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师 作者:石头羊 文案 陆三二是个人民教师。 每日教书育人,兢兢业业。 有天,一个寄件人地址写着他老家祖坟旁公共厕所,顺带夹着一本《说文解字》的顺丰包裹忽然神奇地寄到了他的家门口。 从此,他就成了一个……人民字师。 …… 【古有云,「字」生「灵」,「字」为「道」。】 【古有驭「字」者,为「师」,得「道」,为「仙」,成「神」也。】 (——1V1,,He,都市咸鱼字师继承祖业玄幻升级之旅。)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三二,刘罘 ┃ 配角:杨逍,谢放,闻人峥 ┃ 其它: 作品简评 陆三二是个教师。每日教书育人,兢兢业业。有天,一个寄件人地址写着他老家祖坟旁公共厕所,顺带夹着一本《说文解字》的顺丰包裹忽然神奇地寄到了他的家门口。从此,他就成了一个字师。本文讲述了现代都市中的寻常凡人——陆三二继承祖上法宝,修行字术,最终驭字成神终成传奇字官的故事。故事新颖,情节跌宕,剧情融入了日常生活化的描写,也有大量冷门却富有意义的古代汉字知识,各种字灵与字师间的故事将剧情一步步引入高潮,同时也带来了背后字师界的无限风云变幻…… 第一卷 甴曱之祸 第1章 第壹回【修】【修】   晚十点,鼓楼。   本地地标建筑之一的紫峰大厦和南京大学在远处交相辉映,来往车流人群络绎不绝,也组成了这繁华现代都市的夜景。   “江苏广播电台现为您播报今日气象,12号多云转晴,鸡鸣寺等地或有少量降雨,且伴有三级空气污染,外出人员出行请携带雨具,注意安全……”   马路旁等候着绿灯的出租车司机一脸无聊地就随手打开了车载电台,电台中女主持人则准点播放着明日的天气预报。   头顶交通灯和路上的车灯映照在两边高层建筑的反光玻璃上,留下分外晃眼刺目的影子。   下方的地铁站中,大量的进出人群在闸机口检票入站,这之中,一个穿行在人群中的高大身影穿着身军大衣,拎着个编织袋从一旁的电视转播器恰好经过。   “再播报一遍……明日,鸡鸣寺等地或有少量降雨,且伴有三级空气污染,外出人员出行请携带雨具,注意安全……   因为这句不经意窜进耳朵里的话,这原本还在地铁通道内漫无目的向前走着的高大身影脚步停了停。   手上编制袋内装着的几那个少的可怜的易拉罐发出碰撞的声音,却也让人的注意力一下子汇聚到了眼前   他的耳朵里仿佛依稀从先前的那道女人声音中接触到了一个真实的地名。   再等脖子里挂着个黑色兽骨玉牌的他面无表情地抬头往眼前的地铁站站牌冷冷地看了一眼,就撇见不远处的墙上确实挂着一个站名标志。   「鸡鸣寺?」   “……”   「该怎么去?」   “……”   「这里哪里?」   这样的自言自语自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半张脸被头顶乱糟糟的长发所遮挡的身影说完明白无人能告诉他,也就继续向前走去。   他身旁经过的大多数行人远远地看到一个打扮狼狈邋遢的‘拾荒者’行走在路上。   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眼神停顿,只一如所有正常人会做出的反应般迅速绕开他,接着就任由这人一步步地消失在地铁的深处。   一切宛若无事发生,秘密被一揭而过,前方的人流陆陆续续地过去。   而等将视线徐徐越过外头地铁站出口湖南路上喧嚣吵闹的步行街人流。   另一边,穿插在夜色中一道道旧电线和网线中间的上世纪老南京居民楼的楼顶。   此刻正有一个追逐着一只发光‘小怪物’的金色身影在居民晾晒的衣物间凌空飞跃着,跑动着……   “咻咻——”   “——!!”   “咻咻——咻咻——”   这激烈混乱的打斗,和金光碰撞在不锈钢窗户擦起火花声音在大晚上听的倒是并不分明。   落在后方的那类似人形的身影看着模糊不真切,但从他的穿着打扮上,这依稀是一个身手灵活,岁数并不大的年轻男人。   他所追逐的‘小怪物’身形呈四方形,双腿很短,身形瘦小,头顶像是有两条小辫子在来回晃悠,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寻常凡间生灵。   只是南京作为一个现代化的城市,会在深夜的上空出现这样一幕奇景必然是有些蹊跷的。   但偏偏这人硬是能做到在这儿飞天遁地的抓‘小怪物’,却不被周围的正常居民发现,倒不禁令人有些佩服起他这本事来。   此刻猛地飞上去踩在四楼居民防盗窗上唤出一道金光,却又不幸扑了个空的的头发依稀染上一缕银色,整张脸也是笼罩在被溅起的金光中。   而位于他的前方,那被他一路追赶到此地的‘小怪物’却是骤然间爬上另一户人家的防盗窗,又带着一丝恶劣转过头对着他的脸比了个标准无比的中指。   ‘金色身影’:“……”   这将人类的某些行为模仿的活灵活现的粗鄙举动不得不说很容易激怒人了。   踩在楼顶‘咻咻咻’捧腹大笑的‘小怪物’看到下方的那个烦人家伙吃瘪了,也是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小辫子。   而连日来跟在这‘小怪物’身后,眼下还被比了中指的年轻人身影暗暗抽了抽嘴角。   等朝上看去后他一时吭声,而是默默地举手酝酿了一下,才在这龇牙咧嘴大笑的‘小怪物’的注视下就举起了自己两根中指。   紧接着,则是他的大拇指,小拇指,食指和……无名指。   ‘小怪物’:“……”   这幼稚人与幼稚鬼之间的灵魂碰撞,不得不说是很激烈。   被这可恶又不怕死的凡人彻底弄得发起火来的‘小怪物’张开嘴‘咻咻’大叫一声就在自己身体周围爆发的金光中扑向了那人。   偏就在这时,那人包上一直挂着的一块四方形的龟甲却是同样射出一道夺目的纯阳金光,随之伴着那中了计的‘小怪物’忽然间变的惊慌害怕的脸色,它的身影竟不断缩小,变化为一个汉字般的大小,最终才奇异地消散在了这人间的居民楼上方……   ……   第二日,南京。   路旁白气直冒的早餐车散着包子的香味,大马路上的车辆也令自行车道上的不少上班族露出些许不耐的神情。   车流之中,一辆穿梭在里头的电瓶车倒是走的不急不缓,就像是只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蜗牛’似的跟着前面的车往前爬。   “嘟——嘟——嘟——”   满大街的市民都在因为前面路况不好堵车而摁着车铃。   人群之后,骑在小‘蜗牛’上带着个安全帽的男人在保持着半犯困等着车流经过。   可这么个放在平时各方面生理和心理都应该正常的祖国大好男儿,偏偏此刻塞在耳朵里半只耳机里却在循环播放这样一首歌。   ——一首名字有点诡异的歌,《两个女鬼在吃面》   “昨天晚上……我没洗头……又是我一个人吃的面……碰见个熟人鬼,打了个招呼,我进了一家人肉面……”   这每句歌词都非常晦气不吉利的歌,光是听着就挺让人起后背鸡皮疙瘩的。   而这边听歌边等待着高峰过去的家伙倒也是性格十分淡定,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任由小电瓶车上挂着的龟壳在叮咚叮咚地响。   “哎,这每天早上七点多不到上,上班还要堵车……妈哟冷死冷死了……还有,谁知道前头到底出什么事了!这都堵了有四十几分钟了吧!”   一个位于车流左前方的行人大哥像是有点憋不住地怨念开了口。   “老兄,别急啦,听说前面挖土机正修着路呢,哎,咱们就稍微等等吧,这大清早的早知道坐地铁上班了,讲不定还快点……”   另一个右前方的中年行人也无奈地摁着车铃附和了一句。   “哦哟,我说你们啊,这两天尽量还是出门少坐地铁吧,我听说这两个晚上鸡鸣寺地铁站门口出了个邪门事,就是上头捂着才没上新闻,你们都没听单位里人说起啊……”   这话从人群中一冒出来,顿时便激起周围的千层浪。   到底是稀奇事谁都爱听,尤其是沾着点神啊鬼的。   所以一时间连那红绿灯前趴在车上一直犯困听歌的某人也是睁开眼睛的一条缝,悄悄竖起耳朵也跟着动了一下。   “哎哟,搞么事啊?鸡鸣寺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啊?”   “有人说在地铁站前面又撞见……怪物啦!”   “怪物?!……不是前段时间才说鼓楼六厂居民楼上面出了个怪物,怎么这青天白日的又来了一个怪物了?”   “我骗你们干嘛,有人亲眼见着了,半个月前鸡鸣寺菜市场死了个人的那次,有人远远地看见一个怪物趴在那个死掉地女的尸体上了。”   “……”   “那东西像是个人,又像个动物,却没有脚,嘴里还发出啃肉咀嚼的那种唏哩,而且听说啊……那个怪物,专偷人的嘴。”   这话可把大伙都给弄得脸色惨白了,一瞬间,这北风都好似妖风在吹,刮的人全身发毛。   而就在这众人正害怕的说不出话时,一声‘叮铃铃’的动静却好像一阵清泉似的灌地他们头脑立刻清醒了。   “——!!”   藏匿于铃铛声后的这一句压低着的咒语谁也没听见,   待整个头被震得浑浑噩噩的众人愕然的一回头,就看到是后头那人电瓶车上的其中一个奇怪的四方形龟壳在叮铃铃地响,这才帮差点吓懵了的他们给弄清醒了。   “哟,快八点了啊,大伙快看,前面车好像不堵了……”   带着头盔的年轻人如此浮夸地伸手吆喝着,顺手也摘下了自己一直塞着的一只耳机。   其他脸色惨白,仿佛活见了鬼的行人一见连忙赶着上班,刚刚的那档子邪门事也被他们给忘在脑后了。   见状,方才出手了一把的某人也没吭声,看了眼杂乱的车流和车把手上那个写着‘象形’的发光小龟壳,便该怎么上班还怎么上班去了。   可路上还没等他到单位,他手机上单独备注着的主任的人却忽然给他来了个信息。   询问他这三天请假去老家看动手术的大姑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今天早上到底能不能去学校准时上班。   而一看清楚‘头部结缔组织群体切割术’这匪夷所思的病名,本还回想着先前行人们嘴里那怪事的某个家伙也是略有点心虚地咳嗽了一声,半天才强装着胆地厚脸皮快速回了一句。   【632】:   ……谢谢主任您老人家!我大姑她老人家的头已经能拆线了!再过一礼拜就可以出院了!我会叮嘱她伤口不要进水好好在家养病的!您就千万放心吧!   这话回的不可谓不心虚,不可谓不做作。   好在他们教导主任老人家平时根本没时间不上网,也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所以看他这小子认真保证了就也不搭理他了,只最后教育了他几句便也作罢了。   而这名叫陆三二的男人这般头疼地收拾完自己的烂摊子,顺势也看了眼掌心里中某个寻常人看不到的发光方块字。   “咻——咻咻——”   挂在车把手上不停地原地旋转的龟壳闻言将‘象形’的那边指向了南边,先前帮了他小忙的某个‘小家伙’也自觉又听话地钻回他的身体里去了。   见状,啧了一声的某人先是把先前刷了一半的手机给暂时性退了,这才收敛起脸上原本的神情,望了眼前头据说因为挖路而堵着的马路。   他的眸色过一道金光,仿佛已经看穿了这隐匿于暗处的妖邪此刻正藏身何处。   一眼望过去,只见现代化的钢化玻璃办公楼和远处古刹飞檐交相辉映,将整座城市划分为一阴一阳,连底下的人都显得分外渺小起来。   省台昨日发布的最新气象预报,市中心周边接连一周有异常气象变化。   报刊亭上的书报上摆着本地晚报的社会版块,近日发生多起市民连环失踪案。   最新失踪的一位最后出现在前天晚上的鸡鸣寺地铁站,家人方面已失联近三十多个小时,希望社会各界关注。   并附有半月前第一个失踪者被发现时那血淋淋,惨白白,唯独整张脸上丢失嘴巴的尸体马赛克照片。   中国,是一个传说故事很多的古老国度。   从盘古开天辟地到山海经的各路神兽妖魔,人间关于神神鬼鬼的传说永远不断。   可人间少有人知,在那些流传于人间的志怪话本之外,其实还有另一个流传在中国近千年传统民间故事。   仓颉造字。   传说仓颉创造出来的东西成了另一种生灵的载体。   这种生灵如人也分善恶,善的愿被人所收服,保佑人间,恶地则凶邪难当,极难驯服,   可这世上总有个了不得的人物能每隔多少年出现,隐匿在凡人之中。   据说,他们掌握了仓颉当年创造出来的,唯一能制伏和追溯这些奇妙生灵渊源的宝物。   而这种符咒宝物有个流传于现代的名字,叫「字」。   古有云,「字」生「灵」,「字」为「道」。   古有驭「字」者,为「师」,得「道」,为「仙」,成「神」也。   ……   口,人所以言食也,象形,凡口之属皆从口。   清有童生王都,回乡,宿旧庙,忽听外有声敲竹笑唱,‘口吃口,口吃人’。   翌日,外有户入山,见庙中火尚存,无人烟,都从此销声匿迹,再无返乡也。   &&   口,人用来说话的,吃饭的器官,象形字,所有和口相关的字都用‘口’字旁。   清代有学生王都,回乡夜宿在一间旧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竹笑着唱,‘口吃掉口,口吃掉人’。   第二天,城外有猎户上山,见庙中的火堆还在,却没有任何人烟,王都从此销声匿迹,再没有返回到自己的家乡过了。   ——《仓颉翻译·口》 第2章 第贰回【修】   三天后,南京市包括整个江浙地区果然如先前新闻里所说,开始正式降温了。   满大街的城市地标梧桐树被风寒刮的开始飘絮子,纷纷洒洒,飘得四处都是,倒像是提前下了一场白毛大雪。   一号线鸡鸣寺地铁站前面那条马路还是天天莫名其妙地堵车,半空中那团恶臭的黑气越积越浓,让人不抬头特意去注意也不难。   期间白天还是要上班经过那里的陆三二没再用各种奇怪的理由请假翘班,而是在学校一切如常地给班上的小孩子一节节上着课。   可说来也怪,无论他后来来回在那附近找了几圈,除了最开始的那点黑气便再难发现更多可疑的东西了。   而市里关于有个‘怪物’半夜在一号线附近抓人吃人,还会从尸体上偷走人的嘴的邪门事越传越离谱,就连陆三二办公室的那帮平时只关心基金涨势的同事居然都会在下课间隙聊了起来。   “诶,陆老师,陆老师,你听到讲前些日子的怪事了吗?”   “嗯,什么事?”   闻言,正在低头整理作业的他心中一动,随后也跟着其他人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怪物吃人的嘴那事啊!哦,对了,你前两天请假了,我可听我老同学讲起来了,说丢失踪人昨晚又多了一个,那些出事的家里人都快去市政府闹了,还不知道最后怎么解决呢……”   “哎,是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这两天晚上可不敢一个人回去,都让我老公来接我的,万一有个好歹,我真是要吓死了……男老师们也要当心点,听说啊男的也不安全……”   第二堂课正下着呢,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在喝茶磨牙吃零食,这会儿是大伙最舒服悠闲的时刻,自然也就会聊些工作外的事情。   可陆三二同事讲起这事时表情明显有点惊恐,搞得周围的男女老师们也是纷纷表示赞同。   对此,一旁听着的陆三二也没有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与此同时,他却是也不自觉瞧着手底下的摊开学生作业思索了下。   「口吃人」   ——这就是那天晚上他回了家之后专门翻了下古书上查到的东西。   而据野史记载,这种怪事当年第一次发生还得追溯回三四百多年前的清朝。   听说那时候还是咸丰年间,江西有个类似鸡鸣寺的太平地头也平白无故地出了这么一桩被后人记载下来的邪门事。   说是不知哪年山中忽然多了座野庙,野庙四面有墙,里头还供着个泥土菩萨。   那泥土菩萨长的并不好看,一张铜盆般的大脸,两撇古怪八字眉,活脱脱一副作怪丑相。   而且自打那野庙在半山上冒出来,这江西本地就怪事没断过,先是丢了个叫王都的外地童生,后来三年没到,山下县城周围就陆陆续续丢了二十多人。   死的这些多是些过往的书生和樵夫,各个都是嘴被偷了,当地人便传是山上有鬼吃人了。   当地的县官无法将此事上报给朝廷,咸丰皇帝就专门派人去查,可无论怎么查也找不到原因。   后来听说最后不了了之了,竟也没找到什么解决方法。   但据说隔好多年,那野庙因为地震竟一时间塌了,外面四面的墙一垮又,地下挖出二十多具尸体怪事便了了。   后便有人说,那野庙名字叫「圙」,其实是个吃人的「字鬼」化作的怪物,那祸害本地的怪物就是个字变的,天生凶恶难当。   四面的庙墙就是它的口,里头的那座泥土菩萨就是它的牙。   人一旦进了那野庙,就是进了①「圙」这个字鬼的圈套,人落入了它的肚子里自然是有来无回了。   而固然这次市区作乱的未必是那当年的「圙」,但当年发生的情形,其实大致是与这次鸡鸣寺这回相差无几了。   只是仅仅凭一个「口吃人」的故事,要断定这次犯事吃人的究竟是哪来的还是有点难。   尤其是此刻他还没办法准确判断,这次到底是不是又是从另一边那个地方偷偷跑出来的怪物,除非这两天有空再回去那边一趟……   “那个鬼,专偷人的嘴。”   “女人的嘴,男人的嘴,老人的嘴,孩子的嘴它都不挑的,它就喜欢啊……偷吃掉人的嘴。”   “死了丢了的尸体啊再被找回来身上什么都是全的,就是唯独脸上少了那一张嘴,你们说奇不奇怪啊?”   想到这儿,人这会儿还在学校正常上班的陆三二便也捏捏鼻梁眯着眼睛地不吭声了。   下午的两堂课上完,他今天还得为了学生期末的事在教务组出好几套卷子,估计下班回家都得好晚了,但要是能有个人能帮他在这儿出会儿卷子的话……   这般想着,心中思索了两秒,咱们没什么责任心,脸皮也挺厚的陆三二老师干脆忽然鬼鬼祟祟地眯眼扫视了一眼办公室周围。   见其他老师差不多都已经去教室上下节课了,他这才对着桌上那本压着的字典懒洋洋伸出手,又一下子从里头某一页抓了半个的黑色小方块字的偏旁出来。   “——出来!”   “!!——!!!”   虽然没有立刻大声惨叫着救命,但这原本躺在字典里睡大觉,骤然被噩梦惊醒的小方块字本身抗拒的反应还是很大的。   偏偏陆三二使唤惯了这帮不听话的小兔崽子倒也不手软,硬是扯着那字典上「好」的半边的小耳朵就给它直接揪了出来。   而才一落地,那迅速变成一个发光的「子」趴在桌上的字神就委屈巴巴地抬起头,接着这展开两条小胳膊抖了抖的小方块字才捂着脑袋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圙」:lue,草场的意思。 第3章 第叁回【修】   名叫「子」的小字神一哇哇大哭,将它匆忙间揪出来的陆三二就果断动手捂住了这小家伙的嘴。   浑身发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小字神嘤一声被他给扣在了手心底下,抖着身子挣扎逃命的途中,还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了在面前的办公桌上。   这一摔,四周围顿时金光四溅。   不仅将这位可怜巴巴小字神的小脑袋给摔得重重地朝向了右边,还彻底成了个头身错位,缺胳膊断腿的怪模样。   恰好办公室外头的门这时候忽然从外头着急地推开了,有个脸蛋圆圆,大眼睛的年轻女老师也急匆匆地跑回来。   见陆三二人居然这会儿还在,还在看清楚她是谁后抬头望向她,待会儿自己班上还有课的年轻女老师也吓了一跳,又有点不好意思着对他这么说了两句话。   “诶,陆,陆师兄,原来你还在啊,不过,刚刚怎么好像……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我还以为有学生又不听话被叫过来单独批评了呢,咳,还是谢谢你,我,我老是这么丢三落四的,不如你细心……”   年轻的女老师这话说的疑惑又有点怀疑,显然是无意中听见了先前「子」这个小家伙搞出来的奇怪动静,心里却不太敢肯定。   而先前急中生智,伸手摁着某个小家伙藏起来的陆三二闻言也笑了,随之才一副人挺好的模样对面前这位女老师回答道,   “没有,你们女孩子肯定要比我一个大男人细心多了,小卉,不过小孩的声音?什么小孩的声音,我怎么没听见?”   说这话时,平时对谁都一副平淡样子的陆三二难得态度温和了点。   一是因为这女老师是他一块工作四五年的同事,二也是因为他俩算起来确实是大学师兄妹的的关系。   只是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个人单身惯了,对人家女孩子的心意即便看出来也没有办法去回应。   加上以他这职业的特殊性,本来也不适合找个不了解他情况的普通姑娘谈朋友。   所以这些年,陆三二即便心中有动过找个人谈婚论嫁处对象,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   而早几年或许还对他有那么点意思,这两年早淡了,听说一个月前还经人介绍找了男朋友的黄卉如今过的也是不错,和陆三二之间,则完全地变成了偶尔在学校会聊几句的普通同事关系。   “额,不知道啊……就好像是个特别小的孩子在大叫……”   被对方这么故作疑惑地一问,本来还确定自己听见什么的黄卉反而有点懵了,等自言自语了看了下四周围,她才无奈地笑笑道,   “可,可能是我给听错了吧,师兄,不过你今天下午就两节课吗?”   “嗯,上完两节课就去教务组出卷子,下午我就一直在这儿呢,除了我这也没什么人了,你上完课也早点下班吧,最近外面不太安全,刚刚彭老师他们不还说鸡鸣寺那边有什么怪事吗?你也得注意着点啊,让你男朋友晚上单独来接你吧,你上次不是说他就在鸡鸣寺那边上班吗?”   “啊,还,还是别了,他那工作好像一直挺忙的,总是要晚上单独加班呢,有时候还得到半夜一两点才有空回我短信,然后一直唠唠叨叨说些有的没的……”   “半夜一两点?他平时下班倒挺晚啊,不过你们俩这么晚还聊天啊?”   黄小卉随口嘀咕的话让陆三二没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而被问到关于自己那个新交的男友的话题,黄卉却明显有些害羞不想提,随后才涨红着脸摇摇头道,   “没,没有,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油嘴滑舌的,好像天生比别人多一张嘴似的,一对人说起花言巧语就没完,真是怪讨厌的……嗯,总之谢谢你,师兄,我下班之后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他这么说,模样可爱的女老师也没对刚刚这事起任何疑心,随后腼腆地笑笑就红着脸抱起一大堆教案跑掉了。   等师妹黄小卉人彻底走了,已经自行将小脑袋给掰正的小字神才气喘吁吁地往办公桌一旁的那盆仙人掌后面躲点,又有点气鼓鼓地就和收回视线后也抬手敲敲课桌面的陆三二对视了一眼。   “出来。”   「……」   “再说一遍,乖乖出来。”   「不出来!!我讨厌你!!我要离家出走!!你这个大萝卜!!比字界最可怕最可怕的字主和他的那帮可怕的阴字兵还要坏!!比你们人间的臭豆腐!胡萝卜!香菜!榴莲加起来还要坏!!呸呸呸!!」   因为他俩以往就是这么互相鄙视嫌弃对方的,所以陆三二早习惯了这小家伙整天凶巴巴的样子。   而且每次看这细胳膊细腿的小方块字怒气冲冲地张口骂他,他就有种故意逗小孩子玩的感觉,自然也不会和一个根本不懂事的小字神生气。   加上他俩的神力本来就是半斤八两,陆三二五年来一直都是个没什么太大进步的半吊子字师,所以这靠他本人的能力能就只能造出着一个里面的半个小字灵。   此刻这小字灵浑身上下虽发着金光,向左勾起的小短腿和用以平衡自己身体的小胳膊,却和先天性缺钙似的根本站不稳。   而如果仔细说起来,这「子」其实是会意字「好」的半个从字。   「好」在古时候代表着女子美好的容貌,但到现代,却更多地用作口头语,因为凡人应答和表示同意自己的要求就要说「好」。   所以作为「好」的从字,陆三二的字灵,这个小呆子般的「子」便成了陆三二这个坏家伙这些年的主要奴役和压迫对象,而具体情况就是下面这样——   “行,我坏,那我下回干脆就把你丢到人间和字界的边上去,让你被传说中最吃字不吐骨头的「字」吃了算了,把你卖了换钱,我说不定还能自己造个更稀有的字神出来呢……”   ——传说中的那个「字」。   字界所有字神,字鬼包括字师们一致都绝不敢招惹的邪恶存在。   据仓颉百科记载,此字,是由仓颉创造出来的最为凶煞恐怖的一个字,生来无面无口,也无人知其真正原形的名讳。   古籍上说,千年前他曾经化作一团黑气将一个城中数万名的活人和字灵吞吃,当时上界神明震怒,便命人间天道硬生生夺了字魂上最重要的一笔,从此将其重伤镇压在字界和人间的边缘处,这也成了这位字界大鬼最令人恐怖敬畏的神秘传说之一。   而果不其然,此刻一听他这话,抱头颤抖着自己浑身上下的偏旁部首小字神也是痛哭流涕起来。   “我真是看错你了!陆三二!你,你你——你这个好可怕的大驴子!!”   ——一生气起来就只会骂别人大驴子,大狗熊,这显然又是字界才特有的一个现象了。   在没长大的小字神们的世界观里,它们从来就没有学习过骂人的具体字眼,因为字界所有人都知道,脏话是妖术,它们这些善良的小字神可是从来不能乱说的。   所以在字界,字神们骂人都是逮着各种动物,植物和食物用各种比喻句发泄心中怒火。   如你算哪块小饼干,你是哪头小猪猪啊那都是常有的骂人金句,所以眼下和它瞎胡闹的陆三二听到这小东西的气话也是差点没笑死,半天才难得良心发现地无奈叹了口气开口道,   “算了算了,咱们今天也明人不说暗话了,这回咱们真有正事,我也不会把你给卖给那个传说中的「字」,谁都知道,2018年了,这种大坏蛋早不存在了嘛是吧!但你待会儿也得好好帮我在这儿批会儿作业,我自己去趟字界,好不好?”   「子」:“……”   “不许像大老虎一样瞪着眼睛捂着自己的嘴,再不去搞清楚这次字界又出了什么状况,人间就又有大妖怪要抓人吃了,答应就点点头好不好?”   「子」:“……”   脸上写满了‘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但作为一个苦命心酸又弱势群体的小字神,「子」还是在呜呜呜地吭哧吭哧了一会儿,对眼前这头就是喜欢奴役童工的大驴子万分郁闷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而见「子」这回终于帮自己忙了,计划得逞的陆三二瞬间满意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又转头就朝着说起来也好几天没回去的某个另一边奇妙世界去了。   直到月光处,无人所,南京南站6号出站口,一匹通体闪闪发光,快赶上一栋小楼房高的的巨型字「马」从四面虚空的墙中经过——   “字界站!!字界站!!去字界的都到6号站口自觉买票啊!逃票的不准上来!「狗」和「猫」也不准带上来!!五分钟内立刻发车!记得给周围老人孕妇让个座啊!”   ……   「哔——」:   对不起,根据2018年字界相关法律法规规定,你所搜索的词条暂时无法显示。   ——《仓颉百科·哔——》   作者有话要说:   【哔——】同志:我总算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无法显示了……= =   陆三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章 第肆回【修】   字界,这奇特的称呼乍一听确实是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事实上,当年陆三二收到那从他家祖坟旁给他寄过来的快递包裹,并知晓关于自己真正的身世时,也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荒唐离奇得很。   这一方面,是他头一次知道顺丰快递的业务已经拓展到连异世界的东西都能帮忙送了;   另一方面,当然还是因为得知自家原来上十几代都是这祖传字师,还了解到原来这人间还存着字师和他们所生活的另一边世界——字界的事了。   字界,顾名思义,是和人间毗邻接壤的。   但与咱们一般的人间相比,两边世界生灵的生存现状和社会结构却不太一样。   通常来说,寻常人间就是生活我们这些每天正常上下班的普通人。   那另一边则生活着掌握着神奇术法的另一些字师,道行高深的字神和穷凶极恶的字鬼们了。   字界目前的社会和文化背景更接近中国历史上的明朝,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人间社会早就有电话,汽车和互联网之类的东西了。   但那边的房屋建筑却偏向混搭,既有古代建筑,也会有现代的,房屋不由人力建造,而是用字术驱使建造。   字界并没有所谓四季,没有所谓寻常人,男女老少的字师们以学习字术,驯化字鬼为生,可改阴阳,可捉厉鬼。   街道上车水马龙,天空中下雨下雪皆可由字师在半空中掌握变化,此外还有各种汉字化成的「车」,「虫」和「马」帮助字师们出行,大街小巷的奇景总之很符合凡人眼中神奇异世界的设定。   陆三二当年头一次收到那个快递给的神秘地址去到传说中的字界的时候,曾经也被那个另一边的世界的奇妙和瑰丽所深深震撼过。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那些掌握着奇妙术法,在街边兜售各类造字材料的字师们日常做古人装扮,行为模式和生活状态在他眼里自然都是格外新奇的。。   尤其满大街都是闪闪发光的小方块字在乱跑,字师们管这种叫做「字灵」,主要用以帮助字师们日常生产工作。   这其中更是混杂着诸多奇形怪状,凡人未曾见过的字神和字鬼。   而现如今字界主要生存着四种大字,分别是「象形字」,「会意字」,「形声字」,「指事字」——这也是陆三二平时挂在那四个图腾模样造字龟甲上的来源。   它们与字界的字师以契的方式共处着,交换食物,龟甲和神力。   此外,汉字化成的「字」还会根据各自偏旁部首或是当年被创造出来的渊源的不同,化作寻常物件,虫兽,花草甚至极为稀有的人形。   不过,真正能化作人形的字神极为少见,一般没什么多余闲钱财宝的字师家里根本不可能供奉得起。   因为养活一个能听命于凡人的「字」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的神力,还需自身实力强悍能真正与此等强大的字神结下契约。   所以一般情况下,现如今字界的字师们至多就是自家养个如「犭」旁之类的「象形字」看看门顾家,当个可爱的家养宠物。   至于曾经流传于各类志怪传说中的什么仓颉用河图制伏恶鬼,得道成神的事,则都成了早已消失,再难以在现实中得见的古老传说了。   而哪怕是建国甚至是唐宋年间,中国的每个县级城市以上便已经大多存在着字界的入口。   为了守住这个特殊的秘密,一般凡人并看不见,只有到特定的入口才能搭上车去往字界。   南京如今的这个开放入口就在南站附近,北京的在长安街,重庆的则在解放碑广场附近,其他城市则未知。   通常情况下晚上十二点出现,每个城市的字界入口就会有几批通人形的「马字旁」经过,然后缓缓地载着人往真正的字界那边走。   一般来说,这两个各自独立的世界也不会频繁互通往来。   那些生活在另一边的字师,字鬼,字神除非要过来办正事,并不会和人间的凡人结交接触或是定居,但这世上,总有例外,就比如说……   ——陆三二他爷爷和他爸陆四五。   关于自己亲爷爷和亲爹是两个挺厉害且貌似混得还可以的字师的事情,不得不说,陆三二从小到大还真就没有一次也发现过。   他爷爷陆一老爷子死的早,九几年就没了,作为他唯一的孙子的陆三二本人对自己的爷爷也基本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就听他一辈子都不显山不露水的爸偶然对他说过几次,他爷爷是个文盲,大字不识。   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毫无人格闪光点,路上看到乞丐从来不给钱,出门献个爱心都晕血。   可就是这么个听上去毫无人格闪光点的老头,居然会是个隐居在人间,还和凡人女子结婚生子的字师,而且他爹也是,这倒让陆三二怎么也有些没想到。   不过仔细想想,小时候他看人家电视里演的哈利波特的时候。   曾经也想象过自己十一岁的时候,能有只猫头鹰叼着魔法学院的信,到他们家通知他去上英国初中,学习人家老哈家的魔法。   可后来他爸陆四五却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猫头鹰在中国是二级保护动物,只有法盲才会故意知法犯法,而且就算中国有专门给毛孩子学法术的初中,也不可能派只夜猫子来给他送信。   因为咱们这儿就是人多,升学考试都得到分数线才能考上的。   就他这种小混混的破中考成绩,他们市三十七中都考不上,更别说是人学神仙那边专门学法术读的学校了。   这话当时可把少年陆三二给打击的不行,为此他还消沉了好多天,后来高中转性天天在家好好读书,渐渐也把学法术做个天师的童年理想给忘了。   而对于从小到大的陆三二自己而言,他爷爷,他爸包括他自己也都是个满大街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既没有任何长处,也不存在任何天赋异禀的地方。   直到那一年他已经是丧失小朋友的天真,如同一条成年咸鱼般得过且过的二十三岁。   某天,叼着猫头鹰虽然没来,把他当时给弄的差点以为自己得了幻想症的顺丰快递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来了。   现在想起来,陆三二都觉得这人生转折对自己而言怪不可思议的。   他不知道这个没有署名的快递到底是谁寄来的,有是否和他爷爷,他爹隐居在人间的事情有关,但不得不说,打从哪天开始,他的生活确实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开始日夜来往于人间和字界之间,如先前那个「头」那样的字鬼跑到人间来,他就给帮忙抓回去,再做点卖卖造字材料的买卖。   在人间,他干着一份普普通通的教师工作,在夜晚,他却有另一重身份——字师,而这,也就是他此生最大的秘密所在了。   ……   北京时间,凌晨1点38分。   周围已经连个鬼影都没有的南京南站6号口,大马路边环卫垃圾桶旁,正等着几个准备拿票上车,还时而窃窃私语的诡异身影。   今晚半空中的月亮较之先前明显有些奇特。   似是一下子由圆变方了许多,四四方方的周围也像是被晕染开了一点点金色。   而不远处,那一匹闪闪发光,屁股后面还发出阵阵引擎声的字「马」前面,穿着身黄色售票员衣服,竖着古人发髻的中年大妈也是一脸不耐烦地插着腰拦着面前这帮怪里怪气的乘客。   “再在站口前等等啊!都往前挤什么挤!还有五分钟才正式发车回字界呢!诶,你说你这人啊!都说了不许把「狗」和「猫」带上来!怎么还听不懂人话呢!还有没有点做字师的基本素质了啊!”   这是字界那边的第一总车站特意派来的工作人员,因为字界和人间算起来其实是2006年开始才正式在南京南站采取人工售票窗口的。   所以这节假日周末等人流量一大,这一看就凶巴巴的中年女售票员的工作态度就明显起伏有点大。   白天这里是南京各种外来人口流动最大的地方,从早到晚永远熙熙攘攘,拥挤不堪。   各种黄牛,打工者,大学生,每每遇上逢年过节连右边二楼的肯德基麦当劳都是永远坐满了人的。   而到了晚上,这被浓稠到仿佛不开的夜晚包裹着,以至于车站内灯都灭光了的南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格外热闹得很。   至少当一身衬衫牛仔裤做现代人打扮的陆三二拿着他师妹下班前送的珍珠奶茶,挎着公文包走进来时,前面其实已经等着同样也是去回字界的乘客了。   说起来,他刚刚离开学校的时候也快下午5点30左右。   先前和他说过话的黄小卉那会儿正准备收拾东西正常下班,一边和另一头的某个人打电话,一边撞见他的时候就笑眯眯地从走廊上跑上来递了杯珍珠奶茶给他。   “嗯?什么呀,今晚又有事没空陪我……好吧,那周末见,你就知道花言巧语地哄我,好了好了,受不你了,我知道的,会准时吃饭,你这人最啰嗦了……”   看得出来,黄小卉当时的神态给人的感觉确实还蛮幸福的。   把陆三二这个向来喜欢揣测他人想法的家伙,起先对他那位半夜一两点还对女孩子花言巧语个没完的男盆友的奇怪感觉也给冲淡了一点。   而不出意外,他家小可爱字神——「子」这会儿应该还在学校替他认认真真地批改学生们的作业。   在此之前,陆三二他们班学生的作业本来就有大半也都是「子」给他批好的。   他这人懒的很,也不要脸地很,在人间工作和上班那么久了,其他什么事都行,就是很讨厌批作业。   自打开发出自家宝贝小字神还有这个功能后,他就天天偷懒让字灵们帮忙,自己呢就想干嘛就干嘛,反正就是死活不干他的本职工作。   而此刻这般想着,思索着这次鸡鸣寺吃人案该回去找哪个家伙出来问问的陆三二也略微思索着抬起头,又平淡地看了眼不远处那几个对一般人来说还挺怪模怪样的乘客。   之所以说刚刚他看到那些乘客集体都打扮的有点怪,是因为这里面基本没几个,是和他一样选择老老实实,入乡随俗穿着现代人衣服。   有像是清宫剧穿越来的,也有像明宫剧穿越来的,搭配着他们手上的各种字师的基本出门行头倒是有些新奇。   尤其有个和他年纪身高似乎差不多的怪人,身材高大,满脸脏污,像个四处捡垃圾的大傻个般,穿着身破破烂烂的军大衣就蹲在了路边。   他的身上全无一点正常「字」的气息,呆呆地低着头攥着手看不清楚表情,两个脚趾露在脚上的运动鞋外面,脖子和脸上也都是肉眼可见的黑色疤痕痕。   而这人全身上下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就是他身上挂着脖子上的那个像是某种古代异兽般的兽骨玉牌了,衬托得他的下颚和眉梢有似独特而又阳刚的味道了。   “……这别是个得了智力障碍的「字」吧?”   “不知道啊,就听字界车站的人说,这个怪字三个月前就在这儿要饭了……要到点钱就从人间回字界,痴痴傻傻的……好像是从人间边界车站那边一路要饭过来的,那里不是前段时间拆迁嘛,拆了一大片上古时期的废地要盖超市……”   “……”   “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有团黑气冒出来,说是四周围啊曾经死过阴兵,之后拆迁就不了了之了,那的字师们也都搬走了,估计是环境污染造成的吧,听人间的人说,环境污染很容易造成脑残的……”   “哎哟,那给点钱就赶紧离远点吧……别待会儿甩不掉……这种奇奇怪怪的怪物最惹不起了……”   这话一边的陆三二全都给听见了。   他默默地看了眼那蹲在不远处疑似真的有某方面精神疾病的字灵界‘犀利哥’,半天还是难得良心发现地缓步走上前,又把手上一口没喝的珍珠奶茶和裤兜里的五十块钱都放他脚边了。   “……”   脏兮兮看不清楚的傻大个默默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背上还挎着包的陆三二也懒洋洋地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别客气,哥们儿,我看你好像饿了好久了。”   “……”   “如果你是个字,可以去字界那边的人才招聘市场想办法找点短工,总坐车来人间闲逛是没什么用的,这里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字灵随便吃活人可是犯法的,2018年网络时代,养活自己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这无聊的玩笑话并没引起这位脑子疑似有问题的仁兄的任何回应,但陆三二本来也没打算和他多说什么,随口来了这么一句,就和这人没再有更多交集地继续等车了。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多数生活在另一边世界的字师骨子里确实还是和顽固不化的古人一样难以接受现代人的事物。   虽然偶尔会来人间这边正常地旅游和消费,带点字界那边日常并不多见的土特产回去。   但是骨子里还是相当难以融于和接受这里的现代人生活,不过当然也有少数,对人间生活也会比较向往。   恰好今晚这群乘客其中,就有穿着身古装,模样颇为英武的字师对人间的一切十分向往。   视线所及,更是提着从人间超市买来的薯片瓜子和洗衣粉等日用品,一脸愤愤不平对自己同来人间旅游的同伴开口道,   “本字师早晚要在人间和那些凡人一样买辆汽车!再不济也得攒钱买辆自己的电瓶车!这回回从字界人间往返都没个自己的交通工具!半道上一堵「马」就得在路上堵半天的!还是他们人间有高科技好,这大半夜的,堵在这儿回不了家咱们谁心里受的了啊!”   这话听着倒是和前天早上上班那会儿听到的凡人对话很相似。   所以当站在旁边的下陆三二也没忍住一乐,又趁着这会儿等车的工夫饶有兴致地就竖起耳朵偷听了两句。   “哎,张兄,这事咱们也急不来啦,这在高速公路上堵「马」这事总是常有的,而且,你之前不怎么来人间吧,那帮凡人上下班高峰也经常堵车呢,地铁更是挤的要命……”   “地,地铁?地铁是个什么稀奇物件?是拿何等字术造的啊,王兄?”   这位张兄的话令陆三二和不远处的那个一身军大衣的‘傻大个’一时都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抬起头,下一秒,那位王兄才如此瞪圆眼睛后怕的开口回答道,   “地铁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就是咱们三天前在南边要回来时,拿手里那个蓝色小卡做的那个长龙一样的车呀,你又给忘了……当时你还说这地方的气味不对,入口那三个鸡鸣寺的「口」都被什么邪物给弄脏了,但咱们后来闲着没事在那儿附近看了看,却又找不到蛛丝马迹……可后来,快十二点的时候……”   ——“有阵像是飞虫幻化的古怪振翅声,伴着阵人肉的血腥味忽然地铁口的下面传来,似是有好厉害的怪物在那儿,这事你都给忘了吗!” 第5章 第伍回   飞虫与人肉?   伴着这一句话音的落下,一只手原本还悠闲地插在裤兜里的陆三二的头顶瞬间感觉到车站里的声控然颤了一下。   等候的四周一时间陷入漆黑,他背包上那块的祖传「象形」龟甲察觉到异常后开始发光,倒是立刻为他照亮了脚底的一片黑暗。   11月5号?   不,或许那时候已经是6号凌晨,周六,鸡鸣寺地铁站底下,听自己单位的人说死了一个人。   大约是下班的单身上班族,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   女人?虫子,虫子?人肉的味道?   这几个诡异扭曲飘在半空中的词汇像是错乱分布在一张白纸上的几个发着光的碎片。   随着垂着眸,眉间有金光闪过的陆三二一点点地在那个时间点重组,甚至在他的驱使下,将他人的只言片语组成了特定的词,特定的词语又组成了句子。   “——出来!!”   压在嗓子里的低喝声骤然响起,意识海中那块「象形」龟甲也停了下来。   待车站重新亮起的灯光打在他表情有些冰冷模糊的半张脸上,先前背脊被极端寒意笼罩地感觉已经消失了。   唯独,脑海中因刚刚那两位字界同行之间无意中透露的讯息,而闪过的那种恶心又真实的画面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咕——咕噜!!!” 】   【啊!!!救命!!!救命!!!谁快来救……求求谁快来救救我……不!!!!】   【深夜里呼啸而过的一号地铁深处,是一个拼命朝前奔跑,却在挥臂尖叫的一刹那被怪物吞吃掉嘴的受害者。】   【那依稀是个死死抓着手机和皮包的女孩。】   【在她年轻柔弱的脸上布满了狼狈的泪痕,还有被身后地铁里疯涌而出黑色妖物所即将吞噬的恐惧。】   【她的脚下黏着一块块像是虫子卵一样蠕动的白色东西,伴着她两条流血腐烂的小腿有种很恶心的感觉。】   【偏偏凌晨的夜里,地铁站里早已无人,除了出站口一亮一亮的灯,大多数窗口工作人员好似都已经消失了。】   【忽的,水泥浇铸的坚实路面下面有什么快速震动的动静传来。】   【而那崩溃惨叫的年轻女孩在抱着头转过头的同时,也终于是忍无可忍地对着依旧一片漆黑的身后大哭起来。】   【“别!!求你别过来!!放了我吧,我根本,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见过你要找的东西…啊!!!啊!!”】   【那死死睁大的褐色瞳孔深处的影子折射出来像是只闪闪发光的虫影子。】   【——对,就是一只很大很大,细长的躯干还长着类似细密长绒毛触角一般的巨大字虫。】   【只是它的身体太大了,倒是个硕大的虫脑袋上长着更多类似人形的东西,被黑气完全笼罩着。】   【但若是想要试图看清它身上的其他更多足以辨认具体身份的细节,却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巨大的惨白色声控灯在鸡鸣寺地铁站中终于熄灭的那一下——】   【夜空中飞溅起粘稠的恶臭,血肉模糊的尸体倒下的声音,白漆界线分明的马路上也渐渐晕染开的一滩从耳朵和颅腔内被啃咬开地污血。】   【——还有那密密麻麻的巨大虫眼睛和受害人被挖空了的口腔和牙齿旁边的蠕动的白色虫卵还是久久地留了下来。】   ——遣词与造句之术。   这显然又是只有字师才拥有的一个神奇的字术了。   五年前,他刚收到那个奇怪的快递成为字师那会儿,也是还不是能很好地运用这个堪称神奇到还原已经发生事件的字术的。   但如今却已经是能通过他人口中的只言片语,将某些特殊情况下发生的真实事件用造句的方式一一还原了。   以字组词,再用词组成句子。   古时候的字师用这个字术寻找地名的渊源,故去的家人,某一个王朝失落的宝物,字是符咒,自然也有着无限挖掘其使用方法的咒术。   虽然有时候未必能做到看清楚当时全部不为人所知的真相。   但只要时间,地点和他人给出的几个词语原本没有错,陆三二就能得知在这个造出来的句子中发生的事情到底有没有真正发生过,又大概是在当时的何种情形下具体发生的。。   【“啊!!!我……我不知道!!我真的没见过你要找到的东西!!啊!!”】   先前脑海中那最后一声凄惨苦叫依稀还在回响。   那女孩和吃人的怪物最后的对话有些怪异,而更令人奇怪的倒是那东西的身形和样子了——   虫,那竟然真的是虫?   这般想着,一直以来都在四处抓这类怪物,也算是有点见识的陆三二的神情倒也忽然变得复杂奇怪了一些。   毕竟短短两星期就死了三个原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联的凡人。   算起来的话,这吃人的频率妥妥的要是等不到这周末就会再次憋不住了,说是什么野兽之类的他也许才更相信。。   可无论从现在人间还是字界流传开来的这些消息来看,这始终对他人藏头露尾的怪物都不像是有什么固定巢穴呆着。   鸡鸣寺那种地方整天那么多上班族来往,真要有个什么大型的怪物试图藏匿,吃过人的血腥气味总是会让人发现的。   而且就连之前那两位从字界来的同行都说,他们根本闻不出那具体是什么古怪的东西身上,只觉得动静像是只飞虫。   再结合他们口中那天自己去人间的鸡鸣寺买东西的时间。   恰好也与第二个受害者死亡的时间一致,这一切来龙去脉结合在一起,倒是变得说得通起来。   “说是有人亲眼见着了,半个月前鸡鸣寺菜市场死了个人的那次,有人远远地看见一个怪物趴在那个死掉地女的尸体上了,那东西像是个人,又像个动物,却没有脚,奇形怪状的,嘴里还发出啃肉咀嚼的那种唏哩呼噜的声音,而且听说啊……那个怪物,专偷人的嘴。”   ……   “当时你还说这地方的气味不对,入口那三个鸡鸣寺的「口」都被什么邪物给弄脏了,但咱们后来闲着没事在那儿附近看了看,却又找不到蛛丝马迹……可后来,快十二点的时候,有阵像是飞虫幻化的古怪振翅声伴着阵人肉的血腥味却忽然地铁口的下面传来,似是有好厉害的怪物在那儿,这事你都给忘了吗!”   这两段各自从不同地方听来的对话眼下都还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所以说……那既是一个口字旁的字?同时又可能是一个由口幻化而生的飞虫?   可由口组成的虫类象形字?这世上还有这种字存在吗?如果存在,它又如女孩口中说的那般到底在找什么呢?   这个想法让冷风从他的衬衫领子钻进来,促使没有解开心中所有疑问的陆三二半怀疑着一切真相同时,也闭上眼睛朝自己南边的方向嗅了一下。   这照理来说,当然是闻不到任何味道的,尤其是在那吃人怪物早已经销声匿迹的情况下。   可他没想到,伴着自己这一时兴起的,他的鼻子边上真的好似有一丝那么诡异的味道幽幽地飘过……   “嗯?”   似乎意识有什么不对,挑挑眉的陆三二也往后退了一步抬起了头。   退后一步的同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小区三四天没清理的垃圾桶给靠近了。   可等他对上那从自己面前再次拎着个编制袋子走过去的高大身影,他这才发现这貌似不太好的味道……   ——原来还是从之前那一个人蹲在车站门口,这会儿已经被珍珠奶茶喝光,又面无表情地转身就准备买票上车的某个怪人身上传出来的。   只是这人似乎不常与别人说话,哪怕先前陆三二和他交谈过两句,他也是一副完全没准备回应的样子。   而也是看到他从自己身旁经过,站在原地的陆三二才注意到,他身上背着的那个破破烂烂蓝白编织袋里头似乎露出了一个广告塑料袋一角,上头写着的正是鸡鸣寺地铁站旁边的一个小超市地址——   怎么?这人这两天也去过鸡鸣寺?   这个发现让陆三二有点意外,但随后看到这人接下来的行为他就立刻打消了自己心中原本的胡思乱想。   “诶!小伙子!你是不是傻了!身上这么一大张五十块钱也往里面投币口随便塞啊!”   “……”   “一块钱?一块钱身上有吗?哎哟哎哟,你抓裤兜干什么,没有就没有,额,算了算了,你先上来找个位子坐下,大家给弱势群体让让座啊,你是第一次来人间吧?身上有残疾证吗?有退伍字师证吗?”   陆三二:“……”   弱小,可怜,无助。   这就是那举止奇怪的男人高大背影中所有的情绪的表达了。   而陆三二上一秒还在想着这事好像有点巧,但眼前这幅情形差不多是真被先前怀疑这人有智力有问题的那帮人说中了。   幸好,人平时凶巴巴的售票阿姨在智力残疾人面前服务态度还是可以的。   先让这人自己慢吞吞上车,又任凭那行为举止古怪的男人找了个靠窗的老弱病残的座位坐下就算了。   恰好前头的字界大巴终于是要开了,伴着那匹字「马」的喇叭嘟嘟地在外面响了两下。   一群还拎着各种人间土特产的字界生灵们,和一旁看热闹终于回过神来的陆三二也急匆匆地踩着脚步上车了。   这一晚,陆三二都在坐车去往字界的路上,明早他还得赶回来学校像个凡人般上班,所以肯定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夜晚的南京依旧好似平时那般平静,而在无人知晓的城市某处,下班回家后早已关灯熟睡,还将手机放在床头的黄小卉也收到了一条这样来自凌晨的奇怪短信回复——   ……   【黄小卉】   你怎么总这么油嘴滑舌,让我猜不到你的真心,那你告诉我,你最喜欢我哪一点好不好?   【张曱】   你的嘴,很漂亮,我第一次看到,就喜欢,真想……一口吃掉的那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曱:yue。   具体这个字是啥意思后面说,大家也可以猜测一下,不要害怕,后续没有人员伤亡,么么,这也不是恐怖小说。 第6章 第陆回   11月26日,南京,清晨八点二十。   前天晚上因为搭车去了趟字界,所以后半夜才回到家的陆三二又一次险些上班迟到了。   早上出门时,他挎着公文包和前两天做好的教案在自家楼下随便买了份豆浆配油条,路上急急忙忙的却也没来得及吃。   因为昨晚回来的路上稍微有点急,他在字界查到的那些关于‘口吃人’线索还没来得及完全整理好。   加上字界和人间的时间又是颠倒的,他去的那会儿正赶上那边大清早的,所以字界满大街都是一些本身有本职工作的字师们在赶着去各个单位上班。   而在人间天天赶上上班高峰,在字界也是正好赶上上班高峰,这微妙的感觉对陆三二来说还真有些难以形容。   尤其那帮八百年都不去人间走动的字师们都是这两年才有现代化交通工具这个具念的。   往常都是土的和出土文物一般,只会在满大街那一栋栋用「字」铸成的雕梁画栋间驾着「马」和「牛」之类的一边满天飞一边横冲直撞,那字界的整体路况自然也是不太好。   “你这个大驴子!!居,居然敢随便闯斑马线!你没看见这里有我的「牛」要经过吗!”   “明明是你这根大萝卜的「牛」先在斑马线前面冲撞了我的「鸟」!怎么还血口喷人起来!要不要去仓颉市派出所立个案啊!”   “行啊!上市政府立案子也行啊!就你这种没素质的字师!早晚也得让政府给你们这种人好好管管!”   ——仓颉市派出所和仓颉市市政府   顾名思义,就是指的字界这边管理字师和字神字鬼们,并颁布各项法律条文的公安和政府机构了。   通常意义上来说,字界的字师们上头也会有比较官方的政府部门。   这之中负责字师和字灵们的户口调动落实的仓颉总行政造字局基本就相当于是人间这边的南京市市政府。   而从功能和职权上来说,字界这边的仓颉总区造字局负责管理和颁布「字」的法规法纪,也算是能够代表整个字界的官方政府部门了。   目前市政府内部最上头管事的听说主要也都是上了年纪的那帮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   这帮老头算起来在字界都是活的最长,年轻时候也是为字界做过不少斩妖除魔的杰出贡献,平时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到了现代之后,鉴于他们曾经为维护人间和字界之间的安定做出不少贡献,所以如今也就理所当然地享有了应有的威望和声誉。   此外如今仓颉市市政府的下属机构还有各个城市间的造字局分部,有关交税的,有关医疗的,但基本管的是都是关乎字界老百姓们民生的各项事宜。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也都和陆三二今天来的事情基本无关,因为他之所以这趟是会来,其实是主要还是找一个他勉强可以叫一声哥们儿的人的。   这人姓丁,叫丁青溪,今年二十五岁,目前是个四处找活儿干的字界无业游民。   无房无马无妻室的三无字界普通青年一枚,一米八一,比较臭美,和陆三二作为朋友认识也差不多快四五年了。   他俩当年是一块在人间抓一只作恶的形声字变幻出来的字鬼认识的,后来年纪相当平常又还算聊得来,渐渐地就成了能把身家性命都半交托的那种知己好友了。   丁青溪祖上是个会意字方面的行家,手头常年以契的方式养着几只小会意字字灵,但凡从前陆三二从前有会意字方面的问题,总会来找他问问相关情况。   他前几个月在字界一直专心忙他自己的事,基本就没什么时间来人间走动。   这回听说儿哥们儿陆三二又在人间遇上了个怪事,就给他特意跑来支招顺带用自己的那只字灵就给他查些事。   结果这一查不要紧,这俩匆忙间在字界就找了个地方碰了头的家伙还真就一块查出了点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来。   “嗯,「木」告诉我,好像确实……是有这事,三个月前,人间那边的鸡鸣寺一号线为了地铁线路改造挖穿了字界这边的一块墙,后续咱们字界这边派人去看了,但地下面的有些东西还是提前跑了,咱们这派人过去四处找了一圈后,却什么也没抓着,如今三个月过去了,那跑掉的邪物根本没回字界来作恶,所以我们这儿也没法管……”   一头烫染的黄毛,金属耳钉,古朴飘逸的一身古装,还有一双诡异土气的安踏球鞋。   丁青溪这家伙身上充分体现了字界如今的文化生活相当多元的这一特点。   他的字术算是字界这个年纪里十分不错的,就是这日常审美实在诡异了点,让人实在难以形容。   可真要是穿成这不中不西的样子出现出现在人间那边,妥妥的能把一般承受能力地点的人给雷死   但他自己偏偏还觉得自己挺帅挺可爱挺时髦的,每每闲着没事就喜欢打扮地和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一样还老喜欢跑到人间去晃荡找乐子,   “地下当时跑了什么?你的字灵大概能确定吗?”   像是觉察出这事的蹊跷,因为回了字界,也束着发,换了身古人行头的陆三二也问他。   “虫子,化了卵的公虫子,淫邪恶心的很,听说底下的洞穴留了好多下三路的东西,估计是找母虫子交配去了,但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只听说一飞出字界就完全抓不着了,所以才有些麻烦……”   “……”   “尤其听说……最近听上头说最近可不太平,像个早不知道多少年的大鬼要重现了,你要是在人间正面撞着了,最后也别硬抗,先打电话联系我,这怪物不好抓,还有,老陆,你可悠着点啊,虽然你颜值比我是差点,但也算凑合了,万一……”   “……万一什么?”   “哦哟,你别让我说的这么直接嘛,就基友啊虫友网络姻缘一线牵啥啥啥啥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三二:“……”   丁青溪这嬉皮笑脸不太正经的话像是忠告,他的消息一向灵通,会专门提醒他显然是这回字界和人间真有什么不太平的东西跑出来了。   而既然已经从自己朋友口中初步锁定那应该就是个在鸡鸣寺地铁站底下筑巢的「虫」,关于那作恶妖物的蛛丝马迹便有了一丝破绽。   毕竟有一就有二,但凡沾过血腥吃过了人,「字」便不再是「字」,而成了满腹贪欲怨气的可怕怪物。   这样凶残全无人性的野兽,行凶作恶起来自然是根本无法遏制,早晚也是在日光下暴露其真面目的。   这般想着,陆三二也就收起这些心思先回了人间先安心上班了。   结果谁想今早他前脚才拎着早点和自己那堆东西进办公室坐下,后脚他们那位素日里喜欢亲自巡视走廊的中年主任一本正经就从门口走过去了。   “亓官主任好——”“亓官主任,您早——”   “嗯,你们早。”   这万分令人紧张的的对话声几乎近在咫尺,眼看着再差几步就要抓个现行了。   尤其他们主任看着一副厚底眼镜斑秃肥胖的寻常中年大叔模样,却有个格外洋气不同于常人的姓,这方圆百里的一叫出这称呼不知道他人过来了才怪。   而陆三二急中生智拉开抽屉将手上的豆浆油条藏起来,并往旁边躲了一下的同时,也看见了面前顺势放下的一茶杯滚烫的热茶杯。   待一抬头对上眼前一张有点眼熟的中年女人的脸,刚摆脱主任阴影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那位平时里就好说东家长李家短的彭老师又表情八卦兮兮地开始和他瞎打听了。   “哟,早啊,陆老师,今天倒没见你和小卉老师一块来上班啊?”   “嗯?她家住下关的,怎么可能和我一起上班呢?来的路上又不顺路,而且,黄卉不是交男朋友了嘛,人好像还蛮好的。”   这话无疑是在避嫌了,陆三二一脸淡定地笑着顺口回答了。   低头见桌上昨晚留下的那堆作业不仅都怪怪地批完了,自己那盆小仙人掌底下还栩栩如生地画着只发型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猪佩奇怨念瞪着他,反倒心情挺好地笑了。   而那本以为会有什么八卦听听的彭老师看他态度居然这么坦然也瞬间觉得怪没趣的,但转头看到黄小卉今早的办公桌还是空着的。   这位大清早没事干的中年女老师又有点不甘心,随之才一脸不赞同地摇摇头来了一句道,   “哎,也是,果然啊这年轻人一谈恋爱连上班都开始不准时了,黄老师以前也不这样的吧?这两天感觉魂都好像被吸走了,那天啊,我好像还看她不舒服在厕所里反胃地捂着肚子吐呢,吐的都是些白乎乎的东西,黏在一块,后来我进去的时候啊厕所里那个臭的啊,可把我给恶心坏了,这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怎么了啧啧……”   “……吐?”   “对啊,吐完还脸色泛红,眼睛发光笑眯眯地和我说话呢,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和中邪了一样……”   “……”   “其实要我说,陆老师你这个条件啊比我们学校好多男老师都要好不少啊,一是你人好,做事啊什么的靠得住,二啊这长相也是说的过去的,不比我女儿喜欢的那些小偶像差呀,就是没套房子,也没个车子,哎,陆老师,趁着年轻也要加油买房啦,不然以后好对象更难找的啊……”   “……”   这些话陆三二全程都给自动屏蔽了,唯独说到黄小卉在厕所里奇怪地捂着肚子吐的时候他稍微有点留心地注意了一句。   而那位中年女老师唠唠叨叨说完这些倒也有事先走了,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人这么在办公室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儿。   他隐约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对,再看了眼桌上已经快指向九点半的座钟更是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下。   待缓缓站起来又走到黄小卉空着的办公桌前,他先是弯下腰跪在桌子前面,又趁着办公室暂时,没人将自己的手指往这张看似平常的桌子底下大概摸了一下。   可他没想到,在手指触碰到桌下角的时候,他的手指尖却是首先在空气中摸到了一点点微妙的触感。   ——湿漉漉,黏稠稠,就像是虫子咸涩又充满情欲口水一般的触感。 第7章 第柒回【修】   陆三二在学校桌子底下的恐怖发现,对于今早并没有来上班的黄小卉来说显然还一无所知。   她并不知晓自己眼下正一步步面临着怎样大难临头的灾难,亦或是关于她那总是神秘到不愿白天出没的男友的真面目。   事实上,打从昨晚开始,她就一直在自己下关的家中昏昏沉沉地睡觉,原因则是她好像前两天就反复无常的‘肠胃炎’又毫无预兆地发作了。   “唔……呕!!呕!!”   粉蓝色的牙刷,毛巾和洗漱杯都摆满了的单人洗手台上,一地黏糊糊的白色污渍正肆意流淌在地上,弄得她的脚还有她的衣服表面到处都是。   此前,黄小卉的私人生活一直过得十分有着单身女孩的自律和整洁感。   家里每一样家具和摆设都透露出温馨又可爱的,她个人也井井有条地打理着自己的日常起居。   可自从三个月前,意外从大学时代的朋友那里结识了如今的男友张曱之后,她的日常生活就不知不觉地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第一次看见你的嘴,我就喜欢,想一口吃掉的喜欢。”   每当被这位新认识的男友一遍遍狂热地倾诉那种诡异情感的时候,她的内心都会有情感上孤单被忽然间填补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却像是粘稠奇特到难以挣脱,让黄小卉完全身不由己地和他一次次见面。   以至于明明交往也没多久,仿佛鬼迷心窍了一般的女孩却下意识地会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像中了邪一样地依赖和信任这个名为张曱的男人。   【嘟——嘟——】   丢在洗手间地上的手机忽然间震动了起来,趴在马桶边痛苦呕吐的黄小卉却暂时分身乏术。   地上从口腔中涌出来,还在蠕动的白色粘稠物内里都在发着一点点的光,隐隐约约透着股类似虫类排泄后的诡异腥臊味道。   这股恶臭到难以形容地味道要是陆三二人正好在这儿,估计能立马联想到意识海中那一晚鸡鸣寺地铁站吃人的那个庞然大物身上的恶心味道。   毕竟这虫子卵的腥臊味道但凡是个心智正常,没有被邪术迷惑的活人都能闻出不对劲,也只有黄小卉这样被迫中了招的,才能这么多天都懵懵懂懂地蒙在鼓里。   ——只可惜,这会儿他就能在天上飞过来,估计一时半会要从学校赶来下关立刻救人都有点难。   而趴在自家洗手间的马桶边难受吐着那些粘稠,面色惨白的圆脸女孩也讲不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怎么了,只用地上的空气刘海夹先将自己额头上汗湿的头发都给往旁边夹着,又眼圈通红的就抓起一旁的手机就低头看了眼。   【张曱】   你怎么了?怎么肠胃炎又发了?今天早上去学校上班了吗?   【黄小卉】   没,没有……就是胃里好难受啊,从昨晚就一直想吐,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我也没吃什么,结果现在弄得早上学校我都没去,刚刚我在家点了份外卖还没送来,但……还没来得及找我师兄帮忙在学校请假。   这么说着,脸色难看地捂着嘴的黄小卉自己也觉得她这两天的身体有点蹊跷的可怕,明明她的饮食一切正常,怎么就忽然变成现在这样,而且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呢?   额,会不会是这段时间珍珠奶茶喝多了?还是麦当劳肯德基之类的垃圾食品吃多了?   之前看师兄转的朋友圈里说喝多了珍珠奶茶会得病,自己还觉得师兄整天活的和封建迷信老头子似的——难不成……师兄整天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圈竟然都是真的?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不少微信朋友圈里的他家陆师兄平时转发的养生相关,黄小卉脸色惨白地陷入震惊中,一时间竟有些吓得说不出话来。   而她正在这边惴惴不安着呢,手上发送了一条消息的手机倒是又恰好给震动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张曱】   大概是着凉了吧,今天单位那边干脆休息一天吧,不过吐完一定要记得漱口,不然女孩子嘴巴里留下不好闻的味道,你的嘴就没那么漂亮了。   “……”   这莫名其妙的话怎么听都有着不可形容的诡异冰冷的感觉,身体本就极不舒服的黄小卉面色茫然地犹豫着没吭声,只觉得张曱这话字里行间好像有点奇怪。   可下一秒,那头本还语调阴森森的张曱却又奇怪地一转画风,像是恢复成往常那样深情款款地对她如此道,   【张曱】   抱歉,刚刚不小心和你开了个小玩笑,要不我还是来亲自看看你吧,你身体不舒服我怎么能不来看看你。   【黄小卉】   还,还是不要了……你不是一直很忙还总是上班吗?   【张曱】   没关系的,等天黑一点我就立刻过来,你家不是离鸡鸣寺地铁站不远吗?别害怕,街上没什么人的时候我人就到了,我会一层楼一层楼地慢慢走上来找你的,你到时候从门缝里看到我的影子别害怕,记得打开门就好,让我好好进门来亲亲你,抱抱你,你心里就立刻不害怕了。   这番像是对她完全掏心窝子的款款情话将正好处于生病心理脆弱状态下黄小卉说的心里又柔软了一些。   她没意识到那头像是在古怪地自言自语的张曱的态度究竟有什么不对,只觉得一切都是男女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对方会愿意这么主动关心她其实也是好的。   【黄小卉】:   好,那我等着你晚些时候过来,谢,谢谢你……张曱。   这般想着,回完这句的黄小卉也就安心地在家准备先休息半天,再等着张曱晚上过来找自己了。   她本想着回完这条就给学校的陆三二那边去个短信,让他帮忙和主任说明一下自己今天身体不舒服没办法上班的事情。   谁料到还没等她翻出熟悉的电话簿,自己的手机就毫无预兆地没电关机了,再也无法开机了。   而略显懊恼地皱了皱眉,又赶紧爬起来去卧室找充电器充电,并去找拖把把地上的污渍清理干净。   摸摸又一次开始饥饿起来的胃部,心想着还好自己已经提前点了份外卖上门来的黄小卉接下来也没有多想,就这么脸色泛着潮红地伸伸懒腰从洗手间出来,继续去床上昏昏沉沉地躺着睡着了。   ……   “昨天晚上……我没洗头……又是我一个人吃的面……碰见个熟人鬼,打了个招呼,我进了一家人肉面……”   诡异的《两个女鬼在吃面》再次在耳边响起,可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那头依旧是忙音状态。   见状也没说什么就继续下楼的陆三二挎着一路叮叮咚咚的公文包一边往学校外边走,一边不停地用手机打电话。   可大早上就没出现的黄小卉那边却还是始终没给他个准确的回复消息,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诶!陆老师!你这是去哪儿啊!”“我大姑的头又发病了,麻烦您帮我请半天的假,我去医院一趟。”   “啊?你大姑怎么又病倒了?好好好,我待会儿来和主任说吧,哎哟,你们家真是相当天灾人祸哦,你路上可得当心着点啊……”   先前临时从办公室出来时,他和办公室那位彭老师的对话都还在耳边。   当时匆忙收拾了下桌面的陆三二没来不及回答太多,就和身后用同情眼神看着自己的彭老师匆忙道别。   等在自己的楼底下把小电瓶车找到,他先对着包上挂着的「象形」龟甲敲了敲,随手就从唤了个闪闪发光的「朔」出来印在自己的前后车轮上,这才用钥匙开了车就准备往黄小卉位于下关区的家赶。   “「朔」,带我现在去虫卵的根源处,再看看黄小卉人究竟在哪儿”   ——「朔」在古代常与「朔方」连用。   「朔方」指北方的寒气,在方向中亦可用作指向北方的意思。   在字界,这个十分简单寻常的小字术常用作那些法术低微的字师们日常驱赶马与车之类的出行。   眼下暂时找不到她人在哪儿的的陆三二要确定黄小卉究竟是不是在家里好好呆着,便也只能靠这种不成办法了。   他其实并不想以最坏的打算去想象黄小卉本人即将遭遇什么。   但如果刚刚桌子底下的他发现那些白色虫卵真的是他师妹黄小卉身上遗留下来的,那接下来的某些事情可就有些棘手了。   昨晚从字界那头得来的那些讯息还在耳边徘徊着,能被丁青溪这家伙特意提一句是个厉害角色的字鬼怎么说也得是个高级货了。   而当时如果说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人间闯下的祸事,那到底陆三二的心里却是终于逮住了一丝这怪物真正的蛛丝马迹。   鸡鸣寺,下关,被吃掉的嘴,还有虫子,原来鸡鸣寺口吃人的真相竟是如此——   「甴曱」,古书上记载的一种名为茶婆子或是滑石的巨型飞虫,相传它发源于古蜀时期的字界,距今约有四五千年的历史,这两个字更是如今现代极为少见更不会进场使用的两个生僻字。   据《说文解字·甴曱篇》记载,「甴曱」是一种嗜食人口的稀有字鬼,它由口字旁而生,生来口腔中伸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长条状口器——身形能长至楼台般大小,一双虫翅更是能掀起夜风海浪。   相传,它那口器中能够流淌出如同蜂蜜甜美诱惑的琼浆,凡人品尝过便会心情莫名舒畅,肚子里也会长出「甴曱」的子孙卵。   卵长成时,人随之听信「甴曱」口中一切的花言巧语,古时候更人有将家中一切钱财美色甘愿奉上这字鬼化成的可怕妖物。   这些早八百年的古书记载都是陆三二匆忙间从记忆里翻找出来的,开始他也不信自己这次居然会撞上这么个厉害又了不得的怪物。   毕竟现在这个大多数人都不再用繁体字的时代,日常生活中大多用的都是常用字。   此前他抓个「头」之类的字鬼已是相当少见,忽然在南京这种现代化大都市出现「甴曱」这样稀有的字鬼不得不说,这一切来的实在是有些蹊跷了。   尤其是他五年来对外人,甚至是字界那边显示出来的一直不过还是个半路出家,比一般字师还要更能力差劲一些咸鱼水平。   多年来除了偶尔使唤下「子」「朔」那样的小字灵,再在人间多管闲事便也没什么大本事了。   那在这种情形下,以他的‘实际’捉妖水平和业务能力,遭遇此等凶恶怪物的风险也十分不好说了。   “你给我记好,臭小子,咱们一家都是普通人……既没本事又缺钱,从你爷爷那代开始,我们就是这样,没那个本事,也帮不了别人……你长大了,千万别给我想着成天逞英雄做好人,凡事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   “做了一次好人,就得一辈子做,万一一次救不了别人,你就得难受一辈子,这种亏本买卖谁也不想做是吧?你生来决定好做一个寻常人了,就得把自己当做一个寻常人,别成天做些吃力不太好的事,不然你早晚会和我还有你爷爷一样对这世间感觉失望的,听懂了没有?”   他爹过世之前和他说的这番话仿佛还在耳边。   从小到大一直继承了老陆家出门看到乞丐从来不给钱,随便献个爱心都会晕血的陆三二本人也沉默了一下。   说实话,他还不想更多人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无论是对字界还是对人间,但那到底是条人命,自私与不自私,他都该出手救,否则那便不是他了。   而这般想着,不再多说什么,眼眸中情绪很淡的陆三二最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便也直截了当地朝着下关区就去了。   月光下,有散发着金光的虫影划过,再次呼啸而过的夜班城市地铁之中,甴曱生祸。 第8章 第捌回   下午四五点钟,南京的晚高峰再次到来。   因为临近冬季,天黑的很快,才将近这个时间点,外头天色已是半黑下来。   人山人海的下班潮中,各个地铁站再次成了整座城市交通拥堵不堪的所在,连带着鸡鸣寺前的人行横道也是堵得寸步难行。   一号线内,穿行着人流的地铁站口,一个犯困的高中生正和三两个同学一起等着下一班地铁。   鸡鸣寺站,他们每天放学都要坐,周围这一切看似也无比寻常。   他们平时在这里碰到的最新鲜刺激的事情,也不过是两个上了岁数的老阿姨在地铁上气势汹汹地吵架,再不济就是打架,再再不济就是吵架外加打架。   ——其余的,可真没什么能引起他们好奇和注意的。   可今天挺忽然的,一个五官平凡不起眼,唯独眼睛亮的出奇的年轻男人就这么拎着一袋子类似橘子香蕉的水果走到了站台前。   这照理来说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看这年轻男人这一身的装扮也不过是个普通上班族,满大街随处可见。   可不知道为何,他手上拎着的那袋子水果好像烂的有点发臭了。   透明塑料袋里来回蠕动的好像还有些白色肉虫子,那恶臭冲天的模样光是瞧着就让正常人怪恶心的。   纵使是这样,那穿的体面正常的年轻男人却还是古怪地低头拿着手机。   看样子在低头回复着什么人的短信,两只细长细长的眼睛和上翘的嘴角更是闪烁着一种有点微妙恶心的喜悦光芒。   “小卉……小卉……小卉……吃掉……吃掉你的嘴……小卉……小卉……不要急……”   嘴唇还有点泛白,一直在像唱歌一般摇头晃脑哼着一个女孩名字。   情绪好像莫名很高涨地年轻男人手上拎着的水果散发出一阵阵恶臭,但他自己偏偏就是闻不到。   这人……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啊?   这个想法有点不太礼貌,却促使高中生有些好奇,抬抬手拍拍身边的同伴就像示意他们去看那怪人。   可错开眼的瞬间,他抬起的视线却不经意落在了面前的玻璃窗上,下一秒,一副活见鬼模样的高中生的脸色就惨白了起来——   “啊……啊!!”   掐在喉咙里的尖叫声被自己的手硬生生地捂住了,额头上冒着汗的高中生惊魂未定的瞪大着自己的眼睛,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大声叫出来。   因为在地铁一闪而过的玻璃上,那看似专注地低着头拿着手机的男人的头颅竟是尖尖的像个三角形,背后长着硕大的翅膀,活脱脱像个脑袋上长须的褐色大虫子。   偏偏除了他,身边的其他同学甚至是行人都好像没有注意,全都嘻嘻哈哈地继续在交谈着,完全没有去看那玻璃窗上那个恐怖恶心到离他们近在咫尺的虫脑袋人。   而下一秒,呆呆地瞪着玻璃窗的他就见那手上拎着腐烂水果的虫脑袋怪物忽然抬起头来,又怪怪地以一种夸张地弧度冲他‘笑’了一下。   【嘘,别怕,我现在要去找的是小卉,要去吃的,也是小卉。】   那一刹那,脸色惨白的高中生像是整个人都掉进了冻死人的可怕冰窟窿里,但他确信自己看到那虫脑袋的人对他张张嘴说出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然而没等高中生彻底反应过来,那带着恐怖又诡异笑容的虫脑袋男人就抬脚走进了地铁里,只剩下了一声完全吓疯了的哭喊惨叫。   “喂喂,崔俊然,你干嘛呢?”   “啊啊啊!!!怪物!!虫子!!!有一个好大好大的虫子说他要去吃人了!!!”   ……   下关区说是离学校不算近,零零总总的两者之间也差着不下十多公里的路。   黄小卉大学毕业后一个人租的那间老房子就位于下关区末段,周围靠近江南水师学校和一个老式自来水厂,前头就是直通市区的1号地铁站。   那个地铁站建的时候早,距今快有十多年了。   南京老地图上大多都不记录着这个站名,但听她以前的房东讲,这个地铁站在过往的老南京话里叫虫哭娘子站。   虫哭娘子站,虫娘子哭,这名字光听着就有点怪怪的,也因叫这个奇特拗口的名字,所以地铁站门口挂着一个字体歪七扭八的虫字。   虫,黄小卉从小就有点怕这个汉字。   听说汉字在古时候都是具有生命的,它们的诞生起源都是一个故事,因此每一个汉字便也是一个惹不起的生灵。   她讲不清楚自己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怕一个根本没有生命的字,但记忆里她一直对这个长着扭曲纤细到像是被赋予某种生命力的汉字有种恐惧和害怕感。   曾经在她的少女时期,她总是会梦到课本上的虫飞到满屋子都是,虫子的影子落在她家的墙壁上,带着浅浅的绒毛和触角。   ——还有它们那张三角形的可怖的脸。   所以打从几年前搬过来就一直觉得这个地铁站的名字不太好听,日常就很少坐地铁。   但无奈家门口横跨着旧线路街道里外大多都是些老城区的房子。   平时路况不好要往外打个出租点个外卖都挺难,今天这种她身体不舒服情况下更是困难了许多。   可她没什么亲人在本地,日常也就极少在家开伙。   这一周因为‘肠胃炎’的问题她点过几次外卖,这一次,自然也是点了马路对面的那家虾米蛋皮小馄饨。   小馄饨是南京的特色美食,黄小卉就喜欢这个,平时几乎就百吃不腻。   不过那家两条街之外的小馄饨味道确实不错,就是日常送餐好像有点慢,又听说这两天来了个新的送外卖的,所以今天这送餐速度越发地让生病在家的她有些无奈郁闷起来。   “叮咚——叮咚——”   外头好像有隐约有门铃声在响,迷迷糊糊地皱眉躺在床上的女孩张开红肿的眼睛,侧过头一看床头柜上的时间竟然已经快接近傍晚了。   她整整睡了一整天,窗户外头,天色好像有些黑了。   这般想着,她在没开灯的屋子里揉揉头发,第一反应是想起来了自己还没到的外卖,第二反应才是男友张曱先前好像和自己说天黑了要来。   是张曱吗?或者是……师兄?额,话说今天送外卖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身处于黑漆漆的室内的黄小卉这般想着也慢慢地从卧室里一步步走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她没穿鞋,所以脚步点在地板上的感觉也有点轻。   可等她摸着黑走到门口,又出于安全意识打算用手上暗下来的手机照亮门缝外的人影时,她好像忽然发现外头站着的那个人给她的感觉有点扭曲……或者说奇怪。   这个扭曲纤细,头部又呈现出三角形的影子让一下子愣住地她一瞬间童年里很害怕的那种虫子。   总是长在最肮脏的地方,密密麻麻。   当你无意中挪开家里的某一件腐烂的家具时,底下会一下子爬的好多好多,一拥而上往你的脚趾头和脚背上爬,让你浑身发麻,一动不敢都不敢动的那种。   只是好像为什么身形一下子大了很多,而且这个门外冷冷盯着自己的虫子……好像还长着手和翅膀?   大概是这件事有点太离奇不可思议了,一瞬间脑子当机的黄小卉反而傻呆呆地杵在门口不敢动了。   而下一秒她就听到了一阵缓慢敲门声,随之一个熟悉又冰凉的男人声音也从门外那个虫子影子的方向响了起来。   “小卉,我来了?你睡醒了吗?”   “……”   “小卉,我是张曱,你开门啊,我买了水果来看你。”   “……”   “你还在睡觉吗?需不需要我进去?还是你已经……听见我来了?”   这最后一个问题一下子将站在门旁边的黄小卉昏昏沉沉的脑子都惊醒了,她的额头上都是汗珠。   可是还是伴着惊恐和害怕,心里拼劲一口气的女孩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有点搞不清楚现在这一切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的。   但她整个人去好像是被人用一棍子从梦中敲醒了一样,伴着眼前都黑的可怕,她反而看穿了某些恐怖的真相——   不,是张曱吗?不,不可能吧……   门外边的那明明是只虫!一只好大好大的虫字,所以……所以……   在此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样可怖恶心的事情会在自己身上发生,黄小卉的眼圈都吓红了,颤抖着双手就想赶紧抓起旁边的手机报警或是找任何一个人求救。   可她的手指还没来得及触碰到表面骤然亮起光来的手机,她就听到门口的那个恐怖的巨大虫影子奇怪地叹息了一声,又忽然笑了一下才低低地挨着门对她耳语道,   “你骗不了我的,公虫子无论隔多远,都能看到自己的虫娘子身上在黑夜中发出的光。”   “你是我选中的第四个虫娘子,前面三个都不如你这样让我喜欢,小卉,别害怕。”   “只要我吃了你,我们就能生下「甴曱」的子嗣,那会是一群很可爱的小虫子,你会喜欢它们——”   ……   “小卉,开开门,我来了——”   “小卉,我来了,让我来亲亲你,抱抱你,安慰下你——”   “小卉——小卉——好不好啊?”   这仿佛恐怖片里的一声声伴着撞门的声音把屋里头面无人色的黄小卉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啜泣着抱住头躲在黑漆漆的门口面瑟瑟发抖,却无论如何不敢发出一下声音。   她害怕地红着眼睛掉着眼泪,像是快要窒息般张大着嘴呼吸着,却除了自己的屋子压根无处可逃。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今晚也许就要彻底终止了,外面那只虫子会砸破这扇门板,把她的血肉和尸体都吞吃干净,就像是她曾经噩梦中的那样,她会死的……她会死的……   “呜呜……不要,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偏就在这万分痛苦绝望之时,恐惧到面色惨白惨白抱着肩膀的女孩却是忽然听到了脚边手机上的两道短信提示音,紧接着,门口的怪物好像也忽然不说话了——   而等她猛然间呆呆地抓起地上手机一看,她就上面一上一下并排着就是这么两条诡异的短信息——   【陆三二】:   黄小卉,要想活命,现在立刻给我站起来去厕所拿一瓶药效最猛烈的杀虫药水,然后对着门口开始一边学鸡叫一边喷,记得,鸡叫给我学的逼真一点。   【139XXXXXXXXX】:   我是送外卖的,现在在你家门口,旁边有只蟑螂在瞪着我,快开门出来拿。   黄小卉:“……” 第9章 第玖回【修】   说是要救人,陆三二路上也没敢耽误太多时间。   一路上找过去的时候,黄小卉的手机还是因为不知名原因还是一直占着线。   期间陆三二来回打了几个发现没用便也作罢,独自一人就往那即将落入那名为甴曱的怪物口中的家就赶去准备救人,   【陆三二】:   黄小卉,要想活命,现在立刻给我站起来去厕所拿一瓶药效最猛烈的杀虫药水,然后对着门口开始一边学鸡叫一边喷,记得,鸡叫给我学的逼真一点。   这条短信是他在路上匆忙发的,鉴于当事人此刻未必看得见,他也权当一个急救办法就发了出去。   而因为今天这状况紧急,他骑着自己的电瓶车就跟着「朔」一路快速绕开各种人流和气息都十分错杂诡异的老城区逼近。   一路上那气味恶臭又熟悉的虫源离他的所在越来越近,那股打从多日前起,就笼罩在整个鸡鸣寺左上方的黑气也是在半空中越来越显。   这团始终笼罩在鸡鸣寺那边显得霸道又充满压力感的黑气,陆三二暂时还不太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实力深不可测的东西所造成的。   但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黑气之中,黄小卉本人,此刻正如同他第一次在意识海中所看到的那个年轻女受害者一样,边哭边抱着头被困在一个靠近门边的黑暗地方难以逃脱。   【下关区的老楼里,失修的灯泡正闪烁地发着光。】   【那四周围到处都是虫卵像鼓胀水肿的肉瘤一样蠕动,满墙壁上都爬满了抖落在地上的小肉虫在渐渐孵化,虫子爬满了厕所的马桶和窗户甚至是人的脚掌——】   【他能隐约看到老房子黑漆漆的楼道口,能看到被楼道灯打亮的楼梯,还有一面灯影子模糊墙壁。】   