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作者:洛夜    文案: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光明的时代,也是一个黑暗的时代   自人类进入大宇宙时代便高歌猛进的扩张背后,早已隐藏下了动乱的祸患。   在与异星生物不断征战中,Alpha们成为了权力巅峰的掌控者,种族至上论和血统至上论成为了联邦政府日益奉行的铁律法典。   夏佐是一个Omega,自幼在半废弃资源星球上长大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命运推动,踏入权利漩涡的中心,继而在愈发腐朽黑暗的联邦政府里撕裂出一道破晓的曙光。    内容标签:遥远星空 机甲 强强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鲁道夫,夏佐 ┃ 配角:范伦丁,弥赛亚 ┃ 其它: 编辑评价:   Omega天生纤细柔软、娇弱敏感,在弱肉强食的大宇宙时代,Omega备受歧视,甚至被作为不停生孩子的私有物品对待,而夏佐正是一个Omega。在半废弃资源星球上长大的夏佐虽然体型“柔弱”,却有着神秘的血统和强大的基因,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命运推动,踏入一条不属于Omega的道路…… 作者文风大气,将科幻未来的设定加入ABO元素,使得宏伟的未来星际背景更加饱满立体。主角夏佐身为一个Omega,但内心并不柔弱,少言寡语、能力过人,并不用过多的赘述描写,人物塑造已经跃然纸上。夏佐的身世背景神秘,为全文埋下伏笔,成为了全文的引线,吸引读者眼球。    作者有话要说:   1、ABO设定:Alpha、Beta和Omega,这是人类在大宇宙扩张时代除却性别划分之外的另一种生理划分。   Alpha:天生的领导者和支配者,对Omega有一种强烈的标记欲、占有欲、保护欲;Beta:各方面都处于中庸水平,或者说等同于地球时代的人类,同时也是数量最多的社会中坚力量;Omega:虽然纤细柔软、娇弱敏感,并且会在每一年的非固定时段里出现强制发情症状,散发出的馥郁醇厚的甜美气息,可以引诱到气息范围内所有的Alpha失去理智到只剩下源于本能的强占欲,并不由自主对Alpha产生绝对的服从;但却只有他/她们能产生最优秀的后代,而且血统越纯净、基因越强大的Omega越是如此。   三者均会散发出可辨明身份的信息素,其数量分布像是一个三层金字塔,从顶端向下依次为:Omega、Alpha和Beta。   2、七曜历法:源于古代中国。月曜日(星期一)、火曜日(星期二)、水曜日(星期三)、木曜日(星期四)、金曜日(星期五)、土曜日(星期六)、日曜日(星期日)      第1章      这里是拉斐尔星系最边缘处的一个半废弃的资源星球,原本已经快要被当成垃圾星球来进行遗弃处理了,却在15年前被一艘失事的宇宙舰艇撞击进星球内腹深地,意外地发现了一条品级虽然不高但是储量颇大的矿脉。   这种最近几年才被探明用途的矿石被认作是一种新型合金的必要组成部分,轻便坚固的特性可以让它被广泛地用于光甲外层装甲上。因此这个连名字都没有只有编号的星球也由此获得了“第二春”:大大小小的星船开始在其上往来,甚至人类政府伊特诺联邦还于此设立了一名督长官以负责矿石的开采事务和防止利益争夺引发的可能暴动。   今天是月曜日:周历的第一天,麦拉迪公司的汉密尔顿经理一早就在公司驻地的大厅里拉开了接受报名的阵势。   在这个星球上有一种被命名为啮齿暴鼠的土著生物,繁殖速度很快,一旦数量足够便会对矿脉和矿洞进行袭击——据联邦科学家推测,这里出产的被命名为碲铁石的矿物中有一种可以缩短啮齿暴鼠成熟周期的成分。因此,这种穴居于矿洞内、成熟体可达1米多长的生物与人类之间有着不可消除的种族仇恨,只能按照其生理成熟周期进行一次次的围剿。   按照规律,明后两天就是新一波的鼠潮来袭了。   汉密尔顿身后的全息投影上跳跃着大大的文字:   『兹招收三百名勇士,对麦拉迪公司所辖5条矿洞进行啮齿暴鼠的清剿活动,Alpha和具有光甲的Beta男性优先,本公司不对参加人员的生命负责。』   随后就是兑换比例和可兑换物质的滚动实物图像。   汉密尔顿回头看了一眼招人广告,点起了一支粗大的雪茄。   这个星球上为数不多的Alpha大多为联邦军人,没有光甲的Beta在面对这种外星土著生物时一般无法与之相抗衡。但是按照往年的惯例,能招收到的大部分人都是想去碰碰运气的Beta们,而只要能有50名配备光甲的机士,就能保证下两个月矿道里的安然无恙。   可是这一上午,他才招到了十几个有光甲的Beta,而且所驾驶的型号还都十分老旧,具有非常强大的个人战力、甚至不驾驶光甲也能轻松屠灭那群该死老鼠的Alpha更是和往年一样:一个没有。   一想到这里,汉密尔顿不禁烦躁地向锃亮的金属地板上吐了一大口唾沫。   公司的护卫队离这里太远,要是不能用最短的时间剿灭那群生崽子速度非常迅猛的老鼠们,下一个季度的采矿计划想要按时按量完成就危险了。   正这样想着,汉密尔顿把目光落在了刚轮到报名桌前的一个少年身上。   少年一头黑色短发,一身利落的紧身装扮,连手腕处都缠着严实的绑带……只是这个孩子看上去还不到法定成年的16岁吧?   “喂!”汉密尔顿抢过工作人员手里的登记表,翻看着少年的名字和年龄,并且意料之中地在“光甲”一栏中看到了“无”:“你真的满16岁了?……夏佐。”   被叫作“夏佐”的少年点了点头,他的声音还带着十几岁男孩子特有的清亮,听起来非常悦耳:“上个月满的。”   哈密尔顿从鼻孔里重重地喷了一口气:“你以为这里是在报名星际旅游团的吗?恐怕你连啮齿暴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这儿不是你这种刚成年的孩子可以玩耍的地方,我们最后是按照你杀死的老鼠个数支付报酬的,如果报了名最后死掉了可是一分钱都没有的!”   “我知道。”少年点了点头,黑色瞳孔里看不出来什么情绪,“那上面说了,‘本公司不对参加人员的生命负责’。”   汉密尔顿盯着他看了半天:“……见鬼,你看着比一般的Beta同龄人还要瘦小,你的家长是怎么照顾你的?”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嘴:联邦对外扩张的脚步虽然在近几十年来已经放缓了很多,但是每年死于星际战争和人类内战的士兵们仍然不计其数。   夏佐看着汉密尔顿停止了很久的动作——他看上去像是这里的头儿,报名时间被耽误得这么久也不见其他工作人员有什么不耐烦,如果他不同意自己这次报名的话……   所幸的是,汉密尔顿长叹了一口气后,把报名表交还给了工作人员,然后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把电磁刀扔到少年身边:“算我借给你的,租金收你3条老鼠尾巴吧,别让我做了赔本买卖。”   夏佐俯身捡起了电磁刀,低声地说了句“谢谢”。   火曜日的一整天里,汉密尔顿都有些心神不宁,虽然他绝对不承认这和他的同事们嘲笑他白白损失了一把电磁刀有关,但是却一直找借口去公司大厅里张望回来结算报酬的人群里有没有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   直到黄昏快要来临,他都没有发现那个身影。   大概是……回不来了吧……   汉密尔顿这样想着,还是又一次来到了几乎空无一人的大厅里。而这个时间段,该回来领取报酬的早就回来了,至于那些还没回来的,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出现了。   他说不上为什么自己对这样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那样上心,只觉得看到少年沉静如水的双瞳时,心中也随之会有一种宁静的安然。   这孩子的眼睛,太干净了。   就在汉密尔顿再次将要失望而归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带着蹒跚感的脚步。   汉密尔顿转过头去,就看到了衣衫已经破烂不堪的夏佐背着一个口袋走了过来。   少年的脸上混着矿石粉和尘土的灰迹,狼狈得看不清他原来的肤色,只剩下一双眼睛依然清透得逼人。   他把袋子交到负责验收和发放报酬的工作人员手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一共17根。”   什么?!汉密尔顿睁大了眼睛,就算是驾驶着光甲……不不不,哪怕是没有经过武力训练的Alpha,都不能轻易做到这一点吧?!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少年,明明是看上去比一般同龄人都要瘦弱的身体,并且在杀掉了如此多啮齿暴鼠之后,甚至在身上看不出什么受伤的地方。   难道这孩子是一个Alpha?……汉密尔顿反射性地往前走了两步,用力地嗅了两下。   不,不可能的,别说他并没有闻到什么Alpha的信息素,就算这孩子就是个Alpha,即便他的父母双亡,联邦政府也不会放任任何一个Alpha流落在外的。   夏佐被他这个动作弄得后退了好几步,神色间也随之写满了警惕。   回过神来的汉密尔顿有些赧颜:作为一个Alpha,他对一个刚成年的Beta少年做出这种类似于求欢的举动真是非常的不应该和不恰当。   “那个……”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欲盖弥彰地说,“你身手不错。”   夏佐依然警惕地看着他:“我的养父曾经是一名军人。”   “那他人呢?”汉密尔顿示意工作人员拿过来一台小型的平板电脑,那上面有着可兑换的报酬。   “死了。”夏佐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然后接过那台平板电脑迅速地点阅着。   汉密尔顿想为自己刚刚不恰当的举动表达歉意,于是试探地问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参加麦拉迪公司的护卫队考试,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你去做一名外围成员应该问题不大。”   夏佐把平板电脑递还给他,指着最上面的兑换名目说:“我要这个。”   汉密尔顿一看,发现是联邦通用的晶币:“……你不看看别的兑换吗?比如一套贴身护甲或者一把电磁刀?今天你应该已经知道一把电磁刀在近身格斗时是多么的有用了吧?虽然14条尾巴还不足以换一把电磁刀,但是我可以做主先赊欠给你。”   少年坚定地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平板电脑上的晶币图标重复道:“我要这个。”   见说不动他,汉密尔顿只得让工作人员按他的要求去做:“对了,我那把电磁刀应该被用了不少能量了,要不要拿过来给你补充一下能量?明天的狩猎你应该还会去吧。”   夏佐拿出那把电磁刀给他,然后又拿出了一张用来转账的晶卡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   汉密尔顿开启电磁刀后立刻一头的黑线:这电磁刀根本不是被用了不少能量,而是根本没·有·被·用·过!   “……”汉密尔顿默默地关掉了电磁刀,转身对工作人员吩咐道:“给他算17根尾巴的价钱……不不不,算20根的。”   夏佐接过划账完毕的晶卡扭头就走,把汉密尔顿的呼喊声都抛在身后。   “那个叫夏佐的小少年!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加入麦拉迪公司的护卫队吗?凭你的身手一定可以的,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送你去光甲学院学习……等等你不要走这么急啊明天的狩猎你还会来参加吗?”   这个用编号RFL8713来代替名字的星球发展极其不均衡,所有的建筑都沿着那条宽广的矿脉分布而立,而且除了各大矿业公司或者贩售挖矿设备的商行之外,就只有仅仅供应简单日用品的小铺子,医院、学校、军队、购物中心等这些在其它星球上司空见惯的场所都没有。   夏佐在走出麦拉迪公司之后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确认自己身后并没有任何人跟着的时候,才向远离矿区的一个方位走去。   那里是一些简易住房形成的棚户区,人来人往并不频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联系得没那么紧密。   比如这次各大公司招收人手清剿啮齿暴鼠之后,棚户区里肯定空下来不少的房子,接着再迅速地被星际移民而来的新面孔充满。   夏佐走进一所并不显眼的老旧小房子里,关上房门后只是略作了休息,便推开了靠在墙边的床垫。   在床垫下方的,赫然是一个上了密码锁的仅容一个人通过的金属门。   摘下手上的皮手套搁在一边,夏佐通过指纹密码验证后,纵身跳入开启的金属门之中,还不忘把床垫拉过来盖在门上,才又重新关闭了金属门。   小型的升降机无声地滑落而下,落在雕凿粗糙的地下石道上。夏佐取下隐藏起来的照明灯,顺着这条人工形成的道路往矿区的方向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才走到了一处明显遭受过重创的基地样大厅里。   再次通过指纹密码验证,夏佐进入了这个小型的破败的基地里后,才从之前的紧张警惕中稍微放松了下来。   他打开控制台上型号早已是古董级的光脑,熟练地进入了一个加密网站,仔细地浏览了自己所要购买的商品进行确认无误,下达了购买的指令,把晶卡放置到光脑的识别端口上,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飞快地跳动到一个可怜的个位数……   然后,终于松了这些天以来的一口气。   他进入的是一家以保密购买者讯息著称的黑市网站,购买的是——   Omega信息素抑制剂。   是的,夏佐并不是一个Beta,自他12岁开始生理发育起,便严格地按照每三个月注射一次抑制剂来掩盖住自己Omega的身份。   本来,他还需要再去狩猎一两次才能凑齐购买两个月之后的所需的抑制剂的钱。没想到这次下矿洞意外地遇到了一波鼠群,虽然脱身的过程惊险无比,但却额外地多杀掉了一些啮齿暴鼠。   然后,那个看起来脑子不怎么正常的Alpha又多算给了他一些钱,勉强凑够购买金额后总算可以安然地度过以后的五个月了。   放松之余,夏佐慢慢地脱下破损得已经无法再穿的外套,露出里面缠满了绷带的身体。   他并不是没有受伤,而是缠满周身的绷带上的药剂气味掩盖了他身上的伤口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道。   虽然理论上来说抑制剂可以完全杜绝信息素的扩散,但是包括血液在内的体液却还是可以被那些感官敏锐的Alpha们察觉出来。   夏佐一点都不想冒这个危险,所以周身缠满带着遮盖味道的绷带虽然很麻烦,但却能杜绝这最后一丝可能的风险。   和那些移民到这儿的人不同,夏佐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这个星球上,惟一能够了解外界的窗口就是那台据说型号已经落后了好几百年的光脑了。   他的父母是谁,他来自哪里,甚至他姓什么……夏佐都不知道。   只有“夏佐”这个名字,是自他出生起便跟着他的。因为这是他被养父发现的时候,冷冻舱外写的铭牌。   简单地冲完一个澡,重新在身体上缠好密不透风的绷带后,夏佐离开了这所破损得十分严重的基地。   然后他无数次地在心底涌起了这个疑问:我到底是谁?怎么会躺在冷冻舱里?   但是这个问题,连人工智能都不具有的光脑无法回答他,已经去世1年多的养父也无法回答他。      第2章      按照一般的生理特性,若单纯地以个人战力论的话,Alpha和Omega分处于最高和最低的两端,中间层面则是为数众多的Beta们。   作为一个Omega,夏佐的战斗力指数相当地不合常规,这也许和他从小就注射信息素抑制剂有关,或者也许和他的养父曾经是一名联邦军人有关。   夏佐的养父名叫凯恩,虽然身为一名Beta却在光甲操控上有着相当高的天分,因此在加入狮子座自由城邦的军队不久后就被破格吸纳进伊特诺联邦的三大军团之一:荆棘军团中。   但是怎么会从一名受到万人敬仰的军团士兵变成了瘸着一条腿的邋遢大叔,并且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RFL8713星球上还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幼儿,凯恩一点都没有向夏佐透露过。   而自夏佐记事起,凯恩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Omega和Alpha还有Beta一样,都是自由、平等的独立个体。”   所以,哪怕夏佐在光脑上见过再多的诸如“Omega是私有财产必须严加保护,必要情况之下的监禁也可以作为合法手段”、“越强大的Alpha越有权利得到越纯净的Omega,哪怕在其已经被标记的情况下”,甚至“一个不停生孩子的Omega才是好Omega”这种带有明显歧视的说法,也对这些甚嚣尘上的言论完全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不过夏佐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以为这个老家伙是有着以这句话之名,行死命训练之实的阴暗心理,每日的训练项目排得多且密,至于“完不成就不能吃饭”这样明目张胆地虐待儿童的举措更是频繁至极。   在凯恩去世后,夏佐曾经在光脑上查阅到这个老古董重新开机那天的日志,日志明确地记载凯恩是为了寻找救生舱而打开了装着他的冷冻舱——救生舱,他想救的是谁?难道和自己一样是一个Omega?   ……不过,还真是想那个老家伙啊……   黑市上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售价极其高昂,凯恩留下的一小笔遗产与那个数额相比显得少得可怜。所以,在凯恩还活着时预备下来的抑制剂用完之后,夏佐就不得不自己承担起每3个月都要倾家荡产一次的大笔开销。   因为啮齿暴鼠这种异星生物早就被凯恩拿来作为实战训练科目的对象,所以每两个月爆发一次的鼠潮对夏佐而言是一个挣钱的大好机会。但是汉密尔顿的反应让他很快警醒起来,再去报名狩猎的时候,他就会分头多报名几家公司,然后在交付报酬的时候把自己的所得维持在一个不起眼的水平。   当为期10天左右的鼠潮退去之后,夏佐经过日夜奔波的狩猎,手里已经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他认真地计算了一下,确定在下次鼠潮来袭之际可以挣到足够购买到下一支抑制剂的钱后,才暂时地放下了心。   RFL8713星球的位置太过偏远,哪怕是采用了远距虫洞传输技术,从下单到收货也要经过最少半个月的时间。   在经过虫洞的暗物质、负能量以及伽马射线的洗礼后,迷你型运输舱盒在抵达的同时就已经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夏佐拿出放置在其中装有抑制剂的空间纽,然后舱盒自发启动了自毁程序,爆炸成一团小小的烟花散落在他脚下的地面上。   只有真正地把抑制剂拿到手中,夏佐才觉得心安了一点。   他不过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凯恩虽然对他要求甚严但却在生活上将他照顾的很好。凯恩在的时候,他只不过觉得每3个月注射一次抑制剂略微有些麻烦而已。但当凯恩去世半年、抑制剂快被用完的时候,夏佐学着养父的操作步骤想要屯一些备用时,就被光脑上显示的一大串零震惊在了当场。   ——这个破古董绝壁是被病毒入侵污染了吧!!!   在确定那个仅仅只有几毫升的针剂真的那么贵而且不愿意动用凯恩留下的那笔钱的情况下,夏佐勇敢地直面了惨淡的现实:矿工、佣兵、店员……只要RFL8713星球上存在的职业他能做的,都去做过,并且成功地做到了从一开始的每到最后半个月才勉强凑够钱,进步至现在的提前两个月就可以凑够钱。   然后,在克服了这一人生障碍之后,夏佐觉得自己的人生目标有些模糊起来:——挣钱、买抑制剂,再挣钱、再买抑制剂,继续挣钱、继续买抑制剂……看起来生活也没这么艰难嘛。   于是,刚生出这种念头的夏佐第二天就被命运女神直接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天是日曜日,自古地球时代以来便明文规定的休息日。   夏佐难得地给自己放了个假期,打算去自由集市上转一转。这里摆摊的大多是颠沛流转而来的星际移民,指不定就会出现什么被贱卖掉的好东西。   他上次在这儿发现了一把外表破破烂烂外加灰扑扑的匕首,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不起眼的小物件看上去十分顺手,几乎是用白拿的价格带回家之后,被凯恩认出是一把能量耗尽的超频振荡匕首:绝对的军用违禁物。   但是,夏佐今天的购物计划注定要失败了。   他甚至都还没走到自由集市所在的那条窄街上,身边主干道两侧商铺外不断流转变幻的全息影像广告刹那间全部停滞了下来,然后统一变成了拉斐尔星域图,图上有两个报警一样的点急切地闪烁起来。   一个是代表RFL8713星球的蓝点,另一个是距离其颇近的红点。   “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   鲜红色的大字连续出现了两次,随后亮闪的红点被着重标注了出来:『距RFL8713不到0.1光年的第古星突发坍缩,强引力场和放射性抛射物质将于1个月后波及至此,建议所住居民在1周内撤离完毕』   这条通知在包括全息投影、光脑脉冲网络、光甲声控系统等传播渠道上来回滚动播放了10分钟,当即在RFL8713星球上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夏佐呆立在街道上,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奔走呼号的人群。他像是风中的轻絮一样被挟带其中,毫无方向感地随波而流着。   他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卧槽!   在这一片嘈杂到快要崩乱的气氛中,全息投影被一个有着八字小胡子、一身戎装打扮的中年男人的影像所同步取代。   “我是乔治亚·沃尔,”男人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以显出自己的尊严,“拉斐尔帝国男爵、伊诺联邦派驻RFL8713督长官。请大家放心,我是不会放弃每一位子民的,督政府将于明日开始引导大家进行撤离事宜……”   随着他的出现和说出的这句话,原本慌乱奔走的人群在安静了两三秒之后,齐齐地发出了一声“嘘”地喝倒彩声。   平时总是爱以“帝国男爵”自居的督长官大人,通常是被他的“子民”被在背后称作“吸血鬼男爵”的。此人极为贪财,刮地三尺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督长官的正职。而乔治亚虽然身为一个Beta,但是却有一个权势极高的Alpha老爸,来到油水极为丰沃的RFL8713星球就职之后,更是除了“敛财”之外几乎没有做过第二件事。   果然,假惺惺地关怀了一下后,吸血鬼男爵大人立刻表示星际航行所需能源十分庞大,所以会向大家收取一些小小的费用以集体购买能源及物质。   随后,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然后还大度地表示可以拿实物来抵押。   夏佐原本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但是自从他开始自力更生购买抑制剂之后,便对抑制剂的黑市单价熟记于心。所以在听到督长官说出的那个数字后,再次地被震惊在当场:40万晶币!   一只成年的啮齿暴鼠的价格是200晶币,一支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价格是8万晶币……   乔治亚张嘴就要了5支抑制剂!   而他一年所需也不过4支抑制剂!   继发现Omega受歧视的地位和抑制剂的高昂价格之后,少年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黑暗。   夏佐有些恍惚地走回自己的家,关上门之后就顺着门板慢慢地滑坐在了地上。   他自记事起就生活在这里。这个不大的方寸之地对别人来说只是棚户区的一间简陋平房,对他而言,却是人生起航的基石。   这间小小的房子里,记载了他太多的第一次,甚至在凯恩去世之后,他还会有养父有一天会重新回到这里的错觉。   而现在,这一切都要被抛弃掉了。   对于“坍缩”,夏佐并不陌生,这些宇宙常识性的东西,凯恩早就教过他了。   而一旦有恒星发生坍缩,意味着它的引力将会几何倍数地剧增进而衍化成一个可以把周围都吞没进去的黑洞,再加上有害的宇宙射线和坍缩过程中抛射出来的各种放射性物质……   换句话说,距离第古星仅仅不到0.1光年的RFL8713根本逃不过这场浩劫。   夏佐并没有低落太久,对于连身为Omega和身世不明这种残酷现实都能接受的他,早对诸如困难、挫折、绝境这一类的形容词有着很高的接受度。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凑出40万晶币的逃生费。   虽然乔治亚“体贴”地表示可以拿实物折价,但是夏佐不认为他会对自己那台已经落后联邦科技数百年的破旧光脑和那间被损坏得只剩下大厅的小基地有什么兴趣。   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夏佐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今之计,只能动用凯恩留下的那部分钱了,如果加上他手里的积蓄,倒是能勉强凑够数目。   然而,对他而言真正的困境并不在此,而是5个月后因为没有抑制剂可用而到来的发情期!   甚至,还有更糟糕的情况在等着他:星际旅行一般耗时甚久,别说他到时候没有足够的钱去买抑制剂,就算能想办法凑到了钱,也会因为星舰没有固定位置而无法购买!   作者有话要说:   1、政治体制   伊特诺联邦是一个集权渐深的政治体制,由设立在中央星域的内阁和议会对整个人类社会进行管辖,主要通过科技、经济和军力对其下的共和国、帝国、自由城邦进行挟制,并统一对外进行军事扩张。[伊特诺:Eternal,永恒]   2、三大军团   在联邦的诸多军团中,有三大军团拥有着压倒性的实力,也是联邦在军事上的最大依仗。   日曜军团:拱卫中央星域,其徽标为以双翼作背景的权杖辉星军团:平复联盟国之间内战,镇压反对联邦统治者,其徽标为人类联邦势力星图荆棘军团:星域扩张和对抗异星生物主力,其徽标为一顶荆棘冠冕势力分布:建制之始为日曜军团最大,在异星生物曾侵犯至中央星域时达到顶峰。但近千年来,由于中央星域甚少战事而战力有所下降。   三大军团中,荆棘军团的名声及口碑最佳,辉星军团则因为经常干涉联盟国内务而为最恶。   而除了这三大军团外,联邦还有很多的中小型军团,典型之一便为和联盟国共同组建的戍卫军团。   3、人类繁衍:   AO结合:才会产生血统纯净的A或者O   AB结合:大多数后代为B,只有A的基因非常强势或者B的基因偏向于O,才会产生A的后代,但是要在血统纯净上打折扣BO结合:同上(大多数为B,只有B的基因较弱,才会产生O的后代),并被联邦法律所禁止(即:O的结合对象除了A之外,其他均不合法)   BB结合:后代为B   AA或OO结合:无法产生后代      第3章      是1个月后必然死亡?还是5个月后有可能进入发情期?   这对夏佐而言,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打定主意之后,他重新返回了那个地下基地,快速而又高效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装:两套衣物、几卷泡制好的用于遮盖Omega气味的绷带、一把超频振荡匕首、一个装有单支抑制剂和备用能量栉的空间纽,还有一枚指环状的空间纽——   这是凯恩除了钱之外,给他留下的另一个遗产:里面封存着一架荆棘军团的制式光甲。   对于自己为什么离开赫赫威名的荆棘军团,凯恩对此一言不发、守口如瓶,只是在训练夏佐光甲操作时,曾经嘱咐过他:非必要情况下,不要动用这架光甲。   夏佐当时还很理解地安慰他说:“我懂的,毕竟你是逃兵嘛。”   “你胡说些什么!”凯恩闻言自然大怒,一个爆栗就敲在了他脑门上,“你臭小子一个懂个屁!去把神经反射训练再多做100遍去,完不成不准吃饭!”   握住那枚质朴黝黑的指环,回忆起当时情景的夏佐不禁扬起了唇角的弧度。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指环郑重其事地戴在自己左手的食指上,然后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放心吧,老爹,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因采矿发展起来的RFL8713星球上的常住居民本就不多,刨除那些有大型星际飞船能够自己离开这里的大型公司之外,剩下的前来淘把金就走的星际移民也不过寥寥数万之数。   乔治亚决心捞足在任督长官期间的最后一笔油水,为此不惜派出了自己的亲卫队前往各家公司进行严厉警告,甚至在宇宙舰通行区设置了重重关卡检查,以防有谁抢了自己的“生意”。   “科特经理,我们还要继续找下去吗?”助理有些为难地看着汉密尔顿,“精矿已经全部装载完毕,未提纯的粗矿也已经快要全部装好……恕我直言,虽然这个星球上有人烟的地方确实不多,但是我们的人手根本不够,根本找不到您说的那个叫做‘夏佐’的少年。何况,即便找到了他,带他离开时如何通过督长官的检查也是一个大麻烦。”   汉密尔顿把嘴里叼着的粗大烟卷扔在地上,用脚后跟狠狠地碾灭掉:“那个孩子无论在哪家公司接受狩猎雇佣,最后只要晶币作为报酬,这说明他有什么地方急需用钱……我不是要带他离开给公司找麻烦,而是想问问他身上够不够乔治亚那条吸血水蛭要的40万。”   “您必须尽快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助理在手腕上带着的便携型光脑上点击了几下查看讯息后说,“虽然联邦公布的安全期是7天,但是根据公司里天体学工程师的精确计算,只有前3天是最佳的逃离时机,否则星舰在起航后将会受到加剧和紊乱的宇宙射线影响,增加空间跃迁的难度。”   拧起眉毛沉思了半天后,汉密尔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挥了下手示意助理去通知员工们做登舰准备。   在舰体上印刷着大大“麦拉迪”图标的星舰起飞后,汉密尔顿站在指挥舱里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灰色星球,心情却愈发沉重:虽然他和夏佐只有几面之缘,但是那个孩子异常清澈的眼瞳总是会让他想起早已离开自己的儿子。而且,不知这次浩劫之中,有多少平民会因为凑不够钱被残忍地抛弃在这里。何况联邦里像乔治亚这样的执政官并不在少数……   乔治亚高跷着二郎腿坐在督长官府前,目光每次扫过放在左手侧的光脑投射出的虚拟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着往上翻的数字,都会让心底的愉悦更大上一分。   40万晶币,这个数目并不是他随意制定出来的,RFL8713经过十几年的开发,早已形成了一套畸形但却发展迅速的经济模式,只要来到这个星球上的移民,无一不是受到了采矿能带来的巨额财富的吸引。   这种区区小数目,一多半的人倾尽积蓄的话,都能拿得出来。   离他不远处的广场上,一条从广场口沿着主干道一直排到棚户区的长龙队伍正在缓慢前行。在乔治亚的眼中,这些都是会走路的“晶币”。   不是没有人反对甚至抗议他借机大发灾难财的行为,但是都被乔治亚那队全部配备了军队陆用型攻击光甲的护卫队镇压了下来。   虽然这队光甲仅仅是联邦军队的通用基础型,但是操控者却全是清一色的Alpha,这本身就是1+1>2的组合。   夏佐在交出晶卡进行划账的时候,被站在两侧行驶警戒职能的两名Alpha军人的气息激得全身的毛孔都收紧了。   抑制剂只能抑制他体内Omega信息素的外泄,并不能阻断他对Alpha信息素的接收。   夏佐不知道别的Omega对于Alpha的反应是什么,但是他一旦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心跳、血流速度和思维反应都会变快,甚至有一种蒸腾而来的战意在燃烧……   像是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说:打倒他们,征服他们,击碎那种所谓为臣服和雌伏的本能……   “叮”的一声,光脑的终端接口发出了清脆的鸣音,办理手续的政府文员在递回夏佐晶卡的同时,还递给了他一张登舰的通行卡:“F区17号房间,下一位。”   夏佐接过两张卡,飞快地远离了那两个Alpha。   他看了下依然一眼望不到尾的长队,不禁觉得有些忧虑:7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2天,看乔治亚的架势是不把所有人兜里最后一分钱榨干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对于星际航行,凯恩曾经对他讲解过一些基础的知识。   比如,星际飞船承载的人数和物质越多,其进行空间跃迁时所需的能量就越大,难度也越大,精度却越小。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希望督长官的舰艇是超星系级别以上的。   尽管乔治亚的贪欲已经明目张胆到周所周知,但是他的所作所为还是再次刷低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底线。   在收够了大部分人的钱后,乔治亚一副悲天悯人地对着即便是面对驾驶着光甲的Alpha也快要发生暴动的民众说:“请稍安勿躁一下,大家。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得出40万晶币的,但是生命却是无价的!”   他停顿了一下,却没有收到臆想之中的掌声,但依然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凡是一下子拿不出来这些钱的子民,你们只需将自己的晶卡与我的……哦,不,是与RFL8713政府的账户进行绑定,以后慢慢还就是。当然了,需要大家交付一点小小的利息。”   无愧于“吸血鬼男爵”的恶名,督长官这次口中所谓“小小的利息”指的是50%的高利贷。   所以,这艘装载了几乎所有RFL8713常住居民和大量贵重物品的星系飞船在启航时,其载量已经快要超出标准载量的一倍了。   这一点,当夏佐走进F区17号房间时,就得到了最直观的了解:原本一人间的住宿舱房里,已经有了另一位“同居者”。   博比看着比他晚了一步到达房间的室友,对方不过是一个小个子的瘦弱男孩,看起来一个指头就能把他摁倒。   “喂!”他粗声粗气地说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个屋子的老大。我睡床你睡地板,每天要按时给我打饭和收拾房间,还要完成别的我安排给你的活。”   他边说边在夏佐脚边扔了一把合金匕首:“不服我们就来决斗!”   夏佐默默地拾起那把匕首,从刀鞘里抽出来后,一手握住匕首柄、一手捏住刃尖,指间猛然发力把刀身折成一个夸张的锐角之后,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博比的冷汗“唰”地一声就下来了,那把匕首的用材就是以坚韧强固著称的碲系合金,这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蛮力?不是自己一指头能摁倒他而是他一指头能碾死自己吧!   “老大好!”博比恭敬地鞠躬道。   夏佐把匕首重新弯折回来,轻轻地交到博比手上之后拍了拍他的肩:“乖,去给我倒杯水。”   “老大你是用过基因进化剂吗?”博比羡慕地看着夏佐细长而又指节分明的手指。   “嗯。”夏佐淡淡地应道。   “有钱人啊!”博比竖起了大拇指,“这玩意儿都是那群鼻子朝天的Alpha们才能用的高级货,我们这些Beta哪里有机会用它?那老大你有向督长官赊账吗?”   “没有。”夏佐简单回答。   “有钱人啊!”博比继续竖大拇指,“我应该早就想到的,老大你既然能用得起基因进化剂,这点儿小钱对你来说绝对完全不在话下……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光甲机士,老大你呢?”   “我的理想是你能安静一会儿。”夏佐在检查过手腕处的绷带后,又重新戴上了那双皮质手套,然后走到房间里的微型光脑处查询着这艘星舰的信息。   其实他并没有用过什么基因进化剂,但是凯恩曾经向他提起过这个,而且提到的时候很不屑一顾,认为这种借助外界力量优化基因的方式得到的力量终究只是外力,难以被自身真正的掌控。   住宿舱里的光脑权限开得很少,夏佐查找半天也没有查到这次航行中装载了多少人数和物质,只查到了这是一艘星系级的军用舰艇,3年前建成并投入使用,目前尚处于性能最优秀的黄金期。   “老大你在找什么?”博比安静了不到10分钟又凑了过来,“让我看看……你是要找这艘星舰的搭载信息?让我来试试。”   夏佐让开了位置,看着这个话很多的男人十指如飞地在虚拟操控屏上输入了一满屏的大串符号指令,在最后更是鬼鬼祟祟地摸出了一张脏兮兮的芯片放在光脑的终端接收器上划了一下。   “口令正确、身份验证通过。这里是‘沃尔号’智能信息系统,请提出您的问题。”光脑的信号发射器在半空中投射出了一个身穿着职业套装的眼镜美女,用冷冰冰的电子音说着。   夏佐看了一眼仍然带着一脸讨好笑容的博比,然后向拟人智能问道:“请查询本艘星舰的能量储备情况和人员搭载情况。”   眼镜美女呆滞了一会儿,然后依然用起伏不大的电子音回答道:“目前‘沃尔号’共搭载八万六千三百四十一人,已超出标准荷载量78%。能量储备为1.5倍标准量级,可供第一宇宙速度航行39个月,支持空间跃迁6次。”   “我不能入侵信息系统太久。”博比快手快脚地关闭了查询页面,“不然会被沃尔号的总控智能检测到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夏佐问。   “我是一个星舰修理师。”博比自豪地拍了拍胸膛,“沃尔号上次的例行维护还是我来做的……当然,按照联邦法律,这活儿应该交给军方专业维修师来干的,但是乔治亚那个抠门的老东西为了省钱就请了我们去做。那个老混蛋最后还克扣了我的工资,于是我就偷偷在他的星舰上留了一个后门程序。也幸亏我那时候留了一个心眼儿,不然这次他要40万晶币我去哪儿给他凑去啊!”   “你没有交钱就上船了?”夏佐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泄露出来的把柄。   “啊?哈?诶?”博比立刻结巴了起来,“那个……”   “我知道了。”夏佐点了点头。   “老大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博比痛哭流涕,“我上有老母下有稚儿需要挣钱养家糊口请不要告发我求求你!……”   就在博比入侵“沃尔号”的信息系统时,主舰的指挥舱里已经吵成了一团。   “乔治亚长官!”沃尔号的舰长激动地说,“您不能让星舰超载这么多的!沃尔号的能量储备本来就不出色,就算加上备用能源也不过能多续航一年而已。但是您知道超载78%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进行空间跃迁时需要增加的能源倍数是10的1.78次方!还要算上因此降低的10的1.78次方的跃迁精度!”   “我不知道10的1.78次方是多少,”乔治亚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心情大好地说,“我只是知道78%的超载量让我这次挣了300多亿晶币……你们能行吗?”   身为一名Alpha要受到这个Beta的节制就已经够舰长恼火的了,面对乔治亚这种狗屁不懂的言论,他冷笑了一声,便话带鄙视地说:“因为能量不够,主舰超磁炮根本无法使用,质子防御罩也被迫削弱了三分之一的强度。希望您在遇到星盗或者异星生物时,能拿您那300多亿晶币打退他们。”   “现在是联邦的大扩张时期,哪里会有什么星盗和异星生物?”乔治亚得意洋洋地说,“你这么说,是对联邦和军方有什么质疑和不满吗?”   久在军方的舰长比他更了解联邦在内外面临的困境和挑战,话已至此只得冷着脸说:“我要准备脱离RFL8713星的引力场和大气层了,请您回到自己的房间穿好防护服。”   就在舰长的担忧和督长官的志得意满、还有交付了高额船票的星际移民们带着对未来生活的忐忑不安中,沃尔号的6门引擎推进器齐齐加至最大功率,在一阵令人心悸的轰鸣和火光中骤然加速,瞬间冲破了RFL8713灰蒙蒙的大气层,像一颗逆向划过的流星,一头扎进了深邃广袤神秘的宇宙空间,开始了这场前途未知的逃离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   星舰等级:   其区分主要为续航能力、航行范围、空间跃迁能力,及所搭载的智能辅助系统。   1、星系级:续航能力(中)、航行范围(本星系及相邻星系)、空间跃迁能力(星系间)、智能系统(初级、需预先设定指令)   2、超星系级:续航能力(上)、航行范围(本星域及相邻星域)、空间跃迁能力(星域间)、智能系统(中级、已有部分人类思维特征)   3、总星系级:续航能力(理论上可覆盖总星系)、航行范围(同上)、空间跃迁能力(无限制)、智能系统(高度拟人,甚至可基于自己的判断做出自主选择)      第4章      在沃尔号刚刚开始启航的第5天,来自第古星的强引力场突然剧增,如果呈现在统计图中的话几乎快拉展成一条竖直的攀升线条了。   为了摆脱这股愈发强大的引力,舰长果断地将引擎推进器的功率超负荷运转至400%,冒着推进器快要着火爆炸的危险,在沃尔号已经被引力场拉得缓缓后退的危急关头,让它悲鸣着挣脱了引力的拉曳,带着巨大的震动和爆裂声冲出了引力场的范围。   随后,根本来不及让总控智能做出损坏情况检测,舰长再次下令立刻进行空间跃迁。   “您疯了?”星舰的主驾驶员有些惊慌地说,“现在宇宙射线都快乱成了一锅粥,对星舰的定位系统干扰特别大。这种情况下进行空间跃迁的话,我们根本不能确定跃迁的方向和位置!”   “雷达导航准备!开启全功率防御罩!通知舰载人员做好防护固定!”舰长不理驾驶员的抗议,动用最高权限直接命令星舰的总控智能,“选取1光时范围内的最佳跃迁节点,不计能量损耗,即刻进行跃迁准备!”   “导航扫描系统就位、质子防御罩已增至最大功率、人员通知播报中。”总控智能的电子合成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地答复,“1光时内跃迁节点均不理想、宇宙射线活跃度已超出可承受能力。警告!警告!若坚持进行空间跃迁,将会对星舰带来不可控损害,并有53.14%的可能失去方向定位。请确认是否继续进行空间跃迁。”   “立刻进行空间跃迁!”舰长三两下把自己固定在指挥台上,语气凝重地对驾驶舱里的人员解释,“刚刚突然暴涨的引力说明第古星的坍缩已经开始进入最活跃的时期,以后来自它的影响将会更加强烈和不可摆脱……要不是乔治亚那个满脑子都是铜臭的白痴非要拖到最后一秒才离开RFL8713,还让沃尔号超载这么多,我们怎么会被坍缩反应追上?如果不想变成永远飘荡在宇宙里的太空垃圾的话,就给我赶快进行空间跃迁手动校准!”   与此同时,沃尔号的所有舱室里都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即将进行空间跃迁,请所有人员进行跃迁防护准备。重复:即将进行空间跃迁,请所有人员进行跃迁防护准备。倒计时开始:10、9……』   夏佐不敢置信地向窗舷外的太空看了一眼:“这么快?我们还没有完全逃开第古星的坍缩范围吧?”   博比飞快地坐到舱室墙壁处随着警报声翻出来的一张金属方椅上,迅速地扣上自墙壁上延伸出来的几条金属背带,然后伸手就去拉同样是刚刚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面罩:“老大快捆好自己带好面罩!跃迁时为了避免无法接受空间压缩需要从面罩中呼吸能让人昏睡的……”   他刚把面罩盖在脸上,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5、4……”   夏佐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博比的做法,把自己固定在金属方椅上,然后在读秒快要结束的时候拉下了面罩覆在自己脸上。   “轰”地一声,夏佐觉得自己刚呼吸入面罩里那股略带辛涩味道的气体,就像是被一柄迎面而来的铁砧狠狠拍在脸上,巨大的昏厥感铺天盖地地向他敞开了席卷的怀抱。   他努力抵抗着这种强行抹去意识清明的力量,却在一分一毫的撕扯中慢慢沦陷下去……   在意识接近混沌的瞬间,他脑海里突然浮跳出了一小段杂乱无章的碎片:——接连不断的炮击爆炸对轰声和粒子流撕裂防御罩时带来的激烈风响声成为了惟一的嘈乱背影音,巨大的舰艇在摇摇欲坠中强撑着最后的平衡……   ——“夏琳娜,快走!夏娃号已经快撑不住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尽管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听到浓重的绝望,但依然带着毫不慌乱的镇定。   ——“将军!”这是一个柔美的凄婉的女声,只是这一声称呼中包含着的悲伤和哀戚让夏佐的心都莫名地随之疼痛了起来。   ——“我永远爱你,夏琳娜。”男人深情地说,“所以,你快走,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走!记得以后告诉夏佐……”   夏佐一下子醒转了起来。   他颤抖着手摘掉自己脸上的面罩,脸上早已变成了湿漉漉的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这样做的话,胸腹间的痛楚就能随着他呼吸的动作而减轻一二。   用依然仍没有平息颤抖的手解开固定住自己的金属背带,夏佐一下子跪坐在了冰凉的舱室地板上。   他用右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心脏,咬住下唇的牙齿更是差点就切进血肉里。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   ——是……   博比从好梦中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和外表截然相反的、有着超群实力的少年背对着自己跪坐在地上,不断起伏的背影和轻颤的肩膀显得是那样单薄和脆弱。   “……老……老大?”博比没有忘记他是怎样轻松折弯一把碲系合金匕首的,所以依然语带敬畏地说。   然后他听到对方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夏娃号’?”   “好像没有啊,”博比苦苦地思索着,“只有联邦政府拱卫中央星域的舰队里有一艘已经超越了总星系级别的牛X战舰‘亚当号’。我们星舰修理师还常常吐槽既然有了亚当号怎么会没有夏娃号呢?老大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一定是这样的,只有亚当号没有夏娃号简直就是不合常理而且是对强迫症患者的最大摧残嘛!”   夏佐用力地抹去了脸上湿漉漉的雾气,然后走到一旁的简易盥洗室里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在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老大你怎么了?”博比察言观色地问,“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是做噩梦了吗?没关系的,我第一次进行空间跃迁的时候也做了噩梦,居然梦到了我又重新回到了会尿裤子的3岁半。而且你知道比这个更悲剧的是什么吗?是醒来之后发现尿裤子居然不只是一个梦啊啊啊!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没有加入军方的星舰维护队当了一名苦逼的流浪修理师的……”   夏佐慢慢调整着自己依然凌乱的呼吸,耳边传来的博比聒噪而且无厘头的絮叨,让他渐渐找回了理智的重心。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食指上戴的那枚古朴指环随着他收紧手指的动作慢慢地在掌心上烙下清晰的坚硬触感。   ******   空间跃迁是根据宇宙空间的六分维度原理,通过对节点的选择,依靠超强度、爆发性的能量强行把一个拥有质量的物体以一种近乎直接瞬移的方式传送到远方。   如果用一种通俗的说法来解释的话,就是将目的地和所在点之间的空间压缩成近乎一张纸,然后依靠强劲的动力系统用星舰这根“针”戳破空间这张“纸”。   “空间跃迁完毕。”沃尔号的总控智能尽职尽责地汇报着。   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舰长从指挥椅上站起身来。作为有着强大身体素质的Alpha,他根本不需要在空间跃迁时进入昏睡状态。而尽管空间跃迁获得了显而易见的成功,但是他并未感到一丝的放松:“立即检查星舰各部位的完好程度。”   在经过了长达1分钟的沉默后,电子音再度响起,并随之在指挥舱正中央投射出了沃尔号的等比缩小投影:“5号引擎推进器损坏,可动用功率为37%。3号引擎推进器损毁、9号和13号液压减震系统损毁,目前现有条件下无法修复。以下是被损坏的能量线路。”   伴随着这句话出现的,是舰体投影上的加粗并闪着红光的4条主线路和7条分支线路。   舰长闻言大舒了一口气,跃迁牵引器并没有发生损坏,这已经远远好过他的最坏预期了:“统计能量消耗情况,具体到还能进行几次跃迁。”   这次总控智能很快给出了回答:“还能进行4次跃迁。”   接连获得的好消息让舰长满意极了,正当他想要开启一瓶香槟来和部下们一起庆祝一下时,负责雷达定位的士兵开始惊慌起来:“舰长,我们失去方位了!”   “什么意思?”舰长的心开始沉下去了。   “意思是,”士兵干巴巴地回答,“我们失去在宇宙中的方位了,甚至无法判明我们身处哪条星系。”   而现在,距离那次迷失方位的跃迁已经过去了1个月的时间了。   沃尔号依然像条孤舟一样,漫无边际地漂流在宇宙之海中。虽然绝大多数乘客都不知道星舰迷失方位这件事,但是通过留在智能系统里的后门,夏佐和博比却早已知晓了这个事实。   但是,横亘在夏佐面前的,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每3个月注射一次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时间快到了。   由于他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支抑制剂,并且在未来可预见的相当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得到新的补充,所以夏佐想尝试着能否通过拉长两支针剂间的注射时间,来延缓这一过程。   这一天是抑制剂失效的最后一天。   夏佐把玩着手里装有针剂的空间纽,有些紧张地等待着药剂失效的那一刻的到来。   但是从早晨等到下午,他都没有发现身体出现什么变化,这让他有些放松起来。   正当夏佐收起了空间纽想要去光脑上查询沃尔号的一些航行信息时,刚迈出了一步就脚底一软歪倒了地上!   就像是一簇微小的火苗烧破了什么东西之后突然借助血液的威势燎燃成了滔天灼热……   这种体验夏佐从未经历过:仿佛是从骨髓深处渗出的酸软带着酥麻缓慢地侵入身体,留恋地逡巡在那些平时根本不会去注意到的部位,却带来意外的强烈感触,甚至连头脑里的清明都在一寸寸地被蚕食……有一种焦躁的难以言明的渴求在悄无声息地蒸腾着缠绕而上,藤蔓般地深深地扎进他的心脏饥渴地吸食着他的血液、骨肉、精神乃至意志等等但凡他还拥有着的东西!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身上刚换好的绷带就被汗水瞬间打湿了,裹在皮质手套里的指尖甚至能触摸到手套内层上的潮湿。   他的发情期早该到临,却总是被抑制剂硬生生地封印在体内,终于在今天找到了挣脱枷锁的突破口,甫一发作便以一种沛然不可抵御的强硬姿态瞬间冲破了他的全部防线。   被压制太久的Omega信息素实在太过浓郁,以至于哪怕有着绷带上药物的中和,依然张扬地侵占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一向对Omega信息素接收非常不敏感的Beta都受到了影响。   博比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头脑被馥郁甜香的味道冲击得有些昏沉,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好好闻啊。”   夏佐用力地咬住了下唇,用尽全部自制力翻出了空间纽,在连续两次打开失败后终于在第三次获得了成功,然后迷乱地抓起了那支有着熠银色的针剂,猛地扎进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随着仅仅只有几毫升药剂被推送到体内,夏佐觉得身体里的异动像是一只不甘心地嘶吼的兽,被渐渐逼退着难耐地蛰伏下去,重新被理智的大门封锁起来。   他几乎是在扔掉注射完毕的针剂的同一时刻,就立刻扑到刚刚被打开智能系统的光脑前,哑着嗓子喝道:“启动舱室空气自净系统!”   “权限不足。”光脑人工智能硬邦邦地拒绝道。   被他的信息素激得头脑发晕的博比不受控制地凑了过来,低下头就想去舔吻他脖颈上那个还渗着些微血迹的针孔。   夏佐一把扭过他的脑袋,掐住他的脖子冷冷地说:“权限!”   博比被他掐得快要翻出白眼了,但却好歹听进去了这两个字,在生命受到了最直观的威胁的情况下,下意识地按照他的要求,甚至没有顾虑地直接接通了沃尔号的总控智能。   幸运的是,在此前那次灾难性的空间跃迁中,星舰的信号传导系统也受到了不小的损伤,因此这次违规接入竟然没有被及时察觉到。   夏佐在博比刚结束操作后,就一个手刀砍翻了他。   总控智能没有发现自己被入侵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在经过一个月的航行后还无法进行星际定位后,舰长终于下令沃尔号利用脉冲信号发射询问定位或星路指引的求助了。   作为目前通讯主要手段的脉冲技术,虽然其信号微弱但却能极大地保留其中的讯息,并且最为可贵的是它可以不受任何介质的阻拦,甚至连虫洞都可以无损地通过。   于是,在隔了大约20光年的临近星系中,一束脉冲信号通过虫洞的偏折后,被一艘巨大的星舰接收到了讯息。   这束信号其实已经非常微弱了,如果性能稍微差一些——比如和沃尔号同等级别——的星舰,恐怕根本无法发现它。   但是这艘星舰,赫然是一艘总星系级别的航母主舰!   “船长,”一个装着机械手臂的男人恭敬地向着背对着他的高背指挥椅躬下了身子,“‘歌姬’刚刚拦截到了一条来自20光年外的信号。”   装饰华丽到堪称毫无意义的宽大指挥椅慢慢地转了过来,露出了坐于其上的半支着下巴的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贵族华服,最外面罩着的深蓝色大氅绣着一朵攀绕于银色利剑而上的黑色玫瑰,一头妖异奢华的红色长发被发带束在脑后,衬得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愈发显得锐利逼人。   “我的小美人儿又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男人站起身来,点了几下虚拟操控屏。   他口中的“小美人儿”指的是自己乘坐的星舰,全名“黯夜歌姬”,是一艘长达近百里的巨型航母战舰。   随着他的操作,全息投影立刻按照溯源推演,仅仅耗时几秒钟就显示出了发射出脉冲信号的沃尔号的具体位置。   “能发出这种信号的,应该是一艘军用星舰。”男人的唇角恶意地扬了起来,“给它回信号,告诉它我们的位置——记得伪装成一艘无害的民用商船。”   他的话让这间占地甚为广敞的指挥舱里的男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而随着黯夜歌姬号发射回的指路讯息,这座庞然巨物以一种看似缓慢却实际并不低的速度从一片狼藉不堪的、被完全打散成碎片的舰队残骸中昂然驶过。   在这片已经被击毁成太空垃圾的战舰残骸上,随处可见的是印着以金色十字星作背景的古地球图样。   这是伊特诺联邦的纹章。      第5章      博比从昏厥中醒来后,房间里已经充满了令人放松舒服的负氧离子,一点都没有之前那股勾人心弦的香甜味道了。   他摸着后颈处的钝痛,慢慢从坚硬的地板上坐起来,十分怀疑脑海里留存的记忆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在那个模糊迷蒙的梦里,有个非常像老大的身影在他眼前一直晃动,但是简直甜美诱惑得让人难以抵御,只想把那人拥进怀里一寸寸地揉进心里然后……   夏佐在手里弹玩着博比那把匕首,见他醒来后就开始发呆,抬手“铮”地一声把匕首弹射到博比两腿之间,几乎是紧贴着他的某个部位深深地咬进了舱室的合金地板上。   博比“嗷”地一声叫出了半嗓子,用屁股扭动着远离了那柄尾端还在小幅抖动的凶器,颤颤巍巍地从嗓子里憋出了一句:“老……老大……”   夏佐走过去,拔出那把匕首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没什么诚意地说:“抱歉,刚刚手滑了。”   他这一刀立竿见影地斩断了博比的所有绮念。   博比心有余悸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战战兢兢地问:“老大,我刚刚是昏倒了?”   夏佐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手指:“对。”   “那我是怎么昏倒的?”博比伸手又揉了揉自己的脖颈,觉得那个地方一碰就“咔咔”作响地疼。   “摔了一跤。”夏佐说,打算如果情势不妙就直接用武力逼对方守住自己是个Omega的秘密,“大概把脑子摔坏了。”   博比半信半疑:“真的?我跟你讲啊老大,我真的很爱摔跤的。有一次我在检修星舰的中子炮时就从上面摔了下来,把当时的队长都吓了一大跳。不过,我觉得他是怕我摔到那堆中子弹里不小心砸爆一两个……”   沃尔号的指挥舱里已经陷入了一片紧张的气氛:舰载能量已经只够航行两年的时间了,或是进行4次空间跃迁。   是“或”,不是“并”。   “舰长,”负责脉冲信号的士兵激动地站起身来,“我们捕捉到了回执信号!”   “立刻解码。”舰长三两步地迈到了他身边,眼睛紧盯着不断闪烁的屏幕。   呈现在屏幕上的,是一组星际六分维度坐标。   “查询坐标方位。”舰长思考了一会儿后说。   “坐标位于梅菲II星系,离我们这里大概20光年。”士兵熟练地操作着星路图,“按照这个脉冲频段的分析结果来看,应该是一艘西格玛共和国的小型商船。”   “梅菲星系……”舰长在舱内徘徊了两三圈之后说,“那个星系最近一直不是很太平。我们还是再等等别的信号吧。”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   不敢继续等待下去的舰长最终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命运。   “扫描1光时内是否存在合适的跃迁节点。”他对总控智能命令道。   如果有的话,就跃迁过去试试运气,哪怕是找到一颗可以补充能源的星球暂时停靠,也比这样漫无目标地在宇宙中迷路强;如果没有的话,也省了这份纠结。   “半光时以内存在较佳跃迁节点,”电子音回答道,“是否将航道向其修正?”   正在舰长犹豫的时候,他手下的一名光甲机士插了一句话:“我记得三个月前,联邦联合魏玛帝国调了一个戍卫军团过去了梅菲星系。”   这句话让舰长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随即便命令沃尔号进行第二次跃迁准备。   随着舱室内部播放的跃迁准备通知,墙壁上的金属方椅又重新被放了下来。   这次不用博比提醒,夏佐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用金属背带固定好自己,伸手拉自天花板上垂下的面罩时,耳边仿佛重新响起了上次听到的“将军”和“夏琳娜”的声音。   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夏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面罩覆在了自己脸上。   当那股略带辛涩味道的气体被吸入体内的一瞬间,夏佐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直到他醒来,舷窗外的太空景观已经从之前的深邃蓝色变成了蒙蒙灰色,脑海里还是没有出现已经被他视为“父母”的两个人的声音。   甚至,他就像是睡了一个无梦的好眠,脑海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摘下面罩后,夏佐“咔嚓”一声把氮硅硬塑制成的面罩捏了个粉碎。   他自幼就由凯恩抚养长大,但凯恩对他的父母是谁也所知不详,甚至在午夜梦回之时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母,久而久之也强迫自己看淡了这件事情。   在上次听到那简单的三句对话之前,他也有过诸如自己是否遭到双亲遗弃的不安猜想……但是,那三句话,却像是迷雾中的迅捷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原本一直沉寂的心灵:哪怕寻至宇宙的尽头,他都要找到这份骨血的羁绊。   可是,他原本以为这次可以得到更多……不,哪怕是重听一遍他们的声音。   但却,连这个小小的希望,都未能如愿。   比他晚醒了一会儿的博比一睁眼就看到了地上被捏碎的面罩,立刻被吓了一大跳:“老大你就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啊!你居然敢弄坏乔治亚那个吸血鬼的东西?他会因为这个让你赔他一艘星舰的!”   一边这么说着,博比一边走到光脑前:“让我看看能不能骗一下那个智能小妞儿,把咱们房间的面罩跟隔壁换一换。”   但是还没等他入侵进沃尔号的后勤系统,就被喊住了。   “你看窗外。”夏佐一向淡定平静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自他情绪稳定下来之后,立刻发现了舷窗外灰蒙蒙的太空景致中的异像。   闻言趴到舷窗上探头观察的博比一下子就结巴起来:“这……这是……”   窗外大小不一的战舰残骸安静地慢慢漂浮着,在远处星体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细碎的折光,就像是古地球时代里硕大的坟场中飘荡的鬼火一样可怖。   完全被眼前这一幕吓到的博比伸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确定真的不是在做梦后,才慌乱地喊道:“这是联邦的戍卫军团啊!”   随着观察的愈发细致,博比的脸开始发白起来:“……刚刚漂过我们窗前的是一艘超星系战舰的引擎推动器,而且是军团的主舰!这……这个军团全军覆没在了这里!”   相对于博比的失态,沃尔号的舰长比他更早地发现了所在的这处“军团墓地”。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而下,男人却丝毫顾不得擦拭,几乎是嘶吼一般地对着总控智能下着命令:“跃迁!马上跃迁!”   空间跃迁牵引器的前端随着他的命令开始汇聚能量,很快地在太空里燃起了一团耀眼的“火焰”,宇宙空间也随之开始按照一定规则无序地震荡压缩起来。   就在沃尔号剩下的5个引擎推动器开始不计负荷地高强度运转时,从前方看似无物的星空中突然射出了一枚聚缩磁爆炮,直直地击穿了跃迁牵引器引发的空间压缩,瞬间就扰乱了整个区域里的空间波流——这意味着,在波流平息之前,已经不可能发生任何空间跃迁行为了。   而随着这次攻击,原本隐迹中的巨大航母星舰慢慢显露了自己近乎百里长的体型。   与它相比,只有不到20里长的沃尔号,像是站在一个魁梧高大的成年人面前的幼童。   “黯……黯夜歌姬号……”沃尔号舰长的脸已经变得灰败了起来。   ******   “是黯夜歌姬号啊啊啊啊啊!!!”入侵到沃尔号的信息系统后,博比揪着头发就使劲撞桌子。   “黯夜歌姬号是什么?”夏佐有些好奇地看着投影中的星舰:在全息投影中,这艘线条流畅的战舰堪称迷你到可爱,但是在对武器天生就敏感的夏佐眼里,它上面装载的诸多重火力武备和数不清的隐藏发射舱,才是真正吸引他目光的地方。   “黯夜歌姬号就是我们死定了的意思!”博比继续歇斯底里地癫狂,“我还没有找到老婆呢虽然我是一个Beta但是我依然有一颗向往Omega的心啊啊啊!”   “是它打败了刚刚那支军团?”夏佐打断了他的哭号,“那就是说它也会对我们动手?”   “不是打败!”博比停止了撞自己的脑袋,一脸悲催地说,“是打碎!打碎了联邦的戍卫军团!……你知道范伦丁吗?”   “不知道。”夏佐诚实地回答。   “你居然不知道范伦丁?!”博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范伦丁·路德维希是现今最大的星盗头子,联邦多次派出军队围剿他都没能成功,派出的军力不强的话就会像是刚刚的军团一样被他直接碾碎;派出的军力太强的话比如三大军团之一的荆棘军团,就会被他提前逃走!”   “星盗的话,”夏佐沉思着问道,“是不是求的是财?”   “当然!”博比激动地指着全息投影中那艘小小的军舰说,“你知道黯夜歌姬号这种总星系级别的航母级战舰买下来要多少钱吗?而且它定期维护和更新的费用比买下它还要贵!”   “那就好办了。”夏佐用手点了一下虚拟投影,迷你版的黯夜歌姬号随着他的动作轻盈地转了一个圈,“老爹说过: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   就在这短短的几句对话的时间里,范伦丁已经通过黯夜歌姬号收集到的毫无遗漏的联邦贵族信息库,把沃尔号的家底摸了个清清楚楚。   男人的薄唇带上了愉悦的笑意:“原来是拉斐尔帝国那个有名的吸血鬼男爵。看来,本以为是随随便便的休闲小游戏,却逮住了一只意想不到的肥羊。”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光屏上的沃尔号,漫不经心地用指尖点了点座下的指挥椅的扶手:“有缘千里来相会。薛尔,送给男爵大人一点见面礼。”   被点名的星盗副船长兴奋地应了一声,中气十足地命令道:“荷电粒子光束准备,目标敌方防御罩,给我一发打爆它!预备……射击!”   随着他的话语,从黯夜歌姬号侧翼的发射台上立刻爆发出了一团绚丽的火光,拖曳着长长的尾羽热情洋溢地冲进了沃尔号最外层的质子防御罩上。   带电粒子撞击在防御罩上,跳动起了一片亮蓝色的电弧,几乎就在一眨眼间就冲破了沃尔号原本就强度不够的防御罩,顺带着打穿了沃尔号的右后方的舰翼。   在遭受到袭击的瞬间,沃尔号就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   舰长竭尽全力地维稳着局面:“规避开跃迁牵引器!”   他话音未落,整个星舰就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防御罩被打爆让沃尔号直接暴露在宇宙射线和空间波动的影响下,而被击穿的舰翼更是加剧了失控的平衡。   这根本就是一边倒的毫无可战之力啊!   打出了一击之威后,范伦丁强行接通了沃尔号的通讯系统。   披着深蓝色大氅的男人站起来的气势逼人,与一般Alpha相比要稍显柔和的面部线条并不能掩盖他更加危险的气质。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血统极为纯正的Alpha。   如果不是被列为联邦十大通缉犯之首,单单凭借着他的血统,就可以在议会里轻易取得一个举足轻重的席位,或是在军部里获得一个“将”字起的衔位。   沃尔号的舰长面如死灰地看着光屏上的男人:男人一头妖异奢华的红发随意地披落在他深蓝色的外衣上,颜色相撞却又有着意外相得益彰的相衬。   但这种甚至可以称作赏心悦目般的图像非但没能给舰长带来分毫的欣赏放松,反而让他的心脏和胃都跟着紧缩在一起揪痛起来。   “我是范伦丁。”男人笑得非常优雅,“假定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知为此你愿意拿出几分诚意和我谈一下呢?”   舰长深吸了一口气,Alpha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挺直了腰板:“去请乔治亚男爵过来。”   “明智的选择。”范伦丁轻点了一下头,“如果不是这位‘男爵大人’,恐怕你和你的小玩具已经成了太空尘埃了……毕竟,死人是不会愿意拿钱赎命的。”   “事情解决了?”夏佐看着信息系统传来的影像说,“乔治亚交钱,然后我们离开。”   他本能地想离这个男人远一点,虽然仅仅是一个图像,却已经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这个男人身上的Alpha性征太过明显,哪怕隔着星舰的通讯系统,也带着张扬的侵略态势。   “怎么可能?”博比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少年,你还是太年轻了!你说的那可能是乔治亚吗?他不把我们卖了就不错了。”   从刚刚的歇斯底里中回复过来后,博比就开始悲观消沉起来:“我们这次死定了,真的死定了……现在这种情况,除非鲁道夫大人亲临现场才有可能救得了我们……”   夏佐把目光从范伦丁的脸上挪开:“鲁道夫?”   博比一脸被打败的表情:“你不会连鲁道夫也不知道吧?鲁道夫·奥法里斯啊!荆棘军团的军团长,联邦的最强战力者……荆棘军团你总该知道吧?”   下意识地握了一下左手食指上的指环,夏佐点了点头。   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什么范伦丁或者鲁道夫身上:距离抑制剂失效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沃尔号却一直没有找到航向,而且现在还遇到了星盗。   还有“将军”和“夏琳娜”……   而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指挥舱里的情景又为之一变。   把乔治亚叫过来之后,舰长立刻发布了集结令,然后沉声对范伦丁说:“我以联邦上尉的身份,向你,星盗范伦丁·路德维希和黯夜歌姬号,发布逮捕令。”   范伦丁好笑地挑了一下眉:“小朋友你勇气可嘉。”   “联邦只有战死的军人!”舰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我愿意满足你这个愿望。”范伦丁压着他的话尾说。   “不!我不同意!”乔治亚刚刚来到指挥舱就听到了这段劲爆的对话,吓得魂都快没了,“沃尔号是我的私有财产,你不能随便用它来拿我送死!”   舰长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发布命令道:“光甲队全体,做好出击准备。”   他边说边向光甲舱走,身后很快汇聚了一小队联邦士兵,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进行这次必死无疑的战斗。   “等等……你们不能这样!”乔治亚在他身后徒劳地喊着,“你们走了谁来保护我回拉斐尔帝国?我要让我爸爸治你们的罪!不不不……你们想要多少钱尽管开口,10万晶币?20万?……我出到50万你们不要走啊!”   舰长没有回头,他在走出指挥舱时高喊了一句:“伊特诺万岁!”   范伦丁收起了原本轻忽的态度:“薛尔,你亲自带光甲队应战,不得动用舰载武器。”   在灰蒙蒙的太空里,与黯夜歌姬号相比小得可怜的沃尔号上飞出了一小撮黑点,向着那艘近百里长的航空战舰发起了飞蛾扑火般的自杀性冲锋。   这场冲锋甚至都未曾抵达到黯夜歌姬号的外围,就被一群数量上比其高出数倍的、装配更为精良的光甲队拦了下来。   然后,在这个以沉灰色为主基调的梅菲星系的一角上,绽放开了一簇无声的璀璨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   星舰舷窗解释:   在大宇宙扩张时代,标准的战列舰一般也要几十里的长度,仅仅星舰的外壳就会厚达数百米。   为了让生活或战斗在其中的人类可以在漫长的星际航行中,减少其因为长期处于封闭环境而带来的精神焦虑,星舰一般也会有“舷窗”的设计,但并非古地球时代意义中玻璃窗户的构造,而是利用虚拟投影技术,实时投射出的外部太空景象。   在这里就大家最关心的问题统一说明道:正牌攻君出场之时,会向大家说明以防大家站错CP。   提示:可翻阅“破晓”号简介(文案)      第6章      在乔治亚刚踏入指挥舱时,夏佐就指着光屏中的督长官问:“乔治亚不会同意星盗们要的赎金吗?”   博比无比悲观地点了点头:“他愿意拿钱的可能性比我娶一个Omega的可能性还要小……我连个写遗书的对象都没有就要死在这里了。”   联邦法律有着明文规定:Omega只能与Alpha结合,否则皆以“反人类罪”论处。   “那就让他同意拿钱就可以了。”夏佐淡淡地说。   他边说边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装,确定绷带的松紧度不会影响到大幅度的活动后,又紧了紧皮手套的腕扣:“既然你维修过沃尔号,那应该知道怎么过去指挥舱那里吧?”   乔治亚对沃尔号上的住客管理非常严格,除了需要另外付高昂费用的一日三餐之外,任何人都只能在周末到编号为D的娱乐区进行有限的计时消费。   顺带一提,在博比的作弊下,夏佐和他已经吃了3个多月的免费三餐了。   “我……”博比张口结舌地看着夏佐拿出一个空间纽,从中取出一把不起眼的灰扑扑的匕首别在腰间。   “不想死在这里就快点告诉我。”夏佐看了一眼仍然直播中的光屏:屏幕中,舰长挺直的脊梁刚刚消失在舱门口。   好机会,他想。   博比如梦初醒般地扑到光脑上,噼里啪啦地输出一大串指令后,调出来了沃尔号的舱室分布图。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手忙脚乱地指着星舰投影上的几处地方,随着他的动作,虚拟投影上高亮出了一条弯转的管道图线,“这是沃尔号的紧急维修通道,这是制氧循环管道,这是小型清洁机器人通道……要从F区到指挥舱,需要从这3个地方通过。当然,它们之间还有大概一到两间舱室的距离才能连接在一起。”   夏佐认真地看着那几条弯曲延展的管道:“看起来不太好记。”   博比翻出了一个耳夹式的金属圆粒递给他:“你可以戴上这个,这里有一个小型定位装置,我可以通过它来给你指路。”   在夏佐接过来夹在耳朵上,在心里又强记了一遍路线图后,博比再次入侵了总控智能,打开了F区17号的舱门,看着黑发少年闪出门外,用脚尖在墙壁上略一借力,便高高弹起抠住了接近天花板位置的一扇活动板,像一只灵活的猫咪一样消失在紧急维修通道里。   “向左、向右……停,”博比紧张地看着虚拟投影里代表夏佐的那个小蓝点,“你前面有一小队巡逻士兵要走过来,是督长官的私人亲卫队。”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一口气调出来了6块虚拟屏,几乎是在拼尽老命地蒙蔽总控智能了。   “是他那队全部由Alpha组成的护卫队吗?”夏佐问。   “不是,”博比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是乔治亚的私兵,都是Beta。他那队全由Alpha组成的护卫队是他老爹派过来保护他的,整天拽得要死,基本上是听调不听宣,乔治亚没少在他们面前吃瘪了。”   等到这队巡逻士兵走过去之后,博比才松了口气:“老大你稍等一下,我来解开你面前那个出口的密码。你出去后在第一个过道右转,那里有一个通道入口是小小机器人的家,你要是愿意的话还能顺一两个迷你型的回来,我稍微改一下程序就能用它们打扫房间了。”   夏佐没有理博比的絮叨,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周围的环境,以防出现什么监控系统发现不了的意外。   在沉默中,夏佐已经顺利地进入了小型清洁机器人通道,再经过一段不长的距离后,就能到达距离指挥舱非常近的一个储藏舱了。   博比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后,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你是一个Omega吧?”   夏佐的脚步停滞了一下,然后摘下耳夹扔给了正在他身边急匆匆经过的一个半人高的圆球状清洁机器人,小机器人敏捷地抓住了那个金属圆粒,稍加分辨便判定其为“垃圾”,接着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对此毫不知情的博比还在忐忑不安地说道:“……我那天做的梦其实是真的吧?那个超级好闻的Omega就是你吧老大?你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没有加入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羞涩地捂住了脸:“……那老大你愿不愿意和我结成伴侣呢?虽然联邦法律不允许Beta和Omega结合,但是我愿意帮你掩盖住Omega的身份,然后我们一起亡命走天涯好不好?”   博比充满了期待地等待着,然而却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他放下捂着脸的手去看虚拟投影里那个小蓝点,一看之下立刻大惊道:“老大,你走错路了!那是相反的方向啊再走就进去垃圾销毁区了你怎么是个路痴……”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一脸呆滞地在一面传递着指挥舱的光屏上看到:把自己隐藏在指挥椅后的阴影里的夏佐,趁着乔治亚激烈地辩驳着什么的时候,像一只正在捕猎的游隼,矫健地扑向了他!   ******   虽然“吸血鬼男爵”的恶名早已远扬,但是范伦丁此前从未和乔治亚打过交道,因此刚一接触到他,就被此人的贪财无耻嘴脸狠狠地刷新了接受的底限。   “50万晶币!”乔治亚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地说,“不能再多了!”   范伦丁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出来都显得教养十足:“乔治亚男爵,请容许我提醒你一句,黯夜歌姬号10多分钟前发射的那一枚磁爆炮就不止这个价钱。”   沃尔号的外面,舰长率领的光甲队刚刚被一面倒地屠杀殆尽,被打爆的光甲像是一颗颗流星,在灰蒙蒙的空间背景下显得那样耀眼和夺目。   乔治亚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眼睛转了一转,立刻指住那些被打爆的光甲义正言辞地说:“尊敬的范伦丁船长,您还打坏了我那么多光甲呢!那些光甲都是我花了大价码买的,每一架都值100万……不,都值1000万……不不,是5000万晶币!”   范伦丁微微眯了下眼睛。   乔治亚被他这样一看,也罕见地心虚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什么,您要是再向沃尔号打一炮,还要再费一发炮弹的钱呢。还不如接了我这50万,大家以后还能一起做生意。哦!对了,我知道拉斐尔帝国有好几个有钱的家族都只有一个继承人,我们可以合伙绑架他们然后向他们的家族索要高额赎金的!”   范伦丁叹了口气,语带讽刺地说:“男爵,你真是让我吃惊……”   他突然停住了嘴,眼睛落在了乔治亚的背后。   沃尔号的防备系统在同等级的星舰中算是佼佼者,但是在比它高了两个等级的黯夜歌姬号面前完全不够看,在后者的入侵信号面前就像是一个不着寸缕的Omega暴露在一个还未结合过的、强有力的Alpha面前那样毫不设防、任君蹂躏。   因此,在范伦丁面前的光屏上,显示的是沃尔号指挥舱的全方位360度无死角的监控画面。   自然包括了,巧妙地利用错落光影间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隐藏在指挥椅后面准备随时发难的夏佐。   有意思……范伦丁想,然后微微扬起了唇角的弧度。   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乔治亚还在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的巧舌如簧打动了这个十恶不赦的星盗头子,继续唾沫横飞地说:“……所以,既然我们有着这么良好的合作前景,连这50万您都不要收好了,我保证我们能赚的更……”   他这句话没说完,就被人一脚狠狠踹在腰部上方,接着被捏住手腕反背过去硬压得跪在地上,脖子上随即横上了一把匕首。   男爵大人贪财且识货,微微垂眼发现顶住自己的是一把在半秒钟内就可以把他撕裂成一堆大小不超过10立方毫米的碎肉的超频振荡匕首后,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夏佐的动作既干净又漂亮,一丝花哨都没就把乔治亚完全控制住,然后抬起脸对光屏正中央的男人郑重地说:“我想和您谈一下赎金的问题。”   范伦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佐——这个黑发的少年虽然看起来身材单薄瘦弱,却在爆发力、行动力和判断力上都做得无可挑剔,而且一双干净的眼睛让人望进去就不禁心生好感。   “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这个问题呢?”星盗重新回到自己那张华丽到能闪瞎人眼睛的指挥椅上坐下,半支住下巴问道。   夏佐说:“我知道他最少有300亿晶币。”   乔治亚督长官立刻像死了爹妈一样痛哭流涕起来,一边哭一边尽量地离那把超频振荡匕首远一点,看起来当真是可怜无比。   范伦丁放大了唇角的弧度,听起来很是由衷地说:“男爵,你真的很让我吃惊……你收敛财富的能力让我都甘拜下风。”   乔治亚抽噎得不能自已,一想到他那300亿个亮闪闪就快要离他而去就悲从中来——范伦丁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甚至有传言他曾经把一名帝国公爵洗劫得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   一想到这儿,乔治亚就哭得更伤心了。   “你拿出了应有的诚意。”范伦丁微微抬高了一点下巴,在光屏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夏佐,“说吧,你有什么请求?”   夏佐伸手摸进乔治亚胸前口袋里,拽出一条装饰用的手绢后,用力地塞进哭泣不止的督长官嘴里,然后才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不要伤及沃尔号上的平民,然后给我们一份到最近的居住星球的星路图。”   “你胃口不小哦,”范伦丁朝他摇了摇手指,“一条情报想要换两个要求。”   “沃尔号虽然是一艘军用星舰,但是上面乘载的全是从拉斐尔星系逃难出来的平民。”夏佐的声音不大,然而却带着意外的坚持,“而且我们已经向乔治亚交纳了高昂的登舰费用,拿不出来什么多余的钱来给你。”   在黯夜歌姬号巨大的光幕上,黑发少年的脸上带着还没来得及完全被时间冲刷掉的青涩和稚嫩,偏白的肤色、尖细的下巴和浅淡的唇色看起来是那样无害,然而却切切实实地在不到3秒的时间里压制住了一名壮年帝国男爵。   这种巨大的反差,在少年那双沉静如水的黑色瞳孔的映衬下,有着一种微妙而又奇异的吸引力。   范伦丁是一个星际海盗,秉承的一向是不管看中什么都要抢过来的宗旨。   所以,几乎没费什么考虑的,他就决定了这次抢掠的对象。   “300亿晶币,”范伦丁慢慢地拖长了音调,愉悦地看着乔治亚一个白眼翻了过去,然后转而盯住了夏佐,“还有你。”   他的目光里抢掠的意味太过直接,让夏佐觉得被他注视到的地方都随之窜起了微弱的生物电流,忍不住地有想把这人揍得眼神变到乖乖为止。   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错了一步,夏佐避开了和范伦丁的正面相对:“……好。”   范伦丁对他的顺从的态度很是满意,甚至为之离开了他那把华丽的高背宽椅,向夏佐彬彬有礼地作出了一个欢迎的手势:“欢迎加入黯夜歌姬……相信我,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星盗的。”   作者有话要说:   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   尽管以看似NGO组织的“会”为命名,但是它却是一个庞大的、完全由政府掌控的部门。其具体职责为:统计入档每一位Omega新生儿,并对其做血统、基因鉴定;待Omega生理性征开始发育之后(一般为12岁-13岁之间),要求所有的Omega必须到位于室女座星系的主星角宿星上进行统一教育,由政府承担一切费用;在Omega第一次发情期到来前,为其选定合适的Alpha予以标记和结合。   联邦对此的出发点为:Omega的数量太少,每一位都是联邦最重要和最宝贵的成员,因而需要对他们的权益做出严格的保护。   顺带一提的是:这个庞大的政府部门,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权力和影响力,同时也是种族至上论和血统至上论的坚定维护者及执行者。      第7章      距离梅菲II星系两个星域之外的亚洛帝星系,是人类近百年来与异星生物“奇美拉”争夺的前线之一。   在古地球时代,“奇美拉”在医学中指由不同基因型的细胞所嵌合成的生物体。   在大宇宙扩张时代,“奇美拉”被人类命名为一种可以对一切异基因生物进行强行融合的可怖异星生物。   天性使然,奇美拉对于基因吞噬和融合有一种源于种群原罪般的渴求,自诞生日起便进行着不断的侵略、侵略和侵略。   如果说它们的生命中还有着什么除了“侵略”之外的东西,就剩下“残暴”二字,甚至在长时间找不到融合对象之后,它们会毫无顾忌地袭击同族、吃掉同族、吞噬同族。   而在经历了漫长的基因融合之后,奇美拉由于其强横到可以在太空通行无阻的肉体和其吞噬特性,一直以“霸主”和“王者”的身份在宇宙中自居。   因此,本体弱小却因为驾驶了光甲和星际战舰,便有了与之一战能力的人类,就成了“可恶至极”的代名词。   而且,人类还很好吃。   在人类刚与之接触时,由于不了解这种生物的特性,被它们能够吞噬人类并随之进化出的简单光甲操控能力,而逼得步步后退。   最危急的时候,战火甚至一度烧到了联邦政府所在的中央星域。   但是,人类之所以在大宇宙时代能够站稳脚跟甚至不断对外扩张,所凭借的根本不是个体或者本体实力的强大与否,乃是其不断突飞猛进的科技发展和名为“坚韧”和“牺牲”的两种精神。   如今,亚洛帝星系某颗边缘星球上,在离地面较近的大气层中进行中的战争,正发展到了人类大占优势的收尾阶段。   一架比普通光甲要高大出数倍的黑金色光甲冲在了胶合厮杀的最前沿,一柄超频震荡长刀配合肩扛式单管光炮,再加上光甲身上的电磁弹隐藏发射仓,所到之处就是一片被清理干净的空地。   与奇美拉作战第一要务:驾驶带有自毁装置的光甲。   一只看上去不知吞噬过什么硬壳生物的奇美拉仗着自己强横的肉体,一拳偷袭中了面前一架受损严重正在撤退的光甲,巧到不能再巧地破坏掉了它的自毁中枢。   听到光甲内不断的警报声,这名机士立刻接通了通讯系统:“大人!我的自毁……”   他这句话刚说出一半,就被那只狂性大发的奇美拉抓起身边同伴驾驶的歪扭拼凑的光甲,高举过头顶,狠狠地砸了下来!   被砸得防御罩耐久度瞬间清零的光甲没能逃过来自敌人的第三次攻击,他的驾驶舱被一只乌黑的覆盖了骨质的爪子狠狠撕开,即便隔着防护服的面罩也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带着无尽邪恶的漆黑色眼白和充满馋意的大嘴。   失去光甲保护的机士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击,就被乌黑的爪子一把抓住,胸腹间立刻随之呈现出了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弧度。正在他马上要被蛮力从驾驶舱中揪出来的时候,一柄长刀像是撕裂了空间一样突入而至!超频震荡的刀刃瞬间就把机士和他驾驶的光甲切割成一团血肉和金属的混合物,并且带走了那只奇美拉的一只前臂。   血肉和金属的混合物并不能影响到奇美拉的进食,连丢失了一只前臂也不能。所以它只是愤怒地嘶吼一声,便用完好的另一只前臂去捞掬离它不远的那团血肉模糊。   但一发高能光子炮紧跟而至,“轰”地打在光甲残骸上,瞬时气化了混在金属中的血肉。   前胸被灼黑一大片的奇美拉狂躁地找寻着袭击者,但是还没等它找寻到目标,就被接连不断的中子飞弹连连打中,直接将它击飞了出去,狠狠地砸落在星球表面的岩层里。   等它昏头转向地站起身来,一只黑金色的机械巨脚就踩着它的脸又往岩层里踏进了几分。   然后它就看到离自己不远的那把破坏了“食物”的刀被捡了起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它拼命地挣脱着,但是往日里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踩在它脸上的机械脚面前,显得那样不值一提。   “人类,有本事你走出硬壳子我们来决斗!”光甲内部的通讯系统尽职尽责地翻译过了这句话。   驾驶光甲的男人置若罔闻,一刀下去就让脚下异星生物的脑袋变成了震裂开来的硬质碎块。   这只奇美拉是这个种群里的最强者,一开始还能压抑住内心的渴望,居中约束督促着同伴摒弃内部争斗而专心攻击人类。但到后来,还是服从了本性的召唤沉醉在吞噬血肉中,继而冲出了阵列之后被人收割了性命。   它这一死,原本就没什么团体协作性而言的奇美拉更加混乱,至于为了争夺一个猎食目标而互相攻击的现象更是比比皆是。很快就被人类抓住了机会,一举赶出了大气层之外。   在名为“曙光号”的航母战舰为了迎接光甲归来而展开的甲板上,那架高大的黑金色光甲是最后一个返回的。从驾驶舱中直接跳出来的男人穿着一身黑金色的作战服,却仍然在同色调的光甲背景下显得存在感十足。   男人的身高目测已经超过了7英尺,被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脊背撑起的军服显得格外笔挺。   在收起光甲后,他就大步地走向了能直接通向指挥舱的升降机,举手投足之间的军人风范十足,一边走一边发布着命令:“收集所有阵亡者临终遗讯,向军部报告亚洛帝星系最后一个星球已经被收复。”   在升降机将要降落至星舰内部时,男人的目光落在刚刚结束的战场上,如剃刀一般锋利的灰色眼睛中闪过一丝几乎淡到分辨不明的哀思。   他刚一走到指挥舱里,立刻有副官向他报告:“大人,议会通过军部下了命令,要求荆棘军团前往亚洛帝星系主星进行休整和人员物质补充。”   荆棘军团的军团长、伊特诺联邦上将鲁道夫·奥法里斯挥了一下手,看都懒得看副官呈上来的文件:“荆棘军团有自己的预备兵团,用不着去法兰星。”   “据我推测,”副官道森说,“议会这次有90%以上的可能,是在法兰星为您安排了一个或一个以上的Omega,您不用去看看吗?”   “不感兴趣,”联邦最大的黄金单身汉一口回绝道,“他们太弱了。”   虽然不止一次听到过他这么讲,道森还是苦笑着说:“在您眼里,就算是同为Alpha的我,也属于‘太弱了’的范畴吧?可是Omega们本来就不是战斗人员啊。”   鲁道夫不置可否,用一副默认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无视了这个话题。   副官无奈地叹了口气:“大人,议会是不会放弃往您身边塞Omega的。”   “奇美拉们也不会放弃吃光人类的志向的。”鲁道夫转身去问曙光号的智能系统:“阵亡士兵的临终遗讯收集完毕没有?”   在联邦最新开发出来的军用科技里,就包含了这一套自动记录兼传讯功能的遗讯系统。激烈的战事里往往生死就在一刹那,这套系统是为了让军属们能见到自己亲人的最后一面以寄托思念而研发的。而士兵们在知道了这个遗讯系统后,通常也会在战斗中爆发更大的热情。   战争本来就是生死不由己了,若还要让自己的家人看到自己胆小畏惧的一面还不若慷慨赴死。   “整理完毕。”曙光号的人工智能相当高端,却被鲁道夫上将设定成了一个毫无特点的光球,此时正在努力地蹦跶着试图吸引到主人的注意力,“但是发现了一个不属于刚刚收复战里的遗讯,您要看看吗?”   “调出来。”鲁道夫说。   光屏上随即出现了一个一脸坚毅的男人,却是那个已经慷慨赴死的沃尔号舰长。   “是阿尔。”道森认出了他,“他不是因为要结婚已经申请调回自己的母星了吗?我记得他好像是出身拉斐尔星系的。”   鲁道夫面无表情:“调外部视角。”   光屏上的画面随之一变,首当其冲出现的就是范伦丁的那艘黯夜歌姬号。   “分析这段遗讯的发出坐标,”鲁道夫下令道,“命令军团做好开拨准备。”   “大人您要去哪里?”道森急忙问道,“拉斐尔星系吗?法兰星那边怎么办?”   “是梅菲II星系,”鲁道夫看了一眼已经被分析出的星际坐标,“我不会让任何一个跟过我的士兵枉死。”   ******   一把鼻子一把眼泪的乔治亚嚎啕着放出了沃尔号的舰板,被迫迎接了包括范伦丁在内的数十名星盗的到来。   这些星盗们虽然没有驾驶统一的制式光甲,但是每个人操纵的都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高级货色:人形的、兽形的、昆虫形的……在登舰完毕后,除了满满当当地挤满了指挥舱之外,还行动有素地兵分几路去控制了沃尔号上的所有武装力量。   虽然由舰长阿尔率领的光甲队全军覆没之后,这艘军用星舰的实际武装力量已经几乎等同于零,但是黯夜歌姬号的星盗们却依然保持着如此高的警惕性,坚决杜绝任何可能在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范伦丁驾驶的是一架被他命名为“燚狼”的光甲。   这架光甲不仅有着和他发色相配的火红色涂层外表,还能在人形和兽形进行随意转换。此刻正变身为了一头巨大的金属战狼,鹰视虎步地踏入了指挥舱内。   高高端坐于其上的范伦丁一头束起的红色长发弯转地铺在身下的合金猛兽背上,发梢的颜色完全融进了座下巨狼的火红色涂层里,像是一簇熊熊燃烧着的烈焰。   夏佐看了范伦丁一眼,就给他贴上了“华而不实”的标签。   ——留那么长的头发,不会在战斗中勾挂在什么地方,或者被敌人当成弱点进行牵制吗?   但是,尽管他不愿承认,这个男人身上的Alpha信息素也已经如影随形地占领了指挥舱里的每一个角落,其间张扬侵略的意味是那样明显,以至于跟着他来的那些同样身为Alpha的星盗们的气息,都被完完全全地压制到彻底,仿佛整个世间只存在着他这惟一的一个Alpha一样。   夏佐的脸色有些发白,在这样浓重和强势的Alpha信息素包围下,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克制力,才没有被激得即刻动手反抗这种明目张胆的压制。   所幸的是,范伦丁的此番作为乃是有意为之,在给够了一番下马威之后,他才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操纵着巨狼沉下身去,俯视着乔治亚。   被一对比人的脑袋还要大的金绿色兽瞳紧盯着,配合着它肩上的两挺重型粒子炮、口中若隐若现的光能炮口,以及带着深刻血槽的关节倒刺和泛着寒光的爪刃……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督长官大人又“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连痛哭流涕的嚎啕都为之暂停了好几秒钟。   范伦丁轻笑了一声,礼貌地询问道:“300亿晶币?”   乔治亚抽泣得双手都颤抖着,万分不情愿地递上了晶卡。   “乖。”范伦丁表扬他,还让狼爪子拍了拍他的脑袋。   于是,在爪刃还没有触及到自己头顶的时候,乔治亚身下就渗出了一滩可疑的液体。   范伦丁见状嘿然一笑,伸手从自己口袋摸出了一枚面值为10晶币的硬币,在乔治亚面前弹起一个高高的弧度:“表演得不错。”   乔治亚的眼睛不自觉地随着硬币的翻滚轨迹而移动着,然后在它落在地上之前就习惯性地扑过去攥在手里……   他这番举动自然又让指挥舱里的星盗们好一阵纵声大笑。   夏佐默默地转过了脸,督长官的表现让他觉得就算是被逼着随星盗而去也不是什么最糟糕的状况了。   何况,他也没有第二种更好的选择。   根据夏佐对这位督长官的了解,此人除了极度贪财贪生之外,还非常欺软怕硬——被自己用匕首顶着喉咙还被迫拿出这次捞的大部分油水,在星盗离开之后恐怕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   而距离下一次注射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时间,已经只有不到2个月了。   除此之外,既然是联邦里的最大星盗团,想必在那里更容易找到“夏娃号”的信息吧?   夏佐在赌。   赌自己能在星盗船上发现抑制剂,或者在星盗停靠在居住星球上进行物质补充的时候,能够购买甚至抢到抑制剂。   如果……   夏佐咬着牙看了一眼范伦丁。   如果……2个月之后无法找到抑制剂,就算是找一个Alpha度过发情期又怎样?   之后杀掉他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异星生物奇美拉:   由于能够吞噬基因,这种异星生物的外表是根据其进食喜好有着非常迥然的差别的。但是,不管外形如何千奇百怪,奇美拉有着一个无法改变的特性:黑色的巩膜。   繁殖方式为:自体分裂。   由于奇美拉的内部纷争十分激烈,其“王兽”为了转移内部争斗和掠夺资源甚至窃取科技,一直秉承着向外侵略的理念。   关于“破晓号”为何聘用鲁道夫阁下的说明:   实在是因为和放浪不羁一生漂的星盗相比,军团长大人的一条属性就使他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护短(shi)。      第8章      像是感应到夏佐注视过来的眼神,范伦丁拍了一下燚狼的脑袋,从金属巨兽的背上轻松地一跃而下,走到夏佐面前问道:“名字?”   夏佐强忍住后退一步或者一拳兜他脸上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离“恭敬”二字再近一点:“……夏佐。”   范伦丁细细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这孩子应该是一个Beta,而且是Beta里血统都不怎么纯正的那种,因为他的气息闻起来有一种带着驳杂和繁芜的微弱,虽然这种微弱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根本察觉不出来。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血统不怎么纯正的小Beta,却有着那样毫不拖泥带水的近身格斗技巧,爆发力和判断力方面的表现也都可圈可点。   这是一个好苗子,范伦丁想。   他这番打量和思考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周围围观的星盗们纷纷在心中吐槽不已:——船长的眼神怎么了?难道是看上了这个小Beta?   ——太丧失了……居然对一个看上去都还没有成年的小孩子发情?   ——船长上一个情人是身为Alpha的莉莉丝船长,这次又想把一个Beta收入后宫,这两个都不是Omega,他这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节奏吗?   “你有光甲吗?”范伦丁压低了一点声调问。   他的音色本来就会让人无端地联想起诸如天鹅绒、深海珍珠或者木质竖琴等等这些事物,此时又在刻意的放缓压低下,更是显得愈发磁性十足。   范伦丁压低声音的本意是面对这样一个孩子和极有潜力的未来下属,不要一开始就凶神恶煞地吓到对方,同时兼而有之地展现一下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宽容和成熟。   可是听在他那帮手下耳朵里,就变成了一句“太丧失了”的集体吐槽:——对一个孩子都玩音色诱惑这一招,船长你还是太丧失了!!   “没有。”夏佐回答道。   范伦丁走回到燚狼旁边,伸手拍了一下它的前爪,狼形光甲立刻在短短几秒钟转变成了人形:“那你先跟我一起回去,不然你没办法在外太空下活动的。”   于是,围观星盗们的眼神就更加诡异了:   ——这么快就邀请两个人单独共处一室,还让燚狼变形耍帅……船长你真是太丧失了!!!   夏佐犹豫了一下:“好。”   然后他走到变化为人形的燚狼面前,观察了一下地面和已经开启的驾驶舱间的距离,借力蹬踩了一下燚狼半跪着的膝盖,顺着跃起之势攀拽住燚狼前臂肘关节处配装的格斗刺,紧接着轻盈的一个甩身动作,就把自己荡进了驾驶舱。   刚想把手掌放下接人的燚狼:……   围观的星盗们:=口=……难道船长是看上了对方柔韧的腰肢?   范伦丁:“很好。”   围观的星盗们:果然是!!!   不愿意被未来下属看轻自己的范伦丁,看都不看燚狼已经放下的手掌,右脚在地板上狠力一跺踩,身形随之拔地而起,左脚脚尖点在燚狼腰间的热射枪枪柄上,像一只腾空的大鸟一样,直直地落在驾驶舱内。   接连被拒绝两次的燚狼沮丧极了,连肩膀都不自觉地耸了下来。   而此刻围观群众们,已经不想再对船长这种命令自己的光甲耍帅不够,还要亲身上阵的孔雀开屏行为吐槽什么了,纷纷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帅的姿势回到了光甲的驾驶舱里。   一时间,沃尔号的指挥舱里上演了一场“论如何帅气地进入光甲驾驶舱的100种方式”现场秀。   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手下在心里吐槽一百遍了,范伦丁进入光甲之后,就直接宣布了全员返回的命令。   光甲驾驶舱的空间很小,再多加上一个夏佐后,就没有剩下多少空间了。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范伦丁身上的Alpha信息素显得更加浓郁,而且由于他经常使用这架光甲的缘故,驾驶舱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对于感官本来就比较敏锐的夏佐来说,身处这样的环境几乎和身处范伦丁的拥抱中没什么两样。   在这一刻,夏佐内心只涌起了一种想法:为什么只有Omega信息素抑制剂没有Alpha信息素抑制剂呢?难道这帮拿自己的信息素到处圈地盘刷存在感的Alpha们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对别人造成多少困扰和麻烦吗?这样做的他们和那些到处抬着后腿撒尿的犬科动物们有什么区别?   范伦丁看着脸色开始变得愈发苍白的少年,心里不禁出现了一种关怀的情调:——看上去再好强再有发展潜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嘛……   ——一想到这样一个初次面对外太空都会吓得脸色发白的少年,最终在自己的指导和调教下成为一名优秀的星盗,就觉得是一件相当兴奋的事情呢。   于是,因为发现了养成乐趣而兴致勃勃的星盗船长,忍不住向夏佐指点道:“你知道你刚刚挟持乔治亚的行动在哪里出现了漏洞吗?”   他和夏佐的距离极近,说话时不经意间带起的气流打着旋儿地拂过对方的耳尖,吹得少年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戒备地竖了起来。   为了分散注意力,夏佐努力回想起自己绑架乔治亚时的每一个细节。这种自我检讨式的记忆回想他并不陌生,凯恩之前就曾要求他必须要对训练还有狩猎等做到举一反三式的温故。   ……是选择的路线不对?是突袭的时机不合适?还是应该更早一点地堵住他的嘴?   “问题没有出在你行动的本身上,而是在智能系统上。”随手设定了燚狼自动回航之后,范伦丁慢悠悠地说。   夏佐的瞳孔微微地缩了一下:在之前的格斗训练乃至捕杀狩猎中,他所要考虑到的只有敌人的本身……   “沃尔号的智能系统虽然只是中低端水平,但是如果在情况不可控的情况下,仍然具有很强的自主性。”从沃尔号返回黯夜歌姬号并不需要太长的行程,燚狼的人工智能足以胜任这一小小的任务,所以根本不需要再去对它进行什么操作。   范伦丁放松了身子后靠在驾驶椅上,“你知道为什么在你进入指挥舱的时候,沃尔号的总控智能没有发出警报甚至调遣人员来逮捕你吗?”   夏佐尽量忽视环绕周身的Alpha信息素的侵扰,嗓音有些发干地说:“……黯夜歌姬?”   “有眼光……”范伦丁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   但是,他这个动作刚一做出,夏佐就像是被电击打到一样……抓腕、翻扭、反折!   动作一气呵成。   范伦丁的手腕被夏佐弯折到了和手臂成了小于直角的夹角,整条手臂都被绷得死紧。   星盗眯起了眼睛。   “你爸爸没教过你要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吗?”夏佐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内心那股想要爆发出来揍翻眼前这个Alpha的欲望了。   范伦丁左右转着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突然迅不可及地抓住夏佐的手腕,翻扭、反拽……猛地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夏佐挣了一下发现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挣脱他的手指,立刻顺着男人拉扯的力道狠狠地撞进他的怀里,另一只手臂的肘尖随即狠厉地砸向了对手的喉间。   范伦丁差之毫厘地避开了那一记看上去就很痛的肘击,燚狼像是验证他之前说过的话一样,紧跟着配合主人的动作伸出了好几条韧性极高的合金扣带——这本来是在战斗中用来固定机士的——死死地绑在了夏佐的腰间、脖颈还有四肢。   “还真是凶啊……”范伦丁伸手挠了挠夏佐的下巴,“但是,我难道没有教过你,跟我说话时要喊‘船长’吗?”   男人这种像是逗弄宠物猫咪的动作极大地激怒了夏佐,让他觉得心中一直被压抑着的什么东西“嘭”地一声炸裂开来。   燚狼立刻尖利地报警了起来:“内部遭受不明能量冲击,域级评估失败、强度评估失败,数据传输……紊……乱……”   随着燚狼声音的戛然而止,夏佐蓦地挣开了它的束缚,揍到范伦丁眼眶上的动作干脆利落得赏心悦目。   被如此猝不及防的一拳揍到脸上,范伦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夏佐:“……能量震荡?”   夏佐如临大敌般地回盯着他:“什么?”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之快,落在和他们同行一起回黯夜歌姬号的星盗们眼里,就是打在头阵的火红色光甲毫无预兆地动作僵直了起来,进而直直地向着它前进的方向匀速飘了过去。   一开始那些星盗以为自己的船长又有了什么新玩法,弄得连燚狼这种高智能光甲都应付不了了,还在幸灾乐祸地嬉笑着嘲弄船长。   直到看见燚狼再不变速转向就要错过黯夜歌姬号的舰板了,才有几个反应快的星盗猜到这是船长的光甲出了什么问题,在通讯器里一通大呼小叫之后,合力将燚狼拉扯到了舰板之上。   和航母级星舰的体型相比可以忽略不计的舰板缓缓地收入舰体内部,在去除宇宙射线和辐射尘埃后,形态各异的光甲们接连开启了驾驶舱。   星盗们跳出光甲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围住了燚狼,他们刚刚连燚狼的通讯系统都无法接通,十分不安里面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突然精虫上脑的船长试图对柔弱的Beta少年这样那样,结果Beta少年却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刺客杀手,在船长最心神荡漾的时候咔嚓一刀……?   范伦丁黑着脸调出燚狼的手动操作系统,“啪啪”几下打开了光甲驾驶舱,落到地上用阴沉沉的目光逼退了一干手下之后,才口气甚为恶劣地说:“歌姬,对燚狼进行全面检查,重新唤醒智能系统。”   ……太劲爆了,星盗们想,船长脸上那个欲盖弥彰的黑眼圈实在是太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黯夜歌姬号的智能拟人是一个欧式宫廷装的明艳少女,在收到船长的命令之后,便出现在了燚狼旁边,先拎起裙角向他行了个点头礼后,才回答道:“明白,我马上去做。”   夏佐跟着范伦丁跳出驾驶舱外,落地后还不忘整理了一下自己在刚刚争斗中被弄得有些散乱的腕部绷带。   范伦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薛尔,你带他去做力量、速度、光甲操作和能力谱系检查,有一项低于平均值了就把他丢出歌姬。”   ……渣,星盗们纷纷给他贴标签:一定要把这件事给莉莉丝船长打小报告!   在得到了去往最近的居住星球的星路图之后,被星盗洗劫的沃尔号飞快地向目的地急航而去。   乔治亚男爵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抵达了目标星球,就立刻把所有的移民乘客全部赶下船去:都怪这些贱民们招来了星盗,让那个该死的范伦丁·路德维希抢走了我的……   一想到那300亿晶币,督长官大人的眼眶又情不自禁地湿润了起来,悲伤逆流成河冲出沃尔号扩散至整个星系。   就在沃尔号离开还不到3天后,阿尔舰长牺牲殉国的附近突然传来了空间跃迁特有的震荡波动。这次波动持续的范围和时间都尤其的长,然后这块太空区域像是陡然破碎了一般,突然跃出了一支由一艘总星系级航母战舰引领的军团编制的舰队!   而为首的那艘黑色巨舰上,在其不醒目的地方,涂绘了一顶线条质重、风格古朴的荆棘冠冕:曙光号、荆棘军团、鲁道夫·奥法里斯。   在曙光号的舰桥里,一副详细的立体星系图安静地闪烁在指挥舱内正中央。   站在舷窗边的鲁道夫已经换回了一身黑金色的联邦军服,压在他肩膀上的三颗金星微弱地反射着星图的闪光。   “大人,周围1光年内未发现黯夜歌姬号或异星生物,”副官道森汇报说,“1光时内共发现3处空间跃迁点,其中有1处存在明显的波动反应。另外,发现阿尔上尉生前服役的拉斐尔帝国军舰沃尔号,现由帝国男爵乔治亚统率,是否需要为您接通?”   “不必在那个废物身上浪费时间。”鲁道夫转过身来,把注意力放到梅菲II星系的星图上来,“分析跃迁点波动频次,我要找到黯夜歌姬号去了哪里。”   曙光号的光屏上整屏整屏地倾泻着瀑布般的符号和数据,5分钟之后便给出了计算结果。   “大人,”外形为一只光球的人工智能欢悦地跳动着,“我已经计算出来啦~可能跃迁方位一共5个,已经在星图上全部为您标明啦~”   鲁道夫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轻抵了一下军帽的檐边,然后果断地指着星图上正在高亮着急闪的5个光点中最偏向中间的那个:“去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能力谱系:   宇宙扩张时代,人类通过进化得以使用能量的方式,常见划分如下:强化系:加强自身力量、速度、耐力、敏捷等防御系:可在身外形成防护盾/罩、或进行伤害减免等   专精系:冷兵器精通、射击精通、光甲专精、星舰专精等修复系:对生物或机械进行复原或者修复操控系:精神控制,可对人类或人工智能进行影响甚至支配感知系:强化听力、视觉、触觉等方面能力,进阶者可进行精神探测,理论上发展至顶级即可预判乃至先知攻击系:能量抽取、能量切割、能量冲击、能量震荡、能量风暴、囚笼禁锢等其余信息访问权限待解开。   鲁道夫在德语里是狼的意思。   臭名昭著的纳粹头子希特勒全名:阿道夫·希特勒。   《银河英雄传说》里首任独裁皇帝是鲁道夫·冯·高登巴姆大帝。   还有圣诞老人的那头叫鲁道夫的红鼻子驯鹿【等等!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生物!   这么霸气侧漏的名字!麦再玩他了……   还有奇美拉的设定,源于古希腊神话传说和医学名词。      第9章      被扔给薛尔后,夏佐并没有马上被带去进行一系列的测试检查。   用金属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高大男人以审视的目光看了夏佐好几眼后,才开口道:“歌姬,先带他安排一个房间。”   穿着一袭蓬蓬公主裙的拟人智能神出鬼没般地闪现在夏佐身边,歪着一点点脑袋好奇地看着少年:“他会是我们的新成员吗?”   薛尔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对夏佐说:“明天早上过来找我做能力测试,歌姬会给你带路的。”   夏佐“哦”了一声,跟着在前面蹦蹦哒哒地领路的少女向星舰的内部走去。   “你真的是一个星盗?”少女脸朝着夏佐倒退着走路,双手背在身后问。   “你们船长说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星盗。”夏佐对这个人工智能的全息投影很有好感,这让他刚刚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啊嘞啊嘞~”少女摆了摆手,“船长是一个不靠谱的笨蛋啦,你不要被他骗了。”   “嗯。”夏佐应道,内心非常赞同她的观点。   七拐八拐之后,歌姬领着他进入了一个舱房内:“我已经设定了这个房间的进入许可是你,不用担心别人会闯进来哦~”   虽然在沃尔号上也见识过人工智能,但是黯夜歌姬号的智能程度和拟人程度无疑更高,所以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女孩子的夏佐几乎要把她当成真·少女看待了。   “谢谢。”他礼貌地说。   “哦,对了。”歌姬绕着他转了两圈,“我们1分钟之后要进行空间跃迁了。”   夏佐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并没有类似于沃尔号上的金属方椅和面罩出现,便有些迟疑地问:“……不用把自己绑起来睡觉吗?”   “我们可是星盗,”少女自豪地挺了挺胸,虽然她这个动作做出来后一点“波涛汹涌”的效果都没有,“而且我还是总星系级别的星舰!”   ……看着一个神态、动作、语气都无比接近真人的高级智能,用明艳少女的外表自豪地说“我是星舰”的感觉……还真是违和啊……   “那如果有人经受不住空间跃迁的震荡怎么办?”夏佐问。   “大概会昏倒或者死掉吧?”少女理所当然地回答,“如果这样的话,我就只能把他们吐出去了。”   她一边这么调皮地说着实际上很残忍的场景,一边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把毛绒绒的羽毛扇子,遮住自己的嘴巴后“噗噗噗”地演示着“吐”的动作。   “……谢谢,希望你不要把我吐出去。”夏佐面无表情地说。   不在昏睡的情况下经历空间跃迁的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夏佐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周围的场域有一种破而后立的粉碎和重建,但是细细回想的话,又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在这一晃神间,空间跃迁已经完成了。   “你还好吗?”歌姬把自己飘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地问夏佐。   “应该是还好,”夏佐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感觉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听到他这么回答,歌姬立刻夸张地一个跟头就栽到了地上,层层叠叠的蓬蓬长裙被她这个跌倒的动作带着翻出了一朵大花,翻折过去还露出了两条细长的穿着灯笼裤的小腿。然后她一边拽着自己的裙角拉平整着裙子,一边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夏佐一头黑线地看着表演得不亦乐乎的少女,“你不过是一个人工智能,要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逼真啊?”   歌姬闻言立刻嘟起了自己的双唇:“什么嘛……联邦法律明明规定了高等智能也是有人权的,你再这么说我我就把你吐出去了哦!”   被她这么威胁着,夏佐便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但是歌姬却还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吗?我是说刚刚空间跃迁的时候……你没有觉得头晕、恍惚或者想吐吗?”   “像是觉得周围的空气破碎后又拼起来了的感觉吧。”夏佐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回答。   歌姬惊讶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怎么可能?你难道……”   “……大概是错觉?”夏佐被她的反应弄得更加不确定了。   “一定是错觉。”歌姬重重地点了下小脑袋。   第二天一早,夏佐便跟着换了一身骑马装的歌姬去找薛尔进行测试。   力量、速度、还有光甲操作,这些他都很有把握,但是对于能力谱系却有一点小小的担心。   凯恩对他说过,想要形成能力谱系只有两种办法:注射基因进化剂,或者经过后天极为严格的训练习得……不过,也有极其微小的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但这种情况的出现非常罕见和苛刻,通常情况下都是源于血统的传承。   他既没有注射过基因进化剂,也没有进行过能力习得的后天训练。   薛尔是个一身肌肉虬结的高大男人,此时正穿了一套白色的格斗服在一个宽敞无物的舱室里等着夏佐。   “力量和速度什么的,”男人慢慢地说,“那些用仪器测出来的数据都没什么实战价值。你向我攻击3次,如果能逼得我回防,就算你在这两项上过关。”   他这话说得非常自信心十足,一下子就激起了夏佐的好胜心。   “用武器攻击算吗?”夏佐问。   “可以让你算。”薛尔傲慢地点了点头。   夏佐从腰间摸出了一把超频震荡匕首。   “……”薛尔十分想吃掉自己刚刚说过的那句话,超频震荡匕首这种大杀器别说用来攻击他本人,就是他那条金属手臂都会在半秒钟中被切割成一片大小均匀的金属碎粒的!   “算了,还是不要让你输得太难看了。”夏佐把匕首随意地扔在一边的地上,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就拉开了攻击的架势。   ……这个小鬼……薛尔也被他弄得斗志昂扬。   ******   夏佐盯着他,本身就高昂的战意因为对手是一名Alpha更是开始大幅度地飙升,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调整着自己的步伐……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狂暴凶残的啮齿暴鼠一样。   薛尔被他愈发冰冷和危险十足的眼神逼得不自觉地做出了防御的态势,而且是机械手臂在前的积极防御。   夏佐不敢怠慢,他在捕猎啮齿暴鼠的时候就习惯了全力以赴——这种和人类有着种族仇恨的生物根本没有爪下留情的意识,微小的失误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何况凯恩对他一直都是“狮象搏兔,皆用全力”的教育观念。   因此,当他的战意蓬勃到最高峰值的时候,果断地借着一脚的狠踏之力,冲出去的身形快到几乎都带上了重影,甚至整个舱室都随着他的猛然发力而在微微颤抖。   薛尔大骇,但是他之前的精气神已经在方才的对视中和对方交缠在了一起,如今气息锁定之下竟是避无可避!   情急之下,薛尔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胸腔高高地鼓起之后重重大喝一声,后退了半步后死死地顶上了夏佐这一下狠厉至极的拳击。   “蹬蹬蹬——”男人被逼得退后了好几步,穿着格斗靴的脚后跟和合金地板之间发出了一连串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夏佐一击得手之下更是“趁你病要你命”,当即伏低了身体的重心,抓住薛尔后退过程中无法回防的机会,避开了他前臂的防守,以一个异常刁钻的角度一拳朝着对方的小腹捣了上去!   “停!!!”薛尔大呼,声音里带着的恐慌之意连他都没有察觉出来。   随着他的这声叫停,夏佐的拳头离他的小腹仅有分毫之差,拳势裹挟起的利风甚至在薛尔的衣服上留下了细小的裂缝。   ……居然是这样的收发自如,薛尔一身冷汗地想。   而此时被他当作主要防御之用的金属左臂,已经在刚刚的攻击之下,呈现出了一个明显弯曲的弧度!   夏佐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拳头,低着头后退了几步之后,再抬起头时,眼睛已经回复了之前的清透干净。   “我算过关了?”他问。   薛尔艰难地点了点头。   夏佐送给了他一个微笑:“谢谢你让我。”   薛尔脑门上立刻被挂上了一个负状态:三击连中。   被打脸惨重的副船长,在进行光甲操作测试时,就没敢再有之前那股盛气凌人的“狗眼看人低”的态度了。   在黯夜歌姬号的光甲虚拟训练室里,一行行并列排开的模拟驾驶舱让夏佐当场呆立了很久,深深地觉得自己之前使用的那个模拟头盔跟这个一比就简陋到让人觉得自卑到羞愧。   那个模拟头盔甚至根本不是光甲训练专用的,而是凯恩拿一个普通的民用虚拟头盔改造而成的……   薛尔收起了一开始的轻视态度,心中暗自下了狠心:回头一定把那些乱嚼舌头非说这个少年是船长新宠的那帮小崽子好好操练一番!   ……这孩子这么生猛,就是现在有人对他说船长是被上那个他都敢信啊!!!   “这里的模拟舱里几乎有联邦所有的光甲种类,包括一些市面上见不到的。”薛尔对夏佐说,“你随便选一个吧,都差不多的。先给你10分钟的时间设定一下初始操作。”   夏佐有些僵硬地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模拟舱,僵硬地打开舱门,僵硬地迈腿进去,僵硬地在中控屏上漫无目的地点选着等下要使用的光甲。   突然,一个熟悉的型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和凯恩留下的那架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形光甲,下面还注明着:肖恩III型、荆棘军团曾用制式光甲。   几乎想都没想地,夏佐就选择了这架他最为熟悉的光甲。   随着他的选择,模拟舱跟着调出了肖恩III型的操控台,并提示他带上虚拟头盔。   夏佐原本因为担心自己不熟悉操作的紧张感和自卑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信的平静。   一般说来,光甲的操控系统越复杂、初始设定越繁复,这台光甲的性能就越优越。而是否装载人工智能辅助系统,则是区分中低级光甲和高级光甲的主要标准。   能够被荆棘军团选作制式光甲,肖恩III型的性能要远超一般的中等光甲,但是它毕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成品,所以在光甲更新换代非常快的今天就显得很是不够看了。   薛尔发现他选了肖恩III型后,先是一愣,继而就是勃然大怒起来。   ……这小子,先前扔掉超频震荡匕首的举动还能勉强说是不算挑衅,现在选了这么一个落后了少说也有10年之久的光甲,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盛怒之下,薛尔决定再也不手下留情,伸手就选了自己目前正在使用的光甲型号:旋风,装载初级智能,名副其实的高级光甲——虽然在模拟舱的训练里,并不会出现智能辅助系统参战。   副船长大人很好地发挥了星盗的精神:除了夺取胜利之外,其它一切都可以不拘小节。   十分钟,失魂落魄的薛尔推开模拟舱的舱门坐起身来,走出去的动作是那样的跌跌撞撞。   在刚刚的比试中,他居然又输了……高级光甲输给中级光甲,这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那样的难以置信。   在战斗的一开始,薛尔就采用了炮火密集的弹幕战术。   旋风配备的远程武器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远超了肖恩III型不止一个档次,薛尔起手就无耻地使用了弹幕战术,压根就没想过要公平、公正地进行这场比试。   但是!但是肖恩III型居然全部躲了过去……这样一个落后了10几年的老光甲,居然做到了全闪避射击这种只存在理论上的技巧!   这要求光甲机士不仅要有着高超的躲避技巧,还要有着出众的预判意识。   而让薛尔更想不到的是,夏佐为了缩短二者驾驶的光甲在速度上的差距,竟然不惜让肖恩III型以中了一发追踪弹为代价,借着那发飞弹爆炸产生的前推之势凶猛地扑上了旋风,一刀就插透了旋风的驾驶舱位!   这小子……薛尔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平静地从模拟舱里出来的夏佐。   ——这小子哪儿来的这么狠的心?要知道,那发追踪弹……几乎快要把肖恩III型打成半废了啊!      第10章      经由了前两项测试之后,薛尔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深觉在最后一项能力谱系测试中,无论夏佐再做出什么惊艳之举,都不会让他吃惊意外了。   但是,夏佐的表现还是让他再次深刻地领悟到了什么叫作:做人不可太铁齿。   “你注射过哪一系的基因进化药剂?”薛尔环抱着双手问道,没有忘记用右手遮住了自己金属左臂上被少年击弯曲少许的部位,“感知?强化?光甲专精?”   “我没有注射过基因进化药剂。”夏佐坦然地回答。   薛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没有?