但你不可以!带着强行镇定下的情绪,尤念想拨打112,刚拨打出来,立刻挂断,附近就有医院,与其等待救护车,不如直接把龙送过去!   “我需要一辆车!”尤念对刚赶来的分局成员道。   旁边就是瑞金医院,在车开出去的时候,消防车也开进来了。 第148章 谋杀(1)   开车赶去医院的路上,尤念询问龙的身体如何。   然而龙连回答都不能够,一脸平和,好像他什么都没有,唯有一个空荡荡的脑袋。   尤念心急如焚,比伤在自己身上都痛苦。龙分明很痛苦,一句话都不说。他居然不说话了,连“还好”这样的话也无法回答。   当尤念问龙“你还好吗”的时候,尤念发现龙的嘴角在抽搐,像是一瞬间被剥夺灵魂,他是想回答的,却回答不出来,连痛苦都无法表达。   “他脑袋有问题,不大会表达。”看着急救担架被护士推走,尤念如此道。总不能对护士医生解释龙天生三魂缺一魂,只能把龙说成个傻的。不过这么帅还如此傻,太没天理了,尤念都替龙叫屈。   现代的设备应该能检查出身上的各种毛病,进入医院,闻到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尤念竟然冷静下来,整个人懊悔不已,如果他能早点注意到,龙就不会九死一生了。   尤念的视线一刻都离不开龙,他斜斜地靠着齐麟的肩,低声询问:“快告诉我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齐麟把声音压得极低,尤念发现好像有法力的人,总是能控制自己,就算是声音,都能控制得恰到好处,即能让尤念听清楚,又能维持声音不外散。   尤念一面听着,一面分神。   齐麟的声线如此好听,尤念痴痴地听着,意识却清醒。   这就是谋杀!现任家主生死不明,又对少家主下毒手,妖联这是准备将龙家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不留。   片刻之后,尤念道:“我明白了,不要跟任何人说。”   齐麟指了指拐角处的自动贩卖机:“我去买点喝的。”   “好。”尤念答应着,顺便抹掉齐麟脸上的灰。   尤念瞄着龙,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免得一开口就语无伦次。   龙家历史上的罪不是现代人应该背负的,投胎到哪一家不是龙能决定的。如果说妖联是因为过去的事,白秘书长是为了无数死于龙家之手的妖怪报仇,那就太没天理了。龙生而为人,就该好好活着。   尤念掏出手机,开始给陈辰打电话:“房子着火了,龙在火灾里受伤了,不知道伤势如何,目前在医院。”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巨大,陈辰见识过龙的身手,如果不是事出有因,龙怎么可能在火灾里受伤?而且龙和齐麟都能招水灭火。   陈辰却问:“你们呢。”   尤念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   陈辰陡然加重语气,拿出平日里不惧钱权的威严问:“我是问你和齐麟有没有事!”   尤念一愣,方才回答:“没有。”   电话那头,陈辰仿佛松了口气,不敢松懈,继续以郑重的语气道:“不关你的事,尤念,你仔细听着,谁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明白了吗?”   尤念有一种负罪感,觉得是自己没有把龙照顾好。陈辰是在给他开罪,尤念深知不能再愈陷愈深,便做了个深呼吸假装自己缓过来了,努力平静地开口:“明白了。齐麟看见攻击者了。”   陈辰顿了顿,做了个干咽的动作,才问:“是他们吗?”   尤念不假思索:“是秘书长,姓白的那位。”   陈辰道:“我知道了。其它的你不要在电话里说。”   这是担心监听?尤念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四下张望,认为现在他们已经被监视了。不过有齐麟在,他什么都不怕。如果龙还是好好的,凭他的直觉,那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必怕了。   陈辰叮嘱着:“照顾好自己。”   不用说,尤念都知道这是要挂断电话的节奏,既然不能电话说,便只能当面说。尤念道:“我会的,你也是。”   齐麟买了两罐常温可乐,这个天的常温,相当于冰的了。   尤念正坐在椅子上,握着手机发呆。   齐麟悄然靠近,一手握一罐可乐,一左一右贴在尤念脸上。   尤念顿觉惬意,之前被火舌燎得脸蛋炽热,至今没凉下来,害得头脑都在发热,这么一来,霎时冷静下来,好像事态发展的脉络都清晰不少。   “跟陈辰联系过了,我们要回去了。”趁着齐麟的脸贴近,尤念轻若无声道。   齐麟点点头,双手依旧保持不动,在尤念身边坐下。   尤念把头埋在齐麟肩膀上,不顾来回护士病人的异样眼光,轻声询问:“有谁在监视我们吗?”   刚才齐麟去买可乐,一部分也是为了仔细观察,当即回答:“没有。暂时还没。”   片刻之后,尤念觉得好多了,头脑和身体都同时冷静下来,忍不住摸了摸可乐,可乐罐都被他的脸蛋烫热了。   齐麟忍不住笑了,又阳光又灿烂,好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一如既往是每一个平静却幸福的夜晚。   “笑!”尤念装模作样地瞥了他一眼,夺似的拿来一罐可乐打开,咕噜咕噜喝了半罐。   前面正好有个老人扶着助步器走过去,一步三抖,好像随时都会被勾魂使勾魂的模样。有一青年男子用上海话叫着:“爷爷,你走慢点,我就洗个手你怎么就走了!”他追上来,扶着老人的胳膊,带他走,速度跟老人自己走差不多。   尤念仿佛看见了自己和齐麟的未来,不忍直视。   病床上,龙还是睁着眼,没有任何表情。   尤念站在他的病床前,不由感慨,不过龙看起来倒是没一开始那么紧张了,浑身肌肉都略有放松。   旁边一小护士热心地问道:“他患的什么病。”   她在医院里干了不久,按理说各种病,甚至罕见病都见多不怪,可把病床上这个帅哥的病单独拎出来,她却像是这么多年都白学白干了。   尤念现下已经学会了如何正儿八经地在普通人面前摆谱,端的比江湖大师还大师:“小姑娘,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   小护士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心想什么小姑娘不小姑娘的,你才多大,小屁孩。   尤念自然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看起来还是小屁孩一个,能装模作样地把人忽悠走就成。目前初步检查的见过表示没有什么毛病,还在等进一步的检查结果。这点至少表明了龙没有骨头受伤。   不过内伤更可怕。   尤念心疼的不行,摸了摸龙的额头。   龙的眼珠子转过来,盯着尤念,努力动了动,仿佛是想蹭蹭尤念放在他额头上的手。   自从把龙从火灾里救出来之后,这还是尤念第一次见他对外界有反应,顿觉欣慰,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他就快要哭了。   尤念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问:“疼么?”   龙摇了摇头,牵扯了双肩上的肌肉时,姿势明显不对。   尤念赶紧制止他:“别动,我不说话了,你好好休息。”   同时,尤念心里更是一股心酸,生出龙这样的孩子的父母是有多么痛苦和伟大。   小护士回来了,脸上不知抹了点什么,没刚才那么油了,过来给龙处理皮外伤。   龙怎么说都是执行部一员,作为危险度最大的部门,执行部哪儿哪儿都不好,倒是在受伤时能得到最大的救助,自然包括全国各地三甲医院的全面检查。虽然龙不是在出任务时受伤,但尤念还是假借齐麟的名义给龙弄来了这么一套全面检查。以前陈辰负责照顾齐麟的时候,也常常这么干。   小护士瞥了一眼准备走的尤念,不满道:“你也真事的,照顾病人照顾不来就别照顾了!”   尤念秒变大师,变了一半,却被齐麟捏着后领拎到一旁,不让他继续变装。   “她老是看你。”齐麟怒道,喘着显然是因愤怒而散发的怒气。   尤念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龄了还那么受小姑娘欢迎,赶紧安慰自家大狗子,顺便刷新闻。   目前已经是夜晚,不过现在的新闻也够迅速,在尤念看来,前一秒发生的事后一秒就能上头条。有关思南路的这一场大火,安全部根本禁不下来,已经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然而内容千篇一路,若不是风格不同,尤念简直要怀疑是同一个人写的被疯狂转发而已。   “尽是些废话。”尤念抱怨着,眼角的余光瞥着龙,大拇指滑动屏幕,一心二用,娴熟自然。   新闻上无非是说燃起熊熊烈火被扑灭之类的话,或是形容火势之大,或是形容消防员救火英勇,总之应该都是被安全部仔细检查过确保毫无问题才能登报见光。   齐麟“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手就不自觉地揽上尤念的肩。   那个小护士正在给龙身上伤口消毒,间或抬起头瞥一眼,原本红扑扑的脸这下绿了,手下便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小护士猛地意识到不好,可能伤到了病人,抬眼一看,却见床上那人无知无觉的模样,双眼始终看着天花板。小护士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了。   尤念开始刷微博,忽的发现一条并非官方的消息,竟然宣布火场里有一具尸体,若不是配图的背景确实是火灾现场的实景,尤念根本不会看。   当然很有可能是P出来的,为了圈粉。   配图的火灾现场,是有一具被救火员推出的尸体,内容写着“目前一人死亡”的字样。那个躺在裹尸袋里的人几乎没有鼓出来多少,像是病入膏肓等死的病人,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齐麟瞅见这个新闻,登时皱着眉头,回忆刚闯入大门那会的情景,握着尤念的手腕,不让他翻过去:“里面没有人了。”   尤念自然知道,齐麟乃天地灵兽,不可能出现这种失误,当即安慰他道:“放心吧,虚假新闻!”   果不其然,等尤念刷完一遍微博,想再看看这个报道的时候,赫然发现连账号都被封了。 第149章 谋杀(2)   龙身上多是青肿,尤念看着便心惊,怕医院里的人不明所以,偷偷摸摸地报警告他们虐待。   等上药快结束的时候,陈辰的电话来了。   尤念迫不及待地接通电话,也省的面临医院里的人性拷问。   陈辰直接道:“白夕浮他们来,应该天亮前能到,我会催促他们快点。”   陈辰派白夕浮一组前来,加上尤念和齐麟,这个保护足够。   尤念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陈辰在电话那头口吻里带着难得的几分慌张,继续道:“在此之前,你们先呆在局里,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听清楚了没?”   陈辰像是带着一群小孩子的班主任,尤念又何尝不像小孩子,连忙回答:“知道了。等龙的检查结果出来,我们就走。”   挂断陈辰的电话,尤念立即给刘助理打电话,要一间双人房或是三人房,当然最好是家庭房。   刘助理说没问题,招待所里有的是空房,随时都能准备好。   这时候医生走过来,寻找龙的家属,尤念说自己是龙的弟弟。   医生翻阅病例,嘱咐道:“目前看来没有问题,不过建议住院观察一晚。你们这是从火灾现场出来?思南路的?”   尤念没空搭理他,道:“知道了,待会就去办住院手续。”   话虽这么说,等医生护士一走,尤念过去问龙:“能走了么?”   从齐麟的描述中,尤念估摸着龙是全身受到重力挤压导致的肌肉痉挛,还是得靠休息才能恢复。   龙点点头。   尤念让齐麟过来扶一把,免得龙重心不稳又倒了。   龙坐在床边倒是无恙,一下地就打了个踉跄,双腿还是无力,齐麟便拉过他的一根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尤念站在龙的另一边,心下明白,这时候,能走的也只有龙了。他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但是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还是背吧。”尤念于心不忍。   这个时候,齐麟就不那么讲究了。龙虽然瘦,也是大个子,大个子的齐麟背一个大个子的龙,画面相当喜感。   看见护士和医生,尤念也半点都不心虚,所有账单都会被转给分局,最后一分不少的打给医院。   出了医院门,冷风习习,齐麟的风衣被火烧了一半,龙的衣服被烧出了好些洞,千疮百孔,唯独尤念的一身衣服还能看。   不知道行李被烧光了没,幸亏重要证件都是随身带的,自从加入执行部,尤念连装符的小包都随身带了。全部装备就是全部身家,好像执行部的大家都有随身携带全部身家的习惯。   被冷风一激,尤念意识到晚饭还没吃,而这个样子,也不能指望酒店给送饭,万一敌人一击不中,再接再厉,玩下毒怎么办?尤念的宫斗剧都是陪王哥时顺道看的,加上脑补帝的本事更修出了一定境界,觉得还是警惕点比较好。   可以绕道去全家买快餐。   尤念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打响指,这下就算是敌人想下毒,也来不及。   齐麟和龙在外面等着,尤念几乎买光了货架上的盒饭和饭团。在其他顾客的怨声载道里,领着装了满满两大包食物,大摇大摆地走了。   入夜之后,人间更冷,淮海中路亦更热闹了。尤念打了个冷颤,同时想,这个世界还是太可怕了。   分局的招待所是不设家庭房的,没听过谁出任务出差还顺便带小孩,刘助理给安排了一间三人房,房间不大,并排放着三张单人床还绰绰有余。上海市寸土寸金,能这样已经不错了。自然比不上南京分局的招待所,星级装修,所有的房间还会有标配的乳胶沙发。   尤念从前台抱了台微波炉回来,放在桌子上热晚饭。   齐麟直接把龙放在床上,肚子饿得不行了,咕咕直叫。   尤念不饿,让齐麟先吃,不敢让龙动手,撸起袖子给龙喂饭。尤念记得这辈子这么照顾人,还是小时候,外婆重病,他也是这样一口一口的喂饭。那时候他还小,个子也不高,坐在医院的床上时,腿都沾不着地。   齐麟吃了两盘饭,恢复过来,开始妒忌了,哼哼唧唧。   尤念扭过脑袋问:“怎么了?”   齐麟磨叽了一下,才开口:“辣,吃到辣椒了。”   尤念瞄了一眼齐麟手中的叉烧饭,叉烧里有辣椒?旋即明白过来,指了指旁边的一摞饭盒:“自己去挑个不辣的。”   齐麟:“.…..”   撒娇不成功,齐麟悻悻然,十分郁闷,只得继续吃叉烧饭。   尤念给龙喂了整整一盒饭,又喂了点水,去卫生间里放了一盆热水,袖子撸得更高,出来时手里举着个热气腾腾的白毛巾。   在齐麟带着明显不满的眼神里,尤念若无其事地给龙擦脸擦脖子擦脚,又脱下他的毛衣和裤子。最后盖上被子,掖得严丝合缝,叮嘱龙现在就放松下来,闭眼睡觉。   尤念再看向齐麟时,齐麟已经不想看他了。   在尤念面前,齐麟想傲娇也傲娇不了多久。   当尤念拉过齐麟的手,齐麟的心就软了,叹了口气,任由尤念把自己带进卫生间。   齐麟的头发上沾了不少灰,身上的衣服更是抖一抖落得一地灰,之前在医院里只是粗略的擦了擦脸,看来他必须好好洗洗。   尤念把齐麟当鞋子刷,嘱咐着:“别看我啊,看我做什么,注意外面的动静。”   “听着呢。”齐麟却伸出湿漉漉的手,捻了捻尤念的头发,“被烧到了。”   在火场被火舌燎得头发噼啪作响,尤念都忘记这件事了,昂起头,让齐麟看他的脸,轻声道:“是吗,那你看我睫毛,有没有被烧到。”   咚的一声,像是被幸福的攻城巨锤一举击中。齐麟的心砰砰砰乱跳不息,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看清了,才回答:“没有,眉毛好像有一点。”   尤念假装他只是不经意的撩,装模作样,无辜道:“哦,我都忘记我长眉毛了。”   关了灯,尤念和齐麟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睡觉。   刚上床时尤念毫无倦意,以为今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睡得早?于是黑暗中,尤念睁着一双大猫眼,就这么睡着了。说出来连他自己也不信,齐麟说他还打呼噜了。   尤念知道自己偶尔会打点小呼噜,不过那是累极了的时候,莫名其妙,眨巴眨巴眼:“所以我是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了?”   有谁打呼噜能把自己吵醒?那打呼噜就有的治了。   齐麟指着大门。   龙已经醒了,毫无倦意,盯着门看。   尤念转过头看,就见白夕浮小心地推开房门,先是探了个脑袋进来,眼见屋内睁着六只眼睛,继而一把把门全部推开,大摇大摆走进来:“还以为你们都睡了。”   祖章跟在他身后,最后是熊堪琦。熊堪琦顺手开了灯。   尤念道:“我们确实是在睡觉啊!”   白夕浮尴尬了,挠了挠后脑勺,眼角瞥见桌子上的快餐,立即调转话题:“哈,你们有好吃的!祖祖大熊来吃夜宵!”   尤念继续怼:“那是我们的早餐。”   白夕浮没料到大晚上遭遇怼人帝,只想跳脚摔小孩,这是什么人啊,当初明明人畜无害妖见妖爱花见花开!   齐麟掀被子下床,听了尤念的话,没有意识到尤念在和白夕浮争锋相对,突然道:“可是我也饿了。”   白夕浮立即给齐麟报以激烈而激动的掌声!齐大神简直最佳队友,年度最佳队友奖颁非齐大神莫属!继而看向尤念,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尤念浑身无力,倒在床上。   “啊,我要死了——”祖章有气无力道,把自己摔在剩下的一张床上,翻了个滚,便裹在被子里,裹成了香肠,十秒钟不到,尤念就听见一声清晰的呼噜声。   熊堪琦走过来,把祖章裹得更严实,顺便把祖章整个人往被子深处塞了塞,最后用被子一角把祖章脑袋盖上,呼噜声瞬间减小了八成。   尤念面无表情道:“不会闷死么?”   熊堪琦大手一挥:“不会。”   怎么能这么肯定?尤念一手扶额,也饿了,掀被子下床:“我也来吃点好了。”   龙也想动,刚一有动作就被尤念按下来:“你别动!”   白夕浮一股脑儿把能吃的都塞进微波炉里,几乎把微波炉塞满了,调好时间,偷偷瞄了一眼看似受伤不轻的龙,很识趣闭嘴没有多问。心中也揣测出七八成,大抵是在火灾中受的伤。   被窝里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尤念好奇的瞅过去,就见祖章在被窝里虫子似的乱钻,终于钻出个缝,露出脑袋,身体也已经转了九十度,继而就是惊人的呼噜声。难以想象,祖祖这人竟然有如此潜力!   熊堪琦走过去,按着祖章的脑袋把他塞回被窝。   这是个只管一时的办法,尤念看得嘴角抽搐。   叮的一声,微波炉提醒时间到。   白夕浮打开微波炉,热的时间有点久,冒出一阵热气,他伸手进去,想把饭团拿出来,却被烫了手,连忙捏着耳垂,嘴里吸着气。   尤念忍不住调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唯有齐麟能接受这种高温,他主动把食物从微波炉里掏出来,房间内本来就开着空调,这下热气缭绕,食物的香气霎时充满整个房间。   被窝里的声音又戛然而止,祖章坐起来,揉着睁不开的眼,仿佛在说梦话:“有吃的?”而他这一系列行动,又怎么看怎么像是梦游。   尤念给祖章奉上他傲骨凛然的双膝。   白夕浮拉过一盒拌面,掀开饭盒开吃,尤念和熊堪琦一起挑饭团,尤念在心里叮嘱自己这玩意只能吃一个,夜宵不能多吃。   熊堪琦拿了一个饭团打开,吹了吹气,吹冷了塞进依旧睁不开眼的祖章手里,就回来坐在白夕浮旁边吃滑蛋牛肉饭。   尤念给龙也塞了一个饭团,看着他的胳膊伸出来的动作似乎恢复正常了,就叫他自己吃,用眼角的余光忽的瞥见祖章边吃边睡。   祖章吃一口,便打个盹儿,头埋在胸口,口水都流了出来,好几次因为头埋得过低,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倒在一边,饭团滚在被子上,又能在第一时间捡起来恢复坐姿,继续边吃边打盹。   尤念:“.…..”   大家吃完,意犹未尽,熊堪琦砸咂嘴问:“要不要再出去买点?”   三妖三人分这些确实不够,连齐麟都只吃了两个饭团一盒拌面。白夕浮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四点,摆摆手:“早点睡,睡醒了直接回去。回京白爷请吃涮羊肉。”   龙独占一张床,尤念依旧和齐麟睡,熊堪琦挤上床,把祖章放在胸口上,。   白夕浮关了灯:“晚安,诸位好梦。”   尤念打了个哈欠,感觉到眼角泛出的生理性泪水:“晚安,你也好梦。”   “最好是一梦不醒,长醉千年。”白夕浮豪气干云地长笑,坐在椅子上,双脚翘在桌子上,双手相扣搭在胸前,准备囫囵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真的能一梦不醒,长醉千年。 第150章 死亡(1)   白夕浮一行的到来,使得房间内更加安全,尤念一夜安眠,不知睡了多久,总之没睡够,双眼像是被手术缝合了般睁不开。   有电话打进来,手机嗡嗡震个不停。睡前尤念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都不知道伸到哪里去了,什么都摸不到。   白夕浮嚷嚷着:“睡觉时静音啊!”   “抱歉。”尤念几乎是不自觉的就要道歉。   齐麟摸到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妹妹的电话。”   听到“妹妹”,白夕浮顿时觉得钟九诗这人跟这通铃声没什么区别,脑袋换了一个方向,想要继续睡。   “你接啊。”尤念道,依旧睁不开眼。   齐麟点开绿色按钮,把手机伸到尤念耳边,闭上眼继续睡觉。   钟九诗崩溃的声音传出来:“他们说,花花死了……”   尤念:“!”   像是从天堂堕入地狱,尤念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感觉一夜之间,四肢都被砍去了:“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屋内的诸位都醒了,不约而同望向尤念。   为了防止有时候听不见,尤念会习惯性地把手机声音调到最大,电话漏音,钟九诗的声音传出来。   钟九诗哽咽了一声:“官网上的通告……他们说火灾里的那句尸体是花花……我给花花打电话他不理我…….小侠也什么都不知道……”   白夕浮浑身都在发抖,坐过来想仔细听。   “你上次不是说要找花花么,你跟花花联系上了吗……”钟九诗迫不及待地问。   尤念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了,想张嘴,上下嘴唇同时哆嗦,几乎发不出声音:“没、我联系不上他,我……不会是他的……怎么可能是他!”   最后一句话,是吼出来的。   那头的钟九诗双眼哭成了金鱼,已泣不成声。   齐麟皱着眉,把尤念紧紧揽在怀里。   白夕浮噌的一下站起来,双脚都在打颤,掏出手机拨陈辰的电话。   “不可能!”祖章道,瞪着一副“你们都在骗我”的眼神,掏出手机点开官网。   陈辰那边正忙得恨不得长八只手,来电显示是白夕浮,知道白夕浮和尤念他们在一起,这个电话,他必须得接。   白夕浮着急道:“花花出事了吗?妹妹刚才说官网上有什么什么消息。”   “好像是。”陈辰的声音听起来出乎意料的平和,像是绝世大战前的黎明,无论如何,只要战争没有打起,鼓声响起之前,都是和平,“我还在确认,你们等我一会,我要先确保新闻来源的准确性。”   白夕浮忙不迭连应几声“好”,继而挂断电话,生怕多打扰一刻,陈辰就迟一刻得到答案,他们也迟一刻得到好消息。他无法镇定,浑身血液都在灼烧,从床上站起来满屋踱步,脚步声沉重,如拙劣的踢踏舞者,片刻后又觉得身心俱疲,重新瘫倒在椅子上。   现下,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熊堪琦把祖章抱到自己腿上,盯着他看,双手有些僵硬,像是被冰天雪地冻僵了的动物尸体。   祖章找出官网的新闻,是置顶的一张讣告,脸色苍白:“是花花的讣告,说他死在火灾里,昨天的思南路上的火灾——不可能!他身手那么好,怎么可能被火烧死!”   火灾!   偏偏又是那场火灾!   尤念如梦初醒,看向龙,因为泪光,他像是高度近视患者,什么都看不起清,龙的身影朦朦胧胧。他仿佛看见花亦辰坐在那里。   齐麟回忆起那夜见到的花亦辰,看似口渴难耐还有些落魄不羁,然而这话还不能说。尤念的样子更让他心痛,何况他尚未对死亡和离别有任何感悟,慰藉道:“不可能,我昨天进去的时候,除了……不可能还有人!”   “没有活人!”白夕浮从椅子上跳起来,动作太大,椅子啪一声摔在地上,盯着齐麟,宛如失智的恶魔,“你去的时候,会不会——”   齐麟深吸了一口气,没能回答,下巴抵在尤念的头顶上不断摩挲。尤念的头发又长了,原本计划来上海办完案,就找家店剪头发,谁知事态变化,已经让他们无暇顾及自身。   尤念知道白夕浮没有问出来的话,兴许齐麟去的时候,花亦辰已经死了。死人如死物,人死灯灭,毫无生气,齐麟自然察觉不到。   眼见白夕浮要发疯,熊堪琦把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开,厉声呵道:“先等陈组的电话再说,还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他!”   被这么一呵,白夕浮一身戾气登时收敛下去,偃旗息鼓,   “给我看看。”尤念对祖章伸出手。   祖章把手机递过去,手机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讣告上有一张花亦辰的黑白证件照,穿着西装,领带打得整齐。照片上,花亦辰的嘴角自然上浮,可以让人自然联想到各种情景,毫不出戏。   不到上午八点,大家都没有睡多久,三人房内分外安静,期待着陈辰的电话。   是喜是忧,都在这一通电话里。   尤念已经无法思考了,他觉得在一夜之间,自己仿佛变成了龙,没有情感也没有感觉。   陈辰打电话给白夕浮。   白夕浮把手机放在身前的桌上,点开扩音,揉了揉鼻梁:“祖长?”   “是他。”陈辰的声音从未如此具有穿透力,魔音灌耳,无所不至,“确实是他。”   奇怪的是,尤念竟然没有眼泪了,他埋着的双眼,透露着深深的杀意。花花是在哪里死的,很明显的说明了凶手是谁。   陈辰似乎一夜白头,继续道:“网安部确认了消息来源,花家发布的,死因不是因为火灾。”   白夕浮已经不冷静了,冲动是魔鬼,他双眼通红,一语道破大家始终说不出口的真相:“他们如果敢说是火灾,那就是谋杀,绝对的谋杀!”   陈辰呵斥:“老白!”   原本已经有一场未成功的谋杀的了,尤念凄凄惨惨地想,又看向龙。   龙面无表情,坐在床边,四肢恢复到能够自由活动不受影响。但是肌肉还是疼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那些叠加在他身与心的双重痛楚,都被他的缺陷深深埋藏了。   白夕浮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声,一脚揣在墙上,听那声音,似乎并非想踹墙,而是一种自虐,想要把自己的大腿骨踹断。   祖章从床上爬起来,小跑到白夕浮身后,抱着他的脖子,八爪鱼似的吊着。   白夕浮这才平静些许。   陈辰道:“花亦辰有心脏病,是因为心脏病发猝死。关键是网安部查询花亦辰的行踪,他五天前飞去美国,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美国。他的手机银行卡都没有动过。”   尤念心里算了个大概,从齐麟怀里挣脱开,跳下床:“不对!我来上海前花亦辰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和齐麟去他家里住!否则我怎么会住在他家!”   陈辰立即问:“究竟是什么时候!你想清楚!”   尤念道:“你通知我来上海出任务的当天!不过他打得是语音通话,可能换了手机卡,但那是他的声音。难道是有人冒充他?为什么?”   这时候,尤念冷静不下来,思绪完全混乱,四通八达的扩散各种可能性,脑海里有一只织网的蜘蛛,那网规整得毫无破绽。   齐麟深知那天见到的花亦辰的事不能再瞒着了,但是又只能单独说,心中隐隐作痛。只得上前双手扶着尤念的肩膀把他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并努力维持自己深邃而安然的眼神。   果然,尤念看着这种眼神,好像世间都是齐麟的天下,而齐麟是自己的天下。   久久听不见那头的回答,陈辰便开口道:“还有,有关火灾,花家也公布说是天然气管道老旧导致泄露。不管怎么样,官方和谣言,你们都别管,也别听。一切先回来再说,现在就动身。”   “回来吧。”陈辰说道,说完之后,筋疲力尽,“局里需要你们。”   大家迅速收拾,分别洗漱完毕,半个小时后出发了。   尤念在出发的时候,没有忘记发短信给刘助理,感谢他这几日的照顾。他本想打上“有缘再见”,可是“有缘”二字容易,“再见”却隔阴阳两界,无比困难。   一行六个,打车要两辆。尤念和白夕浮都对打车不放心,哪怕是随机的,尤念都怕是经过事先安排。而且地铁比打车安全,最起码众目睽睽之下,人挤人时,最多的是小偷小摸,妖联恐怕还会忌讳些,不敢下手。   尤念倒是觉得妖联光明正大袭击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会绑架龙,这样才不容易惹人起疑。   白夕浮很赞成尤念的观点。   地铁换乘,不到一个小时,赶着早高峰,安全抵达上海虹桥火车站。   白夕浮拿着六张身份证去买火车票。   其余的站在一起,貌似不经意,其实是把龙围在一个小圈子里。熊堪琦憨厚老实,从来没有一刻钟分神。祖章里里外外所有的蛇都在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他本人则正在气头上,露出一口牙根泛绿的小白牙。   尤念心如死灰,看见白夕浮买了六张商务座,竟然无感。   白夕浮买完火车票后,饥肠辘辘,带着熊堪琦去买吃的。   尤念发现祖章站在龙的身后,双手叉腰,昂首挺胸,一副足以顶天立地的模样,相当吸睛。   虽然有花亦辰的事在先,大家都没有胃口。但是食物这玩意,不一定是为了满足食欲,也是为了给生存提供热量、为身体提供能量。血糖低的时候,尤念浑身都会颤抖。   等白夕浮和熊堪琦买了吃的回来,也到了上车时间,大家排在一起,自觉把龙围在中央。龙不会做动车,多亏尤念提前问了句,解释着怎刷身份证过闸机。龙对这些东西,从不多问,严格遵从。   祖章则张着能吞下一个鸡蛋的嘴,愕然地看着尤念,还能有这样的操作!他也想玩!   动车上,瓜分食物,尤念虽然不想吃,还是塞进去了不少,几个滚烫的鸡腿和鸡胸嚼都没有嚼,几乎都是直接吞下去。高热量的食物提供能量的时候,似乎也把某些遗忘的冷静和聪颖顺带找回来。   祖章坐在窗边,他旁边就是龙。祖章对龙很好奇,见龙正襟危坐,而白夕浮和熊堪琦又不能时时盯着他,开始调皮起来,时不时戳一下龙。   无论祖章怎么戳,龙就是不理,头不转,眉头也不皱。   祖章这人虽然是三分钟热度,此刻对龙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玩了三分钟又续三分钟,再续三分钟。   尤念和齐麟坐在前排,眼睛又没长在后脑勺上。白夕浮和大熊坐在后排,也看不见他。蓦地,祖章发现他脖子上的牵引绳没了,撒丫子开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着急,想早点写完~删点内容,很快就能完了~好失望啊,努力一把,继续写新故事。 第151章 死亡(2)   吃饱喝足,尤念看着窗外,飞速退去的景物尽是黑白两色,日光惨烈,晦朔不明。   齐麟拉着尤念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严肃道:“走,去厕所。”   哪怕是心事重重,尤念都忍不住再分一点心思去猜测齐麟的意思,这么郑重其事,说不定只是想来一炮,而他自己是没心思的。   路过的时候,齐麟给白夕浮打了个颜色,示意他多加留意。   白夕浮稀里糊涂的会错了意,和尤念走在相同的岔路上,越走越远,不能自拔……   高铁卫生间里,齐麟先把尤念推进去,自己迅速的左右张望两眼,确保无碍,方才挤进去,反锁门。   看着齐麟这种神色,尤念便知道是自己想歪了,齐麟有话说,还是不同寻常的话。   尤念坐在马桶上,一面想着,一面意识到自己应该羞愧。   “有件事我没来得急跟你说。”转过头来,齐麟压低声音,俯身看着尤念,“你别伤心,是花花的事。”   愈是不要伤心,愈是伤到极致。齐麟的话几乎是一落,尤念的眼泪竟然止不住的往下流,尤念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流泪,直到滚烫的泪珠滚到脸蛋上,炽热的泪与冰冷的脸发生微妙的化学反应,才迟迟反应过来。   尤念唰的一下站起来,焦急道:“花花的什么事?你快说,别调我胃口。”   齐麟知道他这模样,除非把所有信息同时塞进脑海里,否则无论自己说什么话,尤念都会抓狂甚至崩溃。齐麟抱起尤念,嘴唇覆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极力听着室外的动静,道:“前天晚上,花花来过。”   “他来了!”尤念叫道。   齐麟赶紧捂住尤念脑袋嘴巴,又不敢用力,手心里到处漏缝。   尤念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怕引人注目,忙压低声音,揪住希望不放:“你快说,他来做什么,那具尸体不是他对不对!”   然而齐麟并不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看着齐麟眼角耷拉下来,尤念明白了。   齐麟遗憾地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他……花花来了之后,很快就走了,嘱咐我暂时谁都不要说,要把这个给你。”   尤念看见齐麟从裤兜里掏出个白底绣花的锦囊,木然地接过来,凭重量和手感,里面似乎装了块石头。尤念深深地吸着气,眼泪和鼻涕都吸回来,努力平静下来,讷讷地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齐麟看着尤念这模样更是心疼,又劝不了,只能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说要给你。”   锦囊这玩意,尤念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锦囊妙计,如果锦囊妙计里面应该装着一张纸才对,这太不对劲了。加之笼罩的死亡阴影,更是诡谲。   尤念好不容易得到一线光,抓着齐麟,心急如焚:“快说,快说!把过程全部说清楚,什么都别落下,尤其是花花的话。”   齐麟皱着眉,努力回想,事情明明发生的那么近,却还是被他当做过往云烟忘得差不多了。齐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那天晚上,你睡着了,我在楼下看到他,他问你和龙,你们都在睡,让我不要把他来的事说出来,又让我把这个给你,但是不能早,要在昨晚给你,发生那么多事,我就忘记了。”   “给我?为什么给我。”尤念像是在自言自语,双手捧着锦囊,目不转睛。   齐麟继续道:“不知道。他还喝了好多水,说完就走了。”   等齐麟意识到尤念根本没听进去时,有点不妙,就怕尤念伤心之极,傻了怎么办?尤念最重感情的,本身则像个感情放大器,喜怒哀乐都能放大无数倍。   尤念心下一狠,打开锦囊,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锦囊里只有一块宝石,晶莹剔透,   祖母绿色的宝石内藏不规则纹路,宛如藤蔓触手。近看下,这块石头仿佛集中了全世界所有的盎然绿意。绿意是生机,是生命。在实践考试里,花亦辰正是凭着这一块石头统领所有绿植!   尤念把把宝石塞回锦囊,装进口袋,继而坐在马桶上,垂着脑袋,各种思路转个不停:“给我......还不能说出去......”   齐麟应了一声。   尤念反问:“既然给我了,就不可能不说出去啊?不说出去怎么给?”   齐麟便道:“可能只想让你知道,不想让别人知道。”   “为什么?”尤念痛苦地捶着脑袋。   齐麟忙不迭单膝跪地,抓着他双手的手腕,不让他再做傻事。   尤念略抬起头,是想抬头却不敢抬,又有话不吐不快,他喃喃道:“你说,如果昨天我不出去,留在家里......花花会不会现在还——”   齐麟就怕尤念会这么想,明明不相关,还要硬往自己身上揽。尤念把自己当成所有恶的罪魁祸首,天理不容。   齐麟猛地把尤念抱在怀里,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不是的!跟你没有关系!他想花花死,花花就会死,他想龙死,龙可能也会死。换个地方也是一样,哪里的房子都能点......”   “对!”尤念如醍醐灌顶,截断齐麟的话,“花花一个,龙一个,一场火,两条命。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齐麟并不懂这话究竟何意,只要尤念能从自责里走出来就好。自责是一个坑,尤念自挖自埋自填。   尤念把自己挖了出来:“花花给我东西的事,千万不能说。但是花花来的事,必须要说。”   齐麟不明白,露出疑惑之色。   “东西是花花的遗愿,我们不能违背。”尤念解释着,态度极其认真,不容置疑。   死者为大,齐麟明白这点:“好”   尤念继续道:“但是他来的事很重要,我怀疑他知道些什么,单靠你我想不明白,大家一起想想,总能想明白。”   从魔都入帝都,约略五个小时的路程。尤念几乎都是在大脑一片空白中度过的。窗外的风景千篇一律,尤念本是个想走遍世界,看尽万水千山的,第一次发现风景也有看腻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笑自己。   齐麟知道尤念是还没有走出去,一路上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敢松懈。   北京南站。   这段日子帝都天气极差,日日重度雾霾,让所有人觉得重见天日的日子摇摇无期。   尤念没有想到,局里相当重视,安排了五辆军车来接,除了第一辆和最后一辆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军人以及执行部数一数二的好手,中间三辆给大家准备坐,后座空着,配备的司机都是执行部的同事。尤念坐在第二辆车上,司机和副驾驶他都打过照面。   北京南站里局里很近,尤念坐在车上,回忆起自己离开帝都已经半年,与上一次来惴惴不安的感觉判若云泥,这一次来却是带着别样的心境。   路况很好,没有堵车,几乎是刚上车,就到了。   五辆车并排驶入大门,陈辰独自迎接。   总局是全球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到了这里,大家都松了口气。但同样的是,这里几乎完全对妖联公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妖联的监控之下。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尤念环顾四周,竟然颇为害怕,再见陈辰,也没有任何安全感。   陈辰严肃道:“辛苦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烟味,在场的唯独祖章最受不了这味道,忍不住呛了一口。   陈辰意识到,便对白夕浮道;“你们先去休息吧,钟九诗和小侠都在我办公室里。”   “知道了。”白夕浮有自知之明,明白陈辰意思,招呼熊堪琦,拉着祖章,“我们去找妹妹和小侠。”   直到白夕浮等走开,陈辰方才打量眼前憔悴的尤念、沉重的齐麟以及无感的龙,叹了口气:“上面要见你们三个,准备好了吗?”   时间就是金钱,真相还在当事人的脑中。一路舟车劳累,身心俱疲,陈辰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心疼,只是没有时间了。   尤念的右边站着齐麟,左边则是龙,像之前那样。尤念左右各看了一眼,明白这是在等自己,上前一步,虽是疲倦,声音犹自爽利:“走吧。”   总局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工作日,人来人往,一楼办事大厅一如既往的热闹,执法机器人正在这层晃悠。陈辰带着一身烟味走进来,它似乎能捕捉到空气中的烟味,立即调转方向朝陈辰移动过来。   陈辰走得飞快,他身后的龙和齐麟都名声在外,每部电梯前都围聚了不少人,看见这一行,纷纷自觉后退。对于这点,走在前面带路的陈辰竟然不觉得意外,走得更快,衣袂带风。   电梯来了,尤念等进了电梯,赫然发现没有谁敢进来。大家在电梯前围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执法机器人终于挤了人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关在外面。   陈辰道:“自二十八层以上,都是不对外开放区域。”   “咱们要去二十八层以上?”尤念看了一眼电梯按钮,最高为二十七。   说话的功夫,电梯驶入十一层,背后现出巨大的天井,植株繁密,阳光强烈,一如既往。虽然外面是雾霾天,也改不了总局内一年四季艳阳天。一楼大厅内的几部电梯,没有一部能直达二十八楼以上。   陈辰答应:“对。”   尤念盯着陈辰,发现他什么都没做,摊开手,以手上的动作催促他。   电梯依旧在上升,里面的楼层按键没有一个在发亮,似乎是上面的某一层有人在外面按下电梯。可是等着乘坐电梯的那么多,按理说每一层都该停下来上上下下才对。   陈辰解释道:“因为我们都被获准进入,所以这辆电梯现在属于我们了,抵达目的地前,不会再停下。”   尤念略微抬起头:“那我们进来的这部电梯还是原来的那几部电梯吗?”   陈辰道:“不是,这是专属电梯。一楼的那些人就算想上来,也会自觉上不来。”   “但是又不会察觉。”尤念借着他的话道,“这算什么?法阵?法宝?”   陈辰站直身子,看着显示屏示数不断上涨:“大楼自动保护机制自带的,为了抵御战争以及入侵。”   按理说,二十八楼以上是局长及荣誉长老的地盘,疯了才会去招惹他们。尤其是二十九层以上,所有权属于局里的各种法宝高级符咒也保存在此,更重要的是有些不能做电子版的资料,只能以纸质方式保存。总局大楼二十八层以上,从不对外界开放,不管是妖联还是中央,都没这个权力。   显示屏出现鲜红的“二十七”,继而是“二十八”。   电梯门打开,走廊空无一人。 第152章 渊源(1)   二十八楼只有会议室和办公室。与会成员不同,使用的会议室也不同。天井依旧通到这一层,巨大的热带植物像一个个瑰丽的华盖。   陈辰轻车熟路,途径华丽的会议室却不停步,直至将他们引到一扇不起眼的门前,甚至连门牌都没有。陈辰轻轻地扣响房门。   门内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听起来年纪很小:“请进。”   屋内摆着一张能容下十余人的圆桌,此刻只有六张椅子被占用。正中有个年纪不大的绝色青年,穿一身修身的藏青色中山装,扣子扣得严实,相当禁欲系的打扮。刚才开口的就是他。   还有白叔,尤念认识。   白叔见尤念看他,挤了挤眼睛,手略微抬了抬,示意放心。   其余四位,那个鹤发鸡皮的老婆婆分明是管符咒分配和买卖的,双手指甲上依旧是艳红蔻丹,一点都没变。还有三位,尤念则见都没见过,却隐隐能察觉是法力高强的人。全都是人。在场,只有白叔一个妖怪,还是因为他游走于妖联之外。   尤念没见过局长,也没刻意打听过,但他就是知道,那个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绍局。而他似曾相识,有种疑似故人来的错觉。   桌上空空荡荡,在尤念的记忆力,开个会怎么也的给与会人员一人一瓶矿泉水,档次高点的,每人现泡一杯高档绿茶。   越是空无一物,气氛便越紧张。   绍局指着桌边的空位,道:“坐这里吧,在坐都是自己人。”   靠墙摆了几层黑色的简易折叠椅,足有几十个,看来这间简易的会议室可以容下很多人。   眼见坐定完毕,绍局道:“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但是开始之前,你们必须明白,这次会议同妖联毫无干系。”   尤念发现绍局能极好的把握时间,开口总是恰合时宜,多一秒显急躁,少一秒则让人白白等待。加之之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尤念便忍不住总是多看绍局几眼,绍局分明注意到了,刻意回避。   稍微顿了顿,绍局才继续道:“这件事并不公正,所以接下来你们说的话,出去后既不能对别人说,说了也不会被承认。但是在我们面前,必须实话实说。”   他们来就是实话实说的,尤念知道,在这里就算有所隐瞒,在场都是人精,言语间有一个迟疑都会被捕捉。他朝后坐了坐,这才意识到紧张的唯独他一人而已。   齐麟靠着椅背,根本不把这群人放在眼里。   龙无知无觉,自然无惧。   绍局话音一落,会议室内陷入沉寂,他们在等着尤念一行的开口,而尤念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白叔心疼尤念,便道:“先说火灾,当事人说。”   当事人是齐麟和龙,龙虽然像个智脑,但是表达能力尚待开发,齐麟表达能力对尤念没问题,对别人就不成了。于是尤念便道:“还是我来吧,有什么疑问随时提问,齐麟和龙也可以随时补充。”   绍局道:“可以。”   尤念在叙述的时候,以为会被打断,就像陈辰和龙视频对话的时候,每句话都被反复质疑揣测,直到从任何方面都找不到瑕疵为止。然而直到尤念叙述完毕,整个过程都没有被插话或是打断。   尤念说完,那位蔻丹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忽的用食指指甲刮了刮桌面,继而问齐麟:“你说,龙少爷背后被贴了张符,还记得符文吗?”   齐麟哪里能记得这玩意,他不喜用符,打起架来原汁原味,只靠肉搏,当即皱着眉摇头。   蔻丹心有不甘,转而看向龙:“那你呢?可还记得?”   显然她不了解龙,龙没有捕捉她的问题,毫无反应。   尤念则替她问道:“你还能不能记得攻击你的那张符咒,究竟是什么符?”   蔻丹赶紧提醒道:“能记得部分纹落也行。”   尤念原句复述,龙便看着他点头道:“记得一部分,右上角部分。”   在场没有纸笔,龙撸起袖子,露出袖长的手腕和骨结分明纤长的手,另一只手扶着手肘,当即凝聚灵力,凭空作画。   尤念只能看见龙的手在动,直到他的手停下来,自己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纳闷之际,齐麟握上他的手。掌心炽热的感觉传来,瞬间流过四肢百骸,尤念恍然醒悟,本命天份作用,唯独他看不见而已。   龙还未画完,豆蔻便非常肯定,对绍局道:“禁咒,第一百三十一号。”   关于禁咒,尤念还是听说过的,毕竟对于这两个字没有兴趣的男人几本阳痿。一般符咒发明的时候都会被发明者冠名,同样进入禁咒内的符咒,全部都会被剥夺名字,以序号排列,只为了让这种符咒淡出视线,但是对于发明专利必须予以肯定,便有了禁咒。   禁是禁止之意,不允许被使用,否则依法处置。然而尤念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从符咒发明到被列为禁咒的这一段时间内,说不定有谁记住了,后来自画自用,也不足为奇,算是行业里的公认内幕。不过那是对敌人而言,如果用在自己人身上,就罪孽深重。尤念明白绍局的意思了,数罪并罚,争取最大程度的判刑。   绍局对蔻丹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龙:“如果面对面,你能认出他吗?”   这句话还是要尤念替他传达。   龙毫不迟疑,道:“认不出。”   当时龙被符咒镇得要死要活,等齐麟打破白秘书长的面具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样子,齐麟就成为唯一证人。   果然,绍局看向齐麟:“那么,你就是唯一证据。”   这句话齐麟明白,手在桌子下,轻轻地用指腹摸着尤念的手。这是这场会议里他第一次开口:“对。”   白叔旁边,坐着一个格字纹灰西装中年男人,留着回型胡须,他对绍局道:“还是缺乏证据,单靠证词没有用。白秘书权力太大,会长又联系不上。”   齐麟没有听明白,为何自己作证没有用,疑惑的看着尤念。   尤念解释道:“人证物证据在才可以,或者物证,能够板上定钉,但是证词缺乏力度,很容易会被怀疑诬陷,尤其是你。”   齐麟是个天地神兽,一般对于人证,还可以用吐真符,但这玩意对天地神兽失效。哪怕齐麟不抵抗都不行,天地脉的灵气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抵抗机制。   当下尤念便大着胆子问:“火灾现场没有证据吗?”   陈辰回答:“没有,火被扑灭后现场完全被毁,什么证据都没有。安全部去调查过,还原不了。”   尤念带着三分怒气道:“所以也是天然气管道老化导致的?怎么可能起那么大的火。”   “火势的瞬间扩大只是凭经验判断不可能,经验之谈如何做数!何况屋内如果有高级符咒灵气扩散,遭遇火焰被发动,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陈辰呵斥道,“那栋楼是花家的,花家给出结果后就拒绝安全部插手,你现在去看,说不定现场已经被推平重建了!”   绍局平静地开口,语气始终没有一丝波澜:“陈辰,他还不知道。”   陈辰陡然意识到失礼,咬了咬嘴唇,给尤念一个抱歉的眼神。   尤念摇头,哪里会怪他,这场案子背后的各种玄机根本不是他能想到的那么简单,来自妖联的巨大压力都被他们顶着。   一直以来,陈辰帮助他太多了。   绍局见状,便道:“散会吧,你们先回去休息,有事会再叫你们。”   散会让领导先走,尤念瘫坐在椅子里,看着陈辰。   陈辰摘掉眼镜,揉了揉酸胀的鼻梁,不带眼镜的陈辰特别苍老,重新带上眼镜眼里有犀利的光。   齐麟不明白有何顾忌,他都看见杀人凶手了,在他看来现在大家应该直接去抓,何必在这里浪费功夫。   尤念只能耐心的跟他解释:“一般而言是这样,通过妖联和局里两方的肯定,就算是证据不全都可以。但是这次单方面的决策,瞒着妖联就不行。”   齐麟道:“可是他都杀人了。”   尤念沉吟了一声,指着陈辰道:“打个比方,陈辰偷了龙的钱包——”   陈辰阴沉着脸咳嗽一声。   “都说了是打个比方!”尤念不介意道,“你看见了,你去报警——但是陈辰不承认,龙也没看见,钱包还搜不到,只凭你的一句话,警察怎么立案抓陈辰?带入一下就是,陈辰是妖联,警察是局里。”   这个比喻很生动,齐麟恍然大悟:“我还是我,龙还是龙?”   尤念赞道:“对。”   齐麟秒懂。   “妖气抑制设备也能记上一笔。”陈辰起身,示意大家走吧,“只要谋杀罪能成立,就能数罪并罚,从重处理。一点一点的揪,我就不相信他能扛住。”   尤念知道很难,白秘书长地位太高,这点就跟一个国家告另一个国家的副总统谋杀,在外人看来简直胡闹。尤念又问:“龙的爷爷呢?”   提到自己的名字,龙有了反应。   陈辰带着歉疚的眼色看着龙,摇头道:“也完全没有线索,立案也只能立失踪案交给人民警察。妖联现在白秘书当家作主,我怀疑也是他做的。”   一旦白秘书长落网,说不得所有事都能迎刃而解。   “这案子要办可以交给我们来吗?我是说,还有老白妹妹他们一起。”尤念问道。   陈辰道:“按理说当事人要避嫌,不过咱们人手有限,有些事钟九诗知道,待会你听一下就明白了。”   尤念立即问:“花花的事?”   陈辰走到门口,顿了下:“花花和花家。”   绍局和白叔在走廊里说话,见会议室内大家走了出来,停下交谈。白叔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走向电梯。   大家也是准备要坐电梯下楼的,绍局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陈辰准备打个招呼就走,谁知尤念却抢先两步,走到绍局面前,直接道:“我小时候你抱过我!”   陈辰给尤念献上自己只跪天地父母的膝盖。   绍局并不吃惊,像是早已料到尤念的话,微微一笑,若非是一身正气严肃的中山装,谁能想到名声在外的绍局竟然是这么个温柔的青年。绍局道:“对,见到我就伸手要抱,害得我还担心你见谁都这样的话,说不得哪天就被拐走了。”   若不是最近事多担重,尤念恐怕早已羞愧得想钻地缝,这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过去那么久了,细节早已模糊不堪,还以为当时是被强抱的,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赶着要抱?不过这都什么鬼,尤念结结巴巴道:“可、可是,怎么可能呢?”   总不会是因为巧合,在十几年前,绍局偶然来到他的家乡,看见自己觉得可爱,而小尤念也不怕他,于是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抱上了……太诡异了,尤念想,那天他印象深刻,因为是他外婆的葬礼,那是尤念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亡。   家里只剩下爸爸一个顶梁柱,露天灵堂简陋不堪,饶是如此,也忙里忙外,好不辛苦。当时尤念虽然小,小小的身子掩不住颤抖,但懂事乖巧知道不能乱跑,穿着孝服,在灵堂外一个人玩。   绍局看着尤念的眼,像是引到他说出内心的猜测。   尤念着了魔般,吐出心中所想:“你是来参加我外婆葬礼的!”   绍局欣慰道:“没有参加,只是想远远的看一眼。”   “你认识她?”尤念不可肆意,转念一想,又不无这种可能。他的外婆像个隐士高人,从未听她说过那些过去。尤念曾经怀疑他身上本命天份的来源,这下毋庸置疑,定然是来自外婆这方。没想到尤这个落魄的家族,和局长还有渊源。   绍局缓缓点头:“是朋友。”   尤念在惊讶中,自然看不见齐麟脸绿了,陈辰脸青了。绍局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个中原因,恐怕再多说一句,小神兽就要扑上来咬人了。   绍局笑着拍了拍尤念的肩膀:“回去多休息,脸都黄了。”   “黄脸”的尤念看着绍局略带神秘的笑有点找不着北,他笑什么,左右看看,一派祥和,哪里有笑点?   齐麟早就脸色如常。   陈辰更会做戏,便道:“你胆儿还挺大的,敢让绍局抱你?”   尤念一被分心,心思就跟着跑,道:“我那时候才几岁,胆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153章 渊源(2)   陈辰的办公室太小,尤其是椅子少,没地方坐。   白夕浮他们一来,便转移到旁边的休息室。屋内光线昏暗,室外没有阳光,谁都没有注意头顶照明灯没有打开。   钟九诗脸色苍白,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张狂伶俐的气质荡然无存,多了分林妹妹病中气质。   祖章难得懂事,拿了俩冰块,一手一个,也不嫌凉,直接拿在手里给杨晓侠敷红肿的双眼。冰块在体温和室温的双重作用下急速融化,冰水糊了杨晓侠一脸,也糊了祖章一手。   杨晓侠低声抽泣,委屈道:“有点凉。”   这个天敷冰块,确实难为他了。   祖章玩得兴起,有模有样地斥道:“有的敷就不错了,别人想敷我还不给他敷呢。”   享受“独一无二”待遇的杨晓侠脑袋转不过来弯,低低应了一声。   对于白夕浮而言,只要祖章不来烦他,惹了玉皇大帝他都不管。反正那么大的人,别人看他不爽,随便揍就是,绝对不拦。尤其是在白夕浮也心烦意乱的时候,更不想管。   尤念率先走进来,看不下去,便道:“祖祖你放过小侠吧。”   祖章怕尤念以后不跟他玩,相当听话,悻悻然松开手。杨晓侠看见尤念,那是他第二崇拜的男人,忍不住想起最崇拜的花花,婴宁一声,人型撑不住了,长尾巴浣熊出现在沙发上。   杨晓侠不是在场妖怪中最年轻的,却是修为最差的一个,差到情绪崩溃或思虑涣散的时候,偶尔会造成妖气涣散乃至撑不住人型。杨晓侠左右环视,见尤念坐上沙发,便爬到他膝盖上蹲坐。   尤念抓着杨晓侠的尾巴把他拎到怀里抱着,任由他在自己的袖子上不断蹭冰水或眼泪,完全不顾齐麟有些抓狂的眼神。   陈辰最后一个走进来,关了房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符贴在门上。看符纸的皱巴程度,显然是反复使用并循环利用。陈辰一手剑指,在符上一点即收,像是再晚一秒手指就会被切下来似的。   这是张可重复使用的结界类型符,有价无市。但这玩意也能切断结界内外的联系,包括电子产品,哪怕是使用存储卡的录像设备,信号不传输,也会失灵。   陈辰走过来,给钟九诗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钟九诗也在看着他,得到这个眼神之后,继而又看了一眼龙,翩然吐出一口气,像是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似的。   “我要说的是花家本家的事,是一次花花酒后吐真言说出来的,第二天他就要我一定要保密。”钟九诗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因而显得陌生,“现在他不在了,我本应该为他保密。但是思来想去,好像这两件事还有点原因。”   尤念猛地坐直,原本靠着沙发背的身子忽的空荡荡的,却有种精神力在支撑。   杨晓侠把头埋得更紧,显然是已经听过一遍,不忍再听。   尤念转头看向陈辰,陈辰也立刻转而看他,对他点了点头,这是赞成钟九诗的话!花亦辰的死,背后果然藏有秘密。如果花家属于龙家,那么白秘书对花亦辰下手还能说得过去,如今龙已经落实花家为妖联服务,哪有动自己人的道理?这让花亦辰死因成迷。   钟九诗素颜出面,她素颜很憔悴,丝毫不减小家碧玉之美,反而平添了几分空灵之气。她道:“其实是花家的家主选取制度以及花花年轻时和龙在一起的一段日子。”   在场大家无不把目光转向龙,在数十双眸子的注视中,龙毫无反应,毫无感情,宛如一个因为被剥夺了灵魂而疯魔的可怜人。   齐麟一直不喜欢龙,并非是不同情心,只是怕尤念多看他几眼,自己一个不慎,龙就把尤念拐走了,那他还能抢回来么?当即不好了,最近尤念看龙的次数太多,已经相当危险。帮忙可以,报仇可以,救人可以,就是别多看,最好一眼都别看。   在齐麟以为尤念应该无感的时候,他假装不经意,把尤念朝自己身边挪了挪。   尤念心思乱飞,不是无感,而是有点误会。   钟九诗娓娓道来。   花亦辰并非花家本家人,血脉已出三代,按理说已经和花家本家毫无干系,是“花”这个姓氏改变了他。这件事关乎花家家主的选举,龙家会在花家中选取适龄的孩子培养,花家的人丁不算兴旺,适龄的孩子有五六个,全部送去,龙家都没有答应。然后花家只得把所有花姓,无论血脉多远的孩子搜罗来,一一送过去。   尤念觉得这选家主的法子未免太扯淡了,不凭谁有头脑谁法力高强,凭眼缘?莫说败家子了,不败家的也铁定玩完啊。   故事的结局显而易见,正在上初三的花亦辰被送过来,从此过上麻雀变凤凰的日子。   花亦辰一被认定,从此以后就没再回去过,以最快速度过继给现任花家家主,改名为“亦”字辈,因五行缺土,故而取“辰”。在花亦辰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全世界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花家家主用一大笔钱买断了花亦辰这个人,花亦辰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亲生父母,后来听说又生了对龙凤胎,儿女双全。   具体的过程,花亦辰自己也是懵逼的,只知道自己站在一个辉煌的中西结合风的大厅里,一面双面镜之前,然后就是他了。   按他的说法,那时候年幼的龙就在镜子之后,手一指,便就是他了。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肢体动作,没有语言渗透,甚至在双方都没有意识到后果的情况下,就这么发生了。   话虽如此,尤念还是能明白那种感觉,应该和他第一次见齐麟的时候一模一样。齐麟也没有看见他。但尤念知道,就是他。至今依旧强烈。   然后花亦辰作为伴读,在龙家照顾了龙整整三年。龙一直接受家庭教育,因为本身原因,无法出去读书。花亦辰后来被送往英国念大学,至此分开,再不相见。   龙这个人像个AI,但毕竟不是AI,几乎与世隔绝。花亦辰去英国的第一年还想方设法联络龙,通过手机是不可能,花亦辰只能拜托人送信和礼物,最后却发现他的信和礼物全都原封未动的被退了回来。   不知是龙的本意,还是龙家不愿再让两个小伙子见面。   尤念觉得是后一种,他情商那么低都看得出花亦辰对龙有意思了。   钟九诗叙述完毕,在场除了祖章和齐麟都明白个中原因了。杨晓侠知道,是因为钟九诗提前解释过。祖章不明白是正常的。齐麟则是因为不懂这后面的花花肠子。   花亦辰是龙家选定的花家继承人,既然花家背叛龙家,龙家如今没落,花亦辰自然不能留。而且必须死,还不能仅仅是废除。花亦辰的死是花家一手促成的,尤念原本以为花亦辰是白秘书长所杀,现在看来,如果是花家的人动手也不无这种可能。   尤念看陈辰的眼神便带了一分疑虑。   陈辰轻轻摇了摇头。   白夕浮尚且憋着,钟九诗的暴脾气来了,一巴掌往身边一拍。这一拍不要紧,正好拍在白夕浮大腿上。白夕浮大冬天也不怕冷,单裤一条,从不穿秋裤,啪的一声,钟九诗这一巴掌拍出十成十的力道,白夕浮登时有苦不能言。   钟九诗压根就没意识到,怒斥道:“够了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是你们的花花还是我们的花花!”   陈辰其实并不想让太多人掺和这件事,毕竟风口浪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也畏惧最终的结局,尤其是他身为组长,更不能说。陈辰给了尤念一个颜色,意思是不是我授意的,与我无关。   尤念哭笑不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在坐都是自己人生力军,告诉他们比不告诉的好,便实话实说道:“火灾里袭击龙的是妖联的白秘书长。”   白夕浮顿时忘记腿上的疼,到吸一口冷气:“亲自出手?何必呢。”   陈辰便道:“不想被知道,人心都隔肚皮了,谁都可能背叛。何况据我们猜测,他应该不是主谋。”   尤念知道陈辰的最终目标是谁,只是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尤其是龙家家主被绑架一事,更是无从下手。目前,白秘书长是唯一突破点,要不是他谋杀龙,他们也无从下手。像一张白纸上的污点,他们必须想办法扩散它。   钟九诗不关心主谋不主谋的问题,盯着尤念问:“那么你认为,花花是他下的手吗?”   尤念感觉到杨晓侠缠在他腰间的长尾紧了紧,在坐除了龙,都在等着他回答。然而他不是当时人,只是负责传个话,把齐麟和龙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尤念摇头道:“不清楚,没有直接证据,而且现在看来,无论凶手是谁,花家肯定有直接关系。”   陈辰点头:“对,我和花家联系过,想二次尸检都不能够。”   “我们去偷。”钟九诗立即道。   杨晓侠睁大了眼,也道:“对对对,我们去把花花偷出来!”   钟九诗坐正身子,又是那个霸道十足的妹妹,不允许有谁拒绝她的提议。   这是个糟糕的注意,陈辰不会知法犯法,尤念也不同意。   陈辰左右看了看,希望这时候有谁出面,但显然谁都不敢惹钟九诗,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花家是花亦辰的家人,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应该这么做。而且花……被烧得面目全非,花家给出毫无纰漏的尸检报告时,他就已经被火化了。”   说罢,陈辰掏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是偷拍的一张火化证明,时间显示正是昨天。   陈辰深深地盯着钟九诗,继续道:“尸检有全方位视屏录像,参与检验的法医也筛查过。整个过程完美无缺,找不到任何疑点。”   “太迅速,太完美了。”熊堪琦开口,他是标准的男低音,极富魅力,让人有种塞壬男性化的错觉,“如果真的完美无缺,他们不必那么快,快反而让人怀疑。”   可是哪怕如此,他们依旧找不到突破口。   白夕浮双手交叉,问道:“你们怀疑过花花没有消息的那几天究竟在哪里?凶手手里?”   “不是。”尤念突然道,“最起码不是一直都在。”   祖章道:“对啊,弟弟不是说过,是花花邀请他来自己家住的吗?”   陈辰摇头道:“只是声音,没有见面,也不是花花的私人号码,说明不了什么。”   “不是这个。”尤念打断他的话,话在口中被接二连三的打断让他带着怒和犀利,在坐都觉得尤念突然不对了,不敢再说话。   尤念便道:“打电话的确实是花花本人,因为他在起火的当天凌晨来过。”   趁大家跳起来之前,尤念赶紧稳住:“齐麟见到他了。而且,我想花花是来见他最后一面。”   尤念指向龙。   尤念继续道:“那里是花花自己的家,进出哪里都没有比进出自己的家更不惹人起疑。花花应该是探听到龙家出事了,而龙只能来找我们,他让我们住进他家,来向龙告别。花花本人是在去美国之后就没有了行踪,但他的失踪是他自己策划的,那段日子,他在逃命。”   花亦辰有多爱龙?并不比任何一份爱来得轻,在场最懂的是注意到花亦辰眼神的尤念,与深知花亦辰心思的钟九诗。   玩世不恭的花花少爷,知道自己的最终命运,也知道逃不过了,花亦辰便选定遗愿,付诸实践。   陈辰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尤念的话。 第154章 抹杀(1)   因为此事要避开妖联的视线,几乎无人可用。人手有限,哪怕是有限的人手依旧全部投入。   那天在施展了结界的休息室里,每个细节都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划分,集思广益,寻找突破口。但是突破口始终只有那么大。   齐麟看尤念思考的样子很心疼,思考虽然是脑力劳动,但尤念的思考却仿佛是在消耗生命。要么就按自己的说法,把白秘书长抓起来拷问,看他招不招。   然而白秘书长修炼虽然不足三千年,奈何天赋异禀,不仅地位,实力在妖联之中也是一妖之下万妖之上。如果真的能不动声色的把白秘书长抓起来,陈辰也乐意之极,只可惜在场的都是小虾米。   到日暮西沉,到夜色深重,还是没有结果。   尤念觉得反正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信息向上头汇报,他们没有结果,上面的位高权重,门路多广,说不得有办法。可惜消息吝啬,热情随日落平息下去,大家都疲倦不堪。   陈辰本意是让大家,尤其是龙住在局里,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尤念不同意:“防御机制对付敌人的,如果白秘书长想来,根本不会启动。”   白夕浮也赞同:“这话没错,总不可能把他们几个关在这屋里哪里都不去。大家待在一起,既然白秘书长对龙下过一次手,就可能下第二次,咱们守株待兔也没有把自己圈起来的。”   但是在北京,尤念和齐麟曾经住过的短租屋已经退了,总不能打扰王哥。花亦辰的四合院不可能去住,哪怕花家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他们也会睹物思人。杨晓侠始终和花亦辰住在一起,更不可能回去。钟九诗的家里有父母在。   白夕浮继续道:“何况妹妹和小侠如果出现在局里,肯定会被围观。齐大神和龙的名号,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了,来围观的也会不少。”   熊堪琦提议:“住我们家,白叔也在。”   白夕浮其实就是这个意思,熊堪琦替他说了出来。只要家里热闹,祖章就很开心,还能和弟弟在一起玩,虽然齐大神很凶,但相比之下,还是来的好。   有白叔看着这群妖魔鬼怪,陈辰确实挺放心的,现如今白叔的身份非同寻常,如果白秘书长再敢来,有白叔作证,通缉令随时都可以下达。   陈辰弄来两辆车,夜里局里值班的人不多,值班又没事干的几本都在打瞌睡,趁着四下无人,陈辰把他们送上车。   最后一个上车的是红鼻子的杨晓侠,陈辰把他送上车,自己却并不准备上车,后退一步关上车门。   杨晓侠趴在门上,声音嘶哑:“组长你不来吗?”   陈辰把手伸进车门内,狠狠地摸了摸杨晓侠的脑袋,道:“我最近都住在局里,能拿到第一手消息。”   尤念知道陈辰有一半的时间其实都是在办公室里铺简易床睡,或是累到没有精力搬床,靠着椅子合衣而眠。换做平常,尤念肯定要怼他还买房子干嘛,不如直接住进办公室。陈辰的工资有七成都拿来还房贷了,这也难怪平日都过得那么省。   此刻尤念自然明白陈辰是为了他们,感动不已,又说不出口那么肉麻的话,暗暗发誓,以后要对陈辰好一点,首先自己不要下意识地怼他,其次看好齐麟叫他不要再有揍陈辰的想法。   忙了一天,从舟车劳顿到会议,再到整个下午的讨论,精神力高度紧张,水泄不通,大家水米未进,毕竟都是有法力的人和妖,虽然饥饿,倒也不至于撑不住。   何况这才多久?有的任务十多天甚至几十天的待在深山老林戈壁荒漠,没有WiFi和信号,吃喝还得自理,也没谁叫苦叫累,撂挑子不干了。   这一日下来,连尤念都不觉得饿,只觉得累,高强度脑力劳动类似于瞬间把浑身法力抽干的感觉,法力可以修炼回来,更可以通过特殊及违法手段夺回来,但精神力只能靠自身恢复,而且恢复的速度和智商的高低成反比。   齐麟开着车跟在白夕浮他们的车后面,尤念知道他特别想开在前面,他也知道下午齐麟其实过得很无聊,大家细致之极的讨论其实他并没有听懂,却不插话,安静坐在一边。和龙的安静不同,齐麟是一头不能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散诞成隐,难以收心。   公用车没有私人物品,车内入眼一片凄迷之黑。   因为没有尤念的导航,齐麟开车就认真许多,关键是考证后就把交规忘得一干二净,好像当初考试时有尤念在替他做题,一路上都在想那个灯光是何意还有为何地上有各种箭头和虚实线。   尤念原本是倚窗看窗外车流霓虹,忽的转过来看齐麟。   齐麟并没有转头,目视前方,被尤念炽热而不加掩饰的注视盯得赧然。   所幸祖章在后座坐不稳,屁股下长钉子,火烧眉毛,一会扒拉座椅,一会扒拉龙,过一会玩起车窗。不同的玩法有不同的响,不同的响却都能打断尤念和齐麟之间的热烈。   回到白夕浮的家,白叔正穿着一身浅米色居家服坐在沙发上看综艺喝二锅头,综艺的声音开得很低,有一间房的房门关上,显然四儿已经睡下。   现代化的通讯简便快捷,白叔上任之前提出了一系列要求,略微有点过分但过分得恰到好处,因为除他之外该位没有第二选择,局里不得不答应。其中之一就包括要在家里办公,于是上任时走了个过场就回南京了。最近因为有事,特地赶来。他来趟北京,都得算出差,要给出差补贴。   暖气烘得全屋温暖惬意,入进天堂。   以白叔的酒量,二锅头可以当水喝,半分醉意也没有。白叔有这么一种气质,能把凡尘俗物趁出仙气缭绕,因而那二锅头有十分琼浆玉液的感觉。   尤念好一阵子没见白叔了,终于有机会能够好好谈一谈。   祖章也蹭过来卖萌,为了讨杯里的酒喝。   杨晓侠看得眼红,不过他生性胆小,平日里也只敢与花亦辰和钟九诗亲,哪怕再喜欢尤念,也不敢靠太近。   钟九诗看不惯,就把他推了过去。   在真正的大妖怪面前,杨晓侠受宠若惊,战战兢兢,手脚无措。白叔最会哄小孩,知道大家因为好朋友的离去处于低气压中,又格外照顾杨晓侠,没多久杨晓侠就略有释怀,从从容容了。   白夕浮则带着熊堪琦和齐麟弄吃的。   钟九诗累得只想独自静一会,找了条浴巾就去泡澡。   白夕浮和熊堪琦都会下厨,平日里都是他俩轮流做,齐麟厨艺一般般至少能打下手。   时间已经很晚,屋内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单是双开门的大冰箱就有两个,厨房一个院子一个。齐麟煮速冻水饺,熊堪琦煮速冻元宵,白夕浮则拌凉菜切蒜葱花香菜。   满汉全席也是索然无味,何况还只有速冻食品。白叔一贯不赞成“小孩子”吃这些,虽然他自己实际上三顿离不开垃圾食品。   见自家老爹还坐在沙发上不动,白夕浮调着一叠蘸料,问道:“爹你不吃?”   白叔晃了晃酒杯:“你爹喝酒的时候不吃东西。”   然而白夕浮觉得他爹其实是不想吃水饺汤圆只想吃高热量食品,白叔不吃,因为他不想松懈。晚上这群孩子要好好休息,他则需保持十二分的警惕,如果真的是那个家伙来了,说不得他现在已经不是对手。他的修炼随心,从不刻意,虽然略有不及,但胜于领悟。   白夕浮的小平房换了个风格,半民宿半北欧风,三室两厅,并不算大,除非把露天庭院也加上。但谁都不愿露天,好像露个宿跟茹毛饮血似的。   白叔和四儿占了白夕浮的房间,白夕浮这段日子以来一直睡沙发,今夜还是沙发,熊堪琦则在沙发边打地铺。   钟九诗是女孩子,特殊待遇特殊照顾,睡熊堪琦的床。杨晓侠有脆化的趋势,脆弱不堪,便在她床脚打地铺。   尤念和齐麟分不开,而龙又离不开尤念,尤念第二,地位仅次于钟九诗,占据了祖章的房间。祖章去白夕浮的房间打地铺,没人愿意跟他一起睡,四儿也不行,好在祖章心知肚明没有闹。   祖章本想把床底下的蛇们收拾出来,免得谁不长眼半夜乱爬被窝,白夕浮说算了,有齐大神在,它们肯定恨不得躲回蛇蛋里去。实则白夕浮是打着让齐大神吓唬它们的意思,连续不断的放各类蛇羹制作视屏已经没有用,再乱爬他都想把祖章给煲了。   尤念想着身下有蛇还是头皮发麻的。   这一待就不知道要待多少天,快则一天两天,慢则永远没有线索,等到火灾淡出所有人的视线,没有公众舆论的力量,他们也寸步难行,毕竟所有法律法规都是偏向妖联的。   西北风一夜都在呼呼刮着,这间屋子的窗正对院子,露天的院落里看得见黑夜,躺在床里从窗内向外看也是一片黑夜。   尤念听着风声,像高音和低音混合在一起,似乎用起法术以后,哪怕是偶然的,灵气在他筋脉里流淌过,就对会身体产生改变。他的各方面感觉都灵敏许多,除了视力,那是因为他天生视力就好。   “会好起来的。”齐麟试图拍着尤念的背,轻哄着,开始杂乱无章,渐渐方才有了规律。   尤念轻轻应了一声,深知有生必有死,再难的事也将有结局,然而心里还是惘惘的,嘴里却是另一番话:“会结束的。”   当然,他一定会把伤害龙和花亦辰的凶手绳之以法,无论敌人是站在怎样的高度上。 第155章 抹杀(2)   白叔在京的工作本已结束,临行前遇到这件事,按理说他是不能插手的,便以保护这群孩子为由留了下来。   有白叔在,尤念很是欣慰,至少他们不必时刻以十二分的警惕保护龙了。   只要他们出现在局里,必然处于风口浪尖上,因为不能去,只得守在家里等待,连消息都不敢随便打听。唯一的消息来源只有陈辰,谁都知道他忙到不可开交,不敢轻易打扰。   尤念还时不时刷一下官网,希望看见新消息,但是鲜红的置顶讣告过分夺目,每看一眼,虽然明知并不会点进去,却有种自挖双目的惨烈错觉。   齐麟默不作声,时刻盯着尤念,找机会逗逗他,不求他笑,但求他不会太伤心。他们都失去了花亦辰,齐麟不想再失去他习惯相处的人。   白叔看在眼里,又不怕齐麟,便一边抱着泡着雨花茶的玻璃杯走开,一边感慨:“现在的年轻人。”   尤念一脑袋问号,这是在说谁?花亦辰和龙的生死恋?   龙是以尤念为中心的,因而这三个的相处模式倒有几分怪异。   祖章找到了个好玩具——龙。因为龙跟个死物差不多,龙既不表现出任何亲热,也不表现出敌对,所有的反应都只在尤念有了动作之后才表现出来。祖章更是发现他身上的蛇看龙犹如看一块石头,根本不会攻击他,于是整天扒拉着龙,乐此不疲。   客厅餐厅一体,其实并不算小,但一下子挤进来那么多人和妖就显得小。龙却只捕捉尤念的命令和动作,偶尔会对齐麟有反应。   尤念觉得许是线程太多,龙没想象的那么智能,无法太多线程同时进行而已。   最后看不下去的竟然是最惯孩子的熊堪琦,尤念发现熊堪琦似乎认为龙的表现是一种伤心,伤心至极,乃至无感。事实上,龙的那张毫无反应的脸可以配合任何气氛,甚至可以说他幸灾乐祸。   唯独熊堪琦认为龙最伤心,于是熊堪琦把祖章拎走了。   尤念看着熊堪琦拎走祖章,再看向龙,龙毫无动静,不知为何,也觉得他眉宇间有三分伤心。仿佛这是一种他心里不曾体会的感觉,而麻木的肉体曾经体会。   龙不好照顾,尤念自己吃一口喝一口,就确保龙也吃了喝了,自己上厕所,就带着龙一起去。上厕所的时候,龙总是有尿的,这说明了什么?他虽然感觉不到,肉体却能绕过精神记住那些感觉。   这时候,尤念终于能够明白花亦辰那种爱却不得的感觉,觉得花亦辰端的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钟九诗觉得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她横躺在单人沙发上,娇小的身子正好能蜷缩进沙发里。