【紧接着是一双脚,或者说一对毛绒绒,闪着光的恐怖细足带着振翅声,】   【以及,一个面目接近一个年轻男人的三角形虫子脑袋踏着墙上的光影从墙里面飞落下来——】   【‘小卉,开开门,我来了——’】   【‘小卉,我来了,让我来亲亲你——’】   【眼睛硕大无比,还长着虫子脑袋的男人那从口腔中伸出鲜红粗壮的长舌头正像是条滑溜溜的胳膊般在门缝边试探,嘴里还笑嘻嘻地喊着——】   【小卉——小卉——】   【小卉——让我进去吧——让我亲亲你——安慰一下你——】   【“呜呜……不要,不……我不想死……救命……谁来救救我……”】   这和第一次鸡鸣寺吃人案如出一辙的诡异场景光是在脑子里闪过就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再次运用了遣词造句之术,知道黄小卉再晚个十几分钟或许就要真的沦为那「甴曱」的腹中餐了,一路紧赶慢赶的陆三二是抢在天黑前找了过来。   可眼见深蓝色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一点点快速过去,那头的情况眼看着快要来不及了,下关区离他如今所在还有半站距离,如果实在不行,为今之计他便真的只有那一个法子……   “前方鸡鸣寺即将到站,下一站虫哭娘子站——”   前方路口的红绿灯还在闪闪烁烁。   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的地铁站公共广播声在轻微震动下的地底隐约传进地面上面的陆三二的耳朵里。   四周围已经没什么寻常行人经过了,见状他也连忙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又俯下身单手起了个手势,随手从掌心呵斥着唤了张闪闪发光的符出来。   “——出来!!”   而伴着「象形」的龟壳叮叮咚咚的转了个圈,他掌心里的符也一下子边照亮了眼前黑漆漆的地铁站站口和墙壁上头的三个白色大字。   ——鸡鸣寺站   冥冥之中,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口吃人事件的原点。   最初被「甴曱」吃掉嘴的那个受害者的尸体正是出现在这里,眼下,黄小卉的生命安危却也系在此处。   相传,鸡鸣寺中的「鸡」与「鸣」二字皆是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亲笔提写。   自古有言,「虫」字惧「鸟」字,因此在鸡鸣寺站前的这一站才会叫虫哭娘子。   这一是因为封建王朝帝王的真龙之气所带来的,二也是因为「鸡」和「鸣」这两个字都有鸟意,鸟吃虫,所以那怪物「甴曱」先前才总不敢在天亮时的这四周出没。   因为天黑后,鸡鸣寺中由明太祖当年亲自提笔写下那两个的「鸡」字与「鸣」便酣睡入眠。   也是这样的前提下,这化作虫形字鬼才敢在夜间一次次行吃人,到天亮时又再次销声匿迹。   可伴随着头顶浑浊的天色的一点点暗下来,大街上除了来往下班高峰的上班族,已经开始渐渐地完全黑下来了。   而一旦天黑后,鸡鸣寺这座从明代时就建成的古刹对那隐藏在城市中的怪物所造成的威慑消失,那「甴曱」的庞大的原形在城市上空,除非他能今天找到一个办法——   这般想着,急匆匆从地面上停好车跑下来的陆三二也干脆将那掌心的符照亮。   眼见那地铁站牌边上并无人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正常人出现忽然把他当神经病,他干脆垂下眸支起手就冲着前面深吸一口气便大喊了一句。   “「鸡」!!「鸣」!!出来!!天亮了!!!快出来!!”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嚯哈嚯哈,又到时间下班回字界睡觉了,这是谁在吵吵闹闹啊……”   说来也神了,他这对着底下大喊声才一落下,一阵没心没肺的打呵欠声从地铁站站牌上头吸引了陆三二的注意力。   他原本还在边搜寻边思索着心中的打算,眼下却是和地铁站站口上方那两个一胖一瘦,形似两只象形字中的鸟类,身体还在发光的黑色方块字给对上了视线。   而一感觉到陆三二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两个长年累月守在鸡鸣寺地铁站这儿,在天黑后原本准备下班睡觉的字神也是伸伸懒腰一愣,随之一起美滋滋地在站牌上就叽叽喳喳了起来。   “哟,「鸣」底下有个好俊朗的帅哥在看着我们,好激动啊,这人来人往地从来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喔喔喔喔喔喔,好想给他生鸡蛋哟!”   “啧啧啧,我的「鸡」老姐姐,您这么大把岁数了还要不要点脸了啊!人家帅哥明明不是在看你,而是在看我,您就别臭美了行不行,不然我啊可真要替你害臊了哟……”   “哟!「鸣」!看你今天这话说的!像是对我很有意见啊!都说鸡鸣寺鸡鸣寺!那可是朱元璋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一向是先有我,再有你!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对我指手画脚了啊喔喔喔!”   陆三二:“……”   不得不说,这两个年纪好像颇大的字神之间略带方言味道的对话,还真是很有南京本地阿姨们的神韵和风采。   不同于「子」那种好欺负又呆呆笨笨的小字灵,这两个阿姨字神的语气和眼神都是一副小区里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样子。   ——可这就好像是熊孩子和胖大妈,如果真让陆三二平时来选,他永远只会考虑选择找前者,而不是更为难应付的后者。   因为相比较而言,大妈们的战斗力总是要更可怕写的,但眼下这种万分危急的情况,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而眼见单手举着张符的年轻人看着它们俩正准备开口说话,其中那个「鸡」字神却是忽然一顿,随之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偏旁揉揉自己瞪大了的眼睛愕然道,   “哎哟,刚刚都没看清楚,你是陆字官的那个天生多一笔的孙子吧?小时候见过一次,我记得你叫小亓,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   “……”   “可你这个从小病恹恹的小子不是被你爸送去读人间的大学了吗?怎么在这儿?你那多出来的一笔解决了没有?外面出什么大事?你是不是来找我们帮什么忙了?”   “……”   “什么?原来是那小子?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诶,果真是他?那个打从娘胎里名字里就多了一个点的小子?小子,你爸帮你找到给你改命的法子了吗?”   这话一出,陆三二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找对了地方了。   这「鸡」与「鸣」果然认识他爷爷和他爸,也知晓他真正隐藏在背后的身世和名字的具体由来。   而当下也顾不得长辈和小辈之间寒暄,只将手掌心发光的符照亮那鸡鸣寺地铁站的站牌,随之侧脸在站台光线下影影绰绰的陆三二才态度恭敬地如此拱手开口道,   “多谢两位字神还加挂着小辈,小辈陆亓,多年前承蒙字神们关注,今晚要去虫娘子地铁站附近救个朋友,眼下情况紧急,她正被妖邪困住,还求两位务必在五点半太阳下山前帮我个忙可好?”   “哟,什么忙呀你倒是说说吧?”   那站台上的闪闪发光的「鸡」字与「鸣」字也好奇地眨眨眼睛,而闻言,眸色中一道金光闪过的年轻男人这才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道,   “天黑后,继续放声鸡鸣,只将那大虫子的源头一并从地底引出,让我将其抓回字界,再不让其从有机会逃脱字墙,可好?”   伴着这句话音落下,黑漆漆的地铁站内地底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陆三二来去匆匆的身影不知何时于已经快速消失,只留下满地影子和那鸡鸣寺地铁站上方忽然亮起的金光。   那金光像是一只雄鸡,印在半当空原本的云端之上,也将神明之力映照在南京城之上。   而伴着云层中震动的诡异声响,远处那原本困于黑气之中的下关区某老式公寓楼里也是忽然爆发出一阵类似墙体破裂震碎的恐怖声音,   随着一团霸道狂傲的黑气连同将一个恶心粘稠,浑身散发出恶臭的飞虫状庞然大物一脚踢出黑漆漆的楼道。   那‘彭’的一声砸穿身后的墙面,又抬起头的「甴曱」先是吐着血咳嗽了一声,又阴森怨毒的捂着嘴望向面前这穿着身外卖制服冷冰冰一步步走出来,手上还拎着一袋子千里香馄饨的模糊身影冷笑着张口道,   “是你,竟然真的是你……你这背叛了我们所有字鬼的恶心怪物原来当真还活在世间……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原来你真的没死,怎么?是当年被彻底斩断的那一笔还没让你长记性……让你知晓这些凡人的愚蠢一心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吗……那个传说中的「字」——刘罘?”   作者有话要说:   亓:qi,第二声   罘:fu,第二声   滴——您的好友无敌外卖哥and字主已上线哈哈   下章第一个单元结束~啾咪~今天肠胃实在难受的喘不上气,明天有空修修文再回复大家的评论,不舒服要先睡了~ 第10章 第拾回【修】   那心智如人的「甴曱」口中的话音才一落下,四周围楼道里的老旧灯泡也是跟着晃动了一下。   夜色中,头顶细小灯丝爆裂的声音嘶拉嘶拉在响,光是听着就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   两边被小虫子爬过的居民楼楼道里原本住的都是些正常的人家,门口摆着煤炉脸盆等生活用具,门上还贴着些消防告示之类的东西。   可伴着灯泡晃动的影子一打下来,楼道里登时气氛也变得恐怖紧张起来,连唰唰落在地上的墙灰都随着墙体的巨大震动而发出一阵颤抖声。   “你认识我?”   “可我怎么不记得我自己以前认识一只蟑螂?”   如此开口面无表情询问着对方,黑暗中抱手站着的人那仿佛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中仿佛在疑惑地回忆起了什么。   地上狼狈趴着的「甴曱」一听见蟑螂这两个字登时扭曲了虫脸上的丑陋表情,浑身散着零碎金光的身体也发出一阵痉挛似的暴躁战栗。   见状,那刚刚猛地一脚将「甴曱」从三楼黄小卉家门口踢到二楼来的身影也拎着手上那一袋子烫呼呼的小馄饨就干脆一步步走下楼来。   之后更随着头顶那不停摇晃闪烁的灯光逐渐亮起,这人模模糊糊的面容却也逐渐清晰起来。   ——千里香馄饨   最先入眼是他上衣的工作服上清楚地写着这一行斗大的广告字体。   但显然,经历过刚刚那遭,任凭是谁都无法相信,这样一个能有本事一脚将这巨大怪物踹到楼下的人,真的会是个普普通通的送外卖的。   而将另一只手上拿的那只破手机随意地塞回自己的牛仔裤裤兜里。   那面容模糊,脖子上还挂着块黑色兽骨玉牌的高大身影先是弯腰迈过那个被硬生生撞出来的巨大墙洞,紧接着才抬脚缓缓从头顶的黑暗中迈步出来。   说来也怪,他脚下的步调其实很慢,每一步却仿佛都不轻不重地踏在地上那「甴曱」的脑袋随意蹂躏上一般。   可也不知为何,随着这行事诡异的男人的脚步走动,整个楼道里的穿堂风都在一刹那变得诡异紊乱不受控制。   “呼——呼——”   两边漏风的老窗户在一瞬间都在同一个方向地来回地疯狂开合拍打,像是在畏惧和臣服着什么强大的生灵。   直到这压制了周遭一切事物气息的人在离地上那巨大又恶心无比,还在不停地暴躁喘气的虫脑袋怪物半步前停下后,他这才居高临下地缓缓抬起了自己外卖帽子下的那张脸。   凭心而论,这是一张戾气很重,双目间也曾经充斥着压制在底下的可怕阴森与憎恨欲望的脸。   尽管如今的神情好似维持平静,穿着也十分落魄,一副好似没什么太过明显的情绪波动的样子,但身处于四周围黑暗中,他的眸色和嘴唇却依然透露出一股恶鬼般让人鸡皮疙瘩直冒的可怕深沉与危险感。   此刻显出原身的男人那灰色的发丝正随着耳侧的风而飘散在半空中,月光下面目邪气,皮肤上有着一层漂浮于表面密密麻麻,闪着黑气的汉字印记。   若是凑近了看,便可发现这脸上的东西其实更接近于是某种压制强大妖魔的奇特符咒。   而要是陆三二人这会儿人能在这儿,估计也会觉得这哥们儿看着既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眼熟就眼熟在于,他其实早在上次回字界时就与这男人有过一面之缘,不仅说过话,还近距离接触过对方,甚至是交换过一杯珍珠奶茶。   陌生就陌生在于,这一次的这人似乎和上一次表现出来的样子大相径庭,不仅气质和面貌天差地别,整个人变化大到说一句大半夜活见了鬼都不为过。   “你为什么吃人?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犯,犯法?”   大概是没想到这人一显出真身后首先会和自己说这个。   先前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装神弄鬼吓唬人的「甴曱」反而一愣,偏那另一头的高大男人倒是神色如常,拿起自己的手机给他看看就一脸理所当然如是冰冷重复道,   “字界新宪法,我这两天自己刚上网百度过的,字鬼现在固定不准随便吃人害人,否则会被各地字师捉拿会字界受罚,即便出来之后对找工作很不利的,而且楼上那女孩今晚又没做错什么,只是晚上想吃个外卖,你来人间生活那么久还明知故犯?”   “……”   “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立刻滚,不然我待会儿就对你不客气,还会想办法报警抓你去坐牢。”   这字里行间都是三观端正弘扬正能量的话莫名让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   胸口和手脚被这以前就脑子有问题的疯子刚刚一脚踹的现在还在抽痛的虫脑袋怪物呆傻了两秒,却没搞懂眼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眼见这销声匿迹多年的大字鬼一步步亲自来到自己眼前,隔方才着数里地,就早已看穿他真面目的「甴曱」也是阴森森地从喉咙里嘶鸣了一声,又欲扑上去撕烂这一副拽的上天还在这故意装疯卖傻的男人的头颅。   可他尚未来得及爬起来,忽然间,在外头危险对峙的二人就听到漆黑一片的走廊深处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先是二楼也有个上了年纪的本地阿姨还在家用方言疑惑地嘀咕着哎哟楼上这是不是地震了。   半天,才有个穿着小裤衩背心的胖小孩好奇地扒在自家生锈的防盗门上,又一脸傻登登地扭过头吸着鼻涕对他奶奶兴奋地喊道,   “嬢孃!你快来!外头有个人和一个鬼好像打起来咯!”“打你个鬼!快回来喝汤汤吃饭饭!一定是上头那个做教师的小姑娘又不讲素质了!”   “不是!真的有两个鬼!一个虫子脑袋的鬼!一个送外卖的叔叔!把墙都砸破了,好像在拍电视剧哦!”“放你妈妈的屁!天还没黑就给我做大头梦!再胡说八道就把你送去给大头鬼吃掉!”   “呜呜呜!不要哇不要哇!呜呜呜!我又没有说谎!我又没有说谎!!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气的大喊大叫的胖孩子还没扒着自家的门嚷嚷完,他家得了老花眼的奶奶就凶巴巴的揪着耳朵把他给抓回家去。   可说来也怪尴尬,还没等动手抓住自己虎头虎脑的孙子,这可怜的奶奶就和自家胖孙子一块面面相觑地对上了不远处楼道里的两个奇形怪状的存在。   一刹那,四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怪异地停滞了。   就在那大半夜活见了鬼的老人家面色惨白地蹲在门旁边几欲大喊出声鬼呀鬼呀时,那脸上恶咒还在漂浮的灰眸男人却是忽然转过头,又不甚冷漠地盯着眼前这祖孙俩就开了口。   “看什么看,以前没见过闹鬼?”   “……”   “快点回家睡觉,平时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你孙子长大了也天天累死累活给人送外卖。”   老奶奶:“……”   胖孩子:“……”   「甴曱」:“……”   这毒舌又气人的赶人台词一出,本想对着对面邻居们大声求救的老太太气的脸都登时绿了,脑子里更是升起了一股想和外头这嘴巴忒损,还故意咒自家孙子的怪物搏斗的心思。   可想到走廊里站着还貌似在打架的两个到底是‘鬼’,自己带着个小孩子也不好随便招惹。   本来还心里挺怕的,现在只剩下的生气的老太太咬咬牙便也干脆认怂,又气呼呼地抱着自家孙子赶紧躲藏了回家去了。   而伴着楼道外唯一亮着灯的老式不锈钢防盗门碰的一下死死关上,唯独就剩下两个恐怖而有巨大身影的楼道里又一次恢复了死寂,半天已经被今晚这一出莫名其妙的转折弄得傻眼了的「甴曱」才阴森森地冷笑道,   “……刘罘,你不会是脑子真摔坏了吧?”   “……”   “你刚刚居然说「字」不能随便杀人吃人?这种话你也配说出口?你现在是在说什么「字」都不信的那种冷笑话?”   这些话,总觉得被他给耍了的「甴曱」说的明显有些咬牙切齿。   更因为今晚它明显并无时间和眼前这怪物多费口舌,所以心里万分急不可耐。   再一想到既然他在这儿和自己使劲装傻,自己不如将计就计,趁机不备也吃了这大字鬼的嘴。   待眼神阴狠的「甴曱」忽然眼神厌恶地暴起,又在一阵尖啸声后猛地从破烂的墙洞中振翅飞起。   “刘罘!!今夜没有人能来夺走我的虫娘子!你不能!!谁也不能!!”   闻言,那依旧提着敬业地手上的小馄饨的高大男人却是迅速察觉,又在眸色转冷低下头后,浑身散着金光快速地闪过那粘稠虫卵的恶臭一瞬间袭上他的面颊。   ——待他单手举起的手掌硬是撕扯开了那试图咬上自己头颅的巨大虫类。   下一秒,两人再次错身交手所造成的重影间,正面与那「甴曱」却是忽然一把就伸手并恶狠狠将的巨大虫脑袋连同自己的躯体给再次撞向了自己头顶的天花板!   “碰——轰隆隆!!”   这一下,直接把即便是先前还想故意装傻的二楼老太太都有点给面色惨白吓着了,连带着三楼上被外面的动静惊动的畏畏缩缩躲在墙角的黄小卉也在屋里大声哭着惨叫起来。   偏就在这时,一道从头顶那个破墙洞里贯穿的金光却是从上方直射下来。   伴着一声石破天惊鸡鸣之声和一把好似刀剑般的「刂」,两者竟是一下子穿过楼道口,又连同一个年轻男人发光的身影一块出现!   “——利刀!出来!!” 第11章 第终回   “——利刀!出来!!”   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此刻窗口那人的出现倒是将眼前混乱的局面给一下子打破了。   一脚将面前发狂的「甴曱」给踹下楼的刘罘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当注意到身后确实有人来到后,他先是将掌心中的黑气一把捏碎,又抬头看向不远处那扇窗户玻璃已经全部被刚刚那一下震碎的地方。   而再往上看,只见灰尘遍布的楼下窗台边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个斜跨着个公文包,单脚漂浮在半空中的男人。   与常人不同,这人虽然穿着一身上班族常见的衬衣西裤,浑身却有着一阵金光护体。   这身体周遭闪现的金光极为少见,至少人间或是字界平时是少有的。   眼下他的一缕黑色额发因为动用某种神力而沾染上银白色,比平时气质更为成熟俊朗些的面颊上,更因此刻正单手专心驱使那把「刂」驱赶着「甴曱」而笼罩着一层奇异又耀眼的光。   字师?   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里,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显然已经一目了然了。   伏在墙洞中从口腔中呵着恶臭的粗气「甴曱」本就因为今夜自己失了手的事而万分恼火着,眼下更是因心中怀疑而阴狠地就往上方的那个方向看。   “刘罘……你和这个人是……一伙的?”   “不是,你有被迫害妄想症?”   毒舌病发作的某人又再次语言暴力了自己的同类了。   “那!那为什么这人……也会和你一样出现在这儿!你还想拿话骗我!!你分明是和他一伙的!!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   “你爱信不信。”   这死活要把他给推到另一边的话摆明了就是你在说谎我不听我一点不听了。   压根不想理这个矫情的要死的怪物的刘罘见状似乎也没打算说什么,只将四周黑气稍微对旁边收敛下,就也跟着看向了自己那位‘同伙’。   而一时间竟不知道眼下这情况是怎么回事了,楼上手上还拿着杀虫药水和黄色尖叫鸡的黄小卉目睹这一切也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半天才趴在自家门口就对着楼底下的那人就难以置信来了一句。   “师……师师师师兄???”   这一嗓子,底下站着的陆三二明显也听见了。   在身体周遭散发的金光中对她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到来,顺手还将半空中的那把「刂」给唤了回来。   “利刀!回来——”   这一喊,金光中本来还在追着「甴曱」打架也暂时性地选择偃旗息鼓了。   等看着它随着自己招手的手势回到衣袖中,明显急匆匆赶到的陆三二这才从窗台上下来,又环视了下楼道里的一片狼藉出声询问了句黄小卉。   “你要不要紧?”   这句话单手插着兜的陆三二都是用南京话问的。   他其实进来时也看到了一旁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但鉴于黄小卉作为女性,脸色比较差他也就首先问了她。   “没,没事,但你,你电瓶车嘞?”   “哦,停在你家楼下了。”   “楼,楼下?这边楼下不能随便停电瓶车哇……”   “在二楼人家的空调机上,我等会儿自己爬下去拿,先搞定你这麻烦再说,刚刚怎么样了?”   陆三二又问她。   “哦哦……就,就张,额,不不,那个虫子来了,然后送外卖的这个大哥见义勇为,帮了我一把……然后我去找杀虫药水……然后你就来了……”   这些来回念念叨叨的话,他俩都是当着楼道里其他诡异存在的面说的。   被莫名无视了的「甴曱」目睹这一切的发生脸色难看,从嘴里呵着气就阴森森地就盯着忽然出现地陆三二不挪眼。   而感觉到身后下方这巨大怪物怨毒的落在自己身上目光。   连人都是从楼下空调机上爬上来的陆三二也没打算和它客气,直接在四周围冷肃紧张的气氛中盯着它沉默了一下,半天才进行了这样一番画风有点说不出奇怪的对话。   “对不住,刚刚好像打搅到两位了,不过楼道口本来也不适合动手,容易起火引起消防隐患不说,还容易吵到其他邻居。”   “……”   “但冒昧问那边那位先生一句,你前两天有去过鸡鸣寺地铁站,分别见过另外嘴丢失了的三个女孩吗?”   “……”   “你可知道,杀人需要偿命这个道理?”   这话一出,「甴曱」的脸色也是一变。   它知晓自己的行径已经暴露,如果传回字界必然会接受字界法律的制裁,所以当下胸中也是升起一股将面前这凡人杀之后快的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我好像记得不太清楚了,小卉先前和我说,你在人间的名字是叫张甲是吗?”   这话陆三二也不知道是不知道故意的,但总之一出口就把本欲和他直接动手「甴曱」给气的够呛。   因为但凡字神字鬼都是忍不了被叫错名字的,这是对「甴曱」极大的不尊重,它们可是有情绪的。   所以当下这只有古书上记载过几次,本身来历也比较生僻的怪物也是面容一僵,又咬牙切齿地对着这愚蠢的字师嘶吼了一句。   “……是张曱!!是张曱!!你这无知又蠢笨的凡人!”   “张甲?”   “张曱!!!张曱!!!”   “嗯?有什么区别吗?”   “甲和曱!!!张甲和张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自己好好看看清楚!!认真点看!”   “哦,抱歉,那可能是我之前记错了,但要是我现在没看错,您的原形貌似是只……蜣螂?”   “放屁!!你给我听好!!是蟑螂!!蟑螂!是蟑——”   「甴曱」:“……”   「甴曱」这因为被几次三番叫错名字实在气急败坏,以至于智商都被陆三二给带跑偏的话才一脱口而出,面前这额发带着一缕白色的男人当即也来了这么一句。   陆三二:“哦,原来真的是蟑螂。”   「甴曱」:……   刘罘:“……”   黄小卉:“……”   这一下,楼道里的本还十分恐怖气氛真是有点说不出尴尬和诡异了。   今晚好好的一出「口吃人」被前后两个不知道来干什么的家伙给搅的不能再黄,一时间就连百年来吃人无数的「甴曱」都有些怨怒暴躁到忍不了。   “你们这些……该死的凡人……你们这些该死的凡人……我要一个个将你们的「口」吞吃……让你们下辈子都说不出这些可笑……又无聊的冷笑话!”   偏偏几番挑衅的陆三二见它忍不了便知道自己的机会也来了,当即闪身从衣袖中重新唤出「刂」来,又一下子翻身就与那「甴曱」再次正面对抗了起来。   “咻——咻咻——”   视线所及,楼道口,方才那把忽然出现通体金光直冒的「刂」还在追逐着半空中恶狠狠振翅逃脱的「甴曱」,连同他先前周遭布下的黑气也一道吞没。   ——古有神兵「利刀,相传造字最初,就将「刂」取锋利的刀器的意思。   「利刀」是所有兵刃的偏旁部首,将至作为武器化身自然是锋利无比,见血封喉。   而身形庞大恐怖的「甴曱」见状也是彻底迸发出原形又嘶吼着从底下的墙洞中一下子振翅飞出。   并硬是在半空中用口中骤然间伸长的鲜红色虫舌头就缠住那「刂」,又在碰撞和搏斗间撞得那「刂」的刀口摩擦出阵阵火光。   “砰——砰——砰砰!!”   空气中,两个陌生而又强大字灵间的缠斗声异常激烈骇人。   四周顿时掀起如志怪传说中巨大虫鬼引起的飓风,两边楼道口的所有煤炉脸盆之类的更是砸的到处都是。   黑暗中,骤然出世的神兵「刂」发着光的刃口将「甴曱」半边巨翅斩伤。   一股股黑色的鲜血喷溅出,连带着那咆哮出声的巨虫人身的面颊也是越发丑陋扭曲起来。   而在这时,那先前就伤过一次「甴曱」的金光却是再次从楼道口的窗户里直射进来。   伴着远处地铁从远处轨道上穿过的呼啸声,那隐隐约约从城市另一头传来的可怕声音也刺入了本还气焰嚣张的「甴曱」的眼中和耳中。   “前方鸡鸣寺即将到站,下一站虫哭娘子站——”   “喔——喔——”   远处鸡鸣与地铁声同时响起,天光乍现,一时间明朝年间古老繁荣的金陵城好像在夜色中重新复活新生。   ——鸡鸣寺,鸡……鸡鸣?   为什么?太阳刚刚不是已经落山了吗?难道,难道此刻还没有天黑?   不,我要躲起来!我害怕太阳!不——   这样恐惧战栗的想法令巨大的飞虫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原本就无法辨别光线的褐色虫眼睛也是被眼前的金光弄得完全睁不开来——   而大概是因为子时将至,伴着「甴曱」的嘶吼,墙壁上那些粘稠的虫卵都像是暴动般鼓胀了   起来,越发朝那三楼上黄小卉的家中墙壁一齐涌上。   “啊啊!!!!”   吓坏了的黄小卉见状惨叫着举起自己手上的尖叫鸡,就跌坐在地上开始朝四周狂喷杀虫药水。   恰在这时,各自站在一边的陆三二和刘罘却是眸色一沉抓紧时机同时出手,又一起将那差一点就要将金光和污血喷洒到周围楼道的巨大虫鬼迎面砍了下去。   “虫娘子!!我的虫娘子!!啊——”   “——!!”   这一下,裹着虫子腹腔中的碎肉和白色虫卵的黑气从面色宛若恶鬼投生般的刘罘脚下迅速蔓延开。   但因他这次控制得当,倒也没有造成什么诸如刚才那般的可怕的效果。   只在这虫子引起地飓风之中与另一头的陆三二的「刂」的一起就施展开字术将那数次在人间吃人的恶鬼又一力捉拿。   “啊啊啊——不!!!我不想变回字!!!我不想回到最开始的样子!!!不!!!”   白光中,那巨大的长舌头飞虫像是一点点变成了一个不断挣扎嘶吼惨叫的黑色的方块字。   因为不断在人间吃人长出的血肉骨骼翅膀一点点萎缩干瘪,并最终还是被这两人联手的一击打变成了一个「字」最初的模样。   黑色的方块字一点点缩小,最终咆哮缩小到只有寻常飞虫大小才被飞身跃下的陆三二给一下子在半空中抓住了。   等感觉到掌心中传来一阵轻微抖动,他先是用力一捏,手掌溅出一把金光掉落在地上,随之那连日在南京吃人的汉字这才终于不再出声了。   ——而等他再摊开手一看,就见自己掌心一动不动地躺着这样两个黑色的,样子有点丑陋的方块字。   「甴曱」   ……   11月26日晚11点。   这差点酿成吃人大祸的一夜,随着最后一班虫娘子站的地铁结束,到此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及时赶到的陆三二不仅利用鸡鸣寺地铁的声音及时救下了黄小卉,还顺利捉拿回了吃人的「甴曱」。   虽然过程中,给下关二厂小区居民楼的普通居民们的夜间生活带来一些麻烦和困扰,尤其是住在二楼,据说被其中一个鬼人生攻击了的孙翠花的一家。   但好在字界的治安协管部门接下来会来人间处理吃人事件的后续,并妥善安排好与凡人受害者家属们商讨字界赔偿问题,所以之后的某些问题倒也不大。   后续的三天,没了爱吃人嘴巴的男朋友,还得换房子的黄小卉因为去医院检查身体所以没来学校上班。   陆三二抽空去医院看过他,她除了情绪有点低落地一个人躺着也没对他多说什么。   只在几天之后某一个晚上,才忽然在微信里出现,又和当时正准备洗澡睡觉的他这样气氛怪异地对话了几句。   【黄小卉】:   额,师兄,你老实回答我一句,那天晚上你之所会那样,真的因为平时不吃外卖才像现在这样的吗?   【632】:   不,我是因为平时经常锻炼身体,多喝开水所以才会这样的。   【黄小卉】   ……   【632】   帮我保管好这个秘密,师兄只是个凡人,以后还要在人间上班生活,结婚生子,这句话听懂没有?   【黄小卉】   嗯,我知道,我那一晚我……我其实什么都看见,也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师兄,你是个很勇敢也很厉害的好人:)   莫名发了他一张好人卡的黄小卉这般答应着陆三二,之后就再没有在任何一次和他主动提过一件事。   再次恢复了寻常人生活的陆三二一副如往常的样子出没在学校上课下课,唯独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包括主任再次热心慰问起了他传说中的大姑。   “陆老师的大姑,上次得了头癌!这次据说又发作了,住院花了好多钱……哎哟,手术费还不晓得有没有的报销,大家以前听说过头癌没有啊?”   这些关乎他个人的流言在学校里越传越广,陆三二一律当做耳旁风,后来便也渐渐消散了。   而唯一让他觉得那一晚那事确实有点蹊跷诡异,以至于他四五天后都没想明白的,大概只有那一晚匆匆出现,却又在字界的其他人赶到前消失的某个存在了。   ……   月光下,虫影已散。   上次偶尔见过一次,今夜偶遇在此,方才又一块出手的两人正在居民楼楼底下各自站着。   “谢了。”   这句话,窗台下插兜站着,并将半空中的「刂」顺手唤回的陆三二说的好像莫名没什么诚意。   但鉴于他这回急匆匆地跑来救人,也没那么时间讲究这些客套东西,除了两次偶遇本身关系好像不太熟,便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两人便也不计较这些细节问题了。   而一身外卖服,这会儿手上已经没有拎着什么小馄饨之类的的高大男人闻言倒也没说什么。   等面无表情地低头将手机上的几条外卖信息索性删除,他这才看也不看面前的陆三二又冷冰冰地扭头对他来了一句。   “你有脸盲症?”   “嗯?没有?”一旁的陆三二明显也没听懂。   “那装什么不认识谢什么谢?”   “……”   “前天晚上才在一个地方见过一个人,现在就立马不认识了?”   “……”   “这么一个被你真心帮助过的人对你来说,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   这聊天杀手般的恐怖对话让陆三二真心替自己和对方沉默了一下。   但再一想到高手在民间这句话,他又莫名对这两次出现都相当来历不明的仁兄有了几分实打实的难以形容。   但他没想到,接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更多地说上些什么,面前这与他身形相仿,刚才出手相助了一回的高大男人却是忽然抬脚准备走人了。   站在原地的陆三二看他准备走也没试图阻拦什么,就看着他独自一个人朝前走远。   而背对着他的对方往前了几步又忽然古怪地停了下来。   等像是早有准备般走到一条街以外,伸手拿了包东西出来,这人这才心情仿佛不太好地黑着脸折回来,又劈头盖脸像是要立马暴揍他一顿般就丢进了他怀里。   嗯?   沉甸甸的一袋子薯片瓜子零食热奶茶和一朵明显从楼下花坛里采来的月季花。   要是一脸莫名其妙的陆三二没看错,这些诡异的东西确确实实突兀地都出现在了他的怀里。   而一瞬间没明白这人送自己这堆零食是个什么意思,完全不明所以的陆三二下一秒却是听这人一脸拽的上天的样子转过头,又在沉默一下对他如此冷傲狂霸地开口道,   “我叫刘罘。”   “……”   “四不罘,很好记的,不要忘记,也不要随便叫错,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陆三二:“……”   这可怕凶狠到不行的自我介绍,陆三二这一晚直到这脾气糟糕的家伙走了,自己又终于回家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想具体对他表达什么。   但这不妨碍他之后确实好几天都在回忆这件诡异道不行怪事,连带着对这名叫刘罘的字灵的真实来历也越发好奇和疑惑了些。   “……四不?刘罘?”   月光下,这最后一声自言自语也转至无声。   虫翅膀的声音不再飞过城市上空,这第一个关于南京这座城市的汉字故事终是到此终于为之。   地铁站口下方那团金色的黑气依旧存在,而随着天空中方块状的月亮逐渐暗淡,一排古怪,发光的细小身影却是一扭一扭地沿着地上的红绿灯只闪马路并排走着,嘴里还尖着嗓子如此以同一个语调欢喜地哼唱着——   “「辶」——「辶」——「辶」———”   本回:《甴曱之祸·完》    第二卷 走邪 第12章 第壹回   12月11日,小雪。   鸡鸣寺地铁站吃人事件过去半个多月后,再度恢复往日平静的南京城也正式进入了冬天。   市里的初高中生们因为期末临近的原因都开始正式准备年尾考试了。   而相对往年来说,这因为下大雪,市区内的正常出行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困难了许多。   每天马路上上班的人依旧堵车那是肯定的了,从年前市里到处开始修路反正就是这样了,可这因为天气原因影响日常生活就有些让人困扰了。   家里水管子暖气管忽然堵了那都是常有的事,甚至哪怕环卫工人每天早上都及时铲雪,但一时间,半个月前还仿佛停留在秋季的大街小巷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起来。   “铲雪车都来不及铲这老大老大的雪哦……这老天爷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大冷天的天降祥瑞也不是这么来的啊……而且怎么马台街将军庙那边的雪地上还有那么多脏兮兮的小脚印?哪家人家大冬天还出来遛狗啊……”   路上手指冻得通红通红的环卫工人都是这么满脸为难地抱怨的,毕竟这一下雪,整个市里都半瘫痪般地堵着,他们这工作方面的问题肯定是比较大的。   而因南方普遍没有室内供暖,今年本市及整个江苏省又恰好赶上十多年少见的大雪天。   所以自从上次那件事情过去后,陆三二他们学校全体师生的到校时间也就相应的极为人性化地往后推迟了四十分钟。   这个建议依旧是他们无比令人敬爱的亓官主任给学校主动提的。   全校所有老师同学们无一不感激涕零,就差热心赞美他们这位虽然头秃但心绝对不秃的主任是活菩萨了。   于是乎自打学校上课时间开始调整后,五年级以下的老师们就一律改成9点10到办公室,学生们则改到9点30开始第一堂课,算是给了全体老师和学生们较为充足的早起时间。   这极其宝贵的四十分钟,让原本为了加班出期末卷子的事,已经半个月没休息好的陆三二可算是能在大冬天的床上每天多睡了十分钟。   可每每早上裹着羽绒服秋裤毛裤子,顶着张热烘烘的脸出门上班,迎面刮来的寒风还是令全副武装下的他感到了一丝今年这场雪的凶猛可怕之处。   “……呜呜,我好冷呜呜,我不干了,都冬天了,其他小字灵都放假了,我也要放假回字界,我不要跟陆三二这个讨厌的大萝卜继续留在人间了,再留在这儿,我就要被活活冻死了……阿嚏!阿嚏!你看你看!我真的感冒了吧!都是你害的!我要回家!我要放假!回家回家!放假放假!”   「子」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前两天就是用这个理由毅然决然地丢下他,又收拾好自己的小猪佩奇行李箱回字界去的。   在此之前,它虽然时常气性大又爱对陆三二耍小孩脾气,但是可从没有像这次这样故意和自家字师闹罢工过。   所以当下,陆三二看它这段时间确实天天可怜兮兮被冻得鼻涕都快从字典缝隙里流出来了,也有点良心发现。   思前想好,只能作为字师给自家最最可爱的小字灵小宝贝放了个小长假,又看着它开心得不得了地屁颠屁颠回字界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伴随着「子」这个其实平时工作态度还是很认真负责的小家伙一从他身边贸贸然离开。   对陆三二本人生活所带来的最直观的影响就是——他的作业再没有人帮着批了,外卖和快递也没有人帮着下楼拿了。   甚至于当今早睡得模模糊糊的陆三二惊觉都没有一个活体闹钟叽叽喳喳地在耳边叫他时。   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这连身边最后一个能稍微和他打打闹闹的小字灵都离开的日子,对他而言是真的有点寂寞空虚和无聊了。   “哎,宝宝,我亲爱的子宝宝……我想你了,我错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大清早头发乱糟糟地趴在床上,颓废到埋头自言自语了一句的陆三二犯困地对睁开眼睛着一旁的手机呻吟了一声,想想还是无可奈何地用脚艰难地把床尾那条暖和的秋裤给勾起来穿上了。   这条秋裤是他妈上大学那年给他亲手织的,后来出来一个人上班工作了,他也没舍得扔掉。   因为当年是纯羊毛线织的,稍微有点贵,他以前上大学的时候都不怎么舍得下水洗。   如今看上去肯定是稍微有点缩水,穿上去也肯定不太合身了。   可这么多年了,陆三二都没其他家人在身边,这种生活细节方面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怎么上心,更不会有人会来管已经是个成年人的他了。   “乖啊,你听听妈妈的话,上学要穿秋裤的啊,不然待会儿坐在板凳上要冻掉屁股蛋的啊……”“呜呜,我不要穿我不要穿……不不,妈妈我才不要穿秋裤,我要是穿了秋裤,班上的同学们都会笑死我的!”   这几天在校门口买早点带到单位的时候,他老是能听见这样发生在学生和家长间的对话。   每每看见那帮毛孩子一个个像抗拒老虎凳一样要死要活地抗拒穿秋裤。   再有两年岁数就快到凑整,所以不得已提前开始注意中老年养生的陆老师本人就会有一丝关于自己青春年华一去不复返的莫名感慨来。   “陆老师!过完年都二十九了!可看着还是那么年轻像个大学生!二十九,我隔壁那户人家的儿子都生二胎,整天打扮地像个老头咯!可陆老师就不一样!上班那么多年了,还是一副小年轻生龙活虎的样子,我看一定是啊……平时保健品吃的多,蛋白质啊维生素之类的,不然哦,真是很少见的哦!”   回想起前两天在办公室里唠嗑时听到彭老师无意中说的的那些话。   平时既没吃蛋白质也没吃维生素,根本也没对象和他生二胎的陆三二老师本人也有点心情复杂。   毕竟当面被人夸帅肯定是好事,但是仔细想想人家都抱着二胎了自己还是这幅样子,好像他这个人规划也稍微真的比别人慢了点。   不过仔细想想,他虽然没儿子,可他有自家宝贝小字灵啊,就比方说「子」吧,那可是他当年第一个造出来的字灵。   一路悉心培养,亲手教会各种家务,每天活蹦乱跳,完全没有营养不良,以后说不定还能给他养老,那不就正好相当于他的一个宝贝儿子了嘛……   而再等自我催眠的正美的他勾起嘴角开始畅想着,一低头他就正好瞄到手旁边的洗手台上的手机上跳出了这样的近一周温度变化提示。   人间今日温度:-10℃,字界今日温度:25℃   ……这就是今早起床时,陆字师手机上无情又残酷地提示他的第一条内容。   看样子,他家平时就嫌弃他嫌弃的不得了的小字灵这一周都是不会回来的,他的作业,他的快递,他的外卖,他周遭的所有事情还是得必须自己亲力亲为。   要不,找个临时帮忙做家务的?   额,还是算了,现在伺候月子的都比他做老师收入高,更别说其他的了……   这般想着,顿时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外头白毛毛的雪还萧索复杂,穷困潦倒。   宛若一个被亲生儿子抛弃的的陆老父亲默默在心里抓狂了一下,最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在家一脸认命地无奈收拾好今天要用的教案之类的,又裹着羽绒服毛裤子之类的还有自己的公文包就上班了。   说起来,今天的早点依旧是在办公室里躲着他家主任的视线吃的。   因为临近期末了,这两天他班上的孩子们基本也没几个敢给他缺勤的。   他教的那几个班早上第一二堂课都不是他的,所以今早手头正好闲着的他就干脆一直在办公室和几个同事闲聊最近各自买的基金理财的事。   可到第三堂课他准备起身拿着东西出办公室,还没走到自己负责班级的教室门口,他却是忽然听到了一阵从前面三年6班传来的家长哭闹和争执声,隐约像是提到了什么类似孩子丢了忽然不见了的怪事。   而等隐约意识到这事情好像不对的陆三二脚步一顿,又一步步缓缓穿过那些挡在前面的学生的身影凑过去看,他就见一对三十多岁的年轻夫妻痛哭着蹲在教室门口,又一脸崩溃地抓着几个老师大喊道,   “老师老师,求求你们帮帮找找我的小俊……我家的孩子丢了!!班上有小同学亲眼见他,昨天,昨天放学跑到学校后门口的那个发光小巷子里去了,可他到现在都还没回家……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到底去哪儿了啊,你快回来找妈妈啊,小俊小俊……”   ……   辶,同辵,小车鬼也,旧时常幻驭车幼儿之形行走于人间,成人难见,落雪方现。   宋有一员外郎,名方长远,家育有一子,名小奴,小奴有日于冬日家门口与孩童嬉戏,忽听巷中有车轮与孩童声起,小奴遂奔去观,天黑,方长远与妻寻子,却无人知小奴去往何处,终年在不可循也。   &&   辶,同读音辵,会变幻成驾车的小字鬼,过去总是变成骑着小轮车的小孩子在人间行走,大人看不见他们,下小雪的时候会成全结对出没。   宋朝年间有个叫方长远的员外郎,有个儿子叫小奴。   小奴有一天在家门口和别的孩子玩,忽然听到车子里传来车轮和小孩子的声音,小奴就赶忙跟过去看了。   天黑后,方员外和妻子出门找儿子,却没有人见到小奴是和谁走了,自那天之后,这孩子便从此在人间消失了。   ——《仓颉翻译APP·辶》   作者有话要说:   辶:chuo,也就是走之底   新单元开始,陆老师家滴霸道某点下一章出来哈哈,这章先短小一发~   另,关于生僻字的读音作者有话说都有哦~ 第13章 第贰回   大清早的才开始上课就有学生家长闹到学校来,这种事情一旦发生,肯定是要引起校方这边注意的。   陆三二他们校长和主任一听说消息就赶忙来走廊这儿了,连带着六班的班主任丁老师也是匆忙跑过来询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谁想一问,竟是他们班上的一个平时看着还挺乖的孩子自从昨晚放学之后就没回过家。   照理来说,杨川一小并不是一所给孩子们提供寄宿制的学校。   每天下午五点半准时安排学生们放学,离校后老师们也就不清楚学生们的到家情况了。   孩子昨天晚上放学的时候就没了,无论怎么讲也不该这么晚了,两口子才后知后觉地找到学校来吵吵闹闹地找人。   但眼看着面前这哭天喊地的两口子情绪确实波动比较大,家里最宝贝的孩子丢了,这心情大家普遍都能理解。   所以学校走廊上站着的老师们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客气地把两口子都扶起来。   安排着他们去办公室坐着说说详细,又把三年级门口的那帮孩子们都各自带回去上课去了。   最后唯独就剩下几位接下来还要去别的班上课的老师和方才在旁边已经看了一会儿的陆三二在走廊边站着。   说起来,陆三二过来的时间并不长。   算上刚刚他听那孩子的妈妈最后哭着大喊的那几句话,他其实根本也没站在这几分钟。   因此关于那六班今天没来上班的孩子是怎么丢的,又具体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见的,他除了最开始那几句话其余也不太清楚。   所以眼下见四周没人,他想想便也上来随口问了那同他一样留在原地没走的那位老师刚刚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老师,怎么回事啊?这学生是你们班的?”   因为都是一个办公室的,见还有几分钟才正式打铃,晚来了几步就听到最后那几句奇怪话的陆三二干脆也上去和那关系还可以的老师攀谈了几句。   之所以会跑上去特意问人家是什么情况,也是因为他这老毛病又有点犯了。   一听说这类无缘无故发生在日常生活中的怪事就想上去打听个究竟,看看会不会又是与字界的那些稀奇古怪,还老喜欢跑到人间来的字灵们有关。   那上半学期正好就是给六班上课的老师一见身后和他说话是陆三二也是脚步一顿,随之望着已经没人的走廊口,又拿着手上教案扫了下面前落满了粉笔灰的阳台耸耸肩膀无奈地张口道,   “哦,是你啊陆老师,对,上半学期刚好教过他们班,挺好一孩子,爹妈都是上班的,平时也不说话,也不闹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回就给走丢了,还正好是什么……咱们校门口后边的什么小巷子。”   “后门口?小巷子?我们学校后门口哪来的小巷子?”陆三二又问他。   而那位同他说起这事来的老师一听陆三二这么反自己问也是一脸无奈,满脸写着郁闷不解地就张口道,   “对啊,我也正纳闷这事呢,先前说起来的时候,其他老师也觉得这事听着特别奇怪,可你刚刚没听见啊?那孩子他妈死活非说什么有班上孩子看到了,他儿子一个人就跟着别人跑到学校后面的小巷子去了,可关键,咱们校门口后边现在根本没什么小巷子啊,更别说什么发光的小巷子了,这都哪儿和哪儿啊……”   “……”   “……真要是追究起来,早多少年后门是有一条巷子,但那地方不都因为位置不太好,容易出事故,被给政府用挖土机拆光了么?整条巷子都给用水泥封起来了,里头虽然听说是空心的,但两边封的死死的了,那么小又窄的地方,连个耗子都想办法钻不过去,更何况是个孩子?”   “……”   “除非他儿子真的被人一下子变得比一只耗子还小,不然我是不相信一个正常小孩能跟着什么东西跑进里面去,又莫名其妙消失在什么后门口的小巷子,这又不是什么老人家瞎编的鬼故事,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想的,但还是希望,他爹妈最后能把人给找回来吧,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丢了,谁心里都不会舒坦,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大概是先前就听那蹲在教室门口哭的大声的孩子的母亲也提到了这么一句。   这会儿再听自己同事讲起这关于发光的巷子和无故消失的孩子事来,与他一起站在走廊上说话的陆三二也觉得这家长的说法给人感觉有点奇怪。   可他觉得这事古怪的点,倒不在于说这家人口中的那番说辞。   而在于自己同事口中的那条大白天就引得那孩子走进去的发光小巷本身存在的一些疑点了。   因为要是他没记错,自打他来学校上班后,老一小后门后确实如他这位同事所说,就没什么能够行人通行的小巷子。   后门口如今走出去的大门都是让政府用水泥给封死了的,原本的巷子被得砌高高的水泥墙拦着——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都翻不过去更别说孩子,两边的铁栅栏也为了预防有些孩子发生任何危险而早早焊死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那个六班的孩子会在放学后莫名其妙出现在那里,本身就好像是件放在现实里不可能成立的怪事。   可这世上的不能被寻常人理解的稀奇古怪的事仔细说起来实在太多了太多了。   光是陆三二五年来亲眼见过的就有不少,真要是有什么常人所不知道的东西在那条巷子深处存在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不过……孩子变得比耗子还小?和什么东西一起钻进发光的洞里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总来反反复复地回响着同事先前说到的这句像是不经意,想来却又有几分古怪与毛骨悚然的话。   而也因为这件大清早发生的学生走丢了的怪事,陆三二接下来这一上午都有点心不在焉。   加上「子」最近正好又不在,这两天也没有人给他下去拿外卖了。   所以后来快到中午,其他人都准备迎着寒风去另一边的小食堂吃饭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地他都有点在暗自在心底一边转笔一边思索着这事。   “——「朔」,出来!”   “咻咻——咻咻——”   趴在他钢笔上,散发出金光的「朔」无论如何搜寻,好似都找不到任何能确定方向的线索。   12月10号,小雪,校门口发着光的奇怪后巷子,那个不见了的名叫小俊的孩子。   这些细碎到根本无法确定地点的线索仔细想还真是比上次鸡鸣寺那件事还要神秘诡异许多。   尤其是那孩子如今是彻底消失了,不似那些被吃掉嘴的尸首一般有迹可循,那真要是找起人来——这次这事情也许就有些麻烦了。   “陆老师,你今天可动作快点哦,中午饭堂人多,大冷天的再不去可就没菜了,给你个真诚建议,二小窗的糖醋排骨和炸茄盒不错,去晚了可真就一点没了,这下雪天来回回家吃也不方便,咱们这帮单身一族就只能凑合着吃点吧。”   “行,谢谢你的建议,我等会儿收拾完桌上的卷子就下去,实在不行我就去门口吃快餐去,你们先过去吧,别等我。”   其他老师们的好心提醒让猛然间被打断的他客气地笑了笑,见其他同事们说着同他在窗户旁边招招手各自下楼吃饭去了。   他倒也没着急,等抬头看看办公室的人终于都走的差不多了。   他这才打开教务系统里把那丢了的孩子的照片名字等基本信息给调出来,又径直从桌子底下把自己的四方龟甲给拿了出来装进公文包里准备一起带走了。   可等陆三二挎着公文包拿好车钥匙匆忙准备趁着午休下楼出去一会儿的时候   还没走到校门口拿车走人呢,他却是先看到学校门口的门卫室旁边站了个有点存在感挺强烈,手上貌似还一本正经地抱着束颜色俗气的不得了的鲜花的高大背影。   待隐约想起什么的他脚步一顿,又表情明显有点诡异地插着兜一步步走上前。   率先看到他人出来的门卫室师傅倒是先激动地探出头来,又对着他难掩兴奋地招招手道,   “诶诶!巧了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陆老师啊!陆老师!这里有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站在这儿等你半天了,说是啊来特意找你啊!我让他去楼上办公室找你,他还不肯,偏说怕耽误你上课,你看看,你看看手上还抱着一大堆东西和一大捧花呢哈哈……”   这话音一落,那位的确又高又帅,还面无表情抱着鲜花站在门卫室的所谓‘朋友’也是皱着眉不耐烦一抬头。   大冷天,各自穿的还挺少的两人隔着远远地一对上眼。   表情瞬间无语的陆三二可算是知道,原来他刚刚真没看错,这人还真是半个月甴曱吃人事件中中和他恰巧遇见的两次,又消失了半个月的——   刘罘。 第14章 第叁回【修】   中午十二点,杨川一小大门口的苏客中式快餐店里。   熙熙攘攘的食客中,最里头的那张塑料小桌旁正坐着两个氛围说不出奇怪的男人。   他们四周围坐满了附近学校和写字楼的初中生和上班族,此刻也都各个在端着餐盘急匆匆地吃埋头午饭。   看样子,这两人的关系是不太熟。   不仅彼此之间刻意隔个老远的距离,连之前在柜台边点饮料和快餐的钱,都是在其中一人的坚持下分开买的单。   可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这样别扭又生分的关系。   其中一个冷着脸的高大男人硬是从头到尾都抱着一大捧包装俗气丑陋,但明显精心准备过鲜花就大步走了进来。   之后两人更是一直都气氛都不太对劲,连这会儿坐在角落里谈话都充满了一种微妙到难以描述的氛围。   毕竟那一大捧不停散发出浓重婚庆气息的粉色万寿菊,怎么看都和这两个样子都十分成熟俊朗,气质不俗的年轻男人搭不上关系。   而作为此刻不自在二人组主角之一,陆三二也正端着手上的餐盘坐下,又把自己那因为挂满了龟甲,所以总是叮咚作响的公文包放好。   等顶着周围人朝这里打量视线,他先是将面前的两碗米饭,一碟糖醋排骨和一盘炒时蔬放好,又坐下看了眼对面这位仁兄思考着自己该说些什么。   偏就在这时,邻桌边的一阵议论声却也跟着钻进了他和对面那人的耳朵里,并一下子就把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的陆三二的表情弄得复杂了起来。   “喂,看见没有,那边一块坐着的那两个,刚刚是一块抱着花进来的,我亲眼看见他们一起进来的,他们,会不会是那个那个啊……”“不会吧,我怎么觉得他们俩像是有仇的……而且没我没看错,那是菊花吧,多大的仇给人专门送这么一大捧菊花……”   这话说的虽然不算特别大声,但这头的陆三二和刘罘都明显听见了。   平时相当洁身自好的陆三二本人在这一刻真的很想尴尬地举起手站起来解释一句。   他们俩的关系真的是一点都不熟,对方算上次顶多也才和他第三次见面,除了一杯珍珠奶茶和一起碰巧半夜抓过一只会说人话的蟑螂。   他们真实的交集就像麦当劳和肯德基,张晓明和李晓明,南京长江大桥和武汉长江大桥——是真真正正一点多余的,特别的关系都没有。   尤其是面前这捧完全莫名其妙,简直在和他胡闹和搞笑的花,这根本就是……   “你怎么会在这儿?”   “有人从字界寄了束万寿菊给你,我看到收件人是你就送了过来。”   “……谁从字界寄了花给我?”   “一个叫小羊苏溪的人。”   “……”   “说庆祝他最好的哥们儿小猪陆奇在变态蟑螂字鬼的魔爪下侥幸包住了自己维持二十八年的贞操,顺便给你送了点万寿菊,平常在家能泡泡脚压压惊。”   陆三二:“……”   回想起刚刚在学校门卫室旁边的时候,这人就是和他展开半个月之后的第一句诡异对话。   原本准备用「朔」再出门找找那走失了孩子的线索的陆三二听到这话顿时抽了抽嘴角。   因为这个世上会起小羊苏溪这种诡异的名字,还管他叫小猪陆奇的,除了某个名叫丁青溪的白痴加损友就再没有别人了。   所以当下他只能万分头大地那捧丑爆了的花,半响顶着传达室那位门卫大爷一脸八卦的不得了的眼神才干脆和好歹辛苦一趟过来的刘罘一块出来了吃个午饭了。   而此刻同样听到这完全就是在瞎扯淡的话,撇了眼旁边那双跟他和陆三二一样隔得老远的筷子的刘罘倒是一声不吭。   接着他先是伸出手去将陆三二面前的筷子和碗都给拿过来,又用桌上放着的免费茶水干脆就帮他先把餐具给烫了一遍。   这个过程中,陆三二全程没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刘罘则帮他用茶水烫筷子碗,最后还将他俩中间那份卖相看上去不错的糖醋排骨都端起来放在他面前。   等做完这一切,这满脸写着冷傲酷炫狂霸拽的家伙这才把自己的背干脆往后一靠,又面无表情地抬抬头冲他起了个话头。   “你们这些凡人平时在人间,就吃这种没营养的快餐?”   这话听上去莫名有点他过世老妈的感觉。   但考虑到对方和他也算是有过两次以上交集了,看看旁边没什么人往这儿看的陆三二也没什么泄露彼此身份秘密的顾忌,一脸懒洋洋就揉揉后脑勺就对他实话实说道,   “哦,最近冬天了,所以我给我养的小字灵放了几天假,让它回字界去了。”   “……”   “我平时不会做饭,没它在家就干脆吃快餐了,等它回来了应该一切就和以前一样了吧。”   “……”   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话,亏得陆三二能好意思对别人说出口。   果不其然,一听他这么说,今天来意似乎并不明显的刘罘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都立刻有点奇怪起来。   而从来都是一身乱七八糟的缺点也没什么忌讳的陆三二见状也没吭声。   随之倒是若有所思地撇了眼刘罘身后那道诡异缠绕在他脚下影子中,但像是边缘有所残缺不完整的金色黑气起来。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上次在鸡鸣寺上方骤然出现的那黑气似乎就是这股熟悉的恐怖味道。   当时他以为这是「甴曱」化作人形吃人所造成的邪气。   可后来「甴曱」都被他给抓回字界里了,那道黑气的形状却依旧徘徊在鸡鸣寺附近好几天,直到上个礼拜才完全消散。   现在看来,最初从字界出现在鸡鸣寺,又与「甴曱」有过正面交集的就……只有眼前这个来历成迷的人了。   「罘」,古有芝罘之意。   相传由中国第一位皇帝秦始皇亲自创造的一个极为特别稀少的字。   据《说文解字·祖龙篇》上说,这个字为始皇帝当年派人第四次去往芝罘仙岛寻访仙丹时所生,自诞生之初就沾染了龙气,是古代神话传说中龙脉的所在。   在现代社会,这个字已经极少在日常生活使用,除了在大多数字典里作为地名和特定词组出现,好像也已经没太多人认识的了。   而面前这个上次自称名叫刘罘,还能保持人形在人间以凡人的模样随意走动的男人。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应该是一位实力强大神秘到如今字界都少有人真正见过的传说中的字神了。   尤其是到目前为止,陆三二除了上面这点东西竟也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过往。   只是从上次从一块抓「甴曱」的事看来,他这人内心究竟是正是邪还很不好说。   从这一路完全无法判断他究竟想干什么的行为处事上看,更像是孤傲臭屁到一切完全凭自己心情来,完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也不屑于去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就是了。   “喂,小猪陆奇,你们学校附近最近又发生什么怪事了吗?”   “……嗯?”   耳边忽然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话打断了陆三二的若有所思。   他第一反应是有点无语地对看了眼面前明显是故意的刘罘,第二反应才是他怎么知道一小今早出了件怪事的。   而见刘罘抬抬下巴示意自己往外看,又将冷淡的目光落在快餐店外面一小的某个方向,他也跟着忍不住窗外那个奇怪的方向看了看。   “我看到了一排耗子的脚印。”   入眼所及,并没有察觉到不远处的学校门口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更不会存在着什么耗子的脚印,私心里想着他是怎么察觉到一小今天出了件怪事的陆三二刚准备开口。   自顾自拿起手边东西站起来走人的刘罘就眯眯眼睛,又停在他的旁边低下头来了这么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推着小车的耗子从另一边的世界跑出来了,最近最好要小心身边,不然身边又丢失了什么东西,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耗子这种东西天生就小气吝啬,讨回丢失东西的时候要记得礼貌,弄不好,失去宝物的它们生起气来还会发狂剥掉凡人的皮。”   来历神秘强大,头发明显修剪过的高大字神冷冰冰像是忠告般对他说完这话,就把先前桌上那捧丑的要死的万寿菊丢下给他径直走人了。   陆三二见状也没站起来拦他,任凭他人彻底走掉后,才拿起手边烫过所以很干净的筷子一点点把面前的两菜一汤给吃了,又回学校下午继续上班了。   这一晚,直到一小的老师同学们都如往常那样各自回家,后门口那条据说早就被封死的陈年小巷子底下才传来一阵像是小车轮碾过小洞口的声音。   而伴着开心地坐在小车子最后兴奋大叫的小孩模模糊糊的唱歌跳舞声,那些驾着车的发光小生灵也如此喜悦地唱着——   “「辶」——「辶」——「辶」———” 第15章 第肆回   接下来的两三天,陆三二除了日常上课,基本还是在学校周边试图寻找那孩子的消失是否会与字界有关的线索。   因为从目前来说,搜集到关于丢失孩子的信息还相对较少。   他也没办法像上次抓「甴曱」那样,使用遣词造句之术来还愿当天傍晚发生的场景,所以这一次抓出那幕后真凶的过程注定也变得曲折了许多。   这个过程中,那家人的亲属又亲自来过学校几次。   可两口子报了警,立了案,就是根本找不到一点自家孩子当天在学校门口走失的痕迹。   六班教室里第三排后边那张沾上灰的小课桌眼看着已经空了好几天了。   学校和班主任老师方面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提供线索,但这小孩却还是如同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也因为这个,办公室的那位王老师也和大伙转述了一些关于这件事后续的处理事项。   可无论是警方那边还是家属那边基本还是认定,是哪来的人贩子当天放学的时候把那孩子给带走了。   至于最初的那个也不知道是谁碰巧看见那名叫小俊的孩子一个人走进发光小巷的说法——除了陆三二一个人,竟从头到尾谁也没当过真。   “小俊,小俊呜呜,这是小俊的书,我最喜欢家里的这只小狗了,什么东西上都画着我们家小狗……小俊,你要是再也回不来了,我和你爸爸还有我们老马家全家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求求你快回来吧……天杀的人贩子啊,你快把我的心都给挖去吧……”   那对显然到现在还无法接受孩子走失了的父母后来到学校来收拾课桌里遗留下来的书本时,就是这么蹲在楼梯口哭的。   陆三二因为有课这次没亲眼见着这一家子貌似姓马的人家,但或多或少也从其他人嘴里听说了这么一件确实挺让人跟着难过的事。   只是再一想起那天某位给他专程来送菊花的神秘仁兄离去时毫无预兆地说的那番话——   “推着小车的耗子从另一边的世界跑出来了,最近最好要小心身边,不然身边又丢失了什么东西,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耗子这种东西天生就小气吝啬,讨回丢失东西的时候要记得礼貌,弄不好,失去宝物的它们生起气来还会发狂剥掉凡人的皮。”   ——推着小车,还特别爱偷东西的「耗子」,还有它们……留下的脚印?   他知道以刘罘这种人的为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来对他说这些。   之所以会提到,或许还是同为字灵的对方当时从一小的某处,敏锐地发现了一丝蹊跷和不寻常之处,所以才出言提醒了他。   这般想着,心中虽然暂时还没什么头绪,但嗅到一丝丝不太对劲味道的陆三二倒也没打算把这件仿佛已成定局的怪事和其他人一样就此轻易地揭过。   而是趁着这两天手头没什么事,就将前段时间才帮过他忙的「朔」叫出来。   又天天中午在学校附近以出来吃中饭为由,让它沿途找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生灵留下的奇怪脚印。   “「朔」,找到了什么吗?”“咻——咻——”相比起他家那个整天跟他闹小孩子脾气的「子」,能幻化成北风,所以总是无声无息的「朔」就显得早熟沉默多了。   它是陆三二当年亲手创造出来的第二个「字」。   因为没有具体可以承载神力的人与物形,所以平常如上次帮忙抓「甴曱」那次,大多也就是在字典里一动不动地呆着。   但凡出来,它也一直以无影无形的风的形态跟随在他的左右。   除了不会做饭撒娇卖萌,「朔」基本也可以算是个无比认真负责,能干稳重的小字灵了。   那平时在家帮粗心大意的陆三二满屋子找钥匙找手机的本事,可真是一找一个准,足可见陆三二平时的教导有方了。   而这会儿大中午的,趁着四周围没有学生经过,挎着背包一个人翻水泥墙过来的陆三二就撑着墙面蹲在了那前方已无去路的死巷子外头。   这大冬天的外头依旧还怪冷的,带着围巾帽子遮住脸的陆三二生怕别人看到自己和神经病似的一个人翻墙跑到这儿来,出来前还特意和办公室的老师们说自己和朋友去外面吃午饭了。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这个时候大多不会有什么特别反应的同事们今天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一边表情诡异地盯着他的脸干笑,一边嘴里还重复地说着这样的话。   “哦,哈哈哈,朋友吃饭啊……好好好,要吃的要吃的,陆老师,快去吧快去吧,食堂多不好吃,还是外头的伙食好啊,哎,真让人羡慕啊哈哈,好事好事……”   “……”   要不是这会儿手头真还有事,陆三二真想好好问问他们。   他这不就是吃个饭么好从何来,但想想他现在也没时间往下多问,而是专注于眼前自己的急事寻找线索去了。   此刻视线所及,只见这早几十年就拆了个精光的旧巷子底下大多都是些陈旧腐烂的生活垃圾。   这之中有附近老年人随便丢在这儿的破皮包破巷子,也有一些别人早不要了的小沙发和烂脸盆。   常年找不到任何光线的底下很潮很脏,隐约还有一股散不开的旧木屑和皮革臭味,即便是白天不用手电筒照着都有点看不清楚底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呼——呼呼——”   阴冷的穿堂风从学校后门口已经被焊死的铁栅栏里钻出来,像是有什么黑漆漆怪物在里头咆哮——如之前所料,他作为成年人顶多只能翻墙勉强站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大概看个究竟,其余的,还真是一步都无法靠近这两头被活活堵死了,内里充满了秘密的小巷深处了。   ——不过,这一切显然只是在其他寻常人看来。   至少伴着「朔」在耳边发出的奇特声音,踩在水泥墙上翻身下来,额前一缕发丝变为白色,眸色中同时闪过一道金光的陆三二已经在那看上去仅仅只能供老鼠钻过去的小洞穴旁发现了什么类似涂鸦般的东西——   “咻——”   小狗?这是先前小俊妈妈说的自己儿子最喜欢的小狗吧?   刚刚要是不仔细看,他还真不容易发现那黑漆漆的老鼠洞旁边潦草地用铅笔头画着的这只样子可爱憨厚的小狗。   但他这人记性还算不错,所以先前偶然间听到了那么一句便也在脑子里干脆记下了。   而说来也巧,伴着他放下背包弯腰试图去仔细看那小到不足常人手掌大小的儿童涂鸦的动作。   另一排边上类似老鼠那样的发光小脚印却是引入了他的眼底,而当下见状也是一顿,许久陆三二与肩膀上的「朔」对视了一眼的他才仿佛恍然大悟般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原来竟然是……「走邪」?”   ……   「走邪」。   这字鬼的名字听着倒是有些稀奇,其实仔细说起来好似也有一番有关奇特的典故在。   按照过往古书中流传下来的记载来说,喜欢和小孩子嬉戏的也大多会是些孩童模样的字鬼,如「儿」,「幼」此类带有意思的都是与孩童息息相关的。   因为一旦被创造出来后,字灵也如人一般有喜怒哀乐,所以一旦被赋予生命后,字灵们便也会下意识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事物去亲近。   而关于那神秘的发光小巷中找到的发光脚印,那天中午后来学校的陆三二随后也跟着查了查手头同字界有关的古书,倒找出点与这次这件怪事相似的一起发生在中国唐朝时期的异事来。   说在唐中期,咱们中国有一个叫松宁县的地方,松宁县内有个小巷,本地人管它叫小牙人巷。   小牙人巷里听说住着些精怪,平日里见不着,唯独只有晚上才能让人看到它们发着光驾着车驶过城中的身影。   有一年松宁曾忽降下暴雨不停,那雨水眼看着淹没过人的膝盖,牛羊人都淹死发臭在洪水里不少,家家户户都站在自家门槛边上用面盆舀水救灾。   松宁县人当时日夜向上天祈福,谁想这古怪的大水还是在松宁县城闹了快半年,堵得整个松宁县的大街小巷底下都恶臭难闻。   那时候古人家中都只有旱厕,便是富人家里也只能用痰盂木桶,所以这松宁县居民为了熬过灾难只能半夜出来淌着洪水倒马桶,每每弄得当地人苦不堪言。   这时乡里就有老人说,松宁有神明庇佑,若是想上天祈求雨停,便要取自家家里最小娃娃的乳牙到小牙人巷去祈求牙人的保佑。   夜半驾着车出没的小牙人最喜欢娃娃的乳牙,只要将娃娃的乳牙送给它们,它们便会帮忙将城中的洪水带走。   这话一出,被洪水困扰的当地人也没办法了,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真将家中最小孩子的乳牙送到了那小牙人去祈求保佑。   而果不其然,伴着乳牙被送到小牙人巷,松宁本地的洪水竟也奇迹般地停下,一夜之间,更是连那些淤积的肮脏雨水都像是被什么车子给一股脑运走了。   后边有人说,所谓牙人,其实就是一种名为「迓」的走邪。   「迓」取迎人之意,时常幻化做驾着「辶」的牙人经过家家户户的墙壁,「辶」即偏旁部首中的走之底,同时是没长大的「走邪」们才拥有的小鬼车。   每种「走邪」的来历和渊源不同,与自己鬼车组成的汉字也不尽相同。   但共同点是,每种走邪都会有自己的偏好,若是夜晚它们的车上装着什么,便说明它们将什么视作自己喜悦满足的珍宝——而这也是「走邪」这种稀有而又古老的字灵的由来指出了。   搞清楚这点,关于这一小神秘消失了的孩子的事对陆三二来说便也有些眉目了。   可很遗憾,接下来他和「朔」又花费了整整两三天时间,学校周边其余可疑的车轮印子竟也没找着几个,反倒是陆三二自己快把四周围的快餐店都给活活吃腻了。   而忍了几天没办法,到第四天也就是这天中午,天生四体不勤,也不想再吃快餐的陆三二想想还是干脆就呆在办公室里没下去,又随便打算用些办公室里的零食熬过这顿中午饭算了。   车轮印……爱偷东西,所以到底是哪一种「走邪」驾驶着车子带走了那叫做小俊的孩子呢?   手头桌上这些杂乱到被他用复印机打印出来的A4纸,都是「朔」这两天给他找来的疑似偷小孩的‘字界小人贩子’的脚印。   他这是根据热心市民刘四不先生那天提供的线索专门在学校周边排查过的,但这会儿显然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这些脚印,再进一步筛选出对自己有用的来。   可说来也巧,正当懒洋洋靠在椅子上转着笔的陆三二思索着要不再找个机会问问刘罘的他这边才打算拉开办公室的柜子准备找些开心果果脯之类的垫垫肚子,另一头他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却是‘叮咚’一声响了。   等陆三二低头拿起来一看,他就见自己万年没几个人找他的微信上居然有一条新的好友提示,并配有一个粉红色的月季花头像。   你好,小哥哥,加个好友吗?   ——小猫莉莉。   作者有话要说:   迓:ya,四声。   另,鉴于昨天评论很多妹子说文中的很多字看过就忘,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   请听题,2018年字界对向人间生僻字招考全国卷A卷第一题:   (1)请问,第一单元出现的黄小卉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做什么?这个字的正确读音又是什么?   A.张曱 B.张甴 C.张甲 D.张螂 第16章 第伍回   小猫……莉莉?   这无比诡异的网名搭配着这老来俏的粉红色月季花头像,不知为何总给陆三二一种自己穿越回十年前大伙才刚开始学习上网冲浪的年代的错觉。   曾几何时,他们办公室的那位中年教师代表——彭老师也尤其钟爱此类头像。   甚至还会心灵手巧地随着一年四季的变化,十分应景按月份更换成春天里艳红红的桃花,夏天粉嘟嘟的荷花,秋天黄澄澄的菊花和冬天红通通的梅花。   这也导致了陆三二很长一段时间,一看到此类头像就有一种语气尊敬地管对方叫姨,姑和姐的冲动。   可偏偏就在刚刚,一分钟之前,就是这么一位日常生活还挺时髦的‘姐’主动加他了,不仅加他,还管他叫小哥哥了。   这是桃花吧……他要是没自作多情理解错的话,这果不其然就是桃花了吧?   这么想着,万不敢确信自己这种运气有一天也会撞上一次桃花运的陆三二本人也赶紧没忍住就点进对方的具体个人资料就稍微看了下。   之所以会这么做,倒不是说他有多么急不可耐地想窥探别人的隐私,就是纯粹想让自己待会儿聊起天来,别显得那么唐突生疏不礼貌。   毕竟他可是有个资深恋爱达人丁青溪做哥们儿的。   虽说丁青溪这人的桃花运较之他也就只有好了那么一丢丢,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陆三二还是愿意参考下他的某些乱七八糟的泡妞经验的。   而此刻一看到这个名叫小猫莉莉的号在当前年龄和所在地赫然清清楚楚地写着——女,28岁,字界,现居马台街菜市场菜鸟驿站旁,他这才意识到对面这位居然也是个来自字界的。   字界来的,28岁,居然今年和自己一样大?   嗯,但为了保持男女之间最基本的礼貌,姑且还是叫一声姐吧。   马台街菜市场菜鸟驿站?那算算字界到人间的距离好像离一小还挺近啊。   不过都学会上网聊天还会知道什么小哥哥,想来性格和心态方面应该还挺活泼年轻的。   只是在这样尚不清楚各自底细的情况下,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到底是位字师还是字灵。   但无论是对方到底是谁,会如此熟练地操作并使用这样头像,名字和语气显然都是个女性无疑了。   再一想到这次难得他的微信竟然会有陌生的字界女性主动加他,这会儿大中午的身边人又都在午休。   手头正好没什么正事的大龄男陆老师本人也干脆心大地将其默认为了是老天爷今天心血来潮安排的一桩缘分。   等随手抓了把抽屉里的散装开心果放在桌上,又一边把这当做午饭充饥,一边动动手指将把对面那粉红色的‘小猫莉莉’给添加成了好友。   结果两人这边才一加上,对面那个主动跑来加他的‘小猫莉莉’就立马和他打招呼了。   【小猫莉莉】:   在吃午饭?   这个语气莫名冷漠的初次打招呼方式让陆三二有点意外。   在此之前,他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女性大多还是以他师妹啊这类的温柔可爱为主的,可还没有这种类型的。   但心想着原本这个时间点应该也没有人不再吃午饭,对方又是个女孩,哦,不,是姐。   也许初次和他聊天不太好意思,也不太会展开这男女两性的话题,他也就心态挺自然地主动搭腔了一句。   【632】:   哦,是,正吃着呢。   【小猫莉莉】:   吃的什么?   【632】:   人间毫无营养的工作餐,姐,你中午吃什么呢?   【小猫莉莉】:   ……   不知为何,他这么态度礼貌地尊称完对方为姐之后,这位‘小猫莉莉’立刻就有点气压明显不对地不吭声了。   伴着‘她’那头骤然间对自己投射过来的冷意,陆三二甚至感觉到一股阴沉沉像是恶鬼要吃人的气息在那一瞬间从手机那头包裹住了他,把他满后背都弄得有点发毛。   但这恐怖的感觉来的快去的其实也快。   因为事实上就在十几秒后,对面的那朵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桃花’便又干巴巴地恢复开始那样,并冷冷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小猫莉莉】:   哦,我在上班挣钱。   这么三观端正弘扬正能量的话把陆三二这种成天上班摸鱼,连自己班上学生作业都不好好批的人弄得一时间都有点想自我反省一下了。   但想想现实中能这么热爱自己工作岗位的女性也是少见,他便也有些寻找话题般跟着问了一句。   【632】:   字界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了啊?你平常是做什么的?   【小猫莉莉】:   自由职业,想干嘛干嘛,今天看谁不顺眼明天就不干了,没人敢和我随便叫板。   【632】:   嗯?那倒是不错,没想到姐你一个女孩也能这么厉害啊。   【小猫莉莉】:   当然,现代社会男女平等,字界这边也是一样,不可以随便在任何事情上歧视任何人,听说前段时间有只在人间迫害妇女的蟑螂就被打死了,而且你现在这么说,在字界这边可是被别人叫,字,男,癌的。   平白无故就被人姐给鉴定成万分可耻的‘字男癌’了。   陆三二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聊天气氛也有点太诡异了,怎么一点丁青溪那混蛋说的那种网恋时暧昧刺激心跳个不停的感觉都没有呢。   而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吃了满满一桌子开心果壳的陆三二这边正思索着到底刚刚是哪一步环节出错了。   对面那‘小猫莉莉’姐倒正好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最后挽回两人气氛的大好机会,可是一出口,就是这么一个听上去有些奇怪的问题。   【小猫莉莉】:   说起来,我是在字界看到你之前买卖造字材料留下的信息才加你的,不过你当时留下的联系人写的应该不是现在这个,好像是写着……叫陆亓?   【632】   不,那个字不念亓,念π   闻言,一点不慌的陆三二倒也回答的一本正经。   【小猫莉莉】   陆π?这是你的真名?你原来的名字就叫这个?   【632】   哦,这是我的艺名,所以一般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你要是觉得不太习惯,或许还可以叫我另一个神秘而又充满内涵的名字,陆3.1415926-陆3.1415927   【小猫莉莉】:   ……   不得不说,这个冷笑话成功地把两个人本来还可以勉强维持的谈话气氛终于给降到冰点了。   陆三二长相不差,工作不差,为人处事各方面都不差,但这么多年,在异性缘方面居然一直拉低中国适龄男青年平均值,还不断再破新低,本身也肯定是一定道理的。   而到此为止,陪着他胡聊了那么久的‘小猫莉莉’姐似乎也有点受够了和他进行这种浪费彼此生命和时间的无聊对话了,直截了当地就对他来了这么一句。   【小猫莉莉】:   呵呵,你这人可真幽默。   今天挺高兴认识你的,但我现在要去继续工作挣钱了。   另外听说最近字界附近出了拐孩子的「走邪」,你心态这么年轻,最好也要当心。   有机会下次再聊了,你继续吃午饭吧,再见,陆π。   这幅俨然大佬和他下达指示般的指令的话说完,粉红色月季花头像的‘小猫莉莉’就冷冰冰地迅速闪人了。   而莫名其妙就在对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向来都心大的陆三二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枕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就把刚刚的消息都滑上去,顺带也看了眼他和对方刚刚所有的聊天记录。   正好这时,他听见走廊上也顺势传来其他出去吃午饭回来的老师和学生们上楼的谈笑声。   再次被打断思绪的陆三二想想干脆先抬抬手把对方的备注给改了。   随后伸了个懒腰看了下手旁边那堆还没找出究竟谁是真正的‘字界人贩子’的A4纸,便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地在学校准备自己下午的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听题,2018年字界对向人间生僻字招考全国卷A卷第二题:   (1)请问,第一单元出现的吃人的野庙宇‘圙’,这个字的正确读音又是什么?   A.yue B.mian C.lue D.ru 第17章 第陆回   陆三二说是下午没离开办公室,可到三点多的时候,他这手头还是多了桩事。   六班的王老师,也就是上次那消失了的孩子出事的早上,和他说过话的那位因为家里有事,今天刚好要请假。   临走时,对方正因为找不到人帮忙代自己的下一节课而急的不行,碰巧陆三二当时上完课回来,见状就正好提出可以帮他去六班上课。   而顶着那位王老师当下感激的不得了的眼神,又拿上课本就匆忙间到了那他从前几乎没怎么来过的三年级教室。   他人这边才一进去,那帮里头原本还在乱糟糟打闹的孩子就瞬间安静了。   “你们的语文老师王老师家里有事请假了,今天由我来给大家代上一节课,课代表先上来把黑板擦一下吧,大家也都回自己座位上坐着吧,马上就要点名了。”   班级里一时因为新老师的到来陷入骚动,有笑嘻嘻凑在一块窃窃私语的女生,也有翻白眼嫌弃起那帮花痴小女孩的男生。   唯独最后四五排,有个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硬是在前排同学的几次提醒下,才脸色不太好地慢吞吞冲着黑板坐了起来。   “卢浩浩,你快别趴着了,老师都来了,快起来上课吧。”   看那个子小小的孩子的神情像是有点心不在焉,远远的目睹这一幕的陆三二却是不自觉注意了下这名叫卢浩浩的孩子。   他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可看这孩子的脸色也不像是生病或是真有什么的样子,随后就一切如常地坐起来上课了。   不过一般来说,四年级那边的学生是不怎么用得着他们这帮老师们来操心的,毕竟过了年以后也都是些懂事点的大孩子了——唯独三年级这边有几个孩子日常会比较麻烦。   和同学说小话,上课看课外书,这些这个年龄段会有的的毛病放在这帮孩子孩子身上都是常有的。   而每每上课的时候,要是自己班上的小兔崽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交头接耳。   背对着黑板的陆三二却都能够面不改色地朝后扔出粉笔头,并以一种神奇的方式正中那调皮蛋的红心。   这招不得不说,绝对是个能掌控整堂课堂纪律的绝技了。   搞得三四年级不少哪怕不是他班上的孩子背地里都偷偷议论说他有特异功能,背后多长了只眼,所以才能够每次都能发现到底是谁在底下偷偷讲小话。   关于这点,和如今这些小朋友们思维严重脱节的陆老师不得不表示这群祖国的花朵实在是有点想象力太过丰富了。   因为他显然并不可能拥有特异功能,更不可能在背上多长出一只眼。   相反,大多数时候他在讲台边上课的时候,会帮他认真监督底下孩子上课听讲的都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无主字灵们。   ——无主字灵,通俗意义上来说就是那些还没有被字师驯化和收服的字灵们。   在日常生活中它们往往无处不在,只要有任何一处有简繁体印刷体存在,它们便具有自己鲜活的生命。   因为没有实际的主人,它们的存在也就不具备任何真实的汉字含义,只有偶尔才会在凡人的书写下悄悄挪动一下自己的位置,还生怕被总是大惊小怪的凡人们发现。   