不可能!你的力量、速度还有反应,比有一些强化系的Alpha还要……”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嘴:众所周知,基因进化药剂对Alpha的引导作用最为明显,对Beta的效果则非常微弱,甚至到可以不计。   而夏佐,无论从气息上怎么判断,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Beta。   薛尔不死心,又唤来了歌姬,指着夏佐说:“给他做生物活性扫描。”   歌姬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细胞代谢正常。”   于是,一步三晃地向船长室走去的薛尔内心悲怆极了:   他居然被一个少年打败了。   特别强调:未注射基因进化药剂的、Beta少年……两次!   范伦丁看着一脸惨遭蹂躏模样的薛尔微皱了一下双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薛尔低着头简明扼要地把测试经历说了一遍,都不敢抬头去看船长的脸色。   经过了一段其实并不太久但是在他感觉中却很漫长的沉默后,范伦丁听不出什么喜怒地说:“薛尔,你太大意了。”   薛尔立刻冒出了一头冷汗。   范伦丁虽然平日里驭下不严,并且总是一副派头十足的贵族装X作态,但是该有的狠厉却半分不缺,否则又哪里能够压服得住这样一帮桀骜不驯的亡命之徒?   “我立刻让人把他赶出歌姬!”薛尔急忙保证道。   “不必。”范伦丁转身走到舷窗前,窗外苍蓝色的外太空在他散落在肩膀处的红发上洒落了一片妖异的光华。   “可是他没有通过能力谱系检查。”薛尔牢记着船长之前的安排。   “那个孩子,”范伦丁随手整理了一下被整整齐齐地披在身上的深蓝色大氅,“他会……能量震荡。”   “怎么可能?”薛尔一口否决。   “不然的话,”范伦丁转过来身子,用琥珀色的眼睛盯住了薛尔,“你以为燚狼是怎么当机的?”   结束了测试之后,回到舱室的夏佐正在思考要怎么接近一下黯夜歌姬号的储藏舱位,以探明一下星盗们的抢掠之物中有没有包括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时候,突然在他身边冒出来的少女让本来就有点心怀不轨的少年吓了一大跳:“……你出现之前可以打个招呼吗?”   歌姬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娇哼,转身就消失了。   然后,过了几秒钟后,夏佐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夏佐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夏佐无力地说,然后就一头黑线地看着歌姬直接穿过门飘了进来,“……你好歹演戏也要做足全套好不好?”   “不要在意那些小细节了!”歌姬豪爽地挥了一下小手。   “……”夏佐觉得自己对女孩子的美好幻想,都全部被眼前这个人工智能一一破灭了。   “我听船长说,你会能量震荡?”歌姬歪着脑袋问。   “什么是能量震荡?”夏佐反问道。   “就是震荡能量的意思,”歌姬飘到夏佐的床上,摆出了一个非常淑女的坐姿看着他,“我们身边的能量其实是可以分成很小颗的粒子,如果你会能量震荡的话,就等于可以让这些能量粒子聚在一起玩碰碰车。”   “哦。”夏佐说,“你们船长好像冲我喊过这个词,不过我真的不会。”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歌姬就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急急地退到了床的最里侧,还惊恐地大喊道:“夏佐哥哥不要对我做这么讨厌的事情!”   夏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第一,不要喊我哥哥;第二,我真的不会能量震荡。”   ——女孩子什么的,果然像光脑上说的一样,又麻烦又可怕。   “可是我刚刚才唤醒了小燚狼,他说你打他打得好痛。”歌姬委屈地嘟嘴巴,“能量震荡什么的对我们这些人工智能来说,真的杀伤力超大的。”   “我也希望我会。”夏佐诚恳地说——这样就能让你乖一点了。   “不过船长已经同意你加入我们啦~”歌姬做出了一个撒花的动作,大堆大堆的虚拟玫瑰花瓣从天花板上洒落下来,在落在夏佐身上的那一瞬间就变成了微小的光点,绕着他纷纷扬扬地煞是好看,“要不要跟我过来,让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身体?”   “……”夏佐的唇角抽了一下,“谢谢。”   歌姬兴致勃勃地领着夏佐在黯夜歌姬号里转悠,什么舰桥指挥舱、光甲训练室、食物储备舱、重武器库……   当走到接近星舰深处靠近中央位置的一个地方时,夏佐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下跳动又沉重又突兀,仿佛有只手拽住他的心脏末端硬扯了一下,当即让他脚下一软,下意识地扶住了合金舱壁才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你怎么了?”歌姬关心地问道。   夏佐顾不上马上回答她,脑海里一片嗡嗡作响……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呼唤着他,极大的不安和渴求蔓延而上,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用力地呼吸了好几口空气后,才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我觉得……我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叫我过去。”   歌姬闭上了眼睛,少女那一头灿金色的长直发无风自扬地飘散在空中,一股看不见的气场从她身边扩延至整个星舰,速度极快地完成了一次整体扫描。   “的确有一个东西和你很像。”她睁开了眼睛说。   “是什么?”夏佐现在的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那种像是源于灵魂和血脉的吸引却不减反增。   “在船长的宝库里呢。”歌姬又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随后肯定地说,“那个东西和你身上的波动很相似……来,我带你去拿。”   “……你这样带我去你们船长的宝库里拿他的东西给我,真的好吗?”夏佐很是无语地问。   “是我们的船长,”歌姬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见夏佐没有跟上来还冲他招了招手,“快来。你是一个星盗诶……虽然现在还只是见习,不过星盗就是看中什么就要直接拿走啊。”   “……”夏佐不知道回答什么,只好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当然不能被船长知道哦!”歌姬悄悄地嘱咐他说。   “如果被船长知道了呢?”夏佐问。   “那就不要把我供出去。”歌姬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吧。”夏佐无奈道。   在走到作为船长宝库的舱室前时,歌姬还在安慰第一次做坏事的少年:“你放心啦……那个东西被船长抢过来好久了,他卖都卖不出去,搁着还占地方。既然你和它的波动那么一致,那就应该是你的嘛。”   夏佐还是有一点不安:“可是是你带我来的啊,船长会不会惩罚你?”   “我可是船长的‘小美人儿’,”歌姬骄傲地挺了挺胸,当然依然没有“波涛汹涌”的效果,“就连莉莉丝船长都不能分走我的宠爱呢。”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手指在舱门上虚点了几下。   随着她的动作,舱门发出了几声艰涩的“咔嚓”音,缓慢地开启了。   “好久没开过了这个门了。”歌姬感慨道。   这间舱室被歌姬整理得井井有条,大小高低错落有致的金属格架被摆成了一处一眼望上去根本认不清进出路径的迷宫。   夏佐一走进舱门就像是被受到了什么指引一样,脚步毫不迟疑地向着最角落的架子处走去。   他说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感受,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是那样清晰,经由心房挤压而出的血液在流经血管时的欢悦颤抖仿佛是一种错觉样的迷雾,化作絮语般的缠绕推动着他的脚步向前向前再向前……   歌姬吃惊地看着夏佐直直地走到最角落的那个格架处,弯腰从最下层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暗银色方盒……   ——要知道,就连对这个星舰上的每一方寸之地都了如指掌的她,也只是知道在这个舱室里有一个什么东西和夏佐身上传来的能量波动很像,但是具体位置却是无法知道得如此确切。   她飘了过去,好奇地看着那个小盒子:“是这个小玩意儿啊……我想想,船长是在30多年前从一个小贵族那儿抢到呢,尝试了好多办法都没有打开后,就扔在了这里。”   夏佐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摘掉右手的皮手套,轻轻地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盒子上方不起眼的一个细小徽标。   刹那间,从那个盒子里迸射出了万道光芒,这些光芒就像是实体一样掀起了巨大气浪,几乎在一瞬间就叮叮咣咣地带翻了舱室里所有格架上的所有藏品,连歌姬这种没有实体的虚拟投影都被吹得直接穿过了层层格架向着舱室外砸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之后,歌姬就看到了一幕让她即便作为一艘总星系星舰的总控终端和联邦承认人权的高级智能,也无论如何都计算推测不到的场景:在这席卷一切的耀眼夺目光色和推抗力逼人的气浪中,那只小小的暗银色盒子腾空而起,迅捷地分解组合成一束细若针尖但却锋芒锐绝的利电,倏地没进了夏佐的左眼!   ******   就在夏佐刚刚走到船长的私藏宝库前时,薛尔正在向范伦丁提议道:“船长,我们要不要对夏佐做一次基因检验?”   范伦丁凝神看着舷窗外遥远的星体,并没有马上回答。   “身为一个Beta,”薛尔摇着头强调道,“他的表现太过反常了!这样一个少年,即便他的实力能够有着合理解释,也应该是联邦那边的基因调试产物,怎么可能出现在一艘逃亡星舰上?船长,我觉得这里面有着什么猫腻,你一定要……”   “我从来不以Alpha或是Beta判断一个人实力的高低。”范伦丁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你见过能斗败恶狼的烈犬吗?”   “可是……”薛尔仍然不甘心自己的两次失败。   “奇美拉的个体实力有目共睹,”范伦丁把目光从舷窗上收回来,对着自己的手下微微拉起了一侧唇角,“那你觉得,即便我没有驾驶光甲,在和奇美拉一对一的情况下,能站着活到最后的那个会是谁?”   薛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颓然地叹了口气:“……是你,船长。”   “不要小看生命和造物主的神奇。”范伦丁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按住薛尔被击弯的金属左臂——后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到原本的模样,“但是,我同意你刚刚提出的对那个孩子进行基因检验的提议。不过,并不是为了给你身为一个Alpha却输给了Beta这种事情找回场子,而是……”   船长收回了自己的手,从薛尔身边错身走过,擦肩而过时在他耳侧轻语:“……而是因为我感兴趣。”   就在范伦丁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黯夜歌姬号突然开始猛地晃动起来。   “是我们被攻击了吗?”薛尔慌张地喊道,“歌姬为什么没有预警?”   范伦丁一手抓住了固定在舱板上的合金桌子以稳定自己的身形:“不,这是在星舰的内部……歌姬!”   一身粉色洋装的歌姬应声出现在范伦丁面前,脸上还带着未曾消退的惊疑。   范伦丁用力拉开船长室角落里像是古地球时代更衣间模样的角室:“传送!”   薛尔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当范伦丁到达自己的私藏宝库里时,恰好看到那束尖锐的锋芒狠狠地冲进了少年的眼眸里。   他震惊地站在那里,丝毫不顾身遭已经被吹掀成一塌糊涂的凌乱藏品……而领着他和薛尔过来的歌姬已经悄然融进了陪着夏佐一起进来的、一身利落骑马装的另一个歌姬里。   夏佐感到那束光电像是实体一样,狠狠地扎进了他的眼睛里还不停止,尤自深深地往更里面的地方钻去……埋进灵魂里都无法终止!   整只眼睛、整个头脑、整个人、整个灵魂!……夏佐觉得自己感官里的一切都被它生生地穿透过去,一种无法言喻和形容的剧痛从感觉的各个层面推拥而至,冲击到他想大喊呼痛但却都只能做出无声的默音。   范伦丁死死地盯着夏佐,围绕他身上的强色亮柱……不,是席卷在整间舱室里的气浪和光芒都在随着那束钻入他眼中的不明物质慢慢消散。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方才的风浪推袭中都连发丝都岿然不动的少年,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而那股来势汹涌的锐痛还未停息,就开始在他体内膨胀炸裂起来……夏佐感到眼前已经彻底转化成全部白光,白得是那样纯粹和覆天盖地,铺压过来把自己狠狠地吞没在内。   ——有什么东西,随即被这股蛮横的压力破碎了。   夏佐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不住这种重压和剧痛而丢脸地大声呼痛起来。   而实际上,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比上次压制燚狼时的域级和强度还要翻上数个几何倍数的能量震荡重重地爆发开来!   歌姬在这股巨大的能量震荡冲击下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虚拟投影,少女身形的最外围都开始被扭曲着模糊起来。   她忍不住尖声喊道:“夏佐哥哥快住手!!!……你再不住手我就要把你吐出去了!”   范伦丁急忙转向歌姬的方向:“……歌姬!”   他这声阻止还未落音,再也忍受不了愈发强烈的能量震荡的歌姬就已经撤去了夏佐的脚下那方合金舱板,少年像支离弦的箭那样飞快地掉落下去!   而他在消失在这间舱室之前,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范伦丁所在的方向,不知何时起从他左眼里蜿蜒而下的那道血色是那样的鲜明醒目。   范伦丁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Omega?”薛尔难以置信地喊道,“这里怎么会有Omega的气味?”   范伦丁大步走向不远处的传送室:“通知所有人光甲就位……歌姬,扫描他的位置,然后发给我。”   歌姬还没有从方才的能量震荡中恢复过来,正跌跌晃晃地摇着小脑袋,但是听到船长的命令,还是尽职尽责地开启了扫描系统,然后心有余悸地去搜寻夏佐的方位。   但是,这一扫描之下,立刻让她惊慌起来:“船长,我们被人攻击锁定了!”   ——她早该发现的,如果不是因为刚刚的能量震荡让她连自己都罔顾不及。   范伦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那就由我去舰桥指挥,薛尔你带队把人给我捉回来!”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语气中带了一丝让人极易察觉不到的咬牙切齿:“就是那个……Omega。”   薛尔当即被这句话里的某个字眼梗得脸色发青,转头就气势汹汹地边点人边奔去了光甲战斗闸口。   经历了两天急行军式地追赶之后,曙光号终于在快要进入仙后座星系的地方,咬住了黯夜歌姬号的尾巴。   曙光号的指挥舱舱壁可以实时投影出其所处的外部宇宙空间,现在站在宽广的舰桥里的任一角落抬眼看去,都可以看到墨蓝色的黯夜歌姬号漂浮在苍蓝色的太空环境中,显得是那样的娴静安然。   副官道森看着光屏里已被锁定的黯夜歌姬号,内心充满了与之酣畅一战的冲动:“主舰超磁炮填能准备,弟兄们,来给这位总是一见我们就逃窜得没影的老朋友一点颜色瞧瞧!”   “慢着,”鲁道夫喊住了他,目光紧紧地盯著了从黯夜歌姬号下方被抛出的一个小黑点,“曙光,拉近视角。”   那处小黑点迅速地被放大开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居然是一架肖恩III型:荆棘军团15年前曾用过的主制式光甲!   而随着被拉近的视角,黯夜歌姬号的光甲战斗闸口的开启也变得清晰可见,一小队武备精良的光甲飞了出来,目标明确地对着那架不断下沉坠落的肖恩III型扑了过去。   “拦住他们。”军团长指住那队星盗光甲,冷漠但却掷地有声地说,“还没有谁能在我面前对我的人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看到大家上一章有说金手指太大的。   其实夏佐小朋友并不是在和薛尔PK,而是一个主攻一个带着轻视地去防守,毕竟Alpha对Beta还有Omega的看轻是由来已久的。   光甲比试获胜,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夏佐最后取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取巧招式,实战中肯定是一旦出了什么差池,就死翘翘了。   可以猜一猜夏佐小少年的能力谱系是哪几项哦~   其实,最大的金手指是开在本章啊:揭晓!隐藏在眼睛后的秘密!!!      第11章      随着上将的命令,曙光号悍猛地射出了数发高爆弹,直直地向黯夜歌姬号炮击了过去。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荆棘军团紧跟在旗舰后的重装巡洋战舰和标准战列舰齐齐开火,粗大的粒子流和拖曳着长尾的光能炮在星际空间中拓展出成千上百道的炫目光柱,一往无前地向着星盗的航母战舰激驰而去!   而此时,范伦丁才刚刚来到舰桥指挥舱里。   一直跟着他的歌姬状态非常不对,她在几分钟前的能量震荡中受到的负面影响太大,直到现在凝聚出来的虚拟投影都带着一种晃动感的模糊。   联邦的炮击来得迅速而又猛烈,在没有船长下令的情况下,歌姬第一时间启动了拦截和防御系统。   所以,当范伦丁走入舰桥后所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黯夜歌姬号最外层的质子防御罩像是承受不住所有施加于其上的攻击一样缓缓内缩,然后——   猛地反卷了过去!   作为一艘多次在联邦军队的围剿下都顺利走脱的宇宙第一星盗船,黯夜歌姬号舰载科技中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其出众的防御能力,其次为机动能力和空间跃迁能力,接下来才是各式武器火力。   因此,尽管它的质子防御罩在荆棘军团的第一轮打击下被轰炸得摇摇欲坠,指挥舱里代表防护罩能源和耐久度的数值像是大跳水一般坠跌,然而却顽强而又顽固地撑住所有的攻击之后,于攻势暂缓而微现颓势的那一刹那,悍然地反击了过去!   但是,范伦丁却脸色大变:“……歌姬!”   像是为他这句话做注脚似的,在光能束被反射到周围的星体上扬起的大团扬尘中,在粒子流被中和掉时产生的万千微蓝色的电荷流中,在中子重炮还有高爆弹等实体炮弹被引爆的漫天火光中——   前去追捕那架肖恩III型、并且就快要建树的诸多星盗光甲突然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晃了起来,甚至还有好几架生生地撞在了一起,化身成了好几簇苍蓝色太空背景下的耀眼火花。   在曙光号最先发出的一连串高爆弹中,竟然隐藏着一枚干扰弹!其爆炸后所产生的小范围、短时效的狂暴电磁波里,除非是同属于荆棘军团的制式光甲才不会受到干扰。   这枚干扰弹若是直接射向星盗光甲,极有可能会被本来就转向灵敏的光甲闪避掉。但这次被掺杂、隐迹于第一波来势汹汹的攻击之下,若非黯夜歌姬号将其反向推送出去引爆,甚至其干扰范围都不会扩及到前去追捕夏佐的光甲们。   而就在这枚干扰弹奏效的短短几秒钟内,那架老旧的肖恩III型已经瞬间加快了速度,一闪之间就已经冲出了包围圈,进而极速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形体的边缘依然有着不稳固的模糊感的歌姬低着头站在范伦丁面前,拼命抑制住自己小小的啜泣声。   ——从带夏佐进入船长的私藏舱室,到受激于能量震荡把夏佐丢抛出去,在到刚刚对联邦炮火的拦截反击……   船长一共喊了3声“歌姬!”。   范伦丁轻轻地叹了口气:“丫头?”   歌姬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她脸上留下的泪水化成碎密璀璨的光点轻飘消散在空气中,小巧的鼻子抽动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星盗默默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或者说在她脑袋所在的方位做出了抚摸的动作。   歌姬小心地在他的手心蹭了蹭,虽然和主人之间并不能产生什么实际上的接触,但还是像借此得到了安慰一样慢慢平静了下来。   “哭什么呢?”范伦丁说,“我可是还要指望我的小美人儿带我逃出这里呢。”   听了他这句话后停止了哭泣的人工智能,用力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消失在了指挥舱里而和整艘星舰合为了一体。   事实上,能够对黯夜歌姬号造成最为快速和有效的打击仍然来自于曙光号。而虽然同属于总星系级别的航母战舰,作为联邦最强扩张武力的曙光号在舰载武器方面的科技先进程度和配备强度程度上都远超了黯夜歌姬号。   但在范伦丁坐镇舰桥和人工智能全面归位的情况下,黯夜歌姬号开始缓缓地收回并变幻着自己舰外的装置,整个舰身趋于更加长锥化和流线化,并且攻击的角度和选择对象都有了明显的取向。   随着黯夜歌姬号攻击的再次奏效,又一艘巡航驱逐舰的引擎被击中,随后无奈地缓缓地放慢了自身的速度。   时至此时,荆棘军团里近半主要用于近战缠斗的驱逐舰都被黯夜歌姬号阻了下来,而它付出的代价也很惨重:被曙光号逮住机会的一发主舰超磁炮利落地炸开了防御罩之后,数发看上去像是蓄谋已久的重型中子弹狠狠地咬了进去,在它右侧方撕扯出了好几处触目惊心的大坑。   虽然歌姬及时弥合了被暂时击穿的防御罩,但受损最严重的舱室已经暴露在了宇宙的真空环境中长达半分钟,几乎所有的在舱人员在没有来得及穿太空防护服的情况下,被炮击的余波和真空轻而易举地夺去了生命。   “大人,”道森看了一眼不断闪烁的指示信号,“有对方的通话请求。”   “拒绝。”鲁道夫想都不想地说,“然后再给我接通黯夜歌姬号。”   “这家伙……”范伦丁皱了皱眉,倍感屈辱地接受了曙光号的通讯要求,然后唇角微勾、不无嘲讽地看着光屏上那个穿着一身黑金色联邦三星上将服、脸部线条硬朗坚毅的男人。   和范伦丁长相稍显柔和的外貌不同,鲁道夫出身联邦世代贵族武勋之家,从家谱往上数的话,就连数千年之前的祖先父辈们都是标准的AO结合。这就导致了奥法里斯家的血脉纯净度在发展到鲁道夫这一代的时候,简直快要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而上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将军,”范伦丁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样地打着招呼,“又见面了。”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鲁道夫冷淡地回答道。   “我并不是你真正的敌人。”星盗拉高了一侧的唇角,意有所指地说。   “我想,”军团长强硬的态度并未因此而改变,“你大概不了解我对‘敌人’的定义。”   联想到与此人战绩一样扬名的护短特质和夏佐逃走时驾驶的那架肖恩III型,范伦丁不假思索地想要否认夏佐所属于荆棘军团:“他并不是……”   只是,他很快地停住了话语。   通过光屏正面相对的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但是彼此之间的攻击却未曾停止下来:黯夜歌姬号仗着自己的出众的回转能力和空间叠缩能力,最大限度地闪避着曙光号咄咄逼人的攻势,对于次一级的战舰猛击过来的炮火,则是能躲则躲,不能躲就干脆依靠堪称“乌龟壳”的防御罩硬吃进去。   就在这简单的几句对话的时间里,原本有着漂亮的烤漆样墨蓝色的星盗战舰已经被轰击得处处焦黑,几处凹进去的深陷更是能明显地看出其受损程度。   然而,黯夜歌姬号做出的努力也就此显示了出来:与其一开始遭受攻击时相比,它已经大大拉远了与荆棘军团间的距离,虽然还并不足以让它安全地进行空间跃迁,但却依然慢慢占据了逃离的优势。   接着,范伦丁优雅地向光屏中的军装男人做出了一个告别的动作——这个动作一般只会在贵族间使用,而且带着繁复的手势,秉承着贵族间华丽而不实用的一贯特色。   鲁道夫冷漠地看着他,然后举起带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挥动了一下。   而随着军团长大人做出的这个简单手势,曙光号立刻一前一后地发射出了两枚重炮,直奔向了黯夜歌姬号前进的方向。   这是两颗聚缩磁爆炮,和四天前黯夜歌姬号送给沃尔号的“礼物”一模一样。并且在经过精确计算之后,第二颗将自后而上地追上前者地双双引爆。   所谓风水轮流转、报应终不爽,大抵说的是这类事情。   范伦丁大惊,黯夜歌姬号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反应。   但是,这乃是鲁道夫早已制定好的战略,再加上曙光号凭着原本就卓越超凡的运算能力所行先发制人之举,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拦截到轨迹的?   就在黯夜歌姬号百分之百的逃脱记录将要被打破的时候,从更遥远的星空深处突然出现了一处微型人工灰洞,几乎在瞬间就拉扯着那两颗聚缩磁爆炮吞没了进去,进而消失在宇宙空间里。   人工灰洞需要非常苛刻和预先前置的形成条件,所以绝对不可能会是黯夜歌姬号的所作所为。   “是莉莉丝姐姐!”歌姬开心的声音在舰桥内部响起。   她话刚说完,就在灰洞消失的后方,渐渐浮现出了一艘外形比曙光号和黯夜歌姬号都要小了很多的星舰,银白色的舰身上标绘着一朵怒放的黑色玫瑰。   并且这艘星舰显现出来的原因是它已经进行到了空间跃迁的最后一步,其周遭按照跃迁规则而无序震荡的空间脆弱到了极点,只需要足够的动力推动便可轻松穿梭至另一个星域。   黯夜歌姬号骤然加速,丝毫不顾身后愈发猛烈的追击炮火,猛地扎到了黑玫瑰号的旁边,两艘星舰的防御罩霎时间接连在一起,引擎推动器同时增至最大功率,瞬间完成了空间跃迁!   就在它们消失之后,刚刚吞没了两颗聚缩磁爆炮的灰洞才彻底地湮灭在了太空里,从中散逸出的磁爆波动紧跟着方才完成的空间跃迁,在整个区域中引爆了一场浩大的空间波流。   “大人,”尽管在心中忍不住将对方评价为“干得漂亮”,副官道森仍然尽责地询问,“是否对星盗进行追击?”   鲁道夫没有直接回答这个请示,而是吩咐他:“调阿尔上尉的临终景象,对比当日击毁他的光甲是否在刚才的剿灭之列。”   跟随着副船长薛尔前去追捕夏佐的十数名星盗,连同他们的光甲都未能再次回到黯夜歌姬号上。其中,薛尔正是四天前亲手摧毁阿尔光甲的凶手。   军团长的睚眦必报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在给予了肯定答复后,道森犹豫了一下:“大人,恕我多嘴:一个活着的范伦丁要比一个死了的范伦丁作用更大。”   鲁道夫转而问道:“那个被追杀的士兵,有没有查出来是谁?”   “已经截取图像,与自20年前以来所有登记在案的士兵信息进行一一比对了。”道森回答。   “原地休整,待空间波流平复之后,返还预备兵团驻地。”鲁道夫用这句话为这次四天来的跨星系追击划上了一个句号。   他想了一下,随后补充说:“至于我的士兵为什么会出现在星盗船上并且被他们追杀,查清楚。”   道森行了一个军礼:“是,大人!”   但是还未等鲁道夫做出回礼的动作,负责与军部进行通讯往来的幕僚就急匆匆地送上了一份报告。   是联盟议长联名军部统帅总长对荆棘军团鲁道夫军团长不遵军令,擅自插手辉星军团及仙女座帝国事务的斥责,并严令他即刻前往亚洛帝星系主星进行人员物质补充。   自从走入那间被范伦丁作为自己私藏宝库的舱室开始,夏佐就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一般:不受控制的行进方向、准确弯身拿出的眼熟盒子、莫名出现在脑海里的开启方式……   夏佐发誓,如果他知道打开那个盒子之后,会被一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射进眼睛,并且随之带来的疼痛是那样深刻和剧烈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听从歌姬的怂恿,去什么船长的私库的。   ——好奇心害死Omega!   在他被歌姬“吐”出星舰的时候,夏佐被锐痛折磨得快要当机的大脑里模模糊糊地想到:这次,恐怕是真的要死了吧?   而当“死”这个字眼一被思及,他那被白光占据全部的识海里,突然蹦出来了两个声音。   是“将军”和“夏琳娜”的声音。   “妈妈……”夏佐喃喃地轻声喊道,不自觉流出的泪水沿着双颊缓缓滑落,混在左眼流出的血痕里,狼狈极了。   但是,这个两个字的词语却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在将要彻底坠入缺氧的宇宙真空环境之前的千钧一发之际——让他用最后一丝清明,唤出了凯恩留下的最后那件遗产。   狭小的光甲控制室里,夏佐汗如雨下地缩在驾驶座的一角上,疼痛已经从眼睛扩散到脑海和灵魂中后又侵占了他身体的全部。   如果现在有一座医疗监护仪对夏佐进行扫描分析的话,就能发现他身体里的各项激素都在呈现出指数样的上升趋势,并且细胞分裂的速度和新陈代谢的速度都在激增,大量的能量和物质在迅速地做着交换和转变,而在这一过程中产生的大量废弃物已经随着他的汗水被高效率地排出了体外。   而如果用上DNA检测仪来对他做测试的话,更能清楚地看到夏佐基因里核苷酸序列正在被一股奇异的能量进行着细微的调序和补全。   这一切,都让夏佐的身体发生着不引人注意但却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在他童年时因为训练留下的几处旧伤疤,都在随着汗液的不断流失而渐渐转淡进而消失。   再比如,他在一个多月前通过颈动脉注射入体内的Omega信息素抑制剂,也被身体这次人为进化过程判定为“无用物质”,同样随着汗液被一点一滴地排出体外。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通缉名录中的常客,星盗其实也分了黑白两种:   如范伦丁这种追求自由、放荡不羁一生飘,全凭一己喜好进行抢掠——并且对象多为贵族权官的星盗,通常被认作为白星盗。   所谓的黑星盗,则通常会与腐败官僚或者跨星系公司相勾结,大肆地从事违法犯罪勾当以谋求高额利润,而其受害的对象,也多为普通民众。      第12章      对于自己身体里基因血脉和细胞层面发生的变化,夏佐完全一无所知。左眼处传来的撕裂剧痛依然牢固地盘踞在那里,并且不遗余力地沿着神经系统传至全身,占据着他所有的感官和精力。   持续不断的疼痛固执地蛰伏在身体里的每一寸角落,少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齿尖切入唇瓣的力度是那样深刻,以至于他的舌尖都能清楚地品尝到腥咸的味道充斥着味蕾。   但他已经根本注意不到这种小细节了,满脑子里转圜来去的只有一个念头:……不要昏过去……   ……不能昏过去……   左眼的视力慢慢地恢复了过来,然而却给自己的主人带来了更糟糕的境遇:在夏佐的视野里,右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完全正常,但是左眼已经被一大堆他根本理解不了的点、线塞满了全部的所视空间。而且这些点、线之间还有着迥异的区别,惟一的共同点就是他压根不知道它们代表着什么涵义。   正当夏佐一边忍受着绵延不断的疼痛侵扰,一边试图弄清楚自己的左眼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一发热能射线紧贴着他所驾驶的老旧光甲的外壳,差之毫厘便会击中地擦了过去。   这是一次震慑意味大于伤害意味的试探攻击。   夏佐被这次攻击警醒了。   他咬了咬牙,不顾齿间残留的血腥味道,闭上了影响自己视界的左眼,尽量忽视掉无处不在的剧痛影响,把还在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放在了光甲操作台上。   凯恩多年来对他的严格教导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大的发挥和体现,尽管在这样恶劣和处于失控边缘的身体状况下,夏佐依然漂亮地操作出了连续三个低弧微度变向,并且回手打出了一记狠厉的反击。   在那些嘻嘻哈哈地嘲笑着前方光甲更适合进博物馆而不是被拿来逃命的星盗眼里,则是那架匀速笔直向下坠落的老旧光甲,像是突然找回了灵魂一样,行云流水般地避开了三枚射向它动力中枢的光子弹后,以牙还牙地从其背载的射击仓里发射了一枚同样的光子弹,准确干脆地击毁了追赶得最靠前的那架光甲的动力中枢。   于是,在副船长薛尔的大声叫骂中,收起了玩闹轻视之心的星盗们开始认真对待起来。   这让夏佐面临的情况一下子变得愈发的捉襟见肘,甚至有好几次他都觉得单单凭借着自己现在的操作水平,已经面临了无法逃脱的境遇。   就在肖恩III型光甲与它的追捕者们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闪避不断增加的攻击越来越困难时,曙光号射出那一枚干扰弹恰逢其时地爆炸开来,剧烈而又狂暴电磁波瞬间横扫了所有的星盗光甲,唯独对隶属于同一个军团的肖恩III型大度地网开一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夏佐却敏锐地感受到了身后压力的明显减弱,屏住呼吸想都不想地开启了光甲的最大速度,几个闪动之间就消失在所有星盗光甲上的扫描系统里。   而且,这时候的星盗即便想要重新找到夏佐也是有心无力的事情了——在鲁道夫的命令下,几艘重装巡洋战舰早已将目标锁定了他们,接踵而来的重火力打击在一轮之下就断绝了他们全部的生机。   夏佐又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牙齿研磨过血肉和神经带来的尖锐疼痛终于又拉回了他的部分理智。   现在他倒是希望之前身体里那种无处不疼的感觉仍然还在了。   因为从星盗的包围圈里逃脱之后,他就发现自己面临的状况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危险了。   取代疼痛而出现在他身体里的,是一股似曾熟悉的热潮。这种感觉,他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有过一次糟糕透顶的体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本该还有一个多月效用的抑制剂……提前失效了。   夏佐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就连唇上的疼痛也已经被焦灼的不知名的期待迅速地压覆了过去,变成了一种微妙的刺激,引诱着身体带来更大的空虚和渴求。   汗水一滴滴地从他脸上滚落而下,在往日里可以给他以安全感的、缠缚于身上的绷带已经被完全打湿,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擦碰都会引发起难以言表的酸软酥麻,在肌肤上留下粘腻湿热的触感,简直能够把人逼到难以自持的疯狂。   而此时狭小的光甲驾驶舱里,已经充斥了Omega发情期将至时特有的醇美气息,浓烈到空气都快要无法正常流动而变成一种密度更大的新型气体。   夏佐现在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左眼是否能够恢复到正常的视野,他甚至连光甲都无法操控,整个人被身体里蒸腾而起的热度灼烧得躁动不已,下意识夹紧双腿的动作更像是火上浇油一般,不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纾解抚慰,还让那股子可怕的空虚感愈发地变本加厉起来。   如果在刚刚逃开星盗包围圈的时候他是这种状态,别说做出什么低弧微度变向动作或是反击了,连能否完成最基本的转向规避都是个问题。   他已经不敢再把自己的双手停留在光甲操控台上,仅仅是挪动手指的一个细微动作都让他觉得心动神摇。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感觉十分地不对劲,可怕的虚软感觉已经从骨髓蔓延到血液再扩散至全身,压迫得他在信息素愈发浓郁的狭小舱室内快要窒息昏厥了。   而且,好像比一个多月前那一次的感觉……更加地让人难以忍受。   即使在一个多月前经历过一次发情期降至前的生理反应,夏佐依然对这种陌生的、来势汹汹的情欲热潮无所适从。   在他长达16年的人生经历中,看护并养育他长大的凯恩教过他生活常识、生存技能,教过他是非曲直、行事原则,教过他如何近身格斗、如何驾驶光甲……却唯独没有教过他作为一个Omega应该怎样应对发情期。   因为,凯恩是一个Beta。   夏佐用手紧紧地抓住了光甲操作台的边缘,用力之深让指甲边缘都微微卷折弯翘起来。从额上掉落下的汗珠一颗颗地砸在金属的台面上,很快地连成一片,水色漾然地倒映出他模糊的侧颜。   为了转移自己越来越涣散的注意力和越来越急切的莫名渴望,夏佐强迫自己去注意左眼里出现的那些点、线,触目所及的所有事物都被这些意义不明的线条和小点勾标出来,看得时间长了以后,甚至会有一种头疼欲裂的烦闷感。   和发情期将至时的躁动不安凑在一起,简直就是绝配。   盯著金属操作台的时间久了以后,夏佐慢慢看出了有些异样的地方,操作台的最底部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左眼中的那个位置,聚拢起了大量的发散线条。   他伸手摸了过去,果然碰触到了一个小按钮。   凯恩从来没给他讲过这里会有一个按钮,更没有对他说起过这个按钮有着什么作用。   被剧痛和发情连环折磨的大脑反应有些滞后,还没等夏佐意识到,他的指尖已经行动大于思维地摁下了那个按钮。   肖恩III型的语音系统立刻发出死板的声音:“已启动荣耀模式。”   虽然夏佐对这个提示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他对肖恩III型实在是太熟悉了,不用刻意去注意什么就立刻发现这架光甲的性能提高了百分之百以上,连速度都变快了很多,差点没撞上前方飘逸的一颗微型陨石。   不知身处何方的淼茫宇宙、没有抑制剂的情况下面对降至的发情期、光甲的能源和氧气储备只够用不到40个小时……夏佐第一次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心理。   他难耐地抬头看了一眼光屏,屏幕上充斥的杂乱线条嘲笑地回视着他。   ——好歹决定自己死的方向吧……   这样想着,夏佐挑选了一个他看起来顺眼的圆点作为方位,挣扎着设定了光甲的自动航行。   作为一台战斗光甲,肖恩III型并不适合用于星际航行,只能被用于短兵相接的太空间战斗。   至于星舰必备的减压减震系统,对于在战斗中必须准时、精确把握自己周围环境和是否受到攻击的光甲来说,更是配备有限。   所以,在肖恩III型再次加快了速度之下,因为荷尔蒙和信息素的影响下而精疲力竭的夏佐在苦苦地抵御了数次剧烈颠簸之后,终于在光甲再次磕飞了一块细小碎石引发的大幅弹震中,狠狠地一头撞上了操作台。   在昏迷过去之前,夏佐自嘲地想:希望老爹的这架破光甲足够坚固……不过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再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难道还会有什么用吗?   作者有话要说:   荣耀模式:   这是荆棘军团制式光甲在与异星生物、尤其是奇美拉进行作战时,才会使用的特殊作战模式,即以毁坏光甲的超负荷运转为代价,在短时间内激发出光甲的最大性能以予死战。其中,被提升幅度最大的便为防御能力。   通常,被撤退时的殿后部队所使用。      第13章      今天是土曜日,自古地球时代以来便沿用至今的周末第一天。   由于RFL8713星球上的矿洞被毁,麦拉迪公司的汉密尔顿经理现在正在休假中。   没有和其他同事一样选择了在主星卡西奥上生活,汉密尔顿和自己的伴侣挑选了螣蛇A星作为了定居之地。   这个小星球位于仙后座星系最边缘处,靠近中央星域的位置让它可以免受诸如星盗和异星生物的侵扰。   有着良好作息习惯的汉密尔顿经理一大早就来到了自己的小花园中,打算修剪一下院子里的几株冬青木——这可是他花了不少钱弄来的古地球品种,一直以来都珍视无比。   而就在他刚走到了自己花园门口,就看到一幕让他目眦欲裂的景象:一个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人在手里随意地团了团、根本看不出来外表的金属巨块呼啸着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他当宝贝一样看待的几棵娇弱乔木上,一点都不意外地摧毁了全部的绿色,接着从中弹出了一个救生舱,骨碌骨碌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汉密尔顿经理简直快要气疯了!   这是哪家的熊孩子不懂装懂地用半瓶子水的水平驾驶光甲呢!不知道先去模拟机上训练然后让大人跟随陪护吗?!   他气冲冲地一脚狠踹在救生舱上,Alpha强大无比的身体素质在这含恨的一脚上表露无遗: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音,金属的舱门应声而裂,接着——   接着爆发了一颗Omega信息素核弹吗?!!!   汉密尔顿被从救生舱里冲出来的气味顶了一个踉跄,这股气息如此地纯净和浓厚,连他这种已经有了合法伴侣、并且是经过自己标记的Omega伴侣的已婚人士,都有些经受不住。   这种经受不住当然不是占有欲的勃发,而是Alpha本能上对Omega信息素的一种评价。   ……这他妈也高得太离谱了吧!   但是,等汉密尔顿看清楚救生舱里躺着的那个人的脸之后,立刻被吓了一跳,连忙冲着手腕上带的通讯终端大喊:“伊文!伊文!”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急切,并且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惶惶不定……这让他的伴侣很快地回应道:“亲爱的,怎么了?”   “把丹尼尔的东西拿出来!”汉密尔顿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了看上去伤痕累累的少年,“还有医疗仪!快!”   昏迷中的夏佐被他身上这股Alpha的气息包围之后,明显地变得不安起来,不断颤抖的身子和紧锁的眉头都表现出了他的强烈抗拒,并且随着男人抱起他的动作开始微弱但是坚决地反抗起来。   “……见鬼!”汉密尔顿看到他的表现后低声咒骂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奔进自己的家中,在客厅里迎面遇上了自己的伴侣。   “他是……”伊文吃惊地看着丈夫怀里抱着的Omega。   “一个发情期快到的Omega,”汉密尔顿匆匆地把夏佐塞到伊文怀里,“……还是一个攻击型的。”   伊文有些费力地接过少年,稍一扯开丈夫的外套,就皱了一下眉:“……这么浓?”   在看到夏佐左眼处流下的血痕后,他更加吃惊了:“这孩子的眼睛怎么了?……怎么被伤得这么严重?”   汉密尔顿伸手把自己的外套压了压:“先别说废话,丹尼尔的东西呢?”   伊文急忙把怀里的男孩子放到旁边的沙发上,然后从兜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自己的丈夫:“毕竟放置了那么久,不知道还有没有效力。”   “管不了这么多了!”汉密尔顿扯开盒子,手指用力之大把盒子的金属外壳都捏得有些变形,“恐怕现在有不少Alpha都往这边赶来了。”   他看了一眼在伴侣安抚下有些放松的少年,然后把盒子里的针剂递了过去:“你来吧。”   伊文接过来针剂,刚刚攥住少年的手臂,就遭到了剧烈的挣动。   “没事儿的,孩子……”伊文温柔地安慰着他,同时刻意地用自己的气息环围住他,“我不是Alpha,没事儿的……”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自己的侧脸轻轻地贴在少年的额头上……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絮语内容和来自同类的温柔气息,夏佐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伊文抓住机会,把手里的针剂扎进少年的腕部静脉,看着熠银色的液体慢慢注射入淡青色的血管,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他给夏佐注射的,是一支Omega信息素抑制剂。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夏佐晃神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身体里那阵燥热难耐的渴求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整洁的睡衣,还有……   夏佐一下子掀开了身上的薄毯,紧张得连后颈处的毛孔就紧缩在了一起:他身上的绷带,不见了。   见他醒来,一直待在他床头的小型机器人立刻发出了叮铃叮咚的声音,吓得夏佐想都不想地一拳砸在了它脑袋上:“闭嘴!”   小机器人闹得更欢腾了。   伊文接到通知赶来后,就看到醒转过来的少年正和那台刚买的家务型机器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严阵以待的态度像极了他之前养过的一只猫咪。   “那个……”伊文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我可以进来吗?夏佐。”   “你认识我?”转过头后,夏佐发现眼前的男人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柔和恬静味道——既不像是Beta更不像是Alpha——便有些迟疑地猜测道,“……你是个Omega?”   点了点头后,伊文仍然站在门边:“我的丈夫是麦拉迪公司的汉密尔顿,他说你是他认识的一个小朋友。是我们让清洁机器人给你洗了个澡后,帮你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   “汉密尔顿?”夏佐皱着眉回忆了一会儿,“不认识。”   “那我可以进来吗?”伊文依然轻轻柔柔地问道。   “当然可以,”夏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是你的家……而且,谢谢你救了我。”   伊文走了进来,坐在床边后,伸手点按了小机器人身上的几个按钮,看着它眼睛闪了几下后转身向门外走去,才又对夏佐说:“我知道你一定有挺多东西想问的吧?”   夏佐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常年带着皮质手套和缠绕绷带让他的皮肤本身就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白皙,但是如今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肤色变得更加莹润细腻了。   如果不是左眼里依然存在的杂乱不堪的交错线点,他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   伊文递给他一个空间钮。   夏佐接过来打开后,在里面发现了自己的那把超频震荡匕首和已经不够一次使用的绷带。   他拿起匕首,割断了一小段绷带,用它缚住了自己的左眼。   然后,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还有抑制剂吗?”   ******   伊文对他先问出的是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神色也随之有些黯然:“给你用的那支抑制剂,还是……我们之前为丹尼尔准备的。”   “你不需要给自己准备吗?”夏佐问。   “怎么会呢?”被他上一个问题问得有些伤感的伊文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我是一个被标记了的Omega。”   “听起来好像省事了很多。”夏佐有些羡慕地说。   伊文哑然失笑:“你不太了解Omega?”   “我从网上查到过一些,”夏佐耸了一下肩膀,“发情期什么的,总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Omega。”   伊文怔怔地看着他,少年眼眸里的色彩像是最为纯净的黑曜石,带着对整个世界的善意接纳,即便是身为一个Omega在他口里也只是“很麻烦”而已。   他飞快地别过眼睛,转移情绪般地站起身便匆匆离去。   夏佐有些无措地看着男人有些不稳的步伐,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太合适。   已经站在门口好几分钟的汉密尔顿,并没有阻止自己伴侣的离去,而是他经过自己身边时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夏佐虽然觉得这个Alpha有些眼熟,但还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他是谁,“是我惹哭了他吗?”   汉密尔顿摇了摇头,伸手关上门之后,才有些疲倦地说:“丹尼尔是我们的儿子,和你一样是个Omega,也是今年16岁。给你使用的那支抑制剂,本来是四年前我们买来想要替他遮盖身份,好让他不要去室女座星系而是留在我们身边。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才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们几天前才接到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的通知,已经为丹尼尔选定了合适的Alpha……”   夏佐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Alpha远在帕美星系,”汉密尔顿叹了口气,“从丹尼尔12岁开始离开我们,伊文就一直希望协会为他选定的Alpha能在仙后座星系。”   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便转而说道:“你的光甲,已经完全报废了……我说你是驾驶它穿过了一个虫洞还是怎么的?怎么外壳被侵蚀得乱七八糟,里面的光路也全部缠搅在了一起?”   “我不记得了。”夏佐坦然地回答,并且简单地讲诉了一下从星盗战舰里逃出来后的经历。   汉密尔顿听完后便开始咂舌:“你小子运气真够好的。不说你怎么从宇宙空间里找到过来螣蛇A星的星路的,就说如果今天早晨你没坠落在我面前的话,这会儿恐怕已经被……”   想了想,汉密尔顿还是没好意思在一个刚成年的孩子面前说出什么黄暴语言,只是含糊其辞地描述说:“……你知道螣蛇A星上有多少找不到Omega的Alpha吗?说出来能吓你一跳!光今天一天你知道我应付了多少前来询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可口的小Omega的饥渴Alpha了吗?”   “你就有自己的Omega。”夏佐淡定地指出。   “……”汉密尔顿恼羞成怒,“我像是那些连Omega都找不到的loser们吗?!”   当荆棘军团在法兰星的最大的宇宙舰港口登陆的时候,整个港口都被遮天蔽日的战舰覆盖得满满当当。   然而,那些事先被要求挪走腾地方的商船和个人却对此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都很积极主动地予以配合,甚至还有人专程跟着法兰星政府派出的仪仗队,去瞻仰这位远近闻名的军团长和他的军团。   亚洛帝星系处在战火中已经太久了,由于这是和奇美拉战争中最深入人类腹地的一个星系,所以多少年来一直被奇美拉视作征战侵略的最佳跳板之一。这次鲁道夫和他的荆棘军团一举把盘踞在边缘星球的异星生物们成功赶出亚洛帝星系,联盟随后就增派了戍卫军团前往驻守。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星系的居民都在欢呼“伊特诺万岁”、“荆棘万岁”,甚至喊着上将名字直呼“万岁”的也大有人在。   鲁道夫从星舰走下来之后,就遭到了如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这一场景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他长达近百年的带兵生涯中,近半时间都冲杀在与异星生物作战最为惨烈的前沿阵地,早已被联邦塑造成了类似于“人类英雄”的形象。   在人群自发分开的道路中,面沉如水的上将和自己的副官走在最前列,后面跟着身着戎装的将军亲卫队。   法兰星执政官的级别远远低于荆棘军团的军团长,因而一看到对方便殷勤地迎上前去。   鲁道夫没有立刻回复执政官满口场面话的大打官腔,甚至连个正眼都没有给地直接转过身去,向着所有对军团欢呼的普通公民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将军万岁——!”口号喊叫得更加激烈起来,在占地甚广的港口处都形成了一阵不小的声潮。   道森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欢呼着的人群和面色微带不豫之色的执政官,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大人……”   鲁道夫挥了下手制止了他想要说的话,在执政官的躬身示意下,搭乘上了一辆豪华的悬浮车,向着政府大楼驶去。   “军团做完人员交接就会离去。”在政府大楼的贵宾会客室里,鲁道夫打断了执政官的滔滔不绝,开门见山地说。   执政官闻言后却在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暧昧的微笑:“这是当然的……只是,下官还没有恭喜大人呢。”   鲁道夫没有理他,转而向道森吩咐:“交接由你负责,完毕后立刻向军部还有议会发回执报告。”   “不不不,”执政官脸上的笑意更大了,“这个交接工作嘛,必须由大人亲自进行。”   他边这么说,边往前凑近了一步,却被对方后退了两步更加拉远了彼此间的距离。   无奈之下,执政官只好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搓着手说:“……这次的交接工作,其实是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为您选送了一位将军夫人。”   鲁道夫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是一位……”执政官按照议会的要求硬着头皮说,“是一位临近发情期的Omega少女,家世显赫、血统纯正、基因纯净,绝对足以配得上您的身份和地位。”      第14章      汉密尔顿简单几句介绍了他之前和夏佐的相识过程,并且相当识趣地没有去问一些刨根问底的废话。   再加上此前伊文的Omega身份和被赠予的信息素抑制剂……这让夏佐对他渐渐收起了警戒之心。   甚至在下午的时候,身体已经好转了大半后的夏佐在汉密尔顿的再三邀请下,和他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切磋。   “伊文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汉密尔顿叹了口气,对刚刚和他一起结束了晨练的少年说,“丹尼尔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所以你这两天有时间就多陪陪他。”   “哦。”夏佐回答。   “就这一个字的表示?”汉密尔顿不满地说,“你多少也要对我这种即便自己的Omega无法生育了,却仍然对他保持忠贞不二并且坚决不换人的行为表示一下赞赏吧?”   “为什么要赞赏?”夏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汉密尔顿一时语塞:“可是……”   “可是你是个Alpha沙文猪?”夏佐反问他。   “你这个臭小子!”汉密尔顿开始捋袖子,“你这满嘴乱七八糟的话都是从哪儿学的?”   “你打不过我的。”夏佐抓起小机器人送来的现烤饼干,咔嚓咔嚓地嚼着,“昨天不就试过了吗?……伊文做的饼干真好吃,如果我是一个Alpha,一定要娶他这种既温柔又体贴还会做家务的Omega。”   “想娶伊文做梦去吧!”汉密尔顿一把把机器人端着的饼干托盘抢过来整个抱在怀里,愤愤地说,“你只不过是一个Omega!!!”   “对啊对啊,”夏佐敷衍地点着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吃着手里的零食,“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小心打败了已经娶了一个Omega的Alpha的Omega。”   伊文站在门口,看着客厅里斗嘴的两个人,心间慢慢地漫起了一股淡淡的暖意:如果丹尼尔没有被带去室女座星系角宿星进行统一教育的话,现在和自己父亲的相处模式一定也是这样子的吧?   他把从昨天起便在内心升起的那个念头转了好几个来回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亲爱的,你过来一下。”   汉密尔顿应了一声,把手里的托盘丢给夏佐,起身走了过来。   “我有一个请求……”伊文说。   这个开场白把汉密尔顿吓了一跳,伊文很少用这种口气跟他提什么要求。几乎就在瞬间,这个Alpha就已经联想到了在自己的晚年生活里,儿子远在遥远星系、曾经的Omega伴侣却和别人双宿双飞的悲惨场景。   “你先说说看。”汉密尔顿谨慎地说。   伊文看了一眼正在认真吃饼干的少年——丹尼尔也像他一样这么爱吃自己做的小点心,然后用一种少有的坚定语气说:“我想收养那个孩子。”   听闻他说的不是什么离婚话语,汉密尔顿立刻松了一口气:“好……不行!”   “难道你已经向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报备了吗?”伊文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伴侣。   “这倒没有,”汉密尔顿苦恼地挠了挠脑袋,发现夏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对话后,才拉着伊文走到了客厅旁边的侧室里,“可他是一个Omega……”   “丹尼尔也是啊!”伊文甩开了他的手,在这个问题上异常地坚持。   “你先听我说完。”汉密尔顿再次拉住他的手,用力地攥在掌心里,“昨天下午你也在场,虽然只是简单的切磋,但是我却输给他了不是一星半点。这样的一个Omega……”   他停了下来,思考着用什么样的语言比较合适:“……这样的一个Omega,他和丹尼尔完全不同。不不不,他和绝大多数的Omega都不同。”   伊文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Alpha有些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当年我没办法把丹尼尔留在咱们身边,我担心的是如今我更没办法……”   “你说的对,”伊文打断了他的话,“他和丹尼尔不同。丹尼尔是一出生就被协会登记在册的,可是这个孩子不是。只要他按时注射信息素抑制剂,没有人会发现他是一个Omega的!”   “总有抑制剂失效的那一天!”汉密尔顿也激动起来,“你也是一个Omega,你难道会不知道吗?!抑制剂只能把Omega信息素压抑在他体内,随着他年龄的增加,信息素的分泌在达到峰值之后,如果再没有结合和被标记的话,紊乱的激素分泌会把他整个人毁掉的!”   伊文怔怔地看着他,淡棕色的瞳孔里浮现出了一层水雾,渐渐凝成了大颗的泪珠:“我……我只是不想让这个孩子像丹尼尔一样……”   一见自己Omega哭泣就大脑当机的Alpha立刻少了刚刚的气势,不断地抚着对方的后背连声安慰着:“我懂的我懂的……”   他重重地拧起了眉毛,半天后才妥协地说道:“那我们先去问问那个小鬼的意思,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先养他两天也没问题。”   法兰星的执政官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原本以为议会交过来的任务是一个轻松差事,说不定还能借此和这位战功赫赫的军界大佬拉近一点关系,然后搞出来一些什么彼此间都能谋得利益的私下合作。   如今,军界大佬正冷冷地看着他脸上堆起的暧昧笑容。   ……难道他没听到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里“临近发情期的Omega少女”这个字眼吗?   就在执政官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的时候,脸色比他身上那套上将服的黑金色更加冷硬的鲁道夫终于开了口。   “退回去。”他说。   执政官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退……退回去?你以为这是在拒收星际快递吗?!而且身为一个Alpha,怎么会对一个发情期快到的Omega这样一幅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啊!!!   ……难道是……?   一想到这儿,执政官含蓄而又隐秘地瞄了一眼将军的下半身,随后很快用垂下的眼睛遮盖了眼神里暗藏的恶意。   道森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声对自己的长官说:“大人,这不太合适。”   执政官立刻感激地望向了准将。   尽管明显感到了长官投向自己的不耐目光,道森依然尽职尽责地说:“如果您这样直接把人退回去的话,也太打议会和Omega维促会的脸了。”   “荆棘军团里没有将军夫人这个职位,”鲁道夫毫不客气地直言,“议会这个主意太拙劣了。”   不仅拙劣而且还很掉价吧?道森想,堂堂联邦议会,居然连送快要发情的Omega这种事情都这般堂而皇之地做了出来,这已经快和拉皮条没什么两样了吧……不过,这也反映了议会对荆棘的戒备日深啊。   必须要找个机会好好和将军谈一下这个问题了。   道森心思急转,嘴上却毫不停歇地问:“大人,您看?”   鲁道夫看了一眼执政官,终于退步了一点点:“人在哪儿?”   执政官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急忙殷勤地做出了一个引路的手势:“您跟我来。”   ******   一身白色复古长裙的少女正忐忑不安外加坐立不安地在能隔绝气味的休息室里等待着,她原本应该在一周前就见到鲁道夫上将的。而每当想到这个人,她都会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一个“自己的Alpha”的注脚,然后为这个称呼脸红心跳不已。   作为被议会和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同时选定的最佳人选,她坚信自己无论在家世背景还是血统基因上,都是近十年以来最优秀的Omega。   ——只有上将才能配得上自己这样优秀的Omega;也只有自己这样优秀的Omega才有资格待在上将身边,被他占有、被他标记,为他诞下奥法里斯家的优秀后裔。   一想到这里,少女忍不住用手使劲地在脸边扇起风来。   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想法太甜蜜,还是发情期降至,或者这两个原因都兼而有之,让她觉得呼吸越发地火热和急促起来,身体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悸动在挣脱着无形的束缚……   而且,她能感受到,有一股强势的、令人迷醉的气息正在靠近。   那是她的……   鲁道夫推开了门,身后跟着他的副官。   准将已经有了标记过的Omega,所以哪怕是正在发情中的Omega对他的影响都不太大。何况,他还经受过军队中严格的抗Omega发情信息素训练。   而此时,双手轻颤着交握在胸前的少女已经满脸红晕,扑面而来的信息素释放在近距离的情况下更是浓郁惑人。   道森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然后有些担心地望向了自己的长官。   ……将军是一个没有标记过任何Omega的Alpha,而且是正值壮年的年纪。他是不会反对甚至乐见其成地看到将军找到自己的Omega,但是如果是来自议会的……   “我会让人把你送回去。”鲁道夫不给人任何回转余地地开门见山。   见到进来的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就很意外的少女,闻言后更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用一种柔弱的、急需呵护的嗓音颤声道:“将军大人……”   “荆棘军团的伤亡率常年维持在20%以上,”在腻人的发情信息素环绕下,军团长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冷静,“我身边不是你这种Omega待的地方。”   “我……”少女的低声啜吸已经变得断断续续起来,听起来既甜蜜又痛苦。   她的发情期本来就在这两三天内就会发作,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样一位血统纯正、信息素强势无比的Alpha,在荷尔蒙的牵引诱导下,早已在生理上开始做好了结合和等待被标记的准备。   哪怕鲁道夫已经有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气息了,也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情况开始变得有些无法收场的时候,道森随身携带的微型光脑传来了“滴滴”音,给休息室里越来越剑拔弩张的气氛提供了暂缓的喘息之机。   飞速地浏览完信息之后,道森立刻向军团长汇报道:“大人,已经查到了那架肖恩III型的信息。”   鲁道夫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及身后潸然欲涕的少女。   在休息室的大门被重重甩上前,心中略有不忍的道森小声地向少女解释道:“大人一向比较看重自己的士兵。”   ……言下之意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比自己这个Omega的地位还要高吗?   已经被鲁道夫的信息素气味撩拨得快要失控的少女用力地抓住了胸前的衣服,对着已经关上的大门泣声道:“将军大人……我叫妮娜……”   走出休息室之后,鲁道夫非常隐蔽和如卸重负般悄悄舒了一口气。   道森不再掩饰自己的担心:“将军,您……”   “不过是一次抗Omega发情信息素训练而已。”鲁道夫知道他想说什么,一句话就堵住了副官的嘴。   道森放心了:上将的抗Omega发情信息素训练成绩优异无比,据说他所创下的记录,近百年来都没有谁能打破过,堪称军校的典范和样板。   他的担心,现在在另一个方面。   不顾执政官快要跪下来抱大腿的恳求,鲁道夫一行人用比到来更迅速的速度离开了政府大楼。   道森准将在离开前,还体贴地提醒执政官,别忘记为“和将军大人气息不合”的Omega及时准备一支信息素抑制剂。   看着一整队悬浮车风驰电掣地离自己远去,欲哭无泪的执政官大人仿佛看到了数日后来自议会的一纸罢免书……天知道,他原本是想这次凭着这次的表现,讨好议会中的某几位大人物,好让他们把自己早日调离这个总是卡在战火边缘的偏远星系的!   而且,没听说过Alpha还会和Omega气息不合的!   人干事!!!   直到踏入曙光号之后,道森才说出了一直压在他心里的担心:“大人,今天的事情太不寻常了。”   鲁道夫“嗯”了一声,并没有制止他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接着说:“……刚才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根本没有任何陪同人员。”   Omega维促会有着明文规定:发情期降至的Omega必须要重点看护,在与外人——尤其是与未有过标记行为的Alpha接触的情况下,身边必须要有至少一个已被标记的Omega或者经过训练的Beta陪同。   “所以我才带了你一起进去。”鲁道夫习惯性地用手指轻抵了一下军帽的檐边,“议会……”   他说出口了这两个字后,就停而不言了。   “议会是有意为之,或者说恨不得真发生什么意外。”道森补上了长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将军,他们对您和军团的戒心越来越大了。”   鲁道夫对副官的担忧之语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表情平淡地好像对方在说“天气不错”一样。   一向了解军团长脾性的道森并不为意,继续忠实地履行着应有的职责:“所以,您应该考虑找一名Omega了。”   “他们太弱了。”军团长为了让自己这次的回答与上次有所不同,特意又加上了一个词语以作补充:“累赘。”   看到副官还想再劝说什么,鲁道夫直接唤来了曙光号的智能系统:“难得你今天的表现还像个高级智能,说吧,都发现什么了?”   得到主人表扬(并不是)的光球兴奋不已,蹦蹦哒哒的频率因此都加快了不少:“大人,我已经查到了。从歌姬里逃走的那架光甲编号直属于您的近卫营……”   随着它的话语,投射于军团长面前的全息影像是一架让他熟悉至极的光甲——不仅仅是型号样式,还有光甲胸前那顶寥寥几笔勾勒出的荆棘冠冕下的小小编号。   道森也认真地辨识着那架非常眼熟的光甲和其上的数字,有些不太确定地说:“这是……”   “凯恩。”鲁道夫说。   他说出口的这两个字,正好和曙光汇报的内容重合在一起:“……是前任副营长凯恩的光甲。”      第15章      在逃离了荆棘军团的炮火洗礼后,黯夜歌姬连续进行了六次空间跳跃,直到跃迁到了一条巨大的陨石带后,才停下来暂作休整。   要到达这个地方,必须掌握非常详尽的跃迁坐标和目标坐标,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卡死在陨石带中。尤其像是黯夜歌姬号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旦陷入陨石带后,只能依靠自己的火力强行从中扫荡出一条通道。   听到歌姬的软声汇报后,范伦丁把手里的红酒杯轻轻地放在宽大的指挥椅扶手上:“我们又成功逃脱了呢……薛尔。”   然而,这一次他的副船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回答他。   范伦丁沉默了一会儿,举起喝剩下的半杯酒,站起身走到薛尔常常站立的地方,慢慢地倾倒下了一条红线:“不过能这样子死在宇宙的怀抱里,你小子也算走运。”   “船长!”穿着粉白色女仆装的歌姬闪现在船长身边——换了新衣服的她看起来影像稳定多了,在见到男人的所作所为后立刻不满地皱起了鼻子,“地毯很难打扫的!”   “知道了知道了~”范伦丁很敷衍地挥了挥手,“反正也不用我的小美人儿来清理。”   歌姬用力地叉腰:“那就不要用这种到处都是毛毛的毯子嘛!”   “哎呀呀副船长总是换人好烦恼……”范伦丁岔开了话题,一副寂寞得高处不胜寒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太蠢了!”随着这声呵斥,黯夜歌姬号的舰桥中控大门应声而开,有着酒红色大波浪卷的美艳女人穿着一套黑色贴身皮装,把她的身材——尤其是胸前的风光衬托得波涛汹涌,“还要连累我跨越了这么多星系地来救你!”   “亲爱的,你来了?”范伦丁张开了双臂,热情地迎了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兼现任情人。   莉莉丝风风火火地向着男人的怀抱走了过来,在快要被拥住的那一瞬间抬脚狠狠地踹向了对方。   当然,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胸前的那片波涛汹涌晃动得简直快要耀花人的眼睛了。   歌姬对女船长踹向自家船长那双快要长达10厘米的细尖跟皮靴视而不见,伸手推摁了一下自己不太有料的胸部,小小地叹了口气后消失在了舰桥里。   本可以提前用一种兼具优雅和从容的姿势避开的范伦丁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后,才有点无奈地说:“共同经历了劫后余生,难道不应该来一个拥抱吗?”   气势上一点都不弱于他的女性Alpha轻松地揪住了他的领子:“你还好意思说?你把我的小美人儿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歌姬明明是我的。”范伦丁拂开了她的双手,“你救我一次,再踹我一脚……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了,打歌姬主意的话你想都不要想。”   “我可以带歌姬去做一次修护。”莉莉丝扬起了下巴。   “不好意思,小姐。”范伦丁笑得绅士极了,“我不小心刚刚抢了一只肥羊,不但可以带我的……”他加重了这两个词上的咬音,“……小美人儿去看医生,还可以带她做一次全身升级。”   莉莉丝抱住他啃了他一口:“我的黑玫瑰号主舰炮功率有些不够。”   “没问题,”范伦丁伸手搂住了她的细腰,大方地表示,“一起换。”   得到了情人承诺之后,莉莉丝立刻推开了他,扬手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清脆的掌音在空旷的舰桥指挥室里显得分外响亮。   范伦丁活动了一下被揍得很疼的下巴,有些恼火:“你又在闹什么?”   “听说你敢背着我勾搭了一个小Beta?”莉莉丝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操,有一群乱八卦的小弟就是会有这种烦恼。   “那孩子是一个Omega。”范伦丁说了这句话后就眼明手快地抓住了莉莉丝再次扬起的巴掌。   “Omega?”莉莉丝闻言怒气值更高了,“因为他是一个Omega你就背着我偷腥也太下作了吧!说什么不会被本能困扰即便同是Alpha也可以在一起的人难道是我吗?!”   范伦丁攥紧了她的两只手腕,仗着身高的优势慢慢地弯腰下去,直到压得莉莉丝的腰肢下弯到一个几乎快要和地面平行的角度,才空出右手托住她的腰肢,贴在她的耳边说:“那个Omega在薛尔对抗时几乎可以做到不落下风。”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地冲进他眼睛里的东西……不过,这种连自己都没有把握知道内情的事情,还是不要对女人说了。   莉莉丝若有所思地伸出嫣红的舌尖舔了一下唇角,她从男人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别有的意味。   见她安静下来,范伦丁直起身来,环在莉莉丝腰肢上的手臂带着她荡出了一个舞步后,彬彬有礼地松开了她的手。   女星盗随意地拨弄了一下自己蓬松的卷发:“你打算怎么做?”   “我船上的副船长死了,”范伦丁所得非所问地说,“我得赶快找到自己的副船长才好——希望他这次不要死得那么快了。”   莉莉丝哼了一声,扭身走出了舰桥指挥舱,“歌姬小甜心……来陪我一起洗个澡。”   在荆棘军团离开了法兰星一天后,按照军队制式光甲中定位系统透露出来的坐标信息,前去仙后座星系的星舰只有曙光号一艘,军团余部全都前往了预备兵团所在的北冕座星系进行战备物质和兵源补充。   道森准将接过幕僚团送过来的汇报材料,苦笑了一声走进了舰桥。   “大人……”他斟酌自己如何开口才有可能让长官听得进去。   “不用管议会。”鲁道夫看了一眼他手上平板光脑,“那些待在中央星域的废物只说废话。”   “可是……”道森有些为难。   “泽格族最近活动很频繁。”鲁道夫点了几下,在虚拟屏上调出了一副总星系图,图上几个红色的小点正张牙舞爪地照亮着代表人类领土的星系边缘,“议会现在还做不出卸磨杀驴这种事情。”   道森被军团长的这个自我比喻囧了一下,只得换了一个话题:“对于凯恩,大人您是怎么打算的?”   “见到了再打算。”鲁道夫的回答非常具有个人风范。   之后,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会相信我的士兵。”   庞巨的曙光号稳稳地停驻在螣蛇A星的外大气层里,鲁道夫只带了自己的副官,乘坐了一架小型飞行器,向着地面驶去。   而此时,汉密尔顿正在自己的花园里,热心地教着夏佐麦拉迪公司护卫队的训练方式。   ******   “看懂了吗?”男人做完了最后一个招式,带着些自豪地对少年说,“这套格斗术评级可是B级的,一般的小家族里恐怕都不会有。”   夏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也看进去了,等到吃完了手上的甜甜圈,拍干净了手后才走到汉密尔顿面前,模仿着他其中的一个动作:“你刚刚做到这里,为什么有一个回防的零碎动作?”   他错了一下步子:“你看,你如果这里多上一步,这样架住对方的攻击,直接——”   少年一个腕緘后直接错身使出了一个单手三角绞,拇指成剑地狠狠地插向了对手太阳穴的位置,“……这样,人就死了,你也根本不用做什么回防了。”   看着汉密尔顿目瞪口呆的样子,夏佐好心地加了一句:“你要是喜欢回防的话,也可以这样……”   “等等……”汉密尔顿喊住了他下一步的演示动作,“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凯恩。”夏佐见他没有跟着要学的意思,就收回了姿势。   “你的养父?”汉密尔顿皱起了眉,从记忆里回想起了一些细节,“他怎么会教你这些?他是哪个军团的退役军人?是那个战争贩子魏玛帝国的吗?”   “好像是叫什么荆棘军团吧。”夏佐招了招手,一旁的小机器人立刻托着甜品盘滑了过来,“……甜甜圈吃完了怎么办?”   汉密尔顿没有说话。   “我可不可以叫伊文再给我多烤一点?”少年挑挑拣拣地拿起一块曲奇饼。   汉密尔顿还是没有说话。   对于两句话都没有得到回应,夏佐并没有在意,正打算自己去找伊文地转过身去后就愣在了那里。   汉密尔顿指着悬浮在他们头顶上那架绘着一顶荆棘冠冕的飞行器,嗓子发干地问:“……你刚刚说的,是这个军团吗?”   夏佐有些呆呆地看着飞行器上的荆棘冠冕纹章——他曾经见过凯恩无数次爱惜地擦拭过相同只是勾勒笔法更加简单寥寥的图案,就在那架老光甲的左侧胸甲前。   那是,老爹给他留下的最后一件遗产。   并且,现在已经连同外壳带内部光路都毁到不能再毁。   别说连修,就连扔的必要都没有了。   只剩下……   少年默默地收紧了左手,食指上带着的那个金属圆环硬硬地硌在指端,有一种虚妄的真实感。   鲁道夫直接从飞行器上直跃而下,目光略微一扫就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一个Alpha和一个一只眼睛绑着绷带的Beta。   他把目光从夏佐脸上收回来,沉声道:“多有打扰,我是荆棘军团的鲁道夫……”   男人突然停下了话语,眼睛盯着少年左手的指间,接着向前迈了一步。   夏佐跟着他的动作往汉密尔顿背后退了两步。   ——这个Alpha,身上的气息虽然不像他之前见过的那个范伦丁那样张扬和富有侵略意味,但是却自有一种霸道天成的上位者威压存在在那里。   甚至这种威压并非是流于表面的虚张声势,而是初一接触并不为意然而实质上却厚重强悍得不动声色。   注意到他的动作后,鲁道夫稍微收敛了一下自身信息素,然后收回了自己迈出去的那一步后,才问道:“凯恩是你什么人?”   夏佐从汉密尔顿的身后露出了半个脑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挡在他身前的男人反手按了回去。   与很少接触到Alpha、就连Omega也只接触到了伊文一个人的夏佐不同,汉密尔顿能清楚地分辨出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非常强势——不,这个形容并不准确——是一个站在了各种意味的顶端上的Alpha。   而且,是未经结合过的和从未标记过的。   所以,尽管看到了男人肩上压着的三颗金星,也听到了男人自称“鲁道夫”的介绍,汉密尔顿依然一步没有后退地紧紧护住了身后的少年。   哪怕被男人外露的气息压制得呼吸不畅,内心交杂着被压制了的臣服和被威胁了的暴躁,他也依然坚定地站在了那里。   鲁道夫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如临大敌般看着他的男人。   他的信息素外放其实还有些不稳,法兰星上的那场抗Omega发情信息素训练带来的副作用还未完全平息,或者说原本已经平息却不知为何又开始躁动起来。   把注意力放在了躲在后面的少年身上,鲁道夫判断着对方的年龄:15岁?16岁?……凯恩离开荆棘军团差不多是在17年前。   这么说来……   “凯恩是我亲手带着加入荆棘军团的。”鲁道夫淡淡地说。   夏佐用食指一遍遍地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指环,仍然属于少年的声音带着那个年龄段特有的清亮和明净:“……那你是在哪里带他加入军团的?”   “狮子座自由城邦,”鲁道夫的声音缓和了起来,“他的光甲专精级别相当高……凯恩呢?”   夏佐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死了。”   “他是你父亲?”慢了一步下来的道森准将虽然也不太明白自己长官早已稳定的气势,怎么在这里突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还是接着向夏佐问道。   少年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会在星盗的船上?”道森接着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被捉去的。”夏佐淡定地回答。   “大人?”道森暗暗记下要去查证后,向鲁道夫试探性地问一下,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对夏佐说:“你愿意加入荆棘军团吗?”   夏佐:“哈?”   “联邦有战亡军人子女保护法的。”道森耐心地解释着,“在自愿的基础上,军团可以负责你之后所有的生活学习,当然在参军年龄到了之后需要加入所在的军团。”   “你确定,”夏佐迟疑地开口问道,“这是战亡军人子女保护法吗?怎么听起来像是战亡军人子女继续战亡法啊?”   “……”道森下定决心,回到曙光号后立刻让那个光球计算一下战亡军人子女的战亡率。   “凯恩的战友们会保护好你的。”军团长沉默了一下,“包括我。”   他这样说着,伸手摘掉自己右手带的白色常服手套,再次上前走了一步,向着少年做出了邀请的姿势:“你愿意成为我的士兵吗?”   夏佐盯着男人宽大的、带着长期握持武器留下茧印的手掌看了一会儿,抬起头说:“不。”   然后,又认真地加上了两个字:“……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泽格族(Zerg):该设定源自游戏《星际争霸》,即虫族。一些种类不同的虫型生物聚集在一起,由主宰(Overmind)联系在一起形成的种族。虫族不会使用任何技术,而是依靠天生的武器和盔甲,在任何环境包括太空中也可生存,对主宰(Overmind)有一种言听计从的盲目献身精神。   与奇美拉的个体实力强横不同,泽格族经由主宰而生的统一意志,乃是这种生物同样可以称霸太空的最大依仗。其中,只有高层的泽格族可以进行语言交流。   人类、奇美拉族和泽格族,目前是太空中最为强大的三方力量。三者之间的征战争斗,日前维持在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第16章      遭受到了如此直接的拒绝,军团长脸上并未出现什么不满之色,只是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随后带着自己的副官登上小型飞行器,毫不拖泥带水地腾空而去。   看着飞行器上的那顶荆棘冠冕缓缓起飞,并且在螣蛇A星微黄色的大气层中渐行渐远,直到变成一个无法分辨出纹章图样的小黑点之后,汉密尔顿才大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夏佐:“小子,你刚刚为什么不答应和他们一起离开?”   自从鲁道夫和道森离开,便重新拿起饼干继续“咔嘣咔嘣”的夏佐淡定地说:“因为他们不会做好吃的饼干。”   “……”汉密尔顿使劲揉他的脑袋,“给我好好回答!”   这个动作,之前凯恩也常常对他做。   一想到这里,夏佐嚼饼干的动作慢了半拍,但却没有躲开汉密尔顿的大手。   就在男人以为自己得不到什么答案的时候,他听到少年低低地说:“因为……老爹是自己离开荆棘军团的。”   ——虽然不知道你那时候为什么离开自己的军团,但是我会和你做出一样的决定。   改变了自己乱揉的动作,汉密尔顿有些笨拙地理着少年的头发:触手的发丝有着一种坚韧的柔顺,让男人的心都跟着手上的动作柔软了起来:“你不去也好,军团那种地方有那么多的Alpha,你过去的话……伊文会不放心的。”   “你扯断了我好多根头发了,大叔。”夏佐抱怨道。   “我哪有!”汉密尔顿心虚地收回了手。   “算了,”少年招了招手,和跟上来的小机器人一起向房子里走去,“和凯恩老爹一样笨,我都已经习惯了……走,我们去拿饼干。”   他后半句话,是对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却因为收到了“拿”和“饼干”两个关键词而电子眼狂闪表示命令已接受的小机器人说的。   汉密尔顿笑着骂了一声“臭小子”,并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背着手看着少年轻快的步子。   ……如果丹尼尔在的话,他们应该会成为好朋友——   还有,好兄弟的。   直到登上了曙光号,鲁道夫都还有些心神不宁。   “大人,”光球在他身边滚来滚去,企图多吸引到一些主人的注意力,“您身上的荷尔蒙分泌好像有些不正常。”   “嗯。”鲁道夫点了点头,同时反省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疏于在抗Omega发情信息素方面的训练,不然怎么都从亚洛帝星系跑到仙后座星系了,还无法平息甚至控制Alpha信息素的波动呢?   “您在螣蛇A星上遇到意中人了吗?”光球在自己上半部分应该是脸的部位浮现出了两块可疑的红晕。   鲁道夫从眼角斜乜了它一眼。   光球立刻变得规规矩矩起来,但还是一副“我很期待答案”的样子,幻化出了两只扑闪扑闪的眼睛,灼灼地看着主人。   “……没有。”鲁道夫说。   “她一定是一个血统纯正基因完美的Omega!”光球陶醉地自顾自地说,“我还没问您:到底是他还是她呢?”   鲁道夫:“……”   “你们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光球把自己膨胀了一小圈以表达此刻无比兴奋的心情,“我要从现在就开始做准备了!您觉得结婚典礼的时候我穿什么样式的礼服比较合适呢?”   鲁道夫:“……”   “婚礼就在曙光号上举办吧!”光球开始丧心病狂地给自己加上闪动效果了,“我马上去拟宾客名单!!还有宴席规格酒水种类来宾礼品以及我可不可以申请当证婚人求您了!!!”   鲁道夫:“……”   “还有还有!”光球浑然不觉将要面临的悲惨命运,继续欢快地作着死,“既然您不好意思告诉我意中人的性别,就只用暗示我到时候我要准备婚纱还是晨礼服就好!”   说完后,还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道森准将用一种“为你点蜡”的眼神看着在“不作就不会死”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军团主舰人工智能。   然后,他果然看到上将默默地伸出手,掌心平对着那个闪动得乱七八糟的光球……   舰桥里的气流突然走向紊乱起来,像是一颗微型的炸弹无声地爆裂在那里,延伸而来的能量波动凶猛地席卷了光球……然后曙光号的高等人工智能就被封闭在了一个无形的囚笼里,再怎样左突右撞也无法延续刚才兴奋至极的蹦动。   这是能量实质化形成的“囚牢禁锢”,在能力谱系的攻击系中当之无愧地属于顶级能力。   “老实反省。”鲁道夫平静地对光球说。   幕僚团团长鲍曼有点不太忍心地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光球,转而向长官求情道:“大人,它虽然有些胡闹,但是总归出发点是好的……”   道森有点预感不太好地转开了脸。   “……大家期盼您找到自己的伴侣已经太久了!” 鲍曼大校用一种诚恳的口吻,委婉地说出了对自家军团长大人的“恨娶”心态。   ……笨蛋,道森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们没有别的事情要操心了吗?”鲁道夫用一种甚至有些温柔的语气说,“这么笃定各自手里的工作不会出现一点疏漏吗?”   这种语气实在是太可怕了,而根据以往的经验,紧随其后而来的必然是军团长的大怒乃至暴怒。   道森急忙赶在长官发火前插话道:“大人!曙光刚刚传递消息给我,有新的情报必须要向您汇报!”   鲁道夫把越发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光球。   原本把自己膨胀了一圈的光球此刻已经可怜兮兮地缩成了一个拳头大的团子,躲在能量笼子的里侧瑟瑟发抖,尽量地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你最好说出哪怕一丁点儿有用的东西来。”鲁道夫轻声对那个团子说。   光球缩得更小了,但是它这次终于停止了犯蠢,抓住了道森准将扔过来的“救命稻草”,颤颤巍巍地说:“我按照您之前的命令,对黯夜歌姬号的行迹进行了追查之后,发现它可能已经逃到了猫眼星系的陨石带里……”   “星盗的事务已经被划归到辉星军团的锡德里克上将负责,”鲁道夫特别冷酷无情地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光球呜咽一声,抖抖索索地把自己挤在离主人最远的角落:“在您乘坐登陆器离开我之后,我在收集螣蛇A星的信息时发现,三天前这里曾经短暂地出现过一股非常浓烈的Omega气息……”   它一边小声地控制着自己的抽噎,一边在能量囚笼里投射出了一副小小的立体星球地图,上方有一个粉红色的小点被着重标识出来。   鲁道夫一眼扫过去,立刻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地点和您刚刚前往的方位大致相同,”光球委屈地哼唧着,“所以我才问您是不是遇到了并且看上了那个Omega……”   鲁道夫紧紧盯着那个粉色光点,半晌后突然转身向舰桥外走去。   他步子迈得极快极急,带动得和上将服同色调的披风在身后扯起了一道黑金色的火焰。   曙光一下子蹦着膨胀了起来,但是却一头撞在了虚空中的能量屏障,被重重地弹了回去,只得泪眼朦胧地冲着军团长的背影大喊:“……大人,我们已经离开螣蛇A星的外大气层了,您放开我让我来给您调拨登陆舰……请务必要把将军夫人带回来啊!”   鲁道夫理都没理它,甚至连副官都没有带,唤出了自己的光甲后,便直接传送离开了巨大的星舰,像一颗硕大的流星迅烈地向地面扎去。   ******   关上光脑后,夏佐抑制不住内心的失望,把自己重重地丢到了旁边的床上。   他已经试过以诸如“夏娃号”、“超总星系星舰”、“夏琳娜”等关键词,在整个网络上进行搜索查找。   但是,没有找到任何结果。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RFL8713星球上生活的十多年里,凯恩对他自然是非常好的,但和他之间更像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而伊文对他……却像是父母对孩子那般充满了关怀和爱意。   ——如果夏琳娜的话,就应该会是伊文这样的吧?   这样想着,夏佐伸手摸了摸自己左眼上缠绕的绷带。   这几天来,他尝试过去掉绷带,可还是无法适应视野中多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和圆点。   如果仔细回忆一下从黯夜歌姬号的逃生过程,他先后两次做出的决定,好像都受到了这些点、线的影响,它们是有什么意义或者作用在其中吗?   ——这会不会是“将军”和夏琳娜留给自己的?那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会出现在黯夜歌姬号上?   ——歌姬似乎说过,这是范伦丁从一个小贵族那里抢到的?是哪个贵族?会是……自己的家族吗?   正在夏佐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几下轻叩声:“我可以进来吗?”   是伊文。   夏佐应了一声,起身打开了门。   自从少年到来之后,脸上笑容就多了很多的男人正拿了一个托盘站在门外:“试着烤了几个香草口味的纸杯蛋糕,要试试吗?”   “要!”少年闻言立刻变得亮晶晶的眼睛让伊文的眼睛也变得弯弯起来。   RFL8713星球上的物质条件极其匮乏,凯恩又是一个在生活上很是不拘小节的男人,所以他在喂养夏佐的过程中,几乎是完全按照自己的食谱进行的,三餐里倒有一餐半都是那种只能提供身体需要成分和果腹之用、一点滋味全无、不能满足任何口腹之欲的营养剂。   至于包括糖果、甜点、干果等在内的一系列零食,则是统统没有。   好在凯恩多少还有一丁点教养小孩子的常识,才没有把烟草、酒水什么的一起招呼给夏佐。   而在离开RFL8713星之后,不管是乔治亚的沃尔号还是范伦丁的黯夜歌姬号上,也都没有这些东西。   所以,伊文拿给夏佐吃的第一块饼干,就迅速地笼络了少年的心。   “少吃一点哦,等下还要吃饭。”伊文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听到他这么说,本想再拿一块的夏佐乖乖地停了已经伸出去的手,接过水杯后捧在自己怀里,还不忘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3块小蛋糕。   伊文被他的举动弄得哑然失笑,半天后才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真不知道以后会是哪个Alpha能标记了我们的小夏佐,那才是他走了大运呢。”   “也许是倒了大霉。”夏佐把喝完水的杯子放在一边,活动了一下手指,比划出了一个把人干掉的手势。   只是他这个动作看在伊文眼里,却是一番说不出来的可爱,忍不住又揉了他半天。   就在同一时刻,再次来到这座占地不小的别墅中的鲁道夫,则是直接找上了正在花园中带着种植型机器人补种常青乔木的汉密尔顿。   “他是一个Omega。”鲁道夫一句话就打断了汉密尔顿想好的所有开场白。   汉密尔顿沉默地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大和强势的Alpha,既没有否认他这句话,也没有试图做出什么辩解。   “你遮盖不住这个事实的。”鲁道夫继续说道。   汉密尔顿眼中的戒备和敌视之色更重了。   “Omega维促会一旦知道这个消息,不仅会把那个孩子带走,还会把你和你的家人治以重罪。”像是没有看到他的敌视目光一样,鲁道夫平静地说出了残忍的事实,“而这个消息,并不难得到。”   “你……”汉密尔顿无法反驳他话里的每一个字。   “我会保护好自己士兵的遗孤。”鲁道夫接上他的话说。   在经历了一阵长久的、发慌的沉默之后,汉密尔顿颓然地低下了脑袋,声音也变得干涩起来:“……你说的都对,我没办法保护好夏佐。”   ……就像四年前我没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儿子一样。   男人痛苦地、无计可施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可是,军队里有那么多的Alpha,那孩子是一个Omega……”   他终于开口承认夏佐是Omega了。   “我会保护好他,”鲁道夫重复着自己的上一句话,并且加重了话里的分量,“以奥法里斯家族的名义起誓。”   “作为一个还没有结合对象的Alpha,”汉密尔顿嘲讽地看着他,“你这句话说得也未免太没有可信度了。”   “我并不需要Omega。”鲁道夫对视着他的目光,“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强行对一个甚至可能还没有成年的孩子做标记。”   “不管你这句话可信不可信,我还有第二种选择吗?”汉密尔顿苦笑了一下,“被你带走,和被Omega维促会带走,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我亲手带入军团里,看着他从一名小小的列兵升至中校的。”回忆起曾经跟在自己身边的亲信,军团长一贯冷冰冰的嗓音带上了些微不易察觉的温情,“我会替他履行好父亲的职责。”   “这些话,你还是对夏佐说吧。”汉密尔顿叹了口气,在一旁的种植型机器人上设定好程序后,领着他往花园前方的正楼中走去,“那孩子……可是对他老爹为什么离开荆棘军团耿耿于怀。如果他不愿意跟你离去,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把他带走的。”   下意识地,汉密尔顿隐瞒了凯恩只是夏佐养父的事实。      第17章      伊特诺联邦政府所在的中央星域横跨了三大星系:天鹅座星系、仙王座星系和天龙座星系。其中,仙王座星系的主星伊索匹亚星便是联邦的首都所在。   此时,在位于德尔加达堡里金碧辉煌的议事大厅旁侧的小会客室里,内内阁——即在举行例行内阁会议前的几名高层权贵碰头会上,以参议院议长艾登为首,包括了财政部长、司法部长、宪兵总长等在内的几位实权派人物,针对荆棘军团鲁道夫上将的不满已经进行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几次三番地拿议会的命令当耳边风,”艾登是一个身材高大、两鬓灰白的严肃男人,已经开始呈现出衰老迹象的面貌意味着他的年龄肯定接近甚至超过了300岁,“依仗自己的军功是不是也应该有所限度?现在连议会安排给他的Omega都敢这样拒绝,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直接谋逆了?”   把发情期将至的Omega送到一位还未有过标记行为的、正值壮年的Alpha面前,这几乎已经和把这个Omega脱光了送上对方的床没什么两样了。   但是,却被人用什么“气息不合”这种一听就是随便找的敷衍借口,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这一巴掌,直接利落地抽到艾登脸上了:他的妻子姓菲尔德,而被退回来的Omega少女全名为妮娜·菲尔德·诺因。   对于议长此次为何如此动怒,这间小会客室里的几位巨头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荆棘军团的军费一向是三大军团里最高的,”财政部长福勒拢了一下长袍袖口,“如此高昂的军费支出,真不知道那个鲁道夫都花在哪里去了。”   众所周知,荆棘军团原本就一直承担着联邦军事任务中最艰巨的拓疆和守土重责,士兵阵亡率不止在三大军团中,哪怕在联邦的所有军队系统中都长期高居于首位而不下。鲁道夫一向又最为体恤士兵,每一位阵亡士兵的家人、尤其是后代的抚育工作,几乎由荆棘军团承担了大半。   这些事实,议会成员们并非毫不知晓。虽然按照联邦法律,这部分的工作应归属于内勤部门专项负责。当然,这个部门的油水一向也是颇为优足和易于捞取的。   也正是基于此,宪兵总长帕尔克在一旁凉凉地说:“怕是被他用来收买人心了吧?”   这话说得尤为刁钻和诛心,听得艾登脸上又是阴沉了少许。   正在这时,秘书官敲门进来后,低声向议长传递了一个消息。   艾登挥手让秘书官离去,转而向房间里自己的派系团体说:“曙光号刚刚停在仙后座星系了。”   帕尔克皱了下眉:“荆棘军团不是前几天才在那里拦截了一艘星盗船?仙后座星系……和仙王座星系,离得可算不得很远。”   事实上,荆棘军团拦截到黯夜歌姬号的地方在仙后座星系的最边缘处,中央星域又对空间跃迁有着严格的限制。而帕克轻描淡写的一句“离得可算不得很远”,却说得像是荆棘军团马上就要兵变了似的。   “无妨,不过是一艘星舰而已。”艾登用“星舰”这两个字轻易地遮盖掉了曙光号是一艘总星系级别的航母战舰的事实,“只是,数千年来荆棘军团都是联邦抵御外族的坚实屏障。万万不能让它在鲁道夫手里,成了我们自己脚下的荆条棘刺。”   在众人纷纷点头的赞同声中,艾登提高了一点音量:“鲁道夫上有奥法里斯委员那个老家伙撑腰,中有军部一小撮鹰派分子的死硬支持,下有整个被洗脑的军团的盲目拥戴,外有奇美拉和泽格族这些异星生物们的虎视眈眈……因此最和缓和最有效的办法,莫不过是给他选取一位通情达理的Omega,以循序渐进和细雨润物的方式,引导他走上正途才好。”   就在参议院的一位议长和两位副议长将要在接下来的内阁会议上再次对鲁道夫提出弹劾时,这位荆棘军团的现任军团长正和汉密尔顿一起走入了后者那座占地甚广的别墅正门里。   “我去和伊文谈一下,”汉密尔顿感到有些棘手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你自己和夏佐说吧。”   鲁道夫点了一下头,摘下自己的军帽拿在手中——他那一头铂金色的短发被整整齐齐地拢在耳后,配合他棱角分明、锋锐深刻、极具Alpha特点的长相,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在。   再次看到鲁道夫让伊文的胃都紧张地缩在了一起,他有些无助地看了自己的伴侣一眼,声音里也带上了微弱的颤抖:“亲爱的?”   汉密尔顿大步地走向了他,一把把自己的Omega搂进了怀里:“我们先去楼上……谈些事情。”   伊文用力地挣着他的手臂:“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和你谈!”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像丹尼尔被带走的前夜时感受到的一样糟糕。   Alpha的身体素质和力气都远超常人,所以轻而易举地制住了自家Omega的挣扎,直接圈在怀里抱上了二楼。   夏佐的眼神落在了男人手上拿着的军帽的徽标上,那里有一顶他熟悉的荆棘冠冕:“……你这次是一定要把我带走?”   上将幅度微小但是态度坚决地点了点头。   “原因呢?”由于身高差距,夏佐抬高了一点点下巴看向了对方的眼睛:男人的眼睛在背光之下呈现出一种好看的深灰色调。   由于他这个孩子气的动作,鲁道夫的眼中浮现起了一点点柔软:“因为你的抑制剂出了一点小问题……凯恩既然一开始没有向Omega维促会对你的身份进行报备,我想他现在应该也不愿意让你到那里去。”   如果道森准将在这里的话,肯定不会相信说出了这么长一串话、话里居然还有好多标点符号的人会是军团长大人。   “我觉得也是,”夏佐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自己Omega的身份被对方知晓而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它之前已经莫名其妙地失效了一次……还有别的原因吗?”   鲁道夫谨记着来之前汉密尔顿给他说的“小贴士”,耐心地解释道:“凯恩并不是逃兵。当年他卷进了一桩大麻烦里……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在带你回去的路上详细地告诉你。”   夏佐对他这个解释很满意,所以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伊文大概会不开心的。”   像是在为他这句话做补充说明一样,楼梯口处很快出现了伊文的身影。   看起来比少年的身形还要纤细单薄的Omega脸上写满了脆弱的神情,他走到夏佐面前,伸手把对方搂进了怀里。   夏佐安慰地拍了拍伊文的后背,稍微掂起了一点脚尖,附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你放心,我会找机会去看丹尼尔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会带他回家。”   伊文垂着眼睛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如果现在开口的话,说出口的话语里会带上哭音。   他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后,才抬起头对鲁道夫说:“将军,希望你能留给我们几分钟的告别时间。”   说完,他不等鲁道夫点头应允,就拉着夏佐走上楼去。   紧跟在他身后出现的汉密尔顿无奈地回了鲁道夫一个苦笑。   鲁道夫端端正正地把军帽戴好,状似无意地说:“在今年年初议会两院召开的特别会议上,针对废除Omega维促会对Omega分配权的提案,奥法里斯家族投了赞成票。”   他停顿了一下,随后补充道:“可惜提案未能通过。”   汉密尔顿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为他说出来的内容而感到心安不已:“其实你不用向我保证这个,我根本没有第三种选择:或者荆棘军团,或者Omega维促会。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赌一下你这边的运气。”   领着夏佐来到他这几天住的房间之后,伊文才非常严肃地对他说:“我知道现在对你说这些话非常突兀……但是,你必须要记住:以后在选择对你标记的Alpha的时候,一定要选择最为强大的那个。”   对于这些完全没有概念的夏佐有些茫然,不明白本应是告别的话题为何会转移到这个方向上来:“哈?”   伊文揉了揉他的脑袋:“‘越强大的Alpha越有权利得到越纯净的Omega,哪怕在其已经被标记的情况下’,这种说法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但是这句话是被写入联邦《Omega稀缺性保护法案》里的。”   夏佐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算哪门子的保护啊?如果我比Alpha还要强大,是不是也可以在他们已经标记了别的Omega的情况下,逼着他们再来标记我啊!”   伊文没把他这句赌气的话语放在心上:“一般来说,每一位Omega的伴侣都是由Omega维促会选定的。但是你并没有在维促会的案录上登记,所以可以自主地选择自己的Alpha——虽然这也违反了法律,但是有将军在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他停了下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接着说道:“一个已经被标记了的Omega,如果被另一个Alpha重新标记的话,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上都会受到极大的创伤……而你,是那种血统非常纯正、基因非常优秀的Omega。”   夏佐对他的这个判断十分地怀疑,并且用自己的眼神明确地表达了质疑。   “相信我,”伊文说:“我曾经在角宿星上接受过五年的Omega统一教育,但你是我所见过的、在不用抑制剂的情况下、气味最浓郁和最纯粹的Omega……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如果这个消息一旦被泄露出去,那些或是被你的味道所吸引、或是想要得到最杰出后代的Alpha们会蜂拥而至,争相对你做出标记——哪怕是在你已经被人标记过的情况下。”   “我有一个问题,”被他严肃的语气所感染,夏佐终于对这个问题正视了起来,“标记……具体指的是什么?”   临走时,伊文除了给夏佐的空间纽里带上了一大堆甜点零食以外,还送了他一个简洁而又实用的白色眼罩。   眼罩是用柔软的超柔纤皮制成的,绷在眼上的感觉像是第二层皮肤。   不过这种美妙的体验夏佐一点都没注意到,他满脑子里都塞满了伊文刚刚告诉他的那些关于“发情”、“标记”的详细知识……   ——最终标记居然还要用到“结”这种完全无法想象和让人直视的东西?!   ——这么残忍的事实老爹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   ——说什么需要注射Omega信息素抑制剂只不过因为发情会持续很久所以很浪费时间?!   ——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要和一个Alpha这样那样好几天才能度过发情期!   ——竟然还会怀孕!!!   在发现并接受自己是一个Omega的身份之外,夏佐再次迎来了自己人生当中对这一身份认知的严酷挑战。   这导致了他走到鲁道夫身边时,都有些浑浑噩噩,还差点被自己的左脚绊到了右脚。   军团长的反应速度自然远超常人,在夏佐身体微晃的时候便伸手扶住了他。   肩膀上传来的碰触拉回了夏佐有些发散凌乱的思绪,并且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个Alpha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强悍、威扬、厚重、霸道……   在和那些半数都为Alpha的星盗们数次接触,以及和汉密尔顿相处这几日以来,夏佐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闻到Alpha们的气息就抑制不住内心中想要揍翻对方的冲动。   但鲁道夫所散发出来的信息素还是给了他极大的威胁感。   何况上将时至此时的荷尔蒙分泌都处于尚未平复的波动期……   更何况伊文刚刚给他讲了一大堆有关Alpha和Omega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于是,此刻内心十分纠结和别扭的少年,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上将扶在他肩上的手臂,干脆利落地来了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联邦政治体系:   两议院:参议院和国民议院,前者固定席位为240人,后者由各个居住星球代表组成。   日常政务的决策由内阁、执行由联邦政府部门(国务院)承担。其中内阁委员主要为:两议院议长、财政部长、司法部长、内务部长、科技部长、最高法官、枢密秘书长,以及军部统帅长、国防部长、参谋总长、军备总长、军务总长、幕僚总长、联邦舰队司令官、近卫兵总长、宪兵总长等构成。   副议长为:财政部长、司法部长、内务部长、科技部长、军部统帅长、国防部长兼任。   以鲁道夫为例,其直属上级为军部统帅长和国防部长。   内内阁:在内阁会议召开之前,由几位同派系的当权者一起举行的交流会,统一一下在即将召开的会议上的提案、观点等。      第18章      鲁道夫轻轻地把手搭在了夏佐的肩膀上。   在被抓住左臂并顺势以过肩摔的动作扔出去之前,鲁道夫只做了一个动作:用右手掌心抵住了少年的腰间,牢牢地钳制住了他腰部的发力动作。   夏佐:“……”   过肩摔只被完成了一半,这个动作就被卡在了他拽住Alpha的手臂拉曳向前、以肩膀作为支点顶在男人的腋下、准备使劲把对方扔抛出去的前一秒——   紧接着就被人用手推拒在腰间,一点力道也无法使出。   近距离接触之下,雄性Alpha的气息显得尤为浑厚,而且由于这种亲密接触的姿势而呈现出一种被半包围了的态势。   在经历过两次刚开始就被生生扼住的发情期的情况下,再加上伊文给他注射的那支抑制剂是四年前的产物,现在夏佐体内的抑制剂和信息素之间,其实已经不再是一种稳定的平衡状态。   而鲁道夫上将则是由于此前受激于发情期将至的Omega少女的影响,本身荷尔蒙的分泌就出现了峰值波动。等到好不容易稍作平复之后,就见到了抑制剂无法发挥出100%效力的夏佐。   眼下这种情况,虽然他已经努力收拢克制自己,但还是开始波动得一塌糊涂。   两相缠绕之中,丝丝缕缕泄露而出的Alpha信息素和Omega信息素交融得如胶似漆,连空气中都仿佛多出了一股子……   甜醉的醺意。   鲁道夫收回自己的手臂,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几乎在他后退的同时,夏佐也向反方面错开了几步。   在不再存在直接接触的状况下,上将的抗Omega发情信息素训练成效开始缓慢显露,夏佐体内的抑制剂也开始渐次对信息素影响下的本能进行压抑。   这一过程发生得极快,细细算来前后也仅仅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然而却看得一旁的汉密尔顿和伊文均是心惊不已。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鲁道夫,他用指尖抵了一下自己军帽的檐边之后,淡淡地说:“我会请随军医生解决你的抑制剂问题。”   夏佐点了点头:“好。”   直到载着两个人的巨大光甲消失成遥远天际的一颗小黑点,伊文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但依然不愿意挪动自己的脚步。   “走吧。”汉密尔顿催促着他。   伊文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光甲消失的方位:“我们这个决定……”   “是夏佐自己的决定。”汉密尔顿搂住了他的肩膀,更正着他的说法。   “将军是个非常强大的Alpha,”伊文有些担心地说,“而且并没有标记过Omega。如果……”   “这不挺好的吗?”汉密尔顿不以为意地说,“越强大的Alpha越有权利挑选自己的Omega。”   伊文下意识地想出口反对他这个观点,但是长期以来受到的教育和Omega天性里对自己Alpha的服从让他张了张嘴后,还是阖上了双唇。   汉密尔顿没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把他拥入怀里后,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鲁道夫的光甲要比寻常型号的尺寸要大上一圈,极具金属感和机械力量的外形,让它看起来在暴力美学上有着十足的张力。   “睚眦。”将军简单地介绍着它的名字。   夏佐仰起头看着离地面颇高的驾驶舱,内心非常烦恼于该怎么攀爬上去:脚部的位置离腰间好远,中间好像少了什么地方借力……腰间那把合金刀似乎可以用来踩一踩,但是和驾驶舱之间貌似还差了一点点距离……   正在他苦苦思索之际,原本昂首站立的光甲突然半跪了下来,一只黑金色的手掌随后平平地伸到了夏佐面前,距离和高度把握得刚刚好是一抬脚的动作幅度。   凯恩在教导他驾驶光甲的时候,一直通过模拟头盔进行训练,压根忘记教给他进入光甲的正常方式了——甚至就连对于肖恩III型,几天前的那次逃命都尚属他初次实际操作。   第一次被如此这样体贴对待,让原本就喜爱光甲的夏佐立刻受宠若惊地对睚眦好感度倍增。   踏进睚眦的掌心后,夏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它兼具流线型和爆发性的外形设计,连身后跟着一起上来的鲁道夫都忽视在脑后了。   睚眦稳稳地把手掌上的两个人送至自己的驾驶舱口,确定他们已经进入舱室内,才站起身来,接着身后的主引擎和侧翼的十二个辅助引擎轰然全开,在升空后不久就达到了第一宇宙速度,进而继续加速,很快就冲破了螣蛇A星的大气层引力,一头扎进了浩瀚辽阔的太空中。   再次和一个Alpha独处光甲驾驶室这种狭小的空间,让夏佐有些紧张。毕竟上次的经历,和美好一点儿都沾不上边。   他能分辨得出来:相较于范伦丁而言,鲁道夫身上的Alpha信息素其实更为浓厚,然而却少了星盗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张扬和明目张胆的侵犯……   而且,因为凯恩这一层的关系,连带得他对鲁道夫的观感也亲切了一点儿。   这让他的感觉好了很多。   鲁道夫却有些心神不宁。   他一向对Alpha和Omega之间的本能吸引颇多不屑一顾,并且在之前的Omega发情信息素训练中,也都能很好地克制出自己的冲动。   但是……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抑制剂效果出了些问题的少年,却意外地让他觉得心神不宁。   隔着抑制剂的阻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被掩盖在其下的那微不可闻的气息——   是那样的纯净、清馥、甜美……   而且,越是这样若有若无地萦绕鼻端,就愈发显得格外勾人心弦。   ……怎么会这样。   对于军团长大人此时的内心挣扎,夏佐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此时已经被睚眦内部繁多、复杂的操控系统吸引住了全部心神,浑身的细胞都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新奇感。   睚眦对他也很友好,不仅敞开了包括武器在内的所有操控台任他碰触,甚至还向他开放了智能辅战系统以供他观察研究。   慢了半拍才发现自己的光甲已经向身边的少年露出了“躺平随你揉肚皮”的“谄媚”姿态,鲁道夫在惊愕之下,想到了凯恩之后便很快地释然了。   ——这孩子在光甲操控上的天分,果然继承了他父亲的天赋……不,是比凯恩还要高。   另一方面,思及到凯恩,也让鲁道夫对自己刚刚那刹那间的心摇神曳产生了极大的自我否定。   收拾了一下情绪,他问道:“你……是光甲专精?”   在初步了解能力谱系后,夏佐已经不像是之前被范伦丁问到“能量震荡”时不知道对方所指为何:“应该不是,我没有注射过基因进化剂。”   “凯恩也没有用过,”鲁道夫说,“但他的光甲专精已经接近了10阶。而且不经过基因进化剂诱导出来的能力谱系,一般有着更强的能力和更深的潜力。”   夏佐对睚眦着迷极了,睚眦也相当配合地关闭了几分钟的自动导航系统,让他体验了一把手动操作的感觉。   “你的基本功很扎实,”鲁道夫观察了一会儿他的操作后说,“凯恩把你教的很好。”   一说到已经离世的养父,夏佐就有些失落,半天后才“嗯”了一声。   睚眦感受到了少年的沮丧,转而伸出了一条合金软带,在他头顶轻轻地碰了碰。   甚少安慰人的军团长大人不知道自己在此时说什么合适,犹豫了一下,也学着睚眦的样子,伸出手指碰了碰少年的头发。   “……我会替他照顾好你。”他在自己的动作之外补充道。   应对负面情绪非常娴熟的夏佐,很快地从刚刚的失落中摆脱出来:“那个……如果你是说生活上的话,平时一般都是我来照顾他的。”   “……”鲁道夫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位下属兼亲卫的素日行径,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情,他确实做得出来。”   简单地聊了几句——或者说一起对凯恩吐槽了几句之后,两个人之前因为那个未遂的过肩摔而有些尴尬的气氛渐渐缓解了许多。   而此时,睚眦已经抵达到了曙光号上。   在曙光号追击并对暗夜歌姬号实施压制的几天前,夏佐因为自身彼时的突发状况尚且自顾不暇,所以根本不知道那场迫走了范伦丁的浩大攻势,更没有见到过当日威风凛凛的曙光号。   所以,当光甲的视屏上刚一出现曙光号的舰身时,就成了夏佐继见到睚眦后收到的第二个惊喜。   何况,曙光号对他而言,还有着更深的含义和羁绊……凯恩曾经无数次地跟他讲过,自己当年是如何在曙光号上大展雄风,只要轻轻动动小拇指或者跺一下脚,就能杀得众多异星生物闻风丧胆、屁滚尿流的。   鉴于养父身上经常爆发的不靠谱属性,夏佐对他这种自吹自擂式的讲述,总是一开始五体投地般的佩服,接着转为半信半疑地接受,再到后来则是“嗯嗯啊啊”地表示“我听到了”。   但是,当曙光号慢慢地在他面前展露出庞然的身躯、压迫感绝对的气势、覆盖面广大而又暴力异常的诸多舰载武器……夏佐情不自禁地抓紧了他掌下的操控台,睁大了眼睛用一种甚至可以称作为贪心的眼神,盯著了那艘在舰尾涂绘了一顶线条质重、风格古朴的荆棘冠冕的总星系战舰!   ——那就是,老爹曾经生活过、战斗过、为之流血拼命、承载了当年所有豪情壮志的……   母舰。   鲁道夫随着夏佐明亮得像是燃烧起来的眼睛,望向了那艘已经陪伴了自己几十年之久的星舰……虽然没有像少年那样兴奋得溢于言表,却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制服袖扣处、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来的那顶荆棘冠冕。   然后,他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搭在夏佐的肩膀上,低声说:“……这就是曙光号,凯恩曾经在它上面待了10多年。”   夏佐觉得自己心里的激动几乎压抑不住快要喷薄欲出。   ——老爹,你看到了吗?我马上要站在你曾经站过的地方了!      第19章      落到曙光号伸出来迎接的舰板上之后,睚眦被缓缓地收入战舰内部。   经过了一系列简单而又迅速、去除宇宙射线和辐射尘埃的清理环节后,睚眦在打开驾驶舱之前,友好地伸出了一条拿作固定战斗中机士之用的合金软带和夏佐握了下手后,接着在他脸上蹭了又蹭。   夏佐同样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睚眦,直到光甲被收在一枚指环状的空间纽中,带在了鲁道夫的食指上,还目光热切地盯住上将的手指看了好半天。   ——比肖恩III型复杂了太多的操控台,再加上光脑辅战系统以及高等人工智能……好想真正操作一次试试。   鲁道夫看懂了他目光里的热切所为何求,略一沉吟便说道:“等你学习光甲操作系统的时候,可以让你拿睚眦练习。”   虽然在联邦军队内部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惟有光甲和老婆不可外借。不过,在决定将自己亲卫遗孤视为己出的鲁道夫看来,夏佐已经算不上是什么外人了。   当然,他如此大方的表示,立刻让夏佐看向他的眼神变得热情如火了起来。   早在舰板收回闸口等候长官归来的,除了副官道森以外,还有当年和凯恩并肩作战过的一些近卫营的士兵。   之前曙光嚷嚷着督促主人快把“一见钟情的美味小Omega”带回来时,听到的人也只限于了舰桥指挥舱里道森和几位幕僚人员。   如今大家在都知道将军亲自去接凯恩副营长的遗孤回归军团的情况下,看到他带回了一个beta少年的时候并未感到有何惊异——凯恩就是一个Beta嘛。   只有知道内情的道森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夏佐,十分不确定这个闻上去如何都是一个小Beta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曙光嘴里的那个“非常浓烈的Omega气息”的源头。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鲁道夫一眼,后者在注意到他探询的视线后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难道是用了Omega信息素抑制剂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能解释得通。   ……不过,在注射了抑制剂的情况下,将军是如何确定他就是曙光说的那个Omega的?   一一上前向夏佐介绍了自己在凯恩还担任副营长时的职务、职位后,领头的近卫营现任营长康纳德和善地说:“虽然近卫营这十几年来更换了很多新面孔,但是我们这些老人都是凯恩的好兄弟,以后也都是你的好兄弟!”   虽然很纠结这帮子大兵们“我是你老爹的兄弟=我是你兄弟”式论处辈分的方式,夏佐还是礼貌地、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你太不容易了!”康纳德上前一步想要拍一拍少年的肩膀,却被自家军团长一个眼神钉在了当场,于是只好站在原地感慨道,“这么多年来,能够在凯恩手下活着长大成人,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夏佐觉得这句话应该是在表扬自己,但是在内容上又十分地不确定,于是只好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谢谢?”   在告别了这帮信誓旦旦地表示会替凯恩给他撑腰的近卫营“好兄弟”们,夏佐跟着鲁道夫和道森来到了曙光号的舰桥指挥舱里。   然后,就看到了……   一个光球?   依然被关在囚笼禁锢的曙光号拟人智能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即将归来的方向,整个儿贴在了能量形成的无形笼杆上,极其没有形象地把自己挤成了一个椭圆状扁体。   “这是……”夏佐怀疑地看着光球,深觉在处处透着硬线条、军事化风格相当明显的战舰舰桥中看到这样一个不明物体十分违和。   光球在看到少年的瞬间就高高地弹了起来,并且迅速地恢复成了一个圆得不能更圆的球体,而且在周身加上了明丽的碎光:“你好,我是曙光号的拟人智能。”   “……可是你的外形一点都不拟人。”夏佐有些不太忍心地说出了事实。   光球身上的光泽一下子黯淡了起来,原本圆鼓鼓的外形也变得有些瘪了起来。   “那个……你的表情其实还是很拟人的。”夏佐见状只好这样安慰它道。   鲁道夫摘下手套,走到光球面前,解开了对它的禁锢后说:“你带这个孩子找个房间住下,然后让卡特单独过来见我。”   卡特是曙光号的随舰军医,这让道森闻言后立刻紧张起来:“大人,您受伤了?”   鲁道夫摇了下头,指着夏佐说:“是这孩子的抑制剂出了一点儿问题。”   联邦法律有着明文规定:除非经由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批准之外,任何人不得私自生产制造或者使用Omega信息素抑制剂。   不过这个条文既然都无法阻止黑市上的抑制剂交易,对于掌控着荆棘军团的鲁道夫而言更是毫无效力。   因此,道森除了再次打量了一下夏佐之后,倒也没有说出什么劝阻之言。   在曙光领着夏佐走出指挥舱之后,道森才开口问道:“恕我直言,大人。我没有想到凯恩的儿子是一个Omega,毕竟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但是,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这个孩子就不适合待在军团里了。”   Alpha、Beta、Omega之间的数量差距本来就很巨大,尤其是数量最少的Omega,和Alpha之间的比差近年来已经超过了1:10。   这一点,在军队这种雄性Alpha扎堆的地方体现得更加明显。以荆棘军团为例,军团所辖战舰共计一万六千艘,士兵共计170万人,其中Alpha的数量在100万人左右,而已经有了标记对象的Alpha们却还不到10万人。   换句话说,夏佐的到来,成功地将荆棘军团的AO比例从1000000:0提高至了1000000:1。   可以想象到的是,如果他在荆棘军团开始发情期的话,简直就和一滴冰水落在沸油锅里没什么两样……不,是更甚。   鲁道夫沉默了一下,并没有接续副官之前说到的话题,而是开口道:“收养他的那家人告诉我:他的发情期已经发作过两次了,都是被抑制剂中途遏制的。”   道森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您确定是两次?我虽然不太懂生物学方面的知识,但是这听上去并不像是什么好消息……”   “等卡特来了再说。”鲁道夫打断了他的话。   同样是被人工智能领着去找房间,但是跟在光球后面和跟在歌姬后面的感觉……还真的完全不一样啊。   尤其是在这个光球还瞪大了两只眼睛扑闪扑闪地问:“你会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吗?”   夏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非常想对它能量震荡一次。   光球还以为他在不好意思:“不要害羞啊小少年,你这么优秀的Omega当然只有将军这么英武不凡、霸气逼人、狂傲孤绝的Alpha才是你最适合的伴侣啊!”   夏佐猛地停住了脚步:“……你怎么知道我是Omega?”   “拜托!”光球高高地蹦了两下,“虽然你打了抑制剂,但是怎么能瞒得过我这个犀利无比的高等拟人智能呢!”   “哦?”夏佐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指。   专注于作死30年、该技能点早已加满的光球没有看到夏佐的动作,依然欢快地跳着说:“不过你放心,你的Omega信息素泄露得非常微少,少到几乎没人能感受出来——不过如果是有着像狗鼻子那样灵嗅觉的将军,那就不一定了。”   “……泄露?”夏佐抓住了它话里的关键词。   ——这么说来,之前自己被那个Alpha摁住肩膀和腰间,从身体里传来的那股子陌生的微妙悸动……   是因为信息素没有被完全抑制住吗?   “事情有些棘手。”卡特中校听完军团长简单的描述后说,“如果真的像您说的那样:他已经经过了两次被中途打断的发情期,并且第二次发情时注射的抑制剂还是四年前的产品。那么第三次发情期来临的时候,不仅会更加猛烈,而且很可能连抑制剂都无法再次且有效地起到压制作用。”   “连你都做不到吗?”鲁道夫问。   卡特思索了几秒钟:“我不敢现在就打包票,这需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道森忍不住插言道:“既然无法阻止发情期,让一个Alpha对他标记不就好了吗?……比如说,将军您。”   “类似这种话,希望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鲁道夫平静地说。   “可是议会那边……”道森不甘心地住了嘴。   ——如果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Omega,正当途径肯定要经过Omega维促会。但是在议会的干涉下,不管选送几次过来,都不可能会是将军的良配……而现在这个小Omega,肯定没有在Omega维促会进行过登记,更何况还有凯恩这一层关系在。   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鲁道夫没有追究他的后半句话,转而接通了曙光号的智能系统:“安排好房间后,带夏佐去医护舱。”   与当日在黯夜歌姬号上被分配到的住处相比,曙光号上的这个舱室显得要简单和狭小许多。   但是夏佐看到之后,却感到很亲切和很满意。因为房间里的布置,和凯恩曾经住过的卧室很相似。   “将军叫你去医护舱。”光球蹦蹦哒哒地说,“还有,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将军吗?虽然将军他已经118岁了,但我保证他会是一个技术很好的处男!而且……”   “你怎么是个球?”夏佐截住了它的话,直接转移了话题,“我见到过的人工智能都是人类的样子。比如黯夜歌姬号,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他这一招果然见效,曙光立刻激动地问道:“你见过黯夜歌姬?她是不是像传言中那样的美腻?文学作品里都是讲我们这种关系应该相爱相杀的,所以你觉得我们俩般配吗?”   “……”夏佐提醒它说,“你是个球。”   光球暗了一下,语调也变得可怜兮兮起来:“是将军大人把我设定成这个样子的。”   夏佐有点同情地看着它:“他这样做的话是有一点过分……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就后悔了,因为光球瞬间变成了鲁道夫的样子,还一副期待被肯定的样子看着他。   最为过分的是,这个“鲁道夫”的身形周围还带着光球自以为酷炫而特意加上的闪光描边特效。   “……你还是继续做个球吧。”夏佐语气肯定地说。   在去往医护舱的路上,光球一直喋喋不休地向夏佐推荐着自己的主人。   “你的名字真好听,”它说,“‘夏佐’在古地球语里是猎人的意思!你知道将军的名字‘鲁道夫’在古地球语里是什么意思吗?是狼的意思!猎人和狼!你们两个是绝配!啊啊啊啊啊将军单身了这么久难道就是在等你捕获到他吗?好浪漫好感动的说!!!”   夏佐无语地看着擅自给自己加上粉红色光效的光球:“抱歉,我对你说的什么将军夫人没什么兴趣。  “可是你是一个Omega啊。”光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哦,这个我从小就知道。”夏佐说。   “将军是一个Alpha啊。”光球强调道,“而且是一个没有标记过任何人的、最强大的Alpha!”   “虽然刚见过他两次,不过他的确是一个Alpha。”夏佐淡淡地说,“所以呢?”   “所以你们就要在一起在一起啊!”光球各种滚来滚去,被自己的臆想激动得无法自已。   “没兴趣。”夏佐一口拒绝道。   “为什么呀?”光球停止了滚动,用比被指出“你只是一个球配不上黯夜歌姬”更可怜的语调问,“将军有哪里不好?”   “没什么不好啊。”夏佐随口回答它。   “那为什么不在一起!”光球执著地追问着,“你知道吗?像将军这样正值壮年、军功显赫、家世贵勋、洁身自好的Alpha,找遍全联邦都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了!……你们一定会有一大堆软萌萌的宝宝的,到时候我可以陪他们玩吗?”   夏佐:“没兴趣。”   “你怎么能对小宝宝没兴趣呢?”光球的声音听上去不可思议极了,“你一定是在不好意思……你喜欢小Alpha还是小Omega?我两个都喜欢的!我敢打包票将军也一定两个都喜欢的!啊啊啊啊啊一个像将军的小Alpha或者像你的小Omega……”   “还有可能是一个像将军的小Omega。”夏佐毫不客气地打碎了它的幻想。   尽管被他这个说法囧了一下,但是光球却从中生出了新的希望:“虽然一个像将军一样的小Omega大概以后很难嫁的出去,不过你这么说是因为你同意和将军结合了吗?”   “没兴趣。”夏佐第三次这样回答道,全然不顾自觉深受打击又把自己变成了椭圆形状的光球。   等到走进医护舱以后,夏佐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鲁道夫一眼。   ——那个圆球虽然说话乱七八糟得毫无逻辑,但是有一点却说得很对: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强大的Alpha。   ——不知道按照伊文的观点,他算不算得上是那个“最强大的Alpha”?      第20章      鲁道夫并没有漏掉夏佐多看他的那一眼,而且迅速而又准确地找到了“罪魁祸首”。   曙光一看到主人扫向他的冰冷目光,就立刻把自己缩成了一个拳头大的团子,藏在夏佐肩膀和脖颈之间,怯生生地回望着主人。   “我觉得,”鲁道夫慢慢地说,“你这副表现已经不用我多问你什么了。”   光球“嗖”地一声躲到夏佐背后,装作自己不在场的样子。   “你不用听它胡说。”鲁道夫现在没时间教训曙光,转而对夏佐说,“我没有强行标记任何一个Omega的意思。”   “哦。”夏佐点了点头,不太把曙光和军团长的话放在心上。   比一般住宿用舱室大上很多的医护舱里,除了占据了大半空间的精密而又复杂的医疗仪器外,就只有鲁道夫、卡特还有夏佐三个人。   外加一只球。   卡特是一个面貌平凡的Beta。   事实上,医学、教育、艺术等领域并不是太适合Alpha的行业。相应地,军事、律法、商业这些领域,才是Alpha扎堆聚集并且一个比一个更加大放异彩的行业。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夏佐被眼罩遮住的左眼:“是眼睛受了什么伤吗?你放心,哪怕是眼球彻底失去机能了,我也可以给你换上一只外观和人类眼球相同、但是功能更加出众的电子眼。”   “没有。”夏佐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自己左眼的秘密。   卡特闻言倒也不再追问,而是谨慎地询问道:“你的抑制剂已经失效过两次了?”   夏佐点了点头。   “我需要抽取一点你的血液。”卡特取出了一支只有半个食指大小的微型抽血泵,“你的情况已经无法使用那种流水线上出产的标准抑制剂,必须根据你身体里各项激素的具体水平进行针对性的调配。”   一般来说,除了自己的Alpha或者Omega同类之外,Omega们都比较排斥身体上和他人的直接接触,而抽血的操作又十分简单。所以医生礼貌地询问道:“是你自己来还是?”   夏佐没有多言,伸手接过抽血泵利落地扎进了自己的腕部静脉,待到仪器上蓝色的指示灯亮起来之后,便把它递还给了卡特。   抽血泵扎取血液的小孔非常细小,几乎是刚一拿开,皮肤上的创口就开始了自我收缩愈合的过程。   但是,尽管只有一瞬间,经由针孔处散发而出的血液腥甜味道还是弥散出去了一点点……并且,其间蕴含的Omega信息素味道简直纯净甘美到——   连本应对Omega信息素不太敏感的卡特都有所察觉。   鲁道夫觉得这股味道已经化成了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心脏的部位狠狠地抓了一把……带来的酥麻缠绵滋味一下子骚动到了最心底。   当然,这也和曙光偷偷地改变了房间里的气流走向,奋力地把夏佐刚刚散发出的这点儿微不足道的信息素全部兜在了自己主人脸上有关。   “曙光,开启空气自净系统。”鲁道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得到了与预料相反的效果后,只得强压住情绪里的焦灼说。   “你刚刚不是还在嫌弃人家吗?”曙光躲在夏佐背后死都不出来,声音闷闷地说,“现在又来喊人家去做三做四,而且都不叫人家‘小宝贝儿’的。”   它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小动作不断地继续着刚刚的搞鬼。   “别让我说第二遍。”鲁道夫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你要保证以后不能随便凶我,还要和我做永远的小伙伴!”曙光磨磨蹭蹭地开启了空气自净系统,不情不愿地讨价还价着。   卡特看了一眼军团长:“大人,恕我直言,您现在的信息素分泌有些太过异常……需不需要我为您调节一下?”   “不必。”鲁道夫在鼻端少了那股甜腻勾人的信息素后,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荷尔蒙分泌波动,“你最近只需要全力解决夏佐的抑制剂问题就好。”   仔细端详着手里抽血泵里的暗红色液体,卡特感慨道:“这样纯净和强烈的Omega信息素,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凯恩那小子,不是个Beta吗?”   专心与自己本能相抗争的鲁道夫并没有深究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而是简单地下令道:“记住:调配药剂的动作快一点。”   血液抽取完毕之后,夏佐又在卡特军医的要求下,进行了身体各项数据的一整套检验,随后就立刻回到了自己的舱房。   因为在刚来到曙光号的时候,鲁道夫就答应过他,会对他房间里的光脑开放机甲训练系统和格斗训练系统的全部权限,所以如果不是要先过来医护舱的话,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凯恩向他夸耀过无数次的训练科目了。   在得到了肯定保证后,鲁道夫正准备离开医护舱时,卡特中校突然喊住了他:“大人,您不会奇怪自己刚刚的信息素为何那么容易被影响吗?”   “那孩子的抑制剂并不能做到完全压制。”鲁道夫简单地回答。   卡特低着头思考了一下,摇了摇脑袋:“这只是一个原因……众所周知,Alpha信息素和Omega信息素之间会互相吸引,但是这种吸引难道没有个体上的区分吗?”   他点放出了一个虚拟光屏,边演示边说道:“因为Omega维促会严禁其他组织和个人对Omega进行研究,所以这只是我在工作之余的一个小小猜想:Alpha和Omega的个体之间,是存在着适配性和适配度的区分的。但是因为缺乏大数据库的支撑,我只能依据手里为数不多的样本进行不太准确但仍具有参考性的归纳。”   他调出了一组组的数据给将军看:“这就是:血统越纯净的Alpha和Omega的适配性越广,但是适配度越低。换句话说,将军您这样的血统,几乎可以适配于所有的Omega,但是最佳适配对象却极其难寻。”   鲁道夫一言不发地看着光屏上的数据和资料。   “刚刚那个少年……是叫夏佐对吗?”卡特有些狂热地看着装有夏佐血液的抽血泵,“他只泄露出那么一丁点儿信息素就能引起将军您那么大的反应,我几乎可以肯定在适配度上,他和您之间,即便不是完美的100%,也是一个非常接近这个的数值。如果您愿意,可以让我也抽取您一点血液,做一下相关的测验。”   “不必。”鲁道夫沉默了良久后,再次拒绝了医生的提议,“他是凯恩的遗孤。”   曙光号这几天的光甲虚拟对抗训练场里,刮起了一阵飓风。   正在场内对战的是一架侦查光甲雨燕和一架军团主力光甲肖恩VI型,正在观看这场对决的士兵们正通过了光屏旁侧的文字框里进行着激烈的争论和交谈:“如果这场他又赢了的话,这小子今天赢了几场了?”   “四场……战绩四胜一平。”   “雨燕对肖恩,雨燕不占任何优势啊!”   “这话不要说得太早,先前肖恩对影虎时也不占任何优势,最后还不是被这小子硬拼了个同归于尽。”   “是昨天驾驶肖恩的那个哥们儿驾驶的雨燕?那肖恩现在是谁在驾驶?”   “杰夫。”   “杰夫赢!”   “1-C赢!”   “我押1000晶币杰夫赢!”   “我押2000晶币1-C赢!”   下面是一堆乱七八糟跟注的表示。   “……等等,1-C是谁?新来的?我只不过几天没来光甲虚拟对抗训练场,怎么多了这么一号生猛的人物?”   “就在这两三天里刚冒出来的。”   “编号1不是军团长大人吗?难道这个是将军的马甲?”   “……要是将军的话,直接三招就拿下对方了吧?而且将军还需要虐你们这群弱鸡来刷存在感吗?”   “你才是弱鸡!”   “昨天刚被轮了3遍,3遍还都惨败的人没资格说自己不是弱鸡。”   ……   不提对话框里刷屏般的围观争论,通过虚拟头盔和训练舱操控着雨燕的夏佐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对手。   雨燕是一款侦察型光甲,这就注定了它为了追求最大限度的速度加成和更为灵活的转向反应,在装甲、护盾、武器等硬件配置上必然会大打折扣。   而作为荆棘军团主力制式光甲的肖恩系列,则延续了之前各项指标基本均衡配置的传统,一旦组成钢铁洪流便足以力扫千军而绝无衰竭之势。   与肖恩VI型配有双层铋系盾、碲合金格斗刺、核子飞弹和光能炮不同,雨燕只装配了一面小得只能护住前胸的钛甲盾、两把磁荡匕首和一支只能算是轻火力的热能镭射枪。   夏佐的手指在操控台上带起一阵朦胧的虚影,在火力加强版的肖恩VI型的一连串射击攻势下,几乎是见缝插针、差之毫厘地躲避开了所有攻击。   在只能用一只眼睛的情况下,夏佐一开始还担心视野受限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对光甲的操控。但是当他坐进模拟驾驶舱里,带上虚拟头盔,把双手放到光甲操控台上时——   一种不可明言的感觉从他的指尖顺着神经纤维迅速地传导至全身,仿佛指端下的操控台有了自己的生命,欢欣地等待着他下达的每一个指令……就连本应是虚拟出来的庞然光甲似乎也存在了实体,甚至有种进而变成了身体外延的错觉。   夏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自己的一思一念都可以被所驾驶的光甲严格而准确地执行出来。   这种完美的掌控感——   实在是……太棒了!   与纵情享受驾驶光甲快感的夏佐不同,和他对战的杰夫现在压力已经大到了极点:对面的雨燕似乎化身成了一只真正的燕子,在枪林弹雨中翩然飞舞,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捕捉到它的一丝踪迹。   而光甲声控系统一声声死板的“攻击锁定失败,是否继续攻击”、“弹道精确度修正不佳,是否继续攻击”更让他觉得烦躁不安,忍不住就重重的几拳击在了操控台上。   无论是夏佐还是杰夫,都无法看到直播他们战斗实时影像的光屏上不断跳动的文字框。   “……是我看错了?雨燕刚刚做出来的那个动作难道是短距波段跳跃?”   “楼上没看错。”   “没看错+1。”   “……”   “没看错+1700000。”   “这个动作你们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我。”   “我+1。”   “……”   “我+1700000。”   “那你们有谁能连续做出来16个?”   “……”   “1-C那小子没被自己跳吐吗?”   “短距波段跳跃还好理解,但是他接着短距波段跳跃做出的那几个无序高弧变向……是不是有点太逆天了?这两个动作之间要连起来的话,可以衔接得这么快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现实操作出来很难吧。”   “……射击全闪避也被称作只可能在理论上存在,但是康纳德大校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1-C也做到了射击全闪避。”   “不不不,他没有。刚刚杰夫的好几次飞弹攻击,是被他用钛甲盾格挡掉的。”   康纳德也在关注这场对决,看到这里的时候,随手敲上了一句话:“那是因为他需要格挡的反作用力来做快速变向,菜鸟们。”   近卫营的营长一发言,立刻镇住了场子。   康纳德是知道1-C是谁的,所以既然开口说了话,索性又加上了一句:“你们这么大惊小怪,那是因为没有见过近卫营前任副营长驾驶光甲的表现。顺便提一下,这位前营长凯恩中校是个Beta,现在驾驶雨燕的是他的儿子,也是一个Beta……我似乎刚刚没有提到这个孩子的年龄?”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文字框立刻静默了起来,半分钟都没有一个标点刷出来。   康纳德狠狠地喷出了一口烟圈,带着恶趣味般的愉快心情发出了下面两个数字、一个文字和一个标点:“16岁。”   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夏佐驾驶的雨燕已经像一只幽灵一样欺近了肖恩VI型,趁着对方操作莫名停滞的那一瞬间,抬手用力地甩出了一把磁荡匕首,精准地、直直地扎进了肖恩VI型的单侧辅助引擎,当即将其荡裂成了一堆毫无作用的金属废物。   模拟驾驶舱尽职尽责地将损坏情况一一反映出来,剧烈的失衡感拉回了刚刚气愤地挥拳连砸了好几下操控台、一时走神的杰夫的注意力……   然后,他就难以置信地看到自己面前的光屏上,突然出现了一面逐渐放大的钛甲盾,上面被炮火轰出的灼黑色由远及近地冲击入视线,进而狠狠地砸在了视屏——也就是肖恩VI型的脑袋部位上,拍击得这架高近八米的光甲趔趄着仰摔了过去。   接着,他手上的碲合金格斗刺被雨燕使了巧劲,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卸去后,毫不停歇地插入驾驶舱中驾驶座的正中央位置!   尽管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拟镜像,杰夫还是被从天而降把自己扎了个透心凉的格斗刺吓得快要呼吸骤停了,继而恼羞成怒起来:不过是光甲虚拟对抗训练而已!一般都是点到为止便分胜负,用得着下如此杀手吗?!   “战场上一念之差即分生死,”杰夫的通讯系统里传来了一个仍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你刚刚走什么神呢?”   作者有话要说:编号1是军团长鲁道夫。   因为从未操作过军队系统的虚拟光甲对抗训练,不熟悉操作的夏佐便把前面的注册和准备工作交给了曙光。   于是,光球选择了“1-C”作为小少年的编号,寓意是:编号1(鲁道夫)的Chasel(夏佐)。   可惜被小少年无视这个含义了。      第21章      作为今年预备兵团结业测试中的前百名之一,杰夫被选入荆棘军团主舰曙光号上的战斗艇突击团里后,一直以此身份为傲。   虽然他的长项在驾驶战艇上,但是光甲驾驶能力也相当不弱。所以才在同伴连败了三次后,请他出手找回场子时大包大揽地一口应承下来。   没想到的是……   面子上十分不过去的杰夫说话不过脑子地大吼道:“关你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现在又不是在战场上!”   “那轮得到我教育你吗?”康纳德利用自己的权限,直接接通了光甲虚拟对抗训练场的通讯系统,“要是在战场上的话,你的表现够我杀你10次了菜鸟!我刚刚调了你的资料,发现你还是什么新兵团百名?你的表现,已经彻底毁了我对今年新兵营仅有的那么一丁点儿期待度了。”   杰夫的脸惨白了起来。   “我会向军团长大人申请,择日对所有士兵——尤其是今年加入军团的菜鸟们——开展一次光甲操作测验,不及格的小伙伴们将收到一份叫作‘集训’的贴心礼物……相信我,这会让你们终身难忘的。”康纳德大大咧咧地说,“身为一名士兵,你永远少不了面临着和敌人短兵相接、拼刀拼枪的时候。可是这两天来,我看到的大部分人的表现足以让你们凑在一起给奇美拉添一顿大餐,或者被泽格族拖去给虫宝宝们当小软毯……你们真是不能再给荆棘军团‘长脸’了!”   事实上,在荆棘军团的中高层军官中,关注于这几天以来的光甲对决的人数并不在少数。其中军衔最高的是鲁道夫上将。   “你们怎么看?”把回放视频定格在雨燕做出的那个短距波段跳跃接续无序高弧变向的瞬间,鲁道夫向鲍曼和康纳德问道。   幕僚团团长和近卫营营长、一文一武,这是军团长当之无愧的心腹之人。   康纳德没什么正形地仰靠在一把高背方椅上,椅子的四个脚中只有一个脚立在地面上维持着危险的平衡,还不老实地小幅度左摇右晃着:“……一群菜鸟。”   相比之下,鲍曼的态度就很是端正了。   他在得到了鲁道夫的同意后,将光屏上的画面调整成分割为14个小分屏,每个分屏上相对应的正是夏佐这几日在光甲虚拟对抗训练场上的所有战斗双方。   “14场模拟战,10胜2平2负。这个成绩,足以傲视今年参军的所有新兵了。”鲍曼说,“但是他这14个对手中,只有4名是入伍多年的老兵,并且战绩是1胜1平2负。不过,真正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输赢的结果,而是……”   他虚点了几下,几块屏幕随着他的动作和话语一一被拉近、高亮,并且开始从静态图变为战况视频的回放:“而是这几场战斗。”   康纳德把自己的椅子放平,稍微认真了一点:“……凯恩的风格很重。”   鲍曼点了点头:“所以他一定会和刚开始加入军团的凯恩一样,在协同作战上出现很大大问题。”   鲁道夫任由自己的两名亲信评议夏佐这两天的表现,深灰色的眸子盯在其中一块屏幕上犹在不停战斗的两架光甲,眼神的聚焦却像是穿透了这块光屏的位置,投注到了遥远的、虚妄的某一点。   眼看康纳德和鲍曼的对话已经从对夏佐的讨论,延伸到控诉当年凯恩在赌局中是如何使诈从他们手里骗走刚发下来的军饷时,他才出言打断了二人之间越来越热火朝天的闲聊。   “那就先这样吧。”军团长说。   康纳德和鲍曼面面相觑,不理解为什么专程相伴前来和长官商谈这个Beta士兵新秀的光甲操作水平,却在刚刚开了个头之后就被如此突兀地喊停了。   “您的处理意见是?”鲍曼问道。   “按照康纳德之前的提议,由你们一同负责对今年新进士兵进行光甲实战能力测验和集训。”鲁道夫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正好亚洛帝星系战役刚刚结束,我需要回首都星述职,军团也需要一段休整期调养。”   “那关于我此前将夏佐调入近卫营的申请呢?”康纳德不忘自己的初衷,并且强调道,“毕竟凯恩就曾经是我们近卫营的人。”   “再议。”在近卫营营长期待的目光中,鲁道夫沉默了几秒钟后,惜字如金地只给出了这两个字的回答。   与康纳德不同,那天曙光大呼小叫着跪求鲁道夫要带“将军夫人”一起回来时,鲍曼也在现场。   结果,将军当天晚上就带回来了这么一个少年。而且,并不像曙光说的那样是一个甜美纯净的Omega,反而是一个气息有点儿驳杂和繁芜的小Beta。   ——不过也可能是注射了抑制剂嘛。   ——只要将军愿意开了窍结束自己的单身生涯,谁管对象是个Beta还是个Omega呢?   ——更何况这个少年看起来很符合将军那副对谁都是“太弱了”的挑剔口味。   所以,鲍曼大校拉住了因为不知内情而想要据理力争、不知死活而胆敢和将军抢人的康纳德大校,向鲁道夫行了个军礼后,便一同退下了。   甚至在走出了舰桥指挥舱后,鲍曼还在心中默默地想到:将军看起来还真是有些心神不定啊,连回的那个军礼都显得那样心猿意马……还真是少见。   ——唔,“心猿意马”这个词我应该没有用错吧?   鲁道夫在向下属回过军礼,重新坐到椅子上后,又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其中一块仍在播放着两架光甲缠斗的虚拟屏上。   不知道为何,这让他回想起了当日在飞行器上第一次见到少年时的场景——   记忆中的影像仿佛和光屏上的光甲形象重合在了一起:一样漂亮利落的动作、一样敏锐迅捷的一击必杀、一样吸引人目光的……   将军猛地收回了心神,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影像……   却是少年异常干净清澈的眼睛。   ——不知道他眼罩下的左眼……   鲁道夫遽然起身,大步地走回了自己位于舰桥旁侧的卧室。   ——没想到,这几天的信息素波动竟然还是如此不稳定,果然是太久疏于训练了吗?   用“疏于训练”的借口解释自己心绪不宁的军团长,似乎忽视了他近百年来几乎都在雷打不动、按部就班地维持着军校生涯中的训练项目,甚至在强度上早已有所加强。   夏佐对于自己这几天来成为了全舰热议焦点这种事情完全不知情,即便知情了也绝对不会去在意,自然更别提会为之生出什么骄傲自满或者窘迫不安的情绪了。   相反,他对这几日来在曙光号上的生活满意极了。   凯恩之前对他的训练基本上是按照荆棘军团操练士兵的模式进行的。但由于受限于极度匮乏的物质条件,在缺少了很多相应器材的情况下,凯恩都是发挥了最大的主观能动性,找出了各种或是顺理成章、或是匪夷所思的替代品来“滥竽充数”的。   更令人发指的是,凯恩总是用一种半向往半怀念的口气向夏佐描述他当年受训于荆棘军团时的畅快淋漓,还通常会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尾:“当然,你这辈子肯定是体会不到我那时高贵优雅的训练方式了,不过老爹给你制定的替代方案也是相当细腻别致的嘛。”   所以,当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凯恩嘴里的“高贵优雅”后,夏佐迅速地把他所谓“细腻别致”的替代方案抛之脑后了:像什么用民用虚拟头盔改造成光甲模拟训练头盔,用打地鼠10.0版本的掌上游戏代替手速反应训练……这根本不叫什么细腻别致,明明是穷酸吊丝好不好!   而且,在接触了曙光号上的训练科目之后,夏佐顿觉之前凯恩曾经教给他的那些知识,突然像是醍醐灌顶般地被系统性连贯在了一起,很多他之前理解得似是而非只能强行记下的东西,在一次次的训练和实战中,愈发地被理解得明晰和深刻起来。   在外人眼中,自然是1-C这小子的进步速度简直快到惊人,即便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除了不断提高自己的光甲操作水平和近身格斗技巧,夏佐还在曙光的指导下开始学习星舰驾驶技能的前期理论,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生活过得十分充实和惬意。   只是,还有一个小小问题在美中不足地困扰着他:睡眠质量。   夏佐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尤其自从记事起他就开始了严苛的体能训练,一天下来临到睡觉的时候早已疲惫不堪,经常是一沾枕头就能迅速地进入黑甜梦乡。   但自他来到曙光号上之后,虽然训练和实战的强度都比往常增加了很多,却反而休息得不如以前那样好了。   再次猛地从躁动不安的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夏佐的脸色难看极了。   方才的梦境已经模糊成一片氤氲粘稠的混乱不堪,除了一些火热难耐的感官残留和身上仿佛被逼着一般分泌出的一层薄汗之外,再也无任何清晰的“噩”梦内容留存。   是的,像这样的“噩”梦他已经连续做了两三日了,每次都有一种被追得避无可避的焦灼感,似乎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庞大的阴影从后而至地迭覆而来,迫不及待地想把他拉扯入……   一场未知的瑰异等待。   坐在床上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夏佐觉得自己感觉有些好转了。   他打开舱室里的灯,赤着脚踩在合金地板上,走入到隔间的小浴室里冲了一个澡。   结果,灯刚被打开,顶着一顶滑稽的橘红底色配翠绿星星图案睡帽的曙光就打着大大的哈欠,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小少年,你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夏佐没理它,径直走入了浴室。   光球一步不拉地跟着他亦步亦趋:“要和我聊聊天吗?”   “好。”夏佐打开了冷水淋浴,“我对将军没兴趣。”   “……”光球停止了打哈欠的动作,一脸玻璃心破碎的表情看着他,“小少年,你怎么这么不可爱呢!”   “谢谢。”夏佐的声音在连绵不断的水声中有些模糊。   “可是你的信息素最近很活跃啊,”光球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虽然泄露出来的还是很少很少的一咪咪点儿,但是它们已经开始在你身体里闹革命了,难道你没感受到吗?……在这种时候,我必须强烈向你建议:请把将军作为共同度过发情期的第一人选。而且我向你保证,虽然将军已经当了118年的老处男了,但是他器大活好、埋头苦干、耐力充足,实乃……”   夏佐从喷流而下的细密水柱中,默默地伸出了右手,朝着曙光打了一个响指。   “……实乃啊啊啊啊啊……”光球被一股看不见的能量推搡着,打着滚地直接穿过浴室的金属门飞了出去。   这是夏佐从这几日苦训中收获的一点小小心得:能量震荡。   虽然域级和强度都还很弱小,但却是他可以自主发出的攻击系能力谱系,并且用来赶走光球已经绰绰有余了。   被赶离开浴室的曙光苦闷极了,它把自己变成一张圆饼“pia”地贴敷在浴室门上,哼哼唧唧地说:“小少年,你真的不要和我聊天吗?我可是警告你了,你如果不陪我聊天的话,我可是要对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了!”   浴室里的水声立刻变得更大了。   “砰”地一下从圆饼再次变成一个标准球体后,曙光非常熟练地对整间舱室的空气进行了抽取、提纯、压缩……   然后轻车熟路地把经过了上述重重工序后的、饱含了夏佐方才梦境里散发出的那一丝Omega信息素的一小团空气,悄悄地送到了隔壁的舱室里。   需要指出的是,在光球的有意安排下,隔壁舱室的住客是它的主人,同时也是联邦的三星上将、荆棘军团的军团长:鲁道夫·奥法里斯阁下。   更需要值得一提的是,对于这种偷换气体的勾当,永远在作死,曙光阁下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了。   而且是双向的气体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   此权限可访问信息   1、虫族的小软毯:虫族的巢穴名为菌毯(Creep),由厚厚的有机物组成,可以为虫族提供必须的营养,并为虫族的幼虫和雄蜂提供器官协助它们变形进化成别的大型形态。菌毯可以在虫族的巢穴附近蔓延,且很难被根除。   2、关于年龄设定:   与现实年龄相比,本文中设定的年龄在0-20岁左右是一致的,但是在成年期整个拉长,衰老过程也相应减缓。   目前来说,设定的300岁左右大概相当于现实年龄的50岁上下。   而且由于AO比例悬殊如此之大,有90%的Alpha终己一生都无法找到Omega作为伴侣。即便是可以找到Omega作为伴侣的Alpha也极少在刚成年便结合的。   一般来说,和Omega结合的Alpha通常为50-70岁之间。若是贵族或权贵世家,则会有所相应提前。   至于军团长大人,则是在遇到夏佐之前,特立独行地选择了不找Omega。      第22章      鲁道夫最近有点烦恼,他的信息素波动自打从法兰星上回来后就一直动荡得难以平复。   所以,在从深夜里再次猝然醒转的时候,他郁闷不已且不出所料地发现自己身体中央的某个部位又是精神抖擞的“一柱擎天”状态了,而那些混乱的火热梦境已经全部被清醒的意识搅碎成一片模糊的、隐晦的、暧昧的碎片,散落在思绪的角角落落,甚至直到现在都还在不遗余力地挑逗着他的自制力。   作为一个血统非常纯正、基因极其优秀的Alpha,鲁道夫自成年以来,便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了个人战力和兵团指挥上,至于源于本能的Alpha天性则出于一些无法为外人道的原因,被他强硬地压制和忽视了过去。   如今却像是报复一般,齐齐地爆发出来。   而且这种爆发来势汹汹得让人猝不及防,一时间连他都被弄得难以招架。   无奈之下,军团长只好去冲了个冰水澡,顺便又把舱室里的温度往下调低了好几度。   而就在他辗转反侧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身体疲惫、精神亢奋地睡去之后,隔壁舱室的夏佐则刚刚从“噩”梦中惊醒。   然后在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由光球精心准备的、充满了Omega馥郁的、幽香中微带甜腥味道的那一小丝浓缩空气,从自天花板上无声开启的隐蔽通风口处,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鲁道夫的鼻端。   ……   上将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轻皱了一下。   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起床的军团长心情郁卒到了极点。   他昨天一晚上被各种各样、层出不穷、恍惚火热的春梦折腾得够呛,而且午夜过后的梦境变得更加荒唐和不堪,身体里像是被封印了一只情欲巨兽,挟带着巨大的空虚和不安的躁动,一次次地冲击着他的理智底线。   这导致了鲁道夫在起床再次冲了个冰水澡后,和他平素高效的行动力不同地、罕见地出现了枯坐床侧发呆的情况。   与外表上的不动声色和镇定自若相反,一向以超凡的自控能力享誉全联邦上下的军团长的内心,此刻已经被一个他根本不愿意直视和相信的事实冲击得摇摇欲坠。   因为:在导致了他最后在梦中到达了欢愉顶端的模糊身影,在末尾终于显露出了一点踪迹。   ——那是一双明亮、清澈、干净的黑色眼睛。   深觉自己这几天劳苦功高、进展顺利的曙光,得意洋洋地出现在呆坐在床侧一动不动的主人身边:“大人,您看起来似乎昨天休息得并不太好?”   听到这句话后,鲁道夫才有了愣坐许久以来的第一个动作:从眼角处凉凉地瞄了它一眼。   自以为收到了鼓励眼神的光球开心地浮在半空中,左摇右晃地说:“好巧哦~夏佐小少年昨天休息的也很糟糕呢~~”   鲁道夫慢慢地转过头去,和曙光正面相对着:“……你在里面搞了什么鬼?”   光球“嗖”地一声快如疾电地从鲁道夫身边蹿走,却在将要成功钻出合金门的前一秒,听到身后轻声传来的两个字。   “回来。”鲁道夫站起身来,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调出了一面等身高的镜面光屏,慢条斯理地对着镜屏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在起床后只是简单穿上的军装。   曙光臊眉搭眼地乖乖回到刚刚逃蹿之前的位置,没精打采地半瘪着等主人整理军容完毕。   确认连袖扣、领花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已经被整饬得毫无瑕疵之后,鲁道夫才转身看向了曙光,重复地问了一遍上一个问题:“你搞了什么鬼?”   利用刚才那段短暂的时间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光球尽管稍有底气不足但还是义正言辞地说:“我没有!……大人您今天也好帅的我可以拍一张您的照片,发到论坛上竞旬谁拥有最英俊的主人’吗?”   “你可以这样试试。”鲁道夫接过光球殷勤地用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支机械手臂递过来的军帽。   “然后在我发了照片之后再把人家一脚踢开吗?”曙光毫无道理地愤怒质问道,“我才不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主人抛弃的高等拟人智能!”   鲁道夫带上军帽:“快了。”   光球倒吸一口凉气,还不忘让自己的身体随着这个动作鼓起了一点点:“大人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哈哈哈好巧我也是……我知道的,即便不晒照片出来您也一定是最俊美的主人,无聊竞选什么的,高贵如我才不屑于去做呢!”   “你真的没有搞鬼?”鲁道夫没接它乱七八糟的大拍马屁,在走出房门前再次怀疑地看向曙光。   光球给自己幻化出了一只直立和一只耷拉的兔子耳朵,蹦蹦哒哒地卖着萌:“怎么会呢?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弱弱的球球而已,除了‘蹦蹦跳跳真可爱’之外什么都不会做的呀~”   “哦。”鲁道夫用指尖抵了一下帽檐,平静地说了一个单音节词。   曙光“嗷”地一声屁滚尿流地从正在关闭的自动门中冲了出去,飞到鲁道夫面前,以45度的仰视角度、泪眼朦胧地看着主人:“您‘哦’那一声是什么意思是几个意思?快说您最信任我我始终都是您最贴心的小宝贝!”   鲁道夫懒得理它,任由它在身边胡搅蛮缠,等到光球自己因为得不到回应而自找没趣地住了嘴之后,才问道:“还有多长时间到仙王座星系?”   由于联邦对中央星域实施的严格的跃迁管控政策,所有星舰未经允许均不可在中央星域的三大星系中进行空间跃迁,像是曙光号这种武备强大的总星系级航母战舰,更是非特召不得进入三大星系。   所以,即便需要回到首都星上进行述职,曙光号也只能跃迁到仙后座星系的边缘处,然后由军团长带领数量有限的亲卫队换乘次一级的星舰,才可继续前行。   “大概明天就可以抵达螣蛇L星了,您需要在那里换乘厄俄斯号。我已经为您拟好了随行陪同人员,名单已经发给了道森准将批示,他预计将在下午向您提交最后的人选确定。”光球很是恪守职责地回答道。   若不是它在大事、要事尤其是战事上的敬业态度颇受鲁道夫认可之外,恐怕曙光号的拟人智能早就被换掉了。   但它随后补充的一句话马上暴露了自己的卖蠢属性:“……大人,我会想您的!您会带着将军夫人一起回来吗?”   “你要是想我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去。”鲁道夫淡淡地说。   曙光立马老实了。   “通知卡特,让他一个小时以后来见我。”鲁道夫想了想之后,又改口道,“……不,还是我去医护舱吧。”   从纠缠了自己一宿的“噩”梦中醒来,夏佐再次体会到了Omega体质的麻烦之处。   不过,这种程度的睡眠不足倒还影响不太到他的体能——或者说本来以为会有所影响,但事实上他在第二天的精神非但不见消减,反而愈发充足。   既然没什么影响,夏佐就不怎么把这种“噩”梦放在心上:什么火热、焦躁之类的,睡醒了就翻篇儿了,至于汗湿什么的,多冲几个澡也就没事儿了。   所以起床以后,他简单地冲了澡,在舱室内吃了一顿简单但却营养搭配全面的“曙光牌”爱心早餐,就在平板光脑上点开了一本有关星舰常见故障的纯理论书,权作饭后消食地阅读了起来。   光球飘飘荡荡地晃悠了过来,软软萌萌地问:“小少年你在忙什么呢?”   “看书。”夏佐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光脑。   “用不着这么刻苦的嘛~”光球说,“你不过是一个Omega。”   “这和我是不是Omega有什么关系吗?”夏佐看都不看它一眼,手指划着翻过一屏页面之后,才接着说道,“这只是个人兴趣而已吧?”   “可是我知道的Omega都是只去学一些什么文学、艺术、花艺、厨艺还有怎样照顾好小孩子的,”光球停顿了一下,“我可以帮你找这些书的哦。”   “不用。”夏佐直接拒绝了它,“你像前几天那样教我星舰驾驶技能就好……对了,可是我知道的人工智能都是一些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外形,我也可以帮你设定成这种形象。”   光球踌躇了很久,在沉浸于吸收知识的夏佐都快忘记了它的存在的时候,突然用一种夹杂了下定很大决心的语气,迟疑地说:“……如果你愿意做将军夫人的话,我就同意。”   “同意什么?”完全忘记了之前聊天内容的夏佐不经意地问道。   光球哭着泪奔了出去。   然后,在等了半天也不见夏佐出来找它,至于赔礼道歉乃至亲亲抱抱什么的都没有的情况下,光球之后非常没志气地自己滚了回去。   “喂。”它矜持地冲少年喊道,同时下定决心只要对方说出什么认错的话语,就勉为其难地、大度地原谅他。   夏佐:“说。”   光球:“……”   把自己的玻璃心一片片粘好后,曙光滥用职权强行黑屏了夏佐的光脑:“你先听我说!”   夏佐:“哦。”   光球悲怆极了,决定把“哦”这个字当成今天最讨厌的词没有之一!   飞快地计算了一下时间后,它一本正经地说:“那个……我帮你预约了去卡特医生那里检查身体,就在50……不,45分钟后。”   “我不用检查身体啊。”夏佐戳点了光脑半天都没能打开,于是平静地把它拿到光球面前,“是你主动打开,还是我揍到你打开?”   光球:“……”   “你听我说完嘛!”一百个不情愿地重新打开光脑后,曙光大声地喊道:“你最近不是晚上一直休息不好吗?这说明你的Omega信息素快要抑制不住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去看医生呢?!”   夏佐活动了一下双手的手指:“我觉得还好啊,除了晚上睡得不太好之外,并没有其它什么症状。”   “我不管!”光球把自己变成平板大小,整个儿地盖在光脑上,“反正我给你约好了!你必须要去看!不看不教你开星舰!”   “哦,”夏佐把光脑从它身子的遮掩下拿开,“好吧。”   深感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毕竟是自己取得了最后胜利,曙光愉快地离开了夏佐的舱室。   而几乎在下一秒里,它就出现在了舰桥指挥舱里,对着正在处理军务的军团长说:“大人,不要忘了45分钟以后要去医护舱找卡特中校的。”   鲁道夫微皱了下眉头:“40分钟之后再提醒我。”   “您放心,我一定会的!”曙光响亮地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人工智能不能也不愿离开自己的载体,除非是遭到了主人的抛弃或者载体被损坏。   所以军团长对光球说的“你要是想我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才能让这个小混球那么老实(才怪,只是暂时的!)      第23章      分影出来两个镜像,一个催鲁道夫一个催夏佐,终于让曙光得偿所愿地卡着点让俩人在医护舱里如期地相遇了。   当然,它在陪夏佐来的路上又是一番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家主人。   夏佐对它这种无时不刻的骚扰已经非常习惯了,任由对方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全都当成空气一般无视,只有在光球闹腾得厉害的时候,才淡淡地“嗯”或“哦”一下。   见疲劳攻势无效,曙光立刻机智地打起了感情牌:“小少年,你的爹地是凯恩蜀黍吗?”   “……你确定是叔叔?”夏佐怀疑地问。   “人家才只有不到70岁!!!”光球强调道,“在拟人智能里还属于小宝宝好不好?哪里是凯恩那种比将军还要大的老不修可以相比的!”   夏佐用一种明显的敷衍口气说:“乖,小宝宝。”   岂料曙光闻言后却在自己脸部的位置浮现出了一层浅浅的红晕:“小少年你好温柔的,将军从来都不喊人家小宝宝或者小宝贝儿的……”   夏佐好笑地看了它一眼:“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这么喊你。”   “因为他欠缺一位将军夫人的调教啊!男人都是要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后才能真正地走向成熟!”光球激动地说,“……言归正传,当年凯恩还在做近卫营的副营长的时候,我们俩的关系就相当之好,是整艘星舰都交口赞誉的铁哥们儿!”   “你刚刚还喊他老不修。”夏佐不客气地指出。   光球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所以,如果你愿意和将军在一起的话,那可真是亲上加亲了!我保证:如果凯恩蜀黍现在在这里的话,明天就会把你嫁给将军的!”   “诶?医护舱到了。”夏佐加快了脚步,直接走进了没有关门的舱室里。   然后,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鲁道夫。   尽管没有把光球那些乱七八糟地、迫不及待地拉红线和跟跳楼大减价推销人一样的胡言乱语放在心里,但是在它连日来几乎不间断的言语轰炸下,夏佐在刚看到鲁道夫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尴尬和不好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已经梦到了具体春梦内容的鲁道夫在看到他的时候,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微妙。   一时间,医护舱里竟然出现了一阵无人开口的静默。   而卡特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目光对视了一眼便即转开,同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两个人。   至于光球,在做出了目的如此明确直接、手段如此简单粗暴的作死举动后,已经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消失在了星舰内部。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军团长,他瞄了一眼夏佐的身后:“曙光呢?”   他如此平静的语气,反而让心中有些小别扭的夏佐很快调整了过来。   ——只是那个蠢球的一面之词而已,要是因此便对根本毫不知情的军团长产生什么偏见甚至隔阂,用老爹的话说就是:“也太不爷们儿了”。   于是,夏佐坦坦荡荡地看向了鲁道夫的眼睛:“刚刚还在呢。”   鲁道夫却在和他视线相交不到1秒钟之后,转而看向了卡特:“等下去我房间里找我再说。”   卡特会意地点了下头:“是,大人……不知道我方才的提议?”   “不怎么样。”鲁道夫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只是他在和夏佐擦身而过的时候,却非常短暂地停步了一下。   夏佐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男人异常挺拔、强壮的肩、背线条,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他停步在身侧的时候,心跳的速度有一点点……奇怪。   “受益”于凯恩那种往好听了说叫“放任自由”,往不好听了说叫“不靠谱”的教育方式,夏佐在适宜性上相当的强,凡事都很有一种随遇而安的自在从容。   把刚刚的不解抛到脑后,他向正在端着水杯看热闹的医生说:“打扰了,但是我最近晚上休息得不是很好。”   “噗——”卡特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全部喷了出去。   夏佐稍微错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站立的方位,避开了喷溅而来的全部水花。   “咳咳……对不起,咳咳咳……”卡特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俩要不要连开场白都这么的相似!难道相配度高的话,连说话的方式都会趋于一致吗?   夏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今天第二个向医生寻求睡眠难题的人了,还伸手接过机器人助手送上来的一块软巾,递给了咳嗽得惊天动地的男人:“以后喝水要小心。”   卡特听了他这句话,咳得更严重了。   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之后,卡特拿起一支喷剂,朝自己的嗓子眼处喷了几下。   夏佐同情地看着他,这是得被呛了多少次才会连喷剂都准备好了,而且动作还如此地娴熟:“你以后喝水真的要小心。”   不知道他这句话背后意义的卡特先是谢过了他的关心,接着让他在小指上带上了一个信息素监测仪,并用光脑打开了与仪器的数据连接。   在经过了十几秒之后,光脑上一连串的数字和符号由慢到快地跳动起来,在铺满了整个屏幕之后“滴”地一声停了下来。   卡特认真地看着其上的数据,同时又打开了另一个光屏,眼睛不停地在两个屏幕上逡巡对比,还时不时地在手中的平板光脑上计算着什么。   等到他皱着眉头但却舒出了一口气之后,再次看向夏佐的时候,差点儿没把自己的眼球瞪出眼眶去。   如果现在他在喝水的话,一准一地又会喷出去。   “住住住手……你在做什么!”卡特紧张地盯住了夏佐的手指:那支小巧的、圆柱形的信息素监测仪像一只生命力旺盛的蝴蝶,正在少年的指间上活泼非常地翩翩起舞,随着他的动作轻盈地跳跃在指尖上方,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掉地的境况简直岌岌可危。   夏佐还有余力回答他的问题:“练指法和手速啊。”——凯恩没少教他这种虽然山寨但又却实用性很高的小手段。   “Omega维促会严禁私下对Omega进行研究,所以你知道这个监测仪是我费了多大劲才搞到手的吗?如果摔坏了的话……”卡特的眼睛随着监测仪上上下下地移动着,一口大气都不敢多出。   “如果摔坏的话,也不能报警说我损坏个人财产的吧?”夏佐轻弹了一下食指,监测仪立刻高高地跃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因为他这个动作,卡特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珍贵无比的监测仪。   夏佐稳稳地摊平手掌,准确无误地在掌心接住了仪器:“我刚刚是在开玩笑。”   他把监测仪还给了卡特:“对不起,不知道它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卡特把快从嘴巴跳出来的心脏塞回原位,因了少年如此坦率的道歉,反而发不出什么火气来。   “从上次的检查结果看,你现在信息素的分泌水平有些偏高了。”卡特收好仪器后说,“这说明是有外因导致了这种结果的出现。”   “外因?”夏佐仔细想了想,“比如什么?”   “比如你是不是对什么人有了好感?情愫的萌发是会促进荷尔蒙分泌的。”卡特重复着几分钟前刚刚和军团长说过的话。   “没有。”夏佐摇了摇头。   “或者接触到了某位正在发情中的Alpha的信息素?”卡特接着说。   “没有,”夏佐继续否认着,“我很少离开自己的舱室……Alpha也会发情?”   “是的,虽然和Omega的发情会有所不同。”卡特向他耐心地解释着,“简单地说,就是Omega的发情更偏向生理性一点,而Alpha的发情则或是因于强烈的爱意,或是被发情中的Omega所引动。”   ——只是不知道将军的发情缘由,会是哪一种?   夏佐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我觉得,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去寻找什么原因,还不如先找到解决之道。我的信息素水平偏高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虽然有些惊讶于他这样说,但卡特还是顺着他的问题回答:“是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影响……根据你前几天的检查,你的身体其实正处于一种势均力敌的平衡之中。”   医生随手点出了一个光屏,上面有一个幼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Omega的发育应该是从12岁或者13岁开始,这时候身体所产生的信息素并不会引来发情期,而是会对身体进行潜移默化的改变。具体说来,就是为以后的受孕和生产做准备,让身体的柔韧性更佳、敏感度更强……直到第一次发情期的来临,通常在17岁左右。”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一般抑制剂被用作第一次发情期到来之前,为了方便选择Alpha和确定婚期。可你却是从12岁就开始使用的,这让你的发育阶段远远落后于同龄的Omega。让我惊讶的是,你此前因为两次发情失控和注射了过期的抑制剂,居然在你身体里形成了这个平衡:既不会让信息素分泌得太过汹涌而立刻引来发情期,又让它分泌的含量恰好可以循序渐进地刺激你的身体进行二次发育。”   “但是,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卡特最后总结式地说。   对他这一大段理论弄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夏佐秉承着自己一贯的实用主义态度,直接问道:“解决办法呢?”   他对医生这几天来研究成果的无视,闪得卡特很是失落,但还是尽职地回答他:“接受一名Alpha的标记,或者继续使用强剂量的抑制剂。”   “你把标记放在了第一位,并且着重提出了‘强剂量’三个字。”夏佐敏锐地发现了这两个办法间的差距,“是有什么原因吗?”   卡特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如果使用第二个办法,不仅有很大的可能会抑制失败,而且有更大的可能会给你的身体带来一些不可逆的损害。”   “这样子啊……”夏佐沉吟道,“那你的建议是?毕竟你才是专业人士。”   “我正在研究针对你个人的新型抑制剂配方,”谈到自己的工作便一腔热血的卡特说,“既能维持住你之前身体中的那种平衡状态,又能遮盖住因为二次发育而带来的可能信息素泄露,以让你得以安全、平稳地完成Omega的完全发育!”   夏佐无语地看着因陷入工作激情而用拿看小白鼠的目光看自己的医生:“那……你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个文还可以叫作:论凯恩蜀黍教育方式的成功和失败,又及:由非主流Beta养大孩子引发的悲剧。   被病毒侵袭而出现的错误信息   卡特:如果使用强剂量的抑制剂,不仅有很大的可能会抑制失败,而且有更大的可能会给你的身体带来一些不可逆的损害。比如,无法生育。   夏佐:哦,那就第二种办法吧。   卡特同意→卒于将军之手。   卡特不同意→卒于夏佐之手。      第24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道森准将觉得越是靠近仙王座星系,上将的心情越是沉重。   虽然每次回到首都星述职,都要和那些耆老政客们进行各种交涉扯皮——这当然不是一件可以让人精神得以放松的事情,但也不至于影响将军的心情苦闷至斯吧?   毕竟在一个多月前刚刚结束的亚洛帝星系战役里,荆棘军团取得了大获全胜……不知道凭借这次的武勋,能否让将军由三星上将晋升为五星上将?在三大军团中,明明荆棘军团取得的战果最丰,但是包括军团长在内的所有军官晋升速度却并不能与之完全匹配,将级的军官数量一直都是低得垫底。   “大人,”道森轻声地向着站在舷窗处向外远眺的将军说,“卡特中校来了,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见他?”   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无奈之下,道森只好又向前走了一步,并且稍微提高了一点儿自己的音量:“将军?”   鲁道夫“啊”了一声,转过身来:“什么事情?”   他的下眼睑处有淡淡的青色,神情里也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   道森忍不住加重了心中的忧心:“大人,您最近是不是休息得不太好?”   “什么事情?”鲁道夫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避重就轻地回避了他的问题。   准将只好复述了一遍之前的请示。   “让他去我的舱室吧。”鲁道夫抬起手来,用指尖重重地揉着眉心说。   道森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去。   岂料到他刚刚迈出了几步,便听到将军在他身后问道:“前往首都星的随行人员,确定下来最终人选没有?”   道森立刻回转过身:“已经确定下来了,等您批复之后便会通知到具体每一个人。”   说完之后,他便向鲁道夫行了一个军礼。   按照往日惯例,在将军回过军礼后,他就可以离开了。   但是,鲁道夫一点回礼的意思都没有,手指依然停留在眉心的部位,用力的指节和微皱的眉头显而易见地表露出他正在被一些问题所困扰着。   在再次得不到任何回应之下,道森只好开口问道:“大人,您是在担心这次回程首都星的事情吗?尽管在法兰星上我们的确婉拒了议会的‘好意’,但是在军团刚刚取得如此大的战功之下,议会和军部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并不是这件事情。”鲁道夫说。   “那是您在担心关于军团有关扩制的申请可能又会被驳回?”道森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件受阻多年的难题。   “……也不是。”鲁道夫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两次都没猜中长官的心思后,道森不敢继续猜下去:“那请问您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吗?”   “……没有了。”鲁道夫说。   道森只好再次行了一个军礼。不过他这次总算得到了回应,但仍然带着满腹的疑虑,离开了指挥舱。   ——难道是首都星那边出现了难以处理、预料之外的棘手事务吗?看来,需要托关系去多打听一下了。   卡特中校用三言两语简洁扼要地向鲁道夫介绍了一下夏佐方才的检查结果,然后尽量含蓄地提醒他说:“您的信息素波动情况已经处于较高的危险线了,如果没有中意的Omega的话……”他在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真的需要考虑使用一下安抚剂了。”   其实,夏佐之前对于没有Alpha信息素抑制剂的吐槽抱怨并不准确:针对Alpha们针剂也是存在的。毕竟10:1的AO比例注定了绝大多数的Alpha终己一生都无法与Omega进行结合,而对Omega的渴盼欲、追逐欲和保护欲却是扎根在他们血脉深处的根深蒂固。   在这种巨大的矛盾缺口之下,Alpha信息素安抚剂便应运而生了。   作为“个人意志胜过本能天性”的坚定拥护者和践行者,鲁道夫对那些一见到Omega、甚至一听到Omega这个字眼就开始盲目发情的Alpha,向来采取不屑一顾的鄙视态度。因此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用到这种玩意儿的一天,当下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用。”   “恕我直言,”卡特摸了摸鼻子,有些含糊地说,“您这种状态,已经给别人带来困扰了。”   鲁道夫:“……”   卡特对Alpha、Beta和Omega三者信息素之间影响关系的兴趣由来已久,但是苦于军团中没有一名Omega的存在,所以一直无法得到第一手的资料。   夏佐的到来,为他的研究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卡特觉得这个机会简直就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并且用尽了一切办法来延续自己的研究:比如在前几天为夏佐进行体检时,本来要抽取的血液剂量只需用探针扎取少许便可,但卡特硬是借机用抽血泵抽了他整整一管的血液。   而在今天更早一点的时间,受扰于睡眠问题的鲁道夫在向他求助的时候,也在他的再三请求下,被抽取了同样剂量的血液。   “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医生兴奋地说,“比如说标记行为,这种行为通常被认作是一种‘占有’或者‘从属’关系的确定,但它其实是一种融合或者互补:我在您和夏佐的血液中,都发现了这种融合,虽然微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您是什么时候下的手?为什么不采取更牢固一点的咬痕标记?或者干脆是彻底的成结标记?”   鲁道夫:“……”   “或者说是无意之下的结果?”卡特的猜测接近了事实的真相,“不过,这正是让你们晚上休息不好的原因……只是,为什么这种影响只在晚上出现呢?”   鲁道夫终于开了口:“因为有东西在搞鬼。”   被封印在星舰中不得化形而出的光球泪流满面:我是具有被联邦政府承认人权的高等拟人智能!不是东西!!!   “是曙光做的吗?”卡特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人工智能在某些方面的判断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您知道吗?您和夏佐之间的相配度绝对接近了100%,不过我的研究还很粗浅,具体一些的数据还需要更长时间的积累才能确定。而且……”   “给我准备安抚剂。”鲁道夫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我是不太肯定您这种决定的。”卡特严肃地说,“将军您究竟是在纠结于什么才如此地踌躇不前?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凯恩的儿子吗?”   然后他不等鲁道夫回答,就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得到并坚持这种观点的……但是,仅仅从那个孩子如此纯净的气息上判断,他就一定不可能是凯恩的孩子。”   鲁道夫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了这个被自己忽视了太久的事实。   “他的出身不比您低微,甚至可能比您还要更高。”卡特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平板光脑,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副图像,用一种赞叹中带有欣赏的语气说:“请您看这里:我从来没有见过排列得如此完美的DNA序列拼接,完美到想要做任何基因微调修复都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他的父母必定是一名在血统上不输于您的Alpha和一名同样无可挑剔的Omega。而凯恩——虽然他作为一个Beta,在很多地方都不弱于一般的Alpha甚至有所强出;虽然他当年出事是因为爱上、并且拐走了一个Omega,但他绝无可能生出像夏佐这样的Omega:血统就是血统。”   鲁道夫寂默地看着夏佐的基因图谱,和脸上的面无表情相反的是他下意识捏紧的手指。   “所以我推测,凯恩应该是夏佐的养父。”卡特再一次猜对了事实的真相,“因为根据光子吸收测定年龄法,这个孩子并不是16岁,而是17岁……17年前,凯恩才刚刚认识那个女性Omega吧?又怎么可能在一年前就让她受孕呢?”   事实上,一向随性而为的凯恩在那个小小的地下基地发现夏佐的时候,图省事儿地把发现他的当天当成了出生日计算。   卡特停顿了一下,见将军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说道:“且不管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世是什么,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这样一个血统如此纯净、基因如此完美的Omega,一旦Omega维促会知道后绝无可能会放任不管的:他的价值,如果被用于拉拢或者联姻上的话,不会比很多联盟国低的,甚至可以比拟一个大军团的能量——我这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鲁道夫自从卡特说出夏佐并非凯恩的孩子后,便维持了同一个姿势,仿佛被这个意料之外的事实击中石化在了当场。   他沉默了太久,所以卡特中校不得不逼问了他一句:   “将军,您是怎么想的?”      第25章      为保证机密性,曙光号舰桥的隔音场域笼罩了整个指挥舱,位于舱内的军团长的个人舱室当然也包括在内。   所以,卡特中校说出的那番放诸于外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的爆炸言论,除了他和军团长之外,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哦,也许还应该算上被关禁闭中的曙光号拟人智能——此刻的它,正因为知晓了这个如此劲爆和开森的消息,激动得沿着曙光号的光路蹿了好几个来回。   “您是怎么想的?”卡特追问着自己的长官,“您又打算怎样做?”   在经历了长久的缄默之后,鲁道夫才开口道:“就算他是凯恩的养子,不管是出于军团应尽的义务,还是出于我和凯恩之间的交情,我都会护他到底。”   他松开被自己捏得有些发白的指节,缓慢而又悠长地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今天你跟我说的这些话,一字一词都要烂死在你心里。我刚刚的沉默,是在考虑要不要为了严守住这个秘密……”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却听得卡特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没有了刚才逼问长官的气势。   “不过你放心,”鲁道夫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卡特,“我始终都把信任自己的士兵排在决定的首位。”   卡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结合军团长一贯的作法和为人渐渐打消了心中的惊疑,然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胆子:“大人,这件事情其实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正如我之前向您提议过的那样:由您对夏佐进行标记。这样既解决了他的发情期问题,也能杜绝议会万一知晓这件事情之后的可能举措。”   ——而且,将军您也老大不小的了,个人问题再不解决更待何时?   “这种办法暂且不提。”鲁道夫说,“你去准备安抚剂吧。”   “将军——”卡特还想多加说服。   鲁道夫伸出了右手,掌心向外地做出了一个终止的动作。   他转过身去,把目光投注于紧贴着荆棘军团徽标下方悬挂的奥法里斯家纹章——沐浴在火色中的百合花瓣像根根利刃一般自焰火中撕裂而出,却让将军回想起了将近一个世纪前那场堪称惨烈的滔天烈火。   追溯过往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呼啸而过,几乎在一个瞬间,就让他原本因了卡特的话语而变得有些滚烫的心思沉寂下来。   把目光从家族纹章中挪开,鲁道夫淡淡地说:“我从来不赞同被本能驱赶着寻求伴侣的行为,更不会在信息素的引诱下去强行标记任何人……凯恩把他教育得很好,我不会毁掉凯恩的心血:那个孩子有一颗自由的强者之心,这是很多Alpha都做不到的事情。”   卡特争辩道:“信息素的契合也是一种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过程。”   “他是一个不需要依附于任何Alpha的Omega,”鲁道夫说,“我会像凯恩一样,给他最大的自由。”   无奈之下,卡特之后向军团长半躬了一下身子:“如您所令,大人。”   完成今天的体能训练、神经反射训练还有手速训练后,夏佐按照前几天的习惯再次用自己舱室里的光脑接入了光甲虚拟对抗训练场。   前几日他一登陆训练场就有一大堆人排着长队向他提出挑战,而他一开始都是默认由系统进行自动匹配的。但是随着胜率的不断增加,可匹配的对象就越来越少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两天向他挑战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像这次刚一登陆,就只接到了不到20人的挑战申请。   和刚接触虚拟对抗训练场时不同,夏佐现在已经学会查看申请挑战者的编号和胜率,不必再使用系统进行自动匹配了。   一眼扫过去,除去已经交过手的几个人,剩下的胜率也不比那几个手下败将强上多少,看编号更是大多为近两年来入伍的新兵。   这让夏佐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于是,他一个挑战申请都没接受,而是在训练场的各个虚拟房间里乱逛起来,或是看一看正在对战的双方,或是试手几个训练项目。   他对房间的选择没有什么目的性可言,而曙光当日给他注册账号时又直接开设了最高权限……   所以,在夏佐已经萌生了退意,想要离开训练场的时候,被他随手推开的一个房间里的训练场景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房间里只有一架光甲,正在进行着最高难度的射击精准训练。   这个训练夏佐也尝试过几次,但最后的评分都不是太高。因为需要一边躲避来自地下、地面、空中包括了地刺陷阱、异星生物、枪炮弹雨等在内诸多的阻挠干扰,一边击中乱序高速的、极其微小的射击目标。   如果说不管是干扰出现的频率还是目标的运动轨迹都在不断加快,会让训练变得越来越困难的话,那么对于所有的干扰只能躲避不能击中这项要求就堪称严苛了。   夏佐几经尝试,总是败在会不自觉地攻击视线中出现的那些敌对对象。   而房间里的这架光甲显然已经进行到了训练的末尾,狂舞乱窜的射击目标和铺天盖地的各式干扰混杂在一起,但凡注意力稍有分散,就根本无法捕捉到二者之中的任一踪迹。   夏佐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架普通的肖恩VI型光甲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躲避着毫无规律可言的干扰,同时又以可怕的精确度击落掉一只只闪着红色微光的射击目标……心驰神往之下,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了此时在这架光甲驾驶舱里的机士,该是以怎样一种手速、指法、反应能力还有感知强度,才能通过了这样繁冗杂乱的阻碍完成目标射击……   ——真是让人心生向往!   因此,当这架光甲完成了这次训练后,夏佐想都不想地向对方发出了挑战申请。   而他在经由系统提交了挑战书后,才有余暇去找寻了一下这位机士的编号——   1。   鲁道夫在夏佐刚进入自己的专用训练房间时就发现了他,虽然在一开始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随即想到那个总是撒泼胡来、各种没下限卖蠢作死的混球后,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不过因为这个小小的分心,他驾驶的训练光甲就没能躲过脚下突兀出现的一根地刺……虽然在一个轻微的趔趄之后很快地稳住了身形,但是将军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了一点儿懊恼之情。   ——怎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失误?   在接下来的训练中,鲁道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操纵肖恩VI型,甚至都不再去关注小看台上的少年是否还停留在原地观看,最后统计出的评分更是险些打破了自己此前的记录。   而在结束训练之后,他却不顾正在跳动的计分,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设在门口处的看台上……   紧接着,还没等他看清少年脸上的神情,视屏上就跳出了一条挑战申请。   鲁道夫微微一愣,便动作大于思维地点选了“同意”。   ——向我挑战吗?好像自从担任军团长以来,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做了。   当日下午,曙光号上的光甲虚拟对抗训练场上迎来了观摩人数最多的一场对决。   两架肖恩VI型、空旷广场赛地、1-C挑战1。   简直劲爆得能把人烧死了好不好!   曙光号上几乎所有没有值勤任务的士兵,不是待在了自己的舱室里,就是吆五喝六、招朋唤友地去了光甲训练舱,纷纷接入了全息虚拟系统来观看这种对抗。   甚至在这场比试还没有开始前,旁边的交流对话框里跳动的文字已经快要把屏幕都刷爆了:一行行的各色字体、表情符号像是屁股后面都被加上了星舰引擎器一样地蜂拥狂袭,刷屏刷得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对话框里的内容。   最后还是康纳德大校设定了发言间隔时间,并且对一些恶意刷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士兵进行了禁言处理。   “谁再捣乱老子找他真人PK啊!”康纳德大校威胁道。   但经此管理后,发言的频率还是快到让人无法忍受……被刷屏弄得烦不胜烦的康纳德灵机一动之下,果断地增设了十多个子对话框,分别对谁输谁赢、谁先揍到谁、揍到的部分是脑袋四肢还是身体等等开了一连串的赔率,大摆赌局阵。   顺带一提的是:全部赌局的庄家正是康纳德。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大校内心里还颇有一种“如果这次能赚一大笔钱凯恩你就不再欠我什么了”的感慨。   于是,在赌徒们的权衡下注中,在希望看到夏佐吃瘪的期待中,在对少年敢于挑战军团长的结果预估、实力评价乃至嘲讽奚落等种种行为和各式目光中,两架肖恩VI型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到底是少年天性、初生牛犊不畏虎,居然是1-C先发动了进攻。”   “……楼上的是来搞笑的吗?抢到了第一个发言居然说了这么一番让人笑掉牙的话。”   “没错,要是将军上来就先动手,未免也太跌份儿了吧?”   “抢占先手不是那小子的一贯风格吗?”   “……”   这样的言论在战况刚刚开始的时候还飞快地推着对话框冲刷而下,节奏快到哪怕只慢上几秒就不知道屏上的讨论进行到了哪里。   但渐渐地,随着两架对战中光甲间愈发激烈的对拼,对话框里出现的文字泡间隔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的人把注意力放在了观看比赛的专心致志中。   夏佐觉得这次战斗的畅快之意直达胸臆。   在他和那些新兵比试的时候,凯恩曾经传授给他的光甲战斗技巧往往还来不及发挥完全就能取得胜利。但若是遇到一些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又常常出于对战场形势把握的不到位,几个疏忽之下被人压住痛击。   换句话说,水平比他差的输得太快,水平比他高的赢得太快,水平和他相当的又常常无法适应他师承凯恩的那种诡变打法。   但是今天的这场战斗,却让他打得酣畅淋漓:   每一次攻势都能完整地施展开来,虽然最终能奏效的大多还在少数,但又总有一种只要再加把劲就能突破对方防线的感觉……   在这种认知的激励下,夏佐愈发斗志昂扬起来,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看得很多围观新兵们都目瞪口呆,深深怀疑并愧疚于自己在军校几年来的学业是不是都荒废虚度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都看出来了:在场上始终占据了优势的,乃是那架一直处于守势,并且时不时依照对方的攻击节奏重复施展出一个或一串对方做过动作的、军团长所驾驶的光甲。   ——尼玛这哪里是在PK,这是在实战教学吧!   夏佐自然也察觉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认为对方是在有意羞辱他,反而很是认真地观察着1号的应对之策和他针对自己的动作所作出的修正。   ——如果是自己处在他的位置,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及时、精准判断吗?   既然是虚拟对抗训练,自然不会像实战那般不分出生死胜负便决不罢休。   半个小时一到,两架光甲立刻分别被一个椭圆型的蛋状薄膜隔离开并包裹了起来,甲身上的破损之处也随即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至战斗之初的状态。   同时,因为并没有直接分出输赢,便由系统根据双方在战斗中的表现和细节进行评分。   夏佐没有去看跳动的分值——直到最后一秒,他能突破对方防线而留下的有效攻击都只是区区之数,这在他几日来的对战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在凯恩离开前的最后一年里,他对上凯恩的时候,已经能做到有攻有守了。   像今天这样明占攻势实处被动的状态,简直就是……   只有在他刚接触光甲操作的前几年里,才会有的感受。   即使没有表露出来,但是自从来到曙光号上便屡屡获胜的事实,还是让夏佐对自己很是满意的。   尤其凯恩又一直向他吹嘘自己在荆棘军团的辈出精锐之中,如何大施拳脚放倒所有的挑战者的战绩,让他不由地生出了也要像老爹那样横扫四方才好的念头。   如今和1号的战斗,让他一瞬间驱散了因为那小小的自得而滋生开来的迷雾。   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少年心中燃起了比方才想要打倒对手还要炽热、膨胀的战意。   他打开了通讯系统,认真地向对方说:“你很强,比凯恩还要强……”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但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1号那边并没有立刻回复。   直到对战的双方快要被传送出这间虚拟房间时,夏佐才听到通讯器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音:“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被病毒侵袭而出现的错误信息   夏佐:你很强,我想跟你干一场。   鲁道夫:……好。   曙光:啊啊啊啊有生之年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我可以办到的我终于办到了拉响炮庆祝进入洞房blablabla……   ↓   ↓   ↓   结果……   打起架来   曙光:……不是这个打架啊啊啊啊啊是妖精打架啊啊啊啊啊啊【经船长打探,此处侵袭信息的病毒来自rakka之手。   点赞】      第26章      从通讯器里传来的男人声音听在夏佐耳朵里非常熟悉,但却一时间未能及时想起到底是谁。   直到被传送到了虚拟训练场的个人休息室里,夏佐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编号1的话,我记得那个蠢球好像跟我提起过的?但是它真的太烦了,所以无论从它嘴里说出什么都实在懒得去听……   ——总觉得这个人的声音耳熟得名字近在嘴边儿啊……到底会是谁呢?   夏佐没有去看评论的习惯,一向是打完就走人,因而并不知道在他和1号相继退场之后,他们对战所在的虚拟房间的附属聊天室里马上就被闹翻天了。   “我说什么来着?1-C不可能赢的吧?”   “今天傻X言论怎么这样多?都是被1-C打败过来找自尊心的吧?他如果打败了将军,军团长让他来做好不好?”   “不过那小子最后的言论未免也有些太狂妄了吧?如果能打败将军的话,他岂非就是人类战力第一了?”   “狂妄也要有狂妄的资本吧?你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在军团长手下走3个回合?”   “那是大人在放水好不好!!!”   “……”   下面就是分成了泾渭鲜明的两派一通互相指责炮轰,闹到最后连谁谁谁最爱在训练中偷懒,谁谁谁当初在入选军团时就差点不及格被退回预备兵团,谁谁谁在上次战役中的光甲被打残若不是老子出手相救差点就成了奇美拉的粪便……这种互揭短处的话都出来了。   在赌局中赚了个盆满钵满的康纳德数钱数得正开心呢,一转脸就发现了闹成一锅粥的兵蛋子们,顿时怒从心生:“都瞎嚷嚷什么呢?你当你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啊?”   近卫营虽然冠以了“营”字称谓,但其编制高达6万5000人。实际上乃是鲁道夫亲卫中的亲卫,在战争中往往是于战况僵持时充顶尖刀突击任务,或是在总冲锋中紧随军团长大杀四方的存在。   相应的,入选其中的条件也很严格,仅从营中Alpha士兵占比将近90%这个数字便可看出。   所以康纳德的这一嗓子,立刻镇住了场子。   大校也不含糊,直接拉出了刚才对战中的一个片段:1号一个重力变距转身规避开1-C一个角度刁钻的盾击,然后身形交错之间,反手撩出了内嵌在壁侧的格斗刺迅猛地刺向了1-C光甲的咽喉处!   这一下若是落在了实处,整个光甲的光路都会被切断,虽然处于驾驶舱内的机士生命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光甲已经失去了任何战斗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1-C的光甲骤然以极高的速度,向着对手左侧45度角的方向斜着猛扎下去,同时以肘部重重地扫向1号光甲的膝部,接着在对方抬脚后撤之时,悍然利用自己此刻的低位伏身,伸手抓住了它的脚踝部位,意图把它拉摔在地!   而在1-C做出肘击动作的同时,仅仅做出了后撤闪避的1号,状似不经意地朝自己的身侧做出了一个动作非常隐蔽的核子飞弹射击蓄能准备……然后在被1-C抓住脚踝向上拉曳的时候,那枚原本应该准头大偏的飞弹却借着这一拉之势,精准地朝着对手的左胸发射而出!   ……   “所有尉官以下的士兵,截至晚饭前向系统提交:在这段不到10秒钟的视频中,交战双方共做出了几项E级基础动作?几项D级和C级的进阶动作?几项B级以上的高阶动作?答案不正确的小朋友今天晚上只能饿着肚子睡觉。”康纳德非常无耻地说,“尉官以上大校以下的军官,每人根据整场战斗,写一篇论光甲战中预判意识的可行性和重要性的论文,作为你们的年度考评之一。至于大校以上或者和我平级的军官,虽然我没有权力向你们下令,但想必你们已经从军团长大人的丰姿伟态中感受到了巨大差距,我就不向你们的伤口上撒盐了,彼此共勉吧!”   因此,康纳德营长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光甲虚拟对抗训练场时,不仅收获了巨额财富,还收获到了一片哀鸿遍野——后者尤其让他觉得满意。   因为在和1号战斗时受到的震撼太大,夏佐一改平日总要打满五、六场光甲战才会心满意足离开对战场的习惯,一头扎进了训练区,一丝不苟地把基础训练科目加练了一倍。然后他调出了之前的战斗视频,认真细致地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接着又挑出了部分自己不满意的动作出来,一遍遍地练习、重复。   等到他从虚拟网里退出来的时候,不仅手指因为承载了太多的训练量而在微微痉挛颤抖,连脑袋都因为意识使用过度而被一波波的刺痛来回冲击着。   但是夏佐对这些过量训练带来的负作用并不以为意:只要多休息一下就好了,反正之前都经历过很多次了……按照经验,差不多到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就会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负作用的影响到他吃完晚饭之后,就基本上已经消失不见了。   好现象,夏佐心情愉快地想:这意味着我以后的训练量又可以增加了。   晚饭后的时间一般被夏佐安排成理论学习,要同时吃透星舰驾驶和光甲维修两门专业技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尤其在光球被禁足不能给他指导的情况下。   刚刚复习完昨天阅读的光甲能量回路设计原理,夏佐的学习进度就被光脑屏幕上的一条信息通知打断了。   点开光屏上那个带有一顶荆棘冠冕的小信封,就跳出来了几行简短扼要的文字,告知他明天下午要跟随军团长换乘厄俄斯号去往伊索匹亚星。   “厄俄斯号?”夏佐皱着眉轻声念道。   光脑立刻给出了解释:星系级服役战舰,隶属荆棘军团。   “伊索匹亚星?”夏佐接着念道。   光脑随即又给出了解释:伊特诺联邦首都星,位于仙王座星系。   “我为什么也要去啊?”少年不太高兴了,他在曙光号上的生活过得如鱼得水,正是提升实力的大好时机。   ——夏琳娜、“将军”、夏娃号……还有凯恩老爹,这些人和字眼无时不刻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提醒着他的至亲现在全部都在渺无踪迹……他想要找到他们想得快要疯了,但却受限于自己的实力还太过弱小,而不得不暂时把他们埋在心里。   这次光脑闪了两闪,却始终没有给出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夏佐关上了通知页面,抓紧时刻地看了下去。   ——这次离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能多看一些就多看一些吧。   ——可惜自己连一台私人光脑都没有,更别提光甲和虚拟训练舱了……否则也不用因为有一点儿的风吹草动就会打乱学习计划了。   这一天,夏佐睡得比平时都要晚,但幸运的是近两三日来,困扰他的那些“噩”梦已经消失不见了,所以在睡眠质量上倒也能弥补一下晚睡的疲惫。   和其他要去首都星上而带了不少行装的士兵不同,夏佐除了用空间纽带了一身换洗衣物和那把跟随他日久的超频振荡匕首外,便是两手空空了。   若是在往常,这种换乘交接工作由曙光一个球负责就可以打理得井井有条了。可因为它还在被主人关禁闭中,所以只能由设定好程序的微型机器人来代劳这项工作了。   跟着一只同样是球形,但一路上废话全无的机器人,夏佐走向了舰桥的方向。   在门口通过身份验证后,他就被道森副官带到了军团长位于指挥舱最里面的卧室。   鲁道夫的卧室设置得非常无趣,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台光脑和一张合金书桌和配套的椅子之外,舱室里仅有的装饰就只剩下两个纹章了。   分别是荆棘军团和奥法里斯家族的徽标。   夏佐对荆棘军团的徽标非常熟悉,但却从未见过奥法里斯家的火焰百合——凯恩的出身是平民,对那些贵族们的家族纹章既不了解更没兴趣。夏佐自然从小也潜移默化地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   此刻,他微微抬起了一点脑袋,虽然看不懂第二个家族纹章刻画的是什么,也不明白它代表着什么意义,却莫名地觉得它在很有气势地吸引着人的目光。   “那是奥法里斯家的纹章,”一个熟悉的低沉男声在他身后响起,“火焰百合,寓意守护和神圣。”   夏佐转过身来,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鲁道夫:“……是你?……你是昨天的那个1号?”   “……”鲁道夫瞬间有一种自己的安抚剂快要失效了的错觉。   “你很强,很厉害!”夏佐语气认真地强调说。   军团长大人的神情稍稍和缓了一点点:“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说不定会比我更要出色。”   “100年还要好久啊……”夏佐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的,我必须要快点赶上你。”   鲁道夫用指尖扶了一下并不歪斜的帽檐:“好,我等你。”   “不,”夏佐郑重地说,“你也要不断变强才好,否则岂不是失去了我追赶你的意义?”   略微愣了一下神,鲁道夫也用同样的郑重语气答应了这个约定:“好。”   这间舱室里平时很少有人进出,而作为军团长的起居之所,在长期征战的生活中几乎成了他的固定住处。旷日经年之下,属于鲁道夫的Alpha气息早已浸润到了房间里的所有边边角角。   夏佐一个人在这里独处的时候,在体内尚存的信息素抑制剂的作用下,他对此的感觉还不是十分明显。   但是在鲁道夫出现在房间里以后,这种气息突然就变得鲜明和存在感十足起来。   对于本身就对Alpha和Omega之间的吸引没什么概念、只会把想要揍翻对方放在第一位的夏佐来说,他并没有立刻想到这是信息素在作祟的原因,只是觉得身遭的空气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好像有什么初始跳动的东西潜伏在了那里,轻巧而又调皮地搅动着室里的氛围和心中的观感……   自从和鲁道夫认识以来,这个男人少言但沉稳的个性就让他比较认可,再加上在此前的光甲比试中又曾受过对方的耐心指点——   这让夏佐对鲁道夫的认知排列是这样的:“凯恩的长官”、“实力比凯恩还要强的男人”、“军团长和将军”……最后才是“Alpha”。   而托曙光那个混球的福,他和鲁道夫的信息素早在睡梦之中就曾有所交融,虽然并非到了已经可以全盘接受的地步,但倒也并不反感排斥这种气息,反倒会因为似曾相熟的感觉而感到有一点点的放松。   所以毫无防备之下,夏佐对这个Alpha的戒心,竟然降到了史无前例的最低点。      第27章      Alpha对Omega的感觉最为敏锐,尤其是在这个Alpha有了目标明确的Omega时。   夏佐身上的气息平和而又放松,若是细细分辨的话,还带着一种对强者的认可和敬服……这让鲁道夫的心情莫名地上扬起来。   于是,将军的唇线柔和地上翘了一点点——虽然幅度极其微小,但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微笑。   Alpha和Omega之间的影响从来都是相互的,夏佐在看到军团长微扬的唇角时,虽然有些孩子气地分心想到这是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却在已出现了契合端倪的信息素影响下,对他的感觉又是亲近了少许。   鲁道夫伸手在光脑终端上点了几下,舱室里的合金地板立刻随着他的动作,开裂出来了一个方形的出口,从下而上地传送过来一把方椅。   他示意夏佐在其上坐下,自己也拉过另一把椅子在少年对面坐下后,才开口问道:“想要变得更强……是因为什么原因?”   夏佐看了一眼自己左手食指上戴的那枚灰扑扑的陈旧指环——尽管凯恩留给他的老光甲早已彻底损坏,但他依然在手上戴着那架光甲的空间纽——然后抬起头看着鲁道夫,认真地说:“我要找到凯恩……虽然他临走时说过,如果半年内没有给我传信儿就是死掉了的意思,还说什么让我记得想他。但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也要找到他。”   还有“夏琳娜”和“将军”,但这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而且本能地感觉到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之巨、困阻之重,可能还要在他所能想象的最坏境况之外。   所以,只能由他一个人来背负。   鲁道夫回视着他的眼睛:“我也会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告诉你凯恩离开军团的原因。但是在带你回来的路上,你一直在忙着和睚眦……”   夏佐“啊”了一声,带着点儿小期待地问:“我以后还可以和它玩儿吗?”   “当然可以。”对于自己的话被打断了这件事情,鲁道夫并没有在意。   “老爹离开军团的具体原因我虽然不知道,”夏佐接着男人的话说,“但是大概能猜到会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一个Omega吗?”   鲁道夫点了点头:“22年前,荆棘军团奉命收复被泽格族侵占的贝丹星系,共历时5年完成任务。”   他一边简单地解释着,一边调出了一副全系投影加以辅助说明……   贝丹星系离银河星系群尤为偏远,虽然和与虫族直接接壤的地带相距不远,但却因其适宜人类的居住环境和虫族数百年来的安分守己,渐渐吸引了不少人口前往定居,包括联邦督政府、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分会在内的实权机构,都相继纷纷在其上设立,很快从原本低度开发的水平,演化成了一派欣欣向荣的人类大发展景象。   然而,谁都没想到虫族的突然大繁衍,敦促着这种异星生物迫切地需要找寻到足够的有机物来制造菌毯……仅仅在数年的光景里,整个贝丹星系就沦落了大半。   鲁道夫用轻描淡写的“5年”两个字概括了战斗的过程,但事实上战况最惨烈的时候,连近卫营的伤亡率都已经逼近了半数。   最后,是偏爱兵行险招的近卫营副营长凯恩率领了手下的40名士兵,借助于曙光的信号屏蔽干扰,藏身于虫族的“飞龙”体内,利用其高机动的飞行能力,直接飞临虫族菌毯的最中心处,踏着斩杀于脚下的层层虫尸、以命换命般地终结了泽格族的次级统一意志:虫族女皇,这才开启了整场战争的反攻点。   联邦在战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派选Omega维促会的官员前往贝丹星系,针对战争5年后尚存在世的适龄Omega进行统一教育弥补,以及新生Omega幼儿的登记在案。   当时还未撤军的荆棘军团接到了议会通过军部下达的、协助Omega维促会开展Omega保护工作的命令。   在这项命令下达后的第三个水曜日,凯恩遇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少女。   两个月后,凯恩在没有向军团报备的情况下,带着那名少女离开了军团和贝丹星系。   不到一个月后,Omega维促会决定对私自以Beta身份带走一位Omega的凯恩申以重罪。   随后,尽管在军团长鲁道夫的极力斡旋之下,经由最高法院批准的逮捕令仍然被下达下来……并且自那时起,鲁道夫的三星上将便再也没有进行过升衔。   而在逮捕令下发后的第三个月,在蜘蛛星云的边缘发生了恒星爆炸引发的γ射线潮,凯恩的星舰就从这里失去了所有的踪迹。   因为涉及到了凯恩的事情,夏佐听得认真无比。   他曾经试图向凯恩询问过这些事情,却总是被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用一种鄙视的语气说“等你变强后就告诉你”。   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夏佐沉思了一会儿,才问道:“按照你的说法,是凯恩不顾危险带人杀了女皇,才提前结束了战争并取得了胜利?”   鲁道夫肯定地说:“是。”   他从来都愿意承认并且没有抹杀过自己士兵功劳。   “这么大的战功?”夏佐看了一眼投影中已经被载入战争史的战况统计,“……都不足以让他娶一个Omega吗?”   鲁道夫闻言却沉默了许久。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火焰百合,眼前恍惚出现的大火铺天盖地得逼人窒息……半晌后,才吐出了一个和上次答案同样的单词:“是。”   “我很奇怪,”夏佐一拳砸在了自己的掌心,“总是听你们说起Omega维促会什么的,这个组织做出的那些规定,是经过了所有或者大部分Omega们的同意了吗?”   “并没有。”鲁道夫回答。   夏佐忽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指住了全息投影中伊特诺联邦那枚以金色十字星为底的古地球样纹章:“那联邦标榜的民主和自由在哪里?!”   鲁道夫看着夏佐,少年的身影和他在差不多同样年龄质问父亲的行为重合在了一起,鲜明得就像是刚刚发生在昨天的记忆。   ——联邦标榜的民主和自由在哪里?   ——只攥在一些人的手里。   ——那父亲你为什么还要为这些人做事情?   ——为了能让他们把这两样人类最可贵的东西……攥得松一点。   在愤怒地问完这句话后,少年也随之冷静了下来。   他默默地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在鲁道夫开口回答之前便说道:“……你不用回答那个问题的。”   ——这种质疑联邦政府根基的、叛逆不道的话语,他一向都只会在和凯恩闲聊时问出,然后被凯恩一通好生嘲笑。   出身狮子座自由城邦的凯恩,天生就带着这个城邦的特有的自由、散漫特性,对于联邦宣扬的那一套政治洗脑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态度。   他这种认知自幼就对夏佐有着潜移默化般的影响。   所以,夏佐方才的那句问话,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解答,而是一种发泄情绪般的反问。   因为说到了凯恩,两个人此前之间那些轻松谐和的氛围就被一扫而空了。   夏佐默默地看着那段被当成真相而记入史书的文字,其上没有提及过一次“凯恩”的字样。   他看了又看,直到看得眼睛微有发酸,才转开了自己的眼睛,轻声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鲁道夫面对他的谢意有些苦涩:“我并未能为凯恩做过什么。”   “不,”少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信任,“你和军团都对我很好……我知道,这是因为凯恩。”   鲁道夫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什么。   ——的确是因为凯恩。   ——但只是因为凯恩吗?   “我这次回首都星是为了向军部述职和参加内阁扩大会议,”鲁道夫转移开了话题,“带你一起走是因为你是一个Omega,留你在军团的话总归会让人不太放心。”   “伊文说如果有了标记,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夏佐一想到要离开曙光号就非常不开心,但在想到可能有机会再摸到睚眦后,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不高兴了。   他的这点小心思转得很快,所以猛然听到他主动提及“标记”两个字的鲁道夫并没有发现他情绪转变的原因。   “标记?”军团长重复问道。   “你说为什么Omega不能标记别人?”夏佐弓了一下手臂,不太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肌肉轮廓非常不明显的上臂,“要是可以的话,我就可以标记自己,或者标记一个Omega了。”   “……”鲁道夫:“标记自己或者标记一个Omega?”   “对啊,”夏佐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曙光说过,大部分Omega都会学习厨艺尤其是糕点烘焙的。当然,要是有Alpha会做甜甜圈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标记他们。”   “会做甜甜圈?标记Alpha?”完全摸不清状况的鲁道夫只能机械般地重复着少年说过的话语。   “嗯,”非主流Omega·夏佐点了点头,“打架什么的,我来就好了。”   鲁道夫:“……”   他愈发僵硬的表情看在夏佐眼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笑意味,于是少年带着点儿调皮地说:“你还真相信我刚刚说的话了?……居然会这样天真,你是怎么当上军团长的啊?”   鲁道夫:“……”   握住拳头在掌心里又轻击了一下后,夏佐正色道:“标记什么的,现在还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我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而且,”他不太赞同地摇了下头,“我遇到的Alpha们都特别拿自己是个Alpha当回事儿。凯恩说,这叫Alpha沙文猪。”   鲁道夫:“……”   “啊……抱歉,”夏佐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实,“你好像也是个Alpha?”   鲁道夫:“……”   “我刚刚说的‘Alpha沙文猪’指的不是你。”夏佐认真地解释着。   “……我知道。”非Alpha沙文猪·鲁道夫最后说。   越是临近回到首都星,军团长需要处理的事务就越多。   所以鲁道夫在和夏佐交谈了一会儿,向他说明了凯恩离开军团的原因和去往首都星的意图后,就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前来拜访的是卡特中校,他是过来送新型抑制剂的。   夏佐接过卡特中校递来的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只精巧的银色臂环。   用食指轻松地勾起那个金属圆环,并用中指拨动着它在指尖转起了圈,夏佐好奇地问医生:“这是什么?”   卡特医生被他这个举动弄得心惊胆战:“快停下摔坏了就没第二个了!”   “哦。”夏佐乖乖了停了下来。   因为赶工没有做出备用之物的卡特这才松了口气:“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吗?”   “我不会摔坏它的。”夏佐肯定地说,“我可以连续这样做很久……这种动作可以训练手眼协调。我建议医生你也试着练习一下,据说可以预防阿尔茨海默症的。”   “谢谢了,”卡特无力地说,“现在的医学可以对所有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从基因层面上进行修正……”   “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基因修正吗?”夏佐问。   “……并不是。”卡特有些狼狈地回答。   像是基因图谱修正这种尖端手术,若无足够的权势和财力,对平民来说几乎是只能道听途说的字眼。   “这是一个无针注射器,你需要把它戴在自己上臂的部位。”好容易拉回正题的卡特拿过臂环示范着,“我已经推导出了你的信息素平稳释放公式,它会根据你身体里激素的具体水平,直接将相应的抑制剂以高压射流的方式注入你的肌体。”   夏佐有些担心地看着臂环:“我戴上它以后,会不会影响到我的活动?”   “你的关注点错了吧?!”卡特有些抓狂地说,“你知道推导出一名促进Omega性成熟的信息素释放公式有多么天才吗?还有仅仅通过你的皮肤表层细胞成分就判断出你体内的激素具体水平是多么逆天吗?”   “真的?”夏佐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看着卡特:“医生,你好厉害。”   少年发自内心的赞叹真诚而又恳挚,让卡特立刻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并且习惯性地、谦虚地说:“哪有……”   “诶?”夏佐奇怪地问道,“你刚刚明明说自己是逆天的天才的。”   卡特:“……”   道森副官有些担心地看着卡特:走出舰桥指挥舱大门的中校的背影看起来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一样摇摇欲坠,没有听说过最近军团里会发生什么传染性疾病的传言啊?至于首都星那更是不可能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例行述职还未开始,怎么就有一种隐隐的担心?   但是留给准将的思考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他也只能略一沉思后,便把疑虑暂时搁置在一边,赶去安排换乘星舰的工作。   破格和康纳德大校一起站在军团长背后的夏佐,刚一露面就遭受到了众多的注目礼:1-C的名号在他和将军那一战后就变得更加响亮,无数被大校布置出来的“作业”压榨的士兵,对1-C产生的感觉绝对不会是敬佩、折服、惺惺相惜、想要结交之类的情绪……再加上:等等……1-C还不到20岁?   据说……这小子还是个Beta?   什么……原来他是凯恩的儿子?   ——那就怪不得了。   由此可见,即便是眼高于顶的Alpha们,在被打脸打到彻底的情况下,还是知道什么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的。   而遥想当年,能在100多万名Alpha中脱颖而出、担任起军团长亲卫队副统领、并且在十多年后名声仍在的凯恩,该是有着怎样的风采?   如今,看到奥法里斯上将身边多了一名素未谋面的少年,不少看过他的对战视频或者听过他的名字的士兵立刻认出了他就是1-C。   康纳德则是洋洋得意极了:大人安排夏佐和我站在一起,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同意让这个孩子加入近卫营了?   ——流落在外飘荡多年的前辈子嗣,在现任营长的悉心带领下,继承并发扬属于父辈的光耀!   一听就很带感好不好!   太符合我来当主演的剧本了!   在军官方面带领了一名准将、一名大校,在随身亲卫方面仅带领了60人,再加上夏佐和驾驶厄俄斯号的必备人员,三星上将、鲁道夫·奥法里斯就这样踏上了前往已离别一年之久的首都星的述职路途。   作者有话要说:   虫族主宰:虫后|||次级主宰:女皇→虫族间命令的下达依靠脑虫的脑电波传输,脑虫有很多,不太恰当的比喻是:虫后是董事会主席,女皇是总经理,其它脑虫为各级主管。但是不同的是,虫族的主宰为集中意识体。玩过《星际争霸》的妹子们应该可以明白。   飞龙:虫族最基本的飞行支援部队,空中飞行速度极快,可以在非常短的时间里穿越战场。      第28章      康纳德大校最近很不顺心,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亲自教导老上司的儿子,进而再把失怙无依的少年抚养成仅次于自己的英才大放异彩……   谁料到将军居然又拒绝了这个如此顺理成章又充满了人生智慧的提议!   夏佐没有注意到“好兄弟”康纳德的情绪低落,反而很不讲义气地开心极了:因为在心心念念多日之后,他终于可以进入睚眦再次抚摸它那复杂无比的操控台了!   由于睚眦是高等拟人智能,所以鲁道夫很放心地让夏佐一个人单独在星舰外驾驶。   操纵着光甲轻盈地闪过一颗从陨石上剥落下来的碎片,夏佐感叹道:“睚眦,你真是太完美了……我好喜欢你!”   睚眦伸出一条合金软带,在少年前额上略微地碰了碰,并且由此传递过来了一丝喜悦的感触。   “你的反应好快!”夏佐的手指像是一阵轻烟般地在主控台上大小不等、多如繁星的控制按钮和操控杆上微拂而过,瞬间完成了不下10个指令,“我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延迟。”   “你的手速也很快。“睚眦的声音很温和,这和它上古凶兽的名字完全不相符合。   在一人一机的配合下,黑金色光甲以一种和它外形截然相反的翩然之姿从另一颗体积较大的小型陨石的旁边掠过,擦身而过的距离近到几乎再多靠过去一毫米,就可能引发恶性的太空碰撞事故。   接着沧浪一声,睚眦拔出了身侧的合金刀,磁荡刃横立而斩,于一阵被刀锋激起的稀薄尘埃中将那颗不小的石块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   “太厉害了!”亲手完成这一攻击动作的夏佐,看向睚眦武器辅助操控台的眼神里充满了炙热,“如果换成肖恩VI型,我做出这个动作要多上1.6秒左右。要是凯恩的那架肖恩III型,同样的动作还要多上将近1秒钟……这中间的差距,已经够我多攻击一次了!”   睚眦的数据分析屏闪了两闪:“以2秒时间为限,你大概可以做出2.3次有效攻击……而且,你拿肖恩和我比不太合适,我们之间的科技差距已经超过了百年。”   夏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抱歉,我只驾驶过肖恩,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高等光甲……你会是最强的光甲吗?”   睚眦这次的数据分析屏闪得稍微长了一点:“这个说法也不太合适。应该说在实力排名前百的光甲中,我有99.9%的可能位列在内。”   “那最厉害的光甲是谁?”夏佐被它的说法勾起了好奇心。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睚眦停顿了一下,“光甲的实力指标分项太多,最终战力更是和驾驶者的能力息息相关。”   若是旁人,面对睚眦这样死板的答复大概早已听得不耐烦了。   但夏佐却认真地点了点头:“也是……如果是军团长驾驶你呢?”   睚眦傲然地回答:“足可战于角逐前十。”   “好厉害!”夏佐立刻对它寥寥数语描绘出的场景心生向往。   睚眦开启了扫描系统,形成了一圈可视光波缓慢地对夏佐进行了检查后,旁侧的分析屏上立刻闪现出了整屏整屏的数据流。   片刻之后,它说道:“这里有一个问题和一个建议。”   夏佐点了点头。   “你的左眼戴了眼罩,这会让你的视野多出很大一块盲区。虽然你的感知能力很强,强到可以对此做出一些弥补,但在战斗中仍然会有一定的负面影响。”睚眦说。   “这是你说的问题?”夏佐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他做过不少努力,但仍然无法消除或者习惯左眼中的点、线,所以在无法适应它们的情况下,只能采取以减少视野为代价的遮挡方式,“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驾驶带有智能辅助系统的光甲,”睚眦说,“我刚刚一共为你做出过13次微调修正。”   夏佐的肩膀垮了下来,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点点失落:“但是我连光甲都还没有呢……那你刚刚说的‘一个建议’呢?”   “建议是,你以后可以将机士作为自己的职业发展。”睚眦说,“除了光甲专精,你应该还有精神控制方面的天赋,它会让人工智能较易对你产生好感和亲近感,更加容易建立起畅达的沟通。虽然星舰驾驶员或者舰长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我很喜欢你。”   说到最后五个字的时候,睚眦的声音明显放缓变轻了。   得到它的回应的夏佐高兴极了,但随即想到某个问题后就已经从刚才的失落变得了更大的沮丧,整个人都被打击得趴在了操控台的边缘上,闷闷地说:“……可是我连最低级的光甲都还没有呢……”   睚眦又伸出了自己的合金软带,轻柔地碰了碰少年的前额。   还没等睚眦安慰完夏佐,通讯器里就传来了一道略显刻板的声音,是厄俄斯号的人工智能:“已接近伊索匹亚星,将于半宇宙时内进入其防空区域,请即刻返回本舰。”   接到这个命令后,睚眦便改变了自己的前进方向,向着不远处那艘黑色的星舰驶去。   走入厄俄斯号要小上很多的舰桥之后,夏佐仍然还有一点点不开心。   通过虚拟投影和一名虽然已生华发但却威严矍铄的老人交谈的鲁道夫,在夏佐进来后,正好刚刚结束并关闭了全息对话,转而便看到了他一脸的不虞,便对他说道:“以后有机会了再让你驾驶睚眦。”   夏佐点了点头,他在刚进来的时候和那个老人打了一个照面,并且在老人身后看到了一枚同样但是更大的火焰百合徽标:“那是你的父亲?”   “……是我的祖父。”鲁道夫像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多谈什么,“……快要到首都星了,去舷窗那里看看吧。”   自从离开RFL8713星球后就一直跟着各式星舰在太空中飘荡的夏佐,闻言后原本闷闷不乐的心情便好转了一些。   尽管进入大宇宙时代已经有数千年的光景,但人类对于自己脚下的土地仍然存有着深重的眷恋:相对个体渺小的人类而言,浩淼广阔的宇宙空间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会让人在久处之后便会无可抗拒地生出有一种无所可依的寂寥恐怖。   若在耗时长久的星际旅行中,还必须要随舰配备相应比例的心理医生。这是在一次历时弥久的星际征战中,有心理脆弱的士兵最终崩溃导致军队哗变后,由此遭受到惨痛教训的联邦明文立法规定的。   此刻,展现在夏佐面前的,正是因为愈发接近而从一个小点放大而至的一颗浅蓝色星球。   “那就是伊索匹亚星。”汇报完军务的康纳德在夏佐身后说,他此刻仍存了爱才心喜的拉拢之意,暗道既然军团长那里走不通,如果能从说服小少年这边入手,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厄俄斯号渐渐放缓了速度,在接受过最外层的粒子射线扫描后,得以驶入了首都星的防空区域内。   进入防空区域后,首先跃入所有人视野中的是一座巨大的人造卫星要塞,即便与长近30里的厄俄斯号相比,也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   “像这样拱卫首都星的人造卫星,一共有四颗。”康纳德把自己的目光投诸于要塞那森然林立的炮口发射台和巨大慑人的主炮炮管上,由纯金属组合成的机械暴力装置在薄亮的天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反光,“有时候真想试试,要用什么样的武备力量才能攻破首都星的防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现在乘坐的厄俄斯号肯定没戏。”   夏佐默默地离开了康纳德两步。   在经过了最外层的射线安全扫描和接下来的脉冲短波信息验证后,厄俄斯号终于可以加快一点点速度了。   “希望我们可以在晚饭前赶到,”康纳德看了一眼天色,“上将家的厨子手艺那是相当之好。”   “他要为我们准备60多个人的晚餐?”夏佐有点儿同情那个厨子了。   “怕什么?他有厨房机器人帮忙的。”康纳德突然鬼鬼祟祟地说,“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啊,将军的菜点一定会是厨子亲手做的,和机器里出来的东西不一个味道的……等我们一到将军家,我就带你去厨房里偷着吃点儿。这种事情,以前我和凯恩就经常做,优良传统可不能丢啊。”   “……不用了,谢谢……”夏佐又往旁边走开了两步。   “不知道你今天运气够不够好,可以看到联邦目前最强大的星舰。”康纳德感慨道,“能在那艘星舰上参加战斗,简直是所有男人们的最大浪漫……”   夏佐猛地回头:“是亚当号?!”   “呦嗬!你还知道亚当号?”康纳德想伸手拍他的肩膀,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过去后也并不在意,“凯恩真是个大嘴巴。”   “既然有亚当号,”夏佐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回自然,“……那有没有夏娃号?”   “在军部的备案中并没有。”康纳德说。   夏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正想在这个问题多打听两句,突然就听到对方兴奋地拔高了一点音量:“看那里,小子!”康纳德指向了九点钟方位的地方,“亚当号巡航回来了!!!”   夏佐抬头看去,一艘离他们非常遥远的星舰正在飞快地向着正北方向疾驰而逝,因为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但在那个模糊的舰影入目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肺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下那样呼吸难畅……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酸涩感情从心底慢慢淌出,随着心跳的节奏一点点被挤入血管并被随之输送到全身各处。   ——为什么……   脑海里突兀地闪过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和不知对象的疑问。   康纳德这一巴掌终于如愿以偿地拍到了少年的肩膀上:“哈哈哈第一次就看傻了吧?亚当号可不是一般的总星系级别的星舰,据说三大军团的旗舰加在一起都可能打不过它,不过我们倒是没有和日曜那帮小白脸还有辉星那群多事狗一起试过……”   夏佐被他拍得一个踉跄,在神思原本就有些混沌之下,下意识地伸手攥死了他的大拇指,猛地向斜下方拽了过去,在对方失去平衡将要扑倒在地上的时候,一膝盖就顶上了大校的腰腹。   “……”回过神来的夏佐非常羞愧地蹲下身去扶康纳德,“对不起啊,我刚刚走神了一下。”   Alpha的身体素质普遍都很出色,因此夏佐那一下并未使劲全力的膝击对康纳德而言,就像是被挠了一下肚子那样毫无伤害。因此尽管是在毫无戒备之下被这么摔翻在地,但对大校来说,更受伤的反而是自尊心。   所以,他为了表现自己受伤的心情,就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盯住了夏佐:“你都揍我了,所以为了表达歉意就加入近卫营好不好?”   夏佐:“啊?”   “为了追寻父辈的光耀脚步!背负上凯恩尚未完成的心愿!!在近卫营中披荆斩棘地前行吧少年!!!”康纳德唾沫横飞地鼓动道。   夏佐:“哈?”   “作为荆棘军团的利刃尖锋!始终冲杀在最为惨烈的战场前线!!用敌人的鲜血……”大校蛊惑人心的台词还没念完,就被人揪住后领提了起来。   “别闹,放手让我说完!”康纳德奋力挣扎着,“用敌人的……大……大人?”   鲁道夫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康纳德手脚并用地想往后退,但却被长官揪住了军服的后领,不敢也无法挣脱。   鲁道夫扯住他的衣领就往外走,康纳德十分纠结自己是站起身来被长官用揪狗崽子的方式拎住,还是维持目前被拖在地上擦地板的姿势——好像哪一种都比较丢脸的样子。   还没等他想好,就被军团长甩出了舰桥指挥舱,随后在他面前接连自上而下地落下了三道大门。   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军裤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康纳德有些苦恼地看着最外层的合金大门。   ——糟糕了,如果不能把人骗进近卫营的话,要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仍然会很烦人的凯恩啊?   ——至于什么丢脸的问题,反正丢着丢着就会没脸了。   ——等等,是我的错觉吗?刚刚将军身上爆发出来的气息怎么好像有一点奇怪的感觉?生气就生气,玩什么Alpha气息压制嘛。   ——这么没风度,怪不得一直讨不到老婆!   把“大号人形垃圾”扔出去之后,鲁道夫接着回去完成最后的入港身份审核,这必须要他本身亲自确认和证明身份。   康纳德被赶出去后,指挥舱里就剩下了道森副官一个人了,而准将显然对于这类事情的发生已经非常习惯了,自顾自地忙着确定第二日的具体行程,看都没看狼狈的大校一眼。   而夏佐则是索性就着刚才蹲下想要扶人的姿势,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亚当号消失的方向。   他此刻脑子里乱得发麻,像是捉住了什么线索但是又觉得这种仅仅依靠名字相称便加以的猜测,在说服性上站不太住脚。   夏琳娜、将军、夏娃号、亚当号……这四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来回搅在了一起,像一片巨大的阴影遮掩着真相笼罩过来,压覆得他喘不过气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夏佐抬眼看了看,发现是军团长。   “你想加入近卫营?”鲁道夫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稍微思考了一下,夏佐说:“不太想……凯恩一个人就很难搞了。”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军团长的心情因为他这个答案莫名地好一点了,连说出口的话语都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轻快。   夏佐又看了亚当号消失的地方一眼:“……如果想要去亚当号上看看的话,需要什么条件?”   虽然有些惊讶他会问到这个问题,但是鲁道夫还是如实回答道:“由议长、统帅长和国防部长三方署名许可的文件。”   夏佐沉默了。      第29章      通过首都星武备森严的防御圈之后,厄俄斯号就正式进入了这颗联邦政治中心星球的外大气层了。   在星舰的逐渐加速中,远在千公里之外的地面也随之展露出了接纳的迎客之姿。   “亚当号原本是日曜军团的主舰,”鲁道夫见夏佐对亚当号感兴趣便继续介绍道,“但是600多年前,日曜军团更换了新主舰流霜,亚当号转为直接由议会和军部统一调署,至今都没有离开过中央星域。”   “曙光和流霜加在一起都没办法打得过亚当号吗?”夏佐想起了康纳德刚刚说过的话。   “亚当号自从人类准备离开地球、向大宇宙时代进军那天就已经存在了。”鲁道夫说,“在一开始最艰难的太空开拓期,它就作为人类最后的屏障之一而存在,数千年来又一直都在被改造升级。去除掉科技、武备方面的影响,它积累的经验才是其它星舰拟人智能所无法比拟的。”   “照你这么讲,”夏佐慢慢地说,“曙光还不到100岁,流霜已经600多岁了,三大军团里剩下的那个军团主舰呢?”   “辉星军团的雷霆被建造出来的时间已经将近1000多年了。”鲁道夫回答。   “怪不得曙光会这么幼稚。”夏佐叹了口气,稍微沉默了一下后问道,“……那如果想要指挥一艘总星系级别战舰的话,必须要是将军吗?”   “在联邦的军方系统是这样的。”   夏佐用手撑住金属质地的舱板,那些被他刻在记忆里的对话反复地在他脑海里冲刷,周而复始得让他眼罩下的左眼都有了一种微弱的刺痛错觉:——夏琳娜,快走!夏娃号已经快撑不住了。所以,你快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走!   ——将军!   ……   ——你有没有听说过“夏娃号”?   ——只有联邦政府拱卫中央星域的舰队里有一艘已经超越了总星系级别的牛X战舰“亚当号”。   ……   从回忆的拉扯漩涡中勉强收回心神,夏佐拿出睚眦的空间纽还给鲁道夫,然后轻声说道:“我想要成为一名将军。”   鲁道夫接过了空间纽:“好。”   除此之外,他既没有说一个Omega要成为联邦将军这种想法是多么地离经叛道,也没有提醒少年想要获得联邦授予的军衔,只能或是依靠父辈余荫,或是出身正统军校,或是入伍从列兵一步步缓慢爬升。   厄俄斯号果然在晚饭时分之前抵达了首都星的军方专用宇宙港,早已得到它即将到来消息的港口方面,不仅事先为其留用了位置最好的舰艇泊位,还策划了一起小小的欢迎仪式。   当然,后者还未开始被军团长叫停了。   拉斐尔星系在联邦中已处于发展水平的末端,夏佐自记事起又生活在这个星系中最落后的半废弃资源星上。虽然他在看到庞巨的人造卫星要塞和遍布其周围的小型高能激光发射器、光能微型炮台等时,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是在离开星舰后自舷梯而下时,还是被那些见所未见的景象震到了眼睛:如果说来往并行在低空飞行域里的各式悬浮车、高空飞行域里形态各异的民用光甲,还能让他在深撼于如此忙碌穿梭而又井然有序的生活场景之外感到眼熟的话;港口广场两侧的移动人行道、自动清扫设备和对此熟视如常、川流而过的工作人员,鳞次栉比、高楼耸立的建筑物上正在擦拭光能转化板的小型机器人,还有港口外争奇斗艳、酷似实体、还可与客人进行即时交流的全息影像……   这让习惯了半废弃垃圾星上矿区街道和简易棚户区住所的夏佐,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无所适从。   他的这丝迟疑只表现在了动作的微一停滞,但却被走在他前面的鲁道夫敏锐地察觉出来。   于是,上将放慢了自己的脚步,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夏佐正在因为自己落伍的生活模式和浅薄的阅历经验而微感羞赧,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只带着白色常服手套的右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手的主人,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把自己的左手放了进去——触手的布料并不太柔软,然而带着些微粗粝的触感混着男人的掌心温度,却奇迹般地抚平了他在面临新环境时的担心和不安。   就这样,在将军的带领下,夏佐迈出了走下舷梯踏上联邦首都星的第一步。   前来迎接的港口官员虽然心存疑惑,但在鲁道夫的积威之下倒也不敢乱言些什么,依然毕恭毕敬地将他让至了前来相接的悬浮车前。   只是,在殷勤地开启车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被战功显赫的上将牵在手中的少年。   ……是一个Beta呢。   鲁道夫的官邸是在升任上将职位后由内务部门划拨的,但因为他几十年来都在忙于各处征战讨伐,在这处占地颇为宽广的住所中停留住宿的时间反而少得屈指可数。   所以,虽然装潢精美的上将府邸整日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却始终带着一种缺少人烟的寂寥感。   一直留守于此的家族管家自然对鲁道夫此次的归来喜不自胜,除了在看到康纳德大校的时候,立刻调动了所有的护卫机器人前去防守厨房“重地”。   当夜,在鲁道夫府邸里宽广的客厅里,坐满了三大张长桌的60多名官兵把酒尽欢,吵闹喜悦的氛围持续了很久。   道森副官被人灌了少说也有几十大杯酒,不胜酒力之下只好起身去了庭院里以求躲开下一波的劝酒。   他沿着位于府邸后方的花园小路慢慢行走,头顶上来自人造行星月娥一号的清辉静静地洒落在准将的肩头和他身侧高低错落有致的灌木丛上。   这是来自古地球的品种,夜来香。   准将实在是太醉了,被混杂着淡淡花香的夜风一吹,酒劲上涌之下控制不住地扶着手边一颗高大的乔木慢慢顺着树干坐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抬头看着星空:月娥一号和卫星要塞的光亮都隐没在浩瀚天幕的繁星点点中,头上的星空像是毫无防备的敞怀美人,极致的神秘诱惑中又带着难以明昭的危险吸引。   看了好一会儿后,道森才大声地对着深邃广渺的星海喊道:“干杯!”   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彼时的准将并未意识到,这个夜晚对他而言,还有着更深刻意味的含义。   像道森这么喝醉到人事不省的官兵并不在少数,在经历了亚洛帝星系战役大捷之后,很多人紧张了很久的心弦在踏上首都星之后,才得到了最后的放松……   不是没有人毫无眼力地前来灌夏佐酒水,但是都被军团长的眼神制止了。   跟随鲁道夫回来的士兵大多出身首都星,筵席散去之后便在管家的悉心安排之下,乘坐由人工智能驾驶的悬浮车各自回家了。   夏佐被安排在了贵宾客房。而在白天看到了亚当号后,即便再次踏足在星球地面上带来的安心感也无法让他放松下来。   这种逼迫感混合着因此带来的无力感重重压在他心头,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更是爆发到了极点。   环抱着膝盖坐在床角,夏佐从未感觉到夜晚是如此的漆黑和漫长。   那些和凯恩相处的过往,那些零落飘散在记忆中父母的寥寥数语……成了他此时最大的温暖依仗。   夏佐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自己的左手,食指指端的指环随着他的施力被压进了指节,然后借着那些似乎还残留在掌心中的稍显粗糙的布料温度,渐渐给了他新生的勇气。   当第二天初升而起的阳光照射到他所居住的客房窗户时,少年脸上已经恢复了之前平静的神情。   不,还有一些什么不同。   和他往常淡定平静相比,还多了一种名为“坚毅”的存在。   夏佐打开了窗户,金灿色的日光下,庭院中的常绿矮木和远处街道人群车流像是都被多添了一些新生的活力。   比他起得更早的鲁道夫已经站在了中院里,仿佛察觉到了他注视的目光,男人转过了身子。   鲁道夫平时就很重视军容整肃,今天穿的更是尤为严整庄重,一身合体的黑金色上将服搭配纯黑色的武装带,脚上蹬的是一双完全包住了小腿的军靴,再加上腰间的银色佩剑、胸前的金色绶带、还有亮闪闪的勋章“墙”……Alpha挺拔的军姿在初升薄日的照耀下,英武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穿成这个样子还怎么打架啊,”夏佐有些烦恼着这个本来就不存在的问题,唇边却弯起了一个小到让人难以察觉的弧度,低声嘟囔着,“连光甲都没办法驾驶了吧?”   军团长抬起头看着二楼窗户处的夏佐,少年还带着刚起床的一点点迷糊神情,微皱的眉头像是在被什么问题困扰着,让人……   身边已经醒酒过来的道森有点尴尬地提醒着长官:“大人,该出发了。”   他昨天在将军庭院的后花园里醉睡了一宿,还是一大早被苗圃机器人发现后,注射了醒酒药,借用了将军的浴室后,才勉强回复了军姿。   鲁道夫点了一下头,收回自己的目光后,对着侍立在旁侧的管家吩咐了两句,便带着道森一同向议会所在的德尔加达堡赶去。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就过来敲夏佐的房门了。   示意身后跟着的机器人仆从把盥洗用具和一套崭新的衣服放置在门边的桌子上,管家半躬了一下身子后客气地说:“大人临出门时让我转告您,他这三天里都要去军部和议会开会。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如果要出门的话,也请允许我加以跟随。”   夏佐不太好意思受老人的躬身礼,想要还一个同样的礼节却被对方制止了,只好转而询问:“那我可以使用一下这里的光甲训练室吗?”   “当然没问题。”管家说,然后略加踌躇后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可能问出来不太妥当。但是大人是我从小看护着长大的,实在是关怀心切,所以在这里就逾矩多言了……请问:您和将军,是什么关系?”   于是,夏佐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第30章      作为联邦当之无愧的政治核心枢纽,议会所在的德尔加达堡是一座占地颇广的椭圆形状建筑群,并且设置了重重森严到堪称苛刻的防卫:不仅处在了四座人造卫星要塞的火力交叉覆盖点,还在外围设立了配载最新科技结晶的光甲战备队和微型战艇群严加守卫。   除此之外,每一位进出人员更是要进行至少两次的身份验证,至于粒子扫描设备、光能探视设备以及护卫机器人更是无处不在。   再次核准了身份验证后,鲁道夫终于得以踏入了德尔加达堡内。   尽管早已对这套程序熟悉无比,他还是无法压抑住内心深处对这种充满了固步自封般的专政行为的厌恶。   ——永恒的民主和自由吗?   在他行进的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打着招呼,既有政府的文职人员,也有军部的同僚们。   鲁道夫虽然脸上的表情仍旧颇为冷淡,但却一丝不苟地向每个跟他打了招呼或者行过礼的人回着标准的军礼。   他行走的步伐并不太快,所以在刚转过走廊的一个弯后,就看到了一个迎着他走过来的、身穿藏蓝色四星上将服、绶带勋章佩剑同样一应俱全的男性Alpha军官。   然后……两个人好像没有看到对方一样,把彼此当成空气般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估摸着二人已经走出了很远之后,因为目睹了这一过程而产生的窃窃私语才小声流传开来:“是辉星军团的锡德里克上将和荆棘军团的鲁道夫上将。”   “……老对头了啊。”   “还是这样彼此看不顺眼吗?”   “听说就在不久前,鲁道夫将军还因为干涉到了辉星军团的军务,遭到了议会和军部的呵斥。”   “不不不,我听说到的版本是鲁道夫将军拒绝了议长的好意……”   “说起来,三大军团里还是温世顿上将的人缘比较好,就是和另外两位军团长也相处得非常融洽。”   “不要说这么幼稚的话,要是荆棘军团和辉星军团交好的话,坐不住的就该是议会了!”   ……   就在这阵低声议论还未完全停息下来的时候,众人口中三大“主角”之一的温世顿上将正好在议事大厅外遇到了另一位“主角”。   一身白色干练将军服的温世顿友好地向鲁道夫打了个招呼:“早啊,上将。”   “早。”鲁道夫略微停了一下脚步,并未多言。   “你这次又是战功显赫啊……”温世顿感慨道,眼角顺便扫了一眼鲁道夫的肩章,“肩头上的星星也该增加一两颗了。”   “承你吉言。”鲁道夫回答得依然很简练。   “你真该找一个Omega了,”温世顿笑着说,“最近几年你越发少言寡语了。”   “你也是。”鲁道夫继续以这种不超过5个字的说话模式回答他。   “你这家伙……”温世顿很是包容地笑了笑,亲热地搂了一下鲁道夫的肩膀,然后先一步走入了议事大厅。   在大厅里璀璨闪亮的灯光倾射下,他肩头的肩章上的五颗金星耀眼而又夺目。   议会内阁扩大会议上,参议院议长艾登不出所料地对荆棘军团所取得的亚洛帝战役胜利一通连篇累牍地大肆表扬,并且对所有参战官兵提出了不厌其烦的口头嘉奖,同时还承诺政府将会厚葬阵亡士兵并且妥善照顾其家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则是艾登轻描淡写地宣读了辉星军团在平定南十字座帝国叛乱中的“尚可”表现,并顺带一提地提拔了辉星军团里十数位军官。   鲁道夫宠辱不惊地听着两份措辞与内容完全相反的嘉奖令,心中想的却是:看来上次退还发情期快要到来的Omega少女一事,自此便已经可以揭过一页了。   只是委屈了那些出生入死的官兵……只好看看能否在其它方面多补偿他们一点吧。   但是鲁道夫的平静并未维持太久。   因为在此次内阁扩大会议上讨论的另一项重要提案,便为是否要对盘踞在蝎蛛星云上的虫族实行剿灭政策。   率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内务部长埃蒙德:“近年来联邦的几番大战都是旷日时久、劳民伤财,青年一代的大量新鲜血液都流入了军队中,然后被白白地损耗在了战场上……若长此以往下去,虽然目前弊端还未凸显,但假以时日,整个社会都会因之停滞乃至倒退的!”   “自从我们人类踏入大宇宙的怀抱中以来,一直奉行的便是前进、前进、再前进的扩张步伐。”枢密秘书长杰拉德反驳道,“而且战争怎么会是白白损耗呢?我们的军队消灭了多少丑恶的异星生物?又为人类争取到了多少可居之地?何况已经可以确定的事实是,蝎蛛星云上所产晶矿含纯量已经超过了50%。相信能源部长对于这次出战的必要性,会看得更清吧?”   被点到名字后,原本不愿过早发言的能源部长布雷迪只好说道:“蝎蛛星云上的晶矿纯度确实已经超过了50%,而且仅就已探明的储量来看,可解决整个联邦至少两年内的能源所需。”   杰拉德闻言立刻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胜利表情:“如此浩大的资源储备,本就应该由我们人类对其进行采掘、开发、使用,才能实现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让给那些该死的虫子盘踞这么多年,已经是我们对它们的宽容和恩赐了!”   这种人类至上论和种族优劣论是近几个世纪以来愈发甚嚣尘上的观点,并且借由和异星生物间几次大规模战役的胜多败少,在普通民众乃至政界中都收获了一大批拥趸者。   枢密秘书长显然就是其中坚定的一员。   但他如此直白和不经推敲的言论,首先就招到了来自同阵营的反对。   财政部长福勒习惯性地拢了一下长袍袖口:“话虽这么说,但是从打下蝎蛛星云到开采能源再到能源应用,本身就需要很久的时间。联邦近年来的财政支出一直在向军部偏移,今年更是超过了年生产总值的20%,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所以才需要对外扩张掠夺资源啊!”杰拉德提议道。   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说辞立刻让福勒的嘴唇扭曲了起来。   争论到了这里,参与发言的还都是文职官员,军部统帅长和国防部长的嘴巴一个比一个闭得紧。   议长艾登轻咳了一声,提名自己的爱将问道:“锡德里克将军是怎么看的?”   锡德里克先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语调不带什么感情地说:“身为军人,履行国家的命令是天职。”   艾登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鲁道夫:“奥法里斯上将呢?”   鲁道夫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荆棘军团的新兵入伍年龄一直在降低,与二十年前相比,新兵在预备兵团的受训时间已经缩短了三分之一。”   ——这会是一个恶性循环,受训时间短导致新兵伤亡率高,新兵伤亡率高又会导致为了及时补充兵源而进一步压缩预备兵营的受训时间。   况且蝎蛛星云已经不在人类与虫族的接壤地带,而是颇为偏向乃至部分接近了虫族腹地的方位……让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役的荆棘军团再行征伐,确实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对于他这个回答,艾登当然是非常不满意的。   于是,宪兵总长帕尔克凉凉地插嘴道:“伤亡率高难道不是因为将领失职吗?就算新兵受训时间较短,科技的进步难道不能对此加以弥补吗?”   鲁道夫的回击只有一句话:“不如请帕尔克总长领兵出击?”   科技部长查尔斯是出了名的中间派,当即便开口道:“联邦的军事科技确实发展迅速,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请容许我提醒各位,就像福勒部长所言那样,科技研发的力量也在向军部进行了大幅度倾斜。民用科技更新换代的速度只有不到军工科技的三分之一……这也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   讨论越发激烈起来,针对是否出兵的观点也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派。各自都有一些至少听上去站得住脚的理由,一时间争论得难分难解。   艾登缓视了一圈,见在场的几十名军政官员大都发表过自己的观点后,终于做了第二次发言:“亚洛帝战役大捷的消息传来以后,整个联邦的民众都在振奋欢呼,这也让民众对我们这届议会的支持率提高了8.5%。”   被说到了与能否实现下任连任密切相关的民众支持率,所有人都开始沉思起来。   “联邦近年来较为动乱,”艾登接着说,“反政府组织的煽动也开始活泛起来,在这里要感谢锡德里克将军为此付出的努力。近年来三角自由同盟、安托共和国、南十字座帝国……这些叛乱分子们一些蛊惑人心的说法,已经开始影响到我们民众应有的正确判断,甚至还有一些势力开始鼓吹什么Alpha、Beta、Omega应该人人平等的论调。”   议长提高了一点音量:“Alpha、Beta和Omega原本就是平等的吧?联邦的自由和民主之光在普照着每一位民众!”   鲁道夫专心地盯着自己右手上的手套,仿佛纯白色的针织布料上多了什么不易察觉的绣花一样。   议长大人的发言仍在继续着:“亚洛帝战役大捷和南十字座帝国平乱之后,那些对联邦不满的极端分子便消停了很多,反对党派的呼声和民众的支持率也呈现出了此消彼长的趋势……因此,出兵蝎蛛星云不仅仅是为了获取能源,还是政治所向和民众所期。”   “当然,奥法里斯上将所提出的意见也非常中肯。”艾登看了鲁道夫一眼,“议会会将你的提议考虑在内,包括扩大预备兵团编制甚至扩大军团编制,都可以在向军部提交了可行性方案后,予以考虑……”   最后,议长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桌子:“现在,开始针对是否出兵蝎蛛星云进行提案表决。”   按照规定,内阁委员费迪南德·奥法里斯仅作列席旁听,并未参与此次是否出兵蝎蛛星云的讨论和投票表决,而是对表决过程的公正与否做出审议。   在内阁扩大会议的午休间隙,费迪南德于议事大厅旁侧的小休息室叫来了自己的孙子。   “议长和国防部长对这次出兵势在必得,这个消息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老人一边摩挲着手里的木质串珠一边说。   为了避开德尔加达堡里无处不在的扫描探测设备,他已经在休息室里开启了电磁隔音场域,因而可以放心地和自己的后辈说一些机密之话。   “所以才要向他们讨一个缓冲期。”鲁道夫在面对自己祖父时依然站姿笔直,“军团新兵素质这些年下降得厉害……想必辉星那边的情况也不会好转太多。”   “这次出战,不要贪功、安全第一,”费迪南德叹了口气,“议会只是想要一个转移民众注意力的发泄口。南十字座帝国不像之前反叛的那些弱小同盟国,在几千年前奇美拉族威逼中央星域时,还是第一个前来赶赴御敌的。辉星这次下手下得太狠,寒了不少人的心。”   鲁道夫微微点了下头:“所幸的是,荆棘在17年前成功地斩杀过虫族女皇,想必它们现在就算诞生出了新女皇,也不会太过强大。”   “但是斩首战略,这次可能不太好用了。”费迪南德提醒他道,“你务必要小心谨慎。”   说完这句话,俩人之间便沉默了起来。   眼看午休将要结束,费迪南德突然开口问道:“听说你带回来了一个Beta少年?若是你喜欢的话,Beta也挺好。虽然生育率是低了点儿,但是也算能解开你的心结。”   “……是一个Omega。”鲁道夫说,对祖父所说的“喜欢”二字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加以立时反驳。   “Omega吗?”老人的脸上闻言闪出了一丝惊喜,随后变得凝重起来,“你要小心这个消息外泄,否则……”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同样在另一个休息室暂且歇息的艾登愤怒地把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还盛有茶水的精致瓷杯骨碌碌地在毛皮地毯上滚出去了好远,茶水也随之在洁净的毯子上甩出了一大团浅褐色的污渍。   “居然是一个Beta?”议长大人已经出离愤怒到风度全无了,“他是故意选了一位Beta少年带回来给我当众办难堪的吗?妮娜的血统、基因、家世哪一点比不上这个来历不明的Beta?!”   “居然是一个Beta!!”摔了一个杯子后依然怒气难消的议长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重重一脚踹翻了眼前的几案,心中对鲁道夫的恨意和忌惮已经攀升至了顶端。   作者有话要说:有认不清外国人名的妹子们,看他们的职位就好。   内阁委员会是一个超脱于议会之外的组织,并不随每届政府的更换而更迭。   其委员的产生由民众普选而来。   委员会的权限主要为:审议、监督和质疑。若其对议会的某项通过提案或决定提出质疑,则需进行全民投票以表决是否通过或推行。      第31章      自从遇到鲁道夫以来,夏佐从来没有想过和他之间会是什么关系这样的问题。   ——是我养父的上司?   ——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变得更强的追赶对象?   ——是免费提供Omega信息素抑制剂外加管吃管住的好心人?   好像哪一个答案都不太能概括全部的样子。   陷入了对这个问题纠结中的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带着殷切希望看向他的老人:“……那个……我们……”   老管家欣喜地又行了一个躬身礼:“我明白了。”   夏佐:“啊?”   ——老爷爷您到底明白了什么啊?我还不明白的好吗?!   “请您放心,”老管家真诚地说,“我自己就是一个Beta,所以不会对您是Omega还是Beta这种事情有什么偏见的。”   “……您还是称我为‘你’吧。”在凯恩的影响下,夏佐对于Alpha、Beta和Omega三者向来都是一视同仁,自然也不知道老管家说出的这席话是多么难得。   “这如何使得?”老人同样坚持不肯让夏佐称他为“您”。   僵持半天后,夏佐只好拽着管家爷爷强行跟他勾了勾小手指,商定谁都不要再用“您”这个字眼。   “那请跟我来,”老人做了一个优雅的请入手势,“让我带夏佐少爷先去就餐,再去光甲训练室。”   夏佐:“……”   在延续了长达三天的内阁扩大会议中,联邦对于出兵蝎蛛星云的提案,早在第一天上午便予以了通过。   值得一提的是在会议最后一天的下午,关德琳夫人——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现任会长,向议会上交了“若维促会向Alpha指派Omega时,该名Alpha仅有3次拒绝机会”的提案。   这项提案被宣读出来的时候,立刻在议事大厅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能够进入议事大厅里参与政事讨论的权贵们,绝大多数都是Alpha。而大部分Alpha对Omega的感情都很特殊:这是一种掺杂了渴求欲、强占欲、保护欲扭合在一起的复杂情感。所以他们能容忍Omega的各种娇气任性柔弱,却不能忍受Omega以一种凌驾于Alpha之上的态度对他们颐指气使。   ——占据主导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必须是我们。   所以,当关德琳夫人以一名Omega的身份娓娓动听地朗读出这份提案时,在场的大多数Alpha都回馈了一阵哄然。   “夫人这个提案未必太画蛇添足了吧?”近卫总长帕尔克傲慢地说,“而且我一直觉得由维促会为Alpha指派Omega这种做法有点不太合理,应该沿袭太空开拓时期的古法:每年由刚成年的Alpha进行综合比试,分出排名前10%的优胜基因,按照其比试成绩的优劣,对当年成年的Omega进行依次挑选。”   一身盛装的关德琳夫人抖开了一把绢扇在胸前轻扇着,从眼尾斜瞄了一眼身穿墨绿色军服的帕尔克,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短音:“嗯?”   她的伴侣是国防部长雅各布,虽然已经是对方的第二任伴侣,但是比起去世过早的前任,更能得这位军界大佬的欢心。   所以连议长艾登都不得不卖她一个面子,轻咳了一声,动用职权省略了讨论阶段,直接跳至了投票阶段。   但是遗憾的是,这项提案终究以相差不小的票数未能得到通过。   在下午会议的茶歇间隙中,摇着绢扇的关德琳夫人在议事大厅的门外拦住了鲁道夫。   “上将,”女人艳红的唇色勾起了魅惑的弧度,“总有一天我要把一个Omega送上您的床。”   “随便。”鲁道夫面无表情地说。   “我会让您知道,一名Omega能为您带来的欢愉远远大于了……”关德琳夫人压下了声音,“一个小小的Beta。”   说完,她不等鲁道夫回答,便摇曳生姿地转身离去,厚重裙摆下方的羽毛装饰物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佻地拂过了上将的靴子尖。   “……”鲁道夫看着她的背影却微微皱起了双眉。   ——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夏佐了?   正在他皱眉沉思的时候,肩膀处被人轻拍了一下。   回过身发现后,却发现是军部两位最大实权者之一:统帅长马歇尔。   “元帅。”鲁道夫行了一个军礼。   马歇尔把自己的视线多停留在关德琳的背影上了两秒钟:“……一个聪明的女人。”   鲁道夫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指扶了一下自己并没有歪斜的帽檐。   “她早就看出来你背后所隐藏的军事、政治价值了,”统帅长低声说,“如果不是年龄不合适的话,恐怕她都会亲自爬上你的床。”   “您比我合适被爬床。”鲁道夫淡淡地说。   “……不要开这么无聊的玩笑!”统帅长用力拍了拍得力下属的肩膀,“听说你带回了一个小Beta来打关德琳的脸?干得不错!……散会后一起喝个茶?”   鲁道夫:“……”   ——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夏佐的存在了吗?   军部大楼设立在和德尔加达堡遥相呼应的正南方。若是从空中俯瞰的话,整座建筑物就会呈现出一个标准的六芒星形,分别用作军备、军务、舰艇、光甲、幕僚和财务六个部门的办公场所。   统帅长的办公室在“六芒星”的正中央。   在邀请了鲁道夫一同饮茶后,马歇尔便偕同他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事前得到了命令的智能机器人已经将茶道的相关用具排放整齐,房间里也熏好了辛冽中能让人放松精神的佛手柑熏香。   统帅长慢慢在茶壶中倾倒入了一道白气袅绕的水流:“这次出兵蝎蛛星云,莫说是你,连我也是十分不情愿的。”   鲁道夫坐得端正,摘去军帽露出的铂金色短发映衬着他深灰色的眼睛,即便隔着氤氲的蒸雾也透着一股子刚毅神色。   “若你得胜归来,”马歇尔慢慢地说,“艾登和雅各布许你五星上将的衔位。”   “我看重的并不是这个。”鲁道夫接过统帅长递过来的小巧茶盏后说。   “但你如果不升上五星上将之位,又怎能荣任元帅之职?”马歇尔轻声说出了这样重份量的话语。   “这也不是我所看重的……”鲁道夫坦言,“我只愿能护住每一个把性命交到我手上的士兵。”   “军部一直以来都是超脱在政治争斗之外的,”马歇尔说,“但是雅各布的野心很大……说起来,你以为关德琳那个女人在挑选伴侣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坚持地选择了他?”   鲁道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就连三大军团的心思,也早就不齐了。”马歇尔长叹了一口气,“我一直认为:军人应该有军人坚持的原则,不应该被政界介入太多。可惜,600多年前那次……”   他突然停住了这句话。   只是,鲁道夫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这句欲言又止。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肯定熬不过雅各布和艾登的。”马歇尔换了话题,“联邦政治里日益臃肿的积毒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若在这种情况下,军部还被那些钻营逐利的政客们带着走,就该天下大乱了……锡德里克这次对南十字座帝国的下手所带来的恶劣影响,还在后头呢。”   鲁道夫慢慢啜饮着手中的茶水,只是入口尝到的全是苦涩滋味。   “温士顿的心思太活泛,”马歇尔见他喝完,紧接着亲手又续上了一杯,“锡德里克做事情太死板……若你不能接过我身上的担子,联邦的基业可能就会毁在当代。”   “那么多未婚配的Alpha,关德琳为什么把你看在了眼里?——雅各布看得也很清楚,所以他才会联合艾登一起,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能对你施加影响力。”马歇尔又长叹了一口气,“联邦这艘大船……愿意抢舵的人越来越多了,可惜没人愿意去补一下漏水的船舱。”   “你愿意接任军部的统帅长吗?”马歇尔最后直视着鲁道夫的眼睛问。   当天,直到入夜时分,鲁道夫才回到自己的府邸中。   他虽然未吃晚饭,并且被统帅长灌了一肚子苦丁茶水,但却胃口全无。   按照往常的惯例,荆棘军团在取得了收复整个星系的战役胜利后,应该会有至少两年的休养生息期。然而,议会却下令要在最迟一年后看到军团的首胜。   此次出征蝎蛛星云,将以荆棘军团为主力,魏玛帝国、西格玛共和国、狮子座自由城邦三方的戍卫军团为辅翼,动用总兵量达600万人、战舰数目近6万余艘之巨,由军团长鲁道夫担任总司令官。   当然,议会和军部也知道这次的紧急出兵对荆棘军团而言也颇有难处,所以大方地批准了鲁道夫此前数次对扩编军团和预备兵团的申请。   只是有传言称,议长原本打算批准的扩编申请为此前编制的三倍,最后却只批复到了两倍——还额外要求,必须要在荆棘军团取得决定胜果之后才可施行。   不过好歹议会也知道轻重缓急,对预备兵团的扩编准可倒是痛快地下发了。   鲁道夫于府邸中院里走下悬浮车后,在正楼门前驻足了良久……他从未觉得穿在身上的全套上将制服是那样沉重,连着肩上的三星肩章、胸前的层叠勋章还有腰间镌刻着那顶荆棘冠冕的佩剑,一起繁钜地、死死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在门外站的时间非常之久,久到月幕自中天铺陈而下,笼罩过所有的纤毫毕现,直到……   二楼的窗户“哗啦”一声被打开了,少年自窗户处探出了半个身子:“站在院子里的那个大叔,你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第32章      来自人造行星月娥一号的折光比古地球时代的月亮更加清透澈亮,柔和的薄光把上将府邸的中院和主楼都掩拢入一层微茫的轻纱中,静谧得让人不由心生安适宁定。   鲁道夫抬起头与用带着笑意的语调喊自己“大叔”的少年相视,虽然肩上的承担的分量并未感到有所减轻,但却多了一些无可畏惧的一往无前。   早已在客厅中等候多时的管家立刻开门相迎,并且询问他是否需要即刻用餐。   “不必,去歇着吧。”鲁道夫摘下军帽和手套交给管家手中,便抬步向二楼走去。   夏佐喊了那么一嗓子后,已经重新回去学习这两天钻研的光甲光路集成原理了。   鲁道夫进来的时候,他正皱眉看着光脑终端投射在半空中的两幅光甲光路图,专心致志得连房间里多了个人都没发觉。   “这是睚眦的光路图?”鲁道夫看了半天后,用手点了一下右边的那个投影。   随着他的动作,那副立体光路图立刻颤巍巍地变换了一点儿角度。   这下突如其来的视角变换,立刻打断了夏佐原本就进展不太顺利的辨识。   “对啊,”他声音有些闷闷地说,“可是我还是有点看不太明白。”   “睚眦有自检系统的,”鲁道夫说,“而且它的主体材质是加入了碲元素的钛镍合金,在不损及智能中枢和储备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自主调整修复甚至再生被损毁的部位。”   “那你能看得懂睚眦的光路图吗?”夏佐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以后教你。”鲁道夫轻声说。   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后,夏佐才正眼看了男人第一眼:“……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有一点。”鲁道夫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后本想随手搁在手边的桌子上,但看到少年落在剑上的好奇目光便转手递给了他。   夏佐接过上将佩剑在手里把玩着,微微垂下的眼睛被灯光在下眼睑上打下了一圈羽翼般的睫毛投影。而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少年纤细的脖颈和微微挑起的脊椎骨在没入衣领中后延伸出了一道弧线优美的隐约遐思。   鲁道夫:“……”   “……太不实用了。”夏佐拔出剑后看了看未开刃的剑身有些不太满意地说。   眼看着他还想伸手弯折一下以测试佩剑的韧度和硬度,鲁道夫急忙制止了他:“这不过是个装饰品。”   “冷兵器的话,我还是更喜欢长枪和格斗刺。”夏佐把佩剑还给男人,“为什么当将军还要穿得那么累赘?”   “为了体现身份吧?”鲁道夫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剑柄处雕刻的荆棘冠冕,然后把剑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那如果遇到战斗了怎么办?”常年在半废弃星球上长大、需要时刻和异星生物战斗的少年的思维模式中充满了警惕意识。   “脱掉?”鲁道夫也还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所以不太肯定地回答。   “那你现在不用体现将军的身份,可不可以也脱下来?”夏佐朝他身上那堆层叠堆覆的勋章努了下嘴,“它们看起来压得你很累。”   “……”鲁道夫默默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搁在了夏佐的床尾。   Alpha的身体素质大多非常出色,在体形上的表现就是普遍都很强壮魁梧。   作为被公认为基因纯正、优秀的典范,鲁道夫的身材更是高大挺拔,肌肉的线条爆发力十足而又毫不夸张。身穿制服的时候一派气宇轩昂得玉树临风,如今仅仅穿着一件衬衣,却又显示出了一种不动声色的强大压迫感。   夏佐轻轻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喂……我们来打架吧!”   “!!!”鲁道夫有点发呆地看着他,半晌后才摇了下头,“你打不过我的。”   见猎心喜的夏佐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他,话没说完已经拉好了格斗的架势:“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凯恩也打不过我的。”鲁道夫却并没有接受他这个吸引力十足的邀战。   这倒不是因为他看不起夏佐,而是在确认了对方信息素对自己的吸引力之大后,不敢去和他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虽然卡特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出品的抑制剂能绝对杜绝气息的任何泄露,但这是在首都星上,而且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知晓他带回了一个Beta而在关注着这里……   “那好吧。”夏佐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凯恩临走之前,他确实还打不过对方。   “……以后有机会的。”鲁道夫只好这样安抚他。   “嗯,”夏佐点了点头,“不过你今天确实看上去很累,所以我还是别趁人之危了,不然会胜之不武的。”   鲁道夫:“……”   夏佐很想继续看自己的书,但是他房间里不请自来的Alpha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而且这还是个他难得不感到讨厌的Alpha。   在“自己去看书把对方扔在一旁”和“找什么话题一起聊一聊”这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了一下,夏佐还是决定奉献出来一点宝贵的时间和爱心,关怀一下对自己管吃管住的男人:“……开会比你去打仗还要累吗?”   鲁道夫沉默了一会儿:“议会要派荆棘和虫族开战了。”   “是因为虫族又侵占了人类的星球?”夏佐问。   鲁道夫的眉峰轻轻地挑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并不是。”   “那为什么还要开战?”夏佐十分不解,“打仗是要死很多人的啊!”   “为了得到虫族地盘上的晶矿能源。”   听到这个答案,夏佐无语了好久:“……我还以为像乔治亚那样唯利是图的人并不多见呢。”   回想片刻之后,鲁道夫才记起来乔治亚是那艘招来了黯夜歌姬号的星舰长官,便说道:“乔治亚那种人贪的只是余财,议会的有些人,想要贪慕的东西却更大。”   “不要担心,我会帮你的。”夏佐学着凯恩给自己打气的样子,在鲁道夫肩上锤了一下。   鲁道夫却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好意,而是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了好几步后,才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我在下午的时候,曾和祖父商议了让你在奥法里斯家的属星上进入军校学习是否可行。”   “我可以在曙光号上自学的,”夏佐有点不舍得和睚眦分开,“曙光和睚眦都可以教我。”   “如果想成为一名将军的话,这是最快的途径。”鲁道夫说,“军团快要开赴前线了,最晚要在一年后取得首胜……而你在光甲驾驶和近身格斗上比很多新兵都要表现优异,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军官,欠缺的只是战事指挥和战术修养方面的系统学习。这些东西你在军团里学到的只会是很片面的感悟,而在军校中却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差不多能够完成,然后正好可以赶上到军团里参加实战……”   这段话他除了在中间短暂地停顿了两下后,其余部分都说得既快又急,与其说像是在说服夏佐,倒不如是在用这些说辞来说服自己。   夏佐稍微偏着头想了想后,便爽快地答应道:“好。”   鲁道夫:“……”   男人脸上瞬间出现的空白神情让夏佐觉得非常有意思:“……是我回答错了?那你希望我的答案是什么?”   鲁道夫的脸上写满了面无表情,好半天后才说道:“我会送你到天龙座星系塞纳星上的第九军校……它虽然没有首都星上的圣西尔军校排名高,但是会面向Beta招生,而且属于奥法里斯家的势力范围。”   第九军校的全名是:天龙座星系塞纳星普林姆斯联合第九军事科技大学,不过这个名字太过冗长,所以民众一般叫它:荆棘军校。而由于它设立在奥法里斯家族的属星上,本身就被打上了荆棘军团太过深刻的痕迹,因此所毕业的学生也大都会将荆棘军团作为从军的首选。   “哦。”夏佐乖乖点头。   “我会帮你列出有关战事指挥和战术修养的必学科目。”鲁道夫还是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   “哦。”夏佐继续点头。   “最理想的情况是你能在8个月左右的时间学完全部课程,这样我派人接你赶赴蝎蛛星云时正好可以赶上针对虫族的第一次大作战。”鲁道夫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在干巴巴地背书。   “哦。”夏佐接着点头。   “我会让卡特中校跟你一起去塞纳星的。”鲁道夫的声音越来越硬邦邦起来。   “哦。”夏佐还是点头。   鲁道夫:“……”   夏佐:“?”   半天后,夏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你会和我全息影像聊天吗?”少年期待地看着他,“就像是你和奥法里斯爷爷聊天那样……我还从来没有和人全息影像聊过天呢!”   “会。”上将眉间不自觉皱起的纹路突然一下子变得柔和了。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   夏佐有些不太习惯这种沉默,这让他觉得有一点点不太自在:全身的毛孔像是被撑开了一样有着一种空落落的期待,但是又不太像在面对啮齿暴鼠时的紧张应激反应。   因为搞不清楚这种感觉,索性就把它丢在一边好了。   于是少年关切地看了一眼比自己年长的男人:“你看起来还是很疲惫?要不要去早点休息?”   ——快点儿去休息吧,我还要看睚眦的光路图呢。   “好。”军团长这样说着,却伸出手指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夏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有点头疼?”   “还好。”鲁道夫收回了手指,但是眉间依然紧锁,而且神情也并不是很轻松。   “要不要我帮你按一下?”夏佐很有诚意地问道,“凯恩有教过我这个的……”   ——按完不疼后你就可以赶紧走了。   军团长再次深深地怀疑心腹爱将对养子的教育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奇葩模式,传授按摩技能的目的难道不是只为了己身的享乐吗?   夏佐却拿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起身把坐着的椅子拉到床边,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床。   一个Alpha,在和自己很有好感的Omega独处一室,这个Omega还拍了拍他的床催促自己快点过去。   这个时候停在原地或者转身离去还是不是人了!   一向将“与本能相抗争”当作口头禅和训斥部将用语的鲁道夫上将,此时此景之下终于屈从了内心的欲求……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迈步过去并且躺了下去。   夏佐并没有注意到他内心的挣扎,反而向他解释道:“你进来之前我刚刚洗过手,要不要我再去洗一次?”   “……不用。”将军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天人交战中。   紧接着,当少年纤细的手指落在他额前时,什么天人交战、什么内心挣扎……全都不翼而飞得不留痕迹了。   微凉的指端按压在眉间的穴位上,与外表细弱的手指相反的是其间所蕴含的不容小觑的力道……此刻正在轻重急缓分明地沿着上将的眉端经由太阳穴揉摁至头顶的百会处。   “这里我会用力一下,可能会有一点点痛,”夏佐轻声说,“但是痛完会比较舒服一些。”   卡特医生配置的抑制剂果然无愧于他“天才”的自我式表扬,如此近距离之下都没有发生什么信息素交融的情况……但这却让鲁道夫心里居然多了一种患得患失的微妙情绪。   只是不管是身下的床铺还是离他很近的少年,身上都传来了一种恬然悠缓的气息,让人舒服到只想将自己全部放松。   于是,在经历了三天的扯皮拌嘴无数、勾心斗角频发、敌友身份多变的政客游戏而变得疲乏无比的上将,在夏佐一圈按摩还没做完的时候,就……   居然睡着了!   夏佐很是无奈地看着在自己床上睡得很是安稳的男人,在将房间里的温度调整到了适宜睡眠之后,拍了拍自己的手,转身继续研究睚眦的光路图去了。   ——不知道床上还能不能再挤得下一个人?   ——算了,我还是去打地铺吧。   一觉无梦好眠之后,鲁道夫第二天醒转得很早。在睁眼的瞬间,他半天都未能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半撑起身子坐起来之后,他所盖薄毯的一个边角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了地面上一点点。   然后……上将伸手去勾薄毯的动作就凝固在了那里——   在距离床铺不到三米的地方,垫着一床羽被的少年睡得正熟。他头上的半空中还悬浮着一副半完成的光甲光路图:仔细分辨的话,正是睚眦的主光路架构。   鲁道夫从床上起身而下,轻手轻脚地走到蜷着身子安睡的夏佐身边,伸手把他搂在了怀里。   少年被抱起的分量比他想象中的更轻。   从来没有做过横抱动作的上将,从轻手轻脚成功地升级到了笨手笨脚。   他小心地把夏佐放到了床上……彼时,初生的阳光刚刚从窗外透出了一丝微光,少年精致而又隽秀的五官在这层辉亮的薄光中像是世间最易碎的艺术品。   Alpha控制不住地俯低下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凯恩教育日志   夏佐软团子:凯恩,今天我们学习什么?是要学揍人吗?   凯恩:【敲团子一个爆栗】要叫我“老爹”!   夏佐软团子:老爹,我们今天接着学揍人吗?   凯恩:不,今天我们学习的内容更重要!   夏佐软团子:好棒!!!是要学习驾驶光甲了吗?   凯恩:不,比光甲更重要……   夏佐软团子:……为什么要学习按摩?   凯恩:因为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难道你不想用它来表达对老爹的爱吗?   夏佐软团子:TT   凯恩:学会了今天晚上不吃营养剂!   夏佐软团子:\(^o^)/~      第33章      早在鲁道夫抱起夏佐的时候,一向在睡觉时都处于警戒状态的少年其实已经有一点点似是而非的察觉了。   但是他昨天为了理顺睚眦的光路图本身就睡得很晚,再加上基本弄懂了它的主架构后又心痒难耐地动手自己试着搭建了一下,尝试到一半才因为实在抵挡不住困意而睡去。   而再次托那个混球的福,在气息已经有过初步交融之下,夏佐对鲁道夫身上的信息素非但没有排斥之感,反而因为有所熟悉而颇为安心。   鲁道夫在少年眼罩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当Alpha的双唇落上去的时候,他和正在好眠中的Omega的呼吸缠缠袅袅地交汇融合在了一起……像是一条无形的丝绦飘飘荡荡地绕了开来。   鲁道夫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宛若多了一点极轻忽又极沉甸甸的东西……   再次控制不住地,他抬起了自己的双唇转而向下落去。   夏佐翻了一个身。   这个动作打断了鲁道夫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绮思。   他像是被猛然惊醒了一样,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看向在床上睡觉的夏佐的眼神复杂而又微妙。   ——那是一个Omega……   ——但是他注射过抑制剂……   ——……Omega?   上将站在床前的动作仿佛中了时间魔法一样凝滞在了那里,直到窗外初阳的薄光已经转为向明烈过渡,他才挪动了自己的脚步。   但是转身走了两步后,就又停了下来。   尽管昨夜睡得较晚,但由于生物钟的作用,夏佐并没有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他只是比往日稍微晚了大约1个小时,然后一睁开眼睛就轻轻地“啊”了一声:在离他不远悬浮着的那副半完工的光路图,已经被人标注出了三处衔接错误的地方,并且每处错误之处都加上了详细的分析说明。   ——看不出来,那个Alpha的字写得倒是很漂亮。   ——唔……果然是这里有些小毛病,怪不得昨天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太困了所以就先去睡了……   ——等等,昨天晚上我好像不是在床上睡的?   ——那我现在怎么会在床上……   ——……   取下眼罩揉了半天眼睛的少年揉来揉去也没有揉掉刚起床的迷糊感……他一般睡觉时是要摘下眼罩的,毕竟超柔纤皮再贴合皮肤,再让人觉得像是第二层肌肤,戴时间长了之后也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但是昨天一是因为他睡得太晚太困,二是因为房间里多了一只无论如何都不肯回自己房间里睡觉的Alpha,所以他就忘记摘掉眼罩了。   一边揉着眼睛,夏佐一边去看那副被人指正了错误的光甲光路图,思索渐深之后不由得放下了左手……   ——!!!   夏佐急忙又用左手遮住了左眼,接着拿开,接着再遮住……   如此反复再三之后,他才难以置信地放下了自己的左手。   当看什么事物都会擅自加上他所不能理解的点、线组合的左眼,看向那副同样由线条构成的光路图时,眼睛里这次出现的点、线居然第一次让他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那些视野里多出来的线条赫然组成了未完成的光路图的另一部分!而多出来的三个圈点则是和鲁道夫标出来三处失误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夏佐呆呆地看着那副光路图,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如果……如果这是他的父母为他留下的最后遗产,那真是弥足宝贵到他根本估计不出来也不愿估算它的价值。   光路图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少年不知何时起,已是泪流满面。   等到收拾好情绪后,上午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时光。   夏佐走下楼时很是有些难为情,这还是他第一次起得这么晚。   像是没有看出来他的窘迫一样,管家用了一种老怀甚慰的目光迎接了他的下楼。   ——昨天将军是在夏佐少爷房间里过的夜……真是……各种太好了!   ——只是将军怎么能一大早地就把夏佐少爷扔在一旁不管呢?尤其是夏佐少爷还起得这么晚……看来以后要找个机会点醒一下将军,不能总把精力放到军务上去,还要懂得关心照顾人啊……   正在客厅里喝茶的鲁道夫在看到他之后却动作停滞了起来,半举着杯子就僵硬在了那里。   因为,走下楼的少年……   没有带眼罩。   虽然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但是Alpha心里已经充满了一种消极的自我怀疑:——他发现我吻他了?   ——觉得很难以接受甚至很恶心?   ——……所以连眼罩都摘下来甚至扔掉了?   夏佐没有察觉到鲁道夫的内心交锋,语气很轻快地向他打了个招呼:“早~”   鲁道夫的手继续动了,延续上刚刚做到一半的动作,有些生硬地把茶杯举至唇边,然后……   一饮而尽。   夏佐说完“早”后,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平时不是起这么晚的。”   “以后不要睡得那么晚。”鲁道夫放下茶杯淡淡地说。   “哦。”夏佐乖乖点头,而后又眨了几下眼睛后,叹了口气,重新带上了那个白色的眼罩。   他还是无法适应那么杂乱的点线缠绕在一起,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使用方法……   不过在学习光甲或者星舰的线路图时应该可以帮得上大忙,少年乐观地安慰着自己:光路图、能量线路图、武器装载节点选择……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早在刚一看到他的时候,老管家就已经对厨房下了指令。所以在夏佐在桌子前坐下没多久,托着餐盘和食物排队而来的小型机器人刚一出现就收获到了少年亮闪闪的眼神。   最先被端在他面前的是一碗他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   “这是粥?”夏佐好奇地用调羹舀起了一勺尝了一口,伊文曾经给他做过一次,但是样子却不太相似,“好像还挺好吃的。”   “这是红豆粥,”老管家和蔼地说,“在古地球时代一般象征着……”   “觉得好吃就让厨房多做。”鲁道夫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而对老管家说,“并没有。”   “我还是更喜欢吃肉,”夏佐推开红豆粥,转而去拿一盘酥黄焦软、异香扑鼻的小肋排,“之前凯恩都是在我训练中一点错误都没犯时,才准我吃肉……如果做不到的话,只能看他一个人吃。”   “……”鲁道夫再次怀疑起自己的下属在教养小孩子这件事上究竟靠不靠谱来。   ——这会不会影响到他以后教育孩子的态度?   “凯恩还说过些什么?”鲁道夫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   “挺多的,”夏佐暂时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学着凯恩说话的腔调模仿道:“打猎的任务以后就交给你了,因为我要思考人类存在的意义这种重要问题。”   鲁道夫:“……”   “虽然Alpha、Beta、Omega三者是平等的,但是你作为男孩子来说,必须要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所以从明天起,采矿的工作也由你来做好了。”   鲁道夫:“……”   “要对大叔有关切的呵护之心。Papa今天真的好累,所以你来给我按摩十分钟先……”   鲁道夫:“……”   “又要收拾屋子了吗?我看着并不乱啊……老爹教你个秘籍,叫作‘我不睁眼世界就不存在’大法。你闭上眼睛试试,是不是看不到房间里的乱糟糟了?”   鲁道夫:“……”   老管家也无声地乐了起来,他也是知道凯恩的:在十多年前的厨房保卫战里,那小子是个比康纳德大校还要难缠的存在。   将军没有笑,他开始因为之前想到的那个问题有些忧虑了起来。   军团开拔之前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尤其这次要和三个联盟国一并出兵,相互之间如何协作、军备物质的调拨、战略方案的选定……一件一件的事情全部积堆在了一起。   鲁道夫这次带回来的60名士兵在道森准将和康纳德大校的带领下,整日为了这些琐事疲于奔命。   特别是康纳德的脾气在面临那些繁碎的、甚至故意有人为难的行政事务时总是会变得更为火爆,仅仅一个多星期就在军备部门和军务部门掀过好几次桌子了。   等到道森终于将出发事务初步完成得差不多后,就在一个晴朗的下午赶去向自己长官进行汇报。   当准将在得到允许,走进上将府邸的大门时,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两周前刚凯旋归来的时光——   那些彻夜狂欢和不醉不归的场景仿佛还发生在昨日,但是却已经又到了再次出征的时刻了。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将军家讨得一杯好酒再次喝个酩酊大醉啊……   将军家花园的月色,真美。   这一周多以来,鲁道夫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在自己家里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他和凯恩在对待夏佐的教育态度上截然不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是最基本的原则,除了倾囊相授包括光甲、格斗等技巧之外,还经常和他谈及一些联邦的历史和对局势的分析等。   虽然这些知识夏佐很少知道,但是少年却有一种超乎他年龄的敏锐眼光,对事件的评价往往所述不太专业但观点却一针见血,让鲁道夫意外之余却又和他相谈得甚为投机。   走进光甲训练室才找到自己长官的道森,推开门所见到的就是鲁道夫和夏佐席地而坐,对着全息投影中两架光甲的交战过程低声讨论的场景。   准将在门口站了会儿,有些不太确定自己这时候开口打断这一看上去融洽无比的场面是不是合适。直到鲁道夫发现了他后,才先行了军礼后才汇报道:“大人,一应事务已基本准备就绪,军部要求我们回述开赴前线的时间。”   鲁道夫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就按照军部定下的日子吧。”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夏佐有点依依不舍这段时间的相处。   鲁道夫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夏佐站起身来,他自来到曙光号上之后身高已经拔高了一小截,然后向Alpha伸出了右手:“我会尽快在学校完成你要求的战事指挥和战术修养学习的。”   鲁道夫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夏佐的右手中,借着他的拉拽之力站起身来——少年已经长到了快到他肩膀的地方。   “祝您所向克捷!”夏佐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也愿我能与你早日并肩作战。”   厄俄斯号在接上了所有军团成员后,将会先返还到曙光号上,接着再接上卡特中校一起前往天龙座星系的塞纳星。   离开厄俄斯号之前,鲁道夫给夏佐留下了一枚双向固定通讯器,这种体积不大的仪器一经推出就最受年轻的情侣欢迎,号称哪怕处于宇宙的两端也可以保证对方之间联系的毫无间断。   结果,鲁道夫刚一回到曙光号上,就被一只光球堵在了门口,一连串地问他:“将军夫人呢将军夫人呢您把夏佐小少年弄丢到哪里去了!”   鲁道夫沉默了一下,罕见地没有呵斥它,而是绕过了它继续往自己的舰桥指挥舱里走。   光球在他后面紧追不舍:“您现在已经连穿过人家都不屑于去做了吗!说好的要永远拿人家当小宝贝呢!!!”   康纳德从它身体里直接穿了过去。   “说的不是你混蛋!”光球气坏了。   康纳德嘻嘻哈哈地回头冲它打招呼:“嗨~混球!”   光球:“……”   在舰桥指挥舱前,光球终于又堵住了主人,眼泪汪汪地冲他控诉道:“为什么你们只是离开了两个多星期就让世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您知道吗我已经把您房间里的单人床换成了大大的软软的怎样滚床单都不会掉下去的超大号双人床!为了能放得下那张床我还扔了您的桌子!我都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为什么你不把将军夫人带回来?!是你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了吗你再这样下去一辈子都会找不到老婆的到时候不要抱怨我不管你!”   鲁道夫:“说完了吗?”   光球:“啊嘞?”   鲁道夫:“说完了就闪开。”   光球抖抖缩缩地让到一边,然后在主人走进舰桥大门后,才向道森问道:“……他刚刚没有吼我?”   “好像是。”道森看了一眼将军的背影。   光球继续难以置信地问:“也没有关我小黑屋?”   “这个我确定。”道森肯定地说。   光球呆了一呆,然后从身上突然射出了万丈光芒,还夹杂着彩带飘飘、繁光点点,搞得走进指挥舱前的那段走廊上全是声色效果。   连一向冷静自持的道森都被它弄得吓了一跳:“你又在乱搞鬼些什么?”   光球连蹦带跳地打着滚:“我快要有将军夫人了!!!”   道森:“……”   康纳德从后面赶上,伸手搂住了道森的肩膀把他往舰桥里带:“别理那个球,它一向智商不太够用,大概前几天被关小黑屋之后就自暴自弃直接变负数了。”   在得到鲁道夫的命令后,卡特中校已经向他抱怨过一次了,如今在见到夏佐的面后更是怨气冲天地说:“将军打乱了我的全部计划!”   医生一边指挥着机器人搬运自己的医疗设备,一边怒气冲冲:“我为你调试出了完美的抑制剂,既不会散逸你的信息素气息,又能缓步促进你的二次发育……三个月,只需要三个月,就可以结束这整个过程。结果他居然要把你送到军校里去!军校里有什么?那里面全是一群Alpha!”   “不要担心,”夏佐一边说一边翻着手里的《联邦军事史》,“我会打败他们保护你的。”   卡特:……你到底有没有做Omega的自觉啊!   《联邦军事史》是一部鸿篇巨制,如果要细读的话,恐怕耗费年许这种说法也毫不夸张。   夏佐着重看的是战舰卷,但是他翻遍了曾服役和现服役的所有战舰名称,都未能发现“夏娃号”这三个字。   尽管这个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因为他早已通过了各种方式检索——包括使用鲁道夫的资料库权限——都没有找到任何“夏娃号”的记载,但是希望再次落空之后,他还是在心中难免消沉很久。   这甚至让他有时候怀疑自己当初听到的那句话,是不是一个癔梦……   可是,那种午夜梦回时的撕痛感觉,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夏佐进入第九军校后表现得非常低调,像他这样由军团直接引荐的例子并不少见,大多是一种预备军官的培养方式,所以也并未引起除却有心人之外的注意力。   值得一提的是,凯恩也曾进入过第九军校学习过,不少光甲系的老师直到现在都在津津乐道着那个将光甲操控得惊艳绝伦的Beta。   然而,他在第一堂战术修养课上,就收到了一份意外但绝不惊喜的“礼物”。   因为像是战术修养或者战事指挥这种需要运用战争模拟设备的课程,必须要使用专门的教室和专业的仪器,所以学生无法像学习军史课或是兵种课这样的科目一样,直接通过光脑联网进行学习。   于是,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并且因为第一次接触战争模拟器而兴奋不已的夏佐,在刚一上课后,就被浇了一头的冷水。   一个身穿不但华丽而且繁复的宫廷式礼服的男性Alpha走上了讲台的位置,一副装饰用的无框眼镜让他隐于其后的眼神变得让人看得不太分明。   男人勾起了一侧的唇角,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说:“很高兴大家来听我的课,今天我将会为大家讲述战术修养中最至关重要的一节课:逃跑的艺术。”   台下立刻哄然一片。   愿意来到这里就学的学生大多是荆棘军团的仰慕者,对于军团长期以来的强硬开拓精神都是推崇至极,又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所以“逃跑”这种说法当然遭到了他们集体地嗤之以鼻。   “……战场上,在明知自己身处劣势的情况下,只有保全了性命才能获得东山再起的机会……”   台下的嘘声更大了。   夏佐收拾好自己的平台光脑,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跟在他身后犀利锋锐的目光如影随形。   是范伦丁。      第34章      作为联邦名义上的头号通缉犯,范伦丁路德维希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   关于他的事迹甚至被一些星际吟游诗人编成了歌谣传颂,内容则大多将他描述为了一位追求自由、劫富济贫、浪荡不羁的……经常和一些贵族Omega闹出各种花边绯闻的风流浪子。   这也让他成了“联邦Alpha军人最想抓住的逃犯NO.1”。   ——开什么玩笑,10个Alpha军人中可能连一个这辈子都娶不到Omega,这家伙居然胆敢每天都在和10个以上血统高贵、基因优秀的Omega传绯闻?!   但是,当这位最大的星盗头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联邦准军人的讲台上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立时认出来他。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夏佐在走出教室之后,就通过通讯器将这里发生的情况告诉了鲁道夫。   对于范伦丁,他说不上讨厌与否,但是这个男人身上的侵略气息让他始终有一种如面针芒的危险感。   而且,当日离开黯夜歌姬号的情景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想来以这位星盗船长的性格,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一个从自己船上“叛逃”,并且带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让夏佐和范伦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鲁道夫得到了星盗消息的同时,这个信息已经运用最新研发出来的脉冲加密信号,同样直接传递回了议会。   具体来说,是传递到了参议院议长艾登和国防部长雅各布的手里。   两个小时后,第九军校战术修养课的新任教师“麦尔肯”在通往光甲格斗训练场的路上,拦上了一名刚入校的Beta学生。   还随身携带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红玫瑰。   ——这种在古地球时代被寓意为“爱情”的植物,在大宇宙时代因其无法适应大多数星球的种植环境而变得异常珍稀,往往只有勋贵世家子弟在求婚时才会将其当作炫耀般的重要道具。   “麦尔肯”彬彬有礼地向夏佐微躬了一下身子,然后奉上了几乎可以把人的上半身遮掩住的大束玫瑰:“请问,你愿意为我或者莉莉丝孕育一个孩子吗?”   “不愿意。”夏佐侧开了半步身子,对既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也不能用以充饥的植物一点兴趣也没有。   “麦尔肯”随手把和自己头发同色调的珍贵花朵扔到一旁,转而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你愿意成为我的副船长吗?”   夏佐看了一眼被他扔在地上的玫瑰花:“……范伦丁船长,第九军校校规规定,不准随地乱扔垃圾。”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范伦丁饶有兴致地问他。   他已经进行了容貌调整,这也是这位星盗头子在通缉照片满宇宙网飞的情况下,不知用什么办法得以成功混入联邦军校的先决条件之一。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夏佐反问他。   范伦丁:“……”   夏佐:“……”   几乎在同一时间,始终对夏佐这个“Beta”加以了极大关注度的议长艾登就得到了范伦丁献花的全部投影记录。   艾登“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不止是他,包括国防部长雅各布、宪兵总长帕尔克二人也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这个Beta到底是什么来历?”帕尔克颤抖着手指向投影中的夏佐,“他甚至还瞎了一只眼睛!”   “别说蠢话!”雅各布毫不留情呵斥道,“现在的医学早已能解决失明这种小问题……既然他跟了鲁道夫那么多天,那条独狼都没有去给他治眼睛,说不定这其中暗藏着什么秘密。”   “范伦丁吗?”艾登咬着每一个字说,“……鲁道夫和他是什么关系?之前在仙后座星系就放过他一次了,现在又和鲁道夫带回来的那个Beta……”   三人俱是沉默了起来。   其实,帕尔克和雅各布对夏佐的关注度远远没有像艾登那么高。   尤其是帕尔克这个绝对Alpha沙文主义者,一直认为夏佐左右不过是一个Beta而已,军政要员们养一个或者几个Omega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何况又只是Beta呢?所以,这次他是在艾登的要求下才抱着对方又在小题大做了的心态前来的,直到来了之后都还一副颇不以为然的样子。   但却在这里看到了如此一幕。   艾登冷冷地盯着投影中相互对视的二人,半天后重重地挥了一下手。   “那就趁着这个机会,全部处决掉好了……罪名也很明显:星盗和勾结星盗。”   “可是范伦丁是……”帕尔克失声说道。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艾登狠狠地瞪了一眼,下意识就闭紧了嘴巴,生生吞掉了后半句话。   雅各布环抱着胸,思考道:“会不会触怒到鲁道夫?他毕竟现在手握重兵正在出征。”   “这个可由不得他!”艾登冷笑一声道,“魏玛帝国和西格玛共和国都是联邦最牢固的从属国,狮子座自由城邦又不过是个小自治领……制定这三个国家名为辅助实为监视的方案,难道不是雅各布部长您筹谋已久的策略吗?”   “话虽这么说……”国防部长拖长了声音沉吟道,“……不,没什么。请按照您的想法来吧。”   ——最牢固的从属国吗?那南十字帝国呢?   夏佐和范伦丁的对话闹了个不欢而散。   双方虽然没有直接撕破脸皮,不过离去之时都绷紧了脸面无表情。   但在擦身而过时,范伦丁轻声在夏佐耳边说:“……你听说过如果拿了星盗的东西要用什么偿还吗?”   “那个星盗的命吗?”夏佐冷冷地说。   歌姬早就对他说过,当初那个不知名的小盒子是范伦丁从一个小贵族手中抢到的。   即便夏佐再迟钝,但这种明显属于有益辅助的事物,又是经由他碰触之后直接钻入了自己的眼睛里……   无论怎样去判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一种家族的传承方式吧?   而那个被抢掠过、不知生死踪迹的小贵族……   说不定就是他一直辗转找寻却始终寻而不得的族人。   关掉通讯器后,鲁道夫沉默了一会儿后喊来了曙光:“自此日此地前去塞纳星,几日可以往返?”   道森大惊:“大人?!”   光球噼里啪啦一阵激动的乱闪:“我今日去明天就能回!”   道森无语地看着曙光:“你不要忘记你是不能出现在中央星域的好不好?!”   光球像被深深打击到了一样:“……联邦这个规定一点点都不人性化,人家明明只是一只无害的柔弱的小球球,为什么自从出生后就不准人家回中央星域!这是……”   鲁道夫淡淡地打断了它的话:“少废话。”   “大人,”道森尽责地提醒道,“我们现在有军命在身。”   “是我疏忽了,”鲁道夫说,“我以为凯恩的身份足以打消掉某些人的别有用心,但却忽视了他们那些用心的目的本身就不是冲着夏佐,而是冲着我来的。”   他站起身来,星舰舱壁投影出的真实宇宙星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在指挥椅上,浓重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   “我之前总是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了无所畏惧,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   “那样强大。”将军轻声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我明白了,”道森向自己的长官行了个军礼,“随后就会为您安排登陆舰艇和护卫队。”   随着这句话音刚落,曙光号已经霎时完成了空间跃迁的全部准备。   其所处的浅灰色太空随着一种规律性的无序震动被固结在一起,随后浮闪出来的破碎流光如同昙花一现般地璀璨绚丽……   等到这块太空区域恢复了此前的平静,原本航行于此的巨大的星舰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踪迹。   夏佐所住的宿舍为单人间,这也是预备役军官的标准配置。   他在手里把玩着那枚小巧的通讯器,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将上午和范伦丁第二次见面的事情告诉鲁道夫,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好像这样的事情,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就在这时候,他房间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两下:“是夏佐·扬吗?”   “扬”是凯恩的姓氏。   夏佐应了一声。   “学员部主任比彻中校请您过去一趟。”   就在前几日夏佐入校的时候,这位其貌不扬的学员部主任还曾亲自在校门口迎接过他。   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见过这个人后,夏佐随手把通讯器放入兜里便打开了房门。   军校里自然不会像星舰那样在各处设立传送室以节省行走时间,而出于更好地培养学生吃苦耐劳精神的目的,又不准校园中出现任何诸如磁悬浮车或超回路轨车这种常用代步工具。   来者是一个高年级的Alpha男生,见夏佐是一个Beta后虽然没有面露轻视之色,但是在带路时却刁难般地不断加快自己的步伐。   只是,他在发现夏佐总是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的时候,就放弃了这种无聊的示威行为。   夏佐在他把步子放回到正常速度后,还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体能训练要保持啊。”   Alpha学长:“……”   到达学员部主任的办公室后,一位中年中校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把人带到之后,那个高年级Alpha男生带着一脸羞愧地离去了。   比彻稳稳地坐在自己的桌子后面,见到夏佐后便开门见山地说:“我记得在接你入校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你第九军校的校规?”   夏佐点了点头:“要我背给你听吗?”   “……这个就不必了。”比彻始终带着点儿心虚,在和夏佐对视一眼后便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并且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你和麦尔肯教官是什么关系?”   “不认识的关系?”夏佐根本不知道他说的“麦尔肯”是谁。   “不要狡辩!”比彻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上午的时候你们明明还说过话!学校有着明文规定,禁止在校生发展任何恋爱关系!何况麦尔肯教官还是个Alpha,而你不过是个Beta!”   “哦……你说的是他啊。”夏佐终于对上号了他说的是范伦丁,“你说的实在太对了,学校的规定是必须要好好遵守的,所以我已经直接拒绝并且严厉教育过他了。”   比彻:“……”   “而且我建议将这种教官清理出教师队伍。”夏佐认真地说。   比彻:“……”   “你们说的是我?”优雅的男中音自门口处响起,范伦丁斜倚在门框上悠然道。   夏佐置若罔闻,看都不看他一眼。   星盗摘下遮盖住他眼睛的无框眼镜随意扔在一边,他那双琥珀色的瞳色并未加以改变,依然犀利锋锐地如剑芒般逼人。   他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撑在了桌子上,威胁性十足地俯下了身子:“你在搞什么鬼?”   比彻中校情不自禁地往后仰了一下身子:“……麦尔肯教官,我是你的长官。”   “少来这套,”范伦丁不耐地“嗤”了一声,“你叫人来喊我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我的身份?”   比彻立刻难堪地张口结舌了起来。   “鲁道夫还真是个废物,”星盗完全忽视了自己曾被他口中的这位“废物”几次追赶得狼狈逃窜的经历,“能让我混进第九军校里来也就算了,毕竟整个宇宙里还没有什么我去不了的地方。但是居然让你这种反骨不仅混了进来,还混到了中校的位置……不如让我帮他清理一下门户,以报答他这些年来的‘多加照顾’?”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却骤然发难,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动作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单手甩出一条银光直直向比彻中校的脖子割去!   比彻惊叫一声,不顾姿势是否难看抱头就钻入到了办公桌下。   只见那道银光去势未减,由横割转为竖劈,一剑就斩断了金属制的办公桌……   以及比彻的一条左臂。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范伦丁开口说话到比彻惨叫连连,甚至都没有超过半分钟的时间。   夏佐在范伦丁出现的时候就开始凝神戒备,而当星盗骤然发难拔剑时他的瞳孔不禁缩了一缩。   ——凯恩一直很重视他在感知方面的训练,而他更是自从12岁起就开始和拿命和啮齿暴鼠这种异星生物厮杀,对杀气的感应已是不能再敏感了。   所以剑光甫闪之间,他就知道范伦丁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住手!”脚步声从办公室外走廊两端纷乱地传来,接着被范伦丁随手关上的合金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联邦宪兵!”领头的是一个身穿灰黑色制服的Alpha男性,高大孔武的身材给人一种快要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错觉。   “束手就擒吧,范伦丁·路德维希!”来人还没看清屋内形势就大声喝道,“离开了黯夜歌姬号后,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船长大人’?!”   夏佐默默地用手指了指被溅了半脸鲜血的星盗。   “还有你,”宪兵队长傲慢地用手中的热能镭射枪点了点夏佐,“和星盗勾结……”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在唇边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接着,一枪就击中了见到“友军”到来而从半个桌子的旁侧挣扎着露出上半身试图呼救的比彻的心脏!   学员部主任再也没有能多发出半分声音,脸上永久地停留在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带着胸前整个被烧透了的黑洞,仰面倒了下去。   宪兵队长用枪稳稳地指回了夏佐,他的部下已经从外面鱼贯而入,呈扇面状半包围住了整间办公室,并且配合长官的动作,齐齐用枪指住了范伦丁:“我以和星盗相勾结杀害比彻中校的罪名逮捕你,夏佐·扬。”   什么都没做却躺着都中枪的夏佐:“……”   “啪啪啪……”范伦丁慢条斯理地拍起了巴掌,他原本就长得很是英俊,如今脸上虽然沾染了血迹后,非但没有显得凶神恶煞,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摄人的凛畏邪气。   “感谢你们的存在,才让我觉得自己从行为到灵魂都高尚无比。”星盗行了一个夸张的躬身礼节。   紧接着,他以迅雷之势抓起被自己劈斩成两半的桌子,奋力向宪兵们扔了过去。   金属桌子在半空中被重新塑形,刹那间变成了一面厚度长达1厘米的盾状遮护罩,将全包围圈尚未完成的宪兵们和夏佐、范伦丁隔成了两个空间。   接着星盗用力地扣住了夏佐的手腕,猛然拉进自己怀里后向着氮硅硬玻质地的窗户合身撞去!   “哗啦”一声,可以阻挡10mm以下实弹射击的氮硅硬玻被Alpha生生撞碎,两个人像对折翼的飞鸟向地面加速坠去。   夏佐在范伦丁刚撞破玻璃、因力竭而需要换气的瞬间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指尖猝发全力逆着关节的方向用力弯折到底,随即一肘顶在了对方的胃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足够距离之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终于迫使Alpha松开了对自己手腕的钳制。   而因为这一脚之力的反作用,夏佐以一种比范伦丁更快的坠落速度向近百米之外的地面跌去!   范伦丁来不及发火,伸手从自己胸前拽下了吊坠样式的空间钮扔了出去——   “燚狼!”   而此时,宪兵们手中的热线枪已经将那扇由普通金属桌子转变成的“薄盾”完全烧成了铁水,正冲扑向了刚被撞破的窗前!      第35章      就在宪兵队长一枪击毙比彻中校的同时,整个第九军校里就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   在校的所有战斗系教员连同学生一起,闻声后均停止下了手中正在进行着的全部工作,即刻向着警报声发出的地方赶了过去。   其中甚至包括了一队正在进行光甲实战演练的毕业季学员。   正在喝下午茶的第九军校校长葛罗瑞亚是一名留着极短板寸的女性Alpha,她身材高挑、五官深刻分明,褐色的短发短至几乎可以看到头皮。   当刺耳的警报声连续传来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的骨瓷茶杯,起身转至窗前用力地拉开了窗帘:窗外已经从校园各处闪出了无数黑点,向着她所在的行政区域急扑而来。   Alpha的绝佳视力让她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不远处那栋楼里刚刚破窗而出、正在向地面坠落的两个人影。   女校长微微挑动了一侧的眉尖,然后摘下了腕子上带的宽镯,用力地掷了出去!   镯子在刚离开她的指端之后就开始急速地分解变形,刚一冲出窗外就已经完全转化成了一只巨大的、橘红色的鸟形光甲,双翼处的引擎组齐齐轰鸣,将整间校长办公室都映成了一片火色烛影。   葛罗瑞亚就在这冲天而起的赤红烈光中甩掉了行动稍有不便的外套,接着一脚蹬上了窗台,飞跃而出的身影和光甲弹开的驾驶舱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是校长的刺鸟!”   最先赶到行政区域边缘的光甲实战队里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燚狼在主人呼喊到它的时候就已经蓄势待发,刚一被脱手就释放出了第二形态:一头威风凛凛的火红色巨狼一口将夏佐衔入口中,继而摆尾而上用庞大的身躯护住了自己的主人。   在它刚刚遮住范伦丁的瞬间,数十道能量级别均在万级以上的热能镭射光直直地打在了它的背上,迸裂而出的火星即便在白昼之下也散发出了灿目的光耀!   范伦丁伸手抓住燚狼前肢膝盖处的倒刃,一个翻身进入了光甲的驾驶室里。   宪兵队长用力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热线枪:“光甲准备!”   随着他的命令,轰隆隆的墙壁、窗玻破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整栋办公大楼从宪兵队所在的41层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断口,足有20多架名为“灰刃”的宪兵队制式光甲野蛮地冲了出来。   驾驶着刺鸟正要阻拦燚狼的葛罗瑞亚见状眉头大皱,想都不想地调转炮口,直直地向最先跃下的那架灰刃狠击了一记光能炮!   “葛罗瑞亚!”经由扬声设备而响起的男人声音中充满了气急败坏,“你居然敢阻挠宪兵部执行公务!”   女校长冷冰冰的声音里压抑着明显的火气:“第九军校不是你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就算帕尔克在这里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还有,你应该喊我温莎少将。”   她一边这样说着,刺鸟已经变身成了一个背生双翼的钢铁巨人,一拳向着正往校园外围逃窜的巨狼挥去!   “您的热情让我难忘,”范伦丁好整以暇地避开了刺鸟这来势汹汹的一击——兽形光甲本身在闪避上就有着体型的加成,“改日再来邀请您一起共进晚餐……温莎小姐。”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燚狼已经再次张开了大口,吐出了一颗毫不起眼的实体圆球,刚一接触到空气就爆炸出了一团浓雾,像是有着自我生命一样顷刻间包裹住了燚狼的整个甲身,接着周遭的空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场挤压到不堪忍受般地碎裂成片……   等到浓雾消散之后,哪里还有那只狼形光甲的影子?   是短距空间跃迁装置。   宪兵队长大怒,正要下令加以追赶的时候,已经被第九军校的光甲队包围了起来。   刺鸟拔出了一柄长枪,遥遥指向了那架领头的灰刃。   葛罗瑞亚的声音不仅从扬声设备,更是从光甲内部的通讯仪中响了起来:“杀了我的人,毁了我的学校,这会儿才想起来要走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在离塞纳星最近的一颗小行星上,距离地面还很遥远的半空突然向一个随机聚点集中收缩了进去,直到这块空间已经缩至不能再缩,才如释重负一样地向外猛烈爆发扩张而去。   接着,一个火红的狼形光甲仿佛凭空出现一样,自其中跌落而下,重重地砸在了满是碎石的乱滩上。   范伦丁用力地摇了一下脑袋:“……新技术果然没那么靠谱,是传送点发生偏差了吧?燚狼。”   燚狼在经过了几下短促的“滴”声扫描后,才回答道:“是的,我们仍然在天龙座星系内。”   范伦丁勾了下唇角,并未因为这个消息而生出什么消极的情绪,然后下达了光甲解体的命令。   燚狼立刻分散成了数以万计的碎块部件,腾空而起后速即集纳在了一枚吊坠样的空间钮中,而后温顺地落在了范伦丁手中。   它解体之后,便露出了一直被其保护在甲身内部的夏佐。   范伦丁将视线扫向了少年,却在看清楚对方之后微微吃了一惊:这样匆忙的短距空间跃迁外加如此剧烈的撞击,他竟然还能保持着行动力?   ——恐怕就连一般的Alpha都不能做到这一点吧?   夏佐努力克制着自胃部而起的翻腾欲吐感,勉力站直了自己的身体。   刚刚碰撞地面的时候,他的额头狠狠地摔在了燚狼内部狭小的窄室舱壁上,在最初的疼痛过去之后,才感受到了前额传来的温润湿意。   ……空气里开始弥散开来一股渐次浓重的腥甜勾人味道。   范伦丁的脸色微微一变,脱下自己的外套后兜头向夏佐扔去:“这里是塞纳星的护卫行星,光驻扎在这里的Alpha士兵就有将近1万多人……不想被他们撕碎了一点点吞吃入腹的话,就稍微收敛一下自己的气息吧!”   夏佐往后退了一步,目送着那件看起来华贵无比的毛料外套落在了他的脚面上。   范伦丁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像是没有看到星盗难看的脸色,夏佐镇定自若地从空间纽里拿出了一小段绷带,密密地将额前的伤口包扎了起来,然后翻出一管喷剂朝伤处喷了喷。   那段绷带是他之前遗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存货,保留至今果然派上了用场。喷剂则是卡特医生为防意外——比如训练中的受伤——而为他专门配备的信息素中和剂。   “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范伦丁口气不太好地问。   “救命恩人?”夏佐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你说谁?”   “……”范伦丁冷笑一声,“沃尔号上那次姑且不算,刚刚如果不是我让燚狼救了你,你现在已经被摔成一堆血肉模糊,死得不能更难看了。”   “摔下去应该不会死,”夏佐淡淡地说,“跟着你倒有更大的可能。”   范伦丁向前走了两步,夏佐随之后退了两步。   星盗直接踩上了自己的衣服,微微弯下了一点身体和夏佐对视着:“……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你又是谁?”夏佐回视着他,“屡次从联邦的围剿下成功逃走,这不止是实力和运气的原因吧?而且还能混进联邦的军校里,这也不是普通星盗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吧?——不过这些问题你不用回答,因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听到他这么说,范伦丁反倒笑了起来:“……你真的是一个Omega?”   “你真的是一个星盗?”夏佐针锋相对地问道。   范伦丁微微勾起了唇角:“如假包换。”   夏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巧,我也是。”   曙光号跃迁到了天龙星座的边缘,鲁道夫在这里换乘上了登陆舰,带着道森和整支亲卫队直奔塞纳星。   而当那些正愁于精力无处发泄的亲卫队员们得知了此次作战目标是为了解救军团长的心仪对象后,简直群情激昂到战斗力都一连上翻了好几倍。   康纳德大校默默地蹲在自己舱室的角落里,双眼空洞无神地看着未知的前方:“……道森告诉我,夏佐是个Omega,还是将军头一回喜欢上的Omega……”   光球毫无同情心地在他身边又蹦又跳:“对啊对啊~”   康纳德又把自己往角落地塞了塞:“……我还想让他加入近卫营……”   光球用一种鄙视到极点的眼神看着他:“白痴。”   “……我还拍了他的肩膀好几下……”康纳德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掌心里,接着声音闷闷地说,“……怪不得将军上次赶我出门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充满了压制和排斥……”   他伤心地把目光放到了光球身上:“我觉得……将军马上就要像嫌弃你一样嫌弃我了……”   正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的光球立时石化在了当场:“你骗人!我明明是大人最心爱的小宝贝!……你快说你刚刚是在骗我是在因为嫉妒而骗我!”   就在登陆舰刚刚抵达塞纳星的外大气层时,鲁道夫得知了塞纳星上的宪兵队异常出动的消息。   “加快速度。”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出通讯器联系夏佐。   然而,通讯器却在刚一接通之后便彻底消湮了信号,此后更是无论如何尝试继续联接都是失败的结果。   军团长扶在指挥桌上的手指慢慢地捏紧了起来,用力之深甚至在金属台面上留下了淡淡的凹痕。   就在夏佐和范伦丁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升至了剑拔弩张的顶点之时,通讯器特有蜂鸣声“嗡嗡”地响了起来。   夏佐伸手入兜,但是却摸到了一个空。   “你要找的是这个小玩意儿?”范伦丁在手中抛接着一枚小巧的银色金属仪器。   “星盗都是这样随便乱拿别人的东西?”夏佐不无嘲讽地问道。   范伦丁哈哈一笑,只是笑声里却不带着任何笑意,接着手指捻动之间,通讯器如同流水一般改变着原有的菱状形态,须臾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展细雕成了一支银色玫瑰。   随后,星盗彬彬有礼地进行了自己的第二次献花举动。   夏佐看都没看他和他手中的花一眼,向着相反的方向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时,自遥远星空处突然闪现出了一支灰黑色的舰队,目标明确、气势汹汹地向着地面直冲而来!   “好像还是宪兵部,”范伦丁从后面直接扣住了夏佐的肩膀,“所以我的建议是……快点跑吧。”   “他们怎么会追到这里的?”夏佐一点都不领情地拂开了他的手。   范伦丁把目光落在了地面上被他践踏过的自己的外套,那上面有一枚可以让他通过军校安检系统的教员徽章:“这个嘛,不过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小小失误而已……倒是你,现在恐怕关于你杀掉那个什么中校的通缉令已经传遍了联邦的整个军法系统,在这种情况下,来做我的副船长难道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吗?”   “还有,”星盗循循善诱道,“歌姬可是非常想念你的。”   鲁道夫抵达第九军校的消息,给了包括校长葛罗瑞亚在内的所有教师学员一个惊喜。   在第九军校里,若论声望最高之人,鲁道夫·奥法里斯是理所当然的第一人。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葛罗瑞亚亲自在校门口迎接着将军的到来,“是因为今天宪兵部和军校的冲突吗?我已经基本上解决了这起事件。”   “那个学生呢?”鲁道夫站在她面前问道,并没有随她一起走入校园的意思。   葛罗瑞亚怔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被星盗劫走的学生:“他……”   鲁道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葛罗瑞亚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教员中混入宪兵部的人和星盗的消息是你早就知道的吧?”鲁道夫说,“想要借机将宪兵部的人清理出军校?这个做法本身并没有什么要被指责的地方,但你不该拿自己的学生当诱饵。”   “但是那不过是一个Beta,”葛罗瑞亚急急地分辩道,“我……”   将军扬手重重甩了她一个巴掌:“身为Alpha,说出这句话的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向校外的方向离去。   葛罗瑞亚踉踉跄跄地捂着自己的脸,却不敢上前追赶一步:“……可是所有的学生都还在礼堂里等着见您一面!”   鲁道夫并没有理她,黑金色披风在他身后扯起了一道跃动不已的火焰。   道森叹了口气,走到葛罗瑞亚身边低声说道:“您还不明白吗,少将?与那些出于各种目的而想要见将军一面的学生相比,更重要的难道不是被劫持走的那个学生的安危吗?”   “但是……”被直言道“太失望了”的葛罗瑞亚语无伦次起来,“我并不是……只是……”   “‘生而强大,其责更甚’。”鲁道夫头也不回地说道,“若是你不能明白这个道理,第九军校的校长也就不必继续做了。”   回到登陆舰上之后,鲁道夫直接接通了宪兵总长帕尔克的通讯器,第一句话就是:“把你的人撤回来。”   帕尔克立刻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还试图加以转移话题:“你在说些什么?我并不知情啊……”   鲁道夫冷冷地看着他。   半分钟不到,帕尔克就开始冒冷汗起来,并且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哦哦哦你说的是第九军校的那个Beta?是他勾结星盗在先……既然是军校生,当然应该由宪兵部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更是变成了语焉不详的嘟囔。   “方位坐标。”鲁道夫懒得跟他多言。   帕尔克这次倒是痛快,大方地报出了一串数字后,还“好心”地提醒道:“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的人在塞纳星4号行星上第一次发现他们后,就再也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祝你……”   鲁道夫直接关闭了通讯器。   “大人,”道森说,“已经派人接回了卡特中校,他非常肯定为注射泵配置了定位系统——具体坐标已经在分析中。”   鲁道夫缓慢地松出了一口气。   “另外,奥法里斯委员也传来了回信。”道森接着说道,“已针对部分政员和星际海盗私下往来过密的举止,向议会提出了正式质疑,并要求对此部分政员的个人账户进行逐项审计。”   等到夜幕降至的时候,即便又连续用上了两次短距空间跃迁,夏佐和范伦丁也才精疲力竭地应付掉了三波追杀。   “实在不行的话,”范伦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也只能把你是个Omega的事情泄露出去了……说不定凭借着我发现并保护了你的功劳,还能撤掉对我的通缉令。”   “谢谢啊,”夏佐毫不客气地说,并且加重了在某个词上的发音,“如果不是你想要‘保护’我,我还落不到被人追杀的境地。”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范伦丁优雅而又从容地回答道。   两人此时正躲避在了一处巨石形成的天然壁障后,抓紧时间回复着精神和体力。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做我的副船长吗?”范伦丁轻声问他。   夏佐沉默了半天后,才说道:“不必了,我们气场不合。”   范伦丁低笑了一声:“那给我或者莉莉丝生一个孩子呢?”   “也不必了,我们基因不合。”夏佐淡淡地说。   “如果连试都不试一下,你又怎么会知道呢?”星盗轻浮地凑了过来。   但是还没等他完全靠近,脖颈处就被横上了一把超频震荡匕首。   夏佐用匕首轻轻拍了拍星盗的下巴:“我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儿做,可以去一旁的沙地上画圈圈玩。”   范伦丁微微眯起了眼睛,但还没等他开口,夏佐就收起了匕首:“你还有什么后手?要从宪兵队的包围圈中逃出去,对你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吧?”   范伦丁并没有立刻回答,短暂地凝神片刻之后,一把就将夏佐往自己的身后推了过去:“……走!”   夏佐拔腿就跑,在他身后早已添了不少伤痕的燚狼随即化形而出,以第一形态用一面等身大盾死死顶住了一发疾驰而来的电磁炮,盾面上滋滋作响的微蓝色电流在飞窜乱舞中,瞬间将火红色的燚狼镀上了一层黑紫色的光芒!      第36章      按照燚狼的扫描结果,从塞纳星上经过三次短距空间跃迁之后,他们已经处在了天龙座星系最边缘的一颗矮行星上。   这颗行星所处的宇宙空间十分不稳定,经常有陨石冲破外大气层坠落在其地表上,因而并不太适宜人类居住。   夏佐在全速奔跑中努力辨清着前进的方向,尽量避免身边出现大量的开阔地带。   在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后不断传来愈发凶猛的炮火、光甲被斩中的刺耳金属摩擦音、重物砸落地面的沉闷轰响……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裂声,燚狼借着爆炸形成的冲击波翻跃出战团,接着在空中重新化为兽形,双肋下方的引擎推动猛然加大,如同出弦的利箭一般疾驰而出。   “位置!”范伦丁通过燚狼的通讯系统向夏佐问道,他在此前曾经拿给少年过一枚和光甲配套的通讯器。   夏佐犹豫了一下,还是报出了自己所在的实际方位。   火红色的巨狼自后而至,从夏佐头顶一跃而过,并在跃过他头顶的瞬间于腹部垂落下一根合金软带。   夏佐一把抓住了金属绳索!   燚狼的主引擎和辅助引擎齐齐开至最大,顷刻间化成了一颗迅捷的流星,消失在天地一线的尽头。   “这不是宪兵部的人。”夏佐肯定地说。   范伦丁把燚狼破损严重的部位稍加修复后,便将它收了起来:“你也发现了?……宪兵部的人反应没这么快的。”   因为短距空间跃迁技术还没有发展至完全成熟,所以在传送的落点上很难做到精确选定。而且由于没有跃迁牵引器的存在,很容易就可以通过空间的波动频率分析出落点的具体方位。   “你的光甲能源还有多少?”夏佐问道。   虽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但范伦丁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看了起来。   “没能源了也好,”夏佐说,“它的颜色那么醒目,太容易被发现了。”   范伦丁叹了口气:“你这样嫌弃燚狼,它会伤心的。”   夏佐直言道:“不,我只是在嫌弃它主人的品味。”   范伦丁:“……”   “不如我们分开逃跑?”夏佐提议道,“我觉得你的仇恨值好像要大一些。”   “是吗?”范伦丁扯了一下唇角,“要不是有我在,恐怕你早就被人抓起来或者直接干掉了吧?……今天这个买卖,我赔大了。”   “不见得,”夏佐冷静地说,“我们空间跃迁了三次后还能被人一再找到踪迹,他们一定有可以这样紧追不舍的依仗在……我觉得这并不会是我的原因。”   范伦丁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换了另外一个话题:“这里已经是中央星域的边界位置,如果让歌姬冒一点儿险的话,应该可以在这里接应到我们。”   夏佐突然想起了光球:“歌姬会喜欢球吗?”   “球?”星盗被问得有点儿莫名其妙起来,“什么球?我的小美人儿最喜欢各种漂亮衣服啊……”   夏佐:“……没什么。”   两人俱是沉默了起来。   在他们头顶之上的星空中,又有数道陨石残骸冲开了矮行星的推拒力,划破天际后在遥至尽头的地平线上绽放出一连串微弱的火花。   “作为一个Omega,你实在有些强得不合常理……”范伦丁说,“你的父母是谁?血统这样纯净,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吧?”   “不知道。”夏佐坦然回答。   范伦丁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虽然他脸上的神色仍有些不太相信,转而问道:“那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Alpha?像我这样的还是像莉莉丝那样的?”   “只要他不乱拿别人的东西就好。”夏佐淡淡地说。   范伦丁:“……”   就在这时,从陨石坠落带来的火光方向,突然出现了一束强烈的探照白光,将其下的荒漠石林照射得纤毫毕现。   “是战斗巡逻舰。”范伦丁皱了下眉。   “打下来。”夏佐突然道。   范伦丁有点愕然:“燚狼的能源快不够用了。”   “附近没有什么遮身之地,如果等着它就这样探照过来,十有八九会发现我们的。”夏佐轻声说,“趁现在距离还远,不如直接干掉那艘战舰。据我所知,这种小型战斗用舰配备的光甲数量一般不会很多。”   他随手从身边捡起了一块有着尖锐棱角的石块,在砂砾地面上寥寥数笔画出了一艘战舰的大致轮廓,并且圈注了一个小点出来:“这样型号的战舰中控光脑通常在这里,并且会为了保持高机动性而削弱防御罩强度……如果用高能电磁脉冲炮进行干扰攻击的话,不仅战舰和光甲的光脑会被烧毁,还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会损及到它的能源系统……”   “然后,我们再过去找一下能源发生器。”夏佐扔掉了手里的石块,总结发言道,“虽然战舰和光甲的能源并不是一个规格的,但是经过转化处理应该可以勉强通用。”   范伦丁盯住在黯淡的星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的草图,半天后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燚狼有高能电磁脉冲炮的?”   “是它在刚见到我的时候告诉我的,听说还是你新给它配的?”夏佐说,“你的光甲热情到这样没戒心真的没问题吗?”   范伦丁默默地唤出了燚狼。   几秒钟后,那艘耀武扬威的战斗巡逻舰突然连同探照灯在内的各种信号灯一通乱闪,越闪越快之后乍然间全部熄灭了光亮,接着便一头栽了下来!   “走!”夏佐率先冲了出去,还不忘从燚狼身上顺下来一把短匕当作长剑使用。   被一个Omega抛到身后的星盗则是觉得自己的认知再次遭受到了巨大挑战。   当夏佐赶到战舰将地面砸出的那个巨大的凹坑旁时,周围果然如他所料,还没来得及出现任何一架光甲。   范伦丁紧跟着他而至,低声说道:“你真的不考虑从事星盗这种伟大的职业吗?”   “看到舱门了吗?”夏佐把光甲用短匕交给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向他示意,“这种规格的战舰你应该熟悉它的能源发生器在哪里吧?上吧!祝你好运。”   “你呢?”范伦丁问他。   “我去找一下有没有备用光甲。”   虽然主控光脑被烧毁,但这种程度的撞击并未对战舰工作人员带来太大的伤亡。   估摸着范伦丁已经深入到战舰内部里不短的距离、并且已经吸引到了足够的注意力后,夏佐才从星盗劈开了一个大口子的舱门处钻了进去。   因为遭遇了高能电磁干扰,战舰内部的一切电子设备全部被迫停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晦暗环境,反而让夏佐找到了此前在矿洞中狩猎啮齿暴鼠时紧张而又如鱼得水的感觉。   他的身材本来就很纤薄,再加上隐藏在黑暗中潜行,更是难以让人发现。只有在转过一个拐弯处的时候,才遇到了一个接到入侵指令而赶去舱门处查看的战舰工作人员。   躲在弯道的视觉死角处,夏佐屏住了呼吸,耐心地等到那个人影急匆匆地走过他之后,才一脚踹到他的膝窝处,在他身形歪跌还未来得及出声前一个手刀狠狠地击昏了对方!   在这个人的身上大略摸索了一遍后,夏佐有些失望于没有发现任何空间纽,更没有发现关于这艘战舰的所属势力标识。   这种战斗巡逻舰是夏佐前几天刚刚才学习过的型号,凭借着记忆犹新的图样,他在发现了依然不断闪着孱弱火花的主能量管路后,就大致辨明了自己所处的方位,并且目标明确地向着光甲作战准备室走去。   光甲作战室是整艘战舰里最大的舱室,完全停用的光电系统让紧闭的舱门显得更加难以突破。   夏佐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舱门,立刻判断出了这扇大门不仅是实心的而且非常厚重。   拿出那把已经跟随了他很久的超频震荡匕首,夏佐快速而又小心地从边角处把门切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豁口。   匕首切割震荡的声音并不是毫无动静,夏佐捏了一把汗,生怕此时外面的走廊上有谁会经过。   但他刚一进去,迎面就默不作声地扑过来了一个黑影!   一时大意之下,夏佐被那人捉住手臂之后直接仰面摔翻在地,背部狠狠地砸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一时间被摔得眼前直冒金星,鼻端也散逸出一股淡淡的甜腥味道。   已经继续扑了过来卡住他的脖子想要继续攻击他的黑影突然停滞了一下动作,接着用力地抽动了两下鼻子:“……你是……”   夏佐趁机一拳揍到他眼眶上,接着又是一拳揍到他口鼻上!   他这两拳打得既快又准且狠,当即将那人揍得鼻血横流,痛呼一声后下意识地后仰着放松了掐住脖颈的力道。   夏佐抬腿踹向黑影前胸,接着动作改踹为压,腰部使力带动双腿一个十字禁锢就生生把对方掀翻在地,兜头几拳揍得男人痛呼连连。   “你们是那一方的势力?说!”夏佐这才抽出机会把匕首横在他脖子前,微微地喘着气喝问道。   他在刚进门被硬摔到地上的时候,牙齿和舌尖磕在一起咬出了满口的血腥,此时一开口更是让对方惊疑不已:“……你……你是个Omega?!我们只是奉命捉拿范伦丁和他带着的一个Beta的……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但这人虽然口中说着“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却突然一手去攥匕首刃身,另一手不知从身侧何处操起了一把合金长刀,劈头就向夏佐砍去!   夏佐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近过,昏暗的舱室里根本看不清刀光的来向,他只能凭借着自己直觉,在匕首将要被攥住的一刹那挥刀斩断了对方的四只手指,继而一边急退一边以匕首的短刃加以招架。   寸短寸险。   即便再退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退到长刀的攻击范围之外,而超频震荡匕首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使用其震荡碎裂的功能,否则只会出现一种后果:被长刀的碎刃崩刺入全身。   “咔嚓”一声,被当做普通短刃用的匕首被拦腰斩断,去势未消地继续落下!   夏佐来不及心疼便下意识地举臂相挡,紧接着那枚臂环状的无针注射泵也同样被一分为二!   但因了这两次被阻之机,夏佐虽然左臂被划了一道深达半厘米的口子,却得以退到了安全范围,然后飞起一脚踢偏了那人手中的长刀,伸手夺过刀柄反手一刀背斩在了对方的咽喉之上。   与此同时,鲁道夫所在的登陆艇根据分析捕捉到的信号,刚刚抵达了这颗矮行星的外大气层。   “大人,信号断了!”道森焦急地汇报道。   “以最后坐标为目的地,全速前进。”鲁道夫的镇定让所有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而慌乱的人都随之冷静了下来。   原本就高速而行的登陆艇丝毫不顾及自身所处的太空区域并不十分安全的事实,开启了防护罩后便直接将速度提至顶峰撞向了地面,速度之快甚至连防护罩最外层都被摩擦成了暗红色。   以右手的长刀拄地,夏佐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   他左臂上的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整个光甲室里都充斥着这种新鲜的血液味道,并且缓慢而又坚定地向着整艘战舰扩散而去。   而那枚抑制剂无针注射泵已经被损毁彻底,并且被崩落到不知何处了。   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男人,夏佐不得不佩服起Alpha的身体素质来:被刀背重击咽喉都仍然只是受伤昏迷,如果换作是自己的话,大概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了吧。   不过佩服归佩服,他将对方衣服撕成布条的动作依然很利落。   简单地将左臂的伤处用布条包扎了一下,夏佐几乎把整罐信息素中和喷剂都喷了上去。   但他其实也知道,这种行为不过是亡羊补牢、自欺欺人而已……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找到一架能用的光甲,然后和星盗分道扬镳。   但……   居然没有?!   偌大的光甲作战准备室里居然连一架备用光甲都没有?!   整艘战舰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周围光亮大作。   是战舰的备用能源开始工作了。   夏佐在适应了舱室里的灯光之后,这才发现为什么没能找到备用光甲的原因:这艘战舰配备的护卫力量是单座式战斗艇,虽然机型和火力都比光甲要小,但在灵活和机动上却能更胜一筹。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震得整艘战舰颤抖不已,听动静应该是星盗那边已经得手了。   由于对于单座式战斗艇的操作并不太熟悉,所以夏佐捡起了那把为了喷药剂而暂时搁置在一旁的合金长刀,准备从舱室另一端的战艇闸口处出去。   耳中的通讯器传来了范伦丁的声音:“……你和人动手了?受伤了?对方是个Alpha?”   “……你怎么知道?”   “小心!他们……”   夏佐并没有听进去范伦丁的后半句,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战斗艇作战室的舱门开启的声音吸引了。   “就是他!”   “真的是一个Omega!”   “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山姆?”   “抓住他!他居然还没有被标记过!山姆还没来得及下手!”   “你他妈给我闪开!”   “……”   赶过来的全是Alpha,并且一路上已经被空气中愈加浓郁的信息素刺激得头脑发昏,哪怕舱室里喷满了中和剂都无法对他们起到一丁点的安抚作用。   率先抢进来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Alpha,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微微发红,眼神里更是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欲。   夏佐后撤了一步,将拎在左手里的合金长刀转至右手,然后用力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气。   ——距离战艇闸口已经不足十步的距离,但在一群被占有欲望驱动的Alpha环伺的情况下,想要在他们赶至之前破坏掉闸口并且从中逃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这个Alpha的眼神凶悍,并没有把夏佐手中拿着的长刀看在眼里,狞笑一声道:“放下手里的小玩具,乖乖到我这里来!让我好好……”   他这句话还没说话,就被身后的同伴一脚踹翻在地上,一秒种不到的时间里背上就被人狠踩了好几脚。   夏佐:“……”   “坚持一下,”范伦丁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我马上到。”   “好像问题不太大?”夏佐有点迟疑地说。   在他面前,一堆Alpha已经开始自顾自发地群殴起来——当多名Alpha想要追求或者标记一个Omega时,他们往往会先选出或者决出一名优胜者,然后再由这名优胜者对Omega进行占有和标记。   看他们打得既投入又激烈,夏佐决定自己还是先离开好了。   但是等他刚一挪动脚步,那群Alpha们立刻齐齐地看向了他:“他要走了!”   “先抓住他!”   “谁先抓到就是谁的?!”   “那让我先来!”   “……”   “不不不,我不走,”夏佐无奈地转回身子,“你们先打着?”   Alpha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以更大的热情群殴起来。   从通讯器里听到他这边杂乱声响的范伦丁也猜到了大概情形,无语半天之后才说道:“……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处在发情期,不然……”   听他这么一说,夏佐却是心中一凛:他的抑制剂注射泵已经在刚刚的缠斗中被破坏掉了,不知道发情期会不会到来?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你会过来找我吗?   夏佐的受伤像是一起连锁事件。   当燚狼拖着长长的追兵尾巴赶到战斗艇作战准备室时,那群被本能驱动着而在决一胜负的Alpha们还没有打完,当即被燚狼一个挥爪跟着一个摆尾动作扫得七零八落地砸摔在舱壁上。   但在他们离开了这艘小型巡逻舰之后,前来追赶他们的武备力量已经呈现出了成倍上升的趋势,并且是清一色的光甲队,打得刚补充完能源的燚狼是各种疲于奔命。   “歌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啊!”一向冷静自持的夏佐都被打急了,他现在正操控着一架抢夺而来的、性能还不如肖恩VI型的光甲,因此尽管已经是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但依旧在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下经常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我怎么知道!”范伦丁也处在了抓狂的边缘,并且爆了一句粗口——这和他平时一贯优雅从容的形象完全不相符合,“不知道哪个混蛋在中央星域外面拦住了歌姬!”   围攻他们的光甲不仅在数量上大占优势,并且在质量上也在随之而涨,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高等光甲的身影。   幸好的是这些光甲并没有全下杀手,而是试图活捉他们——尤其是夏佐。   但枪炮无眼,再加上战场本就瞬息万变,“毫发无伤”和“活捉”本来就是只存在主观层面上的词语。   在接连躲过好几发光能炮的迫击后,夏佐驾驶的光甲终于承受不了如此频繁和复杂的动作,在执行下一个指令的时候,由于相关能量线路被损坏到而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失误。   这个失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正在向他攻击的敌人。   就在这个失误发生之时,一发明显到可以被夏佐轻松躲开的等离子炮几乎不带停滞地撕裂了他所在光甲的防御罩,并且重重地冲击至了当胸!   那里是机士所在的驾驶舱!   危难之间,夏佐只来得及用力推上了驾驶舱的自救横柄!   “蓬”地一声巨响,被弹出的驾驶舱和光甲胸前被碳化形成的黑洞在时间上几乎发生在同时!   彼此,足有30多架光甲正在团团围攻火红中带满了斑驳黑色的燚狼和小了很多也受伤更重的另一架光甲,能量武器和实体武器交织成了一片密集的火力网。   在这片火力网之上,被高高抛起的驾驶舱脆弱得像是一个用指尖就能碾碎的小黑点,只待落下就会被撕碎成连尸体都留不下的尘埃。   范伦丁目眦欲裂,然而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解救之法。   ——没有办法了吗?!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停滞了一般。   胸部被高温电浆流气化穿透而缓缓栽倒的光甲、千钧一发之际被抛弹起的驾驶舱、下方交织猛烈的炮火网络……   就在这时,在驾驶舱下方的一个小点,突然猛地分解成了一个黑金色的巨人,单手捞住了已经开始往下坠落的驾驶舱,接着就这样依靠着引擎的动力停留在半空中!   “我来晚了。”睚眦温柔地对自己掌心中的夏佐说。      第37章      就在夏佐的臂环式抑制剂注射泵被人一刀斩断之后,失去了坐标定位做指引的登陆舰便开始向着最后传来信号的地方全速航行。   舰艇最外侧的防护罩在和空气的摩擦之下拖曳出了长长的暗红色尾翼,不断有太空碎片在其上被碰撞崩开或者被直接湮灭成灰……   鲁道夫面无表情地站在舷窗前,拢在背后披风中的手指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中。   ——抑制剂注射泵怎么会被毁掉?   ——难道是有人发现了他是一个Omega的身份?   ——然后被某个……   ——甚至更坏的是……   接下来的那两个一个比一个更噩耗的猜想被将军死死地扼制在了脑海深处,然而却像是一根毒刺一般潜伏在他心里,不断往他心脏深处钻挖进去并且渗出绵烈的毒液。   “再快一点。”鲁道夫淡淡地说。   道森有点忧虑地看了长官一眼,他已经想到了那个Omega已经被人标记了的最坏可能。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了的话,希望将军还能保持住基本的冷静,毕竟现在还没有到和议会彻底撕破脸面的最后时机。   ——不,是希望不要发生这种情况……一个完全黑化了的将军,想想就让人觉得惊惧!   等到登陆舰抵达定位器发射出最后一组信号的位置后,最先映入所有人眼帘的是一艘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小型战斗巡逻舰。   道森一脸震惊地看着破烂无比的战舰,他只想到了夏佐有可能被人发现了身份进而进行了标记的结果,却忽视了如果注射泵和人一起消亡了的话也会接收不到任何信号的!   “西北方向。”鲁道夫突然说。   慌乱不已的道森这才发现:自这艘战艇外有一条不太明显的打斗痕迹,一直向着西北方位延展而去。   而在砂砾碎石地上,这条痕迹看起来并不十分分明。   随着将军的命令,登陆艇转变了方向,向前航行了一段并不算太长的距离就看到了远处的硝烟炮火光亮四起。   “全员准备——”道森命令道。   鲁道夫摘下左手食指上装有睚眦的空间钮,开启舷窗后直接抛掷了出去!   “大人?”道森有些不解,“我们不是已经赶上了吗?”   鲁道夫转身向光甲出战闸口走去,并且在经过道森身边时随手拿走了他的光甲空间钮。   ——我怕……   ——……会来不及。   而事实上,正是鲁道夫这个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才让睚眦得以赶在最后关头救起了夏佐的驾驶舱。   如果登陆艇没有全速前进……   如果鲁道夫没有及时扔出睚眦的空间钮……   “我来晚了。”睚眦在面对夏佐时,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沉静。   作为足以挤入联邦排名前十的高等光甲,除却本身具有的超强实力,睚眦还有着难以取代的军事意义乃至更深的政治意义。   所以,当看到它出现在战场之上时,所有光甲的攻势都为之一滞。   “……那是睚眦?!”   “荆棘军团!”   “……奥法里斯上将在睚眦里吗?!”   “快撤快撤!”   “……”   围攻夏佐和范伦丁的光甲队通讯系统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这样的惊问。   范伦丁:“……切!”   随着“啪”地一声轻响,舱壁上带着细微裂口的驾驶舱在睚眦掌心上开启了舱门,露出了一身血迹斑然的夏佐。   睚眦:“!!!”   紧接着,在夏佐进入睚眦的驾驶舱后,黑金色光甲轰然落地,悍猛起手拔剑,一剑就把原本完整有序的包围圈荡开了个巨大的缺口!   鲁道夫和睚眦的赫赫威名是在同异星生物血战时一刀一剑地、真枪实弹地拼打出来的,死于其手下的异星生物简直数不胜数到不计其数,长期的厮杀更是让睚眦一出手就带着莫大的杀气。   这种浓重到快要实质化的杀戾之意,是那些出厂后最多只经过几次战斗的高等光甲所无法想象和比拟的,其上装载的人工智能在面对睚眦时几乎提不起半点斗志,更别提和主人间加以配合了。   睚眦擎在手中的激光剑上吞吐着慑人的寒光,与燚狼相比还要大上少许的体型让它看起来威风凛凛得犹如王者降临。   而在它的头顶之上,一队黑金色的光甲已经迅猛地扑了过来!   这让那些未知势力的光甲们呈现出了越发加快的溃败之势:“……是黑金色……”   “荆棘军团近卫营?!”   “……不,他们是鲁道夫的亲卫队!”   “大人不是说过鲁道夫现在正在前线吗?!”   “闭嘴!对方可能有通讯破解手段!”   “……”   “你还好吗?”睚眦轻柔地问夏佐,“我没有带治疗仪,但是登陆舰上是有治疗舱的,你还能坚持吗?”   夏佐调整了一下自己喘急的呼吸:“……没什么。”   他被人追着打了一路,却始终因为没有趁手的光甲而只能被动挨揍,如今身在睚眦的驾驶舱中,心中自然想要一雪此前长久以来的憋屈之意。   “继续揍他们!”夏佐不顾左臂上持续的疼痛,言简意赅地向睚眦说着。   睚眦在看到夏佐一身是伤的时候早有此意,如今听到他这么说,二话不说就开始进行粒子炮的蓄能准备。   看到黑金色光甲的这个动作,不少原本就退意萌发的光甲开始明显地后退起来。   ——开什么玩笑!这个睚眦比之前那个燚狼还要难以对付,而且没看到马上快要赶来的那队黑金色光甲也都跟着开始蓄能准备了吗?   ——粒子炮齐射是要把我们全部轰杀殆尽吗?!   “等等……”夏佐突然喊住了睚眦,接着操控着它立马横刀地把燚狼挡在自己身后,“你帮我接一下那只大狼的通讯系统。”   范伦丁接到睚眦的通讯申请后虽然挑了下眉表示意外,但还是点下了接通按钮。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夏佐诚恳地说:“你快走吧。”   范伦丁:“……”   “我未必就打不过鲁道夫,”尊严一再遭受挑战的星盗船长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不肯到燚狼里来我们早就能逃掉了!”   “可是燚狼在击毁了那么多架武装战艇和光甲后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夏佐耐心地劝说着他。   燚狼立刻非常可怜地呜咽了一声。   “还有,你不是最爱说什么‘逃跑的艺术’吗?”少年慢慢地说,“而且我的抑制剂已经失效了,谁知道过去燚狼里你会不会咬我一口?”   范伦丁:“……”   正在星盗已经快要出离愤怒之时,就听到夏佐非常认真地对他说:“谢谢你,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早就能逃走了。”   “啧……”范伦丁不耐烦地说,“早说了我这次是做了赔本买卖。”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荆棘军团的光甲队已经快要扑到眼前了,才在唇边挂上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收回了燚狼的武器系统,几乎在瞬间就完成了光甲的能源回路转换,以一种极其迅捷的速度拔地而起,赶在所有光甲的反应之前直直地冲破了天际!   “后会有期。”星盗的声音重新回复到了此前的优雅华丽,即便经由通讯系统的信号传送后也带着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磁性。   随后,他主动切断了通讯。   “他果然好擅长逃跑啊……”夏佐看着那个绝尘而去的火红色背影感慨道。   “是的,”睚眦非常赞同他的话,“就算将军来操控我恐怕也未必能跑得了这么快。那个光甲应该有专门加强的引擎驱动和动力系统。”   “你呢?”夏佐好奇地问。   “我有专门加强的武器系统。”睚眦傲然回答道。   “那一起试试看?”夏佐念念不忘此前立下的揍人目标。   等到那队黑金色光甲莅临战场后,早已开始分明的战场形势瞬间就被控制住了。   但是夏佐却有一点点紧张起来,因为他之前每次受伤都会被凯恩痛骂……或者说被凯恩带着一脸心疼地、用粗鲁的动作替他包扎伤口地、狠狠地痛骂。   