她知道她有爱人,偶尔还和王哥聊几句日常,总以自己在忙打发。   王哥认识花亦辰,也一起吃了很多次的饭。但是花亦辰的事,没有解决前钟九诗是不会告诉他的,甚至于连尤念重回帝都的事也没有透露。   这是尤念的意思。今晨,熊堪琦煎了许多鸡蛋卷,尤念一面吃鸡蛋卷,一面对钟九诗道:“不能告诉他,我没脸见他。”   虽然是尤念的好朋友,但花亦辰对王哥始终有点不放心,毕竟曾经因为家庭原因,怕他当真因为顶不住家里压力决定不要钟九诗了。王哥确实透露过家庭压力。   “什么狗屁借口!”花亦辰曾经这么骂道,“他要是再敢这么说,老子第一个要他的命!”   花亦辰是花家少爷,私下搞垮王哥一家并不难。   钟九诗当时还不明白,现在却明白了,因为当时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什么才叫爱,以及真正的爱。钟九诗相信,哪怕花家和妖联神通广大,花亦辰想逃命也是轻而易举,但是比起他热爱的生活,他更想见龙。   一面顶一命。   一贯不安分的钟九诗,竟然独自在单人沙发上安分了整日。   倒是一贯安分的杨晓侠不安分了,和白叔熟络后,杨晓侠终于放得开,便整天离不开白叔,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   目前杨晓侠把白叔奉为希望之光。   杨晓侠相信,终有一天,他也会成为白叔这样神佛绕道的大妖怪!谁敢欺负他的朋友,他挥起拳头就把他揍到天边去!   白叔注意到杨晓侠炽热的目光,心里觉得有点不好,二十一世纪了,不能搞个妖崇拜。白叔本来是想帮杨晓侠走出心魔,这一天过去后,夜幕一如既往的降临,他有点心虚,一杯雨花茶从有味喝到无味。白叔确实没什么怕的,就怕教育不好小孩子。杨晓侠应该算是他教育的第二个误入歧途的小孩子,第一个自然是三儿子白夕浮。   杨晓侠问题不断:“您究竟是怎么保持那么久连续不断的修炼呢!我总是没法修炼,很难进入状态,就算是刻意想修炼,也要很久很久,好不容易进入到了,却总是特别特别的短!”   白叔:“.…..”   但他总不能给这么个热情的小孩子浇一盆冷水。于是乎,白叔抬起头看向三儿子,向他求助。   白夕浮正抱着小弟弟四儿,给祖祖的杯子里加水,假装没看见,轻轻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扭头走了。   杨晓侠继续以期待与崇敬五五分的□□裸的眼神盯着白叔,眨也不眨。   原本以为尤念是最没法教导的,白叔这才发现山外有山,还有更不可教的!不过白叔还是勤勤恳恳地想了些法子,好歹让杨晓侠不会因为一时冲动无法保持人型。   杨晓侠练了一日,感觉进步许多,对法力的控制更得心应手,也更崇拜白叔了。   整整一日过去,夜里十点,客厅内灯火通明,地方虽小,难掩舒适。   陈辰还在办公室里,拨通尤念的电话。   这个时间的电话铃声,虽然突兀,但尤念隐隐能觉得这不会是个好消息,接通电话,打开扩音,放在餐桌上:“组长?陈组?”   陈辰听见尤念的声音很远,知道扩音已开,电话那头是许多期待的眼神,话到口中,只想咽回去:“没有消息。”   因为只能暗查,能调用的物力人力财力都有限。   白夕浮提议:“我们去跟他对峙!”   齐麟不懂“对峙”的含义,尤念赶紧解释:“就是让你直接去找白秘书,问究竟是不是他干的。”   齐麟不假思索的答应:“可以!”   白夕浮的提议是个馊主意,不啻为一个解决办法。但是和白秘书玩心理战?对方是全区第一,他们都是战五渣,尤念觉得他可能看见白秘书就腿软。   然而到第二天上午,齐麟煮好了咖啡,尤念喝着咖啡再想时,便只想拉着齐麟和白秘书对峙了。白秘书极有耐心,明知道自己被调查,还是有条不紊。   虽然没有说出统一意见,尤念知道大家都存着同样的想法,咽不下这口气。   祖章看谁吃东西喝东西都想蹭两口,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从洗碗机里拿圆肚杯和勺子。   尤念看他那样子,意识到不好,连忙把杯子举高:“让齐麟再给你煮点——别喝我的——”   祖章不听不听不听。   尤念眼睁睁看着祖章从自己的杯子里舀出两勺咖啡,又倒满热牛脑,搁了四块方糖,乳白色把深棕色糅合开,圆肚杯里几乎没有咖啡色。   “你那是喝甜牛奶。”尤念道,“当心蛀牙。”   祖章立即咧开一口小白牙,他的牙齿整齐而偏小,牙根泛绿。   尤念一直怀疑祖章是有毒的,中毒太深,无药可治。   祖章扒不了龙就来扒尤念,好几次都被齐麟拎开,丢垃圾似的丢地上。祖章锲而不舍,继续扒拉。   别墅被火灾损毁了七八成,之后又被花家收了回去,随身衣物自然拿不回来。谁都没有心思逛街买衣服,尤念穿着祖章的毛衣,齐麟和龙都穿白夕浮的衣服。   祖章的衣服不少,还都是挺好的。对比起来,白夕浮的衣柜就简陋不堪,齐麟和龙一穿,就穿走了三分之一的衣服。   养个祖章比养啥都花钱,尤念想着,趿拉着拖鞋走出厨房。   这一日,钟九诗和杨晓侠回去收拾东西,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之前发现讣告,他们几乎什么都没收拾,直接奔赴局里。白夕浮开车送他们过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查地图显示两地开车要四十分钟,等他们回来时,才过去一个半小时。   原本在白叔鼓励下恢复的杨晓侠,又哭红了鼻子,泪痕在脸蛋上蜿蜒着,亮晶晶的。白叔但是看着心疼不已,赶紧哄孩子。   钟九诗很坚韧,更多的是愤怒。   白夕浮脱下外套,便说:“花家把宅子收走了,门锁换了。”   花亦辰的宅子是四合院,红大门还是用老锁。杨晓侠还化做小松鼠,从门缝里钻进去,赫然发现全屋般空,什么都没留下来。若不是墙还是那个墙,杨晓侠为了量尾巴的长度在墙上留下铅笔的痕迹,倒还在那里,唯此不变。   白夕浮在门口察觉到动静,赶紧带着钟九诗和杨晓侠跑了。   是施工队拎着涂料过来刷墙。   杨晓侠是和花亦辰住的,有花亦辰的房间就有杨晓侠的房间,花亦辰的宅子被收走,杨晓侠从此以后无家可归。钟九诗倒是有一半私人物品在父母家。花亦辰名下有多少套房子尤念不知道,至少不止北京和上海的这两套,现在恐怕已经全部被清理,彻底抹杀花亦辰此人存在的痕迹。   若不是官网上还有个讣告,还有屋内时刻铭记的大家,花亦辰真的消失了。   白叔抱着杨晓侠,忽的道:“你帽兜怎么湿了?”   “哦!”杨晓侠陡然想起来,擦了把眼泪,扯过帽兜,从里面捞出个绿色玩意,“它躲在下水道里,看见我来了才钻出来。”   青蛙躺在杨晓侠手心里,肚皮朝天,奄奄一息。   大家:“.…..”   白叔赶紧小心接过青蛙,捧在手心里,吹了口气。   青蛙终于活了过来,努力翻过来,摊倒在白叔手心里,骤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妖怪手里,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又要咽气。   白叔去厨房里找了个玻璃沙拉碗,接了半碗自来水,把青蛙放进去,又捧着碗走出厨房,把沙拉碗搁在餐桌正中央。   尤念看着青蛙在碗中畅游,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第156章 立案(1)   第三日过了一半,约莫是下午两点种,尤念趴在齐麟的肩上打瞌睡。   齐麟瞧着尤念睡着了,想把他抱进屋里。齐麟一手撑在尤念背后,方才站起来,尤念兜里的手机便响了。   手机一面响一面振,出水之鱼般蹦跶着,又是连通的大斗兜,手机滑在地上。   尤念猛地惊醒。   地上铺着灰色毛绒地毯,手机躺在上面,黑色的显示屏上,陈辰的名字是白而无渍的。   尤念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皮鞋扣地的急促声。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陈辰不愿让大家多等,在路上便拨通了尤念的电话,压低声音:“拘捕令已经在准备了。”   “都快过来!”尤念喜不自禁,跳到齐麟身上,点开扩音,招呼大家。   说话的过程中,陈辰快步走回办公室,转身时仔细撇着两边走廊,以防眼线,反锁房门:“在我们没准备好前,拘捕令暂时不会进入系统里。”   钟九诗穿上羽绒外套,挂上挎包,急匆匆道:“跟陈组说我们马上就到。”   尤念没有理会她,心里还有点疑惑:“是不是又有新线索了?监控指纹DNA?”   “不是。”陈辰略带着遗憾,这突如其来的线索也让他猝不及防,差点就打破了思路,“不是,是另一件事,还记得你们在上海办的冉遗鱼一案吗?”   齐麟拿来外套,抖开给尤念穿。   尤念一面穿一面问:“这两件事扯上关系了?”   陈辰便道:“不不不,白秘书和那件案子扯上了,电话里说不出清楚,我手边有事。你们先来局里再说,大家都来。”   冉遗鱼一案本来就是尤念他们办的,虽然已经结案,但秉承执行部一贯传统,案件再起时并不会移交给其他小组,还是交由原班人马继续处理。   尤念原本以为龙作为当事人,还有齐麟作为目击证人,怎么说也要避嫌,他也做好了避嫌的准备,只要能将白秘书绳之以法。   大家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收拾完毕,开着两辆车去局里。车还是局里的车,陈辰在局里人缘极好,借了两辆车也没人催他还。   白叔站在门口,挥手送别这一群风风火火离开的孩子,回屋坐在餐桌前,把沙拉碗拉倒眼前,欣赏小青蛙被自己吓得六神无主四肢乱颤。   “为什么会不是我们?”眼见执行部里没任务的小组都来了,钟九诗嚣张跋扈地站在陈辰眼前,“这是我们的案子。”   来那么多小组,甚至还有熟人。尤念意识到这场案子可能真的要从他们手中抽出去。   连续高强度的加班劳累,陈辰的鼻梁已经受不了夹着眼镜了,摘下来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哑着嗓子,耐心地解释:“没有说不是,是不一定,听上头吩咐。”   尤念能够理解要避嫌,但是真不让他去也很急,当然要努力争取:“至少让我和齐麟去啊,上海的那个案子是我们跟的。”   陈辰便道:“一码归一码,我觉得上头的意思很对。”   “祖长你胳膊肘往外拐!”钟九诗炸了。   陈辰辩解:“我要是胳膊肘外拐就不是这样了。”   白夕浮便搓着手,小心地讨好着:“至少我们组可以去吧!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嘛!”   祖章和杨晓侠上前,分别抱住陈辰左右两条大腿,同时倒地不起。   这下轮到陈辰抓狂了:“你们求我有用吗,自己争取去,这事是我说了算吗?执行部我一个人管吗?你以为我不想让你们去吗?”   对哦,陈辰答应了没用,大家恍然醒悟,纷纷放开陈辰,一股脑儿挤上电梯,留下陈辰独自一人风中凌乱。   “你们不等我啊!”陈辰扯着脖子嚷嚷,他也想跟上去,但是他得回办公室拿资料,刚才就是在回来的路上被正好赶到的大家伙堵住了。   二十八楼,圆桌会议室。   绍局下令,召开紧急秘密会议,执行部、安全部、外援部、网监部、组织部、监察部、鬼监部以及设备部,八个部门领导及副手到齐。与此同时,执行部五位组长除了在外出差的金祖,都通知手下在京组员参与会议旁听,组长们意识到该事件的严重性,带来的都是自家得力干将。   尤念这伙就是陈组推荐的。   会议还没有开始,会议室里圆桌边均以坐齐,唯有绍局和鬼监部的席位空着。绍局应该是还没到,鬼监部的鬼应该已经来了,不过青天白日现身有碍观瞻。   四周撑起几十张折叠座椅,坐了大半,都是组长带来的好手,还有在实践考试里认识的宁王和裴进中他们也来了。   龙的事还在保密阶段,花亦辰的猝死在局里引起轩然大波。钟九诗和杨晓侠进来的时候,几乎接受了在场所有人和妖目光的洗礼。   花亦辰平日里为人慷慨,广交朋友,人缘极好。   钟九诗和杨晓侠入座后,不少都向他们表示遗憾。   尤念倒是觉得应该大家都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也会来,同组成员出了那么大的事,谁还有心情出任务。如果他们知道个中原因……尤念想,等他们查清楚前因后果,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公之于众,让全天下都知道妖联和花家是什么样的嘴脸。   四位都已到齐,坐在第一排。   在场不知是谁先发现,竟然没有给妖联留下一席。局长带八个部门开的会议,声势浩大,怎么会少了妖联?按理说,得妖联会长亲自来才能配得上这个阵仗。   会议桌上,有人咳嗽了一声。   骚动立即停下来,没谁再敢吱声。   尤念也觉得有点玄乎,在坐虽然都是隶属于特管局,还有不少妖怪,如果让他们知道嫌疑犯的身份,该会如何惊讶,何况他们的最终目标还不仅仅是白秘书长,而是整个妖联的核心骨。   这次会议有点像两个势均力敌的国家之间,把妖联和特管局比作两个国家,局里的妖都是另一个国家来的移民,得亏大家都是明事理的。而局里领导者的选取,也都要求是忠心于局里。   局里的任何职位对妖联都开放,允许妖联成员跳槽任职,但是妖怪的寿命太长,局里的管理职位就设定五年一换,不似妖联的职位是无限期的。因而更多妖怪还是喜欢去妖联任职,局里的人是妖怪数量的几倍。他们执行部的虎部长,若不是抱着局里这条大粗腿,还坐不了那么高,妖联才不管什么灭绝不灭绝。   绍局在最后一人到齐入坐之后,恰时推门进来,关门,并启动屋内屋顶中央的结界。   在场除知道真相的,无不吸了口冷气。这阵法打从大楼建立初期就刻在这里,为了以防万一,但是二十八楼本身保密性本就做的极好,启用这个法阵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必然是惊天大案。   绍局坐下后,对大家道:“辛苦大家了,时间紧迫,闲话不说,进入正题。陈辰。”   这场会议由陈辰负责报告。   陈辰按照时间顺序,从上海的冉遗鱼一案说起,先说暂时结案,并没有公布新结论。说起火灾时,有个妖怪举手插嘴,尤念认得他是被王哥他爸拉过去开会时,跟花亦辰勾肩搭背的那一位:“花亦辰的那事也有关系?”   “不清楚。”陈辰抵着头,冷冷回答,在这个问题上并不迟疑,迅速绕过去,“下面是另外一件案子。结案后第二日,思南路的火灾,执行部新入成员龙当时正在那场火灾里遭遇袭击,后来齐麟和尤念赶到方才把他救出来。”   但是谁都不相信这两件事没有关系,实在太巧了。眼见陈辰没有再提,也没谁敢问。   当白秘书长的工作照出现在投影屏幕上,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场会议的阵仗以及为何没有让妖联插手。   冉遗鱼案出现转机,是因为冉遗鱼一族组长冉卿招了。他是冉遗鱼一族唯一修炼成人型,而且修为不错的。   冉遗鱼是四十年前在南海某个荒岛上发现的,本身就是《山海经》上的灵鱼,加以引导,进步很大,更具智慧,多年来在局里的保护下繁衍生息,终于成为一个大族。   据冉卿招供,是他和白秘书长合作,幽禁族人,逼迫它们吸食灵气,收为已用。金融中心的人都是人上人,较为聪颖,黄浦江灵气充裕,两岸人流量大,那些冉遗鱼便趁夜吸收人类的精气。   那些人类被吸□□气,不过是身心惫倦,仔细休息几天便好,多年来从未有谁起疑。直到冉遗鱼被人看见,不得不杀人灭口。   听到这里,尤念看了眼齐麟,发现齐麟也想明白了。   这事,恐怕不是冉遗鱼杀人灭口,而是为了求救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可以用失忆符来处理看到的人类,又何必杀人,还杀得那么惨不忍睹。   据冉卿交代,一直都是他和白秘书合谋,他提供族人并且制止这件事传出去,白秘书提供地方以及亲自出面折腾这群冉遗鱼,所得力量二八分成。白秘书长修为高,八成力量对他而言改变并不大,二成力量于冉卿则不同凡响,短短四十年,竟然让他修出人型。   齐麟百年修出人型,还是因为他是天地灵兽的缘故,一般妖怪,哪里能那么快?冉卿原本就被怀疑过,此事一出,证据确凿,便招了。   冉遗鱼一案白秘书板上定钉,龙的案子证据并不充足,只是蹭着这个案子,争取数罪并罚。毕竟如果没有冉遗鱼案,谁敢相信名声在外的白秘书长居然会如此丧心病狂? 第157章 立案(2)   陈辰仅仅只是汇报,一个字都不多说,整个过程里眼神全然收敛,不给任何人任何暗示,张弛有度。汇报完毕,陈辰略一鞠躬,回去继续坐着。   这场汇报特别清晰,条理分明,节奏也恰到好处。尤念知道陈辰厉害,只是没想到那么厉害,心中对陈辰更加佩服。   幕布最后定格的是一张通缉令,所有人都明白这场会议的目的,以及这一次行动的难度。   白秘书会束手就擒?这点不好说。   尤念却知道一定不会,这背后的水太深,目前仅仅只是打起了个涟漪。   绍局道:“这次的行动非同以往,将是建局以来最大的案子。抓捕白彦休不算难事,但是势必会被怀恨在心。这次行动的要承受的压力,诸位仔细想一想,再做决定。”   白秘书长全名白彦休,尤念还是看见通缉令才知道。绍局说的很对,就算执行部没有谁能和白彦休分庭抗礼,叫设备部拿出那么一个两个神器来用,也可以保证不出意外。   会议室沉寂着,谁都不敢先开口。   绍局继续道:“该行动不做公示,私下进行。”   本来就是要绕过妖联直接动手,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的抓?尤念几乎能听见同事们心中的感慨。   齐麟悄摸摸地捏着尤念的食指,捏指甲后的第一个指节,毕竟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实在太无聊。   光天化日,领导都在,尤念想抽手。   察觉到尤念的意思,齐麟捏得紧了,不容他抽手。   会议开了整两个小时,不靠地方分局,直接从总局各部门抽调人手,安全部外援部等部门确定完毕,最后轮到执行部选择主力。   到这时候,已经有半数专员怕沾得一身腥,捞不着好。   钟九诗第一个站起来:“我去。”   她一动,杨晓侠便紧跟上,然后是拉着齐麟的尤念和白夕浮等。   裴进中毫不迟疑地站起来:“我们也可以。”   宁王坐不住:“我也去。”   要求出动的,至少站起来六七组,虽然这次行动可能需要不止一组,但也万万用不了那么多。   钟九诗天不怕地不怕,昂首挺胸,英姿勃发:“我必须去,这个案子离不开我。”   离不开钟九诗的追踪。   在座几乎所有小组都借过钟九诗来用,同时特别畏惧于钟九诗。又仔细一想花亦辰之事,仿佛明白了什么,不敢同她争,便极力推荐她,同时表示自己也可以从旁协助。   会议室一时相当热闹,却并不杂乱无章。   祖章举起手蹦跳着:“千万不能少了我啊,我也能追的!”   白夕浮赶紧拦着他,又不是比谁能追,而且白彦休的行踪并不隐秘。在妖联会长闭关期间,白彦休全权代理妖联大小事,行踪是公之于众的。   钟九诗厉声道:“除了我们,没有谁更合适了!你们谁觉得更合适!”   此行,她势在必得。   尤念也道:“让我们组和钟九诗组去吧,我们是当事人,不管怎么样都得出面。”   白夕浮眼带凌厉,扫视众人,亦是对圆桌边的领导们道:“请让我们去,于情于理,我们最合适。”   战斗力拔尖的尤念一组,实力超群的白夕浮一组,再加上缺了一人的花亦辰一组,这三组成员,各个气势卓越,颇有不让他们去就誓不罢休的意味。   其中一个组长看了眼陈辰,也道:“都是陈组的,没有比他们出手更方便。两个不同组长在一起行动,很容易产生歧义,何况也没有这种先例。”   在坐陈辰手下的小组,便只有这么三个。   尤念想着,陈辰也是老狐狸。   圆桌上,监察部副部长开口:“三组一起?是不是太多了?要么从他们三组中选一组或两组?”   钟九诗立即道:“我们组缺员,不能算一组。让他们两组去,我和杨晓侠从旁辅助。”   最终敲定的还是和齐麟有仇的虎部长,齐麟不给他面子,虎部长却卖了齐麟一个面子:“我是这么认为的,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了,对吧,诸位?”   散会后领导先走,尤念迟迟未走,意识到大家究竟有多么爱花亦辰这个人。   齐麟还在玩着他的手指,不过从一根手指的指节扩展到三根。   等不相干的人走干净了,陈辰也躺倒在椅子里,和他做报告时大相径庭,恍若两人。他其实也怕这个案子被从手里抽出去,就此让他不再管了,但是他不敢说,始终表现出一种坚定不移的态度。   尤念登时察觉到他的心思,十分想笑。   齐麟确是无论如何都能察觉到尤念意思的,虽然不明白尤念为何会在这时候想笑,但尤念高兴,不管出自什么原因,他也就高兴。最近事多,尤念因此常常沉着一张脸,齐麟怎么卖萌都不成,早就有意见了。   自从和尤念在一起后,齐麟“懂事”不少,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怒什么时候不可以怒,换做从前,此刻恐怕已经掀桌子。   裴进中带着何圆和海曼甲,感激尤念和花亦辰在实践考试里的相助,那一场的分数让他们成功晋升,执行证登记更高了一级,相当诚恳:“我们还有十几天的休假,有需要随时吩咐。”   海曼甲特别喜欢尤念,定定地看着他:“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买薯片给你吃。”   等会议室内只剩下自己人,白夕浮松了口气:“终于要来了。”   祖章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却特别怕那些领导,尤其是绍局,双脚几乎都软了:“终于走了啊!”   钟九诗依旧保持着不容反驳的气势,强硬如钢铁,咄咄逼人。没有谁比她更在意了,哪怕是杨晓侠,都不如她的愤怒。愤怒其实不是一种值得称赞的情感,但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没有谁比她更想替花亦辰讨回公道。   哪怕是尤念都自愧弗如,毕竟除了花亦辰,还有龙的缘故在其中。看着龙毫无感情的脸,尤念就希望给他挂上一份喜悦,就算龙家没落,至少把龙的爷爷救出来,让他们一家人团聚。   陈辰忽的瞥着尤念,一时间,两人信念相通,明白彼此之间的想象都如此复杂,旁人尚且不在意,他们先笑了,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陈辰很喜欢尤念,就在于此,越发舍不得尤念,想把他拉入局里。可惜齐麟始终扯着尤念向外飞。   大家早已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甚至离家前就是所有装备带齐,具体的行动计划随时都会完善,大家留在局里,准备随时出发。这事宜早不宜晚,随时都会通知他们可以行动了。   齐麟不是很明白他们三组去为何会受到阻拦,在他眼里,他想去就必须去,居然还有人敢拦着他?   “公报私仇懂么。”当日天黑后,在食堂打完饭,走向餐桌时,尤念如此跟齐麟解释,“办案不能掺和私人情感,所以才有避嫌一说。”   齐麟不懂:“避嫌是什么?”   晚饭在食堂凑合。食堂中午人多,到晚上几本只有值班人员会来吃饭,打饭窗口开了三分之一,倒是有不少拿饭盒来打包饭菜回家吃的,多省事,回家不用做饭了。尤念做上一份工作时一度也这么凑合着过了段日子,那时候不认识齐麟,王哥也没搬过来跟他做邻居。   这还是尤念第一次来局里的食堂吃饭,之前一直担心齐麟吃的多,去食堂怕被围观,等他去了之后才发现,食堂除了提供餐盘,还提供不锈钢盆。给餐盘打一勺菜,盆里则打五勺菜,但是价格不变!米饭和汤免费,这福利看得尤念都想捧着盆装猫妖,或是学祖章捧着盆对打菜大妈卖萌,杀伤力百分之两百。   尤念吃了块糖醋排骨,吐出骨头:“假设你跟一个人有仇,生死之仇的那种,恨不得宰了对方。然后你接到一个任务对象就是那个人,那你会不会趁机宰了他,然后说是他畏罪潜逃不得不动手?”   齐麟不假思索:“肯定会。”   陈辰挑着姜,咳了一声:“你组长还在这呢,能不能别说这种知法犯法的事?”   齐麟看着他问:“你不揍?”   那口气十分欠揍,仿佛是在问陈辰你是不是男人。   白夕浮强忍着笑。   陈辰告诫自己,别跟蛮子一般见识。   “犯法”二字简直触犯了齐麟的底线:“犯什么法?”   跟他就没有共同语言,陈辰不耐烦道:“不犯法不犯法,这下行了吧,吃饭!”   尤念差点跳脚,这话能乱说么?现在齐麟肯定以为可以随便揍了……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为了防止陈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尤念转移话题:“这排骨糖放少了。”   祖章正抱着一盆糖醋排骨啃,头也不抬:“不会啊,正正好。”   见祖章傻得如此给力,尤念露出欣慰的笑容,摸了摸祖章的脑袋。   白夕浮倒是觉得尤念的笑容,似乎是打着把祖章拐走卖了的主意,如此也不错。   那夜一直等到零点多各方面才准备完毕,大家都在休息室合衣休息。而陈辰为了个法宝,还在和加班的设备部部长磨着。   设备部部长本来不需要加班到那么晚的,这都得怪陈辰。在下午的圆桌会议上,设备部同意外借法宝,虽然大话已经说在前面,但当听到陈辰的要求,设备部部长还是犯了难。   部长是个东北人,被陈辰气得满口大碴子:“你咋不说把全设备部都借走捏!你咋不上天捏!”   陈辰特地拉下老脸道:“如果可以,我也是非常希望能上天的。”   如果不是因为部长想早点下班回家,他是坚决不会批准的,他完全可以跟陈辰磨到第二天天亮,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动摇,直到陈辰自动缴械投降,换另一个法宝。不过新纳的小五三番五次地催了。   陈辰终于忙完一切,拿到法宝,推开休息室的门。   大家还未睡,休息室里的每一盏灯都亮着,光线目眩,恍如白昼。   “网监部已经订好明早六点多的火车票,从南站出发去上海。”陈辰平静道,“白彦休目前在上海。”   钟九诗胸有成竹,仿佛已经把白彦休捉拿归案:“我还以为他逃得远远的,没想到居然还敢留在上海。”   陈辰便道:“我们没有打草惊蛇,他要是逃了反而就说不清了。”   “那不正好。”白夕浮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示意大家出去抽根烟庆祝一下?   尤念已经过了为了装酷耍帅而抽烟的年龄,会抽也不会去抽,摆摆手,表示你们随意。虽然打着瞌睡,依旧在思考白彦休。网监部调出了白彦休的全部资料,命令又正是下达给他们,相当于开放了权限,甚至还有白彦休的每一笔消费记录,但没有那么必要。   陈辰一公布明早出发的消息,精神紧绷的钟九诗便靠着单人沙发睡着了。杨晓侠依偎在他身边,不多时也睡着了。   白彦休在妖联的地位仅次于会长,但他在妖联的存在感极低,只是权力非常大,会长竟然对他放权!尤念想大抵就是因为多年的磨炼,始终全权打理妖联大小事物,在会长闭关的这大半年有余的时间里,才会没有谁察觉到会长其实并不在。   不过这种默默无闻的角色竟然做到了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地位,还依旧做得默默无闻,说出来谁都不信。一般而言,不声不响的角色应该是最底层的被管理者,每一位管理者都有自己的辉煌和荣耀,除了白彦休。   尤念忍不住想,白彦休说不得是个武痴级别的,虽然在管理上极有天份,但他自己只想提升修为。修为提升,超越会长,取而代之?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第158章 狡猾(1)   妖联上海分部举办的中俄妖族交流大会步入尾声,今天闭幕式落幕。为了外国友妖,白彦休亲自出面,算是给足了面子。不过外国友妖倒是不买账,他们只认会长。这一巴掌当面拍得极响亮,换做是谁都得把友妖们扇回老家。   白彦休倒是好脾气,微微一笑。   据称,现场陷入一阵可怕的寂静。白彦休的笑没有任何含义,自然也可以被灌输任何含义。有觉得他是在冷笑,也有觉得他是在讽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友妖们退却了,怯场了,额间甚至冒出冷汗。   闭幕式完毕,白彦休并没有着急走,滞留上海,继续处理事情,夜里下榻东郊宾馆。白彦休是诸葛亮型人才,大小事务皆管,几乎不眠不休。   不过尤念倒是好奇,堂堂妖联秘书长会没地方住?甚至没房没车,住行全靠妖联临时安排。如此看来,白彦休确实清正廉洁,是个好官。   网监部也没调查出来白彦休的资产有什么问题,名下无房无车,资产来源仅有妖联开出的工资,不抽烟喝酒包小三小四。一句话概括,完美无瑕,堪比璞玉,没毛病。   有个小伙子来送证物袋,里面装了条毛巾,只湿了一点,估计是擦手的。   陈辰接过来,首先言谢,送走了小伙子,把证物袋递给钟九诗:“酒店换下来的,安全部的扮做保洁顺手牵羊。网安部用人脸识别虽然确定是他无疑,保险起见,你再来确认一下。”   电脑和高清摄像可识别不出来法宝的遮掩修饰,钟九诗接过证物袋打开,又从包里取出八卦罗盘。   尤念坐在高脚凳上,离钟九诗有些距离,不知是否错觉,竟然觉得八卦罗盘暗淡无光,连带着钟九诗都容颜失色。这应该是心境与灵力之间相互影响,虽然表面上说都过去了,其实心里还没接受。尤念曾经看过这类的论文。   努力回忆论文的内容,尤念忍不住瞥向齐麟,竟然觉得齐麟也有点被影响,虽然在本命天份的影响下自己应该感觉不到这一点。   察觉到注视,齐麟立即转头,事实上,对于齐麟而言天地间的一切都比不上尤念间或的一个寻常眼神。无论何时,齐麟看着尤念,都跟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离不开事无异。只可惜,尤念不知道。   尤念有所怀疑。自从龙出现以后,他似乎能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法力存在,甚至是背后的绝仙剑,饶是依旧无法心随意动召唤出来,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剑形轮廓。   钟九诗的八股罗盘谁都看不懂,她在桌子上摊开一张详细的上海地图。这张地图是特地为她赶制的,越大越精细,钟九诗的地位便愈准确,理论上可以堪比GPS。   只是几秒钟的功夫,钟九诗定位到一个地点:“这里。”   “是这里。”陈辰立刻回答,“就是他,没错了,没跟错目标。”   行动专员准备就绪,陈辰甚至计划了plan A与plan B,虽然没有说,尤念觉得他心里其实还有plan C以及plan D,以防各种不测。   行动对妖联完全保密,因而安排在深夜,更阑人静之时。   上海。东郊宾馆。   九个身影在后厨里。为了二十四小时为顾客提供百分百满意的服务,厨师都是二十四小时值班制。今夜本该值班的几个厨师被外援部的同事施了迷魂咒,确保他们不会出现,回家睡觉,第二天醒来还以为自己已经上过班值过夜了。   大家安静下来,连祖章都乖乖的贴着白夕浮,不敢多说,也不乱跑了,虽然他很想试试厨师帽,三番五次地伸出手都自觉缩了回来。   宾馆外,有安全部伪装的保安巡逻。内部还有点乱,毕竟今天刚举行了一场婚礼,也正是因为这场婚礼,新郎新娘邀请的嘉宾占了不少房间。这群家伙,几乎在闹过洞房之后就能回去睡觉了,其他单独行程的,还要时刻留意会不会叫外卖或是外出寻欢。   晚餐大家蹭的婚礼餐,婚礼上额外准备了一整桌自助甜点。祖章最喜欢一种色彩缤纷的棒棒糖,棒棒上不是糖,是甜蜜的巧克力。大家吃完后,顺便用法力糊弄厨师,额外弄了不少吃的留下来,以备夜里的不时之需。   食物不只是为了满足欲望,而是提供能量。   陈辰身为组长,非常有组长的自觉,能自己完成的从不交给手下,他耳机里的声音始终不断。大家都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字从耳机里吐出来。陈辰不管在做什么,都在时刻留意内外动静。   十点之后,闹洞房的那群人终于安静下来。尤念不由庆幸他们没疯狂到凌晨之后。其实是因为齐麟的问题太多,整整一晚上,齐麟都在旁若无人的问婚礼问题,各种问题。尤念对于婚礼的理解仅限于出份子钱参与的两场婚礼,这两场婚礼的新人与他的关系都不远不近,只是因为出了钱才去,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可是齐麟就是锲而不舍,似乎不得到什么答案就不会放过他。   为了堵住齐麟的嘴,尤念拿螃蟹给他剥,还只准剥蟹腿,自己则凑到陈辰身边听他耳机里的动静。   陈辰见到是尤念,十分乐意,尤念听不清的地方,还口述出来。   万籁俱寂。凌晨三点。   尤念甚至能听见秒钟的转动。   陈辰要求在前,各部门确定了整整三次。   陈辰正准备郑重地跟大家说,谁知深呼吸刚进行了一半,尤念凭借明锐的听力听见的内容,唰的一下站起来,宣布道:“可以行动了,大家准备!”   一盘蟹腿肉白花花的摆在眼前,分文未动。   祖章盯这盘腿肉很久了,眼珠子一转,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趁人不备,把一盘腿肉倒进口袋里,边走边吃。   白彦休的房间,左右几间都空下来。入住的都被尽量安排到另一侧,或是干脆用各种心理暗示的法子让他们选择别家。   钟九诗和祖章始终在定位白彦休,潜伏在窗外。熊堪琦和白夕浮一组,杨晓侠和龙一组,分别守两侧出入口。现在已经把白彦休团团围住,除非他穿墙。   穿墙是不可能的,白天伪装人员潜伏进来,确保屋内没有任何法阵,但是他能现刻。尤念觉得自己太狡猾,居然换位思考,想象自己如果是白彦休,该如何逃命。   房门外,尤念发现屋内的灯还亮着。   白彦休这么晚了还没睡,尤念觉得有点不妙,和陈辰对视了一眼。窗帘是拉着的,屋内不敢设监听监控设备,白彦休在干什么谁都不知道。尤念什么都不怕,就怕如此隐秘的行动还是被谁泄露出来。   陈辰对尤念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从口袋里摸出个紫檀盒打开,里面并排躺着三只拇指大的人型布偶。   这就是陈辰从设备部带出来的法宝,做工粗陋,四肢头颅与身体的连接处都有针线的痕迹,里面塞着的棉花都漏了出来。那眼睛大抵是粘上的两颗鲜绿豆。   紫檀盒一开,灵气外泄,霎时充斥了回廊。尤念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三只布偶灵巧的翻过盒子,速如闪电,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屋内,白彦休察觉到门外充盈的灵气:“谁在装神弄鬼!”   陈辰厉声道:“求见白秘书长,请开门”   尤念还以为会见到大门被踹开,然后大家冲进去喊:“别动!你被捕了!”,谁知双方都如此客气。   白彦休也厉声道:“请得了黄巾力士,如此大阵仗,连个门也开不了?”   尤念没想到陈辰请来的法宝竟然是黄巾力士,护法降魔,力大无穷,传说中唯有仙人才能呼唤的仙吏!   文明执法没有用,陈辰掏出万能卡,刷卡开门。   凌晨三点,白彦休还在工作,衬衫解开上面的三颗扣子,领带丢在桌子一角。   白彦休看着门外的三个身影,他认识尤念和齐麟,另一个没见过。   “少爷。”白彦休眼里只有齐麟,放下手中文件,恭敬鞠躬。   陈辰道:“白彦休?”   白彦休这时才打量陈辰,又瞥了眼四周陷入墙里的黄巾力士,问道:“这是何意。”   陈辰掏出通缉令:“白彦休,你因为魔化、蓄意谋杀、囚禁等罪被捕了。”   “果然是执行部,这么大的阵仗。”白彦休皱着眉,从书桌后走出来,“这么多罪真是受宠若惊。”   白彦休整理好衬衫,穿上西装外套,正色道:“好。”   束手就擒!   尤念根本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按以往经验判断所有入魔的妖都拼死反抗。他们知道落入执行部手里,此生再无翻身之时,拼一拼说不得还能逃出生天。就算是被通缉,都比被封印的好。   连夜审讯,陈辰全程参与。   果然,白彦休并不承认入魔,经验证后更是落实确实没有。入魔后还想净化魔气,非得如来转世或金蝉子再世才行。白彦休显然没有这么大的来头,而且转世一说,目前局里也不承认。   对于其它罪名,白彦休都拒不承认,面不改色,一一反驳。   白彦休既然没有入魔,冉遗鱼一案就走向死局,冉遗鱼族人并没有见过凶手真面目,只知道是个人类,这也是建立在白彦休有妖力抑制设备的前提上。虽然有冉遗鱼组长一口咬定,但那也是在白彦休入魔的前提上。至于企图谋杀,更不可能了,白彦休称这是污蔑。   大家听到消息,都不敢相信,直道:“怎么可能!”   既然白彦休被捕,这事就瞒不住了,一夜之间,满城风雨,上海分局被围堵,水泄不通。   妖联的记者冲进分局里,声称要分局公开案件。为了安抚妖联,分局只得把行动安排和各项罪名公布出来,至于目前审讯陷入死局,则瞒得一丝不漏。   大家只有祈祷能搜到证据,安全部封了白彦休所有办公室,他名下没有房车,只在每个省份的妖联分部有个专属办公室。当夜白彦休一被捕,特管局安全部立即通知全国分局,封锁调查,至今依旧没有结果。   大家在招待所里期待好消息,根本不敢出面,怕一出面就被记者围观,不止妖联的,连局里负责官网新闻的人也来分局里,要求采访行动组。挡得了妖联,挡不了自己人,大家不敢继续待在招待所里,自费在附近租了间复式民宿。   既然罪名无法成立,也只能关他四十八小时,时间紧迫,迫在眉睫。   钟九诗几乎要冲出去了,被白夕浮拦着,她的冲动只能让白彦休更嚣张。   尤念则因为帮不上忙感到着急。 第159章 狡猾(2)   四十八小时之后,未露晨光,白彦休好整以暇地走出分局,身上的西服不乱丝毫。   陈辰全程参与审讯,和白彦休对峙了四十八小时。白彦休在镇妖阵的作用下被封了一身修为,和常人无异,他究竟有多难对付,唯有陈辰最明白。   这四十八小时里,不仅陈辰没有休息,连同大家都强撑着,盯着安全部在白彦休办公室里搜查,远程遥控。   推开民宿的大门,大家看着陈辰疲倦不堪的走回来,谁都不先说话。   熊堪琦瞧着大家,尤其是几个小的,心疼不已,率先开口道:“先休息,休息好了再战不迟。”   尤念、齐麟还有龙依旧睡一间。尤念睡醒了之后,想去找钟九诗,八卦罗盘记录了白彦休的气息,现在能时刻追踪。除了追踪白彦休的行踪,尤念真的不知道现下该做什么。   钟九诗是女孩本该独自一间,但是不放心杨晓侠,让杨晓侠在她房间打地铺睡。尤念去敲她房门,屋内没人应,推开房门一看,果然都不在。   尤念还以为是自己太能睡,大家都醒了,不带自己玩,顿时招呼齐麟和龙:“去楼下看看吧。”   一楼客厅,白夕浮和熊堪琦都在,还是没有钟九诗的身影,甚至没有祖章满屋乱跑。   尤念便问:“妹妹他们呢?祖祖和小侠呢?”   白夕浮伸了个懒腰,做出个吃饱睡足的惬意姿态,开始胡言乱语:“有没有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啊,天是如此的蓝,阳光是如此的明媚,您老是如此可爱,齐大神当然一如既往的帅——妹妹带他俩玩去了。”   尤念:“!?”   熊堪琦也露出同样的笑容。   客厅和阳台打通,合二为一,显得整个客厅十分宽敞,看起来也相当舒坦。阳台是落地窗,半透的白色编织窗帘将阳光过滤得只剩下舒适。整个客厅采光极好,熊堪琦在落地窗前盘腿而坐,拍了拍身边的草垫:“过来一起坐!”   尤念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相信她的话?”   白夕浮诧异:“谁的话?”   齐麟从冰箱里拿水递给尤念,尤念摆手示意不要:“给龙,别给我。”又对白夕浮道,“妹妹的啊,还能有谁的。”   “她总不能把祖祖卖了吧。”白夕浮跳起来,打开餐桌上的黑色笔记本。这是他的私人物品,之前还没有拿出来。   尤念凑过去看,是一张地图,地图上还有个红色三角标志:“这是什么。”   白夕浮解释道:“祖祖的鞋里有个GPS定位器。”   尤念嘴角抽搐:“他本人知道么?”   果不其然,白夕浮嬉皮笑脸地回答:“不知道。”   尤念又道:“该不会你在他的所有鞋里都装了定位吧?”   “不愧是弟弟,果然聪明!”白夕浮赞叹道,“怎么,你也想给齐大神装个,我来给你买,能按代理价拿货呢。”   尤念忙不迭摆手:“不必了!我不想时刻知道。”   事实上,谁都能看得出来,齐麟缠尤念缠得厉害,一天二十四小时,齐麟甚至不能少见尤念一秒。   祖章这人吃穿用度不是很讲究,唯独讲究脚上的AJ,也只穿AJ,白夕浮在鞋里装GPS也就是时刻定位祖章的意思。   尤念在研究地图,白夕浮继续乐呵道:“我还在他钱包里放了张卡,写着‘捡到我请拨打13331101192’金属做的,挺好的,祖祖被送回来两次呢。”   “这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啊!”尤念抓狂道,“他怎么在水里?”   好不容易看懂了地图,尤念发现红点正在水中。   齐麟凑过来看:“天上吧。”   尤念思忖,觉得无论是在水里和天上都不太可能。   龙时刻跟着尤念,此刻不知道触发了什么程序,开口道:“船上。”   尤念打了个响指,示意赞同:“对,在船上。”   白夕浮懊悔不跌,一拍大腿:“妹妹租了个船带祖祖去玩?我靠,早知道我也去了。”   尤念陡然大叫道:“什么租船,租船开到海上?在黄浦江上开开还差不多,这是船,还得是大船!他们在大船上!”   白夕浮嫌弃道:“你大惊小怪什么,坐坐游轮散散心,没什么嘛。”   “是你就真的没什么。”尤念其实更嫌弃白夕浮,问道,“白彦休在哪里?局里应该还在监视他吧。”   白夕浮摊开手,示意他不知道。   陈辰不在,应该是睡醒后又去局里忙活。   尤念便给陈辰打电话,电话一通,别的不说,直接问白彦休的行踪:“他嫌疑未解除呢,应该还在监视他吧。”   陈辰道:“对,时刻盯着,他还在本市,显示是在个会所里。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   尤念也不是十分肯定,怕是自己搞错了白白浪费大家精力,忙不迭随口回答:“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陈辰哪里肯信,非得问出个一五一十不可:“到底怎么了。”   见尤念张着嘴,就是不出声,白夕浮便以口型对尤念道:“怼他,他最怕被怼。”   尤念也以口型回问:“怎么怼?”   白夕浮急了:“你平时怎么怼我的就怎么怼他!”   尤念才下定决心以后不再欺负陈辰,虽然这个决心只有自己知道,但他也不能打自己脸,叹了口气,不管陈辰了,直接挂断电话。   白夕浮对尤念不怼陈辰只怼自己感到愤懑不平。   尤念满腹心事:“不行,得去找他们。”   齐麟对尤念惟命是从,何况今天还没出过门,放下矿泉水,当然说好。   “别啊,他们去海上玩找他们做什么。”白夕浮惨叫,又提议,“好不容易清净点,趁祖祖不在,咱们做点大人应该做的事啊,大保健怎么样!”   尤念实在不想再跟白夕浮胡言乱语了。   齐麟则问:“什么是大保健。”   尤念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解释。   白夕浮哈哈大笑,对齐麟招手:“来来来,我跟你讲。”   “不许去!”尤念跺脚,继而又伸出一根食指,恶狠狠地警告白夕浮,“你敢!”   白夕浮兀自呵呵地笑,乐不可支。   尤念坐在餐桌前,盯着电脑屏幕看,越看越不放心:“还是得去追他们。”   齐麟自然答应,尤念说什么都是好的。   白夕浮掏出一把花生米开吃:“追?怎么追?开船追?还是飞着追?在场能飞的就你老公好吗。”   尤念看着他:“难道不管吗?对哦,又是我家孩子。”   说罢,摆了摆手,跟白夕浮既然说不到一起去,也只能是自己独自担惊受怕。但尤念更怕是他没事找事,决定再等等看,说不定待会儿钟九诗就打电话过来解释了。   叫外卖来吃,白夕浮和熊堪琦起得早吃过了,也顺便蹭了点。齐麟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尤念,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齐麟以为是尤念叫的外卖,心里美,果然自家老婆好,什么时候都惦记着自己,主动去开门:“是什么好吃的?”   门外的陈辰眼睁睁地看着齐麟一张俊脸由晴转阴,貌似还想把自己关在门外。   幸亏尤念探过脑袋看了一眼:“陈组?快进来。”   齐麟正准备把陈辰关在门外,听了尤念的话,才不甘心地让出一条路。   看见桌子上有吃的,陈辰顿时觉得腹中饿得绞痛,毫不客气,边吃边问:“你挂我电话做什么?”   尤念没想到一个挂断的电话把陈辰勾搭了回来,登时懊悔不已,自己怎么那么多事,当即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知陈辰。   陈辰便道:“你给钟九诗打电话了吗。”   尤念道:“没,发了微信,她不回我,祖祖和小侠也没回。”   “这样子,可能真的在玩。”陈辰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吃完饭,往沙发上一躺,“白彦休还在上海,你怀疑的不对。”   尤念想到在大家眼里,祖章和杨晓侠都是小孩子,钟九诗带两个小孩出去玩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毕竟大家都觉得小孩太难带。   只是,不对你还赶回来!尤念把怼陈辰的话憋在心里,因为心里憋着话,脸色难免有些红润。   谁知下一秒,一声长长的呼噜声响起。   陈辰躺在沙发上,秒入睡。   游轮上。   祖章红着一双眼。上船之前,钟九诗把他满头的脏辫散开,路过商场还顺路买了顶渔夫帽和浅色羽绒服给他套上,并严重警告他:“你是女孩子,记住要少说话。”   钟九诗则买顶短短的亚麻色假发,看到价格时有那么短暂的心痛,心想这价格够我在某宝上买十顶了。饶是如此,还是毫不犹豫刷卡买了,并在店里让售货员给她带上。顺带着给自己买了顶棒球帽扣上,穿上连帽卫衣,外罩短皮衣,做休闲打扮,假装男孩。但凡长眼的,都知道这是个假小子。   杨晓侠化作小松鼠,躲在钟九诗帽兜里,一言不发。   祖章被钟九诗拉着,极不情愿的跟着她走,时不时瞥着钟九诗的帽兜,期待杨晓侠能救他。可惜杨晓侠一心一意都在“我要少说多做”地洗脑自己,压根没发现。   表面上换了性别的钟九诗和祖章,气质大变,就算是亲妈亲爹都不能一眼认出来。   排队上船,前面的男人带着疑惑的目光,三番五次打量身后两人。钟九诗眼神犀利,模样二十四五,配合祖章委委屈屈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脸,怎么看怎么像是钟九诗拐带良家妇女。   钟九诗指着身后的祖章,颇为耐心道:“二胎。”   男人恍然大悟,做了个理解的表情。 第160章 游轮(1)   虽然睡前吃过,陈辰还是被饿醒了,起来翻冰箱,找到碗没吃完的炒面,放在微波炉里加热。   客厅里,大家都在,除了钟九诗、祖章以及杨晓侠。   陈辰站在厨房里吃着炒面,面很难吃,难怪放在冰箱里没人吃,看了眼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设备部部长打电话来催他还法宝。手机屏摔碎了之后,陈辰始终没舍得换屏,破碎的屏幕不妨碍他的办事效率,事实上,因为羞于拿出来的缘故,办事效率还提高了不少。   “怎么了?”走出厨房,见大家都看着自己,陈辰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问道。   尤念赶紧摇头:“没。”   根据GPS显示,祖章所在的那艘船靠岸停了。   熊堪琦凑过来,非常确信:“这是游轮,行驶中沿岸停靠,一来补给,二来让客人下船玩。”   尤念没坐过游轮,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白夕浮道:“果然是出去玩了,不带我们。”   尤念却问:“上这玩意,安检什么的应该没飞机火车那么严吧?现在火车站都搞人脸识别了。”   熊堪琦点头:“是没这么严,毕竟是船上都是客人,得罪不起,怕被投诉。我有一堂哥就是干这行的。”   尤念继续开脑洞:“避开网安部的监控,应该更容易吧。”   陈辰大口吞完炒面,在场只有他最理解尤念的脑回路:“你想说白彦休在船上?”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然而猜测仅仅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尤念不敢说出来。当下被陈辰点破,尤念带着歉意看着大家。   钟九诗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怕连累大家,不敢说出来,所以才追过去,杨晓侠是跟她寸步不离的,祖章则极有可能是觉得好玩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好想法,我挺你。”陈辰道,摸出手机打电话,询问对白彦休的监视情况。   最后电话那头还如此道:“陈组,还有八个小时就要撤了。”   陈辰道:“我知道,还要辛苦你们八个小时。”   兴师动众,于局里虽然只是白费力气,于妖联看来,这一巴掌打得贼响亮,还回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   趁此机会,尤念也看手机,钟九诗、祖章和杨晓侠都没有回他。   齐麟见尤念担心得眉间皱纹始终散不去,便提议道:“我们追去看看吧。”   白夕浮见祖章至今不回消息,也有些担心,虽然心知这小子丢不了,可按尤念的猜测,祖章应该是有危险了:“追追追,赶紧买票去,坐火车还是飞机?”   这话得到一致赞同,大家行动力迅速。   陈辰正好不愿回北京,一回去就要还法宝,如此还能赖几天,准备打电话:“我来查查这艘游轮的路线,万一咱们赶过去轮船开了,还得再赶一次。”   熊堪琦制止他:“还是我来吧,我堂哥那公司就是上海本地专门搞这个旅游的,比让网安部没头没尾的查,更快点,这些资料又在网上公开,搜都不一定能搜到的。”   熊堪琦平日不声不响,办事效率奇高,他堂哥也立刻发来张照片,是游轮七天行的计划,工作人员版,看起来钟九诗他们乘坐的游轮还是熊堪琦堂哥家的。大家蹭过来看的时候,又有照片发过来,是旅客信息统计。   还配备一条文字消息:“你要上游轮玩吗?打个电话说一下就成,船上还有空房。”   陈辰拍了拍熊堪琦的胳膊,示意干得好,这效率也是没得比了。   不出意外,旅客中并没有他们熟悉的字。钟九诗大可以偷一张身份证,或是用迷心的法子糊弄上船。   游轮只停一天,傍晚就要起航,现在过去,飞都来不及,只能赶到下一站停靠点。   白夕浮则问尤念:“要上去玩吗?”   尤念:“啊?”   白夕浮撺掇尤念:“你想上去玩,咱们就上去玩。”   什么叫“你想上去玩,咱们就上去玩”!明明是你想上船,尤念在心里默默炸毛,并不受撺掇,冷冷道:“不想。”   白夕浮:“.…..”   钟九诗这时候打来电话,开口便道:“尤念我告诉你,你不要跟陈组说哦。”   然而尤念手快,接电话的同时就点开了扩音。不过既然钟九诗这么说,就代表他们很安全,这个妹妹,害他白操心。   陈辰沉着脸:“我在这儿呢。”   电话那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尤念认定钟九诗只是在酝酿气势,接下来就要河东狮吼,便把手机放在餐桌上,缩起来捂住双耳。   陈辰要挟道:“再不说话就挂了啊。”   钟九诗自觉理亏,不敢造次,带着点委屈:“我在游轮上,祖祖和小侠都跟我在一起。”   陈辰道:“这个我们知道了,你说重点。”   钟九诗道:“白彦休在船上,可是我定位不到了,又不敢打草惊蛇,总不能明目张胆的找。对吧,祖祖你也这么认为吧。”   祖章却带着哭腔道:“媳妇弟弟救我……妹妹绑架我……”   他话未说完,电话里便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应该是嘴巴被堵上了,接下来又听见柜门打开的声音,咚的一声,尤念断定,祖章被杨晓侠绑了塞进了柜子里。这下才叫全世界都安静了。白夕浮一直都想这么做,杨晓侠神勇无比,替他完成了梦想。   只有陈辰在琢磨正经事:“你确定白彦休在?你和祖章都能确定?”   钟九诗毫不迟疑,回答:“对。”   陈辰道:“我这边根据监视来看,他还在上海没有走。”   钟九诗坚持:“我相信我的罗盘,它不会骗我,白彦休一定在船上!”   陈辰既相信钟九诗的八卦罗盘,又相信同事的监控,毕竟这次行动是率先通知白彦休,表明接下来的几天你会受到我们的监视。监视小组人员装备先进齐全,对这次行动又非常重视,时刻不敢马虎,都想把面子赚回来。   尤念看着白夕浮,问:“是不是□□术?”   □□术不算是独门秘法,很多妖怪都会,不过练得好的少之又少。通常情况下,费心费力的练□□术,不如练个本命法宝实在。白夕浮自己练得也不咋地。   白夕浮回答:“不会,两个□□隔那么远?我爹都做不到啊,□□之间相互联系,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九诗道:“我想他可能是用什么法宝伪装了一下,让监控组以为他还在上海。”   陈辰沉吟不答。   尤念脑回路千奇百怪,有话就说:“你为什么说上海的白彦休是伪装?船上的不可能是伪装吗?”   钟九诗语塞:“我…….”   陈辰敏捷地捕捉到尤念的点,开口咄咄逼人,目光如炬,带着在局里吼人的气势:“你什么意思!”   齐麟护着尤念,瞪回去。   “无论白彦休在哪里,都必然有一真一假!”尤念拉着齐麟,急急忙忙解释道,“白彦休是知道我们能追踪的,他如果真的在船上,又让局里认为他还在上海,这只能说明他故意引你们上船!再假设他在上海,船上是假,又为什么这么做,还是引你们上船!”   说完之后,尤念看着大家,室内陷入可怕的冷寂。   屋外是灿烂的冬日阳光。   白夕浮没能跟上,彻底给尤念跪了。   陈辰还在琢磨。   熊堪琦则问:“他为什么要引妹妹他们三个上船?”   “是谁都可以。”尤念定定然看向龙,“当然,如果龙也过去就更好了。”   白彦休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就是龙。然而无论引谁上钩,尤念都不会坐视不理。   大事不妙。   陈辰厉声道:“你们立马下船,听到了没有。”   钟九诗看了眼窗外广袤无垠的水面,强作镇定:“船开了。要么等船靠岸,我们就下船。”   白夕浮道:“我们这就敢过去找你们,别着急,保护好自己。”   陈辰脾气上来,一时忍不住骂道:“钟九诗你就不能长点脑子?”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钟九诗是不会承认错误的,张口便道,嚣张跋扈,“你们也是,怎么不早点想出来。”   尤念一听这锅怎么平白无故甩自己头上了,更火大:“嗨,管我屁事,你怎么不早点接电话!”   白夕浮插话:“你居然把我家祖祖也给拐走了。”   “你这个时候承认祖祖是你家的了?”钟九诗越说越没用气势,声音小了许多,“还有我不接电话不是因为心虚吗?”   尤念已经急不可耐了,这几个家伙还有心情吵架,炸毛道:“够了,别吵了,现在赶紧想解决办法。”   杨晓侠怯怯地说:“我可以变大斧鲸下水。”   他一着急,“斧”和“虎”便分不清了。   钟九诗陡然冷静下来:“我们不下船,在这里等着。既然白彦休要我们上船,正好能当场逮着,看他还怎么狡辩!”   这意思,是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尤念一惊,还没开口,陈辰就抢先道:“不行,你给我在下次船靠岸时下船!不,杨晓侠,小侠你现在就带他们两个飞走!”   “杨晓侠你听谁的!”钟九诗厉声道,眉眼犀利,狠狠地瞪着。   杨晓侠轻声道:“花花不在,我只听妹妹一个人的。”   “你这小孩真欠揍。”陈辰怒道,“祖祖呢,在哪里?”   钟九诗道:“小侠把他塞进柜子里了,听不见你的话。”   尤念身心无力,真的一点都不想管了,劝道:“让他们在那里待着吧。”   陈辰看向尤念,还以为他最了解自己,怒道:“你!”   尤念垂眼低眉,当下可不敢惹陈辰:“你还有更好的办法没,都已经上船了,真想把白彦休放走不成?”   杨晓侠也道:“不入斧穴焉得斧子。”   陈辰这人有个天崩地裂也不变的原则,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专员以身涉嫌。好像于他而言,专员的安全比国家安危宇宙和平都重要。   尤念见陈辰一时无话,陷入迷茫,便擅自拍板:“妹妹你们小心点,我们这就赶过去和你们汇合。你电话报平安。”   陈辰放下原则,不忍直视,干脆转过身。   白夕浮道:“等等,你把电话给祖祖,让我跟他说两句。”   祖章这人是个不确定因素,堪比□□,钟九诗虽然霸道猖狂,但还真管不住祖章,把他绑起来关柜子里也不是个长久的事。   杨晓侠把祖章嘴巴里的毛巾取下,钟九诗递上手机。   白夕浮看向尤念,直打眼色,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尤念不想跟他耗,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无奈道:“祖祖你如果敢找事,或是不听妹妹的话,我以后就不跟你玩了。”   祖章哇啦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比起祖章,尤念则担心钟九诗,祖章好歹还管得住,钟九诗那爆脾气谁都不敢管。 第161章 游轮(2)   火车来不及了,飞机最快,无论乘坐什么交通设备,装备都不方便直接过安检,陈辰的枪和白夕浮的骨剑都是违禁品,又不得不带,只能通过局里走正经手续。   陈辰动用私人关系找组织部的朋友帮忙,饶是如此,还是要浪费点时间。   趁此机会收拾东西,估摸了下大概手续在什么时候能通过,买好机票,先赶往虹桥机场。   尤念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有希望总比没有的好,龙的爷爷还下落不明,打从龙来找自己帮忙起,也过了好些日子。虽然龙始终不声不响没有存在感,但尤念似乎能替他意味那种伤心迷茫。   齐麟也没多少存在感,他是柄枪,尤念指哪打哪。只是最近尤念心事重重,齐麟心疼,又没法替他分忧,架也打不了,坏蛋也揍不成。早结束早滚蛋,他还想和尤念过二人世界。他不怕敌人来杀龙,他怕有谁来叼他的尤念。   海上。   入夜之后。   尤念的话在前,祖章哭完之后,果然不敢再闹腾,红着两只眼。钟九诗软硬不吃,杨晓侠软硬兼吃,最是心软,不能坐视不理,把自己私藏的零食都拿出来。   钟九诗定的是间大床房,只买了自己和祖章的船票,祖章说是未成年,但是身高过了一米三,还是付了全价票。   从发现问题开始,八卦罗盘一追便始终摇摆不停。钟九诗坐在床上,八卦罗盘放在手边,此时此刻,特别想一间一间挨个搜过去,但是为了祖章和杨晓侠,她不得不等大部队的驰援。   按钟九诗的性格,如果此地只剩下她自己,恐怕谁劝都没有用,早就搜查去了。   杨晓侠劝着祖章:“你再吃点吧,好不容易从厨房顺过来的。”   三餐自助,钟九诗不敢带两个小家伙出去吃,幸亏这窗户相隔不远处就是厨房的窗,祖章的蛇鼻子灵,本人又饿得慌,率先闻到。杨晓侠化作壁虎,尾巴上绑着绳子爬过去,找了个装菜的大篮子,把能弄到手的好吃的都装进去。   钟九诗看着篮子和屁颠屁颠贴过来的杨晓侠,骂道:“用手抓吗?手抓饭吗?”   杨晓侠心惊胆战,害怕被发现,忘记装碗筷,只能重新来一遍,弄回来三副筷子。   祖章有脾气不敢跟钟九诗发,便对着杨晓侠发:“你走开,讨厌你,再盛碗饭。”   杨晓侠乐不可支,捧着饭碗,就要盛饭。   钟九诗不明白盛碗饭怎么那么乐,紧赶着伺候人很爽不成?忽然冷着脸道:“自己盛。”   杨晓侠被这么一呵,也不敢盛了。   全船的人差不多都睡了,海浪有些大,游轮驶得四平八稳,和陆地上无异。祖章躺在床上睡了,杨晓侠在打瞌睡。   房内只开了床头灯,蓦地听见钟九诗大喝:“快起来!这船有问题!”   杨晓侠一个机灵醒了,跳起来,护在钟九诗身前:“什么问题,什么问题!”   祖章人未醒,发间的黑蛇倒是探出来嘶了一声,这黑蛇通灵,勒着祖章的脖子把他弄醒了。   钟九诗跑到窗边:“船摇得更厉害了,你们发现没有?”   海浪还是那么大,天上也没有多余的云,月色清明如洗,根本没有变天的征兆,船不该晃得如此厉害。   饶是杨晓侠反应迟钝,也发现了:“是的唉。”   祖章的蛇最是敏感,报完警又缩回发中。祖章跳下床,急急忙忙地穿AJ:“是船下有东西,我家小黑在害怕那玩意。”   三个趴在窗边,努力朝下看,水的黑与夜的黑,混淆不清,水里的巨型涟漪都像是呼啸怪兽。他们只能凭着第六感去感觉。   钟九诗把窗户打开,水汽迎面扑来,犹如脸前搁了台加湿器,额间发丝都被打湿了。   确实不对劲。   钟九诗问:“能感觉得更仔细吗?”   祖章委屈道:“不能啊,它就是害怕而已,又不是千里眼。”   钟九诗还是了解祖章的,知道他的蛇其实跟他本人一样胆儿肥,平白无故不会害怕,便问:“你的蛇最怕什么?”   “什么?最怕什么?”祖章张圆了嘴和双眼,“鹰啊,秃鹫啊,都很可怕的。”   杨晓侠立即看上天空,天际空荡荡的:“没有啊。”   钟九诗依旧紧紧地盯着水面:“那是因为在水里,水里的那玩意是只飞禽。”   “那!看那!”杨晓侠凭栏远眺,骤然指向远方水面,“翅膀,水里有个大翅膀的影子。”   钟九诗终于看见水下翅膀,黑黢黢的,从船底一直延长到远处,那得是多大的飞禽!钟九诗脸色苍白,脱口而出:“我勒个去。”   说时迟那时快,水里的飞鹰一抖双翅,双翅破水而出,直将游轮顶得倒翻!   三个家伙反应极快,一个接一个从窗户翻出去。   杨晓侠化为仙鹤展开双翅:“妈蛋,有妖怪!”   钟九诗和祖章一人扒着仙鹤的一条腿,钟九诗忍不住道:“你也是妖怪啊!”   对付大妖怪,就要用大家伙。祖章一手在小腿上轻轻一抹,双头蛇沿着小腿印在船上,继而迅速显形。   待得双头蛇看清眼前的玩意,两个脑袋四只大黄眼珠子颤颤巍巍弥漫出一层水渍,登时掉头就跑。   祖章则紧紧搂着仙鹤的腿,叫得惨绝人寰:“我的妈呀,是蛇鹫。”   若是别的飞禽还好些,蛇鹫对祖章有百分之两百的杀伤力加成。祖章偃旗息鼓,战斗力将至零点。   钟九诗意识到这蛇鹫分明是冲他们三个来的,却要连累了整整一条船上的人命!钟九诗气到极限,呵道:“小侠,上!”   杨晓侠展翅高飞,身下是侧翻的游轮,海浪声充斥耳膜,似乎还有人类的呼救声夹在其中。许是风声,风声伪装起来,颇似人声。   钟九诗心知打不过,可束手就擒不是她的风格,拼一拼搏一搏,怎么也得啃一口鲜血淋漓的肉下来。   此时,尤念一行正在飞机上,丝毫不知。   飞机甫一落地,尤念便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检查钟九诗报平安的消息。   钟九诗有问题对尤念说,反而不来找自己,陈辰忍不住腹议到底谁才是组长?虽然一直有刻意培养尤念,但这培养得似乎有点过了嘛。   消息叮叮叮地来,一条一条,内容都是“没事”,最后一条正是半小时以前。   下了飞机,大家一同去取行李。白夕浮和熊堪琦走在最后,白夕浮的手机上有条新闻推送,因为祖章便在游轮上,对标题上黝黑的“游轮”二字格外敏感,边看边念道:“刚才海上有艘游轮沉了……”   尤念心里咯噔一下,海上游轮无数,并不一定就是钟九诗他们乘坐的那艘,旋即想通,便不再担惊受怕。怕钟九诗被发现,尤念不敢主动联系,只能等她来联系,约定的是半小时一次电话,在飞机上接不到电话,就用信息报平安。   熊堪琦担心孩子,在他心里,全世界就三个孩子,祖章、杨晓侠以及尤念,那一艘上就有两个孩子!他问道:“什么名字?哪艘游轮?”   白夕浮翻看新闻:“没有说,新闻刚出来,先博个噱头赚点击率而已。”   尤念吸了口冷气,愈发不放心:“我给妹妹打个电话吧,有点担心。”   电话那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就有点不妙了,但也可能是钟九诗自己关的机。   熊堪琦打电话给他表哥,他表哥好久才接通电话,歇斯底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们叫我查的游轮沉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自家的游轮沉了,他这份工作不仅没了,还要上黑名单,此后不能再进入此行。他表弟前脚来查游轮,后脚游轮就沉,打死他都不相信这其中没关系。   熊堪琦赶紧安抚表哥:“表哥你等调查结果,我这边查案呢,要保密。”   表哥觉得如果涉及局里的执行部,那可能就不是他们的责任,他也可以保得住工作。   大家脸色骤变,陈辰赶紧联系局里。一般出这种大事,本地安全部也会出动,秉着生命至上的原则,如果可以用法力可以救人,自然不会有所保留。   尤念一想到钟九诗祖章他们都在船上,就感到手足无力,差点晕眩。   齐麟赶紧扶着尤念,劝道:“没事的,小侠会飞。”   话虽如此,大家都知道杨晓侠会飞,祖章的双头蛇也会游泳,但不得不担心受怕。尤念这几日忧心忡忡,在齐麟的严格要求下,虽然吃喝睡都不短,还是小脸苍白:“不是的,这肯定是动手了,他对妹妹他们下手了。”   无论钟九诗追踪到白彦休在游轮上,还有被弄沉了游轮沉,都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会相信的也只有他们几个。   证据,证据,证据,都是证据!又是证据!   如果不是为了证据,如果不是为了人赃并获,钟九诗他们也不会落入陷阱,至今生死不明!   白夕浮不相信祖章会出事,那个小孩跟了他十六年,还会继续跟着他过无数个十六年,他还等着祖章变小老头,出任务时让熊堪琦时刻抱着他不放。他红着眼,不断重复:“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如果没有事,肯定会第一时间给他们打电话报平安。离沉船已过去半个多小时,杨晓侠飞翔的速度奇快,也应该早已到岸。这话尤念没有说出口,把脑袋埋在齐麟胸口,一只眼睛一只耳朵露在外面。那只眼里有思忖的流程,像是程序运行时读取的每一条代码都同步在显示屏上显示。   陈辰把电话打到总部询问,证实了这件事,又道:“不不不,别打扰本地的了,这事有他们忙的。我们自己找地方住,有需要再说吧。”   “尤念?尤念……”挂断电话,陈辰看向尤念,一连唤了好几声。   尤念依旧在失神。   陈辰厉声道:“尤念。”   这一声,把大家都唤醒了。附近路过的路人,纷纷好奇地打量这一群人。   尤念抬起头:“啊?”   陈辰摊开手:“怎么办?”   尤念发现大家都在盯着他,等着他拿注意,茫然地向陈辰求救。   陈辰道:“这计划是你的。”   钟九诗他们可以飞走的,贴个隐身符,谁都看不见,是尤念的话让他们相信钟九诗一行可以待在船上。   这是我的责任,尤念想,身子一转。齐麟却从后面贴上来,示意还有我呢,你倒下,可以倒在我身上。   尤念整个人镇定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犹如帝星照拂,紫气东来,王霸之气烟煴周身:“他们一定还好好的活着,白彦休的目标还在我们手里,他在等着交换。” 第162章 查案(1)   在机场打了两辆车赶往海边,他们准备加入本地安全部,参与救援行动。虽然深知就算原地不动,敌人也会主动送上门来,但尤念还是做不到。   这个时候,尤念想到,如果花花还在,肯定已经动用自己家里的关系,早早弄来两辆豪车在机场停车场里候着了,大家都想当司机的话,还随时可以弄来更多的豪车,一人一辆,不用打破头抢当司机   龙坐在副驾驶座上,始终一言不发,像个布娃娃。   尤念看着他的背影,犹如看着花亦辰。   司机是个普通人,是个热情上道的,车才开上路便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尤念平时最是热心肠,此刻还是听不下去,给齐麟打了个眼色。这是尤念第一次示意齐麟可以欺负普通人,平日里都是耳提面命地警告他不许。   齐麟照做,那司机果然不敢再说话,一路上开得战战兢兢忐忐忑忑,冷汗把车座。   路上,尤念也沉默不语,大脑时刻不停歇,忙着从头到尾理清思路,以及换位思考,他的敌人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准备做什么。打败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走在敌人前面。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一切于他们不利。   缺了花亦辰通天一般的财力和钟九诗入地一般的追踪,尤念觉得失去了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亮出执行证,进入海边临时搭建的救援指挥帐篷。沉船至今已过了好几个小时,救援行动正开展的如火如荼,现场兵荒马乱。   本地安全部部长见是总局执行部来的专员,吃惊不小,以为这事沾了什么案子,如此说来,就该安全部全权接手。   陈辰没有证据,不敢妄加揣测,便没有同意,只是以暗示性的语言告知部长,上头有所怀疑,于没有直接证据,不方便大动干戈,我们是绍局派下来的,兹事体大,细节不便透露,还请行个方便。   大家都是人精,部长秒懂,握着陈辰的手就松不开了,好像这一松手陈辰就会带着案子和绍局的重视逃之夭夭。   看着陈辰去跟当官的周旋,尤念满脑袋冷汗,这组长当的太不容易,还要这样子搞事,他以后可不要步陈辰的后尘。   部长还给安排了辆救援船,如果想出海,随时都可以。   深夜,海上风大,手机程序现实,太阳即将从东方升起。黎明就要来临,他们却还陷在黑暗与迷惘里。   岸边比尤念想象的乱,救援队和闻讯赶来的记者们,再加上分局的安全部也在插手,多家混在一起,本来是谁都不听谁的指挥,各行其是的不同组织,现下为了共同目不遗余力。   不过尤念倒是得到一个好消息,虽然事发是在茫茫海上,但轮船设备齐全安检合格,房间里走廊上到处都有救生圈。事发突然,没有来得急放下救生船,不少人都能抱着救生圈飘在水面上。更需要忌惮的是,哪怕这里温度和上海相比可谓暖和,恍惚夏季,夜中浸泡在海水里还是能感觉到天寒地冻的。   尤念没准备上船出海,躲在帐篷里,看着直升飞机拍摄下来的现场实时转播,沉船海域有直升飞机搜寻幸存者,怕谁顺水飘得远了。   白夕浮带着熊堪琦去帮忙送幸存者,顺带着打听幸存者的第一手消息。齐麟和龙依旧留在尤念身边,保护他。陈辰则去和本地部门打交道,打听来自官方的第一手消息。   “船为什么会沉呢。”尤念自言自语。   前面一工作人员以为尤念在问他,他不知道尤念是何人,只觉得那么年轻还是由领导引进来的,不敢懈怠:“不清楚呢,你看水面多干净,像是被谁一巴掌拍进水里的。”   尤念皱着眉,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他心事重重,语气难免严厉。   那人哪里见过这样瞬间变脸的人,被吓到了,哆嗦道:“一般船体进水,不会那么快沉底。或是撞上冰山沉船,如泰坦尼克号,海面也不会那么干净……”   “你说的对。”尤念表示赞同,转身去找陈辰,建议由安全部全权接手。   陈辰跟着安全部部长,听着一手消息,听到尤念的话,皱着眉,不敢擅自判断。   部长也很为难,愁眉苦脸,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简直超出他的认知,只能求帝都来的高人们来决断。   这个时候,白夕浮狂奔而来,还没靠近便匆匆忙忙招手:“找到小侠了!”   被救上来的落水者无不语无伦次,他们大都在睡梦中,万万没想到好好的船竟然会侧翻!好像整个侧翻都是一场儿戏。   杨晓侠混迹在落水者中。他毕竟是妖怪,就算是小妖怪,身子骨比一般人类强上许多。他快要被吓傻了,混在人群中,一句话都不敢说,怕一开口就露馅。   手机掉入海中,一件私人物品都没有,杨晓侠正琢磨着怎么无声无息地跑呢,眼角余光便瞥见一个熟悉的威猛身影,那么大的块头,除了熊堪琦还能有谁。   别看熊堪琦块头大,为妖甚为和善,再难对付的小孩子见到他一张脸都能由阴转晴,虽然身着穿着救生衣混迹在救护人员中,到没谁怀疑他。   白夕浮去喊尤念他们的时候,杨晓侠语无伦次的说了许多,熊堪琦没听明白,只知道不好了,又恐被不相干的外人听去,徒生事端,赶紧带杨晓侠离开。   尤念见到杨晓侠的时候,只有一张哭丧的脸。   熊堪琦照顾祖章很有心得,已经好好检查过杨晓侠,庆幸道:“还好没受伤。”   陈辰一来便问:“钟九诗和祖章呢?他们两个人呢?”   原本止住眼泪的杨晓侠又泪流满面,心知要开口说话,憋着一张通红的脸拼命摇头。   陈辰最讨厌哭唧唧,顿时急得跳脚,恨不得敲他脑袋。   尤念便问:“他们两个是不是被抓走了!”   杨晓侠愣了,看着尤念,继而拼命点头,两只眼睛肿的厉害,像是被水泡肿了一般,浑如两只金鱼眼。   熊堪琦怕杨晓侠把脖子点断或是摇断,双手托着他的脸,温柔地叮嘱:“当心脑袋。”   尤念听见被抓走了两个,杨晓侠就是九死一生回来报信的,总比他想的三个都抓走的好。他还想听细节,但是杨晓侠目前的状态显然不适合诉说。   看着陷入深思的陈辰,尤念建议道:“让安全部接手吧,沉船绝对不简单,咱们早点插手,早点拿到证据,救妹妹和祖祖单靠我们几个肯定不行。”   白夕浮也建议:“陈组,你心里也清楚的,对吧小侠,你们是被袭击了,所以船才会沉?”   “大蛇鹫——”见到大家伙,杨晓侠有了主心骨,忙不迭道,“水里有只大蛇鹫,超级大,把船给掀翻了。”   尤念道:“船上有监控,船内船外,肯定不少,说不得哪个就拍到了。卫星图还没弄到手?”   “没正式条子不太好弄卫星图。”陈辰道,却大手一挥,果断道,“查!”   陈辰是带着绍局和总局无数工作人员的期待来的,当地安全部人手不足,立即从附近调派人手协助。   陈辰也是兢兢战战,就怕白彦休做的太完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早上八点,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里,天际昏暗,温度骤降,如凛冬将至,一夜之间由夏入冬。网安部终于发来的截图,数量还不少,显然线索充分,证据充裕。   尤念冻得受不了,齐麟出去逛了一圈,手里拿着件不知从哪儿顺的橘黄色冲锋衣,看款式应该是本地安全部统一的冬装工作服,看着还算新,尤念便不客气穿在身上。尤念不仅自己裹,又让齐麟多顺几件,陈辰和龙都是人类,抵不住严寒。   白夕浮看着堂堂神兽顺衣服,一个头两个大,关键是齐麟顺得一脸理所当然,当事人发现也不敢吱声。因为眼神出卖了自己,白夕浮被尤念瞪了好几眼。白夕浮相当尴尬,只得厚脸皮假装没看见,凑过来一起看iPad上的截图。   照片右下脚现实拍摄的时间是深夜,在游轮灯光的照耀下,隐约可以看见水下有个巨大的影子。这里不是须鲸等大型鱼类出没的海域,更不可能有霸王乌贼。而且根据比例计算,这生物至少也有百米长。这个是轮船外的一只摄像头意外捕捉到的画面,那玩意飞得极快,只能捕捉到一秒。   游轮上的监控摄像的内容都是联网的。安全部接手后,旅游公司又隶属于大熊猫家族,根本不用走对付普通人的外交手段,懂事的熊猫火急火燎地把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表示把旅游公司搬空了都可以,只要能证明罪不在公司。   这只是第一张,接下来的几张,是船已经开始侧翻,夜里只能看见是个黑色的东西从水里掀起来,硬生生将一艘巨型游轮掀翻。那时候夜深人静,轮船上大多数人都在沉睡中。   网安部的一群黑客被执行部折磨得极惨,几乎各个都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到现在已经能一遍就能满足执行部的要求,尤其这人还是陈辰,更是了不得。陈辰就是网安部的“神兽”。尤念没见过这群家伙,还是相当佩服的。   其中还有拍到杨晓侠化身的仙鹤,钟九诗一手抓着仙鹤的腿,另一手耍铜钱。祖章紧紧扒着仙鹤的另一条腿,被海水扑在身上,浑身颤抖,恐惧得不敢睁开眼。   看到祖章这幅样子,白夕浮差点把iPad砸了,怒道:“祖祖最怕那玩意了!国内不该有这玩意!”   熊堪琦赶紧拦着他,生怕他做什么出格的事。   毕竟没有亲眼所见,白夕浮一直告诉自己祖祖没事,千万别冲动,你别慌张……然而隔着显示屏看见祖章的那一刻,白夕浮第一个就承受不住,见大家都无动于衷,又怒气冲冲地挥舞拳头:“还愣着干嘛,去妖联把白彦休抓起来!”   尤念对熊堪琦的先见之明感到欣慰,不管是白夕浮还是祖章,他们想做什么,熊堪琦都能第一个察觉并做出反应,这便是所谓的默契。   管不了别人,至少管得了白夕浮 ,陈辰见不得无脑的冲动,训斥道:“你有直接证据吗?要去你自己去!看他还不还你人!”   见熊堪琦胳膊肘往外拐,白夕浮看不下去,猛地推了他一把:“证据证据!口口声声都是证据!要证据有用吗!要不是因为什么狗屁证据,祖祖能出事!”   那一推超出了熊堪琦的意料,白夕浮冲了过来。齐麟皱着眉头,思考怎么揍他不被尤念骂。就在他思考的空档,身侧一阵刺啦风声,龙的衣服与静止的空气急速摩擦,速度奇快,身影诡谲,几乎可以看见火花。   大家还未看清楚,龙已经把白夕浮按倒在地,单膝抵在白夕浮后腰上。白夕浮身为妖怪,还是修体的白骨精,压根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类按倒在地的一天!   白夕浮知道龙很厉害,拼爹拼剑拼法术,他不用想都得甘拜下风,但是!这也太憋屈了。   尤念叹了口气,看来白夕浮不知道,龙几乎能秒杀齐麟。   熊堪琦左右为难,帮也不是,不帮更不是。   齐麟对龙抢先自己动手,感到不爽。   陈辰则认为没有管教好龙和齐麟,都是尤念的错。   尤念才是一个头两个大,跑过去拉起龙。   白夕浮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哼了一声,算是服气了。毕竟龙那一手,虽然打得他猝不及防,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无法反抗。 