但事实上,调十分皮的无主字灵们大多极其善于模仿凡人们说话,也善于唱歌,就比方说此刻这种情况——   【看,那个过来代课的老师刚刚转过去了,快快快,快把底下那些漫画书从桌子底下拿给我……】   【你,你别使劲催我啊,我,我心里害怕……你可要拿好啊,千万别掉出来,要是被发现了,我就惨了。】   透过无声无息那些存在于黑板和课本上,但却无法变幻出身形的无主小字灵们,陆三二耳边隐约有这样从教室各个角落并不清晰的对话声传来。   偌大的三年六班教室里,四面关的严严实实窗户上正凝结着温暖的水汽,讲台下,也总有一些不太安分的小调皮鬼在那儿干自己的事。   而对付这样的猴孩子,面对着黑板的陆三二当然也不会客气,眸中一道淡淡的金光闪过,又随手敲敲面前的讲桌便有几颗粉笔头‘嗖嗖嗖’地飞了出去。   等伴着‘啊!啊!’的惊呼声,底下那帮抱着头一脑门粉笔灰的小熊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位新老师给抓包了。   这神奇的一幕可把班上的孩子们都给惊呆了,就连坐在最后面的那个原本心不在焉的卢浩浩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朝讲台上看过来。   而故意装神弄鬼了一把的陆三二见状也拍拍手上的粉笔灰,随后才对这帮毛孩子笑了笑道,   “都给我好好听讲啊,老师的爷爷以前可是给人家霍格沃兹魔法学校看过门学过法术的,霍格沃兹知道吗?哈利波特就在那儿上的初中,下次你们再不认真上课,我就要把那个同学单独揪出来变成萝卜放到走廊门口让同学们展览了啊,萝卜知道吧,都怕不怕?”   这种完全胡说八道的鬼话任凭是哪个大人都不会信,但这帮小孩子却愣是一个个都被明显震撼住了。   而随口逗逗小孩子的这帮陆三二见状也没有继续胡来,又正常维持了一下课堂纪律,接着便继续正常上课直到半个小时后打铃了。   ……   《孙悟空大战清朝僵尸》《黑猫警长大战明朝干尸》《葫芦娃大战美国丧尸》   ——这就是先前这帮孩子上课时死活争抢了半天想看的东西。   这一看这劣质得不得了的封皮就都是些学校门口买卖的盗版印刷书籍,主题则是各种中国超人大战各路妖魔鬼怪。   刚刚下了课准备回自己办公室的陆三二站在楼道口随便翻看了两眼,见漫画书里的主角一个个都飞天遁地的,一把年纪还挺中二病的他也就干脆挺感兴趣地拿上准备带回去自己打发时间看了。   可他这边的还没走到走廊下边,后头就有个孩子忽然一脸着急地追了上来叫住了他。   而起先还以为是有班上的孩子要问他什么上课遗留下来的问题,等一转身陆三二才发现原来竟还是先前六班的那个名叫卢浩浩的孩子。   “……老师,你等等,我……我……我想……问你个问题行吗?”   “怎么了?有什么事?”   见这孩子好像很害羞,陆三二也耐心地蹲下来问了他一句。   “老师……你真的会法术吗?除了变萝卜,你还会,还会其他法术吗?就是那种把被妖怪抓走了人找回来的法术……”   “嗯?”   他这话把陆三二给弄得一顿,随之也有点不明所以地看向这结巴的还挺严重的孩子。   可这不仔细看还好,一仔细看,他果断想起来自己曾经在那儿知道过这个叫卢浩浩的孩子了。   因为说起来,前几天年级组里几个老师一块试卷的时候,王老师还和他凑巧说起过这个孩子。   同时还和另外一个老师交代了一句,说班里最近因为丢了一个同学的事,有个别孩子情绪不太好,让他平时多注意着点。   当时听到这话,一旁的陆三二起初还有点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随后那一直还挺关心自己班上学生王老师却是同他低声这么来了一句。   “哦,是这样,你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过,小俊放学丢了的那天,有个和他同班的孩子说,看见一个人跑去什么发光的巷子的事吗?”   “……记得,难道就是这个孩子?”   “嗯,就是他,他那天和小俊都是值日生,可打扫完卫生出了校门就各走各的了,结果后来他走到半路上发现有本作业没带,就想回来拿,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刚好就看到小俊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到后门口去了。”   “……”   “他当时说自己跟在后面叫了小俊好多下,但小俊就是不理他,说起来也许就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见过小俊的人,可那孩子后面说的有些东西……实在太奇怪太像胡说八道了,搞得也没人敢随便相信他的话,警察那边更不可能作为可靠的证据,现在这事不了了之了,小俊最后也没找回来,所以这孩子这两天也整天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估计是觉得心里不好受吧……”   “所以那孩子究竟叫什么?”   “……哦,叫卢浩浩。”   此刻再回想起先前王老师对他的话,陆三二心里也是有些明显不一样的思绪闪过。   卢浩浩?   原来就是这个孩子那天碰巧看见了「走邪」曾经在一小附近出没的痕迹?   不过小巷子,小鬼唱歌,不得不说,现在回想起来,最初这孩子所说的这一切倒是和他后来找的那些蛛丝马迹全都吻合的。   只是先前因为尚未完全确定是哪种「走邪」带走了小俊,所以他也一直没有时间来仔细问问这唯一可能见过那些‘神秘小怪物’的小当事人。   毕竟,这里首先是人来人往的学校,有些事关字界某些不外传秘密的事,他本身也不能急于当面去询问一个不知情的人。   可从眼下看来,小俊彻底被「走邪」从人间被带走了的怪事,其他成年人姑且都已经当做无法挽回的事了。   这个明明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却依旧还是一副难以释怀的样子,想来也许是真的因为这件失去同龄人的事而内心不太好受了。   不过好端端的他竟然会主动找上自己,还一副要给他提供什么重要的线索的样子,这倒让正中下怀的陆三二有些没想到。   而并不知晓陆三二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像是鼓足勇气闭了闭红通通的眼睛,知道自己接下来这些话也许还是会被大人们嘲笑的卢浩浩委屈地憋了半天还是开口道,   “其他……老师还有警察叔叔都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我也没办法了,老师,求求你相信我好不好……那天放学的时候,小俊死活不理我,然后我就跟他悄悄跑到那个……闪闪发光的小巷子边上去了。”   “你说,你当时跟着他跑到巷子里去了?那你看见了什么?”   一听这话,心中一紧的陆三二连忙追问了一句。   “嗯,我看见了……那个小巷子底下有一个老鼠洞,洞口……洞口比老鼠还小……但被赶着小车的小人们带着小俊……却能把人变得很小很小的再钻过去,那些赶着小车的小人……都只有一只脚,没有手臂,头上也没有头发,脸上有两只乌黑乌黑的眼睛,一边走一边冒出金光,它们的嘴里……还,还在唱歌……”   “唱歌?它们在唱什么歌?”   “……”   一听这个问题,卢浩浩也是沮丧地哭丧下脸了。   先前的无数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的老师和警察叔叔们也是这么问他的。   可最后,他明明诚实地道出了自己所目睹的,这些无情冷酷的大人们却都不再选择相信他了。   而此刻无比信任焦急地看向面前一看就和其他大人们不一样的的陆三二,卢浩浩小朋友咬了咬嘴唇还是开口回答道,   “那些……开着小车的,小人们嘴里当时就是在唱……《套马的汉字威武雄壮》……”   陆三二:“………” 第18章 第柒回   下午四点二十,大冬天室外气温还是有些低的鼓楼区马台街菜市场前。   一个推着自行车,面容憔悴的卷发女人正一步步行走在小区前面的那段路旁小菜摊中间。   她的自行车左边挂着个深绿色的环保袋,袋里则装着些路上买的便宜小菜,一眼望去,无一例外都是些绿叶菜,光是看着就显得这家人日常吃的素的慌。   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一定年头的小区叫马台街小区,因清朝年同治年间那桩历史上著名的‘刺马案’而闻名。   传说每到夜晚,这附近的上空就有本身职责所在的神马出没,化作两匹神驹的样子为夜晚的南京城守护平安。   如今前有著名景点马台庙,后边就是是湖南路,附近住的都是在周围上班的家庭,周边有学区,有超市,有公交站,绿化做的也不错。   要说有什么缺点,可能就是前面那马台庙的横匾字碑立在那儿,总是人来人往的,所以这噪音时常有点多。   间或还有些高淳那边的卖菜老头老太骑着三轮上市里来摆摊,弄得居住环境更是恶劣了点。   不过这里的街坊邻里之间大多都知根知底的关系,彼此也是多年的老邻居相处的不错。   所以这明显是经过这儿想给家里买点菜的女人才一出现,就有两三个蹲在路边挑择家里晚饭菜的大妈们发现她了,又从四面八方赶紧围拢上来了。   “哦哟,刚刚还当着看错了,原来真是你啊,小俊妈妈,小俊妈妈,都好些天没见你出来买菜了吧!”   “……对,我和我老公今天晚上都要加班的,在家里早点烧烧饭吃吃。”   街坊们这么主动一打招呼,那位手上拎着一袋奇怪的绿叶菜的小俊妈妈也是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又和大家苦笑着寒暄了几句。   一眼望去,她是个脸略有些长,后脖子很挺很直,一头淡棕色卷发的三十多岁女人。   正如最开始因为自家孩子失踪而那大清早出现在学校一样,她此刻的装扮和样子并无多少改变,看着像是极其普通的居家女人。   而由于之前各种的原因,陆三二两次在学校都没仔细见过这位小俊妈妈的正脸,所以一直以来也对她的印象不是很深。   但不得不说,真要是此刻再给他一个机会仔细看一下这位‘小俊妈妈’的脸,他一定能过目不忘。   因为说来也挺神奇,这位小俊妈妈的脸乍一看居然很像一种大家所日常熟知的动物。   这么说好像有点对人家不礼貌,但这张脸确实就是那种长脸长脖,后脖子上有神色鬃毛,叫起来还会‘咴咴’的那种。   所以但凡小区里平时说起这住在二单元三楼的小俊一家,大伙就能立马想到这一家子那一模一样的长脸。   毕竟咱们现实中也少有人家,能像这一家人似的,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长的这么相像。   加上他们一家也搬来附近生活好多年,想起最近他们家最近发生的那些不顺心的事,这帮街坊四邻们也心里相当不好受的地跟着她一起叹了口气。   “哎,家里那些事还么得解决啊?居委会那边都给我们讲了好多天了,我们也是跟着你们家急死了呀,公安局怎么还没有帮忙抓到那帮要了亲娘老命的人贩子啊?”   “是啊,王姐说的对,哎,你家小俊啊,那么好的孩子,平时真是乖得不得了啊,你们两口子天天半夜要上班他都从来不闹,么就平白无故地遭了这种罪呢…”   “要不去求求前面马台将军保佑啊,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总是要求求神,拜拜佛的嘛……”   人头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前,大妈们的七嘴八舌声也令为了儿子前几个晚上就没有睡好的小俊妈妈也是红了眼眶。   等拿手背捂着脸咬了咬嘴唇,埋下脸的卷发马脸女人断断续续的哭腔却还是不自觉带出来了。   “呜呜,没,没用的,警察那边都没用,求神拜佛肯定就更没用了……要怪还是要怪我和他爸爸啊,老是要大晚上出去加班……一在那种大冬天冷的要命的地方站着就只能一动不动的,还死活得站到天亮才回家……”   “早几年我和他爸爸就说有了孩子得和上头辞了这工作,可是来来去去这么多年也对这工作有感情了,可有了小俊之后,因为这倒霉的工作,我们根本也没时间送他上下学不说,平时呢也没时间好好在家教他,就让他这么一个小孩天天自己放学,现在还被坏人啊给这么带走了……”   “可这要是遇到一般的坏人还好,万一是个喜欢虐待我们这些字……哦,不,不,是虐待孩子的,那是活生生挖了我的心了,我和他爸爸一辈子本本分分的工作上班,从来都没害过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哭泣的女人这一字一句似乎道足了家庭,工作和生活上的心酸苦楚,一时间竟是越哭越伤心,越伤心。   而一见小俊妈妈被大家讲的又开始触景伤情了,这帮街坊们也是再不忍心刺激她了。   集体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使劲安慰了起来,又对她鼓励着来了几句说是一定要相信国家相信政府,等见眼睛通红的小俊妈妈好歹是点点头忍下眼泪,大伙这才让这位可怜的妈妈回家烧晚饭去了。   ……   一小穿行的长楼道间,四周围准备放学的学生之中正穿梭着一个脚步略快,背上还挎着个叮叮咚咚背包的身影。   背包上的龟甲隐约在闪闪发着光,插着兜匆忙下楼的陆三二手里拿着个从教务处调出来的黄色档案袋。   而从这整袋档案露出一角的样子看来,这东西仿佛就是他上次寻找的那失踪的孩子的家庭相关信息了。   说起来,上回因为某个热心市民大中午忽然来找他。   后来忙着四处找他口中所说的耗子脚印也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份资料,只隐约记得这孩子的名字和家庭住址,那会儿他没觉察出这失踪的孩子本身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就在刚刚,当那个名叫卢浩浩的孩子把小俊丢失的一个重要细节透露给他后,他也可算是抓到了一点这件怪事之所以会在这种巧合下发生的前因后果了。   套马的……什么玩意儿威武雄壮?   不得不说,刚刚乍一从自己的学生嘴里听到这么一个农村重金属味十足的歌曲名。   在字界混了这么多年,基本应该什么世面都见过的陆三二还是冷不丁被这帮行走在时尚前端的「走邪」给雷到了一下。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回这事仿佛有哪里不对。   因为别的正常人或许会不相信卢浩浩的话,但这事……放在字界这种情况下那真是再寻常不过了。   【632】:   小猫姐,在吗?能咨询你个字界方面的专业问题吗?   【小猫莉莉】   说。   【632】:   如果「走邪」忽然开口唱歌,是不是说明它们当时口中所唱的歌肯定是有内在含义的?而且很大程度来说,就是它们心中的目的所在?   【小猫莉莉】   嗯,是这样,你听到「走邪」唱歌了?   【632】:   没有,是我一学生那天晚上碰巧听见了。   【小猫莉莉】:   哦,它们嘴里唱的什么就说明它们现在想去干什么,基本不会有例外。   土里土气的耗子一天到晚就是这样,干什么坏事之前都恨不得在家门口放个鞭炮告诉全村人。   【632】   哦,我知道了,多谢了,姐。   一边拿着手机一边飞快下楼的同时,内心想求证一下自己心中猜测的陆三二也从他好友里的那位字界‘高贵冷艳’姐的嘴里得到了一些肯定了他心中猜测的答案。   两人的交流还是这么的言简意赅,但对方的回答也让先前急匆匆穿上外套就跑出校门的陆三二不由得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那个黄色的学生档案袋,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思索的神情。   ——家住马台街小区二单元三楼的马俊马,这就是那个消失了的孩子的全部家庭信息了。   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或许给人的感觉是挺寻常的,顶多就是怀疑他家是不是都属马。   但如果再联系那孩子丢了却直到天亮了才找到学校来的奇怪父母,被神秘的「走邪」带走这件事,还有那首冥冥中仿佛预言了什么雷人歌曲,那这一切就有些过分巧合了。   在此之前,陆三二一直在通过那些极少的线索确认拐走凡人孩子的「走邪」究竟是什么,可他却从头到尾忽略了也许丢失的原本就……根本不是凡人。   只是为什么,这次出没在南京的这种「走邪」会说人话?照理来说,如先前他所说的那些「迓」那样的走邪不是大多不会说人话的吗?   等等?   先前还在卢浩浩他们班上课时,自己用那个法子对付那帮小屁孩的情景一次性涌上了心头,这一下陆三二彻底神色变化了一下,眼前困扰他多日的重重谜题也一瞬间全部解开了。   ——无主字灵,通俗意义上来说就是那些还没有被字师驯化和收服的字灵们。   在日常生活中它们往往无处不在,只要有任何一处有简繁体印刷体存在,它们便具有自己鲜活的生命。   因为没有实际的主人,它们的存在也就不具备任何真实的汉字含义,只有偶尔才会在凡人的书写下悄悄挪动一下自己的位置,还生怕被总是大惊小怪的凡人们发现。   但事实上,十分调皮的无主字灵们大多极其善于模仿凡人们说话,也善于唱歌,就比方说……   ——这次故意拐走了「馬」之子的那群……「遤」?   作者有话要说:   遤,ma,三声,字典里这个字就是没有任何意思的,所以这就是所谓的无主字灵啦哈哈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懂这个反转,其实我觉得受害「馬」一家还蛮可爱的哈哈~   另,当当当!今天的抽堂考试来了!老师已经帮你们把重点都划好了哈,同学们!同学们!开不开心!这居然是一道送分题啊!   请听题,2018年字界对向人间生僻字招考全国卷A卷第三题:   (1)请问,第一单元出现的「鼠」字神是因为什么将凡人小崔带到了「方块国」?   A.小崔打死了老鼠 B.小崔参加了春晚C.小崔写了错别字D.小崔买卖了地沟油 第19章 第捌回【修】   「遤」,走邪也。   古书上记载的一种喜欢盗马的古老字鬼,因爱盗凡人的走马,长相独脚无臂丑陋神似地府中的小鬼,所以通常也被人叫做马走鬼,马贼。   据《说文解字·遤篇》中所说,「遤」这个汉字的发源最早可追溯中国的商朝时期。   那时中国商朝的平民百姓极爱养马,传说有耗费千金的良驹豢养在宫闱之中,皇帝本人也是极为喜爱马。   可某一夜,宫中忽有宫人来报,说皇宫的马圈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少了五匹小马,皇帝震怒便命军士四处搜查,谁想仔细查找之后,竟在马圈底下发现了一个老鼠洞。   这老鼠洞看上去小,但当皇帝的军士强行用水银灌入后,却发现里头仿佛是个无底洞,好像下面连着什么深不可测的地方。   商朝的皇帝见状便命军士夜晚装扮成马躲藏在自己马圈中,结果入夜果然又见,老鼠洞中爬出一圈不过米粒大小的小人企图偷马。   这些小人统统独脚,无臂,驾着小车,车上还堂而皇之地载着先前皇帝被盗走的那五匹小马驹。   士兵们见状忙用刀斧欲将这些奇怪的小人们捉拿,但这些被惊动的小人们一刹那竟来去匆匆,与士兵们嬉闹了一番,转瞬就伴着金光消失在马圈中。   后也不知为何,商朝皇帝的后代但凡养马就总遭人偷窃,不久全国的马得了场大疫,死伤无数,民间便有人说皇帝得罪了马走鬼。   现在想来,「马走鬼」指的肯定就是那群曾在后门口小巷中出没的那群发光小人「遤」了。   正因为小俊一家是夜晚必须守护着马台街将军庙太平,不能随意四处行走的「馬」字神,所以它们的天敌「遤」才会在下雪后的南京出现。   也因为知晓将军庙的「馬」字神两口子每天晚上必须要出门加班,直到天亮才能变幻成凡人的模样回家。   它们才将「馬」的儿子从学校盗走,又故意乔装成是人贩子的样子,这才躲过了那两本身工作繁忙,粗心大意的口子的追查。   好在有热心同学卢浩浩那天晚上从一旁发现了它们拐带人家孩子的行为,要不然这一切还真是要就此这么不了了之。   而对于如今已经从知晓一切它们底细的陆三二来说,眼下第一要做的,当然还是要找到进入它们那位于一小后门口神秘巢穴的办法了。   【“小俊……小俊!你等等我啊!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   【黄昏下,五点钟的后校门,一个满头大汗奔跑在小巷子中的男孩正在大声呼唤着自己的同班同学。】   【眼前的这条阴暗的小路给他的感觉有点陌生,此前他从未记得自己来过这里。】   【尤其四面散发出像是被老鼠粪包裹般散发出腐烂的恶臭,黑漆漆的里头更是透露出一股恐怖的阴风。】   【“——!!”】   【看不清楚人的深巷中,依稀传出一种类似小孩子玩高兴了的喘息声,这让巷子前背着书包的男孩一惊,随之也一步步地踏着脚下那些发光的小脚印就走了进去,而当进入那里,眼前的一幕瞬间让他惊呆了——】   【视线所及,那些月光下赶着脚下小车的小人都长着一副奇特怪异的模样。】   【它们的皮肤很光滑,不带一丝褶皱,都只有一只脚,没有手臂,头上光秃秃也没有头发,脸上有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一边走一边冒出金光。】   【眼下一个个排队钻入洞中的小怪物们在大声尖叫嘴里重复着不成调的歌。】   【而在它们的小车前,则还用马鞍死死拴着一个背着书包,表情喜悦到不停被小人们用马鞭驱赶朝前奔跑的「馬」。】   【“咴——咴——”】   【“咴咴——小俊——小俊——我的小马——你在哪里——咴咴——你怎么不回家!”】   【马台街将军庙半空中,化作巨大金光隐没于云层中的「馬」在尖锐哭泣嘶鸣着,可它的孩子却一无所踪,直至天明都再无法找回了——】   【‘人不可以走进来——’】   【‘马可以走进来——’】   【‘辶也可以走进来——’】   伴着脑海中那阵熟悉的金光和一道类似咒语的奇特声音。   那一晚,关于那个孩子和这条巷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终于是在此刻正蹲在巷子深处的陆三二的遣词造句之术中重现了。   消失的小俊,墙上留下的小狗印记,马台街还有那些会唱歌的小人,这些原本支离破碎的线索一一在白纸上闪过,并留下无比生动鲜活的画面感。   而到此,陆三二心中关于那名为「遤」的走邪究竟是如何进入这个奇怪洞穴也终于从模糊转至清晰了——   ……   晚上六七点钟之后,昏暗无人,唯独只有头顶路灯在不停闪烁的杨川一小后门口。   生了锈的后校门栅栏下,连日来积雪堆积,早已经半拆光的空心泥水墙中间,正蹲着个裹着羽绒服挎着包翻墙过来的身影。   大晚上的会跑到这儿来,不用说,这人肯定就是上回就一个人来过这儿来,还发现了一些线索的陆三二了。   此刻他的一缕额发又如上次那样变成了银白色,头顶半空也正飞着上回为了抓「甴曱」时就已经出现过的他的第三只小字灵——「刂」。   等他抓着支手电筒照亮最底下的老鼠洞,就见他看上去十分杂乱的脚边还放着一个嘴歪眼斜的马头人面具,几本小人书和一辆粉红色的小滑滑车。   “「刂」,这个老鼠洞下面果然很深对吗?”   见四面无人,全副武装蹲在那狭小的老鼠洞陆三二也压低声音询问了一句。   “咻咻——咻——”   “嗯,小声点,待会儿我就直接爬下去,看看这个洞底下究竟有什么,你在上面等着我,别让后门口的门卫师傅听到动静过来,有什么情况再跟着我下来。”   “咻咻——”   对他一向言听计从的小字灵「刂」闻言自然是一万个答应的。   夜色中面目模糊的陆三二见状对它点点头示意了一下,随之也拿上脚边的东西揣在羽绒服兜里,又拿起那辆小滑滑车弯下腰跪在地上尽可能朝这老鼠洞看了一眼。   这堆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小玩具都是他先前在校门口买的。   仔细说起来,这辆造型奇特的滑滑车其实也算得上是上学的时候,大多数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小玩具之一了。   因为无论是什么小学门口,但凡是开小卖部的,里头都会摆着这种只要小孩子的一只脚踩上去,就能立刻朝前滑行起来的滑滑车。   一小门口也有,平时不少孩子家长都会买,而陆三二之所以刚刚经过校门口时也会买这么一辆滑滑车带过来。   倒不是说他这个人忽然童心大发了,相反他眼下正需要这造型奇特的小玩具将他顺利带到这老鼠洞下的——另一个神秘莫测「字国」去。   这般想着,眸色变化了一下陆三二也将自己的羽绒服围巾裹好。   待左右看了下,确定那位每天上下班绝对认识他的门卫大爷李师傅大半夜不会打着大手电不会过来,一把年纪了的陆老师本人才深吸一口气,忍着羞耻心学着七八岁小孩子的调调奶声奶气地开口道——   “人不可以走进去,马可以走进去,人不可以走进去,马可以走进去——”   嘴里模仿着先前意识海中出现过的走邪们那怪腔怪调的开门咒语声才一落下。   “嚓嚓——嚓——”老旧潮湿的水泥墙底下也传来这样类似墙缝被什么蛀虫一点点铲开的声音。   神奇的异世界大门以诡异洞穴的形态在他眼前一点点打开,先前陆三二印象中关于走邪但凡唱歌一定具有什么特殊作用的说法也一下子验证了。   “————!!”   待感觉道一阵刺目到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的金光,脸上带着儿童马面具,脚踩在那辆滑滑车上就感觉到自己像是忽然一下子缩小了几十倍一般——又一下子化作一个米粒大小的小人被一阵冷风连人带车刮进了这个深的吓人的老鼠洞里!   “咻——咻!!!”   洞口旁边还是正常大小的「刂」被吓了一跳,扒在金光四冒地洞口就呼唤起了他的名字。   整个人连人带滑滑车迅速下坠的陆三二都没来得及和它打个招呼,就以一种屁股剧烈的摩擦地面的诡异姿势,一路从这个走邪们挖出来的老鼠洞连爬带滚地滑行了下去。   这个过程中,耳边急速刮过的冷风擦得五官被冲击的完全扭曲了的陆三二耳朵都快冻掉了。   化为冲天炮的头发更是被迎面这洞穴中胡乱砸下来的泥土块弄得乱七八糟。   直到伴着一阵重重的落地声,脸着地脚朝天的陆三二才捂着脑袋呻吟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额,原来这地方真这么高,那政府还拆什么迁,直接在这下面盖大楼啊……”   嘴里忍不住不太文明低声爆了句粗口,捂着脸上的马面具的陆三二断断续续地念叨了一句,又准备爬起来好歹看看这四周围黑漆漆,但此前还从来没来过的走邪之国会是个什么样子。   可他没想到,没等他来得及抬起头,有阵奇怪的像是小马蹄子踏步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接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孩子声音也随之在耳边响了起来。   “咴,老,老师?你是学校的老师吗,咴咴?”   “嗯?”   这话让陆三二一下子心中一顿,从地上翻身坐起来就有些惊喜和眼前这背着书包蹲在他面前的小男孩就对视了一眼。   而一见陆三二竟然真的是个一切正常的活人,并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小怪物,那一看就这两天过的不太好的马耳朵孩子也是瞬间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睛,又大声开始嚷嚷道,   “咴咴,老……老师!你是一小的老师吗!我叫小俊,我是六班的,老师……咴咴,求求你快带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引入一个新题型!判断题哈哈!关于这个知识点咱们正文里没有出现过,所以今天需要大家开动脑筋自行判断了哦~   请听题,2018年字界对向人间生僻字招考全国卷A卷第四题:   (1) 请问,咱们在日常生活中通常所说的‘走之底’和‘走之旁’是指的同一个偏旁吗?回答请勾选是或否,本题为两分。(是/否)   (另,按照字界2018年春季招考积分获取规则,考生每获得五十分则可前往官方造字局兑换一只字灵召唤符,也请大家多多努力,争取早日拥有自己的字灵哈哈~) 第20章 第玖回   消失多日的小俊,也就是那「馬」之子竟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在了陆三二的面前,这可给刚坠入老鼠洞的他带来不小冲击。   他当下出于人师的义务上去仔细地查看了它的马头,又分别掰了掰,揪了揪它的马耳朵,马蹄子。   见这茫然坐在地上乖乖任他检查身体的小家伙虽然脸上明显一副饿惨了的样子,但身上却没什么外伤,当天走失时的书包和校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顿时也松了口气。   但想想自己既然都大老远来了,还是先好好问问这小子眼下这洞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好。   身形跟着缩小了好多倍的陆三二想了想也拿手撑着四周围黑漆漆的洞壁,又有点头大的低头喘着气同眼前这孩子搭话道,   “对,我是一小的老师,学校那边见你老不来上学,就让我来收你家庭作业了,你怎么在老鼠洞里?作业写完了没有?”   “……”   他这么一吓唬人家孩子,单纯的‘小骏马’同学脸登时都白了,抱住头委屈地吭哧了一声,又一脸真的被吓到的表情就小声哭泣道,   “咴咴,我,我错了,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进来的,这两天我一直在这里迷着路,想逃跑,可是就是死活逃不出去。”   “……逃不出去?”   “对啊,这里是「辶」的巢穴,那些小怪物想吃了我,这样它们就能变成完整的字鬼了,但是它们都没有我跑得快,所以就……就暂时没抓住我,为了这件事,我的作业到现在还没写好,因为这个地方情况……情况比较复杂,可我是班干部,我知道我这样做肯定是不对……”   “哦,你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咴咴,知道,我……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随便跟着「辶」它们乱跑,我妈妈从小就让我不要和坏人走,尤其是这些垂涎我们老马家的小坏蛋「辶」……我这次没好好听话是我不对,我已经在反省我的错误,然后准备悄悄溜回家了,可是这里面实在太难找到出口,所以我才一直迷路……但,但我觉得,我妈妈也有做的不对……”   “你妈妈哪里做的不对了?”   “因为……因为咴咴……天气变冷之后,我妈偏要整天在家逼着我穿秋裤,还是那种四条腿的毛线裤,可我真的不想穿咴咴咴……所以那天才生气不想回家,要是真的穿了那种奇怪的秋裤,班上的同学一定都知道我是马了呀,不用想也知道一定都会笑死我的!”   陆三二:“……”   这熟悉的对话要是没记错的话,陆三二仿佛在本单元第一章的哪里亲耳听说过。   而万没有想到这兔崽子被一群恐怖到随时会把的‘歹徒’劫持了,都记得委屈地谴责自己的妈妈逼自己穿四条腿的秋裤的事。   深感南京这一场十年来最大的雪不仅把他家可爱的「子」宝宝带走了,或许还带来了许许多多人带来了自己所不知道的麻烦。   默默扶了下额的陆三二当下也不知道该和这好歹还知道自己想办法脱困的死孩子怎么沟通,就准备擦擦头上的冷汗,先把这人从它们老马家的天敌大本营里安全地带出去再说。   毕竟继续呆在这鬼地方,他也不知道刘罘口中所说的那些一旦被夺走宝物,就会发疯剥皮吃人的小怪物会什么时候回来。   赶紧从这儿出去或许才是眼下最重要的,所以思索了下,嘘了下的陆三二也附身凑到这孩子的面前又刮了下他湿漉漉的马鼻子道,   “嘘,别出声,老师现在就想办法带你出去。”   “……出去?我们真的还能出去吗,可是要是被发现的话,那些……那些一直追着我的坏「辶」会吃掉我们,老师?”   “有办法,你别叫就行,老师等下就带你飞出去。”   “飞?”   一听到‘飞’这个字,这孩子的脸上顿时也浮现出惊喜的表情。   在这内里七绕八绕的洞里迷路了那么多天,好歹因为天生强壮的马蹄子没被抓回去的小俊同学当下扑上来扒住自己老师的背就想跟着他从老鼠洞里回家。   可谁想陆三二刚上去小心捂住那名叫小俊的孩子的嘴,又准备在他‘咴咴’的激动挣扎中低声警告了一句,一道从它们头顶传来的悉悉索索声就骤然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辶——”   耳边传来像是传来这样类似小怪物唱歌的奇怪声音,拖长着阴森的调子,从无尽刺眼的光芒中来,远远地仿佛传到整个洞穴里哪儿哪儿都听得见。   身体同这老鼠洞里的所有东西一样变小的陆三二一听到这动静就和小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和四周围顶层洞穴里那一群与他现在的身体大小极为相似的独脚小怪物对上眼。   视线所及,那密密麻麻位于洞穴边趴在的小怪物都鼓着眼球,收缩成一点的黑色眼珠地正朝着左侧移动,凸起的血丝也在那眼球上滚动。   黑暗中,它们的身体因为洞穴太过狭窄重叠在一起,光滑全无一丝褶皱的皮肤则由于情绪的愤怒而发出金光——也因为没有手臂和毛发,它们只能用那黑魆魆看不见光的大眼睛怨念地盯着不远处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种纯粹邪恶,内里没有一丝善意的恶毒眼神,与那缺着黄色小门牙的瘪嘴里还在一字一句地重复着——   “辶——辶——”   “咴咴!!老师!!它们又来了!!它们要来抓走吃掉我们了!!”   这从洞壁中发出的一连串类似的阴冷叫声,怎么听都像是在威胁和恐吓陆三二这个无关人等赶紧离开。   本来还好好的小俊一看见这给他造成心理阴影的一幕也赶忙大哭着躲到了他身后面,   目睹这一切,脸上还带着那个儿童马面具的陆三二也是神色一变,紧接着趁着周遭这阴森恐怖的气氛中,就一把用力护住怀里哭泣着的小俊并起手唤出一道金光符咒来。   “——!!”   这能从某种程度上能威慑到字鬼的金色符咒一出,四面通风的洞穴里也刮起了一阵阴冷的风。   那些仿佛对他有一丝畏惧的「辶」尖利的嘶叫了一声,又学着人类的语言,死死瞪起了自己占据面颊大半的黑色大眼珠子试探着朝这里逼近了两步。   见状,与这些发狂边缘的字界版‘小黄人’在这阴暗的洞穴中保持着安全距离默默对峙着的陆三二倒也没什么怕的感觉。   俯下身抱起吓得连鼻涕都出来的小俊示意他抓紧自己的羽绒服腰际——又在这电光火石间,一下子侧身擦过地将那辆丢在洞口的粉色小滑滑车就抢过来单脚踩在了上面。   “咴——”   这一脚使劲一蹬上去,他和背上仰头凄厉地发出马叫的小孩都因为阻力连人带车飞了起来。   更糟糕的是,粉色的儿童滑滑车刚起飞就横冲直撞载着两个人怼在黑漆漆的老鼠洞洞壁上,又在小俊的惨叫中下坠在半空中保持了身体的平衡。   见状,右侧一只飞扑过来的「辶」忙不迭地在黑暗中试图就攻击死了陆三二,并死死地用自己的黄牙抓咬住了他的裤腿。   “老师!!你没事吧!”   一见他的腿被咬了,后面死死拽住他羽绒服的小俊都快吓哭了。   而裤子都快被这帮小妖怪抓破了,难得耍个帅都狼狈到露出自己那条缩水秋裤的陆三二闻言倒是趁机一躲,又在临空踩着滑滑车的同时飞起一脚后,眼看着那其中一只「辶」撞碎洞壁,化作一团金光炸裂在空气中。   “哦,我没事,不过你瞧,老师底下有秋裤呢,看见没有,穿秋裤的男人就是这么酷,耶。”   小俊:“……”   原本还在心里担心了自己这位千辛万苦来救自己的老师一下,可是看他转瞬间就单手比心来了这么个冷到掉渣的冷笑话,小俊这孩子也是万分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偏在这时,那彻底被闯入这里救马的陆三二激怒了,以至于身体膨胀数倍化作巨人的「辶」也是尖啸了一身,随之洞口边缘震动,连带着地面上的一小后巷和传达室里的门卫李师傅都被从床上骤然惊醒了。   “哎哟!!哎哟!!地震啦!!”   “——马!!!马——马——我们的马——”   夜色中,彻底变大了的「辶」在被封死了的小巷子里发狂地扑向依旧渺小的那辆粉红色滑滑车。   陆三二见状临空飞起,一刹那染白了的发丝飞扬,金光从他身后冒出。   而从身后拔出那把刀刃的瞬间,他整个也是夺目万丈,整个天际宛如白昼,与此同时,他口中的呵斥声也一下子传了出来。   “——「刂」!出来!!”   ……   夜晚的马台街菜市场,先前背后才拉下那道发光卷帘门的菜鸟驿站门口,穿着身快递服的刘罘刚结束自己一整天的工作。   四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照理来说,这个点大多数人间和字界的生灵都已经下班了。   他这段时间因为户外工作而有些黝黑的脖子上依旧挂着那块奇特的黑色兽骨玉牌,耳朵里则塞着一只耳机,隐约在放着什么歌。   而在他的手上,还用塑料袋装着个看上去全新的粉红色的小猪饭盒,里头则像是隐约装着什么味道似乎不错的丰盛米饭和两个炒菜。   这炒菜当然不是他自己吃的。   事实上,大多数字界的人都清楚,字灵都不需要吃任何东西,它们不会有饥饿感,心中也不需要有进食的欲望,除非有些沾染上邪气的字鬼才会跑到人间来吃人。   可这世上偏偏也有那种人,明明知道字灵是这样的存在,却还是会同情心旺盛的询问一句是不是需要吃东西,再在那种周遭早已没有任何人会在乎他感受的情况下给了他——   “连饭都不会自己做的生活白痴。”   盯着手上发光的手机屏幕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一脸嫌弃的皱着眉的刘罘也没再说什么。   正巧这时,这家为人间和字界单独开设的特殊菜鸟驿站里,几个闪闪发光,走起来跌跌撞撞的无头小字灵也下班了,一见他立刻软糯糯地仰起头围在一块和他打招呼。   “哎呀,哎呀,今天可算是下班啦,跑来跑去送货都累死啦累死啦——咦这么晚了,罘,你又有事要去哪里呀——”   “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状,都在这儿工作半个月了,还是不喜欢和其他陌生字灵说话的刘罘和它们低头对视了一眼,接着也没主动回答太多,冷冷地拿上手上的热饭盒准备直接走人。   和他最近一起工作的小同事们,也就是这些脾气特别温和的小字灵「乂」见状也没生气。   一脸茫然地叉着两条发光的小细腿就目送着刘罘一个人朝着远处马台庙转杨川一小的夜班公交车就去了。   可偏偏就在手上孤僻地拎着饭盒的刘罘准备往马台庙附近的公交站台时,一道从某个熟悉地方穿透天空的金光,伴着脚下地面的震动声就让他骤然间顿住了脚步,待意识到不对的他冷下脸低头的瞬间,他就见自己手上的微信中冒出了一条这样的消息。   【又懒又馋又傻长的勉勉强强有点可爱的陆π】:   小猫姐小猫姐?你在吗!我现在在一小后门口!那群偷孩子的走邪出现了!我在想办法抓住它们,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帮我个忙吗? 第21章 第终回   晚九点的杨川一小上空,云层中隐约有雷电交织的声音划过。   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各种违章电线错杂的普通居民楼上,间或还有刀刃摩擦和轮滑车车轮重重砸在人家防盗窗上的动静从顶层楼顶传来。   夜空中,一道粉红色的重影几分钟前才从一小后门那条发光的后巷子中,又像是一只窜天猴一般地连人带车跃了出来。   随之一大群紧跟在他们后头,重叠拥挤在一块,并在空气中化作一个如同楼房般巨大的‘辶’字就从地底的老鼠洞里一起窜了出来。   ——“辶——把马还回来——还回来——”   因为方才后校门传来的那阵类似地震般的剧烈摇晃,学校前门不少小吃店的招牌眼下都已经纷纷落在了路面上。   此刻匆忙逃出的陆三二再和那怪物一道出现,周边各种文具店的灯牌纷纷四分五裂地散落在路中央,开设在街边商铺二楼的数学补课中心窗户也是被强行震碎了大半,半边空中更是被这「辶」化作的‘巨人’照得宛若白昼。   ——走邪之怒。   不得不说,眼前这神奇地一幕就算是放在字界的古籍中也算是少见了。   据说百年前,每逢川蜀地区山川有所变化移动时,便会有凡人看到这类被地壳运动激怒的「辶」从洞穴中走出化作巨人一步步出现在人间。   而此刻低头看了眼手中手机的陆三二这么想着倒也没怠慢,只是脸上却是有一丝不太一样的情绪划过。   现在看来,某位热心市民那天暗示给他的话倒也没错,可眼下「遤」与的「馬」麻烦已经惹上身了,总得先把今晚这桩麻烦给顺利了结才好。   只是虽说这「辶」看似看着是厉害,却又有其先天无法弥补的缺点,至少关于这古代字师收服「辶」一说,在从前的《字鬼志》中就有不少相关记载。   传说,走跑怕,行怕跳,走邪不能跳,一跳不能走,只能乖乖跑。   「辶」因为天生局限只能行走,无法跳和跑,所以一旦跳跑便会失去原有的神力,但在一般情况下,要让它们忽然跟着自己跑和跳起来也有些难,不过眼下这情况倒也不是未必不可以——   这般想着,当下陆三二也没说什么,稍稍思索着故意翻身高举起手上化作神兵的「刂」就朝着那巨人般哭闹尖叫不停的‘小黄人’头顶正面攻了过去。   紧接着,他又在驾着脚下那辆滑滑车带着小俊的同时,于这黑漆漆的半空中就被迫拗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逃命姿势来。   ——辶人馬   不得不说,这个逃命的姿势本身还是挺高难度的。   弄得他身后好几次都差点被抛甩出去的小俊已经从刚开始飞起来的兴奋变为现在的有点欲哭无泪了。   幸好这大冬天相对比较冷,这附近的各类老式商品房由于夜间不能烧炉子取暖也住不了人。   所以。   除了后门口李师傅刚刚已经裹着棉袄跑到隔壁那条街的派出所去叫救命去了。   这整条空荡荡,唯独只有楼顶天空中有打斗声传来的学校街上倒是真没什么寻常人留下了。   可这四周围没人,便也意味完全落单了的他和小俊本身也不存在任何可以逃脱的退路了。   偏偏现在又正是夜晚,无论是马台将军庙的那对「馬」夫妻,还是其他可以阻挡这帮走邪作恶的神灵都难以靠近这里。   那在这样的情况下,陆三二想要找到更合适的时机……收服这发狂的「辶」便有些棘手了起来。   而尽管几分钟前,陆三二就已经随便发了条求助短信给离这儿最近的一位‘女网友’,但对方今天心情具体如何又究竟会不会帮他这个忙,他其实也压根不太清楚。   【632】:   小猫姐小猫姐?你在吗!我现在在一小后门口!那群偷孩子的走邪出现了!我在想办法抓住它们,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帮我个忙吗?   【小猫莉莉】:   说。   【632】:   帮我去马台将军庙,让那对在庙门石碑上负责守庙的「馬」夫妻过来,就说它们的孩子找到了,无论如何都赶紧过来。   【小猫莉莉】:   你先站在原地,不要动。   这条信息回复过来后,对方就再也没有回过他。   陆三二原本是想让‘她’帮自己在附近联系一下字界的治安部门,最好能联系个孩子家属报个警之类的。   但看那头他其实也关系不太熟的‘女网友’似乎是有什么事一直没个回信,暂时也找不到其他人有空过来帮忙的他也就一门心思地专注于眼前了。   可他没想到,十几分钟之后,他虽然没有等来自己那位神秘‘女网友’的任何信息回复。   却亲自等来了另一个可以说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人,而当时混乱不堪,甚至是有些乌龙搞笑的情况与其说是对方来帮忙,倒不如说是——   “八,八十块钱!说了这个时间点都不打表的啊!晚上打出租比较贵你不知道啊!”   “你这是敲诈!室内出租车都应该打表计费!你信不信我去交管局告你酒驾吊销你驾照!”   “哦哟!酷哥!你以为大半夜的……我,我在外面喝多了,想来这鬼地方看妖怪打架啊……要不是你在路边逼着……我开车过来救……我才不来呢,我劝你快付钱啊,支付宝还是微信都可以,再磨磨蹭蹭,你信不信我马上拍照,去电视台……曝光你,你还有你们这帮妖魔鬼怪啊!”   “你去曝光啊!快点去!去315!去央视!集体曝光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啊!”   陆三二:“……”   小巷外,路灯下。   如果不为眼前周围不少楼房屋顶都已经被发狂的「辶」踩踏的一片狼藉,四周围更是笼罩在头顶那巨型怪物恐怖的阴影之下。   乍一听到这搞笑的对话,陆三二一定会以为自己此刻正身处于南京周边某个到处都是阿姨大妈们的农贸市场里。   半空中,被强行打断了的「辶」和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小俊一时间一起呆呆地看向底下,面面相觑之间表情也是有点茫然。   可说来也奇怪,当陆三二亲眼看着一辆绿色的出租从后门口的那条小路歪歪扭扭开了过来,接着怒气冲冲的刘四不同志从车上面抬脚下来,又开始一言不合地和那个明显喝多了的司机大声吵架。   他居然没觉得这一切有什么违和感,相反还有一丝原本紧张的氛围忽然变得还挺欢乐的诡异喜感。   而被那醉醺醺的酒驾司机几句话气的脸色发冷,手上还拎着饭盒的刘罘当下也一脸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就转了八十块钱给这坑爹的司机。   等转完账赶走那酒鬼司机,又回过头对上半空中这混乱焦灼的一幕,这位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半夜居然也跑到这儿来的仁兄才冷冷地和陆三二和半空中的「辶」对视了一眼。   “小猪陆奇,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跳骑马舞?”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人还是和之前一样这么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具有强大杀伤力。   本来想问他怎么来了,现在却被莫名其妙怼了一句的陆三二也是复杂地摸摸鼻子,随之看了下周围这诡异的情况,他才耸耸肩膀望着底下回了他一句。   “我才不会跳骑马舞。”   “是吗?那谁会跳?”   刘罘又问他。   “哦,反正不是我,骑马舞太土了,估计只有「遤」才会跳吧。”   「遤」:“????”   他俩这幼稚的不得了的话一出,本来还在旁边呆呆看着这一幕的「走邪」也是一脸莫名躺枪的震惊表情。   而在身体周围的金光中快速低头,又见底下这俩故意‘一唱一和’的凡人果不其然露出‘计划通’的表情,瞬间知道被自己戏耍了所以出离愤怒的「走邪」也是咆哮了一声方才在半空中大吼道,   “辶——辶!!辶才不跳骑马舞!!辶才不跳骑马舞!!”   见状,眸色转寒的刘罘一个飞身就由上方默契伸手的陆三二将他拉上了他和小俊的那辆粉红色滑滑车。   “刘罘!快上来!”   而当下随着中途出现在这里刘罘的意外加入,陆三二这个原本就已经很诡异的逃命队形迅速地就又多了一丝亮点。   ——辶人馬人   相比起最初那个简单的二人队形,这个队形的完成度绝对又高了点。   难度系数就差直逼人家奥运会花样体操了,但偏偏现在大伙有都是一条绳上无法挣脱开来的的蚂蚱,除了一块逃命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乎,踩在同一辆粉色滑滑车上,飞在半空中的两人外加一匹「馬」也就不得已以这样离奇的姿势,在半空中继续横冲直撞地躲避起「辶」的追杀起来。   小俊:“咴咴咴老师老师,我感觉滑滑车要掉下去了,我们要被抓走吃掉了……”   陆三二:“别怕,老师的滑滑车不会掉。”   小俊:“咴咴,可是这个后面凶巴巴的叔叔好重呜呜呜,我们的滑滑车真的不会掉下去我好害怕……咴咴咴老师……”   刘罘:“……”   见被评价为凶巴巴叔叔的刘罘同志似乎有点不高兴,嘴角抽搐了一下陆三二当下也是不知道如何说什么,碰巧这时,「辶」的怒火又要从头顶袭来。   全身笼罩在金光中一语不发的陆三二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直接同身旁与自己对视了眼的刘罘一道踩着轮滑车一个翻身,两人身体前倾同时,又一脚踩上半空一家人家的防盗窗。   等单手扒在窗沿上往后看了一眼,却见那些巨人化「辶」也瞪大了自己面部上占据大半位置一只黑洞洞的‘眼睛’,又咆哮了一声穷追不舍的继续朝他和刘罘的方向攻击了过来。   “——辶!!马——我们的马——”   因为被彻底激怒的缘故,那「走邪」先前还和小孩子的声音已经变得和成年人一般暴怒粗重了。   张开发光长满黄牙的大口怒气冲冲跺脚发怒的同时,还差点用发光的身体将一小门口的门卫室给撞踏了。   半空中发丝泛灰,脸上隐约有恶咒浮起,周身沐浴在一片杀戮之气中的刘罘伸手上前就在一阵黑气中抓住那「辶」的脊背,又以一种如同恶鬼般的姿势就将这发光的‘巨人’抬手扔向了不远处与他一道斩妖的陆三二的方向。   而当下眼见那双脚离地的「辶」向自己飞来,手中发光巨刃高举的陆三二也是翻身一抬手就踩着脚底一阵金光,与刘罘一道猛地朝那‘怪物’的头顶砍去——   “——!!”   这一下,整个杨川一小上空瞬间火花四溅。   居民楼里半夜没收回家的衣架子都刮的到处都是,连几件洗的皱巴巴的中老年内衣背心都给吹到了半空中。   仰头朝着半空中某个方向尖叫出声「辶」在这两面夹击之下,只能抱着头死命奔跑,同时嘴里发出孩子般的凄厉哭闹声——   但即便是这样,它被迫摔落在半空中的身形还是在一刹那如同祈求般漏气迅速地消散在金光中。   而在掀起巨大光芒的同时,那咆哮出声的小怪物还差点没把因力道过猛而被挥开的把陆三二整个人给从楼顶上掀下来。   目睹这一切,楼顶上站着的刘罘神色一变,飞身上去就试图抓住下坠的陆三二的手。   可半空中被迫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还是和一堆花花绿绿的中老年妇女内衣一起狼狈地掉在了底楼的防水板上。   一刹那,底下那户人家的塑料衣架上的所有衣服都丁零当啷地掉落下来——   盖在了相拥在一块的刘罘和陆三二的头顶,挡住他们脸上一瞬间好像有点错愕的神情的同时,还把一旁背着书包扒在防盗窗上小俊给吓得不轻,直接放开嗓子就‘咴’一声放声大哭出来。   说来也怪,伴着这「馬」之子的一声嘹亮啼哭。   到此,这一晚天边却是忽然伴着一阵亮光和马蹄声传来,许久马台街将军庙上方这才传来这般激动人心的女人哭声——   “咴咴——小俊——小俊——我听到你的声音了——爸爸妈妈来啦——”   将军庙中日夜守护着南京城太平的「馬」的嘶鸣声响彻天空,「辶」听到动静大惊失色,挣扎着就试图往后方逃脱。   见状,眸色闪过金光的陆三二一伸手就试图将那欲逃走的金光抓在手心,挣扎不停地独脚小怪物在他手心大哭了几声,最终还是随着两滴湿漉漉的眼泪,化作了自己最初那副黑色方块字的样子。   ——「辶」   ……   12月21日,凌晨,小雪。   因为刘罘的到来,这一晚因为「辶」的恶作剧而带来的一系列失踪案件总算是一举告破了。   原本天亮才能离开自己岗位的「馬」夫妻不顾一切地从将军庙匆忙到来,消失好几天的马俊马同学也是一个委屈就大哭出来就扑进了自己爸爸妈妈的怀里。   眼见这一家三‘马’终于是能够好好团聚了。   经过今晚这遭「馬」与「遤」的恩怨,也算是功成身退的陆三二倒也没说什么,依旧如上次那样帮忙联系了一下字界那边的治安协管部门,就抢在那帮凡人警察赶来前匆忙走人了。   离开前,他起初是想和一直都在旁边的刘罘说些什么的,再和这人好好说句谢谢。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匆忙间丢了个粉色饭盒给他,就臭着脸走了的刘罘却什么也没说,好像真有什么急事般就转身离开了。   陆三二见状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眼手中这好像是他第二次送自己的东西。   但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刘罘却只是冷冷地抬脚走人,又在两人错身的那一刻在他耳边留下了这么一句听来有些奇怪的话。   “当心你的身边,下一次,或许就不像今晚这么轻松了。”   而那一晚,对于原本去自家老表家喝喜酒喝的烂醉,大清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小区门口的刘司机来说都有点不可思议。   明明在睡着之前,他还记得自己是在路边醉醺醺开着车准备回家的,谁想再一醒过来,他竟然就这么毫发无损地回到家了。   恍惚间他甚至觉得好像觉得自己做了个梦,看见了一个飞在天上的人,一个打出租和他吵架的人还有一个很大很大身体会发光的鬼。   但是醒过来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就都没有了。   眼前家门口隐约摆着三双拖鞋,他记得那是他和老婆还有他儿子的,可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却唯独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家了。   更恐怖的是,当躺在自家门口中年男人再次醉醺醺地皱眉打开自己的手机,竟目瞪口呆地看到了一条转账信息,随之还伴着这样一句恶狠狠,但是好像还挺善良可爱的话。   对方向你转账了八十块钱。   ——下次再不珍惜自己家庭,随便酒驾还给人不打表,我就送你去真,阎,王。   刘司机:“……”   后续的三四天,‘小俊’同学都没有来上课,但六班的卢浩浩同学倒是有帮忙向陆三二转达了谢意。   一个礼拜后,小俊的妈妈给整个三年级送来了他们家自己楼顶种的绿叶菜,这倒让老师们一直有些不好意思。   校领导那边对于孩子能够失而复得的事,专门开了个大会向老师及学生科普安全防范知识。   会议上,他们一贯严肃的亓官主任再次作为全校代表发言,会议最后还稍稍带到了一句关于前几天晚上学校后门口突发局部小型地震的事。   闻言,坐在底下拿文件夹挡着困的陆三二先是默默看了眼眼下自己的字典中。   即「子」,「朔」,「「刂」」后又多出来的第四个为他所驯化的象形字「辶」,又在片刻打开手机后,这才将自己若有所思的落在了最上面置顶的那个微信名上   【小猫莉莉】:   不好意思,我那天大姨妈来了,所以没去成,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   伴着这句话的消散,积雪多日的南京城也像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第二个关于南京的汉字故事到此为止,马台街雪地前每晚准时出现的小脚印终于是不翼而飞。   而在城市另一角,人来人往的南京南站候车室中,有两个打扮形同农民工的中年人,却是牢牢地盯着广州站的出站口处,手上还举着一块‘欢迎广东字师协会会意字分会副会长’的牌子眼巴巴地像是等着什么人出来。   直到一个手上拉着一只冒牌驴牌行李箱的长发男人低头从里头缓步走出,这俩中年人这才一脸激动地赶忙迎了上去,又一起用广东话大喊道,   “副会长——我哋等你等到好苦丫!!!”   ”   本回:《走邪·完》   下回:《头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单元到此结束~呼~世界观也基本展开的差不多啦哈哈~   陆老师接下来会开始收服各种小妖怪,然后你们懂得,各种新角色也会陆续登场~今天这章累死了呜呜,还差点跳票了,对不起大家哈,明天新单元!一定早早早更新~爱你们!! 第三卷 头七 第22章 第壹回   一个月前,中国广州,3号线京溪南方医院出站口。   地铁轰鸣声中,车子到站,出站的人群一下子从电梯里涌上路面,较之全国地区热了许多太阳也打在了行人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上。   远处,一排围起来铁栅栏后,白墙门柱红旗飘飘,大门口停放着不少私家车的白云区广州大道157医院就在眼前。   中间有不少卖水果的没素质地横插在人行道上,路两旁行车道上也不断传来四面八方被堵住的喇叭噪音。   医院内一楼挂号处,从医院门口到各个热门科室前都是站满了探头探脑的票贩子和病人家属。   而在这群被外面日头闷的满头大汗的探病者之中,一个身材高瘦,带着风骚蛤蟆镜,手上还提着一篮子水果的长发身影的出现就显得引人注目了。   这人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油光顺滑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梳着脑后。   手上拎着个一般人外出谈买卖用的男式公文包,包上好像还挂着四块分别书写着密密麻麻小字,发出丁零当啷动静的四方龟甲。   他进来时手上像是正在讲电话,叽里呱啦地像是提到了全国什么什么协会要搞内部联动,三月后领导派他去南京出差的诸多杂事。   而一眼望去,这人下巴尖,嘴唇薄,笔挺的鼻子尤其长的好,初看之下倒挺像个外头做大买卖的气派生意人的。   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这从头到脚闪闪发光的‘牌子货’貌似都是些白云皮具城那儿讨来的廉价A货。   皮鞋是双假驴,包是假古奇,连那副闪瞎人眼的墨镜都是贴了个假阿尼玛就出门了。   最令人感到侧目的是,这货的衬衣后领标签上居然还无比骚浪地写着‘贝克汉姆的秘密’。   再搭配着这身猎奇的打扮一走进这治病救人的医院来,可把这方圆百里的空气都给污染的可怕了起来。   “唔好意思阻你一下,请问你们这董大国的老母,也就是董秋香老太太家的病房在哪里啊?”   二楼走廊边的探视窗口,这位‘风骚哥’正笑嘻嘻地把自己的墨镜推到脑门上开口讲话。   他刚刚是从一楼最旁边的电梯间一个人走上来的。   进来前,还偶尔间注意到那个电梯旁边被人用黄符和狗血贴着不准一般人从楼道口经过。   见状,手上正拎着水果的长发男人当时站在那儿就外头隔着墨镜多看了几眼。   但见那楼道口上头黑黢黢的,底下又到处泼洒的都是狗血和黄符纸,他想想伸手将兜里捏着的半张符咒塞回去也就自觉绕过了那个诡异的电梯。   这会儿见左右无人,天气也挺热,长发男人先是站在探视口给自己扇扇风,又冲里头的护士抛了个媚眼。   窗口里的护士见状面露嫌弃地躲开了这‘妖人’点,等按照流程拿手拍拍面前的病例档案,她才盯着这人警惕地开口道,   “……你系哪位啊?”   “哦,我系董大国的堂锅哇,前两年在福建那边做生意,搞搞皮具就在外地发了笔小财,但一直啊木回老家,他们一家对我们一家曾经有恩,当年吃不饱饭,我和董大国还一起在家门口尿尿用泥巴捏过牛大便,前两天听人说他老母生病在医院快翘辫子了,就赶紧回老家过来看看呀——”   这话说着,这脸上带笑的男人还从自己的上兜里忙不迭地取了张照片出来。   护士探头见上头果然有两个光屁股娃娃亲热地搂在一块,后面的围墙上用童子尿写着‘董大国和杨百万永远是堂兄弟’倒也没存疑。   但也不知道为何,打从先前听到‘董大国’这个名字后她就一直有些熟悉感,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有点陌生。   董大国……董秋香,自己到底是从哪里听到讲的这个名字嘞?   等这费劲地思索的女护士低头翻阅了下手头的病历单,又在盯着第三页上一个老太太脸色惨白照片看了眼。   明明是大白天的,这一下子想起什么恐怖事情的女护士却瞬间脸色不太好地呆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都差点吓得滴在了手背上。   “怎么啦?靓女?系不系我堂弟的老母已经出院了啦?”   外头那‘妖人’见状似是有些若有所思,假笑着又伸出头询问了一句。   一听到这人凉飕飕像是压在喉咙里的古怪声音,后背已经全是冷汗的护士却是惊慌地抬起头,又结结巴巴地追问道,   “不,不是,你刚刚讲……今天系过来要找的……真的是董秋香……对吗?”   “对啊,怎么啦?”   “你系她家亲戚……难道不晓得她家老人前一个礼拜就已经走了吗!”   “……搞乜?走,走了?怎么这么忽然啦?”   一听这话,那脸上表情跟着一顿的长发男人也是一副脸上真不知情的样子,拎着水果的手也是顿了一下。   而这面色惨白的女护士也是一副明显吓得不轻的样子,又在左右看了眼确定真的没有朝这儿看才吞了口唾沫一言难尽地道,   “你先前上来的时候……看到底下那个两边封起来的电梯没有?”   “看见啦,怎么了?”   “你要是胆子大不害怕……我可就和你实话实说啦,你家那个亲戚,就是那个姓董的阿婆是真……真走了,一个礼拜前的晚上忽然就没的,儿子媳妇陪着推到抢救室里但就是没气了,十二点多心跳停的,本来啊是……想要等其他家属差不多到齐,再把死亡通知书签好才开始准备身后事的……谁晓得啊,大半夜的老太婆的尸体放在顶楼就出了桩怪事啊……”   “怪事?是乜怪事啊?”   耳边听到这怪事两个字,探视窗口外头的长发男人也是神色一顿。   那一瞬间,他抱上挂着的那个写满了汉字的金色四方龟甲跟随着他的意识一亮,随后他才对着那女护士就侧耳倾听了起来。   “哦哟,你可不要讲了,现在讲起来我都心里慌得很啊,那一晚那老太婆刚被抬出重症,盖着白布的担架上就有人看到她额头上像是有个方块字一样的东西在闪了,当时大家还以为眼花没当心,后来啊……他儿子去太平间帮她妈擦身,转头就大惊小怪跑出来说老太婆还有心跳,但我们这儿的医生把她抬回来急救又看,老太太却又没有心跳了……”   “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她儿子感觉错了,就把老太婆尸体穿戴好……送到太平间冰柜里去了,前段时间不是高温嘛,死人也不适合运回家,就图方便干脆先放在医院了……”   “谁想到啊就前两天那个夜里,原本是应该第七天送回儿子家的老太婆居然,居然诈尸了!就在底下那个电梯口,有护工亲眼看见她大半夜穿着毛身线衣薄裤子,自己梳好头下来,护工吓得半死,她还站在电梯里笑,讲自己是下来找厕所小便的,让别人不用怕她……”   “可你说这种事谁心里能不怕?所以隔天早上啊,他儿媳妇就赶紧把老太婆白天又自己躺回太平间的尸体火化了,现在啊骨灰盒都已经被亲戚家带走了,听说火化的时候,老太太额头上的那个会发光的怪字还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这头七夜死人还魂的事,你说说,这个算不算……吓死人的怪事啊?”   这话一出,就是那先前还听着的长发男人都面露异色。   待转头往走廊边回看眼那个据说有诈尸的老太婆出现过的老旧电梯,见上面锈迹斑斑,但确实已经没什么可疑的妖邪气息存在了。   而意识到自己要找到的东西,也许真的已经早早跑了的他这才客气地对这透露给他重要线索的女护士笑着说了句多谢,就重新拎上自己带来的水果下去了。   等走到附近的电梯口,这方才一直没有打完自己那通电话的长发男人这才挨着墙,重新接起了兜里震动个不停的电话。   “喂,怎么样啦?杨逍,抓到那个逃跑的东西没有啊?”   电话里,他的顶头上司这般开口回他。   “「乇」又跑了,老太婆的尸体也火化了,现在也到底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这般回着,长发男人也吹了吹手指,而听到这话,那头的那个中年人倒也没有表现的特别失望,只是脾气挺好地接着往下道,   “我就说嘛,「乇」这种东西肯定不会长久地呆在一个地方的,现在广东周边这么热,尸体臭的快,说不定是往江苏啊哪边下雪的地方跑了,我觉得你不如还是慎重考虑下,这趟南京我觉得你肯定系要你去的,我及道你这个人是比较滴大牌,不愿意随随便便抛头露面,但前头那里出了个「甴曱」吃人的事情不是嘛……”   “……”   “本来嘞,这只伤天害理的小强在江苏闹出来那么大滴事,是要我们广东字师协会的人去插手的,但谁几道我们还没派出人手,那边的南京地头的字师就几几搞定了,这件事给我们广东字师协会肯定是带来了不少负面影响滴……”   “……”   “你系我们这边滴王牌,又系十年来,会意字这个派系的领军人物,这么多年了在字界这波年轻字师里,我还是很看好你滴,你要是愿意去把上次小强,哦不系「甴曱」吃人的事情负责和那边交接一下……再去好好回回那个上次抓住「甴曱」滴那个南京神秘高手和他背后的字灵,那我们广东字师协会的名声也就一下子传播出去了……”   这番话,放在在此之前,这行事奇葩的家伙肯定是不屑一顾的,但大概是刚从手上跑了个猎物,他也有些空虚寂寞冷。   所以乍一听到南京的神秘高手和对方的强大字灵,他的眸色也是诡异又亢奋的闪了闪。   他家上司加会长见他不吭声了倒也识趣,默默就等着他的答复,半天,这名叫杨逍的男人才抱着手仰着头来了句。   “知道了,再给我十二天,我会和我的字灵把那个隔七天就皮痒四处偷尸体的小东西抓回来的,至于你说的那个南京字师……姓名,年纪,家庭住址,能力都给发过来吧。”   而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已经帮他把去南京火车票都买好了的广东字师协会会长先生搓搓手,又赶忙把他目前从字界搜集到的东西统统都发了过去。   再等那独自站在医院楼底下的,名叫杨逍的男人再拿起手中手机打开微信一看,就见上面有一张身份证正面复印件和两个长的完全没有他帅的男人的脸。   “陆三二……象形字陆家的传人?咦,不过后面那个送快递的……死扑街又是什么情况?”   ……   乇,同哲,尸邪也,古时常有故人头七返乡之说,乇,即头上有七,遂常供人招魂也。   唐时有夜香婆王氏,因生前无子女料理死后之事,病后便在额上以朱砂蘸笔画‘乇’。   三日后,王婆魂散,乡亲中无一人所知,其尸身停放家中七日,第七日,村中偶有一人见王婆,问其去往何处。   她言,我已死,尸身将臭,但无人知,如今七日回魂,求叟速去我家望之。   叟见状,忙天明后唤人去查,果见老妇人已死七日。   &&   乇,和哲同音,是一种尸邪。   古代的时候经常有死去的人头七会回来的说法,乇就是头上有七的意思,所以常常作为某种帮人招魂的法术。   唐朝时候有一个倒夜香的老妇人王氏,因为没有子女照料后事,生病的时候就在自己的头上用朱砂笔写了一个乇字。   三天后,王氏死了,乡邻果然都不知道,她的尸体在家躺了七天,到第七天晚上,村里有个人见到了她,她对那人说,我死了,尸体还臭在家里了,没人知道,现在七天回魂,麻烦你去我家帮忙料理一下吧。   这人见状,吓得半死,连忙第二天就叫人去老太婆家,进去一看,果然王婆死了七天了。   ——《仓颉翻译APP·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个单元,新角色杨逍登场哈哈!~下章还是回到陆老师和点哥那里去~   请听题,2018年字界对向人间生僻字招考全国卷A卷第五题:   (1) 请问,咱们历史上第一个创造了刘四不同志‘罘(fu)’这个字的皇帝是谁?回答请勾选A/B/C/D,本题为两分。   A.朱元璋 B.武则天C.李世民 D.秦始皇   (另,按照字界2018年春季招考积分获取规则,考生每获得五十分则可前往官方造字局兑换一只字灵召唤符,也请大家多多努力,争取早日拥有自己的字灵哈哈~) 第23章 第贰回   视线离开千里之外的广州, 再一次回到另一头的南京。   转眼多日过去, 距离先前市中心某小学无故在后门口丢失孩子的怪事,也已经烟消云散快一个月了。   1月7日, 元旦后的南京沉浸在一片刚刚迈过旧一年的热闹气氛中。   十一二月里的持续性降温在前些日子终于得到了一定回暖, 市内积雪明显减少, 但据昨晚紫金山气象台显示,未来一个冬季整个江苏的温度还是不会太高。   因靠近年尾了, 周围的大家大伙都显得忙忙碌碌, 这两天又赶上节假,市里结婚, 张贴着大红喜字的婚车特别多。   不少有小两口结婚的家庭为了赶上中午前的好日子, 都是大清早地就开着奔驰, 宝马去热热闹闹地放着炮仗接亲。   “砰——砰!”   虽然早几年,市里就已经禁了烟花爆竹了,但赶上有些人家办喜事,在自家小区总是要放上那么一两个的。   那红艳艳从楼上飘下来的炮仗纸一路洒在地面上, 像是新娘子身后鲜艳夺目的长裙摆, 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也有些说不出的炙热和烫眼。   加上这大马路上, 到处都是急躁躁赶在年尾上班出行的人,如事业单位, 这会儿就正是忙着年尾内部请客吃饭, 拿节礼的时候。   所以每逢这个时候,也是陆三二他们那帮同事们, 包括他自己在内,在办公室里熬夜加班聊天时,内心最羡慕人家各种单位的时候。   “要我说啊,还是人家事业单位的福利好哦,一到过节就拿那么多东西,看看我们学校发的都是什么,苹果饼干现在这年头谁还要吃哦,我们啊主任也真是小气了,不过我和大家讲哦,我们家彭蔡这次相的这个秀秀啊,就是事业单位的好姑娘,那福利是好的不得了……”   因儿子过年前要和对面相亲的姑娘家见家长的缘故,陆三二他们单位的彭老师这两天也特意换了个发型,这两天每回来学校,她都会一边拿着镜子对着自己的卷卷头摸来摸去,一边拉着人聊自己的未来儿媳妇来。   都说人老了也就心心念念地盼着这点儿孙福了,关于她这个未来儿媳妇‘秀秀’,办公室里的大伙目前还没见过真人。   但据说相貌是好,工作是好,家里在南京本地有大房子,父母那边也有不少关系,总之就是样样都是好。   听说这本地姑娘和彭老师的儿子才见了三次面就已经决定见家长了,按照本地的说法,这几乎就是两边打算正式定亲,年底结婚的承诺了。   所以一时间为自家儿子的婚事操心了不少年的彭老师也是兴高采烈,又是找人相看日子,又是买车装修婚房,好几次讲起来这桩即将到来的大喜事都是笑的合不拢嘴。   而此刻听到这话,上次小孩失踪案中也有出现,本身作为即将迈入三十五岁危机的王老师也跟着叹了口气,接着才一脸好奇地开口道,   “是啊,我听人家讲,现在市政府各个单位的待遇都不错,比我们这帮人待遇可好多了,你们家彭蔡这回找的对象是不错,不过那个姑娘人自己真的乐意吗?这么年纪轻轻这么轻易地就答应和人闪婚了啊?”   “诶,王老师,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呢,这……这怎么叫闪婚呢!我们两家可是有正经介绍人,那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这八字我都早早看过了,我儿子属阳,那姑娘属阴,而且,我们家彭蔡见了那姑娘三次,那姑娘三次都是羞答答地躲在黑漆漆的里屋子里盯着我儿子看,听说是喜欢得不得了呢……”   “……”   “而且这男女之间本来就是讲究一个第一眼的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要是都那么含蓄,搞什么小年轻腻腻歪歪谈恋爱的套路,那不统统都剩下来……成陆老师这样的了吗!”   “嗯?”   乍一听到这话题竟然冷不丁地带自己身上了。   还没从那个八字属阴的姑娘见过别人三次就同意嫁人这个奇怪话题转换过来的陆三二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抬头见四周围的同事们都极其‘富有深意’一笑起来。   第一百零八次在这种场合躺枪的大龄单身落后分子陆三二也是摸摸鼻子,随后才不得已加入这个话题道,   “是,早点结婚也好,双方人好就行,极阳配极阴,八字很搭,正好互补,挺好的。”   这话说着陆三二也客气地笑了笑,一副两边都不随便得罪的样子。   可一看他这‘和稀泥’的回应王老师又不乐意,直接在边上拍拍桌子就反驳起彭老师的话道,   “不是吧,彭老师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吧,咱们陆老师上个月不就已经摆脱单身了吗!这事我以为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这话一出,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摆脱单身的陆三二可比先前还要莫名了。   而见他这仿佛‘故意’装作这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反倒有些让周围的大伙立刻跟着起哄了起来。   “陆老师,你可别装了,大伙都知道早就知道你最近有情况了啊,你看看你这一个月光是下课聊手机就没断过吧?不谈恋爱谁找你的这么频繁啊,怎么样?这个女孩子是在南京哪里上班的啊?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听王老师这么一说,脸上神情一顿的陆三二也反应过来了。   但仔细搞清楚他们口中说的他的‘绯闻女友’是谁后,他却是一下子有些啼笑皆非。   因为他要是没想错,其他人眼中这段时间和他打的火热,还俨然是他传说中‘女友’的必然是他那位字界女网友‘小猫莉莉’了。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重口味。   此前陆三二可从没有把女中豪杰般的‘小猫姐’当做过自己的择偶对象。   毕竟对方可是他的姐,是仅仅比姑,比姨要轻量级一些的社会狠角色,他就是对着小魔仙想太多,都万不敢对着这位神秘的‘小猫姐’有什么多余想法。   再一想到这段时间他们之所以会经常性聊天,以及聊天后产生的某些‘真实内容’,当下陆三二更是不知道乐的该说什么了。   【小猫莉莉】:   早上好,陆π。   【632】:   哦,早上好,小猫姐。   【小猫莉莉】:   中午好,陆π。   【632】:   哦,中午好,小猫姐。   【小猫莉莉】:   晚上好,陆π。   【632】:   哦,晚上好,小猫姐。   除了上面三个固定的像是机器人一般的句式,自从那一晚小俊同学从‘走邪’的洞穴中找回来之后,他们俩之间的其他交流也就几乎为零了。   陆三二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要那么无聊地和对方玩这么傻的互相打招呼游戏。   但是眼看着对面那个看久了还挺可爱的月季花头像,每次都和打卡似的准时准点和他一本正经地打招呼,他又忍不住去回应。   他心想着这也许就是那种性格挺好的女孩吧。   虽然是有点笨拙,也不爱和人说话的样子,但是内心好像还挺善良可爱的,也许努力做个普通朋友也不错。   于是就这么‘郎没情妾没意’的,这两个全南京最无聊的怪人居然还保持了将近一个月的‘网友关系’。   期间陆三二该怎么上下班还是上下班。   除了在人间正常社会那边,他依旧是个必须对他人隐藏着身份秘密的字师,其余的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只除了他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个……新字灵的加入。   ……   「辶」   说起来,前些日子收服的这个小家伙也算是他自打五年前成为字师以来收服的第四只小字灵了。   在此之前,他可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运气这么好到,随便半夜抓个捣乱的小妖怪,都能碰巧收服到一只稍微合心意点的字灵了。   加上这次这只「辶」哪怕在现存古籍中都是十分稀有珍贵,怎么看都是他这种半吊子字师这次赚大发了。   而都说有了新字灵,作为字师也得张罗着点东西,碰巧前两天晚上有空,学校这边也没什么事的陆三二干脆就为此回了趟字界。   又约着自己许久没见面的好友丁青溪一道去了他比较熟悉的那家‘小百花’造字材料批发市场附近转了转。   ——‘小百花’造字材料批发市场。   顾名思义就是字界这边的杂货批发市场了,和人间的义乌小商品市场差不多差不多,这里头也主要以批发的形式流动着各种字界的小商贩。   因两界必须对彼此保持距离的治安条例,这整条街的入口是设在新街口附近,两家大型商场中间的那面办拆迁墙面中。   熟悉规则的字界中人只要从人间施法穿墙一走入其中,就能看到四面都是闪闪发光的混搭楼阁。   半空中有各种借住字术飞起来的字师,脚下也都是跑来跑去的发光小字灵。   唯独中间两个横跨半个天空,像是活着的‘桥’是可以随法术让人登上去行走的,这也是这家造字材料批发市场本身的方便和神奇之处。   批发市场的开放时间是工作日的早八点到晚十点。   通常情况下,有卖各种造字材料如龟甲,兽皮,白纸的,也有转卖术法或是饲养字灵所需的字粮,字砂盆和字笼的,还有供字师们个人消费,吃饭的一些餐饮场所。   也因字界通常按照汉字的起源将字灵分为‘象形字’,‘会意字’,‘形声字’和‘指事字’四种,所以这四种字灵的创造和驯化术法也不尽相同。   如陆三二他们祖孙三代家就是更偏向于驯化‘象形字’这一类的,丁青溪则比较专攻‘会意字’。   所以那一晚简单碰了个头的陆三二和丁青溪两人也没做别的,专程为此去了字界。   可这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是捡了大便宜的事,放在陆三二身上却差点变成了一桩闹剧和鬼片,而仔细讲起来,还要说回前两天晚上了。 第24章 第叁回   1月5日, 深夜十点多, 南京建邺区集庆大门石油小区的2-11栋里,夜色中, 一栋装修比较老式的二楼某户人家家中正传来断断续续的怪声。   “——咚咚!!——咚咚咚!!”   因为时间比较晚了, 第二天大多数人家还得起早上班。   这位二楼最东边的业主是个年轻男老师, 平时个人素质不错,虽然性格是有点奇怪, 一个人在这儿住了那么多年也不常与周围人走动。   但平常也不会说主动惹什么麻烦, 所以楼上楼下包括对门的邻居一时间也都不好意思直接找上门去。   可今天让人有些无语的是,这吵闹的动静硬是整整闹腾了半宿, 到十点多了, 居然还是没有准备停下来的动静,   先是有类似拖鞋的东西‘啪啪啪’地疯狂打在墙上,后来拖鞋砸墙的声音小了点,又有像是三四个‘小孩子’在地板上互相追逐大喊大叫的声音。   等好不容易那几个‘小孩子’都不哭不叫了,真正摧残人耳朵的恐怖动静又来了。   因为也不知道还是电视机还是录音机没关好, 这户人家的家里居然开始循环播放一群小孩子唱歌的声音。   那咿咿呀呀和‘小黄人’似的尖锐声音的那叫一个恐怖渗人, 搞得整个小区的猫猫狗狗都一个个在家瑟瑟发抖了起来——   【套马的汉字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风儿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周围邻居:“……”   这么一搞,彻底把2-11楼上楼下的所有人都激怒了。   伴着四面忍无可忍的邻居家一盏盏灯的亮起, 住在这户人家下面的一个阿姨首先就披着件衣服跑上来专门骂人了。   “陆老师!陆老师!你在家伐?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大家都是老邻居了!你不知道我儿子媳妇明天早上要上班!你开开门!快点开开!阿姨今天好好说说你了啊!”   这怒气冲冲的阿姨代表着周围住户的愤怒一拍门,里头原本还吵吵闹闹的乱做一团屋里子也骤然间静了一下。   等传来几声类似家具从门边被拖动到一旁的奇怪声音。   随之一个头顶泡沫, 身上还黏着一大堆消毒水味道的奇怪‘小男孩’也从里头小心翼翼地伸手隔着防盗门开了里头的门。   之所以说这个是个看上去有点奇怪的‘小男孩’, 是因为此刻屋子不知为何并没有开灯。   朦胧间只能隐约见这孩子头特别扁,身形矮, 脖子还特别细,真实的五官隐藏着黑暗中,总之就是莫名充斥着一股古怪的不和谐感。   而一见这家人家的大人没被自己叫出来,反倒是个奇怪的‘小孩’可怜巴巴地探头出来了。   那站在楼道口的阿姨也是一惊,等抬头确认了门牌号确实是楼上那位单身男教师的家后,她这才一脸愕然地低声询问道,   “诶,小,小朋友?你是谁啊?这,这里不是陆老师的家吗?怎么是你一个人在里面?还有,你家里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好端端地弄成这个样子啊?”   “对,对不起,奶奶,我和其他小朋友们不是故意的,因为‘辶’睡不着要听歌,所以我才开电视机的……陆三二是我‘爸爸’,但他今天单位有事所以还没回家,留我在家看门……”   “……啊?你这么小就和弟弟妹妹留在家看门啊?你爸爸这个人怎么忍心啊……”一听到这话,这门口的阿姨顿时更心疼了。   “是啊,他这个大萝卜就是这么讨厌,还老是让我在家看门,总之,这次是我不好……对不起,奶奶,是我错了,是我和弟弟妹妹太没素质吵着大家了,求求你帮我和大家道个歉吧,不然明天早上,我爸爸回家之后一定要怪我了,呜……”   防盗门里扒着门缝的那‘孩子’低头一委屈巴巴的哭起来,这自己家里也有宝贝孙子的阿姨顿时也心软成一滩滩了。   连忙蹲下来好言好语地皱眉哄了一句,哦哦哦宝宝不哭不哭,又瞬间忘记了之前自己半夜跑上来骂人的愤怒了。   见状,那雷声大雨点小的古怪‘孩子’又是隔着防盗门奶声奶气地连叫了她几声奶奶,我错了,求你明天一定一定别告诉我爸爸。   把这同情心泛滥的老阿姨弄得一时间晕头转向,连忙答应下‘它’的要求的的同时。   连这一直一个人住在二楼的男老师明明是单身,为什么家里忽然间多了有三四个孩子的怪事都没仔细问,就赶紧怕吓着人家孩子般飞快回家了。   可转头慌手慌脚的跑到楼下,这刚刚连那防盗门后的‘孩子’的脸都没看清楚的阿姨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等停在漆黑的楼道口想了半天,这脚步忽然停下,面露古怪的阿姨才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咦,说起来,刚刚那‘孩子’和我说话的时候,裤子底下是露出几条腿的……”   这话莫名地让人后背就起了一丝鸡皮疙瘩。   心里有些害怕的阿姨回头看看,见楼上的防盗门在灯火中还半开着,竟像是有双闪闪发光的‘孩子’眼睛在背后监视着她离开也打了个哆嗦。   再一想起这大晚上的真有什么大人不在家,又怎么会出来什么‘小孩子’给自己开门,当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敢细想,就脸色惨白地惨叫了声‘鬼啊,鬼’飞快跑了。   而随着一阵夜里刮来的古怪的风,楼上防盗门和闹鬼似的‘吱’地一声缓缓合上。   许久,屋子里那群孩子高呼万岁万岁的兴奋吵闹声和《套马杆》的歌声才再次传了出来——   ……   隔天一早,九点没到。   昨晚名义上是留在学校加班,其实后半夜还是去了趟字界里的陆某人也准时拎着一袋子早点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他并不知道昨晚自己留在家里没的那几个‘小闯祸精’究竟又给他惹了什么事,一路上打着呵欠回家的时候还显得挺悠闲的。   昨晚他和丁青溪两人先是在字界简单地碰了个头之后,后来两人就直奔了那传说中的造字材料批发中心了。   路上之前多日不见的两人闲聊了几句,当听亲耳说陆三二最近的两桩‘奇遇’,一时间连丁青溪这家伙都是啧啧称奇了起来。   “哦~所以你这次想给你家那只「辶」买点造字材料啊?诶,说起来你最近运气不错,阿亓,两个月前刚抓了只稀有的「甴曱」,这次居然又来了只「辶」?”   “……”   “这些稀有又古老的字灵咱们平时可见都没见过呢,听说连字界那些大师手上都是没几只,怎么一次性全让你碰上了,你这是快赶上人家中五百万彩票的运气了啊……”   不得不说,丁青溪口中也是实话,因为就连陆三二自己都觉得他最近这运气实在有点好的过分。   但想想这‘运气’的开端大多也不是好事,尤其是,过程中,其实他的身边还大多伴着另一个神秘叵测却永远不缺席的强大人物——   刘罘。   一想到这个和「走邪」事件一样同样已经消失在他生活中快一个月的名字,陆三二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和微妙。   复杂在于上次吃了刘罘给的炒菜他最后也没来得及说谢谢,微妙则在于每次他和刘罘见面好像接下来往往都伴着些不太好的怪事。   所以说不定下次见面,他们俩又是被什么倒霉事缠身的衰人二人组了,那可就有些不那么令人高兴了。   而这般想着,接下来陆三二倒也没有再多想太多关于这方面的事,和好友又在这字界的批发市场闲逛了几圈,才来到了一个名为‘花花字灵发型保养护理中心’的地方。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美女,二十多岁,听说还没结婚,平时为人也是十分和气爱笑,从前一直在字界以卖饲养字灵的保养护理用品为生。   南京市里所有掌握着术法的字师,但凡是家里养着小字灵的,大多都是来她这儿卖日常家里需要的东西的。   陆三二和丁青溪因为有些原因所以都认识她,之前还在她这儿被忽悠着办过洗头卡。   所以一见他们俩来店里了,这梳着古代仕女发髻,却穿着一身现代裙装的小姐也是挺热情,招呼着店里的几只闪闪发光,负责接待的小字灵,就给他们介绍了一下最近的主打商品。   “呀,陆字师,丁字师,好久没见了呀……是来买给字灵洗澡清洁的宣纸的吗?”   才送门口一走进去,就见那笑脸引人的女字师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鳥」字。   这是字界很多女性字师们喜欢驯养的字灵。   因为性格温顺讨喜,有时还会模仿人说话,所以比一般性格凶猛一些的猛兽类象形字都要受欢迎一些。   而一头黄毛,耳朵上还有耳钉的丁青溪当下也是笑嘻嘻地拍了拍好哥们陆三二肩膀对他眨眨眼,等进了这店门就光顾着和人家女老板搭讪不理他了。   “对啊,美女,我的「木」啊,最近在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病恹恹的了……成天也不喝水,也不抽芽了,这两天我在家可都急坏了,要不你现在有空帮我看看呀嘿嘿……”   一见这情形,陆三二也明白这见色忘义的家伙肯定是顾不上自己了,当下也没介意,自顾自地在这字界批发市场根据自己的需求又转悠了几圈。   可说来也巧,当他拎着些沿路买的东西出了那横跨在中央的‘光桥’,又碰巧经过一个造字小商店的时候,一转头,陆三二却是不经意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   待他忍不住停下来又疑惑地看向那放着一堆珠宝的玻璃柜子里摆放的那个黑色兽骨玉牌,对上那物件的一刹那,陆三二隐约也想起来自己之前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东西了——   【这位字师,您要买这个嘛?】   门口招牌上的发光小字灵奶声奶气地询问着他,闻言,将目光落在上面的陆三二却是摇了摇头,等想了想他才略带好奇地开口问道,   “哦,不是,只是想请问字灵,这个兽骨玉牌上面的字是有什么含义吗?”   【啊,您没听说过吗?这其实是一个关于万字之主的传说故事呀~】   “万字……之主?”   【对,万字之主~也就是传说中那位被上天折断命中最重要一笔的‘字主’的故事呀~】   那小字灵的话最后还留在脑中,此刻这般想着,俨然已经恢复凡人打扮回到人来间的陆三二也停好电瓶车进小区。   他进小区大门时刚好是八点多,见门口的早餐车有豆浆包子之类的,还没吃早饭的他也就停下来买了点准备带回家。   可巧的是,在小区门口买早点的时候,他还正好撞上自己楼下的一位阿姨。   谁想还没等他没好地走上去打个招呼,对方就一副活见了鬼的样子飞快绕过花坛害怕避开了他。   见状,手还奇怪地半举在空中的陆三二一时间也有些莫名其妙。   等目送着这脸色难看的阿姨跑远,隐约像是猜到什么的他才转过头来,又若有所思地盯着二楼自家防盗窗上面的方向看了一眼。   视线所及,窗户旁边隐约有个发光的‘小身影’一闪而过,见他人好像回来了,这才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跑回屋子里了。   “……啧,这帮小兔崽子。”   嘴里这般啧了一声,随手捏了捏鼻梁的陆三二倒也没再说什么。   等上楼之后,正好楼道里也没什么人,没几步他也就开门上去了,等拿钥匙进去后,果不其然一进去,他就见家里就和一夜遭了劫匪似的。   而站在狭小的客厅门口先把自己的早点放下,想了想,动作慢吞吞陆三二还是从裤兜里掏了张符纸出来,又在分别瞄准家里几个漏出光芒的地方后顿时眸色一闪就忽然出声道,   “——「子」,「朔」,「刂」,「辶」统统给我出来!” 第25章 第肆回   陆三二这么对着屋子里一出声, 厨房里, 卧室里还有厕所中躲藏着的几个闪闪发光的小方块字都‘哎哟哎哟’地哇哇大哭着被他给一次性抓了出来。   「子」,「朔」, 「刂」, 「辶」这四个昨晚在家闹事的小混蛋一瞬间集体乖乖投降。   但还是盖不住难得老虎发威一次的陆三二大清早看着这满屋子狼藉, 想好好修理一下它们的决心。   这其中「朔」和「刂」因为一向性子沉默还相对好点,真正调皮的也就那个哇哇大哭的和另一个特别喜欢大半夜唱歌的了。   “陆三二呜呜……大狗熊……还有楼底下那个坏奶奶, 说了不告诉你, 还告诉你呜呜……”   而算上这个月,上个月, 已经是第四次, 误让邻居们以为自己家藏着可疑的私生子或是闹鬼了。   当下手上还拎着油条豆浆的陆三二先把这几个让人一点不省心的小家伙给抓到客厅里坐下, 又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拍了拍才开始盘问了起来。   “怎么回事?昨晚你们几个又在家怎么了?”   他这么语调比严厉地一拍茶几,沙发下面抱头蹲着的四个发光小方块字也是面面相觑。   屋子里现在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也没办法让人落脚,半天还是强作镇定的「子」一脸气呼呼地率先举手和他告状了。   “哼,没, 没有怎么, 就是我们在家抢遥控器了!这个新来的要看一台!利刀要看七台!朔要看新闻!但是我统统……都不想看!然后我们就决定打架定胜负,谁赢了就谁看电视机……可后来这个新来的一直耍赖作弊还嗷嗷哭!然后, 然后我们就一言不合打起来来了啦!”   “辶!辶辶!”“咻咻——咻!!”“碰——碰碰!”   不得不说,看上去明明一副小屁孩德行的「子」在个人表述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撒起谎眼珠子乱转的样子很是一般人间寻常人类的那种感觉。   其他三个不会讲人话或是人话讲的不好的, 听它这么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纷纷佩服地原地乱蹦发出各种怪声表示赞同。   而一旁看出来这四个小家伙明显心里有鬼的陆三二撑着头坐在沙发边上也是有些无言以对,半天才佯装着有气无力地捂着脸, 对这几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祖宗呻吟出声道,   “小祖宗们,你们可行行好饶了我吧……咱们家这房子可是租来的,每个月要交房租管带水电的,我每个月在人间就几千块工资,真要是再被房东赶出去,咱们五个就只能卷铺盖去字界睡马路了?”   “……”   “睡马路你们都知道吧?电视剧里都看过吧?到时候别说电视机,我们五个还得去要饭,我这么大岁数,万一得个癌症之类的说不定就直接饿死街头了,然后留下你们,就只能一个个被字界的各种大字鬼,阴兵,还有字主之类的吃了,就是不被吃了,以后也是四处乞讨,想一想,可不可怜,吓不吓人……”   “……”   他这么捂着眼睛半真半假的一吓唬完人,就摇摇头站起来好像对它们真的很失望般地走了。   包括新来的「辶」见状一时间都一脸内疚心虚地露出来了害怕.jpg的表情。   加上小字灵们的心思到底比较单纯,所以看陆三二这回真的是有些‘生气’,反而一个个埋着头不敢开口继续闹腾了。   而原本要达到的就是这个目的,一点都不想接下来再被小区的邻居当做渣男或是衰神附体的陆老父亲当下也径直回了厨房。   结果才不到五分钟,这四个压根蒙不了他,也根本不会撒谎的小字灵就一个个探头探脑地跑来和他检讨错误了。   “对,对不起,大狗熊,我们对你撒谎了……但是我们真的不是故意吓小区里的人,是因为我们害怕有坏人……进来偷东西!”   “偷东西?咱们家有什么值得偷的?”   陆三二低头问它。   闻言「子」尖尖的小脑袋的表情还是有些别扭,但看上去好歹是愿意和他说实话,陆三二见「子」眼巴巴地死命拽着自己的裤脚也没吭声。   见状,赶紧蹬蹬蹬换了个方向继续跟着他的「子」也是有些小郁闷,等踩着自己的小猪佩奇拖鞋跟上点他,这才压低点声音一脸紧张兮兮地仰头对他开口道,   “真的,是真的啦,我又没有骗你啦,这几天白天你不在家的时候,老是有人在楼下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昨天下午还有那种普通话很不标准,大着舌头说自己系抄水表的怪叔叔来敲门,问陆三二在不在家,听不到人回答又奇奇怪怪地走了,昨晚要是我们不故意这么干,那帮坏人肯定还是要踩点的啦,估计最后连你藏在枕头底下的袜子内裤都要被那些坏蛋偷走了啦!哼哼!”   “……”   虽然内心,陆三二并不是很想被自己的小字灵告知自己袜子内裤具体拜访位置。   但贸贸然得知自己家附近最近总是有普通话不标准的奇怪外地人莫名其妙来打听自己的下落,他这一向喜欢瞎琢磨的心里还是悄悄上了点心。   可仔细说起来,他最近这身边其实没惹上什么事,更别说会有什么特殊身份的人专门来找上他了,这怎么说也不太合常理。   结果谁想,上午陆三二这边还在家怀疑着这件事的真实性。   下午偶然间他下楼准备抽空去趟学校来一下自己补课资料时,就正好碰上了楼底下有两个农民工打扮的中年人在探头探脑,手上还提着个两个居然拿倒了的电表箱。   而在两边阴暗无比,堆放着煤炉的楼道里刚好一对上独自下楼的陆三二的正脸。   这两个形迹可疑的中年人当下就紧张的额头上冷汗都出来,又用一口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就开始低声交流了起来。   “老王,你说,系不系他啊……系不系副会长之前说滴那个后生仔呀……”   “我……我母鸡呀……额额额,他,他过来勒,我心里好害啪……他是不是看穿我们嘞……”   这各自表现的无比做贼心虚,并挨着墙迅速立正站好的‘怪叔叔’咬着嘴唇就瑟瑟发抖了起来。   等感觉到那陆三二本人一步步穿过楼道,又在他们中间忽然停下——   下一秒,这两个被自家副会长硬生生赶过来负责盯梢的苦逼中年人才见那手上还拎着垃圾袋的年轻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又将视线落在前方才无比淡定地插着兜开口道,   “两位同行是哪里人啊?”   这话无疑是看穿他们的身份了,当下这两个中年人也后背一凉,又惨白着脸就结结巴巴异口同声道,   “哈!我们系系川银!”   “系川银?”   “就是辣个辣妹子啦啦啦的系川!你,你难道这么没见过世面,以前都没听你老母给你讲过嘛!”   陆三二:“……”   大概是这辈子真没见过口音这么像广东人的四川人。   看着这俩一看就是字界中人的‘怪人’这么诡异的在自家附近成天转悠,双手手指下意识落在包上发光的龟甲,一缕额发转至银白色的陆三二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俩一眼。   “哦,那你们二位专门从系川来南京干嘛?专门来我家门口当跟踪狂?”   “……不,不系。”   “那系什么?”   这话一出,四周围的气流一时间有些微妙地变化,楼道底下的冷风不断灌进来,将这对峙三人的身形也显得扭曲了起来。   可谁料到陆三二还没直接动手准备解决掉眼前这桩莫名其妙找上门的麻烦。   他就看见对面这俩广东来的‘中年人’忽然一个闪身朝他扔了一把发光的「乀」过来,又侧身像是两道迅速变小的影子般,抱头鼠窜地钻进了面前的楼道围墙中消失了。   而等脸色当下一变的陆三二一把抓住那朝他扔过来的「乀」,握住的一刹那这奇怪却锋利无比的比划就迅速化作金光消散变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他的自言自语声还留在空气中——   “嗯?这难道是……「捺」?”   ……   因为这天下午的这个突发事件,陆三二接下来这个周末都一直小心留意着自己家周边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没。   学校那边因为周一有课,他必须要过去一趟,所以家里这边,他暂时还是留了「朔」在家帮忙照看着。   他不确定那天那两个广东来的字师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看各中情形,也许还真是和之前的两桩分别在南京发生的怪事有关。   可这一切到底也只是他的猜测,关于隐藏在暗处的对方究竟藏有什么目的他也不太清楚。   所以当下陆三二也没有细想,就想着先去学校把自己工作方面的事情解决再说。   可等到周一早上来了学校,陆三二才一拎着包进办公室,却发现今天坐在自己对面的彭老师竟然没有来,周围这些同事的气氛也有些不对。   而等他放下包坐下,又随口问了句其余呆在办公室里的同事彭老师这是怎么了,紧接着陆三二却是得到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恐怖答案——   “哎,别说了,今早主任特意来帮忙和大家打招呼了,彭老师在家养着病呢,喜事变丧事,和他儿子相过亲的那个姑娘昨天晚上在自家小区跳楼了,七八楼的小高层,脑壳着地,脸都烂了,摔得一地白花花脑浆子到处都是……”   “……”   “还听说那想不开的姑娘穿着身新娘服跳下来之后,额头上还有个一块邪门的东西怎么擦不掉,现在女方人家把女儿死了的事怪在彭老师一家身上了,要把尸体往他家置办好的婚房抬,还要他们家赔一百八十万,你说说这刚过元旦的,这事糟不糟心啊,哎……”   作者有话要说:   乀:读fu,同时也是一个笔画,捺。   -------------   上章答案:D,秦始皇   请听题,2018年字界对向人间生僻字招考全国卷A卷第六题:   (1) 请问,咱们小牙人巷子的走邪‘迓’是以下哪个正确读音?回答请勾选A/B/C/D,本题为两分。   A.yo B.yin C.ya D.ye   (另,按照字界2018年春季招考积分获取规则,考生每获得五十分则可前往官方造字局兑换一只字灵召唤符,也请大家多多努力,争取早日拥有自己的字灵哈哈~) 第26章 第伍回   大清早的还没吃早饭, 就从同事们口中得知彭老师家昨晚竟出了这么桩大事。   人才刚在办公室里坐下, 没来得及搓搓冻红了的手指的陆三二乍一听说这血淋淋的人命惨案,脸上的神情也跟着顿了一下。   原本桌上那杯校门口买的热豆浆他是还准备上完课回来喝的。   这会儿看豆浆表面因为冷却迅速凝固了一层白色脂肪, 随便搅和一下, 还立马碎成一块块飘在上面了。   回忆起那准新娘从楼上跳下来, 白花花的脑浆子摔一地的描述,陆三二这胃里也一阵不舒服, 果断就决定先把早点搁置在一旁了。   想起前两天彭老师明明还在大伙面前说起自己儿子和那姑娘的婚事, 还说办婚礼的时候,一定要请大家伙都去喝喜酒。   没想到转眼间每过几天, 那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莫名其妙地没了, 现在还弄得两家喜事变丧事, 想想也真是造化弄人。   尤其彭老师这人又爱面子,平时家里有三分得往外说五分,什么大小事也都是首先考虑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彭蔡。   这两年虽然各家条件都变好了,结个婚也能拿得出房车存款, 但凭空为了这种事赔偿那么多钱, 想想也是让人跟着万分上火的。   只是这……跳了楼的准新娘尸体额头上有什么死活擦不掉的邪门东西?这又是什么情况?   心里想着先前某位同事嘴里无意中带到的这几句话,咱们整天神神叨叨尽接触些妖魔鬼怪的陆老师这职业病又莫名有点开始犯了。   他讲不准这次这件‘怪事’是不是又是关于字界的, 但有了先前的两次事,加上周末时候在自家楼道古怪地出现的那两个怪人, 他这心里却不由得泛起了些思索。   而当下一琢磨, 手头正好闲着没事的他就趁着第一节 课打铃,其他老师都走光了, 就连上了学校的内部网络,又坐在办公室里拿电脑查询起了东西。   等靠坐在椅背上喝了口茶的陆三二先把自己的企鹅给在电脑右下角挂上,又顺手打开了最近这两天的江苏本地新闻门户网。   来回在那堆标题形形色色的社会版块翻找了一圈后,果不其然,很快就让他找到了那疑似婚前新娘夜半跳楼惨案的头条了。   【“去年十二月,经人介绍的彭某……和张某结识,因见女方样貌姣好,条件优越,彭某也心动于张某,在收取了部分定亲礼后,男方彭某便提出年前办定亲宴,女方也欣然同意……”】   【“可昨晚也就是1月6日十一点多,张某却忽然从八层阳台跃出,并当场死亡,据小区邻居说,当晚张某曾在家大声哭叫,数日前也曾有人见她深夜在小区中行走,当有人问她去哪儿,她也神态十分不对,口中还重复着怕迷路,在这儿附近先提前转转的话……”】   【“……目前双方家庭正在商谈进一步赔偿事宜,据记者现场采访彭某家中亲戚中得知,彭家一家情绪还不太稳定,接下来一切将由他代为处理,据称,他是彭某的远方堂哥,感情深厚,彭家当年对他家有恩,当年吃不饱饭的时候,他与少年彭某还曾在家门口一起尿尿捏过牛大便……”】   这篇挂在本地某门户网头条上,还在当事人脸上结结实实打着码的新闻报道详细地描写了这桩‘准新娘跳楼案’中的不少细节问题。   有涉及双方家庭背景,也有案发的大致时间,除了模糊掉了当事人的具体长相姓名,其他细节倒都是能和实际情况对上号。   见状,一张张点开那些新闻图片的陆三二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却越看却觉得这事很不太对劲。   特别是关于那数日前女方就举止十分怪异,还有最后尸体额头上留有特殊印记的说法,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就上了点心。   他直觉这女方跳楼的事必然是另有隐情,不管是关于那‘准新娘’的真实死因,还是这所谓的夜半张某跑到自家小区转悠的怪异举止。   尤其令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最后这篇社会新闻报道竟用大篇幅介绍了一个来历奇怪,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人的‘大堂哥’。   而左思右想都不记得彭老师先前有提到最近自家来了什么远方亲戚,再一回忆起上两次南京城内每每有‘怪事’发生时的必然会有的一些可疑之处。   一时间,坐在办公桌前盯着面前电脑也没吭声的陆三二心里倒真觉得这次这事发生的部分线索有些说不出的巧合感来。   “——「朔」,出来!”   “咻——咻咻——”   手旁边,随着他略微压低了的一声,公文包上挂着的四方龟甲敏感地又一次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就‘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   待对着办公室里统统打开窗户的方向飞快旋转了两圈后。   浑身散发着金光,也善于甄别此类气息的「朔」也果断地将最开始的方向,指向了远处天空中仿佛淤积着什么妖邪之气的西北边。   “西北边?所以这次的‘源头’果然是在江宁?”   见状,陆三二隐约也想起来彭老师之前似乎有透露过,她家今年新买的那套婚房似乎就在这个方位。   听说是靠地铁口的学区房,在江宁周边,离大学城和义乌小商品城很近,叫什么四台洞小区,房价也贵的很,不少人都抢着牌号入住的。   只是这‘西’与‘北’在古代风水学中,本来也是属于阴气最重的地方。   那作为婚房的房子盖在那儿不说别的,室内采光之类潮湿度之类的肯定是不太好。   加上那‘准新娘’之前就听说自个又是什么极阴的八字,这一切听上去倒真像是什么恐怖电影起来。   而当下这么想着,低头靠坐在办公室里没吭声的陆三二心里也好像是已经有了什么主意。   新年开头家里死了人这种事本来就不适合在公共场合多议论,现在彭老师家遇上困难了,大家也不忍心说风凉话。   于是乎,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次这桩‘准新娘’深夜跳楼暗发生的一些大致细节了。   陆三二接下来也没再试图从办公室里的同事嘴里得到更多线索。   大中午的一个人离开了学校,又往那江宁周边的义乌小商城附近一折,就径直朝着那四台洞小区的周边寻找线索去了。   ……   下午快一点多,人来人往的江宁区。   彭老师新房家附近的那个义乌小商品城后头正传来外头大马路上骑车喇叭‘嘟嘟’的声音。   把电瓶车停在对面药房门口的陆三二花了点时间才一个人找过来,路过人头扎堆的街角口的时候,他还在周边水果店门口停下来卖了点水果。   水果店老板听口音并非是本地人,想来也不清楚对门小区究竟发生什么事,所以陆三二当时也没问。   而但凡是曾经在江宁附近念大学的人,学生时代应该都会经常来过这儿。   周边因为靠近大学城,所以各个学校的学生和做生意的小商贩都特别多,附近有搞批发生意的,也有开福建特色小饭店的。   一眼望去,柴火馄饨炒饭炒面菜煎饼,以各种花花绿绿招牌的形式都扎堆在了周边零散的小商品城中——也算是为大学城学生们的日常生活提供了不少便利。   陆三二当年并不是在南京本地上的大学。   但是前两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工资少经常交完水电吃不起饭的时候,他就来大学城附近买份徐州菜煎饼或是小笼汤包之类的,算是解决了一天这一顿。   所以这周边对他而言其实还算熟悉,以至于他基本没花什么功夫,就照着单位同事那边给的大致地址,一路找到了那四台洞小区的后门口。   视线所及,这外面围着一大圈绿树的小区楼房整体看上去确实是看着还挺新的。   下面有车库,还有专门绿化带,看看这周边设施和环境也知道这里头的房价肯定不会太便宜。   大冬天的,这四周围的街坊也都在家刚吃过中午饭准备休息,照理来说,小区下面也不会什么人瞎转悠。   所以大中午专程过来的陆三二在门卫处登记了下身份证,又说明下了自己是彭老师单位的同事,之后就顺利地提着手上的水果走了进来。   “哦,原来你是彭老师家单位里的同事啊?来帮忙送医保卡的?哦哟,所以……你们单位那边现在也晓得她们家昨天晚上闹了半宿,后来还把人都给闹进医院的事情啦?”   进门前,那四台洞小区的门卫保安还有些欲言又止地和他攀谈了几句。   闻言,低头登记自己名字的陆三二倒也没表现出什么,挺正常地抬起头就用南京话同他聊了两句道,   “哎,对,就是我领导那边让我顺带过来看看情况的,说医保到时候可以帮忙报一下,就是不晓得彭老师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家里各方面情况还好伐?”   “还好还好,就是她那个儿子彭蔡胆子实在太小,稍微见到点事就吓得脸都白了,昨天要不是后来警察来了,那脸上盖着白布,身上还穿着新娘服的尸体可真就抬进楼上新房了……”   “……”   “现在警察方面是已经插手了,说是把女方尸体暂时给送到附近的人民医院太平间去了,等待民事调解,不过这两天彭老师住院,现在家里估计就只有那个广东来的亲戚帮忙管事了,你上去敲敲门,现在这会儿肯定是有人在的……”   “亲戚?他们家这两天真来了个亲戚?”   “对啊,就出事前一天晚上忽然找上门来的,打扮的奇奇怪怪的,有时候还带着身后跟班,讲一口外地话,哭天喊地就抱着彭老师腿喊姑婆了,不过胆子倒是挺大的,昨天那尸体送上门,这人都一点不带怕的,还说……”   门卫口中这话让陆三二再一次得知了彭老师家那神秘到来的远方亲戚的事。   听到对方竟又是广东来的,陆三二的神情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低头谢了那门卫师傅那一句就径直找上楼去了。   等绕过楼下小区的花坛,又从一楼电梯口摁了一下径直上去,手上拎着水果的陆三二这边才插着兜一步步走进彭老师家的楼道。   远远的,他就见一个很高很瘦,大白天还带着一副夸张蛤蟆镜的长发男人同样拎着一袋子垃圾,从最里头那间房子里边打电话边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你们介两个吃干饭的痴线,我系让你们去那个猎物家门口做眼线,不是让你们去做狗仔队,学法术了那么多年还是蠢得像KFC,现在被人家这么简单就发现了我们的存在,难道接下来还要我本人,撇下那个随时在殡仪馆里会诈尸的女鬼亲自出马去会会他乜——”   可话没说完,这还在低头讲电话的家伙就和刚好上楼在眼前这狭窄的楼道口正面撞上了。   两人一瞬间对上了眼,有点没听清楚他刚刚在叽叽呱呱说什么的陆三二下意识退了一步。   那手上还拿着电话骂人的长发男人在看清楚他的长相后也是一顿,又表情怪怪地低头看了眼手上还在发出哇哇大哭声的手机。   “……你系?”   “哦打扰了,请问这里是昨晚家里出事的彭老师的家吗?我刚在小区门口问过门卫,他说好像就是在一层?”   见状陆三二倒也没说什么,一副态度还平常的样子就笑笑,并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般和对方地打了个招呼。   可下一秒,这满脸都写着可疑和危险的‘妖人’却是缓缓抬起手,又在将自己的墨镜一下子推到脑袋上后,这才弯起一双天生瞳孔比常人淡了不少的浅色眸子皮笑肉不许笑地开口道,   “哇呜,你找的好准,介里就是我姑婆彭老师的家没错哇,不过,这位靓仔,你今天又系来有何贵干地呀?” 第27章 第陆回   身后光线极为昏暗的楼道口前, 楼顶的黄色电梯灯正一亮一灭。   两面通风的顶层小窗呼呼作响, 脚边一堆生活用具摆放的四台洞小区八楼楼道口,无声对峙着的两人之间也有些僵持古怪。   左侧对门那户人家刚刚有位高中生打扮的身影原本正拿着手机准备出来。   等抬头见外头楼道口有两个怪人, 还一动不动地站在这儿像是下一秒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这少年顿时脸色一变, 又识趣地拿着手机快速地退了回去。   “对对,是我, 是我, 我叫崔俊然,是我刚刚点的黄焖鸡米饭……但, 但叔叔你先别上来了, 是, 是是,我不现在饿了我现在不饿了……您不用上来了!真的真的!”   一边慌慌张张地挂断电话,那脸色惨白的高中生还一边动作飞快地锁上了自家的防盗门。   待门锁‘咔嚓’一声落下,无人的楼道口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气氛却是比先前更诡异了些。   一眼望去, 最左边站着的是先前才上楼的陆三二,另一边则站着那位刚从屋子里出来倒垃圾的‘大堂哥’。   他们各自身上都笼罩着一层常人所无法看见的金光, 那阵包裹住常人身形的光芒后,插着兜的陆三二和对面那长发男人的眸色更是打从先前就转至金色打量着对方。   此刻, 随着他们周遭气流的异常变化, 风声从墙上排气孔里进出着,上上下下的电梯灯不停地发出‘叮叮’的声音。   而在四五分钟前, 他们才刚刚站在这儿进行过一番十分意味不明,却明显在互相试探底细的对话。   “我来给彭老师送医保卡的,我是她单位的同事。”   “……同事?咦,我姑婆不是人民教师么?怎么你们俩居然系同事?”   “我也是人民教师,我当然和她是同事。”   陆三二回答。   “哦……原来如此啊,南京果然地杰人灵,靓仔你这样的人才居然跑去做教师,看样子真是屈才了啊?”   那‘大堂哥’说着又笑了。   “教书育人,兢兢业业,我倒觉得自己很光荣,不过冒昧问一句,先生您会说普通话吗?”   “我现在不系在和你说普通话吗?我觉得几几的普通话就很普通啊?我介个人也很普通啊。”   “那这位‘普通’先生贵姓?”   陆三二又问。   “哦,免贵姓杨,单名一个逍,不知道这位人民教师嘞?”   “陆三二。”   说完这么两句后,算是简单自报了家门的两人就各自不吭声了。   挎着包笑了笑的陆三二理也不理他,径直就想拎着手上的水果往尽头那间放防盗门紧锁的房子去。   这人偏偏笑嘻嘻地堵着他的去路,周旋间,对面这身手相当不错的家伙更是有种死活不让陆三二靠近一点彭老师家的意图冒出来。   见状,陆三二当然也不能直接把包里装着的医保卡这么轻易地给他。   毕竟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其实还是打听那‘准新娘跳楼案’的事的,除非待会儿亲眼见到彭老师的儿子彭蔡,又问清楚那‘怪事’是怎么回事,否则他今天是肯定不能这么简单地就被打发走了。   加上这人一看这幅言行举止就不是靠谱的,自己真要是信了他嘴里的话,那他才是脑子真出什么问题了。   可眼下这自称是彭老师家远方亲戚的‘妖人’正拎着两个垃圾袋大咧咧地堵着电梯口前面。   视线所及,他细长细长的手指正落在后脖子上‘咯咯’地捏的脆响,和鬼一样眼白更多的瞳孔里也是透露出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那好像得了什么怪病的苍白脖子朝旁边拧着,衣服外暴露的所有身体关节都在充满挑衅意味地锁定着陆三二的一举一动。   “彭老师和彭蔡堂弟都是我滴亲人,你今天要是来送医保卡的,就把它直接给我吧,也省得你这位人民教师进门,还能减少麻烦尽早回去上班了,你说是吗?”   平心而论,陆三二在这之前根本不认识这说话怪里怪气,还穿着一身假名牌的男人。   但不得不说,两人这一打照面,他这心里头顿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涌了上来。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气场不和而产生的那种强烈的不对头,还有那对与自己势均力敌的敌人天生会产生视看不顺眼和敌对欲望在。   而最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和陆三二一样始终插着裤兜里,在他捏着什么东西的手指缝里更是不自觉地一阵泄露出属于‘字’的金光——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个字师,而且是一个实力明显要高于目前的他,甚至能一眼就认识他到底是谁的字师。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派别的,脑子里又究竟盘算着什么主意。   而且他这回千里迢迢来南京,又来主动掺合彭老师家死了人的事干吗?难不成……这回这怪事还真和广东来的字界非法团体不成?   心里陡然间冒出这么个想法,完全不记得自己最近得罪过什么人的陆三二一时间倒也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裤兜里往旁边电梯口看了一眼。   原本他今天从学校出来时,虽然也没带特别多的‘防身武器’在身。   但真要是待会儿遇上了危险了动起手来,他倒也不至于会完全无法从这‘妖人’的手里脱身。   而果不其然,下一秒,这身形相仿,分别站立在两边狭窄楼道,又在露出半张模糊侧脸的身影也是朝着不同的方向轻微地动了一下,随之那自称杨逍的‘墨镜男’也翘起嘴角有点吓人地开口道,   “陆老师,我看你这个人真的很面善,你也许不相信,我这个人平时系很随和的,既不喜欢和别人动手,也不喜欢和人打架,但是今天很sorry啊,这次这个‘怪物’我势在必得,如果你想要线索就只有从我这个当事人的嘴里问出来,所以要么你现在主动走,要么我就亲自‘送’你走,你心里比较喜欢哪一个呀?”   这话音落下,就是陆三二反应再慢也该知道这‘大堂哥’这就是妥妥想和他动手了。   当下两人神色一变,又各自极其猥琐地抬起一脚脚猛地踢向对方下盘。   见这招对对方居然没用,这在打架上莫名很有共同语言的两个‘流氓’这才朝着对方身后的墙面就挥手唤出了彼此身体中的金光。   “——!!”   这一下,楼道中都一下子因两人的动作飞溅起了打斗的火花。   两边住户的防盗门上都被烫的‘呲呲’作响,留下焦黑可怕的印记,连那些机智地躲回家的邻居高中生都呜呜地躲在门口差点惨叫了起来。   而随着那骤然间退后一步的长发男人一抬手,拿手掌格挡住他一拳的陆三二也见他起手施咒间,右侧皮带上挂着的一个‘四方龟甲’也跟着‘叮铃叮铃’响动了起来。   “象形字传人,好像也不过如此嘞?还是说陆字官的孙子就只是这么一个混吃等死,平平无奇的‘半吊子’?”   “……”   “哎,不说在全国,就是在广东本地,我打你这样的‘半吊子’也只需要用到一只手,之前那个「甴曱」和「走邪」你到底是怎么抓的?碰巧中了五百万彩票走狗屎运了吗?”   “……”   “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实力,我根本不会听信我们那位死人会长的话懒得来南京,因为我的字术就是比你要厉害太多,打你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而你,只是一个半吊子,遣词造句之术用成你这样,我真的都替我们的字师创始人仓颉老祖感到很心痛啊……”   “……”   “要不要我再透露一点重要小信息给你啊,这次这个害死人家新娘子,还让她跳楼惨死的‘小怪物’,以你的本事是根本抓不了的,搞不好还会丢了命,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不量力了……”   这话一出,陆三二也迅速抬头看了这嘴巴和表情都挺贱的长发死变态一眼。   视线所及,果然见这笑的很意味深长的家伙打从刚刚起就只用一只手再无比恶意地讽刺他。   而当下闻言也没说什么,陆三二沉默了一下,也将自己的手干脆插回兜里,又和那‘大堂哥’对视了一眼才开口道,   “那你很棒棒,装十三比赛冠军,那还要不要打,我下午学校还有课。”   这幅压根不生气不上当好像耳聋的咸鱼样,反而让这‘大堂哥’对他更感兴趣地眨了眨眼睛。   而显然,引起这类心理和脑子不正常的人的兴趣通常也不会是好结果。   所以这真名叫杨逍的广东字师下一秒在四面昏暗的楼道里单手扣住陆三二的胳膊,同时一个比活鱼还要滑溜的侧身,就要一脚再次袭来。   当下朝另一个方向退后的陆三二扯过自己包绞住他苍白的右手及时脱身的瞬间,两人又是过了十几招。   目睹这一切,杨逍眯起双眸就将手伸向自己的身后,同时起手就冷冷呵斥出声。   与此同时,身后迸发出刺目金光,四五只同上次那两个广东字师一样,却明显强大可怕的字灵就从两人周围的墙面爬了出来。   “——「乀」!出来!”   如同虫足般的金色偏旁一化作实物就像是具备了生命般从墙中爬了出来。   拎着两袋子垃圾的杨逍歪着头悠闲地站立在这些虫化的‘字灵’中间,单手就恶意地指使着这些会意字字灵继续朝陆三二的方向攻击了过来。   见状,人已经那些「乀」被一步步逼到电梯口旁边,眼看着就要被围攻的陆三二刚要伸手唤出自己的字灵来抵抗眼前的危险——   ——却在这时,听到楼底下传来电梯上来和里头某种属于一个人电话铃声响起的动静。   “如果有危险……可以自己先跑……我比玩具更重要……不管谁的小秘密……都要分享给妈咪……坏人也有长的好看的……陌生人我们不要理……”   这首奶声奶气,还充满了教育意味的《宝宝安全宣言》不得不说把楼道口原本焦灼紧张的打斗气氛都给弄得可爱生动了起来。   面面相觑的陆三二和杨逍一时间都没有吭声,就脸色诡异地盯着那电梯上跳动的数字不断往上,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种眼熟感的陆三二更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直到‘叮’的一声,一个表情写满了冷漠,穿着身外卖服的高大男人才拿着手机一步步从电梯间走了出去,又在抬头和他还有一边的杨逍对视后才一脸不耐地皱眉开口道,   “小猪陆奇?你怎么回事?你今天怎么又逃课不好好上班了?还有,旁边这个人妖又是谁?”   陆三二:“……”   杨逍:“……”   作者有话要说:   bgm:《宝宝安全宣言》   上章答案:C.迓ya   请听题,2018年字界对向人间生僻字招考全国卷A卷第七题:   (1) 请问,陆三二的第二个字灵「朔」在古时候是代表哪个方向?回答请勾选A/B/C/D,本题为两分。   A. 东方B.西方 C.南方 D.北方   (另,按照字界2018年春季招考积分获取规则,考生每获得五十分则可前往官方造字局兑换一只字灵召唤符,也请大家多多努力,争取早日拥有自己的字灵哈哈~) 第28章 第柒回   算上上次, 已经是第二回 从刘四不先生身上体会到自己过世老妈的那种熟悉感觉了。   四台洞小区八楼电梯口外, 已经合上的电梯门前,时隔一个月和他再次撞见的陆三二一时间也没吭声。   说起来, 刚刚乍一见到多日不见的刘罘出现时, 他其实很想问面前的人一句你怎么来了。   但等注意到他的手上拿着好几个外卖袋子, 意识到今天对方又是送外卖所以正好路过了,他顿时也无话可说了。   可转念一想, 比起旁边这个同样被骂成‘人妖’的这位, 自己今天好歹还比较走运,所以从眼前这场落了下风的打斗中脱离一点的他也摸摸鼻子回了一句。   “我现在有事, 待会儿就回学校上课。”   “什么事, 在这儿和人聚众打架的事?”   “……不是, 我同事家昨晚死了人,我觉得这次又像是有什么「字」在作祟。”   陆三二小声地凑过来对他说了一句。   “「字」?”   一听说这次这事或许又是和字界有关,其实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他的刘罘神情也稍微缓和了点。   但沉默了一下后,五官深刻俊朗, 脖子上挂着兽骨玉牌的他眼见陆三二和杨逍这般在楼梯口对峙却也忽然有些冰冷地开口道,   “等会儿有没有空?”   “嗯?干什么?你想预约下午我给你讲冷笑话?”   “……是上次「走邪」的事,我帮了你, 后来你还没请我吃饭,我可不吃没营养的快餐。”   他这么一说, 本来还想和他开开玩笑缓和下气氛的陆三二也顿时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了。   当下, 他对刘四不先生的‘热心肠’又多了解了一些,不自觉地迅速回了句, 行,待会儿就请你吃饭,绝对不吃没营养的快餐。   闻言,主动提出愿意帮忙的刘罘倒也没说什么,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句,又把手上的外卖袋子往楼梯口一放,就这么稍稍往前一步主动地站在了陆三二的身边。   他这往前一站,刘罘这个‘不速之客’的立场也就很明显了。   一瞬间分别堵在电梯口的他和陆三二两人的周身都被金光沾染,先前好歹两次搭档一起捉拿过‘怪物’的默契也上来了。   而当下见他俩这么一致对外的抬起头来,一直在这两个低头说悄悄话的家伙中间没存在感的杨逍也终于正面露了下脸。   等一脸玩味地对上刘罘和陆三二一块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这明明是大白天的,活到这么大,却还从怕过谁的杨逍本人却莫名地有点意外了。   黑气?这家伙原来不是个凡人?   可他的真身到底到底是什么呢?又怎么会和这个陆三二搅和在一起的呢?   内心泛起这样的疑问,走南闯北多年的杨逍那灰蒙蒙的怪异眼珠子也牢牢地锁定在刘罘的身上。   他直觉对面这个送外卖的绝不是善类,而且绝对和不远处的陆三二还有他一样都是来自另一边世界的字界中人。   尤其是伴随着这家伙的出现,他脚边幻化为巨型虫足的字灵「乀」居然一个个吓得和见了天敌似的就差没打着哆嗦,发着金光躲回墙中去了。   “哇,难道真的系帮手来了?看来我们的半吊子陆字师还有很多后招啊?”   闻言,刘罘倒也没搭理他,有样学样地就和先前故意挑衅陆三二的杨逍一自己样上下打量了眼他。   又在骤然间,不甚冷漠地一脚就伴着周身涌出的黑气把那几只「乀」给一抬脚踹飞。   而眼见准备反击的杨逍从一旁欲出手攻击刘罘,先前一直没有使出全力的陆三二却是在一旁起手呵斥了一声。   “——「刂」!出来!”   “咯咯——咯!!”   这一下,先天性就畏惧于刘罘身上气息,又被陆三二出手斩断的「乀」都尖啸着纷纷四散而去。   手掌被震动了一下,眸色一变的杨逍当下收回手。   可心里却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驯化了那么久,性情一直很凶恶的字灵会怕了陆三二这条咸鱼和这个送外卖的死扑街。   特别是陆三二,他之前倒真没看得出来还藏着些后手,还这么护短。   偏偏下一秒这个自己原先还有些看不起的人倒是若有所思地抬起金色的眸子主动开了口,又打破他们先天僵持的气氛道,   “杨先生,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   “要是我猜错,您这趟特意从广州来,本就是身要抓的是一个和人的生死有关的「字」对吗?”   “……”   “可据我所知,和人生死有关的「字」本来就很少,「阴」和「阳」勉强算,「亡」和「故」也许也算,但它们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字」应该更特别些。”   “哦?那陆字师倒是说说,这个字灵特别在什么地方啊?”   “……听说在曾经中国的某一时期,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事,一个王氏的老妇因为一个字鬼的作祟而在死后七天复活过后,尸体行走在人间,我知道的细节可能有误,但是结合这次这件新娘子跳楼的事,你之所以会这么防备着,也许也是因为曾经正面遇见过这只字灵,所以我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吧?”   这番话不得不说倒是分毫不差。   楼道里一时静静的,连面无表情的刘罘都有些低头好奇看向身边陆三二,想知道猜测究竟是不是对的了。   杨逍闻言一时没吭声,但从他微妙了变化一下的表情也可以看出来,他似乎隐约对陆三二改观了一些。   “你怎么看出来的,陆三二?”   “你的眼睛,在没有光的地方,特别很明显。”   “哦,怪不得,了不起。”   这么在嘴里感叹着,扯了扯嘴角的杨逍倒也没避讳着再掩盖自己内里泛灰,还受着点伤的眼睛。   因为他的眼睛确实是在上一次抓某只‘衰鬼’的时候不巧留下重伤的。   虽然如今已经快过去几个月了,可是一直不见好,所以眼下也看不清楚太多离得太远的东西。   而就在这内心完全被挑起兴趣的他准备这次态度认真点,再次出手探一探这两人的底时,他开始就放在旁边兜里的手机却是忽然响了。   等面无表情冲着陆三二和刘罘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又一接起来,歪着头的长发男人下一秒就听到里面传来这样吓得结结巴巴的声音。   “喂,又怎么了,你们这群没完没了的痴线?”   “副会长……不好了,殡仪馆那边刚刚来电话了,说,说那个跳楼死掉的女的昨天晚上竟然提前诈尸,从冰柜里爬出去不见了……我们的人晚上都盯着两边电梯,但是她,她就是一个人下楼梯跑了……”   “……跑了?”   “系,系的,殡仪馆的人现在正在往回调监控,听说‘她’诈尸以后还给自己洗了脸,换了衣服,所以下去的时候才没人注意到,现在这怪物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你看,这,这该怎么办啊——”   这话一出,杨逍却是没再开口说话。   他对面的陆三二和刘罘都隐约察觉到了事情或许有什么变数,可一时间也没有打草惊蛇。   而默默地打完了这个内容糟糕晦气透顶的电话,又迅速收手捏捏鼻梁骨当做没什么任何事发生。   等离他们稍微隔着几步的杨逍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下刘罘再思索一下的同时,他这个半瞎子也终于是想起来,自己刚刚为什么看这个人会那么眼熟了。   “……哦,原来系你,怪我刚刚没看清楚,所以,你们这两个人果然是一伙的?怪不得,上次「甴曱」和「走邪」在南京出没的时候都会一起出现……一个平平无奇的字师,一个奇奇怪怪的字灵,看上去倒真是天生一对啊……”   “……”   “不过说起来,自打陆字师你的爷爷翘辫子之后,字界已经那么久没有稍微出色点的象形字字师冒头了,我还很以为四类之中象形这一类早已经无人了,现在看来,倒是我先前小看你了,那既然现在这个新朋友已经加入了,你又对这家人这次惹上的麻烦这么感兴趣,不如我就来换个游戏规则……陆,三,额?”   这口音无比魔性的最后一个‘额’字落下,杨逍这个完全让人看不穿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的‘妖人’也怪笑了起来。   楼道边,被指名了的陆三二见状倒有点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所以干脆任由他往下说。   而一头长发,重新将额头上的墨镜取下来带上的杨逍在插着兜往自己身后的墙面一靠后倒也挺淡定地笑笑,随之才竖起五根手指晃了晃道,   “之前开个小玩笑,估计让你们以为我系坏人,很不好意思哦,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爱开玩笑,那既然现在都说开了,我就干脆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杨,叫杨逍,你们也可以叫我杨百万,我系广州字师协会会意字分会的,这次过来,主要是受我们会长的嘱托来抓一只能让死掉的人复活的字。”   “如你所说,这个「字」我抓了有快三个月了,从广东到南京,它一路给我们这边惹了不少麻烦,毕竟对人间这边来说,死人活过来可是很吓人的事,这也让广州那边的造字局为它头痛不已。”   “而就在刚刚,我还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我协会那边的下属亲口告诉我,那个彭家死掉的‘准儿媳’昨夜提前诈尸,还从殡仪馆跑掉了,她活过来究竟会去哪里,我并不知道,但是不出意外,这个女鬼接下来的范围肯定是在南京本地,如果让一般人看见了死掉的人在街上乱走,那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五天时间,我们就干脆定下五天,关于这次彭家的‘怪事’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在这个过程中,你和我之间谁先抓到这个‘怪物’,谁就赢下这场比试,我很期待陆字官的后人和你身边的这个扑街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也好让我这次最终能心服口服地作为一个手下败将滚回广州去,对乜?”   这番话,抱手挨着墙似笑非笑的杨逍说的倒也坦然大方。   陆三二默默地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含着挑衅傲气的眼神看向自己,难得居然也没有直接拒绝。   等思索了片刻,陆三二也默默拿胳膊肘撞了撞刘罘,刘罘见状没吭声,但皱眉也算是默认了。   而见这两个家伙对自己的提议似乎都没有意见,杨逍这个不靠谱的‘妖人’也伸出手就朝着的陆三二和刘罘友好地晃了晃。   见状,陆三二倒也没说什么,思索了下才问了句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这次从广州逃走的究竟是什么字灵了吧。   闻言,杨逍倒也没着急吭声,随之透过自己脸上模糊的墨镜看向他们二人才缓缓翘起嘴角叹了口气道,   “当然可以,事实上,这个怪物的名字对我们现在的很多人来说并不陌生,过去民间管它叫做「头七鬼」,意为人死去第七天会返回家的一项习俗,而在字界,这个能让死人在第七天复活的「字」就叫做……「乇」。”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的答案是D,北方~ 第29章 第捌回【修】   半小时后, 还是最开始进小区前的那个门卫室旁, 拎着那袋子水果原路下楼的陆三二正独自一人离开了彭老师家的新房小区。   刘罘刚刚送完手上那份给八楼那孩子的黄焖鸡米饭就已经走了,那还在念高中的小孩一定程度受到了惊吓, 但也算愿意配合他们这些妖魔鬼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所以眼下, 就只有陆三二一个人站在小区门口。   刚刚被某个‘妖人’一拖,时间快接近下午三点了, 这会儿赶回学校肯定也来不及了。   所以不得已今天又翘班的陆三二便干脆和自家亓官主任那边请了个假, 又想着这次一定得兑现之前与刘罘的约定请他吃个饭。   结果心情阴晴不定的对方闻言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甚至在走之前还语气怪怪地皱着眉冲着电梯门开口道,   “我今天还要上班, 下次有空再说吧, 你也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吧,女鬼可不等人,而且,下次再遇到这种场合, 也麻烦你及时和人纠正一下, 别让别人再误以为我们是什么‘天,生, 一,对’组合了。”   这对他情绪貌似很大的话好像有点在明目张胆地再嫌弃陆三二的意思。   但仔细想想杨逍刚刚竟然把他们俩直接给默认成一伙的关系, 陆三二当下也没说什么, 干脆就这样淡定地开了个玩笑道,   陆三二:“哦, 原来你不喜欢我们的组合名啊,那我们俩不如组一个‘地造一双’组合?”   刘罘:“你,你这个人又在乱说什么!!!谁要和你组什么地造一双!!你再给我胡说八道!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要你好看!!陆三二!!!”   陆三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小玩笑,好像被莫名刺激到哪个微妙地方的刘四不同志还是被他给弄得和要爆炸似的气走了。   而当下想想先前惹上的那桩麻烦还没解决,完全没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的陆三二也没再挽留刘罘,就这么眼看一贯行事神秘莫测的他这么怒气冲冲从电梯口消失了。   等目送着他离开,插着手摇摇头的陆三二也没吭声,径直在小区里一个人转了一圈,又从周围邻居口中陆续得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后才从小区出来了。   说起来,杨逍那给他下了战书的奇怪家伙在这之前也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临走前,这心理极其变态的家伙还不忘坑了他一把。   因为他先前故意三番四次试图阻拦陆三二去见彭老师的儿子,可其实等他人真正走了,陆三二才听楼下邻居说。   准新郎彭蔡今天其实并不在家,因为这两天死了人的事让他太害怕了,所以他就收拾了点洗漱用品躲到他的大学同学家里避难去了。   彭蔡的大学同学据说姓蒋,做IT的,家里有房子在南京,就是还没结婚,因此同意暂时收留自己的好哥们儿几天。   所以这间婚房目前是空的,杨逍自己这两天估计也是为了就近捉那随时可能会头七夜还魂的‘女尸’,这才故技重施假冒了彭家亲戚的身份守在这儿。   谁想‘女尸’没守到,那成了精的‘尸体’却是自己从殡仪馆逃走了。   而三番五次折在这怪物手上的杨逍当下也心情很是不爽,所以这才干脆和陆三二定了那么一桩赌约。   眼下没人知道那逃走的‘女尸’接下来这是准备要去哪儿,估计就连杨逍也不知道。   但既然关于五天内捕捉「乇」的赌约已经在他口中开始生效,有着一个共同目的的陆三二和杨逍在这接下来的五天也就成了真正的对手。   而此刻这大冷天的,稍微避着点冷风,人往里头躲点的光荣象形字半吊子传人陆三二先生手上也没闲着。   径直就把自己手机上的‘仓颉百度百科’给打了开来,又低头在网页上就查了查先前从那‘妖人’杨逍口中得到的线索来。   「乇」,是中国古代传说中一种与尸体死而复生有着莫大关系的字鬼。   据《说文解字?乇篇》中记载,「乇」这个汉字的来历最早可追溯到唐朝。   旧时唐朝屠夫在案板前割肉称斤两时往往喜欢问人,要「乇乇正肉」否,「乇乇正肉」即猪或者鸡的去骨肉,「乇」字便因此而诞生。   后经朝代演变,「乇」又有了其他词组意思,字界这边最常用的一般是「甲乇」,即草木萌生,万物复苏之意,但出现的最多的其实还是与这「头七鬼」可怕传说有关。   通常情况下,「乇」的原形大多形同一只施展开双臂的红皮小人,肤色发红,脑袋扁平。   天生无足,尖牙,却有一条柔软的勾形尾巴,它身形如指甲般大小,爱发出女人一般的笑声,同时也十分喜欢挖洞。   它在人间化作红色小人游走,时常能提前嗅到即将死亡的活人身上发出的那种特殊臭味,并主动寻上门用神鬼的语言和他们定下交易。   命不久矣的凡人一旦听信了「乇」的话,大多会选择将自己的尸体死去七天后复活。   但一旦复活,这个人就再也无法转世投胎,鬼魂被「乇」所拥有,成了阴间都不收的孤魂野鬼。   在陆三二有限的印象中,与先前他所收服的「辶」有很大不同的是,「乇」这种字灵无论在攻击力还是性情的邪恶程度上,都是四类「字」中比较少见稀有的。   近现代字界中,已经少有字师会像杨逍这般去主动寻找什么「乇」并将其驯化。   也只有在历史记载中,中国进入唐末战乱时期,并将战争波及那时另一边的字界之时,「乇」才成了许多选择背叛字界投入人间争斗中的字师最热衷于驯养的一类「字」。   “当年教会我会意字入门的师父在年轻时曾捕捉并驯化过「乇」,我见识过这种「字」杀人取命的厉害之处,除了传说中的那些真正不世出的字灵,它勉强算是顶尖了……”   “……”   “这也是我这次为什么千里迢迢从广州跑到南京来抓它的原因,这个小东西没有别的优点,就系有一点好处,能改万物生死,能预知生灵死亡,非常邪恶,非常刺激,也非常非常符合我本人的审美品位……”   “……”   “因为好多年才出介么一只啦,所以我一直很中意它,当然啦,这次我最后输给你了,它就归你了,但系,要是你输了,我也会毫不客气地把你踩到脚底下摩擦哦,因为我就系这样不讲道理的无赖抢劫犯加心理变态没有错~所以,你一定要和我认认真真地好好玩哦~陆,三,额~”   主动提出这种奇怪要求的‘妖人’杨逍这般阴笑着说着,仿佛也把这场输赢之后的利害都和他勉强交代清楚了。   他被字邪重伤之下的那双灰色眼睛阴测测地转动着,言下对他们的威胁恐吓之意也是很明显了。   对此,陆三二不得不承认,他活到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见到画风这么奇葩疯癫的妖人。   但既然现在麻烦已经找上门了,倒不如和眼前的杨逍认认真真地比一次,也省得后续还被这帮妖人各种派人跟踪到家门口。   尤其是想到他离开前自称什么广东字师协会副会长,陆三二心中又明显多了一番思索。   因为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广东字师协会会意字分会在广州本地,乃至全国字界范围内确实很出名。   他的好友丁青溪也是个会意字方面的字师,此前就也或多或少和他提到过这个赫赫有名的妖人组织。   之所以称他们为‘妖人’,是因为他爹他爷爷在世时,全国各地的字师大多不讲究这套协会入会以组织成员出没的说法。   当时全国各地隐居着大量身怀绝技的字师,论所掌握的各种神奇字术肯定是不少绝世高人在的。   但他们平时更多的还是普普通通地生活在两边世界,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从不搞这类奇奇怪怪的手段,除非人间字界真有什么大事发生才会现身。   偏偏近二十年,字界大多数老一代字师都已没落,新旧交替之间,如广东字师协会这样的组织也就陆续以新兴势力的姿态在全国各地冒了出来。   听说这帮人的势力范围异常之大,手段也极为出名,出名之处就在于,他们抓字鬼的手段一向比较极端凶狠。   不论生死,个人利益最高,加上这个协会从十年前开始就陆陆续续吸纳了不少字界中年轻一代最顶尖的字师。   尤其是他们的正副会长更是一个号称‘地杰’一个号称‘人魔’,在字界都赫赫有名。   两人在会意字一类中几乎十多年从无遇到敌手,所以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杨逍或许就是那个听说下手极为凶狠,喜欢夺他人字灵的‘人魔’副会长无疑了。   “人魔……女鬼?”   嘴里不自觉重复着,入行以来头一次面对这样对手的陆三二倒也一时间心情复杂。   但转念想想,眼下整个南京在一夕之间都成了他与杨逍的第一次较量的舞台,只是关于这场少见的赌约输赢暂且还未定。   尤其是这南京城本身又这么大,从南到北,人口密布。   每天流动巨大的人间,一切不守秩序的生灵都掩盖在重重危险之下,「人」与「字」都化作相同的形态在路面上正常行走。   字界无法在这件事上参与更多,但地铁,公交,出租车,学校,超市甚至是任何一个看似寻常的地方都可能是这「乇」流窜逃脱甚至是诈尸行凶的地方。   而一旦超过五天的这个界限,如杨逍之前所说,那要在这偌大的现代城市与车水马龙间抓住那个熟悉逃脱人追捕的「乇」,便也显得难上加难了。   【……我很期待陆字官的后人和你身边的这个扑街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也好让我这次最终能心服口服地作为一个手下败将滚回广州去,对乜?】   脑海中这般想着,眸中隐约有金光的陆三二也将视线不自觉落在了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南京城上空,他没再开口说话,但是心中却已然有了几分思索。   直到这一晚夜色渐渐沉下,大多数明早还要上班的人都沉沉睡下,远离江宁区的另一栋居民楼道里,却是传来一阵‘踏——踏——踏’极为缓慢轻巧的高跟鞋上楼声。   而随着头顶灯丝爆裂的声音响起,一个盘着头发,额头上白色脑浆子挂着,身着一身大红色婚服,手脚冰凉而死白的‘鬼新娘’提着一个包摁了下眼前的门铃,又顶着脑门上一个鲜红的‘七’字就张开血糊糊的嘴巴子就笑着用南京话轻轻对着里头拍门道,   “妈……我回家了,我是秀秀啊……你和爸爸快给我开开门啊……我从殡仪馆一路打车回的江宁,今天晚上定亲要回门的啊,我要和我老公办喜事的啊……我这次没有迷路,你们的宝贝女儿……回来了啊……”   她这么一喊,里头的住户似乎是被惊醒了,门外‘鬼新娘’怨毒而阴冷地笑了,仿佛在期待下一秒里头会有人因为她的还魂惊恐而绝望地惨叫起来。   可谁想,没等自己期待中的哭叫传来,一个陌生的本地阿姨暴躁的叫骂声就直接传了出来,并打开防盗门就亮起一个手电筒对着她指着鼻子愤怒地大骂道,   “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啊!大半夜跑到别人门口装鬼叫爹妈!你给我好好看清楚点!这里是浦口!不是江宁!你从殡仪馆打车的时候那个死人司机没告诉你!你回魂找错地方了啊!”   鬼新娘:“……” 第30章 第玖回   隔天早上八点多, 周三的南京道路出行依旧一如往常。   习惯性在上班路上刷刷新闻的陆三二才一出门, 就见微信上有个好友给自己推送了条今早头条新闻。   临要出门时,上次他在回字界去的那家‘花花字灵发型保养护理中心’给他发了条短信。   那位女字师告诉他上次那批给小字灵定好的牵引绳, 磨牙棒以及字笼等东西都已经到货了, 明天就可以发顺丰给他从字界一起打包寄过来。   陆三二当下回了句好, 又说下次有空再带自家的字灵去做她那里护理,之后也就继续出门上班了。   此刻他正在街上买早点, 所以一时也就没仔细看究竟开始这条新闻究竟是谁发的。   再一点开来, 这条名为《惊!浦口昨晚惊现一妙龄‘鸭脖女鬼’》早间新闻似乎底下的关注度也不大,评论中还有不少网友在质疑编辑是不是从UC转行过来的, 所以才这么无聊傻逼标题党。   然而等陆三二仔细地看了一眼, 瞬间抓住这条新闻重点的他连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有些微妙了起来。   原来这新闻上说, 昨晚在和江宁区方向完全相反的浦口区那边,一栋老式居民楼里竟出了件人为的‘闹鬼案’。   住户刘大姐家门口忽然来了个二十多岁的新娘装女子,手上拎着包,装着洗漱用品, 化妆品, 两斤绝味鸭脖,还有一堆东西说是前两天跳楼死了, 现在头七准备回门。   刘大姐并不认识她,自然是怒而想拿起家里边的笤帚赶她走, 却不想此迷路女子之后在小区大门口吵吵闹闹, 哭爹叫娘,后在双方协商无果的情况下才被居委会连同物业管理公司集体送离了小区。   后据报道称, 当夜被从小区里请出去时,这名情绪激动暴躁的‘鸭脖女鬼’依旧反复尖叫强调自己是女鬼,是头七回来找她住在江宁的爸妈的。   下方配有一排脸上打着马赛克的女当事人面无人色地发狂逃跑,七八个门卫都没有最终制伏追上她的图片,据悉,相关部门也正在进一步对此事进行调查。   陆三二:“……”   ……大半夜穿着新娘婚服拎着鸭脖四处游荡的‘女鬼’?还自称跳楼死去之后头七夜回门害人?   不得不说,这些瞎子都能看出绝对有问题的新闻描述。   要是还令陆三二联想不到那个昨天从殡仪馆里独自逃走的‘准新娘’,他也是白活到这么大了。   可迅速能联想到他眼下所追查的‘怪事’是一回事。   得知那未出嫁的‘鬼新娘’大半夜地竟然跑到浦口区去,还是把他给弄得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是个人都知道,浦口和江宁在南京地图上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方向完全相反,几乎不存在任何大半夜女鬼回魂找错地方的可能性。   那如无意外,会带着死而复生的新娘一起找错地方肯定就是这只「乇」自己本身存在的问题了。   加上先前第一次跳楼的新闻报道里其实提到,‘准新娘’张某在跳楼的前几天,似乎也有在家门口半夜转悠,说是怕下次回家迷路,那当下这事也就容易让人理解多了。   明明此刻广州字师协会的人连同杨逍和他都在全市范围内密集地搜寻着‘她’的下落,只要‘她’现一身,必然会另所有人都为她身上的「乇」趋之若鹜。   结果这个头七诈尸的‘准新娘’连同附身于她的「乇」竟然路痴到半夜一个人跑到浦口去了,想想这事也真是阴差阳错,神奇异常,令人无言以对得很。   只是……话说回来,这姑娘当初到底又是因为什么跳的楼,那名叫「乇」的字鬼又是怎么找上她的呢?   这样的想法一时充斥在陆三二心头,倒令头一次撞见这种怪事的他愈发地想快点找到这先是惨死,又被「乇」附身的‘鬼新娘’了。   而下一秒,正站在路边想着上午要不要去浦口搜寻下进一步线索的他就听微信里又传来‘叮咚’一声,一低头,却见是这么一条消息出现在眼前。   【小猫莉莉】:   新闻打开来看了没有?   嗯?   有点没想到这次竟是自己‘女网友’第一时间发现了根本这条没什么人注意到的早间新闻。   陆三二算上上回和‘她’在网上打招呼已经是三四天的事了。   眼下看到这神秘兮兮的‘小猫姐’又在这种极为巧合的情况下出现了,他倒也有些意外,于是也赶紧同对方打了声招呼,   【632】:   嗯,看见了看见了,小猫姐你怎么刚好看到这新闻的?   闻言,那头的性格一直比较冷的‘女网友’也沉默了下,随后才有点语气不对劲地回了他。   【小猫莉莉】   哦,因为我昨晚没睡好。   【632】:   啊,没睡好?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咳,难道还是……之前生理期的问题吗?   【小猫莉莉】:   ……   【632】:   我上次有上网查哦,这个时候最好是要多喝开水,少吃辛辣食品,尤其是鸭脖这种东西。   诚然,陆三二确实是一片好意。   但伴随着他这番话,这一瞬间他整个人还是感觉到了上次那种,来自对面那位‘女网友’身上涌现的恐怖杀气。   见‘她’很明显地不太高兴了,陆三二一时间倒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什么来激怒这位‘暴躁老姐’。   到此,那头的‘小猫莉莉’似乎本来也不想和他这种脑回路不正常的白痴多废话什么。   态度特别不耐烦地留下了这么一句,关你什么事赶紧去抓你的女鬼去吧,之后那个熟悉的月季花头像的主人才不见了。   直到冷冰冰永远不想搭理他的‘小猫姐’再次来去匆匆地消失,永远搞不定‘女孩子’的陆三二这边才又把手机给收起来。   而想到「乇」再次逃走,准新郎彭蔡如今正四处害怕地躲着人,彭老师又住院了,女方家属整天四处哭哭闹闹。   估计这事要彻底了结,也就只有等到那‘准新娘’再次露面了,只是这‘闹鬼’闹一次肯定是不管用的,除非再找几个‘鬼’一起来闹——   一起闹?   脑海中似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而隐约像是想起什么,下意识看了眼手中开始收到短信的手机陆三二之后也没在说什么,但心中却是已经有了一丝想法。   正好眼前车流渐渐散去,绿灯亮起,他也干脆骑着电瓶车,继续抓紧时间去完成与那‘会意字’字师杨逍的五日之约去了。   ……   城市另一头,同样是周三临近郊区的浦口区,昨夜因‘鸭脖女鬼’而上了今早新闻头条的旧小区后门口。   今天新换了件假普拉达牛皮夹克,配米兰新款潮男阔腿裤的杨逍正带着自己那两个下属从里头插着兜慢吞吞走出来。   二十五分钟前,他们一行才以广东台情感新闻频道主持人的身份进去‘采访’了一圈昨晚的当事人一家。   但很可惜,这一次,他们那只眼看着就快到嘴边的‘猎物’「乇」还是逃之夭夭了。   此刻杨逍心情看上去明显是不太好,连同他皮带上挂着的那个‘四方龟甲’中的「乀」都因为他这个主人的变化闪烁着一阵微弱的金光。   “「乀」,这附近「乇」还有味道没有?”   “咻——咻——”   “……你是说,‘它’昨晚从这里逃走后又打到一辆的士跑了?现在已经完全离开这里了?”   浑身闪烁着金光的「乀」小心翼翼地告知了自家字师「乇」已经再次逃跑的真相。   闻言,一头长发,出门依旧必须要带着墨镜的杨逍捏着自己咯咯作响的后颈不置可否,半响才肉眼可见地表情变得渗人可怖了起来。   毕竟昨晚他们的人连同杨逍本人可是在江宁区守了整整一夜,谁想因为「乇」没等来了,却等来了鸭脖女鬼的头条。   所以一时间,连两个下属一左一右递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时都有些战战兢兢,生怕这字界都极为出名的‘人魔’副会长一个不高兴就要动手了结了他们。   而此刻阴晴不定地接过香烟屁股咬在嘴里,又捏碎掌心若隐若现的金光,回头看了眼那旧小区的大门,大清早接到消息过来再次扑了个空的杨副会长一时倒也没出声,半天才如此自言自语道,   “……这个香蕉臭芭乐倒是脑子很聪明啊,昨晚我们在江宁守着它回魂一夜,结果它竟然大半夜给老子迷路,还跑去吃什么死人头的鸭脖,倒是很有生活情调嘛……”   这个扭曲又变态的语气妥妥的是被彻底惹毛了。   两个瑟瑟发抖的跟班此前从没有见过杨逍像今天这么狂躁。   想到他和那个‘象形字’字师陆三二的五日比试还在进行中,一向在胜负之事上还算认真的杨逍会表现出这幅样子就也能理解多了。   尤其是见他们副会长虽然嘴上说着看不起人家,但这回还是上赶着和那个名叫陆三二比,估计是真拿对方当个对手,所以一时间这俩跟班倒也小心地对视了一眼,又斟酌着开始给杨逍出馊主意了。   结果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平日里一向比较喜欢走下三路的副会长这次竟然果断拒绝了。   “副会长……其系我们觉得哦,你滴胜算还是很大滴,勒个象形字字师一看就很普通嘞,肯定也比不上你哇……你要是真担心他耍什么小聪明,不如我们找些弟兄去做掉他,再去绑架他的老母儿子,我听他们小区的人讲哦,他这个人道德很败坏的,偷偷养了不少私生子,我们统统都绑架来,这样他想赢你就完全——”   “完你老母个头。”   “……”   “在你们眼里我到底系个字师,还是绑架犯?”   “额,副会长……可系你眼睛上次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这么比明明就不公平啊……”   两个跟班顿时有些替他愤愤不平了。   “有乜不公平?你以为那个陆三二同意和我比试就一定公平?他那个先天多一笔的情况可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虽然我一直都不系个正人君子,但这种小便宜,我也没兴趣占他的……”   “……”   “况且,凡字界中人都应该知道,我们的仓颉老祖曾有遗训,字界中人需光明磊落,心诚正法,平时我们做事卑鄙阴险点是因为会长说这样做,我们协会未来才能发展地更好,不代表在个人私事上我也要这么无聊,你们跟着我那么多年了,难道还不懂乜?”   杨逍这番话一时倒把两个跟班说的惭愧了,想起自家万分奇葩任性的副会长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俩却差点犯了原则性错误更是有些抬不起头。   见状,转转灰色眼珠子的‘风骚哥’倒也没再说什么教训他们,又起手从‘四方龟甲’中重新唤出一团明显更强大霸道许多的人形金光,这才捏在手指尖上慢悠悠地开口道,   “不要急慢慢来,还有四天,什么鸭脖女鬼,什么陆氏后人,我都会统统解决掉……我最亲爱的「弢」,你说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弢:tao   ------   请听题,2018年字界对向人间生僻字招考全国卷A卷第八题:   (1) 请问,上个单元最后出现过的,和刘罘一起送快递的同事「乂」该怎么读?回答请勾选A/B/C/D,本题为两分。   A.yi B.cha C.zuo D.dao   (另,按照字界2018年春季招考积分获取规则,考生每获得五十分则可前往官方造字局兑换一只字灵召唤符,也请大家多多努力,争取早日拥有自己的字灵哈哈~) 第31章 第拾回   【1月13日夜里7点, 南京707公交站台上, 中途某一站的江宁初级中学门口正有个拎着保温盒下课的小女孩经过停下。】   【这个点了,照理来说,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也早该放学回家了。】   【但偏偏这穿着校服, 耳朵里插着耳机的女孩还是一脸不耐烦地盯着手机, 又‘啪啪啪’边打字边语音回复着自己的家人什么。】   【“我每天晚上都自己坐车回家啦,你们今天别来接我了, 嗯嗯, 最后一班车我肯定能抢着上去的……”】   【夜色中,站牌旁边原先就坐着个盘着头发, 坐姿僵直的红嫁衣‘女人’。】   【她的双手苍白, 嘴唇鲜红, 半张血糊糊的下巴像是个丧葬用品店里的纸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鸭脖与血浆子搅和在一块的诡异味道。】   【月光下,她的额头上依稀有个像是朱砂没干透的「七」字。】   【这个「七」较之她刚复活时愈发红了不少,扭曲浮动在她的眉心, 衬着身后那个硕大的红色707站牌, 倒像是个抖动着身体,想随时爬出来尖叫的红皮小方块人般可怖起来。】   【此刻阴风贯穿在她空空的裙摆之下, 吹得后面的站牌跟着‘呼呼’作响。】   【也将她脚趾上还贴着殡仪馆里统一的白绸子的发青脚背照得分明,唯有一双鞋面沾了点污渍的高跟鞋摆的整齐地放在一边。】   【而因站台周遭实在光线太暗, 这背着书包的小姑娘翘着腿, 嘴里哼着歌同样坐下的时候就也没往旁边看,注意力仿佛完全被手上的手机给吸引住了。】   【“小妹妹……”】   【“……”   【闻言, 小姑娘在低头认真玩手机。】   【“……小妹妹……你听得到吗……”】   【“……”】   【小姑娘依旧沉迷手机。】   【“小妹妹!!!姐姐问你点事好吧!!!”】   【“……嗯?”】   【声音嘶哑,脖子和下巴被衣领子遮着的红衣女瞪着眼睛连叫了这小女孩几声,低头玩手机的初中女孩才疑问地抬起头来。】   【她耳朵里的耳机还没拔,所以见这打扮莫名渗人,身上还有股鸭脖味的‘准新娘’拧着脖子怪怪地也不正眼看她,没听清对方刚刚在说什么的她也挺懂礼貌地开口来了句。】   【“哦,怎么了,阿姨,您有什么事?”】   【这声阿姨可把‘准新娘’弄得就是面色一僵,死白脱妆的面孔中也陡然间升起了一股杀人般的怒火。】   【但随之想起自己好不容易从浦口找过来的事,早在从八楼坠楼那刻,双手就已经变形的‘她’也强压下怒气,又拧着‘咯咯’作响的脖子翘起半边涂花了的嘴角。】   【“小妹妹,阿姨问你,你听到家里人讲过「乇」的故事吗?”】   【“「乇」?没听说过……】   【“「乇」……传说它是被古代一个屠夫创造的,创造它的人最初想写一个「七」字,因落笔不详,多在头上加了那一笔,就成了「乇」,当上一个枉死的人在头七夜彻底死去,「乇」就会重新找到下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家中。”】   【“它会告诉这个即将死去的人它的死期,以及复活换取短暂性命的方式,等头七之后继续向这个「字」幻化的妖怪出卖自己的尸体。”】   【大概是真从来没听说过,又觉得这鬼故事有点渗人,拿着手机在玩的初中女孩也不明所以地白了脸。】   【她并不认识这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往人后脖子吹冷风的恐怖女人,所以当下也有点察觉到什么般背着书包往后挪了挪,又不想在这儿多呆了。】   【见状,那一身红艳艳喜服的‘准新娘’倒也没再说什么。】   【就这么坐在站牌下眼看着这小姑娘明显有点害怕地想远离自己,直到站台下缓缓驶来今夜的最后一辆707路公交车,这一脸慌慌张张的初中女孩才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走。】   【“……等一等!喂!喂!司机!我还没上去呢……”】   【说来也怪,明明她人站在站台上,那今晚的末班公交车却和压根没看见她似的径直要开过去。脸色陡然间惨白的小女孩见状也急了,心中一慌的情况下更是不顾危险就趴在门边上想要抓着把手跳上去。】   【可她殊不知,正是她这一举动让里头听到外面有人在喊的司机一下子受惊踩了刹车,而伴着一阵重重的人体滚入车轮造成的骨骼碎裂声音,那整个人因为拉着车门被刮倒又卷进车子底下的初中女孩只凄厉地惨叫起来——】   【“啊啊!!!!”】   【半响,随着前面车灯的惊恐亮起和一只沾着白色脑浆的耳机从车轮底下滚出来。】   【红色的707站牌前,一身喜服的‘准新娘’才眼看着车子底下那个因脑袋和身体被轧过,又变得扁平的女孩尸体额头上浮现出了一个「七」字笑了起来。】   【月光下,头七之日将至。】   ……   接下来这三四天,杨逍这家伙果然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说到做到了。   浦口,江宁连同这半个南京城一时间都被这个疯子给带人翻了个底朝天,务必要把那三番五次从字界逃出作乱人间的字鬼「乇」给捉回来才罢休。   因之前从殡仪馆逃走的‘女尸’曾夜半出没在浦口一次,之后又再次迅速消失踪迹。   所以这几天晚上,浦口区路边甚至连私家车车厢,街边垃圾桶等地方一时都被杨逍还有他手下的那帮人给疯狂翻找了个遍。   南京市内各个隐藏在人间生活的字灵一时间都知晓了有一帮奇怪的广东人满大街在大半夜抓女鬼,但凡遇上必然就是一顿语气凶巴巴的恐怖搜身和盘问。   ——“你系七吗?”   ——“你头上有七吗?”   ——“拉你准备接下来去人家脑门上画七吗?”   不得不说,这可怕的‘死亡三连问’可把南京不少的本地字灵们给吓得不轻。   就连先前曾经帮过陆三二忙的「鸡」和「鸣」两位老字神,还有「马台街」的那三只「馬」都遭受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跑来和陆三二一言难尽地诉苦抱怨了。   对此,恰好正和这群可怕的‘广东人’的头头处于对手关系的陆三二也不好解释什么。   事实上,他这两天虽然同样也在找那再次从浦口逃走的‘鬼新娘’,但过程却并不那么顺利。   虽然一定程度上「朔」可以帮自己寻找字鬼的气息。   可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朔」似乎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般就是难以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后来细察之下,陆三二才察觉南京上方此刻似乎正另有一只强大的字神现身。   而如无意外,此刻能有办法能在南京唤出那神秘字灵相助于自己的,便只有……杨逍无疑了。   “……倒数两天了,你可能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昨晚江宁又死了个还在读书的初中妹,第五天晚上就是「乇」逗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天,这一晚它一定会疯狂利用那具复活过来的尸体害人,到时候彭家一家都是命悬一线,希望最后一晚我们可以决出一个胜负,也希望你最好不要输的太凄惨太难看,陆,三,额。”   先前还曾透过字师之间的特殊联系从意识海中向他传给话,这‘妖人’嘴上如何对他高高在上地宣告着,行为也是相当的嚣张。   各方面实力确实和他悬殊比较大的陆三二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依旧该上班该下班,同时也密切留意着这次这桩‘怪事’的两家人家,务必要找出些线索来。   而这几天陆三二自己唯一私底下做的一件事,仔细说来也挺诡异的。   因为这三天夜里,他其实都有暗地里指使「子」,「朔」,「刂」和「辶」跟着一个最近比较倒霉的年轻人的身后去‘闹鬼’。   这个人不是别人,其实就是彭老师的儿子彭蔡。   原先陆三二想找他的时候,他都是躲在自己朋友家不敢回来的,但是眼下还有心想躲的彭蔡却是不得已被一群缠上的‘小鬼’都包围了。   这个主意本身肯定是欠缺妥当的,但眼下前有四处索命的女鬼,后有上门踢馆的杨逍,被两面夹击的陆三二也只能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一向以字界快递事业为重的刘四不同志竟然也愿意帮他的忙抓住那个逃跑到南京的「头七鬼」,至于他给出的理由则是这个——   “你和这四个小萝卜头,加在一起顶多闹个头五,既然要抓「头七鬼」,你们这个组合总要凑足六个人吧。”   “……”   “而且我讨厌那个妖人,你给我认真点不准输,输了你等着给南京的鸭血粉丝汤谢罪吧。”   陆三二:“……”   几天不见,他竟然也会说冷笑话了。   当下陆三二心中对刘四不同志一贯严肃的印象也莫名改观了不少,尤其是之后有了他的加入,他们这个‘头六’果不其然一出马就效果异常惊人。   【套马的汉字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风儿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彭蔡:“……”   不得不说,资深闹鬼专业户「子」宝宝加上头回出道‘头六’组合的业务能力还是很不错的,硬生生就把彭蔡的哥们儿都给吓得连夜就苦求他赶紧回家吧。   偏偏这位彭老师的儿子天生胆小,看样子又很怕承担事,当下也只能苦巴巴地搬回自家那间不太安全的婚房去了。   而他隔天这边才一回去,第二天,陆三二和刘罘就一块找上门去了。   可开门见山一介绍,这两天经历了各种恐怖的怪事,现在连自家‘准新娘’的尸体都从殡仪馆丢了的小伙子也是傻眼了,瞪着眼睛就激动地大声来了一句。   彭蔡:“啊!所以……你,你们是哈利波特!”   陆三二:“不是,我们真不是。”   彭蔡:“……那你们是钢铁侠!复仇者联盟!对不对!”   刘罘:“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们是中国的!国产的!made in china,懂不懂!”   这么反复且暴躁地解释了好几遍,头一次知道咱们中国还有这样懂字术的高人存在的彭蔡也是惊了,也愿意勉强放下心中对那诈尸‘准新娘’的恐惧和他们说点实话了。   可谁想本是极其寻常的一次试探,陆三二倒是从彭蔡口中得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因为在被陆三二慰问时,彭蔡看上去居然有点没反应过来,半响得知陆三二是什么意思后,他才面露尴尬地摇摇头说了点实话。   原来,彭蔡之前虽然和死掉的女孩张秀秀是通过两边家人相亲才认识的,但张秀秀的家人相比起彭老师这边却明显要着急些。   过程中,他俩的关系也一直是局限在一种这样一言难尽的模式中,两人不熟,内心又有点排斥这种感觉,被迫相处起来也就很奇怪,于是日常对话也就是如下这种状态——   【彭蔡】:   早上好,张秀。   【张秀】:   哦,早上好,彭蔡。   【彭蔡】:   中午好,张秀。   【张秀】:   哦,中午好,彭蔡。   【彭蔡】:   晚上好,张秀。   【张秀】:   哦,晚上好,彭蔡。   陆三二:“……”   刘罘:“……”   不得不说,上面这个聊天模式还真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坐在彭蔡家新房里原本在问正事的陆三二和刘四不同志当下都露出怪怪的表情,内心也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但人家这‘准新郎’和‘准新娘’如今已经阴阳两隔了。   哪怕被家人逼婚的他们之前根本一点都不熟,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爱的死去活来的感情,他们也是说不出什么别的不好听的话。   而大概是今天被陆三二和刘罘如实地告知了他们家也许还要因为死去的‘准新娘’遭遇什么祸事的关系,这看着胆子不大,一直和仓鼠似的缩着的彭蔡也迟疑着看了眼他们俩,又小心翼翼地忽然开口道,   “其实哦,哥们儿,我和你们实话说,就算你们今天不来,我也觉得我们家前两天忽然找上门的那个大堂哥有点奇怪……因为我们家根本没什么广东亲戚,他还说什么和我从小捏过牛大便,我更是完全没有印象……所以先前他一直在我家打听消息时,我就没敢随便告诉他们一些事张秀先前和我讲过的事……”   “什么事?”   似是察觉到彭蔡这话里有话,神色变化了下的陆三二也赶紧追问了一句,而这面色煞白的彭蔡才深吸了口气又结结巴巴道,   “我一次见她,她这个人脾气就有点奇怪了,老喜欢讲些吓人的话……我那会儿和她正处着对象准备定亲,有天晚上她和我在手机讲了些事,那会儿是凌晨了,我没看见,以为她在别的什么事,就回了个行给她,谁想到,谁想到……第二天她就跳楼了,后来我再看她当晚和我说了什么,就给差点吓死了……”   ……   “她说,你听到讲过「乇」的故事吗?”   “传说它是被一个古代屠夫创造出来的,创造它的人最初想写一个「七」字,因落笔不详,多在头上加了那一笔,就成了「乇」,当上一个枉死的人在头七夜彻底死去,「乇」就会重新找到下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家中。”   “它会告诉这个即将死去的人它的死期,以及复活换取短暂性命的方式,等头七之后继续向这个「字」幻化的妖怪出卖自己的尸体。”   “「乇」告诉我,我快死了,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我和你相亲,是因为我早知道,我们两个都快死了。”   “我是从楼上摔下去,摔得脑浆子都出来,你是被我掐死了,年纪轻轻就臭在家里,我们两家都注定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你就该是我老公,我们天生就要做一对鬼夫妻的。”   “等我们一起死了,头七夜再回来见我们的爸妈,杀了我们两个全家,也算……也算了结他们希望我们早点结婚,找到愿望了。”   “而最最关键,还有一个关于张秀的事情没有告诉你们,那就是其实张秀啊……是个路痴,彻头彻尾的大路痴!”   陆三二:“……”   刘罘:“……”   ……   1月15日10点多的夜里,五日之约的最后一天,市中心医院内四楼的病房内。   值班室外,撑着下巴的小护士正在里头台灯下昏昏欲睡。   闪闪烁烁的楼层灯光照射下,最里层那个单人病房门上的小玻璃隔窗正隐约显现出里头绿色的亮光。   病房内,一身大花毛线衣,腿上套着大红色保暖裤的彭老师正躺在病床上,用微信和自己的老姐妹们诉苦。   因这两天生病住院的事,她先前还在单位向陆三二他们这帮同事炫耀过的卷发也顾不上打理了。   一眼望去,手旁边摆着个饭盒,里头装着些一看就是家里炖好的汤汤水水,但脸色不好的彭老师也根本没动过几口。   