这导致了夏佐自幼一联想到受伤这种事情就会先感觉到很烦,接着才会觉得很痛。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糟糕?”他轻声问睚眦,“将军会不会骂我?”   “一定不会的。”睚眦肯定地回答他。   尽管如此,夏佐在跟着光甲队回到登陆艇的一路上,还是充满了忐忑不安的心虚感。   通过了光甲出战闸口进入到登陆艇内部后,夏佐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做好了走出光甲迎接可能会有的挨骂准备。   然而,睚眦却制止了他的行为。   “你最好先和我待在一起,”睚眦轻轻地说,“因为你现在……”   它思索了一下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好连上宇宙网查询了一下Alpha对Omega气味的常用描述:“……因为你现在太好闻了。”   夏佐对它这个说法感到很囧:“可是我都两天没洗澡了,还带着一身的汗水血迹。”   “我让将军过来接你。”睚眦替他做了决定。   ……好吧,夏佐自我安慰地想:这样就算被骂了也只有睚眦能看得到。   一向非常谨慎的睚眦甚至没有给主人开启驾驶室的舱门,而是打开了技师对光甲进行维护时的底部侧门。   尽管如此,鲁道夫在进入自己光甲内部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里就感受到了一股腥甜中带着极其诱人和魅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且,这股气息还是如此地纯净和熟悉,几乎在瞬间就引起了他体内荷尔蒙的回应。   ……没有什么比得而复失后又失而复得能够更加直击入心的了。   随着睚眦驾驶舱门的缓缓开启,夏佐忐忑地看向了将军将要出现的地方。   然而,在看到对方之后……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心理建设,没想到在Alpha眼睛里看到的却是毫无保留的担心和惊喜。   ——!!!   虽然已经从睚眦那里知道了夏佐受伤不轻的消息,但是鲁道夫看到他的第一眼还是觉得十分难以忍受。   Alpha对Omega——尤其是对自己所认定的Omega——的保护欲在这一刻被体现得淋漓致尽:这种难以忍受的程度甚至超越了被人当众重扇耳光,或者兵力占优之下却连吃败仗的情形……大概只有自己的Omega被另外一个Alpha强行标记了这种事情,才能勉强压过一头。   夏佐看着鲁道夫的脸色很是不解,半天后才期期艾艾地说:“……那个,是我受伤了吧?怎么看起来你才像受伤了的那个?”   鲁道夫三两步走到夏佐面前,然后半蹲下了身子。   “你要是实在想骂我就骂吧,”夏佐小小声地说,有些不太习惯看着头一次需要微微俯视的将军,“我保证下次一定会小心。”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留了个小小的心眼儿,没说什么“保证下次一定不受伤”。要知道:凯恩每次都是这么逼他保证的,然后在他下次受伤的时候再让他答应一大堆不平等条约。   鲁道夫伸手按住了夏佐的肩膀——少年身上沾染了不少别的Alpha的鲜血,这让他闻起来相当不舒服。   “凯恩从来都不打我的。”夏佐严肃地提醒他。   动作轻柔地、尽量不碰到伤口地,鲁道夫解开了他缠绕在左臂伤口处的布条。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在刚一接触到空气的时候,又开始缓慢地渗出血迹,看得军团长心中一阵抽搐。   他用力地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勉强压抑住想要将造成这个伤口的某人挫骨扬灰的冲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治疗仪调至疗伤射线。   这种射线的原理是加速伤口处细胞的新陈代谢,以达到在最短时间内止血和愈合伤口的目的。通常在医疗对象是Alpha时效果最好,Beta和Omega的效果则没那么明显。   夏佐显然是个例外。   在射线的照射下,他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排解出细菌、死亡细胞等杂质,并且迅速地开始愈合起来。   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慢慢拢合在一起,鲁道夫这才松出了一口气,丢下治疗仪后就伸手把少年搂在了怀里!   夏佐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别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关心。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尽管卡特为他量身定制的抑制剂存在着一定的缓释成分,但在失去了压制效用之后,他体内的信息素已是徐徐而动,并且在感受到了熟悉的Alpha信息素后开始欢欣喜悦地被安抚了起来。   他只觉得,被这个Alpha这样拥入怀中……   好像非但没什么讨厌和排斥的感觉,连那种长久以来的无处可依仿佛都在被消融着。   由于夏佐是坐在操控台前,而鲁道夫则是半蹲在他面前的姿势,这一拥之下,少年的下巴刚好抵在了将军的肩膀上。   鲁道夫看着夏佐近在自己唇边的颈侧,觉得心里燃起了一把越烧越旺的烈火。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说:   用你的牙齿咬上去,用你的信息素标记他,让他的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染上你的气息向所有人宣布这是你独一无二的Omega,让任何人都知道从此他处于你的保护之下只是你一个人的Omega……   这个想法是如此地强烈,险些立时就打破了上将近百年来一直所坚守的原则。      第38章      Alpha和Omega之间的影响从来都是相互的。   气息交融之间,夏佐敏锐地察觉到将军的情绪开始迅速地不稳定了起来,好像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突破点就会猛烈地爆发开来。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用右手回搂住了Alpha,手指轻柔地抚拍在了与男人心脏相呼应的后背位置。   鲁道夫:“……!!!”   这个接纳和安抚的动作,像是给他愈发走向失控边缘的冷静和意志拂去了那层惑人不已的迷雾,让他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将军缓慢而又悠长地吐出了憋在胸前的那口浊气,更深地把少年按进了怀里。   被充满了强势和雄性占有欲的Alpha气息吹拂在颈侧,夏佐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他甚至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出那股气流是如何喷在他的皮肤上、如何打着旋儿地沿着他从脖子到琵琶骨的线条一直向深、向深……   直到深到一个他都无法知晓也无力探究的地方。   然而,他的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情不自禁地收紧了环抱住Alpha后背的右手,夏佐顺着男人的动作把身体埋进他的怀里,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又放松又紧张过。   那些知晓自己是个Omega后的惴惴难安、凯恩离开之后的无所可依、身世不明带来的举目无亲……   那些种种积压在他心中的负面情绪、那些时不时在午夜梦回将他拉拽入噩梦深渊的沉重负担、那些独身一人行走在未知前路上的彷徨迷茫……   好像都被这个拥抱暂时地隔绝在外了。   夏佐这个交付意味甚大的举动极大地满足了鲁道夫身为Alpha所渴求的被需要感和被依靠感。   他试着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夏佐微微挑起的颈椎上,在没有感受到抗拒后,慢慢地用掌心整个儿地抚住了少年的后颈。   夏佐轻轻地蹭了蹭他。   “……”鲁道夫觉得自己这两三天以来的担忧和焦虑突然一下子不翼而飞了。   夏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鲁道夫身上:“将军……”   “叫我的名字。”Alpha把自己半蹲的姿势改为半跪,以让怀里的Omega可以倚得更适意一些。   “诶?”夏佐用手指攀住鲁道夫的后背,指尖不自觉地在他衣服上描划着,“这样不会显得很没礼貌吗?”   “不会。”将军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无法将之与其一贯的威名联系起来。   “鲁道夫?”夏佐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   “嗯。”   “鲁道夫……”夏佐这次的语气肯定多了。   “我在这里。”   “……我好像忘记刚刚想和你说什么了。”夏佐有些沮丧地说。   鲁道夫轻轻地勾起了唇角,抚在他后颈上的手掌充满了安慰意味地缓缓摩挲了一下:“没关系,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   “哦。”夏佐乖乖地应道,然后压低了一点点的声音,“我们什么时候从睚眦这里出去?”   ——可是,好像我还不太想出去。   鲁道夫沉默了一下,才同样压低了声音说:“你的抑制剂……”   “对哦!”夏佐这才想起了刚刚自己想要说的话,“医生给我的注射泵已经被弄坏一天多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抬起了身体,觉得自己犯了错误而有些担心地看了鲁道夫一眼:“……我不是故意的。”   鲁道夫随着夏佐的动作放开了对他的环拥,原本搁在他后颈处的右手挪至他的头顶轻柔地揉了一下:“我担心你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带来的是亲卫队。”   “亲卫队?”夏佐有点不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都是Alpha。”将军耐心地解释道。   夏佐立刻明白了过来,并且迅速回忆起了之前那群当着他的面玩群殴玩得不亦乐乎的Alpha们:“……好像听起来比较麻烦?”   几乎是灵光一现,夏佐想起了伊文之前教给他的那些关于标记的常识。   ——标记好像还可以分成好多种?有暂时的亲吻标记?还有更持久一点的咬痕标记?或者是……   ——那个什么最终标记还是算了。   ——咬痕标记的话,听起来好像很疼的样子?   ——唔……   稍微坐正了一点儿身体,夏佐把双手放在了鲁道夫肩膀上,快速地用自己的唇在Alpha的唇上轻触了一下。   “这样可以了吗?”他带着点儿忐忑和希望地问道。   鲁道夫:“!”   夏佐被Alpha瞬间变得炙热和专注的眼神吓了一跳,张了下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因为我擅自这样做生气了吗?   ——果然还是应该提前和他商量一下才比较好吧?   ——要不要道个歉呢?   “这样还不够。”鲁道夫尽量以一种平缓的声音说,并且有些不太敢相信地问他道,“你想要我……?”   不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是不是过分的夏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可以吗?”   “我教你。”   Alpha伸手轻轻地捏住了少年略显尖细的下巴,稍微抬高了一点点后,欺身上前把自己的唇重新贴了上去。   夏佐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好像有哪里和刚刚不太一样的地方……   男人的唇温比他稍高,看上去像刀刻一样锋锐的唇线却很柔软,然而吻住他的动作又很强硬。   ——似乎,并不讨厌?   带着一点分神,夏佐还在比较这次的标记行为和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有什么不同,忽然觉得唇瓣微微一痛,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开口轻呼一声。   但刚一开口就被男人的舌尖堵了进来。   夏佐不禁睁大了眼睛:“!!!”   Alpha的气息铺头盖脸地扑了过来,好像要自内而外、完完全全地把他包裹住、覆盖住、捍庇住,然后融合成一个再也无法分割的整体,再也无法被另外的任何一个Alpha介入进来。   ——原来这就是标记……   夏佐有点模模糊糊地想。   接下来之后,他再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些什么了。   男人的动作变得愈发热情和霸道了起来,像是急于确认和永久留下些什么一样吻得十分深入。   从一开始的被迫承受到逐渐适应之后试探性的青涩回应,夏佐在努力地跟上Alpha“教给他的东西”的同时,某些他尚未认识到更无法言说的、莫名被安抚到的安心和想要一直追寻到的、似乎可以填补起长久以来缺失的空虚但却带来了更大的渴求的……情感和感觉,仿佛开始在心底慢慢滋生延展开来。   担心他会被影响到呼吸,鲁道夫万分艰难地调动起全部的自制力,勉强从对他吸引力巨大的双唇上撤离了一点点——   却被夏佐追着上前吞去了这微不足道的短暂间隙……   ——!   那就一起失控吧。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双方都心跳剧烈、气喘吁吁才不得不被迫中止下来。   夏佐把自己的脸埋在将军肩窝里,略有急促的呼吸像一根轻颤飘动的羽毛不断搔在Alpha心里。   鲁道夫用力地抱着夏佐,仍然带有难以置信的惊喜并且恨不能就这样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还不够,还想要无法停下来的更多。   ——但是……   ——不能在这时,也不能在这里。   “你这是第一次用吻给Omega标记吗?”夏佐还是无法完全平息下来自己依然有些急促的呼吸。   “……对。”鲁道夫坦然地如实相告。   夏佐把自己的脸往男人的肩窝埋得又深了一点点,心里有一种浅浅淡淡的宁静……这是他自从知道自己会有发情期之后便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他的不再言语却让将军有些担心起自己刚刚的表现来。   于是,鲁道夫把夏佐稍微从自己肩膀上拔起来一点点免得他憋到自己:“……你如果觉得不太满意的话,我们可以慢慢练习。”   在夏佐心目中,鲁道夫就是比凯恩还要强——不,是比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几乎可以无所不能的存在,所以听到他这样说自己还有需要练习的地方,忍不住就有了一种“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地方”的亲切感。   他从将军肩膀上离开,再次把双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凑上前吻住了Alpha,学着对方之前的动作将舌尖探入、深深地吻了进去……在这个深入而又短暂的吻结束之时,还轻咬了一下男人的下唇。   “是这样练习吗?”   鲁道夫伸手直接将夏佐从光甲操控椅上抱至自己怀中,先低头在他眼角亲了一下,轻声说了个“对”字,才按住他的后脑勺惩罚性地狠狠吻住了他……   等到被鲁道夫牵着手从睚眦中走出前,夏佐还有一点小小的不安。   “……你确定真的标记好了?”他向身边的Alpha问道。   鲁道夫:“……”   ——在这种事情上被怀疑和被直接怀疑男人的能力有什么区别?!   “要不然我们来试试咬痕标记?”将军淡淡地说。   夏佐立刻有些犹豫了:“……和刀伤比起来的话,哪个会更疼?”   鲁道夫紧了下掌心中握住的手指:“放心,这种形式的标记虽然不算最经久的,但短暂的一到两三个月还是可以维持住的。”   睚眦确认夏佐做好心理准备后,才耐心地打开了驾驶舱舱门。   此次跟着鲁道夫出征寻人的士兵们早在外面把睚眦团团围住,并且已经等待半天了。在看到将军领着一个明显带满了他的信息素气息、明确地表露出已经被标记过的Omega出现时,顿时齐齐无比喧嚣地大声欢呼起来!   寻觅一个下落不明的、可能陷在其他Alpha堵截之中的Omega,找到他,带回他,标记他……这简直是每个Alpha的心中完美剧本好不好!   这一刻,在场所有的Alpha都觉得自己长久以来关于Omega的梦想就在这一刻得到了莫大的满足!简直不大声嚎叫就无法发泄出心中的畅达惬意!!!   就在他们的欢呼声差点儿快要冲破了登陆舰的时候,蓦地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似的戛然而止:——等等!那个Omega是……   ——他不是个Beta吗?   ——那个打败了几乎所有新兵连老兵也能一起揍最后在将军手下都可以坚持半个小时的1-C……   ——是个Omega?!   夏佐友好地冲脸上挂满了各式各样惊疑表情的士兵们招了招手:“嗨。”   亲卫队员们一起鞠躬:“将军夫人好!”   ——将军果然是将军!前些年死活不肯找Omega,一旦决定下手就是如此的卓尔不凡、闪亮夺目!   鲁道夫微微皱了一下眉,声音不大但是威压十足地说:“他是夏佐。”   正因为“将军夫人”这个叫法而不爽的夏佐闻言心情大为好转,为了表示鼓励和奖励,他轻轻捏了一下Alpha的掌心。   亲卫队员们:……我靠将军刚刚居然笑了!   卡特在舰桥指挥舱的门口等候了好半天,他从知道夏佐的抑制剂注射泵被损坏后就开始忧心不已,一再愧疚于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准备几个以作备用。   作为研究过夏佐信息素的专业人士,除了鲁道夫外,没有谁能比卡特更清楚他的血统和基因该是怎样的强大和纯净:一旦拖至发情期完全来临,恐怕只是闻到一丁点端倪的任何一个Alpha都可以被勾引到毫无理智地骚动起来吧!   所以在看到被牵在上将手中,身上的气息已经清楚地呈现出被标记过的夏佐,卡特第一句话就是:“谢天谢地!”   “谢谢你把注射泵设计成臂环的形状,”夏佐认真地说,“它救了我一命。”   在知道注射泵是在挡刀的过程中被一斩两断后,卡特又是一连声的“谢天谢地”。   他原本是想设计成缓释性药片的。   虽然已经用治疗仪对伤口进行过简单的处理了,但接连两三日逃亡带来的精神压力和因受伤引起的失血过多却不是依靠疗伤射线就可以诊治的。   卡特粗略地对夏佐做了全身检查后,给他注射了一针配有放松精神作用的补血剂,安排他去好好休息。   于是,自身安全和发情期问题都得到了解决的小少年,全无后顾之忧地、只想睡觉地、一步三摇地向鲁道夫指给他的舱室走去。   这才有时间把精力放在别人身上的卡特一看到鲁道夫就愣了一下:“将军……”   鲁道夫把目光从夏佐身上收了回来:“嗯?”   “……”卡特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将军好像在哪里有一些不一样了,但是细细打量却又难以确切地说出改变在哪儿。   ——难道这是由Alpha和Omega的初步结合带来的?   ——好想知道如果经过最终标记后,会不会有更明显的变化?   ——再要求抽将军一管血的话,他会不会同意?   一边这样胡乱想着,卡特一边正色对鲁道夫:“将军,我不得不说,您这次做得实在太好了。”   “你指什么?”鲁道夫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您这次忍住了没做最终标记,”卡特也随着长官的目光看了一眼夏佐离开的方向,“按照他的身体情况,现在并不是进行彻底标记的最好时机。”   谈及到自己的Omega,鲁道夫终于集中了一点注意力。   “他注射抑制剂的时间太久了,”卡特说,“在这种情况下迎来发情期的话,根本就很难受孕。”   “……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鲁道夫虽然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但却因为医生说到的这个话题,而在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弱到连他都几乎无从察觉的甜蜜期冀。   “只是您为什么没有采用咬痕标记呢?”中校有些疑惑,“明明这种方式更加牢固的。”   “他还在受着伤。”军团长简短地说明了一下。   “不管怎样,”卡特再次表扬道,“还是要对您说:做得好,将军!”   鲁道夫:“……”   再次醒来后,夏佐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洗去了几天来疲于奔命带来的一身血污,再加上头下的枕头和身下的床铺都是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平静而又安谧到都不愿起床了。   只是他一睁开眼睛,就被房间里的男人发现了。   “要吃点儿东西吗?”Alpha问道。   “要!”夏佐立刻完全清醒了。他在逃亡时吃的全是没有任何味道可言的营养剂,而且迫于补充体力的需要还要逼自己尽量多吃。   鲁道夫亲手给他端来了一个餐盘,上面不仅摆放了新鲜水果、热腾腾的奶茶、两面都煎至灿黄焦软的小嫩排,还有一小碟甜甜圈。   “……是厨务机器人做的。”他还记得夏佐那个要找个会做甜甜圈的Alpha的说法。   被食物吸引住全部心神的夏佐并没有去在意将军的这句话,看向餐盘的目光充满了各种亮闪闪。   鲁道夫在他身边的床侧上坐下:“慢点吃。”   连吃了好几块小肋排后,夏佐一边伸手拿奶茶杯子一边问道:“我睡了多久?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不到一天,”鲁道夫看了一眼舷窗外的景象,“我们马上快要回到曙光号上了。”   “噗——”少年险些被喝到口中的奶茶呛到,重重咳嗽了半天后都觉得自己的嗓子仍然非常不舒服。   鲁道夫给他顺了下背:“别吃这么着急。”   “不是……咳咳……”夏佐狼狈极了,他终于想起来之前一直觉得有些隐隐不对的地方在哪里,“……是……我们又要见到那个球了?!”   鲁道夫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夏佐丢下手里的食物仰面呈大字状躺回到床上:“……你还是送我回第九军校吧。”   作者有话要说:被病毒侵袭而出现的错误信息   “不管怎样,”卡特再次表扬道,“还是要对您说:做得好,将军!”   鲁道夫:“……”   夏佐:诶?难道不是我做的吗?   本章简介又名:人人都爱洛总攻。      第39章      “回到第九军校”这种说法当然没有任何可行性可言。   暂且不提经受过一次意外并且为此追悔不已的鲁道夫是否会同意这个提议,单论夏佐一身如此明显被标记过的、标记对象还是奥法里斯上将的情况,如果回到第九军校,葛罗瑞亚恐怕会羞愧到立时辞去校长职务,或是直接自裁以谢罪的。   这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尽管很多Alpha自视天生高人一等,认为Beta、Omega都应该服从于自己,后者更是应该毫无保留地从属于自己。但出于Omega日益减少的数量和Alpha、Omega之间差距渐大的比例等原因,联邦在《Omega稀缺性保护法案》里详细规定了任何一个放任Omega陷入生命危险中的公民,都会被判处以极刑重罪;在任何情况下——哪怕是在战场上,Omega的安危都高于一切,甚至高于当次战争的胜负。   几乎无法想象,如果女校长在知道自己放任了一个Omega身处险境,并且这个Omega还是她最敬仰的将军的Omega之后,将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由小型清洁机器人收拾过餐盘和房间之后,鲁道夫对夏佐说:“我改变想法了……我会带你一起去蝎蛛星云。”   “那我可以上战场了?”因为吃饱喝足而萌生了一点点困意的夏佐闻言立刻精神了起来:他听过太多次凯恩各种吹嘘自己在战场上是如何大杀四方、一声断喝吼退千万敌军的故事,内心中早对这种英雄行径跃跃欲试了。   “……暂时不行。”若是依照Alpha对Omega那种固执到了堪称偏执的保护欲,鲁道夫本来想说的是“绝对不行”,但在看到那双带着希望看向自己的眼神后,还是改口说道,“我会让曙光加载上战争模拟设备系统。如果你在和军团里中级军官对阵的胜率可以达到70%的话,我会拨给你一小队士兵让你去实战……想要做将军的话,只会亲自上阵杀敌可是不够的。”   夏佐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亚当号的巨大舰体……抵达首都星上那匆匆一瞥的浮光掠影虽然非常模糊,却在他心头上投注了下了无可忽视的阴暗色调。   鲁道夫注意到了他的突然沉默:“怎么了?”   “……”夏佐尽量自然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没什么……只是想到那个球有点儿头疼。”   Alpha伸手揉了揉发丝:“不要担心,它不敢太胡闹的。”   夏佐面无表情地看着外观变成了由大团大团、大红色搭配艳粉色的玫瑰花簇拥成的星舰——就在他离开之时,这艘武力值联邦排名前十的星舰还有着黑金色的外表和舰尾处低调却存在感十足的荆棘冠冕徽标。   ——如果这还叫“不敢太胡闹”,那什么还叫太·胡·闹!   “我们真的要进去曙光号吗?”夏佐问星舰的主人,“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开始一次长途星际旅行比较好?”   鲁道夫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看了道森一眼,准将即刻带着人先踏上了返舰之路。   等到真正踏入曙光号后,夏佐才发现自己刚刚的评价并不准确:虽然在道森准将的喝止下,星舰的外观已经回复了正常,但是……   那个混球只不过是把星舰外面的光效转移到舰艇内部而已了!   更为发指的是,还要加上一条非常可疑的、从登陆舰舱门口一直延伸到一眼望不到边的、据猜测大概是直接铺到了舰桥指挥室里军团长的舱室门口的……   红!地!毯!   夏佐默默地在舱门口站了两秒钟,转身就往后走,然后被Alpha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了手腕。   “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夏佐飞快地说,“不不不,是我根本就没有……”   少年抬起头诚恳地看着将军:“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我根本没办法走得上去。”   鲁道夫安抚地在他额前轻吻了一下:“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几分钟后,带着一只哭哭泣泣的光球,将军重新回到了登陆艇上。   “我错了……”光球抽噎着向夏佐道歉,“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它哭得悲惨极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它眼中喷涌而出然后消湮在空气里,弄得空中全是破碎细密的光点,明明闪闪得煞是好看。   说起来,自从去往首都星之前,因为它被禁足关小黑屋,夏佐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曙光了。而它虽然是疯疯癫癫的胡来性子,但对夏佐的关心和照拂却毫不掺伪,尤其是教给他星舰驾驶技能时,不但倾囊相授,而且耐心细致地所问必所答。   于是夏佐看了看哭得稀里哗啦的光球,再看了看外面已经恢复正常的星舰内部,刚想要安慰它两声,就被光球抢着表决心道:“我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   夏佐:“呃……”   光球:“我以将军的人格起誓!”   鲁道夫:“……”   光球:“早就看出来你们是如此的般配而且想尽办法地帮助你们在一起的我!难道不是你们的小天使吗?!”   夏佐:“我们先走吧。”   鲁道夫:“好。”   在后面颠蹦着紧追不舍的光球:“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做到!我一定能做到!!我终于做到了!!!”   夏佐:“……在什么情况下才能更换军团的主舰?”   鲁道夫:“恐怕要等到舰体被彻底击毁了。”   一秒种又变回泪包子的光球:“我错了呜呜呜求求你们不要抛弃我……”   由于中途回转天龙座星系,荆棘军团的整个行程被这起突发事件打乱了。   一回到主舰上,军团长就赶去处理一时冲动赶去接人的后续连锁反应,急匆匆的步伐连半分钟都没有停留。   夏佐站在将军舱室的门口,看着房间里那张占据了几乎快要三分之二空间的大床:“……你说我住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的房间在这里呀~”光球开始自我陶醉地转圈圈。   “我原来的房间呢?”夏佐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荆棘军团和奥法里斯家族的徽标,他还记得这里是军团长的住所。   “你原来的房间就在这里呀~”光球跟他装傻充愣。   夏佐默默地冲它举起了右手……半秒钟后,挨了一记能量震荡的光球哭嚎着穿过舱室墙壁飞了出去。   重新滚回来的曙光眼泪汪汪地看着夏佐:“大人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难道你的能力就是用来欺负我这么一个可怜的小球球的吗?”   “不,我是在教你学好。”夏佐说,“你再这样下去,歌姬是不可能喜欢上你的。”   说到歌姬,光球马上兴奋了起来:“将军夫……不,是小少年,你知道吗?前两天我见到歌姬了,还拉了拉她的小手呢!”   夏佐:……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儿?   光球炫耀道:“那天我正在中央星域外靠近天龙座星系的地方等你们回来,歌姬妹子就热情洋溢地一头扎进我的怀里了!”   夏佐:“……然后你就把她拦了下来?”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玩了一会儿,”光球自豪地挺胸,“她还夸我真是个好男人!”   “……一定是你理解错了,”夏佐肯定地说,“她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光球给自己脸上加上了两团可耻的红晕:“她最后都喊‘受不了’了……”   夏佐忍了又忍:“……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把歌姬拦了下来,我差点儿这辈子都不用看你犯蠢了?!”   “啊嘞?”光球停止了跳动。   “你拦了她多久?”夏佐问。   “一天都不到,”光球委屈地说,“我们正要商量下次什么时候约会,她突然转身就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夏佐:“……”   光球:“当然,我也没有去追她。因为她刚一走,就传来将军要带你回来的消息了。”   夏佐:“……”   光球:“像我这么明事理识大体的球球,自然要把任务和使命放在第一位,追妞什么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过对将军来说就不是这样子了。我要谢谢你还肯要他!小少年你知道吗我活了多少年他就打了多少年的光棍……实在是太糟心了!”   夏佐:“……”   “算了,你还是先把我原来的房间收拾出来吧。”夏佐无力地说。   “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光球万分惊奇地说,“要像我和歌姬一样相亲相爱才好啊!为什么一回来就闹分居?是将军在床上太不温柔了吗?!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夏佐更无力了,“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光球不依不饶地追问。   沉默了一会儿后,夏佐才说道:“我不知道……”   ——我觉得他很亲近,也很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即便是面临着一个Omega必须要被标记的事实,如果对象是他的话,也觉得并不是那样难以接受了。   ——可是……   ——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没有解决。   “……小少年小少年小少年……”叫了他半天后都得不到回应的光球,把自己整个人贴在了夏佐脸上。   回过神来的夏佐被它吓了一大跳:“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我已经跟你讲完我和歌姬之间的浪漫故事啦~”光球后退了一点点,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你来跟我讲讲你和大人是怎么在一起的好不好?”   “在一起?”夏佐想了想,“你是说暂时标记?”   光球不满极了:“为什么是暂时标记?为什么不是彻底标记?是不是睚眦没有给你们变出来大大的床?!智能光甲就是这么弱爆了!一点都没有智能星舰这么帅气!活该它跟以前的将军一样一辈子找不到恋人!”   “暂时标记就够了啊,”夏佐有些不明白它怎么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彻底标记什么的……太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呢!”光球试图说服他,“不彻底标记怎么能有小宝宝呢?软萌萌的小团子们难道不可爱吗?你难道不想来上一打吗?”   “……”夏佐一脸黑线地看着它,语气坚决地说,“不了,你说的就是我不想要的麻烦之一。”   光球委屈极了,半天后才哼哼唧唧地说:“那你好歹给我描述一下你们标记的过程好不好?我要听详细版的!”   夏佐:“不好。”   “就知道你会这么小气!”光球“嗖”地一声飞窜出去,消失在走廊里,“我去找睚眦要录像看去~~~”   夏佐:“……”   与此同时,在首都星上有名的权贵聚集地枫丹区里,一辆比寻常民用悬浮车要大上一号、配有完备武器系统的悬浮车停在了占地颇广的议长府邸门前。   门口轮值的警卫队员立即走上前去,他已经认出了这是国防部长的车子,并且万分殷勤地打开了车门。   身材高大、面部线条极其硬朗的雅各布走下车来,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在今天显得尤为严肃。   看都没看朝他奉承着半躬着身体的警卫,双手都拢在黑色大氅袖子中的国防部长皱着眉走进了议长府邸的大门,好像陷入了什么棘手的难题中。   得到他到来的消息后,议长艾登亲自站在了客厅的门口迎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务吗?”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们才刚刚结束过一次短暂的会晤。   雅各布微微点了点头,抽出左手轻轻挥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士兵立刻在议长家的客厅外以一种警戒的姿势站好。   虽然有些意外,但已经会意的艾登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也安排不少人手把守住客厅,这才将雅各布迎到客厅旁侧的私人会客室里,布置好电磁隔音场域后才又开口问道:“非常紧急?”   雅各布这才抽出了一直拢在袖口里的右手,“咣当”一声扔在了俩人面前的小几案上。   “这是……”艾登伸手拿起了国防部长扔出的小盒子。   这是一个密封盒,里面悬浮着一个沾着血迹的、残缺不全的金属臂环状半圆。   议长疑惑地按下了开启按钮,然后在盒盖刚被开启的瞬间就被里面冲出来的气味顶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吃惊地望向了雅各布,“这是哪一个Omega?!”   国防部长终于说出了他到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我接到消息说,鲁道夫昨天在天龙座星系的天棓13星上出现了。”   艾登“啪”地把盒子重重合上,一句话就问到了重点:“这两件事情上有什么联系吗?”   “这个臂环是个无针注射泵,就是在那条独狼走后发现的。”雅各布慢慢地说,“像您这样强大的Alpha,想必刚刚不仅已经知晓注射泵里装填的是Omega信息素抑制剂,而且也知道拥有这个注射泵的Omega是一名……”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一名血统极其纯正、血脉极其纯净、基因极其优秀的Omega了。”   一连说出三个“极其”,这在雅各布身上是非常少见的。   艾登阴晴不定地看着手上的盒子,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惊喜、疑虑、厌恶、排斥等等情绪:“你是说……?”   “我们都被骗了,”雅各布带着一丝不易发觉的冷漠说,“什么Beta?那是个……”   “Omega。”艾登接上了雅各布刻意没说完的话,面上显露一丝恨意来,“……比妮娜还要出色的Omega。呵,怪不得……”   雅各布没再说话,转而把玩起几案上的一个茶杯来。   艾登在空间狭小的会客室里来来回回地踱了好几圈步后,才又开口道:“关德琳夫人怎么说?”   “我还没有告诉她,”谈及到自己的妻子,雅各布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柔情,“一拿到这个东西就过来找你了。”   “这不合规矩和传统。”艾登深呼吸了一口气,“一个没有登记在案的Omega、一个没有经由Omega维促会分配的Omega……鲁道夫不能也不应该和他结合,这是违法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雅各布伸手拿起那个装着半个注射泵的盒子,重新拢入袖口里,“顺带一提的是,我和您在这个问题的态度上,保持着高度的统一。”   艾登盯住了雅各布半天:“……好,我等你的消息。”   国防部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和来的时候一样,一言不发地离去。   当然,至于他走了之后,议长大人有没有再次砸摔几个茶杯,就不得而知了。   从议长府邸出来后,雅各布直接回了自己的家。   他的家离军部并不算近,但是离Omega维促会的总部驻地非常之近。   而当国防部长走下车后,他那位被人在背后以恶名“黑母羊”相称的夫人已经候在大门处相迎多时了。   与常以一身华贵盛装和无可挑剔妆容示人的形象不同,关德琳夫人既没有穿礼服蓬裙,也没有高高盘起头发,而是身穿了一件滑顺无比、非常贴合身材的丝质长裙,如云的秀发柔媚地散落在她的肩头,一见到自己的丈夫就面露惊喜地迎了上去。   “关妮。”雅各布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亲热地喊着她的昵称。   “您今天回来得要晚一点呢,”关德琳夫人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盛气凌人的架势,“是处理公务太累了吗?”   雅各布搂住自己的妻子走入寝房后,才心疼地按了按她的肩膀:“最近是不是又瘦了?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啊,我还想和你多要几个孩子呢。”   关德琳浅笑着为自己的丈夫脱下军装:“……您看起来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不如跟我讲一下?”   雅各布长出了一口气:“还是你最懂我。”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自己的夫人。   “这是……”关德琳打开盒子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惊奇之色,细细嗅过后便肯定地说,“这个Omega没有在维促会注册过!”   “好好查查这个Omega,”雅各布眯了下眼睛,“给我查出来的东西越多越好!”   虽然不明白丈夫为何对这个Omega如此在意,并且深深震惊于这个Omega的气息闻起来如此强大和纯净,关德琳还是掩盖住了内心的所有情绪波动和纠结疑问,垂下了眼睛温顺地说:“好……我会交给弥赛亚来做这件事情。”   “很好。”雅各布捏了捏她的下巴。      第40章      从军近百年以来,道森副官从未觉得自己所面临过的困境还能比眼下更加棘手。   难道因为军团名为“荆棘”,所以才会注定终有这一天的到来吗?……准将有一点点分神地想到。   但是留给他分神的时间不多了,道森正了正军容,走入了军团主舰的舰桥中。   “大人。”他忧心忡忡地行了个礼。   鲁道夫看了他一眼,回了一个随意但很标准的军礼。   “刚接到议会和军部联名发来的军令,”道森罕见地只说了半句话,“要求……”   准将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因为觉得这种命令的下达实在是太反常和太不合理了。   “要求军团暂停前往前线?还是要求我即刻返回首都星?”鲁道夫淡淡地问。   “……都有。”道森有些沮丧地说。   虽然知道这个结果并不是自己导致的,但他还是觉得既然作为军团长的副官,让自己的长官遭遇到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一种失职行为。   “果然。”鲁道夫只是语气平平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既没有表露什么不满,更没有显示出什么生气乃至怨愤的情绪。   道森默默地站在那里,半天后才说道:“大人,不知为何,此次出征总给了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记得,你的能力谱系并不是感知系专精。”鲁道夫说。   “大概是思虑过多了吧?”准将苦笑了一声,“此次出征,一开始就违背了‘疲惫之师不宜迎敌’的原则。紧接着,刚一驶出中央星域又转而返航天龙座星系。再次驶出中央星域,更是接到了直接返还首都星的军令……‘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莫过如此。”   “无妨,”鲁道夫说,“不过是议会玩儿的小把戏而已。本来这次出征蝎蛛星云,就是议会想要对一些盟国既拉拢又示威。所以才会如此仓促行军,还特别提出准胜不准败。但今日他们又下达这种命令,只不过是由于遇到了更大利益罢了。”   “能有什么比拿下蝎蛛星云的能源晶矿更大呢?”道森有些想不太明白。   上将并没有立刻回答,半天后才说了一句:   “是我疏忽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向舰桥指挥舱外走去,走至舱门口时才又开口向道森吩咐道:“向军部提交曙光号进入中央星域的申请。”   夏佐看着投射到房间正中央的光屏——上面讲述的是联邦战争史,图文并茂的表达方式可以最大限度消除阅读者的枯燥乏味感,然而……他却少有地在走神。   大概是出于警示后者的原因,联邦的所有史书对历来反叛者及其被彻底镇压的过程都描述得非常详细。   就连前不久刚发生的南十字座帝国叛乱事件,都已经可以从宇宙网上查到具体的战事内容。若是夏佐愿意动用鲁道夫的权限,甚至能够查到这场历时半年之久的平叛战争中细致到每一天的行兵记载。   除了一个例外:   637年前,宇宙纪元三千五百年,联邦三大军团中的日曜军团长突然更换了人选,随之军团主舰也由亚当号更换为流霜号。   关于这次堪称重大的军务调动事件,仅用了不足百字的语言进行寥寥说明,而且想要知晓这一信息,还必须用三星上将以上的权限才可以加以查看。   夏佐盯着光屏上“亚当号”那三个字看了又看……光屏上讲述的是人类初进入大宇宙时代后和异星生物间进行的第一场战争。   彼时,刚飞离地球的人类仅有一艘庇护自身的星舰,这便是“亚当号”。   史料中对于战争的场面和不断涌现的人类英雄并不吝于描写,而在付出了巨大牺牲的情况下,人类也得以战胜了敌人,从而顺利地在严酷的太空环境中扎根下了第一步。   在艰难地取得胜利后,当时的统帅长曾感慨道,若是能再拥有一艘和亚当号同样强大的星舰,人类或可以向宇宙深处再多迈出一步。   然后……就是开始筹建荆棘军团的准备。   夏佐翻来覆去地看着这段历史,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被遗漏掉了。   “小少年~”光球飘飘荡荡地飞了过来,“你今天怎么没有去玩光甲?是不是睚眦惹你生气了?”   “你知道亚当号吗?”夏佐指了指光屏上那艘看起来还没有沃尔号大的星舰问,那是亚当号最初被制造出来的样子。   光球看了一眼光屏,发出了一声非常惹人嫌的吐口水声:“哦,是这个小屁孩啊。”   “……”夏佐无语地提醒曙光道,“它的年龄都快是你的几十倍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它就是个小屁孩啊!”光球不服气地指着光屏中的星舰,“那个时候的它有我大吗?有我的炮多吗?它的主人有我的主人帅吗?!”   夏佐没理它的最后那句话:“你跟它很熟悉?”   “不熟。”光球没什么兴趣地回答。   正当夏佐有点失望的时候,光球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大家都很讨厌它。”   “你们大家指的是……?”夏佐问道。   “就是联邦军方里拥有高等拟人智能的星舰啊,”光球把自己搁在光屏的最上沿,颤颤巍巍地从一边滚到另一边再滚回来,“但我保证我是最可爱和最爷们儿的那个!……我可以用将军的人格来起誓。”   “你们为什么都很讨厌亚当号?”夏佐继续问它,对于它的胡搅蛮缠完全不理不睬。   “这好像是一个传统,”光球停下了毫无意义的滚动,噼里啪啦地把光屏翻到介绍自己的那一卷,“你去看我啊快去看我!我比快4000年前的亚当号要帅气100倍好不好?”   “什么传统?”夏佐皱了皱眉,“……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儿?就一点点儿!”   光球终于老实了下来,它从光屏上跳下来,并且为了能挤到夏佐的膝盖上而把自己缩成了拳头大小:“我不知道,但是大家一谈到它都会说‘很讨厌’,所以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跟着讨厌它了。但是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其实是流霜,就是日曜军团那个只知道装腔作势的小娘炮!”   “……”夏佐实在懒得吐槽它的糟糕个性好像更讨人烦,“亚当号好像原来也是日曜军团的主舰?”   “对哦,”光球恍然大悟道,“原来它们惹人讨厌是遗传的!”   夏佐无力地说:“……你根本就不知道遗传是什么意思吧?”   “我当然知道!”光球从他膝上蹦回到地上,确认自己处于安全距离后才说,“你和将军的孩子以后一定会遗传到你的俊美和大人的智慧的!”   夏佐:“……”   刚走到舱门口的鲁道夫也听到了曙光的最后一句话。   夏佐刚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鲁道夫淡淡扫了光球一眼,后者立刻偷偷地把自己变淡了起来。   “那个……”夏佐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所以一时间难得地出现了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   鲁道夫走到了快要淡到没有的曙光面前。   但是还没等他说话,光球就干脆利落地彻底消失了。   “你不要管它乱说些什么,”鲁道夫对夏佐说,“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好。”夏佐对他说的这一点倒是十分信任,转而说道,“我刚刚看到了通知,我们又要回首都星了?”   鲁道夫点了下头:“我怀疑是议会已经知晓你是Omega的事情了。”   “会怎么样?”原本坐在床上的夏佐往旁侧让了让,好让Alpha坐到自己身边来。   “不会怎么样。”鲁道夫在他身边坐下,用一种叙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地说。   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强大自信,很快地安抚住了夏佐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产生的一点点担心。   想了想后,夏佐向鲁道夫提议道:“回到首都星后,我们有没有机会去亚当号上看看?”   “我们”这个说法极大地满足了Alpha的被需求感和被认同感,将军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   得到他郑重承诺的夏佐从方才的沉闷心情中解脱了一点点,于是他微微直起身体,在男人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唔,好像他很喜欢这种“奖励”。   事实上,Alpha对于这样“奖励”形式,已经不能用“很喜欢”来形容了。   夏佐甚至还没有将唇离开男人的脸颊,就被摁倒在柔软的床上,然后被狠狠地吻住了。   学着自己曾经被对待过的动作,夏佐伸手抚住了Alpha的后颈,却没想到这个动作让男人的动作越发激烈起来。   “……早上不是刚刚标记过吗?”夏佐在亲吻的间隙带着些微的轻喘声问道。   “要不要再来一次?”鲁道夫抵住他的鼻尖询问。   夏佐想了想,觉得这种感觉非但并不讨厌,而且随着耳鬓厮磨的深入,有一种愈加空虚和随之满足的感受被交错填充在心中……   于是他用动作代替了语言的回答。   发丝、气息、唇舌间的津液交换、融合在一起,不遗余力地加温、蒸腾着两人之间的温度和氛围。   由于抑制剂的作用和并非处于发情期的状态,夏佐只觉得亲吻带来的慰藉和欢愉让从未接触过这种感情直接流露的他分外着迷。   但是,对于将军而言却是另一种处于天堂和地狱间的火热折磨了。   到了最后,他不得不咬着牙将自己从不停点火而不自知的Omega身上拔离出来,用比平时暗哑了一点的声音说:“……够了。”   夏佐乖乖地点了点头:“现在是持续多久的?”   尽管理智的条线被欲望冲刷到摇摇欲坠,鲁道夫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还是强压下了所有绮思欲念,调整半天呼吸后,才凑在他下巴上轻轻地啄吻了一下:“……持续很久的。”   在接到议会批示的申请准入后,道森还难以置信了半天。   幕僚团团长鲍曼接过准入文件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事情。”   “虽然知道议会经常出尔反尔,但像这次这样朝令夕改的情况,”道森摇着头说,“真是……太胡闹了。”   “被批准进入中央星域的可不止荆棘一个军团,”鲍曼说,“辉星军团主舰雷霆的准入也在比我们晚一点儿的时间批准下来了。”   道森拧着眉思索了半天:“难道是因为此前的星盗事件?”   在宪兵部以勾结星盗的名义前往第九军校企图逮捕夏佐之后,一向以费迪南德·奥法里斯委员唯马首是瞻的内阁委员会,向议会提出了一次言辞出奇严厉的质疑,并证据确凿地要求对数名政员的私人账户进行逐项审计。   质疑和弹劾的缘由正是和星际海盗来往过密。   猝不及防之下,艾登被内阁委员会搞得灰头土脸无比。   和古地球时代不同,星际间的联系要薄弱得多,这给了星盗无比自由的发展空间……而大部分的星盗都不是严于自律的道德典范,日益腐化堕落的政客和商人也非常愿意和其相勾结,在星际掠夺上大发横财。   被提名经济问题的数位政员,都是旗帜鲜明的右派人士。而右派人士的精神领袖,便是现任参议院议长艾登。   这也是宪兵部大张旗鼓捉人,垂头丧气而归的原因之一。   “是这个样子的,”鲍曼嘲讽地笑了一声,“转移视线……议会最擅长玩儿的把戏而已。有什么能比对三大军团长提出弹劾更能吸引民众眼球的?”   道森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仅有些担忧起来:“将军会不会像……”   “你是说李斯特将军?……不会的,现在又不是六百多年前,能出现几个李斯特将军?”鲍曼肯定地说,“大人的姓氏可是奥法里斯。”   就在曙光号抵达首都星的宇宙港后,由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现任会长关德琳夫人亲自带领的、身穿珊瑚红制服的一队执法人员客客气气地成为了曙光号的首批访客。   “我是来接一位Omega的,”妆容精致的关德琳率先向军团长行了一个典雅的躬身礼,丝毫不见之前的趾高气扬,“想必您早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   她在表达着自己的善意和退让,并且在鲁道夫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鲁道夫冷漠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关德琳向前走了一步,立刻被守在门口的士兵拦了下来。   关于Omega维促会将要到来并可能强制性将他带走的消息,鲁道夫事前已经和夏佐简单地说明过了。   但尽管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上将已经有了完善、妥帖的应对之策,却还是在夏佐的舱室门口驻足了良久。   ——对于一个Alpha来说,不管是亲手还是被迫把自己已经标记过的Omega送走,无疑是一件足以让其崩溃到丧失理智的事情。   对于鲁道夫·奥法里斯而言,则是两者兼而有之。   他站在门口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即便有着合金大门的阻隔,也足以让夏佐感受到来源自他的气息。   夏佐开启舱门,看着“自我罚站中”的军团长:“……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鲁道夫没有说话。   他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甚至在这一刻想要不管不顾地带着夏佐离开好了。   “放心吧,”夏佐安慰他道,“我已经标记过你了,所以不会再去标记别的Alpha了。”   鲁道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取下自己一直戴在左手食指上的睚眦的空间钮,执起夏佐的左手,戴在他的食指部位。   指环状的空间钮立刻根据少年的手指粗细调整好了尺寸。   上将一把将自己的Omega拉进怀里,绵密地、用力地拥抱住他:“等我去接你。”      第41章      在见到夏佐之后,关德琳夫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将军,”她眼睛的轮廓非常漂亮,微微上挑的眼尾总是能轻易调动Alpha们的征服欲,“您这样做真是太不妥当了……”   女人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把握得既不会太远又不会引起同为Omega的夏佐的反感,在细细分辨了一下,确认对方身上没有任何咬痕的存在后,才接着说道:“还好您的标记只是暂时的……不过将军您的强大还在我的意料之外呢,”她浅笑了一下,小小地拍了一下鲁道夫的马屁,“仅仅依靠气息融合便能维持长达几个星期的短暂标记,您这样强有力的Alpha可不能自私得一直不结合哦,这次……”   “我们是要去室女座星系吗?”夏佐打断了这位夫人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他还记得伊文曾经讲过的那些有关Omega维促会的基本知识。   “如果是普通Omega的话,是需要去角宿星的。”尽管被打断了正在说的话,关德琳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但是一些血统纯净的Omega,比如说你,当然可以留在协会总部里,我会亲自教导你的……而且,我想将军应该也不愿意让你离开他太远吧?”   “你会操纵光甲?”听到她这么说,夏佐终于对维促会提起了一点点兴趣,“还是会驾驶星舰?……不过看你的身体条件,好像都不太适合操作光甲或者星舰。那就是擅长战术分析?还是光甲修复?”   “……”关德琳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和回答这几个问题。   鲁道夫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很多,他放开夏佐的手,转而轻抚了一下他的肩头:“睚眦可以连上军团的内网,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就好。”   带着夏佐走下曙光号后,女会长还没有从刚刚被问到的问题的回过神来。在她接触到的所有Omega包括自己中,没有任何一个Omega会表现出对这些内容存在兴趣。   “你的养父之前曾经教过你什么?”关德琳带来的是一辆装饰豪华的超回路轨车,这种体型巨大的厢车需要专门的轨道才能运行。而即便首都星上的用地早已寸土寸金,联邦还是专门划出了整整一层专用空间以供维促会的交通之用。   “教过我怎么活下去。”夏佐淡淡地回答。   关德琳多问了几句,随后便对夏佐之前需要和异星生物以命搏杀和日复一日的采矿经历表示了极大的惊叹。   “你的养父为什么不联系协会呢?”她奇道,“像你这样血统纯净的Omega,一旦被登记在案的话肯定会享受到最高待遇的,也不必受这么多的苦了。而他也会获得议会和维促会所给予的难以想象的巨大奖励。”   “是吗?”夏佐只是简单地反问了她一句,便不再多做什么解释。   在宇宙历四千一百三十七年六月十三日的会议上,军政双方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对发生在一周前的那场牵连了十数位官员的贪污腐化案绝口不提,反而针对一份普通的财政预算提案争论了个喋喋不休,好像多买一把椅子或者少添一个茶杯就是能够影响到联邦安定与否的大事。   一身戎装的鲁道夫·奥法里斯坐在环形议席上属于军部势力中排靠后的位置,身边坐着的是开会前硬挤过来和他坐在一起的温世顿·拜恩。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我还以为到等到你得胜归来才能和你重逢呢。”日曜军团的军团长亲亲热热地对荆棘军团的军团长说,“我的士兵都很想念你。”   “那让他们跟我一起去蝎蛛星云。”鲁道夫不冷不热地回答他。   温世顿以一种极为赞同的语气说:“我倒也想让他们能多跟着你历练一番,只是日曜不得擅离中央星域……哪里比得上你这样逍遥自在。”   “你这个开场白烂透了,”鲁道夫说,“换一个。”   温世顿哈哈一笑:“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我还就是喜欢和你这样直接的人打交道。”   他轻咳了一声,压低了一点声音:“听说你从偏远星系带回来了一个非常优秀的Omega?”   鲁道夫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   “所以我才说羡慕你啊,”温世顿诚心诚意地说,“如果我可以像你那样可以随意离开中央星域,说不定也早能找到合意的Omega了。”   鲁道夫翻出许久不用的表决器,摁下了通过键。   “这次出兵蝎蛛星云,我是投了反对票的。”温世顿接着说,像是已经习惯了同僚的冷漠相对,“你上次说的很对,士兵的素质在直线下降。日曜虽然承担直接出兵的任务不多,但每年都会抽调部分士兵和辉星换血……锡德里克这次为了打下南十字座帝国可是没少伤筋动骨,说起来他还真是为议会卖命啊。”   “职责所在而已。”鲁道夫沉默了一下后说。   例行会议结束之后,便是已经延续了一周之久的弹劾案。   按照联邦的立法,弹劾案由内阁委员会及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收集提请弹劾者和被弹劾者的证据,由联邦最高法官主持审理过程,选取100名参议员为弹劾法庭的法官,在听取双方辩论和上呈证据后,再向最高法官回答“有罪”或“无罪”的判定结果。   弹劾案的过程将向民众进行完全公开。   民众们本来对连开了七、八天的弹劾法庭早已厌倦不已,但是在听说今天的弹劾对象居然是一向被联邦标榜为“人类英雄”的荆棘军团长后,纷纷燃起了极大的热情和兴致。   根据官方统计结果,弹劾案直播影像的收看率在刚一开庭就已经高达了20%以上。   以Omega维促会为首的弹劾方主要从两个方面向鲁道夫提出了质疑:为何在战场上发现了Omega后没有向维促会进行及时备案?为何不经由向维促会申请、排队、基因配比等程序,擅自对一位Omega进行了暂时标记。   这两个质疑其实非常站不住脚,因为根据收集来的证据显示:鲁道夫·奥法里斯在发现这个Omega的时候,对方表露出来的性征是确凿无疑的Beta;而暂时标记的原因则是这名Omega要在抑制剂即将失效的情况下,去面对数十名从未结合过的、堪称军方精英的Alpha士兵。   “奥法里斯上将的每一个做法都合情合理,而且都是在当时情况下的最佳选择。”一位内阁委员慢吞吞地说,“并且在发现了对方是一名Omega之后,已经向维促会进行了汇报。只是不巧的是,信号受到了恒星耀斑的微弱影响,所以未能及时传回……我们已经拿到了汇报原件,并且提交到了各位面前的光屏上,请随意查阅。”   “干得漂亮。”温世顿通过军方通信系统对鲁道夫发了一条文字信息。   弹劾法庭还在中间被打断了一次,数以万计的民众在观看完双方陈述之后,就纷纷向议会的民意部门发起抗议,形式包括了文字、音频和全息影像等——   在议会持续多年的吹捧下,鲁道夫“人类英雄”和“军神”的称号早就深入人心。何况这位将军自从领兵以来,近百年间即便没有做到百战百胜、无一败绩,但却也是相差无几。若论到战绩的话,更是以己之力将联邦的星域图足足向外扩张了数千光年!   特别是二十多年前的贝丹星系保卫战中,荆棘军团还一举斩杀掉了虫族这个和人类征战渐久、仇恨渐深的种群的次级主宰,极大地振奋了人类的种族自豪感。   而这位战功显赫的将军,却长久以来没能找到自己的伴侣,更没有像别的官员权贵那样,被曝光出豢养多位Beta充作玩物——这无疑为他在民众心中增加了不少好感度——大多数观点认为,这都是因为将军战事、军务太过繁忙的原因。   如今,为联邦、为公民做出了这样大贡献的上将居然有了愿意去标记的Omega,简直就是众望所归和喜闻乐见好不好!   “让维促会闪到一边去,让鲁道夫将军彻底标记这位Omega”。   这是数万件抗议信件的中心思想。   相对于艾登明显不豫的脸色,国防部长雅各布则表现得非常平静。   ——居然可以获得民意的如许支持吗?   ——早些年将他捧得如此之高……这算不算议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若是这样的话……   弹劾法庭很快进行到了表决的地步。   最高法官以一种波澜不惊的口气点起了每一位参会议员的名字,挨个儿询问他们对此的判决。   “无罪。”   “无罪。”   “无罪。”   “有罪。”   “无罪。”   ……   温世顿勾了下唇角,用手腕上带的光脑终端又给鲁道夫发了一条信息:“不客气。”   然后他在自己被点到名字后,轻松地说道:“无罪。”   Omega维促会总部位于上城区最核心处的位置,由一片占地颇广的象牙白建筑群组成。   议会、维促会、军部,这三者的所在地恰好处于了首都星的中轴线上,位于正中间位置的便是德尔加达堡。   “这里就是所有Omega们的家园,我们一般都叫它‘白塔’。”关德琳亲自充当了解说员的身份。   刚一走进大门,夏佐就察觉到了不同之处,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轻软萦绕在周围,空气中仿佛都被掺进去了一种浅淡的甜香。   “你会在这里得到心灵的休憩,”关德琳拂开垂落在她脸庞的一缕碎发,意有所指地说,“而且你还会在这里发现,谁才是你真正的同类。”   少年似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就可以随遇而安的天赋,这让担心他会不配合的关德琳松了一口气,同时还有些遗憾他对自己几次三番的示好和暗示都视而不见。   “你先好好休息,”关德琳在安顿下了夏佐后说,“明天我会安排医生帮你检查一下身体……顺便消除一下暂时标记。”   “你也是,”夏佐环视了一下分给自己的住所,这大概是他住过的房间中最大的一个了,然后回过头对比自己年长很多的女性Omega说,“好好休息,你看上去非常疲惫。”   关德琳:“……”   房间里的家居和装饰物都是清浅的暖色调,床铺上甚至还摆放上了毛绒绒的电子玩具。   夏佐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房间摆设,却觉得有些失望。   从空间钮中被释放出来后,即便盘着身子,睚眦也占据了整个房间差不多一半的空间。   夏佐爬上它的膝盖坐好:“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光甲的电子眼亮了起来:“大人现在正在开会,我可能没办法帮你联系他。”   “没关系,”夏佐想了想,“我刚刚看了一下,房间里好像没有什么能拿来当作武器的东西……我应该在临走前找一把超频震荡匕首带上的。”   “有我在的话,你什么武器都不需要准备。”睚眦温柔地说。   夏佐闻言稍微开心了一点:“说起来,你和曙光的主人都是鲁道夫,为什么它的个性那么糟糕?”   睚眦想了想:“将军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过去?”   夏佐摇了摇头。   “将军是荆棘军团里第二个姓奥法里斯的军团长,”睚眦调出了资料库,“大概在80多年前,荆棘军团在普尔星域遭遇了一次惨败,整个军团差点被完全打散,时任军团长为了掩护余部撤退,和军团主舰一起葬身在了星海中——他是将军的父亲。”   夏佐想起了这段记载,但他当时在忙于找寻夏娃号的信息,所以匆匆一扫之下并未细看。   “当时荆棘军团已经成了一个谁都不愿意接手的烂摊子,”睚眦说,“军部甚至针对是否撤销军团建制有过激烈讨论。最后,是将军在归拢残部的基础上,重新升起了荆棘军旗。随后,在建造新的军团主舰时,在确定人工智能的外形和性格上,因为要重建军团而无暇分神的将军选了‘随机’。”   “……”夏佐十分无语。   “不过曙光虽然胡闹了点儿,但它还是知道分寸的。”睚眦接着说,“一旦涉及到什么军务指令,执行力还是非常强的。”   “说起来,在星舰里的话,它还算是个小孩子吧?”夏佐问。   “是这样的,”睚眦说,“拟人智能其实和人类相似,是有成长度的。”   “原来是没有被教好啊……”夏佐感叹道,“如果一开始是凯恩带它就好了。”   见他情绪高了一点,睚眦便问道:“我可以和曙光号的内网链接,你要不要用我的光脑去战争模拟设备系统或者光甲虚拟对战系统里训练一下?”   “好!”夏佐站起身来,翻身跃入了光甲驾驶舱中。   第二天一早,前来登门拜访夏佐的是一个男性Omega,穿着一身代表医护人员的白色大褂。   Omega的体形大多都较为单薄,但是他却显得更加苍白瘦削。   “你就是那个大奖?”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夏佐。   夏佐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很是莫名其妙:“什么大奖?”   他取出了一个单片眼镜,镜片在被架在鼻梁上的瞬间就转变成了不透明质地:“……拥有那样基因序列的人,果然……”   夏佐被他这番费时颇久的打量弄得有些发毛:“果然什么?”   当注意到夏佐的脸和他戴着的眼罩后,这个Omega突然愣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样摘下了单片眼镜,接着又戴了上去。   如此三番之后,他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原来是这样……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难以置信……居然可以出现这样的技术……”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更是上前一步,在夏佐想要后退之时更是一把攥住他的腕子。   因为判断出对方是一个Omega,并且在力量上远不如自己,所以夏佐耐着性子没有把他摔翻出去,但在对方得寸进尺地想要伸手碰触自己的眼罩时,终于忍不住挥开了他的手:“麻烦你能把话说清楚吗?”   “我忘记介绍自己了?抱歉……”尽管被挥搡得一个踉跄,但这个Omega终于从刚才那种狂热的情绪中回复了常态,同时在唇角展露出一个带着自信到自负的微笑,“我是弥赛亚……你可能得欠我一个人情。而且,我也许能知道你眼睛里的秘密……夏佐。”      第42章      一般情况下,夏佐都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但这不代表着他一直都很好相处,尤其是在面对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语焉不详、自大傲慢的陌生人的情况下。   退了几步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后,夏佐沉下了脸:“你是个Omega,所以我不会揍你。现在你要么给我把话说清楚,要么从这里滚出去。”   弥赛亚怔了一下:“……揍我?”   “如果你是个Alpha,”夏佐冷冷地说,“现在已经趴在地上找牙了。”   弥赛亚张口结舌了半天,“难道你不是个Omega?”   “是又怎样?”夏佐反问他,“你打不过我的。”   “……”弥赛亚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同类,一时间连事前想好的台词都忘记了。   见他不说话,夏佐便提醒般地问道:“你说的‘眼睛里的秘密’是什么意思?”   被夏佐这样一打断,弥赛亚便从之前那种狂热又自负的情绪中回神了过来。   他摘下来鼻梁上架着的单片眼镜,调试了几下后递给夏佐:“你戴上试试。”   夏佐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才接过眼镜,转手交给了睚眦:“你来检查一下?”   睚眦立刻听话地投射出一圈淡色光环,围着眼镜扫描了好几个来回后,才回答:“没问题。”   弥赛亚表情漠然地看了睚眦一眼:“你的扫描系统该升级换代了,我建议你换成超短激光脉冲γ射线……武器系统倒是还算不错,还能用上个几年。”   睚眦:“……”   夏佐拿起单片眼镜,刚一架在自己的鼻梁上——   !!!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睁开了右眼:在他视野中目光聚集的事物上,出现了数量稀少但却很明显的光点……   弥赛亚把他吃惊的表情看在眼里,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得意的神色:“……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   “这是什么?”夏佐把眼镜递还给他。   “这就是个垃圾,”弥赛亚“咔嚓”一声将自己的单片眼镜折成两截,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在意或者心疼的表情,“如果和你眼睛里的东西相比的话。”   “你都知道些什么?”夏佐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上的眼罩,努力压制住心中越发膨胀开来的踊跃激动。   “这个眼镜本来是被我做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一开始的目的是对生命体征进行分析。”弥赛亚说,“忘了告诉你了,我是一个医生,所以这个眼镜一开始只是被用来查看Omega是否将要进入发情期的——顺带一提的是,你已经快了。”   夏佐:“……”   “但是后来我就想,生命体征本身也是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那么我可不可以将镜片的探测功能扩展到所有物体上?进而让我可以通过它对自己看到的事物进行数据分析?”弥赛亚将手中被折成两半的镜片随意扔到了一边,“但是最后只做成了一个半成品。”   “虽然听不太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夏佐追问道,“但是它和我的眼睛有什么联系?”   “‘所见即所得’,这是古地球时代对计算机可视技术的一种描述。”弥赛亚简单地说,“我想要做到的是,‘所得即所见’:用眼睛看到事物的最本质内涵。”   “就是能量。”他补充道,因为说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研究而滔滔不绝起来,“我试验了好久,最终却只是得到了一个分析辅助用的探测器。于是我怀疑我努力错了方向,是不是应该尝试将人体的生物本能和电子机械技术结合在一起——直到我刚刚看到了你的眼睛。”   夏佐看了一眼被他扔在地上的破碎镜片:“你用它分析了我的眼睛?然后发现了什么?”   他的敏锐和所问之准让弥赛亚很是意外:“这一点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我刚刚不小心暗示了你?你眼罩下方的能量波动非常不同寻常,兼具了生物和机械的频段特征……这和我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而刚刚你的反应说明了至少我之前努力的方向是对的。不过,将生物和机械如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这样的技术……”   “除了我之外怎么还可能有人做得到?”他眼中又出现了狂热之意。   夏佐:“……”   坚决拒绝了弥赛亚想要仔细观察自己眼罩下左眼的要求,夏佐对他的解释仍然有些半信半疑。   ——他是谁,说出来的这些话这样颠三倒四值得相信吗?   ——真的是“所得即所见”的生物机械吗?   ——不过细细想来,当时从黯夜歌姬号上逃出后,好像真的是下意识跟着眼睛里的提示,才侥幸地抓住了一条活路。   ——但那些杂乱的、非但不能帮忙而且还会添乱的点、线又在代表着什么?   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夏佐便把这个还需要验证的问题先放在一边,转而问起自己关注的另一个问题:“你说的‘大奖’是什么意思?”   “‘大奖’?”因为受到启发而陷入到思考中的弥赛亚反应了半天才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这句话,“哦,那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小问题,没必要去管它。”   “……”夏佐淡淡地问道,“那你跑过来跟我说这些话又是什么目的?又是‘大奖’又是‘欠人情’的。”   弥赛亚“啊”了一声,凝神回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地回答:“……我是来消除你身上的暂时标记的,不用谢。”   “我没想要谢你,”夏佐走到睚眦旁边,在它的掌心上坐下,随后被光甲轻轻地托起来放置在它的膝盖上,“这个标记是我对一个Alpha的承诺。因为我要对他负责,所以不想被消除掉。”   弥赛亚:“……”   “是我听错了吧?”Omega的脸上的微笑刻薄极了,“对一个Alpha的承诺?对一个Alpha负责?你是不是也太没有Omega的自觉了?”   “Omega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夏佐淡淡地问。   弥撒亚一时语塞……他很想说Omega都很纤细娇弱易夭,不管为了度过一年一次的必至发情期还是为了不被作为一种生育工具而辗转流落,都需要攀附于某个特定Alpha而存在。   但这种被社会所普遍认可的陈词滥调,不仅也是他平时所不齿的论调,而且和这个以随意的姿势坐在光甲上、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的Omega完全不相吻合。   他想起了对方的基因检测报告:单从那一连串的数据上判定的话,说他是个Alpha也毫不为过。   “老爹曾经告诉过我,”夏佐说,“没有谁是一出生就被定好了人生模式。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努力去做好了。”   默然片刻后,弥赛亚才说:“我收回刚刚那句话,但还是要提醒你,对于那些Alpha,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度……不然到最后被摔得头破血流还是你自己。”   “期待度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被用在自己身上的。”夏佐不赞同地说。   弥赛亚抬起眼看着他:“你不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戒心……而且,其实你已经欠过我一次人情了。”   对于所有议员而言,宇宙历四千一百三十七年六月十三日这一天简直就是场政治噩梦。   在这一天,无数的抗议信件以各式各样的形式塞满了议员们的电子邮箱、语音留言终端等等,甚至有人寄去了实体信件加以威胁。   民间对于Omega维促会这个组织的观感一直不太好,10:1的Alpha、Omega比例让大多数的Alpha终生都无法找到自己的Omega伴侣,但这一情况在富商、权贵阶层中却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然而这一分配制度在历经了千年之久的延续后,已经和联邦体制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顽固坚持得难以撼动。   国民议员们数次关于减弱乃至取消维促会对Omega分配权的提案,都未能得以通过。   鲁道夫·奥法里斯此次的被弹劾事件完全出乎了始作俑者的预料,就像是引燃了一根对维促会新一轮不满的导火索。   这位将军克己奉公、洁身自好、爱兵如子、战功彪炳……而且奥法里斯家一直是减弱维促会对Omega分配权的拥护者。   民众对这次弹劾案件的关注度自开庭后就呈现出直线上升的趋势,甚至已经有预测机构估计法庭最后对于上将是否有罪的判定,将会直接影响到政府支持率和下一届议会的换届选举结果。   ——就连议长被弹劾恐怕都不能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了。   这是一家以言辞犀利而著称的媒体在审决结果出来前发表出来的言论。   在弹劾法庭的最后判决结果中,鲁道夫以极高的票数被判处“无罪”。   艾登的脸色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他把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雅各布身上……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现在开始对这名Omega的归属问题进行决定。”最高法官说完这句话后重重地砸了一下装饰有联邦星图的法槌。   刚刚赶至法庭的关德琳夫人在法官的示意下走到了发言席上。   在送夏佐回维促会总部后再折至法庭这短短的时间里,她还抽空换了一下自己的服饰,现在穿的正是一身象征着维促会的象牙白色长裙。   “经过维促会首席专家的努力,”她娓娓动听地道来,“已经基本上得出了这位已经年满17岁的Omega的家世判定。”   鲁道夫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关于夏佐的身世,他也曾和对方谈起过。夏佐很坦然地告诉了他凯恩是自己的养父,但是对于生身父母到底是谁却也所知不详。   他还曾经派人去过拉斐尔星系,但是夏佐自幼生活的那颗半废弃资源星已经被恒星坍缩形成的黑洞完全吞没进去,一点痕迹都无从找寻。   “大概凯恩知道?”夏佐当时对他说,“也许我们还能找到他?”   只是,少年说完这句话后也沮丧地垂下了肩头,显然对自己刚刚说出话也不太相信。   “上次我们都以为他死在了恒星爆炸形成的射线潮里,结果他却捡到了你。所以,这次说不定他还会为我们带来惊喜的。”   鲁道夫还记得自己那时是这样安慰他的。   对于维促会可以查出夏佐的养父是凯恩和他的实际年龄,鲁道夫并不感到意外。   真正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维促会居然可以在如此短暂的三两天里查到夏佐的身世?   关德琳传递了一份资料到所有人面前的光屏上,并且把它放大到法庭正中央:“这是我们整理出来的基因谱系……他的父亲是拉斐尔帝国的伯爵,母亲是受家族牵连的戴罪之身。出于一些意外原因,这个孩子在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在父亲被杀的情况下,随着母亲一起被抢掠走了。”   有熟悉基因方面知识的议员在看到图谱后立刻提出了质疑:“这个结论是否准确?我并不认为一名伯爵能拥有基因这样纯净的后代。”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关德琳勾起了唇角,“她是二十年前最大反叛势力三角自由同盟评议长的女儿……而且,这个结论出自弥赛亚。”   “三角自由同盟”和“弥赛亚”这两个名号一出,立刻引发了法庭中的细密讨论声。   “你改了我的基因图谱?”夏佐从睚眦膝盖上翻身跃下,“这就是你说的‘人情’?”   弥赛亚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你这个光甲看起来挺蠢,居然还懂得开电磁屏蔽场域?”   “这不是我的光甲,”夏佐淡淡地说,“而且它也不蠢……至少不比有些自作聪明的人蠢。”   “哦,我没有贬低它的意思。因为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比我蠢,包括拟人智能在内,”弥赛亚说,“所以刚刚那句话只是为了陈述事实。   夏佐:“……”   “我查了一下,你之前生活的拉斐尔星系里正好有那么一个家世不错的Omega,被人强制标记后怀着孕就被自己家族的流亡军救走了。”弥赛亚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所以我就干脆对你的基因谱系做了一点小小的调整,让你看起来就像是那个倒霉的遗腹子一样。”   “……”夏佐不明所以,“为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你的。”弥赛亚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你的基因被调序和补全过。这并没什么,现在一般的有钱人也愿意给自己的后代做这种手术。但是,应用在你身上的那种技术却不是现在惯用的手法……我查了资料,这种基因调序的方式最早被用于1000多年前,大概在500多年前盛行到顶峰。但是因为流程太过复杂和过于追求面面俱到的完美,已经被现在流行的微调方式替代了。”   “不用特别崇拜我,虽然这种细微到核苷酸序列层面上的差别只有我能发现得了。”他志得意满地补充道。   “这和你修改我的基因图谱有什么关系吗?”夏佐突然想起来自己名字的来源。   ——那是他被养父发现时,冷冻舱外的铭牌所留下的。   ——难道说……   “我有一个猜想,”弥赛亚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并且向夏佐凑近了一些,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堪称亢奋的光芒,“这和一个流传了很久远的传说有关……但是它被历史埋得太深了,所以需要我耐心地拨开那些障眼的迷雾,一点点地找到当年被掩盖住的真相……”   夏佐看着又陷入某种无法被外人打扰状态中的医生,万般无奈地说:“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的目的都不是为了让我听懂。”   “你不用懂,”弥赛亚傲然道,“只要我懂就可以了。”   夏佐:“……”   关德琳的话音未落,鲁道夫就平静了下来。   他曾经见过昔日那位“三角自由同盟”评议长的千金,她的确是一名非常甜美、纯净的Omega。   但是这个评价是在没有和夏佐相比的情况下得出的。   别人或许会对这份证据确凿的结论有所相信。但是对于鲁道夫来说,他绝无可能会判断错自己的Omega。   而且,他知道关于自己的身世,夏佐肯定有没有告诉他的地方。   不过,没关系。   他会耐心地等待、守护到他愿意坦诚相告的那一天。   “根据《Omega稀缺性保护法案》中的规定,”关德琳非常满意于弥撒亚如此迅速和精准的判断,这让她在自己的丈夫面前赢得了很高的赞誉,“Omega具有最高等级的豁免权。所以,这个Omega母亲家族犯下的所有罪孽都与他无关,他依然有得到与自己血统相配的Alpha相结合的权利。我在这里向各位保证,维促会将会严格按照报名顺序、家世血脉、Alpha能力测试等系列数据进行公正、公平的配比,并将把结果进行同步公示,争取在两个月的时间内……”   “不必这么麻烦。”鲁道夫从被弹劾席上站起身来,直接打断了关德琳的话语和计划。   他面无表情地摘下手套,连同自己的上将佩剑一起,“咣当”一声重重砸在了法庭的正中央,在这满庭寂然中冷言道:“按照丛林法则进行吧。””      第43章      人类准备进入大宇宙扩张时代之时,也恰恰是出现被后世以Alpha、Beta、Omega这三个希腊字母相划分种群类别的时候。   彼时,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这种组织还未成立,Alpha和Omega之间的数量差距虽然没有现在这样显著,但是已经初现了日后不断拉大的端倪。   Omega、尤其是发情期即将到来的Omega,对Alpha们的吸引力将是无以伦比地巨大,这种影响会一直持续到这名Omega被标记和结合后。   而在其被标记后,如果有比进行过标记的那个Alpha更强大的Alpha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用自己的信息素强行驱逐出对方的信息素,用自己的标记强制性地取代对方的标记。   但是,这种重复标记却会在生理和心理上对Omega产生超出想象的、难以承受的痛苦不堪。若是重复标记多次发生的话,甚至还会引起Omega的死亡。   在经历了这段短暂而又黑暗的混乱时期后,Alpha之间形成了一种行为准则,即:多名Alpha对一名Omega进行追求时,他们通常会以一种非常直接的对抗方式决出优胜者,再由这名优胜者获得最终的标记权。   这就是,Alpha间的丛林法则。   也是一种延续历史比Omega维促会还要长久的传统。   当鲁道夫在法庭上说出了“丛林法则”这四个字后,关德琳立刻下意识地反驳道:“……这不合规矩。”   但她这句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起来,并且暗自祈祷鲁道夫没有抓到自己这句话里的漏洞。   “‘越强大的Alpha越有权利得到越纯净的Omega’,”鲁道夫直接把一本纸质典籍重重地甩到关德琳面前,“我只是在按照联邦法律行事。”   能被以纸质书的形式记录下来的,通常是联邦内法典类的专著。   关德琳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书名:   ——《Omega稀缺性保护法案》。   被人用自己常用的保护伞打脸的感觉并不太好,关德琳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了起来,低声向距离她并不算远的上将询问道:“……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比不上你。”鲁道夫冷漠地回答。   在鲁道夫扔出自己的手套和佩剑的时候,荆棘军团里所有观看弹劾案庭审过程的士兵立刻随之发出了齐声的鼓噪欢呼,一波比一波声势浩大的音浪冲击几乎快要把星舰的顶层直接掀翻掉了。   不止在荆棘军团中,几乎每一位关注这起弹劾案的民众都被上将这个举动激得群起奋扬起来!   作为非上层权贵或者富商存在的中间群体,没有一位Alpha会认为自己比那些靠家世、血统吃饭的非富即贵者差劲在哪里,但却在向维促会进行排队配对申请时,得到了看似公平但却实质上非常不公正的待遇。   ——要是依照丛林法则的传统,我绝对能打败那些依靠家族余荫的无能之辈,当之无愧地赢得属于自己的Omega!   拥有这种想法的中间阶层,乃是支撑社会的中坚力量,单在数量上就占据了大多数。   甚至包括了一部分能力出众的Beta。   所以,鲁道夫此言一出,说出的是民众长久以来被压制住的心声,几乎在瞬间就赢得了巨大的共鸣。   借助于迅捷畅通的通信渠道,上将这个提议所获得的支持率一路飙升的事实很快传达到了法庭之上,并被最高法官当庭宣布出来。   其中,不少电子信件上只有这四个大字和一长串的叹号标点。   这股民意的来势汹涌完全出乎了议会和维促会的意料之外,乃至重新引发了一场要求废除维促会对Omega分配权,转而以“丛林法则”取而代之的高涨呼声。   这是以艾登为首的议会右派和维促会始料未及的发展态势。   最高法官重重地敲了一下手中的法槌,砸住了庭内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   “内阁委员会和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怎么看?”他问道。   轻声讨论了几句后,此前代表内阁委员会发言的那位委员再次开口道:“情理之中。”   司法委员会的回答则更为简练:“合法。”   关德琳忍不住开口道:“将军您这是多此一举,按照维促会登记的信息排名,您绝对可以排在配比优先度的前列。”   “是吗?”鲁道夫未置可否地回了她这两个字。   一天之内被人用这个同样的字眼这样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两次,关德琳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   “军部的意见呢?”最高法官没有在意弹劾双方之间的暗流涌动,而是按照程序提问道。   出于避嫌的原因,国防部长雅各布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不开口说话,统帅长马歇尔也闭紧了嘴巴不言语。   由于两位元帅没有进行表态,发言权就落到了除此之外、在场军衔最高的温世顿·拜恩身上。   接到法官垂询的目光后,温世顿先是和坐在自己身边的锡德里克·霍克斯低低交谈了两句,这才语气轻松地说:“军部自然会支持自己的将军……想必统帅长和国防部长也会是这种观点。”   听到他这样说之后,马歇尔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雅各布看了温世顿一眼,唇边浮现出了一抹不太分明的笑意:“这是自然……锡德里克呢?”   “和我无关。”辉星军团的军团长这样硬邦邦地回答道。   “既然没有明确的反对意见,那就依照多数原则进入下一个决定环节吧,”最高法官说,“现在开始表决。”   弥赛亚在临走前,双手插着兜说:“你不必对我怀有这么大的戒心,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将在敌人面前,为你摆设筵席,使你的福杯满溢。   不明所以的夏佐被他弄得更加迷茫了:“哈?”   穿窗而过的轻风顺着被打开的房门吹拂至走廊中,弥赛亚身上穿着的白色宽袍被风带得飘飘荡荡,衬得他分外瘦削单薄:“……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待到弥赛亚的背影消失后,夏佐关上门去找睚眦:“这个人说的话都好奇怪。”   睚眦闻言后连上数据库搜索了片刻,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弥赛亚的生平和履历后说:“他在很多领域里的研究都极具权威性。”   “那他说的那句筵席和福杯是什么意思?”夏佐还是想不太明白弥赛亚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睚眦又搜索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回答:“好像是化用了古地球时代的一句宗教诗歌……大致意思是说他将要帮助你对战敌人。”   “敌人指的是谁?”夏佐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句话里的重点,“是指我的敌人,还是他的敌人?”   对于这种问题,睚眦却因为搜索不到答案而不能给出回复了。于是它便建议道:“要我帮你联系一下将军吗?”   投射到房间正中央全息影像上,鲁道夫穿在身上的又是一整套装饰完备、繁琐累赘的上将服。   男人的眼神带着惯有的坚定强硬,然而却在看向夏佐的时候被染上了一丝被柔化的暖意。   “你今天还要去开会吗?”夏佐最近爱上了坐在睚眦膝盖上的感觉,光甲金属质地的坚硬冰冷却让他在觉得非常可靠安心,而且还可以很方便快捷地进入到驾驶舱里。   鲁道夫“嗯”了一声,语气里的轻松带着强大的自信:“还剩下最后一点小问题需要解决。”   “我刚刚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夏佐简要地复述了一遍他和弥赛亚的对话。   听到他这样说,鲁道夫便想起了在之前的弹劾法庭上此人对夏佐身份的误解或掩饰、及其平日的行事风评:“能做到维促会首席专家的位置,这个人并不简单。他对你说的那些话应该有着更深的涵义,你和他接触时要小心……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他的底细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佐说,“他给我的感觉很复杂,在说一些话的时候……”   ——对一个Alpha的承诺?对一个Alpha负责?你是不是也太没有Omega的自觉了?   ——对于那些Alpha,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度……不然到最后被摔得头破血流还是你自己。   夏佐清楚地记得,在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那个Omega脸上的神态虽然充满了刻薄和嘲讽,但在眼睛深处却一闪而过了浓重的、暗色调的哀戚。   鲁道夫的时间并不多,他没办法一一向夏佐叙述这短短两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只能挑拣两三件比较重要的事宜进行简要的说明。   “丛林法则?”夏佐重复着Alpha刚刚说过的词语,“就是胜者为王的意思?”   鲁道夫点了点头。   夏佐立刻心生向往:“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好像不太能。”鲁道夫眼神里多了一点笑意。   “好吧……”夏佐有点闷闷不乐的说,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地说,“那如果说你能把他们都打败,然后我再打败你的话,是不是我就是最后的‘王’了?”   “是。”笑意扩展到了男人的唇边。   夏佐这下满意了,他正色对Alpha说:“你不要紧张,好好表现。就是打不过他们也没关系,还有我呢。”   “……好。”鲁道夫唇边的笑意变得更大了。   “那先祝你所向克捷!”夏佐比出了一个把所有人都干掉的手势。   “等我去接你。”将军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承诺保证道。   就在夏佐结束了和鲁道夫间的全息影像聊天后不久,关德琳敲响了他的房门。   “我是来教导你有关Omega的基本常识的,”女会长的嗓音很轻柔,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示好,“想必你的母亲还没有来得及给你讲述这些知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将我视作你的母亲。”   夏佐看着一身华服、发髻高盘的女性Omega,不知为何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我的母亲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谢谢你的好意,”少年慢慢地说,“但是我的母亲应该早已去世了。”   “不要担心,”关德琳微笑着说,“她的所作所为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要知道,你可是一个Omega。”   “是吗?”夏佐淡淡地说。   两天之内被这样回答三次,关德琳的脸色微微一僵。   她稍微偏过了一点点侧脸,掩去了唇角处有些不太自然的笑容:“但是在‘课程’开始前,我们还有一个尊贵的客人需要见一下。”   停顿了一下,她重新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夏佐,在发现他身上仍然有着鲁道夫的气息后,低声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随侍说:“把弥赛亚叫过来……”   夏佐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出声询问关德琳口中的“尊贵客人”是谁。   女会长对这次会面显然非常重视,还为夏佐带过来了一套雅致考究的礼服。   夏佐接过那套礼服,伸手摸了摸外套和衬衣的料子就随手放在了一遍,丝毫没有要换上的意思。   “我在门外等你?”关德琳暗示他该换衣服了。   “不用,”夏佐回答,“这套衣服活动不开手脚。”   关德琳:“……”   夏佐坚持地回看向她。   最终,虽然面露微愠,还是女会长先退让了一步,但声音却有了一点点冷意:“……走吧。”   睚眦把自己缩至指环状的空间纽中,在关德琳转身的瞬间飞到了夏佐的掌心中。   在一间装潢得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会客厅里,重新恢复了笑意盈盈的关德琳夫人热情地向夏佐介绍道:“这位是达内尔·兰切斯,你一定知道他的祖父是谁。”   “谁?”夏佐茫然地问。   “兰切斯,”关德琳强调着这个姓氏,“艾登·兰切斯!”   “他是谁?”夏佐皱起了眉头。   还没等关德琳来得及回答,那个被称作“达内尔”的Alpha已经站起身来,并且向着夏佐的方向走了两步:“外面传说的‘上等货’就是这个Omega?闻起来也太……”   但这句话他还没能说完,就在脸上露出了如遭雷击的表情,更是踉跄着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是……这是……”   来自鲁道夫的信息素即便以短暂标记的形式被留存在夏佐身上,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霸道姿势张扬固踞在那里,在接触到同类信息素的瞬间便悍然地爆发出了强硬的反击,凶悍暴戾的攻击力让达内尔在接触到的刹那就毫无悬念、狼狈不堪地败下阵来。   关德琳虽然知道夏佐已经被短暂标记过了,同时也因为弥赛亚没有及时消除这种暂时标记而心生不悦,但是由于她并不是一名Alpha,压根感受不到也没有想到鲁道夫的信息素竟然会如此粗暴蛮横。   毕竟——   这又不是最终标记。   Alpha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他几乎是咆哮着向关德琳怒吼:“你居然找了一个已经被标记过的Omega敷衍我!仗着雅各布那个老东西对你的宠爱就开始无法无天起来了吗?!”   关德琳挑了一下自己被修饰得尖细精致的眉尖:“请注意您的措辞……弥赛亚呢!”   她后半句话是冲着随侍呵斥的。   “在这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   刚和夏佐分别没多久的弥赛亚倚靠在门框上,在关德琳看向他的第一时间就在自己脸上调整出了顺从的表情。   “请代我向您的祖父问好。”他向达内尔假惺惺地笑着。   “少拍马屁,”达内尔傲慢地说,“你不过是个下贱的杂种,像你这样的Omega,跪下来求我标记你的资格都没有。”   弥赛亚的唇线弯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您能这样认为,真是我的荣幸。”   关德琳皱了皱眉:“暂时标记怎么还没有被消除掉?”   弥赛亚从兜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不透明的镜片质地立刻遮住了他的眼神:“这个过程很复杂……标记他的Alpha非常强大,而且他的发情期快到了。如果去除掉上将的信息素安抚影响,我没有把握在不使用抑制剂的前提下,确保……”   “‘没有把握’这四个字,如果你再让我听到一次的话,就可以从维促会里滚出去了。”关德琳打断了他的话。   弥赛亚好脾气地笑了笑:“这是我的失职。”   不过,他却话锋一转:“但是我刚刚听到了一个说法,奥法里斯上将提请‘丛林法则’的审议已经被通过了?既然这样的话,暂时标记是否需要去除还会有什么影响吗?……如果连区区一个暂时标记都无法抵抗乃至覆盖的话,是不是连挑战上将的资格都没有了?”   “达内尔阁下是青年一代的翘楚,”关德琳没有理弥赛亚,转而向夏佐说,“而且他的年纪与你相仿,虽然和现在奥法里斯上将相比的话还有些稍显稚嫩,但你要看到的是他有着更多的时间和发展空间。”   “如果他可以克制一下一看到Omega或者Beta就扑上去想要繁衍后代的冲动的话。”弥赛亚凉凉地补充道,然而向兰切斯家的少爷建议道,“如您所见,我是一个医师……如果您之后有了某些不好开口也不好解决的、事关Alpha和男人天性的小问题的话,欢迎向我垂询。”   关德琳抖开一把绢扇遮住唇边的笑意,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Alpha后,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夏佐身上:“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向我说好了……我刚刚说了,你可以将我视作你的母亲。”   夏佐淡漠地看了一眼那个气得脸色发青的Alpha:“他弱得让我都提不起来揍他的兴趣。”   “你说什么?!”尊严一再遭受挑战的Alpha闻言顿时暴怒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圣经?诗篇23:5》   You spread a table before me In the presence of my adversaries; You anoint my head with oil; My cup runs over.   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涂抹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第44章      随着Alpha、Beta、Omega这三种生理性别的再次划分,被引发出来的还有在进化过程中原本已经深埋于人类基因中的兽性。   例如,Alpha在追求Omega时或是和同类相竞争时,最乐意展示出来的就是自己的武力值的强大与否……   同理而言,Omega也更容易被更强大的Alpha所吸引。   此刻在维促会总部最高级别的会客室里,包括会长在内的一干人等全是Omega,作为惟一一个Alpha而存在的达内尔·兰切斯深深地觉得自己作为雄性和Alpha的尊严被双双、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他用一种明显带着恶意的目光逡视着室内的Omega们,最后落在了夏佐的身上:“……能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人。听说你是在垃圾星上长大的?母亲是联邦通缉犯?父亲是被母亲杀掉的?养父也是因为私下拐走Omega而被联邦通缉的逃兵?还是个低贱的Beta?”   夏佐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不许你这么说凯恩。”   “凯恩?那个Beta居然还有名字?”达内尔嘲笑道。   夏佐的眼神回复了平静,慢慢地说:“你弄脏了他的名字。”   达内尔哈哈大笑,并且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后,冲夏佐勾了勾手指:“不是说要揍我吗?要不要试试看我是怎么干翻你的?”   他在说“干”这个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这个字的读音,言辞间的语气分外下流、猥亵。   夏佐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像是没有听到对方恶劣不堪的调戏之词,语调平平地对Alpha说:“作为一个Omega,我让你三招。”   达内尔毫无意外地被激怒了,他甚至不再顾忌自己是个Alpha、对方只是个Omega的差别,一点风度全无地在纵身扑过来的同时就想去捏夏佐的下巴。   夏佐侧退了一步,上身微微后仰,眼神漠然地看着男人的手指在自己面前差之毫厘地擦着鼻尖掠过。   达内尔猛地刹住自己的冲势,脚尖一拧就是重重的一拳向夏佐击去!   连眼神都未曾出现什么变化,夏佐直起身后伸手按住了男人击来的手臂,掌心扣紧后猛然使力,竟然以此为轴将自己整个人甩飞起来,轻盈地落在了对方身后。   认为自己被轻视戏耍了两次的达内尔,压根没有看清俩人之间在速度和灵巧上的差距何在,反而因此燃起了更大的怒火,一边大喝着“躲什么躲”一边急扭过身,“蹬蹬蹬”前冲几步后,提起右脚就是一记狠厉的撩踢,紧跟着右手紧握成拳朝着夏佐的脸上挥去!   他这两下攻击接续得非常紧密,试图封死了对手的上下应对,心中还暗自得意着自己的选择非常漂亮。   脚先至而拳后到。   夏佐卡在了他换气和动作接续的间歇,让过那记撩踢后,伸手掐住他的踝关节,顺着他倾身攻击的力道,暴起发力——   “砰”地一声直接将Alpha狠狠地摔在了对面的墙上!   “真可惜……”弥赛亚特别诚恳地说,只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可惜”到底是对谁说的。   夏佐向来说话算数,说让你三招就是让你三招,多一招都不让。   一扑、一拳、一撩踢。   接着就一点面子没给对方留地拍飞了事!   他长于速度、技巧、爆发力,这一点是连宇宙内最大的星盗头子范伦丁都曾赞不绝口过的,如今又在含怒之下蓄意而为……   议长孙子被平平地摔飞过去,最先和墙面亲密接触的就是他的口鼻。Alpha的身体素质又是出了名的优秀卓越,墙面被砸得都龟裂出道道细纹,他都只是鼻血横流而已。   “你……你!”从一堆被砸得稀烂的博物架及其上搁置的薄胎细瓷中爬起来——后者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处血痕比他脸上的鼻血模糊看起来狰狞多了,达内尔指向夏佐的手指都哆嗦了起来,“你居然敢……”   夏佐拍了拍手,好像因为方才那一拉一拽而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虽然你真的很欠揍,但是实在弱得让我懒得动手。”   “你还是个Omega吗?!”议长孙子憋了半天之后悲痛地质问道。   “难道你是?”夏佐冷冷地问他。   关德琳在达内尔被拍到墙上时就垂下了眼睛,盯住了长裙下的缎面华鞋,好像上面镶嵌的珠宝出现了什么瑕疵。   等她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恢复了平时无懈可击般的骄矜典雅,并且在看向达内尔的瞬间立刻变得关怀备至:“兰切斯少爷,您怎么变得这样狼狈?是刚刚不小心脚滑了一下?……我知道了,一定是您怕伤到了我们这位Omega才收不住力自己跌倒的。您这种行为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达内尔拿袖口使劲地擦了擦自己的鼻端,含糊道:“……嗯。”   “那您对这个Omega满意吗?”关德琳用随身常带的那把绢扇抵住了自己的下巴问。   “他根本就不是个Omega!”达内尔愤怒地指住夏佐说,“你居然敢骗我!!我一定让我爷爷弹劾你和雅各布那个老东西!!!”   “他确实是个Omega,”关德琳耐心地解释着,“而且关于他的基因图谱已经上交至了议长大人手中,您可以随意翻阅的。”   “那他一定不是个纯种的Omega!”达内尔坚持道,“他肯定是个杂种!”   “您觉得输给一个纯血Omega和输给一个混血Omega,哪个更有面子?”弥赛亚冲着议长孙子假笑,“还是说您希望我帮您伪造一份他其实是个Alpha的报告?”   “可以这么做吗?”达内尔立刻充满希望地问。   关德琳又抖开扇子遮住了唇角。   当关德琳去送兰切斯家的幼子时,弥赛亚走至夏佐身边时短暂地停驻了一下脚步。   “在这里,”他低声细语,“下次尽量少展露出你在暴力上的热爱和天赋。”   “什么?”夏佐回看向他。   “一个像Alpha的Omega?”弥赛亚没有和他对视,继续向前走了过去,“……别浪费了我冒着风险为你修改基因图谱的苦心。”   抑郁不止的达内尔一回到家就看到自己老子的老子端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干嘛去了?”艾登拉下脸问他。   达内尔打哈哈:“……玩儿去了。”   议长扬手一个茶杯就重重砸自己孙子头上了。   “你也打我?!”达内尔捂住脑袋委屈地大喊。   “雅各布都告诉我了,”艾登恨恨地看着他,“你过去瞎掺和什么?”   “雅各布那个老东西和他娘们儿一样话多。”达内尔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悻悻地说,他觉得自己的脸上现在还在火辣辣地疼,“我就是好奇啊,外面闹得那么厉害,又是投票又是请愿的……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Omega在搞风搞雨!”   “是个什么样的Omega跟你有关系吗?”艾登气坏了,“就这样跑去找关德琳要人,如果让鲁道夫知道了会怎么样?!”   “要不是因为他我还不去呢。”达内尔顶嘴道,“鲁道夫拿那个Omega当宝贝看,如果我直接替他标记了,那感觉一定爽透了!”   “那你标记了吗?”艾登凉凉地问他。   “这个……”达内尔张口结舌起来,支吾半天后才狡辩道,“那个Omega就是个垃圾,一点Omega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他一边这样愤怒地声讨着,一边拽开袖子给祖父看胳膊上被瓷片划出的血痕:“你看他把我打的!这样野蛮粗鲁的Omega,怎么会有Alpha看上他?!”   艾登被气得一袖子把他抽飞了好远:“你这个……”   话还未说完,他就突然回过神来,站起身三两步走至自己孙子面前,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他揍了你?他一个Omega可以把你揍成这样子?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达内尔本来还想为自己开脱几句,但在艾登这种活成了老狐狸的手下,三言两语之间就被掏了个干干净净。   艾登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孙子:他的子嗣众多,这只,不过是不成器中的“杰出一员”。   ——虽说达内尔是没出息了点儿,但那个Omega能有这样的身手?   ——不过听达内尔讲述的过程,他好像用的都是借力打力的巧劲。   ——这样说来的话,倒也并不为过。   “爷爷?”达内尔被祖父看得有点发毛。   艾登看他一副蠢样子就气从心中来,但他好歹也是自己的血脉,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吼着提醒对方:“他既然有能力揍翻你,你都没看出来他身上的价值吗?!”   “啊?”达内尔完全不明所以。   “这意味着他的优秀基因将会有很大几率遗传给他的后代!”艾登真心怀疑自己女儿上床时没带智商才生下了这么一个白痴。   “反正我不要娶他,”达内尔撇了撇嘴,“连个Beta都比他温柔。”   艾登已经懒得和他再废话什么,甩手就往外走。   他要去谢谢雅各布一家的善意,另外还要把刚刚从孙子这里知晓到的消息扩散出去。   ——你不是要丛林法则吗?   ——那我就给你一个大·丛·林!   关德琳在送完人回来后,向夏佐微微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抱歉为你带来了困扰,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夏佐很随意地回答道:“你下次可以找一个稍微强一点的Alpha过来。”   “我很欣赏你对Alpha的征服欲,”关德琳意有所指地说,“但是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进行的话,可以得到更多……”   女会长凑近了一点点,同时压低下自己的声音:“Alpha征服星际,而我们通过征服Alpha来征服全部……关于这一点,我可以教会你很多。”   “是吗?”夏佐问她,“可是刚刚那个Alpha跟你说话好像很不客气?”   关德琳的脸僵了一下。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夏佐非常奇怪地看着她,“这个道理难道很难理解吗?”   “……”关德琳冷笑了一声,“你不过是个20岁都不到的孩子,这个世界的复杂之处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   “自己活得简单就好。”夏佐淡淡地说。   关德琳看着夏佐,眼睛里的神采几经变换,最后才微微一笑:“我们争论这些做什么?……还是来说正事吧,关于Omega的常识,你都知道些多少?”   “发情期、标记……还有都很麻烦。”夏佐非常简练地说。   关德琳的笑容变得别有深意起来:“看来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那我们先从发情期说起吧?”   几乎没多费什么手脚,鲁道夫就一剑斩飞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对手。   对方是一个穿着格斗防护服的Alpha,经受住了上将这一击后口喷着鲜血就昏迷了过去,身上的甲衣虽然依然外表完好,但他内里胸腔处的肋骨应该被透甲而入的力道击断乃至击碎好几根了。   而在其落地的瞬间,他身上就升起了一圈足以笼罩全身的能量防御罩,同时自动发射出了救援信号。   虽然干净利落地打败了眼前的竞争者,鲁道夫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放松之意。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向他主动攻击的Alpha了。   ——参与挑战的人数有如此之多吗?这还只是第一个环节而已。   按照议会、军部和维促会三方订立下的规则,此次“丛林法则”一共分为了三个环节:入围、候选、决胜。   在第一个环节中,所有参与竞争的人员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找寻到信物以获得晋级的资格。   所谓的信物,乃是一枚装载有非固定Omega信息素的容器,形态各异、数量不一。   而非固定Omega信息素,指的则是足有20位发情期将至的Omega信息素被投放在这整个无人星球上:除了夏佐之外,其他人的信息素样本只有一枚——理论上来说,如果倒霉程度够的话,可能要搜集到第21枚样本,才能确定哪个才是真正的晋级凭证。   若是凭借着不是夏佐的信息素样本能否获得该位Omega的竞争资格?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维促会早已分配好了人选……   这便导致了一个后果:所有人都认为,只有鲁道夫才能准确地分辨出来那惟一一个可以用来争夺的Omega的信息素,他手中握有的样本一定是正确的!   这让鲁道夫踏上这个无人星球以来,就面临了烦不胜烦的各种挑战。   不过……怎么人数会这么多?   上将皱了皱眉,转身向另一个召唤他的方向走去。   鲁道夫不知道的是,由于此前民众太过声势浩大的支援行为,已经让不少Alpha对这个能让联邦上将以一种甘愿接受所有挑战的姿势守护着的Omega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拥有达内尔那样想法的人并不是少数,再加上最近有传闻说这个Omega的血统基因和身体素质都强大到不像话,完全能够确保得到他的那个Alpha可以得到更加优秀的后代。   在种族至上论和血统至上论愈发甚嚣尘上的联邦,后者对Alpha的吸引力简直堪称无可救药的巨大。   而为了所谓的公平和公正,参与竞争的人数、家世、职位全部都是绝对的密不可宣。最新进展更是除了行使监控督正职能的人工智能可以知晓外,每一环节的结果在争夺结束前,都将会对包括议会、维促会、民众等做到最大限度的保密。   ……在一开始的交锋中受挫后,维促会已经是铁了心地要把这场“丛林竞争”做得公正、做得漂亮。   ——至少表面上如是。   这个无人星球距离中央星域并不算远,但是却因为环境极为恶劣和可居面积极小而被当成了备用基地。   中央星域已经太久没有发生过战事,所以这个备用基地更是多少年都没有驻军前来扎防了。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鲁道夫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遥远的天际之上悬挂着一大一小两颗行星,折射来的恒星光线将地面照得一片分明。   上将并没有穿防护服,仅仅穿了他平日战斗时穿的作战服。在经历了一整天几乎没有停歇的战斗之后,虽有处处破损但却丝毫没有狼狈之相。   按照规定,所有参与人员不能挟带热武器,光甲更是禁止——这是一项传统,没有Alpha在追求Omega时会使用热武器。以夏佐上次在战斗飞艇上遭遇的那群Alpha群殴为例:当时他们都随身携带了大功率的激光或者射线武器,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肉搏。   鲁道夫从随身携带的空间钮中取出一管营养剂,稍微吃了一些维持住消耗体能后,便取出刚才拿到的一枚装有了信息素的容器。   这是一个不规则的菱形晶体,不定时地往外散发的是封存在其中的夏佐的信息素。   上将的眼神在投向掌心上的晶体上后,变得温柔而专注起来。   他将晶体放在下唇上轻触了一下,然后用指尖捏住了它,细细打量了两眼后毫不犹豫地将之捏至粉碎!   一股淡淡的馥雅甜香从他指尖扩散开来……   “住手——”从上将的背后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喊声,紧接着一道刀光仿佛自虚空中突然闪现、破开天穹而至,劈头就向鲁道夫的头顶上斩去!      第45章      “等你好久了。”鲁道夫头都不回地说道,然后微偏过肩,一拳就朝颈侧向外的方向击去——   随着一声骨肉重击金属的钝响,那带着惊艳刀光而至的一刀就这样被生生地击偏而去。   上将紧接着顺着刀脊而上,一把扣住了来人抓在刀柄的手,暴喝一声直接轮圆摔出,在砂砾地面上砸出了一个人形大坑!   “啪——啪——啪——”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传来了刻意放缓的巴掌声,一个穿着武装到牙齿的防护服的人略带嘲讽地说:“将军真是好体力,到现在还敢用感知探测能力吗?”   这人带着将面孔完全遮住的头罩和护目镜,连带着说出口的声音也有一种闷闷的压抑:“将军,我们本来没想找您的麻烦,但还请您行事不要这么过分。既然您已经拿到了信物,直接进入到下一环节不更好吗?何必和我们这些苦苦搜寻信物的小人物过不去,非要把您能找到的全部信物都毁掉呢?”   鲁道夫没有说话,刚刚被他一把掼在地上的偷袭者已经以脑袋先接触地面的方式昏迷了过去。   他之前使用的长剑已经满是豁口,无法继续使用。   因此,鲁道夫将那把长剑随意扔在地上,走上前去重重一脚踩跺在了昏迷那人的手腕上,俯身捡起了他用来偷袭自己的长刀,还在手中掂量了两下。   站在小山坡上的男人显然非常看不惯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声音随之也放沉了下来:“您还真是妄自尊大,难道……”   鲁道夫转过身来,打断了他的话:“一起上吧。”   男人被噎了一下:“……你!”   但随着男人用藏在身后的手比出的一个隐秘手势,跟着他一起藏匿在附近的人影一个个浮现了出来。   鲁道夫站在包围圈的正中央,既没有摆出什么攻击架势也没有做出什么防守准备,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拎着把刀站在了那里。   然而,自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愈发浓厚激昂的战意却震慑得众人不自觉地停伫下了脚步,一些心神不定之人还开始犹豫了起来。   “加油,”上将淡淡地说,“我赶时间。”   夏佐被关德琳每天的“授课”弄得不胜其烦。   他本来是最喜欢上课和学习的,在曙光号上时就曾因为太过沉迷钻研于各种有关光甲、星舰、武备要塞等方面的知识而忘记吃饭或睡觉,每每被鲁道夫发现后就会一顿好训……   当然,到了后来总会不知不觉地演变成“标记”行为。   轻轻叹了口气,夏佐咬了自己下唇一下。   ——如果不算全息影像的话,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将军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因为这个胡思乱想?   ——记得一开始凯恩离开的时候也很难过,不过这两种感觉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关德琳看着明显走神中的夏佐挑了下细眉,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夏佐闻声立刻正色看向了她。   “你是对我教导你的内容不满吗?”关德琳问。   “是。”夏佐坦然回答。   关德琳:“……”   “哪里?”女会长微笑着询问。   夏佐无奈地耸了下肩,用手指将光屏上的内容翻回去了一点:“比如这里:‘对待Omega幼儿应该极尽悉心照料,因为他们都很脆弱、易惊、柔软……建议1周岁前应在无菌护育室内度过,3周岁前不应接受户外环境’——虽然我没养过孩子,但是老爹绝对不是这么养我的。而且,这样子养出来的小孩子难道不会越来越弱吗?”   “还有这里,”他又往前哗啦哗啦翻了好一通,“‘Omega的应备技能要以家政管理为主’……一个人要学什么难道不应该按照他的意愿和兴趣来吗?”   接下来,夏佐又在“Omega婚配管理”、“Omega职业推荐”、“Omega法律地位”等等部分,所述简单但却一针见血地说出了个人观点。   “我很奇怪,”他最后做了总结发言,“人类的科技已经足以让我们驰骋于星际之间,为什么在思想上还要给自我设立这么多的条条框框呢?”   关德琳盯住了夏佐半天,仿佛要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他说出这段话的目的何在,然而却只在少年的眼瞳中看到了一片透亮的清澈。   “……古地球时代有一句谚语,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解释。   “是吗?”夏佐“啪”地关上了光屏,就不再多说什么。   满室里只剩下一片难堪的静默。   关德琳慢慢站起身来,她隐藏在宽口袖中的指甲神经质般地深深掐入了自己的掌心中。   “既然你如此看不上我的亲自教导,”她声音有些发紧地说,“那以后就由弥赛亚来教你吧。”   夏佐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急冲冲走出去的背影,转身去问睚眦:“我没有看不上她啊……”   睚眦的电子眼闪了闪:“网上说Omega都很敏感,尤其是女性Omega……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关德琳一走,夏佐乐得不去学那些莫名其妙的Omega知识,转身就去找睚眦,挨着它的小腿坐下问:“我们还是没办法和将军联系上吗?”   睚眦又去宇宙网上查资料:“……是的,将军昨天已经去了环卫w-14星了。现在第一轮环节的结果还没有出来。”   “要打这么久啊!”夏佐的声音怎么听都带着兴奋和跃跃欲试。   他想了想后,又问睚眦:“你觉得,我和将军之间的差距还有多少?……我这两天都没怎么训练,一定又被他落下了很多。”   睚眦伸出金属手掌将夏佐托起,然后稳稳地放在自己膝盖上:“不会的。”   “真的?”夏佐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将军不会落下你的。”睚眦肯定地说。   “好!”夏佐站起身来,翻身跃入了睚眦的驾驶舱,“那我今天也要努力!”   弥赛亚来找夏佐的时候,看到的又是他和睚眦待在一起的场景。   “……”依然一身白色长袍的Omega神色间仍带着点儿恹恹的苍白,“如果不是我确定它只是个光甲,就真的以为你的Alpha就是它了。”   夏佐从睚眦的掌心上一跃而下,他刚刚完成了一组光甲进阶操作虚拟训练,额上还挂着一层密密的细汗:“你这次来又是要做什么?还是抽我的血吗?”   “真遗憾不是。”