第163章 查案(2)   摄像头数量不少,灾难发生的时间又太过短暂,根本没有捕捉到多少有用的画面。也是因为太短暂,根据视频推测,侧翻不过短短几十秒,一分钟之后整船完全倒置,三分钟之后,船下沉。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救下了水面上漂浮六十七人之后,这个人数便再也没有增加,初步估计凶多吉少。   如此规模的沉船事件在第一时间被各大领导得知,妖联宣称绝不姑息,中央也立即施压。陈辰也不知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按理说遇到这种大事,平时他也会避而远之。绍局命令他做总指挥,局里的支援在准备中,如果亟需,先锋部队可以立即出发驰援。   对外瞒公众,对内瞒同事。知道这场沉船真正原因的并不多。监控没有捕捉到钟九诗和祖章被带走的画面,谁都不敢一口咬定他二人是被绑架,更何况咬定罪魁祸首了。   搜救工作不用操心,尤念等在绞尽脑汁想法子破案,除却这两点不用操心,巨大的公众压力下,陈辰必须第一时间找个背锅者。   陈辰被局里的压力烦得透顶,局里毫无关系,妖联宣称他们没有此妖,游轮隶属的公司是国宝大熊猫家族的,中央还站在他们背后。陈辰身为行动组长,面临三方面压力,这三方面每一方面都来头不小,他有气无处使,想骂也骂不得。   陈辰把查案的活全权交给尤念负责,尤念第一次直接同网安部的同事联系,觉得这群神队友就是天使再临,认定他们无所不能。他在等待海关进出口记录和妖联外来登记簿比对结果。蛇鹫是非洲品种,国内没这种生物,只能考虑进口。   看着陈辰急的团团转,指挥所里椅子不够,尤念坐在桌子上,手捧iPad,对他道:“你别转了,头晕!”   这话换谁说都得挨一顿骂,偏偏尤念骂不得。两尊护身大神一左一右,陈辰一个都不敢惹,顿时又憋了一肚子火。   “肯定大熊猫背锅啊。”尤念补充着,“根据我以往看新闻的情况看,你有见过领导承认错误的么,都是属下出来顶罪。”   熊堪琦咕哝了下,话憋在心里,最终没有说出口。   尤念对熊堪琦道:“肯定会给你们好处的,再给熊猫建个豪华版培养基地?”   熊堪琦听着这才舒坦。   屏幕上显示巨大的四个字:“查无此妖”。   尤念跳下桌子,对视频那头的人道:“怎么可能没有!”   “是没有,这个记录只有七十多年,已经全部浏览过一遍。”那头的人听说过齐麟的霸道,自然不敢惹尤念,小心翼翼道,“要不再给您查一遍?”   尤念知道这玩意又不是人工肉眼普查,查一遍没有,就是真的没有了,便道:“那就把全世界的蛇鹫妖怪调出来看看。”   那头的人为难了:“这个有点难办,要涉及国际合作。我们没有国外妖族的资料。”   每个国家的妖联都是个抱在一起牢不可分的组织,莫说跨国了,就算是对他们本国都讳莫如深。特管局又不搞FBI那一套,这个是真不行。   尤念虽然没有当过祖长,经验有限,看起来又软软的十分可捏,但还真不能听别人跟他说“不行”。他这脾气,也是这一年里被惯出来的,   眼见尤念要发作,陈辰赶紧制止他:“涉及国外的不好查,就算要查也要沟通,没个三天五天不可能有结果。”   尤念还没抱怨,白夕浮先道:“三天五天,黄花菜都凉了。”   陈辰自动忽略白夕浮,指着自己的电话,示意自己要忙大事:“你得再想个办法。”   不过陈辰觉得尤念的提议不错,没有领导背锅的理,大熊猫再国宝也宝不过他们局的隐秘。于是陈辰决定顶住压力,大不了上国宝家族的黑名单,反正他也不觉得那玩意有多可爱,这年头,可爱有用吗?卖萌能当饭吃吗?当然得靠实力吃饭。   视频那头的人被视频里出现的几张脸闹得鸭梨山大,都是曾经看过战斗录像的,现在却实打实出现在视频那头,还只盯着自己,一种手拿张小泉菜刀保家卫国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白夕浮病急乱投医:“会不会是什么法术,让白——”大家约定过,“白彦休”此三字在非自己人面前不可说出口,白夕浮迟迟反应过来,亟亟改口,“让妖怪可以幻形,也许不是只蛇鹫——有这种法术对吧——法宝之类的。”   幻形类法宝其实多如牛毛,但真正能达到如此效果的罕见。   见大家无意义,白夕浮更加肯定:“幻术!绝对是幻术!”   “你拉倒吧,海市蜃楼都办不到。幻术只是幻术,根本不可能有实体,小侠也说过是,除非妹妹他们都疯掉了。”尤念道。   自打着过海市蜃楼的道,尤念也是仔细研究过,再神级的法宝都没有本命天份那种随心所欲的力量强悍,何况神级的法宝轻易动不得。尤念继续问:“你查查,最近排名S级以上的法宝,有哪个动过没。”   排名在S级以上的法宝,哪怕私有,发动也是要报告的,就算只是误动。   话虽如此,尤念还是觉得不可能,但又认为是自己孤陋寡闻,便问道:“有什么法宝,放出来的是只大怪兽?”   白夕浮则认定自己的想法真实可靠:“黄巾力士!但是他们不会化形,只能变大变小。”   “能化形也不可能,在陈组手里呢。”尤念俊声道,“再想。”   白夕浮这时候脑袋格外灵光:“千里江山图!里面养大螨虫。”   尤念摊开手:“养什么都跑出不来的。”   熊堪琦也道:“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是传说中女娲娘娘的法宝,比千里江山图可牛多了。尤念甚至不知道真的有这玩意:“能办得到吗?”   然而熊堪琦讪讪一笑,挠着脑袋:“我只是觉得填海移山,很厉害嘛。”   尤念看向龙:“山河社稷图能唤出一直大怪兽么?”   龙木然回答:“山河社稷图能移山填海,改变自然环境,沧海桑田只一瞬。”   那就是不可能了。尤念来回踱步,忽的灵光一现:“会不会不是进口货?是国产的!秦皇汉武,哪一代朝贡来的,结果修炼成精?好多动物植物都是舶来品不是么。”   杨晓侠努力出谋划策:“对的,辣椒也是舶来品。”   在场都是对他知跟究底的,也不用掩饰了,尤念问道:“如果是一只非洲进口动物,在国内土生土长,修炼成精,那么化形时,是化什么人种?”   在场的妖怪,除了齐麟,都相当尴尬。   一般而言问妖怪这问题,和问“你是人还是妖怪”一样,带了颜色,颇为歧视。但大家都知道尤念没有恶意,他才接触这行,这些常识性的知识特别不能理解。   白夕浮搓着手道:“这个,看感觉吧。比如说我,我和我爹在一起多了,化形就偏近于他。”   “哦——”尤念意味深长道。   白夕浮知道他和他爹一点都不像,但被这么戳着脊梁骨指出来还是想跳脚,他告诉自己,只是因为他爹喜欢尤念,而自己要孝顺,不能揍人,并非是畏惧于齐大神和龙的淫威。   “我也像我爸妈。”熊堪琦舔了舔唇,“但我从小就能吃,所以比我爸妈都壮多了。”   杨晓侠伸出食指,捣了捣熊堪琦的胳膊,一半肥肉一半肌肉,手感不错,对比自己的小细胳膊腿,羡慕至极,开口带着自豪,仿佛欣赏满园关不住春色:“我像花花哦,像他的小时候。我跟着花花的时候,还没能化人型呢。”   这么算来,杨晓侠才能化形没几年!   这下,尤念就非常好奇齐麟的化形了,转头看着齐麟,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韵味。若不是现场还有其他人,尤念简直要抓着齐麟的领子问:“你当初是看上谁了!”   齐麟虽然不怎么清楚,但也明白个五六成了,当下甚是尴尬。风云莫测都比不上老婆发火,而尤念似乎是想发火了……过日子的经验告诉他,接下来可能会很难过。   就在齐麟无言以对之际,尤念恍如醍醐灌顶,兴奋的捧起iPad,问道:“查本国籍的,筛选内容不要加上什么‘非裔’之类的,就当是国人查。还有不要查家族,尤其是单个成精没有族群的,重点查!”   假设某一物种只有单个成精,这种情况十分罕觏,但也不能说是没有,齐麟就是极其特殊的特例。如果是这种情况,确实难以想到。   陈辰和熊猫周璇了半天,在局里提供的利益和妖联给与的补偿面前,熊猫思虑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陈辰松了一口气,方才回来,看见帐篷内,大家沉默不语,气氛倒不像他离开时那种冷森。陈辰仿佛察觉到什么,忙问道:“有什么好消息。”   “嘘——”   大家不约而同,集体冲他嘘了声。当然除了齐麟和龙。   好像这回出去,物是人非,斗转星移,陈辰顺带着丢了组长的工作。   大家把尤念围得水泄不通,陈辰怎么凑都凑不进去。最可恶的是,这群家伙还都是“人中龙凤”,身高超过平均值。陈辰自认为身材身高两方面都不错,这下明白了,自己还是远远不及   “就是这混球!”白夕浮叫道,“他妈的,敢动我家祖祖!老子捏死他!”   尤念默默念道:“公元七零一年生,七零九年来唐。两千多岁了……”   齐麟以自身的情况,对付千年的妖怪有些吃力,加上龙或许可以,但是再加上白夕浮等,对付个两千多岁的妖怪?是不是有点太高估己方实力了?尤念不由怀疑。   妖怪修行,千年为一坎,九百九十九岁与一千岁判若天渊,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尤念顿生出一种“钱难赚,屎难吃,我想去强银行”的感觉,果然哪行哪业都不好干。   陈辰听出了点什么,欣慰道:“你们果然查到了!” 第164章 先锋(1)   那是一只不曾在妖联或是特管局任命的妖怪,属于三无妖怪,从未给谁卖过命,名下毫无财产,这点倒有点像白彦休。记录清清白白,宛如出生婴儿,如果不是此次案子涉及到,恐怕在妖族数量普查时,会替他提交个死亡或是失踪申请。   有根有源的能查,无根无源的如何查?尤念一时不知所措。   熊堪琦最有眼力见,给陈辰让出一条路。   陈辰凑上前来看,半晌才道:“能查——普查,不管是谁,只要在世上生活,不可能不留痕迹。我不相信妖联会放任一个两千岁的妖怪不管。”   过去是一个群星崛起的岁月,两千岁算什么,四五千岁乃至修为更高的一抓一把,然而无数妖怪都随着人类文明走向巅峰的时代陨落,化为历史泡影,至今妖联最负盛名的会长不过五千岁上下。   人类的文明太过诱人,一旦沉溺,不利于修炼,难免造成实力缩减寿命下跌。就像许多人类手机成瘾,明明知道,就是如毒品一般戒不掉,为之疯魔。如尤念之与齐麟,如祖章之与白夕浮和熊堪琦,如花亦辰和钟九诗之与杨晓侠。那些修炼所应摒弃的,也是现代妖怪们宁死不屈的。   时间至傍晚,开始起风。虽然不比海南等地,哪怕遭遇降温,此处也比上海温暖不少,过了清晨的骤寒之后,尤念也明显觉得热了起来。   傍晚的风是暖风,仿佛是电暖炉在身边吹。   帐篷的一角被风吹得掀起,尤念靠在齐麟怀里,看着那一角与外面的宁静夜色出神。   救援行动不用他们管,有专门的救援小组负责,他们设备齐全,且不在乎是如何沉的,只在乎营救人命。   对蛇鹫妖的查探却陷入谷底,这个妖怪的档案一片空白,简直让尤念怀疑是伪造的。哪怕一片空白又如何,只要能和白彦休联系上就好!但是网安部查了整整一日,所有人力都用在这个案子上,依旧毫无进展。   尤念和陈辰都没辙了。   然而就是在这时候,白夕浮接到了电话。   白夕浮一个机灵跳起来,惊喜道:“有线索了!”   善良的妖怪们团结互助,安稳的活着,虽缺乏惊心动魄,却也平平稳稳,对为非作歹的妖怪、危害世界和平的同族自然十分抵触,   据白夕浮道,他那朋友也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的,但应该相当可靠,那只蛇鹫妖虽然不曾出现在各方力量的视野中,却是妖联会长的护法之一。此次会长闭关似乎至关重要,那只蛇鹫妖作为护法,始终守护左右。   妖联本身对特管局还是很开放的,自从出了白彦休事件之后难免有所抵触。不过目前白彦休毁誉参半,暂时没能回去继续掌权。   陈辰恍然明白过来,便知道是妖联在故意隐瞒。没办法,他把这事上报,祈祷通过局里和中央对妖联的双重施压,要求他们交妖。   生死不明的两百多人外加执行部的钟九诗和祖章,这事太大了。损失多少亿万都换不回来活生生的性命。但凡涉及生死和公众压力,都容不下任何面子。   因为涉及会长闭关的要事,经过交涉,当夜十二点,妖联终于要出了这个妖怪的有关线索。   不过在批通缉令之前,陈辰和尤念却决定隐瞒钟九诗和祖章被捉一事,只说他二人在沉船事件中失踪。视频证据只能说明他二人和船上所有人一样落水,却道不出各种私人性质的恩恩怨怨,尤其是同白彦休根本扯不上关系。毕竟二人被捕,至始至终都是大家的猜测。   “我们会把妹妹和祖祖救出来的。”尤念许诺道。   陈辰从不轻许于谁,此刻也补充道:“毫发无损。”   为了救下钟九诗和祖章,让白彦休罪名落实,以及救下龙的爷爷,大家作为先锋军,等不得后续驰援,争取以最快速度把白彦休的真面目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白夕浮不明白陈辰和尤念在想什么,他自己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急不可耐道:“可是按照电影剧情来看,现在不是该有个小乞丐给咱们送信,约定什么时候交换人质吗?”   他看着杨晓侠,目光带刀,几乎又要把杨晓侠看哭了。   “号召全执行部一起来neng死他啊!”白夕浮如此道,“人多力量大,对吧!如果大家都知道妹妹被绑架了,肯定都会来。”   陈辰不忍直视,暗暗露出个“这个智障”的眼神。   白夕浮大刺咧咧的,熊堪琦则严谨而温润。杨晓侠缠熊堪琦缠得紧,贴着熊堪琦,仰着脑袋,捕捉到的信息有限:“可是接下来呢?”   熊堪琦也提出问题:“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等?”   “等不是上上之策。”尤念道。   “确实不是。”白夕浮特别捧场,拉了把椅子放到尤念面前,面朝椅背坐上去,双腿岔开,带着期待,“然后呢?”   陈辰道:“如果先下手为强,你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大家一快儿参考参考。直接上妖联敲大门,说我们拿龙跟你交换?”   齐麟突然道:“可以。”   陈辰抓狂不已:“合着就你没听出来是反话!”   齐麟哪里没听得出来,只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以龙换钟九诗和祖章,以一易二,一百块做两百块花,这种好事千载难逢,最关键的是,还能顺带着把龙给丢了。   尤念知道齐麟的心思,早已不想管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心道:如果以你换钟九诗和祖章倒是可以,毕竟哪怕把你丢到火星冥王星,你都能自个儿溜达回来。   白夕浮真是心急如焚,当即道:“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秀恩爱了?欺负在场都是单身狗咋地。”   尤念瞪了白夕浮一眼,换做平时,定然脱口就怼,深吸两口气,好不容易才把狂轰乱炸收回去,尤念道:“他不来找我们的意思,不就是在说让我们主动去找他吗?”   “你知道他在哪!?”白夕浮唰的站起来,带倒了椅子。   陈辰对白夕浮做出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你丫闭嘴。   尤念看向杨晓侠,猫眼里闪精光。   杨晓侠最近特别怕这种直勾勾的眼神,平时他也怕,但却是害羞至极的那种害怕。他害羞时很少脸红气短,只会颤抖。   尤念道:“蛇鹫把你放回来,就是因为白彦休的意思,他想让我们主动去找他。你再说说当时的情况,从拍飞之后的情况说,就明白了。”   大家都以□□的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向杨晓侠,这下杨晓侠面红耳赤,口里吐出的气体都带热浪:“我我我……我……”   杨晓侠紧张到无法开口。   陈辰嫌弃他耽误时间,回忆着:“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被拍飞后,刚抓住祖祖,又被拍了一次,这一次被拍进了水里,浮出来后他们都不见了。对吧。”   杨晓侠拼命点头。   怕杨晓侠把脑袋点断,熊堪琦只得赶紧捧住他的脑袋。   陈辰打了个响指,肯定了尤念的思路,道:“他是故意放你回来通风报信的。他虽然利用了钟九诗的追踪,但还是忌惮他们两个的。”又看向尤念,眼里放光,“你知道怎么找他了对不对?”   齐麟看得不爽,觉得陈辰那眼神是想把尤念吃了。当下尤念和他都坐在桌子上,龙做在另一边,齐麟霸道无比地把尤念往自己这边拨了拨。   尤念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齐麟一定知道。”   齐麟下意识道:“嗯,我知道。”   尤念深知齐麟的德性,仰头,嘴角抽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齐麟摇头:“不知道。”   大家想吼又不敢吼,压抑在心里:你到底在想什么!   尤念一手扶额,对大家解释道:“齐麟去过会长住的那座岛。”又看向齐麟,“让你自己飞的话,也能找到对吧。”   齐麟点头,心道,看,果然还是要我飞过去,早答应我就早飞了。不过虽然这么想,但他可不敢说,说了要睡沙发至少一个月。至于跪榴莲?呵,他都能徒手劈榴莲,跪刀山都行,只要别让他睡沙发。   尤念道:“蛇鹫替会长护法,不管怎么样,大抵就在那里了。白彦休暂时不管妖联事,他有没有房产,应该也会回去。何况在海上,为什么不是飞机火车汽车高速公路?抓了人顺路就回去了,海上可不是不容易被拍到那么简单。”   白夕浮便问:“他们就不怕被会长抓到弄死么。”   陈辰吹了声极轻的口哨,声音悠扬清灵,明明是肉声,倒是有六七分丝竹之感。   白夕浮登时不敢再犯傻了,心道上了贼船上了贼船上了贼船……   陈辰见吓唬到了白夕浮,又问尤念:“不会有别的可能了吗?”   尤念却道:“如果还有别的可能,白彦休就太看得起我们了。干嘛那么多花花肠子,大家都自认聪明,难道我们是在比谁更聪明不成?你觉得呢?”   陈辰不会承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齐麟虽然知道那地方,甚至闭着眼都能飞到,但他还真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齐麟走到帐篷外,随手一指:“那里。”   大家:“.…..”   尤念无语,只得道:“大家一起想办法,来来来,想办法转换下坐标,我地理不太好,从小就是理科的料。”   “你夸自己呢,还是谦虚呢。”陈辰道,指着其余三个妖怪,“你们想办法,我受的是老式私塾教育,没念过物理化和政史地。”   齐麟不明所以:“飞过去就行了。”   尤念问:“飞多久?”   齐麟沉吟片刻,他一点都不擅长估摸时间,赶鸭子上架道:“半天不到,四五个小时。”   让齐麟不吃不喝飞四五个小时绝对可以,尤念一边想一边温柔地拍着他的脸:“辛苦你了。”   齐麟:“?”   白夕浮问杨晓侠:“齐大神飞四五个小时,你要飞多久?”   杨晓侠掰着手指头算,比齐麟算的时间长多了,发现两只手十根手指就像水草似的,随波逐流,不听使唤,根本无法算。最后杨晓侠只得尴尬的、有所收敛的估摸了个时间:“二十个小时吧。”又急赤白脸地辩解着,“齐大神飞得好快的!”   齐麟有问不得解,始终看着尤念,还不准他走。   尤念无奈道:“你带着我飞四五个小时,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啊。何况陈组他们呢?你能带多少人?嗯其实,海上是禁止飞行的,被抓住你扣六分,我十二分。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隐身符很可能因为气流云朵失效……”   “哦。”齐麟应着,还在纳闷,又问,“飞不飞?”   尤念叹了口气,无奈至极:“不飞。”   齐麟还是不明白,好像之前说是要飞,现在为什么又不要飞了?又想起来钟九诗有一次教训自己:老婆心,海底针。大抵就是如此了。   白夕浮、熊堪琦还有杨晓侠,在学业上都是渣渣,像是读书时逃课被教导主任当场抓住,愣成了木头。   尤念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连熊堪琦这么乖的妖怪也是不好好学的,觉得不可能靠他们了。只得抛弃齐麟,拉起龙一手指着方向,问道:“你知道那边是哪里吗?”   龙不看尤念手指的方向,看着尤念。   尤念几乎能看见他脑袋顶上的问号,换了个方法问:“那个方向有什么城市?”   龙依旧看着尤念,毫无改变。   尤念在想法设法触发龙的情绪时,陈辰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快天亮了,欣慰道:“太阳快升起来了,根据太阳在地面上投射的影子角度,应该可以判断吧。”   陈辰看着大家,发现并没有谁理他。   熊堪琦也问:“怎么,陈组,你说什么?”   若是白夕浮,陈辰还可以骂回去,但是最懂事的熊堪琦都无法理解,陈辰觉得他这人做的有点问题了。   杨晓侠陡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妹妹最擅长算这个了……都是我没保护好她……都怪我……”   先是失去了花亦辰,后又失去了钟九诗,杨晓侠这个小妖怪精神还未崩溃已经是大家集体努力的结果了。   熊堪琦赶紧拍拍杨晓侠的后背,轻声哄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尤念撸起袖子,开始施展奶妖怪的大招。不得不说,尤念这招,对付大妖怪不行,对付杨晓侠这样的小妖怪一捏一个准。   熊堪琦看得瞠目结舌。   于是乎,在熊堪琦不可思议以及你这不可能的眼神中,杨晓侠拼命擦干眼泪,狠狠地吸了下鼻子,坚定不移,以行动表示“我不会再哭了”! 第165章 先锋(2)   又是一日凌晨,时间过得异常快。愈是着急,时间愈是紧迫。像是有意同他们作对,全世界都在同他们作对。   大家看着鲜妍的橘红色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线索却突然中断。   齐麟饿了,只想吃早餐。觉得随他们怎么想都可以,反正最后尤念还是会让自己带着他飞过去,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看着尤念化解不开的眉头,齐麟就气不打一处来。   杨晓侠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熊堪琦正想找,白夕浮却道他也不小了,高兴去哪就去哪,你不能把他当祖章那样的小孩子。   尤念听了这话,觉得白夕浮有点歧视了,虽然年龄上没得比,杨晓侠和祖章他们两个的心智年龄似乎不相上下,还不约而同的都有点傻。   正说着杨晓侠,就见他死乞白赖地拖着个陌生人回来。那人有些腼腆,眼见大家,又羞得满脸通红。   那人相当拘束,哆哆嗦嗦,垂眸,一句话都不敢说。   杨晓侠一面晃悠他的胳膊,一面催促着:“说啊,你刚才跟我说的呢。”   那人没想到杨晓侠这么可爱的少年还能那么坑爹,居然二话不说带他来见齐大神这种神级角色。   “快说,你快说呀。”杨晓侠急不可耐,逼迫着,“你刚才说过的,现在再说一遍啦。”   那人结结巴巴,这才开口:“那个地方,是海南。”   尤念道:“海南?你确定?”   尤念算是最没架子的一位,像个行走在路上谁都会多看几眼的漂亮少年,那人看着,恍惚出了神。   齐麟察觉到,顿时怒火中烧,什么人敢来跟他抢了?   尤念拉着齐麟,不让他发作,那人也被齐麟的神兽威压欺负得不要不要的。尤念怎么劝齐麟别发作都没用,不想管了,便问杨晓侠:“还有什么没。”   杨晓侠不觉得有什么,挺起胸膛,晨光熹微时,无比骄傲道:“没有了,就是那里!”   尤念看着杨晓侠,他们谁都没想到问本地人,是拉不下面子?非也,是没想到。尤念压根就没想到可以问本地人,这就叫聪明人反被聪明误,那问题就来了,杨晓侠究竟是聪明还是小笨蛋呢?   在尤念反复思考之际,大家都十分无语,没想到浪费那么多时间思考,结果还不如杨晓侠。   与其冥思苦想,不如问本地人。大家都傻了。   进入海南,齐麟指示方向,找了本地人指路,最终抵达海边,再往前去,就出海了,就是目的地。   沿岸是度假村,这个季节不是旅游旺季,人丁稀薄,许多旅馆都空着,大家很轻易便租了栋独门独栋的别墅。租别墅是奢侈性行为,肯定不能报销,出任务谁都不敢租别墅,那是标准薅羊毛,星级的大门都不敢进,只敢住连锁。   尤念还指望着龙家复出,把□□全部报销,这些日子他怕龙吃不好,穿衣服硌着了,吃穿住行一律高配,齐麟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便劝着:“住别墅,顾忌什么,等结束了交给龙报销,要不就AA制,平均下来一人一天几十块。”   阳台外就是海。   至此,依旧没有白彦休的任何消息。监控小组在陈辰的强烈要求下,没有手工继续加班加点,显示他还在上海。救援小组打捞出尸体,也不见钟九诗和祖章。   陈辰站在阳台上抽烟,终于能明白尤念的想法:“他在让我们猜他的想法。”   阳台上烟雾缭绕,不抽烟的尤念、杨晓侠和龙呆在屋内。   见尤念久久不说话,陈辰急了,催促:“接下来呢?怎么联系。”   尤念在发呆,没听见,直到杨晓侠连着推了他好几次,才反应过来。尤念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许报警,电视上电影里都这样么,就是这样子。”   杨晓侠没反应过来:“我们没报警啊。”   “是没报警,但你们就是警察。”尤念揉了揉杨晓侠头发,起身。   陈辰心知尤念是准备自己带龙去交易,但是尤念是个不确定因素,他不放心:“我来去,我是组长,又是个带头的,我去才不容易惹他怀疑。让你去,才容易被怀疑‘报警’吧。”   尤念道:“不,这不是‘报警’和‘不报警’的问题,我们肯定都报警了,关键看诚意。再说我还有龙呢,对吧。”说罢,两手剑指,比划得乱七八糟,“刷刷四柄剑。”   白夕浮抽完烟,把烟头随手丢阳台外去了,问:“去什么?我去也行!”   齐麟看白夕浮随手乱丢垃圾,很是羡慕,问道:“我也能丢外面吗?”   “你可以把自己丢出去,垃圾留下来。”尤念毫不客气道。   白夕浮老脸不红不糙,厚到无与伦比,假装没刚才那一幕,继续道:“不就是交换人质么,我去呗。”   陈辰指着自己和尤念:“最好的选择只有这两个。”又看向尤念,神色坚定,“我们一起去。”   尤念摇头:“我们都不在,他们能管好自己?”   别的暂且不提,齐麟都能翻天。   “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多么简单的问题,有那个精力不如去想点怎么把白彦休绳之以法。”尤念跺脚,跟这群家伙说话太费劲,甚至陈辰都有点费劲。归根结底在于尤念做好了牺牲的觉悟,但陈辰见不得。   许是年龄大了,尤念想,陈辰到底多大了?得找机会偷看他的身份证。   陈辰的妥协不容易。   白夕浮想找事做,听尤念和陈辰说来说去,好像就没自己的事,拼命地对屋内挥手,像国家最高领导人巡视下属。   尤念看他像看耍猴,看了片刻,终于看不下去了,才道:“待会儿老白去本地妖联送个信。”   白夕浮咧着嘴笑,双手合十,对尤念拜了拜。   尤念又道:“带齐麟一起去,他在妖联能刷脸,行事方便。”   白夕浮比划了个ok的手势。   陈辰一手夹烟,朝尤念点了一下:“记住,如果可能……”   “我明白!”尤念想炸,身上负担太重,炸不起来。   杨晓侠懵懵的,问:“明白什么,我不明白。”   陈辰把杨晓侠揽过来,放怀里揉了揉。   他们在阳台一根接一根,不知道抽了几包烟,尤念终于看不下去了,挤在他屋子里的阳台抽烟,屋内还要住两个不抽烟的,开始赶人,就差挥舞大扫帚了。   陈辰道:“我们走吧,给陛下点单独时间。”   尤念听不得这个外号,想起花亦辰,冷不丁打了个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临走前,熊堪琦还扒着门框问:“你怎么确定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我还是觉得有点悬。”   陈辰也走回来,故意看着尤念,解释道:“信送给白彦休,看他来不来。”   熊堪琦恍然大悟,白彦休还在上海,他若是敢在这里露面,便正中下怀!   尤念躺倒在床上,明白大智若愚的熊堪琦临走前还要回来问这么一句的含义,小笨蛋不可怕,怕的是自作聪明。   “其实如果我们不来,白彦休那边等不急了,也会来主动联系我们。”尤念对阳台上的齐麟道。   齐麟倚栏而站,因为吸了烟,不被允许进屋:“等吗?”   让齐麟等是不可能的,尤念知道这点:“跟你学的,主动出击好过坐以待毙。”   齐麟没听明白后面一句,只听懂了前面的那句“跟你学的”,乐了。   尤念兀自自言自语:“我们要领先白彦休,牺牲了那么多,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   龙在屋角的藤椅上坐着,不声不响。   尤念躺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努力撑起脖子:“你放心,说什么都不会把你送出去。如果被捉了,记得等我们来救。”   龙收回发散的目光,点头。不知为何,尤念却觉得他这一次点头,是带着郑重的意味。像是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另外一个人。   尤念放下脑袋,掰着手指头数,钟九诗、祖祖、龙还有龙的爷爷,这一次要一把把四个人全部平安无事地带回来。他深感责任重大,又庆幸队友们给力。   令尤念痛苦的是,陈辰还是跑了过来,两个人除了吃饭就是在无声地讨论。   齐麟看他们两个之间的眼神交流总有点不是滋味,别的他不懂,眉目传情还是明白的,他想看着尤念,又怕给尤念添乱,矛盾重重。   酝酿了许久,尤念甚至觉得天上的所有云都是被他酝酿出来的,知道自己再也想不明白,必须分享讨些经验,尤念道:“我在想一种可能。”   陈辰掐灭烟:“你说。”   话一开头,尤念就开始后悔,这时候尤念又不得不实话实说:“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会长是无辜的,他不是在闭关么,闭关那么久,对外界充耳不闻。白彦休权力大,几乎可以避开背着他做这些事。”   陈辰沉吟半晌,便道:“闭关也有出关的一天,白彦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能不闻不问?”   尤念问道:“你觉得,会长是怎样的妖怪?”   陈辰乐了,认为尤念这是有意给会长脱罪,看了眼屋内的齐麟和龙。陈辰想尤念无论如何作想都有他的理由,当即也实话实说道:“这么多年了,其实妖联是白彦休当家作主的。会长只是会长而已。”   这就更加印证了尤念的猜测,不过尤念也不想说了。   陈辰接着道:“你的意思是白彦休想嫁祸?为什么。”   尤念也不知道,只能摇头,人心尚且深不可测,何况妖了。   陈辰以为尤念还在担心齐麟,眼神柔下来,心里也窜起一阵轻柔,他不是不懂尤念的怕。殊不知尤念对会长的感觉是在对陈辰实话实说之后,尤念身上,有种随心所欲的引导在。他无法相信,那样的男子,会做出这种事。 第166章 交易(1)   白夕浮和齐麟去本地妖联送信,信上写的是三天后。这个时间有点久了,白夕浮知道后,直问尤念为什么不能早点?在他看来,最好是现下立刻马上交易。   尤念无奈,回答:“我怕出变故,我怕是我想错了。”   眼见尤念服软,白夕浮也愣着了,根本不敢相信,他也有见到尤念服软的一天?旋即意识到,尤念也累了。赶鸭子上架后,却发现鸭子罹患重病,奄奄一息。尤念就是这只鸭子。   翌日上午,白夕浮走在路上就在想,尤念怎么跟只鸭子似的,总是嘴硬。哪怕压力山大,也从不说出口,哪怕是知道被大家都看在心里,也一句话不说。   但大家都觉得他像只猫,像只橘猫,白夕浮就第一个不信,橘猫?开什么玩笑,看他被团团围住倒是像个小少爷小公子,许是入世时染了一身橘色,披了件橘皮,让世人误会了。   尤念的那个外号到底怎么来的?白夕浮蓦地意识到,橘猫陛下的外号,重点在于后两个字,而非前者。   那夜,尤念和龙坐在露天桌椅上等。   暖阁是家咖啡店的名字,白日里也没什么人。据熊堪琦观察,这家咖啡店外的露天桌椅在打烊后也不会收进屋内。   尤念想风吹日晒,那得多脏,我居家小能手等称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在场也没有爱做家务的,怎么办?便道:“请个钟点工?”   熊堪琦带着一脑袋好奇,挠了挠脑门:“什么?不,他们开门前有擦,你若事嫌弃搁了天的话,我去擦擦也行,请啥钟点工啊。”   白夕浮早就对尤念和熊堪琦之间的嘀嘀咕咕好奇已久,始终竖着耳朵听,光听不解渴,他还想凑上前来说说,极度想掺和一脚:“就是,请啥钟点工啊。”   “请钟点工?”杨晓侠屋顶上趴着,美名曰“吸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又怕大家商量着商量着就把自己忘了,小脑袋伸长,直伸到屋檐下,还是只捕捉到三个字,连忙跳下来举着手跑进屋,生怕大家看不见他似的,“我会做家务的。”   好像不会做家务,就要被惨无妖道地抛弃。   陈辰也凑近,不辨黑白地呵斥:“小小年纪请钟点工,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败家!年轻时多运动,等你年纪大了不后悔。”   尤念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你一言我一语地攻击,伤势惨淡,血量报警。   目前尤念荣膺“杨晓侠最崇拜的男人排行榜”榜首,足足甩第二位好几条长安街,杨晓侠不怕陈辰的淫威,要替尤念说话:“请钟点工怎么了,用你家钱吃你家米了吗?”   这话一听就带浓重的钟九诗风格,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可塑之才,就是这么被带歪了。陈辰扼腕叹息,直怨上天不公,世事炎凉。   眼见如此,尤念还客气什么,加农炮架好,辅助瞄准,对准敌人狂轰乱炸。   尤念率先针对陈辰,那可是针锋相对:“花我自己家的钱你操什么心,我老公有钱。”   陈辰如被塞了一嘴巴朝天椒:“......”   尤念对杨晓侠道:“合着我花钱吃米就不心疼么?吃一点少一点,花一点没一点。”   火力凶猛,杨晓侠忍不住怯怯地后退一步,想看一眼尤念是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生气,可是又不敢,鼓着腮帮子道:“可是……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群技不分敌我。”尤念看着白夕浮,昂起脑袋,毫不示弱,“你今天鬼鬼祟祟很久了。”   杨晓侠乱机灵,抱住白夕浮大腿:“你是想瞒着大家去救妹妹吗,瞒着他们就好,带我一起去吧。”   最后,尤念对熊堪琪道:“我是担心桌椅太脏,风吹日晒,你舍得让我和龙在那种地方交易吗?”   “哦。”熊堪琦憨厚的笑着,挠完额头的手指就没放下来过,又去挠后脑勺,不是放不下来,而是无措。   陈辰恍然醒悟:“你是让他去找交易地点去了?”   尤念颔首,道:“反正也不熟悉,哪里都一样,只要别选妖联的地盘就行。有个地方坐就最好了。”   夜里海边风大,让尤念联想起巨人巴掌扇起来的风。唯一欣慰的是,风里暖和,充满了被太阳暴晒后棉被的味道,还有点齐麟洗干净后的肌肤气息。多种熟悉的味道混杂,若非如此,尤念恐怕他已经腿软怯场。   尤念约的是零点整,海边几乎没有零零散散的游客,他和龙坐在椅子上,看着海岸上最后一个游客离开。   某一刻,龙猛地惊起,五官拧在一起。   来了!   尤念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双唇惨白,双手双脚都带着些许的战栗。他朝龙看向的那个方向看去,那里出现个身影,悄无声息,像是在黑暗凝成。   那个男妖尤念不认识,一点映像都没有。男妖把一只手放在祖章肩上,祖章双眼通红,尤念往下看去,祖章的双手手腕上还被一条刻着符文的铁链绑住。   祖章吸了吸鼻子,一点一点把泪珠子吸回眼睛里,不知是否源于错觉,他的瞳孔也在紧缩,像一对蛇瞳。尤念想那锁链应该是个防止祖章用法力的装置,至于他身后的妖,说不得就是祖章最怕的蛇鹫妖。毕竟祖章是从不识时务的。   尤念走出来,龙紧跟着。尤念能感觉到龙身上紧绷的肌肉,蓄势待发的力道,以及极尽疯狂的战斗欲望。但是龙身上被赋枷锁,枷锁的钥匙在自己手里。   那个男妖个子很高,双唇艳红,还不是染色,是天生的红,一双红唇衬得男妖宽肩窄腰,魅骨天成,令尤念一看就觉得不是个正经男人。   那男妖看尤念和龙,觉得龙如蓄势待发的健硕黑豹,倒还值得看一眼,那尤念倒像是只病恹恹的猫崽子,根本不值一提。   谁知那猫崽子却是第一个开口的,声音也如猫崽子似的轻,不知手掌心里有没有肉球?   尤念没看见钟九诗,便问:“还有一个人呢?”   男妖指着海上,又是不知何时,一艘不大的游艇出现在水里。背景是猎食动物双眸那般的月,月上环形山如烟雾缭绕。   尤念没有看见这艘游艇是什么时候来的,下意识看了眼龙。那一眼在男妖看起来像是在求救。龙没有反应,依旧是蓄势待发的姿态。   男妖皱着眉,举止口吻里透着轻佻,催促:“上船。”   这怎么可能。   宛如被一道闪电劈过,尤念刷一下变成另一个人,直龙给比了下去。尤念抬头,眼瞪道:“还差一个人。”   “人在船上,有他在,还不信?”男妖立即道,有些咄咄逼人,“在船上交易,这里我不放心。谁不知道你身后都是眼线。”   本命天份没有起作用,尤念默默承受着他的威压。   男妖搭在祖章肩膀上的手上移,食指显形,是一只利爪,勾在祖章的脖子上,摩挲着并不明显的喉结。夜里,相隔那么远,尤念都能看见那处红得渗血。祖章把新流出来的眼泪和唾沫一并咽下去。   “我也可以杀了他,反正还有一个不是?”男妖又道,双眼紧盯着祖章的脖子,言语肆意,像已经得手,“你想以一易二,就要听我们的。”   一个“我们”彻底触动了尤念身上的开关,倏地,他能感觉到有只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窒息到达某一程度,让他有种快感。这种快感催促他,几乎是同时,他开口答应,眼里晶晶亮,猫崽子似轮新月,浑身发光:“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男妖倒是愣了,那瞬间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双方身份互换,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拿捏咽喉的猎物。   那是一艘外表看起来还算豪华的飞桥游艇,离得远时,看起来有些梦幻色彩,特别像放大了的玩具游轮,虽然是高端玩具。   船离海岸尚有些距离,尤念和龙跟在男妖身后走着,海风吹湿气的时候,尤念有一种裹者湿棉被的感觉。   尤念脑洞又开了,怎么上船呢?男妖如果会水上漂的话,倒是可以带着祖章上船,但他自己呢,要不和龙来个四剑合一,脚踏诛仙长剑,闪亮登场?然而两人一剑,是不是寒碜了点……   貌似还是水上漂更酷,怎么办?   尤念忽的后悔没把齐麟带过来,□□有坐骑,还是神兽,怎么也得比水上漂来的霸气。   就在尤念胡思乱想之际,男妖已经走到沙滩上,海浪扑来,离他脚尖只差毫厘。祖章则踩在海水里,脚早就湿了又半干,泡在水里也没了感觉。   尤念再一看,复又发现游艇竟然停在岸上,船体深陷入沙滩里。离近了,游艇更像玩具,船体内也没有亮灯,一派凄黯,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但是尤念知道,这艘游艇绝不简单,不是个媒介,就是个法宝。   游艇陷得深,不需要借助工具,轻而易举地便能上船。   男妖和祖章走在前面,尤念还以为他会带他们去顶部的上甲板。那里有折叠软蓬,视野开阔,也能防意外出现。谁知男妖捏着祖章,却没有上去的意思,径直走向主甲板层,推开门。   门内依旧一派凄黯,背对月光,依稀能看见更里面的真皮沙发。男妖站在门前,看着跟过来的尤念和龙,面无表情,意思是“客人”先请,靠近舱内的半侧脸却亮着光——是船舱内的光投在上面,似乎还是烛光。   是个法宝没跑了,尤念敲定。   尤念走得更近,却发现地板不是因为黑暗看不见,而是根本没有,眼前的脚下泛着黑色的粼粼波光,分明就是海水。   这是艘无底船!   男妖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色,他心知这法宝有多罕见,怕是在局里私藏的那些惊世骇俗的法宝之中都能排行前三。谁知尤念才是那位面不改色的人,双腿不仅不抖,连那步伐迈出来的距离都不改分毫。   毕竟此刻尤念老脸也不要了的想着,腹有诗书气自华,老子念十几年的书和你们修炼十几年也没差,四舍五入一下,如果换做齐麟,大抵已经修出人型了,长长脸,也是够他器宇轩昂的。   男妖翘起的嘴角陡然如被冰霜冻结。   眨也不眨地看着尤念走过去,祖章忍不住笑出声,脚底板发痒,特别想蹦跶:“嘻嘻嘻。”   男妖愤怒,一把把祖章推进船舱内,手段十分粗暴,另一手关上门。   尤念一踏入,鼻尖便嗅到烘烤原木气味,还有其它馥郁芳香、分不清又不讨厌的味道,四周的光来自琉璃盏,白绒灯芯一点碳化的痕迹都没有,仿佛传说中鲛人油制的长明灯。尤念觉得他这一脚踏入的是丽春院或群芳阁、倚红楼?没有女子燕舞,倒是莺歌流连,耳边尽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丝竹声。   这里是栋富丽堂皇的木楼,一楼外还有露天庭院,建筑有两层高,正中两侧都有楼梯,通向二楼。 第167章 交易(2)   男妖又摸出两条锁链,尤念不介意,伸出两只手就让他绑。绑不绑对尤念而言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甚至感觉不到金属应有的冰冷和重量。   锁链两端自动贴合,符文一闪开始作用。男妖绑完尤念,自然不会忘记龙这个隐患,要知道当初龙可是从他们手中逃脱的,否则如何能逍遥到现在?   二楼是环绕着一圈不封闭的厅。在靠近楼梯的位置,有个宽敞豪华的厅,尤念想,在现代话里,这叫高级VIP豪华包间。这里能将整栋木楼的角角落落尽收眼底,也能将屋外的庭院看在眼里,视野最好。   庭院再远些,就是海平面。这栋带庭院的木楼像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孤岛,而外表却是一艘普通飞桥游艇的样子。   大厅内,白彦休坐在当中主位的一张大塌上,左右两侧各铺两张小榻,钟九诗便坐在白彦休右手下的小榻上,双手也被绑着。   许是认定自己是刀俎,在场仅有的四个人都是案板上的鱼肉,男妖放开按在祖章肩膀的上,并没有把哪一个放在眼里。   祖章噔噔噔抬腿就跑,一把抱住尤念,双手在尤念腰后箍得紧紧的。   尤念感觉到祖章衣下那些盘绕的蛇,此刻被吓到一动不动,没了蛇样。   正中摆着个大型香炉,里面散出的香味特别像白彦休身上的味道。尤念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尊炼丹炉。   白彦休指着右手边,从容不迫地示意尤念等别客气,随意入座。   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走,尤念想着,白彦休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定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情者。打从一开始,尤念就是带着死皮赖脸地缠着的准备,最好缠上白彦休的地盘,再频频示弱,让敌方轻敌。   救人算什么,救完人顺便搞死你。尤念拉着祖章,招呼龙,在右边塌上坐下,问钟九诗:“你们怎么样?挨打了没?”   在场的四个人,胆儿都肥,钟九诗一把指向男妖:“他打我了。”   尤念并不避讳:“放心,回头打回来。”   男妖冷笑,乜了眼,不动声色的坐上左边塌。   塌前矮案上有全套的茶具,祖章呆得久了熟门熟路,掀开紫砂壶的壶盖,里面有茶。虽然双手被绑,但这绑的并不紧,手是抽不出来的,好歹能动能烧水。   矮案上还搁着个玻璃水壶,壶下露出阵法一角,应该是能加热烧水的阵法。刻这玩意费时费力,尤念自家用的是个八十九块的电热水壶,不仅能插电加热,还有个壶!祖章转了下壶把,开始烧水。   钟九诗又问:“小侠呢?”   尤念回答:“好的很,能跑能跳能吃。这是什么玩意?无底船?”   “我想也是吧,我也只能想到无底船了,接引佛祖的那个渡群生的法宝。”钟九诗道,双手在胸前合十,嘟嘟嘟念经似的,“无底就是有底,有底就是无底,渡就是不渡,不渡就是渡。”   尤念的两只眼睛里转起旋涡。   白彦休想开口,可惜水滚的声音响亮,只能忍者。   钟九诗敲在眼里,得意道:“没听懂?没听懂就对啦!”说罢,还一巴掌拍在尤念背上,乐呵呵地,“听懂你就立地成佛了。”   好不容易到水滚开了,祖章小心地把开水倒进紫砂壶,水量正好够一壶。他倒完了水,又把水壶放回阵法上,水壶自动回满,顺手转了一下,继续自动烧水。   尤念看出来白彦休几次三番想说话,但是祖章玩个茶具都能玩得怡然自得,连带着大家都没有丝毫为鱼肉的觉悟。   白彦休知道案板上的鱼肉还会蹦跶一番,就像吃生章鱼。尤念不会自己来,后面肯定跟着齐麟。白彦休等着看他们如何在他的嘴里蹦跶。   那茶着实不错,尤念没心思喝茶,喝了口便不再喝了。   祖章煮水泡茶,乐此不疲。尤念喝了一半的杯子几乎刚放下来就被填满,祖章见龙并不喝茶,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抓着龙的手,死活都要龙端在手里。   尤念对祖章过家家的幼稚行为感到无奈,觉得他在船外表现得那么委屈并不是真的受了委屈,而是是正玩得乐呵呢,却被生生打断。   白彦休终于看不下去了,叱道:“够了!”   祖章悻悻地翻了个白眼,这才收手,把茶壶一摔,表示我生气了你看着办吧。然而他表示没用,白彦休不吃这套。   借着祖章的胡闹,尤念得以分心去的想大家目前到什么进度了。白彦休一打断,尤念怕心里的想法写在脸上,便完全掐断念头,不再去想。   厅内除了丝竹声,不再有其它声响。对面男妖也在喝茶,一杯茶呡着喝,十来口还没喝完。   祖章没人哄自己也会消气,扒着龙,唉声叹气之后,不动了。   屋顶倏地传来一声响,仿佛有什么生物从屋顶刮过去,四下房柱都明显能看到震动。法宝不是凡俗之物,不染尘埃,房梁缝隙倒是没有灰尘落下。   尤念忍不住想这是杨晓侠飞过去了?不会那么傻吧。   白彦休冷眼看着尤念。   尤念想你都知道我有后手,还看得这么苦大愁深做什么。   杨晓侠化为小松鼠,埋伏在沙滩里很久了,只露出两只豆大的眼睛和鼻孔。之所以感让他潜伏得那么近,也是因为他法力些微,所化的动物身形越小,越像个真实动物。   尤念等才上了船,船一瞬千里,眨眼到了海平面上。杨晓侠猛地从沙中蹿出来,边跑边甩,待毛发间的沙差不多甩没了,也跑到了海水里,再往前去,他只能化鲸鱼了。   没能赶上,杨晓侠原地急如着火自焚,不知如何是好。   船上。   无底船的主人白彦休眼界四通八达,无底船上的每一处都是他的眼线,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水上水下,他都能看在眼里,自然包括那只在岸上急到团团转的小松鼠。   白彦休冷笑。   尤念算算时间,想这是杨晓侠被发现了?还是……   船底。   白夕浮化为原型,变得只有巴掌大,指尖有利爪,把自己勾在船底。反正没心没肺,无所谓呼吸不呼吸的。   但是白夕浮还得憋着一口灵气,仔细看,暗淡金光的白骨都被他憋出一抹红晕。   白彦休也看见他了。   船顶。   齐麟赫然站在敞篷甲板上,他只在落下的时候,震动了船体。   船内。   白彦休忽的仰起头,脖子修长。   尤念的心在砰砰跳,一种亲近的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能感觉到齐麟就在附近。   钟九诗把尤念和白彦休的异样都看在眼里,虽然知道己方都是不怕死的死士,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敌方似乎更神通广大。   今夜是个好天气,月黑风高,微风和煦,暖意入心。   更远处的海面上,陈辰只穿了旧了的白衬衫,长身而立。白衬衫虽旧了,却洗的白而净,领口袖口磨得发毛,扣子也有重新缝合的痕迹。衬衫是陈辰出手的标配,他出手可以没有枪和符,但少不了衬衫。   穿了很多年,衬衫上有味道,贴在每一道经纬里,是岁月的沧桑,越久越醇。   陈辰左边肩膀上并排坐了两只小娃娃,靠里的那只还扶着他的耳朵,第三只则跪趴在他的头顶,正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别装模作样了行不,老远就看见了。”陈辰叉腰道,“放出来两天就学会卖萌了是吧,怎么不学点好。”   法宝入灵,除了没有人型,完全是个人。天道在前,死物无法成精,却能成为有智慧和头脑的法宝。黄巾力士便是这般。   陈辰脚下踩着块浮木,垫着脚尖而站,如果让尤念看见,肯定也要惊叹!谁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块浮木。浮木是新断的一截树干,断口光滑,没有长期被水浸泡的痕迹,绝不可能是随便找的。   因为陈辰是个人,法力不用便不会轻易外泄,而他又不露敌意,如果对手是齐麟和龙,也只能把他当木头桩子上的死人,连死人为何会站在木头桩子上也不会想。   白彦休最迟发现陈辰,此刻,陈辰一手前指,三只黄巾力士好兄弟顺着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蹿出,毫无分量,霎时没了影。   月黑风高,再美的海景,也多出些许杀人夺宝的惊悚。   白彦休没想到,陈辰手里居然还有黄巾力士!他当然没想到陈辰脸皮有多厚,厚的都能钻孔挖井取水了。设备部部长催得急,好不容易催回来了,只见盒子封印完好无损,也来不及检查,直接签字登记让法宝归回原位。   后来部长略一琢磨,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走出去又走回来,解开封印打开盒子,盒子里只有一张抽纸,上面有遒劲苍健的几个大字——绝对是陈辰的笔记——“神兽借去玩玩”!   关键是,神兽知道他借走了吗?   这个陈辰,还了盒子没还法宝!然而手续已经走完,部长也不能拉下脸亲自过去揪他还,只能假装不知道,决心等陈辰一回京就弄他。   这无底船其实也是个时空类法宝,除非在主人的允许下,否则从哪里进来都会损毁法宝,让一屋子的人和妖被捏死在空间里。不过法宝原型大,如果真的捏爆了,也就是出现在真正的船中,然后因为无底,落入水里。   但黄巾力士护法降魔,有不受法力限制之能!看似有形,实则无形,无所能挡!   三只黄巾力士在海面上一跳一蹿,眼见就要蹿进后院。   白彦休转身半跪在地,妖力外散,催促着无底船,试图抵挡。   来不及了!尤念的心跳到嗓子眼,就见防御正在加强之际,黄巾力士噗噗噗跳进后花园,防御这才完成!   无底船全方位紧急封闭,哪怕再来三只黄巾力士,也进不来了。   陈辰发动千里传音符,通知杨晓侠。   杨晓侠向上一跃,仙鹤现形,展翅高飞。熊堪琦冲出来,全力一跳,抓住仙鹤的腿,晃荡晃荡。   塌上,尤念甚至没有给龙任何暗示,龙一脚踏在矮案上借力,这力道不够,另一脚又踏上香炉,整个人飞起来。   尤念微微勾起嘴角,心里太美了!真是好兄弟,分秒不差。   对面,男妖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手里捏着茶杯,用力甩出的同时,自己也踏着矮案飞出。   除了龙,余下三个都不擅长空手肉搏,钟九诗瞥了眼旁边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尤念和祖章,果然还是要老娘出马!钟九诗好歹有甩铜钱的经验,准头还是有的,抄起紫砂壶甩过去。   紫砂壶撞上茶杯,紫砂壶上力道不足,被撞得四分八裂,茶水茶渍溅了上香炉,刺啦一声,水在高温作用下,瞬间蒸发。   与此同时,龙与男妖对上,在空中对踢,一脚不分胜负,转身又是一脚。   钟九诗立刻抄起矮案,挡在身前。茶杯扣在矮案里,看得尤念和祖章瞠目结舌,尤念更是忍不住想起武侠小说,什么铁砂掌全来了。   男妖用上妖力,龙一身法力被抑制,交手片刻,就明显落了下风。如果单纯的比划拳脚功夫,男妖深知定然不敌,于是双拳双脚用上妖力,把龙给打下来,并一脚踩在脚下。   那一声太响,简直能听见肋骨断裂。男妖咧着嘴笑,一口牙齿,各个磨尖打亮。这人是不能杀的,打个残疾没问题,男妖抬脚,这一脚,真要将十二对二十四根肋骨踹得皆断。 第168章 掐架(1)   白彦休封闭了法宝,这三只被私藏的黄巾力士进来便别想再出去。   黄巾力士入水后,出乎意料地没能爬出来。   庭院的睡莲池里养着一池长得肥硕鲤鱼,个个都肥成球,本来是时不时露出水面吐口泡泡,再用尾巴背鳍搅起几点涟漪,惹人注目。眼见有入水生物,各个拼了老命去游,相撞在一起,被彼此的鳞片背鳍撞得浑身血肉模糊,染红了一池清水也不顾,像是深度毒瘾犯了,哪怕被凌迟得只剩下一身骨头,也要品尝那一口飘飘欲仙的滋味。   水面上零星几点睡莲更是鲜红几近流血。   这正是源于纯粹法力量的吸引。   尤念看在眼里,一张瓷白的脸直发绿,他进来时发现整栋屋内除了他们都没有活物,但荷花池里却养着一池鲤鱼,他当时就该想到有问题。   如果这船,真的是取经年代用来渡天命取经人的法宝,三只黄巾力士确实不够看的。   白彦休单膝跪地,貌似在操纵水里的鲤鱼。   钟九诗甩开矮案,凤眼怒瞪,就要冲着白彦休扑上去。   半透明的轻纱一簇一簇,无风自动,卷起来时像是百花绚烂的丛。男妖五指成爪,手腕一挥,那轻纱如蛇,登时缠上钟九诗的脖子,把她拉到脚边。轻纱把钟九诗举起来,男妖一手扣着钟九诗的脖子。   尤念脑壳疼,开裂了似的,大叫一声冲上去。   祖章只慢了半拍,刚要冲出去,就发现肩膀上停了个什么玩意。他可是个浑身上下有蛇爬的,一般生物从不敢靠近他,饶是如此,该是被吓得哇啦哇啦大叫。祖章转头,直勾勾地同白夕浮对视。   白夕浮没空管他家傻了吧唧的孩子,一剑挑开祖章手上的铁链,便飞身出去,双臂高举骨剑,劈开纱幔。   屋内除了尤念,都傻了眼。   白彦休闻声转头,他依旧以为白夕浮在船底,此刻再去感觉,分明无物——□□术!白彦休这才想明白,这是白夕浮半吊子一般的□□术,能在本体和□□之间相互转换。而白夕浮的□□术究竟能差到什么地步,就是他分出来的□□完完全全是死的!死物如何去感觉?   尤念上船时,身上带了个白夕浮的死□□,同时白夕浮本尊躲在船底,如此瞒过了白彦休的双眼。   这一手出乎意料,眼见计划成功,尤念自己还冲毛冲啊,迅速掉头跑回来,踹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祖章一脚,双手递到他面前:“还不给我解开!”   “哦哦哦——”祖章反应慢,下意识的听从指挥。   这锁链有法力就能解开,祖章给尤念解开锁链,同时尤念看见他衬衫下开始咕噜,跟烧开水冒泡似的,那是护身蛇被束得紧了,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开始舒展身子。   钟九诗就地打滚,滚回来,也伸出手。   白夕浮疯子似的砍向男妖,他比尤念有眼力见,这不就是那个蛇鹫妖么,公仇变私仇,竟然敢绑架祖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加上打的猝不及防,蛇鹫妖好像真的对上了个疯子。   祖章解开钟九诗手上的锁链,又嫌自己跑得慢,直直朝前一扑,扑倒龙身上,个子太矮,只到龙的胸口。   尤念瞧着就疼,直吸冷气,祖章小身板,也有一百多斤,龙被打的身上肯定都是伤,尤念甚至怀疑这一扑会不会把龙给扑嗝屁了……   眼见大厅内的同伴落了下风,白彦休暂时不顾上池塘里的黄巾力士,这法宝还不把外面的齐麟等一众放在眼里,只是那黄巾力士冲得有些措手不及。   白彦休转身去帮蛇鹫妖。   香炉内炎炎热气,气息扑鼻,此刻泛出些恶心的腻味,像烘烤尸体流的油脂,滴在烘烤的火焰之中。   钟九诗始终盯着白彦休,每一眼都恨不得能啃下一口血糊糊的肉来。她的八卦罗盘和三枚总领铜钱全被收走,此时此刻正听从主人召唤,火速飞来。钟九诗大喝一声,用尽浑身力量,法力倾巢而出,铜钱数量瞬间破万,直朝白彦休打去。   尤念第一次发现钟九诗居然那么狠,脸上带着说不出来的阴冷,还有身而为人的倨傲。   她想为花亦辰报仇雪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蛇鹫妖与白夕浮的对战,好不容易才占了上风。龙被祖章解开双手,推开祖章爬起来,剑随心动,三剑即出便化而为一,朝蛇鹫妖劈下。   对于蛇鹫妖,尤念只知道他有超过两千年的修为,想唤背后的绝仙剑给龙用,但不知为何,后背偏偏没了反应,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顾不得了,尤念心下一狠转身跑下楼,跑前还对祖祖吼道:“千万挡住!”   祖章半跪在地,手指抹上小腿,地面上的黑夜如沉船渗水,双头巨蟒骤然从地钻了出来,几乎占满了半间屋子。   心知前面是只蛇鹫妖,是自己最可怕的生物,但祖章在没见到本体时暂时还能忍受住恐惧。   无数铜钱之后,已经看不见白彦休的身影。   唯有钟九诗知道,铜钱止步不前!某一刻,她大叫一声,终于挡不住,吐出一口鲜血,铜钱连她整个人都被打飞了出去。   那是钟九诗自己的法宝,堪堪被白彦休反操控,每一下似乎都掐着钟九诗的心脏,耗得亦是钟九诗自己的灵气。   双头巨蟒瞬间侵入地底消失,又在钟九诗身前现身,充满整个空间,替大家挡下铜钱!   祖章用秘法招来的蛇是活物,铜钱陷入巨蟒皮肉里,将巨蟒打得血肉淋漓。   这时,钟九诗咬着牙散去浑身法力,铜钱浅浅地打入皮肉,再深不了一刻。   白夕浮骇然,立即放弃蛇鹫妖,飞剑打上白彦休。   双头巨蟒砰的一声,与数以万计的铜钱一并消失,只剩下三枚真钱在地上滚了几圈。钟九诗松了口气,掐在她心口的力道消失殆尽,仰躺在地上。双头巨蟒受伤之重出乎意料,祖章哇的一声,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见有蛇挑衅自己权威,蛇鹫妖一时间又被龙逼得分心不得,几乎要现原型。   白彦休一步步走下来,盯着眼前诸人,如看最卑微、低贱的臭虫,朝蛇鹫妖抬手。   蛇鹫妖会意,知道这是不让自己现型的意思。但是龙毕竟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筋络里灵力有限,暂且也没能把蛇鹫妖怎样。   祖章见大家都来了,无所畏惧,唤出金珠朝白彦休打去。   白彦休刚放下的手又抬起来。   祖章骤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同自己争夺金珠的控制权,那力量根本不是自己能与之相抗的!   钟九诗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旋即意识到白彦休的目的,便对祖章吼着:“收回去!快!”   连黄巾力士都能抑制的白彦休,怎么会把金珠铜钱这种远不能及的法宝放在眼里。   祖章咬着牙,想收收不回来,想进也进不了一步。   白夕浮被纱幔卷着,好不容易挣脱开,剑花将纱幔劈得四分五裂,犹如漫天飞花。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白彦休的差距,估摸着连他爹来了都不够一盘菜,想到这里就好多了,毕竟他爹都打不过的话自己也打不过也不丢脸。   白彦休看了眼香炉,无声无息,未见任何动作,香炉裂开,内里的香灰四散爆炸,如霏霏水雾。   祖章发现脸蛋上一痛,用手一擦,手背上沾着一丝鲜血,意识到是被炉内燃尽的香灰割破了脸。   白夕浮想护却来不及,大惊失色:“祖祖!”   电光火石,生死一刹,龙挡在祖章身前。   香灰将龙的后背扑得血肉淋漓。白夕浮看见他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的旧套头衫,胸口印着只米奇头,被水洗掉得支离破碎。   龙喘着粗气,他尚不知疼痛,肉体超越精神察觉到自身的脆弱,产生了反应。   尤念跑到楼下的大门前,伸出手正欲开门,噗的一声,眼前的木门框上都是香灰深深嵌入的痕迹。   嵌出了个人型,再偏一点,就会嵌入皮肤里,威力足以在瞬间将尤念整个人剁成肉泥。   肉泥……尤念毛骨悚然的同时,偏偏想起了剁饺子馅,因为食欲能满足味蕾,促使大脑分泌兴奋的多巴胺?虽然这个解释也很不靠谱。   尤念想这才是他不怕的原因,生死攸关时脑袋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哪里还有空想自己的小命?于是手都没抖,片刻不迟疑,又要开门……   唰的一下,香灰聚成利刀,从尤念手前劈下。   若不是尤念收得快,这一下能把他整只手剁了!   尤念浑身寒毛倒立,再也不敢了。   不过为什么不把我剁了呢?被纱幔拉回二楼的时候,尤念又开始胡思乱想,思想便恶毒起来,反正有很多把柄都在我们手里,总有一天告得你身败名裂,如果换做是尤念自己这种时候一定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难不成白彦休是准备等船飘到公海上……   尤念决定接下来都要缩起脖子、夹紧尾巴做人。   船内。二楼。   蛇鹫妖一脚踩在龙的胸口上。白夕浮则趴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钟九诗和祖章不擅拳脚功夫,法力尽失,手里的法宝黯淡无光。   白彦休站在原本放置香炉的位置,炉内的香灰犹如飘飘纱幔,悬在四周,一时间,分不清是风还是香灰吹了纱幔。   尤念看着白彦休,感觉到无法抵抗的力量。面对能制服住黄巾力士,分心吊打祖章等人的白彦休,尤念意识到他们在白彦休的眼里都是翻不起浪花的蝼蚁,不足为惧,如此,不如看蝼蚁如何在脚下苟且偷生,还能添上几分乐趣。   白彦休直直盯着尤念,这一系列行为的“罪魁祸首”,离水还能蹦跶,掀起了一片片不大却不停息的涟漪。   尤念忽的发现船顶又被什么触到了,这下绝对不是有谁落在船顶,四周发出像是沉海的声音,咕噜的气泡上升,在海面上炸裂。   白彦休居然操纵无底船入海?   原来是潜水艇啊……尤念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入水之后,能跟上来的只有杨晓侠一个,杨晓侠不足为惧,确实是个好办法。   白彦休发现尤念在笑,这个笑容并非讨好,而是得意。   尤念对白彦休露出双排牙齿的笑,阳光而灿烂,白皙的脸蛋上仿佛有阳光照拂。   他哪里来的如此自信?   白彦休暗道不好,千算万算,他还是着了一道。 第169章 掐架(2)   船外。   陈辰踩在浮木上,浮木随波逐流毕竟不稳,几次差点掉进水里去。幸亏他这拙样没谁在意,在意他也不介意。   眼前那船像是死的,毫无生气。陈辰知道里面肯定正在上演一场大战,而他在静等,直到某一刻,船内五符齐具,那像是一滴温水,滴在他眉心。水是温的,他能感觉到温度,滴在眉心上,却恍如冰水。   陈辰睁眼,眼底里有黑夜,继而俯身,一掌拍在水面上。   手掌有多大?陈辰的手掌也不大,这一掌拍的四下海水激溅,像是深海□□在水里炸裂。   五鬼搬运大法!   三只黄巾力士分别带着一张符,尤念和白夕浮各带一张,以奋起反抗做掩饰,加上不要命的龙拼在前面,按照陈辰的提前示下,在船的五个角落里贴上五张符。   这五鬼搬运大法原本是运财运的,自然是禁术无疑了。何况能弄来五只鬼,每一只都能让陈辰在地狱里千刀万剐。   船舱内,周围景色瞬间改换,像是电影镜头在切换。   聚拢不散的香气刹那被海风吹散,海上空旷,空气轻盈,月华皎好,尤念觉得他能飘然而飞。   陈辰的五鬼搬运大法只运活物,船舱内所有能吐气的都被运来到船外,连束住大家的纱幔都陡然消失,随无底船沉入海里。   齐麟半身进水,早在陈辰动手的时候,他就做好准备化为原型,在白彦休出现的一刹,奋不顾身扑过去。   猝不及防,身下没有地板,一众落水。   杨晓侠依旧是仙鹤形,抓着熊堪琦飞过去,抛下熊堪琦,自己也落在水面上。熊堪琦立即扑上蛇鹫妖,为大家争取时间。   尤念水性不好,说他会游泳也行,不会也确实不能游,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预设,入水时还是被吓到了。幸亏龙之前得过命令,第一时间救落水者,也不顾蛇鹫妖,一入水就朝尤念游过去。   趁尤念没呛太多水前,龙就把尤念带出了水面。   祖章水性极好,入水跟水蛇似的,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但游泳逃命都是下意识的。   杨晓侠一落水就直冲向钟九诗,这也是之前商量过的,龙救尤念,杨晓侠救钟九诗,至于祖章,白夕浮表示“全国青少年杯狗刨组冠军”,熊孩子不用管,必须OK。   陈辰站得不远,这一下终于没能站稳,掉进水里,扑腾两下,扒着浮木露出水面,虽然喝了口海水,还是舒心了。   三只黄巾力士也被传送出来,三个齐齐扑向蛇鹫妖。   熊堪琦化为原型,蛇鹫妖也是原型。蛇鹫妖的本体并没有多大,有七八米长,拼力气熊堪琦拼不过,被摔得七荤八素。   杨晓侠带着大家飞起来。   尤念觉得鼻腔里还有水在流,呛水太痛苦,他咳得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依旧八面威风,朝白彦休一指,呵道:“龙!”   龙听令,毫不迟疑地纵身跳下。   齐麟才撞上白彦休,龙便踩着齐麟的肩膀飞跃,双手高举三剑合一的长剑,整个人都混着凌凌剑气劈上去。   白彦休不敢不躲,他太清楚自己扛不住诛仙剑,他没想到是,齐麟和龙一守一攻,配合无暇,竟然打得那么完美。   陈辰骑在浮木上,双腿岔开,指挥着三只黄巾力士配合熊堪琦揍蛇鹫妖。虽然黄巾力士暂时认他为主,他无法得心应手地控制,如果能得心应手,心随意动,他分分钟就能把蛇鹫妖给秒了。   白彦休没有法宝的加成,又被齐麟和龙完美无缺的联手打得猝不及防,一时间既招不回法宝,又帮不了蛇鹫妖。   局势完全扭转。   论脑洞陈辰给尤念跪了,心情大好的陈辰脑海里,出现一副尤念穿红裙子原地跳胜利之舞的场面。   海水有洋流,顺着某一方位飘,海水一点一点的打在陈辰膝盖上,像是野兽的舌头在舔舐。加上海面上时不时有谁落水,这一块海水乱流,陈辰坐在浮木上,时左时右,时近时远,好不痛苦。   陈辰对杨晓侠招手,示意他快飞过来。   杨晓侠眼观八方自然注意到了。   在海面上打架,可不是会游泳水性好那么简单,得会飞。在场唯二会飞的齐麟正和龙配合打架,其次就剩下杨晓侠背上驮着一堆队友。   尤念三番五次想唤绝仙剑来用,四剑合一诛仙剑在完全形态下是世间第一杀器,也原本就打着这个主意。当龙靠近他的时候,他每每都能感觉到剑的轮廓形状,仿佛指腹正在抚摸着,然而现下,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钟九诗琢磨着,看着尤念苍白无色的脸,便道:“你怎么了,受伤了?脸怎么那么白?”   尤念不觉得,视线都在下面的战场上,漫不经心道:“我本来就白。”   “不是。”钟九诗颤颤地回答,她看着尤念的侧脸,像个被恶魔折磨附身的普通人,“你在里面真的没有受伤?”   尤念也愣了,转过头来,茫然道:“没有呐。”   白夕浮被打得没多少力气,不能下去帮忙,也凑过来检查,觉得尤念的眼皮垂的比平时低。低眉垂眼,这是疲倦的征兆,白夕浮倒不认为是尤念疲了,他一手捏着尤念的下巴,一手掀开眼皮查看。   尤念忍不住皱眉,白夕浮在水里浸过,手很冷。尤念虽然也在水里浸过,然而精神高度紧张,倒也不觉自己是冷的。体温迅速温热了脸蛋,白夕浮冰凉的指腹一触上来,尤念只想垂眼皮,心已极累,想任由身体坠落,睡过去。   白夕浮撑开尤念的眼皮,诧然失色,立刻又去查另一只眼睛。   尤念意识到不好,可心里累累的,就是提不起精神:“怎么了,有什么东西?”   “像不像……”白夕浮欲言又止,和钟九诗对视。   钟九诗深吸一口气,颔首:“像。”   尤念有点怒,怒火被压抑着,也感觉不到:“像什么?”   白夕浮道:“香灰,你左右眼里都有香灰。肯定是白彦休操纵侵入的。”   “你们有吗?”尤念问。   钟九诗摇头:“应该没有,我们看起来都很好,就你看起来不对劲,像裹尸布似的。”   “唉,别咒我。”尤念道,看着白夕浮和钟九诗相互检查,白夕浮把祖章扯来看看。   白夕浮道:“只有你有。”   “寄生虫吧……”尤念怂怂的想着,便觉得身体里有细长的虫子在乱爬,身上开始瘙痒,试图去挠后背,“难不成我最好欺负,最容易被寄生么。”   “我来帮你挠。”祖章还以为尤念是痒了却够不到,自告奋勇当痒痒挠。   陈辰勾着仙鹤的脚爬上来,看着大家围着尤念转,便问:“怎么了?”   钟九诗看到救星,希冀见多识广的陈辰能给出解决方案,让出来,急忙解释:“我们也搞不懂,好像白彦休拿炉灰把尤念给寄生了……搞不懂。”   “在眼睛里。”白夕浮掰开尤念的眼皮给陈辰看。   陈辰乍一瞧尤念,也觉得不协调,似乎尤念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十分突兀,很不应该。   钟九诗心惊胆战,以为陈辰能看出什么门道,没想到陈辰也是沉吟不语,忍不住催促:“组长?组长你说句话啊,不要不说话。”   “你们呢……”陈辰一脸懵逼,先前成功的巨大喜悦感登时被浇熄。   白夕浮急切道:“我们都没事。”   尤念看大家慌里慌张的模样,自己并不介意,毕竟他除了有些累,并没有什么其它感觉。累是正常的,这几日他把自己逼到了极限。眼里瞄着水面上的战斗,尤念安慰大家道:“我没事啊,你们关注点重点行不行!”   这话说的有气无力,陈辰第一次看见尤念炸毛炸了一半,只有毛没有炸,觉得更不妙了。   见尤念嘴硬不肯承认,陈辰知道尤念在这个关头不愿意给大家惹麻烦,心里仿佛被揪着,浸在醋里,酸酸的,便慰藉道:“放心,回去检查检查,不会有什么事。”   尤念的眼皮已经合上三分之二了,半点力量都感觉不到,这才开始焦急。但他把心思藏着心底里,不表现出来,现下制服住白彦休和蛇鹫妖才是正经,自己还是等眼下的要事解决了再说。   黄巾力士左右各一只擒住蛇鹫妖的双臂。蛇鹫妖在这两个力大无穷的仙吏手中,动弹不得。   白彦休眼见如此,双眼只是微微眯了一下,面上阴冷,不露半分别样心思,依旧有他站在大厅里,瞧着一群蝼蚁臭虫的神色。   陈辰控制最后一只黄巾力士,冲向白彦休。   熊堪琦尚有力气,自然要跟去帮忙。   白彦休看似被打得狼狈,其实好整以暇。   尤念知道白彦休其实是只比白叔还厉害的妖怪,已经做好打不过撤退的准备,压根就没敢跟陈辰提其实咱们手里有个蛇鹫妖就够交差了。   有黄巾力士和熊堪琦的相助,白彦休没能再反抗多久,旋即已被龙用剑指着。白彦休抬起头,垂眼瞄着剑尖,像是尤念一样眼皮抬不起来。   那一只黄巾力士一分为二,有丝分裂似的,一左一右飘上前,就要扣着白彦休。   杨晓侠背上,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尤念也放下心来,虽然他的心其实是原地不动,间或蹦跶两下勉强凑合,也算提心吊胆了。   松的气松到一半,重新吊起来。   白彦休倏然抬头,香灰从西装的袖中飞出,他整个人面目狰狞,将化原型又偏偏不化,半人半猴,十分可怖。   海上,凌晨时分,夜和月都是清清亮亮的,有着透彻的无暇感。   龙手中的剑居然在抖,颤抖的那种抖,握剑的手感觉到千斤的重量,他咬牙苦撑着,还没能撑过一秒,剑便带他一并沉水。咚的一声,龙落水之处溅起高高的水花。   熊堪琦水性也好,眼见如此,立即沉水相救。   齐麟方才反应过来,霎时间天昏地暗,风中仿佛有小刀在割着皮肤。仔细看下,空气中流通的不是空气,而是细微如末的香灰!   “快逃!”陈辰一面吼,一面催促黄巾力士。   白夕浮则道:“逃个毛啊!先擒住再说!组长别愣着了!”   谁知陈辰却以一种并不大、但白夕浮等都听得见的声音,吸着冷气,喉咙里打着颤回道:“你以为我不想啊。”   说话间,那一分为二的黄巾力士合二为一,似乎要倾尽全力抵挡什么。然而就在它合二为一的同时,连带着擒住蛇鹫妖的两只黄巾力士,三只一起爆炸,化为齑粉。   黄巾力士的齑粉只是灵气,然而灵气间还有香灰在四通八达地扩散。   竟然是香灰把黄巾力士撑爆了!白彦休定然是暗中在它们身上藏了香灰,此刻用法力激发。尤念毛骨悚然,浑身战栗,他身上也有香灰,接下来被撑爆的岂不就是他自己?   熊堪琦沉下水时,发现机械化的龙沉水后并不着急上浮,他悬在水中收剑,三件汇入后背,方才上浮。熊堪琦放下心,和龙一起浮出水面。   陈辰意识到他失去黄巾力士,看了眼浮出来的龙,急忙站起来吼道:“他们要逃!护住龙!快!”   齐麟也不顾白彦休,立即朝龙扑过去,想起尤念说的,只要龙在他们手里,白彦休必定会把自己送上门来。   香灰糊住视线,龙的身影模糊起来,呼吸间便看不清了。   蓦地,钟九诗意识到尤念身上也有香灰,下意识扑向尤念,却扑了个空!   连尤念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向外飘,是他被撑爆了,而眼睛暂时还能看得见吗?不对,爆炸了眼睛还连着脑浆子吗?尤念又不正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视线向下瞄,看见自己的身子完好无损,只是飞了起来。   钟九诗一声惊叫,唤来陈辰白夕浮等的注意力。   “小侠!”钟九诗怒吼,“别管我们了,快下水!”   尤念是下坠的,咚的一声入海,他憋着气,想着被救之前,多憋一会,他怎么说都能憋个两分钟!虽然极尽紧张下,肾上腺素分泌,心跳加速,这个时间会大大缩减。然而甫一入水,他就没了意识。   白彦休和蛇鹫妖趁机入水,白彦休已经做好了准备,抓住尤念。无底船悄无声息的飘上来,接上他们之后,立即沉入深海。   杨晓侠双翅一收,化为大虎鲸下潜。陈辰等都会水,就是水性有差,入水的同时立即下潜。   夜色凄迷,海里更看不清了。 第170章 目的(1)   香灰消散,天地回明,清莹如水洗。   海面上哗啦啦,陈辰和钟九诗先浮出水面,齐麟疑惑的看着他们。龙在他身边,完好无损。接着是白夕浮,祖章大约迟了三十秒才浮出水面。   都一无所获。   齐麟寻不到尤念,像是被抽了脊梁:“尤念呢!”   陈辰根本想不明白,回道:“水里,杨晓侠去救了——”   齐麟根本没听他说完,便吸了口气沉水。   钟九诗茫然的看着陈辰,问道:“这怎么回事?”   陈辰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虽然他也想不明白,摇头道:“看杨晓侠的了。”   人型毕竟游的慢,杨晓侠化为虎鲸有成吨的体重,沉的比他们快多了,他们连杨晓侠的尾鳍都追不到,面对水压的压迫,不得不上浮。因此,除了杨晓侠,没谁看见白彦休抓着尤念上了船。   熊堪琦扯了扯龙:“游过去。”   大家汇合,除了齐麟、尤念和杨晓侠。白彦休和蛇鹫妖也没抓到,白彦休的法术更是毁了黄巾力士!陈辰脸色苍白,白彦休的实力完全出乎意料。   祖章没看明白,好奇道:“组长,你的黄巾力士呢。”   “毁了。”陈辰冷冷道,眉毛上的水渍仿佛冰棱,面色严峻,“一瞬间就被毁了,毫无反抗之力。”   白夕浮浸着水,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若有所思道:“白彦休隐藏实力了,他绝对不止三千年修为,黄巾力士真的是他毁的?”   陈辰肯定道:“是他,我能感觉到。”   齐麟一而再再而三的希望能够再沉点,海水挤压在胸口上他也感觉不到,只是无法呼吸,他看得清水下,那是无尽的地方,看得见无数奇怪生灵,犹如地狱。齐麟感觉到一股锥心似的痛,然而他完好无损,连个擦伤也没。齐麟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他还可以下沉,直至最后他终于连自己都敷衍不了了,方才放弃上浮。   看着齐麟浮上水面,陈辰着急问:“怎么样?”   齐麟脸色阴沉,依旧锥心:“没有追上。”   浑身都浸在海水里,没有哪刻比现在更冷了,他们仿佛不是在海里,而是在冰里。   直到杨晓侠上浮也没有带着尤念,齐麟觉得他要疯了,陈辰似乎也魔障了。   杨晓侠急急忙忙,浮在水面上,还不稳当,哭丧着脸道:“我追不上了,沉的太深,根本游不动。”   齐麟吼道:“尤念呢!”   杨晓侠先是一怔,继而回答:“被抓进船里了。”   齐麟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了想法,只是凭着本能要下水。   陈辰早便防备着他,急切吼道:“你他娘的下水没用!你又不是鱼!”   齐麟看着陈辰,突然发狠,一拳揍上去。   陈辰感觉到鼻下有热流,觉得神兽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鼻子还能保得住鼻子?但他很能理解神兽此刻的心情,觉得自己也得打一架,把浑身力量卸了,不用法力不用法宝不用本命,拳脚相迎的那一种。   于是,大家拦齐麟的拦齐麟,拦陈辰的拦陈辰,独龙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冷眼旁边。   仙鹤还是不够大,原本四个在上面都是挤着的,杨晓侠只得化为迷你鲲鹏,驮着大家,怯怯问道:“朝哪里飞?”   齐麟皮糙肉厚,陈辰没能把他怎么样,咄咄逼人:“直接去岛上。”   倒霉的是陈辰,正仰头止血,裸露的喉结像吞了一颗铁球,看也不看,制止他:“等等,那岛绝对不在原处等你上门!白彦休敢抓尤念——”   白夕浮眼前一亮:“再去交换一次人质?用龙把尤念交换回来?”   “不对!肯定不是这样!白彦休在尤念身上下了香灰。”钟九诗咬着拇指指甲琢磨,忽的扑上龙,翻开他的眼皮看。   这群妖魔鬼怪,谁来了龙都任他摆弄,不过他的中心只有尤念一个,此刻尤念不在,他眼神虽然没能聚焦,可浑身都带了几分茫然无措的傻愣气。傻的可爱。钟九诗想尤念傻起来时也这么可爱。花亦辰偶尔傻起来也是这模样,许是曾经费心费力的钻研过。   