加之家里出了那么大事,儿子前两天又在家生了她一场气,此刻她这一大把岁数的呆在病房里,也是悲从中来,捂着心口对着手机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哎哟,王姐,张大嫂,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个彭蔡那天是怎么讲我的哦,说我封建,说我之前逼他结婚,说我是活该……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不就想他早点结婚嘛,我们单位里那个哪怕好条件的都单身那么多年了,我能不着急嘛,我拉个晓得那个小姑娘会跳楼死掉了……”   “……”   “要说我贪心,可我先前也贴了不少彩礼给她家了,当初相亲的时候那个姑娘也是同意的,我说我们彭蔡工作忙,二十七了,也没谈过女朋友,她当时一口口地回我好,说自己也二十七,七是个好数字,好兆头,适合定亲,可就让我们家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你说说这我们家怎么就偏偏这么倒霉呢……”   这些话,忍不住抹抹眼泪的彭老师说的好像还挺愤愤不平的。   微信那头的多年老姐妹知道她家最近的事,也是轮番给她灌输中老年心灵鸡汤,可是一时间病了有好多天的彭老师这心情还是提不起劲头。   尤其是这两天被迫住在医院里单位,家里她都是一点都上不了手。   所以眼下三更半夜一个人呆在病房里没人说话解闷,一辈子各方面都是一把手的彭老师又开始叹大气了。   “是啊,你们说的也对,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啊,我想想啊,我还会得早点去早点上班,不能让单位里那帮小姑娘看我太久笑话,年轻人办事根本就没有牢靠的……我和你们讲,像这次我住院护理我的那个护士,就很懒很不牢靠的样子……出院之后还得忙活家里的事,去公安局找找人,把这件事给赶紧弄过去,忙得很忙得很……”   这番话,探头看看外面的彭老师说的还刻意压低了点。   但不得不说,和老姐妹们背地里讲讲年轻人们的坏话,还是让她原本并不是太好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所以半小时后,开头还说着今晚要和其他阿姨们诉苦一晚上的彭老师就困了,打着呵欠放下手机找了下柜子里的充电器就睡了。   只是临睡前,她还是不免想起了自家那桩被迫惹上的白事,嘴里还和天底下所有迷信的老年人一样发了会儿呆。   毕竟在中国人的印象里,这一天本该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七这个汉字代表了一个新生与死亡循环,旧时人死后每隔七天一祭,共七次,称‘做七’,凡是与七沾染上关系,总透露出一股人的性命即将接近死亡的味道。   而七字头上带一笔,就是这之中最为凶险的,   她记得自己童年时,那时贫穷到连拖拉机都少见的农村每逢有人去世,就要找村里一个识字的老家婆婆来给尸体的头上写了一个红字。   有条件的笔上沾着一大碗猪血狗血,没条件的就有家里的朱砂,血红血红的一个七字写在脑门上,嘴里还要跟着念。   ——七天到,回家家,棺板开着,床头照着,躺到你妈妈怀里吃香香   这些仿佛带有生命的话语给上世纪不少生活在中国农村的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因此,关于七这个字,即便到这个年纪,彭老师这个岁数的人内心都难免充满了敬畏。   “一月十六日,刚刚好没了快有一个礼拜了……总不会真有什么头七,哎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们老彭家……她可还没进我家的门,回魂也来不了这儿啊,而且我们彭蔡还没和她结婚,她可算不得我们家的人……”   这些晦气话她是万不敢细想的,念叨了一会儿终还是心事重重地躺下了。   而伴着她合衣躺下,冷风还是刮的病房门和窗户呼呼作响,一路将摇晃的灯影子落在了走廊上的时钟上。   “哒——哒——”   墙上时钟在走,每七下就像是一步停下。   楼道口的光影子打在睡着了的彭老师的额头上,隐隐约约竟像是一个扭曲发红的「七」字。   那「七」字跳动着,像是一个头上长角的红皮小人在嬉笑扭动,印在活人的皮肤里若隐若现。   彭老师睡得正香,侧着身子沉浸于梦境中竟也毫无知觉。   而随着楼道口电梯上一阵从底下往上的数字跳动,伴着‘叮’的一声,电梯里头也有个手上提着一个包的‘女人’身影一顿一顿的走了出来。   走出来时,楼道口每个死角都会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恰好从上方滴下来对准了‘她’。   她的脸上稍微有些卡粉,白惨惨,面颊通红,嘴唇血糊糊的,哪怕是精心化过妆,却还是在医院白色的灯光下无比地像一个死人。   这死白面孔被摄像头抓拍到的‘年轻女子’见状也没说什么,抬起新娘服露出的半截苍白的手抚了下头发遮挡住了血光直冒的额头。   又肢体有点僵地活动了下脖子上‘咯咯’作响关节,这才提着踩着脚上的高跟鞋,‘踏踏’地走向了空无一人的病房深处。   “扣——扣扣——”   “……”   “扣扣——扣扣——”   “……嗯……谁啊,你找谁啊,这大晚上的……”   听到值班室窗口传来极有节奏感的敲打声,那在里头睡得模模糊糊的护士也没细看,摸摸手边的登记册就想抬起头看看。   可抬眸间,双目差点瞪出来的她却只惨叫着见一张因高空坠楼而脑壳摔得扁扁的女人脸凑到她的面前,又张开血糊糊的嘴贴着窗口上同她道,   “我是来看我婆婆……和我老公的……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哪儿……头七夜到,我按照他的约定回家了,怎么没有人来接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答案A乂同义音,下章这个单元就结束了。 第32章 第拾壹回【修】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深夜的南京市中心医院, 浓稠到仿佛抹不开的夜色上空隐约有雷电将至。   远郊街道上还是一片正常行人与车辆缓缓走过的商业街夜景,被半空地闪电一劈为而二的夜色后却是与外界完全分隔出另一片世界。   医院的八层楼顶, 一头扎起的长发, 皮衣阔腿裤的杨逍正插着兜悠闲地站在顶楼天台的金属栏杆上朝下边望。   从远处望去, 他的衣角随风猎猎,竟像是在身后张开了一对巨大的的金色虫足。   那发光的虫足将整个医院上下覆盖在类似蛛网的有限范围内, 而距离他实际守在这儿也已经过去快有二十多分钟了。   说起来, 他和陆三二的五日之约今晚也已经是最后一晚了。   在此之前,杨逍一直都有在让人密切关注这位所谓的当年赫赫有名的第一字师陆字官后人身边的一切。   只可惜, 也不知道是真不在乎输赢还是前两次南京发生的怪事确实是有很大的水分。   对面那条让人猜不透的陆咸鱼始终和他藏头露尾, 神神秘秘的, 搞得杨逍也莫名地有点好奇他打算如何在自己的严密防守下和那个奇怪的扑街字灵一块力挽狂澜了。   眼下,内心十分无聊的杨逍正对常人而言十分危险地碾着栏杆的表面上走来走去。   他的肩膀和没骨头似的耷拉着,叼着牙签的嘴里同时还在对着头顶月亮哼哼唧唧着一首走调十分严重的粤语歌。   “嗯……难分真与假人面多险诈……几许有共享荣华檐畔水滴不分差……无知井里蛙徙望添声价……”   听这歌词,这歌应该是天王刘德华在1999年演唱的赌侠主题曲《浪子心声》。   曾有一度, 这首传唱度很高的粤语歌可是在内地港台红透大江南北。   九几年的内地大多数人都还在追赶港台文化, 因此就连字界的各种异界生灵也不例外,那会儿的人间字界还没迎来如今的太平, 字界高人辈出,却也邪魔横行。   当时的广州字界因靠近沿海, 又正值1997年港台刚刚回归, 人间政治经济更新换代之时,时局自然十分不稳。   因此仓颉上神以及多位先人字师在人间布下的法阵威力稍减, 全国各地都隐藏着无数潜伏在人间的「字」不断涌现。   这些穷凶极恶的「字」多是从字界最为危险的边缘地带借着时局变化逃出,目的就是毁掉人间与字界的那道界限,影响人间正常的秩序安定。   所以各个省市往往也需要有字师守护两界秩序,如那个陆三二的爷爷陆一,如他们广协的前任会长,还有如杨逍的亲传师傅都是在那个时代出现的高手。   那时候的字界,人人都知道「象形独尊陆」,「会意分孙杨」,「形声王与谢」,「指事曹简张」这四派高人的大名。   这之中「象形陆」就是指的陆三二的爷爷陆一字官,而「会意杨」指的就是在广州收养他并给了他名字的师傅。   至于其他神秘的字界高手则分布在全国,听说重庆有一波,北京有一波,西安有一波,河南也有一波,而杨逍他师傅这波就是在广州创办了初代广协的创始人之一。   还记得,他那个死鬼师傅当年每逢带着他外出又干了一票大的,就爱在自己最钟爱的那家昌记肠粉店带着杨逍吃一顿好的再点这一首歌。   他本人是刘德华的忠实粉丝,弄得杨逍也跟着一块爱上了刘天王的歌。   在成为这所谓恶名远扬的广协‘人魔’之前,杨逍在广州就是如这歌中所唱的那样做了很多年漂泊不定的浪子。   这首歌,也意为浪子人该讲侠意,人间正道,皆有苍天,明月,皆有字界上灵而定。   只可惜,就是这么一首经典老歌,时隔多年却被这天生走调快走到阴沟里的渗人家伙演绎成这样。   也因夜晚光线不似白天那样刺得人眼睛痛,像个鬼一样站在楼顶的杨逍这次并没有带着那副夸张墨镜,但是那双半瞎的眼睛还是眯着落在对面那栋楼的表层窗户上。   ——而他要今晚注定等待的东西,除了他等候的对手陆三二之外,显然就是那促使他一路从广州来到南京也不肯善罢甘休的……「乇」了。   诚然,他和陆三二目前还处于双方敌对竞争关系。   但私心里,他其实还是希望陆三二今夜能真的发挥他自己潜在的实力准时赶到这里,并和他针对这只逃跑的「乇」展开一场公平的较量的。   只可惜,这个等待的时间看似不长,却也滴答滴答十分磨人,与此同时,杨逍裤兜里的手机也开始渐渐显示电池电量已经不太足了。   “陆三额,你唔会系真嘅投降了吧……”   嘴里这般自言自语着,月光下独自懒洋洋等待着的杨逍的表情却也显得令人琢磨不定起来。   远处的医院大楼里,四楼值班的以为小护士已经开始脑袋一顿一顿地打瞌睡了,显示着静止的电梯灯呈现出绿色,一切都是那么的风平浪静。   偏偏就在等候着时机到来的杨逍默默盯在远处窗口边各个死角位置时,他兜里的手机却是响了,等他低头一接起来,两道十分辣耳朵的声音也十分紧张地跟着传了出来。   “副,副会长,窝们两个正你说的那样打扮好了在医院里面守着,目,目前情况一切正常嘞,不说那个陆三额,就是根毛也没来,会不会今晚女尸都不——”   为了确保今晚万无一失,杨逍早早地就下了死令让下属们变装堵好医院各个出口避免有外人闯入或是逃脱。   只是杨逍逼迫他们强行进行的那种变装方式,却令这两位忠心耿耿,对自家副会长也绝对没有异心的广协骨干分子十分泪流满面。   毕竟对任何一个正常男性而言,这又是护士服,又是白丝袜,又是深夜一个人在医院里游荡的,总给人一种猥琐十八禁小黄文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人魔’副会长还偏偏觉得这么胡搞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抱着手一脸下流变态地就一边鼓掌一边翘起嘴角嘲笑他们道,   “哇呜,很火辣,很唔错,裙子再拉高一点,哇呜,很有港姐风范哦呵呵呵~”   下属A/B:“……”   第一百零八次在心里默默痛哭流涕地祈祷能再点干完这票,再脱离自家副会长的会长回广东去,两个打扮成‘火辣护士妹’的广协下属嘤嘤嘤哭泣完,就继续在原地蹲守起「乇」和随时可能出现的陆三二起来。   而此刻一听到自家这两个坑爹下属的声音,蹲在栏杆上杨逍原本还期待了一下的表情也塌了下来。   他心想着这时候要是陆三二忽然来电话和他请假说自家今晚不比了,估计也得被这两个家伙给弄得占线,所以脸色顿时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给我好好在原地守着,勒个鸭脖衰鬼今晚不来才系有鬼,陆三二眼下肯定就躲在医院的某个地方,不准玩手机,也不准打瞌睡,让衰鬼跑掉或是让陆三额半路出现,我就把你们这两个整天丢我们广协脸的痴线手机里的开森消消乐,斗地主统统都卸载掉,听懂了乜?”   “不,不要,系,会长呜呜呜,我们一定帮你好好守着女鬼和陆三额,一定不给广协丢脸——”   这么半真半假的一吓,两个还伪装成护士躲在医院另一边准备随机应变的下属顿时都灰溜溜地挂断了电话。   见状,明显就是故意这么干的杨逍倒也没吭声,又在径直望着下方摇摇头捏捏鼻子就来了这么一句道,   “哎,真要系他临阵脱逃了,你今晚可就白被我叫出来了,「弢」,不如我们现在开始倒计时吧,要是十秒钟之后那个先天少了一笔的陆三额还是没有出现,我们就随便搞搞买车票回广东好了,也对,我干嘛和这种根本不在乎输赢的咸鱼玩的这么认真,真系浪费我的时间,准备开始倒计时,十,狗,八,七……”   如此在嘴里轻轻叹息着,与站在顶楼栏杆上插着兜的杨逍一起注视着下方的半空也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个金色的人形模糊身影来。   ‘他’的面容并不真切,但依稀是个具有人形,背后有弓且力量十分强大的古老字神。   眼下银色的长发和衣袂飘散在这沉默的字神身后,一股先天神力也从通体金光的杨逍和字神身上传来。   若是陆三二在这儿,估计也会从这陌生却可怕的「字」身上嗅到一股几乎能将如今半个字界的字师都碾压在脚下的霸道力量来。   ——「弢」,与韬同音,据《说文解字•弢篇》中说,是一种自宋明时期诞生就具有人形的古老字神。   在古代,每逢人间战乱瘟疫时,「弢」就常化作身背着巨型弩箭的神秘弓箭手出没。   传说这位字神并无具体性别,有人猜测是女人,有人又猜是少年,但大多记载中说是真实面孔隐藏于金光之中。   弓就是这个「字」的原身,如它被赋予的含义那样,它善于制伏妖魔,能在月中举弓杀鬼。   同时,这个字的起源和诞生最早出自陆机《汉高功臣颂》,其中有一词曰,弢迹匿光,便意味着凡事隐藏行迹与光采,不使外露,就从这里开始说起的。   而就和陆三二使用的字灵一样,杨逍同样也有自己真正掌握的王牌在手,只是大多数时候他并不常使用罢了。   此刻被身边的杨逍如此询问着,那金光中看似不言不语的「弢」也缓缓抬起银色的眉睫,又从衣袖中的忽然做了个示意他看向下方的手势。   “嗯?难道……?”   「弢」这个手势虽然不甚显眼,却令本来还盯着手机玩味地倒计时的杨逍一下子来了精神。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弢」算是心意相通的,彼此的思维和感官也会因为字师和字神的关系而互通往来着。   当下一头扎起来的长发被寒冷的夜风拂过的杨逍站在顶楼的金属栏杆上就迅速垂眸向对面看去——   抬眼间,他的手机刚好跳到了他们彼此约定的最后时限。   而伴着今夜时间上迅速归零,住院楼另一处正好与他面对面的地方也有两个无比醒目的身影也在夜色中出现!   “——!!”   一刹那,漫天夜色都仿佛沦为对面那骤然从底下出现的那两人身后不起眼的背景。   那一瞬间,刺目光芒随着两栋住院楼之间一下子迸发开,两道出现在的杨逍灰色瞳孔的身影从对面顶楼上飞身出现,又稳稳地落在了楼顶栏杆上。   ——头七之夜,零点之时,不多不少,时间倒是掐的分秒不差。   而与此同时,充斥在身后同样冒出金光,连面目都兴奋起来的杨逍心中的便只有那无比清晰亢奋的一个声音。   那两个人来了!他今夜真正的对手终于……来了! 第33章 第终回   四楼住院楼层内, 爆裂的灯丝正在天花板上方闪烁着。   身着护士服, 变装躲在人家医院更衣室内的两个广协下属正各自蹲在阴暗的楼道边,手上则拿着手机在一戳一戳地玩着手机游戏。   发光的手机屏幕上, 各种动物造型的消消乐在眼前一一爆开, 这两个乔装打扮过混进来的护士服大叔也是咧着嘴角玩的热在其中。   在此之前, 他们已经在这儿守了有大半个晚上。   要不是身后没几步就是那个鬼新娘准婆婆的病房,他们副会长这个人有时候又实在太恐怖了, 按照以往的情形, 他们俩早就躲到旁边去偷懒打游戏去了。   此刻,手机上的时间眼看着就快要指向零点了, 这两个广州字师这本来就不怎么集中的注意力也有点开始跟着飘散了。   其中一个广协下属在望了眼前方后, 随手也借着楼道里的光在手掌里唤了团金光出来, 又一脸犯困地打了个呵欠,并用广东话和同伴交流了起来。   “困系咯困系咯,都已经快十二点钟了,勒个女鬼嘢点还乜睇啊……”“哎, 副会长讲等, 嗰就等了吧,咪咁多抱怨啦, 好好睇着人……”   “好啦好啦我几道,你唔要讲我啦……那你站在这儿看着病房, 我带着「乀」去楼道前面看看……”   他们俩这对话因为彼此挨得近所以都压得很低。   而与身旁的同伴交代完这番话后, 那其中一名广协下属也拍拍自己蹲久了有点麻的膝盖,唤出自己那闪闪发光的字灵「乀」一道往前方漆黑一片的医院走。   “咯——咯咯——”   从墙体中化作巨大虫足模样爬出来的「乀」在黑暗中指引就着人的方向, 陆三二上次和他们交手时就曾经见过这种「乀」。   ——「乀」,同‘符’音,从左向右斜下,亦称捺。   相传它在黑暗中有夜视的能力,古人常用它来助人行走,旧时在广州一带,字师们擅长驯化因环境潮湿而从虫卵中孵化出来的「乀」,因此无论男女老幼家中都有驯化此「字」。   眼下这广协下属也哼着小曲,一晃一晃地就跟着自己的「乀」走在两边惨白色的走廊上。   可才离了病房没几步又刚刚走到半道上,这一身护士服,还挺猥琐的扭着屁股的广州字师就听到了一阵不太对劲的奇怪动静。   等他察觉到不对,又面色渐渐变化就试图从黑暗中往旁边试探着挪动步子。   可还未等他的头探出楼道口,他背后的电梯灯就发出‘叮’的一声。   随之一阵夹杂着阴风的红光从他身后冒出,一双血淋淋的红皮利爪也一下子伸出来又将爬在前方下意识反击的「乀」给撕扯烂了。   “——啊!!!啊!!!”   这来自于同伴的凄厉的惨叫声,把那位原本帮忙守在病房门口的广州字师给吓了一跳。   他站起来就想往走廊尽头快速跑去看看情况,想想却还是先布了团金光笼罩在彭老师的病房前再说。   而驱使着自己手中发出金光的另一只「乀」,就踩着两边楼梯一步步跳上来,才一赶到,这广东字师顿时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傻了。   “……!!”   视线所及,四楼的探视窗口前,办公室桌上的那台电话机被撞翻在地上,发出忙音的听筒和电话线悬挂在桌角不停地跳动。   被活生生击碎的门和玻璃正化作一团碎裂散落在地上,连那个最开始值班的女护士也是被活活吓晕过去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我,我……我回来了……我活过来了……我老公,我婆婆在哪儿……彭蔡……彭春花……这对母子在哪儿……”   因为跳楼身亡导致脖颈皮肤软塌塌的女鬼驱使着身体,就试图贴着面前的玻璃窗探进去。   她披散开来的发顶若隐若现地依附着一群蠕动着的红皮小鬼,那挥舞着双臂的红皮小鬼面目狰狞,笑声凄厉。   头七之夜,阴尸还魂。   可在这起死回生的女尸之中的,其实早已并非那死去者本来的灵魂,而是「字」带给生灵的另一重奇异的生命。   而真要是追溯起这一切,其实也正是这名为「乇」的妖物,才会促使她在这头七夜重新回到医院来寻找死前与自己有所关联的亲人。   “乇——乇——!!”   口中并不会说人话,那群拥挤地爬满了墙壁地上的「乇」那阴森到整个楼道里都听得见的蠕动声却也令人万分毛骨悚然。   而在堵住整个住院大楼的那团红光中,正见那先前过来查看情况的广东字师被这发疯的女尸掐着脖子摁在墙壁上啃咬着断裂的伤口,口腔中还传来一阵类似鸭脖被咀嚼的声音。   目及之处,满地都是血浆和人挣扎之后的血手印,飞溅在墙壁上的鲜红色血沫子一道道地往下淌,场面一时间也是血腥恐怖到令人作呕的地方。   这,这……不行,一定要快!得快找副会长!   这系「乇疫」啊……今晚医院里根本不是一只「乇」这么简单……这是一群「乇疫」把他们给团团包围了啊!   “这……这该死的……老王!!”   这一嗓子把那刚刚被袭击,导致活生生被撕扯开「乀」的广东字师的神志也勉强唤醒了。   他们俩本就胆子不大,以前在广协跟在杨逍手下时,也顶多是在收收下面保护费的半吊子字师,因为字术低微,时常帮不上大忙,这次也是因为公干外出才跟来杨逍身后打酱油的。   可如今遭此大劫,那被咬住脖子的广州字师却是满口鲜血,捂着胸口壮着胆子大喊了一声。   “啊……你别管我啦,你先快跑……你……你别管我啦!找副会长!快啊!”   这一声,令本欲施展字术救自己同伴的另一名广州字师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又脸色一变。   可谁想他才欲施展出「乀」脱身,那些爬满了女尸毛孔皮肤的红皮小鬼就像是流动的血浆一般密密麻麻地沿着墙壁朝这蔓延过来   那本来还有基本人形四肢的‘鬼新娘’也是睁大血窟窿般的一双眼睛,又咆哮着如同一滩膨胀开来的血块肉块般朝他嘶吼着猛扑过来!!   “——!!!”   一阵轰鸣声伴着风从那目瞪口呆的广州护士大叔的头顶飞过,他眼见一团黑气从对面电梯中迸发出来,当下只觉得眼睛前面都被刺得发黑发花。   等他再睁开眼睛,就见眼前只剩下一个被活生生吞掉一截断臂,嘶吼咆哮的‘鬼新娘’,两边白纸一样被撕扯开的电梯大门,以及,一个满脸恶咒,身穿快递服,正冷漠抹着自己嘴角血迹的男人。   “你系……你系……拉个……”   目睹这一切,广州字师嘴里一时间竟像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这脸颊上布满了恶咒的黑发男人看模样倒有张不逊于他们副会长那般英俊狂傲的脸。   此刻沿着某一个方向缓缓流动的黑气笼罩在他的身后,眼眸中带着浓烈被封禁在底层的杀戮之气,手掌间也有一团不断涌现流淌到地上的黑气。   但与此同时,这个疑似字灵的家伙骨子里邪恶,躁动与欲念却又影响着这人的气息流动。   而随着这生吞掉半截「乇」的手臂的恐怖男人的一步步出现,楼道口里原本因为「乇」所带来的尸臭都被一股霸道强盛的气息所压制,更是将那脑子当机了的广州字师弄得条件反射就对着楼顶大声抱头鼠窜了起来。   “夭……夭寿啦!副会长!!你快来啊!南京人也吃人啦!你有乜听到啊!!副会长!!”   ……   此刻的医院顶层天台,漆黑的夜色之下,今晚这场关乎「乇」的比试的两边倒是都到齐了。   相对于杨逍这边,循着彭老师儿子口中最后一丝线索终于确定「乇」今晚出没此地的陆三二这边一时倒显得正常多了。   刘罘虽说今晚也和他一块来了,但是刚刚两人实际进入这个已经被「乇疫」所包裹缠绕的医院前,他们还是先一步兵分两路了。   刘罘:“不准赢那个妖人赢得太慢,打完这次记得一块请我吃饭。”   陆三二:“相信我啦,我还是有一点点实力的。”   刘罘:“我觉得很普通,还很逊。”   陆三二:“哦,那阿罘你真的很严格诶。”   进来前,率先嗅到气息不对的刘罘冷冰冰和他说完这两句话就先到住院楼救人去了,陆三二则为了赴杨逍的约先一步来了这儿。   而仔细说起来,关于今晚这与杨逍的五日之约,这两天陆三二也一直在寻找着具体应对的对策。   ——「象形」一脉与「会意」一脉。   不得不说,在此之前,一向继承了他们老陆家不爱惹事,就是惹也低调的惹性格的陆三二可从没有干过这次这么冒险的事。   只可惜,这次这个从广州来的邪派字师杨逍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冲着找事来的,头顶着自家爷爷,自家老头名声的陆三二自然也就无法再装死了。   诚然,他这快二十多年都是得过且过的。   读书,上学,工作,做人他都做的平平常常,勉强及格,但在从自己爷爷和老爹那儿继承的「字师」这一门上,他确实一直缺乏一点实际的东西。   很久之前,他以为自己缺乏的是他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天赋,后来他又以为自己缺乏的是前面半生缺失的那些经历。   因为字术总因为他那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无法精进,他也就一直抱着得过且过心思。   想着一辈子当个半吊子字师,在这人间当个寻常人上上班,将来正常地结婚生子也挺好。   ——可如今反思之下,其实一直不曾试图往前迈一步的人反而……一直是他自己了。   只是人活一世,或多或少也都会想将脚步踏进那更神秘,更奇妙的世界去。   字界,字术,还有那些隐藏在这个凡人世界深处的许许多多的「字」本就是他心中所追求的的一片神秘所在。   那他自己心中的「字」与「道」究竟又是什么呢?   这个念头令那一晚穿着秋裤,躺在床上陆三二一时面对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就默默陷入了沉思,翻来覆去似乎都有些睡不着。   他在思索着一些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结果的东西,关于他心中的「字」,也关于他心中的「道」。   恰好当时他的微信在手旁边亮了一下,也促使陆三二翻了个身就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而下一秒见屏幕上出现的那句晚上好居然是好几天都没和他聊天的小猫姐。   他顿时手上也一顿,又在片刻的思索后,忽发奇想地就把他此刻心中所想就和对面那仿佛总是对有些事有独特见解的‘女网友’聊了几句。   谁想本是无意的举动,表现出出奇耐心的对方倒好像是确实想和他认真说什么般停顿了好久。   甚至就在陆三二几乎意味他家‘小猫姐’不打算理他时,对面的人才发来这么一长串明显打了半天的话。   【小猫莉莉】:   陆π,你做字师那么久了,有没有在心里想过,什么是真正的「字」?   【632】:   真正的「字」?   【小猫莉莉】:   嗯,在「字」作为被创造的最初,「字师」就赋予了「字」不一样的含义。   这不仅是指一个简简单单的方块字,还有掌握「字术」的人本身内心所代表的东西,「字」即「道」,每个「字师」心中的「道」。   【632】:   ……   【小猫莉莉】:   人魂归尘土,「字」却难以消逝。   如果你心中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执着的,甚至是急切想要超越前方的「字」。   那你和你的对手之间差的就永远不是表面的实力那么简单,你也永远无法找到你心中明确的那个「字」和「道」。   所以无论你现在在想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记住一句话,是「字师」,令「字」不再是死物,也是「字师」,令「字」不再平凡。   ……是「字师」,令「字」也不再平凡?   不得不说,这令人心中跟着一顿的一番话令陆三二难得地为之思考了许久。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眼前「乇」与杨逍带来的的困局中难得悟出了点东西,关于「字」,关于「字术」,关于「字师」本身的完全不同的境界。   那种奇妙复杂到解释不清楚的感觉促使他对「字」的理解仿佛上了一个台阶,也让一时间陷入某种情绪之中的他不得不感叹自家小猫姐真是别扭害羞,实在是一朵可爱无敌的解语花。   “嗯?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小猫姐居然这么善解人意……”   这个有点不合时宜的想法不得不说连陆三二自己都有点意外。   但作为一个常年没有女性缘单身大龄男,对自己认识了那么久的可爱‘女网友’产生这种情感上的欣赏和倾慕本来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本来也是个含蓄的人,哪怕这一秒真的确实觉得人家挺好,有了那么一点点想进一步接触接触彼此心灵深处的念头。   他也不会太着急做出什么奇怪的事唐突了人家,反而是被接下来的这些迎面而来的关于五日之约的事给先压下去了。   ……   此刻的金光之中,额发带着一缕白色,衬衫西裤插着兜的陆三二先是抬手挥开了医院上空杨逍布下的「乀」,又在双脚落在栏杆之上站稳。   “杨副会长,久等了,最近市区打车不方便,所以就花了点时间才过来,我们应该没迟到吧?”   站在楼顶就率先开了腔,想想还是得和他正面招呼了一句的陆三二这么来了一句,一时倒还真不像说谎。   闻言,等了大半晚上的杨逍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情绪,反而古怪地抬起头笑了,又翘起嘴角就随口来了这么一句。   “哦,没系,你能有胆子来不怕被我打死就行,我很期待今晚这场比试的输赢,半吊子业余人民教师陆三额先生——”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把陆三二原本还对他的那一丝作为对手的尊重给掐灭了,当下还是心累地想着赶紧和这神经病一样的家伙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决个胜负算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是个「弢」?   大概是那漂浮在杨逍身后半空中的「字」实在是强大而又特别,所以陆三二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点。   毕竟这人形的「弢」实属少见。   但联系杨逍一直以来并未真正表现出来的实力,一切其实倒也说得通。   尤其他又是广协的王牌人物,会意字十年来的最强之人——‘人魔’,放在字界这样水准的高手要么已经入土,要么也不可能是杨逍这个年纪。   他今年看样子才三十多才就对外表现出这样的深不可测实力,原本就是有这个自信能将他这样的半吊子狠狠地踩在脚底下的。   只是这会儿这么面对面的,见陆三二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弢」身上。   眼睛半瞎也不太看清楚东西的杨逍倒也转了转眼珠子,又忽然朝四楼那边爆发出强烈红光的窗户台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   哦,原来……刚刚那个扑街系去那里了?   这个想法一时令杨逍沉默了,想到自家那两个不省心的笨蛋下属还在那儿,守着他的眼睛也危险地眯了眯。   而意识到转头朝下看去的杨逍应该也同样察觉到今晚的医院里不太对劲了,单手握住一团从指缝中泄露出来的金光,站在顶楼天台上的陆三二也望着他才开口道,   “杨逍,「乇」已经在此地现身,你应该也已经感觉到了,现在满医院都是这「乇疫」,真出了事祸及的也是人间的无辜凡人。”   “……”   “我知道输赢对你而言很重要,但我们真要是在这种情形下决出个胜负倒也麻烦,不如这样,今夜就让我们看看谁能先揪出那个「乇」的源头来,怎么样?”   这话听着倒是终于有些正面迎战的意味了。   远远地察觉到住院楼里的「乇」正在疯狂地朝着医院内所有有活气的杨逍也没有吭声,半天才忽然笑了笑道,   “好啊,不过陆三额,我现在倒系一句话想问问你,你现在系否明白了成为一个「字师」真正的责任所在吗?”   “……”   “造字?遣词?整天搞些过家家的小孩子把戏,哦?所以你觉得这就是仓颉上祖造字的真谛吗?不,凡物有灵性,都可改苍天正道,你爷爷死得早,没有人问问你这句话,今天就让我来问问你。”   “……”   “你心里真的想成为「字师」吗?在你眼中到底是凡人的太平安稳日子重要还是「字」更重要,这么多年了,你认同「字」的的秩序与法则吗?你心中有真正的「字」吗?愿以你的性命证明你的「字」吗?”   “……”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输赢,我倒想问问你,完全不在乎输赢,作为一个字师被对手这么羞辱挑衅都装作无所谓的你心里又真正在乎系什么呢?”   这话落下,眸子里闪过一道金光的杨逍似乎也不再想言语。   径直命令头顶上方的「弢」暂时先不去攻击陆三二,又伸出手比了个请就和陆三二各自请出了两道金光。   见状,额发带着一缕银白的陆三二也出于尊重伸出一只手掌,分别站立在两边住院楼顶楼的也同时因两位字师的同时施术而骤然间降下   “——「弢」!”   “——「辶」!”   两道同时从半空中出声的低喝声一时令住院大楼陷入剧烈的震荡之中。   伴着顶楼天台上两下在半空中交汇的闪电,于半空中缠斗在一起,并一起飞身撞碎了窗户玻璃的身影也一起追着那夜空中逃窜的那团耀眼红光就一起闯了进来。   而踩着大楼的墙面就先一步落在那红光最盛的地方。   长发随风散开的杨逍一脚飞身闯入那被「乇」包裹的住院大楼时,同时也令自己身后迸发出相同光芒的「弢」高举了手中的弓箭。   霎时间,漂浮在半空的强大字神发出刺目耀眼的银光,起手间,一只神箭也与空中瞄准了下方。   当下随着一声弓弦的爆裂声那只神箭射出的同时,也照亮了长发下男人那半张妖异的脸。   与此同时,一记金光从天空中落下,地面完全爆裂,杨逍一脚踩碎地面,竟将陆三二连人带「辶」都被这一下子掀翻了出去。   “——乇!!!乇!”   住院楼里还在四处从楼道,排气孔内蔓延开来的「乇」在红光中就因为被弓箭射穿的剧痛嘶吼了起来。   这朝顶楼涌动尖叫着的红皮小怪物一时爬满了墙壁窗台,却因为是数量众多依旧难以完全根除。   住院楼外掀起的气流之中,单手抓住一旁住院楼的空调机站稳的陆三二勉强支撑着站稳,面色却是难得显现出了一丝狼狈。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名叫杨逍的广州字师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和可怕的多。   那种强大不是简简单单的,以他如今「字术」可以完全抗衡的强大。   而是来自于这个同为字师,却在心性,实力和各方面上远远碾压他,远远凌驾在他实力之上的强大。   在这样实力强悍的字师面前,他尚且连自己一个像样的字灵都无法腾出手从四方龟甲中唤不出,更别说还能在他的手中有机会抓住那只「乇」,再真正地战胜他这个人。   这个杨逍……真的是像怪物一般地很强。   “你最好动作快一点,广协只负责抓鬼,不负责救人,今晚医院死了任何凡人,我们广协可都不负字界的法律责任……「弢」!给我去把「乇」的源头抓出来!”   垂着长发的杨逍这话一时令眼看着大量的「乇」涌入病房区方向的陆三二露出了停顿的神情。   银光中的「弢」不悲不喜地垂眸望了眼陆三二,接着冷酷地举起背上弓箭就和自己的字师继续攻击起了底下乱作一团的市中心医院大楼。   而真正看清楚杨逍和那个名叫「弢」接下来的举动,陆三二就知晓他先前并没有说谎,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混乱的思绪。   ——的确,按规矩,广协也不会打算救人。   可今晚这些医院里的活人该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就让他们死在里面吗?   在这样的情形之中,被杨逍压制的毫无反手之力的陆三二的沉默就显得格外扎眼起来。   而这一幕,同样令位于四楼正与那两个广东字师一起营救医院里其他人的刘罘危险地眯起眼睛。   “这个家伙……现在到底在那儿干什么……”   嘴里这么低咒着,随后意识到顶楼上正在发生什么的他也不再言语,快速拎上那已然昏迷的护士和其中一名广州字师就飞身跳上了窗沿。   见状,那与他一起的另一名广东字师也是赶忙跟上,随后两人才一起站在楼梯口就抵挡着更多的「乇」往病房的方向的流动,同时也在乱局中对话了两句。   “啊……啊!!南京快递锅!你往哪儿跑呀!那边危险呀!”   那吃力地扶着自己同伴的广州字师吓坏了。   “你管谁叫快递锅!”   本想往上方楼顶去的刘罘顿时也凶巴巴地瞪着他。   但眼看着「乇」还在一步步接近杨逍并不打算去救人的病房区。   被堵在楼道口暂时无法出去的他心里的怒意更是涌上,连带着脖子里挂着的那块黑色兽骨玉牌也萦绕出一股与往常不一样的金光来。   说来也怪,这缕奇怪的金光的出现。   竟将刘罘一直以来被恶咒印记充斥着的面孔都冲淡了些。浑身上下黑气在这一瞬间好像也消下去不少,以至于他身后的那个广州字师都注意到了。   “诶,你脸上的东西好像在掉色诶……快递锅……你是不是洗衣服倒太多洗衣粉啦……”   那广州字师满脸愕然的话,脸色冰冷,浑身笼罩在那团真的在掉色的黑气之中的刘罘一时间也不想搭理他,将自己的兽骨玉牌往衣服里塞了进去就来了句。   “闭嘴,少多管闲事。”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医院楼道的深处,属于彭老师的那间病房内,一身秋裤毛线衣的中年阿姨还闭着眼睛无知无觉地用耳机插着收音机养精神,对外界的声音却是完全充耳不闻。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乇!!!”“碰——碰碰!”   【诸公各位心呀静静心呀……让我来唱一首秦淮景~】   “——!!”——乇!!”   【细细呀道来,唱给诸公听呀,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金陵风雅情呀~】   “——!!”“啊——!!”   娇滴滴的《秦淮景》在耳边响着,手搭在床沿上,身子躺在黑漆漆病床上彭老师一时也歪着头竟也没意识到灰直往下掉的头顶正在发生什么。   直到头顶墙皮出现一丝裂缝,上方血红色的邪气不断涌出,整个通风口里流淌出来的「乇」眼看着就要化作一团血糊糊的脓液将彭老师的头颅活生生吞没。   一下子击碎四楼所有窗户玻璃的刘罘的一声响彻整个医院的呵斥声才一下子将远处窗口前的陆三二惊醒了。   “——!!”   不得不说,这石破天惊的一下撞击不仅把陆三二给吓了一跳。   就连那只漂浮在半空中的「弢」都禁不住停下动作,用银白色的眼睛从金光中朝下面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而当下眯起眼睛的杨逍亲眼看见这一切,刚准备抬手从高空中彻底下一记狠手,彻底击垮陆三二的防守,抓住逃跑了的「乇」赢得今晚的这场胜利。   长发飞散在身后的他却见从刚刚起就一直没有反击过一下的陆三二身上忽然涌现了一股与之前不太一样的不太一样的金光。   ……那系?这小子难不成开挂了?   杨逍心中骤然间升起的思索显然并没有人能为他解答了,被逼得死角不得已爆发的陆三二却是缓缓从四楼窗口睁开金色的眼睛。   而就是在电光火石间,打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陷入某种入定状态中,直至被刘罘的声音唤醒的陆三二却是眸色渐沉有伸手从上方唤出一道夺目的金光——   打败你的是我!   打败你的是我的「字」!   打败你的是我的「道」!   “杨逍,我现在就回答你的问题,字为道,字为灵,字正神明,从心正道!——「刂」!出来!”   神兵出世的一刹那,半个天空都仿佛被陆三二身体内隐藏的光芒给照亮了。   住院楼里涌动咆哮的「乇」张开巨大的口就试图吞没掉他整个人的头颅,可在被斩首的刹那,陆三二面前的「刂」却是迎面挡迎面而来的红光。   见势不妙,脸色阴沉下来的杨逍当即准备和身后的「弢」一块出手。   可是先一步跃出窗户的刘罘就挡在了陆三二的身前,又在一掌猛地将那强大的字神「弢」击退了半步。   而地上只见那「乇」化成的巨大红皮怪物,被紧接着联手的刘罘和陆三二一起飞身踢开,   随之被先于杨逍一步被「刂」刺穿驱壳的怪物冲着宛若白昼的天空发出惨叫。   “——乇!!”   ——我到底为何而败?   这伴随着无限震惊的疑问,直到这一夜最后被陆三二那一下击败了的杨逍都没有想通。   他只觉得那月光下彻底决出胜负的一刻,他从对面那人的身上清晰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来自「字」与「道」的纯正金光——   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难分真与假人面多险诈……几许有共享荣华檐畔水滴不分差……无知井里蛙徙望添声价……】   被连人从楼顶的冲击出去时,杨逍耳边仿佛依稀响起了那首熟悉的,1999年的《浪子心声》   而感觉到他内心的情绪,「弢」面容冰冷地就要替杨逍继续攻击下方的陆三二和刘罘。   可还未等这动手,嘴角渗出一抹鲜血的杨逍就先一步跌倒在顶楼边缘捂着嘴阻止了「弢」。   而也是那仿佛从天当空折射下来的金光——   令杨逍在强大的冲击下彻底失了最后一丝回转的可能,直接从顶楼一下子被那人地身上涌现出来的那股气流就掀翻了下来,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点点缩小的,挣扎着被陆三二抓在手掌之中,并最终留下一个闪烁着的小方块字——   ——「乇」   ……   伴着城市下方的警笛和消防车声音,这一晚关于「乇」的怪事也到此为止了。   赶在医院的其余工作人员发现之前,广协在南京的分会成员赶来及时救了场。   确保完彭老师安全的陆三二和刘罘也先一步就闪了人,既然输赢已定,所以按照杨逍之前的诺言,两边今晚的恩怨似乎也到此为止。   这两个家伙一块鸡贼地跑路时,上次的「辶」终于给他们派上了一回用场,广协的人急忙赶到,却也没追上这两个跑起来飞快的家伙。   走之前,陆三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想给他。   见状半空中的「弢」替他接过来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上次那只从广州跑出来,如今已经被封印的「甴曱」。   而似乎是知晓杨逍此行的目的原本就有一部分在此。   把「甴曱」扔给他的陆三二接着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先一步跑路了。   所以此刻唯有一个人坐在顶楼废墟之上的杨逍叼着支烟若有所思地出了很久的神。   半响这嘴角惨白,手掌被之前陆三二的金光活生生震出一道类似奇怪血痕的长发妖人才望着头顶的月亮叹了口气。   “有趣有趣……果然不出会长所料……这个象形字后人果然很有趣……咦,只是刚才他最后用的那一招到底是什么呢?”   这番自言自语,面无表情地捏着自己手指的杨逍说的很低。   所以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听见他这神神叨叨的低语,半响,一阵熟悉的脚步才伴着气喘吁吁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副会长,你怎么就让辣两个人那么简单就走了嘞?咱们的人明明已经都来了,而且这次会长叮嘱我们要抓的「乇」……那个南京字师不过系耍诈,真要系您认真来,他肯定是不堪一击的啊……”   身后驱使着「乀」上楼来的下属小心翼翼地低着头问了一句   形容惨白阴郁的杨逍闻言撑着地面就晃晃悠悠站起来,随之才眯着眼睛回过头看了眼自己的下属笑眯眯道,   “耍诈?呵呵……你这痴线晓不晓得,1999年那一年,除了刘德华唱了一首《浪子心声》,当时的人间和字界还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不,不知道。”   那下属也面露茫然。   “那一年,一个奇人在福建武夷宫山门大会以一己之力连胜四派约四百一十二位高手,承仓颉老祖之遗志,得天命,通鬼神,因此得封‘上九代通天造字神官’也。”   “……”   “陆字官,就是陆三额的爷爷,整个字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象形字最后的传人,而且,你觉得他刚刚要怎么耍诈,才能像刚刚那样把我吊打的那么惨?”   “……”   这番话一时令那广协下属陷入震惊之中,但亲自尝过刚刚那种不太令人高兴的苦头后,杨逍似乎暂时也不打算在继续纠缠了,又低头抽了口烟这才冲着远处的方形月亮慢悠悠道,   “陆三额,你未来的麻烦之路还很长,相信我,很快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重庆,河南或是北京或许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玩的,我也很期待下次见面能再次见识一下你那……了不得的本事。”   伴随着杨逍的这最后一句话,关于南京的第三个「字」的故事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后续的三天,一度陷入怪事之中的南京一如往常地恢复了风平浪静。但好歹令彭老师一家差点陷入人命官司的‘鬼新娘头七还魂’怪事可算是了结了,全国各地都开始正式春运,过年,全家出游的年尾阶段,而在远离南京的祖国另一角,却是有另一番新的故事在发生——   ……   一周后,福建武夷山武夷宫风景区。   热闹的景区门口,卖热玉米,烤肠的小卖部前围着不少小孩。   被东北口音的导游带领着的大多数热闹的外地游客中,正有个穿着休闲,发型凌乱的年轻男人跟在队伍的最后。   周遭都是些披着丝巾,带着相机自拍的夕阳红旅行团,这夹杂在大爷大妈之间的奇特存在也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一眼望去,这人的身材形象尚且算个体面人。   但五官天生长得平常,仿佛夹在人堆里都不显眼,唯独嘴唇下一颗生来带着的痣让他整个人显得面目带着股慈悲超然的气息。   此刻这似乎远道而来的‘游客’背上一个挂满了‘四方龟甲’的登山包。   拿着手机和那些游客一样沿路拍照留念的手腕上则带着一串颜色异常鲜艳的菩提十八子,而他的注意力也被那队伍前导游喇叭里传出的解说词给吸引了。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接下来你们将看到的就是著名的风景名胜——福建武夷宫,武夷宫是历代帝王祭祀武夷君的地方,它被历代帝王赐为冲佑万年宫……”   “……哇?万年宫,是不是咱们以前教科书上说的朱熹曾掌管的那个?”   其中一个人群中的游客好奇地问。   “对,就是那个就是那个,相传,南宋词人辛弃疾,诗人陆游,理学家朱熹等都主管过冲佑万年宫,在他们所任时期,他们在当时的官职均被称为‘武夷府字师’……”   “哦哟,字师是什么呀,导游,怎么以前都好像没听过啊?”   另一个游客也附和了一句。   “哦,关于字师这个奇特的官职啊,历朝历代都没有详细的记载,具体职能也无人所知,但武夷有传说,说当年大词人辛弃疾正是一名能在战场上唤出奇特神灵的字师,而且法术高超,兵法超群,降妖除魔,因而也有不少奇妙的小故事流传至现代……”   这些导游口中提到的小故事引起了一群热心提问的大爷大妈们的惊呼,那站在武夷宫正门前的人也闻言不置可否,插着兜拿上手机往武夷宫后面走了几步。   等穿过外面游客最多最杂的山门,里头围绕在万宁宫前的梧桐树倒是清净了不少。   只是树梢上雾气笼罩,寻常人注意到地方,却是有几个金色小方块字「丷」在抓着游客们扔在地上的洽洽瓜子袋玩耍。   【咿咿……呀呀……今天的游客好多啊,待会儿又要帮老字师去清理地上的口香糖了……】   闻言,那从门口景区买了包瓜子的流气男人倒也笑了,又在之后干脆仰头站在游客栏杆后招呼了一句道,   “嘿,打扰下,我是从外地来的,刚在门口那边登记了,请问,你们的大师兄闻人峥现在可在此地啊?”   “诶,你找大师兄……可老字师让他去河南抓「字」咯,上个月他就买火车票拎着包裹下山了。”   “嗯?闻人峥居然不在,那老字师可在?”   “咦,你是?”   树杈上的那些栩栩如生的金色小方块字「丷」也一齐好奇地趴下来低头看向这人。   “你们就说我是北京造字总局的人,如今特来告知,前日你们福建武夷宫字门被广协盯上并逃跑的那件「宝物」,根本没流落河南,闻人峥这次找错地方了。”   “诶!那……那它跑去哪儿了!”   “南京,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听说过吗?”   “南,南京……可……可你又是谁啊?”   墙上面露好奇的「丷」的问题令这来人笑了,随之迎着头顶日光在武夷宫落满梧桐叶的台阶前缓缓蹲下来,这长相虽平常不起眼,笑起来却有几分狂士风采的男人才操着一口自带幽默感的京片子开口道,   “我啊,我叫谢放,北京形声字一派最不成器的那个谢放,你们只管进去和老字师这么说呗,我俩……早都是老熟人了啊了嘿。”   ……   本回:《头七•完》   下回:《消失的皿》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并在一起发了,呼,吐一口鲜血……   这个单元到此结束,新角色上,地图已经完全展开,总结一下目前的阵营的话:   南京:陆三二(字官后人)   广州:(广协)   北京:(北京造字总局)   福建:(武夷宫字门)   全国其余地区待解锁—— 第四卷 消失的皿 第34章 第壹回【修】   一个月前, 首都北京。   正当广协一行因为「甴曱」一事带人前往南京之时, 与之相隔甚远的北京城里却是有另一番景象在同时发生。   皇城脚下,三环内被冬季的雾霾熏得街头巷尾能见度基本为零。   满大街的行人裹着大毛领子, 羽绒服, 口罩三件套神色匆匆地走在大道上, 却是依旧无法改变这呼吸间的烦躁。   早间新闻,今日将会持续延续大雾天, 提醒各位出行车辆无比要注意交通安全。   中途还插播了条我国著名女明星王某昨晚于朝阳区家中别墅险些暴尸身亡一事。   这件怪事上了北京早间新闻的头条, 女明星平时是个低调的人,当年生孩子结婚二婚生二胎都不上热搜, 这次因为撞‘鬼’这种事上了新闻, 自然就引起了社会各界以及粉丝朋友们的广泛关注。   此刻车流之后, 停靠着一排杂乱自行车的大兴胡同内,周边人气颇高的老胡同早点摊前。   和一群大爷大妈们挤破头买了两份油面茶糖饼的王鲲也才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扎头出来,又缓步来到那先前拼好,已经坐了个人的小桌子前。   “吃吧, 趁热好喝, 话说,这大清早你怎么就忽然弄得这么狼狈相啊?”   看模样, 这开口说话的像家伙是个那种来北京讨生活的外地打工者。   平头,瘦猴脸, 貌不惊人, 毛裤子工装工人鞋,像是开出租的, 又像是包工头,嘴里叼着这支烟,粗野朴素的穿着打扮怎么看也不像城里那帮有钱有车有妞的大款。   可就是这么个寻常到满大街都能见到的普通大老爷们儿,唯独身上挂着个大腰包的皮带扣上挂了个奇特的小龟甲。   这像是有些年头的龟甲上头字迹密密麻麻,更能随着他的动作,这东西还宛若有生命般晃晃悠悠,发出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到的纯阳金光。   ——四方龟甲   论出场次数,这物件前面也有过好多次了。   凡字界中人才会随身带着,是游走于人间和字界两边字师必备的造字法宝,而此刻会出现在这儿,这瘦巴巴,眼珠子咕噜噜转的哥们儿究竟是什么身份也就有些一目了然了。   “昨晚在朝阳区那边抓了只「瘗」,有个人间演电视剧的女明星差点被这小东西给害死了,就刚刚电视台还在放那个,叫什么王春丽的……还好在惊动人间警察那边及时收场了,正好现在经过,来找你叙叙旧,嚯,果然还是这口味。”   这话说着,那穿着身牛皮夹克衫皮鞋坐他对面的神秘男人也顺势接过那碗面茶沿碗边埋头喝了一大口。   他身旁放在小桌子底下的公文包里有个闪闪发光的「瘗」在轻微地挣扎着试图探出头来,看样子这人也是为了这怪事真昨晚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好在这大清早滚烫喷香的面茶底下裹着浓浓的芝麻酱,入口是又香又烫,喜欢的人是喜欢的很,不喜欢的人也烦死这口味道。   如这开口说话的这位应当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北京。   当下在这名叫王鲲的字师面前,就拿手撕着那内陷软乎乎的糖油饼,就着香喷喷喝了两大口面茶。   而一眼望去,只见这一口京片子的男人长相甚是寻常。   浓眉细眼,年约三十出头,下嘴唇有颗显眼的痣,面相慈悲,说话间嘴角带着笑,像是脾气极其随性的人,可这话语间虽慢条斯理却也给人些无形的压力感。   谢放。   说起这名字,王鲲自然熟悉,算上半个字界他也就和眼前这人交好了。   北京形声字一派最不成器的子孙没有之一,家中排行老九,北京造字总局登记字师一名,和他也绝对是老相识了。   既然提起这「形声字」一派,就不得不就要说回现如今这字界的四大字派了。   前面大家也知道了,从上古时期开始,「字」共有四派。   因象形,会意,形声与指事之中,形声字是现代汉字中占据字灵数量最众多的一门。   所以掌握着「形符」与「声符」两类不外传秘术的形声字字师也是字界多年来的中坚力量。   建国初,人间时局正是不稳,北京造字局却悄然成立。   它背后存在着巨大又神秘的势力,因此那时字界流传着「形声王与谢」的说法,这其中「谢」就是指的这谢家,而「王」就是指的王鲲他们老王家。   自打穿开裆裤时认识他,朋友是做了,哥们儿也是认了,但王鲲时常也得被这家伙烦的不行。   毕竟这货色曾经论能力,性格是真有点意思,人也是真仗义,王鲲放眼那么多年去就没服过除谢放之外的第二人。   可有时候这混蛋脑回路也确实奇葩,为了家里那点破事,成天装的一脸没干劲的懒散样子,不好好练他那手字术就罢了,嘴里也没几句真话,让人想抽他的不行,而且但凡找上自己也是绝对没有好事,就知道成天坑自己。   哎,想想也真是成也谢放,败也谢放,惹不起惹不起。   而此刻眼见这家伙这接地气的吃相,到底和他有几分哥们义气的王鲲这本来还挺嫌弃他的心思也下去了些。   再见平日里一般都做字界打扮的谢放今天难得打扮的挺‘人间’,西装革履,牛皮鞋,一副正宗领导做派,随身兜里还揣着个人间最新款的‘iPhoneX’装模作样。   只是那‘爱粪叉’外面还套着个粉嫩嫩挺有少女心,铁定又是哪个他识人不清的小姑娘送的的毛线套子,上书‘赠我最爱的九哥哥’,可把一直以来都没他这份女性缘的王鲲弄得给郁闷埋汰他的不行。   而见这死猴子一脸气结地盯着自己兜里的手机毛线套看,正在吃早点的谢放也是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又一脸嘚瑟地勾起嘴角笑笑道,   “怎么,王字师你喜欢?要不拆下来送你?”   “哎哟喂,别了别了,谢九哥哥,就您这这四处多情,招蜂引蝶的范儿,我可不敢收你的桃花……字界想着你手把手一块读‘夜光字典’的女字师可是从建国门排到复兴门,而且我可不比你,到现在我都还不怎么会用人间的电话呢,上头就给我派了这么堆凡人的高科技,现在除了发短信什么都不会,下次你可得找个机会教教我。”   “行,咱们俩谁和谁,但得我从外地回来后,我接下来还得去外地出差两天。”   听到他这么说,谢放这家伙倒也答应地挺快。   “嗯?这回你们北京造字总局那头又有什么事了?得劳烦您跑特地这一趟啊?”   这话王鲲也就是随口一问,两人关系不错,私下关于字界的事就有能放在嘴上说,而谢放闻言倒也没避讳他,思索了下就例行公事般坐在胡同串子口懒洋洋地开口道,   “福建武夷宫字门丢了个来头挺大的「皿」,那「皿」在武夷宫作为镇宫之宝多年了,相传是建国初期留下的祸根,据说在古代,「皿」同「命」意,但凡出现会迎来人间灾祸,这回丢了跑到南京去肯定得出大乱子,所以我得去福建专门告知他们一趟,我和闻人峥认识,过去也就顺便走走流程,之后可能还会拐弯去趟南京。”   “去南京?找人家武夷宫丢了的「」你去南京干嘛。”   “因为有线索说,那个「字」有可能跑去南京了,另外,我还得去调查两个人。”   谢放答。   “谁?”   “一个好像叫陆三二,还有一个叫刘罘。”   “这两个姓怎么有点耳熟……不过,陆?”   不知为何,听谢放这么说,翘着二郎腿晃悠着肩的王鲲竟觉得脑子里像是划过什么微妙不行的细节,但要是仔细想,他又觉得死活想不起什么,而坐他对面的谢放一听他这么说,倒也没说什么,敲敲小桌板就干脆点醒他道,   “你当然觉得会耳熟,早五六十年,在全国象形陆这个名号谁不耳熟。”   “……”   “1975年,字界与人间接连发生动乱,直至1985年人间秩序恢复,进入改革开放阶段,这个人的爷爷陆一被誉为南京字官,那可是大来头啊,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有理由怀疑,这陆老爷子同样是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之一。”   一听到‘那件事’这三个字,王鲲的面色也是有些不对了。   他们俩的父辈,爷爷辈可都是当年‘那件事’的共同见证者。   他们作为年轻一辈不曾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但是字界直到如今,却还是流传着那时候的各种骇人恐怖的传闻,而此刻这么听着,人坐在胡同口的王鲲也是干巴巴地咳嗽了下道,   “不是吧,那这事可就不太好说了……所以这次,上头这是要你亲自动手了?”   “不是动手,是保护。”   “保护?”   “对,尽可能保住陆三二的那条命,然后尽可能调查出真相,这就是上头目前的意思,而且听说,广协那波神经病好像也盯上南京那边了。”   “广协?嚯,那可糟糕了啊,那你现在过去还来不来得吗?我可听说广协那帮人手挺黑啊,这人不会等你过去之前就直接凉了吧……”   “那倒未必。”   “未必?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王鲲当即面露疑惑。   “字面意思,这也是我这趟去南京调查那个丢失了的「字」目的之一,广协那边未必真能赢。”   “我可不信,那可是广协,不能够败在这种听都没听说过的半吊子手上吧。”   “那你就和我打个赌吧,这一次,广协必输在那南京字师陆三二手上无疑。”   放下手里那碗已经空了的油面茶谢放倒也扬扬眉毛抱手对他笑了。   “赌就赌,不过我倒要问问你了,那对方要是对上你呢?”   “我?”   “哼哼,对,对上你呢?”   “他对上我,不太公平。”   “……”   这话一听可就狂了,一脸怪笑的王鲲嘴里‘哟呵’了一声。   就想支起耳朵听听这一直以来习惯藏拙,很少在外人面前展现实力的家伙是不是会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真心话,谁想谢放这边放完狠话,立马就又补充了这么一句道,   “毕竟他一半吊子,我一世人皆知的0.55吊子,和他动手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那我一北京老爷们儿多害羞呀你说是吧。”   坐在马扎上拿手淡定拍了下膝盖的家伙不要脸地笑了起来。   王鲲:“……”   而见他果然被自己给弄得又想抽自己了,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早也已经习惯了扮演好这么个不成器庸才角色的谢放倒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就这么笑笑看了眼王鲲道,   “放心,直至今时今日,作为一个字师,我依旧我坚持着我心中的「字」和「道」,形声字一派,总得有人一直坚持沿着这条道走下去,「字」就是我心中的「道」,我比谁都清楚这点。”   “……”   听到这话顿时也无奈了,王鲲摸摸后脑勺就来了句那行吧,但打赌这事你可得记住啊,闻言,一脸潇洒坦率的谢放倒也笑了又如此翘起嘴角回答道,   “行,等我人从南京找到那个丢失的「皿」回来,咱们俩再看结果,或是这次又有什么难得奇遇,要是这回我还是赢了,你就再请我一个月早点,成不成?”   ……   生词一:「瘗玉」   读音:(yì yù)   含义:古人常指一大美妞忽然就过去了。   出处:最早出自宋•吴文英《莺啼序•残寒正欺病酒》,亦有成语「瘗玉埋香」。   划重点:字界字师执照考试经典考点之一,错误率高达百分之百。   ——《谢放的仓颉iphoneX生词科普录》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一个单元开始,前三个单元的【仓颉app小彩蛋】就正式改成【谢放的生词科普录】。   后面如果还会有新角色登场,也会有相应小彩蛋出没的。   因为故事世界观本身比较大,所以文中每一个角色其实都可以称之为主角,杨逍,谢放,还有未出场的一些都是本文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都是这样。   也是从这一单元开始,关于字界与字师的世界观将会进一步扩大,后续也会有许多新汉字出场。   嗯,新的故事开始—— 第35章 第贰回   2月7日, 南京。   距离第三起‘怪事’结束后的一周, 越接近年尾,节日气氛就越发浓重的南京城中今天的室外温度也是出奇地高。   陆三二早上来单位上班时, 办公室的同事们都不在, 王老师早上第一堂有课, 家里儿子的事了结,重新出院的彭老师则下午才会来学校。   照例拎着早点进学校的他坐下后先开了桌上的电脑, 接着才上教务网看了下这一个星期, 校领导那边布置下来的工作了。   嗯,寒假三年级试卷出题, 年底考核报告?   哦, 对了, 他都给差点忘了,还有每年一度的中考模式考教师监考,今年是以如今实验中作为主要考点吧?   这么想着,目光大概扫过电脑屏幕, 在心底将这些学校的日常事宜给记下了的陆三二也随手点点鼠标开了另一个他最近经常一个人浏览的网页。   电脑上的白色网页一打开, 一大串他这个礼拜反复搜索的东西也是跳了出来,而第一个赫然就是几个关键字和一张百度首页都如今都挺难搜到的黑白老照片。   ——‘1999年, 拍摄于福建武夷宫,山门大会。’   这一串冰冷且含糊的百度词条注解似乎就是这张黑白相片的全部出处了。   这是陆三二前天回家从自己床头柜里的相册里废了好大劲才翻出来的, 又拿到单位来扫描到电脑上的。   记忆里他爸他妈过世后, 除了前几年那个寄过来的快递包裹也没留给他什么东西,唯有这张老相片是他从小到大还算有印象的。   以前他爸都会和他说, 这是他爷爷陆一这辈子第一次公费出去旅游的时候拍的。   那个时候火车什么的还不发达,外出旅游都是做农工大巴。   他爷爷平时一个五毛冰棍都舍不得的抠门老头,第一次怀着激动的心情离开南京本地,坐旅游大巴就在人路上吐的稀里哗啦。   到地之后,他们单位还组织和全国单位搞联谊活动,来了好些男的女的,在山上打打闹闹,活动整整了好几天才结束。   结果本来是趟挺不错的旅行,谁想后来快回去那天,他爷爷当天吃坏了肚子竟死活找不到公共厕所。   不仅险些就造成了大便拉裤裆的人间惨剧,还差点在人家景区不文明地随地大小便。   最后还是人景区门口的看门大妈给他三块钱赊了一瓶北冰洋汽水和一根火腿肠,他才活着从福建旅游回来。   因为这件事,他爷爷陆一后半辈子都不想再出去‘旅游’了,对于去非南京本地的外地‘旅游’这件事也莫名产生了一丝灵魂深处的恐惧。   放在以前,或许还会相信自己那个坑人的老爹下意识满嘴跑火车说的这些瞎话。   经历了先前几次三番发生在南京的‘怪事’以及广州来的杨逍,陆三二却是不得不重新思考起自己爷爷这个当年给他,或者说他们陆家作为字师本身存在的一些奇怪的秘密了。   此刻视线所及,只见这张拍摄于上世纪末尾的相片的清晰度并不高,因为距今年代久远,更是已经显现出了掉色泛黄的样子。   在相片的正上方,两边大门上挂着一个当时应该是红条幅大字报的东西,上书‘全国武夷宫字师山门大会’。   在那底色为大红的横幅下方,也就是那巍峨古老的古建筑台阶上那站着的五六排人。   他们看样子分别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有穿中山装布鞋的,有底层劳动者,有西服皮鞋的。   还有依稀穿着古代服装,束发的男男女女,一眼望去,样子不古不今着实令人觉得这帮奇人的来历有些匪夷所思。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么一张奇奇怪怪,连里头的人脸都看不清楚的老照片或许代表不了什么,但对于陆三二自个来说,这张照片却或许隐藏着一个有关于他自己,他老爹爷爷,甚至是他们整个陆家的秘密。   1999年,来自全国各地的字师,一场奇特的山门大会。   他的爷爷如无意外就在这群一块拍摄照片中的人中间,就目前他所知来看,那一年的武夷山上也的确发生了一场奇特的山门大会。   可这张老照片中……其他人又都是什么人了?如今又在何处?他们当初凑在一起又到底打算干什么呢?   这个疑问,似乎有些困扰着陆三二,以至于这好几天在学校上课之余他都在暗自思索着这件事。   好在最近一周,他本身的业余生活也挺枯燥无聊的。   自打那个广东妖人杨逍带着广协一众妖人离开南京后,他这白天教师,晚上字师的生活日常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常态。   每天上上班,回家摸摸鱼,一旦有怪事发生再管管闲事,小日子倒也过的还算太平。   后续字界那边没再有任何来自全国的其他势力找上他,但不知为何,陆三二却总觉得隐藏在自己身上的某些关于他们老陆家的秘密和事端并没有到此为止。   唯独有个遗憾,就是自从上一次之后,他家小猫姐似乎就开始挺忙的,日常微信也不太上线了,搞得原本内心刚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东西的陆三二莫名地也有点被浇了盆冷水。   毕竟这两个不同的个体之间要擦出爱情火花肯定是双方努力才得来的,一个人这么剃头担子一头热自古都是行不通的。   而且说实话,他这人之前根本没谈过恋爱,所以对女性必然也一直缺乏一定的想象力。   虽然平常生活中,他身边工作环境也不至于一个优秀,可爱,美丽的女性都没见过。   但让他凭空去想象一个和自己聊了那么久的女网友到底长什么样,并将这段网恋发展到现实中,这对试图跨出那艰难一步的陆三二来说本身还是有些困难的   因为这个,他这心里也为之踌躇了许久,而就这么拖着拖着吧,眼看着一个礼拜也就这么过去了。   ……   此刻相隔半个市区的街头,车辆拥堵,人潮涌动的实验中学校门口,汽车喇叭在马路中央不停地响。红绿灯交错的瞬间,车轮快速滚过路面。   路两旁,维护附近学校交通秩序的协管员正边吹着口哨,边招手示意行人们快速穿过斑马线。   前方进入此地带明显减慢的车流中,抬头看着红灯闪烁的路人们纷纷快速而过,也众人的   视角带到了整个热闹的学校周边。   一眼望去,只见附近各个中学的学生都趁着中午的时间推着车出来吃午饭了,来来往往,人流不断。   而在这之中,一个气场,身形与周遭其他寻常人看上去截然不同的存在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哇,哇哇,快看那边那个人,长得好高好帅,走在路上都和其他人不一样诶……”   “哎哟,大姐,你怎么又发花痴了,瞧那个人穿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样子,还挂着个小猪佩奇当自己是社会人啊……”   “哈哈哈真的诶,好啦好啦,那我们快点去后门口吃午饭吧,那家班上的人说超好吃的快餐在哪里啊……”   “没几步啦,我和你说,去晚了里面都是人了,好多附近写字楼上班的也经常过来呢……这家快餐真的超好吃,糖醋排骨和红烧鱼真是太美味了,比我妈给我带的饭好吃太多了,我都怀疑那不是人做得出来的,不然这么能让我这么心甘情愿地地长肉呢哈哈……”   身后依稀传来几个逛街路过此地的路人眉飞色舞的谈话声。   看她们的打扮像是附近实验中中午出来吃饭的女学生,背着卡通书包,手上拿着附近路边摊的奶茶。   一直不停地在那儿笑着说话的女孩脸颊很瘦,个子娇小。   但是脖子以下的肚子和四肢确实肉嘟嘟的,就和被那种乡下养殖场里被硬生生塞满了饲料的猪一般给人一种诡异的,像是饮食不健康的不和谐感。   见状,一身外卖制服,作为他人口中被议论对象的‘酷哥’本人刘罘提着手上的鸡公煲就继续往前走,一副对旁人的话充耳不闻的样子,反倒令他给人的印象愈发高冷了些。   只可惜,他身上挂着的那个粉嫩可爱的‘小猪佩奇’着实给他的形象减分了不少。   而相比起这个,如果方才那小女孩看到他这会儿微信界面上显示的那个月季花头像,估计怎么也想象不到这就是‘酷哥’本人日常所表现出来真实一面了。   【13XXXXXXX】:   我说,外卖大姐,你在半路上生孩子去了吗,我半小时前点的鸡公煲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外卖员:小猫莉莉】:   成天吃垃圾食品,你自己说这个月点了多少次鸡公煲了,你这种人除了长胖有什么前途!   【13XXXXXXX】:   我靠你这个死三八!我成天吃外卖关你什么事!我不停长胖关你什么事!你是我妈啊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你信不信我去网上曝光你啊!   ——这令人暴躁的对话基本也就是刘罘这两天的工作常态了。   小猫莉莉。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初一时兴起起的这个脑残花痴的网名,一直以来都以冰冷残暴面目示人的刘罘都会有一丝冲回去扇曾经的自己两巴掌的冲动。   明明最开始只是想以一个相对隐蔽的方式接近那个人,谁想最后却逼得自己发展出了这么个和心怀不轨的桃色‘网骗’差不多的奇怪身份来。   过程中,他好几次都曾经明示暗示过某人自己其实就是对方口中的‘小猫姐’,但很可惜两人一次次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却把这些机会都白白浪费掉了。   如今细想,一切仿佛从自己和某人无意中一次次在怪事现场中撞上,他又被勾起无聊的好奇心之初就有些失控起来。   他从对对方身上某些特殊气息与秘密的警惕和窥探,到之后每次都忍不住帮那些奇奇怪怪的忙,成为固定‘怪事’二人组,中间的过渡期比他们两实际认识的时间还短。   尤其是想到自打上次以杨逍为首一种的广协一行人离开南京之后,他们俩就到现在还没见过面,此刻还处于上班工作状态下的刘罘也皱了皱眉。   【632】:   小猫姐?你这两天都在忙吗?   【632】:   不好意思,可能打扰到你了,工作忙也要注意休息啊,就是本来还想找你说说话的。   【632】:   晚安,小猫姐,做个好梦。   就在昨天晚上,某人还单独发了这么几条消息给他。   当时的刘罘虽然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却一句话也没回对方,而是一个人皱着眉出了会儿神,最终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了。   而说起暂时不想见陆三二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还是在于那一晚,他在医院楼道时,因为救人脸上黑色的恶咒忽然脱落变浅的事。   之后的好几天先天本就缺了一笔的刘罘都无法正常外出见光,只能躲在字界的暗处,直到那折磨他无数个日夜的恶咒再次恢复以往的样子。   这两天的情况虽然已经有些好转,基本不妨碍在人间和字界两边送外卖了,但一时间心情不好的刘罘却依旧不想出现在陆三二面前。   毕竟如他这样难看又丑陋的「字」一旦显出真身,只会对他人暴露自己曾经污浊肮脏,被老天爷惩罚诅咒的过往,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效果了,加上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一晚恶咒为什么会忽然掉色,这其中的缘由也就大致如此了。   【所以,经过这次这件事,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嗯?我啊,可能会……好好修行一段时间字术吧。】   【修行字术?】   【是啊,好像忽然之间找到了一点奇怪的目标,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之前那个杨逍说的有一句话也说的不错。】   【……】   【他作为字师,狂热追求自己心中的「道」,可同样作为一个字师,完全不在乎输赢的我心中的「道」又是什么呢?这么多年了,我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点。】   【……】   【我想,你应该能懂我现在的心情吧,最开始你出现在人间和字界的边界,哪怕三个月傻傻地坐在那儿被人当成傻子也不肯走,不也是执着的想寻找自己心中想要的一个真相吗?】   那一晚两人从市中心医院离开之时,陆三二就是这么坐在附近某个小区楼顶上对着两人彼此的天空自言自语的。   当时周遭一片寂静,整个南京笼罩在夜与月的柔和光芒之中,他们身边除彼此之外并没有别人。   但冷不丁被他提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事的刘罘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个今晚赢的侥幸,眼眸却闪烁着不一样光芒的陆三二身上仿佛一夕之间多了些他看不太透的东西。   尤其他们本都是心中隐藏着许许多多秘密的人。   陆三二看似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但有时候却也有不愿对其他人说出的秘密。   加上一直以来对彼此的了解也不算深,所以当下刘罘即便有所想法,也没有细问陆三二口中关于接下来的打算。   如今眼看着一周快过去了,他们还私底下是没见过面,刘罘虽然面上没有任何表示,但是心里却不免有些为某个一点不靠谱的生活白痴心烦意乱了好几次。   ……呵呵,我到底在为他瞎操心什么,他的事关我什么事?   内心这么自我麻痹着,手已经冷冰冰停在某个二傻子头像上的刘罘的行动上却已经有点动摇了,但鉴于目前是大白天有还在工作中,他也就拎着手上的鸡公煲继续去给手机上还在催单的客户送快餐去了。   走过附近的实验中时,刘罘偶然间又回头看了眼方才那几个往后门口那家生意火爆的快餐店去的学生,远远他也没看清楚什么,就看到那周遭散发着油腻古怪味道,卫生环境不太好的招牌上像是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楷体字。   ——正宗,福建沙县小吃。   作者有话要说:   福建字跑来南京开沙县小吃,嗯,很社会了。 第36章 第叁回   因为那天上午在办公室的那番关于和‘小猫姐’究竟能不能成功奔现的思索。   之后几天, 工作之余陆三二都在琢磨着自己一大龄男青年该如何向周围人取取经, 顺带追人家‘女孩’的问题。   可巧之后有天晚上他多日不见的女网友‘小猫莉莉’也上线了,陆三二意外之余也赶紧和‘她打’了个招呼。   【632】:   小猫姐?你忙完回来了?   【小猫莉莉】:   嗯, 好几天没回你, 抱歉。   【632】:   嘿, 没事,就是好几天没见挺想你的。   【小猫莉莉】:   ……   【632】:   小猫姐?你又去忙了?   【小猫莉莉】:   没有, 我也想你。   沉默了许久的对方这难得‘可爱羞涩’的态度将先前还有点被浇冷水的陆三二一下子又给重新暖了起来, 那句‘我也想你’更是把他这单身许久的胸膛都给烘热了。   而勉强平复了一下被对方冷不丁反撩了一下心情,陆三二内心其实还是有点想先约对方出来见个面, 吃个饭, 算是正式认识下彼此。   正好大家也都是南京的, 这么长时间来也算知根知底。   他一个业余字师,在字界工作生活的对方也刚好清楚他那点事,如此一来,也好加深下两人日后交流的空间。   如果这一次见过面后, 双方留下的印象尚且还算不错, 那再借着机会正式发展一下这段网络转现实的恋情倒也不错。   可他这心思是动了,身边却一时也没有什么出主意特别靠谱的人。   就听着办公室里那几个整天只会下班在家打游戏的男老师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给他出了这么些瞎的不能再瞎的主意。   “哦哟, 可以呀,陆老师, 追女孩嘛哈哈, 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啦!见面!必须见面!挑你最好最贵的衣服去约会!这发型得好好吹一吹!可不能像平时这么没精神……另外,这吃饭看电影买花!约会的老三样可一样不能丢……”   “……”   “还有, 可千万要记得啊,这电影院啊要挑工作日那天的那种小影院,郊区的最好!时间呢还得挑晚点一点,这样晚上送姑娘回家,还可以趁机记一下门牌号,制造一下浪漫唯美惊喜不断的气氛嘿嘿……”   浪漫?唯美?惊喜不断?可小猫姐真的会喜欢这些?   这几个自己都是单身的男老师头碰头凑在一块想出来的烂主意,原本还表现出认真学习态度的陆三二听完总觉得这好像哪里不对。   而当下心想着这事也许还是不能找人间这边的问,该找字界那边的问。   绕过了自己那见了女的就走不动道的色狼好友丁青溪,陆三二目前可以唯一参考意见的对象也就只剩下一个姓刘叫四不的热心市民了。   关于刘罘,自打上次广协的人走了之后,他们俩也没再面对面联系过了。   但因为他这人平时作风就神神秘秘的,不到关键时刻根本都不会出现,陆三二一直也习惯了。   上次从市中心医院临要分开时,陆三二头一次因为广协留下的某些遗留问题而试探了他一次。   刘罘当时的反应不能说特别反常,但是当下却也对他的态度和眼神骤然间冷漠了起来——关于上次造字批发材料市场那个小字灵无意中说的话,还有刘罘自己试图隐藏的秘密,他内心显然并不想让任何他所不信任的人知道。   所以长久以来,他们俩除了一个彼此不常打的南京本地的短号,也没有其他更多的直接联络方式。   结果谁想他头一次因为这事关重大的事找对方取取经,刘罘就给他又找不到人了,可把陆三二给弄得彻底没辙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字界服务区——”   这冰冷的提示音估计是因为对方又在忙他自己的事了,陆三二想到每次刘罘出现必然都是在送外卖和送外卖的路上瞬间也觉得不能随便打扰他了。   而鉴于目前除了自己同事这些馊主意之外,他本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乎暂且先记在心里的他也就想着等改天哪个周末自己有空再试探下小猫姐的想法好了。   ……   2月9号那天,一小学生周末停课,陆三二连同办公室的其他几个老师就被排到实验中去做了三天的监考老师。   因为两所学校都离市中心不远的缘故,这次学校特意派了大巴车接送各位老师。   中午对方学校有安排午餐,所以各个年级的老师拎着最简单的公文包和考试袋子也就去了。   南京实验中因为是初高中合并在一起,本身内部校区还算挺大的。   陆三二上午到了之后就先和同事王老师去一个教室里干了一上午的活,直到中午才和其他人一块碰头去了这所学校的食堂。   过程中,他那个考场因为上午无故缺了两个学生的缘故,所以陆三二为了去核实缺考考生的具体信息还耽误了点时间。   好在教务处那边本身倒也办事比较快,不过一会儿就有个本校老师来教室里找了他,又把那两个今天本该来准时参加学生的情况和他说了一下。   病假?家长还都说两个孩子忽然生了重病没法来上课?   不知为何,这两个缺考学生家中给出的理由倒是出奇地一致。   那本学校的老师大概是也不清楚到底这两个学生今天发生了什么,脸色尴尬地和他解释了一下,也就先好意让陆三二接着在班上正常监考了。   见她走后,当时正站在坐满了考生的教室里的陆三二也缓步走到那两张空了桌子前看了一眼,随之低下头地看到桌角贴了两张娇小瘦弱的女初中生的照片。   ——丁秋秋,陈丽。   这两个名字陆三二扫了一眼也就略过了,这一个考场两个考生平白无故缺考本放在平时是极为严重的事,后续估计还得看学校那边是怎么处理的了。   而本就是累死累活的站在讲台上直挺挺站着的一上午。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的,他们这帮外校的老师也想趁着人不多赶紧在这学生数众多的本校区吃口热腾腾的午饭。   谁知道,等拿着实验中发的临时饭卡来了这校区食堂。   陆三二他们几个端着饭盆过来,才发现这食堂里居然排队的人并不算多,不少高年级学生好像根本中午都不来这儿吃饭似的。   见状,有个外校女老师见状也有些不解,便问了一句这两边食堂怎么人都这么少,结果那食堂窗口的阿姨拿大勺给他们扣了饭菜后才隔着塑料口罩叹气开口道,   “哎哟,老师们啊,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小孩要求高又比较挑嘴,在学校吃了两年多就开始嫌我们做的饭不好吃啦,校长把食堂承包给我们,我们平时也不敢瞎放味精啊之类的,大锅菜味道自然也就那样啦……”   “……”   “而且听说最近学校门口多了个外地人开的小吃店,饭菜浇头味道那是出了奇地好,吃一口就能让人肚子都永远填不满似的,这店里人特别少,就一个聋子老太婆在看着店,扫扫地,每天早上一锅卤水一端出来,基本早饭的‘荤面’浇头就立刻卖光了……”   “……”   “大老远过去的人都是为了吃这店里的‘荤面’,都说这‘荤面’啊香飘十里,里头的‘大肉’比之前的什么航空馒头,泸溪河生煎还好吃,平常一到晚上就马上拉卷帘门,但是偏偏生意就是好的不得了,天天门口都拍长龙,搞得那些吃过一次的学生们现在都不来食堂吃啦,天天都跑去吃‘荤面’啦……”   这小声嘀咕的食堂阿姨这话像是有些无奈。   但她本人也不是承包食堂的老板,顶多也只是句闲话随便和他们说说也就忘在脑后了。   而一听说这事,其他过来食堂这边的买饭的老师们倒也长见识了,哪怕之后一块坐下来吃午饭却还是在讨论这种事。   “诶,你们大伙说真有那么好吃的东西吗?那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沙县小吃吗?其他地方那么多,就这小店里头还能做出什么花来?”   “谁知道啊,要不是下午还有一场考试要我看着,我刚刚都挺想去那学校门口的小吃店尝尝鲜了,‘荤面’?还是头一次听说啊,以前不都是什么大肠面,肉丝面,这个‘荤’字是代表什么呢?‘大肉’又是什么呢?”   “我也是我也是,我看这小店啊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毕竟咱们现在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啊,正好实验中离这儿不远,下次咱们中午就骑车过来看看,一定得吃一次这‘荤面’……”   期间,这些对话都发生在了陆三二的耳边。   他原本是在低头专心吃自己饭盆里的饭,不知为何,竟也因为大伙的讨论心里也跟着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而当下也没在人前表现出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吃完饭的陆三二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一个人先一步离开了食堂,又在实验中里找了个僻静没人看见的地方就把「朔」给叫了出来。   “——「朔」,出来!”   “咻——咻咻——”   金光中的「朔」一被他唤出,立刻就绕着他的手掌迸发出了奇异的光亮。   插着兜站在一楼男厕所位置隐蔽的后窗口的陆三二驱使着它在整个学校周边找了圈,却什么不正常的妖邪气味都没有找到。   这种情况在上次面对那令死人回魂的「乇」出没时也有发生。   其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他目前的「字术」因为某些原因还是无法完全发挥出来的缘故。   而之所以会造成这一切,一方面是因为他那曾经命里多一笔的遗留问题。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年他既没有跟随正经的字师师门,也缺乏一个真正的于字术方面的点拨者的缘故。   固然上次,杨逍那个妖人的出现让他对另一边关于字师们的那个世界涨了一回真正见识。   但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上次赢得其实很侥幸的陆三二也不敢妄想着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自己还能在另一个强大的字师面前表现的这么好运。   南京字官,福建山门大会,1999年发生在全国字师中间那一切。