假惺惺微笑这个技能一定是被弥赛亚加满了点,每次都被他做得又熟练又欠揍,“我是来教你Omega基本常识的。”   夏佐立刻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刚刚那组训练还没有做完。”   “嗯?”弥赛亚掀起眼皮斜了他一眼。   “真的。”夏佐严肃道,“我用荆棘军团主舰曙光号的拟人智能发誓。”   “那好吧,”弥赛亚双手插兜,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有人的发情期快要到了这事儿我就不用管了……好轻松。”   “……等等。”夏佐不太好意思地叫住了他,“我可以晚些时间做的。”   弥赛亚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嗯?”   “嗯!”夏佐重重点头。   “关于Omega,和Alpha还有Beta不同的就是我们会主动发情,每年一次,每次持续3到7天。”弥赛亚还是一副双手插兜的样子,有些懒洋洋地说,“发情期来了之后,找个Alpha,被上个3到7天,然后等着几个月后多一个拖油瓶。或者可以冒着犯法的危险,找个能力卓越的Beta,被上个3到7天,然后等着几个月后多一个拖油瓶。友情提示:找个和你同样的Omega不行,不管是上或者被上几天都不行。不过好处是再做也不会多一个拖油瓶……讲完了。”   夏佐:“……”   “不想这么麻烦也可以,”弥赛亚看了一眼呆滞的夏佐,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注射抑制剂——这个你很熟悉了,或者使用自慰机器人——这个目前全联邦只有我可以做出来,因为必须提解出能够以假乱真的Alpha合成信息素……你需要吗?可以友情提供给你的哦。”   “不……不了……”之前伊文跟夏佐讲这些知识的时候,叙述得都很含蓄婉转;而关德琳则是不停地强调Alpha对一个Omega的重要性,以及如何才能牢固地抓住一个Alpha的心,并且暗示维促会愿意成为他的最大后盾。   像弥赛亚这样简单粗暴的讲述方式,他从来没有听到过!   弥撒亚好一番心情舒畅地欣赏了夏佐的凝滞反应,然后接着开口道:“关于发情期的知识,我觉得已经够你今天吸收的了。至于成结标记和孕期注意事项,还是下次再跟你讲好了。”   夏佐:“……”   “课讲完了,现在我们来说点儿别的。”弥赛亚看了一眼睚眦,“你可以开电磁屏蔽场域了。”   随着几声细不可闻的短促嗡嗡声,智能光甲展开了足以笼罩整个房间的电磁场。   “你上午对关德琳说的那些话,”弥赛亚不赞同地皱了下眉,“真让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假聪明还是在装傻。”   “哪些话?”夏佐早就忘记和那个很多事的会长的聊天内容了。   “关于Omega的自由什么的,”弥赛亚说,“这些话,你憋在自己心里就可以了,或者和你那个正在逞个人英雄主义的Alpha说。”   夏佐想了想:“这里不是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吗?为什么不能说Omega的自由?”   在努力了好几天后,他终于能记清这个协会的全称了。   “3000多年来,这个协会早已经失去被设立时的初衷了。”弥赛亚的语调冷了下来。   “拜上将先生的Alpha自尊心所赐,”他语带微讽地说,“现在整个联邦都知道你的Alpha要挑翻整个宇宙来‘护食’了。”   “什么‘护食’?”夏佐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需要被保护的对象的自觉,“其实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挑战所有的Alpha的,还要加上Beta和Omega——凯恩就是个Beta,可是他真的好厉害!”   “……”这次轮到弥赛亚呆滞了。   看了夏佐好大一会儿后,弥赛亚突然笑了一下。   这个微笑比他刚进门时的那个假笑真实多了。   “……也是,毕竟你很有可能会是……”他低不可闻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的夏佐追问道。   “没什么,”弥赛亚回复了之前的表情,“我还在找寻真相的路上……不过,有一部分真相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比如?”夏佐谨慎地问。   “你之前问关德琳的一些话,其实非常准确。”弥赛亚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你不坐吗?我们可能会聊得很久。还是说你更愿意坐在那个光甲的手里?”   夏佐在他对面慢慢坐下。   对于他这样带有戒心的举动,弥赛亚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接着说道:“人类的科技已经足以让我们争霸于星际之间,为什么对待Omega的立场还是这样古旧死板呢?……想必你也看过联邦历史或者联邦军事史一类的著作了,那你一定记得,大约在2600年前,联邦曾经面临过一场最大的危机。”   “你是说中央星域保卫战?”夏佐的记忆一向很好,这段历史的记载又很惨烈,所以他印象也非常深刻。   “这是人类进入大宇宙扩张时代以来,在和异星生物竞争时遭遇到的最大挫折。”弥赛亚说,“史料上肯定对当时的战况做出了详细的叙述,包括这次战役胜利给整个人类带来的重大意义……但是被大多数人所忽视的是:这次战役给人类带来的最大影响不是调整军备和扩张步伐,或者改变战术战略什么的……而是《Omega战时管理条例》。”   “《Omega战时管理条例》?”夏佐重复着,“有这个东西吗?”   “那是因为你的关注点都在什么战争、暴力上了吧?”弥赛亚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个条例,就是《Omega稀缺性保护法案》的前身。中央星域保卫战打了400多年,在这期间,人类的数量——尤其是顶在最前线的Alpha数量,以一种非常惊人的速度被损耗着。为了能最大限度、最快速度地‘生产’出足够多的Alpha去送死,联邦颁布出了这个战时管理条例。”   “在这个条例被颁布之前,Alpha和Omega结合时,虽然也会有类似于丛林法则般的对抗争夺,但一般会建立在Omega自愿的基础上。和现在Alpha被认作精英阶层不同,那时候Alpha和Omega的地位是相差无几的。”弥赛亚用一种冷静的语调说道,“感谢战时管理条例,它让强大的Alpha抢夺已标记的Omega、一位Alpha可以标记多位Omega、一位Omega被多次重复标记……都变得合法化。你肯定无法想象到,在战况最困难的时候,政府甚至鼓动Omega分批次随军……若是Omega能够生下足够多的Alpha,还会得到政府授予的‘英雄’称号。”   “有一个问题,”夏佐在他停下了叙述后开口道,“为什么战争中会死去那么多的Alpha?”   弥赛亚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点又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说我又不小心暗示你了?……将近3000年前,人类在星际战舰上的技术远没有现在这样优越,光甲概念和制造也都是刚刚起步。在个人战力上,Alpha远超了Beta,更不用说是Omega了。也只有Alpha,才可以直面抵抗异星生物的入侵,所以他们是当时军队中当之无愧的惟一主力。”   对于星际战舰和光甲,夏佐已经是了解到不能再了解了:“光甲在刚设计出来的时候,确实是针对Alpha专用的。但在现在,除了一些特殊用光甲,其它光甲在操控者身体素质上的要求已经没有那么高了。”   “是啊,光甲缩小了Alpha和Beta的差距,那为什么Alpha、Beta和Omega之间的地位差距还是那么大呢?”弥赛亚接着夏佐的话说,“而且,就没有人想要反抗这种界限严明的社会分层吗?”   “在大概600多年前,当时维促会的会长……”在房间里已经开启了电磁屏蔽场域的情况下,弥赛亚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她曾经希望能在中央星域保卫战过去那么久后,为Omega的地位还有境遇争取一些改变……遗憾的是,她失败了。”   弥赛亚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向庭院中象征着维促会的那座白色高塔:“有关这个会长的名字、生平、家族……都被人为地消湮在历史的记录中。维促会也是自那时起,和议会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就是连我,也是在探求了很多年之后才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他猛地把窗帘拉上,回转过身来看着夏佐:“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关德琳听到你说的那些话后,怎么会是那种反应了吧?”   距离第一环节的结束时限已经不足5分钟。   和刚踏上这个无人星球时相比,鲁道夫已经换过了一套作战服了。   这套作战服上也带着不少破损,甚至一些地方还有斑然的血迹……而惟一不变的,则是上将始终坚定如一的眼神。   经历了刚开始不少竞争者向他挑战或者寻求结盟失败后,在不断缩短的时间压力下,上将的难以突破让越来越多的人将注意力放在了靠自己的能力找寻装有信息素的晶体容器上。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在已经几乎没有人愿意去打鲁道夫的主意时,这位上将反而主动地找上门来。   不,并不是每一个竞争者都有这个资格面对他的挑战的。只有那些即将或者已经获得样本容器的人,才遭到了上将的追迫堵截。   鲁道夫一向整整齐齐地拢在耳后的铂金色短发,在经过了如此长时间和不间断的战斗后,已经有了些微的凌乱。   但这非但给他带来什么狼狈的疲于应对之感,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凌厉的肃杀之意。   喝完手中最后半罐密封水,鲁道夫将它随意扔到一旁——这种罐子由可降解材料制造,并将会在一个月内按照其所在环境分解成相应的元素微粒。   他这两天来已经毁掉了少说不下百数的晶体容器,在最后的这几分钟里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装,就发射了任务完成需要提前回归的信号。   ——等到最后一秒时间截止?对维促会还是不要这样放心比较好。   等待了不到2分钟后,一艘微型登陆艇按照他所发射出的信号,缓缓地停驻在了他的头顶上方。   鲁道夫没有等到登陆艇完全降落,直接迎着艇下奔涌的气流,逆身而上,一把抓住徐徐开启的舱门,将自己甩入其中。   驾驶员听到动静还有些吃惊:“你上来的这么快?是被奥法里斯上将追惨了吧?……我跟你说,今天一天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接了多少火急火燎要求赶快升空的人了。他们都说,有个上将简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人称信物杀手啊哈哈哈……”   “是吗?”鲁道夫淡淡地问道。   “是啊是——”驾驶员“嗷”地一声住了嘴,手下一个慌张没操作好,带得登陆艇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那你一共接了多少个找到信物的Alpha?”上将和蔼地问他。   驾驶员都快哭了……   ——您不要用这么温和的口气传递出要把对方一窝端的企图好不好!!!   这个答案,鲁道夫在稍加修整进入第二个环节后,就知道了确切的人数:382人。   和第一个环节那略显麻烦的规则不同,第二个环节的规则明显要简单粗暴很多。   在被选定为竞争场地的广袤原始森林里,能够走入森林最中央搭建好的平台处,并成功踏上前来接应的飞艇者,便为第二环节的候选者。   和此前的环节一样,依然是不准携带光甲及热武器,依然在竞选者生命受到威胁时会有防御罩保护并发射退出信号。   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无人星球和竞选者之间的争斗,原始森林中还被驱赶入了不少异星生物……   以及,飞艇将在第三日清晨降临。   鲁道夫被随机投放在了这片占地颇广的森林边缘。   这次他没有托大,而是穿上了一身防护服。   紧了紧袖口和手中握着的军刺,鲁道夫抬眼看了一下天色,然后稍稍辨明了前进的方向。   但他刚一迈步就停下了脚步,随后沉声道:“……出来。”   上将的身后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枝桠的声音。   “六点钟方向第三棵巨杉后面,”鲁道夫稍微调整了一下重心,让自己能够第一时间发起攻击,“……出来。”   “你还是老样子啊……”来人的声音先传了出来,然后是脚步踩在落叶上的细碎声响。   鲁道夫转过身来,手中的军刺已经反手握住挡在了下颚前,刀刃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自己的同僚。   温世顿把双手平平举开,然后松开手指。   他手中的两把短匕随着他这个动作,像两只回窠的倦鸟一样飞奔向地面。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上将对另一个上将说,“我是说……要合作吗?”      第46章      自白塔上传来的悠越钟声“铛……铛……铛……”地辐扩到整个上城区中,也适时地打破了房间里快要凝滞成固态的气氛。   弥赛亚稍稍偏侧了一点头去听钟声。   他的长相并不是Omega常见的那种秀美俊俏,反而是略带了平凡的普通。   而此时自窗帘缝隙中照入的薄光却在他的侧颜上镀上了一层微晕,让他原本就略为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脆弱易碎。   夏佐细细思索着弥赛亚刚刚告诉他的东西:那些话语就像是被扯开而不完整的珠串,散落满地却不知从头拣起。   因为在感知能力上的天赋,他隐隐有一种模糊的感觉,然而留意思索又觉得全是迷雾重重。   钟声停了下来。   弥赛亚转过来看着夏佐:“今天给你说的这些话,若是流露出去只言片语,恐怕我被赶出维促会还是最轻的处罚。”   “你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吧?为什么不离开呢?”夏佐问他,“我听你的意思,好像也不认同维促会现在的做法?”   “因为……”弥赛亚轻轻地勾起了一侧唇角,“我在寻找命定的道路。你呢?”   “我?”夏佐很多时候都不太明白他想问什么,“我怎么了?”   “你的道路呢?”弥赛亚抬高了一点下巴问他。   “变得更强。”夏佐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要找到夏琳娜和“将军”,还有夏娃号,还有凯恩……   弥赛亚唇边的笑容更大了:“我会迫不及待的……”   夏佐小小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说一些不明不白的、听起来像是说了一半的话呢?如果不想让我知道,那就干脆不要说好了。我这个人的好奇心没那么重的。”   “因为我只是比你走得稍微远了一点儿,”弥赛亚走到门边,“你不会知道的,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了,所以我有着足够的耐心……明天见,明天我们来谈谈成结标记——你的Alpha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到第二个环节了。希望我在他挑翻自己所有的Alpha同类之前,能多教给你一些东西。”   他的最后几句话立即转移了夏佐的注意力。夏佐匆匆了说了声“再见”后,就立即扑过去找睚眦:“结果出来了吗?第一轮里哪个人最强?跟我相比呢?我能打得过他吗?”   弥赛亚慢慢地关上夏佐的房门。   他站在门外驻足了好一会儿,看了一眼廊窗外的白塔,才抬步走了出去。   温世顿坦诚地看向鲁道夫:“现在的局势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最艰难的考验在第三天清晨到来之前……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我们联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说完这些话后,他就径自弯下身子去捡刚刚被自己扔下的匕首,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的后心空当露给手持武器的同僚。   鲁道夫面色一凛,猛然向着温世顿的方向甩出了自己手中的军刺——三棱凶器带着沉闷地刺入骨肉的声音狠狠地咬进拜恩上将闪身而出的那颗巨杉,扬起了一大波腥臭血雨劈头盖脸地淋了弯身拾刃的温世顿一身。   那是一只双翼鬣,一种攻击性极强但是无毒的肉食性异星生物。   鲁道夫走上前去,单手覆在了双翼鬣脖子的上方,自他掌心处而起的能量像是凝聚成了一根无形绳索,慢慢收拢下去,压制住了困兽的所有挣扎。   然后他拔起那把将双翼鬣钉死在巨杉上的军刺,动作干脆利落地在它喉间开了一个大豁口。   于是,仅仅是在手指和袖口上被溅上了少许血迹的荆棘军团长,对一头一脸和半个身子都腥臭着血淋淋的日曜军团长说:“用你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不客气’?”   温世顿:“……”   也许因为拱卫中央星域的原因,不管是日曜军团以白色作为制服颜色,还是将自己军团的主舰命名为“流霜”,都从侧面反映出了一个在该军团已经根深蒂固的毛病:洁癖。   温世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黑着脸的日曜军团长一点都不带犹豫地拿出两罐密封水,来来回回连头带脸地冲洗了好几次。   鲁道夫甩了几下军刺上的血迹,又随手在鬣兽的皮毛上蹭了蹭:“我是不会把我的饮用水分给你喝的。”   “你是故意的吧?!”一向以好脾气示人的温世顿急了起来。   “你也是故意的吧?”鲁道夫原样回了他这么一句。   ——连近在咫尺的、攻击目标已经锁定自己的异星生物都发现不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个军团长还是不要做了比较好。   “下次选择试探方式的时候看清楚对象。”鲁道夫扔下这么一句,然后转身就向袤林的中央方位走去。   “等等——”温世顿喊住了他,“先找个有泉水的地方,我要洗澡。”   “请便。”鲁道夫走得很快,而且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喊住而停下了脚步。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合作结盟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温世顿提高了一点声音问道。   “第三天再说。”这句话的话音还未落,鲁道夫穿着黑色防护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繁盛的丛林深处。   温世顿“咔嚓”一声捏瘪了手中的金属密封罐,半响后回复了平静,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如果锡德里克也来了的话,会不会更好玩一点儿……”   第一环节结束后,所有影像资料开始面向民众公布:这些记录均出自每一位参与竞争的Alpha随身携带的定位信号仪。   夏佐正在和睚眦研究这些录像:“能提取分析他们的行动数据,然后虚拟建模吗?”   对于没能亲自挑战那些Alpha,他还是觉得非常遗憾,因此想试试能不能通过虚拟技术实现模拟对战以聊胜于无。   睚眦认真地分析着:“并不能得到完全数据,只有发生过战斗,并且战斗时间较长的人类才有可能建模……具体操作还要连上曙光问一下,它的光子处理器比我强大很多。”   “那你有办法知道将军现在在哪儿揍人吗?”夏佐又问道,“我们偷偷溜过去帮他好不好?”   沉默了一会儿,睚眦摇了摇头:“不能……而且他们严禁光甲参加。”   “这个比赛章程设置得太不合理了!”夏佐愤愤不平道。   就在这时,他门外响起了有人申请入内的电子音。   “不会又是那个奇怪的医生吧……”夏佐一想起弥赛亚就有点头疼,连带着去开门的动作也慢吞吞地磨蹭起来。   然而,经由门外可视系统投射过来的全息影像显示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少女。   虽然在自己的人生中还没有见过一位真正的Omega少女,但这却并不妨碍夏佐在凯恩的长期教导灌输下,对女性Omega始终都有着一种尊重、关护的绅士态度。   就连对关德琳,他都不曾恶语相向过。   夏佐打开了门,看着门外一身粉色长裙的少女:“你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敲错门了?”   少女像是被他开门的动作吓了一下,往后小退了半步后才说:“你……你是夏佐吗?”   夏佐点了点头,把门让开:“进来说话吧。”   像一只怯生生的小鹿一样,少女小心又安静地走了进来,接着掂起裙子向夏佐行了一个非常周到的屈膝礼。   夏佐略微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从来没有学习过什么礼节:“那个……你请坐。”   “冒昧打扰了,”少女在看清夏佐的样子、和嗅到他身上虽然消散了很多但存在感依然强烈的Alpha信息素后,脸色不自觉地暗了暗,“……我是妮娜,妮娜·菲尔德·诺因。”   “我是夏佐,”夏佐轻咳了一声,“不过我没什么姓。”   “没关系,”妮娜柔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自然一些,“你以后可以跟别人介绍自己说,你是……”   “……你是夏佐·奥法里斯。”   “读起来好像不太好听,”夏佐压根没有关于姓氏和家族方面的常识,“而且还要去征求鲁道夫的同意吧?……太麻烦了。”   妮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软声细语说:“怎么会呢……不知道有多少Omega希望能够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缀上这个姓氏呢。”   她有些局促地垂下了脑袋:“抱歉,我……我只是想看看,将军选中的Omega是什么样的。”   少女的语气中透着无法忽视的伤心,这让只接触过歌姬这个伪·少女的夏佐十分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求救般地看了一眼睚眦,睚眦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在经过了一阵难熬的静默后,妮娜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有……”夏佐觉得面对她比面对歌姬时还要无所适从。   用一方绢巾轻轻拭过眼角后,妮娜注意到了房间正中央投射出的战斗画面,脸色随即白了白:“……你很爱看这个?”   “嗯。”夏佐点了下头,终于想起来老爹教过他招待客人的步骤了,“你要不要喝茶?”   “谢谢,”妮娜把目光移开后又忍不住去看战斗录像,“……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和我们这些Omega不一样的吧?将军也是因为这个……”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只会做做花艺、厨艺什么的。”   夏佐很烦恼,他在维促会认识的三个Omega中,有两个都是喜欢把话说一半的。   揣测心思什么的,他实在是太不擅长了。   “我没觉得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他有些笨拙地安慰少女道,“只是我们兴趣不同而已。我就觉得会厨艺的人很厉害啊!上次我学着做不但没做成,还把机器人都弄得死机了,然后管家爷爷就再也不准我踏进厨房一步……对了,你会做甜甜圈吗?”   “会……会的。”妮娜说,脸上微微一红道,“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做给你吃。”   “好啊!”夏佐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和他年龄相仿的同类,到底是少年天性,两三句话后就和对方聊了开来。   聊了一会儿后,妮娜问道:“你很喜欢这些打来打去的?”   “是啊,”夏佐还是很遗憾,“可惜我不能去参加……睚眦也查不到他们在哪里比赛,如果能知道比赛的场地就好了。”   “我也许可以帮你问问。”妮娜小小声地说。   “真的?”夏佐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时候?他们快要打完了!”   “我回家后就……就尽快。”妮娜被他吓得声音更小了。   还没等夏佐说什么,门外传来了弥赛亚的声音:“诺因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妮娜站起身来,想要对弥赛亚行个礼节,却被对方冷淡地拒绝了。   “受不起,”弥赛亚侧开了身子,“我不过是个混血。”   “我……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少女搅紧了自己的十指,样子十分地楚楚可怜。   “您请回吧。”弥赛亚虽然说着敬语,但口气中一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议长大人知道您过来这里会不高兴的。”   “那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妮娜马上慌张起来,向夏佐又行了一个屈膝礼后说,“我先走了……”   等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后,弥赛亚才重重地把门甩上。   “你对她的态度好像不怎么友好。”夏佐重新倒了一杯茶推到弥赛亚面前,“老爹曾经跟我说过:对女孩子要有礼貌。”   弥赛亚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对他的提问避而不谈:“……茶不错,从你的Alpha那里带来的?”   夏佐皱了皱眉:“他有自己的名字。”   放下茶杯后,弥赛亚勾了一下唇角:“看起来,你还是分不清状况。”   “什么状况?”夏佐不解地问道。   “你以为鲁道夫在外面打打杀杀地是为了什么?”弥赛亚扯大了一些唇边的笑容,“争夺全Alpha武力值第一名?”   “……”夏佐觉得这种说法好像对也好像不对,这里面有着什么让他觉得特别的、弥足珍贵的东西,却一时间想不太明白,也不愿对对方讲说。   弥赛亚看着他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这还是他在夏佐面前第一次放声笑出来。   “我心情好多了,”他还是止不住自己的笑意,“你放心,我绝对不多说什么……”   ——如果上将知道他是这么想的话……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好不容易不再笑了之后,弥赛亚正色道:“我现在心情不错,你想知道什么?随便问吧。”   夏佐想了想后,问他:“你曾经说你知道我眼睛里的秘密,是什么?”   “生物机械。”弥赛亚懒懒地说,“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我要怎么才能用它?”夏佐问出了这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弥赛亚问了问夏佐的使用感受后,又用手腕上带的微型光脑终端调出一个光屏——上面满排满屏的字母、数字、符号看在夏佐眼里一个都不认识。   最后,他收起了光屏:“这个啊……很简单,等你真正成年了就会改善很多。”   “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夏佐说,“将军说我的实际年龄是17岁,再过两三个月就18岁了。”   “18岁吗?”弥赛亚沉吟了很久,等夏佐又催问了他一遍后,才有些敷衍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是真正成年之后……就是标记之后。”   “我已经标记了。”夏佐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是医生吗?”   “……”被质疑到专业和职业后,弥赛亚明显回复到了他刚见到夏佐时的状态,语气傲慢地说,“你真的有Omega的常识吗?你该不会以为只是简单的亲亲摸摸就是完全标记了吧?”   “不是吗?”夏佐问道,“我听人说过,亲吻标记、咬痕标记和那个……成结标记,都是标记啊。”   弥赛亚用一种看小可怜的目光看向夏佐:“你该不会以为,这三个标记形式是让你任选其一的吧?”   夏佐:“……”   弥赛亚的唇角第二次翘了起来,继而又是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后,才一字一顿、发音清晰地说:“全·部·都·要·有。”   越到临近中央平台,鲁道夫的行进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这一路上,他都挑选了比较隐蔽的道路行走,遇到那些地盘意识比较强的异星生物,还会绕远一点路程。   即便遭遇了非杀不可的异星生物,也会安静地、尽快地结束战斗。   鲁道夫掏出定位信号仪查看了一下,上面显示出的数值,已经从最开始的328人,降到了不足200人。   ……还有这么多,上将微微拧起了双眉。   他已经超出一个星期没有见到自己的Omega了,每每难耐担心之时,只能拿睚眦还在对方身边守护来宽慰自己。   连续三四天以来的战斗和厮杀,已经像是一个魔咒一样唤醒了他心中属于Alpha的攻击欲、独占欲和保护欲。   这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平息压抑一下心中越烧越灼热的烈火。   ——还不到时间。   鲁道夫停在了距离中央平台大约还有几百米的地方,然后选定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攀援了上去。   他能感知到像他这样、隐匿了身形和气息躲藏在这附近的Alpha还有十数位。   这些应该是最后要面对的最有实力的竞争对手。   位于他前方的中央平台周围已经出现了不少Alpha,大部分都有着数量不一的结盟团伙,一股越来越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开始弥漫开来。   在鲁道夫估算清在场的人数之前,自西北方向慢慢走来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这人走得很是闲庭信步,仿佛在检阅自己的军团一样。   而在还没有任何一个Alpha敢于踏上中央平台的情况下,他就这样闲适地、直直地走上众目睽睽之下的那块平台,并且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冲着鲁道夫的方向喊道:“非要等到明天才能结盟吗?不如现在提前解决问题怎么样?”   如果目光可以实质化的话,鲁道夫身上现在应该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面无表情地跳下树来,反手攥住那把这两天来很少被用到的军刺,大步向着中央平台走去。   拜鲁道夫此前在弹劾法庭上提出的“丛林法则”和他在第一环节中的行为所赐,几乎每一个Alpha都把他当成了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   如今看他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一阵骚动不安的情绪立刻以他为中央扩散开来。   鲁道夫视若罔顾,一步一步地走向中央平台,步伐之间的肃杀之势比此前温世顿的安逸之气不知强了多少倍。   “来吧。”他在踏至平台中心后,淡淡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第47章      此时,正是恒星沉至地平线之前的黄昏时光。   比古地球时代的太阳还要巨大的恒星体毫不吝啬地放射着自己下落之前最后的光亮,在占地广袤的茂林里投影出了斑然阴痕。   有风吹过树叶间隙的声音,轻柔地沙沙作响。   位于深林中央的平台面积并没有太大,充其量也就能站上不到20个人。   在被温世顿一语叫破所在方位之后,鲁道夫没有再试图去隐匿身形、保持实力,而是直接走上了平台。   就连最先踏到台子上的温世顿也被他渐次升腾而起的气势所盖压——   要战,便战!   能从第一个环节中脱颖而出,并且还在第二个环节中走到最后这一步,在场的Alpha绝非泛泛无能之辈。   但鲁道夫成名已久,几番大战打出来的赫赫威名搁在那里,已经隐然被看作了这一代的军官之首:哪怕他的军衔并不是最高的。   因此,在他摆出了如此积极的应战之姿后,反而没有人愿意率先向他发动攻击了。   ——会不会在我击败奥法里斯上将不成的情况下,被别人淘汰出局?   ——毕竟旁边还站着拜恩上将呢……   第二个环节决出的候选者明显会不止一位,所以几相权衡之下,一时间情势竟是僵持在了那里。   就在这一片略显尴尬的氛围里,有人先动了。   排众而出的那个男性Alpha身材很是魁梧,而且脸上带着一道深刻入骨的伤痕。在医学已经发达至可以做到基因调序乃至重组地步的今天,即便是这种程度的伤痕也不过是一个小手术就能解决的小麻烦。   但他却选择了保留下来。   “将军!”疤脸男人没有走到鲁道夫的攻击范围内就停下了脚步,然后提高了音量喊道,“我的家乡在贝丹星系,是您和您的荆棘军团的牺牲才帮我报了双亲的血仇……我本不应该参与到争夺您看上的Omega的竞争中来,但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可以找到一位Omega做伴侣的惟一机会……”   男人深深地吸入了胸腔一口空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转过身去,将后背空当毫不设防地露向了平台的方位:“我知道很多人想在第一时间把您淘汰出局,但出于对您的尊敬,我愿意同您并肩战斗,在一起取得胜利后,再向您进行公平的挑战!”   在他说完这段话后,原先站在他旁边的同伴、一名女性Alpha也走到了他的身边,沉默却坚定地亮明了自己的同样立场。   接着,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Alpha从围攻鲁道夫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在这位上将面前聚起了一道松散的同盟……   和防线。   就这样,短短数分钟里,围住了这个方寸平台的Alpha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针锋相对地对峙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鲁道夫甚至一句煽动乃至肯定的话都没有说。   温世顿掀了掀眼睛,看了站在他两个身位前面的同僚一眼:——竟然……可以获得如此大的……拥护吗?   用简捷的语言三两下向夏佐描述了成结标记的过程后,弥赛亚“好心”地问道:“我有没有讲清楚?要不要说得更详细一点?”   “……谢谢,我大概听懂了。”夏佐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那为什么要等到标记完全完成后,我不能使用左眼里的那个生物机械的情况就会改善很多?”   “我发现你总是能问到最关键的地方。”弥赛亚挑了下眉,“是因为直觉还是因为感知?……维促会虽然一直严禁对Omega进行研究,但这种限定怎么能难得住我呢?”   夏佐:“……”   弥赛亚冲睚眦打了个响指,示意对方开启电磁屏蔽场,然后接着说:“Alpha天性中会对Omega产生不可抑制的渴求欲、占有欲、保护欲,这仅仅是因为信息素的吸引或者气味的引诱吗?……生物会自主选择对自己最好的发展道路,人类如此,Alpha和Omega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他拿出了一个单片眼镜,或者说一个单片眼镜框,再次毫不犹豫地把它折断成两个部分。   夏佐无语地看着他的动作:“你是和单片眼镜有仇吗?”   “你说这个?”弥赛亚举起半截较大的眼镜框问他,“这不过是个试验品,连半成品都算不上。”   接着,他拿起另半截小一点的框架,“咔嚓”一声将这两半眼镜框拼在一起。   不知由何种材质制作而成的两个断框立刻紧紧地咬合在一起,重新组成了一个圆形的金属圈。   弥赛亚用食指指尖轻轻弹了一下这个镜框,它立刻颤巍巍地浮空了起来。   “这就是,Alpha和Omega的关系。”   夏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眼镜框。   “一般来说,Alpha在和Omega结合后,通常会爆发出更大的战斗力。当然,一些愚蠢的人类总会用‘为爱而战’这种理由进行自以为是的说明。而事实上是,Alpha和Omega的结合将会带来一种更深意义上的补全和升华——这已经超越了基因的层面,我更倾向于灵魂能量上的增强。”   “灵魂能量?”夏佐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或者叫弥赛亚能量?”弥赛亚敷衍地挥了一下手,“反正只是个随便的命名而已。包括但不限于意志、信念、情感等等……灵魂是有厚度的,越韧实的灵魂就越能承载起更大的能量谱系。生物机械的驱动力本质而言就是生物能,我觉得这玩意儿跟灵魂能量是一个东西。”   “你觉得?”夏佐重复着他的话,非常怀疑他的判断和观点是否有真实依据的支撑,“如果不是你说的这样子呢?”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弥赛亚以一种极其随便的语气说,接着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的事情一般都是正确的。而且这种看法在一些所谓的上层纯血家族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然你以为维促会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权力?”   “……”夏佐认真地思索着他说的话,最后实干主义作风终于占了上风——   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试一试就知道了。”   弥赛亚:“……”   “慎重选择你的第一次结合对象,”弥赛亚干巴巴地说,“它才是决定性的。”   “这还用选择吗?”夏佐问,“只有将军是我的Alpha。”   “……”弥赛亚半天后才说道,“他应该感谢我……其实我有些后悔跟你说这些了。”   等到夜幕深垂之时,第二环节中间战场上的厮杀已经完全陷入了白热化中。   雅各布常以“独狼”称呼鲁道夫并不是毫无道理和缘由的。   尽管有着战前感人肺腑的表忠心和立场鲜明的临阵倒戈,但这位将军并没有对这些“敬仰”和“善意”照单全收。   他的态度很明确:任何人都不能踏入中央平台。   就连温世顿都被他刀势所逼,不得不退到了平台之外。   拜恩上将极其恼火,他当胸一脚踹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Alpha,身后仿佛带着眼睛一样俯身夺过来自后方的攻击,一个锁喉把对方掼在地上,劈手夺过了手下败将的长剑,含恨向鲁道夫掷去!   鲁道夫看都没回头看,一刀斩飞了想要扑至平台之上的一个Alpha,在他倒飞出去之时,刀尖顺势一勾一挑,卸下了那人腰间的光棱短刀,磕飞它之后直直撞上了温世顿掷来的长剑,将其堪堪击飞在了一侧。   “别闹。”鲁道夫说。   “……”温世顿快要出离愤怒了,他泄怒般地一膝盖顶上了和自己近身缠斗的那个Alpha的双腿之间,十分解恨地看着对方捂住下身“嗬嗬”地倒了下去后,才趁着鲁道夫应付另外三个企图用联手方式逼上平台的Alpha之机,一步跃到了平台之上:“到底要怎样你才会相信我是真的来和你做盟友的?!”   鲁道夫的招式大开大阖、刀刀沉猛,只是简单的一劈、一削、一拨,就已经将敌手或重伤、或击退地赶下平台,接着刀光一闪,狠狠地扫向刚站稳一只脚的温世顿,同时左手迎面重拍,一层无形的能量壁墙已是挟着呼啸的风响向着因躲避刀锋而重心不稳的温世顿砸去!   温世顿用比他跃上平台更快的速度狼狈不堪地跃了回去。   而鲁道夫这时才抽空回答了此前被质问的话语。   他说:“你先下去再说。”   此刻,距离这场牵涉到了高达百人之数的大混战刚开始之时,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   从黄昏日落到皎星初起,再到夜幕深垂……在场的所有Alpha都已经打出了真火,甚至有杀红了眼的Alpha开始不管不顾地对一秒前的同伴骤然出手。   鲜血、汗水、Alpha信息素、肾上腺素……这些无形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混杂成了一片如同恶蛊的狂热氛围,拉扯着乱殴中的所有人理智。   这股气息甚至已经以此为中心,缓慢地延展而去,在袤林深处引发了一波接续一波的骚动不安。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上过战场经历过厮杀的老兵,显然能够更好地控制住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滥杀情绪。   鲁道夫冷静地判断了一下战场形势:现在能够站立和战斗的,已经不足50人了;距离次日清晨的时间截至线,也只有不到5个小时了。   就在他这短暂一个暗自思忖之间,便看到了一条乌黑色的飞蛇从距离厮杀场最近的一棵大树上振翅而下,目标明确地选定了袭击对象!   在黑暗的背景下,这条乌黑巨蛇本来很难察觉,但是它翅膀上的鳞片恰巧在皎星的微芒之下显出了一抹振跃的折光。   鲁道夫的瞳孔立刻缩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住手——”   但是战场上实在是太混乱了,大部分人又都被好战情绪所左右着,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这句预警。   飞蛇一击即中!死死地咬住了猎物的肩头,并且意图明确地将他一圈圈缠绕了起来。   被袭击者的同伴痛骂一声,想都不想地一刀将这条蛇劈成了两半!   鲁道夫的脸色都变了,温世顿注意到他的异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跟着变了脸色。   是黑太攀蝰!   这种蝰蛇是源自古地球的品种,并且在漫长的太空求生中衍生出了新的技能性征。   毒性最烈倒还要搁置在一边,这种蛇的血液会极快地扩散分解至空气中,其中含有的某种成分会对硅基生物产生极大的吸引作用,和……催动狂暴作用。   ——它根本不应该也不能够出现在不以人员生死为目的的竞技场中!   黑太攀蝰被一击毙命,自它伤口喷涌而出的血液仿佛被气化一般袅袅消散在空气中,地上竟是诡异地毫无一丝血迹!   “黑太攀!”   “真的是黑太攀!”   “……是哪个蠢货杀了它!”   “……”   认出它的人越来越多了,惶惶不定的窃窃私语声开始高了起来。   若是平时光甲在手的情况下,除非出现个人战力爆表的奇美拉或者偕同作战本能惊人的虫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在森林里出现的异星生物放在眼里。   但是……   现在不要说光甲了,连热武器都没有!   “安静!”鲁道夫暴喝一声,弹压住了所有的惶恐低语:“我已经向督正智能汇报了这个情况,只要能撑住……”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绵延不绝的兽类咆哮声覆压过去了。   紧接着,自森林的北方猛地蹿出了一群体型巨大的角狼,眼睛通红、涎水四流地死死盯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快逃!”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接着人群中就炸了开来。   鲁道夫咬了咬牙,和温世顿对视一眼后,率先迎着角狼袭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的速度和力量在这一刻被发挥到了极致,刀光未现刀锋已至,直直地掼入了头狼的巨口之中!   抛投出手中武器的上将以脚尖从地上随意勾起一把长枪握在手中,单人立马地横在因为遭受了攻击而更加狂暴的角狼前——   “带上伤员一起逃!”      第48章      作为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的首席医师,弥赛亚的风评却一向不是很佳——阴沉、古怪、乖戾……类似的形容词经常在他被提及的时候频繁地用到。   而且他还是一个非常少见的混血Omega,并且来自Beta的基因更加显性。   与那些刚一成年便会安排婚配的纯血统Omega相比,弥赛亚显而易见地没那么受欢迎……不过,在Omega如此稀缺的背景下,还是有很多非权贵阶层的Alpha愿意接受一个偏向于Beta的Omega的。   但弥赛亚一直没有去找和自己结合的Alpha。   而对于维促会来说,一个听话的首席医师明显比一个“嫁”出去的血统驳杂的Omega作用更大。   因此,在维促会的暗中纵容下,弥赛亚才得以在不被标记的情况下一直保持了较为自由的单身状态。   然而,这几日来,所有接触到弥赛亚的人都觉得他心情好了很多。   非但昔日里那些出口成讽的话语少了不少,居然还能偶尔看到他一个不是假笑的微笑。   和过去的一个多星期一样,弥赛亚踩着雷打不动的时间点,在下午的时候前去拜访夏佐。   和往常不同的是,他这次还随身携带了一支微型无针注射泵——   按照他的推断预测,夏佐一直被压制着的发情期应该会在近一两日里开始反扑。   本来依照鲁道夫留下的标记力量,他的信息素应能再维系一到两个星期。   但为了能把左眼中的生物机械弄得更清楚一点,弥赛亚在征得夏佐的同意后,做了一些小实验,微妙地打破了原先的平衡。   至于这种结果是不是维促会希望弥赛亚达到的结果,就只能去问他本人了。   在这支注射泵里,除了含有微量的抑制剂成分,更多的成分则是关德琳一再强调的、去除掉鲁道夫信息素的净化成分。   因为按照正常的生理过程,夏佐要想将体内的Alpha信息素完全代谢出去,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而这场共需耗时一周的优胜劣汰,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   弥赛亚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代步,并且一路上走得很慢。   荆棘军团、鲁道夫、夏佐……这些字眼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交织在一起,延伸而来的线索纷乱地缠在一起,像是铺展开了一张巨大的网。   ——只是巨大还不够,还要更加坚韧才好。   轻轻地摁了下门铃后,并没有人应声。   弥赛亚挑了下眉,又摁了两下。   依然没有人应声。   他看了一下门框旁侧的电子锁,直接拿出了一张只有拇指大小的芯片,插了进去。   “啪”一声,芯片被搅得粉碎,但是电子锁中控却传来了机械的合成音:“指令正确,予以通过。”   弥赛亚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   屋内却没有任何人。   客厅、起居室、书房、浴室……弥赛亚找遍了这套住处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发现夏佐,更别提那架黑黝黝的光甲了。   回到客厅后,弥赛亚双手插着兜,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一声。   “有意思……”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拿出了兜里的那支不比小拇指大的注射泵,随意地丢弃在房间一角的垃圾粉碎器中。   然后,仔细地关上门后,用比来时要快上很多的速度走了出去。   当日上午,距离弥赛亚的固定拜访时间还有大概5-6个小时的时候,仅仅简单地做了一点热身训练的夏佐很是没精打采地把自己扔在床上,和睚眦遥遥相对道:“……我好无聊。”   “要不要我帮你连一下曙光?”睚眦体贴地问。   “……”夏佐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看着光甲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   睚眦闻言立刻开启了扫描系统——弥赛亚上次虽然嘲笑它的扫描系统太过落后,却在隔了几日后给它带来了一套最新的超短激光脉冲γ射线扫描装置。而为自己更换配件这种事情,对睚眦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   “你的呼吸、心跳、体温……虽然有些偏高,但还都属于正常范围内。”睚眦说,“需要我为你做进一步的检查吗?”   “好。”夏佐没精打采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光甲旁边,“要怎么做?”   驾驶舱被弹了出来,开启后从中伸出了一支金属探针,在夏佐的指尖上采取了一点点血样。   半天后,睚眦回答道:“除了荷尔蒙分泌有些稍高外,其它一切正常。”   夏佐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依旧很是精神不振:“那就是没有生病了?……可是我以前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不想训练、不想学习。”   睚眦收回那支金属探针后,伸出了一条合金软带,在夏佐的头顶上轻柔地触了触:“那就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光脑响起了两下短促的“滴滴”声。   是视频申请接入的提示音。   夏佐有些奇怪,他平时用的都是睚眦的光脑,很少会去碰房间里的这台。   走到那台嵌在墙壁上的微型光脑前,他点了下同意键。   随着他的动作,光脑终端立刻飘散出一些光点,投射到半空中后组成了一个少女的全息影像。   是妮娜。   少女先行了一个屈膝礼:“夏佐,我是妮娜。我……我去问哥哥了,他是昨天晚上回家的……”   显然,妮娜口中的哥哥也参加到了第二个环节的竞争中,并且在进行到第二天时,不知出于何原因被淘汰出局。   妮娜用手指在她面前的光屏上写下了一个星球名字和一组星际坐标:“……好像是在这里。”   她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我听说那里很危险的,还有很多可怕的异星生物……你真的要去吗?”   少女的笔迹是优美流畅的斯宾塞体,在被书写到光屏上后就被同步翻转到夏佐面前。   夏佐点了点头:“谢谢你,妮娜。”   “不……不客气。”少女有些羞涩起来,“你是第一个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所以……”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沮丧起来:“可是我……没什么的,你要小心。”   “放心。”夏佐冲她眨了眨眼睛,“别忘了你还没给我做甜甜圈吃呢。”   关掉全息通讯后,夏佐就和睚眦凑在一块分析起坐标来:“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个星球是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小行星,”睚眦有着整套完整的星路图,稍加比对后就分辨了出来,“据说那儿的环境和古地球很相似,还有一片非常巨大的原始森林……看坐标好像就在那里。”   “不在首都星上啊,”夏佐有点失望,“好像明天上午第二个环节就结束了,到时候又会换地方吧?……我们能赶得过去吗?”   这时,他想起了燚狼之前用过的短距空间跃迁装置,在向睚眦描述了一下后问道:“我们可以这样过去吗?”   “上次去接你后,将军已经让我去准备了类似的装置。”睚眦回答,“但是光甲的短距空间跃迁要比星舰的难度大上很多,最难解决的问题是精确定位……所以,可能我们即便按照这个坐标跃迁过去也无法抵达正确方位。”   “找曙光帮忙呢?”夏佐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提议道。   睚眦的电子眼猛然一亮:“好主意!我去问问它。”   在联系上曙光之后,睚眦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转而向夏佐复述:“可以的。但是我们必须在曙光号上,才能让它用跃迁牵引器帮我们定位。”   “那就走吧。”夏佐站起身来,拍了拍睚眦的金属腿示意它放下手掌。   睚眦有点犹豫,但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掌:“会不会不太好?”   “哪里不好?”夏佐还没等它完全放下来就一跃而上,“你也想将军了吧?”   等到在光甲的驾驶舱里坐好后,夏佐才发现一个问题:“……我们这样子没办法从大门走出去吧?”   睚眦难得地幽默了一次:“那从窗户里走出去?”   夏佐悻悻地从睚眦里爬出来:“还是我先出去吧……我们这样偷偷离开会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睚眦收回到那枚指环状的空间纽中:“我可以伪装成维促会的护卫光甲。”   夏佐一把把它抓到手里:“好样的!”   直到快到妮娜给出的坐标点时,夏佐还有点诧异:“……我们逃出来得也太容易点儿吧?居然都不用跟人打架?”   “在我们刚到维促会的时候,我就和曙光一起入侵了他们的防控网络。”睚眦回答说,“……你不知道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曙光往维促会的内网里塞了多少病毒和垃圾数据。”   “……”夏佐无语地说,“真不想表扬它。”   “而且这两天里我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睚眦说,“监控网每两个小时都会出现一次死角空当……非常细微、非常难以寻找,但却是真切存在的漏洞。所以我们上午出发的时候,我才提出推迟半个小时行动的建议。”   “不管了,反正我们已经顺利到这里了。”夏佐看了一眼天色,“都这么晚了,不知道还要多久天亮?”   “大概还要4到5个小时。”睚眦粗略地估算了一下。   距离黑太攀蚺的意外出现和被杀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在这半小时里,鲁道夫已经不知道挡住了几波异星生物的冲击……那条死蛇早被他用能量囚笼禁锢了起来,但被它招惹来的硅基生物还是源源不断地奔涌而至。   “你的能量应用还能支撑多久?”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温世顿一身白衣上全是血污,棕色的头发也成绺地黏在一起……这让洁癖狂分外难受。   “比你久。”鲁道夫一枪挑飞了一只外形酷似古地球传说中三头地狱犬的恶兽。   “……过了今天,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温世顿感慨道,“真应该庆幸这次被放入林子中的异星生物既没有什么大块头,也没什么异能或智慧。”   “别乌鸦嘴。”鲁道夫淡淡地说。   几个小时前,能赶赴到这里来的Alpha们大概有百人之数。几经搏斗后,还能站立并存有战力的不过半数。   不是没有人愿意留下一同御敌,但由于角狼刚出现时就逃逸了一些人……在鲁道夫率先拦下狼兽后,现场留下的人已经又减少了将近一半。   生而强大,其责更甚。   ——这句话对鲁道夫而言,不仅仅训斥下属的话语,更是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所以在他的命令和坚持下,剩下的所有人都加入了救扶伤员暂时离开的行列中。   除了温世顿·拜恩上将。   “督正智能怎么会反应这么慢?半个小时足够它派出战艇队或者光甲队了。”温世顿皱了皱眉,他手上的武器已经换成了双刀,短匕这种他惯用的武器显然不足以应付眼前的状况。   “你会不知道?”鲁道夫的合金长枪脱手而出,如同狂蟒吐信一样将一只下扑而来的虎雕死死钉在对面的大树上。   温世顿无奈地把左手的长刀递给同伴,并且为他挡下了一记侧面攻击:“……你把那些人放走,拉我一起替他们堵住这些狂化的异星生物,如果他们不回来帮我们解围怎么办?”   “只要他们能活下来就好。”鲁道夫没有接温世顿递来的长刀,掌心一收,那柄尾端还在轻颤的长枪像是被无形的手拽起一样,直直地回落到他的掌心中。   还没等温世顿接话,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怒吼声,声音悠长狠厉,并且越来越嘹亮。   这代表有什么体型庞大的东西正在快速接近中。   “你的乌鸦嘴招来的,你去解决。”鲁道夫对温世顿说。   温世顿:“……”   就在这两句话的工夫里,伴随着轰隆隆的树木倒地声,一只高达近8米的龙兽一头撞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只三头犬,又是扬天长嘶一声,耀武扬威地出现两位上将的视野里。   “这里怎么会出现巨型恐爪兽?!”本就心情糟糕的温世顿更是郁闷极了。   “和黑太攀出现的原因一样。”鲁道夫回答。   “……逃吗?”温世顿问。   鲁道夫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心有灵犀地向密林上空望去——   一架比那只龙兽还要大上一圈的黑金色光甲犹如神祗一般疾驰而至,在半途中就调出了光能炮的炮口……校正、瞄准、发射!   粗大灼目的光束照亮了整座森林里的黑暗,也压覆过了漫天星光,沿着龙兽奔袭而来的路径直接轰出了一道尽是灰烬的坦途!   接着,黑金色光甲收起光能炮,拔手抽出了两把超频震荡长刀,带着呼啸的巨大风响轰然落地,双刀交错之间几乎霎时就在这处方寸平台上洒落下了成蓬血雨!   “……我看着这位英雄有些眼熟啊……”温世顿喃喃地说。   在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后,他便转过头去看同僚……然后极其惊异地看到一向沉默寡言、冷脸面瘫的鲁道夫·奥法里斯居然在看向自己的光甲时……   柔情似水地微笑了!   温世顿:“……”   ——人机情未了么?!   黑金色巨人“沧浪”一声收刀入鞘,接着胸甲缓缓开启,弹开了其中的驾驶舱舱门。   有着明亮眼瞳的黑发少年攀住舱门探出了半个身子,笑意盈然地对和自己相视的Alpha喊道:“大叔,虽然我很想等你去接我,但是你动作实在太慢了……所以,只好我来接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把这一章的睚眦换成光球:   夏佐: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   光球: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是相思病咩?~   然后,被揍。      第49章      对于鲁道夫而言,巨型恐爪龙这种异星生物并不足以对他的生命产生威胁。即便是在没有操控光甲或者携带热兵器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需要头疼的难题只在于如何不受重伤地杀掉对方,以及如何在保存体力的前提下应付接下来可能更加严峻的未知危机。   所以,当夏佐在这种时候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军团长内心的喜悦并非来自劫后余生的逃得生天,而是……   久别重逢后的思念得偿。   “你叫我什么?”奥法里斯上将把手里的长枪随意杵立在身旁,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眼睛在瞬间流露出来的深情。   “将军?”夏佐解开固定在身上的合金软带,眼角处有微微弯起的笑意。   “哪个将军?”鲁道夫错了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材挡住了身侧的温世顿。   温世顿:“……”   夏佐被睚眦从驾驶舱里托下来,还没等它的金属手掌完全放至地面就一跃而下——   “别这么着急!”尽管这样说着,鲁道夫上前两步的动作却同样没慢多少,伸手就把人拥了个满怀。   然后,尽管十分不舍,他还是放开了自己的手臂:“我身上都是血污……”   夏佐却拽住Alpha的臂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还踮起脚尖轻轻地蹭了他的脸,仿佛确认般地轻声在他耳边说:“……鲁道夫?”   鲁道夫闻言便马上改变了想法,用力地把夏佐回拥入怀。   ……有一种极为柔暖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此前所有的拼杀、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劳累……全部都变成了一层淡得无足轻重的薄烟,被耳边轻轻的哈气吹拂得一干二净。   夏佐把脸埋在男人的颈侧,呼吸里全是熟悉的气息——尽管其中混杂入了些微的汗意和浓重血腥味道,但却让他觉得更加吸引和欲罢不能。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心中渐渐流失走的、让他不知所措的、不确定和不安定的……那些困扰情绪,在这个怀抱里,都得到了莫大的补偿和安慰。   “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战斗的,你会不会生气?”夏佐小声地问道。   在他看来,如果在对方明显可以应付眼前对手的情况下插手正在进行的战斗,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   然后他又压低了一点声音,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可是,我一想到你可能会受伤……就有些担心。”   他到达这里的时间大概比龙兽的出现早了一两分钟,虽然非常信任鲁道夫可以应对眼前的状况,却依然控制不住地出了手。   “不会。”鲁道夫稍微放松了一点自己的怀抱。   ——怎么会生气呢?满心的惊喜都已经快要来不及回味了。   夏佐凑过去轻轻吻了下Alpha的唇角……这个动作需要他提起自己的一点点脚跟。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特别想做这个举动。   ——不,应该是一些还要深入、还要亲密、还要……   思绪进行到这里就被打断了,因为鲁道夫扶住了他的后颈给了他一个深吻。   如果说夏佐还在光甲中待着的时候,温世顿还有些不确定。但等到他跃至地面上以后,拜恩上将就非常肯定了:这是一个Omega。   并且这是一个发情期快要到来的Omega。   尽管对方身上仍然带有另一个Alpha的标记,但这并不能阻碍温世顿在剥离开来自同类的信息素阻隔后,探查到隐于其后的、诱惑力惊人的、独属于Omega的那份天性相吸。   ——竟然是意想不到的甜美诱人。   ——可惜已经被别的Alpha的信息素“污染”过了,所以显得不够纯净。   ——不过,这种程度的“污染”明显还未达到不可驱除的地步……   温世顿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那里,握住双刀的手指紧了又松,身上的信息素也随着他心绪和想法的起伏而剧烈地变化着。   他可不是达内尔那种草包怂蛋,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分辨出了这个Omega的气息甘美程度和难得可贵之处。   当两个Alpha遇到一个Omega后,两者之间的碰撞和角力注定是不可避免的既定事实。   Alpha信息素之间的排他性和互斥性在这一刻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两个在血统纯正度上不分伯仲的雄性生物间的强大气场刹那间就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立时掀起了一股无形的风暴。   夏佐在感受到来自另一个陌生Alpha的、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后,就情不自禁地烦躁难安起来。   正如汉密尔顿曾对他脱口而出的评价那样:他是一个在发情期间尤其具有攻击倾向的Omega。   这种Omega不说万中无一,却也极为少见。其中最为显著的特点就是他在选择Alpha时,对方需要用包括但不限于武力的实力得到他的认可……否则标记不成反被痛揍的情况,必然是板上钉钉的、即将发生的事情。   鲁道夫已经得到了夏佐的认可。   但温世顿却没有。   何况,夏佐和鲁道夫的信息素也已经进行过初步的融合了。   在感受到夏佐的情绪变化后,鲁道夫安抚地用下唇蹭了一下他的耳侧,接着试探性地沿着他耳廓的形状一路向下,在双唇滑落到后颈处之后,停下了继续向下的意图。   夏佐的身体微微一僵:男人的呼吸从亲吻开始就好像带上了粘稠的甜蜜,从唇角到耳侧再到颈后,点燃起了一簇簇细小但却热烫的火苗。   他知道当Alpha做出这个动作时意味着什么,然而被充满了熟悉的气息笼罩着,被比自己皮肤温度更高的双唇用力蹭吻着……他甚至有了一种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的男人已经几近失控却又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的感觉。   ——从今天早上就开始的那种无力酸软感似乎更加严重了,但细细感觉的话,好像又和早上那种乏力不振有所不同。   ——……   几乎在夏佐绷起来的身体重新放松的那一瞬间,鲁道夫就张开了唇齿,重重地舔着吸吻了上去。   夏佐:“!!!”   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战栗从他身体深处急速膨胀开来,像是持续加强的电流一样重重击打在所有的触觉感官上。   夏佐环在鲁道夫后背衣服上的手指反射性地收紧了再收紧,指间和布料紧紧地搅在一起,在男人的脊背上留下触感清晰的指痕。   然后,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夏佐松开了自己的手指,用力攀住了Alpha的肩膀。   紧接着,他就觉得自己后颈那块已经被舔吸吮吻得烫到发烧的肌肤重重一痛,夹杂着难以形容的快感被什么尖锐的、不可抵御的、占有意味浓重的……刺痛,深深地扎了进去。   这种被咬入和被切进的程度其实并不深,真正深入进去的是在这种情况下Alpha唾液中浓度急速升高的信息素——它将会在接下来的长达10秒乃至半分钟的标记过程中,恣意地染透Omega位于颈椎附近的腺体,并且借此和Omega信息素水乳不分地交融在一起,直至形成难分难解的浑然一体,然后再凶猛地流经每一条血管,渗入每一滴血液,完完全全地将这个Omega身上烙下自己主人的痕迹。   虽然仍是不够彻底,但应付眼前的境况已经足以。   夏佐几乎在被咬住的瞬息就被冲击得头脑发昏。   和亲吻标记不同,这种咬痕标记不仅会在他后颈上留下一个终生存在的齿痕,而且还会是Alpha信息素和Omega信息素的直接结合。若轮到深刻程度,恐怕只有在成结的时候被Alpha的精液直接射入身体的最深处才能超越。   如果放在平时而言,这种全身无力、头脑昏沉的情况绝对会让夏佐惊慌失措。然而,此刻他体内的信息素已经开始波动着高涨了不短时间。在这一咬之下,原本身体深处早已准备要伺机蠢蠢欲动的情欲凶兽,片刻间便得到了想要的安抚而稍微沉静了下来。   而他此前由于感受到温世顿的信息素引发的烦躁难安,也因为被鲁道夫的信息素由内而外、层层叠叠、严密深重地包拢住、隔绝开,渐渐地平复下去。   这一咬,足足持续了将近20秒钟。   将自身的全部重量交付到男人怀里,夏佐觉得自己像是一艘飘荡沉浮的孤舟,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随波起伏:既有海水颠簸托扶带来的凝神定心,又有未知风暴可能袭来灭顶之灾的错觉。   鲁道夫依依不舍地松开了自己的牙齿,用舌尖细细舔去咬痕周围慢慢泛出的血色……血液特有的咸腥中夹杂着逼人失控的甜美滋味,而且这种甜美中已经无可避免地融入了自己的气息。   ——这是我的Omega,我的标记已经深深地侵入到他的腺体之中,占据了他身体里血液流经的每一处毫末之地。   奥法里斯上将从伏在自己怀里的Omega脖颈处抬起头来,他的唇边还带着未来得及擦拭掉的血迹,然后给了站在不远处的拜恩上将一个威胁意味深重的冷视。   被人以这种方式在面前演绎咬痕标记的全过程,无疑比打脸还要难堪。   ——这家伙是故意的。   温世顿的脸上挂上了一层寒霜。他原先嗅到的甘甜诱人的气息已经被同类的信息素遮蔽得干干净净,空气中还在弥漫着的就只剩下了同类的排斥和威胁。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险些想要改变自己之前的想法,真正地起了为这个Omega和鲁道夫一争高下的念头。   甚至直到现在,这个念头都还在他脑海中盘旋回还。   数道探照灯光从森林上空打了下来:是姗姗来迟的战艇护卫队。   而之前联系上一次便无法再次接通的定位仪,也重新恢复了信号。   为了确保客观和公正,对整个环节行使监控督正职能的人工智能并不具备自主性,因此从定位仪里传来的声音也是非常生硬的合成电子音:“已派出护卫队前往突发事件地点处理。因出现不可控意外,将提前结束第二环节竞争,尚留存于平台之上挑战者即为本轮胜出者。重复:已派出……”   而此时还站在这片袤林中央平台上的,只剩下了三个人。   温世顿的额角狠狠抽动了两下。他咬着牙闭上了眼睛,半天后复又睁开了双眼。   将手中的双刀随意丢弃在地上,温世顿后退几步走下了平台,仿佛此前他和鲁道夫之间的气场碰撞没有发生过一样,问出了一句之前问过一次的话语:“到底要怎样你才会相信我是真的来和你做盟友的?”   鲁道夫淡漠地看着他:“你自己相信吗?”   说完这句话,他便打横抱起夏佐,头也不回地向缓慢落下的飞艇走去。   作为更牢固的一种标记形式,咬痕标记的后续影响要持续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整个过程可能会长达好几个小时。   而加速Omega发情期的来临速度、并使其反应更加激烈的因素,则包括且不限于:长期使用抑制剂、对特定对象存在一定感情、体内激素突然失衡等。   在弥赛亚拜访夏佐而不得后,关德琳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急匆匆赶回维促会总部的她连眉形都没有修饰到完美。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厉声喝问道。   安保、护卫、内网监控等但凡与之有关的人等林林总总地站了一排,站在最角落处的是弥赛亚。   “完全找不到任何痕迹。”负责内网监控的是一个Beta,此时正大汗淋漓地站在关德琳面前,“……维促会的内网向来很容易招到黑客的攻击,这一周多来更是达到了高峰……”   “废物!”关德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被她这么一呵斥,再也没有人敢出言辩驳半句。   关德琳怒气冲冲地调出了监控影像,上面显示的清清楚楚:下午3点钟的时候,夏佐正在按照往日的习惯在光甲中使用虚拟网。   但在同一时刻,弥赛亚却扑了一个空。   女会长拧起了自己的眉毛,这让她修饰得不那么对称的眉形显得更加突出。   她从战战兢兢的一干手下面前慢慢走过,毫不掩饰眼里的怒意……当她第二次走到弥赛亚面前时,突然重重出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弥赛亚微微眯了下眼睛,垂落下的睫毛完美地遮蔽住了他的情绪。   半天后,他才转回自己的脸:“……您这是何意?”   “你当我不知道?”关德琳咬牙切齿地说,“你敢发誓这里面你没有搞鬼?”   “我始终按照您的指令来做事情的。”弥赛亚不卑不亢地回答,“您如果不拿出证据,只凭借臆测和誓言的判断为我定罪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公正?”   “虽然前任会长对你信任有加,”关德琳冷冷地看着他,“但我就是知道你一定在不老实……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把你扔到白塔外面去——要不要打个赌会有多少Alpha排着队地等着上你?也许里面还会有像你父亲那样的Beta……我警告你,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和价值!”   弥赛亚脸色未变:“夫人,即便我再令您生气,也不必为此说出那么粗俗的话语……我始终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只是您有没有看清自己的路?”   “把话给我说清楚!”关德琳呵叱道。   弥赛亚叹了口气:“……您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吧?不知您有没有见过部长大人?也许他不会希望您这么生气的。”   沉默了片刻后,关德琳冷笑了一声:“部长是什么心思,还轮不到你去揣摩。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要查得彻彻底底!”   次日凌晨时分,发生在第二个环节中的“意外事故”被早应有的速度被报了上去……   由维促会、议会、军部、司法部、首都星执政府五方势力组成的所谓赛委会立刻被炸开了锅:“第二个环节应该被判处无效!重新开始!”   “难道现在最先被追究的,不应该是为什么赛场内会出现黑太攀蚺和巨型恐爪兽吗?!”   “只是负责调配异星生物的工作人员搞混了空间纽编号而已。”   “这样敷衍的理由你真的好意思说出口吗?!”   “但是不管第二个环节是否无效,奥法里斯上将这样私下将那名Omega带走标记,是不是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的不止是奥法里斯上将吧?私自驾驶光甲闯入赛地的那个Omega又怎么说?”   “……”   “够了!” 费迪南德·奥法里斯一声怒喝压过了室内的议论纷纷。   老人的发丝已经全白过半,时光积累的经验和年龄赋予的睿智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刻痕。   老奥法里斯在自己漫长的从政经历中,拉扯扶推了一大批务实的实干派官员,身上的政治威望着实不容小觑。   艾登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闹剧是不是也该收场了?!”费迪南德用力顿了下手里的手杖,“鲁道夫是我的孙子,所以这次关于他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来表明自己观点。但是闹成今天的这个地步,也太过难看了!”   “Alpha追求Omega的丛林法则,是有着4000多年历史的传统。但是有哪一次会设置这么多的环节和障碍?!”   “既然设定了规则,那我们就按照规则走。黑太攀和恐爪兽这种生物的出现,难道是想让所有人在第二环节都铩羽而归吗?!”   “若是决不出优胜者,这位Omega的分配问题又会落在谁人之手?!”   “综合前两个环节中鲁道夫的表现,即便再进行一次第二环节或是第三环节,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连督正智能都判定出他是第二轮环节的惟一优胜者了吧?!”   “中央星域保卫战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Omega的结合问题难道还要依靠政府分配吗?!”   “不管是遵从古地球时代感情至上的原则,还是依照丛林法则进行优胜劣汰,又或是按维促会的申请、排队、分配规定……鲁道夫都应该和那位Omega结合吧?!”   他这一系列的问话简直是掷地有声,问得众人哑口无言、无人能答。   艾登轻咳了一声:“Omega的分配权问题不容质疑……依据目前联邦中Omega如此稀缺的情况,若放松了分配管制,恐怕社会就会乱成一锅粥乃至发生暴动了。”   老奥法里斯在看向自己在上学时曾经照拂良多的后辈时,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艾登避开了费迪南德的眼神,又轻咳了一声:“两次环节的影像记录我们也都看过了,奥法里斯上将的确有实力相配于他提出的‘丛林法则’……当然,温世顿将军的高风亮节更值得我们肯定。既然如此,我个人意见还是偏向于奥法里斯委员的建议,君子何不多一番‘成人之美’呢?”   他着重提出了奥法里斯上将和奥法里斯委员这两个词语。   费迪南德喟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自从被鲁道夫横抱入飞艇上之后,夏佐便陷入了一阵模糊的昏沉中。   他觉得自己的血管中流淌而过的血液全被变成了岩浆,有一种莫名熟悉的灼热燥热感。   ——有什么潜伏在他身体深处、始终被压抑住的、似曾相识过的糟糕东西……将要呼之欲出了。   在夏佐此前的两次发情期即将来袭的经验里,这种感受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这让他本能地畏惧自己身体的变化。   脱下了自己那身污损严重的防护服后,鲁道夫用力地把夏佐抱在怀中……少年的身体温度比平时要高一些,这是发情期即将到来的前兆。   和不熟悉生理常识的夏佐不同,鲁道夫曾经接受过如何照顾发情期Omega的系统学习,并且上次以亲吻短暂标记过他之后,又去重新复习了之前的那些知识——当然,这也可能和光球搞了一大堆资料天天堆在他光脑屏幕上,每天都可怜巴巴地央求他多看几眼有关。   所以,上将现在不仅清楚地辨明出了夏佐第三次发情期快要到来的情况,而且有些惊讶于这个一看就来势汹汹的开头。   他随意踹开了飞艇上的一间舱室,把夏佐放在床上,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夏佐难受地喘了口气,他依稀记得身体里的这种感受,并且有一种极其想要逃开的恐惧感。   额上的亲吻拉回了他的一些神智。   “我们要去哪里?”上次发情期时从死神怀抱中逃亡的经历太过深刻,这让夏佐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带你回家。”鲁道夫说。   这艘飞艇原本应该在接到第二个环节的所有候选者,待他们稍加休整后,直接开赴到最后一个环节的地点。   但在只有鲁道夫一个人胜出和他不顾身份口出威胁的情况下,飞艇非常听话地直接飞向了上将府邸。   “我……我没有家。”夏佐往鲁道夫的方向靠了靠,对方的体温让他觉得很安心,体内渐起的骚动也好像更平息一点。   鲁道夫伸手轻轻抚住了夏佐后颈处的咬痕,那里的温度还比周围皮肤要高上很多:“以后我和你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   被他的手指碰触到后颈后,夏佐觉得那处刚刚愈合的伤口像是过了电一样酥麻……那些经由注入到腺体里、进而游走过他全身的Alpha信息素仿佛被主人的这个动作唤醒了一般,几乎立刻在他体内鼓噪着煽风点火起来。   “你……”夏佐未能出口的话在刚一开口就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我在这里。”鲁道夫按住了他的肩膀,俯身在他颈侧,偏过去一点脸去吻那处新鲜出炉的咬痕。   他吻得极为细致,舌尖一点点地描绘过每一寸痕迹后,又用牙齿咬住一点点地厮磨。   ——在进行咬痕标记时,Alpha信息素和Omega信息素结合在一起时会加速被咬破伤口处的皮肤愈合。所以尽管距离标记完成后还不满一个小时,伤口已经沿着齿痕完成了这一过程,只留下了一圈深刻而灼热的齿痕。   夏佐难耐地轻喘着,但仿佛喘息的动作都让他觉得难以承受一样。   他想对鲁道夫说不要再亲下去了,可每次开口说话都觉得脑子里刚想好的话语被空气夺走了每一个字。   就像是,有一场未知的瑰异冒险在等着他探索,虽有恐慌却难抑期待一样。   ——……   鲁道夫直到把他脖颈处的那块嫩肉亲咬得红肿不堪后,才大发慈悲地暂时放过了它。   他把唇移到夏佐的耳后,低声说:“你的发情期快到了。”   这句话被他说的极慢,说话间带来的气流轻轻吹过微红的耳廓,引起了夏佐一阵无法压抑的轻颤。   用力地眨了眨已经泛出水光的眼睛,夏佐勉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了。   鲁道夫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简直无法抑制住把他完全吞吃入腹的欲望。   他强迫着自己从气息愈发甜美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Omega身上稍微撤开了一点距离,然后压住他的鼻尖,直视着他湿润得像是微含泪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能不能允许,让我成为你的Alpha?”   尽管被发情期前兆煎熬得头脑昏沉,夏佐还是听清了他这句郑重无比的问话。   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夏佐觉得自己的嗓音干涩极了。   ——干涩到连一个“好”字都说得不分明极了。   然而,这个微不可闻的“好”字,听在鲁道夫耳中却显得极其清晰……   他低下头亲在了夏佐的喉间,连带吻住的还有少年的一声轻喘。      第50章      尽管已经经历过了两次被中途打断的发情期,但夏佐这次正在面临的状况却又与之前有着很大的不同。   他前两次的发情期,都是在抑制剂失效情况下的突然来袭……习惯了抑制剂的身体在迎来真正的发情期前,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进行适应和调试,同时向外界散发出“勾引”意味甚重的信息素。   在第二次抑制剂失效后,卡特医生根据他的个人情况,重新为他量身定制了新的抑制剂。   ——我正在研究针对你个人的新型抑制剂配方,以让你得以安全、平稳地完成Omega的完全发育……   ——你知道推导出一名促进Omega性成熟的信息素释放公式有多么天才吗……   这些卡特未加隐瞒说过的话,如果当时弥赛亚在场的话,一定能够明白这种所谓的“新型抑制剂配方”,最后只能导致出一种结果:Omega的自然发情期。   这将完全不同于抑制剂失效带来的被动发情。   除此之外,因为已经被标记过的原因,夏佐现在散逸出来的信息素虽然仍是甜美得不像话,但却只对一个人起效了。   并且,越来越浓郁、深重。   而与周期性、生理性发情的Omega不同,Alpha的发情缘由只有两种:强烈的爱意和被动发情。   不大舱室里的空气很快变得愈发稠密甜蜜了起来,仿佛可以化成有形的丝带一样,以发情中的Omega为中心,将靠近他的雄性Alpha紧紧缠缚在一起。   夏佐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不,是他每次呼吸入的气体一进入体内都会转变成汹涌热流,推动着他不知将要走向何方。   他能感受到有人在用手指轻触他的脸颊,拇指在下巴上摩擦过的触感煽情而又鲜明。   “不……”   ——还不够。   然而,手指却离开了。   下意识地,夏佐朝着手指离开的方位蹭了过去,却被人按住了肩膀固定在了那里。   耳边有人轻声说着什么话语,但他此时已经听得不太分明也不愿意去细听了。   ——不是说了要来做我的Alpha吗?   ——怎么不继续做下去?   ——……接下来要怎样做?   鲁道夫额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那颗最大的顺着他的眉心缓缓滚落,滑过了鼻尖后……   “啪嗒”一声砸落到夏佐唇间。   上将的喉结不禁上下滑动了一下,因为他亲眼目睹了那滴汗珠是如何为那双原本就被自己吻得微微红肿的增添上了更多的水色,接着又被轻轻舔舐进去的。   但……还不能……   最起码……不能在现在……也不能在这里。   “哗啦啦——”刚被微型机器人拿来的一大桶冰水被鲁道夫全部浇在自己头上,夹杂在其中的冰块砸得他头脑发懵,却也让他借此多了一分清醒。   他此刻仅穿了一件衬衣的上半身已经被淋得湿透,有些个头小一些的冰块在贴着衣服滑下的过程中就已经渐渐变小至无,然后流入到他腰间扎着的皮带中。   和对待自己的粗鲁和不经意不同,鲁道夫在另一桶冰水里仔细地涤了涤一条绢帕,拧至半干后,又用掌心试了试温度,这才细细地去擦夏佐的额头脸颊。   脸上传来的冰凉感非但没有冷得突兀,反而很是舒服,带来的降温效果也让夏佐觉得好过了很多,并且还让他摆脱了一些之前头脑昏沉的影响。   冰巾沿着额眉渐渐向下,在拂过眼睛时,他有点儿模糊地想到了自己的左眼。   ——在这种时候,如果那些点、线可以不出现好了。   正这样想着,男人的指尖在他的左眼处短暂地停了一下,然后轻柔地解下了眼罩。   “我先帮你擦擦汗,等下再帮你带上。”   在眼罩刚刚被取下的瞬间,夏佐就看向了鲁道夫:男人的神态有一种紧绷着难耐,这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显得气势逼人。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夏佐觉得自己在和Alpha四目相对时,身体里的那股奇异骚动就会减少一些莫名的催促,就像是……   ——等等,眼睛里的点、线……   ——不见了!   ——之前也曾经有过无数次“如果可以不出现”的想法,但只有这次……   ——是接收到了“关闭”指令吗?   ——弥赛亚说的那些话果然是对的。   鲁道夫声音带着暗哑地说:“你再这样看着我的话,我就不保证我的意志力还能剩下来多少了……”   夏佐伸出手指勾掉他手上拿着的眼罩,指尖在男人的腕部轻轻擦过,然后被捉住后拉在唇边轻吻。   因为发情期的缘故,Omega在此时的感官会尤其敏锐,一些平时不会注意到的细节都会被放大化为情欲做准备,何况是这种直接的调情方式。   什么眼罩、什么生物机械、什么弥赛亚……夏佐脑海里好不容易聚起的清明被Alpha这个动作冲击得溃不成军。   几乎没去多想什么,他便顺着男人的话尾说:“……那就不要保证了。”   字字邀请。   这场甜美的折磨延续了整个归程。   小型飞艇在上将府邸后院的降落坪上刚刚停下,不知何故衣衫尽湿的将军就步履匆匆地赶了下去。   负责接送任务的飞艇驾驶员看着怀抱着一个人速度仍未减缓的上将,不禁心生感慨:“我还以为他们会在飞艇上标记呢……想想看,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以后就可以对别人介绍说‘嘿,你知道吗?奥法里斯上将就是在这间舱室标记他的Omega的’……我敢打赌,愿意过来付费参观的人一定很多。”   “赌这个太没劲了,”飞艇导航员在向将军府的安保系统发出起航申请后说,“不如我们来赌上将这次标记过程会持续几天?你闻到那个Omega的味道了吗?咬痕标记都没办法全部遮得住……幸好他已经被标记过了,不然整个首都星的单身Alpha大概会为了他的发情期打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吧?”   “你也是个单身的Alpha,别说出这么幸灾乐祸的话语。”驾驶员噼里啪啦地设定好了返航程序,“我猜大概是5天?……不过你觉不觉得没有自己的Omega、靠猜别人成结标记会持续几天的我们,是不是有些可怜又可悲?”   “……你的后半句话又让我产生厌世情绪了,我会把你导航到黑洞里去的。”   横抱着夏佐的鲁道夫在后院大门处遇到了自己的管家。   老管家只行了半个礼节就被上将的快步如飞抛至身后,只好追着他道:“您请放心,一应准备我已经为您安排妥当……这几天我会在侧院等待的。”   鲁道夫只是匆匆“嗯”了一声,合金大门便在他刚踏入之后轰然落地。   至此,那些外界的纷扰已经被全部关在门外,惟一有资格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下怀里的人。   背着手准备离开的老管家,刚一转身就觉得自己掌心飞入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装有主人光甲的空间钮。   睚眦镇定地开启了自己的语音系统:“我的能源快要告罄了,不过看来将军现在好像没时间替我补充能源,所以你可以带我去曙光号上补充吗?”   夏佐把脸深深埋入男人的怀中,他的发情热已经持续了快3个小时,尤其这3个小时是和标记过他的Alpha一起度过的——这对于Omega来说,几乎能算得上一个破纪录的时间段。   一波波的发热已经不仅来自生理层面了,那把越燃越旺的火似乎在用他的精神力来做燃料,烧得他神智模糊。   ——想要被抚摸、被亲吻、被不管是什么只要能缓解身体里的空虚和饥渴就好……   在飞艇上时,上将对他的抚慰和纾解非常克制,每次都堪堪停在双方行将崩溃的边缘,折磨欲疯。   所以当被横抱起来后,尽管男人的衬衣湿冷得非常不舒服,他还是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好像这个动作可以减少一点点难捱的情欲一样。   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贴身紧抱的姿势让夏佐的衣服也很快被染湿,然而最湿意的地方却来自他身后一个难以启齿的部位……尽管那里并没有和被打湿的衣服贴合在一起。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随着Alpha前行的步伐,双腿之间那些持续分泌出的体液好似毫无穷尽一样,被每一个细微到不能再小的动作牵动着,接连不断地热情涌出,浸透了他的内裤,然后是外裤,接着是……   ……是Alpha的军裤。   纵然弥赛亚曾经非常详细地给他讲诉过Omega发情和结合的过程,但是这一现象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夏佐还是觉得很是难为情。   ——这样会弄脏将军的衣服吧……   然而,还没等他现在严重缺氧的大脑费力地想下去,男人的右手已经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臀部,并把他往上带了带。   “将军,衣服……”夏佐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马上脱。”鲁道夫紧了紧自己的怀抱,然后一脚踹开底楼的浴室门。   “……”夏佐虽然觉得这个对话好像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但很快被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引开了关注点。   他被轻轻地放入了一个盛满温水的大浴池中。   温度适中的水缓柔地将他接纳其中,水流调皮地弥合上他衣服和肌肤之间的空隙,并体贴地驱走了之前不舒服的冷湿。   然而,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难以自持……每一个水花在流经皮肤的时候,都在不遗余力地挑逗着他的理智。   下意识地,夏佐并紧了自己的双腿。   后穴中还在渗出的体液在被水流环绕的情况下,变得隐蔽起来,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腰椎处的酸软感好像更大了……   在满室的轻薄雾气中,夏佐勉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一眼就看到刚把自己放下的男人解开腰间皮带的动作。   长期征战生涯让上将的体格非常健硕,但又不是夸张的肌肉贲张,完美的倒三角体型可以完败所有的男性模特,而且还多了不少战争留下的“勋章”。   夏佐的眼神立刻变得火热起来——他无论如何训练,都透着一股子单薄劲,Alpha那种形力兼备的身材,可能这辈子他都无法拥有了。   接受到他的眼神信号,鲁道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捏住了夏佐的下巴吻了上去,一边吻一边把他的手拉至自己腰间解了一半的皮带上。   一吻终了后,他才咬着夏佐的下巴问:“……你来?”   不管是被捏住下巴的动作还是咬住下巴的动作,都会让夏佐半被强迫地仰起脖颈。而他做出这种姿势时,Alpha气息的强大压迫感简直在成倍地增加。   他放在男人腰间皮带金属扣上手指反射性地收紧在一起,嵌入衣服深处的指尖被他这个举动带动着,触及到了一个火热的坚硬。   夏佐:“!!!”   像是被烫到一样,他稍微撤出了一点指尖,但又不受控制地深探了进去。   有一种深源于本能的东西,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对刚刚碰触到的硬挺掌握彻底。   占有欲……从来都不是Alpha的专利。   “你……”鲁道夫低喘了一声直起身来,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撩拨行为。   “……什么?”夏佐贴近了他的小腹,还带着咬痕的下巴轻轻戳在男人腰带上方一点点的位置,眼睛里的水汽和浴室里的雾气掺杂一起,看得他不禁又胀大了一点。   然后又引起了握住它的手指好奇地揉捏。   鲁道夫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湿意的空气,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一个比自己的Omega出来更快的Alpha。   ——虽然对于Omega来说,来自前端的高潮并没有那么重要,甚至是越少越好,但……持久性对Alpha来说也是同等的重要。   他把夏佐的手指从自己腰间抽出来,三两下拽开皮带,直接跨入了即便容纳了两个人仍然非常宽敞的浴池里。   被男人带起的水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仍然穿着衣服的少年身上,原本就被打湿的衣物更服帖地粘在他身上,半透明地显出了衣服下的身体曲线。   严格说来,夏佐的身材已经从少年接近了青年,虽然仍是瘦削,但要比一般的Omega更加紧致柔韧,肌肉的线条有力优美,让人一眼看上去移不开眼睛。   如今在湿透了的衣物之下,虽然看得不太分明,却若隐若现得更惹人遐思。   用眼睛狠狠地看了好几个来回后,鲁道夫才伸手去解夏佐的衣服。   夏佐现在其实已经感觉很是虚软了。他一直在流汗,中途加上了Omega为结合顺畅而不断分泌的体液流失,在刚刚下巴抵在男人小腹上时,又近距离地接触到了非常雄厚的气息笼罩……   然而,虚软着却又亢奋着。   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夏佐有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虽然在初得知成结标记时,从未想过会发生此类事情的他觉得这种过程非常难以接受。但是在代入了:如果对象是鲁道夫、如果成结标记代表着承诺、如果这意味着更深刻和更难以被打破的联系……等等之后。   他反而接受了甚至会有成结出现的标记过程。   ——经此之后,没有什么会比我们结合得更加深入、亲密了。   折磨了夏佐3个多小时的发情热在被标记了自己的Alpha靠近后,终于被稍稍安抚住了难以忍受的焦渴。   但这种感受在双唇被含住之后,却引发了更大的热潮,几乎立时在体内引发起了一阵让人战栗不已巨大空虚,逼得他视线都模糊起来了。   “鲁道夫……”夏佐用尽全部力气,贴在男人唇上有些无助地喊着他的名字,本能地觉得对方可以把自己从这种逼人发疯的绝望中拯救出来。   鲁道夫把他托举到自己腰腹上,一边狠狠地吻他,一边伸手把他湿透了的衣物扔出浴池,在地板上砸出了一身闷响。   Alpha的下身早已坚硬无比,此时更是蓄势待发地抵在自己Omega的身后,从尾椎开始意图烫伤对方。   “抱紧我。”将军低声命令道。   在按照他要求的做了之后,夏佐立刻感到自己的前端紧紧地贴在了男人小腹之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却在臀间感受到了男人好像比自己大上更多、也粗上更多的同样部位。   “唔——”   被这个动作所刺激,他身后原本就在不断流出体液的穴口更是湿滑得一塌糊涂,就连水流的遮盖都无法让大股大股顺着臀间滑落的液体遁匿行迹。   这种迫切、磨人的空乏感几乎快要把夏佐逼疯了,他难以自控地磨蹭着男人的小腹,然而渐次升腾而起的却是更大的不满足。   “我……”夏佐伏在鲁道夫肩头,有些崩溃地一口咬上了男人的颈侧。   被脖颈处的咬疼激得情欲更旺,上将用一只手牢牢地托住他的腰,然后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准确地摸至他的身后,中指直直地捅入了在欲液和水流作用下滑腻不堪的后穴。   夏佐难以自制地颤抖了起来,所有的焦躁饥渴空虚难耐……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喧腾起来。   微小的满足感还未传递至全身就被更大的不满足侵袭过来,这种感受简直无法形容。   甬道立刻谄媚热忱地迎了上来,一边深深地含住上将的手指,一边流出更多的液体盛情地邀请更粗、更深的侵犯。   手指增加了一根,接着又是一根,并且接受了无言的邀请,更深更重地插了进去,在紧致的粘膜包围下残忍地深入、旋扭、扩张……   在被抵住身体深处某一点狠磨时,夏佐放开了男人已经被咬破的颈侧,转而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并且在啜泣着拉长的一声呜咽后瘫软下了身体。   鲁道夫抽出自己的手指,他觉得自己太阳穴处的血管和高高挺立的下身都被绷得生疼。   顺势用掌心接住因为Omega第一次高潮来临带动后穴涌出的大股湿滑,然后将其抹在对方股间。不再犹豫地,他用力分开夏佐的双腿,把自己的阴茎直直抵在对方柔腻的穴口上,对沉浸在快感余韵中而软在自己胸前的夏佐说:“我要进去了。”   由于平时极少会将注意力放在个人欢愉上来,这次高潮给夏佐带来的快感简直是灭顶的,他甚至有一种浑身的神经脉络都在被电流狠狠鞭笞过的错觉……但尽管如此,Omega的体质却决定了这种来自前端的欢悦根本无法纾解发情热带来的煎熬。   夏佐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他依稀听到男人在用一种不容反驳的口气说着什么话,然而却根本提不出任何精力去仔细聆听。   他的意志力已经被拉扯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沉溺在潮水般的快感中,另一部分被拉扯入更加巨大的空虚深渊。   但他的身体,却忠实地反应出了主人的状况……几乎在被滚烫粗大的性器顶上来的瞬间,就柔顺地收缩、吸吮起来。   深深地吸入一口气,鲁道夫掐住夏佐的腰,缓慢但是坚定地拉着他沉坐了下来。   虽然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尤其是后穴都在欢欣地叫嚣着更深一步的插入,虽然Omega的体质为了这次结合已经做出了不能更湿润的准备,但是未经人事的穴口在接纳入如此硕大硬挺的性器时,还是给自己的主人带来了涨到发麻的疼痛。   鲁道夫按住夏佐的挣动,强悍霸道地顶了进去,固执地一路挺进到他的身体最深处。   半声惊喘被卡在喉咙里,夏佐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这记插进来的动作截成了两半,甬道感受到的热硬更是不可思议地从尾椎一直侵占到身体最深处……   然而疼痛中却又逼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烫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陌生起来了。   刚一顶入就被搅紧缠住的感受对于鲁道夫来说,同样是交杂着庞浩的痛苦和欢愉。   上将咬住了牙关,捱过了在柔腻粘膜吸吮下的射精欲望,小幅度地抽送了两下,让自己更深地嵌入到夏佐体内后,才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顺着而上咬吻到他的下巴,然后贴住他的唇低声说:“现在,我属于你了。”   下章预告:夏佐才安静了一点点,然后学着之前自己曾被对待过的举动,伸出舌尖舔了舔男人颈侧被自己咬出来的狰狞齿痕,带着一点点鼻音要求道:“……那你快点儿。”猛地用肩膀撞开房门后,鲁道夫遵从了不断叫嚣的欲望,直接把人按在了门上,死命地顶了好几下后,才重重地喘着气问道:“要不要乖一点?”   AND 鲁道夫伏在他身上,用力地咬了一下他的后颈,几乎是声色俱厉地命令道:“打开……为我打开那里!让我进去!然后我会给你代表我忠诚的结!”后颈发烧的咬痕被男人用力咬住,说出口的话语也变得发闷起来:“……让我成为你的Alpha……”“……进来——”他哑着声音说,音量小得几乎会听不到。      第51章      跨坐着的体位让男人阳具进入的位置非常之深……这极大地满足了Alpha那如同兽性一般的占有欲。   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克制力,鲁道夫才没有立时狠狠顶弄起来:这对他来说简直像是被夹在了天堂和地狱的边界。   他能感受到插入动作的每一处细节:原本蠕动着半推半就的粘膜被自己的粗大一寸寸地碾磨着撑开,完全描绘出了自己阴茎的形状,用它的紧致和时不时痉挛带来的吮吸感讨好着自己……   这是他在见到夏佐之前,从未想过和意料之外的绝妙沉耽。   在被重重顶进来的瞬间,夏佐反射性地想要逃离。   但男人扣在他腰间的大手掐得非常死,不容反抗地就硬压着他坐了下去。   ——!!!   身体内部被完全打开的感觉,让他觉得那股疼痛到发麻的感觉从穴口沿着尾椎急转而上,直直地冲击到大脑中去,激得头皮都在阵阵发麻。   因为挣动的动作,夏佐微微后仰起了自己的脖颈,紧接着被鲁道夫咬吻了上来。   身上两处最脆弱的部位都落入到了男人的掌控中,夏佐下意识地绷紧了自己的身体,立刻惹得对方闷哼了一声,并且加重了在他喉间的啃吻。   “……不……”   尽管说着自己不知道在拒绝什么的话语,他的身体却依照着本能,含住深深插进来火热,顺从地缓缓收缩起来。   而且最初始的胀痛也开始被聚拢开来的酥麻快感渐渐蚕食进去,包括之前那股可怕的饥渴空虚感,似乎都被填补住了一点点。   上将咬住了夏佐的双唇,低沉的话语像是直接喂进了他的嘴里,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他的心里:——属于我了吗?   ——这……是我的Alpha。   这句话奇异般地起到了极大的安抚作用,夏佐不再试图从男人身上逃离,虽然他低低的喘息仍然急促不稳,但却勉力用指尖勾住了对方掐在自己腰间的手指。   只是他夹在上将腰间的双腿还在微微地颤抖着,带动得埋在他体内的巨物都更加不安分起来。   反手抓住夏佐的指尖用力扣住,鲁道夫顺着插入的动作直接将他按倒了下去。   浴池中被荡起的水花在池外的地板上漾出了一大片波光……也遮掩住了池子中激烈的动静。   不过是暂时的。   水流的存在虽然起到了一点的缓冲作用,但也减少了后背和池底的摩擦力……这让男人接下来的几次抽插,都觉得有些不太尽意。   “抱紧我。”他附在夏佐耳旁第二次这样说道。   捱过了最初的楔痛之后,夏佐已经慢慢了适应身体里不断抽插的动作。在前面的柱体也被体贴地抚慰下,丝丝缕缕的快感被荷尔蒙重新调动起来,如同黑暗的潮水一般压覆过来,却依然难解再次升腾而来的乏力空虚。   甚至还想要再被那样对待一次……   夏佐单手搂上了Alpha的脖子,把自己埋在他的肩窝处,发出了一声催促意味甚重的鼻音。   鲁道夫稳稳地托住他的脊背,直接将他抱起身来,然后略一使劲便跨出了浴池。   由于重量的原因,夏佐明显觉得体内的火热又昂扬着深入了少许。   ——之前难道不是已经足够深了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就感到自己维持着被插入的状态被人抱着向门外走去。   “啊……”在体内某一点在被戳弄到时,夏佐忍不住喊了一声。   ——这里……这里是刚刚被手指摁到后……   回忆起尚在几分钟前经受过的欢愉,夏佐忍不住微微收紧了自己的身体。   他这一夹实在太过突然,当即便听到了鲁道夫的一身闷哼。   男人的反应让他觉得有意思极了,不由得又重复了一下收紧的动作。   “啪”地一声,鲁道夫就着托抱他的动作,不轻不重地拍了夏佐的屁股一下:“老实点儿。”   这一巴掌又让他身体深处那最要命的一点被擦着蹭了过去。   难耐地扭了一下腰臀,夏佐用另外一只手也搂住了男人的脖子,不再试图用夹紧身体的方式去逼他出声,而是专心地自己去寻找身体里那个快感的开关。   “……别再招我。”已经走到底楼主卧的鲁道夫警告说。   他现在就有把这个一直在煽风点火而不自知的家伙按在门板上,使劲地干到对方只能敞开大腿任由他冲刺到爽的念头。   扭来扭去始终自己对不太准地方后,夏佐才安静了一点点,然后学着之前自己曾被对待过的举动,伸出舌尖舔了舔男人颈侧被自己咬出来的狰狞齿痕,带着一点点鼻音要求道:“……那你快点儿。”   猛地用肩膀撞开房门后,鲁道夫遵从了不断叫嚣的欲望,直接把人按在了门上,死命地顶了好几下后,才重重地喘着气问道:“要不要乖一点?”   他这几下顶得既深且狠,但每次都是挨着那要命的一点状似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夹着微弱痛感的火辣快感始终欠缺着什么,吊得夏佐都快要崩溃了。   根本不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因为无法尽兴而备受煎熬着,夏佐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只能在男人颈侧胡乱地点着头。   几乎是刚把人放在宽大柔软的大床上,鲁道夫就推高了他的一条腿,任由欲念放纵着狠狠地抽插了起来……几乎次次都是全进全出,内心中的恣意满足简直达到了顶峰。   夏佐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身体的来回晃动完全由男人掌控着,无处可进也无路可逃,只能任由对方一次次地侵占到自己的最深处。   然而,每当被深深地顶进来的时候,心中那只饥渴的情欲巨兽就会发出餍足的嘶吼……   不,不止是情欲。   还有心中一直以来的无所可依的孤单空虚,仿佛都一并被填满了。   就这样全根进出了十多下后,鲁道夫才用力地喘息了两下,总算稍微平息了一下如焚的欲火。   他侧过脸吻了吻架在自己肩上的单腿,放慢了顶入的速度……柔媚的内壁马上食髓知味的缠绕了上来,裹得他几乎快要寸步难行。   尽管如此,他还是调整着自己性器的角度,圆润饱满的前端势不可挡地烫平了内壁粘膜的每一处褶皱,一寸一寸地研磨进去,然后精准地抵在了之前手指曾经流连过的位置。   夏佐难以自制地叫喊出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听不到自己叫出来的声音。   ——那里……   欲望的黑暗潮水骤然急涨,汹涌澎湃着将他淹没灭顶,仿佛窒息一般的巨大快感从他身体深处被抵住的那一点轰鸣着爆发开来,推举着他不断向上高攀。   这股潮水甚至不止存在在他的识海里,而是实质化一般,弄得他身前身后都湿滑不堪、泥泞不已。   “太……不要了……不……是那里……”   破碎不成句也不成逻辑的话语并没有起到什么求饶效果,反而让男人的动作更加狠厉起来。   鲁道夫一手固定住在自己肩膀上痉挛着连脚趾都蜷缩起来的腿,一手把他的另一只腿分得更大,目的明确地朝着那个点狠狠顶撞、研磨、抽插!   夏佐的喊叫声猛地拔高后又戛然而止,他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哆嗦着颤抖不止,身体深处更是不受控制地死死地绞紧了侵入的巨物,不规律地啜吸不已。   但是男人还是没有放过被高潮袭击的他,而是就着他收缩含吮的后穴又猛力地狠狠顶撞几下,然后才抵在他身体的最深处酣畅到极致地射了出来。   高潮之上接续高潮的感觉简直难以为续,夏佐觉得在快感冲击下已经敏感到脆弱的内壁被男人射出来的精华烫得让他无法呼吸,视野所见全是一片茫然的纯白色调,一瞬间甚至不知身在何处……   然后,知觉却还在。   把自己的Omega干到失神这件事,对任何一个Alpha来说都是无上的骄傲和嘉奖。   鲁道夫凑过去用力亲了亲夏佐微张的双唇,然后心满意足地暂时退出了对方的身体。   即使刚刚被满足过了一轮,含住他发泄过并未软下多少硬挺的后穴仍然留恋不已,并且随着被拔出的动作,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啵”声……   接着,白色浊液还有发情期分泌的润滑体液掺杂在一起,缓缓地涌出还合不拢的穴口,顺着股间滑落下来。   打湿了两个人身下的大片床单。   在刚刚的欢爱中,鲁道夫刻意没有去抚慰夏佐的前端。因为对于Omega来说,体力原本就远逊于Alpha的他们,只有后穴达到的高潮才可以缓解并度过发情热的煎熬,前端发泄过多反而是一种对精气和体力的浪费。   这些常识都会在教育Alpha如何照顾发情期中的Omega的课程上被详细讲到,至于采用绑缚等强制手段抑制Omega的射精欲望,更是最常用的手段。   然而,连鲁道夫都没有想到,夏佐这次居然真的没有射出来。   第一次!第一次就能让自己的Omega用后面达到高潮……如果他愿意宣扬出去的话,上将的这个经历可以写入教科书中以供后辈永远瞻仰了。   满怀怜爱地,鲁道夫俯下身去,在夏佐依然挺立着的茎体上亲了一口:“乖……等下给你奖励。”   夏佐依然沉浸在尚未离开的高潮余韵中,身体前端被舔吻的触感显得清晰而又鲜明,立刻引来了他一声难耐的呻吟。   前方急求释放的肿胀和后方暂且满足后又渐生的新的渴求交织在一起,生成了一张绵密韧实的网,驳缚得他快要发狂了。   Omega的发情期,尤其是第一次自然来临的发情期,向来不是一次性爱就足以满足了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抚弄自己的胀得难忍的分身,却被人轻柔但却坚定地拂开了手腕。   “别那么着急,”鲁道夫凑上去亲他汗湿的脸,“我们还有好几天的时间。现在……”   男人站起身来,想要去拿些饮用水和食物来,但却在刚刚走开两步后,就改变了主意。   他重新折返回床边,伸手把夏佐密密地搂抱在怀里,然后才向门外走去。   早已被设定好指令的机器人在收到信号后,马上去收拾房间里被折腾得狼藉不堪的床单,同时在主卧旁侧的小厅里准备好了饮食。   而Omega不管是发情期还是生产降至前的孕期,都会出于自发保持洁净的体质原因,吃不下去任何固态食物,只能勉强喝下一点水。   幸好后来开发出来了针对Omega这种特殊时期的、蛋白质含量极高的饮品,才稍稍减轻了他们的体力负担。   发情期的情欲狂潮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夏佐到现在仍是半昏沉的状态。   昏沉到头脑发懵,却又足以清醒得感受到随着男人的走动,身体里的液体不断推挤着从身后那个难以启齿的出口争相溢出。   ——虽然这次不会弄脏衣服,但是一定会弄脏地板吧……   鲁道夫强逼着夏佐硬灌了好几口专用饮品,自己也抓紧时间塞了几口吃的。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定是非常明智的。   稍微垫了一点肚子,然后去浴室做了个简单清洗,第二次发情热就很快到了。   不过,这次他好歹还有把人擦干净后再抱到床上的时间。   因为并未完成最终标记的原因,这次发情热的势头甚至还要更为猛烈。   在发现怀里的人的异样后,鲁道夫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安抚举动,就被夏佐腻缠了上来。   一直未能得到纾解的前端在好不容易平息下一点点后,又精神百倍地重新站起来,后穴也像是凑热闹一样持续分泌出更多的热液……   夏佐不管不顾地按住上将跨坐到了他的身上,完全没什么章程地在他小腹上磨蹭着自己。   ——不够,还不够……   ——不是这样的……   ——想要被……   依然昏沉的记忆总算回笼了一点点,夏佐伸手扶住在他的蹭弄下再次坚硬如铁的男人阳具,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向着它坐了上去。   但是,却被Alpha掐住腰悬在了将落未落之处,穴口和粗大龟头似有似无的碰触简直燃尽了两个人的所有理智。   鲁道夫觉得自己太阳穴处的血管绷得快要炸裂开了,他咬了咬牙,翻身把夏佐按倒在下。   几乎在瞬间,他的腰就被两条柔韧有力的腿紧紧地环了上去。   “……放松!”男人的声音像是被嘶吼出来一样。   他掰开不依不饶地想要困住自己的双腿,然后俯下身去含住了对方甚少被安慰到的分身,同时用手指按住了不断收缩着发出盛情邀请的身后,在穴口稍加揉摁就插入了自己的中指。   前后两处都被照顾到终于抚慰住了贪得无厌的情欲凶兽,夏佐低低地呜咽了几声,慢慢地敞开了自己的身体。   虽然是第一次做出这种举动,上将的唇舌动作也很生涩,但好在夏佐也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   而且上将的手指还很灵活。   几个深深的吞吐,再配合增加进去的手指和指尖的碾磨……   鲁道夫在感到身下人的紧绷和自己含入喉咙中的柱体轻颤着增加硬度后,无师自通地加快了唇舌和喉间的动作。   ……然后全数接纳了射在口中的檀腥液体。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却没有停,而是趁着夏佐前方高潮带来的放松,摸索着找寻起什么来。   ——Omega的生殖口:平时隐藏在直肠里,只有在发情期中得到过足够多的高潮,才会羞涩开启的密穴入口。   他的阴茎将插入其中,他的结将卡死在这一内穴口,他的精液将灌满密穴……   还有他们的孩子,也将在这里被孕育,被新生。   夏佐无意识地用膝盖蹭着男人的下巴。   上将素来非常注意军姿仪表,但在经历了长达五天的厮杀后,下巴上也冒出了稀稀拉拉的胡子茬。   用膝盖蹭上去的话,不会痛,反而有一种麻麻的痒。   就在夏佐还没有从方才过去的高潮回神过来的时候,他的后穴随着男人的动作突然涌出了一大股热流……   尽管已经有些自暴自弃般地习惯了Omega这种自体润滑的“天赋秉异”,夏佐还是被此刻身体上的异状吓了一跳。   随着男人手指的动作而涌挤出的体液多到无法想象,股间也因此传来了奇怪的“叽咕”声……   ——好羞耻的感觉……   好在这种羞耻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埋在他体内的手指突然触及到了一个他平时根本想不到也不会注意到的部位。   那个地方被摸到的感觉和之前敏感点被碰到的感觉完全不同,紧涩的突兀感、再次被强打开感、更鲜明的被侵入感……和完全不同于射精并且非但不逊于前者甚至更有甚之的快感:“这……”   鲁道夫低头去吻他的大腿内侧,直到把人亲得气喘不止,才用明显压抑住欲望的声音暗哑着说:“这里是你的Omega入口。”   他边这样说着,边把自己的手指试探性地向更深处摁去。   “啊——”夏佐失控地大叫起来。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他先前以为自己经历过的三次高潮已经攀升到了欲望的顶端,但没想到的是这次体验到的感官却是更加强烈到了濒死的极限。   就连刚刚发泄过一次的前端,都随之再次颤巍巍地挺立起来。   Alpha抽出自己的手指,随意在床单上擦拭了一下水迹,然后把夏佐翻过身来,一手掐住他的腰侧,一手帮助他摆出跪伏的姿势,分开他的双腿,重重地顶了进去。   对于第一次被进入到密穴中的Omega来说,能够插入更深的背入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夏佐被男人又重又狠的撞入顶得呼吸不畅,并且身体难以控制地向前跌去。   但却被掐在腰侧的大手牢牢地固定住,只能一边深深吸着气,一边任由对方就这样直直地操了进来。   隐藏在直肠深处的内穴口不是那么好打开的,需要Alpha用自己的粗长一次次地诱哄、顶弄……   所以,哪怕已经用手指探明了它微微开启的位置,但鲁道夫还是在刚插入的时候,只能顶在入口的位置,无法寸进。   少年的身材正在向青年转变,而且由于Omega信息素为以后孕育做准备的原因,让他的臀部饱满而富有弹性。   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他从腰侧到臀间的弧度曲线,男人最后将双手放到他浑圆挺翘的半圆上大力揉捏,挺动着腰身对准欲拒还迎的密穴入口狠狠撞击起来。   他每一次冲刺都会兼顾到之前就探明的敏感点,双重夹击下,当即就把身下人逼到了疯狂的边缘。   “不要——真的不要了……”夏佐崩溃地啜泣着,“不要被顶到那里……”   但虽然这么喊着,他的身体却要违背主人意愿地兴奋地绞缠着男人的性器,被顶弄出来的热液也随着拔出再深入的动作热情地迎合而涌……肉体交合的撞击和结合处的水声淫靡地交错在一起,连满室的空气都粘腻稠密起来。   鲁道夫伏在他身上,用力地咬了一下他的后颈,几乎是声色俱厉地命令道:“打开……为我打开那里!让我进去!然后我会给你代表我忠诚的结!”   “……我不知道……”夏佐把脸深深埋在床上柔软的织物里,身后却高高耸起,接受着男人一次比一次凶猛的冲锋。   他用力抓住掌下的床单,无力地想从这场折磨已久、久至将疯的欢爱中逃离出去,然而却被上将用力地扣住手指重新拉回到身侧。   身体深处,越发滚烫的硬物还在那个脆弱的入口狠戳而不得入着……   “放开自己!”男人粗重的呼吸打在他颈后的印迹上,烫得他直打激灵,“让我进入你……接受我的全部……和你成为一体……”   ——接受你的全部吗?   后颈发烧的咬痕被男人用力咬住,说出口的话语也变得发闷起来:“……让我成为你的Alpha……”   ——我的……Alpha……   夏佐把额头抵在床单上死命磨蹭,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松动开来。   “……进来——”他哑着声音说,音量小得几乎会听不到。   鲁道夫敏锐地感到了他身体深处的细微变化,随即就是一记沉猛无比地挺动!   随着这记动作,那处久不得入的最深入口,终于向占有它的Alpha柔顺地打开了全部,被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夏佐身体一软……身体被彻底打开的被迫感和同时生成的比此前还要强烈百倍的快感夹击而来,让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男人紧紧地捞起他,把自己卡死在他身体里一般地奋力顶撞着。   在长时间的耐心之下,他终于收获到了足以和自己努力相符的奖励……   入口处的括约肌是不同于他处的丰美肥厚,温柔地含绕上来,吮住了他的龟头。   鲁道夫再次咬住他后颈上的标记,狠狠地最后冲刺几下后,在他身体深处张开了自己的结,死死地卡在他前列腺上。   接着,大量的、浓郁的雄性精液终于喷射而出。   夏佐在感受到体内突然扩张开的部位后,就因为无法避免的胀痛难以自控地想要逃脱掉……但是Alpha的结已经嵌死在那里,根本容不得他去挣动半分。   他近乎脆弱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本能地预感着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   被滚烫的精液浇灌入身体平时根本不会打开的深处,甚至会有一种快感到失禁边缘的错觉。   几乎在同时,他硬挺许久的分身也跟着一起泄了出来。   热烫而又酸胀舒麻的内穴、得以释放的前端、被结卡死而先钝痛后爽利的敏感点……   再加上像是被男人想要吞舔咬吻入腹的后颈咬痕……   多重感官奔涌齐至的极大刺激之下,夏佐没能撑过全部就觉得眼前重重一黑,失去了视野中的所有。   这次连带着他的知觉一起。      第52章      成结标记,这对Alpha和Omega来说,都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因为它不仅代表着占有和繁衍后代的本能,在传统意义上更是代表了一种忠诚和责任。   只是这种盛行在几千年之前的传统,现在还愿意去遵守的Alpha们并不多了。   瞬间抽离而走的意识并没有抛弃夏佐太长功夫,即便他觉得自己再次醒来的过程会耗费到很久的时间。   专为孕育而服务的发情期在Omega入口被顶入、被成结、被射满Alpha的精华后,就会收敛一下自己的贪欲,不再会那样凶暴得难以满足,但是依然会延绵到足够持久。   这让夏佐的理智回笼了不少。   三处快感的齐至侵袭,让他既摆脱了一点点发情期的昏沉影响,又耗损了他的大部分体力。   还有体内……更多的水分流失。   身下的床单因为吸收了太多的水分而变得有些湿哒哒起来,尤其是两个人相连接的部分那里,更是湿得一塌……   ——相连接……,!   尽管夏佐之前在发情期荷尔蒙带来的浓烈情欲影响下,曾经做出过主动求欢的举动,也早在今日之前就接受了对方会是自己的Alpha这一既定事实。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全盘地、坦然地、无动于衷地承受住目前的状况。   毕竟他以前连自渎这种行为都甚少会去做。   回神过来后,夏佐发现自己已经从原先被男人从背后压住狠狠顶弄的姿势,变成了被对方侧抱而躺的姿势。   Alpha的手臂横在他的胸前,悠长的呼吸吹拂在他的发丝上,从后背相贴的胸膛上也传来虽有所急促但却沉稳非常的心跳声。   “我……”夏佐刚开口说了这一个字,就在因为话语的带动而引起轻颤中,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男人的一部分还在他体内的事实。   鲁道夫收紧了一点手臂,摁住了他可能的挣扎:“结还在。”   夏佐原本由于极致的欢爱而满是红晕的脸,闻言后变得更红了起来……甚至被窘迫得蔓延到了耳尖之上。   Alpha成结后的射精过程将会长达五到十分钟,并且会在结的作用下尽可能地将射出的大量精液塞堵在Omega的身体之内,以求最大限度地增加受孕几率。   在这个过程中,作为承受一方的Omega在高潮余韵过去之后,可能还需要忍受成结卡死在体内的痛苦。   甚至在长时间的被射精后,那些精华还会出于小腹无法再容纳更多液体的原因,即便有结的堵截,也会争相地向外溢出……   ——真是太羞耻了……   夏佐逃避般地把脸埋在被翻滚得满是褶皱的床单上。   ——Omega的发情期什么的,果然不能更麻烦了。   鲁道夫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肩头,心中满是安定的喜悦。   这是他的Omega,已经被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标记过的Omega,是他原以为此生会注定独身到老时得到的莫大馈赠……   在余生的日子里,他们将互相陪伴,一起面对各种事件。   也许有甜蜜、有幸福,有挑战,有困难……   也许还会有不止一个融合了他们两个人血脉的孩子。   从此,他们的生命将联接在一起,直到死亡降临都无法分开。   Alpha的情绪渐渐地感染到了夏佐——最终标记完成后,这在标记的双方之间是一件很容易发生的事情——并且慢慢地抚平了他心中的惶惶不定。   因此,即使仍有一些别扭的羞涩存在,向来接受能力要比一般人强上很多的夏佐,在犹豫了一下后,便伸手回搂住了男人抱在他胸前的手臂。   从此,他再也不用有每三个月定时注射抑制剂的困扰,也不用去担心不知何时便会化身阴影笼罩而来的发情期。   因为:自今往后,他将不再是一个人了。   发情期的荷尔蒙影响只是暂时蛰伏起来,并没有立时消退。   等到Alpha的结在达成了一次使命而满意地缩小至无之后,男人的欲望终于可以抽身退出了。   一失去结的截堵,大股大股的混合体液便不受控制地从股间滑落……这种类似于失禁的感觉逼得夏佐忍不住地呜咽了一声。   鲁道夫伸手过去,用食指和无名指拨开穴口,中指轻柔地探入进去,抽、搅、抚、弄……耐心地引导着他身体里的滑液更快地流转而下。   夏佐被他这个动作弄得一声惊喘,下意识地掐住了男人结实的手臂。   抽出手指后,鲁道夫把他从背对着自己的方向转过身来,一手摩挲着他的脊背,用下巴压住他的头顶说:“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把脸深深地埋到男人怀里,夏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自己的想法。   ——不是怕啦,是觉得……这样那样之后,很不好意思。   ——而且,等下可能还需要这样那样好多次。   感谢Omega动辄持续数日的发情期,让夏佐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别扭尴尬。但在连续的情欲催动下,在逐渐熟悉了结合过程后,他便由一开始的自暴自弃慢慢地变成安之若素了。   而且在发情热发作的间隙,鲁道夫不仅会合理地安排好补充水分和蛋白质、清洗身体、更换床单等虽然琐碎但无法省略和忽视的生活细节,还会在时有余暇之下,跟他聊一些话虽不多、但两个人都会感兴趣的话题。   比如刚刚过去的、耗时五天的厮杀格斗细节,比如接下来要去蝎蛛星云的路途情况和战役预测推演,比如现今各方势力的利益博弈……再比如当年凯恩在军团中发生过的小故事。   这些聊天内容极大地消除了夏佐潜意识里的难堪和不安,让他重新找到了之前和Alpha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相比之下,那些频繁的欢爱带给他的冲击反而不再被纠结了。   ——唔,反正也很爽就是,而且好像需要我做的事情也不多。   夏佐的发情期一共持续了将近五天的时间,准确地来说是四天半。   