龙的眼睛洁净,如两颗汪汪水晶嵌在眼窝里。钟九诗看在眼里,因为才仔细看过尤念的双眼,此刻觉得特别像,简直像是看尤念本人,似乎连皮肤的温度都没差。   钟九诗道:“没有灰。”   齐麟当时不在,自然听不明白,只是和尤念有关的任何事都能触动他、点燃他,“什么灰!”   钟九诗被关的这几天内想通了很多事,但是她无非是被关在船内,吃喝不愁,见到白彦休和蛇鹫妖,这两个妖怪却都缄默再三。她别的什么没有,倒是学会如何冷静了,冷静得仿佛皮肉还是那个皮肉,内里换了新的灵魂。若不是霸道未改,大家简直要怀疑她被夺舍。   祖章离开白夕浮和熊堪琦几天,觉得离开了好几年,他非要熊堪琦和白夕浮并排站,然后自己再一把扑在他们中间。   钟九诗看向陈辰,眼底里带着恐惧的神色:“他想抓的抓到了……”   白夕浮见不到祖章忧心忡忡,见到祖章又心烦意乱,一指头戳着,把祖章推给熊堪琦。   熊堪琦一面哄孩子,一面揣测:“白彦休抓弟弟?他不抓龙抓尤念?舍近求远,还是抓弟弟比较容易。”   白夕浮便道:“不对啊,白彦休离龙更近,虽然有大神在身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中,陈辰越听越怕,某一刻,如神经失常,哆哆嗦嗦,血还在流,但他忘记了,嘴里不断重复一句话:“他想要的一直是尤念……”   鲜血再度从鼻孔里留下来,无所不能的陈组狼狈不堪。   白夕浮赶紧扶着他,让他仰头止血。   陈组继续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我一直以为白彦休想要的是龙。”   钟九诗不敢相信,她依稀能想出点缘由,瞪大眼睛,眼里带着惶遽,捂住嘴:“天哪,他想要的是尤念。”   龙是龙家合法继承人,龙家明面上也一共唯有两人,都掌握在手里,那么龙家便再无翻身之力,龙家的全部财产归入囊中,那岂止是富可敌国!白彦休要的不是钱权,他想要的是龙家的力量!从尤念身上分出的那一部分力量!   陈辰忽的被命运之手扼住咽喉,无法喘息。   齐麟的世界崩塌了,尤念的音容还在眼前,却如梦如幻,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了。   熊堪琦开口:“等等,你们的意思是,白彦休想抓尤念?他不是想抓龙么?”   “我之前和尤念猜测,抓龙是为了财权。”陈辰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只是面冷,但心未冷,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仿佛窥破天道,“他要的不仅是龙家的财权,还想要龙家的力量。白彦休想要的是龙家力量。”   这话,懂的人恍然醒悟,不懂的人真的不懂。   白夕浮指着龙,便问:“什么鬼?组长你在说什么,龙不是在那吗?”   齐麟的脸也有些苍白,面上依旧用耿直坚硬的脾气敷衍着。   陈辰没空理这些,他在理清脑海里的思绪,边思忖边道:“他想要的是力量。”又看着龙,气势强硬,不容拒绝,“龙家只剩下你们三个了对吧?”   大家不约而同,将视线转移到不声不响的龙的身上。   龙毫不迟疑:“是。”   白夕浮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意思?尤念真的是龙家的人?”   龙又捕捉到问题,面不改色:“尤念是我的兄弟。”   “兄弟”二字含义丰富,有许多种解释,在场都可以相互称兄道弟。然而龙口中的“兄弟”,却是夹带着血脉生息,只指一个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虽然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物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此时此刻,唯有尤念的独一无二,更胜一筹。   龙家虽然是传说,但龙的身份成疑。陈辰不是没查过这个有缺陷的人,知道龙并非正常手段出生。如此陈辰就想通了,问道:“万法归寂的力量,你有吗?”   龙径直答道:“我没有。”   万法归寂在龙家是独传的力量。白彦休定然是想要所有的万法归寂,所以尤念和龙家家主缺一不可。既然龙没有,自然不需要他。   陈辰把额前碎发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他额头的皮肤比脸颊好不少:“白彦休想要尤念的力量。他想要的是力量,冉遗鱼吸收的力量,还有什刹海里夜祭的力量……”   曾经的所有疑窦都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万法归寂?那是尤念的力量?龙家的?”白夕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他只听到同伴的事,仿佛除了自己人,其他都不重要,“尤念是龙家人!”   钟九诗也是听了片面,花亦辰活着的时候对这件事始终讳莫如深,钟九诗连猜带问,也明白了十分之六七。   平日里,齐麟是听不得这些的,但此刻关系尤念的安危,他不得不听,心如滴血,血流不止,血留了却无法补充,于是心也跟着渐渐萎缩。   陈辰最后一锤定音:“白彦休想要一直是尤念,而非龙。”   “我信你的!”齐麟说着,又揍上陈辰。   尤念的身份问题,这点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彼此约定都沉默。齐麟揍上陈辰。   “你若是想救尤念,想救他,只能听我的。”陈辰并不还手,毫不客气,气势干云,只用眼神便制止想要拦架的同伴,湿衣服被风吹得极冷,温度骤降。陈辰紧盯着齐麟,昂头看他,不动如山,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还能感觉到那岛吗?”   齐麟仿佛被看破了内心,整个掩藏的恐惧完全被刨出来,公之于众,愤懑战胜了羞愧,终于崩溃,看了眼远处海平面,仿佛有热流在眼角流连:“感觉不到。”   白彦休露出那么大的破绽,为了抓尤念,既然人已到手,便走得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了。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有海水在流。事已至此,好像再无出路。   杨晓侠拍打翅膀,不明所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怕错过了什么。   “还追吗?”须臾之后,白夕浮悄悄地问,“要追么。”   祖章都听明白了,看着他,露出“孩子大了不服管教”的眼神,直摇头,示意这种时候你就别开口找揍了。   谁知白夕浮又道:“我的小小小□□还在船上。”   白夕浮继续挠着头,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说出口的事,饶是他脸皮厚,此刻脸颊也似被灼烧:“这不是彻底转换,他就死了就吊在船上了……” 第171章 目的(2)   尤念突然昏厥,又突然醒来,感觉有谁再舔自己,潜意识里以为是齐麟。齐麟偶尔跟狗似的,就差上厕所也跟着。眼睛没睁开时,回忆起来昏迷之前的事,他不是被抓了么?齐麟怎么舔?   尤念登时直犯恶心,睁开眼来,发现是只松鼠……   几乎是脱口而出,尤念问:“小侠?”   难道是自己昏迷之际,杨晓侠化为小松鼠跟了过来?   那松鼠两颗黑豆大的眼睛看起来和杨晓侠一样傻呆,可偏偏不是杨晓侠,真的是只松鼠而已。   不过松鼠倒是比平常的松鼠有灵气,毛发光亮,双眼囧囧有神,应该是吸过天地灵气,修炼过的,只是没有开智,像花亦辰家的小青蛙。   那青蛙落在白叔和四儿手里,尤念想象着青蛙被拽着一条腿拖来拖去的模样,太可怜了。   尤念把松鼠捧在手心里,原地坐起,开始打量,好奇心满满,眼里带着婴儿第一次睁开眼里的光。   天已透亮,蓝天清莹,像是高原上的青天,倒是没有太阳。白云分成两朵,头续尾尾续头,貌似是个太极图。尤念定睛再看,方才看见太极图上的两点,两小团云不是很明显。   旁边有座郁郁葱葱的山,尤念在山脚,一座到处透风的庭院里。这庭院只有四方有柱撑着金琉璃房顶,房顶也只是围了一圈。尤念想幸亏没下雨,空气中湿度很大,似雨实无。   身下是白玉铺地,尤念忍不住摸了把,沁心凉,玉质极好。尤念抚着身子才能摸地,捧着松鼠的手依旧高举,松鼠熟练地伸出舌头,开始舔尤念的耳朵。   “唉——不能乱舔。”尤念羞得通红,盯着松鼠,外强中干地威胁。   这一看,方才发现身边还有个相当简易的手工木笼,说是手工,因为真是太简易了,树干上的分枝都在。笼里关着位岣嵝脊背的老人,瘦成干柴,还活着,眼睛死死盯着尤念。因为瘦削,身上的衣服就显得大,大不空旷,无论如何都撑得起来。有一种尤念要抬头仰视的气场。   尤念吃惊不小,倒不是有个怪老头,这老人并不怪,只是曾几何时,他幻想自己老态龙钟时的模样,也是他这般。   松鼠像是才发现还有其他活人,顿时跳下来跑了。   “你也是被抓来的?”话出口,尤念就后悔了,不是被抓来的会在笼子里?不过没有关自己,是断定自己逃不了嘛,也太小瞧自己了。   木笼简易到尤念认为他都能徒手掰开。   尤念走过去,伸出手试图掰开,木笼子牢不可破。   笼里的老人忽的开口,声音倒不沧桑,与年龄不符,有着中年人的浑厚:“这是建木。”   尤念不好意思说他不知道什么是“这是建木”。   老人似乎能读心,开口解释:“上古之树,天生原始封印,能强行打开的只有龙神。”   尤念几乎能猜到他的身份,慌张地看着他,不知哪里来的手足无措感几乎要把自己击溃。尤念不是没见过大人物,只是从未有过如此的失态。   老人看在眼里,似乎不乐意见,问:“龙呢?”   “哦,他,跟大家在一起。有陈辰和齐麟照顾。”尤念回答,觉得这老人并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生性凉薄,天生不亲近人。龙也有种这样的气场,当有人靠近时,他也有抵触和防备情绪。   老人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背靠木笼,抬头看天。   尤念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是好,自己也是阶下囚,只能等待救援。   尤念坐不住,又不想跟龙的爷爷尬聊,心道不拿绳子拴我,不就是邀请我乱跑的么?   屋檐下有一排鸟巢,尤念看着嗷嗷待哺的雏鸟,四飞的鸟没有他认识的品种,叽叽喳喳吵得没完没了,觉得会长活得还真不讲究。   尤念摇摇头继续朝走,直走到悬崖边。   悬崖不高,离海面约莫两三米。这下尤念终于看清了,他在岛上。这座岛,恐怕就是会长所住的那一座。令他觉得可怕的是,海水里都是游鱼,大大小小,不同品种,甚至有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全都绕着这座岛环游,像是天上的云,似乎连海水暗涌都是绕着这座岛。   仿佛全世界都是以这座岛为中心。   尤念觉得双腿都在打颤,额前渗出冷汗,油然而生一种晕眩的错觉,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他跳下去,越想越真实,背后便凭空而生一双冰冷的手。   脚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尤念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大大小小几十只松鼠同时停下来,并不约而同的仰头看着他,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领头的赫然就是那只舔他的松鼠。   尤念:“.…..”   它们是准备把我分尸吃掉的吧……   一分钟之后,尤念无奈的看着吊在他身上的松鼠们,脚下还有没能挤上来的松鼠拼命地扒拉。叹了口气,尤念坐在地上,任由它们爬,觉得自己像是被祖章扒拉的龙,终于明白龙的悲惨处境。   好吧,也不算太悲惨。尤念发现几十只松鼠围着自己转,心情舒畅,犹如看着几十只杨晓侠……   “你已经上来过一次了,把机会让给别的小伙伴。”尤念看着左肩上的松鼠,它刚挤下同伴,站上制高点,就尤念弹了下去。   尤念又道:“还有我的头顶不许爬!”   这下尤念倒是不怕了,一面和松鼠们玩,一面等待救援,既来之而安之,不是还要抓龙么,他还有时间和机会。   某一刻,身上的松鼠们开始惊慌,尤念发现它们有所惊觉,连忙站起来。   蛇鹫妖来了,嘴角叼了根烟,外套松松垮垮,比起之前见到的模样,他身上带着居家的随性。   “就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跑这儿了。”蛇鹫妖连说话也开始痞兮兮的,原形毕露,对尤念不耐烦地招手,“过来。”   尤念是听话的主儿吗?掉锅里都得溅人一身水,偷偷摸摸瞄了一眼悬崖下,心想我这时候要是跳海自杀,肯定不会救我。   蛇鹫妖怒了,大步上前,揪住尤念往回跩。   那群松鼠看见是蛇鹫妖,倒是不怕,扒拉的继续扒拉,没扒拉上的都爬蛇鹫妖身上了,看来和蛇鹫妖很熟。   蛇鹫妖力气大,尤念差不多是被拖着走。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拿我换龙?”尤念眼珠子一转,就要套话。   蛇鹫妖一听便心知肚明,头也不转,大步朝前:“想套我话?凭你?”   尤念更不要脸,大方承认:“对啊。”   蛇鹫妖这时倒是转头看了眼尤念。   尤念继续不要脸地问:“你抓我回来不就是要换龙么,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生命,抓紧时间交换人质呐。”   “交换什么?抓的就是你。”蛇鹫妖戏谑道。他知道尤念不知道,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尤念无辜道:“抓我做什么,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抓我有意思吗。”   蛇鹫妖便道:“你可以问你爷爷。”   尤念有点惧,脸上可不表现出来,毫不客气:“我爷爷早升天了,你准备送我升天?”   蛇鹫妖道:“哦对,不是爷爷,是外公。”   尤念想你这是要把我祖宗十八代问一遍啊,那就陪你玩玩:“我外公也升天了,我打小就是看着他的遗照长大的,还是说你其实是想亲自见见他?”   “你外公在那里关着,怎么那么不孝。”蛇鹫妖忽的指向木笼里的人,“唉,不对,应该叫外曾祖父,好像是这么叫。”   白彦休站在笼边,皱着眉,露出厌烦的神色:“快点。”   “外曾祖父?”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尤念一时找不着北,看着笼子里的老人家,只以为蛇鹫妖在骗他玩。   白彦休觉得烦,指了指身后的山:“时间。”   蛇鹫妖举起空下来的手:“放心我不会耽误的。”   尤念大脑一片空白:“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谁给答疑解惑啊?”   白彦休眼里看不见尤念,盯着蛇鹫妖,拧着眉。   “知道了。”蛇鹫妖厌烦道,取了烟,顺手塞进口袋。   等白彦休一走,蛇鹫妖便把烟重新填回嘴里。   等等等等,尤念在大脑里不断让自己冷静,要抓的是自己?龙的爷爷是自己外曾祖父?这辈分换算下来,岂不是他得喊龙叔叔?这都什么鬼。   蛇鹫妖把尤念丢在笼边,叼着烟,吊儿郎当的,也走了。   绍局说他认识自己外婆,说明他外婆来历不简单。尤念依稀记得那日,祖章在玩无人机,顺口说的几句揣测,尤家可能是龙家的外家。   尤念不可思议地看向笼里的老人,问道:“我外婆是你女儿?”   龙家主看着尤念,那一刻,尤念觉得这可能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   “对。”   然而这个“对”字却怎么听怎么像否定。尤念再一想,哪怕是得到了肯定回答,也觉得根本不可能,他小时候家里很穷,外婆和妈妈都是因为没钱治病去的。他看着笼里的老人家,犹如看恶魔:“亲生的?”   龙家主又看了眼尤念,这点倒是和龙如出一辙,必须看着问话人才会回答,“对。”   当下,尤念只是好奇:“龙是我叔叔?”   龙家主缓缓摇头:“你弟弟。我有两个孩子,龙凤胎,女儿是你外婆。龙是我儿子的孙子。”   “家主瞧您,都这时候了,还非得嘴硬。”蛇鹫妖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捆麻绳,身后还跟着几匹马。马是野马,和松鼠一样,皮毛光亮,并非凡品。   龙家主看了眼尤念,有点心虚。   蛇鹫妖扬了扬手里的麻绳,眼见这两人之间如此,似乎很是得意,麻溜地把绳子绑在木笼上。   尤念看得头皮发毛,明白他这是要把龙家主带到什么地方去,虽然他还是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趁着蛇鹫妖绑绳子的功夫,龙家主默默给尤念打了个眼色,示意快跑。   尤念接收到讯号,虽然明白他怎么跑都逃不过五指山,但白彦休说过“时间”,就代表他们在等待某一关键时刻,这种时间恐怕百年难遇。   先是悄悄的,尤念爬起来,身上的松鼠也很给力的没有乱跳惊动蛇鹫妖,于是尤念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拔腿便跑。   “嗨——”蛇鹫妖发现尤念跑了,连追的意思都没有。   尤念没能跑得了太远,就被一只手抓住胳膊,那手上力气极大,几乎要把他胳膊拧断。   那是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尤念从未见过这般块头的,熊堪琦和他一比都是小鸡仔。蛇鹫妖对自己还算怜香惜玉的,这个妖怪却像是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那只陌生妖怪把尤念拽到笼边,继而随手把尤念甩了过去。   对妖怪而言可能仅仅是随手,然而尤念不过是个细皮嫩肉的人类。   尤念感觉脊椎都快断了,胳膊上也疼的厉害,倒地□□。   “阿象你不知道要轻点!弄死了怎么办!”蛇鹫妖教训道,忙不迭蹲下来检查。   尤念顿时觉得疼得心肝颤,快晕过去了。   眼见如此,蛇鹫妖厉声呵斥:“死了没法抽了懂不懂!”   蛇鹫妖明显比叫阿象的妖怪地位高很多,阿象闷声闷气道:“反正龙家就这两个了,他死了力量还会转移了。”   “转移?你有把握一定转移?说不得没有了!消失了!”蛇鹫妖怒火中烧,“把他身上力量逼出来花了多大的代价你不知道!就差一这一步,我可是还想见识见识真龙降世。” 第172章 再救(1)   离得老远,陈辰就不敢再让杨晓侠飞了。   陈辰道:“不能再飞了,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硬碰硬根本打不过。”齐麟终于服软,在尤念不再的时候学会用大脑思考,而非发达的肌肉。   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听齐麟说这种话,根本不像他平时作风,一时间看怪物似的盯着他。果然只要自家“大人”不在,“孩子”都能够在一夜之间张大成才。   杨晓侠瓮声瓮气地开口:“要游过去吗?”   这也是陈辰的意思,只不过齐麟开口惊人,一时间忘记说了,愣了下,回过神来:“对。游过去。游不动的就抓小侠,悄悄摸摸的靠近。”   白夕浮撑了个懒腰:“明白,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嗨!太君!”   齐麟眺望远方,神色严肃,如临深渊:“天上有鸟,水里有鱼。护岛的生物非常多,杨晓侠一条鱼没问题,我们再跟着就会被发现。”   钟九诗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   “藏在杨晓侠肚子里。”齐麟立即道,看了眼诸人,挑着一边眉梢,那意思分明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居然想不通?   那表情,又恢复了往日齐麟那种不可一世的欠揍模样。大家心道,行,看在你老婆是我弟弟的面子上,就不揍你了……   杨晓侠开始干呕起来,吐了几口口水。   大家也是不由自主地泛起恶心。   陈辰一连看了齐麟好几眼,终于确信:“妈的,你认真的?”   齐麟道:“你有别的办法?”   钟九诗举起手:“我我我,我有个问题。胃酸怎么办,齐大神你扛得住我们扛不住啊,没到就被化成渣了。”   谁知齐麟却问:“胃酸是什么?”   “待会再科普。”陈辰止住齐麟,问着大家,“齐兄的办法不错,你们要不就想个更好的办法,要不就想办法克服胃酸。”   钟九诗对陈辰的用词有意见,说话的功夫里就能吵起来:“什么是‘你们’,陈组你不要置身事外好嘛。”   白夕浮道:“我也不怕胃酸,我是金刚骷髅,硬度钻石级的。”   祖章以为说话要举手,便举手道:“干嘛进胃里,让小侠含着我们就是了。”   “含着?”陈辰一愣,“含嘴里?”   杨晓侠听着,倒是不想呕了,嘴里堪堪冒出许多口水来,含不住,几乎要流出来。   祖章天真无邪道:“对哟,只要他别张嘴喝水就行啦。”   陈辰一手扶额,心想那么重要的事面前,怎么都不能正经点,一会进肚子里一会进嘴里,这都什么跟什么。大家果然是跟尤念认识久了,耳濡目染,跟尤念一样开始属天雷。等这茬搞定,他就把尤念关起来,免得继续危害四方。   杨晓侠两只食指的指腹不断点着,想着自己差不多能化个二十来米长,二十来米的大“斧”鲸嘴巴够不够大?   尤念被阿象夹着上山,跟在几匹野马拉着的笼子后面。尤念发现他们怕自己死了,为达目的不肯罢休,于是以死相逼:“我会咬舌自尽的。”   蛇鹫妖冷笑,并不放在心上。   尤念连死都不怕,认定逃不过这一劫了,当然不会畏惧或退缩:“冉遗鱼也是咬舌自尽的,你以为我会不敢。冉遗鱼那案子是你们做的吧,灵力你们谁用了?   蛇鹫妖冷冷地瞄了一眼尤念,故意走慢,他原本是走在最前面,此刻只超前阿象一步。尤念只看得见他的小腿,嫌仰脖子疼。   “我们可没有权力享受灵力。”蛇鹫妖回答,“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应告诉我,我来说,对不对给个答案就成。”尤念迷迷糊糊的听他说过“真龙降世”这句话,大抵能想明白个七八成,“你们要抽我的力量,那如果被抽走了,我是不是就死了?”   蛇鹫妖淡淡回道:“看你自己的身体情况,能活则活,死了也就死了,这话可不是吓唬你。”   山上植被葱郁,湿度明显比山脚小上不少,脚下也没有路,都是硬走出来的。尤念从未见过这般有灵气的山,哪怕是千里江山图都没得比,心道难怪动物看起来都很机灵,在这里住得久了,尤念觉得自己都能成精。   “刚才不是还不怕死吗,咬舌自尽。”见尤念不说话了,蛇鹫妖平淡地讥笑。   尤念也反问:“能活,谁想死呢?”   蛇鹫妖又笑了。   “会长要化龙?”尤念问,“要冉遗鱼吸来的力量,要龙家的力量,就够了?能成龙了?这么简单?”   “简单?你哪里瞧着简单了?”蛇鹫妖平静地回着,“还有这座岛的力量,全部奉献,有生之年能见到真龙降世,你应该觉得荣幸。”   尤念毫不客气,怼回去:“你刚才不是还说能活则活,死了就死了么,化了我也看不见。真能化龙?蛟化龙?”   不知为何,尤念看了眼笼里缄默的龙家主。许是被关了多日,龙家主什么戾气都没有了。   蛇鹫妖乜了尤念一眼:“试试,不试试谁都不知道。再说了,你们龙家的力量就是龙的力量,就算不能化龙也是半条龙了。”   尤念一有机会,便抓紧时间讽刺:“那你们不是还要把龙抓过来么?何必费事呢,当初就应该把龙和我一起抓来,现在还要抓一次。”   “对喽,你还不知道。”蛇鹫妖反倒是讥诮道。   笼内的龙家主忽的开口:“龙是用你的脐带血培养出来的,并不能算是人。”   “克隆人吗?”尤念听得头皮发麻,像是被剥皮魔从头顶开始剥皮。   龙家主却是平静道:“算也不算,现代科技没有那么先进,何况还是二十多年前。科技加上法术,表面上看着成功,内里应该是失败的。可能是因为基因上的缺陷,他虽然流着家族的血,但继承不了家族的力量。”   这个信息量太大,尤念被吓得直哆嗦,这就是龙三魂缺一魂,人活着却浑然不似人类的原因!   龙家主蹙着眉,似极不情愿:“万法归寂的力量,你有,龙没有。”   尤念抬眼看着龙家主的背影,能清晰的感觉到上下牙齿都在打颤,好像是他亲自动手把自己剥皮,问道:“你为什么要创造一个人,这是有背人伦的。如果龙知道了……”   他不敢继续想。龙恐怕是知道的,但他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我老了,终有一天会死。龙家不能没有继承人。”龙家主安然处之,背影如老松。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尤念多久,只是让他更加同情龙。倏地,尤念恍然大悟,看向蛇鹫妖,急切又愤怒:“你们是不是早就做了准备,阿凯是不是你们派来的?”   “是,白秘派他去的。”蛇鹫妖这时候倒是不假思索。   尤念继续:“所以还有齐心怀,那条入魔的蛟,什刹海的夜祭其实是你们的培养皿。”   蛇鹫妖淡然道:“对,但是被你们杀了,挺厉害的,老齐都能搞定。如果还在,也不用再抽这座岛的灵力。”   在他眼里,这座灵气充裕的岛远比任何生灵更重要。   龙家主时不时瞥一眼尤念,发现这个小伙子若有所思。他身上有龙的影子,其实是没有长开时的龙,龙小时候就是这模样,应该是万法归寂的力量让尤念在某一刻停止生长。他想现在尤念肯定是恨急了他。当时尤念已出生,是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如果真缺继承人,完全可以把尤念接过来。但那不可能,丢了的垃圾,他不会捡回来。这是龙家的荣耀。   尤念替阿凯感到愤怒,也替龙感到不公。龙没有感情,知道自己的来历恐怕也不会有喜怒哀乐,尤念自己也不能替代龙去设想他的感情。不过尤念觉得,如果某一天他知道自己的来历居然这么曲折违背人性,大抵会疯。   没办法,龙家主摇了摇头,他还是一点都不喜欢尤念。   尤念看见龙家主捂着心口模样,觉得人老了,必然很要面子。龙家主和女儿骨肉分离,乃至最后一面都不曾见过,必然有理由。而且当年的事早就过去了,谁还管那些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这一辈的人活的好好的不就行了?过去的仇恨能把人冻成雪人,一杯盖碗茶下肚,从头热到脚,还不是都解决了。   杨晓侠憋得黑皮都泛着清晰的红晕,好不容易到了岸。他堂堂一条大“斧”鲸,竟然在海水里憋得要死要活,说出去全天下的鱼都不信。   杨晓侠筋疲力尽,在岸边搁浅。沙滩是白色的,黑与白相配,显得杨晓侠格外大。他跟白叔学了点本事,效果显著,对妖力的控制更得心应手,能化的虎鲸也更大。天上有鸟,海里有鱼,杨晓侠拼命翻腾,觉得自己就是一团年糕,黏黏糊糊,沾在皮肤上的砂砾则像白芝麻……   而天生的鸟和海里的鱼看见杨晓侠这条大鲸鱼,见怪不怪,齐大神也说过,这座岛上的动物可以做出各种难以理解的事,所以一条大鲸鱼在白色沙滩上滚来滚去不足为奇。   好不容易滚进林子里,杨晓侠得以把黏糊糊的大家伙吐出来。   杨晓侠化为人型,忍不住道:“嘴巴都酸了。”   这五个字在白夕浮听起来则有点污,他嘿嘿直笑,笑得杨晓侠一时不明所以。   齐麟提醒道:“小心点,岛上动物太多,几本都是有灵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祖章蹲在地上,欢天喜地地叫道:“小侠,这只松鼠好像你呦。”   杨晓侠立即反驳:“才不像嘞,我帅多了好嘛。”   齐麟才说过要提防所有动物,就被发现了,两个熊孩子!陈辰骂道:“卧槽!快绑住它,别让它通风报信。”   熊堪琦和白夕浮离得最近,赶紧去扑那只松鼠。   松鼠倒是灵活,左蹿右蹿,躲过熊堪琦和白夕浮的魔掌,最后蹿上齐麟的肩膀。齐麟看着它,倒不惊讶,显然之前认识:“是你,没关系,这只没问题,我认识它。”   松鼠熟练的伸出舌头,舔着齐麟的脸。   面对齐麟的一惊一乍,陈辰首先脸色不好了:“到底要防什么!你说清楚了!”   齐麟戳着松鼠,那松鼠不怕齐麟,见齐麟要戳它,便把脸送上去。如果尤念在,肯定能认出这就是那只在他昏迷中舔他,又带领松鼠大军扒拉他的那只!齐麟便道:“这个是我朋友,松鼠大王。”   大家:“.…..”   祖章双眼放光,凑过去:“嗨,松鼠大王。”   那松鼠倒是能听懂人话,傲慢地瞄了眼祖章,并以屁股相对,除了动作,那气韵倒是有几分像齐麟。   “松鼠大王?”陈辰灵光一现,“岛上有很多松鼠?都听它的话?”   齐麟点头:“你要做什么。”   出门前,大家把能带上的装备都带上了。陈辰在腰包里摸索:“我带了不少‘□□’来,可以让松鼠们帮忙声东击西。”   “□□”是一种符,威力虽然不小,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一来读条时间长,二来动静太大,效果就像颗定是□□,还容易引起百姓恐慌。因而价格特别实在,陈辰格外青睐。   钟九诗摩挲下巴:“关键是,咱们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啊,这里可是老巢,齐大神?”   齐麟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   陈辰道:“那就多放点‘□□’,声东击西做到位,撒网要广。咱们的目的就是救人,把两个人都救出来就可以撤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 突然发现没设置自动发表时间~到现在才发现~文写的我自己都羞于看了已经,早就准备弃了,后来想想,还是要好好写完!否则对不起亲爱的月见雪的评论,再烂还是有几个点击的,微笑面对。不过我感觉自己确实成长不少,后面文笔越来越娴熟了 第173章 再救(2)   靠近山顶时,尤念发现山在一起一伏,好像山在呼吸,甚至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呼气时吐出的气流。   “火山?”尤念问。   “不是。”蛇鹫妖回答,旋即去解木笼上的绳子。   山顶空旷,什么植物都没有,脚下是大小不一的石头。白彦休已经在了。尤念看见前面有个巨大的垂直洞口,似乎位于云型太极图正下方,自然觉得是火山。接着他就发现并不是山在呼吸,洞口里有什么巨型生物,正是它的呼吸带动了山的起伏。   阿象把尤念放到一处阵法中央,在这个地方不敢再放让尤念乱跑,于是又取了一截绳子绑在尤念腰间,绳子另一端用一块大石头压着。尤念四肢都能动,奈何那绳子有婴儿手臂粗,根本解不开。   绑完尤念,阿象又把勾在尤念身上的松鼠全部摘下来,不管它们各个不情愿,挨个撵走。一路上掉了不少,又有些终于没了兴趣自个儿跑的,此刻还勾着的也没剩下几只。   蛇鹫妖指着木笼,问白彦休:“这个怎么办?我可搞不定。”   “先关着,最后再放。”白彦休冷冷回道,站在洞口边朝下望。衣冠楚楚,他站得如金属雕塑,毫无温度。   尤念意识到身下的可能就是那个抽灵力的阵法,事已至此,他无所畏惧,开始回忆他的人生。越回忆越想活命,齐麟还说要跟他结婚呢!但相隔那么远,他恐怕不能寻味而至,不用说尤念都知道,这座岛屿哪怕是钟九诗的八卦罗盘都定位不到。   白彦休之前破绽重重,不过是为达目的,这事已经计划了好多年,多年的计划足以让计划趋于完美。尤念知道白彦休必定已经做得万无一失了。   尤念假装乐观,假装什么都不怕,白彦休那么高冷必然不会理他,尤念自然更不想热脸贴上去,便挥舞手臂,招呼远处的蛇鹫妖:“嗨,什么时候动手?”   蛇鹫妖看了眼手表:“马上?”   尤念隔山喊话似的又道:“马上是多久?”   白彦休呵斥:“闭嘴。”   尤念吸了吸鼻子,悻悻然坐在地上,心知此生无望,但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在他脑海里闪过,安慰自己你这一年来,认识那么多妖魔鬼怪,远比普通人一辈子见识得多,也算是活得够本了。   不过死后能变鬼么?陈辰说过现在对鬼管制很严,人妖还好,妖鬼就有点殊途,不过如果自己真的变鬼了齐麟会不会趁势不要自己?他要敢不要,就让大家伙儿揍他。   还有一件事,临死前尤念定然要问清楚:“花亦辰是你杀的吗?”   白彦休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心思复杂:“是我。”   想起花亦辰,尤念觉得在下面还能和花花作伴也不错,花花说不定已经安排好吃喝住行,等自己一下去,就先来个地狱十八层六星级豪华游。至少杨晓侠会嫉妒自己。   尤念又招呼龙家主:“陈辰会照顾好龙的,不用担心!”   招呼完毕,像刚刚宣布遗嘱,尤念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   岛的四周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   齐麟!一定是他!   尤念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山顶视野开阔,却看不见爆炸究竟是什么回事,说不得并不是爆炸,也不是齐麟……   白彦休脸色微变,又立即镇定自若,吩咐阿象:“你留下来。”   蛇鹫妖脚下一蹬,原地起跳,化为原型飞走。白彦休飞快地向另一边冲去,迅速消失。   尤念则在原地欢天喜地,嘴角差点咧到耳朵根,几乎蹦起来,一心一意地认定是齐麟来救他了。   白彦休赶到一处爆炸点,岸边都是海浪拍打出的圆润的石头,一般人根本站不住脚。有燃了半张的符,湿漉漉的挤在石头地缝隙里。白彦休狠狠地把半张符攥在手里,旋即意识到这是来救人了!他们还是追来了!   从声音来断,至少有十处爆炸点,究竟在哪里!   没有多想,白彦休便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没想到那几只臭虫还是追过来了。   尤念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的齐麟几乎约束不住内心深处的野兽。陈辰将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不断提示他冷静。   “那家伙你还见过?”陈辰压低声音问道。   那是个身高两米的妖怪,齐麟看了眼:“没见过。”   但在场谁都能感觉那妖怪身上散发的凌厉气势,不容靠近。   钟九诗拍了拍龙:“你爷爷?”   龙颔首。   “得再来一次声东击西把他引开。”陈辰眯着眼道,“要快,白彦休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陈辰又补充道:“老白,救人交给你了。”   白夕浮略一点头,浑身注意力都集中到躲在尤念衣里的小□□上。   “记住打不过就快跑,只要能拖一会就成。”陈辰不放心,仔细叮嘱着大家,复又一一看过去,把那些熟悉的脸再度铭记在心底。   象妖看见林子里不知何时出现只黑白分明的大熊猫,一动不动,带着戾气盯着他,分明就是个陷阱。象妖冷笑出声,登时冲过去,心下觉得自己一巴掌就能把这只国宝拍死。   就算是陷阱,象妖也无所畏惧,他这种妖怪,最不怕陷阱。   熊堪琦本是纹风不动,就在象妖伸手的同时,陡然张开嘴,嘴中竟然射出一道金光。   祖章此刻正稳稳当当地骑在树上,一手环抱树干稳住身形,另一手剑指,金珠心随意动,注入他好不容易才恢复的法力。   象妖像是早就料到,手掌猛地一拍,树上的祖章冷不丁的尖叫一声,那一巴掌仿佛拍在身上,整个人连同金珠都跌进泥里。这一巴掌掌风未落,象妖的另一个巴掌又拍了出去。   熊堪琦想反抗却抗之不了,拍飞之后,接连撞断了几颗树方才止住。   树林深处,一声阴鸷的婴儿啼声传出,象妖恍如被冰水从头淋到脚,倏地愣在原地,出现一刻的愣神。   不远处的钟九诗捂住双耳,忍不住埋怨:“卧槽组长你他妈到底私藏了多少鬼没上交。”   陈辰没料到效果那么好,好到出乎意料。他脸有点黑,也在捂耳朵,嘴上可不客气:“你他妈的什么都没看见。”   齐麟和龙一前一后猛地冲出来。龙在前,先是一个飞膝,他力气不大,这一下如踢在钢板上。齐麟则以肘击紧随其上,倒是将象妖打进地里,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尤念看见齐麟,欢天喜地,当时什么都忘了,就要冲过去,腰间却被绳子猛地一勒,摔了个仰面朝天。   齐麟狠下心,不去看尤念。   象妖毫发无损,爬起来对上齐麟和龙两个。   尤念摔得疼了,一时爬不起来,大脑里全是白彦休一手香灰扭转乾坤的场面,那种力量他们根本无法抗衡,这简直是以卵击石。   然而尤念却忽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的裤脚,扭头望去。长裤被他卷成了九分裤穿,裤脚里似乎有个活物。   白夕浮发现自己竟然被困住了!小□□没来得急长出眼睛,在裤脚里急的团团转,一秒钟后果断转身,换另一个方向,这才得以重见天日。在被日光照射的同时立即变形,像个离不开日光的绿色植物。   尤念看着一块骨头从他裤脚里滚出来,还是只小指骨,这不正是白夕浮的原型吗!白夕浮是他爹的一只小指的指骨修炼成精的。不过须臾,就见小指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成长,长出四肢,又经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一只迷你小骷髅成型。   “老白。”尤念欢呼,几乎想抱起白夕浮亲一口。   白夕浮嘿嘿嘿地笑,□□迅速膨胀变大,吸收本体的力量,本体与□□迅速互换。与此同时,陈辰身边趴着的白夕浮迅速缩水,化为干尸,缩水的皮肉嗡一声化为齑粉消散,白骨噼噼啪啪的断开,也化为齑粉灰飞烟灭。时间紧迫,白夕浮讲全部力量转移到□□上,□□就是本体。   趁此机会,尤念自己爬起来,手掌上都是被尖利的石头划破的痕迹,渗出豆大的血珠子,双膝也在疼,开不及看,恐怕也是同样的状况。   白夕浮一脚踢开石头。   尤念迫不及待问着:“其他人呢?”   “他们去吸引敌人火力。”白夕浮拿起地上的绳子掂量一番,好家伙就这重量,莫说有石头压着,就算是没有一般人也跑不出几步,把多余的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他着急道,“别问了,快跑。”   尤念指着木笼:“快救爷爷,我听那只蛇鹫说他打不过。”   他都不知道怎么会脱口问出一句“爷爷”,这个称呼无论怎么论都不应该。   白夕浮不是没看见木笼里的老人,自打看见老人的第一眼起,不知缘由,他就有点怵。时间紧迫,在尤念的再三催促下,白夕浮无奈地迈开双腿跑到笼边去。   盯着两个跑来的小家伙,龙家主端坐在笼子里,并不惊慌:“没用的,你爹来都不成,你们走吧。”   闻言,白夕浮看向尤念,征求意见。他其实十分不想管这老人,心下怵得更加慌乱。   尤念可没忘记他们的最终目的,这一连串事情的起因,可不正是因为龙家主被绑架,龙来找他求救么。如果放任龙家主不管,他们这一次一次的行动又有何意义?这时候一定不能放弃。   于是尤念果断道:“连笼子一起带走。”   白夕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连笼子一起带走!”尤念几乎一字一句,扯着腰间的绳子,“这不是绳子么,绑一下你也好拉。他们就是用马把笼子拉上来的,你暂时扮演一下马好了。”   白夕浮觉得这话纵然雷得他找不着北,但他确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也无法反驳。当下便俯身去解尤念腰间的绳子,边解边口吐怨言:“这什么绳子怎么那么粗!”   见象妖被吸引住,陈辰便招呼起钟九诗凑过去帮忙:“走,过去帮忙。”   在场的尤念、陈辰和钟九诗都是人类,只有白夕浮一个苦力,白夕浮一咬牙,当马就当马吧,又不是当驴。   陈辰也道:“早知道还有绳子,就换个布置了。”   白夕浮毫不客气:“马后炮有用吗!”   尤念忍不住踹他一脚,呵道:“现在说有用吗?闭嘴干活!”   白夕浮被尤念呵得缩着脖子,缄口不语。   蓦地,附近一阵异动,蛇鹫妖不知何时赶了回来,潜伏在林中窥探。这时候他展开双翅,几乎是瞬移到了尤念等一众头顶。   陈辰早有准备,一手甩符,一手拔枪,口中分心吼道:“你们先走。”   钟九诗当机立断把尤念推开:“快走,我去帮忙。”   符乍一消失,又见一只奇奇怪怪的鸟类黑影蹿出来,背脊被日光照耀,霎时浑身散发蒸汽。刚才唤出它来时正是一块树林密集之地,日光透不过,不受影响,而今光天化日之下,日光似神迹净化者这只鬼鸟。   鸟蹿出来,阴鸷的婴儿哭啼之声迸发,开展无差别攻击。   尤念赶紧捂住耳朵:“又什么玩意。”   这玩意对妖怪的伤害比人类更大,否则陈辰也不敢擅自收为己用。白夕浮捂住耳朵,双腿打颤,一时支撑不住,倒地□□。   尤念急急忙忙扶着白夕浮,对陈辰吼道:“你先收起来,伤到老白了!”   “让他撑一会!”陈辰反驳,并着急地准备双枪。   尤念这才想起来陈辰是个双抢手,那一双枪使得出神入化,那他们只能先跑,免得被流弹波及,陈辰有所顾忌时也施展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快完结,我删掉不少内容,四卷的内容在三卷写完。回来再看看,其实前面很多废话了,这文其实应该是两卷完结最好。写到这里,自己也学到了很多。如果有意见,希望大家提出来,想学习,想进步。 第174章 拼命(1)   那姑获鸟被晒得浑身如火烧燎,痛不能耐,悲鸣声霎时响彻天地。这只于生灵所不容的鬼鸟,在被日光腐蚀到即将魂飞魄散之时,爆发全部力量。   唯独陈辰毫发无损,不受影响。伴随婴儿啼鸣的消失,陈辰高举双手,开始点射。   他枪里装填的并非寻常子弹,龙也是个使枪的好手,更懂得给子弹刻灵阵,陈辰又觉得龙无事可做,发呆也不是个事,强征苦力,叫他给每颗子弹都刻了专门用来对付妖怪的符阵。不过子弹数量不多,来不及补充,终究是个遗憾。   害怕流弹,钟九诗赶紧跑过来,护着尤念和白夕浮先跑。   奔跑的路上,尤念在想,蛇鹫妖是被吸引走的,他都已经回来了,没道理白彦休还没有回来。于是尤念赶紧询问钟九诗陈辰的安排布置。   钟九诗回答:“哪有什么安排啊!就是只要能把他们引走,然后能救下你就成。”   尤念差点要摔,哭笑不得:“还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钟九诗鄙视他道:“你是第一次见识他么。”   尤念对陈辰的第一印象可是神通广大的超人。   背后间或传来几声枪响,陈辰一面为了节约子弹,一面也在最大程度的为他们争取逃跑时间。但是这个计划有个重大缺陷,陈辰如何逃?齐麟以及龙他们又如何脱身?   想到这里,尤念双腿如灌水泥,可他们除了继续逃跑,还有何路可走?   “你又怎么了?”钟九诗察觉到尤念的不对劲,因为之前尤念被白彦休的香灰暗算还心有余悸,当下又是心里七上八下,只怕再出变故。   尤念故意落后到在笼子边,急忙询问:“如果把你放出来,你打得过那三个吗?”   龙家主略一抬眼,任由笼子被拉得晃荡不停,身子纹丝不动,如端坐莲台:“普天之下,我只败给过蛟龙。”   尤念还未来得急开口,龙家主便转头看着他,任由风动云动,我自岿然不动:“怎么,小家伙你想要我帮忙?”   “对。”尤念也被他这种岿然不动的姿势吓到了,龙虽然也是常常这般,但他那其实是木楞,说白了就是块木头。龙家主不一样,龙家主不动如山,举手抬足浑如翻山倒海。   尤念忍不住打个了冷颤,郑重道:“龙还在对付象妖,我担心他不是对手。”   龙家主看在眼里,颔首:“确实不是,他还太小。”   尤念急道:“如果我们要逃出去。”又忍不住加重语气,字字强调,目带祈求,如一众渴望求生的卑微生灵,“全部、平安无事地逃出去,必须要你的帮助。告诉我怎么才能打开笼子么?”   龙家主淡淡道:“这笼子你我确实打不开,普天之下能靠蛮力打开的也唯有蛟龙。不过白彦休定然有打开办法,而且如果献祭,这笼子也会干扰。”   尤念开始为难,几乎是全神贯注地琢磨,与其被抓坐等献祭开始再逃,真不如现在就他们先逃出去的好。现在都没把握全身而退,凭什么那时候能有把握?   龙家主看出尤念的为难,不置可否,轻笑出声。尤念是个敢拿自己性命拼的愣头青,偏偏将旁人的性命放置在神圣不可侵犯的最高点。   然而这在尤念心中却是铁轨与火车的问题,不是一个人和五个人,而是一边是自己一边是齐麟,彼此都想让对方活。   钟九诗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下慌乱,她本就是个墙头草,谁强势听谁的,忙不迭拉过尤念:“别乱想。”   头顶被一团黑影侵蚀。   钟九诗眼疾手快,扑上尤念,两人滚做一团,直撞到树才停下。   那黑影却不是朝他们两个去的,空中落下一头巨型大象,那象不仅毛长,一对象牙也长得几乎戳低。大象甫一落地便冲着白夕浮奔去。   白夕浮“哇哦”一声吓得跳脚,抛下绳子,就地打滚,却还是慢了一步。   大象象把白夕浮踩在脚下,身体抵住笼子。   尤念没反应过来:“什么象毛怎么那么长?”   “猛犸象啊!长毛象!”钟九诗拉着尤念爬起来,“冰河世界看过没有?你叫他曼尼看他理不理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看着那猛犸象架势不对,尤念拉起钟九诗朝后跑去。   钟九诗大口喘气,还不忘苦中作乐:“如果祖祖知道我们被曼尼追,他肯定羡慕死了。”   尤念大叫不好:“这是象是吧!他不是被齐麟祖祖他们拦着了吗?”   钟九诗这才想起来,大脑转不过来,茫然道:“不知道啊。”   肯定出事了!尤念才一想到,就被猛犸象追了上来。钟九诗咬紧牙关,稳住身形,把尤念挡在身后,一手抵住另一只手手肘,那手剑指,口中咒语咋一听恍如梵音,三枚黑色铜钱激射。   尤念手舞足蹈地瞎指挥:“射他眼睛啊。”   钟九诗也是个极狠辣的主,自然不会客气:“当然啦,否则还能打哪你说!”   尤念觉得自己够狠,没想到钟九诗比他还狠,果然小瞧她是能吃大亏的。   钟九诗惊慌之余,不忘叫救援:“老白呢,还不来帮忙!”   “刚才被踩了一脚。”尤念忍不住提醒,总觉得白夕浮应该没事。   接下来,就见猛犸象每一步都如地震山摇,排山倒海而来,一低头就要把两人一起插飞。   尤念是始终扒拉在钟九诗身上的,他在心里,钟九诗真的是男的。   “我好歹是一介女流之辈,你放过我啊。”钟九诗抱在长牙上,艰难的喊出来。   尤念愣了两秒复才发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钟九诗扒着象牙,他扒着钟九诗,对钟九诗确实是一大考验。   “收到。”尤念一面说,一面自个儿扒拉上象牙。   钟九诗方才松一口气,有了多余的力气,当即召回铜钱,继续咬牙击打。   铜钱在猛犸象上擦出几道炫丽火花,像烟花即将落幕的那一刹。   猛犸象原本是怎么晃都晃不走两人,然后就在钟九诗和尤念分开时,大脑袋陡然一晃,钟九诗化为天际流星飞远了。   猛犸象甩飞钟九诗便不再动弹,盯着尤念。   尤念被盯出了莫名其妙的心虚感,心道你甩飞我吧,快快快甩飞我吧。   猛犸象看了一眼便转身原路返回,似乎没看见尤念还吊在他牙齿上。   这应该是同只象妖,不是随便从哪里冒出来的。想着,尤念便悄咪咪地瞥自己离地的距离,还好不算高,四五米?四舍五入一下,当零算好了。落地打滚,落地打滚,落地立刻不耽误地打滚,否则下一秒不到就会被大蹄子踩成猫肉和泥一起,不讲究的能挖回去包大陷饺子。   尤念瞥地面的时候,猛犸象也瞥尤念。尤念不知为何心虚不已,便假装水波不兴的乖巧模样。显然猛犸象妖不吃这一套。   人瞥象,象瞥人。   象似乎明白人想干什么,人也意识到这只象没看起来那么蠢。   落地打滚——尤念毫不犹豫,松手落地就势打滚,心里安慰着我的动作肯定和齐麟一样帅。然而尤念还没能爬起来,就被一只大手揪了起来。   果然是象妖。   象妖一面拎着尤念,一面大跨步的走近木笼。   尤念四肢乱动,胳膊和腿都够不到,便外强中干地威胁 :“你要不放开我,我就咬舌自尽了!”   象妖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会,另一只手拽着木笼,开始往山顶上拖。   这时候,尤念是一点也不想自尽的,哪怕是安乐死都不行。之前之所以肯咬舌自尽,是心念具灰,不愿苟活,现下既然知道还有机会,别管多渺茫,哪有不抓住的理。   再一想,象妖在这里,那负责拦着他的齐麟和龙呢?   尤念有不好的预感,登时大力挣扎。他之前四肢无力,也感觉不到灵力,便揣度大抵是因为眼皮下被香灰寄生的缘故。尤念也恢复了力气,更是能坐实这点,当即抵死挣扎,双手双脚并用,攀上象妖的胳膊,大有上房揭瓦之能耐。   象妖只领着尤念的后领,只怕一不留神把人捏死,哪里敢用力。毕竟于他而言,捻死个人比不碾死只蚂蚁难到哪去。尤念滑溜溜的浑身如涂油,象妖手滑,竟没拿捏住,只得把尤念扛在肩头。   尤念大力挣扎,拼命狂踢乱挠,脑充血之时,还不忘大喊:“你把齐麟他们弄哪里去了!”   等再到山顶,尤念嗓子都喊哑了,脸蛋因为脑充血而显出一种落日样的红晕。   蛇鹫妖遭了不小的罪,肩膀上有个单孔,似乎打到了大血管,他不得不把T恤撕下来绑在伤口上。鲜血珠子顺着被血水浸湿的布撒在灰色的石头上,斑斑点点。他同侧大腿上也有个严重的擦伤,本有结痂,只因不断踢的这个动作,渗出汩汩鲜血来。   蛇鹫妖气急,不断在踢陈辰发泄。   陈辰倒地不起,身上的血半是自己的,半是染上的敌人的,触目惊心。   尤念看见陈辰不知死活一颗心冰冰凉凉如坠冰窖,疯狂地喊了两嗓子。   陈辰如死狗,浑身上下软塌塌的,一动不动。   蛇鹫妖终于踢腻了,汗涔涔地坐在地上,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瞄了眼毫发无损带着两个战利品归来的象妖,只觉得这次脸丢大了。   象妖把尤念扛到阵法中央,见尤念拼了命也要逃,便一脚点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去解笼子上的绳。   尤念又被原模原样地绑了起来,绳子的另一端被相同的石头压着,但是这一次尤念发疯着魔般,拚命挣扎,不屈不挠,对着象妖又抓又咬。   象妖也是对自身防御有自信的,防不了枪林弹雨,防得了普通刀剑,人类的牙齿和爪子更不用说的,倒霉的只可能人类。   尤念像是在啃石头,饶是如此,还是不肯松口。象妖看了两眼,并没有在意,蓦地手臂一疼,这才发现脖颈大臂上竟然被抓出了几道血爪印!象妖甩开尤念,当即一巴掌呼过去,眼前划拉一阵迅疾风声,尤念下意识张嘴接招。   象妖再一看,虎口上赫然被咬下一块肉!。   尤念呸呸呸地吐干净,恶狠狠地盯着象妖,继而用衣襟擦嘴,嘴角血淋淋的好像啖人肉饮人血的小恶魔。   这是万法归寂的力量,原本被白彦休暂时封住,现下因为封印效果的减弱,渐渐显露出头角。连尤念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挣脱的,他甚至没意识到其实以他的本事本应该咬不动。   象妖想过去捏死尤念,转念一想待事完之后想怎么杀便怎么杀,不拘于这一时,强忍下一肚子怒火走了。   白彦休毫发未伤,信步而来,看见略有些狼狈的象妖和十分狼狈的蛇鹫妖,皱着眉。都是好手,在几只臭虫手里过招居然露出这幅损态?   蛇鹫妖顿时又起了一肚子火,噌的一下爬起来,狠戾地把陈辰踢飞,嘴里兀自骂骂咧咧。   尤念跪坐起来,心知有白彦休在,齐麟他们必然凶多吉少。白彦休越是完好,齐麟他们就越是危险。尤念眼里闪现出一种如夜明珠般晶晶亮亮的决绝。   蛇鹫妖松开捂住伤口的破布,看见血还在流,又骂了句,原地吐了口吐沫,厉声问道:“全宰了?”   “逃了。”白彦休没好气道,轻描淡写地睃了他一眼。他面上毫无威严,全来自眼神里。   蛇鹫妖立即缩着脖子退后,不敢再出声。   白彦休虽然没有斜象妖,象妖也随着蛇鹫妖浑身一抖,后退一步。   白彦休目不斜视地走上火山口的位置向下望,尤念这时才注意到有蒸汽从那里冒出来,如涣散的云。那云先是上升涣散,在某一高度缓缓显形,并不再移动,渐渐聚拢。   天与海阒然入静,再也听不见海浪声。太极型的云不知何时消失,绕岛而飞翔的万鸟也没了踪迹。   新聚拢的云团越来越大,忽的便覆盖了整座岛,还在迅速扩散。云浓极白,白色散不开,隐隐有乌色破云而出的征兆。   黑云压城城欲摧,尤念几乎能想到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场面。   笼子里的龙家主看见这一幕,已远超出他的预料,便走到笼子边缘坐下,似乎只不过前进两三米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打从尤念看见龙家主的第一眼起,龙家主便风云不动的。龙家主这一番动作倒是惊到了尤念,仿佛是一种提醒。   龙家主知道尤念也在看他,便轻声道:“他想要化了。”   “化?化什么?化龙?”尤念盯着他,心念电转,“真的能化!”   龙家主缓缓点头:“谁知道呢,不过一只幺麽小丑也想飞升化龙?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能不能。你信?”   他又把问题抛给了尤念,尤念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许是见多识广,认定命运对于任何生灵都是残酷的。   不远处的白彦休听见龙家主的话,冷笑出声,从火山口走下来。   尤念毫不畏惧,看着白彦休貌似是冲着自己来的,下意识地开始模仿龙,挺直腰杆,觉得脊梁骨已然硬如玄铁。   龙家主看在眼里,忍不住多看两眼,那侧影是极像龙的。   白彦休走过来,一把抓住尤念胸口的衣服,把他拖着走。尤念也没有露出半点抗议,但心里还是想着不管如何也要咬一口肉下来,白彦休毕竟不是寻常妖怪,只得伺机而动。   火山口里汹涌翻腾的并非岩浆,而是滚水,犹如高温下的硫酸。   尤念若非是胸口的衣服被白彦休拎着,恐怕已经落进滚水里去了。   白彦休看向尤念,尤念也做好了他把自己丢进去的准备,心里不想咬他,反倒是想着,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下辈子转生为动物,修成精好了。   白彦休另一只在尤念脖子上轻轻一划,尤念感觉到疼,吸了口冷气,努力抬头下忘便看见肋骨上被划出道长长血口,血舌舔着白皙肌肤下滑,滴进身下的滚水里,还染红了他的后领。   血甫一触水里,血与水浑然一体,如滴水入海。然而就是此时,整汪清水赫然被这几滴血水染成夺目赤红!   风卷云涌都无关紧要,尤念感觉到后背的水渍,心知那是自己的血,想起来小时候见到邻居家的人杀鸡,便是先拔掉脖子上的毛,再用刀无情一抹。他觉得他像是一直被杀的鸡,想着临死也要咬下敌人一口肉,便龇牙咧嘴张口咬上去。   白彦休面带讥诮,不仅齐麟跟狗似的,这人也跟狗似的,看着血从小臂上流下来,面无表情,不声不响,一把把尤念甩回原地。   滚起的血水里吸收了那为数不多的鲜血重又化为清水。白彦休小臂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进滚水里,血滴如落石,沉入水底,血水不融。   尤念被甩到地上,硬是咬着牙不吭一声。   龙家主看向尤念,轻声道:“他怕你被掉包了。”   白彦休一贯心思不外泄,没想到被龙家主看出了心思。 第175章 拼命(2)   云积得见不到半分天色。   白夕浮瞧着事态又要不好了,连忙默不作声,□□出来,重新躲进尤念的裤脚里。他的骨质本来也足够硬,磕石头只是石头碎的份。但是钝刀也能杀人,高跟鞋也能捅人心脏杀人灭口,白夕浮磕在石头尖上,又被尤念的体重一压,登时疼得眼冒金星,忍不住哎呀一声。   尤念似乎察觉到,不为所动,摸了摸脖子。血已经不再流了,胸前胸后各染了一小块血渍,血腥味弥漫在鼻尖,不肯散开。   白彦休走下火山口,对蛇鹫妖和象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陈辰的子弹似乎能阻止肌体凝血,蛇鹫妖流血不止,站起来时有点晕眩。象妖对他伸出手想扶一把,蛇鹫妖从来都是嫌弃他的,现在倒是不嫌弃了,拉着象妖的手站起来,两个血糊糊的妖怪并排走进林子。   白彦休走进法阵里,双手略抬。   石地霎时地裂,如冰上蔓延的裂纹,哄的一声,山顶空出来一片石头地大块小块地皲裂开,那碎裂的部分同时化为粉屑,连同边缘受牵连的树一并消散在视野中,露出地下的滚水。刚才尤念只觉得不过是一潭水,如今偌大的一潭水里可以看见白银似的巨型生物,长着龙鳞,看似如龙,团作一团。   这生物尤念曾见过一条张牙舞爪的,明白这条成年的蛟龙便是他曾有一面之缘的会长。成年版的蛟龙比幼年版更似真龙,隐约带着神祇威压,尤念浑身战栗,清楚这是修为到极致的征兆。   唯独脚下这块镌刻阵法的石地完好无损,滚水上凭空漂浮的这块孤地,恍如枝头上唯一的花朵,灼灼其华。   在石头化为齑粉,漫天粉屑在空中消失的一刹,白彦休抬起的那只手如佛祖的五指山,香灰在他指尖缭绕不息,分出小股的细流香灰,陡然缠上即将伴随粉屑消失的黑影。   巨大的双头蛇被香灰缠绕得窒息,吐出舌头疯狂挣扎,几乎被勒得经骨寸断,蛇尾触到滚水,刺啦一声痛感尚未传来,水下部分便被腐蚀得根骨不剩。嘶嘶的嘶鸣惨叫,大合唱似乎开口便止不住。   远处的祖章看得骇然,那滚水似如浇在自己身上。   钟九诗催着他:“快快快收回来。”   “我我我……”祖章的眼泪倒豆子似的,哗啦啦全留下来了,鼻涕眼泪糊了整张小脸,“收不了了。”   白夕浮咬着下唇,咬出了血,想着究竟何时□□才不至于当炮灰。牺牲是必然的,但无缘无故、毫不起效的牺牲,还不如自杀了当。   尤念看得出那是祖章的双头巨蛇,之前必然是化作一团黑雾,如纹在祖章小腿肚上似的,纹在土地里。白彦休脚下就是滚水,尤念被甩过来时绳子的另一头便没有石头压着了,当下拖着绳子想也不想便扑过去。   龙家主陡然起身,出手如迅雷,一手伸出笼外,牢牢攥住绳头。   尤念看着脚下的滚水,绳子勒在肋骨上,脚腕被白彦休攥住,肋骨和脚腕都疼得他刻骨铭心,胃里还冒出一股酸水。   林里背对着这一幕的陈辰用尽全力,奋力转身,黑洞洞的枪口不知做了多久的准备,像准备了一年的大雪只为某日某时某刻的天寒地冻。   枪口瞄准白彦休,陈辰毫不迟疑,手指扣动,开枪射击。   那枪口瞄准白彦休的心口,白彦休能提前感知危机,在他看来子弹又不会拐弯,交战时最没用,稍微一晃就能躲闪。   咻的两声打破滚水的气泡爆裂声,齐麟手握一只简易弓箭,连箭都是临时削的,拉弓如满月,箭矢只是削尖的木。两箭同时,一箭射断了尤念腰上的绳,一箭射向白彦休握在尤念脚腕上的手。   齐麟在山里的时候,跟猎人学过制作简易弓箭,但是他力气太大,再坚硬的弓箭也是一拉就断。凡间树木不比这座岛上的树木,各个修炼久远,放在人间都是万里挑一,龙挥着三剑合一的诛仙剑才削得动。   熊堪琦用尽全力,把龙像西风似的甩了出去   白彦休像是料到陈辰的那颗子弹,也同时料到齐麟的一箭双雕,立即松开手,准备当空转身,换个方向,用另一只手抓尤念。   龙被甩过来,一脚踹上白彦休,手中三剑合一同时抵达。   白彦休不怕拳脚弓箭,唯独忌惮龙的剑,立即松手后仰,一手进土地里吊住自己。   龙一手抱住下坠的尤念,一手挥剑扣进泥土里,也稳住自己。   蛇鹫妖和象妖发现又被偷袭。蛇鹫妖本就恨陈辰恨得牙痒痒,原以为陈辰差不多死了,想让陈辰慢慢感受死亡,没想到陈辰却是装的!   杀生恣意的年代里,蛇鹫妖杀人杀妖都喜欢一爪戳进对方胃里,欣赏因为胃酸的腐蚀而痛彻心扉的死亡方式。每每那时候,他觉得他像尊死神。是神而非妖,不再是一种生灵,而是超脱于三界之外。   蛇鹫妖当即以人类形态展开双翅,翅膀一挥,一道风的利刃斩上地面的陈辰。   陈辰实乃强弩之末,最多动动胳膊,爬起来闪避是不可能了。   熊堪琦冲上前来,眼见来不及了,便撞飞最近的树,风刃撞上树,削弱了的攻击力,还未来得急靠近陈辰便烟消云散。   熊堪琦块头大,可惜腿短,腿短得不成比例不说,还贼喜欢用两腿跑,导致他移动速度比他想象的要慢。他一丢完龙,便冲了过来,方才把陈辰公主抱起来,蛇鹫妖便飞了过来。熊堪琦下意识转身,以背脊对抗蛇鹫妖的利爪。   蛇鹫妖使上了十足十的力道,他那爪子能直接把熊堪琦连同陈辰都切成寸断!   在蛇鹫妖看不见的地方,陈辰睁开几乎被血痂黏起来的双眼,和熊堪琦对视一眼,各自咬牙做好准备。   陈辰举枪,枪口抵住熊堪琦的肩。陈辰不仅了解人体结构,对动物的构造也有一定程度的明白,此刻他跟兽医似的,看的是经脉血管骨骼。   一声枪响,近距离下,子弹穿透熊堪琦的肩,穿进张牙舞爪的蛇鹫妖眉心!   熊堪琦闷哼一声,终于撑不住,半跪在地上。   陈辰抬起手,另一手扶住手腕稳定手臂,不假思索又是接连三枪!直至蛇鹫妖死得不能再死,才松了口气。   熊堪琦艰难道:“组长你真像布鲁斯·威利斯!”   “搞反了,”陈辰苦笑,“像的是你!”   象妖听见枪声,看见低空飞行的蛇鹫妖陡然落地,暗道不好,也冲了过来。他瞄着陈辰手中的枪,却并不觉得有何可怕。   “该我了。”钟九诗站起来,大步上前,一不留神,踩了祖章的脚。   祖章已经吓得连一般哇哇乱叫都不敢了。   连白夕浮也顾不得自家孩子,紧跟着冲过去,没两步便超越了钟九诗。   白彦休听见远处的枪响,连刹那的分神都没有。   齐麟把弓斜挎在肩上,脚在崖边一点,擦着龙和尤念冲过来。   白彦休早在齐麟冲上前来就开始爬走了,手成鹰爪状,爬上浮岛。   这阵法并不算大,直径不过十来米,单单是木笼便占了近乎一半空隙。在尤念还想在这块地为何还在没有一同消失,虽然生死关头想这个问题实在欠揍,但尤念一想,便心想事成了,身边不断有碎石化为齑粉的同时消散。   浮岛在一点点变薄。   心想事成,怎么就不把白彦休给想没呢?尤念愤懑地想,怎么不再想出个五鬼搬运大法,把大家一块想到瑞金医院鼓楼医院的急诊室里去呢?   齐麟晚了一步没能抓上白彦休,吊着浮岛边缘,心里担心尤念担心到极限,忍无可忍了。   龙也不知道接收了什么命令,当即把尤念丢过去,自己则爬上浮岛。   齐麟抱着尤念,大大地松了口气,浑身气力都在这一刻泄下来。   尤念只觉得鼻尖一酸,敢在眼珠子被泪水糊花之前,狠狠地把鼻涕泪花都吸进去。尤念张嘴就结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快、快去打架。”   不必尤念开口,齐麟也知道当务之急,他一手抱着尤念,另一手几乎是勾在浮岛边缘了,身体猛地晃悠,被拍飞了似的,甩到浮岛上。   齐麟还没站稳,便看见白彦休把龙给踹飞了出去,于是齐麟又一脚把龙踹回去。   尤念第一次见到这种打法,把龙当沙包,你踹来我踹去。不过此时,他也能感觉到绝仙剑被龙的三柄剑召唤,呼之欲出。   齐麟放下尤念,嘱咐他注意,便冲过去。   四剑合一,长剑降世。   白彦休西装未乱,好整以暇的单挑齐麟和龙。白彦休是目前为止,尤念见过的最厉害的妖怪了。蛇鹫妖和象妖也够厉害,但跟白彦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面对齐麟的防御和诛仙长剑完全形态的攻击,白彦休也没皱眉头。   尤念看着白彦休西装的一角,有点悲哀,好像有一抹阳光,他愣着神,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等。”   也不知白彦休使什么法子,竟然弹开诛仙长剑,长剑不受控制,发出嗡的一声长鸣,如警钟般,许久不能平复。连尤念也能感觉到,长剑被香灰强行分开,一分为四,每一剑都被香灰包裹着,隔绝主人和法宝之间的精神联络。   白彦休似乎将全部香灰都拿来抵御长剑了,香灰不再缭绕在他指尖。   浮岛越来越窄,边缘处只剩下黑色的符文凌空飘着,散不去。笼子失去重心,眼见就要落入滚水!齐麟立即抓上笼子,那建木所制的牢笼带着封印的力道,齐麟甫一握上,就觉得四肢无力,不过一个笼子和里面的人,竟然拉着他要下坠!   龙大步上前,抓去齐麟的手,一起使力,趁着各自的力量在彻底消散之前,将笼子拉了上来。齐麟赶紧松手,原本还打算一脚把笼子踹到岸边去,在场本来只有他能办得到,但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 第176章 抽灵(1)   白彦休太强了。   之前陈辰便怀疑白彦休隐藏实力,一度揣测至少隐藏看千年。初步估计白彦休大抵是三四千年的妖怪,现在看来,恐怕还远远不止。   白彦休拽着龙当武器,抡飞了齐麟,另一手操纵约束四柄短剑的香灰,以此控制四剑。香灰薄薄的覆盖在剑上,如笼一层乌云。   天上已是浓重的白云,原本是有泛着乌黑的趋势,现在乌黑全无,隐约有金光大现的征兆。   龙家主看在眼里,脸色大变,看着停在笼子边上的龙:“快跑!就算没有我们的力量,他都有可能化龙成功!”   他话音未落,白彦休便一手四剑,一剑追齐麟而去,一剑劈龙,却用两剑对准尤念劈下!   尤念骇然阖眼,耳边咻咻两声,两剑交叉,钉着衣服把尤念给钉在了地上。这两柄剑紧贴着尤念的左腿,他拼命抽腿,却被钉在原地,根本抽不开。   龙原地后翻跳,躲过一剑,四肢扣在木笼上,试图掰开来建木。   攻击龙的剑飞到不知何处,白彦休召回了香灰,那香灰细微至极,无孔不入,见缝即进,钻进龙的衣服里,就将他带飞出去。   象妖对付白夕浮和钟九诗毫不费力,觉得再加一个齐麟也算不上什么。打败白夕浮和钟九诗算什么,打败神兽齐麟才有成就感。他见齐麟被剑重重钉在地上,便不顾白夕浮和钟九诗了,奋起全身力量挥拳。他倒是要瞧瞧是神兽的本命天份厉害,还是自己天生神力力大无穷。   齐麟是有尤念的加成的,徒手那一拳。   白彦休看见这一幕,操纵多余的香灰,扣在齐麟身上,虽然穿不透齐麟的肌肤,却也把他扣得入地三分!   象妖趁机,一拳头揍上齐麟的脑袋!   钟九诗用尽最后法力,三枚铜钱只有三枚,再也化不了千千万万,削在象妖脚下的土地上。   土地断裂,象妖下意识便向前扑,眼见就要逃过一劫,白夕浮半路杀出来,紧咬牙关扑上象妖。   土地一离开山脉,便会化为齑粉消散。钟九诗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白夕浮与象妖一同落入滚水,看似有要死一起死的觉悟,实则在半空中,白夕浮便迅速转移至□□。这边才转移一半,那边便入了水,肉体霎时便被腐蚀,死亡来临无所能挡,连强酸都不带这么快的。   三枚铜钱摔在地上,钟九诗瘫倒在地,连把它们召唤回来的力量也没有了。   齐麟撕扯开衣服,露出肌肉健硕的上身得以挣脱开,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三步并两步跳起。   白彦休一手托举,如托玉净瓶,大量香灰嵌入牢笼的连接缝里,在尤念睁大眼见看,没想到连本命天份都能封印的健步,却被香灰不费吹飞之力地掰开了!插在尤念大腿上的剑也随着香灰的控制拔开飞走。   这一定是建木的灰,尤念想,毕竟龙家主和齐麟都躲不过建木的力量。   余下一点香灰则细虫子似的钻入白彦休衣服里,带着他起飞走。   掰开建木的灰飞,带着一根根拆分的建木飞起。其中一只在白彦休的示意下打向齐麟,用封印的力量对付齐麟,简直拿神兵对付普通人。   齐麟一下子就被抽懵了,堂堂神兽退化为寻常血肉之躯,半点灵气也无,被拍得入地三分,溅出鲜血染红地面。   浮岛上,空余两个人。   白夕浮还小,趴在尤念肩头,长大到某一高度便跳下来,如此也只和祖章差不多高。他还在生长。脚下似玻璃栈道一般,白夕浮看着滚水和水里的生物,头皮发麻,又看了眼距岸边的距离,只恨自己没长双翅膀。   香灰在指尖缭绕,白彦休双手虚举,露出手腕,大量香灰蔓延上去,又顺着缠进西装下的手臂上。他随之做了个复杂的手势。   尤念感觉到脚下生冷,仿佛打脚心开始结冰,这种冷同阴气的冷截然不同,连同骨骼、血肉、肌肤以及头脑精神,都丝毫不落的冻结。   白夕浮把尤念护在身后,警惕的盯着脚下的阵:“妈的,这阵被启动了,做什么用的。”   “抽灵的,好像是这种叫法。”尤念没了主意,看着倒地不起的齐麟,第一次看见齐麟浑身浴血的模样,血色的泥土里窝着麦色肌肤,尤念心如死灰,喃喃念叨着,“把法力抽出去,然后转移。”   白夕浮不可肆意地看着尤念:“抽我们的力量?”   法阵聚气,氤氲雾气缭绕,雾的颗粒极大,比霾更胜,能清楚的感觉到每一个颗粒,带着海与盐的味道,剃刀般刷着。那雾气在尤念脚下加重加种,脚腕上似乎被脚镣锁上了。   白夕浮和尤念都在浓雾里,他们动,浓雾也跟着动。如此只能分开试试,尤念推白夕浮:“你快走!这阵法可能不分敌我。”   白夕浮纹丝不动,默默的扫了两眼浓雾,不敢看尤念,知道这个时候,多看一眼都会让尤念内疚终生。他是个明理的妖怪。然后没有犹豫一把把尤念退出浓雾圈。   那浓雾并不随之而动,大抵只会认准自己围绕的那个一个生物。   地上的白彦休不动声色的蹙眉,然而高级阵法的高级就在于,操纵者不一定是操纵者,他发动了,却如醉酒之人,难以控制。   尤念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看见白夕浮原本增大到正常状态的身躯荡然无存,浓雾逐渐荡去。在白夕浮推他之前,尤念还是有几分理智的,然而随着白夕浮那未曾思忖的一推,尤念心中所有的理智全无,整个人被一而再的刺激,濒临疯魔边缘。   浓雾向下飘去,将力量献祭,只剩下一小截黯然的小指骨。   那雾销魂蚀骨,连带所有心境都抹去了。尤念捧起指骨,四处张望,祈求看见白夕浮在哪里出现,而这只是他□□与实体之间的一个转换,一种常态。   龙家主一手按在尤念的肩上,那手没有感情,他像有了感情的龙。   尤念几乎傻了:“他怎么了。”   “这只小妖怪的妖力被抽干了。” 龙家主开口,苍劲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可靠,像是一株大树。于他这种人而言,被抽干力量,势必生不如死,“不能再坐以待毙。”   地面上,齐麟意识复苏。   他的意识是一团娇巧玲珑的火苗,黑暗中有明晃晃的亮度,焰心形成人脸,一蓬一蓬延展在黑暗中。那是他的核心。火焰在一丛一丛的跳跃延宕,像个狡猾的人,没心的人。   他是有的心的。一直都有。没有的时候,也在等待着拥有的那一刻,那是迟来的黎明。只有迟来的,没有不到的。他努力追寻的,一直都在那里,等他某一日豁然开朗的发现。   齐麟睁开眼睛,原地爬起来,浑身上下都是泥与血。神兽在他人看来高高再上,然而齐麟有自知之明,他从未高傲过,不管是有尤念之前还是之后,只有怯懦和不停的转身再转身。他怕得不到,也怕失去。   白彦休轻轻抬手,再度聚拢浓雾。尤念只顾着看着脚下的雾,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前还带来希冀与遐想。   如果齐麟等不曾出现,尤念是丝毫不惧的,他觉得他的这一辈子,除了白头偕老的成就没有达成之外,没什么可惜的。念了十几年的书,谈了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有已逝的友人,还有在世的大家们。物质和精神世界里,他都是富可流油。   那砂砾般的雾在他身上摩擦着,每一粒都在提醒他现实的真实。   尤念想人生残酷么?他不觉得,被打压□□无数次,那些曾经的被歧视被唾骂,他居然都记不得了。临死之前,他想记些美好的东西。   齐麟看了眼不远处心思涣散的尤念,尤念并没能看到他,齐麟转身便朝白彦休扑去。   尤念像是后脑勺长了第三只眼,看见齐麟的身影,不如从前般如风似电,磕磕绊绊。尤念像是打针的小孩被父母分散注意力,甚至忘记了有浓雾在脚下。   龙家主一脚踩在阵法边缘。   尤念浑身乏力,傻愣愣的,看着龙家主试探的动作不明所以,耷拉着眼皮,声音也腻歪歪的有气无力:“你要做什么?”   “你真的要这样下去,眼睁睁的看着……”龙家主头也不转,声带里含着一种特殊的冷静,有生死由天的觉悟,“曾几何时,还有宁死不屈的誓言。你知道文天祥吗,我曾经跟他关在一起,看着他被带走赴死。”   尤念只觉这人成迷,先前被关在笼子里,着实像个普通人,现在被放出来,分明还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模样,比全世界任何一个人都普通。然而他知道,这个人,绝对是能让全世界的人和妖怪都害怕的存在,然而却没谁能看得出来。   他是想要只身赴死。   尤念恍然大悟,曾经他也是这般从不决绝,然而现如今他变了。他还有齐麟呢,怎么可能单独抛下齐麟。   像是有读心的力量,龙家主嫣然一笑,带来春风二度。此刻,尤念忘记了龙家主的年龄,只觉得面前是个英勇的小伙子。   “文天祥你不知道,人生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好像是这么这样,一个小辈说的。听说这句话,全国小学生都知道,你也该知道吧。”龙家主对着沸腾滚水,毫不在意,纵身跳下。   尤念深吸一口气,滚水与龙家主,他几乎可以见到龙家主被滚水腐蚀殆尽!   然而伴随着龙家主的入水,那水因为吸收了尤念的力量,在万法归寂面前让步,停歇下来,犹如冰封千里的广袤湖面。   龙家主安然的感受那份力量,原本就是从他自家分离出来的力量,于他而言,不过是被偷走,现如今可以原物归还。正是因为万法归寂,比空气还看不见,上面的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他这一跳,看似英勇就义,实则才是他的唯一目的。   尤念当然不知道,这个阵法只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还以为受害者有两个人。而如此大阵仗大手笔,就是为了这份力量来源合法化。   水中,深睡的蛟龙像是被惊扰了酣梦,睁开双眼,金黄的眸子如最真挚的誓言,鱼鳞如一张张大嘴翕翕张张,扰动水流。 第177章 抽灵(2)   岸边。白彦休始终是那副宠辱不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哀乐,瞄了眼齐麟,随手一挥,两条建木交叉挡在身侧,继而再度发动法阵——其实他的目的已达到了,但总要掩人耳目,对另一个“受害者”下手。   尤念看着雾霭再度出现,心道自己不是已经被抽了一次么?莫不是一遍不干净?正疑惑不解,却见那雾霭却转了个方向便向下飘去。虽说是飘,速度也同离弦剑差不多。尤念当即提醒道:“当心!”   齐麟化为原型,荡去法力,只靠肉体的力量,于建木而言,他也不过是普通的血肉之躯。建木于血肉之躯,也不过是普通木头。既然是普通木头,就无惧可言,没有本命天份的加成,齐麟也有天生神力。   白彦休眼见阵法已成功启动,便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齐麟身上,操纵建木封闭齐麟前后左右四个方位。   齐麟立刻飞起,飞行也是本能,虽然没有翅膀,但齐麟的飞行确实不靠法力。飞总是快些,白彦休没有来得急封住上方。   眼见齐麟要扑过来,白彦休一面操纵香灰带着自己飞起,一面指挥一根根建木紧追齐麟。   祖章哭成了花脸猫,乖乖的半跪在地上,给陈辰当枪托。   陈辰眼昏手抖,子弹剩下不多,不敢浪费,必须争取一枪夺胜负。白彦休正背对着他,一枪爆头陈辰是没把握的,预计好白彦休接下来的动作,估算好风向和稳定度,毫不迟疑连开三枪。   枪声如命运之锤,是生,是死,生不如死与死不如生,都未可知。   白彦休知道他被盯上了,蛇鹫妖和象妖被杀在情理之中,只可惜那两个炮灰没能顺便解决到这群家伙。白彦休躲闪,不得不暂时放下对建木的操纵。   陈辰手中的那只枪里仅有三颗子弹。白彦休看出来,便手一挥,指挥建木飞过去。齐麟奋不顾身撞上来,撞飞建木,建木毕竟不是手中刀枪剑,做不到精准。   熊堪琦和祖章得以觑机驾着陈辰夺命狂奔。   水下,龙家主和苏醒的蛟龙四目对视。那双眼睛已经魔化了,身体却犹如一条真龙。在场尤念或许看不出来,龙家主却看得出,这条蛟龙确实是半龙之体躯,离真龙只差毫厘!   尤念一面看看着齐麟和白彦休作战,一面留意下方,那条蛟龙和他曾经见过的魔蛟大相径庭,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如果找差距,什刹海里的魔蛟只是条湖泊里的水族,这条却是称霸五大洋遨游苍穹的龙!   之前尤念对会长的感觉再放置此处便不恰当了,与之相比,水里的才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妖联会长。   白彦休一惊,只见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双手握枪。龙屏息的时候,就像他是林中的一棵树一枚叶,毫无违和。   龙手中的枪分明是陈辰的双枪中的一只。   白彦休对枪不忌惮,但对使枪的人忌惮,敢带枪捉妖的必然都有一番造诣,枪支这玩意在这一行之所以不常见,就是因为实在是不好用,出现两极分化。要么完全鸡肋,要么出神入化。陈辰和龙都是能把枪使得出神入化的。白彦休他速度再快,都快不过子弹,除非有齐麟那种逆天的防御!   子弹不受建木影响,白彦休准备飞下去,齐麟瞧出来,死活也要把他困在天上。   陈辰觉得自己是老胳膊老腿不服输是不行了,来之前果断让了柄枪和部分子弹给龙。论手稳和手速,除了龙也没谁了。   白彦休不可觉察地皱眉,当下便再度催动法阵,不顾自己被齐麟撞飞,子弹也随之而来。   抽灵之阵全力追击,空中便失去了支撑。   尤念忽觉脚下空荡荡,失了着力点,大叫一声。   阵法追着水中的龙家主,蛟龙也张嘴咬住龙家主。   尤念落水之时恰好落在蛟龙头顶上,眼见就要滑进水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手脚并用竟如履平地,爬起来踩着蛟龙的头便扑过去,扑在那追随龙家主的阵法上。   龙家主吃惊的看着从头顶扑过去的人影。   那是抽灵阵法的最后一击,全力一击!如果尤念不挡,龙家主暗地里也会毫发无损。   尤念想他既然已经被抽过一次力量,还毫发无损,觉得再抽一次也无所谓。他知道奇迹不可能出现,蛟龙和白彦休定然不会突然抽风,他们谁都没有主角光环,这样下去,大家都必死无疑。   