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识到这个世上更多的来自字师界的高手,也变得和当年的老爷子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字师」呢?   这般想着,自知他这菜鸟字术水平短期内还是难以精进的陆三二一时倒也没辙,抬手把「朔」给重新叫了回来,就又晃晃悠悠一副咸鱼样地接着去教室那边监考去了。   他没想到,自己此刻这一闪而过的想法将会在数年之后真的得以实现。   苍天正道,登顶字门。   从此他的名字将再不籍籍无名,更如当年的上九天神通字官一般平步青云为天下人所知,名扬四海。   更甚至,两天后,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将会促使他在修行字术之路上,迸发出夺目异彩的强劲对手就已经出现了,而这位颇有狂士之风,特地大老远从首都客气拎着两盒稻香村找上门来的仁兄的名字就叫——   “陆字师,久仰,北京造字总局……谢放。” 第37章 第肆回   距离上次去实验中监考的两天之后, 一小的门卫室旁边, 大冷天的室外正有两个人隔着些距离站着。   身后不远处就是一小的前操场,不少孩子在今年新铺的跑道上考期末的八百米测验, 所以远远就能听到有学生在跑步打闹的声音。   陆三二一路从办公室下来的时候, 还有两个三年级的学生管他喊了声老师好, 他点点头应了,这才从楼上来到门卫室这边了, 又亲眼见着了门口那说来找他的人。   说起来, 下楼前,他心里有那么一秒差点以为来找他会是刘罘。   但后来一问门卫师傅说是个以前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心情莫名之余倒也思考起到底会是谁来找他的了。   而那原本独自站着和门卫师傅唠嗑的人一撇见他人来了, 倒也直接三两步走过来, 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哟,您就是陆老师吧?”   “对,是我,您是?”   “哦, 我外地来的, 今天找您有点事,方便聊聊吗?”   外地来的。   光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就给人一种这次事情也许不简单的错觉, 此刻他对面的那怪人正拿着低头打火机朝门卫室的另一边挡着点烟。   先前大概是觉得在学校这种小孩子多的地方抽烟不好,从兜里拿烟盒和打火机出来之前, 这人还征求了下身旁陆三二的意见。   视线所及, 这人这个头眼看着快和刘罘那个家伙差不多高了。   长的不算特别帅,浓眉细眼下嘴唇还有颗痣, 但也是这尤为显眼的特征,连他原本有点大众脸的面孔透出一股独特来。   加上穿风格偏利落的风衣皮鞋,里头是解开扣的休闲衬衫,来的时候随身拎着个包,这衣着打扮不说有多特别,但至少能看得出来是个品味不错,女性缘一定很好的人。   北京造字总局?谢放?   不得不说,刚刚乍一看到这手上拎着两盒北京糕点的仁兄这么大咧咧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陆三二差点还以为是班里的哪个学生家长又趁着期末这时候跑来送节礼了。   结果等两边都还拘谨的打完招呼,陆三二又准备直接婉拒这位‘学生家长’的这堆东西。   这听口音就知道从首都来的哥们儿才一脸笑意看了眼他,又留心了眼他俩身后,这才把包里的造字局证件拿出来和他说实话了。   “啊,原来是这么着啊,那你挺有职业道德的,人民教师。”   “……”   “但你也别跟我客气了,这都是公费买的,不是我自己掏的腰包,我就想着从北京大老远来一趟总得带点东西,大伙都是字界中人,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本身也不算生分。”   “……”   “不过你们这学校还挺难找,想找你也不容易,好在门卫师傅人不错……哦,对了,刚刚差点都忘了自我介绍了,陆字师,久仰,北京造字总局,谢放。”   他这一口京片子说的语速并不快,言谈间也算是先开门见山地把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给解释了一通,但因为有广协那帮奇奇怪怪出没在南京的人在前,当下心头一顿的陆三二还是看了眼他递出的‘证件’。   在此之前,北京造字总局的名声他肯定不止一次听过。   听说建国初,也就是新中国的1949年后,北京,天津等地就有不少为国家出过力的字师们后来都纷纷加入了这里,因为有曾经最辉煌,最接近「道」之顶端的元老一代撑着,算是正儿八经地能代表字师界的正面势力了,但因为考虑到这北京造字总局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儿,陆三二起初还真没往别处想。   这会儿他再低下头,只见那名叫谢放的来人手中正拿着的‘北京造字总局字师证’赫然是个发光的长方形破木牌子。   上方有几个由字术书写的金光小篆,写着北京行政造字局形声字科的地址联系方式和他本人的大名,在那下面还挂一串粗糙发黑的中国结,一看就是全国各地饱经风霜,整体也是透出一股贫穷又寒酸的气息。   ——不过,形声字科?   大概是之前来了个会意字一派的杨逍的缘故,如今陆三二莫名地就对这字术各门各派的人有点敏感,但看对方这态度这么好,他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   而和这贫穷又寒酸的气息莫名还挺搭调的,谢放给他看完自己的证件,就又给笑笑拿回来塞回了兜里,接着语气挺‘难为情’地小声补充了一句道,   “让您给见笑了,平时领导都交代我们出门做事得千万低调点,我经常走南闯北,常在全国各地跑,名片之证件类的就不太讲究,加上我又是个基层字师,手下根本没人,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哎,你看看这……”   “哦,这没事没事,大伙都是工作需要,能理解理解,但您这次特意来找我……具体有什么事?”   “哎,陆字师,您看咱能不能先换个地方再聊?我感觉这周边氛围还是有点不安全,让我有点紧张,局促,您也知道,咱们字师界,降妖除魔,保卫天下苍生,都不容易,其实我也就了解一些小事……”   这话像是要和他单独谈话了,可具体说什么,又能不能在之后放他抽身却还待定着,而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估计都得有点紧张,摸摸后脑勺的陆三二听到这话却一副马大哈的样子扬声开口道,   “啊,单独啊,也行,但那您要不等我一会儿,待会儿我进去和学校领导请个假?”   “哎哟理解万岁理解万岁,这可太麻烦您了,我一定得代替我们领导,代表我们首都字师请您吃饭,真是和您有缘……”   还别说,这两人这夹杂着嘿嘿嘿的对话听着莫名就有种地下特务接头的猥琐感。   但陆三二这人别的不行,就是在其他人面前装二傻子的本事也是一流。   见这来意尚且不明确的北京人和他在这儿虚头巴脑地打迷糊眼,他也就顺水推舟一副两人还挺投缘地就打着哈哈就先把谢放撂学校门头,转身就往办公楼那边走了。   可等回了楼上的办公室,又第一时间拿上包托同事和主任请了假,低头走人的陆三二快步下楼却压根没往说好的前校门走,而是径直掉头换了方向,就直奔停着学校的后门口闪人了。   “「朔」,去帮我引开一个人,「辶」,出来,带我快走,那人也是个字师,估计跑不了多远。”   释咒起手间,陆三二包上那个四方龟甲也跟着金光亮了,先一步飞出来的「朔」转个身就往学校门口去了,浑身闪闪发光的「辶」当下也助他脚下生风,一溜烟就眼看着要从后门口跑出了学校的范围内。   他这么干,不得不说也是被眼前形势所逼。   毕竟上回广协和「乇」那事可还历历在目了,固然对方之前真给他看了什么‘证件’,可人间的证件尚且都能随便造假,他怎么知道对方拿出来的又是不是假证。   而且哪怕这回对方真是北京造字总局那边的人,在这个怪事一件接着一件的节骨眼会单独这么找上他,估计也不会是什么他想立刻正面应对的事。   北京,北京,难不成也是和他爷爷当年在1999年在福建干的某些事有关?   不对,也不一定,万一是和广协或者先前的‘怪事’有关呢?但这又管北京造字局这个什么所谓的形声字科什么事呢?   所以先前思索间,知道这次这事也绝不会简单的陆三二不得不选择这走为上计了。   可说来也巧,他这边正快要成功接近后校门呢,远远的,一股明显不同于常人的金光纯阳之气就从面前袭来,逼得他和「辶」猛地停了下来。   “——「瘗」!停下!”   这么一声从天灵盖中直接落下,震慑人忍不住发抖的冷喝落下,正欲逃跑的陆三二身前就和被一阵狂风似的就把他和「辶」直接挡了下来。   而眼见后操场,也就是他们学校后门的铁栅栏上头已经有个依旧提着两盒稻香村,蹲在最高处一脸悠闲地看小孩子跑步的身影了。   看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又终于不准备跑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样挺变态的谢放才放开手中正瑟瑟发抖的「朔」,又态度挺好地叼着烟就对他招招手笑笑道,   “哟,陆字师,是不是刚刚太着急跑错方向了?我看到这糕点还没拿,可差点急死我了,幸好我早站在后门等着您了哈哈。”   “……”   “怎么着,咱们接下来还要不要绕学校跑两圈?还是你不太喜欢咱们先前的沟通方式?想我换个套路?哎,也行,其实啊我这人啊平时也不这样,但是看在咱俩初次见面,我刚刚总不好太过……”   “……”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警惕性确实很高啊,嗯,其实这样也好,这年头外头恶人多如牛毛,不管是人间还是字界,的确是得好好防着……”   这话说着,姿态平常地蹲在后门口,还伸手打了个呵欠的谢放也‘慈眉善目’地拍拍膝盖就站起来,又一脸长吁短叹地晃悠着肩膀就从铁栅栏上飞身跃了下来。   见状,技不如人的陆三二被这实力深不可测,还挺能装的混蛋先前放出来的「瘗」定在原地,面色尴尬,宛若被宰羔羊,场面也是十分凄惨了。   偏偏谢放这眼黑心黑,还装的人畜无害的衣冠禽兽走过来,又一张嘴就熟门熟路地笑嘻嘻恐吓道,   “小子,给我老实点好好听话,也配合下我这边的工作,再给谢九爷我耍花样,害的老子回去被单位领导批,我就揪了你和你这俩二手滑滑车的车轮,听懂了没有?”   陆三二:“……”   「辶」:“……”   这一番话,算是把这人‘没安好心’的来意暴露的淋漓尽致了,而当下,面色僵硬的陆三二心头就只反反复复地回想着一句话——   ——好,好可怕的北京人,可我,我还不能死,小猫姐,救,救命啊,咱,咱俩可还没……奔现呢! 第38章 第伍回【修】   这一刻陆三二心头响起的呐喊, 他家‘小猫姐’那边估计暂时应该是听不到了。   活了二十八年, 头一次遭遇绑架事件,陆三二不说有多惶恐, 本身心情也应该挺复杂的了。   而初来乍到南京, 却将自己的流氓本质发挥到极致的谢放当下也优哉游哉地就把人从学校里给带走。   临走前, 这货还故意拎着陆三二走了学校前面的大门,并和人门卫李师傅堂而皇之当地打了个招呼。   “哟, 大爷, 我们俩这就走了啊,过会儿还得去医院看我妈, 多亏您今天和我聊一会儿!下次再找您来唠嗑。”   “没事没事, 你是陆老师北京大姑家的儿子嘛, 全学校的人都知道陆老师的大姑得了头癌,身体不好,你们俩现在快去医院吧,哎, 千万不要误了看老人最后一面的时机啊……”   陆三二:“……”   要不怎么都说这人平时扯淡扯多了, 有时候还真容易反噬呢。   此前陆三二无数次为了翘班请假而瞎扯淡的理由放在今天完全成了现世报。   而明显是有备而来,连他一般用什么借口和学校请假都知道的谢放听到这话也是一乐, 等看了眼身旁被他用「瘗」锁住手脚的陆三二后,他这才语重心长地低声道,   “你到底什么情况我可是一清二楚, 我和广协那帮傻不拉几的妖人不一样,我是职业的, 这次犯我手里算你倒霉,就别反抗了啊,和我走你绝对不吃亏,不上当。”   这种话,就是放在一般三岁小孩身上听了估计都未必会相信。   但偏偏这个比广协那帮妖人的手段还要狡猾的混蛋就是能厚颜无耻地说出来。   而撂下这一句话,谢放就和算被他‘半劫持’的陆三二一块出了学校,又在大门口随手打了辆滴滴,并告知人司机师傅现在去南站后,才总算肯给完全一脸懵的他一点答案了。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概是也清楚自己这光棍一条,真没什么钱财法宝可以让人劫持他的,陆三二对这神秘兮兮的找上他的人究竟为什么非得逮着他不放的目的反而更好奇些。   “嗯?我不是给你看我的工作证了吗,我北京造字总局形声字科的啊。”   “啊?刚刚那东西难道不是假证?”   陆三二摆明了是不相信他。   “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哥们儿,就我们那破单位,油水少工资低待遇差,一般字师界的人还真没有想随便冒充的,请你相信我,我真不是你上次遇到的那帮妖人,我们可是一条战线的好同志啊,陆咸鱼。”   不得不说,谢放这浮夸地打着呵欠的解释依旧没什么说服力,但至少他这话也证明了他确实非广协的任何一成员。   而似是怕陆三二不相信或是真误解了自己这次的来意。   到底有点正面人物包袱的谢放想了想也将那只名叫「瘗」的字叫出来,唤出金光隔绝住前面那司机的正常听力范围。   这才从自己那古怪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卷盖着红色单位公章,类似古代人使用的竹简痛快地丢给了他。   ——「瘗」,算上刚刚陆三二已经是第二次看谢放使用这「字」了。   据《说文解字•瘗篇》中所说,「瘗」是一种有着凡人的灵智,实际长相却类似大蚯蚓一样的「字」。   古人取埋葬意,长着亦有死人死前僵直身体的意思。   过去的「瘗」大多随葬于王公贵族的墓碑上,时而会在人无意识时钻进凡人的身体里控制行动,平常则化作蚯蚓大小躲藏于古人的书本砚台,算是十分罕见珍贵的一类「字」。   而不得不说,能耐抓住这么稀有的一只「瘗」的,这回这个恐怕又是个实力远在他之上的大坑货来千里迢迢地为了他们老陆家的秘密来坑他了,这么想着,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陆三二正在对他的实力作何评价的谢放倒也对他顺势指了指那竹简开口道,   “你自己打开看吧,这回出来的急也没带太多公文材料,这是自公元前354年,北京造字局内部关于全国字师名单记录的官方卷宗,古时候这玩意儿叫做「正字通」,都是给天子做起居注的官方字师们记载和流传下来的。”   “……”   “上次盯上你,还想来夺宝的广协在这里面同样有记载,这帮人全名广州字师协会,是个非法组织,在广州一带很有势力,我们造字局盯着这伙人也很多年了,他们的会长叫徐来,号称‘人杰’,四十一岁,粤西人,当年因为一场师门恩怨叛出湖南字门就回老家广州自立门户了,这么多年来底下吸纳了四个最出名的分会长,其中你上次碰上的那个应该姓杨。”   “……”   “这人据说外号‘人魔’,会意字字师,二十九岁,是广协最年轻手段也最狠辣的副会长,此外还有三个,两男一女,行踪不定,十分神秘,各自遍布全国专门为广协从各路字门手中杀人夺宝,我这样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你说是吧?”   关于广协和其他正统字门之间的某些隐秘恩怨和过往,这还是陆三二头一次听说。   之前他本以为杨逍就是广协的主要成员了,没想到如他这样,甚至是超过他字术实力的竟然还有三个,而听他这么说,内心无数思绪划过的陆三二顺势也将手上那卷奇怪却古朴的「正字通」给打开了。   宛若死物的竹简一被纯阳正气的字术灌入,立刻在两人各自呆着的出租车后座迸发出异样夺目的金光。   好在前面的司机师傅还被谢放的字术所遮蔽着听力和视力,只摇头晃脑地听着南京电台里周杰伦演唱的流行歌曲。   见状,那其中非一般人所能看见的古老文字信息也以「字」的形式传入陆三二的脑海中。   一刹那,天灵盖之上都好似被一阵令人双目乃至整个头颅剧痛的金光强行打入。   因为字术实在难以支撑这样强大的字门宝物,所以扫了几眼就迅速盖上的陆三二调整了呼吸才又脸色有些不对地问了句谢放。   “那我们现在去南站干什么?这也是……北京造字局交代给你的任务?”   亲口问出这句话时,陆三二心底其实对眼前的一切已经有不太好的预感了。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有些秘密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次要是真被谢放带走,他才是彻底玩完了。   听到他这么问,坐他旁边枕着手一脸吊儿郎当的谢放倒也没吭声,先是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接着从兜里掏出两张疑似车票的东西快速晃了下才表现的很随便地笑笑道,   “哦,是这样,我给你买了今晚去北京的动车票,北京造字局为了保证你的生命安全给你准备了住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但总之,南京是不能再呆了。”   “……”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忽然,但某些关于字师界的秘密,以你现在的实力还很难去触及,你也许还不知道,上世纪你爷爷在福建当了回出头鸟后,字界就开始流传着他其实是个修行邪门禁术的妖人,全国多地还有人说曾见过陆一杀人满门,夺字掠宝,直到他在南京以一个普通老人的身份去世,这些荒唐可笑的传闻才烟消云散。”   “……”   “历史和真相,从来都是随意供人打扮的小姑娘,你爷爷早多少年就已经不在了,他作为字师当年究竟干过什么,又有没有到过全国各地的字门去偷鸡摸狗,杀人夺宝也就不为人所知了。”   “……”   “而他之所以会害的你如今也被如这样的人盯上,是因为经过第一次「甴曱」的事,你们的家族秘密早已经不是那人走夜路时脚底下无心会踩到的宝石,而是人人眼中的大肥肉了,你作为陆字官的后人继续呆在原地任人窥探,南京早晚也不是保你长久性命无忧的地方,懂了没?”   这话说的古怪却也富有深意,正如这个叫谢放的北京字师此刻虽然带着笑,却并无几分真心实意的眼神。   而万分清楚,所谓的‘北京造字总局’本身对自己的目的也不会是完全友善的,恐怕还是想挖出他爷爷留下的某些更深一层的秘密,明面上,陆三二却也不会对任何人急于表现出太多真实情绪。   “可我,我明天还得上课上班啊!咱们这行程是不是有些匆忙了,谢字师,要不咱们再打个商量,嘿嘿?”   从没有这么热爱自己工作岗位过的陆三二故意开始表现出急切的逃生欲了。   “哦,可你刚不都和你领导请假了吗?”   “……啊,我是请假了,但我要是什么也不说跑去北京我这工作就黄了啊,你是首都来的!可是代表首都造字局的!谢领导,谢同志,你总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非法劫持我吧?”   “是啊,非法劫持,这么搞好像是不太好,但没事没事,我这个人就很随便啊,非法劫持嘛,也是为了你这个陆字官后人的‘安全’着想嘛,你说是吧?”   看这油盐不进的家伙这么竟然不要脸直接承认了,双手连同双脚完全受制于人的陆三二头都快完全耷拉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甚至第一次开始苦逼地反省自己为什么早年不好好学字术,落得如今这个只要是个人都能随便坑他这条苦命咸鱼的境地。   而想想自己今天要是真被这打着保护他,实则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目的的谢放给带到那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北京去,恐怕之后就很难再回到南京这个他们一家三代都曾经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双手被谢放施下金光锁住的陆三二当下也是默默低头,又佯装着真怂了的样子就回忆着自己上次最后坑了杨逍一把的神秘‘后招’,便对着南京的某个方向动了动自己发光的手指……   ——热心市民四不哥,这次……成与不成,可就全看你了!   而说来也怪,随着内心默默低语着的陆三二这手指上的一连串奇怪举动。   几公里之外,正在南京某地的快餐店后门口例行被老板骂的刘罘却是忽然像是感知到什么身形一顿。   “你这两天到底在搞什么啊刘罘!工作态度越来越差?是不是对我这个老板有意见,还是你女朋友和你分手了?我和你说,你这种人的脾气,千万要好好改一改,你看看你回回出去送外卖,给我惹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了?投诉投诉天天都是投诉,有一天是好好的吗……”   “……”   “哎!白痴!骂了你也不知道回嘴!像个傻子一样!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怎么教都不会,根本就不像个正常人……当初啊根本就不该好心给你这份工作,哎哟,这世上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真是活活浪费我的口水!”   这些话,表情麻木地低着头的刘罘都快听出茧子了。   大概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也习惯了所有人都这样厌恶他,排斥他,所以他对自己这段时间在人间的这种完全荒唐虚度的日子好像也习以为常。   他时常想着,要是没有当初那个家伙,还一直倒霉地连累着他一起遭遇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或许现在应该已经南京了。   因为南京,其实和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样,都不是真正地可以容纳他这样一个存在的家。   而正这般想着,面无表情陷入某些回忆之中的他脑海中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又奇特的异响。   【咻——咻——咻!!】   等猛地抬头,又默默嗅到远处南京城上方那熟悉的,奇怪的,甚至还带着求救意味的金光,他一瞬间面色一冷,又顾不上身后的快餐店老板怒而大喊就施展开一团缠绕在脸上的字鬼黑气扭头冷喝道,   “……给我闭上你的嘴!老子本来就不是人!再耽误我去找他!他出了什么事!老子就要了你的狗命!”   作者有话要说:   谢放到底想干啥,后面再说。   但按照他最开始去福建的某些目的来说,这会儿他表现出来的有些言行肯定是假的。   广协的四个成员很神秘哦,这里划下重点~ 第39章 第陆回   下午四点多的市中心。   从小吃街出来, 一肚子火气, 脱了外卖制服就闪人的刘罘正飞快地奔跑在南京的大道上。   街边步行街上一眼望去都是人,减速带旁边, 正赶上下班前面那条马路上有不少人在排队等过马路, 因此路上更是难以行走。   人流中, 手上拿着手机的刘罘看上去最是匆忙,时不时就撞到些前面的人, 被黑气笼罩着的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十分不好看。   视线所及, 他的手机上依稀显示着昨晚他们俩的聊天内容。   某个二傻子依旧还在把他当女的泡,言谈间也是一副分分钟他都想打一顿的二百五之气不停地冒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的前提下, 脑子仿佛也被某个人在这段时间给一块同化了很多的刘罘却还是耐着性子和他磨磨唧唧每晚聊到深夜, 甚至因为两人处于暧昧期的对话的话而心情默默奇怪了很久。   【632】:   小猫姐, 你是长发还是短发啊?喜欢什么颜色,是什么星座的啊?要不咱们周末出来一起看个电影啊?你喜欢爱情片还是喜剧片?   有那么一个瞬间,刘罘是真想回他的,但最终有些未开口的话还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而四五分钟前, 他才收到了来自陆三二那家伙从几公里向他传来的‘金光’。   这气息十分不稳, 一看就不是在正常状态下的‘金光’与平常陆三二使用的看着不同,却在两人上次对阵那广州字师杨逍的危急时刻, 他偶然见过一次。   那一夜中心医院两栋住院楼的上空,都被陆三二身上最后一击迸发出来的夺目光芒所覆盖。   也正是这极其奇诡, 出人意料的一招, 令那气焰嚣张,原本实力呈压倒之势的杨逍和「弢」在最后一刻令人惊讶地落败于陆三二。   事后杨, 逍明显百思不得其解,而仔细说起那一晚,两人其实早在进入医院,并和杨逍完成那五日之约之前,陆三二就已经和他提前和他稍稍解释了一点这‘金光’的具体来路。   【不准赢那个妖人赢得太慢,打完这次记得一块请我吃饭。】   【相信我啦,我还是有一点点实力的。】   【我觉得很普通,还很逊。】   【哦,那阿罘你真的很严格诶。】   这番对话依稀发生在两人进入医院之前。   大概是为了冲淡当时紧张的气氛,所以一副咸鱼样儿的陆三二也和他插科打诨了几句,而等之后气氛转至正经之后,两人的对话就开始针对当晚如何应对杨逍的方法上了。   【今晚就是最后的期限,对付那个杨逍的办法,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咳,其实,是有那么一个办法,但我不确定到底该不该在当下用,因为以前我也没用过这法子,而且这个‘办法’照理来说,是不到紧要关头都绝不该使用的「禁术」。】   【禁术?】   【嗯,你以前有听说过「训诂学」吗?】   【没有,这是什么?】   【……准确的来说,这是古代的一门已经几乎失传的字门之学,现在已经很少有字师会用这个了,五年前,我因为一些原因得到了一部分有关‘训诂学’的残片,后来等我按照自己的理解用字术去一点点提炼其中的文字,才发现这些拓片的名字,似乎叫做《玉篇》】   玉篇?   那尚且是刘罘头一次得知陆三二身上原来还掌握着这么一招后招在。   但显然结合这门名为「训诂学」的字术神秘程度来说。   他会这么遵守着对自己家族秘密的承诺对一般人隐瞒,甚至平常都根本不去使用,倒也容易理解多了。   而当时的陆三二似乎也不吝于向他解释这项陆家地不传之秘,直接以遣词造句之术就向刘罘的意识海中,简单地分享了一部分那字术残片的内容。   【嗯,《玉篇》,那拓片的文字上说,这《玉篇》乃梁朝南陈间官员顾野王所书,顾野王是一个精通「训诂学」的传奇字师,他所在的梁朝,社会朝堂动乱不安,他为当时的百姓苍生请命,最终造字得道成神,更为后代字师留下了中国第一本以字的部首划分的字学《玉篇》……】   耳边,那一字一句的声音化作战马,兵佣,文字等信息从脑海中以泛黄画像的形式划过。   有关传奇字师顾野王与《玉篇》及训诂学的诞生由来也因为陆三二的解释而变得愈发越发一目了然了些。   金光中,感知着龟甲中确凿发生的那段中国历史的刘罘在那一刻甚至觉得自己模糊间看到了山河变迁,朝代更替的恢弘景象。   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一个被金光护体的灰衣文士在半空中以字术唤醒神灵为其助战。   更跟随着他的号令声,这面容狂傲,以书卷为神兵的灰衣文士的面目和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右郎将军!右郎将军!”   ——而这,正是古时候真正的能将中国儒门大成——字术修炼之无人境界的——字师也。   【……这就是顾野王当年留下的记忆?】   【嗯,一般来说,字界人人熟知的《说文》是用以追溯文字起源的字书,顾野王所书写的《玉篇》则主要分作「训学」和「诂学」,只是我爷爷留给的残片本身也只是《玉篇》中最入门简单的一部分,我平时忙着上班又没什么时间练习,所以实际就不太靠谱,我也没用过……】   【那真正记载着其他内容《玉篇》正卷呢?你这五年来没试图去寻找过?】   【哎,没有,这东西要么早就失传,要么就是被博物馆之类的单位作为文物收藏了,以我个人绝对难以追寻,而且除非是在那些不世出的,在字术上真正有过人天赋的那类鬼才人物,否则普通人要领悟那么难入门的字学至宝基本就是不可能的……】   【……】   【但要是这一次真不得已对上杨逍,这一招或许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吧,只是一旦使用,却也破了我对我爷爷当年留下的誓言,或许之后关于南京和我身上的麻烦,也要开始源源不断了。】   现在回想,陆三二那会儿一脸思索中说出的这番‘秘密’,也是很有先见之明了。   他那一晚为了能从「乇」的手中救下那彭老师一家,并侥幸逃生动用了家传绝学之一——《玉篇》残卷中的禁术,却在那一刻也为这之后后续的不少事端埋下了祸根。   因为广协那帮人固然不清楚他用的到底是什么来路特殊神秘的字术,如今再次找上他的却未必不是知晓某些字门秘密的——真正‘居心叵测’之人了。   ……   不得不说,刘罘此刻会产生这种想法其实也不无道理。   毕竟每一回在南京,他和陆三二遇到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如今陆三二忽然就向他发来这样的金光他会这么去想倒也正常。   好在他此刻所在离陆三二的学校本身不远。   但想到对方既然是遇到了危险,这会儿估计也已经早不在学校了,生怕错过了的刘罘干脆就抛开一切杂念只想着先找到人再说了。   “——!!”   能喝令万字服从归顺的法宝兽骨玉牌与发丝染白的刘罘一刹那化为黑气只冲向天空的身形融为一体,陆三二要是亲眼看见自家‘小猫姐’这炫酷的造型绝对也得惊讶一下。   南京城内,白日里一切正常的鸡鸣寺,马台庙一时都受刘罘影响,于百年千年的沉寂中骤然间苏醒。   他从不忌惮于在任何生灵面前表现自己骨子里的强大。   陆三二有他的尊严,实力和秘密,他同样也有他自己能够独立解决和碾压生灵的强的松实力。   因为两人皆是独立之存在,互相扶持与依赖。   他才会为对方的安危所着想,所心心念念,也正是这一切才让他此刻足以面对自己的真身去展现他的强大。   这般想着,云层中冷冷注视着下面的巨大人形字灵越发突现了点。   建筑现代化的南京城上空,一时众人只觉大白天忽然就天色阴沉了下来,周遭所有路牌,交通灯,沿街小广告上的现代汉字都在剧烈颤抖中发出了奇异的光芒。   那些现代生活中比比皆是的「字」在某种强大到令它们不自觉臣服的力量中瑟瑟发抖着,不自觉地受其驱使着。   车流之中,还伴着阵阵暴雨雷电之声,打在两边的交通灯和路面上之上。   豆大的黑色雨点在三四秒钟就凭空落下,那团散发出金光的恐怖黑云也在天空中充满压力感地蔓延开,连带着几公里之外汽车南站门口的不少普通行人都纷纷错愕地抬起头往上看去。   “……哎哟,这,这怎么才四五点忽然南边头顶的天就全黑下来啦?快看,快看,南边好像还下黑雨,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啊?”   这些手上拎着行李箱的寻常人指着车站外的天空发出的惊呼声徘徊在人群中,一时就连已经在南站候车的陆三二都神情一顿又抬头注意到了。   他施术放出的‘《玉篇》秘法’如无意外已经将清楚他底细的刘罘引来了此地,那接下来就是他自己正式想办法脱身逃脱谢放的时候了。   刚巧那个名叫谢放的北京字师这会儿就在他的几步之外给他的‘领导’打电话。   双手被金光反锁着的陆三二左看看右看看,见两个坐在行李上吃盒饭的打工者大哥正茫然地盯着自己也心思一动,随之才远远地冲着这俩大哥就小声张了张嘴。   “大哥,大哥——帮个忙,帮个忙——我遇到了点困难——那个人,那个人是歹徒——你看,我眨眨眼,我是被逼的——”   求生欲强烈的陆三二这么压低声音一吆喝,那俩手捧着盒饭的外地大哥顿时也一惊,又一块注意到了不远处正靠在旁边打电话的谢放和陆三二本人。   说起来,刚刚这两男的一块进来时他们就觉察出有些不对的。   毕竟这青天白日的,哪有两个岁数不大的男的和押着什么犯人似的一前一后鬼祟着进车站呢,尤其陆三二这人看着就面善些,干了那么多老师气质也不像个坏人,相比较而言,拎着个奇奇怪怪的大包,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像本地人的谢放的嫌疑就大了点。   而不看还不知道,仔细一看谢放此刻正站在哪儿,这俩社会责任感还挺强烈的大哥顿时就脸色严峻紧张了起来。   女,女厕所?!   还别说,不仅人大哥,就连陆三二看清楚正在打电话的谢放站的位置他都无语了起来。   也许是一时不小心,也许是真没注意,总之视线所及,这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家伙嘴里确实叼着点着了的烟,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杵在人女厕所门口打电话。   “哦,老科长,对,我谢九啊,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和我在车站呢,估计我俩凌晨左右就能到……哈,这种事,小意思嘛,一不懂事的小年轻,我分分钟就解决了……”   “……”   “哈,没,我没动手揍他,对,是他自己乐意和我回北京的哈哈,我这人嘛,你懂得,最讲道理了,别别别,涨工资就不用了,我就一年轻人,字术也不高明,但要是您给我年底评职称的事活动一下就成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谢放同志这边正努力忽悠着领导给自己评职称呢,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具体都有什么动静了。   对面那两打工的大哥当即脸色凝重地握拳就默默加入了打击‘心理不正常的歹徒’的行列中。   陆三二见状当机立断,就是现在,一个字,逃!   这个念头一起,他身体中一直压抑和隐藏着的‘《玉篇》秘术’也再次迸发出了光亮,训诂学这门秘书因为算上上次才用过两回,所以过程中,他自己运用的动作也不算特别熟练。   “——仓颉在上!字正心法!”   碰巧一层候车大楼里的自动灯就忽然灭了,一片漆黑中,手上动作一顿的谢放瞬间嗅着转过头来。   可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先前被谢放用「瘗」强行制住带走,一路上也还算老实的陆三二就忽然开始跳起来动了,与此同时,那两个外地打工的好心人也忽然抬起胳膊就使劲拦在了谢放面前!   “——「刂」!!出来!”   “——陆三二!你干什么!”   两声呼喊同时响起,爆裂的车站灯和人群的尖叫声,却都无法改变额发变银,一下子被一团黑气缠绕,并翻身飞出窗外的陆三二迅速逃跑的轨迹。   意识到情况有所不对,闪身躲开面前那些瞎捣乱的路人的谢放当下唤出「瘗」就想立刻追上这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挣脱开的家伙。   可他这边才拎着包,踩着牛皮鞋临空跳出二楼并打算上前正面拦住这家伙,另一道不速之客的身影就从他头顶以压倒之势笼罩了下来。   刚巧正前方黑漆漆的广场上,几辆大巴亮着前车灯刚刚驶离。   四周围也没有其他下车入站的乘客在,唯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洋快餐店门口有几个零散的客人在。   陆三二方才连人一跃下来,便有一道‘黑影’飞身下来拉住他,接着一块落地的两人才一起各自从两边运起金光迎了上来。   见状已经意识到情形不对,却还不打算放弃追查下去的谢放当即抬起左手肘就格挡了一下,又用自己的包擦着火星子就抡向陆三二,并起手唤出自己的「字」出来。   这‘黑影’一出现,陆三二这条普普通通,先前完全无法与他抗衡的咸鱼都仿佛变得厉害许多。   不仅花样仿佛变多了,而且两人间不知为何还有种说不出的默契,电光火石间就用彼此的配合把对面的谢放一步步逼得退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而会出现在这儿,这从天而降并在第一时间将陆三二拉到自己身边的‘黑影’究竟是谁,也就一目了然了。   ——刘罘。   不得不说,虽然两人之前就已经因为各路妖魔鬼怪合作过无数次了,但是陆三二还是觉得热心市民四不哥和他的默契度堪称完美。   明明他们俩都没认识多久,但就是有种只要在一块就能千军万马都难以战胜他们两人一起的自信来,而第无数次对他低声来了句谢了。   听到陆三二这么对自己说,刘罘也不置可否,插着兜冷冷地就将视线落在了那大白天就敢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身上。   这一眼,虽然隔着些距离,但是看清楚刘罘的脸的一刹那,谢放的表情还是有些奇怪地顿了一下,他像是在确信自己到底是否看错了什么,之后心底却不可避免因为这张他确信曾经在那儿见过的脸而升起了一丝愕然。   可下一秒,看似毫无防备间,他停顿了一下的身影就被对面那心挺黑的哥们儿唤出的一道从正当空云层上击打下来的雷光黑气击中!   “——!!”   这一下的凶残暴力程度,别说一般人了,就是他这种铜皮铁骨厚脸皮都差点被电的当街抽搐成鸡爪疯了。   挣一份工作却干着要命活儿,还要被这帮孙子暗算的谢放一时陷入无限的坑爹和怨念之中,当下也有点佩服于这陆三二大半夜招来的帮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偏偏他什么还没来得及看清,陆三二先前用的那蹊跷的‘金光’就又朝着他人打过来了。紧接着,随着谢放骤然间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两个一左一右朝他飞踹过来的身影。   一瞬间,连人飞起的他只觉自己平时最招小妹妹喜欢的鼻梁里涌出来两道悲催的血腥热流。   随之脑袋都被炸成鸡窝的谢放才被对面这俩毫无人性的死人头一脚踢出马路边,又重重地像个倒霉的皮球一样就滚到人KFC门口,并捂着自己鼻子就抬手发出一阵悲愤的怒吼。   “够,够了——停!陆三二!陆字师!乡党!乡党!听我一句!有话好好说!有话先好好说行不行——咱们都是文明人,讲道理!啊哟喂我的亲娘诶!” 第40章 第柒回【修】   晚九点的南站KFC内。   先前在火车站门口聚众上演了一回‘中国玄幻特效版’全武行, 此刻进入中场休息的刘罘, 陆三二和谢放三人正神情严肃地围成一圈坐着。   他们面前各放着三份儿童套餐,餐盘有赠送的公仔, 牛奶和汉堡, 搭配着这三人乱七八糟的发型和乌青的黑眼圈, 一时间倒也有种诡异的反差感。   “妈妈,那边那三个叔叔好奇怪啊, 他们是不听老师的话打架了嘛, 他们是不是幼儿园里那种不听话的小朋友啊,他们那个样子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社会人啊?”   “嘘, 快点吃!别整天给我胡说八道!什么社会人不社会人!”   陆三二:“……”   旁边那桌不停往这儿偷看的母女的谈话依稀传进耳朵里。   作为一个合格而又标准的‘社会人’, ‘小猪陆奇’本人陆三二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在桌底下用金光隔绝住他们这边的声音, 顺带看了眼这一桌子三人才咳嗽了一声打破了下彼此的尴尬。   而刚刚这场奇怪的架,之所以会打到一半又忽然停下来。   其主要原因还是打到一半的时候,三人间发生了点‘突发状况’——因为当时眼看着正被他俩两面夹击的谢放在最关键时刻,竟忽然对着两人中的刘罘就大声喊了句话。   “……等等!咱们一码归一码, 我暂且问那边那位一句话, 你之前……有去过福建武夷山吗?”   这个问题一出,手上动作同时一顿的陆三二和刘罘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毕竟之前这人还死活要把陆三二带回北京造字局呢, 怎么这会儿矛头又一个变化指向后后来才到的刘罘了。   而很明显,刘罘一贯没什么多余情绪的冰冷脸上快速闪过的疑惑也说明着他并不理解此刻谢放话中的意思。   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自己有没有过去去过隔着半个中国的福建。   可低头狼狈地咳嗽着, 又擦了擦鼻子底下的鲜红血迹的谢放却不似说谎, 只用手趁着地面站起来,又摇摇手吃痛对两人呲着牙断断续续道,   “陆三二,我和你说过,我对你没什么恶意,你要是信我一句,就给我几分钟,我会和你们说明白我这次到底为什么来南京的,具体信不信由你们,但如果,你们也对某部分关于中国1999年的秘密和你爷爷从前的事情感兴趣的话。”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认识我?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刘罘问的,看得出来,冷漠地皱着眉他对于谢放嘴里的东西还是有些关心的,而谢放闻言,也擦拭了嘴角这么回道,   “……这个得接下来坐下来咱们再好好说,1999年这件事我并非实际参与者,只是一个旁观的转述者,但我可以先另外告诉你一件事,大概十二天前,我去过一次福建,武夷宫字门的人告诉我,南京最近将有有怪事发生。”   “……”   “一团黑气聚集在南京上空很久了,似乎就离你目前所在的那所人间的学校不远,要不是今天领导着急让我带你回北京,我本来是该留下来替我另一位朋友管管这件事的,我之所以会对你隐瞒,是因为这件怪事同样也和你们有关,你难道都不想知道吗?”   “什么怪事?”   “那里消失了一个「皿」,一个与曾经的武夷山字门有着莫大关联的「皿」。”   消失的皿?这和南京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句话一下子让陆三二和刘罘想起了南京城内曾经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   陆三二更是莫名地不知为何,回想起了之前在实验中发现的那两个生病的女学生和那个学校旁边神秘小饭店的事。   也因为这番话,他们成功地给了谢放一个重新坐下来说话的机会,三人暂且同时收手,又在附近找了快餐店就进来谈判了。   说起来,眼前这顿KFC还是人远道而来的‘公务员’谢放同志掏钱付的。   反正今天这架也打了,人也被‘请’来了,左右也算是握手言和,争取三人短暂和平了。   因为担心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陆三二刚坐下时,还特意先暗搓搓拿胳膊撞了撞刘罘示意他赶紧吃了。   “别担心,就算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他接下来嘴里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陆三二这句低低的耳语,让打从刚刚起就就脸色并不好的刘罘一时间明显平静了下来。   但他明白,陆三二说的有道理,自己确实不该因为事关自己脑子里压根不记得的‘记忆’,就乱了心神。   而大老远跑这儿来,又打了场架的刘四不同志这么想着,干脆冷着脸拿起那汉堡,又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瞪着谢放就用力地吞咽起嘴里咬碎的生菜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谢放:“……”   要不是知道他嘴里现在嚼的这玩意儿学名叫生菜。   正好坐他对面的谢放还真以为这眼神相当渗人的哥们儿平时的主食就是他身上的这几口肉呢。   静默中,空气里仿佛有一丝焦灼呛鼻的浓重火药味在三个人的视线交汇处刺啦刺啦。   一脸不耐烦的刘罘把对他的防备一时都写在了脸上,也将这三人本来就不咋地的‘谈判气氛’弄得十分糟糕。   见状,打从刚刚起就低头揉着鼻梁,也不知道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的谢放也没吭声。   毕竟他这公文包和‘作案工具’都基本被没收了,头发也被劈的和鸡窝似的了。   刚刚还被刘罘和陆三二一起揍得鼻血都流了出来,就差皮鞋和袜子还被刘罘脱下来直接塞嘴了当做‘人质’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低头理了理凌乱的西装领口的谢放倒也没慌,先抓了把人快餐店的餐巾纸就擤了下脸上的血迹。   等打量了面前这两人,这会儿反被制住的他这才用纸塞住自己血糊糊的鼻孔,又轻轻拨弄了下自己手上的那串十八色菩提串,才摇摇头从嘴里发出一连串笑声道,   “……诶,咱们这气氛是不是有点过于沉重啊,你们俩是不是还是不相信我刚刚说的话啊……诶,陆三二,你自个摸着良心说说啊,我刚刚可一点没对你动粗吧,你说你们俩这是不是过分了点?”   听对面的这家伙这么和自己瞎扯淡,陆三二一时倒也没有立刻搭理他。   事实上,对待这类嘴上功夫一流,实力心机还远超过他的危险人物,他爷爷,他爹当年可都是教育他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的。   好在这会儿这位看举止吊儿郎当的谢字师因为自个‘如花似玉’的鼻子被打歪了,暂时好像也翻不出花样来,陆三二干脆也不和他来虚的,直接就抱着手冲着盘问起来。   “您这回自己先到底带没带良心出门只有你自己清楚,反正你现在也落我们手上了,谢领导你就别有偶像包袱了,要不,先老老实实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呗?”   谢放:“哦哟嗬,那两位乡党想问点什么啊?”   陆三二:“您到底贵姓名谁啊。”   谢放:“谢放,谢灵运的谢,放手的放,这可真没骗人,我真叫谢放,嗯,你们也可以叫我谢九,当然,叫我九哥哥也行,这都是我一般在外头的艺名啊。”   陆三二:“给我严肃点,什么艺名不艺名,年龄?”   谢放:“哈,我零零后啊,都看不出来吗?”   刘罘:“呵呵,就你这种老倭瓜还零零后?你六零后吧?”   谢放:“哇!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啊,同志!你这样很容易掀起我们这地域之间的矛盾啊!南京人人生攻击北京人了啊!快点来个人管管啊!”   陆三二:“……”   鉴于这双方谈话实在是进行的不咋顺利,还差点让旁边某两人又一言不合地拍桌子打起来。   所以陆三二不得不暂停了这一对一盘问,转而,针对先前谢放身上的那些可疑的‘随身物品’就判断下他这趟来南京的真实目的了。   谢放一听说搜身立刻就开始万分可疑地抗议了,但架不住陆三二这会儿他们占了上风,撸起袖子就开始朝他胳肢窝脚底板里乱掏。   “诶!乡党!咱们听故事就故事!找真相就真相!怎么还搜上身了!”“闭嘴!不搜搜验明真身!谁相信你这死狐狸嘴里的话!”   某种程度上已经养成了行为上默契的陆三二和刘罘瞪了眼哇哇乱叫的谢放又开始一致对外了。   结果这不搜还好,一搜之下,这打着北京造字局名号的‘臭流氓’身上居然至少来自数十个不同女性的信物——有不少女字师的照片,粉红色的毛绒手机挂件,有情侣袜子,有手工围巾,还有人一笔笔用字术书写的粉红色龟甲情信,其个人的招蜂引蝶程度可把人给眼红坏了。   “安徽黄山莲花峰指事字字门小苘,赠,谢九哥哥,呕——”   一瞬间,脸很默契地嫌弃的别过去的刘罘和陆三二都不禁对这个专骗小姑娘的禽兽报以无限鄙视之情。   被抓住把柄的谢放在旁边无奈地来了句,你俩有完没完,这是别人给的我总不能扔了吧,却因为受制于人无力反抗,而只能任由这两人在那儿搜集自己的把柄。   而找着找着,陆三二和刘罘竟还从这谢大流氓的贴身物品找到一张手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照片。   只是这表面泛黄,夹在四方龟甲底下的照片怎么看都有些年头了,女人哪怕曾经再年轻也一看就是人母了,旁边更是有一行模糊的小字,这下陆三二和刘罘可都有点震惊了。   “……哇靠,你连已婚妇女都不放过?”   不得不说,陆三二和刘罘这想法也挺不足为过,而蹲他们对面撮可乐的谢放一听也是喷了,直接瞪着他们就无语道,   “哇靠,什么玩意儿,你们俩这思想也太龌龊了吧!”   “……到底是我们思想龌龊还是你思想龌龊!”   “这是我妈,亲妈。”   “……”   “旁边那就是我,九郎和娘亲,还写着字呢,九郎就是我,娘亲就是我妈,你仔细看,我小时候和现在差不多帅啊,我随身带我妈的照片都有问题啊,乡党?”   听谢放这么摊手一说,陆三二和刘罘也各自神情一顿。   等一起看向那被他们搜出来的发黄的老相片,才发现女人确实眉眼和眼前的谢放有几分像,只是谢放的长相明显要更男性化一些,而这长发女子却浓眉细眼,面容慈悲,下嘴唇同样的一颗痣,好似寺庙中才能见的菩萨一般,给人一种心头宁静之感。   ——九郎和娘亲。   不说别的,这种会贴身带着,多年怀念的亲人照片光看着就知道是人比较重要的东西。   陆三二和刘罘各自都是早已没有至亲,孑然一身的人,更是明白这种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的复杂心情,尤其这种个人私事瞎胡闹也不好,所以当下陆三二和刘罘都不想侵犯人隐私,赶紧就给谢放还了回去。   而一看这俩人虽然眼黑心黑,人还挺仗义,谢放本来还想再卖卖关子耍他俩一把的心思倒也下去了些,抬手将桌上那堆东西给统统塞回自己的公文包里,才来了这么一句道,   “没事没事,你俩表情不用这么庄严啊,我妈没死,这也不是遗照,她人和我爸离婚之后又出家了,现在好好在庙里呆着呢,山上的字灵字师都怕她,外号字界黑山老妖婆……”   刘罘:“……”   陆三二:“……”   活到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听一人这么形容自己亲妈的。   谢放这货三言两语这么随便诋毁完自己老娘之后,就干脆给他们仨转换了这个话题——而这个话题显然就是陆三二和刘罘内心真正关心的那个问题了。   1999年,福建,刘罘真正的身世,还有陆三二爷爷的秘密。   此时正是北京时间的九点三十,南京南站外一片寂静,与之相隔数公里的半个城市也都陷入一片秘密和真相之下。   此刻他们都不知道,在谢放亲口将这个故事告知于他们时,一场即将围绕他们几人身上展开的传奇冒险都已经正式拉开。   只是刘罘和陆三二怎么也没想到,自称自己并非‘故事’的亲身经历者,而只是一个转述者的谢放接下来亲口告诉他们的,将会是一个令他们此前怎么也想不到的神秘而又奇怪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的第一句便是这样——   “丁卯年壬子月,即历史上的1928年正月里,在旧中国河南的一个名为小屯村的地方,有一对逃难到此的农民夫妇在自家的田地中,挖掘出了近现代由文献可参考的历史上最灿烂文明的瑰宝——殷墟。”   “……”   “在这块尚未被挖掘的土地下,藏着数以万计的甲骨文字,验证了「字」诞生的那个最辉煌时代,可当时目不识丁的农民夫妻并不知道这一切,只将地里挖出奇怪龟壳和兽骨和金光异象从地底冒出来的秘密,告知给了在乡里教书的一位外乡人,一个据说在外地洋人学堂读了多年书,却穷得叮当响的酸秀才。”   “……”   “这个又臭又酸,连河南地下的番薯地瓜都比他值钱的穷秀才姓张,排行老四,祖籍福建,当时他正是26岁,无田无地,身无长物,而他……也正是如今福建武夷宫字门的第一宗师,和你爷爷陆一出现在同一时代的另一座山峰——张弘一老字师。” 第41章 第捌回   “陆老师!陆老师!这个月的水费抄一下啊!还有牛奶, 上次你说要订的牛奶还要不要啊?”   第二天一早, 位于建邺区2-11的单元楼门口准时准点地就传来楼下街坊阿姨的吆喝声。   见楼上半天无人应答,这上次被他家吓过一次的阿姨还特意装着胆子上来敲敲门, 待发现昨晚屋子里好像又一晚上没回来后, 这阿姨也是摇摇头有点见怪不怪地离开了。   “哎, 这年纪轻轻的单身男人,这生活就是乱套啊, 那几个小孩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哎哟,改天还是要去庙里拜拜……”   这同一小区阿姨口中的感叹陆三二也是不得而知了, 因为事实上今天一大早, 他就先去了趟学校。   门口李师傅看到他人出现有点意外, 还特意惊讶地招招手问了句他差一口气就归天的大姑怎么样,他不是和他表哥去北京见老人最后一面了嘛。   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其中的复杂曲折,昨晚没回家的陆三二只能笑笑掩盖了自己内心真实的尴尬,这才慌不择路拎着自己的包先跑进学校了。   说起来, 这一整晚, 陆三二的内心都是不太平静。   从北京千里迢迢来到南京的北京字师谢放,和他口中的这些‘故事’, 将他原本脑海中的世界观几乎完全颠覆。   过程中,他和刘罘几乎都没怎么开口打断面前的谢放。   但眼看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FC内, 最后一个客人都离开了, 一块坐在窗户边上,连面前摆的三杯可乐里冰块都差不多化干净的三人才将思绪重新回到眼前的这一切来。   “张弘一, 陆一,在当时的字师界分别被称为‘南魁首’和‘北魁首’,1928年河南殷墟被人类世界发掘之后,此后五六十年全国各大字门就蜂拥而至,为的就是以本门字术夺取那片土地下的珍惜宝物……因此那时候全国的字师间发生了了长达半个世纪硝烟与争斗,直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各大字门间的恩怨纷争才渐渐平息,但到1975年,新的争斗却又再次开始……”   1928年,1975年再到1999年。   要说起这些旧中国往事来,他作为一个尚还年轻的小辈来说还真是缺乏一定想象力。   但也正是这些时代感浓重的数字,伴随着一个个早已经过去多年的人名,地名划过耳边。   才促使陆三二内心对于自己爷爷曾经身处于字界的某段特殊时期,所经历的一些事迹也仿佛有了一点全新的概念。   这其中,谢放着重对他们提到了一个人名——张弘一。   据说,这位活到现在,已是百岁高龄的传奇老字师和自己爷爷陆一是同一时代的,这位宗师年纪稍微大点,差不多要早成名个二三十年,但也是绝对的一代高人了。   他因于1928年在河南小屯村造字得道,又于1975年与出手制伏当时试图祸乱人间的另一位当时的邪派大字师而闻名。   听说这位邪派字师本身也是个传奇人物,他原名姓萧,名无极,以先天造字的大神通闻名,传闻是个天赋极高的鬼才人物。   当时的新中国社会还处于解放后的经济发展中,各地贫困家庭不少,农民,工人,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国家经济呈现赤字,内忧外患中,就连字界这边饿死的人每年都比比皆是。   在这样特殊且艰难的时代背景下,不少字界中人便自此走上歪路,驯字杀人之事在建国初期比比皆是,字界后来的与人间保持距离的新法制定也是在那个时期产生的。   身处于那样一个时代,这个名叫萧无极的鬼才人物一出世就拜在当时闻名的湖南字门下。   可没过两年,这人就毫无理由地杀害同门判出字门,一个人出来自立门户。   此后他虽天赋极佳,字术高超,却还是一条道不回头走了邪路,后因亲手铸就一「皿」,竟引起了当时湖南多地的一场恐怖骇人的大饥荒闻名,成了字界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   张弘一老字师正是打败了萧无极,此后才一人带着那邪派字师铸造的「皿」回到福建武夷山,以山门大师的名义真正开创和发扬福建指事字一派,并带着自己的徒子徒孙驻守着人间太平。   相传,张弘一一生从无敌手,曾经赫赫有名的萧无极读败于他的手下,促成了他的声名。   唯一在人前与他人不相上下的一局就是在1999年的福建山门大会之上,对阵陆三二他爷爷的时候。   当时,正是那场山门大会最精彩受人瞩目的一局。   所有人都以为张弘一大师可以将陆一这无名之辈践踏在众人头顶的风光与名声亲手夺回来。   可不知为何,就在当年那场旷日持久的字术对决即将分出明确胜负的时候,张弘一老字师自己主动退出并对着众人承认,这上九天神通字官之称就该给面前的陆一。   此后两人终生未再见过面,一个一辈子在呆在南京,一个到现在还在福建,倒是彻底老死不相往来了,以象形字和指事字两大山峰就这么留在了那些早已故去之人的记忆里。   现如今,福建武夷宫山门乃是整个字界都如雷贯耳的字门正派。   湖南,河南,北京各个字门也都要给这位辈分最高的老前辈一个面子,而说起福建山门的镇山法宝,就不得不提起当年张弘一老字师击败萧无极,并一直留在武夷山的那个——「皿」了。   传说萧无极亲手铸造那「醢」,「「醢」」同害,形同走鼎,其内还能发出心律之声,有灵识智慧。   一旦出现在旧时的某地,「醢」内就会生出一种奇特的‘肉’,这‘肉’非一般的肉食,而是取‘器’与‘皿’中器所带的人体内脏,肉石之意。   据《说文解字·醢篇》中所说,‘肉’,亦是一种「字」,常幻化做人盘中的肝脏肉块,香味异常诱人,常人根本难以抵抗,那些吃了「「醢」」做的‘大肉’的凡人其实都是吃下了被施咒了的‘石’。   这是佛家讲的口腹之恶,「「醢」」以前是用来监督佛家弟子的,「肉」也是因此而生。   所以但凡吃了「「醢」」烹调的,那些凡人的身体不会变胖,只有肚子会被撑慢慢大了,石块从肠中坠下,人的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重,如果还继续遵从心中恶念吃「肉」,久而久之,就会因肚子里装满了千斤的「肉石」而饱死,四肢头颅干瘪缩小,骨瘦如柴,唯有肚子大到,成为活生生的‘人棍’‘醢怪’。   ——人棍?醢怪?   不得不说,这消失之「醢」所带来的人间灾厄光是听着还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意识到事有不对的陆三二如此细想着,倒也不得不针对谢放的话,还升起些疑问来。   “所以,这次你来南京,除了来逮我,还有一个原因是受福建字门的那位张弘一老字师之托,找寻那萧无极留下的「醢」?”   “差不多吧,其实开始主要还是想来逮你的,但临走前,老字师也额外找我聊了一些事,他大徒弟和我关系还可以,所以这次这个忙我才会帮。”   “……”   “刚刚我拦你,也是看你们俩当真了,才想和你把话说清楚,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把你带回北京去,是老字师让我随便试试你的底,看你到底想不想和我走的,谁知道你们俩会联起手来对我下这么重的手啊……”   昨晚人还在南站KFC里时,之前看样子确实没和他认真的谢放就是这么和他有点有气无力地解释的。   因为鼻子里的血差不多擦干净了,没什么大碍的他倒也不继续矫情地塞着那两团血糊糊的纸和他们装了,而是干脆有什么说什么了。   而听完简直一脸懵的陆三二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当下就问了句,到底什么事。   原本低头不语的谢放闻言倒也不置可否地捏捏鼻梁,又抱手仰靠在椅背上看看他俩慢悠悠道,   “寻「醢」,也是寻人,老字师此番让我来南京,正是请陆三二,刘罘,也就是你们二位去往福建山门,参加自1999年之后又一场的福建山门大会。”   “……请我们俩去参加福建山门大会?!”   “对啊,先前你们俩打我的时候不是还挺厉害嘛,去堂堂正正拿出你爷爷当年的气魄出来应该也用不着怯吧?”   万没有想到这事峰回路转最后竟然会是这么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措手不及的陆三二和刘罘一时倒有些愣住了,而原本就是受人之托的谢放倒也不多解释,直接从自己公文包里抽出两封封着金光的字帖就丢给他们道,   “对,你们自己看吧,福建山门大会,和你爷爷当初参加的那个一样,到时河南,北京,西安等地全国最年轻顶尖一代的字师都会齐聚到武夷山,争夺当今字界魁首……”   “……”   “你们要是去了,自然就会明白老字师此刻会选中你们的原因,但在之前,你们得先找到那武夷宫的「醢」,取得山门大会的资格,否则这一切还是不成立,怎么样……陆三二同志,刘四不同志,现在开始对这一切兴趣了吗?”   不得不说,这种一榔头凭空砸在脑门上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福建山门大会这样能真正领略到整个字师界顶尖高手的机会就这样从天而降,这种好运气也真是千年难遇了。   而如果不是刘罘之前和他的多次一块面对怪事时的默契结果,这次这事的结果或许也未必会像眼前这样发展。   以至于陆三二一时间都没心思想别的了,就满脑子不可思议地想着自己这么一条不起眼的咸鱼怎么就忽然飞升,被人福建字门的宗师大老远相中,还专门请着去参加这等字师界盛会呢?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们俩根本没见过他?他会找上你们俩?”   “……”   “其实,我当时也挺意外的,但我总有种预感,老字师虽然后半辈子没怎么出过福建山门,但对于外面的事,他好像隐约知道些什么,可对方是字门大师,我也不能乱问,所以我会想试探试探你,起初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那你为什么帮这个忙?你内心就不想要字门魁首这个称号?”   陆三二问他。   “我当然想要,但一切公平竞争,况且你们俩还没亲自去福建呢,怎么就知道人外没人,天外没天了?除了我,教你们俩重新做人的大有人在呀乡党……”   冲他俩笑笑的谢放这回答一看就是没走心回答的,但仔细想想,这事估计他也不会好好答,陆三二也没追问他,而是另问了他一件事道,   “好吧,那说这么多,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又和我们,或者和你刚刚问刘罘曾经去没去过福建有什么关系?”   “……”   陆三二的这个问题让身旁的刘罘暗藏着些许不耐躁动疑惑的眼神也跟着落在了谢放的身上。   三人之间一时静默,似乎都在等着接下来从他口中道出的那个确凿的答案,而考虑到接下来这些隐秘之事,他原本不该对陆三二和刘罘直说的。   但也许是因为面前这小子姓陆,还是陆一的陆,而他对姓陆的到底是有几分实实在在的钦佩的,所以和这两家伙算是不打不相识的谢放也仰头怪怪地看了下刘罘的脸道,   “因为在我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和我很像的‘人’?”   “对,这趟离开武夷宫前,我曾不经意看到了老字师屋子里的几张奇怪的石碑拓片。”   “……奇怪的石碑拓片?”   刘罘闻言神色明显一顿。   “嗯,就在老字师的屋子里,那些石碑拓片有的是兵马刀俎图,有的是战场厮杀,但上面无一例外都有一个人,对,不是陆三二,就是你,一个长的很像你,几乎栩栩如生到让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像你的人像。”   说到这儿,低头捏捏鼻梁的谢放似是也有点古怪异样,他停顿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刘罘的脸上,一瞬间视线凝聚,透露出些许复杂,但最终,他也只是将自己口中的猜测缓缓说完道,   “按照那几张古代石碑拓片里具体所反映服装和文化年代,时间跨度至少也得是从公元前到咱们建国后了,但是那个和你很像的‘人’却不见一丝老态,和你现在这个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   “……而这,也正是我为什么刚刚看到你的这张脸会觉得很意外,又问你们和我一样好不好奇真相的原因了。”   这句话一抛出,先前对于山门大会地态度仿佛还不太明确的刘四不同志也不说话了。   叨叨说半天的谢放看他俩人都不吭声,心里还有些没底,结果他这边刚准备再语重心长地作为字门前辈讲讲这是山门大会,是真正的字术等云梯,错过了就这辈子恐怕再难有机会了,对面这两货就忽然表情特别严肃一致地发问道,   “话说,参加这个山门大会倒是可以,那什么,他们那个福建武夷宫包来往路费和这一路上的吃住吗?”   谢放:“…………”   作者有话要说:   醢:hai 第42章 第玖回   这一晚, 现实的南京人究竟对北京人谢放造成了何等心理创伤, 我们是不得而知了。   但从某种程度上,他们三人之间还是对接下来共赴山门大会的事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来自福建北魁首山人张弘一老字师的邀请, 一场或许涉及刘罘身世秘密的字门大会。   以及, 那些来自祖国四面八方, 各个身怀绝技的字门中人,光是想想,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绝对不可能错过。   刘罘的意思是暂时只要武夷宫那边愿意包来往路费伙食就肯定愿意去的。   事实上, 他自己也十分想弄清楚,谢放口中提到的那些有着和他极其地相似面目, 并保存在武夷山的神秘拓片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对于自身还有本职工作的陆三二来说, 除了首先必须要抓住那消失的「醢」取得第一步的参赛资格, 目前最当务之急就只有两个问题了。   ——这第一,即如果学校是从本月16号开始放寒假,那他最早也只能在本月18日到达山门大会,那时候具体参赛名额也不知道会不会截止, 但他必须得在3月4日准时回南京开学上班, 否则他这工作就得完蛋。   ——其二,也就是如果他18号去参加山门大会, 那他势必要在南京消失大半个月,再跑到那个被旅游景点包裹的神秘字门去好久, 那等到他‘旅游’回家, 他的网恋对象‘小猫莉莉’很可能就已经和他彻彻底底死情缘了。   额,所以在真正成为一名降妖除魔, 保卫苍生的字师之前,自己注定得要先丢了工作,还没女朋友吗?   不得不说,这个选择与否对于他这么一个现代都市单身大龄男来说还是挺严峻的。   尤其他这边还没彻底搞定自家‘小猫姐’呢,这真要是去一趟武夷山,莫名其妙断个半个月网,他这三十岁之前成家立业的梦想还想什么想!他还累死累活奔什么现啊!   而针对他这内心纠结和困扰,被单独找上询问的谢放倒是挺乐意替陆三二解答的。   因为作为最熟悉各地字门情况的‘包打听’,这家伙直截了当地叼着嘴里的烟,就意味深长地对他笑着来了这么一句话。   “哦,没事,我早问过了,咱们字界啊,每逢有大一点的门派搞活动都是挑人间的节假日弄得,正好大伙都有空,山上也不断网,他们武夷宫这两年搞旅游副业呢,庙里wifi水电一整年不断,断网还怎么和外界沟通交流啊……”   “……还,还能上网?武夷山这么厉害!”   本以为武夷山这种本该与世隔绝的山门大派门规应该比较古朴森严的陆三二彻底惊了。   “对啊,况且也不止你一人平时要上班啊,安徽啊还有好些别的字门还都有还在念高中的呢,人平时都是一边学习考试,一边修炼字术呢,而且还有不少盘靓条顺的小师妹呢,各个美的和朵喇叭花似的,到时候去了你自然就懂啦哈哈哈哈……”   这后面那疑似误人子弟,单独传授泡妞经验的话,陆三二两只耳朵一闭就给直接屏蔽了。   但知道用不着担心去了那山门大会之后和外界,尤其是南京这边失去联系的事,还是让陆二稍稍在心底松了口气。   而话到这里,也不再说别的,谢放拍拍屁股暂时把自己的任务完成,然后三人也就暂时散了。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回头和陆三二还有刘罘顺带交代了下。   说自己这两天还会陆续留在南京继续找寻「醢」的下落,有什么事直接通过「瘗」在城中找他出来帮忙就行,之后就晃晃悠悠地自己先闪了。   “这个人嘴里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相信全部,他刚刚,没对你用上自己真正的实力。”   “嗯?”   “他是个形声字字师,形声做韵之法才是他最擅长的地方,形声字是北方第一大字门,谢姓更是第一大姓,他故意和我们直接动拳脚,但其实这才是他的弱项。”   “……”   “他的手臂和掌心上都是伤疤,但掩饰的很好,应该是以前有过无数次遭遇恶鬼的经历,却不想让他人看出来,加上他这么有意对我们放水,应该是暂时不打算和我们认真,过分暴露实力,但如果你将来真的去到福建,在来日山门大会上,这个人一定会是个十分可怕的对手。”   “……嗯,我知道了。”   看人走了,当时站在他身旁的刘罘才缓缓吭声。   此前陆三二和谢放在KFC里插科打诨的过程中,表情和语言甚少的他都一直眼神冰冷地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   但出于先天对他人的警惕防备之心,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陆三二。   不过对于谢放这个人以及他背后隐藏的故事,陆三二本身倒也有些好奇。   只是如今时机尚不成熟,他也没个机会真正地谈谈这奇奇怪怪的家伙的底,所以一切——便也只能等先找到那一代邪派宗师萧无极铸造的「醢」,再真正地接近那如今对他而言,还显得传说有点远的福建山门大会再说了。   这一晚,南京城上方尚且算是风平浪静。   十一点后的地铁伴着鸡鸣寺上方光亮的平息进入夜晚,所有妖魔邪祟之气也是统统被掩藏在城市的繁华之下。   谢放那家伙光看那身行头就知道平时不缺钱,还夜生活挺丰富的,所以当晚他究竟会去哪儿,自然也不用细想。   一定是找地方去逍遥快活了呗,这种一身风骚之气的万恶现充,哼哼,不过他有小猫姐,不羡慕,不嫉妒,而且再不济,他还有刘罘这样的好战友啊。   内心这么故意着自己,勉强也算个心理安慰了。陆三二自己是一晚上没回家,大清早来学校路上还和自家‘小猫姐’认认真真道了句早安。   而此刻,一晚上没休息好的他终于来学校了,他头一件事就是找了上次一块去监考,还和他曾经一块进修过的一位老师就在微信上打听了下他们实验中的事。   说起这实验中后面那个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沙县小吃,昨天刘罘后来其实也和他单独说起过这事了。刘四不同志因为工作性质问题,本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南京大街小巷送外卖,送快递,要说整个南京城各区之间,还有他不熟悉的地方那才是比较罕见了。   头两回他师妹黄小卉家,也就是那虫哭娘子站,还有卢浩浩被「辶」拐走的时候。   身处异地的刘罘都是第一时间都察觉到南京上方有「字」作乱搞鬼的气息才心生警觉的,之后彭老师家婚房那次,刘罘也是和身上装了闹鬼感应磁铁似的每回都能刚刚好赶到。   而这次他俩再仔细说起这事来,刘罘果不其然也给他传递了一条疑似那作乱的「醢」留下的讯息。   “你说的那家奇怪的福建沙县小吃,我之前好像偶尔经过过两次。”   看神情,摸摸下巴的刘罘像是若有所思。   “哇?你不会又正好给这家店送过外卖吧?”   正愁没可靠线索的陆三二顿时一脸钦佩地看着他。   “没,这家店从外面看生意是很好,但不做外卖,一到晚上还鬼鬼祟祟地提前关门,不过那天经过实验中,我曾经见过一个经常光顾那家店的小女孩,她当时的样子很奇怪,四肢很瘦,像是营养不良的那种,但头很小,肚子很大。”   “……”   “但除了这一点,我当时并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女孩身上没有「字」的味道?”   “没有,如果有,我当时不可能没有察觉,不过这才是真正奇怪的,也值得你这个字师去担心的地方,这回能不能得到山门大会的资格就看你了,陆咸鱼。”   抱手面无表情地撇他一眼的刘罘难得这么看得起他,搞得一边咸鱼式叉腰站立着的陆三二莫名地还挺有压力的。   但想到反正这么多回都一起解决怪事了,他俩关系都这么铁了,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他也就随口开玩笑地来了句,成,争取咱们一起去福建度蜜月。   一听‘度蜜月’这三个字,顿时表情都僵硬了,脸颊和耳朵呈现出一种不自在颜色的刘罘直勾勾地瞪着他,半天才一脸嫌弃地低下头捂脸咬牙切齿起来。   “……你这种天生语文老师死的早的人,到底是怎么会变成……一个字师的。”   关于愤怒的刘罘的这番发自灵魂的拷问,祖宗八代都是字师,且脑回路比较文科生的陆三二显然是无法解答了。   不过这会儿坐办公室里,陆字师本人还是尽职尽责地就先抛开这些疑问调查起了那关于疑似与怪事有关的事情起来。   只是关于那邪派字师萧无极,还有那「醢」来到南京作乱的背后,到底还与他或者他爷爷背后隐藏的秘密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学校考场上次缺考的丁秋秋?陈丽?陆老师,你,你怎么又问起这事来了?”   “……出什么事了?”   距离上次去实验中监考,已经有快三四天了,   原本还在走神中的陆三二乍一听对面这实验中的老师语气有些奇怪,倒也跟着心中一顿又不自觉追问了一句,可紧接着,对面那老师下面给他的这句话的答案就有些惊悚可怖了。   “……那两个女学生都死了,就昨晚出的事,一早家长打电话来通知学校,说是得了怪病,天天在家暴饮暴食,听说饿狠了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家里人拦都拦不住……”   “……”   “就昨天吧,大半夜在医院忽然里发病了,死的时候那个气球肚子撑的连病床都放不下,就只有一个干瘪脑袋还露在外面……到后半夜啊,两个人忽然就不约而同苦叫了一声饱了我们真的吃饱了,你去找下一个人吧,然后啊,人就这么没气了。”   “……那你们学校门口那个卖大肉面的福建小吃店呢?现在还开着吗?学校那边寻找学生的死因吗?”   “福建小吃店?我们学校门口什么时候有什么福建小吃店啊?”   这句话一出,陆三二顿时不说话了。   如果不是他前两天刚去过实验中,他一定会意味此刻这老师是在这和他开玩笑,偏偏对方下一句却直接小心翼翼地回答他道,   “我们学校从来就没有什么大肉面,福建小吃店啊,陆老师你是不是记错什么了,还是……你现在这是在和我说梦话啊?”   伴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陆三二原本就悬着的心彻底沉底了。   此前几起怪事发生时,从未有过的恐怖情况在他面前第一次出现了,那「醢」竟再次凭空消失,甚至带走了实验中曾经见过它的所有凡人的记忆。   而数公里之外,大清早脸上正盖着报纸躺在南京某知名旅游景点门口夫子庙前的一排免费长椅上过夜的谢放也是睡得迷迷糊糊。   相较于陆三二对他夜生活的各种魔幻想象,谢放本人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良家妇男了。   要是让陆三二和刘罘知道他口上花花的人私下里居然这么老实本分,估计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   他昨晚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都没去,就在这南京长椅上睡了一宿,因为先前和刘罘打架输了,他手机被砸了,钱包也丢了,后知后觉发现这事没辙了,干脆大晚上就随便这么躺着凑活了一顿。   结果后半夜他忍不住用手机和自己多年好基友吐槽,还被对面那这会儿也有事再身地家伙千里迢迢地就又给二次伤害了一把。   【闻人面瘫脸】:   技不如人。   【谢九】:   喂喂,闻人兄,你还是不是我朋友,我这趟可是专程替你师傅跑腿的啊!你们福建不说帮忙报销医药费,也好歹安慰安慰我。   【闻人面瘫脸】:   关我何事。   【谢九】:   我伤心了我真的伤心了,好,我决定了,我这次一定要带这两个家伙成功带去砸你们福建山门大会的场子,最好等你从河南回来,就把你这武夷宫首徒的位置给拉下来,哼哼。   【闻人面瘫脸】:   随你的便。   【谢九】:   ……那对抓那玩意儿你有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啊?这不是你以前负责看管的吗?「醢」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闻人面瘫脸】:   十分凶残。   【谢九】:   ……   【闻人面瘫脸】:   自求多福。   某个多年如一日的福建死面瘫这么回完最后这四个字就不理他了。   本来也没指望他会帮忙的谢放自讨没趣了一场也绝望了,倒头就和个流浪汉似的在这比北方确实暖和不少的南京城睡下了。   可就在这大今早,他正犯困地思索着要不要去骚扰下陆三二和刘罘,蹭顿早饭,忽然间,还躺在长椅上的他感知到什么异常般浑身打了个激灵。   等头发蓬乱的鸡窝似的他脸色骤沉地一坐起来,又拍腿来了句遭了,按住身旁包里那团差点直冲上天的金光的谢放这才抬头望向南京半空那团散不开的凶恶黑气,又面露复杂担忧地缓缓开口道,   “妖魔出世,天降不详,闻人峥你这个乌鸦嘴,南京城和陆三二这次惹上的麻烦可真的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避免误会,这里先说一下,聊天这两货不是西皮关系。   他们是比jj大小都不脸红的直男朋友,和小猫姐还有陆三二这种不一样,哈哈~   嗯,下面就是一起抓沙县小吃啦~~啦啦啦~ 第43章 第拾回   【2月10日, 南京。】   【头顶这天色显得黑压压的, 大冬天外头路面上和三伏天似的一层层地往上冒热气,从地底一丝丝蒸腾上来的异常热气流伴着城市里的车流喇叭声, 搅得人心口闷闷的不太平静。】   【深夜十点多的华电路科技园附近, 门卫老王正在摇头晃脑地用收音机听评书, 断断续续的电流声钻进耳朵里,搞得他的眼皮也是被困意弄得一点都睁不开。】   【“……1978年, 湖南永州城闹饥荒, 一个娃娃死了妈,拿手指天上……他说他姓萧, 天命不该让他亡……】   【这本地老广播电台上流传下来的评书, 耳朵不好的泔水厂门卫平时也就坐在门卫室里随便听听解闷。】   【讲的多是些7, 80年代民间的奇闻异事,和上世纪歌功颂德的风气有很大不同。】   【但不知为何,今天这带着老花眼镜的老爷子总觉得这收音机的传出来内容就是大白天听也怪渗人的。】   【而本来兴致还不错,今晚越听越忍不住忍不住站起身来, 又面露疑惑地朝依稀传来什么奇怪动静的外面看去。】   【这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这边刚探出头去, 就见这从入夜起就天色不太妙的天当空中,隐隐约约有一团黑雾样的影子朝华电科技园这边一点点。】   【“……哎哟, 这车子里的是什么东西,大老远的这么大的臭味儿……”】   【这样的疑问促使门卫大爷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但那股散发着一种腐烂恶臭的古怪影子还是愈发逼近了眼前。】   【门口, 厂房黄色大灯打下去的地方,一辆从附近实验中开回的大泔水车正从他的视野里缓缓准备进入厂房。】   【“快!快!注意倒车!天上马上快下雨了!这些泔水垃圾都赶快处理一下!”】   【听到外头响起的喇叭声, 有厂房的人拿着摇晃的手电筒就跑出来在来回指挥着。】   【这巨大的泔水车里一般情况下装的是半个南京城里各个学校,餐馆纷纷送来的,散发着恶臭味的厨余剩饭,这些被倒掉的食物混合着外卖盒之类的东西,一晚上的密封发酵足以让味道变得极其恐怖。】   【在当代,这种浪费几乎每天都随处可见,生活富裕了,食物的价值变得不再那么珍贵。】   【米饭,肉类,即便被精心烹调的再好,也随时随地会面临被人类浪费抛弃的命运。】   【因为无法再循环利用,宝贵的粮食就只能成为毫无价值的费用,而这些从四面八方汇总在一起的馊水泔水也就成了外表光鲜的城市所不能容纳和接受的垃圾了。】   【——只待,被统统送进身后的厂房内,一点点在火光中被当做真正的垃圾烧毁。】   【“好臭啊,今天这泔水车装的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从实验中附近运回来的,估计是些学生们的剩饭吧……”】   【“实验中?”】   【“对啊,怎么了?”】   【“……你要不说,我还以为这是从火葬场里扒出来的垃圾呢……这鬼东西也太臭了吧……”】   【因为泔水车的缓缓经过,两个厂房内的工人凑在一块就捂着鼻子就低声议论了几句。】   【一切看似平常,唯独这对话听着让人有些背后发凉。】   【可随着他们的议论,路过的泔水车内咕嘟咕噜的也发出一下颠簸,半响,那内里散发出恶心蠕动声的竟是传出了类似女孩低诉的诡异声音。】   【“呜呜……妈妈……我想回家,我是秋秋,我的肝,还有我的胃在这里……”“……呜,爸爸妈妈……老师……我是陈丽的肠子……谁来救救我们出去……”“爸爸妈妈,我是小北……我想回去上学……”】   【这些泔水车里垃圾依稀作响的哀鸣声,统统淹没在了那些散发出恶臭的剩菜剩饭里。】   【失去了真正肠胃脏器,却被‘肉’填满,因此死去的孩子们的‘器’在泔水车里发出哭喊,却统统于事无补。】   【他们的生命如同被挖去中间的‘器皿’,同旧社会的那些饥荒而死,只能靠‘肉’而生而死的难民般,被灾难与饥荒化身的「醢」设下的妖魔假象所夺去。】   【而本该最受泔水车内部散发的馊水味道影响的泔水车‘司机’却是坐在颠簸密封的驾驶座,与此同时,一缕惨白的光却是打在他完全变白,如同死人的一对眼珠子上。】   【他看上去身体状况不太好,脸色青灰,头颅很小,面颊凹陷,肚子像是吹了气般膨胀地很大,鼻子里还在往外呵着一股恶臭难闻的气体。】   【“……是‘肉’……里面是我肚子里的……‘肉’……呵……呵……南京……这里,这里,就该长满我的“肉”……】   【这言语诡异,形同僵尸的‘司机’的低语,外头的人却是听不见了,车子缓缓开进厂房,一切诡异和邪恶都隐藏在了夜色之下。】   【天空中那狰狞恐怖的黑雾如同有生命般,继续从华电科技园,乃至市中心实验中的方向朝外继续扩散着,而尚不知一切,只继续打着瞌睡的门卫大爷的耳边也继续模模糊糊地传来了那收音机里女调哼唱着的声音。】   【月光下,皿生祸也。】   ……   两天后,南京新街口某处的十字路口。   一身金光拎着包,缓缓睁开眼睛的谢放正双脚悬空,手指合十的蹲在人马路对面交通灯上。   这个视角很不错,站得高,看得也远。   所以施咒一路溜上来的谢放也踩着这马路墩子就晃悠着肩膀地站了起来朝远处看了过去。   他的发丝随风而动,字术行云流水,手上吊儿郎当地捏着只冒气的烟头,整张狂士之风的脸,却在金光包裹中显现出几分真正实力下的高深莫测来。   底下此刻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这么做派高调地蹲在这儿俯瞰着整个南京,下头的凡人却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而他手上持着的着和龟甲相似的东西也飞快地旋转着。   “——「瘗」,出来!”   随着他的呵斥,一块和平常字师使用的「四方龟甲」不太一样的字门法宝闪烁着光芒漂浮在半空中,促使周身也是一股金身咒文遍布,流动着。   这东西叫「列卒周币」,是形声谢家的看家法宝之一。   谢家第五代里会使这玩意儿的不多,谢放他自己勉强算一个,之前和刘罘陆三二他们故意闹着玩的时候,他没拿这东西出来。   虽然后来因此被那没轻没重的两人把他给‘报复’的够呛,但看在这不打不相识的份上,心胸宽阔的谢放也就不和这俩二百五计较了。   加上这两天南京城也不太平,他想想陆三二和刘罘估计暂时也没心思想别的了,谢放就更不会去干涉他们的‘行动’了。   此刻不远处,那团整个南京唯有他能看见的黑气却是在两三天之内越演越烈,眼看着就要有冲破南京城头顶互顶金光之势了。   ——这团黑气正是那消失的「醢」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邪气,相传由字师萧无极亲自创造,这「字」自然也是神力非凡,将这南京城的半片天空都染的阴森可怖起来。   只是长此以往下去,这城市中的寻常生灵不说,就连那隐藏在这里多年的某个秘密怕是也要被被发现了……   这个想法一时令捏着烟头的谢放一时陷入沉思。   