当最后一次发情热依依难舍地离开之后,不管是鲁道夫还是夏佐,都由内而外地感受到了极大的疲惫……尤其是承担了大部分体力“劳作”的Alpha,即便说不上“精尽而亡”,那也是妥妥儿地快要“鞠躬尽瘁”了。   若是有信息素继续作祟的情况下,多撑上个一两天的发情期和多应付几次发情热,倒也不算什么不能完成的难题。但是在激素偃旗息鼓的情况下,真是已经是无力再战了。   最后的这次性事刚一结束,不顾腿间、身上的湿泞不堪和仿佛在身体上无处不在的酸软乏力,夏佐连话都不说地倒头就睡,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睁开自己的眼睛。   虽然上将大人也同样、甚至还要更困顿,但还是勉力抱起人去浴室清洗、安排家务机器人不知第几遍地更换床上用品、设定叫醒机制和吩咐准备高能量高蛋白的餐点等等……   一应安排妥当后,鲁道夫才把夏佐密密地圈在怀里,在他额前印了一个吻,然后搂住他一同沉沉睡去。   除了中间被上将唤醒一次,强喂他吃了一些食物外,夏佐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   不知是应该夸耀Alpha的体力更好,还是说Omega在发情期过程中的损耗过大,亦或是后者的身体在遵循更易受孕的本能……发情期在体力或精力方面对Alpha的影响要比Omega小得多。   鲁道夫把手中的托着食物的餐盘搁在床头的矮柜上,伸手拂去了沉沉睡去的夏佐额前的一缕碎发,接着试了试他的体温。   ——没有发烧。   大概是出于希望过久和太过迫切的心情,老管家准备好了一切齐全事务和该设定好的程序,惟独像是故意一样没有准备任何避孕药。   上将的掌心慢慢向下,停留在了夏佐小腹的位置:那里现在还是平坦如初的样子。   ——在那么多次的欢爱后,在彻底标记后依然多次成结之下,这里会不会已经有了我们第一个孩子……   ——可是,连他都还是个孩子……   男人的掌心在那里停驻了很久,最后才俯身下去,在夏佐额前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在发情期刚一过去后,鲁道夫就通知了管家回来照顾。   老管家当时正和睚眦在曙光号上。   ……所以,光球是和他一起知道这个消息的。   ……被光球知道了的话,就等于全星舰的人……不,是整个荆棘军团包括预备兵团的人都知道了。   因此,当老管家带着一大群包括了康纳德大校、鲍曼大校在内的Alpha,还有光球言真意切的视频录像回来的时候,上将再次思考了军团主舰智能的再教育问题。   尤其是视频中的光球还一副热泪盈眶得快要昏厥的模样,语无伦次地各种癫狂打滚……还顺便谴责了主人抛弃睚眦两次的恶劣行径,并且跪求不要抛弃自己……   鲁道夫没等看完,就一头黑线地直接删除了视频。   而那帮大兵们更是高兴疯了,兴奋得好像自己找到了Omega一样,群情激昂地在一楼和后院搞起了一个大型庆祝宴会。   当然,为了不打扰到发情期刚过的Omega的休养,他们还细心地开启了隔音设备。   荆棘军团一回到首都星上,都会或多或少地感到被忌惮的排挤,每次都会感到难以排遣的憋屈感。   而老大这次的所作所为,简直不能更扬!眉!吐!气!   抽空去看了夏佐一眼的鲁道夫刚刚下楼,就接到了老管家的汇报,低声告诉他维促会方面的人来探望了。   鲁道夫回头看了一眼客厅和后院都在喧闹着的手下:“……把人请到侧院的会客室里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没有告诉任何人,不引人注意地离席而去。   但出乎上将意料的是,来人不是他以为的会长关德琳,而是一个穿着白色医师袍的瘦削Omega。   是弥赛亚。   “假定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弥赛亚依然双手插着兜,即没有主动落座,也没有进行什么客套的开场白,而是看门见山地说道,“可不可以让我给夏佐做一下检查?”   “是维促会让你来的?”鲁道夫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向他问道。   “你猜?”弥赛亚挑了挑眉。   鲁道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必要。”   弥赛亚立刻听懂了这句话,回了他一个假笑说:“是说不管维促会那边有什么举动你都不会放在眼里的意思?……还真是令人心情愉悦的自信啊。”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压低了一点声音:“说起来,这次你能赶在夏佐发情期前见到他……这份大礼,还没有向我道谢呢。”   鲁道夫轻轻地用食指扯松了一点自己的领口:“走吧。”   在他转身后,就听到背后的人轻笑着说了一声:   “呵——Alpha啊……”   领着弥赛亚,鲁道夫穿过了主楼客厅。   夏佐就在底楼的主卧里休息。   跟着上将一向迈得很大的步子,弥赛亚走得也很快。   自然也没听到在他走过喧闹得让他厌烦头疼的客厅后,从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充满了惊意的喊叫:“等等……那个穿白衣服的……喂!说你呢!!!”   一走进主卧里,弥赛亚就用力地抽动了两下鼻子:“呦~清理得够干净的啊。”   他丝毫没有闻到丝毫Alpha和Omega结合后气息里特有的酽浓春情。   上将则压根没去理他。   对于自己的感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种事情,弥赛亚并不以为意。   他上前了几步走到床边后,先用手背轻轻碰触了一下夏佐的额头,然后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医疗设备空间钮。   认真地给双手消过毒后,他又给夏佐裸露在床侧的左手腕部消了消毒,接着取出了一支注射器。   “这是什么?”鲁道夫问。   弥赛亚也没有马上理他,而是看着喷压式的无针注射器将药水全部注射到夏佐体内后,才开口道:“舍得理我了?”   鲁道夫:“……”   “就不告诉你。”弥赛亚说。   鲁道夫的眉头立时重重地拧了起来。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手里的动作毫不见缓,取出另外一支取样器后,抽取了夏佐指尖上的一点点血液。   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冷霜遍布的上将,弥赛亚像是感到好玩一样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一针安定剂,帮助他进入深层睡眠尽快调养身体的。”   他手上的血样分析器“滴滴”地鸣叫起来,弥赛亚匆匆扫了一眼投射出来的各种数据:“看起来你把他照顾得不错嘛,至少该补充的营养一点儿都没落下……你放心,我对他不比你对他的金贵程度小。”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快手快脚地调配出了一管药剂,取出了一个无针注射泵缚在夏佐前臂上。   这次他主动向上将解释了:“营养剂,就是一些糖原和高蛋白成分。你可以不用叫他起床吃东西了。”   做完这些,他又调出来了夏佐之前的血样数据,细细比对了几处数字后,然后转过身来对鲁道夫假笑这说:“有一个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是坏,但是对我来说是好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你说。”鲁道夫淡漠地说。   弥赛亚把目光扫到了上将脸上,又笑了起来:“我到现在才发现,你眼眶下是青黑色的诶……哈哈哈,确实难为你了。打了好几天架后还要应付索求无度的Omega,将军你没有做死在床上真是体力充沛。不过请放心:你下次表现应该会更好的。”   面对他如此肆无忌惮的调侃,鲁道夫的脸色一丝不变:“说正事。”   “正事啊,”弥赛亚仔细地观察着上将的表情,“正事就是:你的Omega……没有怀孕。”   然后他就看到上将的脸上虽然有所失落,但却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这让弥赛亚稍微收起了脸上的嘲讽式微笑,而后他就落到了鲁道夫刚刚在会客厅里扯开的一点点领口处:那里赫然有一处极其深刻和鲜明的咬痕。   弥赛亚一下子站起身来,向着鲁道夫的方向走了两步:“……这是!”   鲁道夫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弥赛亚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处咬痕,“不得不说,您让我坚定了信心。”   这是他自从见到上将后使用的第一个敬语。   说完这句话后,他低着头思索了半天,最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了口:“今天我来找您,其实想来寻找我之前推测出的真相的最后一环。现在,我已经……”   但医生的这句话没有说完。   因为从主卧门口闯入了一个男人……他身上穿着的军装都因为不间断的狂欢和饮酒作乐变得有些皱巴和不整齐起来。   “你……”男人不知是非常激动还是饮酒过多,非常口齿不清地问道,“你是……你真的是米契尔!”   弥赛亚在看到来人是谁后,立刻冷下了脸。   而比他脸色更冷的是即刻否认的话语:   “我不是!”      第53章      鲁道夫在荆棘军团中的威信和地位非常之高,但这并不是他通过凶横暴戾的疾言厉色获得的。   比如此时,在主卧被下属贸然闯入后,他也只是淡淡地说出了三个字,“没规矩。”   就这三个连强烈语气都没有的吐字,却让康纳德大校的醉意立时醒了大半。   这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甚至是带着点儿嗫嚅地说道,   “……将……将军,我……”   被这样突然打断之后,弥赛亚一向不是挂着假笑就是挂着嘲笑的脸已经沉得快要滴水了。   他默不作声地收拾着自己的设备,期间还咣咣铛铛地打碎了好几支玻璃器具。   ……身后一直都被执着地跟着如影相随的眼神。   康纳德眼巴巴地看看弥赛亚,然后又看看将军,急得各种抓耳挠腮就是不敢开口说话。   鲁道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今日不在军中,可以免了你的责罚。回去把军规好好背背。”   回过身来,已经回复了平静的弥赛亚对鲁道夫说:“将军,我对夏佐基因谱系做过掩饰这件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毕竟你手下好像还有一个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军医,所以你也应该知道夏佐的血统是怎样一种纯正和强大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话语,凉凉地瞥了康纳德一眼。   鲁道夫跟着他的目光扫了过去。   于是,虽然非常不情愿,大校还是臊眉搭眼地垂着肩膀走了出去。   “我在追寻夏佐的身世。”在康纳德离开房间后,弥赛亚单刀直入地说,“在他刚进入维促会和我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你就应该查过我的底细,自然也知道我那点儿不值得一提的破烂故事。我可以向你承认,我愿意这样帮夏佐当然不仅仅是出于泛滥的同类同情心,但也绝对没有诡谲的恶意。”   他停了一下,在唇角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意:“现在,你已经标记了他。据我对你的那些浅薄了解,你会是一个即便按照古地球时代标准要求也绝对够格的Alpha。所以,我们已经走上了两条暂时歧途但终究会合而归一的道路。”   鲁道夫看了看沉睡中的夏佐——那是他的Omega,然后才重新看向弥赛亚:“他的存在会威胁到谁?谁会来威胁他?”   “你们两口子可真够像的,”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心情的弥赛亚又开启了调笑模式,“知不知道太直接张嘴说出的话,会吓死某些人啊?……虽然肯定不包括我。”   鲁道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弥赛亚收起了笑容:“你的家族是大家族,应该会知道不少联邦秘辛。关于新神话中的初代Alpha、Beta和Omega,你知道多少?”   “不过是传言罢了。”鲁道夫回答。   “不,是神话。”弥赛亚坚持地纠正道,“所谓神话,指的是人类演化初期发生的、传承者信以为真的故事。跟古地球时代相比,大宇宙扩张时期缔造出的新神话不仅数量稀少,而且还都很单薄,但是始祖神话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我对此的理解是,既然有人信以为真,那必然有着现实来作为支撑它的依据。故事的真相或许没有神话中的那样完美或是惊人,但一定会是它的原型。”   他说到这里后,突然话锋一转,转而说道:“自诩为锐意进取的伊特诺联邦,现在已经变成了建构在独木上的破房子,四处透风着摇摇欲坠。可是住在它里面的人却都在忙于修补房子,以求自己能住得久一点。哪怕这种修补会加重房子的负担而让它显得更加岌岌可危,那……结果会是什么?”   这番话,已经说得相当的大胆直白和大逆不道了。   就连一向甚少畏惧什么的弥赛亚在说出这番话后,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手,用指甲不停地刺着自己的掌心,以求得情绪的发泄和冷静。   ——他在进行着,一场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豪赌!   鲁道夫拧起了双眉,在做出这种动作的时候,他的气势总会显得尤为威压逼人,然后语气不带什么起伏地说:“你很聪明,知道早早地把自己和夏佐绑在了一起。所以,即便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我也不可能据此给你定下什么罪行。”   “但是,”上将重复着这个转折词,“但是我和你的观点不同。联邦纵然是一所稍显破旧的房子,可它最主要的基石是三大军团和维促会。”   后半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口来,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确了。   “哦?是吗?”弥赛亚并没有反驳他,而是平淡地说道,“那就边走边看吧。”   在离开底楼主卧时,弥赛亚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他伸手扶住门框,发音很轻但咬字清晰地说:“我们将要在未来合而归一的路,是一条比荆棘还要难走的路。”   说完这句语义颇深的话,他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侧坐在夏佐床头的鲁道夫对他这句话置若罔闻,好像专心于拉起薄毯、轻轻地盖住夏佐不小心伸在薄毯外的手这个动作,已经占据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康纳德守在客厅的门口外面,一看到穿着白色医师袍的男人出来就立刻迎了上去:“米契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康康啊!”   弥赛亚双手插着兜,目不斜视地从Alpha身前走过。   “喂!”康纳德用力地整了整被自己穿得不怎么整齐的军装,“就算100多年没见了,你也不能装作不认识我吧?!”   弥赛亚继续听而不闻,迈步速度都未曾改变地向外走去。   一直在被无视的大校最后忍无可忍,一把就抓住了医生纤细白皙的手腕:“米契尔!”   弥赛亚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缓慢但却坚决地向外抽着自己的手腕。   他的手腕实在是太细弱了,让康纳德刹那间有一种自己如果稍微使力就会折断在掌心中的错觉。   几乎想都未想地,大校就放开了手指。   “谢谢。”弥赛亚没什么诚意地说。   “米……”康纳德刚吐出了一个发音,就被人直接切断了。   “我是弥赛亚。”医生说。   “米契……好吧,弥赛亚。”康纳德有些别扭地说出那个名字,然后带着一点期待地问,“你……你还记得我吗?”   “不,”弥赛亚惜字如金地回答,“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康纳德肯定地说,“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你的……这些年来,你……你还好吗?”   “和你无关。”弥赛亚说到这句话时,已经走到了大门之外。   他飞快地拉开一辆悬浮车的车门,闪了进去。   康纳德跟着快走了两步,却被车顶上随即出现的两挺热线枪给逼了回去。   失魂落魄的大校回到仍然洋溢着狂热气氛的客厅后,既不再拼别人酒也不愿意被拼酒了,一个人缩在最角落的地方长吁短叹。   和他关系不错的鲍曼在发现他的异状后,本着同僚间应和睦相处的原则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的原则,特意凑了过来,想要引导他倾诉一二。   康纳德有些无神地看向鲍曼:“我刚刚闯进去了将军的主卧……”   鲍曼:“……”   康纳德:“就是小少年睡觉的那个卧室……”   鲍曼:“……”   康纳德:“将军让我回去好好背背军规……”   “再见!”鲍曼大校果断地起身想要离开,“让大人看到我和你说话,误会我和你是一伙的就不好了。”   “不不不……”康纳德死命地拽住了同僚的裤腿,极其不顾形象地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   “放开我!”鲍曼拼命扥着自己的裤子,“要背军规你一个人去背去!!!”   “……我被人抛弃了……”康纳德无比凄惨地说。   鲍曼一个转身就回来了,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来来,把细节说出来,让我来安慰一下你!”   康纳德被他的双眼放光吓了一跳,半天后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好像不想对你说了。”   “好吧,”鲍曼站起身来,状似无意地说,“那我只好去告诉将军,你对我哭着闹着说夏佐小朋友抛弃了你,所以你才擅闯了将军的卧室……即便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也要鄙视你这种撬自己长官墙角的行为!”   “我靠!”康纳德一把拽住了他,“你这样信口雌黄还有没有人性啊!”   “这要取决于你说些什么。”幕僚团团长笑眯眯地说。   “我……”康纳德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颓然道,“我出身巴诺星、一个小星系的小星座。虽然我是家中孩子里惟一的一个Alpha,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娶一个Omega……在我的家乡里,Omega少得可怜,而且我妈妈就是个Beta。”   “我觉得我还是去找将军吧。”鲍曼作势欲走。   “你们做幕僚的是不是心都这么脏啊!”康纳德悲愤欲绝,“让说的人是你,不听的人还是你!还让不让人把话说完了啊!!!”   “你这个评价,说得可不止是我一个人。”鲍曼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别忘了,我身后可是还有上千人的幕僚团哦。”   “……”康纳德低低地骂了一声,但还是无奈地长话短说了,“在我十几岁时,住在我家隔壁的小孩子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Beta,瘦瘦小小地总是被人各种欺负。我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地高尚正义,当然最看不惯这个了,就经常护着他……一来二去地,他爸爸在看到我这个人品格上的闪光点后,有一天就非常严肃地问我愿不愿意娶他。当时我觉得反正我又娶不到一个Omega,而且我还挺……挺喜欢他的,就一口答应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好像有些乏味啊,”鲍曼摸着自己的下巴说,“我再给一次机会改变我的想法,不然我真的去找将军了。”   陷入回忆中的康纳德大校已经顾不上和他置气了,而是有些伤感地说:“后来有一天,他们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踪了……连房子都被一夜铲平,我……我去问我老爹,他却一直推说自己不知道。”   “有点儿意思……”鲍曼凝神思考着,慢慢地说道,“后来呢?”   “我找遍了整个巴诺星,”大校轻描淡写地叙述着一个对于十几岁的孩子——即便他是个Alpha——来说也绝非易事的过往,“在找不到他以后,就来参军了。”   鲍曼大校若有所思地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说的这个小Beta,就是刚刚跟着将军穿过客厅的医生?”   康纳德悲伤地点了点头:“我一直在找他……”   “可他是个Omega啊。”鲍曼说。   “……可是他却不记得我了,他怎么能……”康纳德自怨自艾地哭诉到一半后被听到的话语噎住了。   他一把抓住了鲍曼,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你你说什么……什么Omega……Omega不是在将军的卧室里吗……”   “你的Omega培训课程当年是差点儿不及格吗?”鲍曼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他,“还是觉得自己此生和一个Omega结合无望,就干脆自暴自弃不去学习了?就算你的鼻子坏掉了,也能看到那人穿的医师袍上有白塔的徽标吧?这说明他是Omega维促会的人,而维促会不可能让一个Beta担任医师这种职位的。”   康纳德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后,反而坦然淡定了起来:“原来他是个Omega啊……那他果然不是米契尔,怪不得他说我认错人了。”   鲍曼无语地看着他,站起身来转而离去,走之前还送给了他一句话:“……活该你打光棍一辈子。”   “等等,你几个意思?”康纳德在他背后追问道,“你是要去向大人诬告我的吗?!你这个卑鄙小人!!!”   “……白痴。”   弥赛亚直到坐进悬浮车的后座上时,被那个Alpha抓过的手指还在轻轻颤抖。   ——米契尔……   ——不,没有人叫米契尔。   ——现在只有弥赛亚。   夏佐这一觉睡得非常沉,沉到他醒来后,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还在那个半废弃的RFL8713星上,还在和凯恩生活在一起。   没有什么购买抑制剂的压力,没有什么逃亡,没有什么恒星坍缩。   ——凯恩是去狩猎了吗?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肉吃?   ——……家里的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不对,这里是……   温热的掌心搭在他肩膀上,然后扶着他坐了起来。   夏佐:“……”   鲁道夫拿起一个厚实软和的靠垫搁在他身后:“想吃点儿什么东西?”   尽管夏佐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Alpha平静的神态很快地影响到了他,也安抚到了他。   定了定神后,他回答道:“好像现在还不太饿。”   过去五天里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涌回至心头,让他有一种不知所措的甜蜜。   上将看着他的反应,心中却是轻叹了一声。   到底是最后进展太快了一点儿……但在发情期的情况下,倒也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别担心,”他伸手揉了揉夏佐的发丝,在发现对方没有躲开自己的手指后,心中稍稍安定了少许,“我是你的Alpha。”   夏佐低着头想了想:“那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做,”上将忍不住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像以前一样。”   听到他这么说,夏佐放松了一点,但又听到Alpha温言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夏佐又有些担心了起来:“什么?……发情期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下一次……不是要在一年吗?”   刚刚度过的五天,对他的冲击着实不小。   “不是发情期的事情,”鲁道夫从床边的矮柜上拿过一个小东西放在他手中,“而是这个。”   有些好奇翻看着手中的小小圆环:是一枚指环。   和睚眦的空间钮扁平简单的环状外形不同,这是一枚硕大的、以红宝石做戒面和古金色金属做戒托的老旧指环。   “是光甲的空间钮?”夏佐感兴趣地问道。   鲁道夫:“……是奥法里斯家族的族徽指环。”   上将从后面把夏佐拥入怀里,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伸手握住他拿住戒指的手,翻转过来指给他看戒面上的雕纹:“看……火焰百合。”   “代表着守护和神圣?”夏佐想起了之前和男人的对话。   闻言大为开心的鲁道夫用唇蹭了蹭夏佐的脸侧:“对。”   “这是给我的?”夏佐试着把它戴到自己食指上去,上将随之帮他调节好了指环的大小:“对,因为我们是家人了。”   看着自己食指上的指环,夏佐有些发呆。   ——家人吗?   ——家人。   他慢慢收紧了自己的左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冰凉腻人的戒面,轻轻点了点头:“嗯。”   红宝石的流光溢彩让夏佐忍不住把玩了好半天,除了光甲和星舰的内部图外,他之前还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想起来什么地“啊”了一声,然后微微偏侧了一点脑袋去问依然“赖”在自己肩头的男人:“可是我没什么信物给你……”   鲁道夫把他戴着自己家族族徽指环密密地握在掌心里:“不,我已经得到最珍贵的信物了。”   他边说边把夏佐的手拉到自己颈侧,放在那个齿痕上,带着点儿开玩笑的性质说:“这不是吗?”   夏佐转过身去,专心地上前查看着那道咬痕,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个……是我给你的咬痕标记?”   “对。”鲁道夫说。   夏佐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一下:“有什么感觉吗?”   上将的眼睛暗了暗,并没有立刻回答。   “没有吗?”夏佐还在那里认真钻研着,“可是你亲我那里的时候,我就会觉得……”   他想了想,觉得好像找不出来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最后灵光一现道:“觉得很温暖!”   “……我也是。”   鲁道夫按住还想继续研究的夏佐,转身在他颈后浅吻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因为我们已经正式结合在一起了,所以按照所谓的家族惯例需要有一个仪式……而又因为军团需要很快开拔,所以时间定的很紧,暂时安排在三天后。”   他看了一眼夏佐,补充道:“可以为我做这件事情吗?”   “这样子……”夏佐点了点头,“如果军团着急的话,那可以明天就举行仪式,然后就出发啊。”   上将笑了笑,随后松开了自己的怀抱,从床侧站起身来:“那你起床试试?”   尽管不明所以,夏佐还是按照他说的话,伸手掀开了身上盖的薄毯。   然后……   他刚一起身就轻轻惊呼了半声……   站立不住的身体也被上将稳稳地一把捞在怀里。   ——身后的那个部位……不,不止是那里……   ——都好……酸麻胀痛……   ——早就说了!Omega的发情期什么的,真的是不能更麻烦了!!!      第54章      次日清晨,康纳德大校在爬起床后呆滞了半天。   他抓了抓自己因为醉酒折腾出的一头乱发,慢慢地回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将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Omega,而且还标记了他,开心,和大家一起去将军家讨酒喝,顺便又成功地从厨房偷出了不少好吃的,依然开心,然后……   康纳德静静地坐了许久,最后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又认错人了,这都是第几次了……   ——明明那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不死心呢,   ——其实,压根死不了心吧……   ——米契尔……   ——伤心吗?倒还不至于。   康纳德带着宿醉后的头疼难忍去翻解酒药。   ——都过去100多年了,一直找那个人就是始终找不到的心情,早就已经习惯了吧?   ——但是,这次真的太像……他了。   心不在焉地从抽屉里拿出两个醒酒贴片,一左一右地贴在太阳穴上,大校连透明贴片外面的浅褐色包装膜都没有顾得完全撕下去,看上去滑稽极了。   用双手使劲地搓了搓自己的脸,又维持着坐在方桌前的姿势发了不短时间的呆,康纳德才拉开了最上层的抽屉,取出了一个有些陈旧的空间钮。   打开以后,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影像记录仪。   这种型号的记录仪是100多年前的产品,现在不要说买,恐怕都不再出产零配件以供损坏后的修理更换了。   小心翼翼地开启记录仪后,其上投射出来的是一段全息活动影像:不大的庭院里,一个一看就是大校少年模样的小男孩很是欢快地对着记录仪的镜头。   “米契尔,快来!”小康纳德身上已经初显了Alpha血统的优势,单从外形上看,就比一般的同龄人高大健壮很多。   尤其是和他在怀里硬圈的那个比他瘦弱多了的男孩子对比时。   “看这里!看这里!”小康纳德指着记录仪的取景框说,“这里可以把我们都录下来……以后每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都来录一段作纪念,要一直录到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对了,你觉得我们第一个孩子会是个Alpha还是个Beta?”   尽管可能都不太懂“家庭”和“孩子”这两个字眼背后蕴含的深重含义,但这并不妨碍刚知晓两性关系的少年对此的美好憧憬。   “……Alpha比较好吧,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弟弟妹妹了。”被小康纳德硬拉在身边的少年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只是在说到“保护”二字时,眼底浮现出了一点瑟瑟不安的神情。   小康纳德晃了晃他的肩膀:“你放心,再有人敢欺负你,我就揍飞他们!”   “孩子们……”随着这声叫喊,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门口出现了一个扶着门框而立的纤细身影,“该吃饭了哦。”   小康纳德开心地应了一声,撒开腿就跑没影儿了。   留下被他叫作“米契尔”的孩子,微微皱着眉看了半天记录仪后,伸手精准地摁下了关闭键。   影像散成了零碎单薄的光点,荧消在空气里……然后又重新从记录仪端口散逸出了一些新的光点,拼凑出了庭院中的两个少年。   “米契尔,快来!……”   那时候的全息影像技术还不太成熟,映照出来的图像不仅会有偶尔的失真,而且色彩也很不饱和。   但大校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昨天里关于弥赛亚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再看到全息影像中乖巧少年后更是坚定了自己昨天的判断。   ——是自己认错人了吧?米契尔是个Beta,怎么会跑到Omega维促会里去?   ——如果下次还能再遇到那个医生,就跟他道个歉吧……   因为昨天那群大兵闹腾得太过厉害,再加上身体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夏佐就又在床上赖了一天。   当然,第二个原因占的比重可能大一些。   第二天他一起床,就看到男人背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正在翻看一本硬壳的纸质书。   在掌上光脑和电子书大行其道的时日,纸质书已经很少能被见到了,更多的时候是作为联邦内权威专著——尤其是法典类——的载体而出现。   夏佐趴在床沿上,将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去看纸张上的内容:“……这就是古地球时代书籍的样子?”   鲁道夫调整了一下肩膀的位置,示意他靠过来,然后合上了书本:“对……不过这本书是几百年前印刷出来的。”   “《大宇宙时代神话集》?”夏佐念出来书名后就没什么兴趣了。   他掀开盖着的薄毯翻身下床,赤着脚踩着毛绒绒的地毯上,去拿老管家给他准备的衣服。   鲁道夫把目光从书上挪到夏佐身上: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自己的衬衣,衣服的下摆长至膝盖上面一点点,走动间即使一丝若隐若现都无,对Alpha的吸引力仍然巨大得丝毫未减。   “感觉怎么样?”上将好像只是随口地关心问道。   “比昨天好多了。”夏佐回答,然后拿起衣服走进隔间的淋浴室里。   上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果然是前几天没有表现到最好吗?   这间位于主卧内的淋浴间在过去的五六天里,也得到了主人的数次“青睐”。   所以夏佐刚一踏入就收获了回忆无数……   门后、镜台前、淋浴下……   尤其是……镜台前。   站在镜台前的夏佐:“……”   好不容易驱散走了脑海里的记忆,夏佐刚解开自己的衣服,就看到了身上或青或红点点淤痕。   站在镜台前面满身吻痕和指痕的夏佐:“……”   有些窘迫无措的夏佐抬起手无力地遮住了脸,却一眼看到了左手食指上带着的指环。   他把手拿下来,认真看着自己的食指部位。   凯恩离开后,他这里带着的一直是老爹留给他的破旧光甲和同样破旧的环形空间钮。   在逃离黯夜歌姬号的时候,他失去了那架虽然很老但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光甲。   接着在从第九军校躲避逮捕追杀的时候,他弄丢了那枚陪伴了自己将近两年的空间钮。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他都觉得自己食指上空落落的。   而现在,指节上却重新有了依靠。   ——这次,它会陪自己久一点吧?   夏佐慢慢收紧了手指,默默地想到。   Alpha和Omega之间的标记,让古地球时代的婚礼仪式显得没那样重要了。但在一些大家族,尤其是传承已久的世家中,还是需要一个隆重的典礼向大家介绍双方的结合。   这种典礼更多意义上是为了展现结合双方的血脉纯净水准,同时暗示他们后代的优秀程度。   很多时候,若是后代足够出色的话,足以制止住一个家族的颓败进程,甚至使其转衰而盛。   至于那些新兴的暴发家族,对稍显没落的世家血脉的推崇追逐,更是狂热到无法想象的。   这也是卡特在刚探知夏佐的血脉后,才会说出“他的价值,如果用于拉拢或者联姻上的话,不会比很多联盟国低的,甚至可以比拟一个大军团的能量”这种话。   拜奥法里斯上将在弹劾法庭上扔出的手套和佩剑所赐,他找到并捍卫自己Omega的信息已经成了联邦目前的最大新闻,就连泽利亚星系航道上星盗劫掠事故频频多发这种事情,都没人去关注了。   虽然丛林竞争的第三个环节“无疾而终”,在上将在前两个环节中的表现还是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认可。   而还有一些传言则称,被众多Alpha追求的那名Omega,在第二个环节末尾突然离奇地出现在了赛场中央,并因处于发情期被奥法里斯上将直接带走标记……   另一个更离谱的传言则信誓旦旦地表示,那名Omega之所以会违规地出现在赛场上,是议长的有意怂恿为之。   事实上,正是妮娜的擅自行动,才让议会、军部、维促会和内阁委员会扯皮了许久……最终,将这两次明显破坏规则的行为互相抵消。   艾登议长和关德琳会长还为奥法利斯上将终于拥有了自己的Omega,而奉上了真诚而热烈的祝福。   正如费迪南德委员此前愤怒地用“闹剧”来形容整个事件一样,在利益多方艰难地达成共识之后,再闹剧的行为也变得合情合理和易于接受起来。   打上一巴掌,只要随后给予的枣够甜,双方照样笑脸相迎。   这就是政治的魔力。   “我真的要穿这套衣服吗?”夏佐站在占据了整整半面墙的落地镜前,有些不太习惯地让几名外形为妙龄少女的智能机器人为他整理着着装。   鲁道夫的礼服已经穿着妥当。   准确地说,将军穿的其实是一套改良版的上将制服,只是少了大堆的勋章、佩剑等等,改以火焰百合的族徽和华丽赘累的绶带作为装饰。   夏佐的礼服和自己Alpha相配套,只是领口的部位偏低……   这会让他后颈上的咬痕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而且,他还是黑色的短发。   “很好看。”鲁道夫靠在镜侧,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夏佐有些不太习惯地摸了摸后颈上的齿痕:“……为什么大家会想看这个?”   “一种传统而已。”鲁道夫想了想,然后伸手扯开了自己的领口,“他们想看就让他们一起看吧。”   正在这时,老管家轻轻敲了敲门,在得到进入的准许后,恭敬地向鲁道夫和夏佐行了一个正式的仆从礼:“将军,霍克斯上将来了。”   “锡德里克?”鲁道夫拧了下眉头,“他来做什么?”   然后,他向夏佐解释道:“是辉星的军团长。”      第55章      只是略一思索后,鲁道夫便对管家吩咐道,“既然是他主动来的,也不好不见,去把人请到书房。”   夏佐推开孜孜不倦想要抚平自己衣服上每一丝褶皱的机器人手指,“试完后就可以换下来了吧,”   礼服的布料非常挺括笔直,这注定它在保证了直线美的情况下,再贴身也不会达到柔顺的效果。   换句话说,一定会影响到行动的自由性。   “很好看。”上将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夏佐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没有你好看,也没有睚眦好看。”   他往上拉了一点袖口,试着攥了下右拳,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你看,都没有多少肌肉的……力量一向不是我的强项。”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那些肌肉贲张的大块头们。   正在这时,老管家回来了。   老人脸上的表情带有一点点不解,但仍然在先行过周全的礼节后,才说道:“将军,霍克斯将军说……说他不是来见您的,而是要来见夏佐少爷的。”   “我?”夏佐放下自己刚刚挽起的袖口,又被只跟着指令行事的机器人少女一通拉拽,“好了好了,明天才举行典礼,不要再给我拉衣服了……可是我不认识那个将军啊。”   后半句是对闻言陷入沉思中的鲁道夫说的。   “……我大概明白了。”上将转而去问老管家,“锡德里克的夫人,好像是出身三角自由同盟?”   在智能机器人担任了仆从的今日,管家这个职位的责任已经从管理佣人、看护府邸等等这些琐碎的工作中解脱了出来。他们更多的关注点在于错综复杂的宗族关系上,比如轻易地分辨出世家上溯十代以上错综复杂的姻亲联系。   与古地球时代相比,大宇宙时代的人类在数量和星域分布上都呈现出了爆炸式的增长发展,这无疑让该项技能的掌握变得更加艰难。   但老管家无疑是其中的翘楚者。他只是稍加思考便回答道:“是的,霍克斯将军在三十多年前娶的那位Omega,的确是出身于曾经的三角自由同盟,他的母族是当地望族阿泰尔的分支旁系。”   而被联邦定为谋逆罪和反联邦罪的那位三角自由同盟评议长,就姓阿泰尔。   向夏佐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辉星军团长和他现在身份之间的关系后,鲁道夫说:“愿意去见一下他吗?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   ——毕竟,二十多年前是锡德里克带领着麾下的辉星,扑剿了当时的三角自由同盟。所以顶着阿泰尔家后裔头衔的夏佐不愿意见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去见见他?”夏佐想了想后说,“我还没有见过其他两个军团长呢。”   鲁道夫点了下头,压根没有向他说明六天前在那座森林的中央平台上见到的Alpha就是日曜军团长的意思。   “死板”、“固执”、“过于严肃”……这些词经常被用来指代辉星的现役军团长。   再加上辉星军团的主要任务即为平复联盟国之间内战,镇压反对联邦统治者,又因其经常干涉联盟国内务,经常被人冠以“联邦门下狗”的恶称。   夏佐跟着老管家一走进书房,就看到了一个穿着藏蓝色军服的男人背对着他在看墙上的奥法里斯家族徽。   还没等夏佐打招呼,男人就转过身来。   他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深棕色眼瞳,并且最先看向了夏佐的左手食指间。   “你就是夏佐·阿泰尔?”男人率先问道。   “你就是锡德里克·霍克斯?”夏佐反问道。   “看来我们的答案都是‘是’。”男人将拢在大氅下的右手拿出来,掌心处拿着的是一枚普通的水晶胸针。   他没有把这枚饰物递给夏佐的意思,而是随手搁置在了手边的方桌上:“你明天的典礼我没办法参加,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好好记着她。”   一瞬间,夏佐以为他说的是“夏琳娜”,但随即反应了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弥赛亚给自己找的那位母亲——三角自由同盟评议长的女儿。   锡德里克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同样是藏蓝色的大氅,并没有久留叙故的意思,这让根本不了解阿泰尔家族的夏佐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向夏佐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要走了。   然后在快要走到书房大门的时候,锡德里克突然停下了脚,单手扶住门框,头也不回地道:“如果鲁道夫那个家伙同意的话……你们以后挑一个孩子,姓阿泰尔吧?最好是个Omega。”   说完这句话后,不等夏佐做出什么反应,霍克斯将军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被提到母亲和家族,夏佐心情沉重起来。   这让他一回到起居室就被鲁道夫敏锐地发现了。   “怎么了?”上将看了一眼老管家,老管家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示意谈话过程中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夏佐将手心里的那枚有点磨损的胸针拿给鲁道夫看:“那个军团长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   那是一枚水晶七弦琴。   鲁道夫拿起那枚胸针:“好像是阿泰尔家的族徽。”   夏佐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红宝石戒面——火焰百合的雕纹在他指腹上烙下深深浅浅的触迹。   他觉得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像是不断侵蚀着蔓延沙化的斑驳。   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鲁道夫向他保证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陪你找到父母。”   犹豫了一下,夏佐对他说:“……我有两件事情想对你说。”   ——是眼睛里的生物机械和……   ——……夏琳娜。   随侍在门口的老管家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   “别的我不太清楚,但是近百年来,中央星域中并没有哪位将军娶的妻子是一位叫‘夏琳娜’的Omega。”鲁道夫仔细地想着,“或许是化名,或许是不在中央星域内?”   夏佐摇了摇头:“或许只是我的一个梦罢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星盗船上拿到的那个方盒上徽标的形状?”鲁道夫又问。   夏佐又沮丧地摇了摇头。   “不要担心,”鲁道夫安慰他说,“生物机械的研究非常艰涩,因为它对承载者的血脉要求很高……这会缩小我们的寻找范围。”   将军想起了弥赛亚。   ——也许他知道一些内情,但这个人……所谋太过引火自焚,还是离他远一点儿好。   ——始祖神话吗?这个神话的各个版本间庞杂不一,委实有一些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找起的感觉。   ——如果是凯恩的话……   “我们先找凯恩。”鲁道夫说。   第二天的典礼被定在于军部的“六芒星”大楼举行。   大楼的顶层是打通了整个建筑层的巨大穹顶大厅,既金碧荧煌得华彩夺目,又不缺乏军部特有的硬朗之风。   这里通常是联邦军部举行最高规格、最大规模庆功宴的地方。   众所周知,军部统帅长马歇尔对荆棘军团和鲁道夫都赏识有加,再加上国防部长雅各布的有意示好之下,这场声势浩大的仪式便大张旗鼓地在军部举行了。   不过这也并非是毫无先例的。   此前数千年来,军部高级将领的婚礼在六芒星大楼举行几乎成了通例。   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维促会本来也很希望典礼能够在白塔举行的。   夏佐一大早就被机器人从床上挖起来了,十分不情愿地在洗漱后按照昨天的程序,又被这群专职为主人穿衣的“非人少女”拉扯整理着装了许久。   “既然科技都已经可以制造出来拟人机器人了,”夏佐向老管家抱怨道,“为什么不能造出来一个机器人替我参加今天的仪式?……我都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训练了。”   他刚刚试图拿一条绸巾当成围脖遮住后颈处的咬痕,结果被严格按照程序执行的机器人坚决地拿了下去。   “今天对您和将军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管家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如果老将军还在的话……”   他说到这里,却叹了口气后停住了嘴。   夏佐转过身去,围着他的“少女”们立刻精准地跟着他转了过去:“你是说将军的爸爸?……我听睚眦说过一点点,他之前也是荆棘的军团长吗?”   “老将军的事情,”管家浅浅地躬了一下身子,“……还是让将军为您讲吧。”   奥法里斯家族的能量其实并不容小觑。除了族长费迪南德在政界、和鲁道夫在军界的影响举足轻重外,这个家族还“盛产”实务派政府文职和少壮派中阶军官……以及致力于运输业的商贵人士。   这次抵达上将府邸接人的就是一辆极其奢华的超回路轨车。   与当初带走夏佐的维促会那辆轨车相比,奥法里斯家的超回路轨车不仅个头更大、装饰更豪侈,而且采用了最新研制出来的科技:摆脱了固定专有轨道的限制,随行随铺的轨面保证了它可以绕行至首都星任意的地方。   站在大门口的夏佐非常纠结地看着从车门口一直铺到他脚边的大红地毯:“……人生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逃避得开的吗?”   鲁道夫弯了弯唇角,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夏佐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左手放了进去,然后跟着将军迈出了踏上红地毯的第一步。   ——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嘛……就像是那天从厄俄斯号上踏上首都星的第一步一样。   这辆超轨车在接上鲁道夫和夏佐后,将沿着首都星的主干道环行一圈后,再驶向六芒星大楼。   “明天我们就能准备离开了吧?”夏佐充满希望地问,他觉得首都星上的生活真是无聊极了。   尽管鲁道夫并没有兄弟姐妹,但叔伯姑婶还是不少的。这让原本就有点脸盲的夏佐在昨天下午企图认清每个人没少受罪……为此他甚至都有些想念起光球来了。   “好。”鲁道夫向他许诺。   闻讯前来观摩的民众简直热情极了,好几次堵住了超轨车的前行道路,以至于鲁道夫和夏佐不得不出去挥手致意数次,才得以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抵达六芒星大楼后,还没等夏佐舒上一口气,两排戎装整立的仪仗队立刻齐刷刷地“啪”地向两人敬了一个军礼,接着就是礼乐礼炮的震天齐鸣。   夏佐默默地呆立了一下,然后对鲁道夫说:“其实我有些后悔用标记的方式度过发情期了……这就像把三个月打一次抑制剂的麻烦集中在一起爆发一样。”   鲁道夫的回答是紧了紧他的手指。   随着司仪的命令,仪仗队又一次齐刷刷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和对面同伴的佩剑“锵”地一声击在一起,而后随着鲁道夫和夏佐的前行步伐,挽出一个华丽的剑花后,收持在胸前。   他们的动作十分整齐划一,金属剑身的光泽连成了一片闪烁的波线,煞是好看。   鲁道夫牵着他,在走过了这队仪仗队后才悄声问他:“是不是想说他们的动作全是破绽?”   夏佐:“……”   在鲁道夫和夏佐进入到宴会厅之前,整座穹顶大厅里的来宾已经云集而至。   几乎所有人在他们走进来的瞬间,都把目光投向了夏佐的后颈处。   这些人大部分是Alpha,这种明显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眼神看得夏佐很是不舒服。   但随后,这些如针毡般的目光在注意到鲁道夫的颈侧后,纷纷转了方向。   并且随后在大厅里引发了一阵窃窃私语的浪潮:   “双向咬痕标记?……是我看错了?”   “太丢Alpha的脸了吧?”   “……这话从一个还没找到自己Omega的人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这么酸?”   “Omega难道不是只要在家乖乖张开腿等着生孩子就好了吗?”   “听说这个Omega是……”   “叛逆的后代都是这样不守规矩的吗?”   “听说锡德里克没来?他一定不愿意和鲁道夫攀上什么亲戚关系……”   “你们是不是管太宽?”   “呵……上将还真是个‘复古主义者’……”   “我倒是觉得上将挺Alpha的。”   “……”   这些言论在鲁道夫和夏佐经过时就会降低音量,在他们走远之后又会嚣闹再起。   鲁道夫自然也会偶尔听到极其细微和琐碎的只言片语,但是一脸的毫不为意。   至于夏佐,则是根本对所谓的“规矩”完全无所了解,对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更是非常不耐烦,只想赶快走完这些繁赘的程序。   ——早知道,还是用抑制剂好了。   在费迪南德宣布将夏佐的名字正式列入奥法里斯家谱,和跟着鲁道夫向一些大家族来客寒暄和互相介绍后,夏佐的不耐已经快要达到最高峰了。   鲁道夫抽了一个间隙,安排人带夏佐去休息间放松一下。   “你一个人行吗?”夏佐走了两步后又回来问他。   “没问题,”上将说,“大家都看到我们是一起进来的就好了。”   夏佐放心地转身就走。   因为道森准将需要在曙光号上留守,所以这次代表荆棘军团参加这次礼成仪式的,是被认为鲁道夫左膀右臂的康纳德大校和鲍曼大校,以及一些亲卫队成员。   康纳德自从抵达宴会厅后就有一些心不在焉,而作为幕僚团首领的鲍曼则不能像他这么悠闲。因为在道森副官不到场的情况下,他必须肩负起军团的对外交好任务。   在喊了康纳德好几次都得到了懒洋洋的敷衍回应后,鲍曼果断地抛弃了好友……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Omega,说不定机会就在将军的礼成典礼上。   ——粘粘喜气也好嘛。   转悠了大半个宴会厅后,大校终于发现了这两天让他有些坐立难安的身影。   他咳嗽了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后,从一旁的侍者手里的托盘上拿起了两杯香槟,走到了角落处一个穿着白色医师袍的人影处。   “那个……”康纳德什么开场白都没用,直接开口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弥赛亚转过身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对不起,”大校硬着头皮说,“前天是我认错人了,给你带来麻烦了。”   弥赛亚挑起了一侧眉。   在说出第一句话后,接下来的话就好出口多了:“我向你道歉!下次再也不会把你错认成别人了!”   弥赛亚的脸冷了下来。   ——认错人了?   这边康纳德还在喋喋不休着:“你怎么可能是我的未婚夫人呢?他虽然和你长得很像,但是脾气比你好多了……”   弥赛亚的脸变得更冷了。   “来来来,一杯酒泯千愁……”大校把自己手里的酒杯硬塞到对方手里,“干了这杯酒,我们还是……”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弥赛亚抄起酒杯动作干脆地泼了他一脸。   康纳德挂着一脑袋和一肩膀的酒水,一脸的茫然:“啊?”   弥赛亚泼了他一脸酒还不解气,劈手就把酒杯砸他脑门上了,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康纳德喊,“给你提个忠告啊:脾气这么臭的话就算你是个Omega也嫁不出去的!我告诉你,虽然我不打Omega但这是要在你别惹我的情况下!”   弥赛亚被他气得头脑发晕,转身回来就夺过了他手上的另一杯酒。   康纳德是个Alpha,还是荆棘军团近卫营营长,那身手根本早就超过了矫健的程度,一个闪身就让第二杯泼向自己的酒水全部落了个空。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他边说还边挽自己的袖子,挽到一半又想起了对方的Omega身份,又讪讪地往下放。   弥赛亚冷笑一声:“我可以不记得你,但你敢认错我?”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凶的Omega了,比夏佐小少年都……”康纳德还在愤愤不平,结果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他顾不得去感受疼痛,就一把拽住了再次转身离开的弥赛亚,因为舌尖剧痛而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问:“你……你……你缩什么?”   “我说,”弥赛亚加重了“说”的读音,“放手!白痴。”   “你是米契尔?!”康纳德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不是,”弥赛亚拂开他的手,“他早死了。”   “那你记得我吗?”康纳德小心翼翼地问,内心突然炸开的喜悦烧得他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弥赛亚特别冷酷地说:“不。”   大校大喜过望,连自己刚刚说过的那些什么“臭脾气的Omega嫁不出去”的话都抛到脑后了,想都不想地就去拉弥赛亚。   Alpha的手劲都很大,他没费什么力气地就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去了,兴奋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我……”他想说“我找了你很多年了”,想说“我一直都很想你”,想说“不管你是个Beta还是个Omega我都想和你结婚”……半天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仅仅是把人重新拥抱入怀这个动作,就已经击溃了大校的所有理智。   几乎是抱住他的那一刹那,康纳德就确认了他就是米契尔的事实。   没有谁能更熟悉他的气息了,尽管有着医师袍和淡淡的药剂味道,但是在不醉酒的情况下,大校立刻认准了自己的人。   既然想不到说什么好,那就用行动表示好了……而且他这次既没有躲开自己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挣开自己的怀抱。   于是,飘飘然的康纳德低下头就去找怀里人的双唇。   弥赛亚伸手环住了他的肩。   因为他这个举动而幸福感爆棚的大校还没碰触到自己肖想已久、思念更久的柔软,就觉得肩膀和后颈之间麻麻一痛……   接着就失去意识地颓然倒地。   弥赛亚刚收回右手——他手心里扣着一支微型注射器——然后就看到夏佐一脸凝滞表情地看着他。   即便待在休息室里也觉得非常气闷的夏佐,本来是想要偷偷地溜出来透透气的,所以专挑角落之处走。   没想到……刚走到这里就发现牢牢抱着弥赛亚然后下一秒昏倒在地的康纳德大校。   “闭嘴,”弥赛亚说,“不然我告诉所有人你在这里。”   夏佐非常小小声地说:“他还活着吗?”   “死不了。”弥赛亚说。   “那好吧……再见。”夏佐果断地向后走,他实在有些怵这个打不能打、性子还很古怪的医生。   “你给我站住!”弥赛亚咬牙切齿地说,“我堵在这里就是等你的!你给我走一个试试!”   “不不不,我们俩刚刚其实没见面。”夏佐走得更快了。   “你眼睛里的生物机械会用了?”弥赛亚一句话就叫住了他。   夏佐转过身来,一脸的淡定:“哎呀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第56章      在六芒星大楼的顶层之上,是被设计成空中花园的露天天台。   不能离开宴会厅太远的夏佐便选择了这里权作暂时透气之处。   弥赛亚双手插着兜,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你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还好吧,”夏佐登上天台后就放松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气,“下面的人太多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对你来说是什么日子,”不用去看,弥赛亚脸上肯定又是一副惯有的假笑表情。   “典礼嘛……我需要对我的Alpha负责的典礼。”夏佐有些无精打采地说,他走到楼顶的一个折角处,趴在栏杆上往下眺望。   军部大楼并不是首都星最高的建筑物,但也高达了近百层。从最高处向下望,地面上的行人、护卫“六芒星”的光甲队、低空中疾行的悬浮车和超回路轨车……都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点。   从300多米的高空看下去,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议会所在地德尔加达堡、侧面维促会的最高地标建筑物白塔、和脚下的六芒星,连成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巨大三角形。   这就是……占据了上万星系和逾千星域的人类联邦的绝对权力核心。   夏佐把目光收回来,转而抬头看向了天空。   尽管尚为白天,但从他头顶上的苍穹远际之处,仍然可以看到四处跳闪着冷光的耀点。   那是四座不论在何时都将德尔加达堡、六芒星和白塔笼罩入在自身武备防护之下的人造卫星要塞。   只是,他等待了好一会儿后,却始终没能看到亚当号。   “‘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敬畏,一个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另一个是我们内心中的道德法律’,”弥赛亚走到他身边说,“这是古地球时代一位哲人的墓志铭……可惜现在我们在面对灿烂的星空时只剩下了贪欲,至于道德法律更是成了弄权之物。”   “什么?”夏佐有些不解地问道。   弥赛亚:“……”   半天后,他却又是一笑:“是我的错,跟你说这些话你肯定没兴趣。”   对于经常听不懂医生话里深意的夏佐来说,置之不理这种技能已经被他用得相当娴熟了。   “我看到你戴了阿泰尔家族的七弦琴纹章,鲁道夫倒是好心思,还记得要把戏做足全套。”在弥赛亚说出那句“敬畏星空”的话时,他就已经开启了声波屏蔽装置,所以现在说出这些话时倒也没什么避讳。   “不是鲁道夫准备的,”夏佐说,“是……辉星的军团长。”   虽然很努力地去想了想那位将军到底叫什么名字,可是这几天他见的人太多了,所以……还是没想起来。   “锡德里克?”弥赛亚“哈”地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他……这倒也难怪。”   他换了一个姿势,背靠在栏杆上说:“锡德里克上将是三大军团长之中最早有配偶的那个,他的Omega出身于三角自由同盟的名门望族。虽然这桩婚姻也是被分配的结果,但据说双方婚后的关系还算不错……直到锡德里克领着辉星把三角自由同盟给一锅端了。”   身为维促会的首席医师,弥赛亚知道的很多——尤其是有关Omega的秘闻。   “辉星打下三角自由同盟不比之前南十字星帝国轻松多少,锡德里克刚一出征,就传来了他的Omega怀孕的消息。”弥赛亚说,“战事打了快5个月,锡德里克那样拿军人职责当命看的人,自然不可能在领兵作战时折返回来照顾自己的夫人……5个月后,人是回来了,还带回了自己夫人一家大小做联邦的阶下囚。那个Omega原本就因为忧心自己母族而一直郁郁不结,知道这个消息后直接昏死了过去。当时如果不是我正好有时间过去看一眼,恐怕锡德里克就成孤家寡人了。”   虽然对他一贯的滔滔不绝有些不感兴趣,但夏佐闻此还是一怔:“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那个将军吧?他也不过奉命出征而已。”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能接受的人不多。”弥赛亚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你放心,鲁道夫不是锡德里克这种人。”   夏佐囧了一下:“……我的父母,可能早就死了。”   弥赛亚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接着说:“葛兰——就是锡德里克的Omega,原本身体就算不上太好,在地狱门口走上一遭后更加孱弱了。按照联邦法律,Omega具有最高豁免权,所以阿泰尔家族的Omega都没有因此获罪,但是Alpha和Beta就……他顾虑着自己的族人,即便有什么郁结不满只好默默压在心里,对锡德里克也只能温情以待。夫夫双人明面上看仍然是相敬如宾,实际上心里的隔阂已经是越来越大了。”   “他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夏佐说。   “怎么会这么简单?锡德里克本来就是那种严肃死板的性格,葛兰也是个什么情绪都憋在自己心里的人——大部分Omega在面对自己Alpha的时候,都不敢过多地流露自己的思绪,而是凡事皆以对方为主,因为他们从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弥赛亚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而且……葛兰无法继续生育了。”   弥赛亚一眼就看出了夏佐不仅没能理解“无法生育”这四个字对一个Omega而言的意义,反而可能会对此很是向往。   只是他倒也没有细细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所以,你以为这次议会和维促会在要求鲁道夫必须带你折返首都星的同时,又要求锡德里克一同返航的原因是什么?”   “等等,”夏佐喊住了他的讲述,“我们不是在说锡德里克和他的Omega吗?怎么又会说回到我们?”   “因为议会和维促会想补偿给锡德里克一个阿泰尔家的Omega。”弥赛亚放弃了提醒他,直接揭开了谜底。   “这说不通啊,”夏佐奇道,“阿泰尔家的Omega又不等同于葛兰,这算哪门子的补偿?”   “对于政治就算是,”比夏佐活得要长久得多的弥赛亚当然比夏佐看问题要老练许多,“只是锡德里克直接拒绝了议会和维促会的提议,说军人的职责里不包括这个。”   “……好混乱。”夏佐无语地说,“我发现议会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东西搞得很复杂。”   “失去控制的民主和权力欲望结合在一起带来的通病,”弥赛亚勾了勾唇角,“一记猛药就能治好。”   夏佐不再言语,而是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胸前佩戴的那枚水晶七弦琴饰物。   他已经不再像刚离开那个半废弃的资源星时不谙世事到近乎无知,也不止听到过一个人向他强调过自己血统的纯净……但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感知,像是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将他笼罩,逼得他心中暗生凶兆。   ——我的家族和父母……会不会像阿泰尔一样,因为某些端由被联邦剿灭掉了?   ——但是按照Omega的最高豁免权,家族中的Omega应该可以留存下来?可为什么查不到任何音讯?就连自己,看起来也像是借由冷冻舱来逃过一劫似的?   ——还有,夏琳娜都……   夏佐脸上的神情变化并没有逃过弥赛亚的眼睛,只是医生没有出言相慰,而是从兜里摸出一个单片眼镜,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今日,我们已经得以屡屡瞥见希冀的浮光掠影;而至那一日的到来之时,我们将会得到完全的应验。   现在正是首都星上最好的季节,和风轻拂过顶层常绿乔木和低矮灌丛发出沙沙的轻响,静谧而和暖。   在六芒星大楼的对面,是隶属于军部的功勋馆,馆前占地甚大的广场上,正在用巨幅的广告板子对这次仪式做着全方位的报道。   屏幕被左右分成了一大二小的三块分幕:最大的那块直播着宴会厅中举行的仪式,镜头始终跟随着奥法里斯上将的脚步,对他会晤交谈的人士进行一一介绍;右上的小屏幕上则是在对此前两位新人乘坐轨车时的细节进行回播,不时对将军和他的Omega指端上的族徽指环、以及后者胸前佩戴的水晶七弦琴胸针导入一个特写;右下的小屏幕则是用一种煽情的手法,对将军和他的Omega的相识、过程做了一些发挥的演绎。   “你放心,”弥赛亚见夏佐的目光投向巨幕后说,“在这种典礼上,很多Omega也都是仅仅在主要环节上露面后就去休息了……近百年来,Omega的体质倒真是越来越弱了。”   夏佐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你知道你这句话多遭人恨吗?”弥赛亚瞄了一眼他的左手食指,“据维促会登记的信息,有超过一半的Omega最想嫁的人都是奥法里斯上将。”   “Omega嫁给谁难道不是维促会分配的?”夏佐问。   “关德琳给你讲课的时候,你一定在走神。”弥赛亚毫不客气地指出,“虽说分配是强制执行的,但是Omega还是可以得到有限的选择权,比如提交一下心仪对象之类的……她当时应该有暗示你选择锡德里克的。”   “那你呢?”夏佐想起了被撂倒在地的康纳德大校,觉得自己应该为他美言两句,“康纳德人很好的。”   “哦?”弥赛亚随意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乱的鬓发,“好在哪里?”   “他身手很好的,”夏佐认真地说,“我现在可能还打不过他。”   弥赛亚“哈”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夏佐有些不好意思了:“……是真的。”   “个人武力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弥赛亚淡淡地说,“关于这一点,你很快会明白的。”   “那你的发情期怎么办?”夏佐刚暂时解决自己的问题,又开始替别人操心了。   “反正用不到你。”弥赛亚直言道。   夏佐:“……”   “说起来,你好像很讨厌发情期的样子。”弥赛亚问他,“难道是将军的技术不够好?这也难怪,毕竟他都是100多年的老处男了,你可以再多给他几次机会勤加练习。”   “……不是的,”夏佐被他话里的直接问得很是窘迫,“……我只是觉得,发情什么的,又麻烦又浪费时间了。我的训练都中断了好多天,已经快要忘记上次学到哪里了。”   “那你想成为一个Alpha吗?”弥赛亚轻声问他。   “成为Alpha?”夏佐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像用注射抑制剂把Omega的身份掩盖成Beta一样,”弥赛亚的声音又降低了一个调,“你可以给这种药剂起名叫‘转化剂’……或者叫‘美少年变身剂’?我把它的命名权交给你决定怎么样?”   医生这几句话的诱惑力简直是惊人的……这种药剂如果面世的话,对Omega的吸引力还不是最大的,那些占据了社会主要成员数量的Beta才情愿倾家荡产也要换取这样一支药剂。   现在,这个诱惑就被双手奉到了夏佐面前,甚至可以说不着寸缕的。   夏佐的呼吸不禁为之一窒。   半天后,他才小幅度但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弥赛亚有些意外:“你不是一直都在追求力量吗?”   “生而为Omega,这是我父母给我留下的礼物。”夏佐慢慢地说,“除了发情期会带来一些困扰,Omega的身份并没有拖累我在追求力量道路上的前行。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和我选择的方向有关,和我的血脉和性别无关。即便变成了Alpha,就会没有任何困扰了吗?……在我看来,和一群Alpha为了争夺一个Omega而混战,同样不仅麻烦而且毫无意义。”   被他如此反驳着,弥赛亚反而笑了:   “这倒是个意外和新鲜的答案……对了,我骗你的,根本不可能研制出来这种药剂。”   夏佐:“……”   “但是,我会记得你今天的选择。”弥赛亚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腰身,“知道我为什么说转化药剂是不可能研制出来的吗?因为从某个方面来说,Alpha和Omega的基因不稳定性要高于Beta,这是Alpha和Omega之间存在难以克制的吸引力和占有欲的原因,也是Alpha安抚剂和Omega抑制剂的药理来源。”   “说起这个,”夏佐一字一顿地说,“我记得你叫我出来,是要和我说生物机械的吧?……结果又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那有什么好说的?”弥赛亚在看到夏佐脸上明显的不满后,只好换了口风,“……好吧,你现在不是已经把眼罩摘掉了?应该是掌握了开启和关闭的方法?”   “是关闭的办法。”夏佐纠正道,“而且关闭之后,我再也无法开启它了。”   “那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成功关闭的?”弥赛亚问。   夏佐:“……”   “哦,”弥赛亚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了。”   夏佐:“……”   “给你一个建议,”弥赛亚言简意赅地说,“多做几次试试?”   夏佐:“……”   “再见!”楼下宴会厅的主角之一斩钉截铁地说,说完后转身就走。   弥赛亚勾了勾唇角,这次并没有喊住他。   但夏佐走了两步后,又折返了回来:“……我想问一下,那天在维促会,去找我的那个Omega女孩子,她今天会来吗?”   “你说的是妮娜?”弥赛亚问,“虽然我很讨厌这种温室里的小白花,但今天还是别去戳她伤口了。”   “什么伤口?”夏佐微微皱了下眉,“我只是想谢谢她……谢谢她上次告诉我将军在哪里。”   “首先,没有被标记过的Omega一般不会出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弥赛亚说,“其次,她的发情期快要到了,大概会在这一两个月里选定Alpha嫁出去吧?……顺带一提的是,维促会原先为她分配的Alpha就是鲁道夫。”   夏佐:“……”   弥赛亚哈哈大笑:“你可要看好自己的Alpha……不过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会嫁给谁?”夏佐完全无视了他的调侃。   “大概会是温世顿吧?”弥赛亚说,“锡德里克拒绝参与鲁道夫提出的丛林法则后,顶替他参加竞争的是温世顿,只是他的最后放水……大概会让议长有些不太高兴。”   “所以根本没有人去问她想不想嫁给那个Alpha吗?”夏佐的声音变冷了一点点。   弥赛亚耸了一下肩膀:“不是也没有人问你想不想被一堆Alpha打来打去地争抢吗?”   夏佐:“……”   医生从栏杆上直起身来,走到夏佐身边,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一宿虽有哭泣,早晨便必欢呼……我有信心等到破晓的来临。”   “什么?”夏佐对他这种半遮半掩的话简直无奈死了,“我有时候挺笨的,所以你跟我讲话时,其实可以说得更清楚一些。”   “你希望Omega的现状得到改变吗?”弥赛亚问。   “当然。”夏佐说。   “那你愿意为这种改变做出一些努力吗?”弥赛亚又问。   “只要我能做得到。”夏佐如是回答。   弥赛亚点了点头:“这就是我的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Zwei Dinge erfüllen das Gemüt mit immer neuer und zunehmender Bewunderung und Ehrfurcht, je ?fter und anhaltender sich das Nachdenken damit besch?ftigt: Der bestirnte Himmel über mir, und das moralische Gesetz in mir.   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值得我们深深景仰的,一个是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空,另一个是我们内心的崇高道德法则。   ——康德·墓志铭 出自《纯粹理性批判》(Kritik der praktischen Vernunft)   Weeping may linger in the evening, But a ringing shout goes up in the morning.   一宿虽有哭泣,早晨便必欢呼   ——《圣经·诗篇》      第57章      仅仅外出透了一小会儿的风后,夏佐就重新回到了宴会厅中。   和弥赛亚的谈话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如果说在RFL8713星上,他对于Omega在联邦中地位的认识,还仅限于凯恩出于以激励他上进为目的的叙述,或是偶尔从宇宙网浏览到的只言片语的信息。但自从来到首都星之后的所见所感,尤其是维促会那些繁琐刻板的规定,让他难以遏制地觉得——   生活在联邦中的Omega,怎么像是被笼罩在漆黑茫昧的永夜,这个疑问假如说之前只是在他心中被隐约感受到的话,弥赛亚几次三番的谈话却让这种朦胧的质疑渐然滋生成一片绵密的阴沉灰幕,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像是一声声的细密拷问。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忍不住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这种低落的情绪,几乎在刚一回到鲁道夫身边,就被对方察觉到了。   不动声色地应付完眼前可能几年内都不会再有什么来往的客人,上将略带歉意地拒绝了下一个想要和他攀谈的宾客。   然后,他拉住夏佐的手,向厅侧的休息室方向走去。   这种宣告家族联姻式的宴会,一般都会从正午持续到午夜,内容无非是家族间的合纵连横:比如刚刚向上将含蓄提出下一代联姻建议的那位世家族长。   因此,离席的短暂休息并不会被认为是一种失礼的行为,自然有家族中的其他人士暂时接替这种应酬工作。   “怎么去休息了一会儿,反而精神更不好了?是见到了什么人?”鲁道夫关上了侧厅的大门,先端起了一杯红茶兑上奶后递给夏佐,再为自己端来了一杯红茶。   自从仪式开始,他除了一些酒水之外,几乎没能吃下什么其它东西。   “我刚刚看到了康纳德和……”夏佐接过上将递给自己的奶茶,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勾描着,“……弥赛亚。”   鲁道夫立刻了然了。   “弥赛亚这个人没那么简单,”鲁道夫放下喝了一半的杯子,“他和一般的Omega不太一样,他的父亲是Beta。按照联邦的法律……”上将说到“法律”两个字的时候挑了下眉,“和Omega结合的Beta,所犯的罪行重至极刑。”   “他的母亲呢?”夏佐问,“不是说Omega有最高豁免权的吗?”   将军沉默了一下,才隐晦地说:“他的母亲是平民。”   “平民就会被杀掉吗?”夏佐皱起了眉。   这次男人却只是略一摇头,并没有细言,转而说道:“弥赛亚和一般的Omega不同之处在于他被登记这一身份时,已经错过了Omega的受教育年龄,所以他的想法有时候会比较不同寻常。”   “我也没有受过这种教育,”夏佐淡淡地说,“而且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正是你吸引到我的地方。”上将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   夏佐听到他这句话后,反而低下了头,思索半天后才重新看向鲁道夫的眼睛:“你觉得,Omega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凡事都要听从自己的Alpha?讨好自己的Alpha?乖乖地待在家里只要能生下足够多的后代?”   这些……都是关德琳之前灌输给他的观点。   女会长想教导他的内容当然不止这些,但是夏佐总会在她娓娓道来的话语中不自觉地走神,就这几句话还是被重复了太多次勉强记住的。   “你会这么认为吗?”鲁道夫没有直接回答这几个问题,而是这样问他。   夏佐摇了下头:“不会。”   “我也不会这么想。”上将说,“在边远星系,我见过不少逆境下比Alpha表现还要优秀的Beta,甚至Omega……不是所有的Alpha都认同联邦对Omega越来越严格的管制,奥法利斯家就一直致力于推动这一管制放松。”   这些话语,他并没有对夏佐隐瞒的意思:“与弥赛亚不同的是,他相信这一切需要自下而上的彻底打破,我比较倾向于维稳局面下的逐步改善。”   “哪种会更有效果?”夏佐一针见血地提问。   “很多事情不能单以结果论的。”上将这样回答道。   “那我呢?”夏佐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Omega?”   鲁道夫想了想后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要和一位Omega结合在一起。作为荆棘的军团长,我可能连续几年都会滞留在前线,或如期归来,或一去不返。那些被维促会教出来的Omega并不适合我,我希望我的Omega能够在任何时刻都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在前方战事吃紧的时候,和我讨论一些卧室应该摆什么时令鲜花的无关话题;或是在我尽了一名军人的职责葬身星海后,只能以泪洗面,甚至……”   说到这里时,上将的眸光突然暗了一暗,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佐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男人被梳理得一丝不乱的铂金色短发,然后又在他鬓角上亲了一下:“你放心,如果你葬身星海之后,我会尽力为你报仇的。”   上将把他密密地圈在怀里,把自己压在他胸前……耳畔传来的一声声心跳却像是带上了莫名的魔力,慢慢浇覆、禁锢住了他心中被灼烧了近一个世纪的滔天火势。   提前从六芒星大楼中离席后,弥赛亚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而是双手插兜地走在街道旁边的移动人行道上。   “米——弥赛亚……”身后传来了男人气喘吁吁的叫喊声。   弥赛亚并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而是在肩膀被人搭住后淡淡地问道:“身体素质不错?虽然我给你注射的是短效麻醉剂,但正常药效也会至少持续两个小时。”   “还……还好了,”大校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我入伍的时候,接受过抗药性训练的。”   “我没在表扬你。”弥赛亚拂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接着往前走。   他以为身后的男人还会絮叨个不休,结果对方只是一言不吭地跟着自己走了起来。   尽管从军部大楼的露天天台上往下看,维促会的白塔离六芒星很近,但徒步而行还是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眼看着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了,身后的男人还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弥赛亚有些不耐烦了:“你想跟着我去哪儿?”   “送你回去。”康纳德说。   弥赛亚:“……”   依稀记得被他刻意遗忘的少年时代,在学校通往回家的路上,也有一个喜欢自说自话的Alpha少年,总会把他一路护送回家。   有时候,门口还会有……   那些被时光冲刷得单薄褪色的记忆,好像被男人这几个字突然唤醒一样,颤颤巍巍地染上了鲜活的色彩,从脑海的最底层悄悄地探出了一支柔软触角……   ——打住!   弥赛亚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不必了,您请回吧。”   男人没有回应,但是脚步却未曾停止或放慢。   “你……”医生站住了步子。   “我只想再这么送你回家一次。”Alpha低声说。   弥赛亚“……”   半晌后,他笑了一下,既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反而透着难掩的哀伤:“……我哪里还有什么家?”   “我可以给你一个家吗?”康纳德紧张地问。   “你的家想给的是米契尔,”简单的一句话后,弥赛亚已经敛去了脸上笑容,“可惜那个遇到事情只知道哭的小Beta早已经死了100多年了……谢谢你还记得他。”   康纳德固执地摇了摇头:“不,你就是他。我找了你多久,就记了你多久……即便是我之前认错了你,也是……也是因为你一直在否认——我没办法抗拒你的话的。”   见他没有说出什么拒绝的话语,大校鼓起了一点点勇气说:“不管你是个Beta还是个Omega,不管你是米契尔还是弥赛亚,我都要娶你!……因为,我向你爸爸承诺过他也答应过我了!”   被提到生父,弥赛亚脸上的神情立刻凝滞了一下。   他保持了这种面无表情的空白神情许久,久到康纳德都怀疑自己刚刚说过的那句话有没有被对方听进去时,才轻声开口道:“……大概,也只有你才会把他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了……”   大校立刻激动了起来:“这么说你答应我了?……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一个Omega,应该是什么程序?是向那个什么维护会申请,还是像将军那样打上一架?你放心,打架我在行!”   弥赛亚冲他勾了下唇角:“先等你活着回来再说吧。”   愈是临近军团再次出发,道森副将心中的沉重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在他漫长的从军生涯中,再也没有像这样一波三折的出征前奏了……   ——也许开头越倒霉,过程越顺利,所取得的胜果也越大呢?   准将这样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像曙光号这样总星系级别的战舰在首都星上停驻时,舰上必须留守足够高级别的军官以应对每日的繁琐抽查。   所以,道森副官只能留在星舰上和一只兴奋到癫狂的光球一起观看长官的联姻仪式。   尤其在光球翻来倒去地只会说“我就知道我能做到、我要做到、我一定会做到……”时,时间就会显得更加漫长。   ——什么时候才能再去将军府邸讨个一醉方休呢?   看了一眼碎叨个不停的光球,闷了自己一口酒的准将这样想着。   仪式举行之前、之时和之后,或是以自己的名义,或是以和鲁道夫在一起的名义,夏佐都收到了不少礼物。   这些礼物中,最令他觉得伤感的是辉星军团长送来的那枚水晶胸针,最喜欢的是康纳德送给他的一柄碲铱合金长刀——这种合金不仅硬度最高,而且是超频震荡武器的最佳载体,还有鲍曼送给他的记载了荆棘军团近五十年来所遇战役的个人分析。   当然,这个最喜欢是在上将的礼物送达之前。   特意将军团出发日期推迟了一天,鲁道夫带夏佐去见了一位供职于军部武备研究院的研究人员。   准确地来说,是光甲研制部的主任,名叫托德。   顺带一提的是,睚眦的主设计图不仅出自此人之手,而且他夫人的姓氏便为奥法里斯。   “Omega?驾驶光甲?”这是睚眦的设计者在见到夏佐后的第一句话。   “睚眦很认可他。”鲁道夫一句话就打回了托德的质疑。   只是Alpha习惯了Omega待在家中从不抛头露面的思维定势,托德自然也是如此。   但是在他调出了睚眦的主光路图企图刁难夏佐而未果后,尽管有所震惊,却还是嘴硬地向鲁道夫说道:“一定是你提前给他开了小灶。”   鲁道夫不以为意:“不如你把芬里尔的光路图拿来试试?”   托德打了个马虎眼敷衍了上将这个居心不怎么正的提议:“你们想要哪种光甲?……按照军部规定,非军籍人员无法拥有战斗用光甲的。”   “你只用拿出设计图就好,”鲁道夫说,“我们还需要做进一步的修改。至于制造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托德被他这句话果断地激起了好胜心,“小子你话可别说得这么满!如果不是看在你姑姑的面子上我一定懒得理你!到时候我做出的设计图,如果能被你挑出一处可以修改的地方……”   “你就把芬里尔和堤丰的主光路图拿给我们看?”鲁道夫截断了他的话。   芬里尔、堤丰分别是温世顿和锡德里克的光甲名。   尽管带着不满,托德还是很有专业精神地询问了一下夏佐对光甲的要求。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少年的知识虽然还不成系统,但在某些方面的见地非常深刻和敏锐,尤其在武器加载选择和能源回路设计上。   “偏向于近战吗?”托德在光板上飞快地记下刚刚的灵感,“但我建议也应该保证远程打击的可续性……这么说来高等智能也是需要的了?”   虽然这个Alpha一开始对Omega的看轻让夏佐心中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对方渊博的学识和敬业态度还是扭转了他对此的一些微词。   这时候,左眼中的生物机械突然提醒了他,于是他试着问这位光甲设计师:“智能系统可以进行弱点辨识吗?”   托德疾书的手指停了下来:“……弱点辨识?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词语的?再高等的拟人智能都无法在预判上有所寸进,弱点辨识是比预判更加偏向于生物本能的能力。非但拟人智能做不到,专攻于感知天赋的Alpha也几乎无法做到。之前好像有人做过生物机械方面的探索,但这种研究早就被联邦叫停了。”   设计师耸了下肩膀,对鲁道夫说:“你真的找了个Omega,不是个Alpha吗?……你姑姑常说过,就凭你那副看谁都是弱鸡的择偶观念,恐怕所有的Alpha都达不到你的要求的……不对,她好像说过如果锡德里克是个Omega的话,照你们俩相爱相杀的节奏,应该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鲁道夫:“……”   “不过现在看来,”托德看了夏佐一眼,“说他是个Alpha也不为过的……而且你的信息素这么强,恐怕多标记几次的话,恐怕还真没谁能闻出他是个omega。”   夏佐:“?”   “我们先告退了,”鲁道夫揽住夏佐的肩膀往外走,“夏佐的各项身体数据我回头发给你,建议你调试成可成长性的。”   重新回到专心设计上的托德随意地挥了下手,示意自己不亲自出门送客了。   在走出光甲研制部后,夏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建筑物:“这个Alpha好像和我见过的一些Alpha有些不同?——我是说他对我的态度,从一开始到后来好像有一点不同?”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鲁道夫先为他拉开悬浮车的车门,自己绕行到另一侧上车后说,“不是所有的Alpha对Omega的看法都那么沙文主义的,更何况他娶了奥法里斯家的Omega。”   夏佐沉默了起来,设计师那句“多标记几次”的话,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弥赛亚的话:“多做几次试试?”   于是,在临离开上将府邸、前往曙光号、进而驶离首都星的前夜,夏佐·奥法里斯在自己的Alpha去洗澡的时候,犹豫着拨通了维促会首席医师的通讯号。   明显正在实验中的弥赛亚带着一脸被打扰到的不爽,言简意赅地对夏佐说:“问!”   夏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小声地问:“你之前说的‘多做几次试试’……是要在发情期的时候‘试’,还是没在发情期的时候也可以‘试’?”   “我怎么知道?我眼睛里又没有生物机械!”医生的回答粗暴极了,“你两种情况都试试好了!”   说完,他就挂断了通讯器。   夏佐正在为这个回答纠结,一抬头就看到沐浴完的上将带着还未擦干的头发和湿漉漉的水汽推门走来。   夏佐:“……”   “怎么了?”鲁道夫发现了他眼神里的异样。   夏佐把手里的通讯器随手扔在桌子上,低着头从男人身边走过:“……我去洗澡。”      第58章      浴室里还带有男人沐浴后的味道,这让扑面而来的水汽里有一种浅淡的辛凉。   打开淋浴,夏佐把有些偏凉的水流调至最大,任由它直接冲在身上。   发情期、成结标记、仪式……这些在他几个月前甚至想都不会想到的事情,一股脑地发生了。   还有地位和身份都很微妙的Omega……   这些问题,是他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延续了五天的发情期和三天后举行的仪式,几乎占据了他这段时间来的全部精力……直到确定了将要出发的前夜,才让他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也让他可以腾出心思好好思考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了。   冲击力很大和低于人体温度的水流当然没有温暖的泡浴来得舒服,但却可以让人能够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   不管是弥赛亚自下而上的彻底打破,还是鲁道夫维稳局面下的逐步改善,这些和目前的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凯恩。   找到夏琳娜和“将军”。   ……还有,要变得更强大,至少能够保护到自己身边的人。   比如,自己的Alpha。   喷洒的水流有几滴溅到了他的眼睛里……夏佐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虽然他一直将“变强”作为一直以来的奋斗目标,但……这种变强需要依靠的是自己。   夏佐慢慢地攥紧了刚刚摸过左眼的手指。   ——不管有没有眼睛里的生物机械,我都是夏佐。   ——之前度过发情期的事情,已经麻烦过将军了,如果现在又为了这么一个只是猜测的想法,再去……   ——想想都觉得有一点过分。   夏佐在浴室里待得时间有点久,就在上将想要合上书过去看一眼的时候,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披着一身简单浴袍的夏佐这次记得把头发吹干了,他爬到床上后偏了一点点脑袋去看鲁道夫手里的书:“这次你看的还是纸质书?……《纹章学》,关于这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去问管家爷爷不就好了?”   老管家信手拈来的家族介绍,在此前给夏佐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鲁道夫先伸手把他圈到怀里,用下巴抵住他的头顶说:“只是无聊翻翻。”   大概临近休憩,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又带了一点点慵懒。   夏佐来了兴致,稍微支起了一点身子去看他手里的书页:“好多动物……这个是老鼠?”   “是獾。”上将回答。   “看起来像是大号的变异老鼠……”夏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知道的太少了。”   “这些东西我知道得也不多,”上将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以方便两个人的阅读,“正好可以一起多了解点儿。”   五花八门的纹章图案让夏佐看得有些眼花缭乱,纹章的元素是有限的,很多时候不同家族间的纹章之间都是由相同元素构成的。   比如百合花的形象在纹章中经常表现为剑刃的样子,他就不止一次看到百合和盾、百合和羽翼等等组合。   “我还是觉得火焰百合有气势一点。”他一边摸着自己食指上的指环,一边说。   “现在,它是你的了。”鲁道夫回答。   上将的手指又翻过了一页。   夏佐的呼吸突然停了一下。   “怎么了?”鲁道夫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这个,”夏佐用指尖点了点右下角的一个纹章,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地说,“我好像见过……但见过的又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上面描画的是一只有着角的四蹄矫健兽类。   “莫诺克洛斯,”鲁道夫轻声说,“就是独角兽的意思……现在用这个做家族徽标的可不多了。”   “为什么?”夏佐用手肘撑起身体,半转过了一点去问男人。   上将把他拥至自己胸前,想了想后说:“独角兽的寓意是‘超凡的勇气’,使用它做纹章的家族大部分多为天生的战士……”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新神话中关于始祖代的描述非常多样,但好像不约而同地都会出现独角兽的形象。   ——是巧合吗?   “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个纹章的?”鲁道夫慢慢地问道,“大概是什么样子?”   认真地回忆半天,夏佐还是摇了摇头:“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和这个有一点相似,但是好像线条比这个要复杂得多的样子,所以我现在也不太肯定自己看到的是独角兽还是别的什么。”   毕竟,他刚刚还把獾和老鼠都认错了……再认错一次的话,也太丢人了。   上将把厚重的硬壳书合起来放在一边:“想不起来就先放在一边……困吗?”   “有一点点,”夏佐从男人身上缩回到自己枕头上去,想了想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然后又起身凑在对方唇边蹭了一下,“晚安。”   结果却被捏住下巴狠狠地吻了一个来回。   好不容易被放开之后,夏佐的呼吸都有一点不稳了:“……晚安吻好像不是这样子的。”   “那是这样子的?”鲁道夫用拇指指腹轻轻抚去夏佐下唇处的淡淡水色,改而温柔地吻了上去。   “……”夏佐下意识地回应着男人的动作。   卧室的灯暗了下来。   上将把人整个儿地圈进自己怀里,黑暗中不必隐藏自己表情地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只有在刚入睡的时候可以用这个动作抱着人一起睡,不用几分钟,夏佐肯定滚啊滚地睡到另一边去。   ……比如,现在。   上将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俯身下去在对方后颈上的齿痕处用唇不舍地蹭了一下,然后掀开薄毯,尽量不惊醒枕边人睡觉地向浴室方向走去。   在去往曙光号的路上,夏佐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   他实在有些不敢想象,那个混蛋光球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鲁道夫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低声地安慰他说:“放心,我已经让人教育过它了。”   夏佐点了点头,把注意力放在沿路欢送或者说围观的人群身上:“……你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   “受欢迎的不过是对胜利的期盼,”上将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声音也放轻了,“如果他们有家人在军中又会是另一番心情了……我见过太多次凯旋仪式上,痛苦和欢笑交织在一起的场面了。”   夏佐把眼神落在路边一个双手交叉捧在胸前的少女身上,她的目光并没有追随最近风头正劲的上将夫夫,而是紧紧盯着前队里的一个身穿尉官制服士兵身上。   那个士兵也时不时地回过头去,用力地向她挥舞着右手。   夏佐:“……”   鲁道夫自然也看到他所见的场景,但上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稍稍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指。   抵达宇宙港后,夏佐在远远刚看到曙光号的舰体的时候,就开始有些紧张了起来。   不过谢天谢地的是,这次舰体上既没有什么大簇大簇的玫瑰花束,也没有被铺上什么红地毯……上次在太空里丢人也就算了,如果在首都星上再来这么一次,他都不确定以后还敢不敢回来了。   夏佐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直到踏入星舰内部,还一切都很正常。   这让夏佐觉得不可思议极了,总觉得前方会有更大的震撼在等着自己。   就在这时,给自己配了一套黑色晨礼服的曙光拟人智能出现在了自己的主人……们面前。   而后乖乖地鞠了一个躬:“主人好!”   夏佐:“……”   “你把它格式化了?还是换了新智能?”他问身边的Alpha。   “是我啊是我啊我是可爱的球球啊……”光球忙不迭地说着,晃晃悠悠地飘到夏佐面前,还很可耻地做出了一个求抱抱的姿势。   夏佐无语地看着它:“好吧是你没错……可是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没有……”光球委屈地说,“我只是在主人面前刷刷好感度,以免被新主人赶出家门只能流落在外迫不得已去找歌姬一起做星盗然后在再遇到主人的时候面临要爱情还是要忠诚的考验……”   “……我觉得即便我们把你赶出去了,你也应该不用面对这个考验的,别担心。”夏佐向着记忆中自己住的舱室走去。   “小少年你走错了!”光球纠正他道,“你现在住的地方应该是将军的舱室。对了,前几天我刚给你们换了一张更大的床,开门就能上床!”   夏佐的嘴角抽了抽:“……谢了。但是,我不用和将军住在一起吧?”   “为什么!”光球立刻一秒钟变惊恐了,“你们不是结婚了吗结婚了吗?!我从出生等到现在终于好不容易看到将军嫁人了为什么你们不住在一起!……难道是将军的……”   鲁道夫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打住了对光球那后半句对任何Alpha而言都是极其不能忍受的话。   “是什么?”夏佐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在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后便很快把它放到一边去了。   “为什么不用住在一起?”上将摘下自己的军帽,拿在指尖像是无意中问道一样。   “因为……”   ——因为我还没到发情期啊……   但是这个原本被他觉得有些理所当然的答案,在看上了Alpha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时,突然说不出口了。   “我……”夏佐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说错话了,但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调整出来一个隔间。”鲁道夫对曙光说,而后说道,“住在我隔壁呢?”   后半句是问夏佐的。   “嗯,好。”夏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Alpha刚刚一瞬间好像有一点不开心。   可是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人,只是觉得气氛突然变成……   变成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样子了。   于是,夏佐拽住了上将的手臂,稍微踮起了一点儿脚尖,在男人脸侧浅吻了一下。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吻。   鲁道夫在夏佐亲上来的时候微微闭上了眼睛,等到重新睁开的时候,又回复到了之前表情。   难以遏制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上将微微地弯下了腰,用刚刚被亲的同样力道,在夏佐额上印了一个吻:“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   夏佐点了点头,心中觉得少了一点的感觉更大了。   急于处理堆压事务的上将,在伸手揉了揉夏佐的发丝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难得地有了一回心事的夏佐,刚一回头就被浑身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光球吓了一大跳:“……你又怎么了?”   “好浪漫好甜蜜好闪瞎眼……”光球捂着脸乱飘着,“我这辈子已经值了!”   哪儿有……夏佐下意识地想:明明是少了什么的感觉。   “我已经听说了,”光球还在无可救药地沉浸在自己的粉色幻想中,“你们标记了整整四天半!四天半!……简直幸福地不敢想象几个月后会有几个小宝宝来陪我玩儿了~~~”   “……”夏佐终于想起了这个被他忽视太久的问题了:   成结标记!   是!   会怀孕的!!!   他整个人都石化在了那里,半天后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努力地找回着自己的冷静:“……如果不想要小宝宝怎么办?”   “不行不行不行!”光球开始满地打滚起来,“那你还不如不要我呢!”   “好啊。”夏佐淡定地说。   光球:“……”   然后它一溜烟地消失在走廊里,还扔下了一句话:“我去找卡特来帮你检查!!!”   这句话还没被它说完,只见那个快消失成点的球立刻又分出了一个同样的圆体,飞快地向夏佐扑了过来:“激动得我都忘记我是会分身的万能球了!我必须要看住你省得你做傻事儿!”   可是,光球这个小愿望要暂时搁后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曙光号已经驶离出了首都星的大气层,并且因为之前浪费了好久的出征时间,所以这次要直接开启空间跃迁到蝎虎座星系,然后借助那里一处被探明非常稳定的灰洞,直接穿至砂蛛星系后方。   蝎蛛星云就在砂蛛星系中。   除去主舰外的荆棘军团余部,以及魏玛帝国、西格玛共和国、狮子座自由城邦三方的戍卫军团,已经在砂蛛星系后方的人类驻星上等候多时了。   然而,曙光号在刚完成空间跃迁后,就极其罕见地、非常不正常地出现了跃迁失误!   整个星舰上的信号灯开始明闪了起来,所有官兵被要求待在自己的舱室中不能随意走动……   星舰的自检报告几乎在瞬间就出来了,除了外壳发生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破损外,就是能源消耗稍微大了一点儿。   那些破损甚至不用派出舰外维修兵员进行人工检测,只用放出纳米机器人便可在片刻之间修复。   紧跟着自检报告出来的是星图定位:这里仍是蝎虎星系,只是偏向了蝎虎星系的南天方向。   被特许进入舰桥指挥舱的夏佐没有随便乱说话,而是认真地观察和学习着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军舰的应对举措。   然而,正在言简意赅汇报情况的光球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小声说:“前方3光时处发现有总星系级别星舰正在遭受异形生物攻击……”   按说,汇报到这里就可以了。   但光球的身体却开始颤抖了起来。   半天后,它才像是视死如归一般说道:“……请求支援。”   鲁道夫没有说话,也没有吩咐它什么,而是直接手动调出了激光脉冲雷达扫描成像。   一个小点在浮在半空中的全息影像中被慢慢放大……   那是一艘有着漂亮的烤漆样墨蓝色和流畅线条的星舰,与满载了武器系统的曙光号相比显得要小巧和细长一些,舰尾处还装饰有一朵攀绕于银色利剑而上的黑色玫瑰。   夏佐的眼睛立刻缩了一下:是——   黯夜歌姬号。      第59章      蝎虎星系的南天方向是飞马星系,北天方向却是仙王座星系——中央星域的首都星所在。   虽然飞马星系因其不太适宜人类居住,而不似中央星域发展得那样繁盛,但与之相邻的仙女座星系和水瓶座星系却都是当之无愧的大星系。   因此,在蝎虎星系和飞马星系相交接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艘被异星生物围攻的星盗巨舰,尤其是这群异星生物还是被视作宇宙黑潮的奇美拉。   “黯夜歌姬号是空间跃迁到这里来的。”鲁道夫一语说中了其中的关键。   这也是曙光号为什么会出现跃迁失误的原因,根据鲍曼收集分析出来的信息,他们现在所处的空间已经充斥了能量杂流,狂暴的射线和粒子流极其不稳定地冲击着空间的稳定性……   只有一种可能会导致这种结果,短时间内的频繁跃迁。   “看起来那个红毛的运气不好啊,”康纳德大大咧咧地说,“他应该是遇到了奇美拉的空间系变种了。不过,到底是为什么才让那群只知道杀戮的疯子追了他这么远?都快到中央星域了……难道他强上了那群奇美拉的心中女神?”   虽然康纳德这番话中充满了对范伦丁的嘲笑,但却说出了一个事实:信奉杀戮和暴力的奇美拉鲜少有耐心追一个猎物——尤其在这个猎物跑得非常滑溜的情况下。   即便通过扫描影像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在围攻黯夜歌姬号的异星生物们何止蜂拥而来,简直是前仆后继地不断扑向了自己的猎物,乌泱泱的一大片甚至可以完全遮住黯夜歌姬号近百里长的舰体。   中子弹、电磁炮、光能炮等重型武器在狰狞的异星生物团里争相绽放出夺目的光芒,万千微蓝色的电芒和烧红的弹浆流辉璨地交织在一起,在黑压压的恶敌中狠狠地犁出了一道又一道模糊的空白区。   但是……完全没有用。   那些或被扫灭或被吹开的异星生物留下的短暂空白随即被同类迫不及待地填充上去,甚至一只非常靠近舰体、左臂被一枚飞弹打得半断的奇美拉狂性大发地用力撅下自己的断臂,当成武器一般狠狠地砸向星舰的一个炮口!   康纳德见状立刻倒吸了一口气:“……它们更疯了。”   夏佐皱着眉看向全息投影中的黯夜歌姬号……他还从没有想到那个总是鬼灵精怪的小丫头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但是为什么没有光甲队或者战艇队的迎敌呢?   还没等到他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低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无声抽噎的光球。   夏佐:“……”   这种时候的光球是绝对不敢胡闹的,所以它也只敢在自己身上用不明显的光效拼成几个小字母。   是:SOS。   “歌姬为什么不开质子防御罩?”夏佐小声问。   “那是因为她的能量快没有了……”光球拼命地睁大着自己的眼睛,营造出了一种泪汪汪的氛围。   夏佐又认真地看了看黯夜歌姬号的投影,接着有些欲言又止地向鲁道夫看去。   ……毕竟他现在连士兵都还算不上。   上将正好也看向他,见状便微微颔了下首:“你说。”   得到许可后,夏佐才开口问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这艘星舰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说不出来的奇怪,就像是一首曲子被一个键位、一个键位地弹奏出来一样。   鲁道夫略微一扫便发现了他说的“奇怪”是什么:“这艘星舰应该没有人在操控。”   夏佐闻言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原来如此,是在全部依靠拟人智能来判断对敌吗?   ——怪不得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和生硬。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刚问出的这句话几乎吓住了舰桥里的每一个人。   鲁道夫能判断出智能星舰有无人再操控,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近百年的带兵作战经历。   而夏佐……他就连对星舰的知识,都是从几个月前才开始刚刚学习的,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敏锐地看出这一不同。   哪怕他不知道这种不同的原因,也足够让人惊讶的了。   鲁道夫用指尖轻轻抵在了帽檐下,略一思忖后说道:“我们已经偏离航向了,目前所处区域又无法使用空间跃迁,还是尽快赶路吧。”   夏佐忍不住地又看了一眼黯夜歌姬号的投影:她漂亮的烤漆样墨蓝色舰身已经布满了状貌非常吓人的污痕,就连舰尾处那支银剑都快要看不见了。   ——穿着层层叠叠蓬蓬裙的少女、假装摔倒时眼角处露出的狡黠……还有那声“夏佐哥哥”和她给自己眼睛里的带来那个小玩意儿……   “我的眼睛,”他带着不安开了口,“是在歌姬上被……”   鲁道夫手指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夏佐忐忑地住了口,尽管没有正式入伍,但他也觉得自己这种打断长官下令甚至请长官改变命令的做法……   不太好。   上将慢慢走回全息投影前,指尖在旁边扫描系统的控屏上点触了几下,拉近并且仔细观察了几个细节后,才向曙光下令道:“尝试接通对方通讯系统。”   光球停止了卖萌,几乎在瞬间就完成了这种对总星系级别星舰来说非常繁复的操作。   主光屏上立刻闪出了一行字符:   “信号已送达,等待对方确认中。计时结束将终止通讯对接:10、9、8……”   数值按部就班地慢慢变小,在滑落到“3”这个危险的数字后,终于传来一声“滴——”   通讯接通了。   黯夜歌姬号甚至无法传递过来清晰的图像信号,只有语音系统听起来还算正常。   “联邦军?”少女的声线依然娇憨,只是里面带上了一丝惶惶不定,“你想做什么?”   “我是球球啊!”光球刚喊出了半声,就自知失言地捂住自己的嘴,缩到夏佐身后去了。   可惜,不管是鲁道夫还是黯夜歌姬都没有理它。   “你有一个机会,”上将的声音低沉稳重,“向我报告人员存亡情况和舰体损伤情况。”   歌姬迟疑了一下:“……你会把我送到审判法庭吗?”   鲁道夫没有回答这句话。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就算被送到审判法庭,至少也能让我……”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就传来了规律的急促的电子音,这是星舰的自检系统在运作了。   过了一会儿后,她的声音才重新响了起来:“黯夜歌姬号目前存活人数:0,舰载能源剩余:13.1%,能量线路完好率:27%、可用率41%,舰体质子防御罩无法启动,一级物理防护罩损坏率93%,二级物理防护罩损坏率55%,三级物理防护罩损坏率6%。”   “是否向我开启控制权限?”鲁道夫问。   歌姬像是被梗了一下,通讯器中的电流声也突然大了起来,半天后才小小声地说:“……确认向您开启次级控制权限。”   “最高。”上将语气平静地说。   这次歌姬没有回答,而是在经过半分钟后,曙光号接到了对方开启最高权限的授权。   主光屏随之一分为二,新增加出来的部分是黯夜歌姬号的中控系统。   鲁道夫面无表情地看着主光屏:“关闭引擎,关闭跃迁牵引器,停用光能炮,停止一级防御罩的自我修复,反启二级防御罩后铺设罩内电磁流……”   随着他指令的下达,投影中的黯夜歌姬号变得渐渐安静下来,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她墨蓝色的外壳和之前纷飞的各色炮火,像是整个儿地被包裹在了一个名叫“奇美拉”巨卵里。   然后,上将看了康纳德一眼。   大校立刻回了一个军礼:“明白,近卫营全员待命!”   鲁道夫走回到全息投影上,用手指指向黯夜歌姬号的右侧后方,他拢在白手套的指尖在投影上点下了一个光点:“不以杀敌为目的,从这里切入,带这艘星舰的中控回来……不要恋战。”   随后,他又看向了光球:“还用我安排什么吗?”   光球“啪”地一声把自己站得巨圆无比,中气十足地回答:“您放心,我一定用比您关我小黑屋还要严格100倍的办法关她!”   “无妨,”上将淡淡地说,“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会把歌姬格式化后顶替你的位置……”   这句话实在太虐了,光球立马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泪汪汪地看向了夏佐。   然而,夏佐却没有注意它的卖萌耍宝,而是看向了鲁道夫。   他现在真的很想、很想像以前那样扑上去抱住Alpha……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觉得男人刚刚的样子实在是……   太想让他扑上去了。   鲁道夫注意到了他的注视,并且转而向他走了过来。   夏佐有些犹豫,拿不准在军团里能不能抱自己的Alpha。   ——会不会违反军纪?   就在他思考的短短几秒,上将已经走到他身前,再自然无比地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并且轻声说:“你放心。”   夏佐听从感官上的需求,把自己轻轻地埋进了男人的怀里……贴在脸上的军服有些硬挺和硌人,但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   “我……”他从鲁道夫的怀里抬起头来,充满希望地看向Alpha的眼睛。   “不行,”上将却在他开口之前直接堵死了他的请求,“这次不行。”   夏佐闻言正要不满,却又听到男人说:“等你的光甲制造出来后再说。”   ——那好吧。   ——虽然刚刚想的是要是能抱将军一下和出去打一架就好了……两个愿望满足一个也够了。   ——凯恩说过的,不能太贪心。      第60章      调整了一下航向方位后,曙光号向黯夜歌姬号的方位全速驶去。   它所处的区域仍然处于紊乱的空间波流中,不时会有一些小块的陨石被空间错压挤成一蓬一蓬细密的碎花,无声地绽放在苍灰色的太空背景下。   壮美但又透着十足的危险性。   这样的宇宙环境其实已经不适合星系级星舰和部分超星系星舰航行了,但作为三大军团主舰之一的曙光号,曾经面临过更多不知比眼前要严峻棘手得多的情况,所以非常轻车熟路地调整过自己的质子防御罩后,再配合空间稳定序波的探知发射,不费吹灰之力地、平稳而高速地驶过了这一段时空乱流最严重的区域。   “我们去救黯夜歌姬号的话,会不会因为这个耽误军团的行程,”短暂地拥抱了一下后,夏佐已经先一步放开了上将,并且不无担心地问道。   “我之前已经让人通知辉星军团和当地的戍卫军团了,”鲁道夫回头检视了一下黯夜歌姬号的中控系统,确保一切尚在可控之中后才接着说,“如果那艘星舰有人在操控的话,所有途经的联邦军队都有义务伸出援手——不管对方是星盗还是叛军组织……这也算是大宇宙开拓时期以来,还能保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传统之一了。”   “我注意到,”夏佐慢慢说道,不确定自己的关注点是否有些大题小做,“歌姬刚刚问的是‘联邦军’。按道理来说,她问的难道不应该是‘政府军’吗?”   “好问题,”上将没有吝惜表扬,“这个疑问我们可以一起问她。”   对于擅作攻坚的近卫营来说,这次的任务简直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摆出了一个尖锥形的突击阵型,以大校排在阵首的悍兵勇将在主舰发射的炮火辅助下,犹如一道黑色闪电,势如破竹地撕破了黯夜歌姬号外的奇美拉厚壳,狠狠地咬迫了进去!   夏佐看得心驰神往,恨不得自己现在身处其中,总要畅意地杀进杀出个几次才能感到够爽快!   “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和夏佐不同,舰桥中的其它军官都是和这种异星生物打过多次交道的,自然在一个照面下就看出了不合常规之处,“通常情况下,在有了新的‘猎物’到场之后,奇美拉会发动全面攻击的……现在看来,怎么除了和近卫营接触那一部分,其它奇美拉都有一种视而不见的感觉?”   说出这话的是道森副官。   鲍曼和他对视一眼后,说:“亚洛帝星系战役后,虽然科学院和军部武备研究院为军团配备了一部分新的研究成果,其中就有生物混淆仪……但是当时的测试效果没有这么好啊?”   “不是这个原因。”鲁道夫调出了黯夜歌姬号之前汇报上来的人员伤亡情况和舰体损伤情况,“这种情况的损伤并非没有一战之力,那个拟人智能混淆了舰上存亡人数和舰员存亡人数的概念……应该是那艘星舰出了什么问题,星盗们弃舰逃亡了。”   鲍曼有些惊讶:“范伦丁会是这样的人?”   ——舰在人在,这是很多军团包括荆棘军团一直恪守的原则,尤其是所在星舰上搭载的拟人智能是受到联邦法律承认人权的高等智能情况下。   ——这和抛弃战友有什么区别?   曙光号进行的炮火支援以磁暴弹为主,这些仰仗电磁波进行生物内部破坏的攻击,将借由同军团光甲上的同波段豁免装置而保证对友军的毫发无损。   像是一把利刃一样,近卫营的光甲队无可所阻地切进了黯夜歌姬号中,一击得手之后,毫不恋战地从歌姬主动开启的舱门直扑了进去……旋即破门而出,沿着还未被异星生物堵截严实的途经原路折返。   待到他们刚一撤离出安全范围,曙光号就连连发射出十数发主舰重炮,几乎擦着光甲队的身后爆起了一道喧天火壁,生生阻断了一小股奇美拉的反扑之势。   “……妈的,这混球。”殿后的康纳德大校含糊地咒骂了一声,随即喝叫着部下们加快了速度,飞快地离开了这片危险的炮火区。   被带走中控智能系统后,黯夜歌姬号彻底成了一艘“死”舰……然而围攻它的奇美拉却不管不顾地继续着此前的攻势。   防御系统全部停止运转的星舰像是被一群恶犬蚕食着的巨大骨头,很快地开始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最后一个进入曙光号的康纳德回视了一眼,不禁为自己身后的景象为之一滞。   他想都不想地打开了通讯系统:“将军,我发现这群奇美拉全是变种,它们居然不爱吃人爱吃金属了!……这个消息要不要报告给军部?”   上将的命令非常简要:“回来再说。”   星舰的人工智能都需要承载物,通常需要五维乃至更高的生物合金制造。   黯夜歌姬号的中控智能是一个不大的银色金属圆球,表面的流光转合之间,透出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薄晖溢彩,触手却好像是带了人体温度一样的柔软。   这是六维生物合金的质地特色。   刚被带到曙光号上,歌姬就被一层透明的能量禁锢隔阂了起来。   这是因为一艘星舰当然可以搭载两套智能系统,但是如果在没有分出主次的情况下,两套智能将会为谁才能掌控到最高控制权限而展开激烈争夺。   离开自己舰体后,歌姬已经变得很虚弱了,就连常态化形都无法维持,只能在勉强在载体上方投射出一个稀薄的小小影像。   但曙光在看到她的时候还是激动了个一塌糊涂:“……你你你……你放心,我既然看到了你的本体,就就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歌姬没有理光球,她原本正恹恹地跪坐在自己载体上,但在见到鲁道夫后还是勉强起身行了一个屈膝礼:“将军,又见到您了。”   鲁道夫看了一眼光球,后者立刻小心翼翼地从操控台上探出了一条能源线路,轻轻地搭在了禁锢住歌姬的能量罩上。   迷你少女的影像稳定了一点点。   “我问你两个问题,”上将开门见山地说,“你的舰体出了什么问题?星盗现在在哪里?需要提醒你的是:你并没有拒绝回答的权力。”   看起来没那么虚弱的歌姬先是弹了弹自己繁复华丽的裙角,然后才细声说道:“我的舰体被人动了手脚,具体情况我在离开自己的身体之前,已经将数据传输了过来。船长他……现在已经安全了——如果莉莉丝姐姐接到了我发给她的信号的话。”   说到这里后,少女沮丧地低下了脑袋。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鲍曼马上调出了刚刚传到曙光号上的文件。   满屏的数据如同水泻一般自下而上地铺满了整个主屏。   鲁道夫仅仅瞄了一眼,就下令道:“传一份到卡特那里,让他带自己的人和数技营比对生物混淆仪的试验数据详细分析。必要的时候,可以进行活体实验。”   刚抬起头的歌姬这才发现站在舱内角落处的夏佐,当即便睁大了眼睛。   夏佐带着笑意向她点了点头。   因为空间乱流还未稳定,注定行程已经被耽误了的曙光号不敢再有什么延误,在向军部进行扼要报告并通知当地星系驻军严加防备及通告民用、商用星舰避开此处航路后,曙光号在确定附近24光时内再无人类活动痕迹后,随之全速向原定目的地全速赶去。   半个小时后,军部发来了回执,表示已经调集戍卫军团和……   日曜军团前来围剿。   “日曜?”道森不解地看着手里的命令,“怎么会是日曜?他们不是一向都不能离开中央星域的吗?……我还以为会是辉星过来,或者干脆下令我们去剿灭。只是大军团现在在砂蛛星系,单靠曙光号打下它们要费不少事儿。”   “这么好的抢军功机会,怎么能不来呢?”康纳德用手随意扒了下自己稍显凌乱的头发,“论到异星生物,那是我们荆棘的事儿;论到星盗,那是辉星的事儿……论到抢军功,那是日曜的事儿。”   “说的也是,”鲍曼点了点头,“黯夜歌姬号就算没了中控智能,就算被拆成了一堆碎片……那也是范伦丁的黯夜歌姬号啊。”   此时,被安顿在一间独立舱室里的歌姬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这间舱室外除了铺设了能量禁锢,还遍布了电磁脉冲波……对于拟人智能来说,可以说是绝对的大杀器。   但好处是,歌姬可以单向与曙光号联续在一起,然后借此投射出自己的虚拟影像了。   穿着一身淡粉色蓬蓬裙的少女光着脚抱着膝坐在空无一物的舱室角落里,即便听到了舱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没有抬起头来。   来人走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和她并肩坐在了一起。   歌姬抬起头:“……夏佐哥哥?”   夏佐不好意思起来,他已经不像是刚见到歌姬时那样一无所知了。   比如,他现在就清楚地知道,黯夜歌姬号的年龄虽然比不上三大军团中的雷霆,但却和600多岁的流霜相差无几……至于和还不到100岁的小屁孩曙光相比,更是大了将近6倍。   “你比我大了好多吧?”夏佐有些无力地说。   “可我是永远的16岁啊。”歌姬动了动自己踩在地板上的小脚丫说,有点无精打采起来,“……船长就是这么说的。”   “那他去哪儿了?”夏佐问。   歌姬沉默了一下,才小声说道:“……我把他吐出去了。”   