他们唯一的希望便只有龙家主。   齐麟化为人型,落水之后赶紧去捞尤念,一并出水之时,尤念已经喝了几口水了,浑身难受。   蛟龙咬着龙家主飞上天。   齐麟带着尤念落在地面上,发现大家都在。   尤念问着:“白彦休呢?”   钟九诗法力消耗严重,本身倒是没受伤。杨晓侠为了成功送大家上岸,耗尽全身法力变大虎鲸,又一直替钟九诗遮挡。钟九诗跺脚,怒气冲冲活像头斗牛:“逃了!估计是看到计划失败就逃了。”   尤念感觉到身后有人拽他的衣服,转头望去,是哭兮兮的祖章。   祖章咧着嘴,小心翼翼地捧起双手。   尤念会意,把小指骨放在祖章手心里:“对不起。”   祖章拼命摇头,泪珠冰冷冷的洒到尤念身上,把指骨放进兜里。   尤念抬头看天,天上龙家主和蛟龙对决。地上,大家受伤的受伤,法力枯竭的枯竭,各个都惨不忍睹,甚至还牺牲一位同伴。尤念曾妄图当只猫妖,和齐麟“门当户对”,现如今庆幸自己是个人了,至少被抽了之后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白彦休逃的很干净也干脆果断。龙寻回四柄短剑归来,他自己的三柄剑随时可以召唤回来,只是那柄属于尤念的绝仙剑,尤念根本感觉不到,也无法回到身体里。不待尤念吩咐,龙主动凭着四剑之间的感应,找了回来。   尤念下意识便去摸背脊,血迹在衣裳干了是坚硬的感觉,他摇了摇头:“你收着吧。”   陈辰倚在熊堪琦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接过龙递还的枪,打开弹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这才把枪装回枪套里。   钟九诗抬头望天:“所以,他成龙了么?”   “他本身就已经和龙没什么两样了。”陈辰眯着眼,“修为到极致,物种也没有概念之分了。”   钟九诗刚逃过一劫,只怕刚出虎口又入狼穴,心有余悸:“打得过么。”   尤念看了眼龙,转移视线:“当然。”   大家瞧他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但是当下也没谁敢问为什么。气氛太压抑,好不容易起死回生,可怎么偏偏无半点喜悦。   陈辰找了张通讯符,慢吞吞地叠出纸鹤,又悠然瞧着它上天,去通风报信。   祖章以一种端庄的姿态目送纸鹤上天,如凝视辉煌的国旗,甚至傻乎乎地问:“这次能成吗?他们会相信吗?”   海空两路不知何时皆然畅通。尤念记得在白云遮天蔽日时,便看见天上飞鸟消失了。水中游鱼大抵也是那时候。   海军陆战队率先登岛,紧接着是一艘气势汹汹的航空母舰。   祖章指着那艘白底的钢铁怪兽问道:“这也是局里的?”   “借来的吧。”陈辰也纳闷,任由医务人员给他做检查。他自己身体的状况自己最清楚,浑身上下都是跌打损伤,只是看起来可怕而已。   祖章也是一身跌打损伤,但是小年轻精力旺盛,三两下挣脱医务人员跑了。两个护士追在他身后,追了几步就追不动,只得放弃。   “哎呀——”祖章绊了个四仰八叉,不哭不闹,原地爬起来连灰都顾不及拍便继续跑。他瞥见尤念和齐麟不声不响的在岸边坐着,远离众人,顿时起了好奇心,滴溜溜如个球就悄默默地溜达过去了。   尤念在和齐麟对峙。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这么不对劲,从一开始不愿意让我入职,到后来因为龙和我闹矛盾。”尤念一股脑儿全部想通了,浑身火气都撒到齐麟身上去,“其实都是因为你知道却不想告诉我!”   齐麟不敢看他,倒没有之前每次尤念站在真相的边缘时会感到心虚,他两手交握在一起,自个儿同自个儿十指相扣,像一窝里十条小蛇盘绕着。   如果齐麟说句话,或是辩解,如以往那般,尤念都会好受些。齐麟越是不说话,尤念越是火大,开始准备眼不见心不烦了:“就是不想告诉我,对吧。”   尤念的脸被海风吹得红彤彤,三角的眼尾带着锐利的光,也顾盼流姿,齐麟赶紧拉住他的手腕。   “生气归生气,不许走。”齐麟只是道。   钟九诗恋爱观之一:吵架不带扭头走,走完就分手。   尤念不舍得跟齐麟生气,顺势坐下,瞪着他不说话。   “开始是怕你不要我。”齐麟轻声补充,像是入户打劫的小偷,恰逢主人在家。   尤念不能理解:“为什么会不要你。”   齐麟悄悄看了眼,立即低下头:“龙家。”   尤念明白过来,齐麟是怕自己配不上龙家的人,这个可以理解,勉勉强强接受了。尤念又道:“那是开始,然后呢。”   齐麟紧紧攥着尤念的手,像是手心里攥着只认生的小黄鸭子,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你知道龙家的,怕你受不了。”   尤念“嗯”了一声,他是受不了。他能轻易原谅龙,偏偏没法原谅自己。   这时候,祖章“呦吼”一声,从后面扑过来,尤念脸朝沙滩,并亲切地摩擦,咽了一嘴的砂砾和贝壳,攥紧拳头只想揍熊孩子。   祖章压着尤念咯咯咯笑个不停,被齐麟拎下来丢到一边。   陈辰被医务人员涂得好似个破布娃娃,身上不是药水就是纱布和创可贴。   尤念想通时,就知道这事单是齐麟一个水漂还打不响,陈辰必然也是罪魁祸首。不过陈辰这人脸皮也是够厚的,面不改色,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根烟,一根别在耳后,耳垂还有没擦干净的血,另一根叼在嘴里也不点。   海风把陈辰的发型吹得乱:“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尤念较上劲:“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陈辰右边的眼镜片碎了,抠了出来,只带着个有左镜片的眼镜。他拍了拍枪套,那一边是借给龙用的枪:“还有两颗子弹。当时的情况,龙能杀得了白彦休。就像你说的,他应该是要杀了我们,从一开始,他就能杀。”   尤念瞄了眼那柄枪,长睫毛忽闪忽闪似乎挂着珍珠:“我想的是,我们哪一个都不能出事。他要个见证,齐麟是他的见证,你也是他的见证,执行部先遣组的见证。”   “当□□立牌坊……”陈辰一说出口就后悔,唏嘘一声,瞄着尤念。   尤念无所谓,刚才揍了祖章一顿,只可惜祖章全过程都嘻嘻哈哈的,揍得没劲。陈辰也是憋着一肚子无处可泻的火,骂不出来也动不了手,自身运转消化。   龙家主和龙一早就走了,并不是趁他们没注意,走得光明正大,义正言辞,在救援队伍的注视中,荣耀退场。   尤念拍了拍齐麟的脸,假装面不改色:“以后想生气就生气吧,我不会护着龙了。”   齐麟愤愤地瞪了眼陈辰。   陈辰一把揪下烟,撸起袖子,正想抽齐麟。   尤念也瞪回去。   陈辰顿时偃旗息鼓,重新把烟含在嘴里,眼神里有一种极深沉的恨意。   话虽如此,尤念深知他和陈辰都恨不起来。倒不是因为龙这个人没有自主意识,他的一切行为都是设定的,他只会听令。无论是听自己的,还是听龙家主的,都是龙本人。尤念相信和他们在一起的龙其实从未有对不起他们。   熊堪琦伤了一侧肩膀,子弹穿过,并不严重。祖章皮完之后累成狗,坐在他的大腿上四处张望。   杨晓侠累得不行,半昏半睡。   钟九诗抬头望天,云散去之后,天际蔚蓝,空气甜然也并不全是细雨,她在想什么?   尤念不敢猜想他们的心思,只想把自己缩成一枚卵,再盖上一层坚硬无朋的恐龙蛋外壳。是他连累了他们,如果不是他强行掺和龙的事,如果他只是把龙的事交给局里解决,如果他不是那么冲动…..   陈辰找了件外套披着,便去掺和搜寻。   日光转暗,没有白彦休的线索。蛟龙、蛇鹫妖与象妖的尸体被转移上船,局里调来临时卫星以便时刻联络。妖联毫无动静,倒是龙家开始大张旗鼓。   钟九诗至此才明白,大家原来都上当受骗了。这事一开始就是龙家主安排好的,妖联会长闭关之后为何会入魔恐怕也也只有他知道,打从一开始的南京秃鹫妖事件和帝都什刹海事件也都是他一手安排,而他在妖联的眼线便是白彦休。所以白彦休原本随时都能杀他们,却始终没下杀手。   吸收了分散在外的力量,妖联会长已不在,龙家主就是当世之龙,合情合法合理。证据就是在岛上的大家们。   上船前,钟九诗问:“那花花算什么?”   龙带来的□□,他们用花亦辰点燃了。 第178章 醒悟(1)   帝都协和医院,单人病房。   全国各地统共有百余家医院都能招收妖怪入院,大名鼎鼎的协和就是其中一家。   白夕浮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脸色煞白。被窝里还同躺在一天要睡十六个小时的四儿。   祖章躺在床脚,有点伤心至极的意思,在素白的床单映衬下,显得小脸蜡黄,好像生病的其实是他才对。祖章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主,肌肤白皙如面,唇红如樱桃番茄,比尤念还娇俏几分,现下却如个营养不良的难民。   尤念一开始还以为白夕浮要重新修炼成精,没想到白叔十分果断,吹了口气,赠了百年修为,直接把白夕浮吹成了精,现在只待白夕浮吸收完毕睁开眼。难怪之前熊堪琦和祖章一点都不担心,估摸着也是打这个主意。这倒是让尤念好受了那么一丁点。   杨晓侠凑过去瞧祖章的脸。   祖章不给他看,龇牙咧嘴,嫌烦,掀起被子一角,把脸埋进去。   杨晓侠试图和祖章争夺被角:“你怎么那么黄。”   他这么一说,尤念也觉得祖章的脸色黄的不对劲,走过来一起掀。祖章一个人终究抵不过尤念和杨晓侠联手,尤念深谙祖章身上的痒痒肉,伸手去挠他后腰。祖章终于松开手,露出脸。不只是脸,连脖子和手掌都是蜡黄的,整个人仿佛被扒光了丢进黄色染缸染了色。   如果白夕浮醒着,倒还可以这么解释。但白夕浮至今未醒,就没谁会把祖章丢染缸了。   祖章委委屈屈的,眼角擒泪,嘴里哼哼唧唧,直朝尤念卖惨。   尤念再度被暴击,那个心疼。   钟九诗好奇,戳着祖章的脸:“你是不是肝脏哪里不好了,找医生检查过没。”   熊堪琦走过来,一只手还吊着绷带,另一只手揉了揉祖章的脑袋,不以为奇:“最近南瓜吃多了,一天全吃蒸南瓜了。”   “你给他吃那么多蒸南瓜干嘛?”钟九诗瞠目结舌,下巴都要掉地。   熊堪琦着实委屈,挠了挠后脑勺:“我也不想,他自己会偷吃。不过医生都说没事,就是南瓜吃多了,以后少吃点就是。”   尤念:“.…..”   祖章跪趴在病床上,摇摇欲坠,继续卖惨,仿佛这张病床的所属者是他而非白夕浮。   然而尤念一指头戳开他:“活该。”   尤念满腹心事,被祖章这么一闹,什么心思都没了。   白叔则看着热闹的病房,似乎因为祖章的贪嘴导致浑身染色而染上喜悦之色,白叔最喜看见小孩子们的笑容,心下欢喜,乐呵呵地捏了捏尤念的脸。   祖章看得眼红,当下也不继续在床上破皮耍赖,嘟嘟嘟迟到的小火车似的爬下床,在白叔面前努力伸长脖子,嘟着嘴求捏。   白叔故意看着他,双手插回口袋里,就是不捏。心知跟这小孩子就不能熟络,不熟悉时祖祖还有点矜持,一旦熟络开来,恨不得背根大棍子在身后以便随时抽出来抡他。   看着白叔似乎玩得极开心,尤念一时的欢喜被棍子打散,人家愈是欢喜,他这个人就愈是忧愁,好像和大家都有仇,非得搅浑人世。这棍子甚至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自己如此下贱与低落。   走廊里。   尤念看得出来,齐麟想抱他,旁若无人的抱他。他自己也想旁若无人的回应,像回应他的吻与所有索求。   尤念的鼻子已经习惯了消毒水的味道,此刻新鲜的与旧的混淆,刺激他,沿着鼻骨入脑挤压。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无法摆脱这个想法,把一切罪孽往身上揽。尤念没办法不□□自己,又怕传染,便推开齐麟:“别——让我静静。”   面对尤念,齐麟是没有原则的,觉得自己已经在激吻他了,自然什么都答应:“好。”   “我是说,我想静一段时间……”尤念低下头,像只控制不了自己的提线木偶。   齐麟仿佛在看一个存于内心中真正的尤念在他面前咆哮:“这不是我!”   “好。”齐麟依旧没有原则地回答,因为知道命运注定他们会在一起,所有的分离都是暂时而可笑的。尤念要是不自己回来,无论天涯海角,齐麟都要把他捉回来圈在怀里。   尤念想再叮嘱几句,却只是摸了摸唇,唇上有开裂的纹,犹如沟壑。   齐麟被一个名唤“尤念”的阵法镇住双脚,看着尤念离开的背影,想追却抬不动腿。睛他目带犀利,那是一种境界的开明,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排他境界。   白叔忧心尤念,想出来再哄哄,或是凭着这张几千年的老脸卖点乖讨个巧,却发现走廊里只剩下不招待见的齐麟,尤念不知去了哪里。那一瞬间,他几千年前就埋藏的单纯冷不丁地蹿出来:“上厕所了?”   齐麟头也不回,像是那人依旧在眼里,哪里都没有去:“不,他待会就回来了。”   白叔听出了几分强打的倔强,又想了想,这两个小孩都挺麻烦的,难道普天之下就没有不让父母操心的小孩吗!   尤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后认定自己就是只提线木偶,让四肢跟随操纵。他不知不觉地走上地铁,在火车站下了车。   他想把龙给忘了,顺带着连花亦辰也不去记得。   大家的身体都在逐渐康复,并且绝口不提过往之事,一切好像都在沉淀,在归于平静。妖联失去了会长和秘书长也不见得起波澜,局里也没有出现骚动和流言,龙家默不作声接手之前被侵吞的势力。   都在水下翻腾。   尤念只背了个肩包,装了必要证件,还有吃电怪手机的充电线和充电宝。室外温度零下,尤念四肢被冻得僵硬只剩下某种潜意识。地铁站里看见有卖热饮的小店,还有正烘烤的鲜香四溢的烤肠,尤念咽了口唾沫,腹中的饥饿感像一只手在搅动五脏六腑,最后还是只买了瓶热饮。   回家没有直达的动车,若不想转车只能坐普快。   尤念买了张绿皮火车的卧铺,那时间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想,如果他继续留在北京,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头。他不能那么早就回头,他怎么能那么快就原谅了!是他的家族屠杀妖怪,屠杀的四灵,也是因为他,大家才会被算计。   钟九诗许久听不见门外的动静,又不见有谁进来,担心得不得了,便出来询问。她只是看着,走廊里只有齐麟和白叔,没敢开口询问。   没有了尤念的齐麟,像是缺乏感情的龙。钟九诗看着齐麟的背影,虽然依旧镇定,但如果仔细看他的手,看得出一种焦急无措的颤抖。   钟九诗问:“尤念呢?”   白叔不知如何回答。   齐麟却带着自信:“他一会就回来了。”   一会是多久呢,钟九诗想,一会可能是瞬间也可能是寻常人的一辈子。于是钟九诗含着笑劝:“你去追吧。”   齐麟悠然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钟九诗从未见他们分开过,果然这小子脑袋里只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他家里怎么去。”齐麟转头,仔细询问。   钟九诗解锁手机,开始查询,“直达的只有绿皮火车,时间长点,也可以坐动车转乘,时间短。给你出个注意,到目的地站着手捧九十九朵玫瑰等他来。你确定他回家啦?”   齐麟点头。   白叔用食指点着下巴,略微思忖,方才道:“好主意,给他一个惊喜。”   他想着,像是一个人过圣诞节,而另一个人记得他要独自过。年轻真好,还能这么爱得这么激烈和性感。   路过的护士听了两句,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只看齐麟略红的脸颊便恍恍惚惚,忘记自己年近四十,刹那魂归二八,忍不住插嘴:“是啊,小伙子,给他一个惊喜。”   白叔咧着嘴笑,眼角眉宇都带着风情万种,笑得护士捂脸逃了。   见齐麟心口不一的模样,钟九诗就知道齐麟接受了:“送你去火车站?现在?”   齐麟辩解着:“我会坐地铁。”不是尤念不在,就没有丝毫生存能力了,齐麟又道:“看了那么多次了,尤念也教过我。”   钟九诗怎么都要找点面子回来:“那你知道怎么买票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句话问倒小神兽。这时候还是别要面子了,齐麟勇敢承认:“不知道。”   “身份证。”钟九诗一面伸出手,一面熟练地打开APP,“路上再带点吃的,叫外卖送到医院里来你带着走就成……”   钟九诗自觉代替尤念的角色,觉得尤念说起来就毫无违和感,怎么轮到自己就像喋喋不休的老大妈?   齐麟学着尤念的语气炸了:“我会买开封菜!”   在尤念躺在绿皮火车的上铺时,齐麟还在地铁里摇摇晃晃地站着。   这是齐麟第一次独自坐地铁,不比第一次学着四肢站立简单。他想起来从前,是拖着肚皮和两只后腿在地上爬的,后来看见别的动物都是四蹄站立,他才尝试这么做。   因为站不起来,逃命总要慢点,经常被捉。那些野兽捉到他想吃入腹,无论如何咬都咬不动,最后都只能放弃。现下,齐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好在过程中没什么岔子,齐麟提心吊胆成功坐上高铁,步履都有三分傲娇两分轻快。手机搁在前方的板子上,齐麟忽的想起来,上车前忘记买吃的了,肚子正饿得厉害。   齐麟的手机屏幕很少亮,垃圾短信广告短信几本为零,身边的人坐下又走,乘务员推来贩卖盒饭的小推车,他看着全黑的手机,好像被屏蔽了。   车上的人没有谁能离开手机,无数发亮的手机屏幕内容花花绿绿,人生百态都在那个小小的不可肆意的机器里。除了齐麟。   直到快下车,齐麟的手机才亮一次,那是一个电话。   是钟九诗打来的,许是担心自己没饭吃,齐麟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好像钟九诗的手机在受非人般的折磨。钟九诗这人就代表着非人折磨。   “喂?”齐麟接通电话,她的话还是要听的。   “大神!快——”   快什么没有说完,那头便戛然而止,连刺啦声都没有,更听不见忙音,唯有一阵空白。   齐麟看着手机,电话已经挂了。   有点莫名其妙,齐麟拧眉,大事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管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齐麟都要先见到尤念再说。   他不知道,他的手机被屏了。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都被屏蔽,像是把他隔离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这红尘万千,竟然都与他无关。 第179章 醒悟(2)   当天,大家都走了之后,白叔留在医院看儿子,却接到紧急诏令。   特管局高层会议室,全员到齐,只差一位。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白叔方才优哉游哉地抱孩子来了,口吻也玩世不恭,淡淡然道:“三儿病重,临时看护不好找。”   绍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这眼睛一闭,便眼不见心不烦了,直到白叔进来方才慵懒地开眼:“不怨你,入座吧。”   白叔还没入座,便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白彦休。   秋后算账的时候来了。这秋天,可能是千百年内最萧瑟无情的秋。   白彦休背对着白叔,面前正对的便是绍局。这是两个极端对立的位置,如水临火,似日对月。一位是局里最高领导,一位是妖联掌权者。   白叔悠悠哉哉的,不再开口,拉开唯一空置的椅子坐下,把四儿放在膝盖头,随他爬了。在坐要么西装革履,要么中山装一丝不苟,独他一个最不讲究,一件白色套头衫,一条灰色束脚运动裤,加上看起来一张年轻的脸,像是误打误入。   事关重要,涉及刑法原则性的改革,定然要召集全员。   白叔听了开头就想打瞌睡,垂头低眉,。   最后投票表决,四票反对,三票赞成,还剩下白叔的一票。白叔的票至关重要,投反对一面倒,投赞成又不知耽搁到什么时候。   白叔被通知,不允许弃票,感觉到周围目光如炬,而他的心思都在脚上——四儿正扒着他的脚爬起来。小孩子力气增长的速度总是超出父母的预期,白叔把鞋带绑得足够紧,也免不了即将遭遇被亲儿子当众扒鞋子的尴尬。   面前七个长老纷纷将目光转移到白叔身上,有的逼他投赞成,有的逼他投反对,更有的是希望他随便投一个大家早点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众目睽睽之下,白叔把老式英雄牌钢笔的笔帽盖上,往裤兜里一装。四儿被他的动作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倒是不哭不闹。在坐的,几乎都能猜到白叔接下来想做什么,白彦休没想到白叔这么不给面子,脸色霜白。   白叔探手至桌子下,拎着坐在地上的儿子的领子,往怀里一送一抱,同时转身就走,毫不留恋。他一说起来南京话嗓门便忍不住打起来,显得豪气干云,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壮志:“老子不干了!”   防得了白叔弃权,防不了白叔裸辞,赶鸭子上架的白叔只想回南京继续当他的夜间保安。   “等会!”白彦休稳坐不动,坚定不移地抬眼,他没有看谁,眼神涣散如一片寂寥混沌,眸光却停留白叔身上。   白彦休道:“白,你还不能走。”   白叔全名只有个“白”字,知道这事的确实不多。   白叔把视线从白彦休身上转移开,看向绍局。   绍局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哀乐,片刻才点头。   “成,你们继续讨论,我去旁边找个没人的地儿待会。我儿子该睡觉了。”白叔皮笑肉不笑,话里又带上了京腔。   尤念托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里时,已经是翌日夜已深之时,这深秋的夜过得无止无尽。尤爸怕忘带钥匙,在楼下小卖部老板那存放了一只以备不时之需。尤念随身带的那把钥匙在行李箱里,随火灾残余被花家一并处理,再也寻不回来。   家里有暖气烘烤,依旧冷冷清清,这么晚了,黑灯瞎火,只有尤念回来。   客厅里只摆着玻璃茶几和沙发,皮质沙发用了十几年业已离不开沙发套,内里的人造皮褪得惨不忍睹,像被刨丝板刮过的皮肉,体无完肤。   除了冷,还有点丝甜,茶几上摆着个鲜艳的塑料袋,里面还剩下几根甘蔗,应该放了有两天,削好皮的甘蔗都有点失水。尤念到现在还一口没吃,更是没有半分饥饿感,四肢都有点脱力,巨大的自责感挤压下,各种感觉都敬而远之。   半个小时后,尤爸带着一脸惊讶与眉宇间的霜寒开了门,手里拎着两个馒头。他在楼下时,离得老远,小卖部老板就在喊:“你儿子回来看你了!”   尤爸一直以为儿子要到过年才回来,何况尤念也没提过,权当老板在开他玩笑,大冬天冷的彻骨以微弱的语言取暖,他咧嘴笑笑,算是回答了。直到看到家里的窗透着灯光,才明白老板说的是真的,儿子果然回来了。他并不惊讶,也许是固执的从一开始便认为儿子从未离开过他。   像是以前,尤念放学回家之后写了好一会作业老爸才下班,手里通常都会拎着晚上和第二天的菜,尤念一听到动静就会啪嗒啪嗒跑到玄关去接:“爸,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尤念接过的是两只冷馒头,袋子上透着寒气,袋子里都是热气凝的水珠。   尤爸看着明显更帅气的儿子,喜上眉梢:“教几个小孩做题,一不留神就晚了。现在小孩是越来越笨,还是你那一辈的聪明。”   尤念把馒头拎去厨房热,厨房门是常关的,与外面只隔了层薄窗,四面都是瓷砖,堪称滴水成冰,比客厅冷了不知多少倍。尤念取锅倒水,搁上个蒸笼,点起炉灶。尤爸偏好明火,不喜欢用微波炉,尤念给他买过微波炉,用次数屈指可数。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儿子不会带着一肚子心事无缘无故回家,尤爸知道儿子大了,遇到问题自己可能只会帮倒忙,还是忍不住开口,“北京工作压力太大了吗?”   尤念规避老爸的目光,下意识点头:“嗯,压力大。”   但是避免不了背影都带着类似于失恋的酸楚。尤爸毕竟当了多年老师,见识过多少早恋的少年少女,各个都有几乎相同的背影。早恋黄昏恋,还是正直热血恋爱的年龄,内心的爱总是不变的。   儿子这点心事瞒不过他,头顶厨房的灯光在白瓷砖的印衬下凄凄惨惨,尤爸觉得他儿子的心里此刻跟闹鬼也无二了,问道:“失恋了?他走了?”   “啊?”尤念有点懵,他从没跟他爸说过他谈恋爱了,怕老爸关心情急多问几句,自己就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同性恋儿子什么的,太可怕了。   锅里水开始有滚的迹象,尤爸惊天动地地开口道:“是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人?”   尤念上次带回来的只有齐麟,老爸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尤念如坠五里云雾。   尤爸觉得是自己不该擅自说出口,后悔不跌,摆了摆手转身出了厨房。   尤念追出去,追到门口,又不敢再迈一步:“爸你什么时候……”   尤爸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像偷看孩子日记的家长,看“我爱爸爸”等稚嫩文字看得起劲,结果被孩子当场抓了个现行。尤爸在客厅里转了两圈,不知所措,拖鞋声啪啪啪,这声音才像是知道孩子出柜家长的正常反应——拿腌臜鞋底子抽那不干不净的脸。   “你上次来我就觉得…..”尤爸终于在沙发上坐下,搓着手,还是后悔自己莽撞了,“你们两个之间有点感觉,想当初我和你妈就这样。唉,谈恋爱的人都是这样子。我教的那群小孩啊,各个都说没有的事,其实眼耳口鼻都写着呢。”   尤念想不到他爸居然一切如常,好像齐麟是个女孩子似的,或者是换了齐麟的世界观,狗男男才是天造地设。他走回厨房,掀开锅盖,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高温似火舌,遇到冰冷的脸部肌肤又迅速凝聚水珠。像是从他自己的泪腺里流出来的。   “你不怪我么?”尤念问着。   尤爸只后悔自己的冲动,竟然毫无准备的就戳破儿子的感情世界?果然人老了就是容易惹人烦,还惹着了亲生儿子。   “怪?怪什么?做什么要怪?”尤爸捏着衣角,手足无措,他查过,想着可能跟他儿子打小没妈有关,“唉,分就分了呗,过段时间再找一个……你也不算大不是……”   尤念跺脚,急赤白脸地辩解:“爸!没分!”   尤爸立即明白过来,笑了:“吵架了?那就好。”   “也不是吵架。”尤念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是他在闹别扭,单方面的,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夜深,尤爸明天还要上班,早早睡下。   尤念铺好床,被冻了一天的手脚这时才缓过劲来,长舒一口气,满心满脑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尴尬和自责,身子也绵软无力。谁都不曾怪过他,怨恨过他,唯独他自己。他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过不去的那道自己给自己立的坎,最后还是得他自己来拆。   一想到这里,尤念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这下惨了,面子里子全无,丢脸丢大发了!怎么回去呢?   看来只能悄悄摸摸溜回去,然后大家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照常。可能吗?他铁定要被祖章他们笑死了。   对,先找好地缝。   明早就走,尤念想,时间过了十一点,买不了火车票,明天一大早就买票,以最快的方式回北京。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齐麟会不会因为担惊受怕,而少吃一碗饭?   宛如心念召唤,窗外遍布夜色。   尤念朝窗下望去。   偌大的广场上,四角的花坛因为天寒地冻急缺打理。齐麟正站在广场上抬头仰望,与尤念望下来的目光堪堪对视。那一瞬,物换星移,河水倒流,一切回到了起点。时光曾于人有多残酷,便能有多怜悯。   尤念打开窗户,脚踩窗台,纵身一跃。   对于齐麟来说,那是全世界的重量。   “你怎么来了?”尤念问,吐出的热气成了冰渣子,□□的脚踩在齐麟的鞋上。   齐麟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答:“你一走,我就跟过来了。我自己坐的地铁,坐的高铁,转了两个站。”   像是一种乖巧的讨好。   尤念轻轻笑着:“嗯。”   齐麟急不可耐地问,双眸里各有个莹亮的光晕:“还难受么。”   尤念疯狂摇头:“不了,一点也不,我想通了。我爸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过现在他睡了,明早早起点叫记得爸。”   齐麟一时反应不过来:“爸?”   “唉,乖。”尤念笑得眼睛眯起来,踮起脚尖去摸齐麟的脑袋。   意识到被涮的齐麟哭笑不得,不过尤念还是那副小猫带利爪的模样,不是小黄鸭子,并没有变。   人是没有变,那心悸的感觉从何而来呢?齐麟保持着警觉,略微皱了皱鼻子。   尤念伸出食指点着齐麟的鼻子,问:“怎么了?”   齐麟把尤念抱紧了,贴在耳边:“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   “跑!”那一霎,尤念浑身战栗抖瑟如糠,脱口而出,如被剥离了肉体,什么都不剩了。   用武力制服齐麟相当难,唯有设下陷阱,摆上个他绝不可能放弃的猎物,静待他自己踩上去。   远处。   害怕被神兽提前察觉,扰了布置,不敢安排人员监视,花坛和楼房四周都装了高清夜视摄像。为了捕捉最合适的时机,监视者们个个屏息宁神,瞧着广场上的每一粒尘埃都如淋漓血肉,触目惊心。   当监控摄像捕捉到齐麟那几不可查的皱鼻时,一个声音打破夜的寂静:“启阵。”   一百零八镇妖大阵启。   尘封许多年,姹紫嫣红开遍,时至二十一世纪今朝终于得以重见天日,顿时天地撼动,星辰无光。   头顶脚下,亮起无际绚烂极光,在黑夜中悠长散开。   尤念只在照片上看见过那绚烂景致,如梦如幻,如精雕细琢,如岁月轮回,没想到今日有缘在中原地区见到。他恍惚被怔住了,却在瞬间挣脱开,明白那是针对齐麟设置的法阵。没有妖联会长护着的齐麟,是众矢之的,是砧板上的唐僧肉。   齐麟在尤念喊出那个字的时候,就要发作,身体里的力量却同时被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怕尤念也承受同样的力量,躬起背脊,仿佛那里有头顶天脚踏地的天神,努力撑起一片容得下一个人的空隙。   这只是个对妖起作用的阵法,尤念是人,什么都感觉不到,见到齐麟痛苦的神色和四周的光芒,旋即明白过来,什么势力敢对神兽下手!龙家!卸磨杀驴,秋后算账,龙家主不是不忌惮知道真相的他们,而是一直不是时候。   尤念急切道:“怎么回事——逃——先逃在说——”   他试图推开齐麟,然而齐麟的身子重如五岳连绵,连带着把他也压倒在地。   你快逃——齐麟想说话,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瞪大眼睛看着尤念,想尤念能够明白。那一下再也维持不了身形,原型立现,一头黑色的猛兽在夜中发出隐忍嘶吼,啸起天地之力与之抗衡,镇妖大阵原地抖了三抖,将天地力压榨殆尽。   镇妖阵内,无数渺小生灵五体投地,颤抖不已,被压断了脊梁骨。   这是专门正对齐麟的。尤念跪在地上,薄薄的睡衣被寒冷浸得起了层冰渣。此情此景染上一身凉薄,一世难忘。   尤念感觉到后颈刺痛,好像被针扎,他下意识地摸过去,手感告诉他,那也许是个注射器。   几乎同时,尤念和齐麟双双陷入昏迷。 第180章 一年(1)   什刹海夜祭案翻案,旧案启封,原班人马避嫌,新专案组成立。   齐心怀被洗白,这是十多年来,唯一一个单靠旧案卷就全盘推翻,并定性为谋杀的案子。如十年一遇的大雪,一家里欢喜忧愁,各有千秋。   从夜祭案开始探查,转到南京秃鹫妖案,两位在案中死亡的妖怪均被认定蒙冤。罪魁祸首毋庸置疑,矛头直指齐麟。   陈辰感觉到麻烦大了,然而在他知道这件事之前,妖联已经发布了逮捕令,等他发现尤念和齐麟双双被捕时,已经晚了,无力回天的挫败感再度席卷而来,本末倒置,无力回天。   罪魁祸首尤念和齐麟被捕,身为此案负责组长陈辰被停薪撤职查看,协助办案的白夕浮等执行证降级三年,而钟九诗和杨晓侠似乎因为花亦辰的意外身亡,处罚时留了情面只降级一年。   齐麟和尤念被捕,审讯在即,撤职令也下来,大祸临头的陈辰没空别管其它,开始思考怎么给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翻案。不久他便发现齐麟数罪并罚,板上钉钉,倒是尤念的还有回旋余地。   陈辰觉得他们一行落入滚滚长江,除了自己都即将沉底,他想救,无论如何都要救一个。只能救下尤念。   果然尤念说对了,齐麟需要妖联会长的庇护。陈辰琢磨着,这事一定是龙家主做的,他收回了全部力量,击败了和龙神只差毫厘的蛟龙,接下来还会忌惮的便是还在幼年期的神兽齐麟。齐麟一旦成年,足以和龙神分庭抗礼之时,也是龙家主陨落之日。   尤念是故意谋杀和调唆,但疑点太多。执行部出面的是小程组长,因为姓氏读音和陈辰重了,入行也晚一步,初来乍到时很有眼力见,对谁都说自己是“小程”。自己人都胳膊肘内拐,小程组长大大方方的把办公桌上的自己正在看,又做了笔记的卷宗递给陈辰。   “有些东西,是我额外做的笔记,本来没有,也许能帮助你。”小程如是说,把卷宗递给陈辰的新跟班杨晓侠。执行部有句话“铁打的陈辰,流水的专员”,特管局成立至今,去留无情,尤其是执行部,可陈辰从未改变过。   撤了一个组长,大不了再撤一个,撤来撤去,撤干净大家拉倒。小程说着:“妖联一步都不给我插手,只是打个招呼,让我给他们做个门面。我去他妈的,我们什么时候那么被动过?”   杨晓侠无家可归,钟九诗毕竟是女孩子又有自己的生活,白夕浮他们也不常在京。陈辰常年独居,又想要个免费的助手,便叫他跟着来家住。连小青蛙都被摆在办公桌上,反正两个都是在单位比在家的时间多。   陈辰看着卷宗,杨晓侠也想看,又不敢打搅,只得化为原型,缩在一边悄默默地看。   “怎么办啊。”杨晓侠忍不住询问,嗓音嘶哑。   陈辰揉了揉他的脑袋,态度严肃,默不作声。   各种方法用尽,黔驴技穷,陈辰终于承认他无力回天,连想见尤念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说法是对尤念的审判事关神兽和妖联的荣誉,不能对外公开。陈辰想这是为了荣誉?还是不敢。   尤念依旧没能见到齐麟,只知道自己是谋杀和调唆,数罪并罚,罪大恶极,判处无期,吊销执行证终生。   尤念什么都没听见,有期无期死刑没多大意义,一心一意想再见齐麟。他被关押的地方没有时间,黑夜白天一样过,每一秒都如万年那般漫长,不啻为一种死刑。但他没能如愿。   二审很快开庭,维持原判。   终审在一个月之后,他被关起来的这一个月,帝都大雪封城,北上南下的列车均受到影响。飞机被困在机场,成为无数冰凉的金属飞鸟。   一审二审的结果一模一样,尤念以为终审也不会改变,那日他被押到被告席,发现陈辰独坐在观众席上。再见到陈辰,尤念就知道,他此生有望再见齐麟,而案子必然出现了转机。   终审改判,谋杀罪不成立,只判了个调唆,判一年,吊销执行证,终生不得再入执行部。   一年是多久?尤念想不起来,也想不起来他已经被关了一个月。   宣判结束,陈辰终于得以同尤念单独见面,告知他详细案情。尤念被蒙在鼓里,只知道齐麟出事了,他一直没能见到陈辰他们,便也以为是大家和自己一样都被关起来等待宣判。这时才知道,只有齐麟和自己出了事。   人类和妖怪案子的司法程序不一样,在自己被再三审讯的一个月里,齐麟却早在自己的一审开始前便被直接宣判。换做普通妖怪,这种罪会被判处终生封印。齐麟毕竟是神兽,就像龙家不会屠龙,神兽不同寻常,封印手法可能封印不了。   齐麟被判处流放三界之外,这件事谁都没法斡旋,立即执行。   陈辰解释:“流放三界之外是古时候用的法子,和流放边疆宁古塔还不同,那地方是一定出不来的。打从有妖怪起,就有那么个地方,多少罪大恶极的妖怪都被关押在那里,因为出不来,也没谁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后来才废了这一法子,改判封印。”   “对不起。”叙述完毕,陈辰像是在诉说自己的悲伤过往。虽然他从未跟人开口提过。   一个月不见天日,面前的尤念瘦了些,依旧苍白,特别像大富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还是最受宠的那一位。这本来就是他应该的生活,陈辰如此想着,他却从未动过一点念头。身陷囹圄,倒是让尤念本应与生俱来的贵气显露,竟然暗带几分娇俏,眉眼如花,倾倒众生。他能改判,陈辰甚至在想,许是这副皮囊让法官也产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尤念还有些恍惚,愣着神:“什么?哦,没事,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别的都不怕。”   陈辰知道尤念怕因此牵连到大家,欣慰地想笑,撤着嘴角,笑容惨淡。   尤念心想这时候应该表现得如常才对,便道:“笑得难看死了。”   陈辰终于得以笑出来。   “我为什么会改判,还能见到你?”尤念又问,“我以为一审二审的判决不会改,什么让他们放弃的。”   这内中肯定有隐情。   陈辰被撤职,这一个月内几乎无事可做,天天跑案子:“绍局替你担的罪名,引咎辞职,让出位置。”   尤念几乎拍案而起,换谁相助他都信,但绍局?那个和他没有多少交集的人,居然担下罪名?   陈辰摇头:“你放心,绍局没事,他就是卸下担子回去修身养性。他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然而你们若是都出事,就一定翻不了身,唯有救下一个才能有转机。”   “嗯?”被关的这段日子里,尤念改变巨大,头脑都迟缓了,旋即又想道,“嗯。等我出来再议。那现在局里,做主的是谁?”   陈辰道:“地方分局的局长调来的,直辖市的,各部门部长和七位荣誉长老匿名投票推选。为人有点墙头草,也好。”   如果像是绍局一样,势必会被针锋相对。如果格外巴结妖联,那局里以后都没好日子过。这种时候,唯有这种人稍微能应付下。   那日,在绍局的坚持下,又展开了一场联合大会,谁都没想到绍局竟然说尤念是在他的授意之下——谁都知道这不可能,为了抵罪,他引咎辞职。连白彦休都没敢说把前任局长也是第一任局长关起来受戒,以及让他认罪服法这种话,只能任由撂担子卸任走人。   绍局的专车是一辆普通的奥迪,这倒是相当不符合他的身份。车开出去没多久,便发现被跟踪了。绍局一贯低调,只配了个普通司机,退伍转业来的,至今跟了他五年,为人老实,嘴巴严实。   绍局在后座闭目养神,到不觉得有什么,除了其中一辆扎眼的红旗和里面烦人的老头。   “掉头,去大院。”绍局吩咐。   奥迪转弯,待到司机发现被跟踪,忍不住开始慌了。绍局这种人物,最高领导人都不敢得罪他,如果被跟踪,几本只有一个解释——暗杀。   绍局安然道:“没关系,继续开。”   他想他还没那么大的胆。新局长未上任,前任局长便出事了,这事搁哪儿都说不过去。这应该只是前辈吓唬小辈的一场游戏。在龙家主面前,绍局也只能算是小辈。   后面的车跟得更紧,渐渐超上来,根本不顾旁边行驶的无辜车辆。那些车看见一溜烟的同款豪车就怂,怕是哪个京城少爷的车队大白天飙车。   司机眼瞧不好,便哆嗦着道:“绍局您要你不打个电话?叫交管局也好啊。”   绍局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奥迪即将被围劫,这个布置,确实像暗杀,而且青天白日里,如此嚣张跋扈,真当他是好惹的?   就在前路即将被包围的那一刹,一辆军用Jeep率先冲出来,直接撞上那辆要包围的车的车头。那Jeep异常坚固,将车撞飞出去,车头都完好无损。   这个世道上,不入世的人与妖还有一大堆。Jeep上跳下来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帽檐压得极低,举止透着威压,不过轻描淡写的一瞄,车队里的司机便不受指令的开始倒车。   车队迅速让出路。   “跟你说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有什么可干的,早就叫你辞了。”军装男人打开绍局那一侧的房门,往绍局那张写满了厌烦的脸上摸了一把,嬉皮笑脸。   这个时候碎碎念听起来特别讨嫌,绍局一把拍开那家伙的手,斥道:“走开。”   话已出口,滔滔不绝。   陈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可说的,哪怕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有心者听去了,也无所谓:“白叔也辞了。齐兄那事,是准备修改刑法,判第一桩死刑的。白叔不肯,就主动辞了。那时绍局还在,他一辞,绍局不肯点头新长老的认命,局里剩下的三位也不同意,死刑便没有通过。白叔现在回南京去了。”   杀神兽?不怕惹妖怨?尤念道:“白叔不总是说四儿还小,想好好教育么,正好有的是时间了。”   陈辰急道:“还有一事,我不该说,但你必须知道。妖联里,白秘书长重新掌权,他是现任会长。”   “我知道。”尤念却没露出丝毫惊讶,眸子里的神色淡然如水。他早就想到这种可能性,当力量归于龙家主的那一刻,甚至当明确会长入魔无智的那一刻,他就本能的想到了。   白彦休想篡位,龙家想入世,两个合谋,导演了一场好戏。   尤念印象里的那个会长依旧没变,这点倒是让他很是欣慰,就像尤念印象里的齐麟、陈辰、花亦辰等,也从未有什么变化。这场好戏里,龙家不可能成为妖联的囊中之物,妖联也不可能被龙家收为己用,只能共同合作。   至于会长怎么会入魔,大抵是在会长闭关修炼期,白秘书长偷袭成功。   还有龙。把大家带入这场阴谋里的龙,尤念想着,犹如想在他自己。   许是察觉到尤念在想谁,陈辰不愿他把一切罪孽往自己身上揽,便急忙道:“尤念——”   一声恍如敲钟,警醒天下人。   尤念睁大眼睛,有些嗔怪陈辰把他从神游中生拉硬拽回来似的:“我知道。你有他消息吗?”   陈辰摇头:“没有。”   尤念翘起腿,晃来晃去,假装轻松:“那更好,见到他千万别揍他就是了,看我面儿上。”   尤念的面子是管用的,至少在陈辰这里十分管用。   陈辰轻笑,略一低头。   “我爸那,能帮我瞒着吗?”尤念诚恳的问,“有我这么个儿子已经很操蛋了,我不想再添一笔。”   陈辰点头:“我们对人类都是不公开的,当然可以。我去打个电话,就说你出紧急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齐麟离开一段日子。 第181章 一年(2)   须知无话则短,一年并不久,尤其是在知道终点的时候,更不会长了。许是自尊心作祟,陈辰等人一直想探监,尤念几乎没有答应的时候。   那日尤念走出看守所的大门,门口停着一辆牧马人,一个女孩子倚着车门站,英姿绰约。钟九诗除了清瘦了些,头发长了些,倒是没什么太大变化。   牧马人是王哥的车,尤念的事钟九诗也没有跟王哥说,只说他出重要任务去了,叫他自觉点不要多问。   钟九诗坐在车上,对着茶座上的两杯咖啡努努嘴:“喝吧,还是热的。”   尤念闻得见满车里的咖啡香,他已经一年没沾□□了,此刻倒也不想,摇了摇头:“喝不惯了,怕晚上睡不着。”   “有人欺负你不?”钟九诗问。在尤念被关起来的这一年里,他们各方面打点,就怕尤念被欺负。   “没啊。”尤念淡然道,虽然没谁给他说过,但心里知道肯定被打点过,心怀感激。牢里的老大哥给他弄来了所有他想要的书,生日时还悄悄送来蛋糕,连狱警跟他说话时都不敢大声,生怕尤念会告状。   钟九诗发动汽车,忍不住看尤念。尤念在里面表现的很好,却从不争取减刑。她知道尤念有心事,但无论什么,出来再做不好么?外面总比里面好。   尤念微微一笑,道:“你老看我做什么,看路!”   钟九诗呵呵的笑了声。她这一年来始终留在北京,被王哥养得水灵灵的。在尤念被捕之前,她就从她哥那里偷听到消息,下意识摸出手机就给齐麟打电话通风报信,电话刚通就被掐断,又立即打给尤念。尤念当时已经被封锁,自然打不通。她准备找陈辰,却被她哥发现,抢走手机,没收一切通讯工具,关在房间里,不允许她再出去。后来事情看似平息下来,她哥哥又托关系,让她留在执行部里做些文面工作。钟九诗貌似心灰意冷,实际上憋着一口气。   “老白他们去重庆出任务了,最近不在。我们去他家住,晚上陈组和小侠也过来。”钟九诗道,“明天去跟王哥吃饭。他想你想的我都嫉妒,究竟谁是他老婆!”   钟九诗一面开车,一面叨叨不停地说话,忽的发现尤念睡着了,长睫毛几乎遮住眼下的青晕。尤念并不消瘦也并不狼狈更不疲倦,也同她似的,憋着一口气在心底里。   夜里,尤念裹着毛毯坐在客厅里喝热茶。   陈辰习惯性加班症状越来越严重,今天说好了一下班就来,还是加班了。他虽然被撤职,名义上不能算是组长了。但虎部长率先带头假装没看见撤职令,大家一同选择无视。就算是工资,虎部长还是让财务以各种奖金的方式发给陈辰,没少他一毛钱。   执行部本就急缺组长,陈辰一撤职,他手下的小组就得均分给其他四位,五位组长的活本来就是加班加点做的,如果要让四位组长完成五位的活,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都不一定够。   至于单枪匹马的杨晓侠,则被陈辰征做私用,完全成了陈辰的私人小助理。杨晓侠脑袋虽然不太灵光,但办起事来一本一眼的,还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小冲劲在里面。除了笨了点,相当好用。   为了欢迎尤念的归来,杨晓侠还把青蛙抱来了。装在一个塑料小盒子里,就是街头摆摊卖小乌龟的那种塑料房形的盒子。   杨晓侠欢天喜地地冲进来,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察觉到尤念有点蒙:“你终于回来啦!我和小青蛙都想死你啦!”   杨晓侠在外人面前屁都不敢放,唯独在自己人面前才会显露真实面目。   陈辰换的新眼镜是银框的,之前尤念见到还是黑框,尤念见他带过三副眼镜,倒没有哪一副会觉得突兀。不得不说陈辰这人虽然常常不修边幅,但底子极好,如果肯注意外表,略修饰修饰,说不得也是个倾城倾国的美男。这就是标准的能靠实力吃饭,就觉不靠脸。   杨晓侠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语无伦次,忽的发现尤念没反应,便茫然地问:“你生病了么?脸色不好?”   他问着,手就摸了上来,因为是抱着的,手再摸上来就像耍流氓了。   尤念摇了摇头,被杨晓侠的诡异行为弄炸了:“脸色不好用看的就可以了!”   陈辰把工作带回家做,正从杨晓侠背着的双肩包里摸文件,丢在茶几上,摆了一摞。   晚饭是陈辰叫来的炸鸡外卖,配七喜,表示陈组请客,千万不要客气。不过三个人吃,气氛不如一堆人围拢在一起。陈辰点的不少,几乎摆了一整桌,炸的内容丰富。   杨晓侠坐上椅子,又开始欢喜起来:“炸整鸡,炸鸡翅,炸鸡翅根,炸鸡腿……”   气氛略有点压抑,杨晓侠是茫然不知,尤念是浑然不觉。   陈辰故意靠着尤念坐,他倒不像钟九诗觉得不对劲,尤念始终是那个尤念,也不是心事重重,也并非有话憋着,他始终是那个尤念,内行看一眼,便明白了。   “尤念……”见尤念不理,钟九诗差点要摔桌子了,“喂!”   杨晓侠好像见识过钟九诗摔桌子的画面,赶紧往碗里狂装炸鸡翅根,怕装晚了就没得吃。   尤念一直在听,就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啃完鸡翅才回答:“怎么了?”   钟九诗松了口气:“明天什么时候去吃饭?”   尤念没听见:“吃什么饭?”   钟九诗把一根青蛙头牙签摔尤念脸上,“和王哥吃饭!”   “哦,和他啊?我不去了,你跟他说一下。”尤念无所谓道,拿钟九诗摔过来的牙签插鸡肉吃。   钟九诗又憋了火,可惜这火冲着谁都能发,就是冲着尤念不敢了,退得无比得远,悄声问:“哦,那你明天想去干吗。”   尤念淡如止水:“我明天想回趟家,看看我爸爸。帮我买张票吧,坐动车,我记得回去要转乘的。”   钟九诗只以为尤念一出来就要移山填海,搅得妖联局里都不得安宁,没想到尤念只想回家。这个回答,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一年不见。   钟九诗张了张嘴,嚼了一口的炸年糕和着口水掉下来,有些生气:“好吧,你去吧,身份证给我,是要转乘……”   她说起转乘,便想起给齐麟买票的那日。   钟九诗赶紧给陈辰打眼色。   陈辰这人也是,不该注意时注意,该注意时只顾着吃炸鸡,钟九诗简直怀疑他是平时不舍得花钱,趁机狂吃。可惜怼谁钟九诗都不敢怼陈辰,便绞尽脑汁想“你弟弟明天为何不能跟你吃饭”的原因,只能靠忽悠,埋头和王哥发微信。   杨晓侠顺便收罗了所有的梅干红薯,悄悄地送到钟九诗面前,钟九诗还没有察觉到,只觉得这家店挺知心的,知道她爱吃梅干红薯,还准备那么多——因为她面前都是的,故而觉得店家准备的多。   饭后,杨晓侠趁祖章不在家,把他的AJ翻出来一双双试穿,他比祖章高,但脚一样大。对于祖章而言,白夕浮是他媳妇,AJ则是他老婆。媳妇可以共享,老婆则不行。杨晓侠从前也有AJ,后来都遗失了,如今也不想,就是孩子心性,穿着玩。   陈辰坐在沙发上,一面看文件一面问着:“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尤念在玩祖章落在屋内的switch,陈辰觉得也许是许久没玩了,孩子心性。尤念顿了顿,这才有气无力地回答:“不知道,再看吧。”   这语气,陈辰很是不喜欢。他们当组长的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无所谓的语气,但他也不能批评尤念什么。他怕给尤念再来一重打击,怕尤念就此一蹶不振,只敢顺着他的话:“好吧,早去早回,有需要吩咐。你爸爸那边我打过五次电话。”   “嗯?”尤念不敢相信,看过去,“要打那么多?”   陈辰则道:“感谢他培养了一个为国出力的好儿子啊!”   尤念明白过来,毫无感情的说了声谢谢。   陈辰讨了个无趣,撂下文件,对尤念伸出手,递上个叠成三角形的符。   尤念拿在手里,看过来看过去,看不出个名堂。   陈辰便道:“送给你的,护身符。没啥用就是了。”仔细一想,还真怕尤念把“没啥用”的东西给丢了,便觉得不能这么说,略微沉吟了两声,才道,“我爸曾经给我这么个东西,一直护着我长大,我觉得我还几次能死里逃生就是靠它。”   尤念深知陈辰是标准的吹牛不打草稿,又不好的当面拆穿,还不想说话,各种矛盾堆积在一起,简直要自燃了,便收进口袋里,假装没有怀疑:“好吧。”   这两个字特别牵强,陈辰甚至不觉得对得起他请的这顿饭,想看尤念又不敢看,拿起文件翻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还假装始终至死不渝地加班:“路上当心,早点回来吧。”   他以为尤念会问我回来后可以做什么这种话,谁知道尤念却缄默不语。   陈辰同不少进去过的人打过交道,却从来没遇到一个尤念这般的,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形容,凭他丰富的经验也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手的手段,他所有能做的就是听之任之。陈辰绝不相信是因为尤念在这一年里想通了。   Switch玩不下去,尤念要来祖章的iCloud密码,在iPad下了植物大战僵尸,面无表情地玩。   看着屏幕上的豌豆射手,陈辰就难免产生带入感,觉得之前自己就是被豌豆射手射击的僵尸,尤念是一只不匀速的豌豆射手,想吐就吐,不想吐就不吐。   当夜,陈辰看文件看到睡,在沙发上囫囵了一晚。   钟九诗辗转反侧,翌日顶着两个黑眼圈开车送尤念去火车站,顺道带后座上的陈辰和杨晓一起上班。 第182章 暗杀(1)   重庆,洪崖洞附近。   白夕浮等去了一家他们一来重庆就会去吃的火锅店,祖章打小就跟大人在这里吃火锅。熊堪琦一个四川熊猫,居然最爱重庆九宫格,吃一顿就够了的白夕浮始终不能理解他俩的迷之喜爱。   点完菜后白夕浮主动去扛啤酒,在大多数人看来身材略单薄的白夕浮,轻轻松松扛来两箱啤酒坐下。   祖章从今天睁开眼就沉浸在“弟弟出来了”的幸福之中,隔三差五就问:“啥时候能见到弟弟。”   讲的就跟那真是他弟弟似的。白夕浮又露出一脸“别拦着我,我要揍孩子”的脸色,他始终想不明白,和尤念比起来,怎么自家孩子会那么欠揍呢。   熊堪琦盯着鸭肠和百叶流口水,劝道:“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   白夕浮一被熊堪琦劝就不高兴,呵斥祖章:“吃你的小土豆去,老子走了两条街才给你买来的!”   每次祖章吃九宫格,都要吃两条街外小摊上卖的油煎小土豆,土豆块还要切的半大不大。白夕浮每一次吃九宫格,都会被祖章千篇一律的龟毛要求搞得崩溃。   油锅煮开,终于可以下食材开吃。白夕浮爱吃,又贼怕,边吃边怕,边吃边想吃。   这家火锅店开了四十多年,老板从一开始跟着父亲打下手,到现在自己开始手把手教自家儿子继承家业,和祖章也熟络的很,把祖章当成自己儿子看——除了吃火锅该掏多少就要掏多少,不能打着,零头也不能抹。   熊堪琦把一盘折耳根倒进面前的格子里,才放下盘子,忽觉得旁边那桌看这边的次数多了点。虽然平时看他们三个的眼神就比较多,但此次多的不同寻常,那家伙倒是像是普通食客,只是吃法太不像常吃的。   整个一桌子上的人都不像是常吃的。   这家店只有熟人会来。   白夕浮早就瞧见了,用筷子开了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熊堪琦,面上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嘱咐祖章快吃,别光顾着玩手机,小心过会儿没得吃。他是好心提醒而已,祖章却没那个多余的心思发现。   岂止是那一桌啊,在场十二张桌子,除了他们这一张,八张桌子都有些不同寻常。怎么瞧出来的,连老板都在给白夕浮打眼色!瞧他们点的那叫什么菜!寻常吃九宫格,哪有这么点菜的。   这跟举着写有“我有问题,快怀疑我”的招牌有什么区别。   祖章还在慢悠悠吃小土豆,白夕浮和熊堪琦怕待会没得吃,浪费一桌子好菜,胡吃海喝不怕烫,吞了不少。   老板的儿子端着托盘,托盘上叠放五六个碟子,快步过来送菜。在座一个长发别在耳后的男人相当客气,站起来接菜:“我来我来——”   话虽客气,杀意借着托盘上的菜遮掩,抽出外套下的□□,抵着托盘开枪连射。   白夕浮反正吃的差不多了,不与他客气,一拍桌子,整个九宫格铜锅飞起,连带着滚烫的锅和热油浇了过去。   祖章抬头惊呼:“我一口都没吃呢!”   熊堪琦则直接掀桌子,单靠一张桌子把那整桌上的人都挡了回去。   为了不惹他们怀疑,派来的居然都是人。   白夕浮被白叔暗示过,意识到事情可能还没结束,倒是没有十分惊讶,如此偷袭,想必已经做好了公关。   祖章没吃到火锅,土豆也才吃了两口,正准备美美的享受美食就被这群家伙打断了,怒火中烧,双头蛇不必召唤便沿着昏黄的地面攀爬,整个黑暗的影子将整间屋子笼罩,像个全世界在手的死神。   白夕浮亮出一只惨白的大腿骨,白叔一早就把大腿骨剑交给了儿子。   无数柄白骨化完剑的同时,白夕浮转头就跑。   慢一拍的熊堪琦拉着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祖章跑路。   祖章收起双头蛇,整个人被拉得飞起,吼着:“我们干嘛跑!打啊!”   白夕浮吼回去:“打赢了又怎么样!打赢了还有!没给你在土豆里下白枯草就对得起你了!”   长江水面宽阔平和,暗里波涛汹涌。霓虹灯下,金光辉煌的洪崖洞里游客已经稀稀落落。临近的万丈高楼耸入云端,如窥视的魔眼。   水里突然响起了几声噗通的落水声,有人好奇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长江水一如既往的流淌。   白夕浮一行三个趴在一艘豪华游轮的船体上。   祖章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跳水呢?”   白夕浮摸了把水,没有好气:“你问我我问谁。”   熊堪琦则问:“我们要顺水去哪?武隆吗?”   “武隆能顺水去吗?”白夕浮抓狂道,“去找弟弟。”   祖章立刻乐了:“好唉!”   白夕浮敲祖章脑袋:“好你妹啊,快找他在哪!”   祖章则道:“给组长或是妹妹小侠打电话不就行了么?”   白夕浮眯着眼骂道:“我们被通缉了你信不信,一旦被发现我们就玩完了你信不信!你现在上岸就人人喊打了信不信!”   祖章不是不信,他非得跟白夕浮对着干不可。   熊堪琦赶紧拦在他们之间:“你们别吵了,我们被袭击,组长他们说不得也出事了!”   钟九诗好不容易让王哥相信,尤念是因为身怀重任而不能跟他吃饭的,并不是故意放他鸽子。没待王哥有何反应,钟九诗自己就先闷闷不乐起来。   王哥便提议要不哈尔滨旅游提前?   哈尔滨旅游计划很早就定下来,后来因为尤念出事耽搁至今,现在王哥又提起,左右不过几天的功夫,但是钟九诗担心着尤念,便提议咱们去天津玩两天就可以了,还可以自驾游。   王哥不敢有异议,小心伺候着他家女王殿下,稳稳当当地开着车,决口不提尤念。虽然心里担心着。   钟九诗缩在副驾驶座上假寐,假装自己毫无心事,实际上从头到脚都写着“老娘有心事别烦我”。   王哥把牧马人开的很平稳,进了隧道,钟九诗自己冷着冷着,从假寐变成真寐。   隧道里有黑暗和绵绵灯光,王哥看一眼副驾驶再看一眼前方路况,副驾驶上他怎么都看不够。   导航显示隧道驶过三分之一,王哥发现前侧和左侧都是黑色依维柯。这该算是巧合吧,王哥偷偷地想,也不知为何副驾驶座上的钟九诗竟然惊醒。   钟九诗仿佛做了噩梦,猛地坐起来,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幻之间的区别:“怎么了怎么了!”   王哥忙柔声安慰她:“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吧。”   “没事你妹啊!”钟九诗吼道,她最近脾气极差,动不动就拿王哥出气,王哥平日挨骂挨打都挨得心甘情愿,当下也不恼。   就在王哥以为钟九诗会挥起拳头打上来的时候,牧马人被后面的车撞上了屁股。   王哥在和钟九诗确认关系之前,是把牧马人当老婆宠的,现在有了真正的老婆,还要什么钢铁老婆?但是曾经的老婆也是老婆,在王哥就要准备探头出去骂人的时候,钟九诗立即怒道:“不管!继续开!”   钟九诗吼完之后,方才彻底清醒过来,看了眼前后左右的依维柯,便意识到不好:“咱们被包围了!踩油门!”   “什么包围?”王哥没听明白,但本性对钟九诗言听计从,下意识地拼命踩油门。   没想到钟九诗指着前方,继续道:“加速!快!”   前后左右的依维柯略有迟疑,也立即加速跟了上来了。   王哥这才意识到依维柯是跟着自己这辆车,也骂道:“卧槽!是不是他们在跟着我们!”   “闭嘴。”钟九诗吼道,终于明白白天送走尤念时,为何会有种莫名其妙来的生死离别之感,被车内暖气炙烤的红润脸色霎时苍白,“你开车,继续开车,无论如何都千万不要停,一直加速!什么都别管只要加速就行。”   钟九诗的命令如咒语,王哥下意识地拼命踩油门,牧马人在限速的隧道里速度很快就过百,依维柯依旧紧追不舍。   王哥忍不住问:“他们想干什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钟九诗没空理他,就见左右两侧的依维柯陡然靠近,像是要将牧马人挤碎。   门窗紧闭的依维柯里,窗户不约而同地打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各探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王哥在美留过学期间,没少玩枪,看着枪口就明白那是机关枪!国内见到□□不足为奇,见到机关枪就该怀疑人生了!   “宝贝儿趴下!”王哥喊着,方向盘都不顾了,忙不迭扑副驾驶座的钟九诗。一脚猛踩油门直撞上前方依维柯。依维柯经过改装,质量过硬,承受住这一撞击,把牧马人挡了下来。   钟九诗想,我这是该感激你呢,还是该感激你呢……那枪口冲着他们毫不留情的射击过来,钟九诗破口大骂,手指暗中一挥:“去你妈的!”   无数铜钱从破窗中飞出,密密匝匝,遮天蔽日,整个牧马人都被铜钱遮盖。钟九诗把王哥推开:“开你的车。”   王哥傻愣愣的看着车内的黑暗,反应不过来,还以为那是某种虫子。   铜钱散开,牧马人因为没人操纵方向盘而急速打弯,整个车子在隧道里横过来,车轮和柏油马路摩擦产生高温,犹如锅炉。   钟九诗一脚踩在副驾驶座上,双掌相抵,全身心都在操纵无数飞铜钱挡子弹。这一年里,她没事就苦练,现如今对铜钱的控制更得心应手!   铜钱如利刃,穿透前和左右三辆依维柯,只剩下后方。   王哥下意识去踩刹车,车在隧道终于横停下来。后面还有几辆依维柯。他根本没想到是副驾驶座上的钟九诗在控制铜钱,还以为是奇迹出现,让他们侥幸逃过一劫,就要喊钟九诗快跑,却见钟九诗一脚踩在座位上,视线越过王哥,直盯着依维柯。   钟九诗双掌相抵,而那三只铜钱如月球绕地球,环绕着双掌。   钟九诗一面一一打过去,一面瞪王哥:“还愣着干什么!车还能开吗?能开就跑路!”   王哥满脑袋只剩下“听钟九诗的话”这一念头,根本不管合情不合情、合理不合理,比如说钟九诗想养狗,在他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王哥立马去抱了只阿拉斯加回来——过后被钟九诗质问为何买阿拉斯加,王哥也是懵逼的,对啊,他为何买阿拉斯加?   钟九诗一面用飞铜钱攻击,一面用它们遮挡敌人视线,在连环车祸现场的隧道里,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一出隧道,钟九诗就让王哥弃车,带着他翻越防护栏,朝山坡上跑。   王哥这时才仿佛见鬼了,上气不接下气:“搞什么鬼啊!怎么会有人向我们开枪啊!钱怎么会飞啊……”   钟九诗面不改色的收回铜钱,拉开衣领,春光乍泄,在王哥尴尬的眼神中慢吞吞地把铜钱塞进去,觑了王哥一眼,没好气道:“你要问问题就滚!别烦我。”   王哥立马闭嘴,不敢吭声,默默跟上钟九诗。   最后,王哥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   钟九诗头也不转:“找一辆车抢了就走。”   “抢车会被报警的唉!”王哥忙不迭提醒着,只把钟九诗当女阿汤哥,“我有个朋友在附近有栋房子,里面应该有车,要么去那里?留个言说是我借车,至少不会报警,你怎么怕警察?你不是特工吗?”   “老娘现在什么都怕!”钟九诗反驳道,旋即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王哥赶紧举手投降,他哄钟九诗的这一套从前都是用来哄尤念的,但他只对钟九诗有欲望有冲动:“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宝贝儿你别生气成不成。”   钟九诗羞红了脸,踢了他一脚:“在哪儿呢,带路!要是你朋友报警了,别怪我削你!”   王哥屁颠屁颠的,带着钟九诗走了半个小时山路,才到朋友家的别墅。朋友不在家,从后花园翻进来,偷了车。王哥还留了张是自己接车的纸条,希望帮忙。   钟九诗还担心王哥的朋友出卖他。   王哥却说:“没关系呦!我哥们家是走私机械的,来头大的很。现在我们去哪?”   车开上路,钟九诗不敢光明正大的坐副驾驶,反而蹲在副驾驶前的缝隙里。也只有她能蹲的下,娇娇小小,还软若无骨。   王哥瞠目结舌地看着钟九诗从包里掏出个罗盘摆在座椅上:“这是啥?”   “你问题太多了,当心被杀人灭口哦。”钟九诗小声威胁着,一面定位尤念,“去找弟弟,你不是想见他么?我们现在就去见他。”   王哥:“?”   “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哥只想踩刹车,满脸懵逼地看着钟九诗,“你好歹跟我解释下,说不得能帮你什么不是?你看车都是我弄来的。”   钟九诗拨弄玩八卦罗盘,方才想到王哥说的是,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哥这个旁观者说不得真能帮忙。 第183章 暗杀(2)   杨晓侠目前虽然是陈辰的助理,陈辰很多时候还是会亲力亲为,倒不是不觉得杨晓侠办不好,而是没必要转手交给他。   杨晓侠百无聊赖的时候就去练□□玄功,或是化形到处跑,一般而言都是他自玩自的。   晚上食堂夜宵有排骨玉米粥,陈辰多喝了一碗,犯起困来,准备眯一会再工作。趁此机会,杨晓侠则溜出去玩。   杨晓侠学会了变蚊子,变蚊子的感觉很奇妙,但也怕被当成真蚊子给拍了,只能贴着天花板飞。心里担心着陈辰醒来会找自己,杨晓侠也不敢飞太远,他飞到了楼梯间才敢飞低点,飞成大圆圈,一圈一圈的转悠。   也不知转到第几圈,杨晓侠倏地听见一种微不可察的摩擦声,那是有谁在垫着脚尖走。   怎么那么谨慎?杨晓侠觉得奇怪,停在安全门上,脚步声靠近,竟然是一队特警!那种谨慎的状态,好像是在特别执行任务!在执行部的地盘执行任务?   杨晓侠拼了老命地飞,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冲着陈辰来的!   “陈组——”杨晓侠从门缝里钻进来,忙化回去,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有人来了!”   陈辰惊醒,站起来俯身看着办公桌前的浣熊。   杨晓侠爬到陈辰身上,爪子勾着陈辰的毛衣,声音也不敢太大,眼里有惊慌:“有特警来了!好多好多!”   陈辰大步走到门口,趴在门上听,果然听见左右两边都是垫着脚尖走的脚步声,遂低头悄声问:“确定都是特警?”   杨晓侠道:“我看见的都是。”   陈辰朝办公桌上一指。   杨晓侠反应过来,小青蛙还在玻璃碗里咕噜咕噜地吐泡泡,赶紧跳下去,找出小塑料盒把青蛙装起来,紧紧护在怀里。   陈辰已经听见特警们靠着门两边的墙站定,这是准备破门而入的节奏。那他还客气什么,抄起椅子上的腰包扣在身上,翻出一张符贴在门后,便急速后退。   爆炸声传来,门被气浪顶飞,铛的一声撞上玻璃,震得连玻璃后的绿植也在抖动。   陈辰好似不经意的伸头一看,赫然见到左右两边全是特警。陈辰左边丢了一叠符,右边也甩出一叠符,两边照明灯下,鬼影重重。   然而这群特警毕竟不是普通特警,局里专属部队都是神鬼不惧的,见到厉鬼并没有退后,纷纷将枪口对上陈辰。   陈辰自己也使枪,凭感觉就知道那枪里绝对是实弹。一般行动,不会用实弹,除非是可以击毙的、罪大恶极之人。   杨晓侠跟在陈辰身后看,从未见过那么多枪口对着自己,登时哆哆嗦嗦就要僵了。   陈辰挡在门口,明白不大可能突围,立刻在门框上贴了一张皱巴巴的符,同时退回去。符阵起,将整个办公室围绕起来,无法进出。   杨晓侠紧跟着陈辰,亦步亦趋,手足无措:“怎么办啊?”   陈辰走到窗边看了眼下面,屋外的特警开始强行破解。毕竟都是局里出来的,装备齐全,还带了抑制法力的法宝。大楼被金刚咒包围,陈辰贴了一圈纸符,炸开玻璃幕墙,外面月黑风高,脚下仿佛是深渊。   门框上,符的力量被强行抑制,特警开枪,机关枪的声音突突突——   杨晓侠瞪大眼睛,身子却不由自主的下坠,半空中耳边尽是呼啸的风,洪水猛兽般嘶鸣。   在最后一刻,陈辰用他的身子替杨晓侠挡住枪口,并把他推了下去。   杨晓侠抽了抽鼻子,化身鸽子,爪子勾着玻璃盒的把手,拼命飞翔。   树下,更阑人静,杨晓侠没头没脑,扑在树干上,没顾得被撞得头顶鼓起大包,就开始哭:“组长我对不起你——哇啊啊啊——”   “你哭什么啊!”陈辰看见杨晓侠哭成这个样子,就想发火,“现在是哭的时候吗!”   杨晓侠一愣,发现身边的鬼影。   陈辰的身体留在原地,魂魄跟着杨晓侠飞了下来。   杨晓侠哭得更伤心了。   陈辰并非一般人,哪怕是成鬼了也是只法力高强的鬼,本身就是勾魂使的他可不怕被勾魂下地狱。他一手拎着杨晓侠,一手拎着塑料盒,开始跑路:“先跑再说,你不想要命我还想要命呢。”   杨晓侠终于反应过来,抽抽搭搭的不再哭了,要自己跑,怀里抱着塑料盒,陈辰则不用再现形,寄在杨晓侠身上。   马路上时不时有车开过,车灯迷离,局里暖气开的足,杨晓侠穿着单薄被冻得直打哆嗦:“组长我们回家吗?”   陈辰沉吟着:“不回去,回不去。都来局里杀我们了,家里估计会直接丢□□。我们去找尤念,他现在应该快到家了——不对,连我都杀,他估计也出事了,不晓得现在会去哪里。”   杨晓侠看不见希望,惨叫:“那我们怎么找啊。”   陈辰手指一勾,旁边花坛里冒出只鬼头,脖子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杨晓侠吓了一跳。   之前怕出意外,陈辰给尤念的那张符里气其实叠了张特殊的符,里面封着这只小鬼的身体,脑袋和身体相互感应,千山万水都能归位。   陈辰冷笑出声,化鬼的陈辰的声音阴恻恻,杨晓侠猛缩脖子,不敢吭声。   陈辰和小鬼头聊了几句,便道:“走,坐大巴去。”   “啊,去汽车站吗?”杨晓侠道。   陈辰道:“那就被当场抓着了,得想办法搭车。去高速入口处候着。”   动车像潜行的软骨动物。   尤念站在车厢连接处,如踏在海水上,带着整个人都不停摇摆,他看向窗外,没有夜视能力,看不出窗外有什么,那些高大的东西许是树杆,张牙舞爪,甚是嚣张。   推小推车的女乘务员路过,尤念喊住她,要买矿泉水和薯片。   尤念捧着薯片和水,准备走时,发现那乘务员手里不知何时握了柄枪,枪口正对着自己。   女乘务员的声音冰冷刺骨:“别叫,我知道你是聪明人,现在转过去。”   尤念不介意地挑了挑眉毛,他带着的是祖章的鸭舌帽,帽檐压着眉毛,挑眉毛时感觉到一股不可拒绝的阻力。对比之下,那枪口黑洞洞的,倒是没有多少阻力。   尤念不吭声,听她的命令,面朝车门而战。他想这女人应该是要准备开门,然后再开枪,最后一脚把尸体踹到动车外。   果不其然,女乘务员伸手开门,风声呼啸时,尤念却陡然转身夹住她的胳膊,自己再纵身一跃,连她带自己一同跌下动车。左右两边车厢里都是伪装成乘客的特警,没遇到过这么决绝果断的嫌疑人。   动车时速破百,尤念觉得他像一块破布,被高速的风不断撕扯着,命运非要把他四分五裂不可。   黑夜中,尤念仿佛有一双翅膀,没有意料之中的落地,反而离地面越来越远。他惊讶的发现,背后被什么东西拽着,那东西正带着他向高空飞翔。   突破云层后,尤念被背上的力量往上一抛,落在了一片宽阔的背脊上。他忙不迭摸着,发现是个长有羽毛的背脊,是一只飞禽。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陈辰给他的纸符明显薄了点小了点。这只飞禽是从纸符里飞出来的。   尤念抚摸身下的羽毛:“阿凯。”   阿凯噙着笑,柔声回答:“是我。”   尤念只以为是陈辰给他弄的什么保命玩意,没想到会是阿凯,讶然道:“你不是——”   “我是死了。”阿凯生怕吓到尤念似的,柔声细语,又如浮萍飘忽不定,“那时候肉体没有意识,但是我的魂魄还有意识。其实凌晨我就被一个青衣的勾魂使捉住了,没想到最后却落到陈辰手里。陈辰答应我,可以暂时不送我下地狱。”   尤念的手感告诉他,身下的动物是真实的,一点都不像是魂魄:“所以他是不是很早就知道?”   “我们其实都不知道。”阿凯回答,“我只听白彦休的直接命令,那时候他怀疑不仅是姓白的,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你见过齐心怀了?阿齐,他是我朋友。”   尤念回忆那个双眼不好的家伙:“他是个很善良的妖怪。”   阿凯欣慰地笑着:“确实是好哥们,应该介绍你认识的。我一直想把我的那些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但怕你会害怕。”   尤念心里五味杂陈,“你以后会陪着我吗?”   “我在人世间现身,躲不过勾魂使。我送你去个地方,之前我在那里躲过一段时间,你等风声过了,没有危险再出来。”阿凯话中带笑,展翅高飞的时候,身上还拖着一只小猫,那种翱翔云海,世间任驰骋的感觉,太美好了。他真希望记忆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阿凯又道:“我还是觉得最配你的是我。”   尤念叹了一声:“我有老公了。”   阿凯调侃道:“我知道,但是他不在,还可以幻想一下。”   尤念在阿凯的背脊上坐直了,昂首挺胸,直视前方。月影挥洒,身下云海翻滚。   察觉到背上的人动了,似乎是不舒服,阿凯问:“你怎么了?可有受伤?”   尤念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把那个悠然的尤念踢飞了,只留下小猫似的自己在风中凛冽,换了种口气,嚣张自在:“终于等到了,我就怕他们不会来找麻烦,怕他们不敢杀人灭口,其实刚才快把我吓死了。”   阿凯哈哈大笑。 第184章 凯悦(1)   江苏,苏州。   凯悦酒店地下停车场,冷清无情,每辆车都是冰冷的棺材板,好像里面都躺着一具尸体。   尤念还以为是个仓库之类的地方,没想到阿凯之前就光明正大的躲在酒店停车场里。用结界围拢了个空地,足足围出了个两百平的房子出来。许是法力隔出来的缘故,停车场内遍布暗尘,房子内倒是干干净净。   屋内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好歹够大也有个家的样子。阿凯应该在这里过了几年的时光,才有功夫折腾这里,接了水管、电线和网线,砌了隔墙。走的时候也匆匆忙忙,留下罐头、方便面和矿泉水等方便食品,过期的没过期的胡乱堆在一起。   眼见补给充足,尤念决定在这里待到风平浪静,再开始下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连累陈辰他们。   尤念有的是时间和敌人斗,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还有一颗灵活又沉稳的头脑。在里面的一年里,他倒是学会了随时随地的心如止水,宠辱不惊。   一连吃了两日方便食品之后,因为摄入的盐分比较大,总是觉得这两天头发掉的也比往日多。虽然是麦茬似的短发,露出青皮,抓一下总是有那么几根在手里。再这样下去,可能会秃,开始体会到从前陈辰总是觉得发际线在日日后退时的心情,自然又是一番愁眉苦脸、食不下咽。   尤念还是小看了他的敌人。   过了一日,尤念正刷完牙在漱口之际,嘴角沾着没来得及擦去的牙膏泡沫,泡沫如云,忽闻门口有动静,好像小偷撬门的那种动静。   普通人看不见这里的,尤念立即警惕,竖起耳朵听。不速之客不止一个,并没有掩饰脚步声,一重一轻,像是一男一女。尤念伸出头来看。   钟九诗和王哥提着十二分的心小心探望着,都各顶着两个熊堪琦的那种大黑眼圈。冷不丁看见尤念,两人哭天抢地。钟九诗困倦之中还不忘呵斥王哥:“跟你说了在这里你还敢怀疑我!”   见识了钟九诗的神通广大之后,王哥连忙点头称是,低眉顺眼,有伏低做小之态:“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两个人除了黑眼圈,还带着一身风尘,钟九诗的马尾辫毛躁得如同稻草堆,王哥油光满面顶着鸡窝头,显然两人这几天过的很不好。相互对比,尤念更像个优雅随性的小王子。   看他们的样子,尤念心里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既然他被袭击,说不得这两个人也遭遇了同样的事,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个样子?”   钟九诗松了口气,摆了摆手,滔滔不绝:“别提了,我们准备开车去玩天津玩,在隧道里被一队车袭击,各个都下杀手,辣手摧花!想要我们的命,但是我们福大命大,那种程度还弄不死我。”   尤念拧着眉,钟九诗和王哥遭遇杀手!连王哥也不放过,这是要重算旧账,清算当初所有知情者?那么此刻陈辰他们恐怕也凶多吉少。   钟九诗继续道:“我就琢磨和你有关系,就想办法来找你了。这一路哎呀别提了,躲的老娘憋屈死了,苹果相机化妆品行礼全没了!”   尤念安慰她道:“回头找陈组给你报销。”   “拉倒吧,就他,我可不指望。”说罢,钟九诗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整个人瘫倒下来,头不动,眼珠子上下左右乱看,“你这地儿不错,哪儿找的?感觉安全系数挺高的。”   尤念看向王哥,一时间羞愧难当。   王哥还站着,像是不敢坐,搓着手嘿嘿嘿地直笑。他这应该是已经从钟九诗那里得知答案了。   尤念不知该如何面对王哥,便坐到钟九诗对面:“阿凯的地盘。我坐火车的时候也遇到个想杀我的,是阿凯救了我,把我带到这里。”   “阿凯!?”钟九诗吓到了,忙不迭坐直身子,八卦之心碰碰乱跳,“他还活着?”   尤念缓缓摇头,一面跟钟九诗解释情况,一面偷瞄王哥。王哥果然对“阿凯”没有感觉,记忆被封之后,一般不会轻易解封。   王哥明白过来:“是我也认识的人?”   尤念点头,问钟九诗:“记忆能解封么?”   钟九诗略有所思:“我听说是能,但我不会。”   