说起来,他都在这儿都眼巴巴地蹲了几天,期间好几次,他都想直接出手,可每每想到另一件事,他却不得不强忍着心头的想法。   来之前,福建武夷山那位做事颇为仙风道骨的老字师还特意单独交代过当时坐在人禅房里的他。   说别插手,别管事,一切顺其自然,任其发展。   这话来的路上谢放还没想明白,老字师倒是笑笑也没说别的,就这么挥挥手示意他下山吧,谁想到地之后他却懂了,所谓别插手,别管事,竟然最后是这么回事。   可想想陆三二和刘罘跟自己无冤无仇,他也不能见死不救,他又觉得自己这良心过不去。   毕竟以这两人如今的字术水平,遭此一劫哪还有命去什么福建山门大会啊,但转念再一想起那一晚在南站时自己看见陆三二和刘罘用的那奇怪的一招,谢放却又莫名沉默了。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该这么早下定论。   他自己是活见了什么场面都见过,但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人有很多,陆三二也会有那个可能,将来甚至能比很多人有本事。   至少现在,他也别把自己的眼皮子抬得那么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好歹该擦擦眼看清楚那俩家伙是怎么堂堂正正地获得去山门大会的资格的。   ——毕竟,那可是陆一的子孙啊,不是吗?   ……   从福建武夷山逃出的「醢」再次在南京城中消失了。   这个消息对于目前的陆三二和刘罘来说,不得不说是十分糟糕了。   且不提这次这事本身就事关他俩接下来能否去到那福建参加山门大会的资格,光是这次「醢」在南京引起的骚动就够让他俩上心的了。   两个女学生暴毙身亡,那家奇怪的沙县小吃又仿佛知晓被盯上般不翼而飞,如今,实验中学那边的线索到此一次性全部中断。   尽管陆三二第一时间就从实验中的那位老师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但亲耳得知那「字」竟然能够一夜之间带走所有曾经见过它的人的记忆,他一时间也有些觉得这事十分异于往常。   【那你们学校门口那个卖大肉面的福建小吃店呢?现在还开着吗?学校那边寻找学生的死因吗?】   【福建小吃店?我们学校门口什么时候有什么福建小吃店啊?】   【……我们学校从来就没有什么大肉面,福建小吃店啊,陆老师你是不是记错什么了,还是……你现在这是在和我说梦话啊?】   现在回想起这对话来,知晓这件事必然有蹊跷的陆三二都有些不自觉地思索。   此前三起怪事发生时都从未有过的情况在眼前发生,这情况对他来说也是相当棘手了。   只是第四起‘怪事’既然已经发生,在造成下一次无辜者因「醢」而受害前,他也只能先办法赶紧抓住那作乱的「字」才是解决一切的关键了。   而为了找寻那消失的「醢」,他便和刘罘兵分两路在南京城中一晚上一晚上地搜寻起来。   加上他们还有鸡鸣寺,马台庙这两尊‘大佛’的帮忙,两人这几晚就干脆在鼓楼,建邺,雨花台周边都寻找起了那「醢」的下落来。   “「朔」!去东边看看!”   “——咻咻咻!!”   “「辶」?南京的西边也没有吗?”   “——辶——辶——”   明明字灵们的神力在之前的一次次都发挥了十足的效果,可正如谢放先前私下和他那位‘武夷山首徒好友’得知的一样。   这消失的「醢」在武夷宫呆了快半个多世纪了。   一直作为某种禁字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山门字牢中,除了福建字门的极少数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外人压根就没见过这「醢」的原形。   它身上承载着上世纪字门大师字术的精华,是无数秘密与字法的载体,这次它之所以会在武夷宫重重把守下消失,本身就事有蹊跷。   如今陆三二和刘罘要在这南京城设法抓住这「醢」,势必就要赶在它下一次出没害人并在此消失之前,那在这完全大海捞针的情况下,两人倒是真需要好好从长计议了。   对此,刘罘倒是没表示出什么,而对于陆三二个人来说,眼前这一切不得不说又是一场十足的考验。   毕竟福建山门大会的资格对他而言,不得不说是个一场能够引起他心中真正胜负欲的挑战。   他试图走上一条追寻「字」与「道」的路,但在修习字术上以他的实力确实还差的太多。   他也许侥幸地打败了杨逍,却无法真正地可以确定自己能打败下一个人,而放在多年前的少年时,他也许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经历了那么多,他亦开始明白自己也许应该朝着那个更高更远的方向去迈步,也因此他心中关于前方那未知「字」的脚步才始终不愿意停下。   “我会帮你守在鸡鸣寺上空,你对我用你的「训诂之法」就好了,反正我和你也不是正式字师和「字」的关系,短时间内先把这次这件事给解决了。”   “……额,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你以后碰上自己觉得更顺眼的字师呢?”   “有什么不好?除了你还有谁,总不能让我去找那个谢零零后成为字师和「字」的关系吧?”   陆三二:“……”   大概是因为上次已经使用过一次的缘故,这一次刘罘竟然还冷冰冰地主动提出来愿意帮他了。   而莫名地有种对方怎么和‘小猫姐’似的什么的都这么温柔别扭地迁就着自己的奇怪感觉,一时间没往下细想的陆三二倒也和他道了句谢,紧接着才抛开顾虑,彻底开始寻找起那「醢」的下落来。   可眼看着第一晚过去了,第二晚过去了,眼看着第三晚过去了。   他和刘罘却还是连那「醢」的影子都没找到,更糟糕的是,伴随着这紧张的时间的一点点过去,这么多年睡眠质量一直不错,也很少会做梦的陆三二竟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亲眼看到明明应该是冬天少雨少水的南京竟然开始下‘红雨’了。   关于这场奇异的‘红雨’,最开始是从郊区开始蔓延的,气象局在新闻上报道了两天,说是并未发现有任何影响。   可不知为何,随着这‘红雨’开始下,南京城中的绿化带,郊区的种植地,乃至很多正常的城市绿化旁都开始生长出一些奇怪的‘小肉芽’。   这些吸收着人间土地灵气的‘肉’越长越大,渐渐地植物枯萎,蔓延到正常的土壤中,城市的人们甚至开始去疯狂和抢夺着食用这些‘肉’,而在梦里,他还听到了一首奇怪诡异的歌谣……   【“1978年,湖南永州闹饥荒,”】   【“一个娃娃死了妈,拿手指天上……他说他姓萧,天命不该让他亡……”】   【“天上下红雨,地里长怪肉,挖出来就能尝,煮熟了吞下后……”】   【“……饿死的活人满街爬,头小身子大,新社会的天要塌……天要塌……”】 第44章 第拾壹回   说是要为了这次在南京消失的「醢」的事, 暂时结成「字师」和「字」的搭档关系。   陆三二和刘罘也没耽误时间, 隔天就一块跑到南京新街口结界后头那个‘小百花造字材料批发市场’去了。   前两天晚上,他们已经设法找遍了南京的所有有可疑气息的地方。   然而这次, 相较于上次‘头七’事件中的「乇」, 情况明显越发恶劣棘手了许多。   南京城上空弥漫着一股他们无法感知到的黑气, 这让他们无法获知那「醢」的源头,也因此关于抓住这「字」的过程才会这么棘手。   尽管这两天暂时神隐的谢放先前已经对他们有所提示, 可对于陆三二来说, 这次能否抓住「醢」,又是十分当务之急的一件事。   因为, 就在昨天晚上, 他还曾经通过自己的「遣词造句」之术做了一件内容十分奇怪的梦。   这个关乎于‘肉’与‘怪雨’的梦, 不得不说,是相当糟糕了。   在梦中,他仿佛看到关于「醢」被造字之初,还有疑似字门大师萧无极的生平。   此前, 他只从谢放单方面的口述中知晓了一部分这位活跃于1978年左右的字界大师的个人经历。   可这一次, 有些关乎于那个时代动乱灾厄的印象却在他的脑海中加深了一些。   虽然暂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透过「遣词造句」所折射出来到的那些历史人物的面目具体也不是核能看清楚。   但是眼看着历史上的那个叫做湖南永州的地方, 被「醢」引起的饥荒血腥屠城,陆三二的心头还是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寒意。   那首由一个疯疯癫癫抱着孩子的女人哭喊着在尸山血海唱出的方言童谣, 似乎预示着当时的湖南的确发生了一桩不为人知却又无比真实的隐秘历史事件。   而如果作为一个南京字师, 他在这最后的三天期限里如果还不抓到城市里躲藏的「醢」。   那恐怕曾经湖南永州发生的一切灾难,用不了多久, 同样也会落到——如今尚且太平安定的南京城头上来了。   因为这一点,他生平头一次有了想要用自己尚且还算的字术去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灾厄的决心,也是存着这个原因,陆三二才会头一次表现出对眼前南京城未知局势的一丝紧迫来。   2月12日。   南京新街口后的烂尾楼,金光包围着的光桥和建筑,依旧字来字往,拥挤热闹的小百花造字材料市场。   刘罘和陆三二从人间拆迁地光墙后一块穿过来,就一块飞跃那道隔绝寻常生灵的进入了这里,此刻两人正越过眼前的人群,缓步行走在南京字界之中,周遭也都是些南京本地的字师们开设的字灵诊所,造字材料小商店。   这次实际过来也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俩想来这儿看看,能不能在这儿找到那武夷山丢失的「醢」的线索,和有关陆三二他爷爷陆一留下的一些重要信息来。   毕竟这一切关于发生在南京的‘怪事’的开端,原本就是从五年前陆三二收到的那个神秘的顺丰包裹开始的。   ——《玉篇》,四方龟甲和关于他爷爷的身份秘密。   此前陆三二一直没有确认过那个一步步引领他走入异世界的包裹究竟是谁给他寄来的,那个神秘的字界‘寄件人’又到底是何真实身份。   恰好刘罘之前就有在南京字界唯一一家具有千年历史的菜鸟驿站作为一个「字」工作过。   所以为了能找到尽可能有用的线索,两人今天一来,就直奔这位于新街口烂尾楼之后,构建于字界两条「光桥」之上的那家沐浴在金光中的方块状古木建筑——「邮驿」了。   说起来,这地方上次陆三二就来过一次。   也是因为那次丁青溪见色忘义半路跑去和人家女字师唠嗑去了,之后他才会偶然间看到了和刘罘脖子上的那块兽骨玉牌相似的东西。   只是很遗憾,这次他们再来时,陆三二却发现,那块曾经他偶然间见过一次的玉牌竟然已经不在了。   “那天,我就是在这儿,看到了你脖子上的那个图案。”   两人认识那么久了,也算知根知底,陆三二当下也和刘罘把上次过来看见过疑似和他身世有关的事情给说了。   刘罘听到这话将视线落在那原本应该摆放着一块玉牌的地方。   可许久,他也只是像是在眼神冷漠地看着一段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毕竟很多关于他自己的事,他是真不清楚,从一开始在南京字界的边缘再次醒来,他就对自己包括这个现代的世界一无所知。   眼前仿佛有太多太多未知的东西充斥在他一片空白,全然茫然的脑海里,让他只能一天天活的像个和周遭人格格不入的白痴一样,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任何多余价值。   而这么想着,半天他才面无表情地挪开眼睛,又像是回忆着什么就语气很冷淡地望着前方对陆三二来了这么一句。   “想不起来了,我连我为什么脖子里会挂着这个都不知道。”   “……”   不知为何,陆三二觉得刘罘说出这句话时像是有点冷漠的过分了,没什么过多的情绪流露,好像是原本就已经对这一切不抱什么不切实际期待了。   大概是也了解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真的是件令人缺乏安全感的事。   所以长久以来,刘罘似乎也在努力地想让自己融入到南京这座他唯一苏醒过来看到的世界去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那一次他们第一次在字界相遇的时候,陆三二才会忍不住想去和对方说说话。   “至少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嗯?”   刘罘听到陆三二这么说,也是看了眼他。   “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你没有忘记,这就是老天爷给你的最好的宝物了。”   “……”   “我认识的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对我说过一句很了不起的话,说,是字师让字不再平凡,所以相信我。”   “……”   “「罘」同福,是个很有福气的字,福建,湖南,或者全国,我们总有一天会有办法找到答案的。”   这个一点‘不像安慰的安慰’似乎很不符合平时陆三二表现出冷笑话之王的情商。   平时明明就是他最喜欢在心里热心市民刘四不的叫,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刻,他反而又很认真地就把刘罘的名字字正腔圆地读了出来。   闻言,刘罘一时间倒也一愣,等回过神来意识到陆三二嘴里说的‘善良女孩’是谁,随之面色反而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心底泛起的那种复杂的滋味到底还是让他有些沉默,半响才耳朵泛起可疑颜色地扭过脸不说话了。   对于这一点,陆三二没有发现,但是紧接着气氛怪怪地继续往前走,两人一路上倒也话不多。   只是既然说起这事来,像是回忆起什么的刘罘倒也不再和他像之前那样遮掩了,反而忽然瞥了眼他又问道,   “说起来,这么久了,你都没说过你以前的事吧?”   “我?你不是很了解我嘛,咱俩都这么熟了。”   陆三二笑了,也抱手回他。   “第一次南京出现怪事的时候,鸡鸣寺口中说的,你天生多了的那一笔去哪儿了?”   挺突然被问到了这个,陆三二看上去倒也不慌。   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刘罘早看出来他身上还有‘秘密’,而此刻说起来,陆三二倒也认真地看了看刘罘,随之才难得坦诚地回忆着,也难得没有掩饰否认地悄悄告诉他道,   “不知道,但按照我爸那个当年给我的说法,是帮我做好事捐给灾区了。”   刘罘:“……”   不知为何,听陆三二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亲爹,亲爷爷,刘罘竟然没觉得什么意外的。   或许是陆三二本人就完美地继承了他爷爷和他爹满嘴胡说八道的基因。   所以哪怕知道姓陆的都是这个德行,刘罘也好像能接受,而随后两人这么边说话边往前走的,竟也一步步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视线所及,那刘罘口中字界最大的‘顺丰快递转运站’果不其然正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   上头是一圈圈被字术驱使着发光的传送带,下头是成堆成堆寄往人间或是字界各个地方的快递,这些在光桥上被字术驱使着的包裹在字界统称为「件」,是由一种生来可以装载东西的「字」幻化而成。   陆三二当初不出意外收到的,正是来自于字界的「件」,因此他才可以彻底了解并知晓自己身上的某些关乎于陆家和字界的秘密。   此外,「件」还能根据‘天’,‘地’,‘玄’和‘黄’也划分好了行政区域和具体,而眼前这奇特的古建筑……也正是这字界的快递中转兼菜鸟驿站了——「邮驿」了。   ……   「邮驿」,从功能来上说,基本可以等同于成中国古代字师界的顺丰快递。   传说,古代掌握着字术的字师就常用自己的「字」驱使着在当时的各洲各县送信送物。   那时候封建统治王朝,各方贡品,战时捷报往往需要在短时间内就到达皇朝,供王公贵族们享用和获取。   所以因时代需要,字界部分善于奔跑的「字」也被字师用作此用,直至断断续续发展并延续到现代社会的字师手中。   相传,那时候每个地方字门或多或少都驯养此类「字」。   常人难以行走的蜀道,地质荒芜干涸的漠河一代,字门的奇人异士们与这些被驯化送物的「字」的作用甚至在某几个中国历史上的特殊战争时期都发挥了极大作用。   这之中,「乂」这种双脚灵活的小字灵又以从唐朝时就被广泛作为送信送物的用途,成为了直至如今字界快递界的一把好手。   据《说文解字•乂篇》中所记载,「乂」同义音,相传是一种无头,有腿的小字灵。   它身形如纸上墨点般大小,会说人语,喜欢走路,因为没有太出色的灵智,「乂」往往无法幻化人形,但性格温和友好,从不主动攻击凡人,听说还爱窥探文人雅士作诗。   在甲骨文中,「乂」这个字最早代表的意思行走着的人和剪除杂草的剪刀,流传到现代后,「乂」这种字灵每天在字界最大的工作量也基本就来自于送「件」和拆「件」。   加上南京字界因为自古太平,所以少有特别修习对战字术的字师,因此往往这「邮驿」里工作的也都是些上了年纪,或是妇女老幼的字师。   也正是因为这样,刘罘先前在字界四处找工作打工后来还跑去送快递时,才会接触的最多就是这帮整天叽叽喳喳在字界周边来回跑的「乂」。   「诶,「罘」,你不是之前辞职跑去人间送外卖了嘛,怎么今天有空又过来了啦,是又被老板辞退了呀……」   「对呀对呀……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有没有找到工资稍微合适一点的工作呀?」   「……咦,怎么你身旁还有一个字师,字师字师,您来我们这儿是要往人间寄「件」吗?」   刘罘才和陆三二一块从外头的光桥上用字术飞身进来,就被古色古香的「邮驿」工作的一群立马地认出他来的「乂」给团团包围了。   扎堆抬头看着上面,这帮走起路来一步三跳的小字灵讲起人话来还是那么细声细气的。   只可惜,这群心直口快的小字灵们时隔一个多月见到‘老同事’的心情本身是挺开心的。   被简单粗暴的拆穿自己总是因为态度不好丢工作,所以一脸冷漠的刘罘和旁边明显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陆三二的心情就有点不一样了。   “今天不寄「件」,过来是想找你们帮点忙。”   「……帮忙?」   头顶一个个贴着金色回执单的「件」,沐浴在金光中「乂」们面面相觑地明显有些没听懂。   “嗯。”   大概是因为陆三二在旁边的缘故,蹲下来依旧能完美作为庞然大物俯视着这些「乂」的刘罘冷冷地跳过那个暴露自己短处的话题,把他们今天本来要来的目的给说了。   「诶……你是说,你们俩要找1978年到2013年全国字界寄往南京郊区的快递包裹回执单,收件人是陆一?还要找寄件人是谁?」   “……”   「可……可这里有成千上万的「件」,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而且「件」上大多有寄件的字师们留下的字术,这种秘密我们都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   明显是没想到刘罘随随便便一找它们,要干的竟然是这么个极其麻烦的活儿。   平时待人最温和友善不过的「乂」一时都面露难色,抓耳挠腮地就围着他们俩的脚抱团团团转起来。   而见状的陆三二似乎意识到这事对这群小字灵或许真是有点不方便,所以一时间他倒也出言对它们态度礼貌地来了这么一句道,   “对,小字灵,这次使我们多有麻烦了,如果你们这边还算方便,我们也可以自己进入「邮驿」寻找「件」,而且我们只需要查找这个时间段寄件人,绝不违背诺言触碰其他「件」里的内容,如果说谎,我们就任凭你们处置,再把我们带去南京分局去处理,你们看这样如何?”   陆三二这插兜弯下腰和它们打商量的口吻倒是让「乂」们不忍拒绝起来。   陆三二目睹这一切,干脆死马当活马医的从兜里掏出了些平时在家哄自家子宝宝的小猪佩奇饼干,又在看到「乂」们果不其然悄悄面露羡慕垂涎瞬间知道自己赌对了。   「字,字师,这是什么呀?味道闻起来好香啊……」   “哦,这是小猪陆,哦不,不对,是小猪佩奇,这是人间的卡通人物,你们要是喜欢,以后可以让「罘」带你们去人间做客,那里有很多小猪佩奇的……”   「好,好多好多小猪佩奇!?」   这个幼稚得不得了的‘贿赂’成功地让「乂」们‘脸上’压根不存在的小眼睛开始冒金光了,陆三二见此情形也大概知道这事或许是有谱了。   【看到没,小朋友果然都喜欢‘我。】   眨眨眼睛的‘小猪陆奇’本人这幅暗搓搓炫耀的样子让一旁眼看着他又一次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刘罘抽了抽嘴角。   好在浑身被金光包裹着的「乂」扎堆挨在一块交头接耳了一会儿之后,似乎也终于同意帮忙了,所以最终,寻找当初那个「件」的事情还是被「乂」们答应了下来。   千年来一直负责看管着「邮驿」库房的「乂」们一答应,这件事也就好办了。   刘罘和陆三二接下来只需要跟着这帮发光的小字灵,就可以在这偌大的,被层层叠叠摆放在墙边类似巨型博古架一般的「件」包围着的「邮驿」中寻找出五年前那个神秘包裹的线索。   而不出他们所料,「乂」在首先帮他们查找了一下「邮驿」的记录后,竟真的找到了五年前曾经有一个「件」从这里寄往人间,署名为陆三二的记录。   「诶,记录上说……这个包裹确实是我们这儿寄的,但是寄件人上头已经被字术涂抹掉了……不过上面也有说,当初来寄「件」的,好像是一个「字」?」   「「字」?」   「对,那并不是人,是一个「字」。」   「「字」?那那个「字」有什么特征吗?」   「嗯……我记得,好,好像,那个「字」是个秃子……对,它不像「头」长着辫子,也不像「宝」带着帽子,它是一个脑袋上光秃秃的秃子……」   秃子?「字」里面还有秃子?   这个古怪的答案无疑让陆三二和刘罘更心生疑惑了。   然而等他们俩站在四面这足有人间楼房高的巨型快递架旁边,要从里头找出那张真正的寄往人间的回执单又有点困难了。   “武德年间……江宁郡张字师……崇祯年间……大名府王字师……康熙年间……两广府马字师……”   一边蹲在这浩渺如烟的「件」翻找一边头大地看着上头书写着的各种年份和姓名。   陆三二和刘罘两人这么配合着合作寻找了快半个上午,但是双方效率还是慢的出奇。   或许是对方当初寄「件」时就真的隐去了自己的姓名,或许是他们寻找的方向还是不太对。   总之他们埋头把1978年到2013年以来的所有南京「件」查询了一遍,一时却还是找不出和那个神秘的「字」有关的线索。   所以针对这一点,把手头的那些「件」放下,面露思索的刘罘和陆三二也默默地讨论了一番,并用字术先从两边的巨型博古架上翻身下来,这才试图通过缩小他身边人的范围来找出当年这个「件」的来源来。   刘罘:“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字’或许离你并不远,能准时留意到他身边发生的事,也许就是你很熟悉,还经常暗中帮助你,像活雷锋一样的人。”   陆三二:“……和我很熟悉?可能还经常暗中帮助过我的人?”   刘罘:“嗯,有没有这样疑似不怀好意的人。”   陆三二:“有啊。”   刘罘:“谁?”   陆三二:“不就是你吗?”   刘罘:“……”   陆三二这话一时让刘罘涌上怒意,强忍着想捶这家伙一下的欲望,才凶巴巴地抹脸一字一句开口道,   “……不是我!应该是从从五年前开始的,你再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值得怀疑对象。”   而知道把刘罘惹毛了不是好事,陆三二也干脆从学校门口的李师傅到他每天早上喝豆浆那个摊上的王大嫂,并对照着自己微信朋友圈一个个回想的他几乎把他这多年来在人间所有的人际关系差不多都猜了个遍。   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难道是学校?   可学校里又会是什么可疑的存在呢?可疑……秃子……等等,秃子?他之前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脑海中像是隐约划过了一些东西,心头迟疑的陆三二眸色一变的同时,也和身旁同步露出奇怪表情的刘罘对视了一眼。   而这么想着,当下陆三二也闭上眼睛又施展出《玉篇》,又像是回忆着什么般对着眼前上方某个被死死堆积在一堆「件」下的某一处就低声呵斥道,   “——仓颉在上!字正心法!”   伴着这句话音的落下,周围巨型博古架上也传来一阵「件」从四面八方掉落的动静。   等伴着一张散发着金光的回执单从上方飞下来,又一下被陆三二抓住,帮忙伸手拿住的刘罘只低头一看,下一秒,看清楚那回执单上那个名字的两人同时都愣住了。   “竟然是……‘他’?!” 第45章 第拾贰回   13日, 南京, 阴。   晚六点的城市里陷入一片夜色之中。   华灯初上,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车流人流, 来往的人缝里渗透出一些斑斑点点的光, 在地铁站旁边的新闻转播器上, 也充斥着这样两条暂时还无人注意到异常的新闻。   “现为您播报下一条新闻,气象局显示, 14日凌晨将降下大暴雨, 雨势预计维持一周,云层今夜一点多登陆南京上空, 出行务必带好雨具……”   “据居民举报, 华电路科技园附近前日有泔水厂疑似泄露事件, 南区下水道拥堵持续蔓延,夜间厂房内恶臭不断,请周边注意安全……”   电视转播中江苏公共频道女主持人的声音从清晰逐渐转至微弱。   几个等候过马路的行人百无聊赖地抬眼看了下,之后就一脸无所谓地低头继续踏着脚下似有若无的黑气继续往前走。   连绵半座南京的地铁站上方黑云叠加, 云层深处, 似是有一双双猩红凶恶的巨大眼睛在牢牢地盯着下方。   “——!!”   暴雨来临前的风依稀还在作响,城市的另一头, 无人的一小后门口,头顶的夜色有点抹不开的浓稠。   全校人都几乎完全走空的小学门卫室外, 陆三二他们学校的那位教导主任也正大腹便便, 衬衫西裤扎在皮带底下打扮的提着个公文包独自走出来。   他看样子像是准备下班了,啤酒肚, 秃头,厚眼镜,怎么看都给人一副满大街都可见的肥胖中年人的样子。   而平常学校的其他老师说起他来,除了用自家主任自家主任这个代称来提及,最多的就是说到这位主任这稀有少见的姓氏了。   亓官。   说起来这个姓氏,其实之前陆三二也有在心里暗自腹议过,说别看自家主任貌不惊人,但这个独特的姓却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可除了这个姓,自打五年前就也出现在这个学校默默工作的‘亓官主任’身上,还就没有更多令人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学校里的人顶多只知道他姓亓官,南京本地人,没结婚,99年分配到一小,之后就一直呆在这儿了。   他和陆三二一样,看上去只是这个城市中忙碌生活的芸芸众生之一,既不像是拥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又从不爱管他人闲事。   每天上班下班,正常生活,自然也就更不会为人所更多的注意了。   可事实上,有些过往‘秘密’,原本就埋藏在历史和真相之下,只是很多时候……连曾经置身于其中的人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罢了。   “诶,主任,您终于下班啦?”   下班前,办公室里的几位刚好准备离开的老师经过走廊时,还都有停下和他主动打招呼。   见状,这平时就挺低调的中年胖主任看了眼里头某张常年因为临时请假翘班而空着的办公桌,又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的就走开了。   “李师傅,陆老师又请假了?   “哦哦,是主任啊,对……昨天我才看陆老师人急匆匆走的,估计啊,还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他说家里什么事了没?”   “没有,估计又是什么亲戚生病,朋友生孩子之类的?但您之前不是说了嘛,只要陆老师那天看上去有急事,想从门卫室请假就都让他走……”   “嗯,那就好,平时麻烦您了。”   经过后门口门卫室门口时,坐在里头的李师傅回答的话,让看样子像是随口问问的主任一时点点头。   想到陆三二长年累月都是这样整天翘班也不好好在学校上班。   ‘亓官主任’对此似乎也没什么话想说,反而是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就缓步出了校门。   但当他一如往常地一步步走过学校后门口,又打算自行去马路的另一头坐公交车自己在南京某地租住的家时。   挺忽然的,本还勾着背走的好好的肥胖中年人却是忽然听到了身后放的很轻,听上去也极其奇怪诡异的两道脚步声。   “踏——踏——”   这不轻不重的声音明显就是在一路上鬼祟地跟着他。   两边暗的几乎看不见光的路口似乎都隐约有传来,伴着地上扭曲歪斜落下的黑影,想来对面应该是不止一个人。   冥冥中,一股强大的黑气从地底的深渊中不断泄露出来。   尤其是这南京城这两日并不太平,身后这一股异常诡异味道的气息也不会是什么‘常人’……   这么想着,手上还拎着公文包的‘亓官主任’一时也是脚步一顿。   随之才脸色略有些难看地扭回头,又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这才提起脚步就飞快地朝前走起来。   诚然,这慌不择路到不行的举动显然是有些匆忙。   但想到自己这都‘一大把年纪’了,多年隐藏在南京城中不与人动手。   估计也正面斗不过有些人间的‘歹徒’,莫名心慌的‘亓官主任’还是用粗短的胳膊夹死死起自己的包就大步地小跑了起来。   可眼看着他这胖乎乎,圆墩墩的身影沿着后校门的小路是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从他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跟着越来越明显。   字气……是字气,所以,今夜找上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内心升起这样的想法,远处的公交站台看着似乎都有些遥不可及了。   四周围的马路上竟然连一辆平时随处可见的电行人瓶车都没有,让人越发心慌起来。   直到,头上已是满头大汗的‘亓官主任’被身后的‘脚步’追赶地猛然间一踩空,又死死捂着自己的脑袋顶上的假发险些摔倒。   一个利索地凌空翻身从马路上跳到旁边花坛后的的他先是骤然间挥开双手,又唤起一阵异样的金光就不受控制地从掌心溢出。   “——!!”   两道金光在半空中对撞,迸发出火光。   手掌交错间数十道光芒从暗处和亮处冒出碰撞在一起,一时竟不分上下,胖墩墩的秃头中年人见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急速就收回半空中对抗的双手。   等命令身体中的神力强行退下,不得已暴露已经自己身形的‘亓官主任’这才强作镇定地腾身摆出一个‘白鹤展翅’就冲着身后就暴呵了起来。   “到底是谁!出……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你们到底是哪路妖邪!竟敢在这南京城中和一小周边作恶!”   这一道在夜色中,哪怕强行压制也夺目到足够让‘亓官主任’秃顶胖脸醒目威严起来的金光,不得不说也是相当觉得令人错愕了。   纯阳字气,照耀半空。   此前只有「字」身上才会带上的神光竟从一个‘凡人’身上出现,这一幕着实也令人匪夷所思了起来。   偏偏眼下这一幕不仅出现了,还伴着大半夜身形胖墩墩,明显从被彻底逼急眼了的亓官主任大呼小叫地指着身后的怒斥。   而随着‘他’这么冲着黑暗处愤而一喊。   原本还在那夜色中结伴装神弄鬼吓唬人的‘两个人’中的一个也是身形一顿,半天,他身边那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的‘同伴’才低低地皱眉来了句。   黑影A:“都吓唬完人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黑影B:“额,就是忽然看见自己单位领导对着我白鹤亮翅,条件反射有点怕。”   黑影A:“……”   黑影B:“感觉我们好像在拍电影,要不你掐我一把。”   黑影A:“啧。”   黑影B:“嘶,是真的是真的,拜托你轻点——”   “……”   对面这压低着的对话,可把本来还双手运出两团金光摆着防御姿势的‘亓官主任’给弄得一愣。   他像是没料到身后的竟会是这两个人,惊恐地隔着厚底眼镜朝那边端详,却死活不敢吭声。   他的心里又是无措慌乱又难以置信。   只有一种多年秘密身份,被最不应该透露的人一次性揭穿的莫大恐慌。   而漫长的僵持后,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般,躲在暗处的‘某两人’才以一种复杂的神情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其中神情明显要尴尬上一点的陆三二更是低头摸摸鼻子,才敢抬起头正式和‘他’对上眼打了个照面。   “……咳,主任,您要不悠着点,别闪着自己的偏旁?”   亓官主任:“……”   ……   ‘亓官主任’是一个「字」。   这件事给陆三二带来的震惊,绝不亚于第一次听说这世上还有首歌叫《套马的汉字威武雄壮》了。   可之前他还在「邮驿」的仓库内寻找线索的时候。   他和刘罘找寻了半天的那张五年前的特殊回执单上,寄件人一栏写着的恰恰就是这「亓」和「官」两个字。   亓官,亓和官,亓官主任?!   所以,五年前的那个包裹……是一直都在他周边的亓官主任寄给自己的?   那一瞬间,不可思议的感觉笼罩在他和刘罘的心头。   经历过多次南京城中怪事的两人之前都是从没想到这一层,所以才会觉得事情的发展显得万分蹊跷。   而对于陆三二本人来说,如果说先前还因为不清楚真相。   但当他联系着当时刘罘的话,以及此前无数次‘怪事’被解决之后难免会泄露的蛛丝马迹,他却不得不选择相信。   也许,他爷爷陆一当年在南京城内埋下的秘密和真相,其实远不止自己所了解的这些了。   【「嗯……我记得,好,好像,那个「字」是个秃子……对,它不像「头」长着辫子,也不像「宝」带着帽子,它是一个脑袋上光秃秃的秃子……」】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字’或许离你并不远,能准时留意到他身边发生的事,也许就是你很熟悉,还经常暗中帮助你,像活雷锋一样的人。”】   「亓」是陆亓的亓,「官」是字官的官。   他幼时的名字加上他爷爷的称号,合在一起才是亓官,原来……原来一切竟是这样?   不可否认,因为这个念头而涌上了一丝愕然的情绪。   但想到眼下武夷宫消失的「醢」的事还迫在眉睫,强压下心头各种错杂思绪的陆三二还是和刘罘想办法,先一起回到人间的学校周边来验证了下他们的猜测。   谁想本是一次手段不算高明的‘试探’,这件事的真相最后竟真的如他和刘罘心中所想。   也几乎就在陆三二刚刚走出来坦白身份的一刹那,本还一脸发飙立在原地的‘亓官主任’连表情都垮了。   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白鹤亮翅’的姿势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还差点又给摔了。   见状,吓一跳的陆三二看自家主任作为「字」都可以算是一把岁数了,还整天一副高血压高血脂严重心脑血管疾病缠身的样子,顿时也不敢贸贸然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当下,这今夜被迫揭露了真相的三人才不尴不尬地在这离校门不远找了个勉强能谈话的门卫室坐了下来,顺带把有些事一次性说清楚。   晚九点,一小的后门口,连日来的怪雨征兆还积攒在黑压压的天空上方。   再过两个小时,南京气象局播报的‘怪雨’就即将登陆城市上空,但忙忙碌碌的凡人世界里却还是对此一无所知。   刘罘因为不想掺合他们老陆家的事,之前帮完忙吓唬完人之后,就一脸漠不关心地提出去对面小超市说是买矿泉水去了。   所以眼下,唯有陆三二和表情干巴巴‘亓官主任’……或者说「亓」在后校门对站着。   「亓」。   说起来,陆三二真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个字了。   据《说文解字•亓篇》中所说,亓一种具有人形,掌管青少年岁月的字灵,古籍中少有记载它的模样,但凡出现都是在孩子身边,负责教书育人。   因它与笄同,掌笄官之后,笄礼又是古代人年至十五岁时,在头发上插笄的仪式一种,因此「亓」也作为由少年正式传为成年的一种象征。   这是他曾经的名字,伴着他出生,长大,一直到现在这样。   记忆里,他一直到快上初中,都是叫这个名字的,他爸那时候总和他说,这是个好名字,是他爷爷那个老文盲翻了自己单位里最厚的一本字典亲自给他起的。   可后来有一天,他就忽然不能叫这个了,陆三二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再叫这个名字也许会有祸事发生。   而时隔多年,再次面对化身为凡人模样,甚至作为他的单位领导共事多年,却从未和他说出过真相的「亓」。   注意到南京今夜上空还在徘徊着黑气的‘亓官主任’也是摸了摸自己汗湿的秃头,又在看了眼陆三二那张隐约猜到些什么的脸后,才无奈地蹲在花坛旁边就开了腔。   “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连「字」的味道都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   “99年之前,和「鸡」,「鸣」还有「馬」两口子帮着字官守卫南京城时,我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体都要好,可后来退了休,就胖了,秃了,身上每节偏旁部首开始没劲,字术也差劲了很多,真是不服老不行。”   这语调放的有些缓的话听着像是有些叹息回忆的意味。   但从某种程度上,似乎也证明了‘亓官主任’竟然真的是他爷爷陆字官当年手下字灵之一的事实。   尤其是听他话语中提到的鸡鸣寺以及马台庙,更验证了之前多次怪事发生确实和他爷爷的事有关。   只是,「亓」,「鸡」与「鸣」,「馬」,原来都曾经是他爷爷作为字师驻守南京时的「字」……   内心因为这番话升起这样讶异的情绪,陆三二略微变化的神情也被对面确实退休后就体重直线上升的秃头大叔版‘亓官主任’看在眼里。   而像是明白今晚他会找到他这儿来,也是想从自己口中得知这一连串‘怪事’后的真相了,。   对面站在城市那轮方形月亮下的一字一人也是沉默了一下,打从刚刚起就神情就难以形容的陆三二才低头面露思索地对‘亓官主任’出声道。   “所以,五年前那个顺丰快递,真的是您受我爷爷,我父亲临终之托从字界寄过来,然后告诉我字界的秘密的?”   “……是我。”   “额,「乂」口中那个秃子也是您?”   “……也是我,但麻烦你,陆老师,能不能别叫我秃子,秃头这种情况在「字」里面是很常见的。”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被叫秃子有点郁闷的‘亓官主任’也是抽抽嘴角同他坦白了,他的一切行为都并非出自恶意,只是有些秘密他必须要遵守。   “那里头的《玉篇》残片也是你放进去的,主任?”   “是我放的,但更准确来说……《玉篇》是字官生前就已经准备好要留给你的。”   “我爷爷?”   “对……《玉篇》,《说文解字》还有四方龟甲,这些东西都曾经是陆字官的看家法宝,他去世前,曾叮嘱我务必要将这些在必要的时候交到你手里,让你继承他生前的衣钵。”   “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仿佛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的陆三二问的有些语气疑问起来。   事实上,他要是没记错,他爸他妈打小可都是一副逼着他好好学习,别管那些妖魔鬼怪闲事的态度。   可如今,贸贸然对他揭露了多年身份‘亓官主任’却告诉他,其实一切的因果早在故事的开端就已经被他爷爷埋下。   而看他此刻这么问,一直以来深藏不露的‘亓官主任’那张胖墩墩带着厚底镜片的秃头脸上也划过一丝迟疑,半天才背对着陆三二站起来又一字一句道,   “……没有为什么,只因为你天生就该是个字师,也许字官和你父母心中也曾经有过犹豫,但最终他还是给了你一个是否愿意真正踏足字师这个异世界的机会。”   「亓」的话听上去似是有些道理。   可显然自己去选择是一回事,贸贸然得知自己的命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安排好还是令他一时面露空白,半天才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所以……把既定的规则强加在我头上,这就是你们给我的选择机会?”   “……”   “我做了凡人二十多年,操心什么时候买房买车好像才是我该走的人生,为什么之前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陆三二这些话听上去莫名不像是他平时会说的。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随性懒散的人,不与人争辩,也很少会生别人气,但是这并不说明,他就是个会去妥协和一切的人。   而「亓」听到他这么说,一时也面露复杂,想了想还地有些突兀地调转了一个话题同他这样开口道,   “这两天一直在找第四起‘怪事’的线索对不对?”   “你知道?”   “城内每逢有‘怪事’发生我都会知道……不过你也许不相信,萧无极和「醢」这两个名字,曾经出现在陆字官的口述里。”   “他们认识?”   这倒让陆三二有些惊讶了。   “上世纪那种时代,国家动乱,每个在那种情况下成名的字师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交集故事,是敌是友,谁又能知道呢?也许‘真相’,只有真正经历过‘那件事’,如今却还活着的人才能清楚了,其余的,我们这些人也不得而知了。”   ‘那件事’?还活着的人?   这个哑巴迷打的让陆三二有点不解,但想想所谓经历过那种时期还活着的不正是谢放之前提到的那位张弘一老字师么,难不成真相还真得到了福建才能为他所知。   而很显然,除了这些暂时也无法透露给陆三二更多了,今夜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知的「亓」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道,   “……这么多年来,你也许一直都瞒在鼓里,但追寻「字」和「道」的道路,从来没有人能替你做选择,字官留下的只是一个契机,无论是「甴曱」,「辶」还是如今你即将面临的这场‘灾难’,从头到尾有能力去解决那些问题的人都是你自己。”   “……”   “你现在想尽办法找到我,无非是想问一个真相,或是一个解决你目前困境的办法,可真相从不可能从一个人嘴里听到,办法也不是我这样一个一把年纪,早退了休的「字」能为你解决的,只有……你自己的「字」和「道」才可以做到。”   这番话,不知为何令陆三二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广协字师杨逍曾经在中心医院的楼顶曾经质问他时说过的话。   那时的他还作为一个凡人站在是否要真正地踏足字师世界的边缘线旁边。   他的内心有过迟疑,想要安稳的生活,正常的工作,但似乎之后却还是一条黑地朝着前路走了过路。   也正是从那一晚之后,他才确定了自己要成为一个真正字师的念头。   ——「字」和「道」。   似乎每一个人都在让他去坚持着这条道路走下去。   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懂何为真正的「字」和「道」。   而暂时还没有一个定论,一字一人正这么持续僵持着,挺忽然的,城市上空就传来一阵压抑古怪,暗藏妖气的雷鸣声,而意识到事有不对,又骤然间和马路对面小超市门口的刘罘一起跑出来朝上方抬起头。   下一秒,手掌间金光泄露出陆三二只脸色一沉,又低低地望向南京市中心上方的方向就皱眉开口道,   “遭了,恐怕来不及多说了,那个消失的「醢」好像……又出现了。” 第46章 第拾叁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一起发了,第四单元到此结束。   隐藏多日的「醢」再次在城市中出没。   那股强大狰狞到充斥在南京城上方的黑气一时令寻找它许久的陆三二和刘罘第一时间都注意到了这点。   这一幕, 对面的「亓」同样也看到了。   所以他的脸色也迅速凝重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当目睹了陆三二身上明显和之前有所变化的金光, 他的神情却明显愣了一下。   “陆老师, 你的字术……怎么忽然比以前进步了这么多?”   这句话, 还维持着胖墩墩中年大叔样子的「亓」问的莫名有点震惊。   毕竟他也算打小看着对方长大的,五年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陆三二真实的字术水平到底是怎么样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眼前仿佛一夕之间变了许多的陆三二让他有些愕然。   “……可能是我以前落下太多了, 但我已经决定从今天开始正式‘补课’了吧, 哦对了, 我还有个好同桌。”   这么开口回答着,语气依旧听着像是在开玩笑的陆三二眼神倒还难得挺认真的。   但眼下情况紧急,他显然也没时间继续和亓官主任在这儿解释清楚这件事的真正缘由。   而此刻夜色中,那团先前还有所压制, 不想被人发现的‘黑气’眼看着在南京城上方以中心扩散的形式迅速蔓延开来。   方圆百里, 一时陷入天空中那团快速沿中心旋转黑色的‘漩涡’之中。   异常滚烫的地面气流源源不断地蒸腾上升,空气中被刮起来的垃圾袋和地面丢弃物都向着顶端被迅速吸入消失。   等看清楚这一次‘灾厄’的源头所在, 还在下方地面上无法触及天空顶端的刘罘和陆三二先是从两边回合,接着心中也是不约而同闪过一丝停顿。   新街口?   想到作为字界其中一个入口的小百花造字材料劳动市场就在那附近, 这次「醢」再次出没也许会造成的后果就令人不敢细想起来。   更为‘巧合’的是, 半小时前江苏公共频道还曾经面向公众转播过。   今夜会有异常暴雨登陆南京上空,想来有很大几率就是和今晚「醢」再次化作‘字’出没在市中心有关。   所以意识到事态严重的两人当下也顾不上太多, 赶忙丢下这会儿向亓官主任追问真相的事,就跑到两条马路外的路口处准备拦辆过往的出租车往出事的地方去。   可就在两人一块这边准备离开一小附近,先前一声不吭说去对面超市的刘罘忽然扔了包东西给陆三二。   “拿着。”   “嗯?”   “本来就都是给你的,快走吧,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总是脾气差劲嘴巴很坏,却每每能照顾到他的刘罘这举动倒让人有些意外。   闻言,下意识抬手接过那大堆零食的陆三二也是神情一顿又说了谢了,随后他公文包上始终挂着的那块「四方龟甲」还极有灵性地跟着晃了一下。   而因为情况紧急,刘罘随口来了这么一句也没什么表示了,两人接下来也没空说太多。   接着,只听夜空中一声清脆出鞘,较之先前光芒强盛了许多的「刂」也划着金色轨迹的在他和刘罘身边打了个转。   “「刂」!跟上!”   “咻——!!”   说来也怪,不知为何,先前还只能应对些杂兵小怪的「刂」跟着他们就化作一柄充盈紫气的‘长刀’,又极通人性地就帮忙拦住了一辆路口本打算在前面路口顺道拐弯的出租车。   可对此,刘罘和陆三二却似乎见怪不怪。   任由前面路口被拦下的出租车应声停下,「刂」也‘叮’的一声发出兵器碰撞的声音停在马路边,车喇叭摁了两声,一口南京话的司机师傅也是赶忙探出头来,随后才惊讶地开口道,   司机师傅:“哎哟,两位……这是……要去哪儿了?”   陆三二:“现在去新街口!麻烦快点,师傅!十万火急!”   司机师傅:“哦哦,行行行,可二位大晚上带着这家伙去新街口干嘛……”   刘罘:“去拍《葫芦娃大战美国丧尸》,没看出来我们俩是明星脸么。”   陆三二:“对,拍电影,夜戏,我演葫芦娃,他演美国丧尸,都是新人演员,这是我们的道具四十米长的大刀,麻烦您一定快点啊。”   司机师傅:“……”   这话乍一听也是厉害了。   趴在车窗边一脸懵逼的司机师傅看刘罘和陆三二一个个都说的这么逼真的,顿时地直起了腰板。   毕竟他在南京开了那么多年出租,见过老婆生孩子的见过老娘要开刀的,可还没见过两个怪人,大晚上忽然跳上来急赤白脸地和他说‘十万火急’的。   尤其那把被眼神吓人的刘罘扛着的‘四十米大刀’,真和人家拍电影的道具似的,搞得这中二感十足的氛围莫名就有种横店影视城年度玄幻大片的燃烧感觉。   加上这乘客就是上帝,所以这把嘴里烟一掐的司机师傅顿时也把心一横,接着颇有气势就立起眉毛,当时就痛快地下脚准备直接送这俩‘演员同志’去新街口了。   “……成成成!拍戏重要拍戏重要,快都上来坐好,新街口嘛二十分钟就到!”   结果刘罘和陆三二这边一左一右系好安全带刚准备关上车门,一双从后面急忙跟上来的中年肥胖的短手就‘啪’一下打在了那即将关上的车门上。   见状,车里的两人皆是一愣。   紧接着,一张满头大汗,看样子是从后面好不容易追上来的中年胖脸也焦急探出了头。   “主任?”   目睹这一切,陆三二当下开了口,心想着都这种危机时候了,自家亓官主任还拦着自己走是想干嘛。   尤其是之前他们俩的谈话进行的本身也不是特别顺利。   关于陆三二爷爷的秘密,关于字门的诸多真相,「刂」也并没有办法告知他详细,这种两边情况还僵持的情形下,两人对视了一眼也都是没吭声。   谁想一路小跑跟上来的‘亓官主任’却只是对他们摇摇手,又地喘着大气有点费劲地同他俩解释道,   “陆……陆老师,事关南京安危,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看看,虽,虽然我已经退休多年,恐怕也帮不上你们太多忙,但字官活着时,叮嘱我一定要继续守卫南京安定,城内的「字」我也认识不少,所以我,或许可以帮你们找,找一些帮手……”   “而且我,我是「亓」,本就应当……”   这接下来欲言又止的话,体型胖墩墩,紧张得额头都开始冒汗的秃头中年「亓」莫名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惭愧地想着自己这一把岁数了,身手也不灵活了,今晚跟着去了肯定也是给年轻人帮倒忙。   而今晚,眼看着经历了之前许多事的陆三二真的就要遭遇成为字师以来最凶险异常的一场挑战了。   到底怕拖累了他们的‘亓官主任’这边正有些心乱如麻地想着自己该如何是好,还坐在出租车里的陆三二和刘罘却是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   这一瞬间,气氛有点莫名地紧张窒闷。   一边是今晚危在旦夕的南京城,另一边是陆三二身上还未解开的谜团。   正常人在这种情形下都难免感情用事,尤其要做到去始终坚定内心的「字」与「道」又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半响,这两个行动力一向充足的家伙竟毫无预兆地默默往旁边挪动腾出一个足够挤进第三人位置来,又默认一切般地开口道,   “那就一起来吧。”   “……”   这两个年轻人给自己所带来的变数可让面色本还僵持着的「亓」万分没想到了。   明明先前自己还故意‘隐瞒’了他们真相,结果眼看着这种时刻,反而又是他们诚心地接受了自己。   而半天,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所以动容地抖动着手指的中年胖主任也不敢说太多就小心翼翼上了车,反倒是陆三二望了眼他才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关于我爷爷的事暂且就让我自己去想办法寻找真相吧,我明白您刚刚已经对我说了所有你知道的事了,不过,在这之前,我也想认真地回答你刚刚对我对我说的那些话。”   “什么?”   闻言,金色的瞳孔深处映照出此刻头顶那团黑压压天空的陆三二只默默收回自己仿佛目睹一切的视线,又难得正色地回答道,   “世人都说象形字一派没落许久,南京曾经走出了一个陆一,他的一生达到了前人所没有达到的成就,可之后这世上却也再没有出过一个像他那样了不起的字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个北京来的字师说的也许很有道理,但我也会想办法,去击碎今晚那即将用一场人肉雨吃掉南京城内所有人的……「容器」。”   ——“我很希望能有一天,我也可以成为某个‘人’和某天‘天’,也去和所有人证明,我陆亓心中真正的「字」与「道」。”   ……   深夜九点五十,南京。   伴着陆三二这句难得显得十分正经的话音落下,今夜南京城中的一场关于那异象与恶战怕是再难避免了。   外头还有大量车辆经过的人间,新街口,鼓楼,江宁区多地的上方已经积聚了大量的黑色旋涡以及暴雨落下迹象。   不想浪费时间的他们三人也是片刻不停地就赶往了城市各处疑似将要被那「醢」所波及的最严重区域。   他们的初步设想是先尽可能保护市中心四处流散的凡人,再想办法抓地底下作乱的「醢」,如果能最后完整地收服这武夷宫逃出流窜到南京的第四个怪物,那自然是最好。   不过因为暂时还无法还确定那「醢」的真正源头究竟在哪儿。   所以作为老南京的「亓」也是主动提出他可以帮忙,主动寻找那消失之「醢」究竟作乱藏身在何处。   而令人感到出人意料的是,先前在陆三二印象里整天只会板着脸给老师们开会作报告的「亓」,内里竟然隐藏有着非同一般的实力。   甚至在他们两人面前一出手,就帮忙唤出了让刘罘和陆三二都有些意外的数量庞大的「无主字灵」。   ——「无主字灵」。   要说起来这小东西,先前陆三二抓走邪「辶」的时候也同样遭遇过。   那一次他正是以字术借助了散落在学校教室内的「无主字灵」,才得以寻找到「辶」它们拐走「馬」之子的藏身洞穴所在。   这些「无主字灵」因为不具备实际的文字含义,只以各种闪闪发光的偏旁部首的形态在南京城的街头巷尾,小摊闹市角落生存着。   而对于一直隐藏身份生活在人间的亓官主任来说,这一切也是他安身立命的看家本事了。   “……「亓」的职责和含义就是看管和教育无主字灵,南京城内的无主字灵我大多都见过,它们生性像小孩子一样胆小,善于躲藏,平时不会轻易出没,眼下这种情况它们本不敢出来,但这一次,我也会尽力让它们帮我们找到那个「醢」的源头……”   先前坐出租车朝市中心方向赶过来时,坐在两人当中的亓官主任这番话冥冥中也预示着要收服这「醢」必然存在的危险性。   陆三二和刘罘对此都心知肚明,但显然,他们都不可能任由今夜的灾厄在南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只是与此同时,和他们两个此刻心情相似的「亓」却也不得不将今晚这件事最坏的结果透露了给了他们。   “所以,您是说,「醢」现在就在我们的脚下……也就是新街口地铁站的下方?”   “对,这里是南京市中央,在古代基本就相当于一个都城的中心了,而字官曾经说过,「醢」要吃肉长大,需得先寻个「器」,砸碎了那个藏着它本体的「器」,「醢」才会被收服……”   “……”   “尤其是作为汉字中原形最易碎的一种「字」,「醢」虽然可以被收服和击碎,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防住那些已经生长在南京城里「肉」,毕竟当年78年永州大劫历历在目,它所造成的恶果和灾难,本不是你我可以想象,尤其眼下这种情况,你们两个要千万当心……”   眼下,他们三人正分开前往不同地方,「亓」负责去找「鸡」,「鸣」它们赶过来相助,恐怕得在零点之前才能重新和他们回合。   与此同时,刘罘和陆三二也以率先踩着南京城上方的各式现代建筑,化作金光独自潜入了了黑气存在于地底的下方。   “咻咻——”   深夜晚十点,依旧是人来人往的新街口站下方。   闸机口灯光闪闪烁烁的底下通道中,路面下依稀传来这样冷兵器摩擦过通道墙壁的撞击声。   暴雨来临前,站警和零散的乘客在上方地面上走动着,再有大概一个半小时,地铁下方就要彻底迎来今晚的末班车。   城市公共频道关于凌晨暴雨的广播依旧在回响,一切都在分秒钟间决定着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而在下方黑漆漆的底下通道里,两个浑身包裹着金色的身影却在下方无人的隧道中一边快速地斩杀地底咆哮涌出的黑气,一边朝前跑动着。   进来前,他们也已经确定了这附近应该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气息、   毕竟两人也不想波及更多无辜,只想搞清楚那躲藏于南京城内的「醢」到底源头在哪儿。   而在这最前方的,赫然飞行着还的则是陆三二的字——「朔」和「辶」。   此刻沐浴在地底黑气中的‘它们’正在带着两人一路往这儿倾斜着联通隧道下方的奔跑着,周身也充斥着一股夺目耀眼,与先前有和很大不同的金光。   凡碰撞上这摩擦出火花的金光,那些「醢」所布下的‘热流’便会发出惨叫,被刺穿身体化作血水飞溅到洞壁边缘。   在其后方,发出‘咻咻’声音的「刂」,陆三二以及紧紧地跟随在后面,接着三人迎面穿过一道水位线更高些的浅水区,这才一下子踏入了下方仿佛深渊般的地底通道。   这一下,陆三二一个飞身踩着旁边的洞壁就扛着「刂」就向下方砍去,‘热流’不受控制地被斩断,中间还流淌出类似血浆一样的腥臭脓液。   见状,从一旁另一个底下管道内跳下,径直落入下方水面的刘罘紧接着俯冲上前,接着爆发出强烈黑气的一脚,前方所有淤堵着‘热流’的通道顿时都被一股水浪所击垮!   “——!!”   隐隐约约间,地底类似‘怪物’的回声也大了。   见状,一刻不停攻下地铁下方通道的两人也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擦擦脸上的水渍就向下继续快跑。   而等真正跳跃入那飞溅起大量肮脏积水的地底通道前,从四方龟甲中现身的‘小红人’「乇」便已经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为他们一口气扫清了前方淤积的大量黑气。   “干的不错,「乇」!回来!吧”   难得开口表扬了句这位正式跟随他们弃暗投明的‘小红人’。   陆三二的夸奖也让漂浮在空中的「乇」张牙舞爪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接着又继续跟着他朝前蹦跳着飞快地跑了。   只是当他们越往下进入这个偌大的新街口地底隧道。   刘罘和陆三二却越发地能感觉到这危机四伏的地底潜藏着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强大‘怪物’。   这藏身于地底像是活人的血管般盘根错节‘怪物’的强大,或许根本无法用寻常语言去细致描述。   但当任何渺小的活物靠近,会清晰地听到自己好像能感知到这个易碎的「器」正在等待被雨水滋润浸透的土壤,路面,城市的下方发出一阵阵规律的类似人类的心跳声。   “咚——咚——”   这是……‘「容器」’的声音?   南京城的‘肉’好像正在被一点点餐食干净,好像在因为‘「容器」’的吞噬而痛苦……   可是,那个‘「容器」’到底藏在哪儿?   不知为何,目睹南京市地底的这一切异象发生时,置身于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中快速奔跑着的陆三二心里竟涌上了这么一丝奇怪的感觉。   他莫名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关于萧无极于1978年的湖南永州造字时的梦。   想到了那首奇怪糟糕的歌谣,而紧接着,就在他的思绪有些紊乱时,他忽然感觉了前面刘罘停下了自己脚步。   “陆三二,你有没有听到……前面有什么声音?”   似乎同样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动静,抬手驱散前方黑雾,同时行走在地下通道中的刘罘忽然间停下,又向后疑问地看了一眼。   而一听到这么说,本还陷入回忆中的陆三二也是跟着朝前看去,随之才神色略微有些变化地回答。   “……是歌谣声。”   “歌谣?”   “「器」的歌谣,它在唱1978年永州当年的那场大灾。”   像是为了验证陆三二的话,那地底积水严重,还散发出一股未消化完全的胃液恶臭的隧道底下也忽然泛起了‘咕噜’一声,随之一阵阵断断续续的歌谣声也从深不见底的可怕泥沼下方一并飘了出来。   【“……1978年,湖南永州闹饥荒,”】   【“一个娃娃死了妈,拿手指天上……他说他姓萧,天命不该让他亡……”】   【“天上下红雨,地里长怪肉,挖出来就能尝,煮熟了吞下后……”】   【“……饿死的活人满街爬,头小身子大,新社会的天要塌……天要塌……”】   听到这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爬上来的动静,意识到有所不对,跑快一步的刘罘尽力挥开前方无尽的黑气往前急速行走着,又一拳击向了那歌谣的源头。   紧接着,他便眼看着头顶那团骇人的黑色‘热流’已经弥漫开整个地底,又像是狰狞的怪物般向着地面上开始涌动。   对此,让「刂」一起跟上的陆三二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和他继续一步步朝下走。   而等他们两个结伴真正穿过那隧道进入下方之后。   目及之处,整座城市密不透风的情形下,常年流通着污水处理的地底还涌动着一股极为恶臭难闻的血腥气。   更糟糕的是,当他们发现这南京城的下方究竟藏着何等‘秘密’时,两人的脸色皆是一下子就变了。   “这……难道就是萧无极当年所造的「醢」?”   ……   时间快进回半小时之前,13日,傍晚五点半。   鼓楼区上方有乌云压下,一场积压了数日的大雨也呼之欲来。   在城市的半空,仿佛有一团团不断往外漏风的旋涡,咆哮着要将所有地面上的人与物都吸进那上空的黑气中。   而伴着堆积的黑气中那一瞬即逝的闪电,马路上面色烦躁的行人脚底下也碾过一丝丝的热气,那热气上升,却无法挥散,竟蒸腾得整座城市竟像是在一座无缝的容器一般。   ‘容器’。   不知为何,这个词莫名地就给人一种头顶有什么重物要从当中压下,或是置身于狭小空间被活生生绞碎的诡异窒闷感。   如果将此刻的南京真的比作一个‘容器’,那一旦发生什么,所有置身于其中的人又会是什么下场反而令人害怕起来。   因为缺乏光照而藏污纳垢的现代都市中总有充斥着油渍的小吃摊后巷,内里或许遍布着动物尸体的恶臭,腐烂的食物,恶臭的垃圾。   这些城市里连根生长的‘肉’像是肮脏的脓包一样流淌过人身体正常的‘器’。   并将‘容器’一点点试图填满,以至于从地底,天空,四面八方不断膨胀挤压而来的‘容器’正将无知无觉生活在其中的寻常生灵们一点吞没。   更随着,南京城内连日来的气候异常,将一切都一步步推向了一个濒临爆发的顶峰——   “——!!——!!”   外头的街上,几个拎着包和伞的女孩正被妖风刮的尖叫着捂着工作裙就跑进了路边的便利店里。   画面一转,跟随行人脚步快速涌入地下通道脚步声的新街口地铁站内。   闸机口前人群拥挤中,面色发青,逆着人朝外走的中年男人正撞开两个面露不耐的行人,行走在身旁到处都一身热汗朝里面拥挤的人群。   ‘他’看上去像是极其寻常的工人,四十多岁,双腿仿佛灌入铅块一般摇摇晃晃,低头面目平常地行走在身旁能淹没在人群中。   此刻那工装衬衣衣角,不断往下流下深褐色汗水的干瘦下颚,沾着点灰尘的皮鞋都在昭示着他是个再普通不过,也许还相当庸庸碌碌的‘凡人’。   可显然,今夜会出现在这整个南京城今夜黑气最重的地方,便说明着‘他’的诡异之处。   视线能接触到的地方,兜里揣着的城市暂住证和证件说明着他是从福建来到南京打工的普通务工人员。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就是上次华电科技城门口驾驶泔水车的那个古怪司机。   只是‘他’作为一个曾经的凡人,为何会受从福建武夷宫被盗走的「醢」所诱,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怪事。   而如今再回想起来,一切‘怪事’的源头似乎都来自于半个月前的那一场奇遇。   那依稀是一周前的泉州火车站,凌晨一点多,四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外地打工者。   和老婆发完短信的‘他’夹着屁股拎着行李,只是想去找赶在发车前在附近哪个公共厕所小个便,结果却在站外的烟酒店附近亲眼撞见了一件极其蹊跷诡异的事。   夜空中那轮方形的月亮尤为醒目,半空中七八个衣着打扮半古半今,看不清楚长相的奇人。   以及一个被所有人围攻夺宝最终落败被杀的落单者,还有他们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身形和不断发出金光的神奇打斗。   【“……你,你们这些广协徐来手下的走狗恶徒……今日夺宝害命之仇,我大师兄闻人峥和武夷宫定会为我报的……”】   【“哈哈,闻人峥?武夷宫?这些都算是东西,就是你师父老字师今夜来了,我们……也定要取了你手中的那件被‘五杰’萧无极所造的「醢」……而且,我们可不是广协徐来的狗,虽然今夜过后,也没人会相信这一点就是了……”】   【“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啊——啊!”】   这些对话,作为一个凡人的‘他’肯定是听不懂的。   但因为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之后的‘他’竟无意中拾到了这些人因为打斗而遗落在车站外的包裹。   而在这行李袋中,‘他’看到了那些杀人夺宝者口中所谓的‘宝物’,而那依附在一口陈旧的兽形钟鼎的‘古老文字’眼看着显露出黑气,竟开口对自己说它叫「醢」。   「醢」具体是什么,‘他’作为一个在老家小学都没读过几年的文盲根本不知道。   但是‘他’却知道,会引起那些‘活神仙’的抢夺,这必定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让原本只是作为打工者正常返乡的他仿佛魔怔了般,将这个后来造成异常可怕后果的‘怪物’从火车上秘密地带到了南京城中。   谁知,这竟会是一场真正无止境可怖噩梦的开始。   ‘他’按照「醢」给的指使带到了一小后门的沙县小吃店。   年久失修的学校后街本就无人看管,要动些手脚南京本地的一些字门中人也不会发现。   在那里,这个能来历神秘的‘怪物’用‘肉’和学生们交换了自己的「器」,又吞吃了那小吃店里没有其他亲人的盲人老太太店主。   也正是因为这些源源不断补充着它的‘肉’,才让原本隐藏在南京城中「醢」变得越来越强大,一点点被滋养,直到将字气充沛彻底膨胀巨大到今晚这般……   这般想着,双眼空洞发灰,已经彻底沦为「醢」的傀儡的‘他’也将视线抬起望向了半空当中的黑色旋涡。   ‘他’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的思维了,事实上,‘他’被吃光心肺肝肠的身体也已经沦为了‘容器’。   来自地底的地铁声,仿佛城市的一阵阵肠胃蠕动;马路上汽车的喇叭,就像是城市的一下下心跳。   天空中即将落下的红色雨水,恰如这巨大身体里流动的红色血浆。   这座城市即将与‘他’融为一体,伴着头顶的‘血’,成为一个「醢」。   「醢」为「皿」,同命,凡出现,总给某地带来巨大的血光灾厄。   传说,它爱吃「器」。   文言文中,「器」也正是维持人呼吸循环的根本所在。   而随着周身充斥着腐烂之气的「醢」往前走着,‘他’惨白腐烂的嘴唇上方也渗透出了一滴滴往下低落的虚汗。   他的肉身即将消散,和地底融为一体,完成‘「器」’的使命。   与此同时,那彻底濒临死去的口腔里也泄露出了这样断断续续的压抑诡异的喘气和呻吟。   ——“啊……下雨了……地底下的肉……肉……要长出来了……”   “——轰隆隆!”   地底恶鬼的嚎哭声中,城市上空的雷声仿佛突然间更大了。   无法被常人所看见的强盛黑雾正在城市上空积攒,等待着化作真正的灾厄之雨在今夜凌晨将来—— 第47章 第拾肆回   「器」。   进入地底的一刹那, 心底不约而同就升起了这个「字」的名字。   陆三二和刘罘都是头一次见识到这样强大可怖能覆盖到整个南京的「字」, 一时却也被这‘怪物’的模样给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视线的尽头,盘根交错的地底竟存在着一个像是一颗长在地底的巨大内脏般的‘肉块’。   它长的很丑, 表面爬满了七拼八凑, 四处吞噬来的皮肤, 器官,肠胃, 它看上去具有不详恶心却似乎具有生命力, 而在最当中,一个个从它身上生长出来的‘小肉芽’也蠕动着向地面湿漉漉地淌水爬上去。   那种类似人消化食物似的‘咕噜咕噜’恶心声响彻在整座地铁通道之中。   事实上, 再往上一百多米的上方, 就是南京本地人口最密集流动的新街口。   一旦今晚头顶的怪雨落下, 「器」将不再会深埋于地底,而是直接破土而出,将所有地面上的生灵都吞吃入腹中。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一步步朝着那危险‘源头’进入的他们试图抬头望向洞壁的上方, 置身于这地底显得身形强大的刘罘第一眼看到整座暗无天日的自来水厂处理通道已经被一种缓缓蠕动, 肉粉色的‘小肉芽’所生长密盖。   “咕……咕噜……咕噜……”   不得不说,这的一幕, 说是能把好端端的正常人立刻逼出重度密集恐惧症都不为过。   自上而下长满了‘肉芽’的下水道洞口就像是一个人肉粉色的胃部消化系统,内里消化和溶解着地面上一些早已经被闷死的流浪猫狗老鼠和蛆虫尸体, 甚至还有一些依稀是不知道从那朝那代的骷髅和未被吸收干净尸体。   “……这就是「醢」它自己的「器」?”   亲眼看到这一幕, 低头皱着眉,觉得有点反胃的陆三二顿时胃口全无。   “除了它, 还会有谁。”   抬头冷声回答的刘罘显然意识到今晚注定有一番恶战所以脸色也并不好。   而像是察觉他们之间的对话,那些像是蠕动的‘人肉蚂蟥’一样依附在地铁通道内,密密麻麻生长的‘肉芽’的内里竟也在剧烈地颤抖后,断断续续地发出先前受害孩子的声音。   【“妈妈……我是丁秋秋的肠子……呜呜……我想回家……爸爸……我是陈丽的胃……我在这儿啊……”】   丁秋秋的肠子?陈丽的胃?   难道是,那两个实验中离奇死去的女孩丁秋秋和陈丽?   因为这断断续续缠绕在耳边的哭声,飞快对视一眼的陆刘二人也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和陆三二调查消失的「醢」时,所了解到的关于那两个被‘肉’吞吃掉内脏活活饿死的女孩名字。   那之后「醢」从实验中再次消失,原来竟然是把这些偷来的‘人肠’,‘人器’都带到了这深不见底地底下。   只是眼前这一切早已超越了寻常的人肉驱壳,反而更像是许许多多的‘肉块’血肉模糊地被粘在一起,并且会随着这座城市地底的蠕动而越长越大,这就让这一切显得异常可怖恶心了起来。   而下一秒,眼看着一团‘小肉芽’蠕动着在地底通道中挣扎着哭泣着,本以为这些‘人肠’‘人胃’已经不具备思考能力的刘罘却听到了这样有些熟悉的对话。   【“……学校……门口……学校门口……见过你……小猪佩奇……小猪佩奇……”】   这话一下子刘罘原本还没想起什么的脸上神情一瞬间有些凝固。   事实上,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好像也想起来自己曾经和这两个有点花痴但还年纪很小的小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的事。   而虽然明知道她已经死了化身为‘肉’,低头不语的刘罘却还是划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见状,知道他这人其实外冷内热的陆三二当即也准备向前一步时查看些‘小肉芽’的情况。   可他这才上前走了两三步,其他依附在泔水厂下方潮湿阴暗洞壁上暗自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的「器」,却像是计谋得逞般立刻裹着它们的‘同伴’扭动嘶吼了起来。   “——!!!”   这一下,刘罘当即有所察觉拉住他一掌斩开了,碎裂咆哮着的‘血浆’和‘肉泥’炸开了在两人半步开外。   与此同时,这个方才他们一起进入的‘地底隧道’也开始忽然蠢蠢欲动起来。   而这也让他和脸色不太好的陆三二当即意识到这个「器」或许已经开始生出真正的关于‘人’有关的思维和神志了。   “这到底都是什么鬼东西……”   这些响彻在地铁通道下的哀嚎和哭泣,促使头一次正面看清楚‘肉’真面目的陆三二和刘罘的面色愈发沉下来些。   见状,两人也隐约猜到如果现在不立刻不加以阻止,任其往上蔓延怕是再过几小时陆三二先前的‘梦’就真的要应验了。   所以赶忙唤出「刂」的陆三二也起手一道金光踩着脚下继续蠕动的‘地面’就凌空袭向了那「器」的中央区域。   而当下,配合默契地紧跟着弯下膝盖半跪在地上的刘罘当即两手握拳一下子击打在两边通道口墙面上。   “轰——”   这迸发出黑气,但更接近实力爆发的一拳头,几乎面孔倨傲霸道,一头凌乱扎耳的散发的刘罘脚下数里的地面都完全砸裂了。   陆三二一个翻身躲了过去,接着趁着这‘地底’剧烈颤抖,以至于影响上方地铁站路面的震荡就砍断了半空中的几根已经长到洞口边缘的‘肉芽’。   “咻——”   紫气充盈的「刂」一瞬之间就化身为神兵利器。   地底通道中的两人一时宛若化身无往不利的战神般向着那最中央的「器」就一步步逼近。   而眼看着四面八方涌现出金色的黑气,裹挟着化身为自己的原形——「罘」的刘罘本人身上强盛的字气一下子扎根于地上。   下一秒,击碎地上水泥路面地指缝里漏出光芒,面孔也浮现出恶咒的强大字神只双目发灰忽然变幻出一道金光,又暴喝着就将这些蠕动着向地面快速生长‘小肉芽’就一下子碾成肉泥向着通道的深处就掀了出去!   “——!!”   这一击,以刘罘的实力,放在平时绝对可以将这地底通道内的所有‘肉芽’‘肉壁’都一次性摧毁。   然而今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况竟是有些邪门诡异。   因为伴着刘罘击碎两边墙面将那些‘肉芽’碾碎的举动,黑魆魆的通道深处却又泛起一阵像是‘人’在反胃抽搐的恶心声音。   “咕噜……咕噜……”   这越靠近越大的动静,乍一听倒真有点像‘寻常人’胃部消化时发出的蠕动声音。   半空中的陆三二隐约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也停下了自己手上继续攻击的动作。   许久,就在两人都以为底下的‘小肉芽’已经开始平息时,忽然间,异变忽生!   接着,耳朵里忽然一下子丧失正常听力的陆三二和刘罘只一块听两边传来‘轰’的一声。   等他们飞快挡住脸又退后一步,半响被重重砸在墙上闭眼吃痛了一声的陆三二只觉自己因始料未及而睁大些瞳孔深处印出几根蠕动着攻击向他的人型‘肉芽’,又这样……朝着他的胸口拦腰地就穿透了下去!   而让陆三二怎么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危急时刻,一旁同样被挥开到旁边的刘罘却是想也不想就翻身唤出一道金色的黑气迎面死死抱住了他。   “——!”   这几乎直接要了他和刘罘命的一下,这之后过了又好多年的陆三二再回想都有点背后发凉。   事实上,这几乎是他人生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近到他几乎开始回忆起很多他上次面对杨逍压倒性的打击时的心情。   他不知道刘罘究竟要不要紧,他是无坚不摧的「字」,是强大无比的「神」,但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很凉很凉,心口惊涛骇浪化作灭顶的灾难将他整个人淹没。   震惊,空白,还有陌生却面对输赢,成败和劫难时的不甘心。   那些一股脑涌上的各种错杂情绪促使他在那一瞬间做出了他生命力最向死而生的抉择,正如此刻,正如此刻——   “……你,你还在……还在给我慢慢吞吞拖拉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和你说过,别记错我的名字……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   “……陆三二……你已经是我的字师了……快点叫我的名字,这世上就只有你才能做到……”   脸上恶咒又在一点点掉色的刘罘死死咬着牙抱着他一字一句说出的这些话,恰如这暗无天日,被「器」所扎根生长的地底的某种刺目的光芒。   直至一道破土而生的金光从两人身上强烈地迸发出,整个南京城上方连同市区范围内的云层顿时都因陆三二身上的字气而搅乱的天翻地覆起来!   “——「罘」!”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地底下到底怎么了……”   地面上,地铁站内的人群纷纷错愕地向下看去,夹杂在鸡鸣寺地铁站内快速奔跑的亓官主任愕然地望向身后的半空,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他亲眼所见。   “陆……陆……”   不知为何,那个名字,仿佛已经变得让人不敢随意喊出了。   而要说在短短几日,一个人就能蜕变成功获得如此大的神力肯定是不太可能的。   这说到底,还是要多亏了这几天刘罘和他一块针对那《玉篇》内关于训诂学的修炼和感悟了。   此前他们既然已经达成了「字」和「字师」的临时搭档约定。   可正如谢放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虽然他们俩目前因为种种个人原因,还都属于‘半桶水’水平,但加在一起,却产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少就连刘罘和陆三二自己都没想到,他们这各自因为身世问题而一个先天缺一笔,一个先天少一笔的‘组合’竟恰好迎合了这《玉篇》中所提到的‘训诂之道。   ——“陆三二,再试一次!运起你四方龟甲内的字术!再控制你的「刂」对我用《玉篇》!”   “——六书八体,今古殊形!!”   ——“小猪陆奇!你给我认真一点!再来一次!用你最大的极限!否则你永远不可能战胜你自己!”   “——字书卷轴,舛错尤多!!”   “去不了山门大会!赢不了杨逍!赢不了谢放!赢不了那些比你强太多的人!你就无法得知你爷爷身上的真相,还得一辈子都要单身!你……你就不想和你的‘小,小猫姐’奔现了吗!”   这几个晚上,每一晚他们都在市医院,也就是上次他和杨逍第一次交手时的那个地方,用字术进行战术打击训练。   陆三二私心是觉得这地方不错,不仅刺激,危险,大晚上周围也没人。   还能时时刻刻让他回想起当时被那位变态兮兮的‘广州大表哥’人生攻击和实力吊打的惨痛感觉。   所以每每凌晨的南京连路边的大排档都已经关门了,他们俩却整夜整夜地在这儿医院顶层半夜修习他爷爷当年留下的《玉篇》残片上的心法口诀。   可显然,陆三二自己那一手‘咸鱼突刺’般的三流字术,一次次都只能被摆出冷酷无情面容的刘罘以成倍强大的字术攻击,好多回都是直接从楼顶半空的护栏上摔出去。   幸好有龟甲中化作北风的「朔」在下面帮忙兢兢业业地接着他人,陆咸鱼这一身鱼肉味嘎嘣脆的鱼胳膊鱼腿才勉强保住。   而这开口闭口刺激起他的架势都快赶上人驾校教练了。   都说刘四不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同志,因此陆三二碰巧有了个机会就怀着自己好歹和他嘚瑟下的心情把心心念念自家‘小猫姐’的事和他透露了一下。   谁想,本以为能给他支支招的刘罘对此却几次面色诡异,舌头打结,直到后来才渐渐恢复正常,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好几次还板着脸佯装着凶巴巴地问过这样奇怪的问题。   【“喂,陆三二,如果,我是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见见你喜欢的那个‘小猫姐’,你希望‘她’……大概长什么样啊?”】   【“长什么样?”】   【“嗯。”】   【“……其实吧,她长什么样我都喜欢,我这人不怎么看长相的。”】   【“呵呵,虚伪,果然你对人家也不是真爱吧?”】   瞟他一眼的刘罘一言不合又呵呵陆三二了。   【“额,好吧好吧,你这不是难为我嘛……要不就气质像刘晓庆点,身材像斯琴高娃点,嗓音像毛阿敏点吧?”】   【“……为什么?你喜欢这种类型?”】   【“我?我还好,但我妈应该喜欢这样的儿媳妇啊,当然,不像也没事,真的,我家‘小猫姐’怎么样都可爱,做什么都那么可爱……”】   而自打那天发生了这场对话后,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的刘四不同志就愈发地开始暴揍起他,也把里里外外被修理的很惨的陆三二给弄得没辙了。   不过都坦诚相见,单方面嘚瑟过这么私的私事了,两人之间的‘纯洁’哥们儿情谊也是突飞猛进了不少。   所以明明是之于常人绝对不会够的三四天时间。   躲起来一块寻找解决办法的陆三二却还是把过去五年的感悟和字法都累积在一起,并终于在这一次灾厄来临前强行冲破了这《玉篇》训诂之学的第一个章。   ——「训」。   要说从古至今,能有一门绝世超群的字门之术都是无数字师所追寻的终极目标。   各时代的传奇字师们在中国的名峰,险川,城市,山林中建立自己的字门,以化身为字师守卫人间和字界的秩序。   但其实真正了不起的字门绝学却从来之存在于古老的传说中。   古有云,训诂之道,分训学与诂学,训赋予象形之形,诂赋予象形之髓。   象形字灵有了形与遂,才具备了真正采集于天地间的字气。   南朝字师顾野王正是参透此等字门奥秘,才将自《说文》后字门第一绝学——「训诂学」的精髓在中国南朝中期发挥到了极致。   而作为一个字师,当真正的吸纳天气灵气,冲破这仿佛闭塞住他身体关节的那一夜。   仿佛与整个南京化身为一体的陆三二甚至能感觉到万物间和自己的内里灵魂,骨髓有了全新的变化。   “——仓颉在上!玉篇八法!”   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心法口诀。   可从口中喊出的那一刹那,成倍的纯阳字气从「四方龟甲」中以金光的形式泄露,贯穿他的骨骼,四肢,甚至让头一次站在市医院楼顶上的他第一次正面抵挡住了来自刘罘对他的攻击。   这意味着,他在修习字术上并不是一个天生的白痴,至少他埋藏了许久的天赋比常人要多了去了。   加上过去五年间,陆三二在南京以凡人的身份驯服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字」引发的鸡毛蒜皮的事。   在遇到这半年来的一起起怪事前,他或许字术低微,态度也不算积极。   但内里却更像是一个善于学习和吸纳字术的空白书本一样等待着前方更多扇未知大门向自己缓缓打开。   所以说,他真正缺少的,或许,还是如山门大会那样,去一次次正面应对更多全国字门对手和强敌的一个机会。   ……山门大会,真相,前路,真正的「字」与「道」。   他和他的机会,也正是现在!   而随着这‘咔嚓’一声,被无数‘小肉芽’包裹剧烈蠕动的新街口下方地底像是裂开了一道照亮天空的红光。   先是有类似闪电一样的东西从原本混混沌沌的天空笔直笔直打下来,接着马路上也因摩擦而剧烈产生一阵飞溅起的红色黏液。   地面下类似人类胃肠蠕动的声音越发响了,像是暴怒前的最后一次发威,亦或是某种激烈的反抗。   