看见尤念面露愧疚之色,王哥忙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妹妹跟我说过,记不得就记不得了,我不是还记得你么?那个叫阿凯的不在了是不是,万一我想起来他究竟是谁,说不得我就哭了。”   各种感觉迎面扑来,尤念快要哭了:“其他人呢,陈组呢?你有他们的消息没。”   钟九诗摊开手:“我不知道,怕被追查就直接把手机扔了,也不敢联系他们,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才过来,我俩都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   尤念心情抑郁,肩上的负担又重了几重:“连你也下手,他们估计都出事了。”   钟九诗安慰着:“别怕,他们也会找过来的。你看陈辰事先把符给你,恐怕也做好这个准备了,何况他还有小侠呢。我这个不能打的都逃出来了!白夕浮出院后就把白叔的剑随身带在身边,媳妇已经不是那个媳妇了,没问题的。”   她说的这几个名字,王哥就知道一个杨晓侠,但是钟九诗说的时候,王哥的目光始终移不开。   尤念看在眼里,见他能够接受也十分欣慰,点点头:“希望是这样。”   “唉,饿了,有吃的没,吃完好睡觉。”钟九诗赶紧转移话题。   尤念道:“有罐头和方便面。”   钟九诗对罐头和方便面自然嫌弃不已,嫌弃归嫌弃,还是吃了不少,边吃边嚷嚷楼上不是酒店么?你这两天就吃这玩意?怎么不去酒店偷吃的。   王哥饿惨了,吃啥都没差,嚼都不嚼,直接吞。   钟九诗又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现在尤念不得不实话实说:“之前我在等敌人先下手为强,现在已经等到了。在里面时,我就琢磨着怎么把齐麟弄出来,没了他,我不行的。”   “没了他,我们都不行。”钟九诗千方百计安慰尤念,又得小心谨慎,深怕一个不慎,怕触及尤念的伤心处,“琢磨出来了?”   “一半一半。”尤念说,又觉得不行,便哄她道,“有把握的。”   总会有办法。世上最难开的地方是洞开裂场,需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条件,尤念相信他连洞开裂场都见识过了,那么那个所谓的三界之外不可能有那么严苛。   吃完后,王哥和钟九诗倒头便睡。   钟九诗一觉睡到次日凌晨,方才缓过劲来。她出来时,发现尤念和王哥分别坐在餐桌两侧说话,登时觉得这俩哥们之间可能要完。   谁知王哥在跟尤念一一细数苏州有什么好吃的……   钟九诗被王哥数饿了,尤念也在咽口水,王哥对美食永远都有欲望,当初就是尤念一锅酸菜鱼把王哥勾得神魂颠倒。三人一拍即合,去酒店里偷吃的。   两个大男人依赖钟九诗的身手,终于吃到美食,尤念更是觉得他活得像个人了。   杨晓侠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浑身破破烂烂不提,小脸还脏了吧唧,如被抹了锅底灰。   钟九诗顿时火冒三丈,陈辰居然这么照顾她家小朋友的!撸起袖子,大声嚷嚷叫陈辰滚出来。   看着杨晓侠怀抱青蛙,却独自一人,好不凄惨,尤念认定陈辰已经挂了,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带着哭腔:“陈辰呢?”   陈辰把他们都吓唬够了才迟迟现身,从杨晓侠身后飘出来,双臂环抱,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我挂了。”   尤念看着有点模糊的陈辰,头皮发麻,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实打实的鬼!   王哥更是吓得头皮发麻想要尿裤子,直缩在钟九诗身后,哆嗦道:“宝宝——快捉鬼啊!”   路上钟九诗对王哥解释她是钟馗后人,祖传追踪大法,无所能及。可惜王哥只听得进前半句,把钟九诗当捉鬼大拿。   钟九诗一巴掌拍开王哥:“边儿去。”   陈辰静静打量两个初次见鬼的人,觉得一个比一个欠揍,尤其是尤念,之前就想揍他一顿,把心里话给揍出来。   这下王哥缩得更小了,上下牙直打颤。这个鬼,他之前还见过!熟悉的人成了鬼,这种恐惧感是双重的。   尤念则问:“还能这么干?你不会被勾魂使勾走吗?”   陈辰嚣张地笑着:“我自己就是,谁来勾我?不过得早点把我的尸体弄回来,否则我就真的死翘翘要跳槽了,组长我还没干腻呢,还不想换工作。”   钟九诗想起花亦辰那事:“怕是一早就给你火化了吧。”   陈辰摆摆手,眼神飘忽,打量这间临时根据地:“不会,我的肉体归鬼监部管,得回去取。每一位勾魂着的肉体都给留着,等哪天跳槽再取出来。不过如果我十天之内不回归肉体,就真的回不去了。”   尤念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去局里鬼监部?”   “当务之急。”陈辰下意识就找吃的,冰箱里是偷回来的欧美式早餐,不合陈辰的中餐胃口,他既不想吃,也吃不了,直叹可惜。   杨晓侠倒是没那么讲究,有吃的就行,抓起叉子便大口大口吃饭。   在陈辰的指挥下,杨晓侠在高速公路入口处直接拦长途大巴上车,现金付车票。以前大家都这么干,比起车站买票,能省上不少。现在管控严格,但也不是没有。陈辰只知道尤念的方位,不知道具体那个城市,便让杨晓侠乘短途大巴或中途下车,一来确认方位免得走冤枉路,二来避免在在沿途关卡被查到的可能性。   对方既然敢下杀手,自然不想见到漏网之鱼。陈辰入行多年,把追踪上的心得用在反追踪上,杨晓侠对陈辰言听计从,这才得以平安无事抵达苏州。   最令大家震惊的是,居然连特警都启用了。尤念不觉得掏枪的是特警,钟九诗脑补能力可以,还以为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经过陈辰提点才觉得是特警。看来龙家和妖联在这一年里把手伸得够长。   陈辰皱眉摇头:“局里恐怕也被他们渗透了不少,这一年来,至少有一半的岗位都被调换。他们但凡对局里有点忌惮,就不会在局里对我动手。你们呢?怎么连小王也带过来了。”   他像是现在才注意到还有王哥这么个人,王哥不乐意了。   钟九诗赶紧拦着王哥,对陈辰解释完前因后果,又道:“回头中午,小侠跟我一起去弄点菜饭吃。”   陈辰摆了摆手,问及尤念这房子哪儿找来的,简直是神来之笔。   尤念答曰阿凯给的。事实上,陈辰早把阿凯这个鬼抛之脑后,权当是完成只妖怪的遗愿,没想到竟然帮了大忙。   陈辰沾沾自喜道:“我知这事背后不简单,幕后究竟是谁在策划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得下决断。再之阿凯自己也不清楚,当时我尚有些恻隐之心,便寻了朋友帮忙把他的魂魄留了下来。”   尤念正瞧不得他这样子,没好气道:“什么恻隐之心,你就是不弄明白之前不肯放过人家。日日夜夜被锁在咫尺天地里,要么你试试?”   陈辰讪笑,连忙转移话锋,和尤念讨论些别的事以及接下来的计划安排。   既然连陈辰和钟九诗也下手,白夕浮他们自然也逃不过,说不得过两天就来汇合了。钟九诗的八卦罗盘定位白夕浮,显示他们一行已经到了上海,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苏州。   作者有话要说:   快写完了应该。已经删掉很多内容。 第185章 凯悦(2)   新人加入,食物便由钟九诗和杨小侠一起负责。杨晓侠会化形,更是方面。除了食物,他们还花了整个晚上的时间,弄来床上用品,被褥枕头,毛巾浴巾,洗发水沐浴液,茶几沙发,把屋子布置得像模像样。   杨晓侠还想搬个浴缸回来,被钟九诗义正言辞的呵斥回去,看着杨晓侠还额外多弄了几个抱枕,一看就知道是为祖章留的,顿时翻了个白眼,暗骂白眼狼   钟九诗算是看明白了,杨晓侠已经不是那个杨晓侠了,胳膊肘全往外拐。王哥也是,王哥居然挺喜欢杨晓侠的,只要寄居在杨晓侠身上的陈辰不出来放风,王哥就跑过来找小妖怪聊两句。   聊得尤念和钟九诗都吃醋了。   死亡日期已经过了好几日,再等下去只有当鬼的份,陈辰急了。   何况谁都无法联系到白夕浮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说不得是忌惮白叔和国宝的可爱魅力不敢下杀手?再加上钟九诗的追踪显示,白夕浮一行已经在上海呆了三天,这三天内动静全无,于是陈辰便下定决心不管他们。   尤念想着,活着的陈辰才有价值,死了的陈辰屁都不算,想归想,这话他还是别说出口的好。于是一人一鬼便凑在一起,开始讨论如何把尸体弄出来。   按陈辰的说法,勾魂使生前都是人类,死后的尸体会由专门的守墓人看管,等到不再任职,使命结束,便拿回尸体,那时大抵是一具白骨了。   虽然当代不承认挫骨扬灰的酷刑,但是古代还是很看重尸首的。作为一种中华民族优秀传统,以及对所有勾魂使的无上尊重,习俗还原木原样的保留。现如今,这种事都有鬼监部全权负责处理。   钟九诗听完,噗嗤一声,哈哈大笑:“组长你这个不是太监入宫前被割下来的宝贝么!等日后升官发财再赎回来。”   自打和王哥摊牌,钟九诗就原形毕露,再也不装模作样了。   余下诸位原地愣了三秒,方才反应过来,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杨晓侠更是痴痴呆呆地问:“赎回来要多少银子?”   王哥在陈辰面前始终有局外人的自觉,说话做事都战战兢兢,生怕惹了这只鬼不得安宁,正努力缩小体积,减少存在感。   陈辰的鬼脸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一时间开了染料坊似的,几乎被气得活过来。   尤念赶紧制止大家:“好了好了,也就是说,你的尸体按规定是保存在鬼监部,局里,那个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以及咱们国家最安全的地方。”   陈辰道:“对,何况我的肉体本身只对我重要,对于别人而言真的只是一句尸体而已。”   钟九诗笑得差不多了,又提出一种可能性:“有没有可能被龙家他们带走了。”   陈辰淡然摇头:“除非他在地府里也有人,不,是有鬼。”   人不犯鬼,鬼不犯人。人间不能干扰鬼界,鬼界亦不会随意改写生死簿,否则天下大乱。哪怕鬼监部属于局里,也是各管各的,有事打个招呼,实际上互不干涉。   陈辰摇了摇食指:“我还巴不得他给我运走了,那我就可以号召黑白无常上来带队把他捉拿归案。”   事关勾魂使的荣誉以及轮回转世的平稳运转,哪怕是皇帝也要拉下马。   尤念知道陈辰不是在开玩笑,在场都被陈辰莫名其妙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然而王哥却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大话”,第一次怀疑起人生来。之前在逃命的路上,钟九诗跟他说起妖魔鬼怪的话题,包括尤念是个人类但他老公不是人,是只神兽,妖怪中独一无二的存在,王哥都不觉得有什么。   陈辰不想理会王哥,但又觉得烦,便叫杨晓侠把王哥带一边玩去,和尤念与钟九诗三人一起讨论了整个晚上,确定潜行方案。只要进入地下三层,不需要惊动上层。不过似乎全局上下没有谁会闲的没事去地下三层,因为怕身前被鬼玩死,死后还要继续被鬼玩到投胎,一个不慎,跟到下辈子就惨了。   因为第二天要出发,又留王哥独自一人。钟九诗不放心王哥,拉着他叽叽喳喳嘱咐。两人因为要分别而依依不舍,许多话重复几遍,谁都没有察觉。   杨晓侠偷玩食物回来,觉得又无用武之地,垂头丧气,不敢乱跑,生怕一不留神扰了谁的安静,挨骂挨批都是小事,耽误大事就不好了。杨晓侠只得怅怅然寻个角落蹲着,数着秒针艰难度日。   谁都没有留意到角落里的小家伙,除了被陈辰烦透了的尤念。   等陈辰自己也烦了,尤念得以松了口气,才发现他躲在沙发和墙壁之间的角落里,身上的衣服大得过分,松松垮垮吊着,愈发显得细胳膊细腿,像只不受主人待见的家养小精灵。细看之下,在V字形衣领印衬下,杨晓侠脖子修长白润,其实是优雅的天鹅颈。   “你在这里做什么。”尤念心疼杨晓侠,觉得这杨晓侠才是真正的小孩子。祖章上房揭瓦,自己则蹬鼻子上脸。杨晓侠日常胆小如鼠,别人说什么他就毫无保留的信什么,没有谁比他更惹人疼了。   杨晓侠抬起头蹭了蹭尤念的手心。   尤念刚才握着一杯热水,还试图用掌心堵住杯口,手心湿润有股热浪,不似花亦辰的掌心,一年四季都干燥。杨晓侠鼻子一酸,实话实说:“我想花花了。”   很多事大家都在可以刻意忘记,有的人大家也故意不提,可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尤念不知该如何安慰杨晓侠,便坐在他对面:“我也想他了。”   杨晓侠说出大实话:“骗人,我最想他,你只想齐大神。”   尤念自然是羞于承认。   杨晓侠回忆起往事,满面春风,洋洋得意:“花家所有的孩子在十二岁时,都会有一个浣熊族同伴,我就是花花的。那时候他还不是少爷,地位不高,只能分到我这种不会化形又笨的妖怪。后来花花当少爷了,族长找他说要把我换掉,花花没有同意,他还一直带着我。”   尤念这时才明白杨晓侠脸上的春风哪里来的,是花亦辰给他的。   旁边的陈辰竖着耳朵听,听到这里,看了眼。   尤念察觉到他的动作,意识到这一年来要不是陈辰把杨晓侠使唤的毫无闲暇,杨晓侠根本过不这砍,说不得心理扭曲变态又崩溃。   行动无法带上王哥,留他看家。钟九诗给他准备了十天的食物,并约定好如果吃完了大家还没回来,就去苏州分局投案自首。到时候千万要说自己是被绑架的,问及具体过程,可以靠装疯卖傻的方法蒙混过关。   王哥泪眼汪汪,送走他们,决心省点吃,他吃十天的食物普通人可以吃二十天,那么他就按二十天的分量吃好了。   正想着,王哥转头就看见陈辰带着一脸不情愿地飘了进来,后面跟着推门进来的尤念钟九诗等,继而还看见了几个陌生人,其中还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可爱。   钟九诗满脸纳闷,手里摆弄着八股罗盘:“不对啊,明明显示你们还在上海。”   白夕浮则摇头晃脑,浑身上下都带着恣意的轻浮:“我知道!我想你肯定是能追踪到我们的,万一那个谁谁谁也追到我们怎么办,所以偷渡到上海的时候,就用了点小、小的手段,把我们的‘气’留在码头上,这样连你都追不到我们,那么就没有谁能追到了……”   钟九诗翻着白眼看白夕浮,忍住动手揍他的冲动。   尤念问:“偷渡?”   祖章昂着脑袋蹭尤念:“乘游轮从重庆直接到了上海!我们躲在厨房旁边!”   这让尤念想起来钟九诗等被白彦休骗上游轮的情景,时隔一年,历历在目。尤念夸道:“学以致用,不错不错。”   对比风尘仆仆赶来的钟九诗王哥以及乞丐似的杨晓侠,白夕浮一行宛如全家自驾出游,装备齐全,来前可能还去哪里玩了一通,祖章手里拎着个皮质的蓝鲸玩偶,尤念接过来掂量,发现还挺沉的。   水族类杨晓侠还是只会化虎鲸,对于全世界最大的哺乳动物蓝鲸自然是心驰神往。   祖章则大大方方的表示这是给小侠的,希望小侠有一天能化形成功,弟弟你想要吗?还有更大的,二十多斤重,马上叫媳妇给你买。   杨晓侠感激涕零,拼命点头,当即立誓有朝一日定然能够化形成功,不负所托。   尤念相当无语,连忙摆手,把蓝鲸塞给杨晓侠。   果不其然,白夕浮等也被袭击,袭击者是便装特警,手段光明正大,分明是把白夕浮等当犯人对待。   一次性动用了那么多特警,加上一路上的追踪,岂不是意味着整个军队都被调用?军队的指挥权一直在局长手里,绍局下位后,权力转移给下任局长,没想到居然被卖了。   陈辰不怕执行部,毕竟是自己人,弱点他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也不怕对付妖联的妖怪,现如今的妖怪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极少不受制于人或某个势力,相当听劝,当然除了死忠粉。陈辰就怕这群特警,还装备着专门对付妖魔鬼怪的设备。   旧计划全盘推翻,耗费了整个白天,重新制定。   陈辰有干脆不带白夕浮等参与的打算,他之前的计划胜负是五五分,有白夕浮等的加入好歹能提高点成功率,蚊子腿也是肉,蟑螂肉莫要嫌弃,尤念表示是十分必要的。   这么一来行动成员过多,分批乘坐大巴就不合适了,苏州到北京路途遥遥,虽说柏油马路高速公路遍布大江南北,如无尽长城,简直不要太方便。然而于他们而言却恍如天堑深渊,关卡重阻,说的不得哪一个就是丧命处。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钟九诗和白夕浮混进了家专门生产冷冻商品的厂家,弄来辆冷冻车,北上送货的货单还有电脑备份,不怕被查,而开车人只能是王哥。尤念本担心王哥的心理素质过不了关,一般解释下才放心。   一来王哥虽然被连累但他没有任何罪名,龙家主和妖联都不敢得罪中央。二来,尤念至今才知道他认识的王哥究竟是个怎样人物!大家和他一比,什么妖怪国宝勾魂使都是渣渣。   王哥母家是贩卖军火的,家族生意遍布整个非洲和北美,他舅舅甚至还买下了退役的航空母舰准备改造一番,预备来年过年全家团聚用。之前王哥跟钟九诗说他朋友加是走私机械的,机械就是军火,其实说的是自己家。   自认漫画家的王哥嘿嘿一笑,傻愣愣的,说自己开车没问题,绝不会给大家找麻烦。   王哥作为普通人,能非常好的隐藏自己,再加上幻术改头换貌,天寒地冻,陈辰适时放鬼,吓得检查点都人心惶惶,不敢过多耽搁,只能放行。   一路舟车劳累,有惊无险,大家平安无事抵达帝都北京。 第186章 狐仙(1)   离最终期限还剩下不到几个小时,分秒必争,陈辰望局里因幻术伪装而显出破败的大楼。尤念第一次看见它的伪装面貌。他失去了力量,真正的和一个普通人无二,自然看不透幻术。   炸鸡店老板交友不慎,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呜呜□□,每一声都如泣如诉,好不可怜。   白天客流多,还有两个打工的帮忙,关门后老板只做熟人生意,因此店里只剩下他一个。老板正往滚烫的油锅里正下了新鲜鸡块,后门传来敲门声,敲得急促如死了亲妈,连问几声都无人应答。不过老板是为人民流血,背后有执行部撑腰,还没怕过谁,嚷嚷着便去开门,门外一窝蹿进来好些个妖魔鬼怪,老板一看,全是通缉要犯,这下可好,他能开全国连锁了。   尤念看见老板满眼金币,还以为这人是陈辰朋友不会高密。   陈辰利利索索,用提前备好的尼龙绳把人给绑了。   老板挣扎不休,吵吵道:“亏我还给你单子打八折,那二折全喂了白眼狼!”   似乎是看在那二折的份上,陈辰没有堵他的嘴。   然后便听见老板伺候陈辰白夕浮等一干等祖宗十八代的国骂,犹如枝头的乌鸦,最后还是老实巴交的熊堪琦找了块抹布塞他嘴里,世界清净。   晚间局里叫夜宵都是直接打老板电话订餐。老板一手狂草,陈辰看得脑瓜疼,幸而白夕浮也是一手出神入化、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认识的狂草,辨识并不困难。今夜老板生意兴隆,六份订单,各个过百,可惜全被搅和了。   一想到要潜入,陈辰就想起每夜都会往局里送夜宵的这家炸鸡店。陈辰也是常客,自然明白没有更合适的了。   老板呜呜呜,双眼水汪汪的看向陈辰。   毕竟是老朋友,陈辰于心不忍,一面严厉警告他不要乱叫,一面取下抹布。   “你妈X这抹布是馊的!”老板呸呸呸吐口水。   陈辰怼回去:“馊抹布都有,你怎么办下经营证的?你这里能做吃的?这些都是什么玩意。”   “我给的量足啊,实在!你见过比我家还实在的?”老板只想当委委屈屈的受害人,屁股在椅子上摩擦快要起火,当即恳求陈辰把帮忙把见不了人的抹布和添加剂丢远点,脸不红心不跳,“亏我拿你当兄弟,你就这么对待兄弟?你说你需要帮忙,老子肯定义不容辞帮你打掩护!”   尤念倒是不怀疑,陈辰的朋友多且普遍靠谱,让他羡慕的很。   陈辰拉了张椅子坐在老板对面,从他上衣口袋里摸出半包烟,当场分了一遍,多了一根也不客气,夹在耳后。陈辰并不着急抽烟,垂着眼皮,锋利的眼神藏着一团阴暗中,口中悠然道:“你有两孩子,大的如果我记得不错今年高三了吧,把我们卖了不仅能得一笔钱,也是要保送你女儿上大学的。”   老板被戳穿,自然心虚不已,不敢再看陈辰,换了个诚恳的语气,求道:“可女儿是大了,上不上学是她自己的是。可我儿子才刚出生,未来还长,需要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陈辰慵懒地抬眼,安慰道:“放心,你都被我们绑了,只是受害者,上头不会难为你。”   “去你妈的谁不知道惹上你们不可能有好事!妖联龙家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情人,妈了个X的你害了我一辈子老子做鬼……”   陈辰心烦,把馊抹布重新堵回去,俯下身来,每一个音节都重得像法官当庭宣判:“我记得你儿子才两岁,之前你妻子怀了三次女孩,第一次去医院打了,第二次是被你打掉了,第三次你妻子躲在乡下还被你带回来,□□个月的肚子,生出来必然能活,那个孩子呢?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人权,算不上人,阴间阳界都不管,那个等着投胎的小鬼原先也作恶多端,痛改前非之后苦等了三百年才等来的投胎机会。我还记得有一天我来你店里,吃到的鸡肉里有奇怪的肉。”   尤念打了个寒颤,胃里波涛汹涌。   祖章看着熊堪琦从油锅里捞出鸡块,流了一地的哈喇子,熊堪琦粗略装盒,也不管这一盒是一块鸡肉还是满满当当,随意就行。祖章正捏了一块塞进嘴里,杨晓侠看得直流口水,听闻之后,齐刷刷的看向老板,祖章嘴里的那块炸鸡掉在地上。   钟九诗一手拍着尤念的肩:“放心,他不敢往局里送古怪东西,大家嗅觉厉害着呢。”   “你这伤?是真的受伤?别以为过去那么久了我就查不出来。”陈辰继续道,像是要把他拉入地狱,“你以为我跟你虚与委蛇是可怜你?”   六份外卖打包完毕,连细节都做好,挨个摆放在副驾驶和后座上。其实混进局里不难,难的是局里几乎每隔一寸就刻的阵法,专门用于检测法力。在局里加班的人都要通知安全部,与他们而言虽然不过是简单上报个名字,但内里各种操作十分复杂。   唯一能躲过阵法的便是普通人,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灵力的普通人,诸如尤念和王哥。而对于一般人,还有个解决办法就是高清摄像头的监控。但监控画面却不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的。毕竟敢在局里闹事,莫说这辈子了,在局长消气之前,生生世世都不会好过。打从成立起,防御在一遍遍加强,可也没遇到一个不要命敢来闯的。   王哥开车,假装打工的,钟九诗拿出小刀给他改了个眉形,又掏出化妆品三下两下抹点阴影高光腮红,这几日两腮长出的胡渣比铁还硬,直弄得王哥认定自己被换了个头颅。尤念仔细瞅着,王哥和他爸还真没了相似度。   令尤念敬佩的是,在初来乍到始终没走出懵逼境界的王哥,一个“不”字都没说过,也一个犹豫的心思都不曾表露。王哥的蜗牛壳上装了发动机,雷厉风行势如破竹,似乎他生来就是为了这行。   杨晓侠原型娇小,陈辰正寄居在他身上,白夕浮自然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不过短短一载,原型更是小到可怜,他们和尤念一起挤在后车厢。在尤念和王哥行动的时候,由他们负责望风,一旦把肉体运出来,陈辰也能第一时间附体重生。   老板的车本来是没资格驶入大门的,他夜夜送外卖,早已熟络,不用打招呼就能放行。王哥上半身毫无破绽,下半身却在打颤,好不容易看见挡车杆升起,还在拼命的想哪只脚是刹车。   鬼监部在地下三层,无法乘坐电梯,只得步行下去。越走越阴森,耳朵分明没听见任何声响,却总觉得听见了阴风阵阵鬼哭狼嚎。若是尤念独自有这种感觉还自罢了,他毕竟也是见过鬼的,知道这是为何,偏偏王哥也哆哆嗦嗦感觉相同。   王哥是最怕鬼怪的,日夜和陈辰打交道本就难为他,如今雪上加霜,眼见就剩下自己和尤念二人,在场没有外人,王哥再也撑不住,嘴角一咧,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被吓哭了。   尤念一面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意的话,一面加快脚步,心知无论怎么解释王哥都走不出来,不如速战速决。   地下三层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地方,支撑屋顶的方柱巨人似的,偌大的漆黑空间没有亮灯,远处黑暗的墙壁不似墙壁,更似无止境的幻境。只在角落地孤零零的放了张办公桌,旁边有个小型水吧,还有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人一妖。那妖怪正是尤念认识的狰狞妖宁王。   宁王原本坐在办公桌上,无聊地晃着腿,见到来人,倒不惊讶反而遗憾,跳下桌子。   办公桌后坐着个年轻男人,抱着手机聚精会神的打游戏,一见到尤念黑眼珠子便沾上了,还目不斜视地对宁王道:“我说过今晚一定会来。”   年轻人走过来,尤念看见他的胸牌上写着“鬼监部”“陈幼迟”之类的字样,没想到他离开的这一年里,鬼监部居然招收人类了,不过这个人应该体质特殊,否则日夜同群鬼打交道精神上没问题,身体也必然会垮。   “我是陈幼迟,等你很久了。”陈幼迟看似文质彬彬,开口倒是不凡,“请随我来,陈组没一起来取他的肉身?”   这对话在尤念听起来有点找不着北,然而他又不能说对业务不熟悉,只得尴尬的笑笑,连连称是:“他在外面,不方便进来。”   陈幼迟会意,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尤念是第一次见到这人,想着许是陈辰和他比较熟络,因此才义无反顾相助。   其实不然,陈幼迟是不得不帮。鬼监部虽然隶属于局里,但是又是个超脱的存在,互不干涉。陈辰既然没有入职,那么他的肉身还是他的。在陈幼迟看来,生前被折磨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死后说不得陈辰会来算个账,那就永世不得超生了。都说小鬼难惹,其实勾魂使就是小鬼。   陈幼迟引到尤念和王哥朝墙走。   尤念走进了才发现,墙上竟然有一排门。   陈幼迟推开其中一扇门,门内飘出冰窖里才有的冷气,墙边堆积了不少干冰,凛冽的雾气柔缓飘荡,被禁锢在这个房间里,丝毫没有影响到外面。屋内是肉体的冷,屋外是精神的冰,二者互不干涉。尤念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停尸间。   陈幼迟则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侧过身,像是给谁让路。   尤念搞不懂他的套路,疑惑之间,便看见宁王挤了进来。尤念似乎听说过狰狞这种生物本就是半妖半鬼,一度是把守鬼门关的鬼将。他们把守的鬼门关如南天门,插翅难飞。   停尸间并非是寻常医院里的那种,上百个棺材依次排列,规格不同,材质迥异,象征死神身前的身份,从王侯将相金丝楠木棺,到赤贫闾左草席裹尸。尤念一眼扫过去,好像把上下五千年看在眼里。   王哥更是吓得缩在尤念身后,颤得尤念也开始抖。   宁王扛起个柏木棺椁,棺椁之大,尤念怀疑出不了门。   陈幼迟看着尤念,淡淡道:“柏木的,里面有纯木暗扣,一旦扣合就无法从外面打开,我研究了半天都没搞不明白为什么。能用上这个级别的,陈组也是有钱人。”   然而在尤念的印象里,陈辰和有钱人半点边都沾不上,看陈幼迟的表情,显然也是没想到穷的都要翻垃圾桶的陈辰竟然有一套柏木棺椁。   陈幼迟继续道:“这是陈组之前存在这里的棺材,让他记得还回来,要么再存一个新的。否则我就只能自掏腰包买席子了,这大冷天的,淘宝都没的卖。”   尤念摆摆手:“不必,你找个不用的旧床单就成,陈组最不讲究。”   宁王小心扛出棺椁,陈幼迟便把门关了。   王哥看着宁王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好似要把肩头上的棺椁丢过来,把自己砸成人肉糜。王哥被他吓得快翻白眼了,哆嗦道:“你要做什么。”   宁王把棺椁递过去:“扛着啊,我扛着出去还得了!工作不要啦!”   尤念看见棺椁底贴了张符。   宁王以为尤念知道了,便惦了惦棺椁,会心一笑:“轻的跟羽毛似的。”   王哥小心接过来,大为赞叹,心里直叹:“牛掰。”他和尤念一样,虽然不明白,但从不露怯,两人面上都是“这个我知道”的表情。 第187章 狐仙(2)   杨晓侠和白夕浮各化原型,蹲在墙边,白夕浮更是只有浣熊脑袋大,扶着浣熊,他小心伸脚试探着。再前进一毫米,便在阵法覆盖范围内,两个家伙几乎挤做一团。   “你别啊。”杨晓侠怯怯地说,眼泪汪汪,仿佛能看见白夕浮触发警报。   白夕浮不屑一顾:“唉你胆子怎么那么小。”   陈辰没空管他们两个,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左右都是楼梯,陈辰瞅着,朝上的楼梯似乎直通九重天,向下的则通十八层幽冥地狱。化鬼之后,陈辰看什么都是终阴沉沉的。   背后是墙,墙体上沾着白尘,保洁从不打扫这里。杨晓侠染了一屁股的白尘,自己不察,白尘让他屁股痒,不得不在墙上蹭来蹭去。   “后面是有老鼠么。”杨晓侠似乎听见什么声音,转头望着白墙,忽的发现自己屁股也很白,注意力登时放到屁股上去了,“哎呀。”   杨晓侠视力偏弱,听觉倒是不错。   陈辰虽然能穿墙,现下不敢乱穿,当即斥道:“再听听。”   杨晓侠把耳朵贴上去,因怕长尾巴不受控制触了阵,便在脖子上绕了一圈,还是过长,又叼在嘴里。   白夕浮装模作样也贴上去听。   “是有的。”杨晓侠肯定道,又呸呸呸吐出尾巴,嘴角还沾几根自己的毛,奇怪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这个时候掉毛了。”   白夕浮作为不长毛的妖怪,经历过熊堪琦掉毛的灾难,脸色大变:“那你在家里时可千万别现原型!”   陈辰怒道:“闭嘴,后面绝对不是老鼠。”   杨晓侠不明所以,做好跑路准备。   白夕浮迟迟不动,看向楼下:“弟弟他们还没上来呢!”   话音刚落,墙那边带头的已用隔墙听探听到了这边说的每一句话,果断下令。   那墙被炸开,碎石齑粉铺天盖地,杨晓侠下意识就想跑,白夕浮飞身扑在他脑袋上,把他狠狠压在地上,碎石又在白夕浮身上压了厚厚一层。   白夕浮压低声音警告:“别动,千万别动。”   陈辰早就回归到杨晓侠身上。   墙后露出一群荷枪实弹装备精良的特警,乍一望去,全是人和武器。楼梯间尽是断壁残垣,烟灰如薄露,久久不散,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地下三层鬼监部的大门是特质的,能将整个地下三层隔绝,犹如阴阳两隔,互不干扰,声音自然也穿透不了。   推开门后,尤念打头,王哥扛着棺椁跟在后面,陡然看见眼前一片团成一块的特警们,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枪口还纷纷举起。   “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投降!”尤念眼珠子一转,举手投降,手伸上去的时候,一把拽下那张符,“扔!”   王哥和尤念是什么关系?没谁比他们还有默契了,打游戏王哥在前冲锋尤念在后加血点奶。王哥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尤念要干嘛,不待那张符揭下,趁着符力还在作用,便肩膀一顶,把棺椁朝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头丢过去。   这尊棺椁究竟有多重,只有陈辰知道,压倒一大片人,无一站得起来。   然而特警远不止这些,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还有多少。   白夕浮在杨晓侠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杨晓侠“哎呦”叫了一声,化为皮鳞坚硬的泰坦巨蟒,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把所有活物碾压在身下。不仅如此,杨晓侠还在拼命的长大碾压,并发出“嘿嘿嘿”的发力声。   尤念和王哥如两颗野鸡蛋,被蛇尾不分敌我的一甩,啪啪两下,紧紧贴在门上。   白夕浮仗着体型小,踩着鳞片,或爬或滑,手脚并用,来到蛇尾处看见尤念和王哥,吼道:“小侠!”   杨晓侠会意,使劲全力把特警挤在身下,把人像香蕉似的挤成泥,在顶部露出一片容得下一个人爬过的空间。泰坦巨蟒皮糙肉厚鳞硬,连枪都能被他挤得变形。   白夕浮把尤念和王哥送上去,陈辰浮出来。其实他已经几十年没看过自己的棺椁了,初一看还怀疑是不是弄错了,他什么时候有如此奢侈过?不过魂与肉无论曾经分离多远多久,都有特殊感应。   陈辰屁颠屁颠地飘过去,穿过一棺一椁,飘近自己的身体里,在完美切合的刹那喜极而泣,可惜既流不出来眼泪,也动不了手脚,急忙吼道:“我怎么硬了!”   声音在闷闷回响,缭绕不绝,在外面的人听起来就如一口缸在说话,这口缸还有大舌头。   “你死了啊!”白夕浮吼回去。   王哥补充着:“是□□冰冻上了,你等等就化冻了!多运动!”   哪怕这棺椁设计绝佳,也不能让一个人在里面运动,何况陈辰连手指脚趾都不听使唤,只得无奈道:“你们先走!别管我!今天不能活着走出去老子也不出去了!”   尤念知道这棺椁无法从外面打开,且本身重得不行,也不担心被破坏,拉着王哥就跑。   杨晓侠也不知道自己全力之下究竟化的有多大,只是拼尽全力,每一秒都是他的极限,在尤念爬到脑袋上之际,杨晓侠终于支撑不住,巨蟒消失,他晕头转向,大脑里嗡嗡嗡的像是被一柄巨锤轮懵了   “警报触发了!”白夕浮并不跟上,决绝道,“你们先跑,我来负责小侠和陈组。”   尸首已经带出来了,尤念和王哥只要跑出去就好。他们闭着眼朝前跑,看见门就推门而出,一不留神,就发现不知身在何处。   面前的路静悄悄,头顶亮着一排明亮的灯。   尤念愣了:“这哪儿?”   王哥更不知道,双手摊开:“我没来过这!”   尤念往前走了两步,赫然发现他曾经来过这,看见墙壁上熟悉的符文和成吨重的金属防盗门,便道:“后勤部!这里是二楼,我和齐麟来领过符。”   王哥仿佛看到了救星:“哦,那我们该怎么办?”   尤念立即摇头:“你问我我问谁。”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跑。要出去必然要到一楼,两个人都手无缚鸡之力,在遍布诡谲奇妙法力的局里,两个毫无法力的普通人简直是案板鱼肉。   楼梯间传来轰轰烈烈的巨响,好像有无数巨人在打滚玩闹。   尤念思忖之际,又听见有特警跟过来的声音,两人不敢继续耽搁,相互拉扯着往前跑,找了个拐角躲着。尤念探头望去,果然看见几十个特警跟进来,手举□□,步履极快,马上就要发现他们了!   就在这时,王哥拼命拉扯尤念的衣服。   尤念看向王哥,却发现他眼神直愣愣的,恍如第一次见鬼。尤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奶奶捧着手机,眼神离不开屏幕,轻快的向前走。她双脚裹着小脚,踩着红色绣花鞋,那步履轻快的连大脚都比不过。双手指甲依旧是鲜红豆蔻,这正是局里的荣誉长老之一,平日在后勤部负责纸符买卖。   老奶奶从尤念和王哥面前走过,好像没看见这两人。   王哥紧贴在墙上,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皮里去,头皮发麻,用口型道:“她看见我们了吧?”   尤念不信她会没看见自己和王哥,摇了摇头,也用口型回答:“没看见吧。”   两人又是面面相觑。   “好像狐仙。”王哥又道。   尤念点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位老奶奶究竟是何种身份,王哥所说的“狐仙”十分贴切。看来在王哥眼里,狐仙就是这模样。   就见狐仙在一群特警面前停下来,双眼好不容易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樱桃小口如含了一口新鲜人血,声音苍劲幽深,让人宛如身陷鬼林:“大胆,物资重地也敢擅闯!”   其中一个似乎是特警队长,枪口朝下,上前一步。然而他身后诸人却都端着枪,枪口朝前,任务当前,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何况还是个夜里在局里游走的鬼魅般的老人家,相当可疑。   狐仙眯着眼,浑身包裹在一头红狐的虚幻身影里。红狐毛发旺盛,细看之下,那无风自动的不是毛发而是火苗。尤念在后面看的真真切切,仔细数着,竟有八条尾巴。   “放肆!”狐仙呵道,一个凛然的“肆”音带着红狐的虚幻身影,火红的颜色流光璀璨,竟将一众特警击飞出去。   特警东倒西歪,没了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   尤念和王哥都没见识过这般大招,看得下巴掉地,尤念也只见过大家鲜血汗水撒尽的肉搏,若是每次打架都这么华丽轻松就好了。   红狐幻影飞回狐仙体内,她低下头继续看手机,小步畅快轻盈,走到金属的防盗大门前,手一挥,门便自动打开,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关门。   尤念和王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走了出去。特警带着面罩,尤念走过去时,根本看不出他们的死活。   楼梯间尽是声响,现下更大,好似巨人搬起石头砸向地面,砸的大地四分五裂。   尤念和王哥又不敢上前了。   陈辰推开门楼梯间的门,一手还扶着后脑勺,催促道:“你们怎么在这,还不快走?这是怎么回事?”   有陈辰在,仿佛有了个开路铲车,尤念和王哥都毫不犹豫地冲向他。   王哥则道:“我们遇上了狐仙大人!”   尤念则解释是遇上了长老,将长老形容的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简直像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再世。   陈辰道:“她确实是狐仙,身上寄居一条红狐,好像修炼出八尾了,妲己还是她的后代。她本人则是半人半神。”   尤念震惊不已,果然能当选长老的都是不寻常的人物,又见陈辰始终以一手捂着后脑勺,便问:“你怎么了?”   陈辰怒道:“摔到脑袋了!”   王哥随意扔的一手,导致陈辰的肉身在棺椁内到处磕碰,其中当属脑袋撞的最严重。   三人到了楼梯间,就见上方有一株胳膊粗的碧绿藤蔓探下来,藤蔓上长着的叶子巨大,正是天井里热带植物。这是大楼的安保设备中最重要的攻击系统,威力堪比□□,现在已经被触发了。   陈辰忙把两人护在身后,他的身体还有些僵硬,血液只是勉强流通,尚有阻塞。鬼监部收敛勾魂使的尸体时,会顺带满足他们的“遗愿”,陈辰的遗愿便是让双枪随自己下葬。他掏出一柄枪,取下弹夹,见弹夹里的子弹都是满的,便轻声抠出来一颗,换上一颗新子弹。   尤念看得出这子弹和他寻常用的不一样,但不敢开口问,生怕举动打草惊蛇。   “这玩意会攻击楼里任何活物。”陈辰压低嗓音,举起□□,“这颗是爆裂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待会我一开枪你们就跑,跑不过就躲。目前触发的是第一阶段,只捉人,不杀人。杀人程序需要长老以上级别才能触发,我怕万一有妖联的长老也在。” 第188章 木牌(1)   钟九诗、祖章和熊堪琦负责在外望风。   熊堪琦跟白夕浮学了一手偷车功夫,尤其是指纹解锁的车,对他而言简直一偷一个准。钟九诗还想跟他学一手,毕竟老好人熊堪琦一直都很大方从不保留,没想到这次却讳莫如深,只是嘿嘿嘿的笑,怎么也不肯说。   最后熊堪琦偷来的两辆不起眼的黑色SUV,靠着这两辆车,足够逃跑了。祖章趴在一辆车的车顶,暂时充当雷达。   钟九诗坐在一辆车的驾驶座上,想着他们这一群人,能打架的齐麟已经没戏了,剩下的没一个能打的,擅长的不能说五花八门,倒是非常偏科。她现在很怀疑趴在车顶上没动静的祖章已经睡着了,想去叫他一声,又怕打草惊蛇,惹得起疑。毕竟祖章皮起来,她根本拦不住。   熊堪琦坐在另一辆车里。   钟九诗打开车窗,探头看去,透过前挡风玻璃,发现熊堪琦已经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估摸着也是睡了。   然后钟九诗自己也泛起浓浓睡意,那瞌睡虫简直黏上她似的,怎么都不肯走,钟九诗差点就要扇自己巴掌,就见祖章从车顶探下脑袋,这倒是让她瞬间清明。   祖章一面打眼色,一面紧张地小声道:“我们被监视了……好多人……”   “现在才发现!”钟九诗彻底清醒,不敢东张西望,生怕打草惊蛇。   祖章委委屈屈地嘟着嘴:“他们离的很远啊。”   钟九诗保持镇定,瞄了一眼大楼,幻术的作用下她只能看见个破旧的老式大楼,面上已经冷若冰霜:“远?可能是□□。”   祖章相当怕□□,觉得那玩意简直是作弊神器,吓得“嗯”了一声,缩起脖子。   后面车上的熊堪琦注意祖章,看那模样,熊堪琦就知道他在警觉,自己也警惕起来。   钟九诗正在思考怎么办,敌人随时都会开枪,然而祖章又一次探下身子,还装模作样敲了敲,喜道:“又没啦!”   “没了?你刚才不是还说好多人吗?一个都没了?”钟九诗疑惑道,声音也大了起来,随风送到熊堪琦耳朵里。   祖章从车顶跳下来,压低毛线帽护住通红的双耳,那三角头黑蛇从帽子中钻出来,贴在他额间,好似个美人尖:“没啦。”   钟九诗仔细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骤见祖章太阳穴上出现一血红光点!钟九诗当机立断,推开车门,祖章被顶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叫出声,就听见咻的一声穿透耳膜,钟九诗就势弯腰,那一枪打在副驾驶侧的挡风玻璃上。   “跑!”钟九诗大吼一声,点火踩油门。   祖章爬起来便往前扑,扑在钟九诗大腿上,三两下挪腾到副驾驶,惊魂甫定之余,怒瞪额间的黑蛇。黑蛇羞愧不已,直往帽子里钻,被他眼疾手快捏着蛇头:“你是不是偷懒了!”   钟九诗看着车外的后视镜,发现熊堪琦发动汽车跟上来后,嘴里斥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当心!”祖章指着前面大叫。   前方的路上正逐渐升起漆黑路桩,路桩怎么会是黑色!钟九诗这才明白楼外都是陷阱,如此来说的话,里面更是如龙潭虎穴。   钟九诗咬牙重踩油门,还未撞上,便推开车门跳出去。祖章随着车头与路桩相撞的同时跳出去,熊堪琦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跟着跳车,还未爬起来,就见被身着夜行服的特警团团包围。   祖章皱了皱鼻子:“诱导剂!”   难怪他的蛇会没反应。   三个背靠背成品字形,纷纷举起双手,看上去都是缴械投降的模样。   为了不波及尤念和王哥,陈辰故意拖延。幸而楼梯间不大,他随意摸出一把符散出,就有漫天飞花的效果,不由庆幸,但凡空间再大些,他可能连一秒都守不住。   尤念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热量与气流随之而至,宛如巴掌呼在背上。尤念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和王哥一起跌跌撞撞地推开面前的大门,终于抵达一楼。   一楼没有人加班,只在必经之路上亮了几盏白炽灯,若不是颜色不对,简直如坟间鬼火。   尤念和王哥相互推攘,谁都不敢上前。   大厅的地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爬着一层树根,盘根错节,和楼梯间的翠绿藤蔓是完全不同的物种。虽然树根不动,尤念总觉得它们随时都会绞杀自己和王哥。   树根似有觉察,微微触动,尤念和王哥都没法力,它们无眼无耳无鼻无口,只能感知法力,对寻常人类难以设防。尤念和王哥更是123木头人,一动不动。   就在树根察无异样,触动终于有收敛的趋势之时,陈辰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得跑到门口,眼见王哥和尤念似被吸干血做了木乃伊,怒道:“你俩做什么!”   树根通通壮大,蓄势待发,那模样宛如毒蛇攻击的姿态。   “陈组救命——”   “大佬救救我——”   俩个人顿时直往陈辰身上扑。饶是陈辰有所防备,也被自己的□□炸得浑身破烂,后有追兵,前有虎狼,去无可去,唯有一战!   尤念听见陈辰骂娘,又不见杨晓侠和白夕浮,白夕浮之前正是为了救陈辰和杨晓侠不见的,没道理陈辰出来了,却不见他们。   陈辰手忙脚乱地换子弹,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管他们,给王哥打眼色:“往出口跑——只有两颗!”   这子弹单价虽然并不夸张,奈何陈辰是真的穷,这段日子还靠杨晓侠接济。杨晓侠自打跟了花亦辰,除了给花亦辰和钟九诗买各种夸张缺乏正常审美的“礼物”,几乎没花过钱。   王哥扛起垃圾桶。局里的清洁工来头比寻常办公人员都大,指不定哪个就是某某领导的亲戚,因为文化程度不高,做不了办公室。所以垃圾桶常没人清理,分量着实不轻,王哥健身是属于三天晒网型,咬着牙,奋力朝远处丢去。   垃圾桶洒出许多垃圾,五花八门,酸味刺鼻,散得那叫一个天女散花。   尤念本以为这一幕会像电影里演的那般,利用明显的动静,会引起所有树根警觉,而后树根奋不顾身扑过去。谁知树根的动作却是在闪躲,仿佛生□□洁,不愿沾染那粘稠腐烂的残羹剩汁。   陈辰陡然转身,翠绿藤蔓悄无声音侵来,一枪朝那翠绿中央,揪着尤念的领子把他压得趴下,待王哥也跟着趴下,陈辰眼神如刀,又对准门口的方向开了第二枪。   左右不过瞬息之间,尤念感觉到陈辰始终没松开在领子上的手,心知是做好准备的意思,忙捂住嘴,沉心静气,免得拖后腿。   果然不过一吸一呼,陈辰便揪起尤念,两人跌跌撞撞就要朝门口冲去。   尤念怕王哥吓傻了,抽空看向王哥,没想到王哥跑得比自己还麻利。   陈辰以为他那一枪怎么也要炸出个出路来,没想到烟尘散尽,树根浴火更盛,眼前的路被遮挡得严丝合缝,连门都看不见。树根被惹恼了,盯上了他们三个。   身后的路上窸窸窣窣,不用看都知道他们被树根团团围住。   想不到这树根铜皮铁骨,水火不侵!   “这是什么树啊?”尤念纳闷,忍住没问出“怎么跟齐麟似的”。   陈辰双眸如鹰,细细搜寻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可能。然而他越看越心慌,额间渗出冷汗,咬着牙:“细叶榕树。”   细叶榕树常见,但眼前这盘根错节虎视汹汹的细叶榕就不常见了,尤念正疑惑着,就感觉到陈辰退后半步,声调都变了:“你们谁还有办法——别藏着了。”   陈辰说这话,便是真的黔驴技穷。   无数树根蹿过来,从脚边从头顶,四面八方,没有缝隙。陈辰以为他们输定了,想拼出一条路,至少把尤念送出去,他双枪连开,子弹如铁牛入海,消影无踪,没能拖延一秒。   枪声震耳欲聋,尤念看见陈辰和王哥都被缠绕上挣脱不得,做好了准备,谁知那树根甫一触上脚腕便弹跳开,好像之前遭遇垃圾。   我怎么会和垃圾相提并论!尤念差点跳脚。   王哥下巴掉地,看着树根退散,还以为是自己头顶有主角光环。   陈辰的第一反应是尤念的本命天份万法归寂的作用,但他知道尤念没了法力,难不成是残余?   尤念感觉裤兜里有东西在发烫,掏出个绣花锦囊,把一颗祖母绿宝石倒在手心里。在裤兜时这枚宝石烫得如滚水,此时躺在他手心里却温度适宜,发出晶亮的幽幽绿光,隐约可以看见宝石里的纹路在动。   “这不是花亦辰他家祖传的么,怎么在你手里?”千算万算,算不到尤念竟然有这玩意,陈辰觉得这一幕像是做梦。   尤念想起来这锦囊正是花亦辰临死前夜摆脱齐麟转交的,百感交集:“在思南路那晚,花花给齐麟,齐麟转交给我的。”   “难怪,这个是花家最重要的东西。”陈辰颔首,一面收枪,一面带头朝外走,边走边解释,“整个大楼的攻击机制是利用天井内和外面花园里的植物,是由花家设计并主持建造的。这枚宝石是天下植物鼻祖,据说当年神农氏靠它才能尝遍百草。”   王哥下巴再掉,已经习惯性骨折了。   尤念解释:“都是传说,给自家脸上贴金。妹妹不也说他们家是钟馗后人么,小侠还说他们师传二郎真君。”   钟馗没什么,后面就有点那什么了。王哥吓得□□一热,忙不迭摸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憋住了后,忍不住去摸尤念,口中骇然道:“二郎神!”   尤念暴跳如雷,逃之夭夭:“手拿开!”   陈辰无暇管身后两人,回忆起花亦辰,感慨万千:“他可能是怕花家也对我们动手,把这玩意偷出来,以防万一。” 第189章 木牌(2)   “是不是死翘翘了。”祖章哭丧着脸。   钟九诗憋着火,急缺出气筒,祖章便送上门来,当即不客气怒道:“闭嘴。”   祖章被她吼得小小身体一震,那黑洞洞的枪口更是怕至极。   脚下柏油马路似乎同祖章一并颤抖,频率节奏出奇的和谐一致,仿佛是因为祖章的舞蹈,大地蹁跹起舞。   ——显然是不可能的。祖章只有这张脸能看,除此之外,一无是处,五音不全不说,四肢还不协调。   大家还未反应过来,特警只以为是眼前的人搞鬼,眼前有两人一妖,人类属于同族不足为惧,枪口大多冲着妖怪熊堪琦,显然是在忌惮他:“住手!否则开枪了!”   钟九诗赶忙道:“不是我们做的,不管你们信不信。”   熊堪琦更是没头没脑:“朝我开枪,朝我开枪!放过他们两个!”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摇头晃脑,想不起来,权当是自创了,顿时引以为豪。   钟九诗白眼翻到一半,发现震动不是源于脚下,而是旁边的局里,一句“趴下”还未吼完,便扑在祖章身上,两人摔倒在地上。   眼前无数长着碧叶的藤蔓和奇形怪状的干枯树根穿过围墙幻术,如海啸飓风,呼啸而来。熊堪琦大惊失色,忙趴下来以后背护住身下两人。   特警没钟九诗那么聪明,没意识到这是大楼内的攻击,只以为是熊堪琦的妖法。一时间枪声大作,惨叫声此起彼伏,特警的枪里都是实弹,打在金属上擦起金黄火花,璀璨耀目,十分好看。   “跑跑跑——”钟九诗被熊堪琦压得有气无力,想起行动前陈辰的再三警告,急忙催促,“这玩意也会攻击我们!”   就在三个准备拔腿狂奔的时候,却见所有的植物同时静止,吓得钟九诗连跑都不敢跑。   祖章环顾四周:“死机了还是卡机了?”   钟九诗明白这个攻击机制是不可能出问题的,否则花家也不用混了,眼见植物正在退散,钟九诗道:“打!”   熊堪琦不必她说,早就冲上前,特警的头盔确实结实,挡得住他一拳,但还是能把里面的人揍得晕圈。   钟九诗立即换起三枚铜钱,专捡人脆弱又不致命的地方切。   祖章被千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唤双头蛇,金珠对付普通人又跟切豆腐没差,他可没那胆把人当豆腐切,又怕挨骂,便默不作声地贴近钟九诗。   尤念等三人跑到楼外,发现原本修剪得极其好看的花园满目疮痍,娇花化作食人花,嫩草已进化成杀人藤,树顶枝丫张牙舞爪,树干隐约透着斑驳血迹像是微腐的尸体。   总而言之,像是被□□狠狠修理了一番。   身后有一只小浣熊连滚带爬的跑出来,泪流满面,扑腾到尤念身上,眼泪哗啦啦,尤念胸口顿时湿了一片。   “哇啊啊——太可怕了……”   “你丫跑得还真快。”白夕浮跟在杨晓侠身后,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膝盖喘气,直抱怨,“平时不见你快,这时候倒是快!”   尤念心疼杨晓侠,忍不住替他怼回去:“逃命不快你想什么时候快!”   白夕浮养成了被尤念怼就哑口无言的条件反射,然而他不敢惹尤念,扁了扁嘴,从口袋里摸出了个玩意丢给陈辰,又拿出两沓崭新钞票在手里拍来拍去:“就这个玩意,还有两沓钱。”   尤念满脑袋问号,一面抱紧杨晓侠,一面伸长脖子去瞅陈辰手里的玩意:“什么什么?”   陈辰看着手中一截木头,切割成令牌模样,打磨得油光水滑,却什么都没雕刻。   王哥也好奇:“圣火令!”   眼见没人理会钱,白夕浮悄悄把两沓钞票塞进口袋:“圣火令?”   “我怎么知道!”陈辰反复看着,蹙眉猜测,“有法力波动的痕迹,像个钥匙。”   白夕浮则解释道:“组长之前吩咐我和小侠去安全部部长办公室偷的。”   杨晓侠趴在尤念肩上,爬起来手指不远处:“有人来了!”   攻击的植物有宝石约束,暂时不会发狂。在植物不分敌我的攻击里,特警伤亡惨重,然而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抓他们,眼下又有大队的特警赶来。   “先跑!”陈辰收起木牌带头狂奔。   要跑路的时候,杨晓侠不会给大家找麻烦,从尤念身上跳下来化为人形,又怕尤念跑不动,便拉着他:“花花四叔是安全部部长。”   尤念看着他,没听明白:“我知道,他不是平调走了么?”   陈辰看了眼杨晓侠,杨晓侠意识到说错话,吐了吐舌头,闭嘴蒙头跑路。   尤念其实是一点都不介意,不晓得为何他们都以为自己心理脆弱,接受不了。这些日子以来也是,闭口不提他曾经在里面待过一年。尤念知道他们的好心,但他真的不觉得有什么。   见尤念沉默,陈辰心生愧疚,便解释道:“翻案之后,他调回来重新掌管安全部。”   白夕浮也道:“他没少找执行部麻烦,大家都盯着他出纰漏呢。”   陈辰对白夕浮打断他的话感到莫名心悸,继续道:“有次意外我发现他在办公室里装了个保险柜,我挺好奇什么东西家里不能藏偏偏要藏办公室,刚才让小侠和老白趁机去看看。”   尤念眉间有深刻的川字纹,不知该说什么。他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前后左右都出现了特警的身影,似乎将他们团团包围。   杨晓侠紧张起来手足无措,竟然开始同手同脚:“怎么办啊。”   “分头跑。”尤念吸了口冷气。   陈辰点头:“分头跑,看见妹妹他们,告诉他们一声,各跑各的,回去汇合就行!”   “好。”白夕浮答应着,拿眼神瞄着尤念,“我带着……”   陈辰抢先道:“尤念跟着我。”   尤念应了一声。   白夕浮心有不甘,然而尤念已经先答应了陈辰,便只得放弃尤念,带着王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尤念踉踉跄跄跟在陈辰身后,气喘吁吁还不忘“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原则:“你要做什么?”   陈辰正忙着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没把尤念的话放在心里,既然没放,自然没能明白他在问什么,便以一声“嗯”来应付。   要不是事态紧急,敌人荷枪实弹,随时可能毙命,尤念恐怕会因为好奇心忍不住对陈辰出手。   陈辰带着尤念躲在路灯后,又摸出木牌看:“我们得抓紧时间,他很快就会发现这玩意不见了,就会有所行动。这既然是个钥匙,就一定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尤念问:“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怎么逃?你该带上小侠和老白的。”   “全天下的妖怪都死光了我也不要他们两个!老子要个智商在线的。”陈辰傲娇地瞎说大实话。   这话尤念还是很满意的,但满意归满意,此时此地听来怎么都有些不靠谱,智商在线也解决不了眼前困境。尤念忍不住推了一把还在观望的陈辰,眼耳口鼻无不在催促他快些行动。   然而陈辰依旧在等。   尤念这才强忍住心中那一丝暴戾,远处传来此起彼伏几声爆炸,看火光,爆炸并不是集中在一处,好像有许多人在各个不同的地方点燃了强烈□□,还都是在护栏外的位置。在内爆炸并不可怕,炸得大楼四分五裂都不足为惧怕,就怕在外惊扰平民百姓,引来记者。   原本追着尤念和陈辰的数百个特警,似乎觉得两人不足为奇,走了大半,剩下十多个还在逼近。尤念连对付一个特警的本事都没有,只得盯着陈辰看,像是他脸上长出了一朵鲜妍娇媚的花。   陈辰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垫着脚尖冲出去,扑上一个特警,瞬息之间便抢下机关枪,并拔下他绑腿上的□□,双枪在手,饶是两只不同中种类的枪,陈辰也依旧觉得他有了无与伦比的能力。   双枪齐发,陈辰的身手根本不是特警能比的。   尤念连忙捂住双耳,不忍听那地狱之音,再抬头时满地都是打滚□□声。对手是人,陈辰毕竟还是手下留情了。   陈辰扔了枪,抓住尤念的胳膊带着他跑:“快走。”   围栏外的爆炸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陈辰和尤念一路逃得无碍,哪怕是遇到特警,也会因为紧急命令难以留意到他们。   尤念发现陈辰真的很像鬼,因为只有鬼能逃过寻常人类的视线。   陈辰对西单地形熟悉,几十年历史变迁,沧海桑田,每一个变化他都记在脑海里。尤念蒙头蒙脑地跟着陈辰,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应该差不多了。”陈辰不动声色的左右张望,装做个半夜出来匿食的老饕。   夜已极深,加班加点的也早已下班,夜色无尽,海纳百川,妖魔鬼怪尽在它手中翻滚。路边建筑比较老旧,他们也没跑出太远。   逃命都靠陈辰,尤念半点脑力都没用,只是体力耗得太多。尤念把羽绒外套脱了,翻出个花里胡哨的面再穿上,连忙问着:“现在去解决木牌?”   陈辰正是此意,举起木牌,和尤念一起就着路灯细看,把每一条纹路以及每一个细节都看在眼里,生怕错过。他把木牌递给尤念,也脱了棉衣外套翻面穿,是一件皮夹克,像个流浪歌手。   尤念没了法力,这块木牌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普通木头,连木头种类都分不出来。   “这是块黄泉木。”陈辰摸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照片是在无影灯下拍的一截断木,单看颜色和纹路倒是一模一样。   尤念一惊一乍:“黄泉木!”   不愧是他钦定的组长人选,陈辰赞叹道:“你竟然知道。”   尤念连忙摇头:“不知道,只是感觉很神奇的样子。”   “神奇个屁。”陈辰骂道,最见不得尤念装傻,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就是在黄泉水里泡过的木头,多丢点木头进去,总会能泡出来一块。不过在黄泉水里泡过,便属于阴间,是不允许再回到人间。”   尤念道:“像冥后珀尔塞福涅的故事。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他养小鬼。”陈辰淡淡地扯着嘴角讥笑,“一种进口的鬼,不属于国内,我们没法管。算他有心机。”   尤念啧了一声,“我还是不明白。”   陈辰晃了晃木牌:“这玩意是一种上不了台面的令牌,能够号鬼。你想去抓鬼不?”   尤念知道他要是回答“不想”也会被强行拖着走,陈辰甚至没给他留思考时间,便揽着他往没灯的地方走。尤念有一双笔直腿,不算长,不过比例完美。陈辰揽着他,和揽自己的女朋友没啥差。 第190章 山洞(1)   尤念还以为陈辰要带着自己跟鬼打架,没想到他跟着陈辰在路边蹲了会,就见陈辰跟发情公狗见母狗似的,猛地扑过去。然后尤念就看见陈辰拎着团空气,喜滋滋地走回来。   陈辰捉了只鬼回来,又摸出自己封厉鬼的符,把厉鬼拍进新鬼体内,新鬼在勾魂使和厉鬼手里差点尿裤子。鬼怎么尿裤子尤念不知道,但看着陈辰期待的眼神,尤念很给面子的咧嘴笑了一声:“嘿嘿。”   陈辰甚为满意:“不能单独把厉鬼放出去,否则谁见了都要收一收。但是这种落单的鬼无妨,人都有恻隐之心,它身上还没有戾气,看来一直行善积德,时代变了,连得道高僧都不会净化它。”   尤念算是见到陈辰的手段,以鬼训鬼,命鬼制鬼,手段暴虐,心狠如刀。饶是尤念看不见,都不忍直视。   厉鬼法力高强,在新鬼体内,一来新鬼突然增加了力量,二来那厉鬼的命根被陈辰捏在手里,新鬼又被厉鬼捏在手里,等同于陈辰手里多了一只法力高强又看似人畜无害的鬼。而这只鬼用陈辰的话说,就是心善的人见了,说不得都要送它点法力,祝福它早点超生。   过了二十多年普通生活的尤念,被各种电影电视剧里的恶鬼厉鬼邪恶形象洗脑,没想到二十一新世纪里,已经把鬼当过马路的老奶奶了,而得道高僧与做法道士,都是雷锋。   夜里太冷,尤念终于受不住,双脚都没了知觉。陈辰带着他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FC,同几个无家可归的人一起,坐在坚硬犹自冰凉的椅子上。   陈辰熬夜熬出习惯,夜越深他越有精神,双眸更是清澄剔透如泉水涓洗,还很骇人。值班的小姑娘本来是在他对面趴着睡的,陈辰分明没看她一眼,还是把小姑娘吓得浑身哆嗦,赶紧躲远。   尤念无知无觉,哈欠连连,靠着陈辰睡了。   直至夜幕也开始清明,天幕隐约有白光突破,店内也开始准备早餐以迎接即将来临的早高峰,忽如倒春寒,一阵阴风在室内缭绕。   尤念惊醒了,陈辰拉着他带着这股阴风走出去。   厉鬼要挟新鬼,把安全部部长养的那只小鬼给捉了回来。   陈辰一手拿捏小鬼,一手拉着尤念,火急火燎地走:“他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捉到小鬼又拿到木牌了,得赶在他之前才行。”   晨曦之光是有能打破黑暗,净化浓夜之力的。比午时三刻的阳光日头更盛,一切阴邪生物最怕的其实是晨曦第一缕光。   陈辰这人心善,放了新鬼走,还送了一张正气符,祝它提高修为。新鬼感恩戴德,要不是被陈辰一脚踹远,甚至会跟上来就此不走了。陈辰这人也心狠手辣,让第一缕光把那小鬼照得半边身子血呼淋漓,好不难看。   小鬼本来就被厉鬼吓傻了,又被陈辰上上下下虐了一番,三魂七魄被连吓带虐,只剩下一魂一魄,旁边还有个不拿斜眼看它的大能,这个大能貌似更可怕,看也不看他一眼。   小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部长这些年来收了多少贿赂玩过多少女孩都争先恐后说了出来,然而陈辰只对黄泉木木牌感兴趣。   陈辰把尤念打扮成女孩,自己还换了副眼镜,扮做一对小情侣,赶到承德。   尤念还以为能有机会见识避暑山庄,没想到连边都没沾到,那叫一个郁闷。   陈辰解释道:“避暑山庄大人物多,安保严格,做什么手脚都容易被发现。等这事结束了,想办法给你申请住一个礼拜!”   尤念这才心满意足,默默在脑袋里的笔记本上记了一笔,免得陈辰到时候不承认。   现在出门没交通工具简直十大酷刑,没有身份证和手机更是寸步难行,陈辰提议撬自行车骑。然而寒风凛冽,打死他尤念都不会同意。   两人边压低声音吵架,边朝前走,忽见旁边一老大爷在马路中央骑着电动三轮,挡风玻璃把里面围得密不透风,呼啸呼啸地呵斥来往车辆让路。   五分钟之后,尤念用老大爷忘拔的车钥匙发动电动三轮,载着缩在后座的陈辰,骑得比风还呼啸,比闪电还夺命。   陈辰身高超过180,挤成了罐头里的沙丁鱼,碰手碰脚。   最要命的是,陈辰一动,坐在前面掌控车头的尤念就觉得要翻车,只得不断警告陈辰别乱动。   尤念还是在上一份工作里开过单位的公用电动车,单位占地面积广,饶一圈十公里起,有时候难免要由东到西,从极南到最北,尤念就是如此学会骑电动车的。不过单位的电动车都是旧到极限,小偷都不肯偷的那种,开得十分费力,都不比这辆费力。尤念开着才发现,这辆车的车头居然是歪的……他总有一种要把自己和陈辰连人带车送入车轮底下的错觉。   一辆车爬坡爬到没电,两人照葫芦画瓢,原地等候弄了第二辆。等到第二辆没电,两人到了人丁稀薄处,特别像抛尸地,等不到有谁开车来,只能跑去农家偷来第三辆。   山上是稀稀落落的别墅区,别墅相隔远,保证隐私,可环境确实不错,一看就知是有钱人住的。从山的一面绕到另一面,别墅更稀少,两人根据小鬼的指示来到一栋不甚起眼的别墅前。   而别墅前却有一片崭新的停机坪,显然是新建,一辆直升飞机赫然停在上面。   尤念和陈辰对视一眼,觉得大事不妙。   “有特警吗?”见陈辰不说话,尤念忍不住问道。   陈辰脚还没踩上小鬼,小鬼便急忙求饶,陈辰转述道:“没有,这件事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连这玩意都不知道。”   这下轮到尤念不说话了:“证据,这里面肯定是证据。”   陈辰顿了顿,和尤念对视,须臾异口同声:“他要销毁证据!”   小鬼倏地面目狰狞,遍布獠牙的尖嘴张到一种骇人程度,仿佛整个脑袋从嘴处裂开,一条青紫舌头像是藏在喉管里的毒蛇。陈辰看着它,闷声不语,而尤念因为看不见,不知惧怕。如此一来,正显得这两人毫无畏惧。   “你不该招我。”陈辰看着青紫舌卷上脚踝,脚下大量浓郁的鬼气堪比浓盐酸。   尤念安然自若,瞧着似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陈辰的裤脚冒烟,布料以肉眼可见的迅速被腐蚀,露出骨结分明的青白脚踝。   陈辰已经被逼到极限,莫说苍生怜悯,这世道若敢阻他,他也要斗那么一斗。他一脚踩在小鬼头顶,狠狠碾下去,不动声色地把一颗坚固头颅碾成酱,脑浆血液断骨毛发一大团,红红白白。   “走。”陈辰盯着前面,催促。   这栋别墅伫立在陡峭的山腰处,是在山上开阔出一片平台后而建,似乎从山间长出来一般。   别墅内里比外面看起来新,家具盖着防尘罩,地上角落遍布尘埃,有一条清晰的杂乱脚印。显然这里连安全部部长也不常来,定然是作为他藏掖秘密所用。   滴滴滴的声音微不可查,陈辰差些忽略,忙拉过尤念示意别惊慌,自己蹲在沙发边摸了把沙发底,脸色大变,又转而发现茶几底、花盆内、挂画后全是□□,这还只是他发现的。   □□已经被引发,随时都可能把别墅连同附近山体炸得四分五裂。尤念和陈辰面面相觑,互相盯着对方,不知是去是留——现在跑还能逃出生天,或许里面有让一切反转的证据。   屋外传来直升机螺旋桨旋转的声音,盖过了滴滴声,像是敌人的嘲讽。两人毫不犹豫,跑到门口,就见直升飞机已经飞上天,驾驶座的那个人,除了安全部部长还能有谁。   陈辰推了把尤念,态度决然,不容反抗:“你快跑!”   他做着转身的动作,明显是只打算自己涉险。   尤疼得龇牙咧嘴,想都不想便跑回来踹他,“滚你的,要死一起死!你信不信我跑不了几步就被人拿枪崩了啊!”   现在再商量去留毫无意义,时间才是真正的意义,生死显得苍白无力。   “你真够了!下次再也不带你了!”陈辰怒气冲冲,复拉起尤念朝别墅内跑,“死了我保你投人道,护你三生。”   尤念一听,当即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我下辈子要投胎当妖怪的!你把我计划打乱了。”   陈辰拼起命来,也是个不要命的,尤念被他拉得飞起来,滴答声渐渐超过脚步声和喘息声,犹如死神的脚步逼近。   跟着木牌的指示,两人一路跑到二楼书房,实木书架顶天立地,如镇海石般沉重。   陈辰敏捷如豹,一跃跳上书桌,手举木牌,再三感受:“就是这里。”   身后骤然传来一声爆炸,一声之后,此起彼伏,从正门开始,声音逐渐向他们靠拢。陈辰没站稳,从书桌上摔下来,尤念摇摇晃晃地扶起陈辰。   “在那里。”陈辰摔下来也不敢分神,确定方位,跑到唯一的一扇窗前,窗外是山坡与群树,陈辰脑海里浮现在别墅外总观的场面,喃喃道,“不该有窗,这里是贴着山的。”   尤念耳膜被爆炸声震得失聪,然而陈辰还在这里墨迹。   “钥匙钥匙……”陈辰把木牌扣在窗中,松开手,木牌果然扣在正中不落!   就见那窗从正中裂出一条笔直的缝,裂到脚底,像是被精妙手法画成窗户和墙壁的一扇双开大门。陈辰和尤念一人一边,合力推开大门,露出黝黑的山洞,有明显的石屑和清水味。   无暇多想,终于赶在爆炸来临之前,两人合力关上门。   眼前黑黝黝的,仿佛失明,尤念拼命眨眼,还是觉得自己失明了。   陈辰点燃一张照明符,作用范围并不广,是白炽灯的光,球形光源的原理如同热气球,如果不用手捏着,会自动上升。   尤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气息之长,纸符飘飘欲坠,差点被一口气吹灭了。   陈辰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找不着北,满眼怨念。   尤念狡辩道:“我怎么知道这灯泡跟蜡烛似的。”   “第一这不是灯泡。”陈辰老干部的毛病犯了,郑重其事,“第二也不像蜡烛”   陈辰举起照明符,这是个黝黑的山洞,有一辆卡车宽,脚下有铁轨。尤念觉得像废弃的矿井,陈辰则说不像。   劫后余生让尤念走路都垫着脚,飘得无影无踪,鄙视道:“你挖过煤?”   陈辰一面给自己找面子,一面留意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老子干过的活比你走的桥都多。你发现什么没有?”   “没风?”尤念早就想说了,“划根火柴试试?”   陈辰摇头:“这年头哪还有火柴,确实没风,这洞是死的。小心点点,走我后面。”   他说着便拔枪握在掌心。   尤念轻声道:“山中密室,藏东西的,不会有危险。”   陈辰不耐烦道:“我怕有陷阱,闭嘴,我听不见了。”   尤念识时务,便不再说话。   谁知片刻后,陈辰又道:“你怎么那么香,喷香水了?”   尤念气的差点跳脚:“我去哪里喷香水?这衣服还是你买的!”   “嘘!”陈辰见说不过尤念,便转移话题,“前面有东西,是个笼子!” 第191章 山洞(2)   笼子,笼子笼子…….尤念脑海里出现无数个笼子的影子。蓦地陈辰感觉到身边的人浑身颤抖,尤念喘不过气,拼命呼吸,可是空气里像是没有氧气只剩下二氧化碳。噩梦袭来,不念情面,一个念头,便能将人撕得四分五裂。   陈辰只得停下来给尤念抚背顺气。   “谁在那里面?”尤念战战兢兢地问。   离得还有些距离,光线微弱,陈辰又是个近视眼,自然看不分明:“不知道,看不清楚。靠近看看,你要不在这等我?”   尤念赶紧道:“我不。”   陈辰好奇,安全部部长在这里关了什么?甚至不惜动用□□遮掩。有可能是他。陈辰当即愁眉紧蹙,攥着尤念的胳膊,拉着人过去。   山洞的底部冰冷潮湿,只有一个小小的光源,如萤火虫的光,微不足道。笼子里有个人型生物,蜷缩在角落里,被灯光照得连连后腿,像是惧怕凛然正气的鬼魂。   那人衣衫褴褛,大冬天只着一件单薄外套,头发黏黏腻腻,挡住整张脸,倒是手长脚长,浑不似人,九分像鬼,一分似妖。   笼子里还有个半瓶水的矿泉水瓶,从底部漏水,一滴一滴时长时短。如果是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无声无息,逼疯尤念只需要一天时间。这人至少跟聪明,懂得用这种法子维持神志清明。   这么聪明,便不可能是齐麟了。   尤念认不出来,倒是陈辰惊掉了手中的照明符。照明符离手光灭,陈辰颤巍巍地掏出一把,全部点燃,刷的一下,山洞内亮如白昼。那人的侧颜瘦削刚毅——花亦辰!   “花花!”尤念下意识冲上前去,扒着笼子,喜道,“花花!花亦辰!”   花亦辰抬起头,目光涣散,似乎看不见了。   陈辰最不冷静也最冷静,一枪打爆锁,冲进笼子,抓着花亦辰。   花亦辰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一时失明,拼命眨眼,倒是听觉灵敏,如盲人般摸索着扶着太多人:“尤念——弟弟——还有谁?你是谁?”   “陈辰。”陈辰喜极而泣,哈哈哈的笑。   尤念也边笑边哭,扑了过去,双臂一张,一起抱住两个人,紧紧地像是要把彼此的皮肉箍在一起灌香肠。   花亦辰笑起来嗓音嘶哑,像是受了非人折磨,一句一顿,有气无力:“有吃的没,饿死了,狗娘养的好几天没送吃的了,只能喝水。”   尤念赶紧从背包里拿吃的,他和陈辰一路逃命,倒是不缺吃喝,毕竟买吃买喝不要身份证,移动支付盛行的今天,现金依旧很好用。因为怕吃了上顿没下顿,没力气干活,尤念买食物都准备好几顿,包里还有剩下的汉堡和鸡米花。   花亦辰被饿惨了,毫无吃相,肮脏的头发都吃了进去。尤念瞧着心疼,跪在他身后给他扎小辫,不觉得满手油腻,只觉得春光回暖。   陈辰暂时不敢多问什么,撬开花亦辰手上的手铐,便环绕木笼贴照明符,山洞内亮堂堂的,更觉湿冷,又见花亦辰衣着单薄,立即脱衣服。   花亦辰这时候还不忘客气,可惜他一点都不是陈辰对手,被强行套上棉袄,尤念还拿自己的毛线帽给他带。待到花亦辰吃完,躺在尤念大腿上喊胃疼,又喊没吃饱,陈辰这才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没死。   花亦辰朝尤念眨眼,伸手去摸他的脸:“给你的石头呢。”   “带着呢,帮了老大的忙了。”尤念把这枚宝石贴身捂着,还带着自己体温,忙不迭掏出来。   花亦辰接过来攥在拳头里,便阖上双眼。尤念看见他干枯如柴的皮肤似枯木逢春,逐渐丰润起来,声音也不再那么嘶哑:“当时我觉得我逃不过这一劫,所以把这个石头偷了出来。这石头是花家命脉,可以说没有它就没有花家。狗娘养的找不到这个石头就不敢杀我,折磨我到现在。你们两个,其他人呢?大家都还好?”   尤念不愿开口,陈辰便三两句解释清楚。   花亦辰盯着尤念:“对不起……我……”   “不关你的事。”尤念知道他这话是替那人说的,但正如不能替人顶罪,他也不能替那人道歉。何况尤念不是不接受,而是不觉得要道歉。   “我应该早点想到。我以为是只我四叔想要家主之位,虽然我是未来继承人,其实想废就废,根本不算什么。”花亦辰咬着唇上的死皮,像咀嚼自己的血肉。   安全部部长为了逼迫花亦辰说出祖传宝石的下落,无所不用其极,可惜花亦辰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哪怕是被拿尤念等人的性命要挟,还是咬着牙扛过来了。当他知道外面已经方才过去一年,不由大失所望,他以为过去了十年乃至更久。   暗无天日的折磨远比各种酷刑来的更盛,直到后来连安全部部长都认为花亦辰疯了。花亦辰也以为他疯了,数着每日的八万六千四百秒,保留下一丝神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估摸着外面的爆炸差不多结束了,再耽搁下去恐怕要同人民警察和反恐部队打交道。   花亦辰能走,不过饿了一年皮包骨,一站起来双眼发黑,尤念和陈辰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   尤念只感觉到肩膀上是个骷髅,瘦的毫无分量,一时又是百感交集。   花亦辰许久没撩人了,嘴痒:“你花花哥不值得你心疼…….”   尤念忍住把花亦辰丢下的冲动,心想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呼了口气,感到一股无言的幸福,纵然不想,又是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幸亏他已经练就无声哭泣的本事了。   大门打开,火光铺面,面前一片废墟,不远处还有救火车的声响。   陈辰脸色大变:“不好,冬天山火,堪比恐怖袭击,要闹大了。”   花亦辰眯着眼看暗淡的太阳,阳光如无数钢针穿透眼皮,穿破□□,放出眼里肮脏的积液。他再见光明,那种温暖不亚于躺在爱人怀里,执子之手,松萝共倚。   什么山火,尤念没反应过来,愣了:“那咋办?”   陈辰道:“跑啊。”   别墅被炸的看不出原貌,入口本就在二楼,现下他们脚下还是空的,有个两米的高度。这个距离尤念能摔出个毛病,目前花亦辰能摔出个半身不遂。   没办法,陈辰先背着花亦辰跳下去,在下面伸出双手叫他跳下来。   花亦辰在下面给尤念打气,打得还出气没进气,犹如漏气的氢气球:“Jump!Jump,Rose!”   尤念又羞又怕,低头默不作声。   两个人都无法理解陈辰的焦急,陈辰气急,轻轻一脚揣上花亦辰的小腿,花亦辰被踹到地,干脆盘腿坐着,咯咯咯直笑。   不过陈辰到底没骗人,他确实接住了尤念。   救火车的声音近了,陈辰背着花亦辰夺命狂奔。花亦辰比陈辰高,长腿长胳膊吊着让陈辰背的很是吃力。花亦辰还表示等自己身体好了之后,一定要背回来。可惜陈辰没多余的力气让他闭嘴。   半山腰上,陈辰看见栋别墅,还不忘翻进去给花亦辰和自己偷点衣服,出来时还捎带了一大盘热乎乎、提前出笼的粉蒸排骨,堆得如山高:“应该蒸熟了。”   花亦辰和尤念顿时口水三千尺,齐道:“蒸熟了!”   回去的路上无话可表。陈辰和尤念对花亦辰的吃喝拉撒无比上心,花亦辰虽然有传家宝石的辅助,恢复了一些,但骨子里还是虚的,这几日来他吃了睡睡了吃,至少没有初见时那么像干尸吓人了。   可惜没有手机无法提前报信,一路上尤念都在想,他们见到花亦辰该会是怎样的欣喜。   待回到酒店停车场,时间又过去了五日,花亦辰吹着口哨,边走边观摩停车场里的车,直叹这车不错,那辆也不错此类的话。花亦辰好久没开车,手痒难耐,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谁都能看出来他眼神深处暗含偷车的欲望。   陈辰只能如此道:“你要是偷车,咱们的安全屋就没了,我没关系,信不信尤念第一个宰了你。”   确实如此,尤念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花亦辰立即举起双手,示意不会。   钟九诗等已经等候多时,他们分两批前后脚赶回苏州,平安无事,可是左等右等偏偏不见陈辰和尤念归来。白夕浮三不五时外出借网进局里官网,官网沉寂,内容毫无波澜,对那晚被入侵之事绝口不提。除了安全部部长递交辞呈,没什么可看的。局里的攻击机制在最关键的时候卡壳了,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丢脸。   王哥甚至几次提议出去找,虽然陈辰总是能化险为夷,但尤念毕竟是个血肉之躯的人类,半点法力也没有,钟九诗一想起尤念便难以忍耐。   祖章从来不会觉得会有危险,尤念在时他非得时刻缠着不可,现下尤念不在了,他也可以不加想念,只是每晚临睡前哼哼唧唧抱怨一下。到头来,还是他几次三番安慰了大家。   尤念推开房门时,餐桌上摆好了丰硕的午餐,仿佛感恩节大餐,香气四溢。   钟九诗终于松了口气,起身走过去要抱:“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就活生生把我们急死了——”   花亦辰跟在尤念身后,陈辰最后,进来时顺便关门。   “Hello!baby!”花亦辰张开双臂,豪气干云,仿佛不曾离开过一分一秒。   摔盘子的声音,摔倒的声音,当死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也正是自己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花花!”   “我在做梦吗?你居然没死!”   “哈哈哈哈,花花你瘦啦!”   花亦辰的死而复生让寒冬充满生机,遍地鲜花烂漫,好不热闹。不管花亦辰为何没死,还是他其实是死而复生,亦或是只是个长得和花亦辰一模一样的陌生人,都动摇不了此时此刻此地,全屋的喜悦与喧嚣沸腾。   杨晓侠独自站在一边,呆呆的恍如灵魂出窍。   花亦辰望向他。   就见杨晓侠“哇啊”一声哭出来,花亦辰正想不亏是我养大的,果然最亲我,便张开双臂示意“快跳过来”,心满意足,准备搂在怀里好好哄一哄。   杨晓侠从椅子上跳下来举起椅子,追着花亦辰,边追边打:“叫你死——让你死——你怎么可以死了——”   屋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乌烟瘴气。 第192章 面对(1)   打归打,打完之后,杨晓侠便紧紧趴着花亦辰。花亦辰朝东,他朝东,花亦辰朝西,他也朝西,活生生长在花亦辰身上似的。最后花亦辰去洗澡,杨晓侠还蹲坐在浴缸边,屁股下垫着拖鞋。   回来的路上也不是一路风餐露宿。陈辰了解国内所有行业的灰色地带,不仅能够不用买票就上大巴,还能找到检查不严的小旅馆,只是环境有些可怕。花亦辰虽然被关一年,山洞里到底比那些小旅馆干净。   花亦辰在头顶比划剪刀,咔嚓咔嚓剪来剪去,示意杨晓侠去拿剪刀来。   杨晓侠哼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跑出去,回来时带着白夕浮。   满室旖旎春色关不住,皓白肤色胜过寒霜与冰雪,花亦辰悠然伸出长满卷曲腿毛的小腿,架在浴缸边。   白夕浮:“.…..”   白夕浮一手小板凳一手剪刀,叉开腿坐在浴缸边,正想动剪刀。   花亦辰对他搓了搓手。   白夕浮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拍在置物处,和翡翠绿色宝石一起:“游泳,还是你给我的。”   花亦辰拿起烟盒瞅着:“那么久了还没抽完。”   “没抽完不正好都孝敬你了么,别动。”白夕浮固定花亦辰的脑袋,考虑怎么下手,“我手艺还是可以的,你瞧大熊和祖祖脑袋,都是我修的。”   花亦辰点起烟,吞云吐雾:“他俩那脑袋要修理?一个不用剪,一个直接用推子推!”   白夕浮开始把长发一缕一缕地减下,预备剪短点再做修理:“那也叫手艺。”   花亦辰从此过上土皇帝的生活,喝水有杨晓侠端,吃饭有杨晓侠喂,不想吃了有杨晓侠三劝五劝。杨晓侠莬丝子似的缠上花亦辰这尊大树。   这日白夕浮照常带祖章出去溜达,把逃命的日子过成了度假。也是因为有祖章在,这里的生活才不至于灰得像监狱。不是谁都有强大的信念,也不是谁能安然渡过而心境不改。于是大家愈发佩服尤念,又因为深知尤念的腹黑,总觉得他已经默默黑化,等候他爆发。   于是尤念整日都在被各种视线注视,好不奇怪。   白夕浮带着祖章回来,果然又大包小包,祖章还背了个白色兔子毛绒绒的小挎包,有粉色肩带。   尤念纳闷祖章怎么越来越萌了,最关键的是,那么大的年龄了你还卖萌?无耻至极的嫉妒心顿时爆表。   祖章把兔子反过来,兔子脸上竟然露出里面装的保温杯!还是纯粉色的!上面印着各种印花。祖章小心翼翼的倒了杯水,手里捧着杯盖,终于瞥见尤念的眼神,懦懦道:“干嘛,媳妇买给我的。膳魔师,很丑么?果然媳妇的审美观就是不成。”   尤念:“……”   钟九诗鬼魅般的出现在尤念身后,冷不丁地道:“弟弟其实在说,他也想要一个。”   “什么?你想要什么?”不知是哪阵风吹了半句话进花亦辰耳里,凑过来问,“你花花哥穷的就剩钱了,只要你想要,全世界都买给你。”   尤念郁闷升级。   祖章喝着水:“给张支票呗。”   花亦辰很乐意,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钟九诗揪着花亦辰的衣服,把他揪离现场:“花花你现在是黑户,整个屋里最穷的就数你了,当心陛下心情不好连饭都不给你吃。”   杨晓侠直勾勾地盯着保温袋,心想花花买不起我也可以不要,哼唧了一声,也不可惜,便继续勾着花亦辰不放。   花亦辰踢了踢腿,杨晓侠还是不放。   不只是花亦辰,大家都很穷,老是偷鸡摸狗又不是个事。偷些吃的到算了,毕竟食物乃生命,偷钱就有种耻辱感。于是大家紧着钱花,前所未有的穷,如有特殊需要,当务之急,必须解决,倒是可以申请得到谅解。   这是一当□□立牌坊的行为,白夕浮表示不屑,皱着鼻子,拿出一张A4纸,上面是手写的祖祖饲养清单,交给尤念,自觉申请理由名正言顺。   尤念直接看最下面,发现一个天文数字,养个祖祖那么花钱!不养了行不行。   “不行!”尤念气的把纸往桌上一摔,“怎么那么贵!自己想办法!”   白夕浮则道:“嗨,陛下,咱不能厚此薄彼啊,齐大神不养了行不行!”   尤念脸色阴沉,大有把那张纸囫囵一下让白夕浮自吞之意,压低声音,冷着声调威胁:“齐麟吃剩饭就成……齐麟就是在吃剩饭,一直吃剩饭。”   白夕浮如遭雷击,感情一度被妖联供起来现在虽然身陷囹圄的神兽是这么被凑合养的,这要是被别的妖怪知道了,铁定告尤念一个虐待神兽的重罪。   但是不养了真的不行,祖章变数太大,这一群妖魔鬼怪,神通没有,屁事成群结队。后来尤念心烦,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管他们从哪个灰色交易里顺来的外快了。   杨晓侠把两张单人沙发并在一起,靠枕做枕头,被子一半睡一半盖,晚上就这么睡在花亦辰身边。也就是他原型小,得以睡下。   虽然是动物,化而为人后,杨晓侠一切习惯和人类无二,哪怕是化为四蹄的原型,也喜欢只靠后腿站立行走。   花亦辰翻过身瞅着他的背影,手机时间显示,他瞅了足足一个小时。虽然不能用来通讯,但没手机寸步难行,蹭酒店的网,好歹能打发一日之内的无聊时间。花亦辰想,杨晓侠还是睡着的时候更像个宝贝。   花亦辰悄悄地想,悄悄地掀被子下床,抱着一堆衣服去客厅换,免得吵醒他。轻轻关上门,花亦辰提心吊胆之余,忍不住庆幸自己的幸运,竟然没发出任何动静!他觉得脚底板仿佛长出了肉垫。   深夜万籁俱寂,白日里各种忙碌,精神体力俱耗尽。   漆黑的客厅里,尤念正端坐在沙发上,一手搭上扶手,有颐指气使之态。他上下打量花亦辰,显然是等候多时。   花亦辰抿嘴一笑,默默脱下睡衣,肋骨根根分明,好不可怜。   “早去早回。”看完花亦辰换衣服,尤念觉得花亦辰绝对是故意的。不过这故意完全起了反效果,之前花亦辰的身材对尤念而言也缺乏吸引力,毕竟有个他无法逾越的对比在。   花亦辰摊开手:“你又知道我要去哪了?”   尤念拍了拍旁边的双肩背包:“刚才收拾的,带着路上吃喝。咱们身份特殊,能不出现在摄像头下就不出现。被抓了可能就没有办法救你第二次了,这一劫太难。”   花亦辰原地站定:“我会回来的,龙家没你想的那么龙潭虎穴,我在里面呆了三年。”   尤念低下眼:“可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不是……”   “不会变的。”花亦辰截断他的话,坐在他身边,“我了解他,他没法改变。改变对他而言是致命的。”   龙这个人聪明绝顶,武力至极,可缺点同样致命。尤念缓缓颔首。   花亦辰有些紧张,吞吞吐吐的,好不难受:“我若是——我是说万一……”   尤念宛如喃喃自语:“我找不到他,那个三界之外的地方,并不再任何记录中。我跟妹妹他们说会有办法,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没有办法……”   花亦辰看着尤念,把双肩包挎在肩膀上,尤念的声音听起来幽邃绵长,加之坐在黑夜里,像是个被埋在深海之渊的永世不得翻身的巨兽。   “我明白。”花亦辰道,龙虽然有缺陷,但确实是实打实的龙家少主,不似花亦辰这个曾经的花家少主。   目前,尤念想去那个地方,只能寄希冀于龙。   翌日一早,杨晓侠醒来找不到花亦辰,满屋子翻腾。陈辰这些日子来,始终觉得花亦辰和尤念有古怪,此刻花亦辰既然消失了,肯定和尤念脱不了干系,当即便给杨晓侠指了条路。   尤念因为昨晚心事重重睡得晚,还在沉睡,被陡然跳上床的杨晓侠踩得几乎吐血。尤念无可奈何,在杨晓侠急不可耐的催促中,慢吞吞地套上衣服,走到餐桌前坐下。见有碗放冷的小米粥,也不管有没有主,拉过来便喝:“花花昨晚走的。”   屋内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厨房和煤气,熊堪琦有次带祖章出去玩时顺带买了电磁炉和锅,没事给大家煮粥和面条。   眼见尤念话说到一半便只顾着喝粥,“嗨——”钟九诗不满地瞪大双眼,夺下碗。   尤念夺不回碗,只得乖乖解释花亦辰是去找龙,说完看向钟九诗,可怜巴巴地示意她还回来。   白夕浮打了个寒颤。   祖章看看尤念又看看陈辰,忽的觉得这两人都挺可怕,如被恶灵附身,最后跳下椅子跑远了。   钟九诗对龙的背叛记忆犹新,但眼见尤念和陈辰都认了,她反抗也没有意义,便道:“冷了,热热你再吃。”   杨晓侠大怒,倒不是不乐意花亦辰走:“你应该叫醒我,让我跟他一起去!万一有危险,我也可以帮他!”   陈辰看了眼尤念,大抵是明白了,便劝着杨晓侠:“花亦辰是认为他自己可以解决。”   白夕浮还是不敢相信:“你没开玩笑吧,你说花花去找龙了?他是找死呢!”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干预。”尤念摇头,钟九诗送来加热好的粥,他三口就喝完了。   白夕浮坐在尤念对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仿佛一只啄木鸟,明明看见食物了,可惜就是吃不进嘴,脸上带怒容,口中也带上怒火:“这是能不能干预的问题吗?他还回的来吗?”   花亦辰可能一去两三日,也可能一去不归。   白夕浮继续:“你就不怕那边也是陷阱,或是那个龙把他杀了?”   “老白。”陈辰出声呵斥。   白夕浮兀自不觉,无暇顾忌陈辰,盯着尤念,气不打一处来:“你信他,我不信。花花是你兄弟,也是我兄弟,我不会让兄弟涉险。”   他站起来拿起椅背后的外套,好像要出去。现在还是清晨,就算要溜达也还太早了些。   陈辰赶紧问:“你要去哪?”   “我去把我兄弟带回来。”白夕浮正色道。   熊堪琦也感觉站起来,倒不是阻止,是同他一起去的意思。   陈辰拼命给尤念打眼色,尤念一手扶额,和白夕浮对视,谁都不输给谁。白夕浮想起龙是尤念的亲兄弟,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才被猪油蒙蔽了双眼?   白夕浮招呼祖章。   祖章扭过头捂着耳朵,扁起嘴:“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白夕浮哼了一声,不管他了,反正带他也是捣乱。   陈辰琢磨着对付白夕浮和熊堪琦要几招,钟九诗和尤念都帮不了忙,自己恐怕会被打。然而还未琢磨出个头绪,便见熊堪琦临时反水,一招把白夕浮制服在地。白夕浮身手比熊堪琦好,奈何熊堪琦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还更有力气。   祖章欢呼一声,跑进卧室,转眼便抱着床单跑出来。尤念正想问他做什么,就见祖章把床单当绳子用,把白夕浮捆了个结实。   尤念心道:神队友!   熊堪琦还劝道:“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过冬的衣服。”   “哈?”白夕浮没听明白,他并不知道花亦辰和龙之间缠缠绵绵的故事。   王哥和熊堪琦兴奋地举手对拍。这两个家伙如今是相见恨晚,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讨论彼此心中的神剧——《甄嬛传》和《武林外传》。 第193章 面对(2)   花亦辰在八日后回来。   白彦休那边似乎是有所察觉,可能是根据逃亡路线做的预断,知道尤念等人躲在苏南地带。但堂堂大苏南包括苏州、无锡、常州等地,范围太广,白彦休又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性格,于是整个苏南都开始戒严。   白夕浮都不敢带祖章出去溜达。大家缩在停车场,除了日常找吃喝,真正当了缩头乌龟。某日,一夕之间,连部队都开始驻扎,城内人心惶惶,开始流传绯闻,连空气中的味道都变了。   杨晓侠躲在酒店内偷听,来住宿的不乏高层人士,知道是上层戒严。   花亦辰回来时多了条LV围巾和拉杆箱。   没有见到龙,尤念面色苍白,跌坐在椅子上。   杨晓侠蹦蹦跳跳地接过拉杆箱,推进屋内:“好重,你给我们带特产了吗?”   花亦辰随口应了一声,解开围巾,搓着手:“外面太严了,我前天就到苏州,一直不敢回来。”   杨晓侠喜出望外,把拉杆箱平放地上,拉开拉链,掀开盖子。   里面没有特产,如果说有,那么人也是特产。   龙蜷缩在拉杆箱里,五花大绑。胸口处搁着柄短剑,以及套在皮质棍套里的双短棍。   花亦辰没有管拉杆箱里的龙,坐在尤念身边,用只有尤念能听见的声音开口:“我去找他时,剑和棍都在他卧室里放着。”   这是个征兆,尤念看向花亦辰,彼此心知肚明。这是龙还记得他们,并且日夜思念,放不下。   陈辰对如此行为不做看法,他把龙拉起来,解开绳子,发现龙的左臂上有些许喷溅的血迹。血迹已干,既不是花亦辰的也不是龙的,也没有经历恶战的痕迹。   但是对于龙这个人,白夕浮、祖章和熊堪琦都比较怵,钟九诗和杨晓侠能接受还是因为花亦辰,王哥压根就没弄明白过龙究竟是谁。故而他们都躲得远远的,留下尤念、陈辰和花亦辰并排坐在沙发上,和面前的龙对视。   龙的别墅里只有他和管家,以及一些仆人,花亦辰潜入别墅,他深谙龙的作息表,知道这时候人应该在卧室。   花亦辰轻车熟路地找到龙,龙并不惊讶也没有露出拒绝,就在花亦辰拉起人准备走的时候,却看见管家不知不觉间出现在门口。   管家一手握枪一手持击剑,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复古式的西装熨帖齐整,一如每次花亦辰见到他的样子。谁看见他,都会觉得这个是忠心不二的人。龙家的管家,应该效忠于龙家主。但是花亦辰知道,管家照顾龙到现在,一心一意全扑在龙身上,眼里根本没有旁人。   花亦辰做好了打架的准备,棍子已握在掌心,随时都能出手。   这位管家的身手在世界上都排得上名,只有龙能应付。花亦辰现在还没恢复,就算是全盛时期也走不过几招。何况还有柄枪,管家随时都能开枪要他小命。   管家深深鞠躬,恨不得跪地哀求:“请照顾好少爷。”   他说完这句话,花亦辰陡然明白他想做什么,以身挡住龙的视线:“别看。”   一声枪响。   花亦辰感觉到一股热浪扑在身上,那是血的温度。他背后染了一层薄薄的红色,还是慢了一步,并未挡全。一部分血喷溅在龙的胳膊、衣领和脸上。   管家有保护少爷的责任,如果眼睁睁看着龙被带走,便对不起他兢兢战战干了一辈子的职业。然而在工作和少爷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少爷。少爷在别墅里是金丝雀,出去了可以做只傲世之龙,绝不是谁的克隆,是个真正的成年人。   花亦辰太嫉妒了。   尤念看着龙,每一次看都如一次初识。尤念忽的觉得这也许是件好事,毕竟再亲密的情侣和兄弟之间都会有摩擦,虽然深爱对方,然后错的一方固然歉疚,对的一方也会赧然。总而言之不是个好事,龙反倒是不知道喜怒哀乐,也不知道他曾经深深伤害在这里的所有人,如此他可能会过的不错。   “你知道齐麟在哪里吗?那个游离在三界之外的地方。”尤念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个地方没有任何记录。”   龙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尤念身上:“知道。”   终于——尤念松了口气,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无骨似的就要滑下来。陈辰眼疾手快,把尤念拽上来。   尤念挣扎着坐稳,示意无碍,坐的无比坚定,能感觉到安稳的力道。   陈辰拍了拍尤念:“抓紧时间吧,剩余的时间不多了。龙和花亦辰都在我们手里,他们也该能料到我们接下来的动作了。”   花亦辰一路赶关回来筋疲力尽,之前的虚还未恢复,半个身子都躺在沙发上。   按龙的说法,那个地方竟然在大兴安岭!   尤念对大兴安岭是有种家的亲切感,然而这个时候去黑龙江,真的要把鼻子冻掉了。尤念虽然一度想去哈尔滨玩,但不过是嘴里说说心里后悔的要死。   陈辰立即调出地图,让龙指出具体地方。   龙看都不看,直接摇头:“具体的地址无法在地图上标注,要身临其境才能找到。”   陈辰和尤念立即拉着龙席地而坐,讨论行动准备。   尤念还开始查路线,去黑龙江不比去北京,北京作为首都,交通那个方便,海陆空畅通,躺着去都成。只是苏南戒严,出行成难题。一个人出行倒也罢了,一群人各个都是目标。   花亦辰见沙发还宽敞,便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爽快地伸长双腿,撑了个懒腰。   白夕浮坐在餐桌边,很没坐姿的一脚踩在椅子上,打量花亦辰,又打量尤念,面露难言之色。   花亦辰被他打量久了,打量回去,挑了挑眉毛。   不只是白夕浮,除了花亦辰,没有谁是真心实意相信龙的。谁都不知道龙在想什么,他有把一切思想隐藏的本事,能躲过最灵敏的测谎仪。而且已经成功过一次,谁又能保证坐在这里的龙,是个没有被计谋洗脑的龙?   尤念一心一意要救出齐麟,为此愿意浮出一切代价。而陈辰则全身心要洗干净,重回执行部。这两人都有目的,还有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战斗精神,粉身碎骨都不带眨眼的。这两人太可怕了,花亦辰想着打了个喷嚏。   杨晓侠听见,屁颠屁颠冲了杯板蓝根端过去,满眼只有花亦辰,旁人甚至不敌男神一个屁。   祖章近来喜欢欺负杨晓侠,花亦辰一走,杨晓侠就跟没爹妈的孩子似的分外惹人怜,惹人怜就意味着惹祖章欺负。祖章猛地扑过去,滚烫的板蓝根溶剂顿时溅了花亦辰一胸口,花亦辰惨叫出声。   杨晓侠暴怒,老虎不发威,只能被当KTV,当即一跳,化做一条乱七八糟的禽鸟。尤念乍一看,五分像蛇鹫五分像雕,究其所以然,应该什么都不是。   在祖章惊恐的眼神中,杨晓侠飞到他头顶又抓又啄,祖章亦不甘示弱反击回去,屋内登时充满了鸟毛和头发,乌烟瘴气。   白夕浮犹记被床单捆了半天之仇,早就想揍了,奈何揍孩子必须要合情合理、不容反驳,这个理由必须熊堪琦也得认同,否则他将会是第一个不准自己动手的。如今理由来了,还不用自己动手,白夕浮乐得观看。   正事上,尤念和陈辰都不是允许含糊的主儿,当即一个人揪一个,关进同一间卧室,叫他们在里面慢慢打。   计划花了整整一天一夜,几本制定完毕,其中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过去。从这里到大兴安岭,千里迢迢,危险重重,敌人会在目的地设下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但是他们都不是先知,也无法动用任何力量预料敌人的动向。   计划归于计划,只是个框架,像一篇史诗级长篇的梗概,具体细节还需要现场补充。然而精华不在于梗概而在于细节。尤念深知他们只能随机应变,千叮咛万嘱咐,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先逃了命再做从长计议。   许是因为没想到这句人情味儿备足的话,能从嘴硬的尤念口中听到,白夕浮钟九诗等对龙的态度暂且缓和不少。毕竟龙有前科。熊堪琦一度目不转睛地盯着尤念:“我只信我信的人,你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陈辰为这句话吃起了干醋。   其实不然,尤念认为齐麟是他自己的事,搭上大家的前途已经让他过不去自己这关。若不是知道劝也无用,尤念定然孤身前往。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养精蓄锐,对于尤念而言,脑力消耗远超体力消耗,躺下就睡着,好像急着与梦中情郎相遇。大家来来回回打包东西,大包小包拎回来保暖装备,叮叮咚咚摆弄,也没能把他吵醒。   等尤念醒来,已不知何时,他还在迷糊,隐约看见床边有个身影。因他是蜷缩着从下往上看的缘故,显得那身影威猛高大,恍惚之际,他甚至误会了。   龙是跟尤念睡的,哪怕是再亲密,DNA相同,也不能同床共枕。尤念给他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酒店最近丢失床上用品太多,已经有所怀疑,并秘密调查,发现除了床上用品,咖啡机、热水壶、水杯、餐具乃至吃食无论生熟都多少对不上,一度怀疑有鬼,人心惶惶,总经理甚至考虑要不要请个法师驱鬼。怎么可以放着冤大头不用,大家一面看笑话,一面照拿不误。   龙乖觉地坐在床边,尤念只看得见他的背影。龙从头到脚由里到外的衣服都是定制,高端到自带气场,让人不可亲近。   尤念伸出手便吸着冷气,忙不迭缩回去,只露出颗脑袋,拱了拱,见龙终于转过来,便道:“怎么在这坐着?”   龙的教养告诉他,当有人睡在床上时,无论如何不能坐在床边。如此行为,已经超出尤念对他的认知了,接下来更是让尤念瞠目结舌。   坐在有人睡的床边已是了不得,问话没有立即回答更是非同一般。尤念怔怔地看见龙起身站去一旁,深深鞠躬,声色诚恳:“对不起。”   有一根手在心上轻轻撩拨着,尤念恍然看着他的头顶,和自己一样都有个旋。尤念轻声,宛如哄着小宝宝入睡:“不怪你。”   龙站直身子,恢复如初,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尤念鼓起勇气,掀被子下床,吸着冷气问:“谁让你这么说的。”   许是错觉,尤念看见他眼底里有一抹暗淡和泪花,只是一刹。   龙道:“是Anthony,他说我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一定想要得到朋友的原谅。”   这岂止是心声,还是最终目的,直言不讳的,也太真挚了,犹如把一个新交付给对方。尤念套上毛衣,趁着脸被毛衣遮挡的时候,偷偷笑着。 第194章 拐卖(1)   钟九诗和王哥推开房门,王哥火急火燎地给尤念套衣服,也不管裤子有没有套反,钟九诗抓起背包把能看见的私人物品都塞了进去。   尤念一阵懵逼:“做什么!”   “你别问那么多。”钟九诗急忙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航线本来还早着呢,谁知道被提前了。还有三个小时,咱们要赶到机场啊!只要路上不堵车就来得及。”   尤念还没消化完这句话,什么机场航线?王哥给他套上毛线帽,完成最后一笔,带着满心满肺满意的眼神中把尤念拽出房门。尤念走前,还不忘拽上龙,免得这小子没反应过来。   一辆崭新特斯拉,一辆九新丰田霸道,一辆六新雪铁龙,三辆苏C车端端正正停在停车场。尤念去时,白夕浮正蹲在特斯拉旁换牌照,身边有一堆新旧车牌。同样是苏C车牌,本地车还不易被查。   陈辰打了个手势,示意钟九诗、花亦辰、杨晓侠和王哥坐特斯拉先走。   钟九诗把包递给尤念,拍了拍他的肩膀:“飞机场见。”   十分钟之后,龙开车,陈辰坐副驾驶,尤念坐后排,三人乘坐霸道上路。   最后,白夕浮用火把换下来的车牌烧成个铁魔方给祖祖玩,又过了七八分后,带着祖章和熊堪琦上了雪铁龙。   车上,经过陈辰点拨,尤念才明白他们没办法不通过安检坐火车的,火车站人脸识别系统太要命。而白彦休似乎知道他们靠长途大巴转移,目前收费站安检规模堪比敌袭。于是大家决定出其不意,坐飞机——飞机才是安检最严格的交通工具,但不包括私人飞机。   龙黑了个葡萄酒商的账号,租了个私人飞机,这葡萄酒商从法国进酒国内到处做生意,是私人飞机租赁公司的常客。他们连飞行员都不需要,花亦辰有私人飞机驾驶资格,龙在尤念睡着的时候被花亦辰临时培训,无证上岗完全没问题。   直到尤念坐上飞机,看着窗外的停机坪在逐渐滑过接着飞逝,飞机上天,天际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角度倾斜,角度彻底翻转,会来到每个童话世界背后的黑暗面。   不过这才是花亦辰的风格,哪怕是身无分文,逃得像过街老鼠,也得奢侈豪华,穿金戴银。   尤念蜷缩在单人沙发里,想再睡会。王哥过来给他披了个卡其色毛毯。然而陈辰坐在他身边,这就注定他不会让尤念睡着。   尤念大感头疼。   陈辰面前的桌上放着不知从哪来的超薄本——当真是做了逃犯,鸡鸣狗盗之事手到擒来。陈辰点开桌面的一个视频,画面晃动,拍摄者没有任何摄影水平,显然是临时起意。画面是山和枯树,地面积雪厚实如冰封千里的松花江面,伴随着尖叫声,地面一起一伏,像是在呼吸,连积雪都碎了。他放了几遍,尤念就盯着看了几遍。   须臾,陈辰看着尤念,露出的眼神分明是让他发表看法,仿佛教授看着自己最心爱最聪慧的学生。   尤念面无表情地等着陈辰,直到把陈辰瞪得不耐烦了才懒懒地回:“你也不跟我说个原委,我怎么回答你。”   态度之嚣张,之傲慢,之欠揍,简直让人怀疑他背后有靠山。   陈辰合上笔记本:“网友发在网上的视频,目前已经被删了。是游客大兴安里地区拍摄的,这种视频不止这一个,但是全部被删除,目前游客再发这种视频连审核都无法通过。”   “哦。”尤念依旧面无表情,大脑短路,“能说明呢?有什么玄学的解释吗?”   陈辰看着尤念,目光定住:“没有,所以才奇怪不是么?还有,在你睡着期间,地震局新闻部编辑了一条新闻在草稿箱,没有发出去就被删除了。目前全地震局都被禁止谈论这条消息——多次小型地震。”   “搜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尤念打了个哈欠,露出毛毯的手和手腕都白皙干净。他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肤都是一样的颜色质地与干净。头发剃短了之后,额头露出来,也是这般。   陈辰忍不住怀疑,等齐麟出来发现尤念已是这副模样,指不定闹得惊天地泣鬼神。   “第一个视频还能这么解释。”陈辰摇头,“第二件事不行。”   钟九诗把笔记本抱在大腿上,聚精会神处理到现在,端过来放在陈辰面前的桌子上。她在执行部做文面工作期间,不知做了多少PPT,目前对各种office工具使用堪称一绝。   尤念看见一张地图,用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标注山体高度,上面还有钟九诗用荧光红标注的地震、范围大小、时长。   “整个地区都有。”钟九诗披着毛毯走回去,从包里摸出个银色包装的面膜晃了晃,“没我的事我就去敷面膜了。”   陈辰用手指点显示屏,示意尤念自己看。   龙是个很好的黑客,技术高端,还绕得开网监部。大家都有一种“家有一龙,如有一宝”的感觉。尤念一面想着驾驶舱里的龙,一面看。   陈辰背靠沙发:“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件事,全军队出发了。”   “局里的军队?”尤念猛地抬头。   陈辰瞪了他一眼:“废话,其他部队调得动吗?官网论坛里还有世界末日的帖子,不过都被删了。”   尤念料到军队必然会被调去,没想到动用了全部?这种规模,恐怕已经绕过现任局长主管决断了,而现任局长必然要给龙家主几个面子,大笔一挥,批条子给设备部,动用神级法宝,分分钟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片刻后,花亦辰把龙赶回机舱内休息。大家盯着龙,默不作声,不信任是一方面,嫉妒又是另一方面。   龙不仅听话,还会开飞机当黑客,他才来短短几天,便让大家都没了存在感。尤其是在听话方面,让祖章和杨晓侠都面红耳赤,蒙头不敢露面。没了存在感的几个,自觉把自己想象成纸片人贴着飞机壁。   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毫无用武之地了——那怎么可以!   冬季的哈尔滨是尤念的地狱。   钟九诗和尤念一下飞机就收回曾经来玩的想法,各自在羽绒服里啪啪打脸。之前准备了雷锋帽、厚围巾、口罩与暖宝宝齐上阵,大家无不怀念海南的舒适。   大兴安岭是一行的最终目的地,白彦休和龙家主自然不会放过,在苏南严查的同时,给大兴安岭垒砌了密不透风的围墙,还是蚊子都飞不过的那种。   这个季节来哈尔滨旅游的不少,飞机场火车站都是全国各地的旅行团和自助游人士,不少人都是到当地再报团。   在离开酒店前,杨晓侠和白夕浮在酒店转了一圈,那能偷来的身份证都偷来了。这些身份证的主人在这几天内都不会退房或是离开苏州,当然是否有其它方面要使用到身份证就不得而知了。   陈辰带着尤念和龙现场报了个团,三人跟团去漠河。白彦休和龙家主重点打击对象定然是一堆人的那种,所以大家还是分成三组行动。花亦辰等四个想办法再找合适飞机,飞加格达奇之后再换交通工具。白夕浮等三个是自由行,不敢坐大巴,准备租车前往。   不得不说,跟团游是最容易被查到的。所有身份信息都会上网,现在网监部定然时刻盯着呢。虽然身份证都没问题,但就怕身份证本人出问题,万一登报公式身份证丢失或找到警察局补办都不好说。   旅行团统一定了绿皮火车的硬卧,车到漠河还需要十几个小时。感谢祖国大好河山,天冷的无与伦比,所有人都是把能裹的衣服都裹上,带着帽子围巾口罩,火车站里身着警服的民警不少,便衣更是数不胜数衣。但大家都裹得男女不分,好多老公连自己老婆的手都拉错。   陈辰让尤念和龙先上火车,自己则去附近探查一下,顺便补充烟草。进入荒无人烟地区,指不定要多久才能出来,多备一点,有备无患。   每个隔间六张床,尤念等三人正好被分了上中下三个铺,尤念心知自己是个万年吊车尾,自觉把自己包甩到上铺,又指挥龙放好行李。   对面三个铺不是旅行团的,不多时也到了,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带着父母,那大妈红光满面也不是冻的还是幸福的,上火车就说女儿孝顺,冬天还带自己和老伴出来旅游。尤念让龙帮忙放行李箱,大妈还拿锅巴给尤念和龙吃。   盛情难劝,再说尤念也想吃。   陈辰买完烟回来,意外的发现尤念还是那么会给他找麻烦,这种时候不该夹紧尾巴做人么,便冷着脸对大妈介绍尤念是他媳妇,龙则是尤念的弟弟,他带着媳妇和小舅子出来旅游。   尤念到现在都没摘帽子,没谁认出他性别。   大妈忙握着尤念的手,露出“好闺女被糟蹋了”的眼神,不出声的表达惋惜。   尤念心里直乐呵,陈辰跑去车厢连接处抽烟泄怒。   这一家人并不是到漠河,在齐齐哈尔站就下了车,又上来三个陌生人,可巧的是有一对去漠河看望儿子的中年父母。大妈依然很热情,尤念想这也许就是哈尔滨人!   陈辰换了个介绍方法,说尤念和龙是夫妻,而自己是尤念的哥哥,他作为好哥哥,带着妹妹妹夫出来旅游。   火车都已经熄灯了,大妈还握着尤念的手,直朝木讷的老伴儿喊:“郎才女貌!是不是老头你说,郎才女貌!还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天作之合!”   气的陈辰又跑去抽烟,连抽了三根才缓过劲来。尤念则趴在上铺,蒙头偷笑。 第195章 拐卖(2)   陈辰这么介绍不要紧,被旁边一人听了去。   那人打从尤念上车起就盯着尤念看,虽然不在一个车厢,总是设法打水上厕所时侧着脸看,打水上厕所太频繁也尴尬,便有事没事过来找话说。   尤念看得出他眼神里的歹意,这种人他在监狱里见的不少,尤念名声在外,白叔陈辰等又动用了关系护着他,都是有贼心没贼胆,没人敢招惹。这人倒是光明正大。   尤念不敢招惹,蜷缩在龙的身后,那人眼见看不到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暂时偃旗息鼓。哪怕在隔壁也竖着耳朵,被他听去了陈辰一会说是自己媳妇一会说是妹妹的话,听着像是三个结伴出行的朋友对路人随便开的玩笑,但他顿时心生一念头,自觉妙不可言,便去找了乘警,怀疑陈辰是人贩子拐了一男一女。   那人是打着这么个主意,九成是误会一场,虽然是误会也显得自己正义凛然,正好借此一会介绍,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余下一成是真的,那变更妙了,自己便有个救命恩人的身份,说不得以身相许。   谁都知道现在上头对拐卖十分重视,尤其是人贩子频繁在火车上落网,每位巡逻乘警都恨不得长四只眼。因为尤念一行是旅行团,车站有过报备,乘警直接找导游要来三人报备的身份信息一查,这一查不要紧,似乎还真是个拐卖良家妇女的大案!   尤念用的虽然是女性身份证,但那身份证上年龄三十四,而尤念一张脸二十岁上下,本就显小,说是十七八都有人信。报案人说年龄最多二十,导游也认可了这一说法,说他被人贩子拽着,怯怯懦懦的也不敢说话。而那个男孩子,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对任何问话也充耳不闻,似乎是个聋哑人。   每一点都说明他们列车上遭遇了人贩子,女孩子卖去给人当媳妇,男孩子卖去给有心人士培养成扒手——碰上拐卖大案了!   遭遇此等大事第一点自然是不能打草惊蛇,乘警在避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汇报给铁路警方。这一汇报不要紧,整个哈尔滨的警局信息都被网监部监视,虽然没有尤念等人脑袋照片对比,但三张身份证全部来自于苏州,这一点对上,立即引起高度警觉!   只是可怜了陈辰一行,始终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夜幕照得遍地积雪泛起幽冥般的蓝光,一辆列车哐当哐当的驶过,车内大多数人都陷入沉睡,安然如斯。   陈辰睡下铺,龙睡中铺,尤念睡上铺。   尤念并没有睡着,雪夜里他的耳边尽是忙音,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出神。列车以均匀的时速向前驶去,他也以更均匀的时速靠近终点,但他时刻想打破这种匀速,想要更快的见到他。   中铺的龙是第一个察觉的,他睁开双眼,岿然不动。某一刻,他倏地坐起,径直跳下来,走到窗边。   尤念是醒着的,自然被他吓得不轻,忍不住叫出了声。一声惊叫简短急促,像是被主人欺负急了的猫。他忙不迭爬起来,看见龙鬼魅一般贴近车窗,窗外是急速飞退的景致,泛着深邃幽长的蓝光。   陈辰睡得浅,被两人的动静吵醒,登时警觉起来。   尤念见陈辰也警觉了,预感大事不妙,如果没有危险,龙是不会警觉的。顿时穿好衣服,跳下来穿鞋,以便随时跑路。   在尤念穿鞋的时候,陈辰已经凑到龙的身边,同他一起盯着窗外。不过龙面无表情,而陈辰确实拧着眉头,仿佛有千万愁丝无法化解。龙又转而望向头顶,陈辰顺着头顶视线望去,视线游移,尤念顿时明白,他们头顶有什么东西!还是活物!   尤念在震惊来临之前就成功抑制住情绪,他倒是惊讶自己竟然能控制住感情。不用多说,尤念转身去收拾包裹行李,外面是真正的天寒地冻,没有行李,他们三个人类随时都会冻死。   龙早便暗中施法,用法力凝聚丝线捕捉车顶那玩意。只是没得命令,不知如何作为。陈辰压低声音对他道:“小心控制住,别放走,也别打草惊蛇。”   陈辰话音刚落,龙被震得后退一步:“挣脱了。”   尤念正抬起头看着他,就见窗外有个东西跌落下去!   陈辰骂了句脏话,让龙回隔间。   龙对陈辰的话半听半不听,尤念赶忙拉着他进来。   借车紧急制动的晃荡几乎震醒了全车人,整个车厢里都是怨声载道。   陈辰靠近来:“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连尤念都听了出来,这有这个车厢有声音,别的车厢根本没有声音。在他们睡着的时候,有人对旁边车厢动了手脚!大事不妙,他们被发现了!   “拿包!”陈辰一声令下,尤念毫不迟疑,龙背大部分,自己背小部分。   在陈辰下令之前,两边过道便有气势不凡的人走过来,有乘客好奇张望,这群人竟然一枪一个,把所有挡路的人解决,在狭窄的过道里,这些人踏着无辜人的尸体向目标逼近。   为了行动方便,陈辰没敢带□□,但是他的准头相当好,抄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敲碎,满手大大小小的玻璃碴子,朝左右两边飞射,争取宝贵时间。   龙陡然看向天花板。   尤念知他性格,意简言赅,一个字都不多说,也一个字都不必多说:“说!”   龙还未说话,却一把按着尤念的脑袋两人一起蹲下,方才道:“上面有很多人和直升飞机。”   前后两边的窗户被特警破窗而入,陈辰没来得及趴下,被一个特警踢中胸口。龙陡然站起来,化掌在陈辰身后一托一推,又立即转身变掌为拳,一拳头揍上特警脑袋,拳头直接穿过特警的头盔。   紧急制动还在继续,破窗外寒风凛冽,呼啸着灌进来。   陈辰看着窗外的雪地,厚实的一层像蹦床皮薄的也没问题,何况尤念现在可是有人护着的主。陈辰朝前冲过去,撞飞跳进来的特警,整个跳出窗外:“跳!”   龙搂着尤念,脚踏窗沿,飞跃而出。他的身影优雅,身姿如最优秀的冰上舞者,在这种环境下,如梦如幻。半空中,龙还不忘换个姿势,改搂为抱。   陈辰在地上打了两圈滚,浑身都是积雪才爬起来。龙就好多了,只是在雪地里微微屈膝便抵去力道。   冰天雪地,不知时间,不明地方,火车紧急制动,入眼有多少直升飞机不清楚,更别提那荷枪实弹的特警。   雪有膝盖深,一脚踏入有万劫不复之感。这种情况下,跑是死路一条。   陈辰看了眼远方,那明明就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的自由。他冲着毫无反应的龙,指挥道:“挡着!”   那一声极霸气,不容反驳。   龙立即转向火车,迎着无数特警,唤出背后三柄剑。他那眼神锐利,像是喊他杀人也是不会留情的。   诛仙四剑缺一把不能合用,实力十不存一,然而面对的都是普通人,这也够了。   尤念眼睁睁看着他唤出三柄剑,想让他别伤人性命,这群特警不过是听从上司命令,上级指派他们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正如他们被命运逼到这里无法拒绝。不过连普通乘客也杀,在自己三人的性命间和数百敌人的性命间取舍的话,尤念还是可以做到不假思索的。他艰难地向陈辰那里蹚过去。   陈辰正摸出一沓符分了两张给尤念,指了两个方位。   逃命的时候谁都不用多说一个字。   尤念艰难地蹚去那两个地方,把符往雪地上一贴。白皑皑的雪趁着明晃晃的黄色,格外诡异。   龙不会动手杀人,杀生也不会。那三剑并未化开,反而越来越大,直至某一程度不再扩张,垂直档在三人面前。剑与剑分明是有空隙,但那空隙却被法力缠绕得密实,枪声大震,无数子弹打过来,都被三剑牢牢挡住。   尤念之前没见到他这一手,以前的龙身上暗含煞气,如今的龙眼底里尽是柔润。许是这一年内勤学刻苦,又习了不少圆润的防御手段。   贴完符,尤念和陈辰气喘吁吁蹚回龙的身边。   陈辰喘得更厉害,他一面贴符,一面暗运法力,法力施展起来毫不吝啬,嘱咐道:“你俩都抓着我,待会我说收,龙你一定要收!”   说罢,他祭起法力,五张符五个方位,鬼影憧憧,一时分不清是一只鬼还是许多只鬼。   尤念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没想到五鬼搬运大法如今还能搬人了。这搬运的五只鬼并不是寻常鬼,本就难寻,寻常道士一辈子都集不齐。上次在海上陈辰搬过一次后,便依照约定放了五只鬼,这事尤念也是知道的,没想到短短一年内,陈辰又攒了五只。   陈辰和龙各亮一手绝活,让尤念眼前一亮。   “收!”陈辰一声大喝,龙立即收手,诛仙三剑光芒消失,子弹铺天盖地打向空气。急速与空气摩擦,旋起的火花星子都被寒夜吸纳。   眼前脚下依旧是无边雪地,天上没有北斗星,分辨不清方位。   尤念还坐在雪地里,茫然问道:“这是哪里?”   “我也不清楚,不会太远,一个朋友教我用的,第一次用,效果还可以。”陈辰把尤念拉起来,又去剥尤念身上的包。   尤念挣扎着:“我自己背。”   “你背不动,听话。”陈辰像是哄小孩,挎着尤念背上的包,背下龙身上的登山包,眼里瞧着龙手指点着尤念,吩咐,“背着。”   这时的陈辰像是换了个人,里里外外重新装裱,是那个在执行部里叱咤风云,更敢在上司面前拍板的陈组。尤念最欣赏陈辰的就是这点。   陈辰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有火光,去找找看有没有车之类的。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大雪天也得出行,说不得有合适的交通工具。”   龙把尤念背起来,一行三人,踉踉跄跄。   悄悄摸摸地靠近,才发现是个狗场,陈辰以为是肉狗厂,尤念忙拉着他的袖子:“狗拉雪橇!这地方,这玩意最赚钱。”   陈辰略一磋磨,确实没错,但再一琢磨,又没了注意:“狗不好对付啊。”   不听话的狗汪汪汪乱叫,陈辰一想就脑瓜子疼。   然而尤念对付狗最有心得,从前流浪狗都亲他,看见谁都跑,就是看见他屁颠屁颠地上贴。   狗厂少狗是大事,尤念等又没法掏钱买。陈辰在屋内布置了个结界,把人困在里面,和龙一起去找雪橇。尤念自己跑到栅栏边,所有狗都凑过来争先恐后地求摸。   陈辰看见这一幕,真想给跪,催他别玩了。   尤念道:“我没玩啊,我又开不了锁。”   不能一剑把锁劈了,那么他们走了之后,所有狗都逃之夭夭,损失惨重。这种事,三人谁都做不出来。锁被冻得厉害,陈辰找了个铁丝,捅了好半天才撬开。尤念挑挑拣拣,选了壮实活泼的狗,余下的狗同他依依不舍的再见,发出呜呜呜的叫声,叫的人心都碎了。   陈辰捂着心问:“哪儿学来的。”   “别跑啊,等一下。”尤念招呼狗别乱跑,摊开手冲他道,“天生的啊,你不觉得我很吸狗也很吸妖怪的吗?”   “吸全天下所有低等生物吧。”陈辰找回面子,便不理会尤念,和龙一起给狗套绳子。   两只雪橇,还堆了些给狗吃的食物,陈辰和行李食物一辆,尤念和龙一辆,留下一路四道印记。   雪橇才上路,尤念听见头顶传来飞机呼啸的声音,抬头一看,一架飞机尾部冒着烟似乎要坠毁。火光冲天,他视力好,看得见机尾上的数字,发现是花亦辰他们乘坐的那辆!之前在火车上,他们接收到花亦辰传来的飞纸鹤,上面便写着这个数字。   尤念指着飞机坠毁的方向,对陈辰道:“过去找他们!”   陈辰却道:“不!你看见了,敌人也看见了!花花他们会跑的你放心!那个地方在咱们的必经之路上,换个方向,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修改一遍不行,还有好多错的地方。辛苦看文的大家了,我是没空修了。唉,话说回来要完结了,没想到至今还是有朋友在看。感谢看文的宝宝。 第196章 虚实(1)   火车外遇到的特警都穿雪地迷彩服,显然有备而来,怕是有雪上交通工具。狗拉雪橇速度有限,一行三人不敢耽搁,连吃喝拉撒都能免则免。   到天大亮,还是被追上来了,五六辆雪地摩托在快没油前做最后冲刺,前后左右四面包抄。   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敢不敢杀人。   龙挥手一剑,一辆雪地摩托被从正中切开。   陈辰让群狗加速,顺势抄了个人上来,抢下他的枪和弹药就把他重新丢回雪地里,拉着缰绳叫狗停下。陈辰举枪对上后来的特警,黑色墨镜下,看不见他们的眼神。   尤念想他们是怕的,便唤龙也赶快停下来,和陈辰一起同特警对峙。   陈辰厉声问道:“我们犯了什么罪!”   其中一个特警回答,声音有点退怯之意:“陈组长,这是上头的命令,你跟我们回去就知道了。”   这一声有戏。陈辰指着龙:“龙少爷,你们认识。我不杀人,但他可以。就凭你们,真的能挡住我们三个?醒醒吧,你们只是被拿来堵枪口的炮灰而已,别想着自己,想想身边的人,不要做无所谓的牺牲。”   陈辰的双枪特技无人不敬佩,龙耍的一手好剑他们也见识过,实力相差悬殊,他们蚂蚁对大象,毫无胜算。   “你们长官能理解你们,他也是听命行式,不会怪你们。”陈辰又劝,“再想想什么时候对付我们这种人会动用部队?”   这日陈辰的形象在尤念眼里更上一层,陈辰竟然三句两句就把特警劝退回去。   到天黑之后,尤念几乎没了知觉,躲在龙身后,觉得要被冻死。陈辰也到极限,只能招呼着先停下来,暂且休息。   “休息一个小时,烤烤火。”陈辰脸色青紫,双唇更是没了血色。   尤念则道:“两个小时吧,你俩都睡一会。”   陈辰坚持一个小时,不能再多:“会在被追上来的,我想接下来可能不止特警那么简单了,毕竟他来只会送死而已。他们调用的规模越大,越不方便,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但是调用这事也够吃一壶的。这地也不简单。”   点起的无烟火很大,局里卖的符很好用,烟也不会把敌人引来。   尤念烤火望风,看着龙和陈辰睡颜,他们太累了,阖眼便睡,犹如婴儿。尤念心疼他俩,无能为力,苦于无法帮助他们。   风声像狼嚎,阴森可怖,尤念听着,浑身寒毛倒立,忍不住更靠近火堆。   龙惊醒了,睁开眼,并未动作。   尤念凑过去,龙道:“有狼。”   “狼?”尤念对狼这一生物没概念,只能把他们当狗,看着挤在一堆的雪橇犬,想狼毛也能抵御这种严寒?又问,“妖?”   风大,只把些微气息送过来。龙半晌才道:“妖。”   “起来准备。”尤念忙道,又去叫陈辰。陈辰一碰就醒,似乎只是在假寐,而前一秒尤念还听见了他的呼噜声。   龙和陈辰看向上风的方向,没有等到狼或妖。   尤念时不时环顾,倏地看见下风方向出现几个特警。雪地作战服让他们与黑夜雪景融为一体,有一瞬尤念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忙道:“后面有人!”   龙和陈辰转身看去。   尤念惦记着狼妖,便道:“龙注意妖怪。”   陈辰却道:“不是,你看他们,不对劲,这种天也只有超人能徒步走过来。应该是故意绕到下风处,不想让我们认出来他们不是人。”   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被不明真相的特警追踪,如今换成了妖怪。妖怪可没有特警那种执行特殊任务一说,除非是谁豢养的绝对听话的死士。   陈辰端起缴获的□□,连续点射。   几只狼妖虽然维持人型,但躲闪的动作能看得出是四蹄的动物特有的。   尤念知道以龙的身手对付他们没问题,嘱咐道:“留个活口。”   陈辰眼尖:“兽性那么明显,这几只应该是刚能化人型。应该还没去登记在册,不是在编的妖怪。”   妖怪登记成精,可以由直系亲戚提交申请进行预登记,等到成精化人后再自己来登记。总而言之,成精证需要妖怪自己来登记,而是否颁发成精证,不论妖力高低,只论化形,行为举止要与人无差才可以。雪地里的这几只根本没有得证的资格。   龙飞剑而出,狼妖有了逃跑的冲动。   陈辰给尤念打了个眼色,尤念会意,站到他面前,给他当枪托。陈辰专捡那差点逃走的狼妖打,把狼妖打退回去。   三柄剑成品字形,把六七种狼妖困在里面。这阵势尤念见过,上海陆家嘴那晚,龙就是用这招困住冉遗鱼。   几只狼妖到没冉遗鱼的觉悟,被三柄剑震怕了,只是张牙舞爪发出呜呜的威胁声,但无半分威慑力。看着人做这种动作很违和,尤念也不怕了。   尤念问龙能不能揪一个出来问话。   龙伸手进去,几只狼妖冲上来想咬,龙却准确的捏住其中一个脖子,把他揪出来按倒在地。狼妖奋力挣扎,龙怎么说也只是人类,本身力量有限,手中力道过重,直把这只狼妖捏得翻白眼。   狼妖化为原型,倒是雪地迷彩服里,奄奄一息。   陈辰看见狼妖脖子上还有个吊牌,拽下来一看,是铭牌,上面刻着人名兵种番号等信息:“他们不该有这玩意,这上面的内容是真的。”   尤念凑过去看那铭牌,他和齐麟也有一对,不过没那么严肃:“这是什么意思?”   陈辰黑着脸骂了句娘:“白天我们不是放走一群人吗,这招是给我们揽罪呢。他调那么多特警来对付我们,我们杀一个,没罪也有罪了。”   尤念想陈辰定然是故意不提龙家主,免得龙不好过:“幸亏一路没杀人。”又不太确信,疑惑地看着陈辰,“没杀过吧?”   陈辰怒吼:“老子下手有分寸!”   几只狼妖妖力比尤念想象的还低,不仅不会说话,连人型都是被一口气吹出来的。就像当初白叔一口气把白夕浮吹成了精。尤念看它们精力如此旺盛,脑袋上亮起灯泡。   陈辰知道尤念要做什么:“你不怕它们把狗都给咬了吗?”   尤念发现这几只狼妖怕龙的拳头怕陈辰的枪,但更怕的其实是自己。像是怕齐麟的那种怕,伏低做小,吭都不敢吭。为了以防万一,尤念招呼几只狗过来,威胁着要来个五犬分尸的酷刑,便通通吓住了。   陈辰:“.…..”   在陈辰半信半疑的眼神中,尤念放走了所有狗,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原路回家。最后把七只狼分了分,套上缰绳,狗拉雪橇换成狼拉雪橇。   陈辰还是不信,却见前头三只狼把雪橇拉得如同水上摩托,雪花四溅,雪橇飘在雪地上,甚是满意。   因为苦力数量不平均,尤念和龙的雪橇上有四只狼,就把陈辰那边的物资搬了一部分过来。陈辰的雪橇较轻,片刻便越过尤念,溅了尤念一头雪。   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尤念觉得他在开动车。也许是因为狼妖们一去不复返,白彦休或是龙家主不再派妖怪试探他们。这个速度,雪地摩托也追不上了,他们完全不必担心会再遇特警。   尤念一直担心天上会有飞机,但在陈辰发现他们的指南针等设备都没了用之后,就认为这里信号被屏蔽了。   “可是屏蔽信号,总体而言是对他们没利不是吗?”尤念百思不得其解。   陈辰也不清楚原因:“可能是怕别的人类组织发现也说不定。”   不过他们事先准备了详细的纸质地图,还有人型指南针龙在,倒不担心迷路。   尤念以为万无一失,龙能带他们准备找到三界之外的时候,龙却意料之外的迷路了。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里,一切都是未知数。   点燃火堆,再休息的时候,龙就着地图给陈辰和尤念再理他们的行进路线图。这已经是第四遍了,他们刚才走的一个小时的路,按龙的说法并不是原来的路,像是原来的路戛然而止,有神之手将他们移到另一条路上。   然而龙没有发现,陈辰也没有感觉,这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陈辰让尤念和龙先休息一会,他再想想。   尤念和龙依偎着,背靠一颗大树,龙让他睡便睡,尤念却睡不着。   陈辰沉思片刻依然没有头绪,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鼻梁。之前赶路还不觉得,温暖下来却很是难受,他见尤念也没睡,翻出碗给他倒水。   水一直喝融化的雪水,冬天有这么个好处,便是无需找水源,也不必担心水源靠不靠谱。雪遍地都是,取之不尽。   “花花老白他们有回消息吗?”捧着碗喝水,尤念问道。为了节约空间,既多装食物,又能减轻负重,能不带的则不带,碗既当碗又当杯子。   陈辰摇头:“没有回信。他们可能是从另一面过来,相隔太远。”   纸鹤速度有限,又要抵御风雪而飞,很可能没飞到就灵力耗尽。   片刻之后,尤念盯着碗里的水,不敢抬头,声音又轻又颤:“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他来没找他呢。”   为了不吵醒龙,尤念故意用“他”来代替。龙对龙家主很重要,哪怕现在龙跟了尤念,但只要龙被带回去,龙还是龙家主手中那个极听话的继承人。   尤念如此猜测:“是不是不想要他了。”他是希望这样的,自己虽然给不了龙物质上的生活,至少会拦着不让龙为非作歹,不过这么想是不是太圣母了?尤念仿佛能看见头顶的圣母光环温暖地照耀着。   陈辰则有另一个想法,火光映衬下的脸色极度难看。   尤念怕他想,龙此行其实也是收到龙家主的调唆,连忙道:“你不能这么想他。他不可能想到我们竟然有胆子把龙带出来,何况如果不是花花,谁都不会想到。”   “我知道,可能是离间计。何况他真的听你的,好使。”陈辰道,“我的利用不是你想的那种利用。龙能找到地方,而且记忆不会出问题,所以就利用这一点。他知道我们一定会来找,所以背地里动了手脚。”   尤念问:“什么手脚?”   陈辰道:“不知道,猜测而已,不能当真。”   尤念连忙叫醒龙,问他:“你爷爷有没有什么卷轴类法宝,类似于千里江山图那种,可以覆盖整片地区的那种?尤其是能以假乱真。”   龙不假思索,便如背书那般回答:“太极图,山河社稷图。”   陈辰皱着眉道:“太极图不成,山河社稷图可以。”   龙还没回答完,陈辰说罢,他继续道:“山河社稷图损毁百分之七十,功能不全。”   陈辰瞪了龙一眼:“早说。”   “你太心急了。”尤念笑道,陡然灵光一现,和陈辰异口同声:“幻境!”   陈辰和龙都没有对付幻境的办法,一时犯难,尤念便劝道:“说不定想错了,万一我们只是走错了路。”   “你信不信龙?”陈辰却问。   尤念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只是点头。   陈辰道:“那就对了。既然龙不可能出错,我们跟瞬移了似的必然有其原因,地图没问题龙没问题,只能说明脚下的路有问题。反常必有妖。”   尤念喂龙喝水,他对幻境还是有所了解,问道:“可是总要有个入口不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你和龙都没警觉到,这个幻境又是从哪里开始的?”   陈辰摇头:“我不知道,现在能知道的是,这个幻境结合了真实的地方。如果他想抓我们,我们只要陷入幻境,不就是他的猎物了?可为什么到现在没出现?”   “因为抓不到啊。”尤念脱口而出,“否则早解决完回家了,免得夜长梦多。动用那么多力量抓我们,也会惹人起疑的不是。”   见陈辰没有反驳,尤念对龙道:“有没有一个这样的幻术类法宝,能根据真实地形产生幻境,让人迷失在里面,然而开始都是真的——我们一开始行的路半点问题也没有,快到终点,才开始起迷惑作用。而且威力之大,你感觉不到。”   这下轮到陈辰和龙异口同声:“虚迷幻境。”   陈辰如念咒语:“越靠近,越求而不得,困住的人都是看着终点而死。” 第197章 虚实(2)   雪地搜寻的特警突然接到撤退指令都松了口气,捉拿陈辰他们的任务确实强人所难。倒不是不愿意做,而是什么人做什么样的事,对付违法分子救灾抢险他们义不容辞,哪怕是用胸膛堵枪口也不惧,但是面对陈辰这种人还有一系列妖怪,为何不派遣执行部派专员?偏偏叫他们送死。   绍局坐在豪华版的私人动车里,有钱人换着法子享受,这辆动车便是一个偷税漏税的老板的私人所有物,因为动用过鬼魂办事,后来落到执行部手里,动车冲公。绍局第一次坐动车,好不安稳。   他甫一下车,便有个大校军衔的人过来汇报:“之前有抓到几个人和一只浣熊,其中一个人查不到身份信息,不过他自称‘花亦辰’。”   绍局莫不做声听完,直到最后才道:“那小子还活着?”   军队集体装备流水线版捆仙绳,花亦辰等三人一妖在飞机坠落后被捕,便被捆仙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尤念一行开始上路。原地待命根本不是个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何况他们的食物还很充足,再不济,陈辰说还可以吃狼肉充饥。   陈辰说这句话的时候,尤念有注意到全部的狼都似看鬼似的看他,而这一日的狼群格外害怕。尤念毫不怀疑陈辰真的会吃狼肉,而他自己到那时候也不会下不去嘴。   “等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咱们就把龙绑起来放血,龙家主总不会不顾龙的死活。”尤念说这话的时候,比雪地还要平静。   陈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龙,伸出手指把尤念头顶的毛线帽朝下压了压,暗里露出个赞成的表情,又拍了拍尤念的脸:“好哥哥。”   探地形重绘地形图是个枯燥乏味的活,因为不再是单纯的赶路,连夜里的时间也耗上了。   陈辰一边控缰绳,一边俯身抄起一团雪球拧成团砸前面的尤念。   尤念回过神,招呼龙慢一点,两只雪橇齐头并进,陈辰吼道:“这里是不是来过!”   龙回道:“我没见过。”   尤念见夜深了也不是个办法,说不得看错了:“要么歇息一会!”   陈辰看了眼手表:“再过半个小时就歇。”   前方没有树林,就是一片空旷无垠的白皑皑平原,忽现一条长长的山丘横亘在中间。山丘不过三四米高,长度却是一望无际。不过再往前走不一定有遮风的地方,这里倒是天然当风口,很适合过夜。   陈辰对尤念的提议不做表态,翻了根登山杖拿在手里,跳下雪橇对着山丘一阵猛打,打落了积雪,尤念才认出哪里是山丘,那是一只被冻得僵硬的动物:“蚯蚓?”   陈辰点头:“长龙,不过死了。应该是误闯进虚迷幻镜里的,这一块地区修炼的妖怪在全国是最多的,咱们这一路若是当真在实际行走,一天得遇到几十只。”   尤念直犯恶心:“那就不能在这过夜了,走吧。”   别说会不会有野兽过来吃这具尸体,单是想着这玩意尤念就受不了。   绕路不现实,三米高的距离还是没有多少难度的。先把行礼和雪橇扔了过去,尤念看着狼妖们一个接一个跳过去,龙背着尤念准备翻跃,就在此刻,地下骤然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好像有钻头从下往上钻。   有前车之鉴,尤念第一个念头便是:“有蚯蚓!”   “地龙!”陈辰站在僵死地龙背上,纠正尤念的叫法,可以认同尤念的观点,这些个没成精的连妖怪都不能算的动物,可也相当难缠,“你见到的都叫蚯蚓,这玩意叫地龙,古代的人认为修炼的蚯蚓是一种生活在地里的龙。何况蚯蚓不吃你,地龙会吃你。见到地龙精叫蚯蚓会闯祸的,告你个倾家荡产。”   “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教育我了!”尤念炸毛道。   说话间就见一只巨型地龙从地里钻出来,螺旋纹钻头似的带起海啸般的泥土,龙和陈辰还未爬上来,又赶紧跳下来。这只地龙比僵死的地龙还大一些,露出地面的部分已经遮天蔽日,地面下的不知有多大。   陈辰和尤念都想到一件事,他们的行李和代步工具都在对面!屋漏偏逢连夜雨,但是能对付那么大块头生物的只有龙一个。   尤念指挥道:“砍它!”   趁着龙砍地龙的功夫,陈辰带着尤念翻过去,另一边一片狼藉,地底被这只地龙钻的乱七八糟,白的雪和黑的土混在一起,夜幕昏沉,看起来像是地底的鲜血被地龙翻出来了。   他们的行礼都掉进了洞里!狼妖也只剩下三四只没来得急逃走的,在一旁发出低低的吠叫。   大团大团热的液体从天而降,不是血,是透明的液体。   尤念抹了一把,招呼龙:“别打了!”对陈辰解释,“我们想错了,它不是想攻击我们,它在祭奠它的孩子,或是朋友,反正它在哭就是了。”   这只地龙不过长得大点罢了,没有齐麟的刚劲铁骨和白夕浮的皮糙肉厚,龙几剑把它砍得鲜血淋漓。此刻正趴在僵死的那只身上摩擦哭泣,下半身还卷着泥土。   陈辰又被撒了一身冰渣的泥,化了渗进身体里,一点都不怜悯:“为什么不继续砍了它!”   “要砍自己砍!没看见人家正伤心吗!”尤念道,又招呼龙,“找行李,别理这个人,他是个冷血的。”   陈辰分辨道:“刚才是谁先说‘砍’的!”   尤念不理他,径直拉着龙去寻找行李,然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一点点摸索。脚下的土壤异常松软,一脚一个深坑,尤念被龙拽出来好几次,怀疑是这只大地龙实在太大了,导致地下很多地方都空了。   陈辰趁机落井下石:“现在想不想砍了!”   尤念嘴硬:“要砍自己砍!”   陈辰得逞,便笑道:“分开找,这么找不知找到什么时候。”   尤念嗯了一声,想着自己朝外找,坑应该会少,免得再陷进去,正准备走时便被陈辰拽了回来。陈辰在尤念的毛线帽里塞了张照明符,尤念像头上带了个矿灯,特别喜感。   三个人头顶的毛线帽里都夹着张照明符,夜里像三个移动光源,方便互相辨认方位。   尤念慢吞吞的趟着走,就听见陈辰大吼一声:“找到一个!继续找!”   地面下还在余震,虽然不如之前那只地龙钻出来时的明显,陈辰和尤念都以为是那只地龙钻出来的地底空隙,目前正在坍塌导致。等陈辰看清眼前又有小地龙钻出来,立刻意识到不是这样,这只小地龙有两个陈辰大。   陈辰立即警觉:“龙去尤念身边!”   尤念兀自以为地龙都如蚯蚓般温驯,何况他记得蚯蚓是吃腐败有机物的,具体是什么有机物尤念就不晓得了。   龙才踏出一步,就身陷了进去,太过巧合,陈辰简直怀疑是这群地龙布置的陷阱。   尤念看着眼前钻出来的地龙,这只有他的大腿粗,在他面前钻来钻去,身体钻出个波浪型,仿佛在表演杂技。尤念看得一愣一愣不明所以,只觉得陈辰在大惊小怪,地龙们分明是很友好的!   于是尤念两手在嘴边比划喇叭状:“放心!它们很好!”   可惜尤念没有陈辰的中气十足,陈辰和龙都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陈辰把手竖在耳边做个接收器:“你说什么!”   尤念还没说出来,自己就先呛了一口,龙似乎陷得很深,这会才爬出来,浑身都是黑泥和冰渣,看起来黑黢黢的跟个煤球似的。   龙甫一爬出来,便冲着尤念走过来。   尤念朝他走过去,结果又是一步陷了进去。这一陷不得了,好像踏进了个没有底的井里,他不停地向下,之前他刚一下陷就会被龙拉起来,也不知道脚下的坑究竟有多深。当他的大脑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他已经下陷了至少半分钟,还在继续。   这个洞几乎垂直,洞壁宽敞,不像是大地龙和僵死地龙的体型钻出来的,冰泥还很新鲜,也不像是那只有他大腿粗的地龙钻出来,这里倒地还有多少只地龙!又觉得陈辰说的不错,果然砍了是对的。   龙毕竟离得有些距离,过去需要时间。   陈辰懊悔不已,甩出一张符深吸一口气吹出去,如春暖花开,龙面前路上的雪水尽皆融化。   龙看见尤念掉进去的洞,冲了不到一半,面前赫然钻出几只地龙挡住路,各个直径一米以上。陈辰仔细打量着,这个规模,简直像是故意为之,顿时感到不好:“去救尤念!”   此刻,离大地龙最近的便是陈辰了。只见那只原本伏尸哭泣的大地龙陡然不哭了,直盯着陈辰一动不动。   这种感觉,陈辰知是大祸临头的前兆,一时间脑海里尽是各种可能性,纠缠着一起迷宫似的,让他大脑短路,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出路。   龙只管他接收到的命令,眼前哪怕是刀山火海都如履平地,他踩着地龙跃起,那些钻入钻出的地龙速度更快,龙方才越过一只,另一只地龙便拱得更高,势必要挡住他不可。   那只大地龙朝陈辰攻击过来,陈辰恨自己反应如此缓慢,这群地龙分明就是假装温顺生物,博取他们的同情心,当然博到了,尤念就是很同情这群家伙。陈辰只觉得面如心生,相貌丑陋的心自然不会美到哪去,可以尤念是个与以貌取人反向行进的人。   尤念依旧在下坠,不停下坠,屁股仿佛被摩擦起火了一般滚烫,既不见龙救他,他便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连龙都来不及救他!   在下坠了很久之后,尤念想起《地心历险记》,他是朝着地心落的,照他这个下坠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落到地心深处,被炽热的温度灼烧成灰烬。尤念害怕了,他这辈子按理说已经完美了,可是还有不甘心犹存。   尤念无时无刻不想再见齐麟一次!一次就好,哪怕遥遥相望……   怀揣着这种希望,尤念终于感觉到身下一空,仿佛被人从飞机上丢了下去,他叫不出声,不住地喘气,黑暗散尽,身下是碧蓝的天空和深绿的树林,貌似飞机正经过一片热带雨林。   待他落地,尚以为会粉身碎骨时,却天旋地转,如同身陷帝都什刹海那夜齐心怀的卷轴法宝,虽然一切本末倒置,但他着实脚踏实地,脚踩着草地上。   冰封千里的地面之下,竟然是一片森林,有阳光、有风和云。不是热带雨林那种森林,温度约莫有十几度,尤念脱下外套,静观其变,貌似除了他掉下来,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还是需要尽快逃离的,   这里究竟是是什么地方?刚才他还在冰封千里的森林,这会儿他竟然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深处。所以地球表面的世界下,还有个新世界!可这说不通啊,哪来的光啊,就算真有,漆黑一片才说得通。   尤念还未回过神来,脑后便挨了一闷棍。 第198章 大王(1)   尤念后脑勺被敲了一棍子,可不想再挨第二棍子,躺在地上装死。心里求爷爷告奶奶,接下来不会遭遇血淋淋的谋杀。他的点儿总不会这么背,都到这一步了还惨死异地。   那一棍子虽然把尤念抽懵了,但力道却不是要命的。   他身后有两个妖怪,这妖怪和寻常所见不同,尤念不敢睁眼自然看不出。那两妖怪人身兽头,一只鸡头,一只牛头,鸡妖腰间跨木制的手工弓箭,手里拿着根不知什么动物的肋骨。牛妖背后背一长棍,棍头绑着磨尖的骨头。两只浑身上下除了武器,就剩下腰间的兽皮围裙,   如果尤念敢睁开眼,看见这种装备,肯定要跳起来唬他们一唬,可是没那么多如果,尤念早就吓得夹起尾巴做人。   鸡妖跨过尤念,双手握着肋骨棍,提议:“再给他一下。”   牛妖则把尤念翻过来,见人昏迷不醒,摆摆手:“算了,别敲出个好歹来,脑袋敲傻了大王要生气的,上次不是才敲傻一个吗?”   尤念瑟瑟发抖,心想还是直接敲死吧,生不如死,傻了他可不接受。   “那个不是敲傻了,是过两天才死!”鸡妖争辩着,捏着尤念的下巴左右晃着看,“这只长得还成,你说呢。”   尤念一面暗骂量词都不会用,人能用“只”来形容?一面憋着疼。   “我说都一个样,娘们兮兮的。行了快走吧,晚上送给大王。”牛妖拍开鸡妖的手,把尤念扛在肩头。   尤念的肚子正好膈着,难受的慌,趁着脸朝内时偷偷摸摸眯出条缝看。,前方有刀劈的声音传来,走在前面的那个正在开路,他身下这个人只负责扛着他。   林子不算深,温度不低,尤念身着冬装不到片刻便闷了一身的汗,背他那人竟然只裹了个兽皮围裙,显然也没那么热,尤念更摸不出头脑了,也没的本事认出这是哪,暂且认命。   鸡妖和牛妖一路没有交谈,尤念陡然听见第三个人声,立刻装晕。   林中河水上游,开阔出一片空地,铺着兽皮帐篷,几个人身女妖在忙着煮饭。中央围着一圈栅栏,关着五花八门二十来只小动物,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混养。尤念看见有只猎豹,在地上托着四条腿,嘴里咬着一只乌龟的尾巴,那只乌龟还没巴掌大,却拖着猎豹在地上健步如飞,如有神助,谁挡着它都被他一脑袋撞飞。   这是什么鬼地方?动物都那么神奇?   尤念再一看,发现他看见的人并非是“人”,人身兽头,有人头的哪怕是人头也会有兽的特征。   人世间的妖怪,要么人样,要么兽型,没谁会露出半人半妖的模样,据尤念所知,哪怕是独自亦或是在最亲近的伴侣面前,也不会。好像是要将妖与人做个分水岭,如泾渭分明那般,人便是人,妖终其一生是妖,二者不相干涉,人妖算什么?   “又抓来一只!三只了吧!”   “三只!这只最好看,大王一定喜欢。”   尤念听懵了,直到被抗进帐篷里才反应过来,他们抓自己要献给大王,而那个大王喜欢好看的。于是尤念琢磨着找东西刮花自己的脸,可是那得多疼。   帐篷内还还有个栅栏,里面关着两个瘦白的少年。   牛妖把尤念放进栅栏里,尤念眯着眼瞅准时机,趁那牛妖关门之际,奋力冲出去。两只妖怪没料到这一招,稍有不慎,竟然让尤念冲出了帐篷。他们正要去抓,帘子便又掀开,一五大三粗的大妈拎着尤念的后领把他拎了进来。   大妈嗓门粗,说话如打雷:“瞧这打扮,刚被送进来的?回头记得换身好看点的花点的,大王可不喜欢捂成这么严实的。”   尤念暗骂这个色胆包天的大王,你知道我是妖联少奶奶吗?你闯大祸了!等找到齐麟,让他把你抽筋扒皮拆骨,跪地叫爷爷!   鸡妖牛妖见到大妈都胆战心惊,鸡妖点头哈腰:“您说的是,一定打扮的好好的。”   大妈地位甚高,大王之下,万妖之上,只因她做的饭菜深合大王胃口。众妖趋炎附势,自然对她言听计从。   “新鲜的水牛肉,去给拆骨分一分。”大妈摆摆手,汹汹地指挥着,唾沫星子溅了一地,“一个二个青天白日都不知死哪去了,大王晚上吃不上热乎饭要你们的狗命!”   两只妖分秒不敢耽搁,连脸上的唾沫星子也不敢抹。   等他们都走了,尤念才打开始打量帐篷,继而视线移到蜷缩在角落里的两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少年。   两少年中,一人身猫头,一人身猫腮长有猫须,应该都是猫妖,或是相近的物种。   尤念边打量边脱衣服,两少年本就怕,尤念倒是没想到他人畜无害的打量让这两少年更加惧怕,哆哆嗦嗦的发着抖,好像尤念会吃了他们,恨不得缩在一起,缩进草堆里。   “你们怎么也被抓进来了?”尤念走过去问,莫非也是如他这般的遭遇。   可惜两只猫妖更害怕了。尤念自认长得可以,不至于如此,也装作无辜可怜的模样,抽了抽鼻子:“我跟你们一样也是被抓进来的!”   人头的猫妖这才看了尤念一眼:“你法力那么高?也被抓了!”   法力高?哪只眼见到的?蓦地,尤念明白过来,许是他们认为自己能完全化为人型,必然是经过沉淀积累,法力到了一定程度。这点果然跟他寻常所见的妖怪不同,他们在能半化人型的时候,认为自己是不会化人型的。   看来自己是被当成妖怪了,尤念可不敢说自己是人,这些日子和妖怪待得久了,难免沾染妖气,便哭丧着脸:“可不是,他们太厉害了!”   猫头猫妖哭出声来:“爹——娘——”   他这么一哭,人头猫妖可哭爹喊娘,尤念则装模作样和他们一起抱头痛哭,等哭毕了,尤念则打听了个清楚。   他的确是进来了,这里虽然不通人世间,但也是个小世界,有春夏秋冬四季,有日月星辰,有时间更迭。只是这里的所有生物都非原住民,都是被从人间关进来的,一旦进入再难出去,一代一代繁衍生息,还不断有妖怪被送进来,以此能获得最新消息。   两只猫妖都是祖先被关进来,算是“原住民”了。猫头的那只来自戈壁滩被关了五天,人头的那只来自草原被关了三天,两只猫妖难兄难弟,如今又多了第三只。   据他们说这只大王是近年来才当王的,神通广大,战无不胜,部落无不臣服于他。大王在美色方面,格外偏爱猫族少年。外面毕竟是二十一世纪,这里也思想进步,没有献自己亲人的理,当然那心慕大王愿意主动现身的则另当别论。   但那毕竟是大王,身边应莺莺燕燕群美争艳,拥后宫佳丽三千,便有狗腿子到处抢夺漂亮猫妖进献。据说已经抢过好几轮了,那些猫妖生死不知,没有一个回得来。   “岂有此理!”尤念一掌拍地,义正言辞地吼道,“光天化日强抢民男,还有没有王法了!”   几天前大王带领大部队进山打猎去了,今晚就回来,回来自然要大摆庆功宴,各营地都在积极准备,博大王欢心。   尤念一直在琢磨怎么跑,但是并不能成功,他若真的是猫妖还有一击之力,可惜只是个人类。三个被关在帐篷里,一直不见有谁进来,否则尤念还能找个笨的忽悠忽悠。   直至薄暮,尤念还没个主意,几个女人进来,手里捧着皮质衣服。   女人力气相当大,两只猫妖一个人类挣扎不得,被强行扒光了之后套上干净的新衣服。更关键的是换个男的也就罢了,干嘛是一群女的来做这些!你们大王喜欢少年,难不成其实是女王陛下!   在他们看来华丽的盛装,在尤念眼中看起来跟乞丐装没什么两样。   三人被三只妖怪扛着,还有两个妖怪一起扛着一口陶缸,虽然盖着锅盖,依旧能嗅见里面肉类的味道。   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一处更大的营地,所有妖怪都在为庆功宴做最后的准备。夜幕降临,尤念在帐篷里听见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明白这是大王回来了,宣布庆功宴开始。   中间一处大篝火,附近点着一圈小篝火,妖怪们载歌载舞,唱各种风格的歌。这种风俗流传已久,庆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叫所有部落青年男女聚在一起,互相观摩看有没有看对眼的,对眼结伴去帐篷里办事。   动物一旦成妖,繁衍就成了难题,人世间的妖怪夫妻好不容易生了孩子,就会去妖联登记在册,在妖联的庇佑下,九成都可以平安成精。然而此处不一般,没有妖联做靠山,成精的最多能有两成。   大王招呼完便孤坐王座,独自喝酒吃肉。脚下坐着一溜烟猫妖少年,玉面红唇,姿色出众,美不胜收,各个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想看大王又不敢看,做贼似的,可怜的紧,任谁看了都心生怜爱,非得来到怀里好好宠爱。偏偏大王看都不看一眼,可怜红花苦等做明日黄花。   鸡妖和牛妖身为大王头号狗腿子,见大王吃喝的差不多了,互相打了个眼色,溜到帐篷里,把三只新来的猫妖或抗或拽,拖到王座下。   牛妖暧昧地笑着:“大王,几个部落又给您孝敬了三个美人——”   自然不能说是抢的。   那些美人见到大王前各个寻死觅活,见到大王后又抵死不走,发誓“生是大王的妖,死是大王的鬼”,从此以后跟定大王,天涯海角,至死不休!估摸着这三只猫妖也定然会拜倒在大王的英勇风度之下。因而什么强抢民男都是放屁,哪个不是自己个儿愿意留下来伺候大王的! 第199章 大王(2)   王座上的齐麟气的想把竹杯摔那牛妖脑袋上,但他这一摔,定然能把牛头摔出个窟窿来。何况尤念对他的教育他还牢记于心,不能仗着自己是神兽就欺负普通小妖怪,伟大的神兽对待普通妖怪,应当以礼待人,并礼贤下士,最好吐哺握发……当然齐麟就记得个音,具体哪几个字并不晓得。   虽然尤念不在这,但齐麟还是怕尤念知道了发火,这群猫妖还黏上了赶都赶不走,叫他怎么解释!他又不敢对尤念做任何隐瞒,那小妖精似的人能读出他心里的任何想法。   姿容姣好的猫妖少年们,有发质比尤念软的,有皮肤比尤念更如凝脂的,有眼睛更大睫毛更翘的,有唇更红齿更白,蜂腰翘臀长腿笔直唯美,可惜齐麟一眼都不敢多看。   齐麟内力炸毛,外面平静,一张脸上有夜幕和火光的双重阻碍,谁都看不清他已经脸黑了。他吸了口气,瞄了牛妖一眼,一个“滚”字还在嗓子里,视线就转移到鸡妖肩膀上扛着的少年身上。   那屁股他认识,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似曾相识!   牛妖看见大王眼睛直了,以为终于拍到了马屁上,喜极而泣:“大王,您……”   那两个猫妖已经盯着英俊潇洒的大王移不开视线,下面的猫妖们见又来新妖争宠,露出嫉妒神色。   不知为何,那一秒齐麟只期待尤念千万别转头,然后他可以趁着尤念没看见之前就把人带到窝里办了。   上天注定,偷腥的行为要不得,哪怕是被群腥环绕还洁身自好。   尤念嗯了一声,艰难地扭过头,与齐麟四目相对,霎时火花迸发,天崩地裂,能毁个地球。   齐麟跳下王座,跑向鸡妖。鸡妖从未见到火烧眉毛的大王,吓得不敢动。   尤念一被齐麟扶下来,就甩了他一巴掌。   众妖倒吸冷气,瞠目结舌,这妖怪胆儿也忒大,纷纷等着看大王把他扒皮。   那一巴掌尤念是想用十成的力,可甩出去莫名其妙的力量全没,齐麟觉得尤念是在抚摸他。   尤念扫了一眼余下诸妖,尤其是猫妖,心如妒妇,只觉得各个比他好看,哼了一声,抬起腿边走。   齐麟哪里赶拦,跟在后面:“你慢点走,仔细摔着了。”   见大王化身狗腿子,众妖如召雷击,纷纷侧目。   尤念大摇大摆在王座上坐下。   众妖再度被击,这只猫妖不仅胆儿大的敢甩大王巴掌,还敢做大王的王位,祖宗十八代的命都不想要了!   尤念瞅瞅下面,歌舞升平,猫妖们各个莺莺燕燕,许多个暧昧崇拜的小眼神凝在齐麟身上散不去。噌的一下,尤念恨不得拿斧头把他们全劈了,继而用冰冷冷的眼神从猫妖少年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但凡被他看过的猫妖无不僵硬,那感觉比大王发怒还可怕。扫完之后,最后一眼扫在齐麟身上。   齐麟扑腾地跪在座下,极其谦卑,万分诚恳:“老婆你听我解释!”   众妖如被九天神雷劈得神魂俱灭。   尤念盛怒,拍着齐麟的脸。他虽咬牙切齿,下手却轻,手心冰冰凉凉,温度穿透了齐麟的脸颊:“我不是你老婆,你找你的老婆——们去吧!”   那个“们”字,被尤念狠狠吐出来,仿佛恶鬼吐骨。   在齐麟大王回瞪之前,在场众妖纷纷连滚带爬地逃了,有不长眼的猫妖妄图劝大王别被这只小猫妖迷了眼,还被拽走了。少顷,退散完毕,在场就剩下他们两个。   “我等了好久。”尤念拍打齐麟脸的那只手,忽的定住了,继而轻轻摩挲着,眉峰眼角眼里都是情,低眉顺目,喃喃道,“你说让我等你,可我等不来,天天想的都是去找你……”   “我知道”。齐麟亲吻尤念的眉心额角,一点一点,一片接一片,像是要在他的肌肤纹理里标记自己的气息。   尤念凑上去,亲了一口齐麟的嘴角,吧嗒一下,睫毛瞬间就湿了:“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会不要我了。