窨井盖中,下水道中,到处都是那种诡异的像是有什么流动的肉块肠胃在攀爬过人脚下的湿漉漉声响。   随后只见连绵数百里的马路,地铁,建筑下方像是泄露了数千数百道让人目不忍视的纯阳字气,一道隐藏在剧烈震荡地惊雷和地动下的呵斥声也紧接着传阿里。   “——仓颉在上!玉篇八法!「罘」!”   这一瞬间,拨云见日,天际迸发出夺目金光。   南京城内里蒙尘数年的最强大的所在终于迸发出他本该有的实力与锋芒。   半空中,积攒着数日来南京黑色旋涡的深处,像是有易碎的「器」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一道模糊的身影连同另一个身影一起破地而出,同时半空中一个还试图逃窜的发光的「字」也被那身影一把抓住,又最终在手掌心化为一个湿漉漉,黏糊糊的……   ——「醢」   ……   这一晚,第四个关于南京的汉字故事终究是到此为止了。   凌晨的暴雨如约而至,地上的伞终于撑了起来。   但这一次笼罩在天空中的却是……一场真正可喜可贺的吉时之雨了   晚十点,南京南站内,坐在车站里头闭眼养神了半天的谢放倒也睁开了闪过一抹金光的眼睛。   他的周遭坐满了今夜即将动身前往全国各地的凡人,行李极为简单,像个江湖浪子一般的谢放坐在其中并不显眼。   “——「列卒周币」,回!”   伴着一声低喝,那块表面发光,边缘分布着偏旁部首的「列卒周币」也悄然地回到了他的公文包夹层中。   他手腕上的菩提十八子鲜艳入血,刚刚纯阳字气皆从里头泄出。   过去的多少年里,一次次行走于人间的谢放总是能在这环境隐藏自己身上的一切锋芒。   而他今晚会守在这儿,不外乎是因为他在等待着一个守了快几天,但今夜就会见分晓的结果。   若成,他则放手;若不成,他则出手。   毕竟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漠视他人性命真的见死不救。   可就在刚刚,谢放生来就感知于天地灵韵的耳朵和眼睛,其实已经让他知晓了城市另一边今晚的最终结果。   五日后的福建山门大会上,恰如此刻稳坐武夷山的张弘一老字师所言,必然会有那两人一席之地。   反倒是届时那些历史悠久的字门之间会因为字官陆一的孙子这个名号而掀起何等风浪,确实令人拭目以待了。   这般想着,明显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谢放思索了片刻,又用手指拨弄了下手腕上那串鲜艳的菩提十八子的他这才仰起脸自言自语道,   “老字师说的没错,这趟南京果然来的有意思……陆三二,刘四不,接下来是福是祸得看你们自己,提前祝你们好运了。”   “不过下次见面,大伙可就是绝不能放水的真对手了,哎,就是这趟怕是来不及去找有个面瘫脸喝酒打架了……”   这般说着,抬手捏捏后颈的谢放望着方才车站外被一抹金光照耀的半空也感叹了句,又拎着脚边的包刘走进了前方正好亮起准点的红色车站标识处。   人潮涌动横跨全国的一列火车就这样在夜色中呼啸而过,将连日来笼罩南京城上方的那股邪气也一并带走。   而与此同时,就在千里之外的河南郑州长途客运站内。   仿佛对远处发生一些异常有所感应的的某个谢放口中的‘面瘫脸’也是忽然像察觉到什么般睁开了古井无波的一双眼睛。   视线所及,他一头长发古朴地盘在头顶,唯有一缕黑发垂落在额前。   他像是个隐士,也像个修行者,穿着一尘不染,袍脚和鞋面洁白无垢,周身也充斥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漠气场。   他看样子是不太出远门,盘腿刻板规矩地坐着,双手归于膝上,诸如手机身份证等现代社会产物也不怎么熟悉地揣在脚边的旅行包里。   而若是陆三二或是随便哪个来自另一边世界的字师在这儿。   则都可以一眼看穿这气质冷的冻死人的这人周围竟有一股纯正高深到一般人压根不敢近身的护体字气。   二十年,不,也许是三十年。   唯有这世间真正不世出的字门高手或是天才人物身上才能有这样纯正强大到惊人的字气。   等那隐藏在夜色中的半张面容接触到郑州车站上方那团跟随他一路的妖气时,这人的面上也是顿时划过一丝不甚清晰的寒意。   凡人眼睛所看不见的夜色中,某些邪恶异常的妖物已经狰狞爬出了每座城市的边缘线。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场河南之行即将到此为止,有些一直跟着他的‘人’怕是终于按耐不住了。   而这般想着,这白衣男子也并未开口,只运起掌中金光将自己的声音传至一下子车站外的半空。   「闻人峥,闻人峥……你果然还是来了……」   「名扬何在?」   「哈哈……孙名扬已死,武夷宫首徒,你来晚了,你那师弟的首级已经被我们取下……连萧无极的宝物都已经不知所踪……」   「为何杀他?」   「恶人杀人放火何须理由,你我又不是三岁娃娃,你如今来不过也是找那武夷山的叛徒,可你挡了我们的道就休想离开河南……除非,你告诉我们,你师父那老龟孙这次为什么让谢家那个谢放千里迢迢跑去南京……」   这话问的蹊跷,离开武夷山快有小半个月的闻人峥亦没有去正面回答,月光下,他的眸色转至金色,许久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无可奉告。」   而伴随着衣角飞起的白衣人失去耐性般地唤起一抹骤然间迸发出金光,与背后扑杀而来怪物被拦腰砍断嘶吼声和飞溅起半空的血液,他那冰冷刺骨的声音才如此落下。   「……杀我门人,血债血偿。」   ……   两天后,江苏南京。   大清早街道办刘阿姨又在楼底下贴水费单子的建邺小区2-11单元楼。   解决了第四起发生在南京城内的‘怪事’的陆三二正一脸抓狂地穿着睡衣,里里外外乱窜地被脚边发光的「子」宝宝死活抓着裤脚的吵闹声。   「呜呜!!大驴子!我也要去!我和还没有去过福建旅游!我也要去呜呜呜!」   “额,这回真去不了……你就好好留在南京看家好不好?到时候我用「邮驿」给你写信!”   「呜呜!你这个大萝卜!整天都骗我!你不爱我了!呜呜,你快走吧!我再也不理你了呜呜……」   对此,好不容易赶在学校放寒假前拥有了正式去山门大会参赛资格的陆咸鱼也是难得感到了一丝惭愧。   但无奈,他昨晚为了能合理地对自己的女网友编造一个去福建‘旅游’的理由,硬是折腾到了大晚上,这才大清早起晚了。   尤其是,在这个他其实心里有点舍不得对方,以至于难得有点大龄男青年的扭捏矜持,并趁机提出一个小要求的过程中。   他家‘小猫姐’竟还凭空地给了他这么一个天大的‘惊喜’。   【632】:   咳,小猫姐,就是那个,我怕我出门在外会想你……你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吗?一张就好,没有PS没有美颜也无所谓,我绝对不贪心!好不好!小猫姐小猫姐小猫姐——   他这么腆着脸卖萌完,那头的‘小猫莉莉’大概有三四分钟没吭声。   可就在陆三二暗自思索的时候,他的女神‘小猫莉莉’就这样出其不意地发了一张让陆咸鱼瞬间沉默的照片过来。   【632】:   小,小猫姐,这张照片真是你本人?   【小猫莉莉】:   是,有什么问题么。   【632】:   ……真的?   【小猫莉莉】:   对,是不是又像刘晓庆又像斯琴高娃又像毛阿敏?很符合你梦中情人和你妈挑儿媳妇的品味?   【632】:   ……   【小猫莉莉】:   这就是我本人,以后晚上睡不着就用这张照片想我吧,出门在外别和其他女生多说话,你知道的,女孩子的第六感可是很准的。   虽然被自家头一次愿意发照片给他的‘小猫姐’这么热情对待了心里还挺高兴。   但是不知为什么,后背忽然毛了一下的陆三二还是隐隐约约品出了最后那句话的冷漠和恐怖之处。   偏偏这边还被因为去不了福建而生闷气「子」它们缠着大哭大闹着,另一边,马上又有一个更加难缠的来了。   「喂!陆咸鱼!你是不是早上又赖床睡过头了!你给我快下来,再有三分钟没下来你就别去福建了!」   客厅外头被他用字术临空摁亮录音机的座机里,刘四不同志的声音把他的耳朵都给差点炸了。   那一晚之后,当时差点把陆三二吓死的他就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放心不下的陆三二有提出要给他买医保,然而热心市民刘四不同志却直接理也不理他就臭着脸把这事给随便揭过去了。   而此刻从卧室里单脚一蹦一跳匆忙换好鞋的陆三二对此面露无奈,手忙脚乱地顶着鸡窝头就把自己玄关上还好提前收回的行李箱给拖拽了出来。   等那只单手拽着的那只闪瞎人眼地粉红色小猪佩奇箱子在撞到沙发后也是顺势‘哐当’一声倒在了,紧接着里头像是填鸭一般随便塞满的东西也是一股脑掉了出来。   要说牙膏牙刷,充电器,换洗袜子这些出门旅行的肯定是必须带的。   但不知为何,等本就手忙脚乱的陆三二蹲下来捡的时候,下面还有些奇怪的杂物一块露了出来。   视线所及,只见最底下装着的赫然是他的「四方龟甲」,那本引出一切故事的《说文解字》,还有一套叠整齐的一看就缝补过多次的旧衣袍。   这样式奇特,非古非今,领口有一圈金线刺绣的云青色旧衣服并不是他上班平常穿的西装,更不是学校里学生们穿的运动服。   事实上,它有个只有字门中人才会称呼的名字。   字官服。   凡上九天神通字官者之门徒,可授神命着此服,象形字门登顶山门那一年,他爷爷击败字门时同样有这么一件。   这是各时代顶尖字门的宗师魁首的标志,是象形字派曾经登顶字门的象征,亦是证明他们陆家三代字术过往获得殊荣的最好证明。   ……只是也许,现在还不是他堂堂正正地穿上这身字官服的最好时机   【157XXXXXXXXX】:   乡党,单位有事,我这就先一步回北京去了啊。   你和刘四不既然已经靠实力取得去山门大会的资格了,我这个专门来传话一趟的闲人想来也帮不上忙了,咱们仨就有缘再见吧。   被你收的「醢」,就劳烦你去福建后亲自交给老字师了,关于你爷爷当年身上以及其他的更多真相,或许他可以为你们解答。   上山之后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武夷宫找一个人。   他人不错,就是性格冷点,但助人为乐这种事他这个闷骚很爱做的,我把他手机号给你们了,上了山你们尽管联系他就行,我很看好你们哦,以后也欢迎你们来北京玩。   ——谢九   回想那一晚,某个姓谢名放的家伙最后就是用这么一条短信和他告别的。   知道他会最后特意对自己说这些估计也是好意,想来对他和刘罘也真没什么太大的恶意。   陆三二反而对这神出鬼没,实力深不可测的家伙出现在南京的真正用意有了几分好奇。   ……下次,或许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这家伙实打实地打一场。   这个想法来的突然,但对陆三二来说倒也不算突兀。   不过关于武夷山,张弘一字师,刘罘的身世的种种秘密,或许还需要他自己一步步去继续探寻。   这般想着,心中一顿,同时将地板上那堆洗漱用品和四方龟甲塞回行李箱的陆三二也是快速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视线所及,房间里终于哭累了的「子」宝宝已经盖着小被子抽搭着睡着了,   见状的陆老父亲默默松了口气,等三两步拿着自己行李锁好门跑下楼。   又在小区门口牛奶箱里藏好钥匙,这才向着小区门口某位同样背着包的冷酷男同志背身冷脸等待着他的方向快速地跑去——   “喂!”   他这么一喊,远处一副社会大哥打扮插着兜,同时背对着在小区门口站着的刘罘也下意识回头和他一脸酷酷地对上眼。   头顶,太阳刚刚升起,前方未知的道路尚不为人所知,可望着那身影的陆三二的心里有一丝奇妙的预感。   仿佛不久之后,他和刘罘重回南京之时,他的人生也许会有一番翻天覆地的新变化,只是现在,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无比明确的声音——   山门大会!我们来了!   本回:《消失的皿•完》   下回:《山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单元到此正式结束,下面开始就是全国卷开始的第一站——福建篇。 第五卷 山门 第48章 第壹回   福建, 武夷山风景区。   中国5A级名胜, 全国游客驴友必定要打卡的国内热门景点之一。   下午两点钟刚过,头顶的日头还悬挂于对面的大王峰上方, 本地南北景区入口前段的三姑镇县城公路尽头。   一辆顶端堆放着大件行李箱, 前面挂着‘泉州—武夷山’红锦旗标识的大型旅游车也顺势碾过一排山路上的碎石子, 颠簸着开进了眼前山道上。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大巴车缓缓开上山时,这首颇有热闹节日气氛的民歌《今天是个好日子》就开始不停歇地在车上循环播放了。   驾驶座上的福建霞浦籍司机常年在外风吹日晒因此晒的皮肤黝黑, 显然对这首歌相当情有独钟。   往后排看, 这一整辆大巴车上的各个年龄段的男女老少差不多都有。   坐在最前面的依稀是带着一个方头大脸,咯吱窝里夹着皮包, 埋头大声和人打电话的东北男人。   其余的则大多是犯困地用丝巾盖着脸的中老年阿姨团, 蜷在后排玩手机唠嗑的小情侣, 和一些不少年纪层次不齐的散客。   而挨着最后一排窗户边,原本在歪着头犯困的某个额发泛银的身影冷不丁被耳边这道‘激情女高音’给吓得一激灵。   等猝不及防望着前方猛地一睁眼,又看到到身边同样抱手闭目养神中的某人,和自己肩膀上的那件盖上去一会儿的外套。   下意识将绷紧的四肢放松了点, 摸了下包上那块发着光的「四方龟甲」的他才意识到这三四天和做梦似的, 自己竟然也真一转眼就快到他们的目的地了。   “明天也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迎春风……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 啊……啊……”   略有点炸的耳朵里,前面大喇叭里的依旧在放着那首都有点让人快忍不住跟着唱起来的民歌。   那最初靠在床边的身影——也就是我们的主人公陆三二同志也打着呵欠盖着身上的外套, 又略微换了个姿势揉了揉头发, 才往大巴后排靠了靠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此刻他的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2018年2月15日。   距离他和刘罘之前真正动身离开南京前往这福建山中也已经有差不多三天有余。   这三天的时间过的不算快也不算慢。   但一路上他们还是照着谢放上次离开前留下的山门大会邀请字帖中的线索,这才转火车途径泉州, 宁德,最终来到此地,而这里便是闻名已久——   天下名山,武夷,即传说中……当今字师界最高山峰所在。   只是仔细说起来,这种离自己家乡南京大老远的陌生旅游胜地,陆三二前面这半辈子还真没来过这地。   先前还在家的时候,他平时会去的最远的地方顶多就是去自家小区楼下拿个外卖倒个垃圾。   作为一个半吊子字师,他除非天上哪天打雷降下什么无可挽回的重大灾害,一般情况下周末是绝对不会随便出门。   眼下这种任重而道远的活落到陆三二自己头上,他却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没见过世面的河鲜落入了大自然深处。   浑身因为干燥缺水而剧烈收缩的鱼鳞毛孔都被这一路上又是火车,又是长途汽车接二连三三班倒给弄得筋疲力尽,奄奄一息起来。   ……我总算知道老爷子为什么后来都成人家嘴里的得道高人了还不愿意出门‘旅游’,这原来也是宝贵的‘家族遗传’啊。   心里升起这样的感慨,以一条咸鱼标准的姿势在后排伸了个懒腰的陆三二也有点认命地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一眼望去,他所在的这辆车明显是景区门口十分常见的旅游大巴。   从表面和轮胎都可以看出已经相当陈旧,车体上还依稀用红喷漆喷着几个‘天下名山中国武夷山风景区欢迎您’的大红字。   这是他和刘罘在泉州火车站的时候在网上随机报了个低价团,方才前面那位很有北方人豪迈气场的打电话大哥就是他们这一路上的向导。   也因当地旅游业一向发达,一年到头都差不多是旺季,大多数打全国各地的游客来了一般就是下榻到这三姑镇附近的宾馆旅店。   所以,此刻这快速行驶在公路上这俩大巴车的目的地也不例外,就是向着天黑前的武夷山景区周边直奔着去的。   加上这又是个半路上随便东拼西凑出来,并不算特别专业的散客团。   因此刚才上车之前,那嗓门挺大的导游也已经迫不及待地用扩音器,把上山后的具体事宜以及等待会儿该去哪儿之类的安全问题给差不多说好了。   “各位旅客大姐大嫂大哥们,大伙来一趟福建玩都不容易,话我这小导游可给大家先提前说好了,上了山要买票去景区门口买,路上别信拉客黄牛,出了事当地旅游局可都不管的……”   “……”   “一家老小想玩漂流就去九曲溪仙界码头,救生员竹排小汽艇都有,大王峰玉女峰上的景色好周边也有不少饭馆,风景区里只要带够钱和支付宝保证各位宾至如归……”   “……”   “就有一条,所有人千万得注意,入夜之后别在山上的任何不该靠近的地方逗留,尤其是山顶方向,武夷山万年宫现在的掌宫人和旅游局多年前就是签了开发协议的,只提供白天的进山时间,大伙要是随意在山上乱闯,万一遇上什么不好说的危险,可没有任何人能替大家负责知道吗……”   这些话沿途那位东北导游都已经讲了好多遍了,陆三二默默听着却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反倒是前面有几个压不住情绪的游客忍不住嘀咕了几句,搞得这么神秘,这大晚上山上除了几棵树还能有什么稀奇东西嘛。   而听到这话,那胳膊里夹着小皮包转过身来的东北导游也见怪不怪地啧啧两声才伸伸手指了指远处隐藏在一层云雾中的山峰道,   “是没什么稀奇东西,但那可是传说中神仙得道的山门,历代都有人目睹上面有神仙在发生争斗的地方,凡人一旦闯进去了,不仅要被里头的‘护山神兽’吃了,就算勉强捡回一条小命就找不到回人间的路了,咱们大伙还有各自的工作家庭,还有妻儿老小,就别往这种神仙打架,一般保险公司都不管报销的地方去瞎凑热闹了好不好啊?”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幽默,一时不仅令前面的寻常游客们,连坐在后排看着窗外的陆三二都忍不住笑了。   而视线所及,路两边大致因为这两年整体修整过,所以道路相对来说也算平坦了。   按地理位置来说,此地位于福建和江西交接处,气候上算是有点青黄不接,但实际进入冬季后,这里本地山头还是出现了明显的小范围积雪,弄得原本翠色遍野的群山上方染上了些萧索的霜色。   但或许是沾了千年儒释道三教圣地的福,这被如同世外桃源般的云雾所笼罩,仿佛还能看到顶端建筑物的山门之上竟然还带着不符合季节的翠绿。   这几乎是所有亲自来到过武夷山的游客心中的第一感觉。   只是在陆三二这样已经真正踏足另一个神秘之地的人看来,打从他亲自来到武夷山周边,他就能感觉到此地终年萦绕在周边的一股强盛字气。   山,水与人。   中国的千年神话文明,三教的悠久文化底蕴孕育了这片土地上无法散去的天然灵气。   正如那东北导游口中所说,这里不仅有益于古代传说故事的灵物的生存繁衍,对于字门的修行和感悟也是大大的有益的。   能在这样得天得厚的山中修习字术,只要肯做到潜心专注,心无二用,不出五十年必有小成,如果天赋上佳,来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称得上是当今的字门最高山峰所在——冲佑万年宫武夷君之所。   【“张弘一,陆一,在当时的字师界分别被称为‘南魁首’和‘北魁首’,1928年河南殷墟被人类世界发掘之后,此后五六十年全国各大字门就蜂拥而至,为的就是以本门字术夺取那片土地下的珍惜宝物……因此那时候全国的字师间发生了了长达半个世纪硝烟与争斗,直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各大字门间的恩怨纷争才渐渐平息,但到1975年,新的争斗却又再次开始……”】   上次谢放对他亲口讲述起上世纪各大字师字门,以及武夷山那位老字师的恩怨时提到的那番话又在耳边响起了。   对此,陆三二显然没忘。   但是这近在眼前这近在咫尺的武夷山门对他的吸引力远比有些挡在前方的阻碍要来的大。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一路上……好像又开始做着什么模模糊糊的梦了。   梦里的具体场景人物醒来后他差不多都忘光了,但依稀好像还是上次永州城中那场灾厄的后续。   这一次他看到了另外的一群人,这群人仿佛也是群身怀异术的字师,各个身染血色,神情狼狈。   而这一次为首的似乎是个他并不认识,但身受重伤被围困在一个山崖之上的年轻男人身影。   只是这次最终他也却并未看到这一人群战众人的年轻人的结局。   所以陆三二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因为上次的那第四起‘怪事’给他留下什么奇怪的心理阴影了。   只能暂且将这条明显不太对劲的线索在心底压下来,等待着前路更多未知带给他答案。   而此刻再低头往身旁看,原本正在思索中的陆三二就能看到一旁的刘罘正以一个字门十分的标准修行入定的姿势一动不动中。   三天了,自打从南京出来后,他们俩就没分开过。   这几天,火车上,汽车上他们算是三班倒,也亏了此刻快到目的地,刘罘才终于表现出一丝疲态。   目及之处,他的半张面容被衣服自带的连体帽子遮住了大半。   露出的眉毛很黑很浓,眉骨与鼻梁高挺深邃,双眼上翘,嘴角很薄,竟在这种情形下透露出一丝似有若无藏在骨子里的邪出来。   这样给人极为陌生的‘邪’,和那个他印象里总是成天一身外卖服四处送黄焖鸡米饭,还每次都能恰好出现和他一起应对‘怪事’的热心市民刘四不有点出入。   偏偏下一秒,被陆三二和观察国宝大熊猫似的眼巴巴盯着半天的刘罘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皱了皱眉,等坐在后排一对上眼,两个表情诡异的人顿时和见了鬼似的尴尬了。   刘罘:“……”   陆三二:“……”   刘罘:“你脑子又出什么问题了,大白天忽然这么色眯眯地盯着我。”   陆三二:“喂,你可别冤枉我啊,我什么时候色眯眯了。”   刘罘:“说我冤枉你之前,麻烦先控制一下你自己脸上那种‘妈呀我被发现偷看了我好紧张’的表情。”   陆三二:“……”   明明是很正直很纯洁很光明正大的看,不知为何被这一脸理所当然地冷着脸的家伙一张嘴就曲解成这个奇奇怪怪的意思。   尤其他俩都是男的硬是纠结这种问题本来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被他说得没辙了的陆三二想了想干脆抽抽嘴角认输般地叹了口气,好半天,才开腔转移话题般来了这么一句道,   “好吧好吧我看了……话说,上车前,咱们的行李和土特产都拿好了吧?”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自打动身来福建,就仿佛把自己真的定位成一个普通游客的陆三二也靠着椅背后方,又拿拐子轻轻撞了撞身旁刘罘。   对此,当时已经上车的刘罘只不甚冷漠地从面前那仿佛很吸引他的窗户挪开了一眼又回了一句。   “你是说你在火车站门口批发的那堆土的要死的丝巾雨伞和草帽?”   “怎么就土的要死了,我觉得样式挺好看的啊,而且我回去还准备当特产送给彭老师,丁青溪还有小卉他们呢……”   “……”   “你不懂,这可都是人情往来啊,咱俩好歹大老远出来旅游一趟,朋友圈一发,连小区刘阿姨都知道这事,到时候什么东西都不带回去那多不好……”   “那你加油自己扛上山吧,佩奇字师,争取去山门大会门口卖你的丝巾雨伞和草帽,卖到来的字师人手一顶,说不定还能趁机发家致富一把。”   陆三二:“……”   刘罘这精准无比的吐槽,直接就把本来还想着出来旅游一趟好歹要带点纪念品的陆三二这心情给弄得跌落谷底了。   专门跑去人福建山门大会的门口卖草帽,丝巾和土特产。   陆三二尚且还没有这样了不起的脸皮厚度,所以他也只是在脑子里稍微想想也就作罢了。   尤其是这回这场邀请他们过来的山门大会,如无意外,可是自1999年之后全国范围内最大的异常字门大会了。   人家都是从五湖四海过来,真正见过大世面的高手,想来估计也和他们俩这种‘咸鱼二人组’一路打打闹闹,旅游闲逛的行为不太一样。   仙风道骨?一把岁数?百岁老人?   脑海中关于各种得道高人的画面感,更多地还是来自于电视剧里每天守着丹炉生火的太上老君之类的。   陆三二不太清楚现如今字界除了之前见过杨逍和谢放这种画风清奇,具体还会有怎样实力强大到让他难以想象的存在,所以一切也只能真正地上了那武夷山之后才克制了。   而怀揣着这样想法,接下来这一路陆三二倒也没再多想什么,直到这快速行驶在山路上的旅游大巴一步步靠近山顶的武夷山风景区。   早于他们四五分钟之前,另有一辆挂着‘安徽省老年夕阳红旅行团’的长途大巴车却是先一步从武夷山的景区门口卖冰棍的小摊正门开进了景区。   等到那车门缓缓打开,上方正门上已经早早地挂起‘全国武夷宫字师山门大会’红条幅的古老殿中也是自台阶上快速迎下来两个年岁不大的短袍小童子,并循规蹈矩地朝下问了句。   “大师兄托我们赶紧来迎,来客一路上山门都辛苦了,请问各位是哪一门的?”   闻言,那旅游大巴上却是率先走下一个肩上背着旅行包,手执折扇的年轻男人,之后又带着一众现代装扮的门人一个个下来了。   这些门人有男有女,约有一二十人,其中还有几个不大的少年人,看神色举止都是听这打头的来人的话的。   目及之处,这人生的面颊温润,君子如玉。   额发分成两边垂在脸颊,柔软的发辫披在一边肩膀上,宁静的眉目像是远山翠柏,将手中折扇搭在手上起手鞠躬的姿势也是分外的风度翩翩,而将自己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宫殿看了眼,这年轻男人这才极为有礼地笑笑自我介绍道,   “黄山莲花峰,指事字字门宋碧城。”   生词2:「列卒」   读音::(liè zú)   含义: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   出处:汉•班固《西京赋》,‘星罗云布,列卒周币’   划重点:字门‘三宝’之一,但目前被某位行为不检点的实际使用者用当成了微信摇一摇。   ——《闻师兄的武夷宫字门知识科普小课堂》 第49章 第贰回   大王峰南麓, 武夷宫正殿。   就在外头风景区的正门接二连三地有‘客人’找上山时, 另一边这自上世纪开始沉寂许久的古老山中其实也有一番不同的景象。   一眼望去,最前方悬挂着金色题字匾额的依稀是个一面朝外, 建筑结构呈四方形的主殿。   两边翠绿山峰矗立, 终年仙气缭绕, 冬暖夏凉。   前殿因靠近周边政府出资修建的历代武夷君纪念馆和仿古宋街,所以往常就有带着相机手机的游客频繁出入, 四处参观和游览   ——唯有这里, 是周边政府包括武夷宫门人都明令禁止一切外人随便闯入的。   现如今香火繁盛的主殿内供奉着数十块字迹已然模糊牌位,殿内凝蜜蜡和松脂燃烧的特殊气味也是绕梁多日而不绝。   往外走几步, 两颗自宋朝就保留完整的桂树分别散发着一股香气屹立在殿前, 桂花树上隐约有一道道奇异的金光在闪烁。   再往结满了鹅黄色小花苞的树梢上看, 上次谢放装成普通游客上山时,碰巧所见的那些「丷」趴在树杈上顽皮地抛掷清理着游客遗留下来的各种瓜子零食袋。   「诶,你,你们听说了嘛……昨天晚上大师兄回来啦, 现在正在里面和老师父说话呢……」   「呀……是真的嘛, 大师兄真的从河南回来啦……上次那个油嘴滑舌,还喜欢捉弄我们的谢大哥果然没有说谎诶, 可是好奇怪啊,十六师兄这次怎么没有被大师兄拎着耳朵一起回来啊……」   「唔, 我们也不知道呀, 十六师兄是不是又调皮贪玩忘记回家了……他以前不就老是不听师父和师兄的话嘛?」   「不……不会吧,上次他走的时候, 我还看见一个人坐在树底下发了好久的呆,说是什么这次一定要去找他的哥哥和妹妹呢……不过我悄悄告诉你们哦,我刚刚在前殿的匾额玩的时候,好像又看到了一个穿绿衣服的人带着一群人坐那种大汽车上山了……」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昨天还看到了一些老头,年轻男子,还有一些很好看的女孩子,他们这两天好像都住在景区附近了,是因为山上马上要开那个什么什么山门大会的关系嘛……」   这些和小孩子一样好奇地凑在一块窃窃私语的「丷」相传自唐朝时就居住在这里,详细追溯起它们的诞生历史大概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   据《说文解字·丷篇》中记载,武夷有字灵名「丷」,生来好似两撇眉毛,声如孩童,古意同八,象征阴阳坤乾八定。   因为具有灵识,与山一体,所以即便武夷宫在历朝历代几近战火存在,这些「字」却依旧与群山,溪流和碑林一起完整保存了下来。   现如今,被武夷字门的人驯养的它们一边在山中继续生活嬉戏,一边作为‘护山神灵’保卫着周边挤出这几年人烟越发鼎盛的风景区。   寻常游客万一在山中走失了路,无法寻找到下山的路,这些「丷」也会悄悄隐藏在山中出手相助帮助离山。   而此刻位于后殿茶室,即每一代正统武夷君后人日常所居住的会仙观中,两个于点着香炉的桌边对坐饮茶的身影也是静默无声中。   这二人一个是个灰色儒服,头插木钗的白须老者,相较于他的实际年纪,这一身明显练家子另一个则是个风尘仆仆刚回来,刚换了身干净门中衣袍的年轻男子。   二人的关系看样子应该是师徒。   那姿态恭敬的年轻男子将泛着些许湿气的头发散开披散在肩上,衣服前襟上垂落着一缕黑发,冰冷的眉目也是低垂着等候着老者的开口。   此刻,对坐的茶几上依稀摆着的是一块带血破碎,已无灵气的「四方龟甲」,一只老式诺基亚手机和一盏往外散发着热气的大红袍。   武夷山自古盛产此茶,山下的茶农往常来宫里走动就会带些大红袍上来,因此终年这里的也是饮用这茶。   再往外看去,只见这会儿会仙观门前摆放的那尊玄色大鼎颇具古意。   填满了内里则按照以往武夷宫的规矩,要每天清晨放上这一代武夷宫七十二弟子的抄书笔记的。   《武夷急就篇》。   凡在武夷宫自小长大的内门弟子对这三个字都是丝毫不会陌生的,因为他们的少年时大多伴着早起时师父严厉的戒尺和抄写这厚厚的一本本字门学前读物修习基础字术的。   而这门中最高掌教照例只收七十二内门弟子的规矩,曾经外界大多传闻是取得字门至圣先师孔丘当年得七十二贤人之意。   但一切的根源,还是要追溯回这一代武夷宫字门初建立时恰逢国家动乱结束,所以当时武夷宫才收养了各地无人照顾的孤儿,抚养长大至今。   偏偏现如今,物是人非,一场凭空降下的变数竟已将‘那件事’的各中曲折彻底更改……   “阿峥,你十六师弟的‘身后之物’真的都已经在这里?”   白须老者望着门口大鼎的话语,一时令坐在他对面被称呼为阿峥的长发男子手指动了动。   他知道自己的师傅一生并没有子女,武夷宫中上下的弟子都将彼此当做至今。   这之中,他的十六师弟孙名扬今年才不过十九,天资聪颖,性格跳脱,从小便是个颇受师长关注的出色后辈。   只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数令原本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就在三月前,本该在前殿负责看护藏宝库的他先是趁着掌门师兄闻人峥本人在后山闭门修行时,受人唆使无故盗走武夷宫的禁物「醢」。   之后又在泉州火车站身首异处,死于非命,哪怕之后武夷宫加急派人一路搜寻,最终事情还是向着最糟糕的方向进展了。   尤其那一晚,从郑州袭击他并直呼他其名的‘怪人’摆明了就是认得他,也知晓武夷宫和他十六师弟的关系。   而沉默片刻,眼前这位平常并不善言辞更不会撒谎的武夷宫首徒,即下一代武夷君字师传人的闻人峥还是言简意赅地皱眉回道,   “是。”   “他可有何遗言?”   “并无,但我在郑州时,曾寻到他沿途落下的手机,发现他这一次下山,似乎还是想以「醢」与‘那些人’交换自己家人的线索。”   “他真将「醢」拱手交出去了?”   “没有,正因为他没有这么做,‘那些人’发现自己找不到「醢」之后才泄愤杀了他。”   听到这话,这颇有大儒之风的白发老人一直收拢在宽敞衣袖中的双手好像莫名更朝里收紧了一些。   他眼中这一瞬间快速划过的痛心,失望,无奈并不虚假。   事实上,哪怕早已身为震慑于天下的一代宗师,一个老者到了这个岁数,也大多会有自己私心里疼惜偏袒或是无法去更多责怪的小辈。   只可惜,一把年纪坐镇于这武夷山中他现如今已再难真正出山去寻那凶手,他穷极一生为了所谓苍生,却也白让徒弟误了歧途,走了歪路。   而半天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将淡金色的瞳仁睁开的白须老人先是将己老迈的手指落在桌面上那碎掉的「四方龟甲」上触摸了下,方才收敛起几近动摇的神色缓缓开口道,   “罢了,各人的命数本就在哪儿,他从小就想下山寻找自己失散在外的亲人,你我注定无法成全他内心的一切,我当日让你和谢放各自前往河南和南京原本就是想尝试着挽回,奈何……如今这场即将到来的‘劫数’怕是已经盯上了我们,这一次武夷宫也是再难摆脱了。”   “……”   “等会儿,你先将这两件东西带去祠堂,与名扬幼时的衣物摆在一起,来日真的寻得他的亲人时我们再归还,至于回后山闭关的事就暂且搁置吧,眼下这几日,就由你和应麟一块帮我准备这次山门大会一事,我听说,安徽西安两地的客人已经到了,莲花峰的大弟子和你从未见过,你且帮我出去招待一下他们一行人。”   一听到帮忙筹备山门大会和招待完全不认识的客人这几个字。   向来为人冷清不善于表达自我意见的闻人峥似是有一刹那的神色变化。   而很清楚自己这个大徒弟整天在想些什么的老字师张弘一倒也没打算为难他,只耐心且温和地摸了摸胡子才出声询问道,   “怎么?是不是还是对外人很抗拒?也觉得这些外头的红尘琐事很阻碍你心中最重要不过的对「字术」的修行和感悟?”   “……”   “可你不是和门中其他人,包括谢放都能正常说话吗?怎么见着其他外人就是这个态度?”   “……”   “你这样的情况,放在山下的凡人世界,那就是严重偏科,德智体美劳不全面发展,哪怕往后字术练的再好,修为再高,往后的日子都是要吃苦头的……”   被自家师傅这么揪着耳朵碎碎念般地教育,嘴好像被缝起来蹦不出一句话地闻人峥还是皱眉低头不吭声。   但那张里里外外冻得硬邦邦的冷脸,却似乎还是把自己对一切外在干扰的隐私的抗拒和排斥表现的很明确。   毕竟了解他的人也都清楚,他这人一向都是这个臭脾气。   虽然名义上顶着武夷山首徒,武夷君接班人等种种响亮的名号,但私底下却是个病情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患者。   除非面对他的亲传师父,他才能正常说上几句话。   对待其他熟人,他一律只能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再陌生不熟悉一点,那就是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死亡光波死活把别人瞪到害怕逃跑为止。   对此,年逾古稀的白发老者却是一脸费劲地看了看眼前这根模样生的好,脑子也生得好,唯独倔的不像话的木头脑袋,半天才抬手头疼地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息道,   “哎,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当年真不该自小把你教的这么古板认死理,就是你和你八师弟那样整天宅在山上面打游戏,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着急……罢了,你要是真不想见外人,就让应麟去做吧,但接下来有一件事,关于那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刚说到一半的话,喉咙里的一切声音仿佛戛然而止的白发老者却莫名停下了。   闻人峥见状神色略微变化,但眼看着会仙观外的微风轻轻刮起两人对坐间的那扇竹帘,屏风后端坐着的他的师父将白须轻轻揽过,这才缓缓开口道,   ……   “关于陆一的那个孙子,我想你也已经听说他先前在南京的那番出色的事迹了……众所周知,他的爷爷当年和我曾有一战,阿峥,你这次可有信心在山门大会上以武夷宫的名义亲手击败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丷:ba   孙名扬就是上个单元出现在醢记忆里的那个在郑州被杀的人。 第50章 第叁回   “阿峥, 你这次可有信心在这次山门大会上, 以武夷宫的名义亲手击败他?”   耳旁的声音还未完全消散,安静的茶室内, 闻人峥与自己师父张弘一老字师的对话却依旧还在进行。   外头山涧中吹来的风自上而下地呼呼地吹着。   一刹那, 一股似有若无的纯阳真气围绕在两人之间。   前殿大鼎被这股气流掀得嗡嗡作响, 令人不安,即便是迟钝如闻人峥也感觉到了自己师父身上那种独属于儒门大师的威压。   而正对着他的视线, 武夷宫正殿后这面雕花屏风后, 端坐着轻捋长须的白发老者的神情也似是有些不真切。   “……眼下无人,你可与为师说一句实话, 你想不想击败那个不堪一击的陆三二成为字门的新魁首?”   似是不允许自己的弟子当面回避自己这个问题。   这后一句紧跟着的问话, 向来对门中晚辈十足耐心的老字师说的莫名有点强硬的意味了。   他落在小几上那盏大红袍的眼神沉淀着审视, 复杂以及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即便早已年迈,但泛着棕黄的一双虎瞳中也清晰印出了面前闻人峥的侧脸。   他内心其实想看看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大徒弟究竟会如何回他,亦想看看这个小子有没有自己当年的那分狂气。   毕竟这数代相传下来的武夷宫早晚有一天也是要传到这孩子手里的。   这次山门大会也许会是个试炼这帮字门下一代将来是否能独当一面的大好时机。   他的大徒弟固然很优秀,有恒心, 有天赋, 根骨绝佳,是当世难得的美玉——这件事他一直心里明白。   唯独有时候, 他会觉得对方在得悟前,或许真正欠缺一点的是一些世俗气与好胜心。   可世人都知道, 没有好胜心的人, 在这个俗世中,总显得太过好欺。   就如同群狼中的落单者, 激流里的独木船,在一次次掀起无休止争斗的世间遭人惦记的,永远不会是真正实力毫无威胁的弱者。   来日面对外头的险恶与纷争,他越是表现的心思纯善,现如今躲在暗处居心叵测盯上他们的‘那些人’就会越发显得危机四伏。   但凡闻人峥此刻能表现出一丝野心,不悦,并回答自己一句斩钉截铁些的话。   他这个做师傅,都能放心自己这个钟秀隽永的好徒弟未来可以真正地给他们福建武夷扬眉吐气。   尤其,他现在虽然还没有真正地见过陆一的那个孙子,但他却愿意相信,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个大徒弟将不会逊于这世上的任何人。   可眼看着不断飘下小花苞的桂花树前花香弥漫,外头山顶的大钟也随着底下游客的方向重重敲响了两声。   一身白衣,黑发垂肩的闻人峥也是沉默不言。   许久,面对着自家师傅抬起头的他才抬起头显得无比诚实地冷漠脸回道,   “其实,不是很有。”   这一句回答令老字师当下手掌按紧膝盖皱眉“哦”了一声,心思快速活动,金黄色的眸子抬起的瞬间也赶紧对他追问了句。   “为何,你心里是否有和担忧,可否……现在告诉为师?”   可老字师本想着说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正好一次性开解一下自己这个闷不吭声的大徒弟心里的某些郁结。   谁想下一句,他家自小就让人不好揣测心思的武夷首徒就冷冰冰开口道,   闻人峥:“没有担忧,就是没有信心。”   老字师:“……”   闻人峥:“因为,您当年也输了。”   老字师:“……”   闻人峥:“听说还输的很惨,鼻子都被当众打歪了,所以我也没有。”   老字师:“……”   这简直绝了的回答,可把好汉不愿提当年‘勇’的老字师气的茶都差点给原地打翻了。   毕竟他当年当众在字门大会上惨败这事现如今知道的人还真不多。   一般现在和他人描述字门传说中的山门弟子,都会栩栩如生地讲述他和陆一当年如何实力不分伯仲,如何大战三日才分出一个具体胜负的绝对宗师级对战场面。   可事实上,那会儿的他在堪称字门中当世鬼才般可怕的陆一面前,确实也没能熬下完整的三十六招,输了那最后的半招。   那半招是张弘一老字师一辈子不想回忆的画面。   但实际这也是他一生所能见识到的关于对手的最高境界了,此后他和陆一再为见过面,交过手,即便修为早已今时不同往日,是真正的得道儒师了,但当年的山门之上他却是实打实败了。   偏偏闻人峥一脸耿直地捅完自己师父当年的马蜂窝还挺淡定。   浑不知自己暴躁咬牙的师父差点就想抽出床底下的鸡毛掸子,动手教训他这个不孝的多嘴‘逆徒’了。   “……输了怎么了!输了那半招……为师也是当时字门最高战绩了,况且他当时也被我打的嗷嗷叫了,而且你,你就不能给我涨点志气?你的傲骨呢,你的冷心呢,闻人峥……”   “……”   来自自己师父的强烈控诉,眼神清冷,却也固执地看向一旁的闻人峥听了倒也没有反驳。   而看到这个成天和自己暗自较劲的榆木脑袋还在和哪儿不停地倔左右只能忍了。   今天被气的够呛的老字师皱眉扶着自己生疼的额头沉默了许久,半天还是将视线落在桌上关于自己十六弟子的遗物才无奈地道,   “罢,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孩子的「道」本就只能你自己悟,说再多,为师一把年纪也帮不了你,你此刻或许觉得输赢之事是对你悟道的阻碍。”   “……”   “但,你也得明白,你是武夷宫的首徒,具体身上除了你的「道」还担着怎么样的职责,现在,暂且将名扬的这些东西带下去,别告诉那些还小的师弟们他究竟去了何方,就说一句他们十六师兄找到家人自行下山,高高兴兴地过自己想要的自由的日子去了吧。”   “……”   这最后一句话老字师说的莫名有一丝隐忍,心酸。   面上仿佛永远不带有一丝凡人温度的闻人峥看着师弟孙名扬的那堆残损遗物,许久还是“是,师父”了一声,又拿起东西恭敬回礼离开了老字师的茶室。   因为这一番私下的谈话,师徒俩似乎弄得也有些‘不欢而散’。   他出来时,先前因为他和自己师父之间的比试而落了一地桂花都被铺满了整条正殿的大路。   如闻人峥这样的人并无惜花之心的冷清之人,往常任由鞋底踩过去肯定也连低头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可今天,他却唯独停下来,又抬头往眼前那挂满了一块块游客祈愿牌的桂花树上看了一眼。   那些看守祈愿牌的工作原本都是由武夷宫的弟子们轮流负责看管的。   今天是月尾,廿四。   原本有个打小就不听师傅师兄话的小子是该如往常一样,抱着一把扫帚在树底下偷懒打盹的。   可如今树下空无一人,唯有记忆里的声音在闻人峥的脑海中回响着。   【“大师兄!大师兄!你说师父什么时候才愿意教我《急就篇》下卷!嘿嘿!”】   【“我啊,其实相比起每次咱们师兄弟之间的输赢,我真的好想有一天下山去找我大哥和妹妹啊,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但我记得我大哥对我很好,我妹妹特别小,特别可爱,被我抱在怀里,可后来我们就这么失散了……”】   【“要是有一天我能实现这个木牌子上的愿望找到了他们,那我的家说不定就能找回来了,不管他们还是不是在等我,我永远等着他们……”】   “……”   那从记忆深处传来的属于自己十六师弟的声音依稀消散。   停下脚步的闻人峥眼神略微泛起了一些波动,半天还是像做不喜不悲的泥菩萨般抬脚继续往前走了。   而树上的小字灵「丷」远远地在看到自家大师兄低气压地冷着脸经过树下也不敢招惹,只窃窃私语地挨着各自的小脑袋目送他离开。   等一身白衣似雪的闻人峥自己出了后殿茶室,又将自己师弟的东西均放在了两人小时候一块练字的禅房小书橱中。   再待他收拾好这些回来后第一要紧的事,在这武夷山中,除却一干师兄弟们,一直常年在后山修行的闻人峥这才又一次宛若风过般往山中去了。   ……   山上神秘巍峨的武夷宫字门中发生的一切尚且无人知晓。   山下属于正常世界这边的景区外,自打从以游客身份从旅游车下来,陆三二和刘罘就拎着大包小包混入了这熙熙攘攘的武夷山风景区里。   大中午的大太阳下,混在游客队伍后面的他俩头上各带着一顶土里土气的花边草帽,大裤衩花丝巾加身的样子还真挺符合游客的人设的。   陆三二嘴里叼着根一块五的烤肠,还顺带在门口卖汽水的地方给刘罘也大方地买了一根。   对此,刘四不同志只略显嫌弃地看了眼这家伙腮帮子鼓鼓的愚蠢吃相,又在帮他提好那袋重死人的泡面饮料好,才酷酷地伸手接过来。   “好吃不?”   陆三二问。   “一般般。”   机械系张口咀嚼着烤肠的刘罘冷漠答。   “哦,那就先凑活凑活吧,等过会儿咱们找着那山门大会的主办单位,人山门这么大还这么有钱肯定有自己的门派食堂,咱们俩在字师界再怎么没名气,也算是这次正经过来比赛的外地选手,一天帮忙包三餐六顿肯定还是可以的嘿嘿……”   “……陆咸鱼,你能不能别成天想着怎么上人家家里蹭饭。”   刘罘无语了。   “啊?不想蹭饭那想什么?民以食为天啊,而且山上到时候来那么多外地的字师呢,一比赛人一多饭说不定就得抢了,这游客餐咱们一定得把握好啊。”   “……”   对于这个家伙的这种彻头彻尾的‘小市民’思想。   早已看透他的刘罘当下只嘴角抽搐了下,也懒得和他继续贫了,就两人这么晃悠着继续找人‘主办单位’了。   不过说起这次山门大会的‘主办单位’,那肯定就要说回那神秘莫测的福建武夷宫了。   先前谢放从南京走之前有留口信给他们,让他们来了之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他武夷山一和他关系不错的‘哥们儿’。   但这会儿既然他俩都还没拿着邀请函正式上山呢,所以陆三二和刘罘就也没擅自去打扰人家。   但因为字门本就和人间世界有一道的法术屏障。   所以当下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自行摸索到这寻找武夷宫主办方的正确方式。   而正如谢放之前所说,这一次,山门大会之上不仅会汇聚来自字师界五湖四海的儒门术士,包括西安,湖南,河南,安徽,北京在内的多地也会派门下弟子前来参与此番比试。   “按字师界留下的规矩,西安,传统字师服为牙色,这一支字门传说是汉朝时的有贵族血统的字师留下的,因此家大业大,身份显赫。”   “湖南,传统字师服为锗色,邪派宗师萧无极和广协会长‘地杰’的原师门,现如今是没落了不少,但一直也属于自视过高派。”   “福建,传统门派字师服为玄色,张弘一老字师创立,门下收七十二弟子归于山林,属世外高人派。”   “至于1978年后兴起的字门,这其中安徽就属于近五十年兴起的字门大派,虽然较之前人还略有差距,但是安徽莲花峰在字师界一直也是小有名气的。”   “而河南作为最为没落神秘的字术发源字村,这些年倒是越发不见与外界联系了,听说小辈里也没有尤其出色的,只看到时候山门大会上他们究竟会不会派人过来了……”   这些小道消息皆来自于著名包打听的谢放。   陆三二和刘罘当时听了也只对这中国当今字门有了一个稍许了解,实际却也不太能对的上号。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这种看着只是给字门打掩护的旅游风景区还真是修的不错。   门口地方小餐馆小超市包括KFC卖饮料的都有,隔几步还有各种上来拉客可以小三轮带你游景区的大哥。   远远看去,全国各地,天南地北过来的游客遍布在武夷山上。   有的是一家几口在景区门口合影的,有的是形单影只的外皮黑皮小哥,还有脑袋上顶着各种小玩具嘻嘻哈哈的游客小孩时不时跑过去。   这些画面看似常见,但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格格不入的存在。   如那站在门口举着相机的‘一家几口’吧,那穿着打扮初看是没什么问题,细看就有些不太一般。   虽然也是一身现代人的服装,但作为男性,那位‘爸爸’的胡须和头发就颇为古意,‘妈妈’的皮包里那把拂尘看着也怪古装的。   那蹲在门口拿着矿泉水面包在吃的黑皮小哥带着耳机看上去有点傻,但背包里竟然揣着用丝帕一支包的很仔细的鹤骨骨笛。   而那几个夹杂在游客人群中的小朋友,身着的也是差不多的同色调衣服,每个背上还都写着一个正楷体的‘甲乙丙丁’。   “这些人根本不是游客,怕是都是和我们一样专门过来参加山门大会的字师。”   “……”   “都是高手。”   刘罘这压低着的冷冷的一句话。   令本来还懒散没精神的陆三二一时神色略顿,眼神变化间倒也真实地感觉到了一丝山门大会即将在眼前的氛围。   而刚好就在两人这么低头凑在一块讲话,并寻找着这山门大会的主办单位登记点的时候。   挺突然的,前面景区正大门的地方就远远地开过去一个气派的车队   等远远地看到周围的人群纷纷下意识躲让,在这人群之中,陆三二和刘罘就听旁人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天,难不成这次那家也派人来了?不,不可能吧。”   而伴着几声目中无人的喇叭声,那与景区格格不入的豪车才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停下。   待车门被两排跟上来的保镖上前打开,里头一个身着黑裙,鲜艳的红唇与面容都无比夺目的大小姐才拎着皮包下来,又在不耐地摘下墨镜的那一刻颇有些骄纵傲慢启唇道,   “司机,帮我拿好后车厢的东西,多年未见,我们西安简家也时候上去拜见下山门的老字师了——” 第51章 完结:附赠51-85   故事大纲:   《山门(上)》   陆三二一行人闯福建山门   山门大会上半段剧情, 偏轻松群像式搞笑   谢放下线。   闻人峥, 山鬼,简云霞, 简云霄姐弟上线   进入山门大会之前, 在门卫上登记名册的时候陆三二看到了四川自贡来的‘牛欢喜’‘牛结实’‘牛碗口’字师的名字, 想起了先前广协的人还曾经冒充的事   其实隐情是广协会长徐来带着陈金斗,宫雪花他们准备上福建闹事, 夺去正规字门资格, 来之前,徐来问杨逍来不来, 杨逍嘴上不耐烦地拒绝, 转头却又忍不住了好奇心带着下属假扮成四川人一块混进来   ---------------   “杨逍那个疯子真的没来?”   “哎呀, 谁知道呀,他呀估计还惦记着上次在南京输惨了的事呐,会长让他来,他不来, 那风头就只能让我们来出啦……”   “他的眼睛都瞎成那样呢, 还是别来拖我们后腿了……”   “嘻嘻,你这个死鬼嘴里的这些话要是让他听见, 他肯定要气死啦……”   -------   山门大会上,逗比字师们纷纷自我介绍, 发生在全国各地的那些奇事怪事是被他们给解决的。   陆三二表演了自己的特产, 盐水鸭和冷笑话,把大家搞得都很无言以对。   老字师让闻人峥向所有年轻字师们公布了福建山门大会的三重天门考验   一群人用山上的野生字灵玩植物大战僵尸   第一重山门:天游峰(四门分科比试)   第二重山门:九曲溪(择优者进入二轮大混战)   象形字:陆三二对立青(陆胜), 简绥安对陈金斗(陈胜),陆三二对陈金斗(陆胜)   会意字:山鬼对公孙路(山鬼胜),山鬼对公孙行(山鬼胜)   形声字:谢放对‘牛结实’(杨逍)(平局),‘牛结实’(杨逍)对风清郎(牛胜)   指事字:闻人峥对宋碧城(闻人胜),宋碧城对宫雪花(宋胜),殷正阳对宫雪花(宫胜)   第三重山门:一线天(四门第一进行最后决战)   武夷山上有很多奇珍异字,各种字在儒门生活的很好的景象   第一重字门的破解方法:   (字有相生相克术,陆三二第一个破解了)   厂,乁   亅,乚   仄,亾   片,爿   6.《山门(下)》   第三重一线天山门:四门第一进行决战   象形字:陆三二   会意字:山鬼   形声字:谢放,牛结实(平局)   指事字:闻人峥   (谢放线来一个高潮)   重伤的谢放被刀毁掉,布满鲜血的半张脸露出来,他血液里的黑色禁咒被众人发现,回忆起一切的小苘的抱头惨叫,包括所有人都震惊了。   “是萧无极……我们没看错!是萧无极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回来了!!”   第四单元一人回北京的谢放出现在福建山门大会上,但其他北京形声字派的字师对他的态度都很冷漠排斥,他堂弟谢扶绥也厌恶他,谢放一脸无所谓。   --------   “你弟很萌啊,小鲜肉一枚,就是好像很鄙视你啊。”   “是啊,嘿,没看出来么,我们家就我一个长歪了的。”   “你是长的挺歪的,和个老倭瓜似的。”   “诶,我说刘罘同志,你对我意见好像蛮大啊,咱们仨不是组合吗?”   “呵呵,我们的组合并没有你,谢谢。”   ----   “上一个十年登顶天门的是老字师的亲传弟子,闻人峥,这是位不世出的天才。”   “那险些打败他,登顶天门的另一个人是谁?”   “哈……是谁来着,哈哈,我给忘了,估计是哪门哪派不起眼的小人物吧,反正都万年老二,又输给人家闻人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是吧?”   “哦,谢放同志,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   “我不会猜对了吧?”   “我讨厌你,陆三二,你真是个狠心的男人。”   陆三二:“……”   ------   “他站在原地不还手。”   “……”   “傻瓜都会赢。”   “啊,大师兄,那他为什么不还手?”   “心情不好,因为他父亲。”   “谢放的父亲?”   “谢家当年的十三君,如月君子,被萧无极之皿吞去心肺之人,无药可救。”   -------   (萧无极留下的皿,谢放的父亲谢之远就是受害者之一)   (脾气恶劣的徐氏一直在用谎言欺骗谢放,说只要七绝之术练到顶峰,就可以替父报仇。)   -----   “我买了保健品,还有水果,母亲。”   ----   谢放和陆三二在屋顶上聊天,偷了闻人峥的可乐和薯片   “你爷爷活到那个岁数,这在人间是长寿,在字界却是字术进入一个无人之境的体现。”   “古时候的字师们修行字术是为了长生不老,你爷爷就差一步就可以成功,谁不羡慕眼红呢?”   “得道成神是每个字师心中的向往,你该好好想想自己往后追求的东西是什么。”   ------------   下去的时候谢放遇到了牛结实,喝多了的谢放故意笑着言语调戏了一下那个奇怪的‘牛结实’   “牛字师,你的手挺白啊。”   ‘牛结实’:“……”   -----------------   谢放看出了端倪,一直装疯卖傻欺负伪装中的杨逍,看玩笑,杨逍暴跳如雷,但被实力碾压,两人因此结下孽缘。   第二重字门比试上,两人同时被困在一线天的山洞中。   杨逍一直想恶整谢放,却被谢放无比淡定地反杀   踩了牛大便,还掉进山鬼之前挖的坑,折腾了一夜,被蛇咬了,谢放给他吸掉毒液   早上醒来,暴跳如雷的杨逍发现自己的脑袋上被谢放带了一朵花   “你会唱莲花落吗?”   “……”   “要不给你唱个送情郎,美人?”   ---------   “鲜花送美人。”   “……”   “喜欢吗?”   看到杨逍走了,谢放却笑了。   -----------------   第六单元出现的殷正阳主动和陆三二刘罘有接触,面目憨厚淳朴   第二局,是宋碧城首次出场,对阵闻人峥,谢放解说,说宋碧城这个人很有意思,闻人峥实力惊艳众人   第五单元山门大会开始,逐渐揭露1928年-1999年的中国过往秘密:   (第六单元结束,以陆一在天门那块龟甲上留下的最后一段记忆结束)   1928年,河南小屯村,殷墟被刘姓夫妇从田地挖掘,(刘罘之所以姓刘的原因,以及他因天地灵气而生,而被造的身世)来到河南教书的张弘一老字师此时26岁   1949年内战结束,新中国成立   1975年中国再次动乱,当年42岁的陆一与四人在北京结拜,一起相约救世的四杰横空出世。分别为广州杨亮(喜欢刘德华,浪子心声,杨逍卖假皮具的死鬼师傅)造字成功的‘甴曱’。“你们都不信我,算什么兄弟!我杨亮爱钱!可我不至于卑鄙如此!”   北京谢之远(已故,娶了湖南字门的大小姐徐氏做妻子,徐氏就是谢放在山里的那个‘母亲’)‘乇’。   谢之远是个极有抱负,性情儒雅温和的好人,侠士   ----------   “陆莲,你可曾有听过一首诗。”   “……”   “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金陵唱晚》?”   “是啊,这个世上,唯有陆一懂金陵,守金陵,所以今日一别,也许就是永别了。”   ------------   湖南‘君子剑’唱歌跑调的陆莲造字成功的‘辶’。   “老乡,要不给你唱个月亮粑粑,哈哈?”   和福建造字成功的‘皿’,却天生邪恶的四门全才——萧无极   1976年养大陆莲的家人惨死乡间,他于长沙动用字术杀人,被自己的师门湖南字门背弃   1985年人间动乱终止,政府对殷墟挖掘同样进入终止,张弘一老字师和陆一在武夷山下坐而论道,各自收获一番感悟后,分别后回到家乡创立福建字门   “我现在要回家,我的老婆在报纸上写信责备我,说我的儿子读书上学了,我该回家做个好父亲。”   “但十四年后,等我的下一代也后继有人,娶妻生子了,我会再来到福建,闯你武夷宫的山门。”   “而下一次,我会用我的「训诂之学」和心中的道彻彻底底地打败你,张弘一,你就等着吧。”   1999年陆一在福建山门大会上成为南京字官。   在鸡鸣寺,马台庙,江宁,鼓楼四处分别埋下了已经死去的‘四杰’当年留下的看家法宝的线索,并在南京老邮政局的邮筒里留下了最后一个给自己孙子的神秘包裹。   “人间太平,人民不再遭受战争,饥荒磨难,这样的新中国很好,我的孙子能不能成为一个字师,得看他自己将来的造化。”   “如果他内心想要避世,做一个在人间平凡过一辈子的普通人,那一切的因果便不会围绕着他,我将他命中一笔抹去,从此他就是个普通人,可一旦他动了造字之心,头顶那神秘遥远而又不可捉摸的天门只能在他眼前打开,这也是一个人生来的字与道。”   多的一笔就是亓官主任。   多年后,28岁,收到包裹成为字师的陆三二也因为南京城中的‘怪事’一件件找到了这四个字,新故事由此开始……   7.《犭吠》‘冠上加冠’   河南篇:   楷书中改变从“犬”字中“犬”字形,变为反写的“犬”字“犭”,称为反犬旁。   ‘犭’的故事   河南小屯村出现了奇怪的妖邪吃人事件,目测应该是某种动物字形的祟造成的。   ‘犭’出现帮助陆三二捉拿妖物,排除各种动物汉字的嫌疑。   猫,狗,猪,醒,狮,狈,猴,狐,猬   最后揭露事情的真相,原来是两个汉字组成了词语‘猬集’作祟   猬集:像刺猬的硬刺那样聚在一起,比喻事情繁多且集中。   8.《妾不识》   重庆篇:(待定)   生僻字‘仧’和谢放母亲那一代的故事。   你是仧的后人吗?   是的,妾。   我好想念他啊,他如今已经死去了吗?   他已经死去多年了。   我是他写在故事里的一个小小的字,他不是我的一生,我亦不是他的一切。   9.《钟楼》   西安篇   杨逍和谢放的独立副本   身受重伤的时候和杨逍在西安篇一块另外打了个副本   谢放躺在老城楼的台阶上一边随性地喝酒一边给身旁的杨逍唱北京小调   ------   “诶,杨会长,你听过莲花落吗?”   “……”   “那要不给你唱个送情郎,喜庆,恩爱,有节日气氛。”   ------------   “杨逍,你想跟我回北京见见我妈吗?”   ---------   杨逍退出广协,剃光头发,站在谢家四合院门口唱送情郎,郎心似铁的谢放终究舍不得,甘愿为了他抛下一切,判出师门   -------------------------------------   性格看似放荡不羁,擅长隐藏,强大却谦逊   皿,即命,古时它一旦现身,就是带来饥荒和灾难。   他母亲是中原女子,也是一个上世纪最伟大的女字师之一,终生在天门,到死都没再见谢放一眼。   她最后,是笑着的。   -------------   我的九郎,以后你要做个了不起的,拯救苍生,心中有人间正道的字师   谢放的母亲死前抱着他,唱送情郎   和人不同,人是人性,字是神性   字很奇妙,它具有神性   --------   “杨逍,给我唱首送情郎吧,求求你。”   -----------   母亲,我的开心都是假的。   我好想哭,母亲,我好想哭啊。   -------------   为了谢家,我必须赢。   背负朋友,忘却情谊,只是做一个狼性狗肺的疯子。   可阿峥,我没法放下,我没法放下。   --------------   “小苘,你说九哥以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吗?”   “呜……九哥哥……你的头发……”   “别对闻人,三二他们说……说一个字,帮帮九哥……”   “不……不小苘不要你死……”   “嗯,九哥不死……九哥还想活着……大伙都那么好,世间那么美……”   ----------   (一夜白了头发的谢放在山门大会上自废字术,濒临死亡)   “谢有十二划,生养之恩,师门之恩,谢放今日在山门大会上一笔一划,都统统还给谢家,以证字道……”   ---------   你活的太累。   是啊……太累了,要是能像陆三二和刘罘他们一样,日子倒也好过些。   这话说着,谢放也将手上的酒壶轻轻放下   他用着对死物都无效温柔的慈悲对待着世人   我这辈子只有那一个心愿。   我总过不去自己的坎。   师傅说的对,你真是个痴人。   ----------   请夫人准我母亲尸骨入天门!   请夫人准我母亲尸骨入天门!   ---------   孽子,你一次次当着众人的面让我们谢家下不来台!你当真该死!   ----------   徐氏这么对谢放,在关键时刻,谢放动用了陆三二同样掌握的字门禁术替闯了祸的谢扶绥挡陈金斗的天雷。   谢家人不明所以还要骂他和妖人为伍,身受重伤一脸疲惫笑笑就佯装无事离开。   陆三二,闻人峥他们拦,独来独往的谢放也拒绝了,可半路在武夷山无人的山道上一个人七窍流血,被山脚边开着无证牌照的杨逍捡了回去   ---------   “副,副会长,可系,金斗干部不系让我们务必要活捉谢放嘛,你怎么现在还悄悄把人救走了?”   “陈金斗拉个趁人之危的垃圾系什么东西?让我交人我就交人?这趟武夷山他与我都是受会长之托,这个人系谢家的人,实力深不可测,还有陆一当年留下的三大法宝之一护体,你们两个把他带走,我自有处理办法,就算会长那边有事也有我盯着。”   ------------   好白……好美,比世上最美的美人还漂亮的一双手啊。   -----------------   二郎桃山救母的故事到最后,杨戬的母亲也死去了。   你叫谢放,是个好孩子,就是……该替娘亲把一切放下,别再执迷不悟了,好吗?   10.《彡姐氏》   北京篇:   谢放,杨逍回归主角组   Xian,古代羌族复姓,也是羽毛的意思,所以彡姐氏的人都长着翅膀会飞   “彡姐氏……他们没有忘记你。”   彡与刘罘的命运相似,在晚清和一人间书生相遇,遭遇了山河变迁,国破家亡之时   11.《人间的河》   湖南篇:   陆莲,萧望风,徐来的故事   Kuai与chuan巜和巛   徐来与湖南字门的师门恩怨:   广协会长讲述自己两位师兄之间的故事:   ------------   一伢,二伢,三伢   “如果你一直是个好人,某天不小心做了一件坏事,大家会说,原来你这个人心怀恶念,平时挺会演啊,如果你一直是个坏人呢,某天做了件好事,大家会说,其实这个人挺好的,以前没看出来,你说这个世界荒唐不荒唐?”   “好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坏人只需要放下屠刀。”   ---------   你们对善良的人要求总是高。   -----------   徐来在弥留之际的回忆:   “我怎么也不能相信,陆莲师兄这样好的一个人会用字术杀凡人。”   “可是他偏偏杀了,几个九十年代的社会地痞,连和我们这些字师过招的本事都没有的流氓。”   “国家动乱,各地流氓土匪多,湖南,湖北哪里都不太平,人人都想着逃难到真正的太平地方去,可天灾人祸,这个世上哪里还有太平地方啊。”   “为了几件旧货,一辆三轮车还有二百块钱的银行存条,就把陆莲师兄在人间的亲人用村里串干货的绳子勒死在了他老家的平房里。”   “陆莲师兄,那么好的一个人,悲愤之下头一次下了杀手,可一个好人杀完人,他必然会痛苦,他的人生,坚持,内心被击垮,所以陆莲师兄在杀人后,唯一做的就是加倍地惩罚自己,他的驱壳被自己的愧疚几乎杀死了。”   “然后他就被师门抛弃了,所有人都远离他了,唯有萧无极找到了他。”   “大恶人萧无极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善心事,二十一年,他终于回来找陆莲了。”   “他用亲手杀了陆莲,给了他身体的自由和灵魂和解脱。”   ---------   “我厌恶你,我也尊敬你,陆莲。”   “世上虚伪,你最终坚持了,你也做到了。”   “所以,我今日定为你报仇。”   “……谢谢你,萧无极。”   -----------   “向死而生,反求诸己。”——陆莲的价值观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听过的一句话……人终究要死亡,但是不会因为这个必然的结果就选择不活着。”   “每个人的活法不同,至于活法,是自己选择的结果,自己选择了活以及自己选择怎么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五杰的时代已经过去,我陆莲今日,便以命守这永州城,还报师门。”   ----------   “无极师兄是真恶人,陆莲师兄是真好人,而我只是个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晓得陆莲师兄最后走的好好的,三伢仔我也就放心上路了。”   12.《佩文韵府》   河南篇:   殷正阳boss身份揭穿   老字师的慈父之心   “我做了天底下父亲都会做的事,亲手包庇和害死了我的孩子。”   13.《罘亓之约》   南京篇   新的旅程开始——   人设:   细节梗:   心境发生很大变化的陆三二坐在山上发呆,头顶忽然下起了雨,他没有办法回去   一段山中下大雨的风景描写   刘罘撑着伞从山上一个人走下来   走近,视线相撞,刘罘总是冷冰冰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   他能听到武夷山上字灵和山精们在远处的嬉闹和那下雨后带起的一阵阵茶香   他怎么以前从来没发现,刘罘看着人的眼神是这样的?   很好看,很好看。   他的心跳好像突然因为什么原因而飞快地加快了起来。   情难自控,无尽深渊,仿佛只要踏出一步,前方就是万劫不复。   但是他好像也不后悔。   是的,他不会后悔。   两个人撑着伞寂静无人的山间,刘罘忽然和陆三二说起了话   “刘罘,我给你说个好笑的笑话吧。”   两人约定终生后,刘罘总是会笑,他对陆三二很温柔很温柔   搞笑梗:   一开始小声说听不见,后来说话就一直扯着嗓子喊   细节梗:   象形独尊陆,会意分孙杨,形声王与谢,指事曹简张   1.不走比赛模式,走高人挑战模式,塑造立体化的人物,走男团模式   2.更接近于哈利模特世界与英国普通社会的世界观,时不时代入一些与凡间不一样的字界群像描写   3.字师们在字界是穿正统古装,山门大会上也是穿古装多,现代装少   4.每个字门都有自己的标志性着装或是配饰   5.角色不要感情用事,以自身实力说话,所有人不要片面化   6.煽情点到为止,掌握留白   -----------   公元前中国现存至今,人数最多,号称字术最正统的全国四大字门   西安:传统字师服为牙色,家大业大派   湖南:传统字师服为锗色,自视过高派   福建:传统字师服为玄色,世外高人派   北京:传统字师服为正红,野心实力派   1978年后兴起的字门:   安徽:近五十年兴起的字门大派,较之前人还略有差距   重庆:中坚力量,后起之秀   四川:职业躺枪,小透明存在   河南:最为没落神秘的河南字村   -----------   相关法宝:   正字通:官方历史记载,谢放第一次出场时使用过   四方龟甲   字学八法:   形声字门:形学,声学   “一形一声,道法天成!”   ---------------   陆三二:四方龟甲   谢放:列卒周币   杨逍:星罗棋布   宋碧城:春树暮云   ----------------   老字师向陆三二讲述‘五杰’的故事   「皿」中有萧无极本人的掌握的训诂学残片之一   「乇」中谢之遥掌握的那一部分   「辶」中有陆莲掌握的那一部分   「甴曱」杨亮的掌握的那一部分   「刂」   「弢」   外貌及人设:   陆三二:   化身字师时额发带着一缕银白色,插着兜的青年男人,衬衣牛仔裤,爱说冷笑话,象形字传人   拥有技能:遣词造句之术,抓字术   拥有字灵:子,朔,刀,辶   尚未完全开启技能:训诂学——《玉篇》,以象形驯化四门全系字灵   手机铃声:两个女鬼在吃面   -----------------   小猫姐,这就是傻傻的我,那个在乎你的我   小猫姐,我见什么世面,见你就好了。   小猫姐,我的心很小,装一个你刚刚好。   小猫姐,请你亲在我嘴桑~   -----------------   陆三二和刘罘谈恋爱后就变成恋爱脑,表白狂魔   但是谈了一段时间,两个人开始和所有情侣一样互相鄙视对方,无理取闹地闹分手   去福建之后,陆三二从老字师那里拿到了当年山门大会的另一张照片,看到了1999年的刘罘,然后用遣词造句之术看到了刘罘身上的「过去」   刘罘。   兽骨玉牌,灰色长发,脸上有恶咒,个子高,冷脸,前字界字主,世界第一公主【。】殿下   1945年的平水镇   不识字的刘妈和刘叔,乡里的教书先生,关于祖上字师的传说,最后从棺材板里喂养他的那口凡人的奶水   奶水是腥的,好腥。   ----------------------   杨逍:   中国广东省字师协会的副会长   年少时被师傅杨亮捡回去收养,其实真实身份是名门正派之后,小苘就是他多年来一直寻找的亲生妹妹。   原本属于反派阵营,后期目测反水,眼睛半瞎的长发男人,死不正经,嘴巴爱调戏人,会意字全国排名第二的人物   拥有字灵:乀,弢,甴曱(这个要重新提一下)   法宝:星罗云布   关联人物:杨亮(师父)‘五杰’之一,收养关系,故事中出现年纪是二十七岁,喜欢刘德华,长的美貌夺目,其实个性很纯爷们抠脚大汉的逗比男青年。   “我老豆我母死的早,带我的师傅是个不世出的高人,却也是个差劲疯癫的穷光蛋,我有记忆开始,他就带着我在白云市场卖假皮具,半夜我们在游走于字界以字师的面貌示人。”   “他说他要把我培养成这世上最坏的小毒物,学世上最厉害最歹毒的字术,帮他去向天下字门报仇。”   “可学了字术,却还是要像穷光蛋一样整天卖A货蹲号子,我就为了钞票干脆叛了师门,后来我就成了人魔,也成了众人眼中广协的走狗败类,但是我却还记得我师父和我讲过的关于字师陆一的传说。”   ------------   “谢放!”   “你的名字不该系放下!放开你的手!你听懂了没有!”   “你系自由的!看清楚!前路没有任何人能拦你!”   ------------------------   谢放站在大雨中,雨水打在他的肩膀上,他的面目惨白,浸透着痛苦折磨的双目却被血水淋透   谢放:   绰号谢九,九郎,九哥,手上带着一串菩提十八子。   潇洒狂放,会唱歌,讨女人喜欢的行家   拥有字灵:瘗   法宝:列卒周币   ①形声做韵,驯服所有和声音有关的字   ②七绝之术,能唤出七绝成诗   行事随性豪放,狂傲不羁,博古通今,下嘴唇一颗痣,为人随遇而安也通人情事故,女性缘很好,世家大少爷。   形声字字师,西安副本之后在绝境之中继承‘七绝圣手’王昌龄的字门绝学,在一线天领悟得道   邪派字师萧无极和陈姓女子之子   被北京字门谢之远(声如金玉,面如冠玉,俊雅美璧十三郎)和其夫人徐氏(采薇小姐)所收养,在山门大会上被广协和小苘揭露起真实身世,被徐氏当众逐出谢家。   后在四川部分中寻找到了自己至今还活有一丝声息的亲生母亲。   西安副本中,被广协围剿以及殷正阳的人所追逐,一直对他严苛厌恶的徐氏为了救他,绞发丧生,临死前第一次对谢放笑了。   “我母亲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对我笑过。”   ”她好像只要看见我,就很不开心。”   “她什么时候对我笑一下啊,是要我长大了以后吗?”   徐氏:   未出阁前名采薇,湖南字门大小姐,广协会长徐来的大姐,极其厌恶自己不成器的幼弟徐来,脾气冷傲暴躁,年迈道姑打扮,因丈夫死去多年多年来深居简出。   拥有字灵:形声字法   山门大会上徐氏对谢放说的话   “你不过是谢门的一颗弃子。”   救走谢放,独自一人的临终之言:   “……你不是我的儿子。”   “我腹中的儿子死在永州,死在那恶徒萧无极的魔爪之下……”   “我和我的十三哥哥那么爱那个孩子,每一日都在期盼着他的出生,期盼着为我们人生中第一个孩子起一个好名字……”   “可一切……一切就这么被毁了,这么多年来,你长在谢家,生在谢家……我每每看见你越长越让我厌恶的脸,心里就恨得慌……”   “无数个日日夜夜,听着你在耳边叫着我母亲……我心里却恨不得挖出你这像极了萧无极的小畜生的眼睛和心来,去和老天爷交换回我的亲生骨肉……”   “我以后死了,不用你来为我送终,从头到尾……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是你的母亲……”   ……   ——徐氏,贞烈女子。   湖南字门大师徐峰长女,三代为国忠烈,男女老幼,乃字门豪杰也。   ……   “母亲……母亲?”   ----------------   这是一种谢氏中人才能体会的悲壮。   谢家毁了,这世上再没有谢家了。   --------------   谢放像个古代武侠世界里的游侠,又像修仙传说中的剑仙,是个自由洒脱,狂放不羁,却也十分有趣的人。   他有慈悲之心,有杀伐果断,有对苍生大道的无限温柔,是当世的英雄,堂堂正正的侠之大者。   --------   那天边冲天的金光是何人在此!   是,是谢放……谢放得道了!   ---------   闻人峥:   武夷宫字门首席大师兄,指事字字师,能施法引出‘白虎’神君   从小无父无母被遗弃在武夷山下,被张弘一从外带回收养,身后有一块红色胎记   杨亮故意将自己的儿子丢弃送进天下最光明磊落的大派,成为正派大师张弘一最优秀的门徒,实为报复张弘一当日杀死‘五杰’一仇。   罚门中师弟的秘密武器:抄《急就篇》,打扫武夷宫字宝阁楼   拥有字灵:虒(同si音的,闻人峥皆可驯服)   面瘫,高冷,长相谪仙,天赋极高,平常带着白虎面具,白袍黑甲,武夷山中不世出的天才,黑发白衣,实力超群   小爱好:平时特别喜欢吃瓜子,雪碧,薯片等垃圾食品,是个吃货,总是被师门其他人怀疑会有发福风险   个人成就:福建第一指事字高手   因为总是面瘫迟钝慢半拍,所以又被叫做闻人半拍,情商比较低,打架一把好手。   所以和谢放是好友,特别爱吃零食,是谢放才知道的秘密,本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隐藏吃货,与安徽字门宋碧城关系微妙   --------   他是武夷山第一帅啊。   不,我觉得他是字门第一帅,闻人师兄光靠脸吃饭都可以活到下一个二百年。   是啊,男人都认可的帅,就是比较面瘫啦   ----------------------   “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   玄奘心中一心想去得的真经从不在西天,而在路途,他所追求的佛祖不是如来,而是自我。   拈花,舞剑。   武夷山惊鸿一瞥。   山魈:   拥有字灵:(魑魅魍魉魃鬾魑魊魖魈,凡同鬼者,皆可驯服)   十七岁,碎发,带着金耳环。   T恤牛仔裤,名牌运动鞋,登山包,棒球帽,亮晶晶的茶色眸子,浓眉尖牙小帅哥   重庆字门字师,活泼机灵,调皮好动小可爱,胜负欲很强,很皮,喜欢讲脏话打架,天赋极高,谁厉害就喜欢拜谁做大哥   “山魈!”   “你们,你们别管我!快走!啊啊!!”   宋碧城:   拥有字灵:(掌握了一类偏旁的字灵)   法宝:春树暮云   掌握字灵:   安徽安阳黄山山门首席大师兄。   《太平御览》卷六七四引《上清经》:元始元始天尊居紫云之闕,碧霞为城。后因以‘碧城’为仙人所居之处。   喜欢看武侠言情小说,看完会一个人偷偷伤感的感性派,爱好很很小清新,忧郁文艺男   面颊温润,君子如玉,额发分成两边垂在脸颊,柔软的发辫披在一边肩膀上。   宁静的眉目像是远山翠柏,淡笑了一声。   爱穿天青色衣裳,风度翩翩,光明顶,天都峰,莲花峰三山魁首。   隐藏人妻属性,心怀苍生,   性格有责任感且温柔严肃,和闻人峥关系微妙,是对手,亦是了解彼此的知己。   ----------------   “宋碧城。”   “嗯?闻人兄有何赐教?”   “下次欢迎你来福建做客。”   “啊?”   “你做的饭很好吃。”   ----------   “闻人兄。”   “……”   “春天来了,欢迎你来天都峰旅游。”   “……”   “碧城和小师弟们在门前种的春花这个时节开的好。”   -----------   *两人第一次在武夷山山门大会上交手,实力不分上下,两边狂热粉丝字师呼声人气都很高,双师兄粉和毒唯险些在武夷山上暴躁斗殴,互骂对方是大驴子,小饼干   ---------   杨逍和谢放的结果也是由闻人峥向陆三二他们讲述的   “你们想听听那件事结果吗?”   “结果?谢放和杨逍去哪儿了?”   “西安。”   --------------------   小苘:   十九岁的天真少女。   杨逍,孙名扬之妹   因为字门恩怨惊吓痴傻,父母惨死在面前,现如今只有八九岁的神志。   原本爱说爱笑,小时候笑起来叫小鸡一样咯咯。   喜欢穿着粉色的小猪佩奇,脸蛋圆圆像山上泛黄的熟杏。   最喜欢谢九哥,觉得谢放真诚潇洒,是自己心中真正的大英雄,第二喜欢碧城师兄,第三喜欢杨逍,觉得他会学牛叫,很好笑   ------------   “九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会给小苘买好吃的糖!会因为小苘害怕红色,捂住我的眼睛……连山上的小鸟小狗小猫他都不去欺负!他不是坏人!!不是呜呜……不是呜呜……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们都是大坏蛋……山鬼是大坏蛋,你们都不相信九哥……”   拥有字灵:能读懂所有字灵的心声   重要剧情:唯一感知到谢放内心真实想法的人,山门大会上助杨逍救了谢放一命   -------------------   王应麟:   拥有字灵:「丷」,武夷山到处都有的「丷」ba   武夷宫字门,闻人峥的师弟,个子很高,声音粗粝,给人强大的压迫感,短发,留着辫子,方块扑街脸   公孙路:   湖南字门,痞子气,莲花纹身,打手出身,一身精干肌肉,格斗技巧   -------------------   孙名扬:   武夷山十六师兄,死在万字宗乱刀下   杨逍失散多年的亲生弟弟   ----------   公孙行:   湖南字门,一身正气,武侠气息浓重   ---------   殷重阳:   拥有字灵:   河南殷墟传人   看似平平常常的傻小子,平头运动服,小酒窝,有点黑,对人很懂礼貌,是个呆萌的吃货   “我是打遍殷家村无敌手,后来我们小屯村的村干部让我去郑州,去驻马店,我就背着行李一个个打遍了河南省。”   “……那,你总共打败了多少人啊?重阳?”   “哦,不算多嘿嘿,肯定没有陆老师你们厉害了,就四千多人吧,打一个就赚五块,打了七个月,正好把来福建的火车票钱凑够啦!不过也得感谢闻人师兄给我付了好几顿饭钱嘿嘿,不然我还得出去打人,闻人师兄真是太好了!”   陆三二:“……”   妈妈,河,河南人也好可怕!我要回家!   --------------------   简云霞:   年少时候喜欢过那时那个潇洒狂傲,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谢放,但是一直拒绝承认这一点   二十九岁,美貌御姐,西安字门大小姐。   简氏忠义一门,简剑神,崔雪夫妇皆葬身于1978年抗击字界灾厄,独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   毒舌面瘫,面孔高贵冷艳,不喜欢说废话的男人,吊打字门一众年轻男字师   遗传性自然卷,染了大红色,穿着皮裙皮裤,最讨厌字门长老嘴里的规矩   “他什么都好。”   “只有一点让我恨透了他。”   “他不爱我。”   “在他的心里,他的侠义,他的苍生,他的责任永远要比一个女人的爱要来的重要。”   ----   “放哥……放,放哥……”   “阿姐!阿姐!”   “放……放哥……放哥……我好像看到放哥了……可我的眼睛……好像已经看不见了……”   “阿姐呜呜……放哥来了,放哥来了……呜呜,她来了,你看见了吗……呜呜……”   拥有字灵:火字旁相关   简云霄:   二十三四岁的青年,西安字门传人。   天生卷毛,兰花折扇,玉坠,世家出身,傻白甜二五仔,有一个很厉害的姐姐,贵公子,善于和人应酬结交。   随身更是两个幕僚,曹八两,刘半斤   拥有字灵:水字旁相关   陆莲:   掌握着字门禁术,本人却很书卷气,擅长舞文弄墨,端方稳重的温文男人,‘五杰’   拥有字灵:辶   风清朗:   拥有字灵:   安徽字门,宋碧城的师兄,三十六岁,束发瘦削,温文尔雅,气色少带些病气的男人,带人温和,喜欢搜集各门字师信息,喜欢简云霄   苏青:   拥有字灵:   安徽字门,宋碧城的二师妹,二十三岁,长相清秀可人,第一局对阵陆三二,对他有一丝好感   -----------   南京字师:陆一,陆三二,丁青溪,丁青水   广州省字师协会:广协四人组,杨逍是最年轻的,徐来(广协总会长,一个身手敏捷的胖子中年),陈金斗(猿猴脸,恶鬼相),杨逍,宫雪花(花儿姐,妖艳妩媚,徐娘半老,上一代恩怨)   北京市仓颉总行政造字局:谢老局长,谢放,谢扶绥,王鲲   西安指事字宗门:简绥安,曹八两先生,刘半斤先生   湖南形声道门府:公孙行,公孙路   河南殷墟后人:殷正阳,殷家村(殷正阳的亲生父亲就是老字师)   “父,父亲……”   “你不该来这儿的。”   “我为何不该来?”   “难道如今我不是足可以站在这山门之上的人吗?”   “山门只是开始,你从未明白你自己心中的字与道。”   安徽黄山字门:宋碧城大师兄,风清郎,立青,小苘   福建武夷宫字门:弘一老字师,闻人峥大师兄,张应麟   上一代湖南字师:萧无极,陆莲,徐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躺平任骂的烂尾完结公告】   因为这篇文断更实在太久,我两次试图重新推翻大纲好好写,但是都失败了,加上涉及的故事线太复杂了,因此想了很久,知道要挨骂,但还是只能直接把接下来半本的人设和大纲直接放出来了。   感情线,人物脉络,后续设定大致都在里面了,只是我实在是提不起笔,下不起笔,也没有自信和足够的心理建设往下继续写了。   自我反省一下的话,过程中,不是没有大纲,不是没有尝试着复更。   只是这篇文从一开始可能我的心态就不太行,加上操作失误,才导致了后续一系列断崖式的断更作死,并且导致其他文也一下子垮了的行为。   这是我的过失,也是我的水平不足,所以,追过这篇文的任何一个读者姑娘想怎么捶我,扁我都无妨,想去任何地方因为这篇文接着损我也没事。   真诚道歉,为这篇文中本该有一个自己故事的每一个角色,也为这篇文被辜负的读者。   最后,因为是骚的不行,自暴自弃的直接烂尾完结,这文也不能提现尾款,就挂在专栏帮助大家排雷我这个烂人吧。   再次抱歉,真的抱歉。   ——石头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