我永远都进不来,你也出不去——”   齐麟忙一口叼住他干瘪的唇,伸出舌尖舔舐,直到舔润了方才依依不舍的松开,还是唇抵着唇,分不清是谁的口水,“是我不好,没早点去找你。”   尤念长呼出一口气,终究筋疲力尽,双手和脑袋都垂下来,靠在齐麟身上,像团棉花糖。   齐麟吓了一跳,忙扶起他:“怎么了!”   这一年来拴在尤念身上所有绳子断裂,吊着他的那口气终于离开他,尤念有气无力:“累了。”   齐麟在尤念面前蹲下,示意他爬上来:“我带你回去睡一觉,睡一觉就好。”   尤念朝前一趴,趴在齐麟的背脊上,两个都没穿上衣,肌肤相贴,体温升高,像是被热水化开的两块香甜巧克力,渐渐浑然一体。   齐麟化为原型,尾巴甩了甩,蹄上祥云缭绕,就要飞起来。   尤念忙道:“等会,带点吃的,我饿了。”   齐麟一听,心里和鼻子都酸酸的,身子稍微侧过身子:“你多拿一点,我吃饱了。”   尤念正好够到桌面,桌上都是肉食,便拉过来一个还算干净的碗,密密匝匝摆了整碗,拍了拍齐麟:“走吧。”   那一晚所有妖怪都看见了神迹,他们的大王齐麟化作原型,鹿角龙鳞,脚踏祥云,载着位娟秀少年腾空而起。少年姿仪隽美,手捧圣物。   齐麟飞翔的速度本来就快,不多时就原理部落,飞进更深的密林区。   尤念齐麟要么住帐篷,要么住山洞,没想到看见前方有棵参天榕树,鹤立鸡群。直到齐麟飞到树顶,尤念才看见繁密的枝叶间有个巨大的巢,齐麟安稳降落。   巢看起来像是嵌在枝叶里的,不从上面看根本看不见。看这规模,应该是齐麟鸠占鹊巢,把原主人赶了出去,本来就霸道,到拳头说话的这里,更加霸道。   齐麟化为人型,就急急忙忙地从后搂着尤念。   尤念兴奋过头,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饿得头晕眼花,再不吃点可能要挂。走前忘记拿筷子,明明还用筷子夹肉,夹完居然顺手搁在了桌子上,真是笨的可以。尤念拿手指捏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肉味真不怎么样,内里还有血丝。   他在这里还有热乎的肉吃,外面的陈辰他们还冻在冰天雪地里缺衣短食,说不得性命堪忧。   尤念大口大口嚼着肉,嚼得恶心时便囫囵吞下,进了食管入了胃就好了。   齐麟嗅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我父母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成年的麒麟是和龙并称的存在,两只麒麟岂不是能翻江倒海!直接能将妖联和龙家铲平!尤念又塞了一块肉,声音含糊:“在哪里?”   齐麟拍着身下的巢:“这里。”又指着树下,咧着嘴,得意洋洋,“下面还有个山洞,都是他们的家。”   近来的尤念更聪颖,听出了问题:“那他们呢?”   齐麟摇头,半点不见伤感,在尤念的后颈处狠狠吸了一口,抬起头乐不可支:“不在这里。他们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只是偷偷的住,谁都没发现他们,然后又走了。我在这里嗅到他们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的味道?你不是从不记得么,什么都不记得的。”尤念被他吸的头皮一阵一阵酸麻。   齐麟道:“那味道就像是嗅着自己。”   尤念明白过来,听起来像疯言疯语,但确实不是齐麟的异想天开。他在牢里也曾一度以为出去是奢望,再见齐麟是不可能的,不过都成了现实。齐麟确实在这里嗅到了他父母存在,但他的父母已经离开,不知去向何方。   齐麟早就擦枪走火,亲来亲去,但尤念饿得没有吃相,举止粗鲁,手指上染着肉汁。齐麟趁尤念嘴里嚼肉的功夫里,抓着他的手捏着手指一根根吮着,永远都吮不够。   尤念吃的半饱,才有功夫解释外面的情况。   没几句,齐麟就听得心不在焉,摸了把尤念的脑袋,手心里都是扎手感觉,发现问题:“怎么剃得那么短。”   尤念没敢说他蹲了一年,虽然头发旺盛,但因为柔软的缘故,长了月余跟没长似的。   “那晚你也被抓了,他们难为你了吗?”尤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齐麟便警惕起来,“回去老公给你出气。”   尤念摇头:“没,陈辰他们很快就把我救出来了。还有白叔。”顿了顿,又补充,“还有绍局,他们一起救的我。有陈辰、有白叔、有绍局,妖联和龙家主不敢把我怎样。”   齐麟吸了一口气,又要把话锋转移到尤念诡异别扭的脑袋瓜上。   尤念不敢叫他知道,爬起来主动叼住齐麟唇,手摸上去,感觉胸肌丰硕,摸起来大有不同。齐麟是有点横向扩充的趋势,应该是在这里吃肉太多,出去得叫他吃草。   “别做太多。”理智尚存之际,尤念道,“还很危险,我得休息好。这几天都没睡好。”   干柴与烈火相遇。尤念看着夜空,忍不住浮想联翩,当真光天化日之下有一对狗男男。   拂晓之际,齐麟想起一件事,找到鸡妖和牛妖把他们揍成了猪头三,然后兴冲冲地反回窝里边蹭边摸,故意擦枪走火,并发出哼哼唧唧的委屈声。尤念的心最软,听不得齐麟如此哼唧。 第200章 出口(1)   事实证明,性格温顺又愚蠢的地龙们果然是白彦休的手笔。   白彦休困住龙,抓住陈辰,唯独不见尤念,以为是陈辰趁乱把人送走了。原地如打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到处都是痕迹,白彦休盯着这群地龙地上地下找了几个小时,毫无痕迹,更加认定这点。   抓了两个逃走一个,逃的还偏偏是最重要的那个,白彦休恼羞成怒杀了所有地龙,浑身都是血腥气。   陈辰看着白彦休就想笑,知道他是气急败坏了,尤念这人机灵时能把妖怪气死,便讥讽道:“还没找到?放心,他就两条小短腿,跑不远,指不定陷在哪个雪堆里等人救呢。”   “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笑多久。”白彦休忽的笑了,一点都不像惊慌失措的样子。   天亮之后,白彦休离开原地,捏着龙的脖子亲自给龙家主送去。留下原地的陈辰带着一身鲜血淋漓,看不见他的胸膛起伏。   一群狼妖留在原地看管。不是他们用来拉雪橇的狼妖,是一群狠戾到发狂的狼妖。领头的缺了一只耳朵,正撕咬一头牛。   陈辰手筋脚筋都被挑断,血流满地,身下的白雪被血水融化又因为低温冻结,血流的不少,陈辰几乎看不见了。但他还活着,还能呼吸,还很坚定。   狼王吃完半只牛,蹲在陈辰身边,鼻子里呼出混着牛血味的气体。许是瞧着陈辰一动不动,怕他被冻死了。   陈辰冷不丁睁开眼:“我没死。”   狼王眯了眯眼,转身走了。   瞧出狼王有片刻的犹豫,按理说这时候陈辰就算真的死了,也只能算他点背。白彦休就是知道陈辰轻易死不了,才敢放他在这。对于一般人而言的致命伤,于陈辰而言都不算什么,那夜在办公室他被乱枪射死,正是因为心脏和头部都挨了子弹。   这就能利用了。   陈辰立即道:“但我马——”喉间涌出一大口鲜血,流了满脸,呛进鼻腔,担心狼王走远,强忍着满心满肺的不适,“马上要死了!”   听得出陈辰话里还有生气,狼王恼道:“你不会死!”   “但我确实马上就要死了。”见狼王转过来,陈辰压制住心里的窃喜,“白彦休可没有耐心跟我继续磨下去了,等他想通,当然会很快,一定会要我的命。然后把我的魂魄封印起来,免得我下去告状。”   狼王居高俯视,沉默不语。   陈辰道:“所以你想不想我死呢?按理说,我的死活与你无关,但你很在意。”   “我不在意。”狼王否定道,“你是神兽的朋友,神兽还会回来吗?”   这里是齐麟长大的地方,陈辰转念一想,问:“你认识他?”   狼王正色道:“他小时候,我想吃他,咬掉两颗牙,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我见证过龙神陨落,目前他是我们唯一的神兽了,如果他不再存在,那我们辛苦修炼还有何意义。”   陈辰有些懂了狼王的心思,还要小心摸索:“他犯罪了,那是他应当的惩罚。”   狼王冷笑出声:“他能想得那么复杂?他要想杀谁,直接就杀了。”   陈辰嘲道:“脑子里长的都是肌肉。”   “你能救他?”狼王终于问出来心里话。   陈辰看见一线希望:“我们正是来救他的,目前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出了事,就没有谁还会不顾一切救他了。”   狼王低下头,陈辰才见狼王拥有一双异瞳,一只清莹绿瞳,一只黄瞳却也有些浑,那只黄瞳像只要跳出来的寄生物。狼王道:“我送你走。”   陈辰质问:“你想要什么?”   狼王道:“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愿踏足凡尘自行离去,不还有那从尘世回来的也能受到照拂。我们只做妖怪,不想做人,不想被干扰,也不欢迎你们。。”   “我陈辰就此起誓,如果我们能逃过这一劫,一定尽我所能,保证全森林不受侵扰。”陈辰道,“先帮我送封信。”   天色大亮,陈辰几乎流干了全身的血,他趴在狼王背上。狼王身姿肆意,四蹄溅雪生风,有日行千里的神速。   狼王的子孙千千万万,分布在原始森林各个角落,原本是为白彦休办事,此刻既然倒戈相向,自然把所有消息告知陈辰。花亦辰等被捉,白夕浮等三个依旧在瞎转悠,最关键的消息是,绍局也到了。   “他来了!”陈辰惊讶不已,“他有说什么吗?”   狼王回道:“不知道,我的子孙只是看见他来了,不敢靠近。”   这语气听起来有几分不屑,如果不了解绍局此人,确实没谁会尊敬他。不过绍局自己也不会在意这些不尊重。   陈辰自言自语:“他也能扭转乾坤。”   “他也?”狼王嘲讽地笑起来,“他和谁?”   陈辰不介意狼王的态度,倏地恣意笑道:“绍局和尤念。绍局一个人就是一整只军队,他相信我们,所以才不遗余力地救我们,现在我们能把后背交给他。尤念这一场发挥失常,就别管他了。”   尤念是被一阵一阵不规律震动声吵醒的,眯着眼睛瞅,四下黑暗有火光照明,总不会是从昨晚睡到今晚。登时婴宁一声醒了,发现睡在齐麟怀里,而自己不知何时被转移到了洞里。两边挂着火把,只有火没有烟,应该是特殊木头。   地下还在震,隔了层齐麟,震感并不强烈。   “我们怎么在这?”尤念问道。   齐麟指着窝旁的三只大陶碗,一碗里有奇形怪状的水果,一碗里盛汤,一碗盛肉:“外面下雨了。饿不饿?吃点东西。”   尤念不饿,昨晚吃的肉多,但他看那水果鲜艳水润倒是想好好宠幸一番,又懒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齐麟会意,端来水果伺候。   尤念打量像巨型车厘子的水果,嗷呜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问:“地震吗?怎么在抖?经常这样?”   齐麟端来肉吃:“不是经常,就是这几天。”又傲娇着,满脸写着“求夸赞”,“本来也是用不了几天,我就能出去了,没想到你先进来,不过都没关系,可以一起出去。”   这巨型车厘子并非车厘子,内里香脆,还有点涩,推开齐麟几乎贴上来的脸,尤念忙问:“你能出去!找到出路了?”   齐麟不过是那个四肢发达的齐麟而已,这地方存在万年,只进不出,他才进来一年,就能找到出口?神兽不愧是神兽,尤念觉得士别三日,他要对齐麟刮目相看了。   齐麟兴致盎然,在尤念脸蛋上吧唧一口,印了个油乎乎的唇印:“不是掉下来的地方,天空那么大,根本找不到从哪里掉下来的。这里跟地球一样,越往上越没氧气,根本飞不了那么高。”   尤念没在意脸上的唇印,倒是在意浑身上下的暧昧吻痕,看见草窝边叠着整齐衣服,把水果叼在嘴里,就去翻衣服。   一堆是尤念自己的,一堆是齐麟的,上面还放着运动鞋,正是他们分离之日齐麟身上穿的。衣服不仅叠的整齐,还完好无损,看来齐麟一来就做好有朝一日出去的准备,不敢穿自己的衣服。   尤念穿衣服,齐麟则盯着他没来得及套衣服的地方看,尤念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斥道:“快说。”   齐麟的表达能力本就成问题,简单问题尤念可以凭默契理解,这种大事大问题,尤念不指望他能理解,何况问不明白,尤念自己先急了,便拿出从龙嘴里套话那法子原模原样从齐麟嘴里套话。   齐麟确实是发现了出口,凭着他在巢里嗅出的属于他父母的气味,他追到一处气息断点。那处只是个普通地方而已,他当时也并没看出端倪。后来某晚,夜空星罗棋布,他在继续想可能的出口时,忆起帝都紫禁城那夜,想起九五公式。   说到骄傲处,齐麟更是兴奋得不能自已,在尤念另一边脸蛋上印了个油乎乎的香艳唇印。因为当时印象深刻,加之后来尤念还有意显摆,齐麟多看了几眼,记下公式,找了个晚上默默算计。   计算是个头疼问题,齐麟没有龙那种计算机的头脑,但还是用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的方式给算了出来。九五公式计算得来的地方便是齐麟父母气息消失的地方。齐麟便更认定这里就是出口。   这个认定还是没凭没据的,这两点可以说是巧合,毕竟哪一点都跟出口不沾边。尤念默默摸了摸齐麟的脑袋,不想打压他的积极性,也不晓得误打误撞找到出口,还是其实就是错了。   既然发现出口,齐麟便着急众妖想办法打开。没有“钥匙”,齐麟便选取了最直接的法子——暴力破解,破解的同时也造成了地震。   “等等。”尤念灵光一现,“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地震的?”   齐麟没留意过,想了想:“七八天吧。”   差不多就是大兴安岭连续小地震开始的日子,如此一来,便联系上了。   趁这功夫,尤念让齐麟穿好衣服,裸着上半身是不成的。那群猫妖的眼神尤念还记忆犹新,帐已经记下了,只等秋高气爽算总账之时。   吃饱喝足,尤念招呼齐麟带他去看看。齐麟认定尤念天下第一聪明,没他想不出来的答案,说不定尤念一去,便迎刃而解,他们马上就能出去。   针对齐麟的这一想法,尤念脑袋应对之策是顺便带上了羽绒服——说不定还真让自己给想出来了。   室外淫雨霏霏,温度骤降,十来度上下。齐麟施法护住尤念,风雨不侵。那地方挺远,齐麟足足飞了半个小时。   那是一处高有百尺的地质断崖,大地被一分为二,崖上是森林,崖下是平原。唯有此处,与大兴安岭的地形不同,其余地形都是照现实刻画。   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突兀地飘浮在空中,纹丝不动,不受风侵雨蚀。这确实是个门,只是门缝开得太小。尤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下意识摸口袋,想掏手机拍照留念。   看在这里的是几只顶着兽头的妖怪,尤念见的妖怪一个赛一个的帅,现在自认是大王原配的正宫皇后,大王的都是他的,顿时觉得自家手下的妖怪真奇怪,还一个赛一个的丑,丢脸都丢到三界之外了。   齐麟看着尤念扯嘴角,便冲这群妖怪咳嗽了一声,尤念想齐麟可能是曾经做过很恐怖的事,如化身□□空投。妖怪们吓得脸色苍白,黄色的狮头都被吓成白狮,青蛇成白蛇,纷纷化为人型。   尤念哭笑不得:“说正事吧。”   齐麟带尤念走到黑色长线边,压住尤念下意识就想伸出来的手,“别摸,这是空间,当心割手。”   尤念赶紧收手,明白这玩意锋利无比,空间的裂缝切割效果堪比神器,虽然没试过,但按理来说连齐麟都能切成两半。局里的研究院甚至有一个以此为主题的研究小组,主要方向是利用这个原理制作新型武器。   齐麟双手划太极似的比划着:“用两种能对抗的力量在这里碰撞,蚂蚁啃大象。”   这是个暴力的手法,相当符合齐麟的性格,尤念先是惊于齐麟瞎猫碰上死耗子,后是惊于他还真敢为常人不敢为,瞠目结舌:“啃了七八天?”   七八天啃出个黑色线条,也不知道等能通过时还要多少个七八天,尤念觉得他还不如不出去,直接在这里养老算了。   看出王后面色不善,一只妖怪讪讪地搓着手:“兄弟们都不擅长法术,还是大王亲自教导的。”   齐麟敲尤念脸色不好,便把怨气撒到属下身上,没好气道:“是这样子,他们都不会用法术,都是我一点一点教的。”   一句不善,把妖怪们吓得倒退三米,齐麟天生会法术,这玩意就跟他学会四蹄直立一般。齐麟曾经挺自豪这点,但尤念怀疑他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看到别的妖怪施法,自己模仿着学来的。   尤念抓狂:“我不要在这里困到老死啊!”   齐麟手足无措,命令妖怪们:“从今天开始,所有妖怪无论大小都去炼法术!别的先不管了!” 第201章 出口(2)   白夕浮发现有一群狼盯着自己看,那种感觉像是自己是对方的嘴下肉,有点毛骨悚然。又庆幸自己身上没肉,他是连肉渣都没有的骨头架子,应该不好吃。   祖章骑在熊堪琦身上,问道:“狼肉好吃吗,我不要吃肉干了。”   熊堪琦化为原型,跑起来跟铲雪车似的,舔了舔唇:“我也不想吃肉干了,有点咸。”   祖章撸了一把熊猫毛下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狼原地瞅了瞅,又跑没影了。白夕浮不想当苦力,便道:“狼肉不好吃,又干又柴,嚼都嚼都不动,我爹跟我说,我二哥有次吃狼肉崩掉了两颗门牙。”   祖章事事当真,加上狼不见了,便失望道:“那算了,不吃了。”   白夕浮方才满意,就见那只狼找死似的又出现在视线里。   祖章吞口水:“尝尝吧,就尝一口。”   “你尝一口,也要杀整只狼!”白夕浮怒道,抄起骨剑飞过去。   狼又不见,骨剑落空回旋镖似的转回手中,白夕浮看见狼竟然又出现,便琢磨道:“这只狼,有点不对劲啊。”   祖章怒道:“不管,我要吃肉!”   白夕浮没理他,跳上熊堪琦的背,一手揽着祖章,一手扶稳熊猫脖颈,命令道:“追!”   熊堪琦才跑出几步,便看见狼不止刚才那一只,五六匹健硕的狼在前撒蹄狂奔,似乎在引路。追出去之后,发现他既无法缩短和狼之间的距离,又不会被远远甩开,便更加肯定这一点了:“它们想让我们跟着?想带我们去哪里?”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白夕浮沉着声,又看着祖章,玩味地舔了舔唇,“你这狼肉可吃不到嘴里了。”   祖章最讨厌白夕浮这样子,张嘴在白夕浮腮帮子上咬了一口,扣上一圈牙印,口水还留在上面,晶晶亮亮。   白夕浮立即把祖章按在身前,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祖章鬼哭狼嚎,哭得那个叫煞有介事。白夕浮怒道:“瞎嚎什么!穿那么多真打得着你了吗!”   祖章一身精力无处撒,和白夕浮在熊堪琦背上打得火热,熊堪琦似是没留意到自己背上正上演势均力敌的争夺战,全神贯注地追狼群。   黑蛇率先闻到味儿,警觉起来,连带着祖章都目视远方:“有血味——前面有好多血!”   白夕浮正色道:“大熊,小心点。”   熊堪琦却道:“应该没关系,它们比我还靠近,都没想要躲。”   这群狼竟然将他们引到一处屠宰场,遍地都是地龙的残肢,血染大地,天地间,尽是雪与血的颜色。白夕浮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群狼就不见了,想追过去:“唉,怎么跑了。”   熊堪琦咬住白夕浮一条腿:“别追,目的地到了,它们是想我们来这。”   白夕浮眉头紧皱,看到这幅场景就直犯恶心,又看见祖章不要命地去戳那半截地龙,几乎要吐了。   熊堪琦见他不好,便叮嘱他靠边休息,带着祖章去检查战场。   二十分钟后,熊堪琦举起一个包砸过来,白夕浮蹲着一瞧,这不是陈组和尤念他们带的那只包吗?包上鲜血淋漓,分不清是谁的血。   祖章半条腿都沾着血渣子,黑色的帽檐下只露出半个脑袋:“不是弟弟他们的血,上面都是地龙的血。”   白夕浮站起来,他终于吐无可吐,上气不接下气,话都不利索,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吵外吐的:“仔细闻着点,陈组肯定在这里遭遇过什么,还可不是咱们的手笔。”   满场浓烈的血腥味混着空气中的冰渣子,吸一口都如遭遇酷刑,哪怕是祖章的蛇嗅觉敏锐都承受不住。何况太过寒冷,蛇不能离开祖章的身体,否则会立即被冻死。   两妖一人,又摸摸索索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祖章在旁边一处嗅到陈辰的血迹,大量的血迹,估摸着身体里的血流了一大半,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活命。   祖章吓得当场大哭,哇哇哇的,眼泪淌了满脸,白夕浮摸了一把切实的泪水:“这下是真的。”   见白夕浮还笑得出来,祖章更生气了,一面哭一面打嗝,还一面追着白夕浮又抓又啃。   熊堪琦终于看不惯了,把祖章揪回来自己抱在腿上哄,摘了手套,用粗糙的大手抹着他眼角的泪花:“没事的,陈组不会出事的,他是勾魂使,因而于人而言的致命伤都不是大问题,你信不信就算是把他身体里的血都放干了,他都蹦得比你高。”   祖章终于在一个惊天动地的响嗝之后,愤懑地抹了一把眼泪,吼道:“你怎么不早说!”   虽然不哭了,祖章一张脸也彻底花了。白夕浮和熊堪琦一路打扫战场,祖章跟在后面悄悄划水摸鱼,白夕浮刚才把他招惹哭了,心怀歉疚,也就不说他什么。祖章划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自己跑走玩去了。   然而战场未打扫完,他们就能确认,首先既是这群地龙不是陈辰他们的手笔,其次陈辰受重伤却不在此,身边有许多狼脚印,还找到了第四个人的脚印,这个脚印太浅,被大雪覆盖后几乎被错过。陈辰要么被狼分尸吃了,要么被带走了,白夕浮自然倾向于后者。只是尤念和龙呢?那第四个脚印究竟属于谁?   熊堪琦打了个响指:“脚印是龙家主的,他把龙带走了。正好能解释那一堆乱脚印。”   白夕浮比划了个“ok”的手势:“恩,好,龙和陈辰解决了,你有没有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尤念呢!他丢了不成?凭空消失了!齐大神出来发现我们把他老婆弄丢了,还不得挨个给我们放血啊?”   熊堪琦也承认尤念丢了的问题,指着天上:“他可能飞走了,所以地上没脚印。”   这个是很好的理由,白夕浮苦着脸道:“什么时候他会飞了,我怎么不知道……”   熊堪琦一张脸更是苦成苦瓜了,小心提议道:“要不别管他,先管能管的人。”   白夕浮道:“有理!那是管陈组还是龙?”   两只妖怪物不约而同,异口同声:“陈组!”   狼爪印比脚印深,也更明显,两只妖怪蹲在地上琢磨,怎么看怎么像是有狼把陈组叼走,找个环境好的地饱餐一顿。白夕浮环顾四周,想找那些带他们来的狼,却连狼毛都没看见,这就说不通了,问:“那群狼到底想做什么?把我们引来这里,又把陈辰叼走了,让我们三个无头苍蝇似的。”   也不知熊堪琦有没有听,他站起来环顾一圈,慌张道:“祖祖呢?”   一时不慎,祖章又跑没影了。   等祖章自己从地里爬出来时,白夕浮和熊堪琦都找疯了,白夕浮急红了眼,挥起巴掌便揍。这一幕一家三口的全武行家里家外经常上演,通常的情况是白夕浮开始揍人,熊堪琦护崽,然后一个揍不到一个也不必挨打,结果皆大欢喜。熊堪琦通常少有不护着祖章的时候,一如现在。   刚下过地淘沙倒斗的都比祖章干净,祖章浑身上下能看得清的只剩下两颗大眼珠子。   “你是爬下去打滚了吗!”白夕浮怒到挥剑。   祖章忙跳起来躲,穿成圆球,也上蹿下跳灵活的很:“别打别打!地下有条被地龙钻出来的路!弟弟曾经钻过,我爬进去看看的!哎呀——你还打!”   白夕浮揪住祖章给他抹脸:“所以呢?找到了?”   “没有,是条死路,他也爬出来了。”祖章被抹疼了,龇牙咧嘴,“不过……”   白夕浮可不想管这个犹如掉粪坑的小子,厌道:“不过什么。”   “我的蛇不见了。”祖章拧着眉道,他也没想到会不见。   “就你小子事最多!还不去找?”白夕浮怒道,“哪条!”   祖章怯怯道:“腿上那条。”   那条双头巨蟒,如果祖章不放它出来,怎么会丢?   同一时间,尤念捡了跟木棍,戳地上躺尸的双头巨蟒。   双头巨蟒一出来就惹得在场所有妖怪惊慌失措,在他们眼里这种双头的怪物是恶魔!当然除了齐麟,齐麟直接把它吓昏了。   尤念一面戳一面觉得眼熟:“这不是祖祖的吗?他也进来了?”   齐麟并不认识这头蛇,在他看来,任何妖怪都是瞧不上眼的,扫了两眼这只装死的巨蟒,随口道:“好像是。”   “是受伤了么,翻过来瞧瞧。”尤念撂下木棍,吩咐妖怪们。   妖怪们齐齐被吓得半死,哪里动得了。齐麟走过去,轻轻捻了那蛇一脚。   巨蟒哪里还敢装死,忙不迭爬起来直朝尤念背后钻,巨蟒再小心也是力大无穷,直把尤念顶到齐麟怀里。这下好了,巨蟒自作孽不可活,没有遮挡,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只巨蟒平日不出来,一出来就嚣张跋扈地打架,从未见过这种小媳妇的模样。   尤念不管它的眼神,问道:“祖祖你?他在哪?快带我们去找他。”   然而巨蟒的脑子还比不过地龙,蠢到只会打架,听不明白尤念在说什么。   尤念灵光一现:“有没有蛇妖,找只过来翻译下!”   去找蛇妖的妖怪才走,就见这只巨蟒身子闪闪烁烁,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尤念吓了一跳,自认祖章不在,他就有责任替祖章看护好这头蛇。齐麟觉得这模样吓到他老婆了,气得想一脚把它踢飞。   下一秒,在场的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条活生生的双头巨蟒,在几十只眼睛下,凭空消失了。   尤念看向妖怪们:“你们也看见了?”   那边,祖章终于松了口气,隔着棉裤摸小腿肚:“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白夕浮至今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被封印的双头巨蟒还从未有过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的情况,和熊堪琦的对视了一眼,这就对上号了!   尤念的突然消失,与双头巨蟒的突然消失必然有联系。   白夕浮道:“快唤出来问问。”   祖章磨磨唧唧,唤出来双头巨蟒。白夕浮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蛇眼泪汪汪的模样,巨蟒比祖章还会折腾,这要是换成人,只怕已经被吓尿了裤子。   能把巨蟒吓成这样子的,白夕浮只能想要。全世界也只剩下神兽会吓唬妖怪了。 第202章 绍局(1)   当巨蟒再度出现在尤念面前,尤念赶紧装作担惊受怕,躲到齐麟身后去了。   齐麟则温柔地看着身后的人:“宰了吧,中午是喝汤还是吃烤蛇肉?”   巨蟒颤巍巍地吐出个帽子,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树林里去。那帽子混着黏哒哒的口水和黑土,恶心至极,可也熟悉的很。   尤念瞧帽檐的标志,和他头顶的毛线帽是一样的,两只帽子同款不同色,这只黑色的正是祖章带的。尤念记得一清二楚,当时买回来一堆帽子,就这两个帽子是同款,尤念随手拿了一个,祖章闹着要另一个。   尤念道:“祖祖的!是不是他叫你带过来的!”又看向远处的巨蟒,边说边摇头,激动得如疯子,“不对,他没那么聪明,是老白?大熊?他们三个?”   齐麟盯着地上恶心的一团,又看向尤念头顶的帽子,顺手摘下来丢到一边:“那么个恶心玩意,骗你的。”   尤念把齐麟扇到一边,摩挲下巴,想着白夕浮送给他的信号究竟算怎么回事。祖章凭空召唤这么一头切实存在的巨蟒一直让他着迷,但这招是他们祖家秘不外传的秘法,原理受法律保护,尤念只猜测和空间传递有关。   这里就是一处空间,巨蟒也是通过空间传递,这必然产生了某种联系。尤念想着,瞥向空间裂缝。   齐麟想不了太多,蹭过来,觉得尤念迷人极了,好像他们根本没有分开过一分一秒,心里美不胜收。   尤念没闲心琢磨这些,踮起脚尖拍了拍齐麟的脸:“做好准备,咱们要出发了。”   齐麟就势捏着尤念的手,掌心柔软还有惬意的温度:“好。”   巨蟒不知何时又不见了,尤念知道白夕浮他们在外面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再慌乱,和齐麟琢磨着接下来的战怎么打。冰天雪地里的一群过街老鼠,怎么看都无生路,   尤念想着,他们对付不了强大的人类军队,也对付不了白彦休和龙家主。哪怕是有齐麟了,还是差一步。所以,必须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   狼王不肯再前进一步,他把陈辰放在雪地里,还非常好心的给陈辰翻了个面,免得他在被人发现前先被雪捂死了。   陈辰感叹,真是个野生动物,于是旁边明明都是人,他还是被冻了二十分钟才被人发现。这是什么警觉性?就是这群家伙把他们追得像丧家之犬?   然而他听到对他的称呼变了,不再是连名带姓的叫他,纷纷唤他“陈组”。好像他这么一遭,走了个十年八年,而他们都被洗白了。直到他听到有个人连名带姓地喊他:“陈辰?”   “绍局!”陈辰震惊不已,没想到突然听到绍局的声音,不过短短两个字,本来听不出任何熟悉,但他偏偏知道。除了绍局,没谁会为了他们从天而降了。   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模模糊糊,陈辰的眼镜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看什么都是一片茫然。没待绍局问话,陈辰被雪地冻结的心澎湃起来,问着:“他们怎么样?有他们的消息吗?”   绍局伸出两指按在陈辰额头上,一股柔和惬意的力量迅速在他四肢里散开,疼到麻木伤口顿时有所缓和。绍局看着重伤却生龙活虎的陈辰,微微笑道:“花亦辰居然还活着,这下,你要赢了。”   花亦辰的死而复生,就是他们扳赢这局的最好把柄。   陈辰不敢邀功:“您该亲自问问他,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能活着,有本事。”   “你们都是有本事的。”绍局微笑道,适可而止地收回手指,这种“治疗”点到即可,过多伤身。   门口有人掀帘,杨晓侠打头欢天喜地地冲进来:“他们说你回来了!”   花亦辰、钟九诗和王哥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绍局。”方才走到陈辰身前。   杨晓侠趴在陈辰身上嗷嗷大哭。   陈辰嫌烦,这是哭的时候吗,拧着眉:“方便说话吗?”   “方便。绍局把军队给收了,现在这里都是我们的底盘。不过主力只有我们几个,执行部还调不动。”钟九诗擦干净眼泪。   陈辰道:“那就好,先听我说。尤念失踪了,龙被白彦休带走了,我估摸着他是被带给龙家主。他们都来了,最好去龙家和妖联过问他们的行踪,两个都是公众人物。”   钟九诗看了绍局一眼,眼见绍局颔首,她立即道:“我这就去。”   花亦辰最关心的两人都出事了,脸色不好:“尤念怎么失踪的?”   “我也不知道,刚一失踪,白彦休就出现了,他地上地下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所以我想,是不是当时触发了什么陷阱法阵,把他送走了。不是我们做的,不是白彦休他们做的,极有可能尤念已经到了那地方。”陈辰道。   绍局听着:“三界之外有了动静,此番连续的小型地震是因为两个地方发生紊乱,你的猜测不无道理。”   陈辰继续道:“所以我让狼群去找白夕浮他们去现场,看看是否有线索。”   杨晓侠趴在床边,拿纱布沾水给陈辰伤口上的污渍。伤口因为绍局的法力作用,已经愈合,长出新肉。“狼群?”   陈辰道:“对,送我来的就是只狼王,原本是跟白彦休干的。”   花亦辰咬牙琢磨:“那我也去那里找找线索,这边的屏蔽还差一点就能断开,妹妹能找到那地方,小侠可以带我飞过去。”   白彦休把龙送进来,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走。他和龙家主虽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惜话不投机,平日里他们能不合作便不合作。这是原则性的问题,龙家主一心一意想重现龙家当年风采,让龙神圣的形象降临人间,白彦休则致力于毁灭神兽以及四灵兽。新世纪的妖怪,不需要膜拜神,哪怕是只幼年的也不可以。   蒙古包里,炉子燃着,烟囱里有烟火。   龙家主打量他那孙子,天下没有谁的继承人比他的继承人更成器的了,可此番再一看,又有些不成样。那人有什么好,怎么一勾就把他儿子勾跑了?   这一年来,龙家主形销骨立,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和一层皮。如果尤念在,定然大吃一惊,简直像是得厌食症而病死的人,在海岛上还是个矍铄的老人家,而今却是这副模样?   龙家主一直想胜天,后来发现胜不了,便妥协了,或者说他以为他妥协了。他甚至为自己选定了继承人,自然不能是那个杂种,被弃的垃圾已经低贱到尘埃里。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本该只听他的话的继承人,如果又有了一个服从者,他必须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帐篷外,白彦休送完人,又准备赶回原地,还有个嘴硬的活口,得费些周折。他吹了声口哨,久久不见回应,便知不好。先前一个花亦辰还活着被就走已经出乎意料,一旦这件事被公之于众,后果不堪设想,可不能再出一次意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白夕浮操纵骨剑,对付冻土层比切豆腐还容易,现场挖出个深大七八米的巨坑,此刻两人一妖同双头巨蟒蹲在坑底,盯着那黑色的缝隙看。   目前已知的是巨蟒可以穿过去,白夕浮敲着它的甲片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用处,这次来的值了。”   他们对空间类的法术都只知皮毛。当陈辰发现白彦休找不到尤念,便揣测尤念可能是真的踏入了三界之外,因而特意吩咐狼王要把白夕浮等找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说不得误打误撞找出门道,总比换别人来的强。   双头巨蟒虽然名为蟒,却并非一种蟒蛇,事实上它有上古之兽英招的血统。当然因为这玩意跟描述中的英招长得一点都不像,白夕浮和熊堪琦一直都以为是祖家给自家脸上贴金。白夕浮一直坚称,孙悟空三打的那只白骨精跟他爹没关系,但还是被硬贴上标签,哪怕后来人家巩俐演了次白骨精,白夕浮都不承认。   但有一个事实能证明巨蟒身上的英招血统,英招能巡游四海,无所不能去,而巨蟒被封印时究竟在哪里,连祖家人自己都不知道,当然不可能是祖章的小腿肚里。唯一能肯定的是,那肯定是个地方,且至今没被人类发现,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祖章自己也不知道巨蟒怎么来怎么走的,只知道目前可以通过这条黑色缝隙横穿两个地方就是了。   巨蟒一身鳞甲虽然坚硬,但也不是最坚硬的,白夕浮手里的骨剑就能随意削出个血口来。不过穿空间裂缝倒是好手,它已经撕开一个足球大的缝隙了。   祖章给巨蟒加油打气:“加油哦,弟弟就在里面,你要把他带出来,否则就没人陪我玩了。”   白夕浮嘴贱地想说,等齐大神出来,尤念才不会带你玩,你敢缠,齐大神第一个揍你。不过现在祖章是头号苦力,这种打击的话还是忍上一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写完了——我写得都要哭了—— 第203章 绍局(2)   还未成功,白夕浮等却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坑外的冰土如同被巨人的手捧着朝他们撒过来,就要将他们掩埋。与此同时,祖章整个人都警觉起来,身上所有的蛇都感到大祸临头,发出嘶嘶的悲鸣,这不是白彦休的猴味吗!   白夕浮等躲闪不及,紧紧抱作一团,双头巨蟒压在上方,承担起全部泥土的重量。那土单是单单是盖了还不够,一遍遍向下压实了,越来越重,看来那巨人一时兴起,还踏上来结结实实地踩了几脚。   熊堪琦化为原型,把白夕浮和祖章护在身下。贴着熊猫柔软舒适的皮毛,还带着肉体滚烫的温度,白夕浮和祖章都回过神来。   祖章叫道:“马上要撑不住了,太重了。”   熊堪琦护得更紧了:“撑不住还有我顶着。”   “要没空气了。”白夕浮手里握着骨剑,不过短短的几个呼吸的功夫,手心竟渗出汗来,“待会只要撑不住,祖祖一收蛇,其它就交给我来,争取一击突破。”   熊堪琦明白对手是白彦休,手握骨剑的白叔还行,但白夕浮相差太多,这已经不是拼一拼搏一搏的时候,白夕浮这是送死。   黑暗中,白夕浮趁人不备,推了一把熊堪琦,“待会儿我全力突破,你找个松点的地,赶紧和祖祖爬出去。”   熊堪琦一听就明白白夕浮这是何意,然而他没说话,白夕浮便先吼出来:“我早就做好准备,别告诉我你没有做过!”   来之前,他们就明白这次的对手是谁,幸运女神不会眷顾他们,白夕浮和熊堪琦都已经做好了心里建树。白夕浮缓了口气,才带着无可奈可的口吻道:“我护不了他,我太小了。”   白夕浮原型太小,人型又不够健硕,唯有熊堪琦最合适。   不过瞬息间,巨蟒支撑不住,无数重力压制的泥土倾倒下来。熊堪琦牢牢抱紧祖章,看准时机,半秒都没有差,用背脊拱着泥土,艰难地朝上冲。   祖章还蒙在鼓里,不知道白夕浮没有跟过来。   然而熊堪琦没能爬出去多远,那冰渣泥土带着重压再度压下来,如铁砂掌拍在他的背上。祖章感觉到某一刻,熊堪琦闷哼一声,终于撑不住压下来。他倒下来的时候依旧蜷曲着手肘,身下并不拥挤,还有空隙。   地面上,动手的不是白彦休,他站在一旁,看着龙动手。这人确实生的奇妙,如果不是龙家主的人,他定然会要收为麾下。如果不是因为龙的出现这只是偶然,这技术无论花多少代价他都要弄到手。   龙家主站得更远,冷眼旁观着。地面抚平之后逐渐深陷,陷了一米之深,似已被压实,没有住手的命令,龙还在继续施法。   龙面无表情,好像不知下面压着谁。   天空之中,隐约有鸟鸣,那动静如万鸟归巢。杨晓侠化作小鲲,振翅高飞,绍局站在他的头顶,挡住飒飒寒风,让他飞得毫无阻力。   背上,钟九诗不断催着,她的罗盘显示,除了白夕浮他们,连白彦休也在。   地面上,龙家主和白彦休抬头,看见当空伫立的那人,龙家主笑道:“看来要多杀一人。”   白彦休自认既不如绍局,又不如龙家主,却不示弱:“你杀得了再说。”   钟九诗惊慌失措:“他们在做什么?龙在做什么?”距离越近,她的八卦罗盘便可以毫厘不差的定位出来,而此刻,定位分明告诉她要找的人在地底,“祖祖老白他们在土里!”   按理说,高手见面,互相要说几句客道话,但现下已经没有时间了。绍局长风而立,盯着下方的龙家主,嘱咐身后诸人,“你们去吧。”   花亦辰在他话音未落时已一跃而下,人还未落地,拳头先准备好,龙没有接受到额外指令,便一动不动继续施法压榨。花亦辰挥起拳头,直将龙击飞出去!   钟九诗紧跟他跳下来,跳在了八卦罗盘所指示的方位上。   “这就动手了。”龙家主喃喃道,眼前这些后生小子,没一个能让他放在眼里。   绍局忌惮万法归寂的力量,抢先出手,一时间天地金光耀眼,金光在绍局背上逐渐熄灭,他上衣已然不见,露出白皙胸膛,后背有只展翅欲飞的金色鸟图腾。那金光正是来源于此。   不是万鸟朝凤的凤凰,杨晓侠也感觉到一股无名的压力,他化而为鸟,就会与鸟产生共鸣。但是他知道绍局也不会飞,想留下来给当坐骑。   绍局察觉到他小心思,便轻声对他道:“你也去吧。”   杨晓侠嗯了一声,继而化为原型落地。   绍局背后,金光化为鸟形,在万法归寂的力量到来之前迎向龙家主。万法归寂虽然奇妙,但毕竟是龙的力量,他背后这只可是金翅大鹏鸟!神龙又如何,金翅大鹏鸟或许在品阶上差一级,但也有逆天的本命天份——食龙。   钟九诗急忙喊道:“祖祖他们就在地下!快挖!”   花亦辰打了一拳不解气,几步冲上前,对着刚爬起来的龙又是一拳将他打到在地,嘶哑的声音苍白无力:“你在做什么!你倒地能不能明白你在做什么!”   这就是他求而不得的原因,龙没有自我意识,他或许能明白什么是情,但分辨不出来善恶好坏,以及情与情之间的不同。龙对自己,就如对他的管家,相处时间长了,便自然而生的一种情。花亦辰明白那不是爱情。   花亦辰抛下龙,转而看向那一块被埋着他朋友的场地,陡然拔出背后长棍合二为一,长棍再度分离时祖母绿宝石现身。   统御植物的力量将整个森林里的根系带动,脚下地面在摇晃,树根迅速移动,抓住几乎窒息的白夕浮等三个,将他们捞出来。   眼见白夕浮等有进气无出气,花亦辰等更是急不可耐,只怕他们咽气。花亦辰把白夕浮放平,用发抖的双手解开他胸前的拉锁,才发现自己手心手背都是汗,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快做心肺复苏。”   白夕浮情急之下挥出的那一剑虽然没有起多大作用,也耗尽他心力,伤的最重,已经昏迷不醒。熊堪琦也是昏迷状态,他们三个唯有祖章水性奇佳,肺活量也最大,尚有一丝意识。   然而熊堪琦皮糙肉厚,杨晓侠和钟九诗都按不动,钟九诗急得想喊花亦辰来换,又怕这一换耽误了急救时间。生死就是这一口气了,不是谁救谁的时候。   蓦地,龙拉开钟九诗,一手捏开熊堪琦的下巴检查无异物,一手在胸膛上比划找准方位,以更标准的手法按压。   祖章发现他躺在杨晓侠怀里,牢记昏迷前的使命,抓着他的袖子道:“快……入口就在地下,刚才我们已经和他们联系上了,就是打不开。”   花亦辰和龙都全心全力救着妖怪,钟九诗瘫坐一旁,听了这话忙手脚并用的爬过来,“在哪在哪?钥匙我们带来了。”   花亦辰见白夕浮已经能喘气,擦干额间的冷汗,提着棍子冲向战场,看都没看龙一眼:“你们去救尤念他们!我来帮绍局。”   绍局正以一敌二,虽然大家都相信他的实力,但这时候,先制服对手局面才会更有利。花亦辰有祖传的统领之石,更有环境的加成,而今你死我亡之际,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实力今非昔比。当初实践考试,他家里人将这玩意交给他,其实是拍龙家马屁,以防在考试中出什么差池,既不能把龙甩下去,又不能被他甩得太远。   白夕浮和熊堪琦毕竟都是身强体壮的妖怪,一口气喘上来都无大碍。熊堪琦的身子比白夕浮还好些,毕竟修炼年份长。   花亦辰一走,龙也迅速起身跟着走了。龙眼中只有他服从命令的几人,现如今是花亦辰。花亦辰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恍然回到年轻时,那同吃同住的一段岁月里。光阴不再,情且不存,但人在,便如同一切安好。   绍局能以一己之力压制龙家主,无法以一敌二。   龙家主有意与绍局玩玩,从一开始就未准备万法归寂。传闻绍局有食龙的本事,然而传闻终究是传闻,也没有真正的龙可以食,龙家主一直没见识过。如今得见,想来那本事是原自那只鸟儿,鸟又如何,天下生灵始祖当归神龙,他可是有神龙的传世之力。   白彦休瞄了一眼始终不出全力的龙家主,心有不快,按他的意思,抓紧时间杀了才是正经,哪里的那么多玩闹。   龙家主许是对自己的实力太放心,面对金翅大鹏鸟的挑衅只是连连后腿,他裹在厚实的毛皮大敞里,愈发显得是绍局欺负老人家。可那位老人家脸上擒着笑,如胜券在握:“大名鼎鼎的绍局就这点本事?”   绍局一步步逼近,脸上带着龙那般平静的表情,不起波澜:“我本事大不大,龙家主自有见识。”   这话带自谦的成分,绍局主动低人一等,毕竟他的下马和龙家的崛起有联系。若不是背后有龙家主作祟,他何必自揽罪名,引咎辞职。他说这话,始终忌惮万法归寂,万法归寂一出,他不知还剩下几成胜算。但是总不能叫他就这样得逞,绍局这才选择相信那群小孩,尤其是那猫眼少年。   龙家主忽的不退了,盛气凌人道:“毛头小子别欺人太甚。”   绍局很委屈,就像和碰瓷大爷没法说理,他可没看出他哪里欺人太甚了,分明是这人不出手而已。   果然龙家主始终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一条黑气缠绕五指和手腕,那黑气的形状竟如一条黑龙无二。那黑气之下,力量穿不去,竟如是有实体存在。龙家主伸手做出个上抛状,龙形黑气浮上天。   绍局眉头紧皱,咬着牙默不作声,任由金翅大鹏鸟追上去,盯着龙家主,一字一字咬牙道:“难怪要说前任会长灰飞烟灭,原来尸骨落你手里了!”   那黑气成型却并非真龙,而是蛟龙之形状,正是前任妖联会长的原型。只可惜全身上下如龙家主一般,只有骨架和表皮,内中脏器肌肉一概皆无。那外皮虽然干扁,绍局眼尖,隐约有化龙之势,真是天妒英才,只差最后一步!   天上,金翅大鹏鸟对上骨蛟龙,难分难舍。地上绍局和龙家主谁都没率先出手,然而绍局明白他已经把自己最重要的法宝用上了,而龙家主依旧保留全力。 第204章 回归(1)   花亦辰一招统御所有植物,那势头铺天盖地,连他自己都惊到了。他第一次真正用出这块石头的全部力量,没想到那么好用。   然而都是一时,眼见无数绿植就要成功将白彦休包围,花亦辰脖子一紧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大手掐住他的脖子。花亦辰登时便喘不过气来,银棍落地,两腿乱蹬。   龙跟在花亦辰身后瞧得不明不白,但能看出那是个痛苦模样,他不仅知道要救花亦辰,也知道要替他减轻痛苦。他瞧见花亦辰的脖子上有只清清楚楚的掌印,不过那掌印却是香灰所成,他怎么扣都无济于事。   没有花亦辰的控制,植物纷纷褪去迅雷嚣张之势。   花亦辰仰头看着龙,眼角擒着泪花,也不知是被迫,还是他一时百感交集——他的最终结局,一定是死在龙的怀里。龙这人不懂抽烟不会喝酒不知生气,一定能活得比常人久些,自然也会比他更长些。如此他终于梦想成真,死后都能笑醒。   龙在花亦辰露出笑颜的那一刻,陡然放下花亦辰,朝白彦休冲去。三柄诛仙短剑挥出,潇洒肃穆如三只钢铁巨人,路上无数绿植为他让路。   白彦休手指不过轻盈一挥,香灰临空夹住三剑。   当年,龙有命令在身不得杀白彦休,自然招招留有后手,而今不同了,他是拼尽全力斩杀!诛仙四剑本就是天下间至刚至阳最为锋利的武器,哪怕那香灰是建木精髓也不该能抵挡。三剑破冰而出的同时,竟然连着龙背后的那柄绝仙剑也在那日海岛之后第一次有了感应。   白彦休没料到如此,后退一步,稳住身形。他这么一退,连带着掐住花亦辰的香灰松了劲,花亦辰终于爬起来,大口喘气,看着龙的背影,有种蝴蝶双飞赴死的错觉。不过深呼吸两口,花亦辰缓过劲来,便抄起长棍冲上去。   钟九诗不断催促自己,白夕浮等刚刚逃出生天等没了力气,杨晓侠又是个偏科的,能挖坑的也只有她自己了。她操纵三枚铜钱以三化万,以万万铜钱做锹铲,挖坑的速度已经很快,然而她还是嫌慢。   祖章终于叫停:“那里,就是那里。”   钟九诗一时瞧不清,下面昏黑一片,看得出哪里是哪里?便拎着祖章的领子,拽着他一起滑下去:“哪里你指给我看!”   绍局带来的并非真正的钥匙,而是钥匙的复刻,刻在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符里。钟九诗一面哆嗦着掏符纸,一面祈祷齐大神此番出来再引发一番腥风血雨,否则他们都不要活了。   尤念担心着那门随时都会打开,不肯离开半步,心知外面有多危险,多一分钟就多一个危险,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果然那门是随时会开的,且毫无征兆,尤念看见钟九诗和祖章的脸,差些要哭出来了,便听见他们亟亟吼着:“出大事啊,龙家主和白彦休都来了,花花要被打死了!”   花亦辰才“死而复生”,怎么又要被打死了,尤念真的要哭出来了。   齐麟就在不远处,他耳尖听见钟九诗尖锐的声音,立即过来查看,还未看清,尤念直接跳上他的背,催促:“报仇的时候到了!”   齐麟最爱打架,一听不仅有架打,还是老仇人,更是喜出望外,登时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化为原型冲出去。   钟九诗和祖章只听见风一般的声音,几乎飘散:“我们先走一步。”   钟九诗自觉没有听清楚,问着祖章:“他说什么?”   祖章莫名其妙。   钟九诗看着门内一片绿意的森林,如穿越了一般,还未回过味儿来,又看见成群结队的兽头人身妖怪像是八辈子没见过人,纷纷好奇地打量她和祖章这两个人类。   齐麟一出,震撼山林,声音里都带着欢快:“这里才是我熟悉的地方!”   尤念嗅了一鼻子的冰渣,顿时明白他们是出来了,环顾四周,就见能看见的大家都还活着,唯独不见陈辰。但陈辰是最不可能出事的,他若是死了,等自己死了时候他来勾个魂,顺便叙叙旧,喝喝小酒,也不错。再看前方,就见花亦辰和龙联袂,饶是如此,依旧被白彦休打得落下风。   “报仇!冲啊!”尤念紧盯着白彦休,一身狠戾毫不掩藏。   齐麟已经腾空而起,朝白彦休扑过去。背上有他的全世界,哪怕是这一战打到地球毁灭,他都在所不惜!   然而白彦休看见他们,却略略做了个收的手势,香灰回收,白彦休身侧便空无一物,无所能挡。尤念对香灰心有余悸,香灰更是齐麟的心头之恨,就在他们只差一步之距时,白彦休被香灰覆盖,整个人分解,由大变小,由小化微,随着香灰一并不见了。   尤念跳下来,一身杀气也不知要遮掩,看似比齐麟还好杀,气得跺脚:“怎么跑了!”   齐麟也化而为人。   花亦辰反手握棍,见到齐麟时眼眶一湿,扑过来:“兄弟!”   齐麟没想到花亦辰真的还活着,尤念这么说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就见花亦辰直接冲过来一把抱住自己。齐麟接受不了,又不好推开,便道:“你怎么活着。”   这话听起来像花亦辰不能活着似的,尤念瞧出花亦辰面色难看,赶紧将他拉开,哄道:“他在里面待傻了,不会说话了。”   齐麟还想辩解自己不傻,立即被尤念踢了一脚,不敢吱声。   不远处金光大做,黑气氤氲,两种力量分不清孰胜孰负,尤念看得不明所以:“那是谁在打?”   “绍局和龙家主。”花亦辰亲切的揽着尤念的肩,“没错,你没听错,绍局来支持我们,军队已经被他收了,打开门的钥匙也是他给的。”   “陈辰呢?”尤念打从一出来就想问这个问题,铁打的陈组会不在这里?   花亦辰道:“受重伤了,不过没事,在后面修养。”   钟九诗飞起铜钱打尤念后脑勺,指着旁边的妖怪,做出个不知如何做的手势。   尤念正想招呼,花亦辰便拉了他一把,诧异道:“看那,绍局落下风了!”   天空上黑云压过了金光,皮包骨的魔蛟龙叼着金翅大鹏鸟的脖子,直坠地面。齐麟认出来了:“那是会长。”   尤念想起那只落在龙家主和白彦休手中的会长,只差一步就化龙成神,招呼着:“过去帮忙。”   绍局暗道不好,心念一动,招呼金翅大鹏鸟飞回。   龙家主身边,无数香灰飞聚成型,正是白彦休。   “这才是万法归寂。”龙家主道。   他一声将落未落,无边无际白雪散尽,春意复苏,如一场大雨打散无数积雪。   尤念看见冬去春来,尚未反应过来,又见树枝抽芽壮大,卷起一片绿意海洋。绿海退尽,秋黄入目,落叶归根,冬雪再临。尤念发现那雪花是真的,落在他指尖,还未来得及化水,又是一年寒来暑往,上一年的雪才化,转眼间指尖已接到第三年的雪。   无数春夏秋冬一幕幕上演,不知是过去了无数年还是倒退了无数年。   齐麟在绍局身边停下。尤念从背后看还以为是人身鸟头妖怪,近了才发现只是绍局没穿上衣,露出背后的金鸟图腾纹身。   花亦辰问道:“这就是万法归寂?”   尤念想不是吧,这怎么看怎么像时间倒流。   绍局似有读心能力,答道:“时间也是法力,天下万物,你与我,也是法力。”   尤念一阵毛骨悚然,照这个说法,岂不是说他们都会被力量影响退化成泥?   绍局继续道:“按道理确实如此,可咱们不是泥土来的,要相信科学。”   尤念这下是被绍局的读心本事吓得毛骨悚然了,然而看见绍局的神色尤念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又将情绪写在脸上。   面前是龙家主和白彦休,还有一只骨魔蛟。   时光还在飞逝,春夏秋冬更迭未息,脚下大地化泥为水,眼见就要落水。金翅大鹏鸟飞到脚下,驮着大家上飞。   巨湖成型,湖面茫茫无际,像是海洋,飞逝的时光这才停下。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尤念想起之前和陈辰的讨论,灵机一动,想起来一件事,便坚定道:“不,这不是万法归寂,我们还在幻境里!”   尤念粉身碎骨都不怕,盯着龙家主,目不转睛。   绍局恍然醒悟,看着尤念又多了几分赞赏。   魔蛟直冲向金翅鸟,黑气弥漫。   “站稳了!”绍局道,指挥金翅大鹏鸟。龙鸟相撞,一眨眼的功夫,金光挤压黑暗,似乎要分出胜负。   花亦辰没来得及站稳,一个踉跄就要落下鸟背,龙眼疾手快,抓住花亦辰的手,向上一甩。谁知花亦辰被甩上半空,并不想办法落脚,反倒是被龙拉着的那只手用力一拽,直将龙和自己拽落下去。   杨晓侠嗖的一下飞过来,背脊上载着白夕浮等,却偏偏晚了一步。   花亦辰拧开银棍,统领之力唤起海草,海草破水而出,霎时茂密繁盛,形成一个迷你小绿岛漂浮,让他和龙得以落脚。   齐麟本就是漂浮的,才不管谁打谁,招呼尤念扶稳,直朝着龙家主扑过去。尤念被他带得一阵后仰,忙不迭抓紧趴着:“糟了没地方落脚了。”   “落脚做什么,抓着老公就好。”齐麟潇洒道,丝毫不把龙家主和白彦休放在眼里。   这个自大的毛病是改不掉了,尤念哭笑不得。   半空中,龙家主和白彦休并排凌空而立,白彦休倚靠香灰,可龙家主为何也能凭空而立?尤念骇然,万法归寂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绍局见大家无恙,便招呼金翅大鹏鸟飞遥直上,对上魔蛟。那金翅大鹏鸟展翅即声势浩大,气势凌人,压了魔蛟一头。本命天份食龙法力全开,果然有能将一只近龙族生物吞入腹中的气势。   杨晓侠看着水下,水中似乎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似乎是座岛,忙大呼小叫:“那是什么东西!”   花亦辰在岛的上方,看得清楚,整座岛都是龟背纹,哪里是什么岛,分明是只大乌龟!   乌龟脑袋有卡车大,岛屿般的身子在水下一转,水溅得老高,乌龟破水而出,大嘴一张,就要咬上花亦辰和龙。   花亦辰一棍子挥下,那感觉如用血肉敲金属,双手震得浑身发麻,竟然握不住了!   龙接着花亦辰,挥剑要砍,也好不到哪里去。   乌龟块头更大,没来得及把两人吞入腹中便落了水,水溅三千丈,杨晓侠闪避不及,惊慌之中与背上的大家一并落水。   杨晓侠想起曾经的化鲸之举,便连忙化为鲸鱼,嗷呜一口把大家都含在嘴里,趁着水下漩涡未止,一片模糊看不分明时,偷偷潜到乌龟背后。大家爬到龟壳上,乌龟也感觉不到,就在松了口气的时候,就见白彦休杀气凛然地站在乌龟壳另一端。   天上有龙家主拦截齐麟、尤念和绍局,白彦休便来对付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小家伙们了。 第205章 回归(2)   尤念知道龙家主难对付,但没想到那么难对付,打起来时齐麟毫无还手之力,左闪右避,又要顾及背上的尤念更是措手不及,像是被猎犬玩弄的猎物。尤念多次让齐麟放他下来,齐麟不从,底气不足,显然新高气盛的神兽也被之前的经历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再放手就抓不住了!”   齐麟原本还能抽空护着尤念不受风影响,龙家主不过虚虚一巴掌呼过来,就把尤念和齐麟一起扇飞。尤念比齐麟轻多了,齐麟被呼得下坠,尤念却被呼得如风筝飘飞。   齐麟被呼的头晕目眩,下意识去抓尤念却落了个空,待他定睛寻找时,就见绍局脚踏金翅大鹏鸟接住尤念,后面跟着条甩不掉的魔蛟。   尤念连忙跟齐麟打招呼:“我没事。”   齐麟正要把尤念接过来,龙家主便追上来,齐麟想着先解决这玩意再找老婆也不迟。他既看不上龙家主,龙家主自然也看不上他,但毕竟是世上仅存的神兽,这种机会可能以后再也寻不得,龙家主又有十分的必胜把握,自然要戏耍够了再杀。   绍局身材之好,尤念见了都有种冲动。尤念眼中的绍局始终高高在上,加上进来胆子是真的肥了,毕竟是工作名誉都没了的过街老鼠,毫无后顾之忧,实在是学坏了:“绍局你身材真好。”   绍局人前板着脸,人后也不是个多正经的,年轻人喜欢啥他也喜欢啥,心中至死不渝地洗脑自己二十来岁,自觉和尤念是一路人,加上尤念又是他老友的外孙,便不由自主的暴露本性。他一面操心大鹏鸟躲魔蛟追杀,一面得意洋洋道:“莫叫我老公听见,他会揍你。”   尤念的八卦之心从未断绝,喜道:“绍局有老公啦!”   金翅大鹏鸟毕竟不如齐麟稳当,何况尤念从来都是骑着齐麟,不是如这般坐在背上,金翅大鹏鸟左闪右避之间,尤念的感觉就如坐过山车不绑安全带。   绍局一只手按着尤念的肩膀,稳住他,提防稍有不慎掉下去:“就准你有不准我有,你也是下面的,也不知道给我挣点气。”   “齐麟是神兽唉,谁敢压他。”尤念没想到绍局玩闹起来居然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金翅大鹏鸟来了个后仰掉头,毕竟肩膀上的“安全带”怎么看都不靠谱,尤念憋住没叫出声,绍局道:“没办法,另一位太强大。”   尤念:“.…..”   尤念见绍局被魔蛟追得不要不要的,说不得谁吃谁,他听说绍局来了时,还以为绍局带着全局上下、执行好手、设备部法宝、威风八面的来了,没想到空手不说,还渐落下风,便讶然道:“那你另一位怎么不来?”   绍局一拍大腿,懊悔不跌:“我也想,我偷溜出来的,早知道多带点法宝也行。”   龙家主有玩弄之心,白彦休却一心速战速决。阎王好对付,小鬼难打,何况还是一众实力佼佼的小鬼,各个恨不能从他身上啃下一口肉。白彦休略费了一番周折,不出意外的占了上风。   绍局眼尖,瞅着下面要不行了,单手捏了个手势。   尤念感觉身下一空,金翅大鹏鸟凭空消失,绍局的手还在他肩头,像是被强力胶水沾上,两人一并下坠。尤念觉得绍局应该在用千斤坠之类的功夫,他已经是自由落体的常客了,却没哪次能落得那么快。   金翅大鹏鸟拍打双翅卷起冲天金色火光,挡在白彦休面前,花亦辰趁机使出统御的本事,龟壳上的水草长出来卷着大家,急速远离。   他们一群人和妖怪在白彦休面前连幼稚园小孩都不如,香灰所到之处,更是无孔不进。   金翅大鹏鸟长尾巴卷上白彦休,金光滔天,那是火焰温度升高的征兆,犹如一轮鸟形太阳,要将白彦休炙烤到碳化。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尤念简直要怀疑是传说中的金乌鸟!   原本沉寂下来的乌龟陡然伸出脑袋,脑袋越伸越长,看脑袋与脖子比例,应该是条蛇才对。   保持着下坠时的姿势,绍局和尤念稳稳当当的落在乌龟背上。尤念没见过两种生物的混合体,好奇了:“这是什么妖怪!一会蛇一会乌龟,玄武吗!”   绍局一面定睛观察,一面分心烧着白彦休:“不是,我也没见过。”   他的金翅大鹏鸟和祖章的双头巨蟒不同,金翅大鹏鸟是他的法力凝结,双头巨蟒则是个独立动物,因而祖章只要把巨蟒唤出来就可以撒手不管,现在看似是金翅大鹏鸟在打,实则自始至终都是绍局一人。   根本烧不动白彦休,绍局挥手出现几只金碧辉煌的羽毛射向跟过来的魔蛟,又把尤念拉起来:“你不是说这里是幻境吗,幻境里什么都有可能。”   尤念一愣:“啊?什么幻境都是我猜的!我还以为你也认同。”   乌龟张嘴咬上金翅大鹏鸟,金翅大鹏鸟是虚幻的,它用结实的牙齿咬个虚幻的东西,自然咬不动。   金翅大鹏鸟的感觉传过来,不露点滴,绍局皱眉道:“娘的,真臭。”又对尤念解释道,“是只腐烂的玩意,嘴里都是腐肉味。”   尤念瞧着绍局一面打压白彦休一面对付魔蛟,一心二用,甚是厉害。但法力高强也经不起这种用法,花亦辰等立即跑过来,接手对付魔蛟。   白彦休很是狼狈,露出原型让他有一种脱光的错觉,像是把内心深处珍藏的罪恶尽皆暴露给世人看,因而修炼成精后他就几乎未曾现过原型。他凝结全部香灰,一并打入金翅大鹏鸟体内,两种力量抗衡,夺下这只大鸟的控制权。   变故突如其来,绍局立即与他争夺,尚未来得急夺回时,乌龟便张着大嘴咬过来了。   那嘴里果然都是腐肉味,离得尚远,尤念几乎要被恶心吐了,他憋了一口气睁大眼睛瞧,只见那张血盆大口里尽是被水泡的发白发黄的疮口,像全嘴都在口腔溃疡,连牙齿也是七零八落,尚存不多。尤念想它一定很难受,虽然它想咬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可怜它。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尤念学会了心狠手辣的同时,心肠也更软,常常为一点小痛苦或是别人的痛苦而忧伤。他用仁慈的双眼注视这只乌龟,仿佛再替它承受痛苦。   绍局正欲出手,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却阻止了他。手心里传来熟悉的感觉,好像是那位早已仙逝的老友。绍局看向尤念,恍然之中,两人的身影交合重叠,他已经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了。   乌龟在尤念脑袋上蹭了蹭,好像一个跟母亲撒娇的孩子。蹭了也就不疼了吧,尤念想着,伸手摸了摸乌龟的下巴,触手之处一片潮湿。   钟九诗和祖章抱着相互慰藉,见到这一幕,并不觉得欣慰,反倒觉得更恐惧了:“卧槽,你对它做了什么!”   “没事的,它不坏。”尤念怕钟九诗等突然出手伤害它,又看向绍局,见他惊骇不已,想起来他不知道,便解释道,“齐麟的本事,好多动物都怕神兽的威压听他的话,我跟他在一起久了,也一样了。”   绍局脸色相当古怪,尤念还以为自己触了他的逆鳞,就见绍局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笨蛋,没见过比你还笨的!”   尤念还以为和绍局成为朋友了,结果现在挨了骂,果然领导就是领导,哪怕要死了都不忘教训属下。   绍局继续道:“他是他,你是你,没听过还带这样同化的!你精虫上脑了!”   尤念被厉声骂醒,可如果不是这样,该怎么解释:“那是为什么?”   绍局忽的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你告诉我为什么。”   白夕浮听见绍局骂人,忍不住问了一句:“绍局和尤念怎么了?磨牙拌嘴?”   熊堪琦只听了一半:“绍局说尤念精虫上脑了。”   白夕浮哐当一声下巴掉地,连忙拾起来安回去:“他俩有奸情!齐大神怎么办,难不成他们三个玩什么play?”   绍局耳清目明,听得最清楚,默不作声给白夕浮记下一笔。   尤念一个不甚,乌龟转过脑袋,化为流星巨锤,攻击白彦休去了。尤念看得出来,刚才它来攻击自己时不情不愿,而攻击白彦休时却如对杀父仇人。   白彦休被烧成黑炭,狂风一吹,黑灰飞尽,是一只白毛的猴子,尤念才想起来白彦休原型是只猴子,具体是什么品种记不得了,反正不是灭绝就是濒危物种。不过尤念瞧着怎么看怎么像六耳猕猴,真正的孙悟空永远都是花亦辰,特别想一巴掌把白彦休拍成渣渣。   乌龟还未咬上,白彦休手一挥,香灰凭空出现,凝成刀型,一刀斩断了乌龟脑袋。   既然听自己的话,就是自己的乌龟了,尤念心头在滴血,咬牙切齿地就要冲过去:“混蛋。”   绍局向前一步,一把把尤念拦在身后。尤念正纳闷绍局此举何意,就发现白彦休泠然的目光盯着自己,他自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盯着自己干嘛?虽然自己是罪魁祸首,但他一指头就能捏死自己,这又是何必?明明之前对自己还不屑一顾。   “你被盯上了。”绍局淡然道,指挥金翅大鹏鸟飞出。   尤念茫然道:“可是为什么?”   “上面也看着你呢。”绍局又道。那种杀人目光太强烈,不必看都知道是盯上了他眼前这人。   上面便是龙家主了,尤念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霎时,脚下的乌龟如进了汗蒸房的冰块四分五裂,再仔细一看,四分五裂的不止乌龟壳,还有整片茫茫无际的湖泊。水面裂开来,一块一块的分明,这场面太震撼,众人一阵惊呼。   绍局召唤金翅大鹏鸟飞来,拉着尤念跃上去。   处处逃不过龙家主的双眼,那招大家忌惮已久的万法归寂终于毫不吝啬的用出来。连幻境也受到影响,水下是白茫茫的雪地,险些就要回到现实。   脚下金翅大鹏鸟骤然消失,正是法力失灵。   除了龙家主和白彦休。   齐麟一发现端倪变冲着尤念飞过来,他飞时没有法力相助,总归比寻常要慢了一截,何况之前对付龙家主就已经消耗不少体力。   来不及了!   没有法力,没有一线希望。   白彦休冲上天空的同时,顺带把齐麟撞飞了出去,他不轻不痒的撞,齐麟却是头晕目眩。   齐麟精神一阵恍惚——尤念!他强打着梳理思绪,大脑登时痛不可言,仿佛有谁要将他的大脑硬生生挖出来一般。   尤念忽的有种不好的感觉,感觉刚来,他便如被五指山压倒。众人只看见尤念下坠,他看起来毫无知觉仿佛死去多时。   “死了?”白彦休飞到龙家主身边,依旧心有余悸。早就该杀人灭口,没想到一只蝼蚁能让他们忌惮到如此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完,泪流满面 第206章 绝处逢生(完)   龙家主没回答白彦休的话,他没想到短短瞬息间,他不仅没能杀得了人,还叫人离开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在万法归寂的封锁下,那人体内似乎有某种力量能与之抗衡,现在人已经不在幻境里了。   他要杀一个人只需一个念头,然而就是这一个念头的短暂功夫里,人不见了。   这不可能。只不过是个半点法力都没有的普通人类,这一点他不是不曾怀疑过,怕阵法出岔子,趁人被羁押,暗中调查过几次,直到毋庸置疑方才罢手。   白彦休是个识事的,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有所怀疑,那是找不痛快。何况也怨不得谁,之前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个普通的人类他们也不敢动。现在还有机会。只要在场全死光,死无对证,出去了还不是任他形容。他一个要杀的就是齐麟!   香灰已经暗中潜入齐麟的大脑,白彦休一个念头,就能将一颗大脑从颅骨中剥离。   龙家是如何唤龙的,连龙家人都不知道。祖祖唤双头巨蟒,绍局唤金翅大鹏鸟,都有明文记载,法子若是叫旁人得了,想唤出巨蟒和金翅大鹏鸟也并非没有可能。因而并非是龙家主不愿唤龙,实则是没办法,像是不曾有龙眷顾龙家,那些传说当真只是传说而已。   尤念清醒之时,身下是白色海洋,凌冽的风裹着他。他抬头看时,天空是一片灰蒙之色,像是灰烬落下——他曾经到过这么一处地方。但这里是实打实的现实,是他待了几天几夜的冰天雪地的世界。   应该是没有受到虚迷幻境影响的现实,他还记得幻境四分五裂时坠下来。可是,为什么?怎么他掉出来了,大家都被接住了?所以只有他一人侥幸逃离?还是说他貌似逃离,实则要困死在这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尤念心急如焚,担心着齐麟和大家的安慰,眼前的雪地看得他眼盲,只几秒钟便看不清了。担心雪盲症,尤念赶紧闭眼睛,同时用耳朵仔细聆听。眼睛不能用,耳朵和五感还在,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齐麟身边。   分离的感觉再度将他笼罩,他像是即将被刽子手斩首的犯人,那种恐惧如果承受第二次,他确实会疯。雪因为手心的温度融化,他急出了一身汗,旋即意识到雪地不该那么浅,他睁开眼睛,身下的雪被他拨开,露出一块金色。   比纯金的颜色更绚烂典雅,覆盖龙鳞。比齐麟的身上的龙鳞大多了,显然是个巨型生物。   尤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他身下的似乎是一只黄金色的龙。但是除了身下这一块,其余身体都隐藏在雪地里。也许是眼花缭乱了,但却是他唯一的希望。   “你是真的龙吗?”尤念慌里慌张地拨开雪,“救命……救救他们…….”   这玩意终于晃了晃,积雪落下,入眼是一条无限长的黄金色长蛇模样的生物。尤念转头,看见一颗龙头——是活生生的龙,那么长的角,还有飘飘荡荡的龙须。他正昂着头,看着前方。   尤念想不通,为何会在雪地里看见一条龙。活生生的真龙,怎么可能!   “为何不能。”像是能读尤念的心,龙神反问道,那声音听起来仿佛被音响放大的青年男声,音质被高科技音响设备推至完美,   尤念心中七上八下,一颗心时而天堂时而地狱:“你能帮……”   话未说完,龙神腾空而起,尤念一时不稳,手脚并用想找个能抓的,也只有龙角了。   “您是来救我们的?”似乎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思,尤念试探性地问。   龙神看向天空,镇静得如在此静置了千年万年:“不是。”   尤念下意识随他一并望向天空:“那您?”   不再有雪花,天色看起来仿佛时间静止。   龙神道:“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处看一看。”   那话中有话,尤念想,他是来做什么的,至少是相助他的。那一瞬,他明白龙神是从哪里来的了,以及他亲近动物的缘由。哪里是他亲近动物,只是神志未开的动物更加敏感,亲近他体内的龙神而已。绍局点破这点,所以当龙家主和白彦休发现后,才不由分说的下杀手。   尤念亲近动物,虽然只是偶然的发现,但实则应该是万法归寂被从体内剥夺之后开始,没有了万法归寂的力量,龙神开始作用。   绍局最先感觉到法力回归,法力充实筋脉,旋即召唤金翅大鹏鸟。   寒冬取代酷夏,灰天代替蓝天,汪洋之水尽皆退尽,雪地再现。   虚迷幻境被破!   一抹金黄的身影闪过,尤念没想到龙神的速度如此快,他还不知道龙神在做什么,就看见齐麟就在他头顶。龙神飞天的时候,没忘记顺道接齐麟。这只龙就像是他的私人火箭,想去哪儿,一个念头,便嗖嗖嗖的去了。   所有靠近龙神的法力如遭遇万法归寂,荡然无存。齐麟的痛苦陡然纾解,意识回来时只想着去找尤念,正挣扎着手却被人抓住了,手感告诉他,正是他思念那人。   齐麟见尤念完好无损,疑惑道:“这是哪儿?”   可惜这是个连尤念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他自己也纳闷呢,虽然小心翼翼的,但好像跟他确实很熟,难不成是他的外挂?尤念没工夫纳闷龙神,探头张望绍局等,见大家似乎都没事也放下心,   齐麟心里只挂念尤念一个,见人是完好的,虽然刚才被打得很丢脸,但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一干人等了。他瞧着龙头上两根硕大的鹿角,心里登时不是滋味——所有角长得比他大的生物都该挨揍。   龙家主和白彦休几乎傻眼,法宝和本命天份全部消失,面前这个生物除了真正的龙神,不容其他。龙神的存在便有这种能力,虽然没有谁亲眼见过活生生的真龙,书上记载的都是经过人脑加工想象的,真正的龙,与最权威的描述中有所出入,但所有眼睛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不会有怀疑。   花亦辰等人惊呆了,骑着麒麟降世已经惊为天人,感情还嫌弃麒麟掉价改换神龙了?法力恢复,没有谁能从猝不及防的变故里反应过来,眼见就要自由落体,再厚实的积雪也经不起这番重量。   龙确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或者说龙什么的,与他毫不相干。他记得杨晓侠会变鸟飞翔,便指挥飞剑轻碰杨晓侠。   杨晓侠被冰凉的剑打得一个激灵,立即化形接人。在下降过程化鸟接人已经成为一种无需大脑指挥的条件反射。   唯有绍局觉得眼熟,他曾经见过,在动荡萧条的无尽岁月里,日子都是灰色的,有幸见到龙神的那些人们,如今也只剩下他了。   龙神停在龙家主面前时,龙家主双膝一软,当真如他个耄耋老人。   白彦休还算镇静,他努力削减神兽在众妖心中的分量,将神的影响消散,然而事与愿违,从神兽幼崽再现,到如今龙神降临。他依旧觉得神不该存在,不该有那么样的玩意挂在天下妖怪头顶。   尤念扶着龙角站起来,看着龙家主,眼里流露出一丝悲哀与凉薄。   “孽障——”   在尤念期待发生什么的时候,随着龙神怒气涛涛的这两个字,龙家主消失,他们上升。龙神似乎要带他们去哪里。尤念和齐麟并排坐着,一同望向远处无尽天地。   魔蛟没有自主意识,被龙神的威严压得战战兢兢,此刻龙神一走,便冲着雪地里的绍局龇牙咧嘴。   绍局几乎是飘在雪上,脚不沾地,嗯了一声,金翅大鹏鸟一飞冲天,又化的小,宛如只金雕的贡品摆设,盯着魔蛟两只眼睛啄。龙神一来一走,魔蛟的力量似乎也被削弱了一截,金翅大鹏鸟法力全开,忽的变得硕大无比,一口叼住魔蛟,如叼虫吃的鸟儿,当真把魔蛟当虫子给吞入腹中。   龙家主不见了,龙神不见了,神兽和尤念也不见了。白彦休不明情况,但是他的香灰已经没了,随着龙神破齐麟大脑内的香灰起,所有香灰都消失殆尽。此时,只能逃了。   花亦辰见他要走自然不会放过,这里是森林,植株茂密,统领的本事发挥到极致。他冷哼一声,招呼道:“弟兄们!”   花亦辰肩膀一重,原来是小白夕浮跳上来,指挥骨剑。   钟九诗上前,跳起来,一手拎起白夕浮丢给祖章,一手揪花亦辰的耳朵,瞪眼骂道:“用得着你们两个丢人现眼!”   祖章好不容易遇到白夕浮化小,自然是喜不自禁,白夕浮挣扎得如被轻薄的大闺女,他更得用力攥着不撒手了。人家齐麟都愿意变小狗给尤念玩,怎么他家媳妇不肯!   花亦辰不是第一次被揪耳朵,习惯了,忍着痛去看龙。   龙背上有柄跟木头似的绝仙剑,本是随着尤念体内法力的消失而永远沉寂,此刻却飞了出来,这岂不是说尤念的法力恢复了?倒地是什么样的骚操作?   ——管他什么操作,活下来就好。   四剑合一的诛仙长剑是天下最锋利的法宝,似乎是因为尤念的缘故,绝仙剑法力大盛,几乎超出了龙的控制。   飞出了云层,看见光芒万丈的太阳。这还是尤念第一次瞧见这种场景,不禁稀奇,他不晓得龙神要将他们带到何处,只是无所谓了,懒洋洋的靠着齐麟,一同欣赏美景。   齐麟没尤念那么惬意,一肚子小心思,想着这玩意从哪里来的,这玩意是不是要跟他抢人,这玩意那么厉害他似乎抢不过啊,不是似乎是真的抢不过!齐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尤念的倚靠让他更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安。   龙神感觉到齐麟的小心思,呵呵的笑了声。   尤念更纳闷了,伺候龙神不比伺候皇帝容易,不过面对龙神,他还是没有半点要收敛的意思:“您笑什么。”   只剩下自己人,龙神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笑他和他爹一个德行。”   这是说齐麟的父亲!尤念看了看齐麟,太好了,齐麟能见父亲了,忙惊喜地问:“您认识他父亲吗?齐麟母亲呢?”   “认识。”   “他们还……去哪里了?”   “不知道。”龙神的声音平稳起来,这种平稳带着安然,“好久不见了,想不到还有个儿子。”   尤念琢磨这话不像是说他们已经死了,真的像是好久不见,不知所踪,“那以后还能见到他们吗?”   龙神神秘莫测道:“缘分,有缘得见。”   这种摸不清道不明的话让尤念很是纳闷,缘分是玄而又玄的玩意,不过既然没死,说不得有相见的一天,便也不钻牛角尖了,又问:“您呢?今后能见到您吗?”他有一种龙神不会再降世的感觉,故而只是试探,“您会出现在世人面前吗?”   不会,齐麟板着一张黑成煤炭的脸,在心里默默回答。   龙神明白齐麟的心思,话中带着三分笑意,重复道:“缘分,有缘得见。”   尤念不能读心,但看齐麟的颜色也瞧出端倪,心道这个家伙就不知道要服个软嘛,人家可是龙神唉!叹了口气,琢磨龙神的话,想来自己以后也不必再让龙神救了,免得齐麟吃干醋,又问:“为什么会是我呢?您为何会在我体内。”   “孩子,我虽生而为龙,遨游四海之间,却被万法归寂的力量压制在人间。我生在人世,长在人世,看着他,也尽可能护着他。”龙神的声音忽的模糊起来,像是戏曲终了。   尤念陡然起身:“您要走了?”   龙神继续道:“但他并不需要我,万物都有自己的活法。”   齐麟也站起来,他比尤念清醒些,瞧着眼前似是天空,已经变了模样,一时分不清是天空还是雪地。   祖章最先发现,大叫一声,倒也没被兴奋冲昏头脑,甩了一张扩音符大吼道:“快来人啊!在这儿呢!”   可惜风急,扩音符并未扔出太远,离得太近,齐麟眼疾手快捂住尤念耳朵,尤念还是被震得头晕目眩,大骂道:“祖祖你找死啊!”   扩音符法力未散,连尤念的话也传了出去,尤念快被被自己的声音震得脑震荡了。   祖章似乎不受影响,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贪心不足,想一把把齐麟和尤念都抱在怀里。   尤念踹开祖章,问:“大家呢?”   祖章裹成了球,行动本就不便,尤念轻轻一脚就把他踹得坐进雪地里,也不恼,嘻嘻哈哈地继续扑过来:“好得很呢!”   齐麟抬脚踹他,他踹得比尤念还轻,祖章都没能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这下祖章就怒了,齐麟是什么东西!齐大神算什么玩意!旋即张牙舞爪地扑倒齐麟身上又抓又挠又捶又扇,一口洁白的小牙也上阵。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是这么精短。哈哈。全文完。   谢谢32位订阅的宝贝,谢谢月见雪小宝贝!爱你们!   其实我一直以为到现在应该没人能看得下去了,不过看到阅读量还是有些的,终于坚持写到完结。   我去写别的了,新文《暇州居十九》古代文略带武侠感,说的是小捕头和县太爷之间的情爱故事。以后就不写太长了,发现还是不会写东西,没学会走何必跑呢,天长地久,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