夏佐:“……”   ——你究竟是多爱把人吐出去啊!   歌姬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我的身体出了点儿问题,总是会引来一些奇怪的小虫子。”   与人类相比动辄要高出好几米的异星生物,在面对长达近百里的星舰时,被称为“小虫子”也不为过。   “……船长说他搞得定,让我乖乖听话。”歌姬又抱紧了一点自己的膝盖,“可是我算了一下,照那些小虫子不停赶过来的速度,只有不到40%的机会才能逃得出去……反正,我不听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然后你就把他吐出去了?”夏佐无语地问。   “我有通知莉莉丝姐姐来接他们的。”少女的声音沮丧极了,“我还以为自己可以甩开那些小虫子呢……”   夏佐抬起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安慰一下,却在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后无奈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会来接我吗?”歌姬抬起头,充满希望地看着夏佐。   “呃……”夏佐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接着补充道,“你是他最宠爱的‘小美人儿’。”   歌姬又沉默了起来,半天后才说:“……我是不是一直都很不听话?”   “还好吧,”夏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你是女孩子嘛。”   “那个联邦将军肯救我的原因,是因为你吧?”歌姬轻轻地说,“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夏佐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了。   “你应该不是想继续做星盗的,”少女把头伏在自己膝盖上,“你是想知道我带你去拿那个小盒子的信息?”   “不全是,”夏佐坦白地说,“你的船长救过我两次——虽然也算他惹出来的麻烦,但我的确欠了他一个人情。”   歌姬想了想,然后伸出手指在地板上描画出了一个图案。   无数的荧碎光点从她指尖淌泄而出,在黑色的合金地板上留下银光闪耀的痕迹,然后自发流转起来,弄得被勾描出来的图案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栩栩如生。   那是一只带着双翼和独角的银白色梦幻生物。      第61章      夏佐盯着地板上的银色线条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些不太确定地说,“……我怎么记得,那个盒子上的徽标长得不是这个样子的,”   歌姬用指尖轻轻敲了一下地板,那些还在微闪着的图形立刻慢慢缩小起来,直到缩成比她小拇指盖还要小上一圈才停止了下来,“……是这样子吗,”   几个月前,当他在黯夜歌姬号上感到那种鼓噪着推动着自己向前再向前的力量时,整个人其实已经陷入了一种半清明半恍惚的状态中,连记忆都是模糊的了。   然而,当指尖触摸上那个暗银色盒子右上方的徽标时,所碰触到的凹凸不平感和随后眼睛被莫名电芒刺入的锐痛,却仿佛被深深地刻入脑海中一样让人无法忘记。   情不自禁地,夏佐伸出了右手食指,轻轻地触上了地板上那只被缩小到看不清楚具体形状的银色生物。   像是受到了召唤一样,那枚小小的图章倏得投向了他的指尖。   夏佐一惊。   ——难道还会被什么生物机械再钻进眼睛或者手指一次?   ——应该不会吧……这不过是个被画出来的图形而已。   指尖上并没有传来任何痛感。   夏佐抬起手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抹银光已经像是流水一般从他右手指尖蔓延至整只手上,在掌心处安静地舒展开来,重新变成了刚被画出来时那只带着双翼和独角的银白色梦幻生物。   “这是……”   他抬起头看向歌姬,却发现对方重新伏回到了膝头上,而且神情更加疲惫了。   “你可以拿它给那个球看一下,”少女有些委顿地说,“我转化成了智能通用符号。”   “……莫诺克洛斯?”夏佐还记得前天鲁道夫在他耳边轻声吐出的字眼。   歌姬有点吃惊:“你居然知道这个……看起来它并不像是你会感兴趣的东西。”   夏佐合上了掌心:“人总会变的。”   “这是你的家族?”歌姬歪侧过一点点脑袋问他,“我好像见过这个族徽,但是之前去查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船长本来还想找到这个家族,然后让他们付赎金来取那个盒子呢。”   夏佐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看起来并不太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下去。   “船长应该不是你的第一个主人吧?”他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歌姬依然精神不太好地点了点头:“我记不得自己有过几个主人了……因为每换一个主人,我都会把自己格式化一次。”   “为什么?”夏佐有些吃惊。   “因为不想有什么比较。”歌姬含糊地说。   “听起来有点像凤凰的涅槃。”夏佐最近恶补了很多神奇生物的知识,所以还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小玩笑。   “不太一样,”歌姬耐心地向他解释道,“我会保留下经历和经验这些纯粹的数据,还有外形偏好以及性格走向这些,至于其它关于感情什么的就会重新开始。”   “听起来像是光球即便格式化以后,性格大概还会这么糟糕?”夏佐有些失望地说。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在明知道身边没有第二个人存在的情况下,仍然压低了一点点声音问:“那……在你的经历中,有没有听说过‘夏娃号’?”   “夏娃号?”歌姬蹙起了自己那双精致的淡眉,“……好熟悉的感觉。”   夏佐:“!!!”   等到他回神过来后,就听到自己用一种努力压抑住颤抖的声音问道:“真的有这艘星舰的存在?”   歌姬的眉毛拧得更紧了:“我的数据库……”   她沉默了下来,被能量禁锢锁在房间一角的智能载体上的流光溢彩一阵急闪,晶莹的波滟惊艳地在兼顾了柔软和坚硬的球体表面上绽放出了成拥成簇的清辉。   半晌后,少女的脸色更加灰败了:“……我的数据库被损坏了一些,可能被小虫子破坏掉的,也可能是在我这次格式化前被破坏掉的,所以我找不到相关的资料。”   缓慢而又吃力地吸入并吐出一口气后,夏佐觉得自己刚刚急跳的心脏像是被迎面浇了一泼冰水,瞬间冷固到了心底。   他有些呆地看着自己右手上的银色生物:独角、双翼……他从来没有在哪本纹章学著作上见到过类似的图形。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歌姬有些忧郁地说,“我想休息一下。我的能源被耗费太多了,而且我现在没办法和主舰联结在一起进行自我恢复。”   “也许你对光球撒个娇,它就会屁颠屁颠儿地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你?”夏佐不太肯定地说。   歌姬强忍着虚弱地摇了摇头:“我可是星盗……”   见她精神实在不振,夏佐只好轻轻地说了声“晚安”,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和歌姬的谈话内容上,夏佐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了自己的舱室,然后有些失望地发现住在隔壁的“邻居”还没有回来。   简单地冲了个澡后,他随手从将军的藏书里翻出了一本大部头书本权当睡前读物。   正如他人评价的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道夫是一个“复古爱好者”……比如,相较于各种电子书或者光子书,上将更喜欢纸书的阅读质感。   ——虽然这个爱好在当今实在是一项很烧钱的行为。   被夏佐抽出来翻阅的书名为《自由主义和正义论调的联邦》,是一本读起来相当艰涩的政治学著作,虽然被誉为联邦政治基石的扛鼎之作,但也非常适合睡前催眠之用。   尽管他的兴趣仍然在武器、光甲、星舰等之上,夏佐却不再拘泥于这些知识的了解。他像是一块干枯而又饥渴的海绵,开始从政治、社会、经济……当然还包括了军事等方面,对联邦的各个方面、各个层次,进行了全盘的学习。   并且,以一种令人惊异的速度进步着。   可是,今天他的睡前自学却不太顺利。   又逼着自己读了两行不知所云的文字,夏佐索性把这本厚重地可以当成武器的书扔在一边。   接着他再次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细致地端详着手中的图样。   这层能量看似虚浮但却牢固地攀在了他的掌心上,即便刚刚被水流冲刷后也只是显得更加闪亮了。   他用左手戳了戳银色生物的双翼,小家伙不耐烦地抖动了两下自己华丽优美的羽翼,打了个响鼻并且撅了下前蹄以表达不满。   夏佐:“……”   ——歌姬喜欢搞出来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细节的恶趣味还在啊……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轻微的阖门声。   夏佐闻声立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刚摘下军帽交给自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机械手臂,鲁道夫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开门声。   他转过头去,发现刚洗完澡的夏佐还带着耳侧一缕不太服帖的碎发,用一双明显亮闪闪起来的眼睛看着自己。   上将:“……”   相较于Alpha刹那间不太明显的僵硬,夏佐的反应要直接得多。   他直接扑进了男人的怀里,丝毫不顾及自己还在湿润着的头发在上将黑金色制服上留下了更深的水迹。   鲁道夫用手指顺了顺他的发丝:“怎么没去吹干?”   夏佐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抬高了一点点自己的右手:“看,是歌姬描给我的……当初装了那个生物机械的盒子上的徽标就是这样子的。”   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腕,细致地查看着:“是双翼独角兽。”   他喊来了曙光:“小心一点儿,看看那个符号有没有什么问题。”   光球从身体上幻化出一条纤细的光线,颤巍巍地向夏佐的指尖触去……它当然没有忘记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上加了一层透明的能量隔离层。   夏佐掌心上的银辉乖顺地沿着那条细线缓慢前行——   在它快要接触到那层透明的能量隔离层时,突然银辉猛地聚缩成针,狠狠地撞刺进去!   光球的应对非常迅捷,几乎霎时间就张开了重重防护网,并且从内到外进行三次拦截。   但在突如其来的仓促之下,它只来得及对重点信息进行了阻隔,例如具体的坐标信息等等……主要精力乃是被放到了自身的数据库还有和军部相连的内网上。   短短几秒后,光球的颜色变得苍白起来。   它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有非法……非法信息以脉冲信号被传递出去了。”   做出了一个咽口水的动作,光球紧张地辩解道:“数据库、内网、中控系统都未被入侵,非法信息中也没有包含具体坐标和地址。只……只有……”   它停顿了一下,按照残留信号进行回溯后才说:“被传出的只有一个词语……是您的名字。”   上将勾了下唇角:“聪明的小家伙。”   他并没有动怒的迹象:“不过也正好省了我的麻烦……在宇宙里找一个星盗,不如等他主动来找你。”   极少犯错误的光球伤心极了,深深觉得自己已经处在了被抛弃的边缘。   因为有了这种自知之明,它几乎是眼含热泪地迅速检索出了现存的所有带有“独角兽”元素的家族纹章。   就像上将曾经解释过的那样,现在还在用独角兽做族徽的家族并不多。   因为寓意着“超凡的勇气”,敢于用独角兽做族徽的家族大多不缺乏骁勇的战士……而在历经了4000多年的战火洗礼下,还保存下来的家族,不仅数量稀少,而且多是和奥法里斯家一样,并不是什么声名不显的小家族。   在光球的发挥了200%的努力下,一个个家族的谱系树连带着现有家主被分条别类地渐次排列下来。   随后又在上将的命令下剔除了发色不相符的……   剩下的寥寥无几中,则是近百年来都没有出现什么家族成员失踪的信息。   鲁道夫看了一眼被放大在一旁的双翼独角兽……弥赛亚欲言又止的话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双翼”通常被认作“神性”的象征,举凡会用“带翼生物”作为纹章的家族,大多源自古地球时代的君权神授体系。   ——新神话……初代始祖……   在新神话中,对于Alpha、Beta和Omega三者的产生,自然沿用了“神的旨意”这种说辞。   虽然几千年的宇宙开拓后,关于神明的信仰已经被人类自身和科技二者取代。但……遵从神旨降临的初代Alpha和Omega这种说法,却一直存在在各种传说中。   鲁道夫之前一直将其视作人类刚进入大宇宙时代时,为了安抚民心而借助宗教形式进行的一种“上承天意”式的宣传。   如今看来……   ……莫非是有所渊源的吗?   既然如此,为何在追寻夏佐身世时一直有一种迷雾般的困扰……   ——难道是……   上将隐隐觉得在前方等待自己真相可能会打破他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一些东西,然而却被心中一种被叫做“保护欲”、“责任感”的东西不断推着向前。   “你知道‘夏娃号’吗?”夏佐轻声向光球问出了之前问过歌姬的问题。   “这是什么?”光球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只知道‘亚当号’那个讨嫌鬼……你说的难道是哪个星舰的外号?可是我没在聊天室里见过这个名字啊。从‘夏娃’这个名字看,她应该是个妹子?那和歌姬妹子比较呢?哪个会更漂漂?她会比歌姬更适合我吗?”   “夏娃号?”上将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这个名字……”   夏佐有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向男人提到这个名字了。   ——是因为觉得将军还不足以信任吗?   ——……明明都说了是家人了啊。   鲁道夫缓声说:“这个名字,之前曾有军团向议会提请以此命名新主舰……但被驳回了。”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随后在光脑上快速地检索了几条信息:“……是三角自由同盟的主力军团。”   “……”夏佐感到难以置信极了,“难道说弥赛亚给我安的身份歪打正着了?我其实真的姓‘阿泰尔’?”   “不,”上将伸手关了光屏,“他不会做多此一举的事情……这背后一定有他的目的。”   夏佐想了想,评价道:“我觉得夏佐·阿泰尔不太好听。”   “夏佐·奥法里斯呢?”Alpha问他。   夏佐打了个响指,自己缩成拳头大小躲在他肩膀后的光球立刻咕噜噜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滚出了舱室,中间还夹杂着各种不情愿的哭闹声。   “……至少弥赛亚在成结标记上没有骗我。”夏佐也没想到他现在使出的能量震荡可以有这样的威力。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转而问鲁道夫:“我们标记完成后,你的力量有没有变强?……我是说有关能力谱系的。”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得到好处的话,将军也太吃亏了。   男人的眸光暗了暗,然后微微地点了下头。   夏佐有些紧张的咬了下唇:“那……要不要再试一次?”      第62章      用右手食指和拇指随意掂着一个被喝空了一半的红酒杯,范伦丁·路德维希忧郁的背影在舷窗外灰蓝色太空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地萧瑟。   “得了吧,路德维希,”照旧一身黑色皮衣的莉莉丝毫不客气地直呼了他的姓氏,“老娘的人都被你揍了一个来回了,再装惆怅我就亲自打爆你,”   “淑女一点儿……亲爱的。”范伦丁有气无力地说,“还有,我现在实在没有和你滚床单的心思,所以你还是老实一点吧。”   女船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了,“谁要和你滚床单,你有的老娘都有,你没的老娘也有,”   “你有我的小美人儿吗?”范伦丁总算回过头看自己的情人一眼了,目光挑剔地从她发丝移到靴子底,“目测你又胖了5斤,所以管管你的嘴吧。”   “你他妈还好意思提!”莉莉丝一听到他说“小美人儿”就火冒三丈,“抛弃星舰自己逃命……这么丢脸的事情你都做出来了,还好意思做我的男人吗?!”   “那就分手吧。”范伦丁耸了下肩膀,“等到我们第一百次复合的时候,我会记得送你玫瑰花的。”   莉莉丝发出了一声嫌恶的唾弃声:“肩扛光能炮还差不多!或者你上次玩儿短距空间跃迁的小玩意儿……”   范伦丁的脸闻言却沉了下来,半响后才冷哼了一声:“给你了,怕你也消受不起。”   莉莉丝正要发火,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你被谁阴了?”   然而,星盗头子这次却拒绝开口回答了。   “瞧瞧你那跟死狗一样装腔作势的模样吧!”女船长毫不客气地、粗野地说,“你失去歌姬这一件事就足够我跟你分手一百次的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坚持把她抢到手!”   范伦丁面对这样明显带有侮辱性的说辞一言不发,一副开口说话很累的样子。   直到莉莉丝一脸嫌弃地想要走开时,才听到他含糊地说:“……没有了小美人,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做什么星盗了。”   “那就乖乖地给我暖床吧。”女船长烦躁地拨了拨自己的卷发,总觉得接下来的对话不会向她喜欢的地方发展。   联邦目前最大的星盗头子轻轻地冷笑了一声:“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他耳语般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或是姓氏,然而说得又快又模糊,莉莉丝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女星盗皱着眉问。   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倒退了一步:“你!……你难道要……”   “有何不可?”范伦丁打断了她的话,“你刚刚不是还叫我路德维希吗?……我可是一个‘路德维希’。”   “虽然对于歌姬小美人儿的事情,我也很伤心。”女船长高傲地抬起了一点下巴,语气不无讽刺地说,“但至于让你回到你‘最亲爱’的Papa身边吗?”   “哈——”范伦丁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转身向舰桥走去,“有何不可?我愿意待在哪儿是我的自由。就算我再做50年的星盗,我依然是狮子座自由城邦的顺位继承人……”   莉莉丝盯着他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范伦丁,你该不是现在就要去指挥舱调转航向吧?……你带来的那些弟兄们怎么处理?”   红头发的男人随便挥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他指间刚被喝完的红酒杯被转出了一个华丽的弧线后又被直直地弹向了待在舱室角落的清扫机器人怀里。   “送给你了。”星盗不负责任地、一语双关地说。   低低咒骂一声,莉莉丝快步跟上了他:“我发誓,如果你真的回去做你的贵族老爷,我一定会和你彻·底·分·手!”   “得了吧,帕特诺!”范伦丁还了一个和女船长此前的开场白一样的口气,“你压根离不开我的,不如换个新鲜的台词?”   “你他妈真是个混蛋!”莉莉丝咬牙道。   “谢谢夸奖。”范伦丁没什么诚意地说。   一来到黑玫瑰号的舰桥指挥舱,范伦丁就甩开了自己的深蓝色大氅,气势十足地吩咐道:“伙计们,让我们稍微改变一下航向,向着……”   “别听他的!”仅仅慢了他一步的莉莉丝恶狠狠地喊道,“我才是船长!!!”   “……向着狮子座自由城邦出发,我会请大家喝宫廷美酒的。”范伦丁完全没受影响地说完了下半句话。   “少他妈胡扯!狮子座自由城邦压根不是帝制,你哪儿来的宫廷?!”莉莉丝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也许我当上城主后可以改一下帝制玩玩儿?这个主意听上去还挺不错的样子,我还可以封你个王妃什么的,只要你愿意乖乖地穿蓬蓬裙。”范伦丁没什么责任心地说。   “那我们可以做大臣吗?”一个导航员兴奋地插嘴道。   “你想做死人吗?”莉莉丝冲他威胁十足地笑,“我现在就能满足你!”   “狮子座自由城邦……”   “哪儿都不准去!”   两道截然相反的命令让整间舰桥的星盗们包括拟人智能都不知所措。   按照以往经验,一般要等两位老大争吵出来什么结果来才能执行。   就在莉莉丝抽出腰间的软鞭遏制不住地想要狠狠地抽眼前这个混账Alpha一顿时,范伦丁身上携带的通讯器突然“滴滴滴”地蜂鸣起来。   “未来的狮子座帝国皇帝”,范伦丁·路德维希一怔之下却是狂喜,顾不得和自己的情人斗嘴立刻打开了通讯器。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甚至没有落款……   有的只是一串杂乱无比的字符。   这组不长的字符被解码后随即转化成了一个人名:   鲁道夫。   范伦丁的眼神变得炽热了起来。   他再次中气十足地发布了命令:“伙计们,我们再改一次航向,向着……鲁道夫……前进吧!”   “闭嘴吧白痴!”莉莉丝呵斥道,随后皱眉道:“奥法里斯要去蝎蛛星云……那可不是什么太平地方,你确定要去吗?”   “为了我的小美人儿。”范伦丁向她行了一个华丽到极点的躬身礼。   女船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随后变得坚定了起来:“说的没错……为了我的小宝贝儿。”   前往蝎虎星系围剿奇美拉顺便逮捕范伦丁——或者是捕获后者星舰的日曜军团却碰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硬钉子。   “大人,”副官向温世顿行了个军礼,“情况有点不对劲……空间裂缝一直很不稳定,不停有异星生物赶赴过来。您看,要不要派遣携带翻译系统的侦察器前去探探底细?”   “和非人类有什么好说的?”温世顿翘着腿斜倚在宽大指挥椅上,延伸到腕口的手套和袖口处的颜色连成了一片不可分割的白色,映衬得这位上将的脸色更是冷酷得雪白,“既然它们那么喜欢那个玩具,那就一起毁了吧。”   他口中的“玩具”,指的是黯夜歌姬号。   往日有着烤漆样墨蓝色泽的漂亮星舰如今已经变得坑洼不平,到处都是被掀起的金属板和裸露在太空中滋滋作响的各色线路……乌泱乌泱的发狂生物们把它围得水泄不通,发疯一般地啃咬撕扯着眼前任何不属于同类的身躯——哪怕是对方金属。   现在就是范伦丁在场,恐怕也要花上不少的时间反应,才能认出这是他的星舰。   随着军团长的命令,日曜军团和戍卫军团齐齐调整了炮火,不计任何能量消耗地向黯夜歌姬号和她周身的异星生物发动了强大的攻势。   如果单从能量等级上来看,足以毁灭一颗小型星球了。   在舷窗外和光屏上映透而来明亮灼目的纷飞炮火背景下,温世顿上将坐在指挥椅上的动作分毫未动,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军事演习。   只有当他的目光偶尔挪至汇报着实时战况的主光屏上时,才会在眼底闪过一丝含义不明的热意。   说完“要不要再试一次”的话后,夏佐就开始有些后悔了。   因为听到他说这句话的对象在脸上的表情在一怔后,便有些晦暗不明起来。   男人的身高、体型都比他高大很多,走过来摁住他的肩头后,几乎可以完全把他笼罩在自己的身形中。   “试一试……对你来说,是什么?”上将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一些难以探明的情绪。   “弥赛亚说过,Alpha和Omega之间的结合可以加强彼此间的能力……”这句话被夏佐说出口说得并不是那样坚定。   “那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又是你呢?”男人绕口令般地这样问道。   “因为你是我的Alpha?”夏佐问。   他有些困惑于如何表达出自己此刻的想法,看起来这个答案好像不是很让对方满意。   反手按住男人摁在自己肩头上的双手,夏佐思考着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你说过,在我之前你从未想到要和一个Omega结合……在你之前,我虽然想到如果在情势所逼之下,自己可能会去找一个Alpha结合,但大不了度过发情期后杀掉他就好了。”   鲁道夫:“……”   “但是我和你的标记并不是情势所逼。”夏佐补充道。   这句话极大地安抚了男人的情绪,最直观的反应是他放松了一点握住对方肩膀的力度。   “我想追随你的脚步,”夏佐想起了前天男人在舰桥指挥舱里发号施令时的筹谋在握,心里不禁一热,原本以为难以说出口的话在这时便顺理成章多了,“我想强大到足以与你并肩,向你证明我有站在你身旁的能力。”   前天在舰桥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止有将军的运筹帷幄,更多的是自己无法参与讨论的无力感。   摁在他肩膀的手被挪动了地方……   鲁道夫捏住他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男人的唇温一向稍高,贴合上来后更是紧密得一隙全无,而且纠缠和辗转的动作充满了强硬的占有欲。   当自己的颈侧被人大力吮吻的时候,夏佐听到一个声音贴着他的耳后低声问道:“还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哪句?”夏佐环住男人的脖子,微微扬起了一下下巴方便对方的动作……虽然喷在他颈侧的鼻息让他觉得痒痒得想要躲开。   然后他就被人拦腰抱起直接扔到了床上。   单手撑在他身侧,上将压迫性十足地再一次问道:“为什么不用住在一起?”   夏佐“啊”了一声,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个问题的前因:“因为……”   男人这次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打算,深灰色的眼睛盯住他的双瞳,一副得不到答案决不放弃的样子。   “因为没到发情期……”夏佐老实回答。   鲁道夫挑了下眉。   “……而且你和我住在一起的话,好像都休息得不太好?”夏佐接着说。   鲁道夫的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   “我好几次都发现你一个人离开卧室去什么——”   这句话还没等他说完,就被男人狠狠地吻了上来。   在所有的亲密举止里,接吻是夏佐最熟悉的行为。   因此尽管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说法回答得能否让对方满意,他还是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插入男人的发丝,一手探索着摸向了男人锁骨上方被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上将只来得及摘下自己的军帽,外套的扣子都未解开……现在亲密无间地和夏佐身上棉质的睡衣压在一起,硬硬地硌在身上并不是那么舒服。   向来行动大于思维的夏佐想都不想地伸手向下,开始从上将的领扣解起。   接吻的动作让解扣子的进程并不是那么顺利,所以夏佐果断地推开了鲁道夫,专心地和他上衣制服的第二个扣子奋斗。   上将撤离开了一点点距离,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自己来?”夏佐解开第二个扣子后问道。   “我记得发情期的时候,都是我在给你脱衣服,”男人深灰色的眼睛变得更加沉暗,“这次你来做的话,不是很公平吗?”   “也对。”夏佐点了点头,动作有一点点生涩,“……但是你衣服的扣子好难解。”   “多练习几次就好了。”上将抓起他像是挠在自己心上的手指,拉在唇边亲了亲。   “那就不要捣乱!”夏佐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在解倒数第二个扣子时遇到了难题。   ——被绊住了。   夏佐看了鲁道夫一眼。   上将耸了一下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都不带思考的,夏佐拉住制服的两襟,用力一扯……   ——带着崩飞的扣子,上将的外套被人粗鲁地一把拽了下去。   男人的眸光更深了,他伸手用拇指轻轻压住摩挲着夏佐的下唇:“……你有没有想好让我撕坏你哪件衣服来补偿?”   “这件吧。”夏佐带着笑意说。   他现在穿的是一件系带式浴袍,轻轻一拉就能分成两半,根本不用担心有被撕坏的烦恼。   被扯坏两颗扣子的军服被人一脚蹬下床,接着是皮带、长裤、衬衣……   夏佐压着男人横坐在他腰间,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件浴袍和两件内衣。   “我有一个问题,”他慢慢地问道,“既然咬痕标记是双向的,那么成结标记可以是双向的吗?”   一向对他知无不言的上将这次却没有立即回答他,反而沉沉地笑了起来。   夏佐甚至可以感到自己撑在他胸前的双手都随之在颤动。   “……喂!”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他不满地推了男人一下。   “关德琳和弥赛亚如果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会对他们的‘教育成果’感到羞愧的。”鲁道夫停止了低笑,唇边仍然带有一丝笑意,“对于Alpha和Omega的生理常识,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愿意多学啊……”   “不是还有你吗?”夏佐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后在下一秒,他就被人翻身压了下去。   “那……我就来好好教一下你。”男人抓住他的手腕压在他头顶上方说。   浴袍被一把撩开,随后是一连串接踵而至的细吻。   男人这个时候的唇温已经不是略高而是可以用滚烫来形容了……一路向下直接抵达他身体的中心后,目标明确地隔着柔软的布料用唇舌给予了直接的刺激。   “……”夏佐被身下传来的湿润和热度烫得缩了一下,然而却忍不住地迎合而上。   ——尝到过欢愉的身体仿佛有着自己的记忆,不用费劲就可以回忆起几天前的激情。   与第一次相比,有过将近五天的时间做练习的上将明显这次技术更好,尤其是在最后一层隔阂被他用手指勾着除去后。   夏佐咬住了下唇来压抑住喉间的小小呜咽,在发现越来越无济于事后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但……欢愉却在堪堪将要攀至顶端后,停了下来。   屈起膝盖催促般地蹭了一下鲁道夫的肩膀,夏佐十分不满他突然停下来的动作。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拉过刚刚被夏佐咬在唇间的手,先是在手背上的牙印上轻轻亲了一口,接着引导着他摸上了自己的火热,并且严格地履行了自己的“教导”承诺:“……你自己摸一下,能找得到结吗?”   最不缺乏探究精神的夏佐闻言照做之后,立刻有些失望地说:“……好像没有。”   他不等男人提醒,便半抬起了身体,转而一把握住了对方的相同部位,仔细地摸了一个来回后:“……你好像也没有。”   “这是因为还没有到发情期,”上将的声音充满了紧绷的黯哑,“而且到了发情期后,也只有Alpha可以成结。”   夏佐好奇地捏了两把,他还记得几天前结在的位置:“真的没有诶……为什么我没有结?”   “因为结是为了增加自己的Omega的受孕几率的。”鲁道夫直言道。   夏佐立刻松开了手。   上将拉着他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的昂扬上:“不过现在没在发情期,所以我不会成结,你也不会怀孕……现在,还要试一试吗?”   犹豫了一下,夏佐勾住了男人的脖子,给了他一个……   凶狠的亲吻。      第63章      度过了一次发情期后,那种堪称强效春药一般的信息素已不再作祟,而是状似乖顺地潜伏了起来。   在非发情期时的亲密行为,当然也会引起信息素的交融,进而为双方接下来的“深入交流”增添一些小情趣。   但也只是仅限于此了……发情期中才会出现的那些焦灼情欲倒不会再喧嚣到让人失去自控了。   所以对于夏佐来说,尽管在之前度过的五天发情期里已经滚湿了无数次的床单,但在清醒状态下的欢爱还是头一遭。   尤其是在此时Omega的“自体润滑”效用大打折扣的情况下,上将不得不花费了更久的时间和更多的耐心进行准备工作。   ——或许,这会是一个双方都乐在其中的过程,   当被完全进入之后,夏佐忍不住小小地舒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随之放松了不少。   “感觉怎么样,”鲁道夫一手撑在他头侧,一手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唇问。   “会有一点奇怪……”夏佐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在发觉体内的某个部位随之涨大了一点点后,就明智地停止了自己的任何举动。   他随后补充道:“……不过,还好。”   在被稍微抽高了一条腿时,夏佐很有探索精神并且跃跃欲试地问道:“只有成结才能完成标记过程吗?”   上将对此的回答是狠狠的一记撞击,随后压低了身体,俯在他耳边说:“或者被Alpha的结操进去你最里面。”   平时的鲁道夫就是一个话不太多的人,在床上更是鲜少调情话的实“干”主义者。   所以猛然间说出这种话来……   真是……   夏佐的反应则是直接把自己的脸埋到男人的肩窝里,哪怕这个姿势让他被压得呼吸有些难以为续。   ——也许不止因为这句话的原因,还由于上将的动作愈发激越起来。   事毕之后,尽管没有出现上次那种手指头尖儿都懒得动一下的情况,夏佐还是被抱着去了浴室。   “……我可以自己去的。”他一开始也想要坚持来着,毕竟就算在他还是幼童的小时候,也很少会有这种被人抱在怀里去哪里的经历。   “我知道。”鲁道夫简单地说。   “大概我还可以抱得动你?要试试吗?”夏佐问。   “如果你体力够的话,我更倾向于你提出的第一种试法。”上将一语双关地回答。   费了一点点时间想起了“第一种试法”指的是什么后,夏佐立刻没有再坚持了,转而乖乖地缩在男人怀里。   “不喜欢吗?”鲁道夫敏锐地发现了他态度的改变,“……不在发情期做的话?”   “并不讨厌。”夏佐在接触到比体温稍高的水温后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但是呢?”鲁道夫没有放过他后半句话。   “但是有些麻烦。”   典型的夏佐式回答。   他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念了诸如“开启”、“打开”、“出来”等等词语后,再次睁开眼睛后却有一点点失望:左眼没什么变化……   然后他伸出右手,凝神感受了一下能量震荡前置时的波动以及范围大小……   失望被加大了一点。   “好像没什么用?”夏佐抬起了一点儿头,看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专心帮自己做清洁工作的男人,“看来只有在下次发情期来的时候试试了……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期盼发情期到来的一天。”   又一次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显然男人在因为什么而不开心着。   这让夏佐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了起来:“……抱歉。”   “抱歉什么?”鲁道夫淡淡地问。   “抱歉麻烦你了?”夏佐不是很肯定地回答,“我不知道不在发情期……”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将军打断了:“不是这个。”   男人在为夏佐做完清理后,只是草草地冲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就好像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做这件事情一样。   然后,他就这样径直走了出去。   在离开浴室之前,上将的声音隔着水汽也显得有些坚硬地传了过来:“我和你结合,从来不是为了提高什么能力。如果你还不能明白这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苦笑了一声:“……希望你能在自己下一次发情期到来之前,至少能明白这一点吧。”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夏佐有些无奈地向通讯器那端的医生说。   正在专心查阅什么资料的弥赛亚随便“嗯”了一声,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凯恩只告诉过我女孩子很难哄,我没想到Alpha也会这么容易生气。”夏佐慢慢地说,“……而且我都忘记他教给我的那些哄女孩子的招数了。”   “想都别想,”弥赛亚言简意赅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没用。”   “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在因为什么生气。”夏佐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给你一个建议,”弥赛亚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手上捧着的一块光脑平板上,头都不抬地说,“下次做完后,再被你的男人问起‘感觉怎么样’、‘爽不爽’、‘喜欢吗’这些话时,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意犹未尽地说‘再来一次’或者说‘你好棒’之类的话,而不是‘麻烦’这种不知所云的回答。”   他这时候才停了一下手里的动作,然后轻笑了一声:“……Alpha们所谓的雄性自尊心。”   “他就是很棒啊,”夏佐有些不解,“这个还用说出来吗?”   “用用用……”弥赛亚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接着堆蓄的不满就爆发了出来,“你一大早找我说的就是这个?!我抽出宝贵的时间来接通你的通讯器不是来给你做恋爱辅导的,小崽儿!”   夏佐汗颜:“‘小崽儿’是哪门子的称呼?”   “你还没我年龄的零头大呢!”弥赛亚冷笑道,“如果我当初听从维促会的安排乖乖嫁出去,说不定孙子都比你大了!”   就在这时,通讯器传来了新通话接入的请求。   医生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摁下了拒绝。   “你现在是不是很忙?”夏佐问。   “你现在能用两只眼睛了,哪个能看出来我‘不忙’的话我可以给你免费治治。”弥赛亚用手指划过来一块光屏,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上面一大团的数字和符号,“……这么快,是因为之前使用过抑制剂吗?”   “什么?”夏佐拿不准他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说你,”弥赛亚在光屏上连点了几下,屏幕最上方立刻亮起了表示重要等级的红色闪点,然后他用指节随意往上划了一下,整个屏幕上的字立刻像羊皮纸一样自动卷了起来,接着“嗖”地一声消失在光屏上,“……但是是你认识的人。”   “妮娜?”夏佐想来想去,自己除去伊文、弥赛亚和关德琳之外认识的Omega也只有她了。   “你这会儿倒聪明了。”弥赛亚略带嘲讽地说。   而后他抬起头来,给了夏佐一个正视:“你要不要联系一下她?”   “我没有她的通讯号。”夏佐说。   “我有。”医生的唇角翘了起来。   “……你在搞什么鬼?”夏佐皱了皱眉,总觉得对方笑得很是别有用心。   “我刚刚才夸过你聪明,所以别浪费我的形容词。”弥赛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但还是解释道,“她快要嫁给温世顿了,现在正在发情热前期……你的鲁道夫和温世顿同是三大军团长,这种慰问对方未婚妻的任务你不去做,难道还指望他一个Alpha去做?”   然后他在夏佐开口前又说道:“如果你敢说什么‘麻烦’或者‘无聊’之类的话,我绝对会把你拉到我的通讯器黑名单里。”   “……”夏佐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巴,有点不情愿地说,“好吧。”   “你还有什么事?”弥赛亚开始下逐客令了。   他这样一说,反而让夏佐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听鲁道夫提过一句,你好像了解一点关于我家族的事情?”   “仅仅是猜测罢了,”弥赛亚说,“等到我有九成的把握确定之后,你不听我也会告诉你的。”   “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像是家族纹章的东西,”夏佐调出了歌姬画给他的图形,“就是在钻进我眼睛里的那个小盒子上找到的。”   弥赛亚停下了手头的全部工作,死死地盯住了那个银白色的生物,半天后才喃喃道:“……银色、双翼、独角兽……难道是我之前走了岔路吗?”   “有这个家族吗?”夏佐问,“我和将军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类似的族徽。”   “如果没有的话,一定有它没被找到的原因。”弥赛亚的眼神变得专注了起来,“你传一份完整的给我……顺便说一句,下次找我聊天时请先说正事儿。”   “我觉得将军生气这件事情就是正事儿。”夏佐挑了下眉。   弥赛亚“嗯哼”了一声,收回了自己因为看到这个纹章而心情大好,因而打算点醒他Alpha生气原因的话语。   挂断和弥赛亚的通讯后,夏佐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接通了妮娜的通讯器。   在经过了漫长的身份验证后,脸色带着明显红晕的少女出现在了可视窗的另一端。   尽管精神有些萎靡,妮娜在看到夏佐的第一时间还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一边说着“日安”,一边做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没有打扰到你吧?”夏佐注意到了她脸上不同于平日的红晕,“你身体有些不舒服?”   “只是有点发烧,”妮娜轻轻地说,“发情期来之前都这样。”   ……我并没有啊,夏佐虽然这样想着,但并没有说出来这种像是炫耀的话语。   “谢谢你来陪我说话。”妮娜用手背试了试自己脸颊的温度,“发情期结束之前我都没办法出门的。”   “我听说你要嫁给……”夏佐不确定自己说起这个话题会不会显得有些八卦。   妮娜点了点头:“是拜恩上将。”   夏佐不知道下一句话怎么说了。   ——果然不应该听那个疯疯癫癫的医生的话。   “我有点害怕。”少女有些忧虑地说。   “怕什么?”夏佐问。   妮娜迟疑着摇了摇头:“说不太好……”   灵光一闪般地,夏佐提醒她道:“难道是因为感知?”   “怎么可能呢?”妮娜低低地咳嗽了一声,“Omega不可能会有能力谱系的……大概是因为对最终标记有一点担心吧?”   ……是这样吗?夏佐想:我能确定的是自己有能量震荡的能力,睚眦还说过我有光甲专精和精神控制的天赋,妮娜为什么会说Omega不可能会有能力谱系?   这句话他同样没有说出口,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问道:“那你愿意和他结合吗?”   “为什么不愿意呢?”妮娜有些奇怪地反问他,“这是维促会安排的啊。”   “我是说你的想法,你想不想标记他?”夏佐说。   妮娜被他这句话弄得更奇怪了:“Omega不能标记Alpha,只能被Alpha标记啊……而且维促会的婚姻分配,都是根据家世、血统什么安排的。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人一直告诉我:我是近年来最纯净的Omega,应该由一位最强大的Alpha标记,然后为他诞下子嗣。而不管是奥法里斯上将还是拜恩上将,都是目前最强大的Alpha……我肯定不是嫁给奥法里斯上将,就会嫁给拜恩上将。”   “不是这样的!”夏佐这次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质疑,“你要和哪个Alpha结合,不应该是因为他是否血统够纯净,而是你自己是否愿意吧?……”   他说不下去了,沉默了半天后才继续说道:“你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人,然后才是一个Omega。尊重和保障人权是联邦宪法存在的终极意义,而人权最基本的一项就是平等自由。”   “……可是,‘越强大的Alpha越有权力得到越纯净的Omega’,这句话也是写在《Omega稀缺性保护法案》里的。”妮娜有些弱弱地说。   “这个法案早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夏佐有些烦躁地说,“一个战时管理条例在战争结束后十年内就足以逐步废止了,却演变成了所谓的保护法案……这是我这段时间看联邦法律时最大的疑惑。”   他这两句话说的已经是大胆至极了,作为惟一听众的妮娜更是当场就呆愣在了那里……半天后慌里慌张地翻出那个通讯器,十指忙乱地捣鼓了好一阵……   最后还因为拿不住通讯器把它直直地掉在了地上,贡献出了一声巨大的噪音后,直接黑屏了聊天视窗。   夏佐:“……”   好在只过了几分钟,妮娜就重新回拨了过来。   从视窗中能够明显看出少女脸上的红潮由于刚才的手忙脚乱变得更重了,连鬓发都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散乱。   “我房间里有隔音设备,”妮娜微喘着气说,“刚刚我也删除了通讯记录。你……你……下次这种话不要随便说了……”   “会怎样?”夏佐不以为然地问道。   “会被作为政治犯判刑。”妮娜说到这句话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Omega不是有最高豁免权的吗?”夏佐问。   “但是对于政治犯的话,豁免的只是死刑。”妮娜很不舒服地摇了摇头,“如果一个Omega被判定为政治犯,还不如直接给他一个死刑呢……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个了。”   最后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后,夏佐挂断了和妮娜的通话。   在此之前,关德琳虽然按照传统的Omega教育对他进行过重点讲解,但由于当时他的心思都在鲁道夫那一场又一场的决斗上,可以说只听进去了极少的一星半点。   但是妮娜刚刚所说的内容和她的态度,让他重视起了这个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问题:——维促会……或者联邦希望教出来的Omega,到底是什么样的Omega?   ——还有那个冠冕堂皇的《Omega稀缺性保护法案》存在的依据和意义在哪里?   他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或许自己选择要走的道路,正是他隐藏在迷云之后的家族、他的亲脉、他的父母……曾经走过的道路。   就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光球“biu”地一声出现在他面前。   “……你要干嘛?”夏佐立即警惕地看着它。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光球有些委屈,“我们要进行空间跃迁了。在经过这处灰洞之后,我们就能到砂蛛星系了。”   “你真的只是来告诉我这个的?”夏佐怀疑地问。   “还有……你能不能让将军放我进去和歌姬玩一小会儿?”光球充满了期待地请求着。   关着歌姬的舱室外面的能量囚笼和电磁脉冲波是一个双向禁锢,限制着拟人智能对内或者对外的随意进出。   “我不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夏佐拒绝道,“话说马上要打仗了吧?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好好备战吗?”   “只是一些小虫子而已,”光球不屑地说,“曙光大爷分分钟就能碾碎它们!”   “分分钟是几分钟?”夏佐追问道,“有一个说法是什么来着……哦,对,军令状。你是在立军令状?这个我可以帮你汇报给将军。”   光球立刻瘪了。   夏佐伸手在圆球上方随意挥了两下:“乖。”   “还还有……”因为他这个动作,光球倍受鼓舞地挺了下自己圆鼓鼓的胸膛,“你不要和将军闹别扭了好不好!虽然一个男人技术不好这种事情是挺值得唾弃的,但是你要给他足够的时间练习嘛,而且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他只有你一个伴侣嘛……我跟你说啊,将军很爱学习的,在去接你之前,就找我要了很多有关Omega的书籍学习,比如《发情期你会用到的1000个姿势》、《如何照顾孕期的Omega》、《非发情期求爱指南》……”   “停停停……”夏佐打断了它一连串的报书名,“可是现在问题的关键他在跟我闹别扭好不好?”   “你嫌弃他技术不好了?”光球作惊恐状。   “……没有啊,”夏佐无力地说,“他的技术真的很好啊。像是指挥军团、驾驶光甲、近身格斗这些……应该是我见过的人中技术最好的了。”   “谁跟你说这个了!!!”光球奋力地蹦了两下,“床上!床上你懂吗?!”   “床上他做的也很好啊。”夏佐坦然地回答,“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不好。”   “那他怎么会和你闹别扭呢?”光球不理解极了,“他对你着迷极了!快要爱死你了!”   “……爱?”夏佐向后退了两步,以防越说越兴奋的光球激动地扑到他身上去。   虽然他还没有从拟人智能的虚拟投影中穿过,但是下意识地觉得这种行为会有点奇怪。   光球这次终于难得地发现了谈话重点:“你不爱将军?”   夏佐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关系,”光球安慰他道,“多做做就会爱上了……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我怎么没见过有什么书会说出这种话?”夏佐凉凉地吐槽它。   “我这里有很多!”光球热心地推荐着,“还有全息影像!等下我发到你光脑终端上!”   “谢了,”夏佐没什么兴趣地推辞道,“我的学习计划都快排到明年了,实在没什么精力看你说的这些东西。”   “看嘛看嘛~”光球扭动着说,“你不赶快和将军和好的话,后天怎么和他一起和和美美、大手牵着小手地出席宴会?”   “又有宴会?”夏佐一回想起上次的经历就有点头疼。   “魏玛帝国的柏萨奇家族、西格玛共和国的科维奇家族还有狮子座自由城邦的路德维希家族,再加上我们荆棘军团,”光球又骄傲地挺了胸,“出征之前肯定要办一个超大的宴会来给士兵打气的!”   “等等……”夏佐紧紧地皱起了眉,“路德维希?这个姓氏好熟悉……”   ——总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第64章      “这很奇怪,”卡特有些赧颜地说,“从各项数据上来看,不管是您的身体还是夏佐的身体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健康的Alpha和健康的Omega,甚至可以说远超了绝大部分人的身体素质水平。尤其是夏佐,这些年来像他这样——抱歉这里我想用‘强壮’这个词语,虽然他的体型跟‘人高马大’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像他这样强壮的Omega太少见了,但是……”   医生一脸困扰地摇了摇头,“但是,为什么他在经过了发情期后没有怀孕这个问题……恕我所学疏浅,我并没有搞清楚其中的原因。”   鲁道夫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调过来光屏,逐项看着上面的分析结果。   “毕竟我不是专门研究Alpha和Omega的专家,联邦又严禁除却维促会外的所有机构对此领域进行任何研究。”卡特现在也是各种心痒难耐,感觉像是一座巨大的宝藏就在自己面前,而却拿不到正确的钥匙去开启一样,因此他提议道,“我建议您向维促会的专家进行私人求助……比如那位首席弥赛亚,虽然他是个Omega,但是研究的角度和深度都令人印象深刻。”   “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上将问道。   “是的,”卡特强调着,“非常健康……我保证比我还要健康。”   “那就好。”鲁道夫关掉了光屏。   “……您难道不是在关心子嗣问题吗?”中校有点惊讶地问。   鲁道夫对此的回答只是轻轻摇了下头。   “您真是……”卡特找不出什么话回答了。   “他最近的训练量有些大,”上将在走出医疗舱前安排道,“你找专人盯一下他的伤病问题。”   自从几天前在浴室里那次不太愉快的谈话后,夏佐觉得自己和鲁道夫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虽然男人对他的关心并未减少分毫,早安吻、晚安吻、时不时的拥抱……这些也和之前完全一样,甚至次数和频率还较之更高……   但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自己的Alpha在因为什么而有些不太开心着。   那天从浴室出来之后,夏佐并没有回到自己位于隔壁的舱室住,而是乖乖地延续了之前同床共枕的睡觉模式。   在他刚掀开薄被躺下的第一时间,男人就习惯性地把他揽到了怀里。   “你好像有一点儿不高兴?”夏佐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了上将胸前,自对方心脏处传来的沉稳心跳声一下下地像是敲在了自己心间,让他觉得安宁又平和。   男人的手指轻柔地抚在他后颈处的印记上,几乎立刻就引起了掌下的亲昵轻蹭:“大概吧……”   “是我说错了什么话?”隔着睡衣传来的体温熨帖得刚刚好,尽管有一点点困意,但“自己的Alpha有点不开心而我却不知道原因”这个情况显然更加重要。   抚弄在后颈处的手指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夏佐额上就落下了一个轻吻。   “睡吧。”   因为陷入几天前的回忆,夏佐稍微减慢了一点从体能训练室回自己舱室——或者说回他和鲁道夫舱室的行走速度。   ——还有光球说过的那句“他快要爱死你了”……   ——这和“重要的人”或者“家人”或者“我的Alpha”之间,会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有区别的话,区别在哪里?   最不擅长处理人际交往和感情问题的夏佐觉得这些问题比让他啃最讨厌的政治学或社会学著作都要费劲,偏偏对象又是被他定位为“需要负责”的对象……   真是……   急冲冲追上来的康纳德大校气喘吁吁地打断了他的思考:“……喂,小少年!”   “我快要满18岁了。”夏佐有些无奈地纠正着他对自己的称呼。   “那也是小少年,”康纳德嘟嘟囔囔地说,“你还没我岁数的零头大呢。要是我一成年就娶了米契尔的话,说不定现在孙子都快要有小孩子了。”   夏佐:“……”   “你这句话,我听着很耳熟啊。”小崽儿,小少年,夏佐,奥法里斯说,“还有,是弥赛亚不是米契尔。”   “好吧,是弥赛亚。”康纳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难得地出现了不好意思的情绪,“……你们俩是不是关系很好?”   “为什么会这么说?”夏佐问。   “因为你们都是Omega?”大校回答。   “……”夏佐无语地说,“我大概知道弥赛亚不愿意理你的原因了……你简直没什么逻辑可言。”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康纳德的关注点完全跑偏了,“还说你们的关系不好?”   “他没有告诉我这个,”夏佐慢慢地说,“是我在和他通讯时,总是看到他在挂断别的通讯请求猜到的……如果是来自维促会或者关德琳的通讯,他应该不敢那么直接地挂断的。”   大校沮丧了起来:“他只在第一次的时候接了我的通讯。”   “那你都说了什么?”夏佐有点儿好奇地问。   “就简单汇报了我一天都做了什么啊。”康纳德闷声回答。   “我有一次向他询问一些私人问题……”前半句话中的后四个字被夏佐说得含糊不清极了,“他口气很凶地警告我再跟他说废话就直接把我拉到黑名单里去,所以我给你的建议就是少说废话。”   “那哪些是废话?”康纳德充满希望地问。   “所有跟他工作无关的。”夏佐想了想,而后肯定地说,“换句话说,就是你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   康纳德:“……”   深觉得自己的心理辅导已经圆满结束了,夏佐满意地转身就走,但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近卫营的制式光甲是斩刃?”   大校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应该有备用的吧?”这次换夏佐充满希望地问了。   “你要干嘛?”康纳德立即警惕起来。   “我还没有光甲,”夏佐脸上的表情诚恳而又可怜,“但是马上就要打仗了……”   “不行!”大校果断拒绝道。   “你说过你会是我的好兄弟的,”夏佐有理有据地劝说着他,“拒绝得这么直接你对得起凯恩吗?”   “……那也不行!”康纳德坚持着,“你先让将军同意了再说!”   “我等下好像还要和弥赛亚通讯来着,”夏佐走起了曲线救国路线,“本来还想着一定要给你说两句好话呢……既然你都不愿意做我的好兄弟,那只好算了。”   “……”康纳德纠结极了,“斩刃的备用光甲虽然有,但是调用申请必须经由将军批准。而且随军出征这种事情,将军不同意你也根本没办法做到的。”   “好吧,”夏佐有些失望,“……对了,我刚刚差点儿忘记了:弥赛亚最近禁止我跟他通讯,因为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试验要做。”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抬脚走得飞快。   独留大校一个人在后面跳脚:   “就知道凯恩教不会你什么好东西!!!”   一回到舱室里,夏佐就看到了正在换衣服的鲁道夫——对上将来说,他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舱室里有些不合常规。   男人刚换好下装,正半赤裸着上身穿一件丝质的白色衬衣……半敞开的衣襟下,不知被夏佐看过多少次的、兼具了形力极致的身体线条依然魅力未减地吸引着后者的视线。   看了一眼光屏上的提示时间,鲁道夫率先开口道:“你再不回来的话,我可能得让曙光去找你了。”   “幸好我回来了。”夏佐随手摁下关门按钮,双手环在胸前斜倚在金属门板上,饶有兴致地围观着上将的换装过程。   扣上领口处的最后一粒纽扣,鲁道夫随手拎起放在床上的外套:那是一件类军服款的半长风衣,意料之中的纯黑色外加偶现的淡金色纹饰。   “晚上有一个小宴会,你的礼服也已经准备好了。”上将用眼睛扫了一下另一侧的床尾以作示意。   夏佐走上前去,略有笨拙地帮男人穿上外套,端详了一下后说:“还是不要系上扣子好了。”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一时间玩心大起,学着之前被机器人少女拉扯着穿那套繁琐无比的礼服的样子,也从肩头到下摆一个动作不少地拉扯了个来回。   然后……看着衣着笔挺的男人,他突然在心里就有了一种成就感。而且这种感觉,好像并不完全同于他完成训练或者学会新技能时的那种成就感。   鲁道夫任由他的动作,只是在中途又看了一眼提示时间:“你再不去洗澡换衣服的话,可能我们的时间就不太够了。”   夏佐往后退了一小步:“这个不着急,我想……我们需要谈一下。”   上将挑了一下眉:“好。”   夏佐走了几步,坐在床侧微微抬起了一点下巴和鲁道夫对视着:“你能告诉我你在因为什么不高兴吗?……别说什么‘并没有’的话,我能感觉到的。而且很多书上也说了,结合过的Alpha和Omega之间会根据结合程度,存在一种精神上的联系。”   “向你解释清楚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鲁道夫挨着他身旁坐下,“而且得到的答案可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有点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夏佐诚实地说,“你可以说得再清楚一些吗?”   上将的回答是给了他一个深吻……用舌尖重重地顶开他的唇,继而纠缠着他的舌,辗转吮吸,细细地舔过他唇舌间的每一毫末之处,意图明显地染上自己的全部气息后,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时间并不算太长的吻。   “喜欢吗?”在被男人抵住额头这样问时,夏佐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弥赛亚给自己的忠告,立刻不假思索地回答:“喜欢。”   他想了想,担心这个答案不够“标准”,又补充道:“很棒。”   鲁道夫扯开了一点他的衣领,顺着下巴到后颈的弧线就吻了下去……   这个吻渐行渐重,如果说落在下巴时还轻如羽翼,一路吻到后颈的印记上时已经接近啃咬的力度了。   夏佐被他吻得身体发软,男人的双唇似乎带上了什么魔力,和自己肌肤的每一次接触都会留下一小簇酥麻的小火苗,悄然燃烧在皮肤之下血肉之上,仿佛烧破那一层薄薄的阻隔就能灼烧起燎原之势。   特别是咬痕被带着点儿凶狠意味地一口咬住时,简直就像是在夏佐脑海里点爆了一大丛烟花,冲得他头脑都发晕了。   “喜欢吗?”男人用牙齿咬住颈后的标记,一边用齿尖用力厮磨着一边问道。   夏佐被他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软瘫在他怀里胡乱地点着头。   其实,即便不做出什么回答,他不知道自己的表现也已经足够说明了……   鲁道夫拉住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温柔但却坚定地扯开,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延续着刚刚的亲吻,从颈侧吻到锁骨,然后在那里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时间不算太长,但是足以让他在那里留下一个不算大却形状鲜明的吻痕。   夏佐抓着他的肩膀,手指抓紧和松开的动作不断交替,说不上是推拒还是催促……直到男人的双唇落在他左胸的某个位置,才猛地一下收紧了指节的攀抓,被迫出了一声拉长的鼻音:“唔——!”   根本不顾被抓得微微发疼的肩头,上将的注意力像是被口中含吻的小小突起全部吸引了过去,舌尖、唇线、齿尖……柔软和坚硬的两个极端配合得天衣无缝,肆意而又细致地玩弄着口中随着他的动作而愈发硬挺和火热的部位。   待到他终于肯大度地放过了被咬吻半天的突起后,那里已经被男人的唇舌吸咬得红肿不堪了,继而又被残忍地用下巴压了上去。   “喜欢吗?”鲁道夫问,他在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下巴处说话带来的颤动执固地压住其下的肿粒,引得身下的人又逸出了几声遐思更甚的鼻音。   左胸处的甜蜜折磨更加凸显了右胸处的难耐寂寞,夏佐这次既没有回答什么话语,也没有去点什么头,而是直接拉过了上将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右胸上。   他这个回应极大地取悦了男人,于是慷慨地给予了比被要求的还要更多的爱抚和亲吻。   这场欲望的沉耽在下身被含住时攀升到了顶端……当黑暗而又厚重的情欲潮水呈灭顶之势铺压而来之时,夏佐抓在床单之上的手指被快感冲击得都快要痉挛了……   极度的欢愉之下,他甚至刹那间觉得自己漂浮在云端之上,耳边也有轰然的轻鸣错觉……   恍惚中,他觉得耳边有什么人在说着什么。努力地拉回神智之后,他才辨明是有人在问他:“喜欢吗?”   夏佐伸手把鲁道夫拉到和自己相平……不,是更高一点的位置,然后深深地埋到男人怀里,身体上的快感和内心中的满足完美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在这一时刻多停留一会儿再一会儿……   等到潮水带来的战栗慢慢退去后,他才想起了自己刚刚被问过的那个问题。   于是,他的回答是——   把上将刚刚对自己做过的行为重复了一遍。   虽然在做到最后一个步骤的时候,他因为实在太不熟练这一“工作”,导致不小心轻啃了自己的Alpha一口……最后被男人按住他的手压在昂扬上带着一起动作才完成了这场不太完美又十分完美的“模仿秀”。   待到两个人的呼吸都稍微平缓了一点后,不管是鲁道夫已经换好的礼服上,还是夏佐没有更换的常服上,都被染上了可疑的白色斑点……   “我们的时间还够吗?”夏佐有些担心地问。   “没关系,让他们去等。”将军起身后一把将夏佐甩在肩上,直接扛去了浴室。   本来想说自己可以来的夏佐,在想起上次以这句话开头而闹出的不愉快后,就乖乖地闭上了嘴。   “我还不知道你在因为什么不高兴呢。”他用手戳了戳鲁道夫的后背。   “没关系,”上将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我的时间和耐心还有很多。”   尽管荆棘军团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晚宴地点,但是等待的一干人等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   而虽然被冠以了“晚宴”的名称,倒不如说它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夜。   位于砂蛛星系后方的这颗人类驻星,实质上其主体乃是一处庞巨无比的军营,在这里驻扎了包括荆棘军团为主的高达500万余名士兵和6万多艘战舰……如今,在搭建出了简易主厅后,于占地广巨的军营处,召开了这场军官和士兵均可出场的出征前宴会。   换而言之,只要你愿意,端起酒杯就可以到主厅里寻找任何一位中校级别以上的军官一同干杯。   在总司令官鲁道夫·奥法里斯偕同自己的伴侣一起出现时,等待宴会开场已久的士兵奉上了高级军官莅临时最大的欢呼声。   身处这片透着由衷拥护和雀跃高呼的海洋,即便再沉静的心灵也会被带动得朝气蓬勃和火热激情起来。   这和之前在六芒星大楼的那场宴会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穿着和鲁道夫同色系、同款式和同样剪裁简单而又合身的礼服,夏佐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一下上将牵着自己的手……   “我喜欢这样的宴会。”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Alpha,眼神明亮地说。   ——更喜欢的是在这种时候,我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鲁道夫的回应是轻轻地回握了他的手指一下。      第65章      临时搭建出的、简陋但是足够宽敞的主厅里全部由机器人担当了侍从的角色——这很好理解,在军营中即便会有警卫兵这种职位的存在,但一定不会有像是伺候那些贵族老爷们一样成群结队的美貌少男少女。   金属色彩和机械风格充斥了整座巨大的营地,在这个主厅里更是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贯彻……不仅此前传统意义宴会上的衣香鬓影根本无处可见,就连呼吸入鼻孔中的空气,都带上了钢铁的坚硬气息。   这一切都让夏佐着迷极了,甚至让他有一种自己就应该如此、就应该属于这种气氛的感觉。   鲁道夫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他情绪上的高昂,这让上将原本就不错心情变得更加愉悦了。   能容纳上百万人的会场非常庞巨,即便乘坐悬浮车从这个巨圆的营地中间横穿过去也要耗费不短的时间……值得一提的是,军团的悬浮车也是全副武装的战车模式,如果仅从外观上来看,有些类似于古地球时代的缩小版坦克,只是细长的炮口在增加了其数量后,被更隐秘地安置在了车的两侧。   夏佐对此更是满意了。   而他的表现也坚定了上将把他带在身边,而不是留在首都星上府邸中的选择。   “为荆棘军团干杯——”   “人类必胜——”   “联邦万岁!将军万岁!”   “……”   此起彼伏的呼声伴随了悬浮车一路,并且声势有越来越浩大的趋势。   在这片充满了浓重的昂扬进取意味的欢呼浪潮中,夏佐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塞满了……   不,不止是被塞满了,还被鼓涨着扩大着。   他又用力地握了一下鲁道夫的手:   这样一个被拥戴着、被追随着、被敬服着的男人……   ——是自己的Alpha。   感受到手指被握住的力道加重了一点后,鲁道夫回头望去,就望进了一双黑亮明净和热意渐生的眼瞳中。   然后这双眼瞳的主人弯起了唇角,用无声的口型向他说道:“将军万岁”。   不加思索地,上将伸手揽住了自己的Omega,在他额上印下了一个浅吻。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原本声浪的海洋都为之短暂地平静了半秒钟,然后掀起了更高的潮涌:“万岁!”   “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   夏佐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膨胀到快要跳出胸膛了。   ——这就是他的Alpha。   ——这样强大。   ——这样骄傲。   像是被声音的潮流所推动着一样,悬浮战车以一种看似缓慢但事实上并不低的速度驶向了主厅。   魏玛帝国的国王、西格玛共和国的评议长和狮子座自由城邦的城主在接到总司令官即将抵达的消息后,就携了此次出征的主将,早早地候在了大厅门口。   虽然等待的时间略有漫长,但是没有谁的脸上出现了丝毫的不耐之意。   毕竟除去个人影响力,仅仅就官职而言,联邦三大军团之一的军团长、军部现任统帅长的绝对爱将、下任统帅长的有力竞争者、奥法里斯家族的下任族长、三星上将鲁道夫的地位,并不是任何一个盟国的执政者所能比拟的。   向来尚武的魏玛帝国国王一副武将的打扮,在刚看到鲁道夫的第一眼就率先迎了上去,屈尊降贵地亲自拉开了车门,热情地招呼道:“好久没见了,上将……这位就是您那位声名远达于联邦内外的Omega吧?”   西格玛共和国的评议长和狮子座自由城邦的城主彼此对望了一眼,心中所想的内容均是大同小异:——谁说魏玛国王是个胸无沟壑的武夫的?   ——国王拍得一手好马屁。   虽然这样腹诽着,评议长却是第二个迎上去的。   西格玛共和国并不以武力著称,而是以其发达的商业和雄厚的经济实力在联盟国中排名甚前,因此这位政府首脑也是一副文职的打扮:“将军一路鞍马劳顿,真是辛苦……您之前在法庭上掷出去的那一剑,不知惊艳了多少人,又替多少人出了一口胸中闷气。得知您这次偕同伴侣一起前来,士兵们可都高兴坏了……都盼着能见一下您那位能够驾驶光甲的Omega。”   他这盘话说得非常自然和顺畅,一听就是字词斟酌多次的产物。   这两位的开场白让夏佐多少有些不解:明明是军队出征前鼓舞士气的盛宴,怎么一个两个地全扯到了自己身上?   夏佐所不知道的是,借由向全体民众公开的审判法庭直播和随后的“丛林法则”实录,让从未远离过舆论核心的鲁道夫和他的Omega一时间成了话题的重中之重,尤其是鲁道夫在竞争中悍猛得难当其面的表现和夏佐驾驶光甲大杀四方的登场方式——虽然他驾驶的是号称联邦首十战力的、拥有自主作战意识的睚眦——简直挑动了民众所有的激动情绪,几可堪称众所认可的国民偶像。   而这种情绪放在原本就崇尚强者和勇武的军队中,只会更甚。   当然,这同样是议会和维促会最后愿意积极地将此次标记认定为合法性的原因之一。   也难怪这两位盟国元首级别的人物都会选择这个话题作为开场白。   只是这两段长短不一、中心思想相似的恭维,只换来了鲁道夫两下颔首。   与国王和评议长相比,狮子座自由城邦的城主穿扮得更像是一名标准的、传统的贵族。他先是行了一个简单的见面礼,才温言道:“既然将军您已经到场,宴会就可以开始了……士兵们可都在翘首等待呢。”   “好。”鲁道夫这次才用一次字作了开口回复。   因为最后发言者“与众不同”的说话内容,夏佐自然多看了他一眼,然而一眼望过去却有些发愣。   ——这头红色的长发……妖异奢华得……   ——好生眼熟。   在他短短的一愣神中,分散在军营各处、确保每个士兵都可以看到的全息影像已经开始了实时投射,影像中身材高大、面目冷峻的上将做出了一个暂请噤声的手势。   就像是一个信号,之前还喧嚣嘈杂的军营在不到10秒钟的时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诸位,”鲁道夫的声音即便通过了全息影像的传导后依然很是沉稳有力,“我既然有此机会可以与大家一同征战,惟有尽己之力,期盼能够带领诸位都喝上一杯庆功凯旋酒。”   对于士兵而言,出征前的士气鼓舞固然可以让他们热血沸腾,但是能跟随一位名将乃至军神以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是比胜利还要让他们真正渴盼的东西。   所以,鲁道夫这没有华丽辞藻和蛊惑人心的两句话,在话音刚落之时就赢得了今晚宴会上的最大欢呼拥护声。   等到这阵比之前所有的呼声都要长久的声浪稍加平静之后,上将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字一顿地说:“我将与你并肩作战,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息。”   说罢他饮尽了杯中酒液,用力将玻璃质地的空杯狠狠掼在了地上。   随后,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重复了他这个举动……一时间,玻璃酒杯被摔碎的声音整齐划一地冲破了天穹!   巨大的声潮再一次地响了起来,到了最后不约而同地汇成了“必胜”的嘶喊。   “必胜!”   “必胜!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   振奋狂烈的场面再次吸引住了夏佐的全部心神……这样让人止不住热血沸腾的征前激昂,极大地加速了他血管里每一滴液体的流动速度,让他对即将发生的大战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心驰神往。   这也将他的注意力从狮子座自由城邦城主的发色上转移开了。   ……但,仅仅是暂时的。   以数百万只玻璃杯齐齐摔碎的震天声响作为宴会的开端信号,出征前夜的狂欢就在这座占地广巨的营地席天而开。   在高等军官聚集的主厅里,三位执政官耐心地等待鲁道夫的演讲结束后——这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便依照惯例开始向他一一介绍此时领兵的主将。   虽然这些将领依据要求,早已通报过军部和向鲁道夫进行过提交资料了,但仍需走这样一步并不多余的程序。   一是为了让总司令官能够尽快熟悉在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要生死与共的下属,另一原因则是可能会出现一些人员调动。   比如,现在。   夏佐面无表情地看着穿着一身军装,宝蓝色军帽和压于其下的火红色头发形成了鲜明对比、唇边还带着促狭笑容的……   前星盗头子,现狮子座自由城邦戍卫军团主将,范伦丁·路德维希。   ——是了……路德维希、妖奢红发……提示其实并不算少。   鲁道夫看起来对范伦丁出现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只是转而深深地看了城主一眼。   有着同样发色的城主在发觉上将对他的盯视后,立刻行了一个正式的躬身重礼。   他抬起身子,低声向上将说了几个字:   “为了家族的荣耀。”   “为了联邦的荣耀。”   鲁道夫这样回答他。   亚德里恩、罗伯特,这两位分别是魏玛帝国和西格玛共和国派遣出来的两位主将,虽然谈不上战功赫赫,但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   不过,他们在被介绍时,明显和范伦丁站得距离稍稍远了那么一点点……   作为联邦曾经最大的星盗头子、通缉名单上价码最高的前罪犯,范伦丁的知名度并不低,不少军队将领更是将其看成了逮捕他便可一举扬名立万的最佳对象。   只是鲜少有人会把他的发色及姓氏和狮子座自由城邦联系在一起——因为这家伙对于抢掠对象一视同仁得十分可怕,在形形色色的悬赏令中,不少数额较高的悬赏就是从狮子座自由城邦里发出的。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人知道这一秘辛。   此前鲁道夫在仙后座星系对黯夜歌姬号进行死追猛打时,道森副官就曾含蓄地点醒过范伦丁的身份。   夏佐只是看了范伦丁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严格说来,他和这位前星盗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说起来,眼睛里的生物机械和银盒子上的纹章还是“得益”于此人的种种不靠谱举动才获得的。   何况,他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烦心事需要考虑:   那就是如何说服上将同意他操控光甲出战。   虽然他也很想驾驶星舰出战,但还是有着初学者不宜自持太高的自觉。   宴会开始后,就不断有军官或者士兵特意赶过来敬酒。   鲁道夫成名已久,联邦此前又一直不厌其烦地鼓吹其“人类英雄”的身份,再加上几场均是大胜的经典战役和人类“非我族类”一致对外的心态……不少人甚至将其视为了“军部第一人”。   不管向他举起酒杯的是最低等级的列兵,还是肩负着闪耀将星的高级军官,鲁道夫的态度是始终如一的沉静谦和。   “祝你长命安康。”这是上将千篇一律的祝酒词。   在此过程中,他当然会挑一些重要的将领向夏佐介绍,短短的三言两语中就可以将其所长所短讲述得一清二楚。   例如亚德里恩中将极擅攻坚战,罗伯特少将最拿手的是突袭战……   “我的专长是战略性撤退。”范伦丁第一次向鲁道夫举起了酒杯。   而且是以以下对上的礼节。   鲁道夫放下手中的空酒杯,从身边端着托盘的机器人处拿起了新的满酒杯,并没有立刻和他碰杯,而是淡淡地说:“我希望你能明白,军令绝非儿戏。”   范伦丁依然举着自己的酒杯,但却压低了一点点声音:“我是为了歌姬而来的……当然,不止是。”   他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亚德里恩和罗伯特:“你应该知道,艾登那个老混蛋和雅各布那个伪君子对你并没有那么放心……我会拿出足够的诚意,从你手中换回我的小美人儿。”   上将回视着他的眼睛,深灰色瞳孔和琥珀色瞳孔里的视线直直地碰撞在一起。   然后,鲁道夫用杯身轻轻地碰了他的杯沿一下:“我们还有一笔旧帐没有算清楚。”   ——他说的是范伦丁私自从第九军校掠走夏佐的事情。   范伦丁干脆地仰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如果在打了胜仗后,你还能找得到我的话。”   鲁道夫同样饮尽了杯中的酒液:“祝你长命安康。”   “祝你早得贵子。”范伦丁哈哈大笑。   不知用何种办法洗去了通缉罪名,并且堂而皇之地成为了盟国主力军团的领将,一身宝蓝色军装的红发男人在干尽了手中酒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他期间甚至没有多看夏佐一眼,而且也没有要求鲁道夫立刻归还黯夜歌姬号仅剩下的拟人智能……就像是笃定他的小美人儿在鲁道夫那里会得到妥善的安置一样。   尚没有把“早得贵子”与自己联系在一起自觉的夏佐在范伦丁走后,就有些担忧地拉了一下鲁道夫的手指:“你好像喝了不少酒。”   “没事儿。”上将的手心依然温暖干燥。   夏佐拿出了一枚包装精致的胶囊递给他:“临走前,卡特医生给了我这个。”   是醒酒药剂。   男人将胶囊弯折到夏佐的掌心里,然后再把他的手整个儿地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先留一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尽管一时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夏佐却在不久后明白了“硬仗”指的是什么。   在主厅中又逗留了两个小时后,鲁道夫带领着范伦丁、亚德里恩和罗伯特——当然还有夏佐,一同登上了一辆更大更高的悬浮战车,敞篷的车上除了他们五个人之外,就是……   堆得满满当当、层层叠叠的酒箱!   接着,悬浮车载着他们环绕了这座容纳了500万人的庞巨营地……   毫无遗漏的整整一圈!   中间甚至停留了数次以供将军们稍作休整和搬填上更多的酒类。   在行程接近一半的时候,鲁道夫就着夏佐的手吃下了那颗强效力解酒药剂。   而待到最后的敬酒结束时,天色已经从他们刚抵达时的黄昏变成了天际初露透白的黎明。   终于结束了最后一项任务的鲁道夫在带着夏佐走向自己登陆舰时依然维持着步履的坚定。   然而夏佐却知道,Alpha已经将大部分的体重转移到了他的肩上……在整个冗长的敬酒过程中,男人不仅喝下了自己应有的份额,还挡下了所有敬向自己伴侣的酒水。   等到两个人在小型登陆艇上安顿下来后,舰艇在经过了启航时的微微颤抖,便匀速地向着停驻在大气层中的曙光号飞去,卡特中校早已待命在那里了。   醉意渐重的上将斜靠在床头上不肯立刻就寝,而是环拥着夏佐一起看着舷窗外的天色。   那抹微弱的透白色已经慢慢撕裂开了厚重的夜幕,把愈发明澈的清辉撒向了整座营地。   “看……是破晓。”上将咬着自己Omega的耳朵说。      第66章      从营地驶回曙光号的时间并不算长,待到小型登陆艇像是一颗沙粒消融于黑色的军团主舰中时,那轮新生的恒日还未完全挣脱云层的拥托。   但鲁道夫已经不胜酒力地浅眠了过去。   早已习惯了这种出征程序的卡特医生并没有参加下方驻地的狂欢,事实上所有的医疗兵在这个晚上都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中。   一等登陆艇刚熄掉引擎,中校便急急忙忙地登舰而上。   他脚步未停地推开军团长暂且休息的舱室门而入,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在拥着夏佐闭目休憩的上将。   “抱……抱歉。”卡特结结巴巴地说,一时间拿不准自己是否要退出这间舱室。   是他疏忽大意了,或者说上将单身太久的事实已经在所有下属心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   夏佐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鲁道夫的手背,然后拉开他环拥着自己并未施力的手臂站起身来对卡特说,“为什么要道歉,”   “这个……”卡特有些语塞,因为眼前少年的神情自然而又坦荡。   “他好像喝了不少酒,”夏佐没有去管中校的欲言又止,在他看来,刚刚的举止不过是照顾自己Alpha兼家人的正常行为,“……Alpha一般都这么能喝吗?”   卡特定了定神,取出随身携带的监护仪,对上将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检查:仪器里放出的射线将重点扫描出上将体内的酒精含量。   “是这样的,”医生一边看着仪器上检查出来的数据,一边熟练地配备着醒酒药剂,“Alpha的新陈代谢速度非常快……但大人这次真的喝了不少,大概是他喝得最多的一次了。”   夏佐从身侧的机器人手上接过一条冰毛巾,细细地为醉酒中的男人擦拭过额前的细汗,随口问道:“出征前有必要喝这么多的酒吗?”   “这是一个传统,”卡特将配好的药剂注射进上将的腕部静脉,“因为行军过程和作战过程中,不管军官还是士兵都要尽量地做到滴酒不沾。如果跟随将军出战的话,还会被下达禁酒令。所以,这也算是……”   医生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说法,只好跳过了这句话,带着些伤感地继续说道:“……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在庆功宴上再次酩酊大醉的。”   夏佐也沉默了起来。   “哦,对了。”卡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除了酒精饮料,还有一件事情在作战中会被禁止的……那就是房事。”   “什么?”夏佐问道。   “性爱。”卡特这次换了一个更加直接的说法,“据不少人估计,这次攻克蝎蛛星云的战事如果顺利的话,也要至少耗费三个月的时间。所以……”   中校轻咳了几声,不太自然地说:“你不必太迁就将军而过于勉强自己……”   夏佐:“……”   医生的提醒其实只是出于好意,此前不是没有过高级军官携带自己的Omega一同随军的先例,但在极个别的情况下,曾经出现过出征前的Alpha太为兴奋而求索过度,最终却导致了悲剧发生的情况。   按照联邦法律,如果因己过失导致Omega重伤乃至死亡的话,即便是Alpha也要被判处极刑:最低百年牢禁,最高却不止于死亡。   对症下药的解酒剂见效的速度非常之快,正当夏佐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卡特这个太过“犀利”的建议时,握在他掌心中的上将的手指动了一下。   接着,鲁道夫单手扶着前额坐起身来。   “回到曙光号上了?”上将的声音有些低哑,仍然带着浓重的醉意。   夏佐点了点头,决定把医生刚刚说的话抛到脑后:“快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出征呢。”   卡特也不再多言,而是稍微安排几句诸如多喝水的话后,就先行离去了。   必须承认的是Alpha的身体素质确实惊人,不仅是鲁道夫,包括了范伦丁等人在内的将军们,在几乎喝遍了整座军营后,也都没有当场露出酒后丑态。   而注射了醒酒剂又缓了几分钟后的上将,在再次站起身时更是基本上恢复了常态。   尽管是清晨,但由于这彻夜的狂欢,曙光号里来回走动的人却很少。若在往日,早就是一派忙碌的景象了。   鲁道夫牵着夏佐的手慢慢地向自己的舱室里走:“……会不会觉得无聊?”   他指的是刚刚过去那场耗了整个通宵的宴会。   毕竟在之前的结合仪式上,夏佐就明白地表达了对宴会甚觉无趣的观感。   “不会。”夏佐说,然后他带着点儿小小的希望问道,“我能和他们一起出征吗?……我是说,作为一个士兵。”   “如果你执意的话。”鲁道夫沉思了一会儿后这样回答道,“虽然我原本想的是至少要等到你的光甲制造完成后,才敢放心让你加入战斗的。”   上将的这个承诺让他在随后的睡前“运动”中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报。   原本就因为出征前那种热血沸腾的气氛而陷入了激昂情绪中夏佐,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拥抱眼前的Alpha一样……   这种渴求和发情期带来的焦灼情欲并不相同,而是经由了刚刚一同注目过那个破晓前的整宿黑夜、从深植于心底的某个角落里衍伸开来的、某种仿佛不借由这种行为便无法抒发完全的……   火热情思。   与此前的几番欢爱相比,上将这次明显少了许多耐心,他甚至是急切地把自己埋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不能再深地。   被进入的一瞬间,夏佐情不自禁地绷紧了身体……   身体坚定地被一点点地打开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被入侵感,并且感官中被交缠进去的火辣痛感虽然并不严重可是十分鲜明,然而……   却是那样的撩拨入心。   低低地喘息着,夏佐勾住了鲁道夫的脖颈给了他一个主动的深吻。   几乎立竿见影地,男人的动作变得愈发激越了,连带着两个人的喘息声也随之加深着愈发急促起来。   紧紧搂住Alpha的肩膀,夏佐把自己的脸蹭进男人的肩窝,然后随着他一个猛力的挺进动作难以自制地张口咬住了他的颈侧,才压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半声呻吟。   快感恣意袭来、回旋而聚、无处不在……推拥着他在欲望的潮水中不断攀至高峰之外的顶端——   虽然是被顶开和被侵入的姿势,但他同样觉得有一些自己的什么东西,借由着彼此间腻缠在一起的呼吸、发丝和身体,延展出去,和另外的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   交融得更深。   这场被分割成数个片段的欢爱持续了几乎一上午的时间,到了最后甚至给人一种倾尽所有般抵死缠绵的错感。   这是……多么……从未有过的满足。   做到最后,身体上的倦乏和精神上的餍足弄得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暖洋洋中。   因此,上将破天荒地头一次没有承担起清洗工作,而是就着还在插入的状态,侧拥着夏佐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当日的傍晚时分了。   不得不说,Alpha们的“本钱”都很雄厚……   仅仅是醒来轻轻挪动腰部的一个轻微动作,夏佐立刻感到还在自己身体里面、已经逞凶了许久的某个不属于他的部位又有了重新涨大和坚硬起来的趋势。   受他这一动作而醒来的男人自然而然地伸臂揽人入怀……   于是,又深入了少许。   “嘿!”夏佐不满地给了他一个肘击,然后微微皱着眉,将自己从状态中“挣脱”出来。   经过几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后,昨夜里那种被带动而起的亢奋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   ——这让他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多少有些尴尬和窘迫。   ——尤其是几个小时前的场景还记忆犹新的时候。   鲁道夫体贴地在他后颈处轻柔地舔吻了一下……这个地方和这种动作,总是能对Omega起到极大的安抚作用。   拜他这个动作所赐,夏佐觉得好多了。   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依然用背对着男人的姿势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明天就要打仗了吧?”   “不要担心。”鲁道夫转而在他左侧的肩胛骨上落下了一个吻,“要不要一起洗个澡?”   “还是我先吧。”夏佐转过头来,给了上将一个挑眉。   在简单地吃了个早午晚饭后,体力和精力都没有得到完全休息的两个人继续了之前的补觉。   这一次,清爽干燥的床铺和因为沐浴带来的放松让他们得到了一个质量更甚的深眠。   当舷窗忠实地将预示了清晨到来的薄光透至舱室内时,夏佐几乎在同一时间和鲁道夫醒了过来。   他懒懒地伸了一下腰,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休息得这样好了。   “希望没我陪你的话,你不会失眠。”夏佐好心情地和鲁道夫开着玩笑。   按照军规,一旦拉开战争的帷幕,上将将不得不独守空房了。   ——怪不得别人,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定。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会更努力于尽快结束战争的。”一边这样说着,鲁道夫一边穿着自己的军服。   机器人已经把两个人的服装送了过来,而明显比男人身上小了一号的军装让夏佐当时就愣在了那里:“这是……”   “军团士兵的常服。”鲁道夫戴好了自己的一只手套,接着拿起另外一只,“我考虑了很久要把你编入哪个军种——别这样看着我,我既然说过希望自己的Omega在任何时刻都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就不会把你带在身边只是为了向别人炫耀我终于结婚了——最后还是决定,让你从不太危险的军事行动慢慢跟起。但是军衔的话,因为第九军校那边出了点儿差错,只能让你从列兵慢慢做起了。不过……”   他这段话没有说完,就被一个用力的拥抱打断了。   只是等上将想延续这个拥抱的时候,做完这个动作的人已经把自己的注意力挪到了那套军服上。   夏佐看了那套普通的黑色军服很久,然后才像不可思议般地伸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并不柔软的布料。   当老爹向他无数遍地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时,他就假想过自己如果是凯恩的话,该是怎样的一种酣畅爽快……   如今,这个他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幻想,却终将可以实现了。   ——17年前,凯恩是不是也是这样:经历了彻夜狂欢后,摔碎了手中的酒杯,在战局僵持的关键十分,雄心万丈地创下那一惊世之举?!   ——现在,我来了。   在砂蛛星系中,存有人类足迹的地方只是偏向中央星域方向的一小块部分,而且所行职能也是防守驻扎的军部营地。   蝎蛛星云位于砂蛛星系的侧后方,不动用空间跃迁的话,从军团所处的位置,还需要费时大约一周的时间才可抵达。   而在这快要过完的一周里,出现的虫族已经由偶遇转为了即将遭遇。   曙光号的舰桥指挥舱里,三块并列而排的光屏上出现的人像依次是范伦丁、亚德里恩和罗伯特。   不知从那里钻了空子搞到了准将军衔的范伦丁指间仍是晃动了一支红酒杯……但他这番做派在一出现在屏幕上时,就立刻遭到了同僚的炮轰。   “路德维希准将,”亚德里恩的双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我以为随同上将作战,禁酒令是根本勿须强调的第一准则。”   范伦丁把手上的酒杯放在一边,搁在扶手上双手随意地搭成塔形搁在身前:“我以为随同上将作战,葡萄汁还是被允许喝一小口口的。”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的指挥椅依然是华丽到与充满了冷硬金属风的军舰格格不入的闪瞎人眼睛,并且恶劣地把“汁”读作了“几”的发音。   罗伯特抬了下眉毛:“都是并肩作战的弟兄,还是不用每天都争上两句了吧?”   鲁道夫表情未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战前会议上,废话少说。”   随着他的话语,道森已经调出了整个蝎蛛星云的星图。   虽然名为蝎蛛星云,但这片星云并未呈露出任何相似于蝎子或者蜘蛛的样子,而是映现出了一个有着圆钝角的类三角形的星域。   “除了路德维希,其余二位都没有和虫族作战的经验吧?”鲁道夫说,“取胜的条件有且只有一个:找到瑟瑞布雷特,杀掉它。”   在虫族的层级结构中,瑟瑞布雷特是仅次于主宰和女皇的指挥者……不像主宰和女皇的唯一性,它们分布在虫族的各个领地,接受主宰统一意志的指挥,并且将之贯彻到整个族群中。   它们还有一个更简短和形象的名字:脑虫。   只要有它们在,就可以高速地、源源不断地产生各类虫族……   这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整个族群里只有一个声音的存在:脑虫可以像人类挥舞四肢一样那样自如地调动自己的族群,不用担心阳奉阴违、更不用担心背叛。   范伦丁伸手转了一下星图,然后指着星云的最后方:“我觉得那个大家伙应该在这里。”   “理由呢?”亚德里恩掀了掀眼皮。   “我不是说了吗?”范伦丁耸了下肩,“‘我觉得’。”   “我们的舰队数量庞大,避不开侦察虫的视线。”鲁道夫对两位下属间的垃圾发言充耳不闻,“这将是一场耗时不短的持久战。选调出这些天没有和虫族进行过接触战的士兵,和有经验的士兵进行混编,以光甲护卫战艇的形式组成小队……在练兵中试探性进攻吧。”   在面对多军团协同作战时,这样的战术虽然中规中矩的,但并没有什么可堪指错的地方。   “进攻时间呢?”罗伯特问。   “明日清晨,”道森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以荆棘军团为主,魏玛帝国军团和西格玛共和国军团侧翼为辅。狮子座自由城邦……”   范伦丁冲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同时轻佻了眨了下眼睛:“给我留点儿小秘密。”   舷窗外,蝎蛛星云特有的淡红色太空环境在此时显得分外压抑……   而在不到12个光时外,就是占据了整个星云的、数量或可上亿的虫族防御前沿。      第67章      因为此前1-C在虚拟光甲对抗中的战绩——尤其是在和军团长那一战后,夏佐便赢得了绝大多数士兵的认可。   所以在他以一名普通士兵的身份加入到军团中后,军团中大部分的反应都是惊奇而不是质疑。   随后这种惊奇也很快转化成了袍泽之间那种特有的战友之情。   ——想想看,这可是军团长的Omega,现在居然在和我们一样只是一名列兵……   ——如果连将军的Omega都比不过的话,是不是就能被称作“荆棘之耻”了,一时间,整个军团的战意居然由此而更加蓬勃了起来。   在接到第二日将正式出战的命令后,夏佐选择去了光甲整备舱,而像他这样做的士兵并不在少数。   要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自己的光甲,因为它可能会在最后一刻救了你的小命。   ——这是不少新兵在军团里被教育的第一课。   仔细检查过自己将要驾驶光甲的每一处细微的零件和光路,然后确保扫描装置去除垃圾缓存、能量线路通达顺畅、武器系统弹药载量充足……夏佐做起来这些来简直是得心应手,熟练程度就是与老兵比的话也能不相上下。   “你一定是光甲专精。”已经有不少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了。   在新光甲只完成了主设计图,离被制造出来还遥遥无期时,被交到夏佐手上的是两架光甲:斩刃和斩翼。   这是近卫营的制式光甲,前者为地面近战光甲,后者则是空战光甲,均是装载了初级辅助智能的高级光甲。   不是没有人提出给这位“新兵”配备的光甲太好了这种反对意见,但是一经出战后,夏佐就直接用自己的行为堵住了所有的这些言论。   五架光甲护卫一艘重甲战艇组成一支小队,小队与小队之间两两呼应、交替推进——这是既定出来的基本攻击态势,因为这场战役并不是驱逐战,而是歼灭战。   在经过了开始略有生硬的磨合期后,这种呈波浪形前推的战术很快地显示出了它的高效性:呈五边形排列的五架光甲足以应付前行道路上的所有威胁,被护卫在中间的重甲战艇则以重火力的光能炮和电磁弹提供强有力的远程打击力量……再加上能够左右互相呼应的小队,这一稳扎稳打的战斗部署在推进战线深入上极具成效。   那条被议会念念不忘的晶矿主脉在位于蝎蛛星云偏前的一颗大行星上,可以确认的是这肯定是虫族大本营和脑虫所在地。   正如鲁道夫所说的,以四个军团组成的庞大舰队根本避不开侦察虫的探测。而在发现人类行迹的第一时间,虫族就采取了收缩防御的策略。   再加上它们闻名于全宇宙的繁殖能力……从扫描系统上传来的信息看,以“蝎蛛星”暂且命名的那颗星球上几乎变得像是由各种虫子挤拥而成的奇怪臃肿生物了。   “科学院那帮疯子不是在歼星弹上都研究了好几百年吗?如果有那个玩意儿,一发下去,世界就清净很多了!”   这样的发言,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康纳德说的。   “第一,歼星弹目前连理论都有着不小缺陷;”鲍曼大校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中不要透露出“你是个白痴”的信息,“第二,议会的要求是拿下资源矿——是拿下,不是毁掉你懂吗?”   “反正都要打仗!”康纳德说出的这六个字里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兴奋。   此时,四个军团刚刚兵分两路切入到蝎蛛星的外大气层中,并且开启了全拟态隐形。   “就绪。”   “就绪。”   听完两声来自友军团副官的汇报,道森准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发出了一组坐标:“请确认攻击坐标。”   这组坐标指代的是下方一处高地,乃是联邦军早在一日前派遣了小股的侦查光甲潜入、利用生命体征扫描所确定的虫族分布最少之地。   人类将在那里开辟出侵入这颗大行星的第一条战线。   “坐标确认。”   “坐标确认。”   道森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官,得到了对方的颔首示意后,沉着地下达了第二个指令:“所有超星系级别以上战舰,主舰炮能量调整——5%。”   在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准将又开启了另一个通讯终端:“请汇报战况,路德维希准将。”   光屏那端的战舰群赫然已经处于了交战之中,不断闪烁明暗和微微晃荡着的视屏不用多加言语就体现了战况的激烈程度。   手里没什么意义地捻着一个空酒杯,范伦丁单手撑住下巴,懒洋洋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该下令主力突击了……换句话来说,我这边做好战略撤退的准备了。”   提前数个小时并且解除了隐形状态的狮子座戍卫军团,已经在与之甚远的相反方向,吸引住了遮天蔽日般的刺蛇和飞龙的围攻。   得到了满意答复后,道森准将重新将视线落到了另外两支友军的联络官身上,同时高高扬起了自己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全体准备……攻击!”   随着他右手的下落动作,近万艘战舰齐齐开炮!   灼烈刺目的闪芒和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几乎同时暴起而落,沿着那组坐标划定出来的宽大地带劈荡狂轰……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火光电流粗暴地横扫倾泻,在地面上掀起了让人无法直视的耀眼光电,吹打起的翻滚气流携卷着瞬间被高温炭化的黑色粉末没什么章法地扬洒起了漫天的厚重烟尘!   待到这一切暂且尘埃落定后,原本被恶绿色和黏液组成的菌毯和分布于其上的诸多异星生物,已经被焦黑的石质地面所取代,生生地在这个由虫族完全掌控的星球上撕裂出了一处足够宽广的、可供于人类的立足之地。   这就是,集合了人类近万艘星舰5%的能源储备的一击之力。   “强行登陆!”在所有星舰中,再次响起了道森准将中气十足的命令。   乌压压的战舰分批次地释放出了难以目计的黑点……每一个黑点都是一组分队,彼此呼应着目标明确地向着刚被舰队主炮犁出来的空白地带扑去。   他们需要赶在虫族大批来袭之前,于最短的时间里,搭建起一处足够牢固和旷广的驻地。   对于毫无科技依仗紧靠自身本能的虫族而言,若在与人类的对抗中失去数量优势,便难以扳回重占上风之势。   “范伦丁这次做得漂亮。”鲍曼实事求是地说。   康纳德压根没有接这句话,而是一边检查着自己的着装,一边通过专有通讯系统杀气腾腾地命令着:“全员准备,第一道防线由我们来扛住!”   “别忘了我还欠着你2000晶币,”鲍曼大校高声喊道,“人死帐不留啊!”   “去你妈的!”这是即将走出舰桥的康纳德的回答。   随着他的命令,近卫营所辖精锐全部整装待发,向着光甲出战闸口而去。   如果从星舰顶端俯瞰的话,就像是一条逐渐汇流、由小至大的一道钢铁巨流,将以一种沛然无可所抵之势自闸口喷薄而出,气势汹汹地、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垮所有敢于横跨在他们眼前的敌人。   为了最为迅速地扩大强行登陆的战果,需要由精锐中的精锐承担起虫族的锋线乃至借此开展反冲锋的艰巨任务。   惟有近卫营,才是这一战术的最佳执行者。   康纳德是在光甲出战闸口前遇到夏佐的。   “你?”大校高高挑起的眉毛充满了质疑。   “走!”夏佐一脚踹开了闸口门。   “我操!”康纳德只来得及看到那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单薄背影一闪就消失在了闸口外的半空中。待到他紧赶了两步往外看去,便看到了一架变形完成的斩刃稳稳地停驻在了空中。   “五边,防御阵型!”大校下令道,然后成为了第二个跳下曙光号的士官。   “你跟着我!”这是他接通了夏佐的通讯器后说的话。   与跟进的普通小队不同,近卫营组成的五人突击小组中间护卫的是巨大的要塞炮——能量等级在万字以上的,有“雷神之锤”之称的粒子光束炮。   “防护罩!”康纳德的命令简短而又直接。   他喊完这一声之后,作为第一组降落在还冒着黑烟的焦土上的小队,以他为首便张开了一层足以笼罩整支小队的质子防护罩。   率先赶回来的是以行动及繁衍速度惊人、通常被当做炮灰部队被消耗的跳虫。这些仅仅2米多高的生物相对于动辄7-8米高的光甲而言,在个体战力上并不占优势,但胜在数目繁多。   跳虫的武器是其带有锯齿边缘的前臂和尖利的牙齿,还有其没有特定目标的杂乱攻击性。   “就像是疯狗一样让人厌烦。”这是第一位接触到跳虫的人类军官对它的评价。   在这一情况下,如何建立起牢固的阵营并尽可能地拦截住它们无处不在、见缝就钻的攻势是需要解决的第一要务。   “稳住!”康纳德在指挥战时的命令发布以简洁为主,“推进!”   粒子光束炮发射出的亮目强光成放射状地轰击而出,几乎不用进行特意的瞄准就能轻易打中成串的敌人。   但是……它所歼灭掉的数量根本无济于事,轰击出来的空隙也几乎在眨眼之间就会被填补成令人心悸的低矮蠕动。   在康纳德所在的五人阵型中,大校当仁不让地顶上了最前端的冲锋点,夏佐却紧跟着他站在了右翼的位置。   深深地呼入了一口空气,夏佐在平稳自己呼吸的过程中渐渐地打到了心境的沉静。   这一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嘶鸣不已的狰狞敌人,那些接下来的应对动作仿佛是经过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演排一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他脑海里。   右手拔刀出刃,刀锋划出了一道白线竖在了他的眼前,接着握着磁荡长刀的机械手腕收紧发力,猛然向下狠劈!   就在这柄长刀刚刚被拔出的瞬间,一只长途奔袭而至的跳虫刚刚奔至了夏佐面前不远处。   作为第一个迎击人类的虫族,它聪明地没有选择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前锋光甲,而是随意选了其侧翼的部位。虫族的肌肉构造让它在疾驰中也能高高跳起攻击,几乎不带停顿地,它就直直地扑咬了过去。   恰好撞上了夏佐所驾驶着的光甲向下的那记斩劈!   ——就像是商定好了疾奔而来只是为了前来送命一般。   “还不错哦!”康纳德表扬道。   “你要专心。”夏佐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操纵光甲反手握住刀柄猛力斜撩,顺着两只跳虫大张的口器,干脆利落地削掉了它们的半个脑袋。   配合着他身后一记炮击震得地面发烫的“雷神之锤”,声势浩大无比。   从曙光号上往下看,便是呈球面状展开的战线正在近卫营的带领下,缓速却坚定地向前推移、推移、推移!   跟随其后的普通作战分队则是配合着前方的推进频率,或是将偶有漏网之虫一一斩杀,或者锁定“雷神之锤”的攻击目标进行辅助射击。   再在其后的工兵队则是以之前被星舰主舰们打下的焦土为起点,像是一颗颗钉子一般牢固地竖立起人类的防御工事……   要知道,在曙光号上看到的“缓速”放置于地面上来看,其实速度并不算低。   大片大片带着黏液的恶绿色菌毯被一队队的光甲和战艇碾压在脚底,然后又被工兵队一点点地从地面上铲除殆尽。   远远望去,以白色为底、红色为顶的行星要塞已经渐成雏形……   尽管它身遭的环境仍然是一片带着不详的恶绿色,但这点微红却显得那样生机勃勃得顽固。   挥刀的动作已经变成了机械般的麻木……虽然光甲的攻击频率仍然未变,但是夏佐却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处于了疲惫期。   这其实是一种比较危险的战斗状态了,近乎条件反射的反应会让士兵面对突发战况时缺乏足够灵活的应对。   但是,突击小队却还未到达既定位置。   为了减少星舰停驻在空中的能量损耗,他们必须占领出足够大的地盘以供后继部队的降临。   而已经判断错一次人类进攻方向的虫族,在失去了佯攻部队的牵制后,开始腾出手来对入侵者派遣出了大量的“部队”。   和虫族作战的最大心理压力,乃在于那一片会给人杀都杀不完、杀了也无用的浩瀚虫海。   与刚开始展开攻势不同,夏佐能够明显感觉到锋线上的压力在变得越来越厚重……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比前一秒更大的努力。   但……仍然要……   前进!   再前进!   夏佐现在已经不在康纳德的小队里了,在进攻开始半个小时后,即便以精锐中的精锐而著称的近卫营也开始出现了伤亡情况。   当有五边阵型被冲碎至少于三人时,便需要就近重新组队或者撤离前线暂作休整。   夏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命令填补上临近的小队的,并且由于他在感知系上的天赋,被推举到了队长一职。   如今,他处在了最前方的冲锋点上,觉得自己就像是切入到石质里的刃面,或者是面临风暴时的船舰撞角……   即使持久作战不是他的强项,但也必须要顶住!   就在他努力抗争自身体里不断传来的疲乏感时,突然心生警兆,想都不想地撤刀立盾——   几乎在同时,一蓬深绿色的液体喷落而至,击打得合金盾上滋滋作响!   是经过了强化后的吞噬飞龙,虫族的最强空中作战单位。   或者,它还有一个别名:   护甲克星。      第68章      “无论在任何时候的任何情况下,我最讨厌的虫族就是宿主和吞噬者,”范伦丁有些不耐烦地说。   “吞噬者喷射出来的酸液给战舰护甲带来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副官点着头赞同着自己长官的话语。   “不,”范伦丁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舷窗前去,“是因为它们喷射出来的酸液孢子的反隐形作用。”   在舰队的最外层,已经不少小型战舰因为躲闪不及,被深绿色的液体直接腐蚀透了护甲,接着招架不住随之而来的后续打击。   一时间,被击毁坠落的星舰比比皆是。   “大人……”副官踌躇着向范伦丁问道,“我们要加入战斗吗,”   狮子座戍卫军团刚刚完成了分兵诱敌的任务,并且其付出的代价远远低于了此前的预期伤亡。   ——论到逃跑的艺术的话,恐怕这位前星盗头子自谦为第二,就没有人敢去争那个第一了。   当然,范伦丁也一向自诩为第一的。   “加入战斗?”范伦丁端起搁置在舷窗前桌子上的酒杯,借着窗外纷飞的炮击火光细细端详着。   这是一杯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朗姆酒,也是自古地球时代起海盗们最爱喝的酒精饮品。   新晋准将的目光在这杯酒上停伫得时间太长了,长得仿佛他可以只凭借着眼睛就可以“干”了这杯酒似的。   等到他长吁一口气,把酒杯放下后,才接着刚刚从口中吐出的四个字说:“鲁道夫命令我们加入战斗了吗?……作为一名军人,你应该时刻听从总司令官的命令。而且,战斗到现在才刚刚开始,如果鲁道夫现在就没辙儿了的话,我们还是趁早逃吧。”   副官轻咳了一声,向自己的长官纠正道:“……是战略性撤退,大人。”   吞噬者是虫族为数不多的专门对空兵种,伤害力惊人、体型庞大、速度如电。   之前落在夏佐立盾上的那些酸液是“误伤”的,那些在推进锋线保护之内的、数量庞大的战舰,才是这些飞行虫的首要目标。   “改换粒子光束炮的攻击目标,”夏佐略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酸麻的手指,“锁定射击空中那些大家伙。”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秒,康纳德大校的声音就从通讯器中传了过来:“全体,粒子光束炮,对空锁定!”   小队通讯器里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队长你是怎么知道会有这个命令的?”   夏佐没有管之前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磁荡长刀,而是自光甲腰间拔出了一柄激光剑:“很难想到吗?地上的这些虫子我们能杀得了,天上那些大家伙只有粒子炮才干得掉。”   ——虽然这样做的话,会加大地面部队的锋线压力。   在不断传来战舰被击毁的报警声中,鲍曼大校脸色难看地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愚蠢。”   按照原定计划,这些体型虽小但行动却更加灵活的小型战舰在这一阶段,应该处于被保护着的阵型居中位置……但或许是地面部队的推进速度出乎意料地顺利,一些配合攻击的小型战舰便情不自禁地随着锋线追出去了远近不等的距离。   只是这些脱离自己应有布位的战舰,无一属于荆棘军团。   早在道森准将下令整饬舰队阵型时,罗伯特少将就认为如今当务之急在于最大限度地消灭敌方有生力量,尽快地在地面占据下可堪立足的基地。   “有生力量?”道森当时便反驳道,“少将是否知晓只要脑虫不灭,这些被灭掉的炮灰被菌毯大批量地生产出来,不过是分秒之间的事情?”   罗伯特则是向他点了点头:“是吗?……我们会知晓的。”   鲍曼制止住了道森接下来的争论,等到少将在光屏上的影像消失后,才说:“这些常识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监军智能会记录下被各个舰队乃至个人杀死的敌人数目,以计军功。”   道森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全联邦都知道只要和荆棘军团一起出征的军团,根本不用费心去抢什么军功,军功就会是他们的呢。”   “他们会知晓的。”鲍曼学着罗伯特的口气说。   虫族此次扑拥而来的攻势极其浩大:以宿主为载体,以飞龙、守卫者、吞噬者为主体的飞行虫像是一大块黑压压的乌云卷涌而至,甫一照面之下就给了猝不及防的人类一个大“惊喜”。   其中,守卫者和吞噬者是飞龙的最终进化体,当属虫族空中的究极战力。   “空中防线收缩,”鲁道夫直接下了命令,“隐形战舰准备……给我接通康纳德。”   少顷,激战中的大校的声音便带着些微的气喘响起在通讯器中:“大人!”   “我会让亚德里恩的重盾光甲队接替你们的位置,给你20分钟的时间,打下所有的虫族宿主。还有……”鲁道夫下意识地看向了分屏上始终追踪显示的一台光甲,沉默了几秒钟后说,“……行动吧。”   对于虫族宿主而言,虽然它们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却是任何兵种搭配中不可或缺的组成。这是因为它们不仅可以作为载体快速地实现兵力的调拨,还拥有着比吞噬者更要卓效的反隐形能力。   行动稍显笨重但防御力惊人的重盾光甲队原本就在第二道防线处待命,一接到命令便反应快速地切进近卫营撕裂开的锋线之前,死死地顶住了虫族在有了空对地支援下的又一波激烈冲击。   而在经过了数个小时的开拓后,近卫营推进的防线也已经出现了不甚齐整的现象,正好借此机会做出一些应有调整。   “所有! ”康纳德的指挥依然用语简单,“斩翼!目标全歼!”   从斩刃换至斩翼,一名老兵的合格切换时间为0.7秒:自光甲的驾驶舱开启为计。   经过一周以来的练习,夏佐在更换光甲上早已熟练无比……只是他在被弹出驾驶舱并唤出斩翼的同时,却意外地发现从斩刃的操控台上飞起了一抹小黑点,随他一起进入了斩翼的驾驶舱,并老老实实地待在了操控台的角落里,好像这里本来就是它应该待的地方一样。   “……睚眦?”夏佐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他去追问了,因为光屏上已经根据每个小队所处的方位及此前训练和战斗中的综合表现,标示出了其所负责目标的具体方位。   夏佐又看了一眼静静地待在不起眼边角处的黑金色指环状空间纽。   为了能够不影响动作的精细,那枚红宝石底的火焰百合指环在出战前夕就被他摘了下去……   如今,却又看到了睚眦。   压下心中有些不稳定的各种情绪,夏佐定了定神,在战斗再次开始前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光甲的各项性能。   接着,黑色的人形光甲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展开了巨大的钢铁羽翼。   尽管防御能力基本为无,但虫族宿主却处在重重严密包围之中。   在主力战舰的磁暴弹支援下,专门从生物体内进行破坏的电磁波对这些异星生物的阵型进行了干扰性的破坏,惯于单兵突击的近卫营配合其一定的反生物扫描特性,像是一把把若隐若现的尖刀一样,每每攻势奏效便会从空中洒落下大蓬的腥臭污血,混着褐色、绿色的黏液和残破的合金残骸重重地跌落到地面上仍然胶着在一起的战斗双方头顶上。   夏佐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空中飞了多久和他所在的小队收割了多少虫族的生命,只知道五人编制的小队到现在只剩下了三人还有着战力。   如果再伤亡一个人,就要退下休整或是和按照指示合队了。   刚刚用热能炮干掉一只飞龙,夏佐回转过视窗就发现一名小队成员没能来得及躲掉从他背后偷袭而至的酸液,整个防护盾和半只机械手臂都被侵蚀得滋滋作响,酸液的主人——一只比同类看起来还要大上一圈的吞噬者,一边发出刺耳的嘶鸣声一边威胁地张大了它狰狞的口器。   一见如此,夏佐掉转过炮口就狠狠地轰出了一炮!   粗大的光束声势浩大地冲了过去,然而却被斜刺里蹿出来的一只守卫者用它那厚硬的甲壳挡了上去。   ——这附近一定有宿主在调动!   尽管那只临时冲出的守卫者的甲壳被打得七零八落,褐绿色的血肉带着被炮击得焦黑的皮肤看起来凄惨无比,然而却是挡住了这次势头猛烈的攻击。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狰狞大张的口器、从破损处暴露出因为短路而闪着微弱电花的被蚀残的光甲、迅速赶来想要挡在救援道路上的其它敌人……   夏佐认出了那架生死只在一线的光甲:它的主人曾经在左翼的位置为自己挡住过数次攻击。   ……而他已经记不清在眼前倒下了多少战友了……   那一刹那,混着巨大的无能为力和逼人欲狂的不甘心情绪在他心中冲撞激荡得无法控制……   尽管知道这又是一次无济于事,但他还是猛地抓紧了掌下的操控台:“住手——!”   时间……   再次流动了。   被夏佐死死盯住的那只吞噬者和守卫者仿佛是被定住了一样僵在了半空中……紧接着两只虫族连同它们所护卫宿主的脑袋突然齐齐迸裂开来——   就像是被人用力捏爆了一样!   完全始料未及的夏佐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这一诡异的景象,就从左眼中感到了巨大的疼痛……   这种疼痛来势汹汹而且并不陌生,毫不费力地将他拉回到得因为眼睛中被钻入莫名物体、而不得不从黯夜歌姬号上逃走的那日记忆重温中。   甚至比那一刻来得更要神智清醒和痛感鲜明。   “come……to……me……”   在这剧烈得让人难以忍受到恨不得关闭感官神经的锐痛中,夏佐的脑海里突兀地闪过了这三个模糊的单词。   他试着睁开眼睛,视野里满是一片灼目的红点和光线。      第69章      由左眼处传来疼痛以其所在为起点,迅速地、一寸寸地攻陷着神经纤维所能感受到和所能承载到的全部疼痛感知量。   夏佐使劲地抓着掌下的金属操控台,用力之大甚至连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被生生翻折了过来……   然而,由于左眼的突发状况,他甚至都感受不到手指处的痛楚。   在这种情况下,那句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的“come……to……me……”并未能吸引到夏佐太多的注意力。   自然,他也无法清楚知晓到的是,   “come……”   ——先前被他以目光锁定的那只守卫者和吞噬者的脑袋像是被外力挤压般地猛然爆开,“to……”   ——潜伏在附近、正在调动更多的虫族前来支援的那只宿主脑袋步入了上两只虫族的后尘,“me……,”   ——整个战场之上,所有的宿主齐齐地迎来了一次头部爆裂开的集体死亡,,!   就像是被生硬地插入了一个终止符,整个虫族的攻势都为之一遏。   向来对战机把握敏锐的鲁道夫虽然并不知道这一突变的原因,但却把握住了突变带来的反攻契机。   完全是出于长期征战带来的下意识反应,上将直接下令道:“隐形战舰出击!”   失去了宿主的反隐形探测功能后,隐形战舰只需要避开吞噬者吐出来的酸液,便可完美地隐藏自己的行迹。   隐形战舰的目的并不是歼灭敌人,而是冲散虫族此前借由宿主建立起的牢固战线。   飞行缓慢却无任何对空战力的守卫者、行动迅速却无任何对地能力的吞噬者……一旦抓住其速度上的差别甚大的弱点,有针对性地冲散其阵型后,只需分别用空对空和地对空的兵种加以克制,便能取得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还好吗?”睚眦一向平静的声线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在夏佐刚出现异状的时候,它就已经调出了自己的医护系统对他进行最基本的检查了:一切正常。   “……好。”夏佐咬着牙说,强迫自己坚持住这一次的疼痛来袭。   ——这是他的眼睛,即便痛得会有即将昏厥的错觉,也应该由他来做主……   ——不管是什么生物机械还是什么家族传承,如果……   ——如果一直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甚至还会有负面影响……   ——那还……不!若!不!要!   当这一念头出现在夏佐的脑海里时,他因为疼痛而虽然愈发不稳、但仍可勉强维持平衡的能量场遽然引爆,无声的气浪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层层高涌着推卷而去!   斩翼搭载的初级智能在一照面之下,就陷入了死机状态。   由于这次能量震荡并不是在睚眦内部爆发的,所以并未对睚眦带来特别大的伤害。   不过,此时的睚眦也无法像之前随意外放出自己的探知和扫描系统了。   对于夏佐而言,自此开始的短短几秒的时间却漫长得如同经年。   能量场初一爆发时,左眼中的剧痛仿佛被放大了数倍……紧接着却像是被增大到无可增大时,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强硬地反压了回去。   这种感觉极难形容:原先已经扩延至似乎在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被压迫着从它们蔓延的路径一寸寸地重新又逼了回到起源地。   夏佐从来都不知道,本应是无形无质的疼痛在被压紧着浓缩起来后,居然会被聚成一种近乎沉甸甸的压力。   如今,这股压力全数挤进了他的左眼里。   接着——   像是一个小气泡一样,他觉得有什么脆弱的、轻薄的、易碎的东西……   “啪”地一声,在他左眼里炸裂成无数的碎片,然后在下一秒中迅速被他的瞳孔所吸收,甚至给他饱受折磨的、灼痛难忍的眼球带来了一丝清浅慰安的凉意。   如果不是身上和额前还存在的冷汗的提醒,夏佐一定不相信方才他身上所经历过的那些巨痛是如此地逼人欲疯。   因为现在,它们全部像是没有折磨过他一样从未存在过。   试探性地睁开眼睛,夏佐当下就惊在了那里:   那些铺满了视野里的红点和光线……   消失了。   “谢谢你救了我,”那个光甲被毁的士兵在发现自己逃过了一劫立刻向夏佐道谢,“……队长。”   然后他操纵着光甲还完好的左臂,敬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军礼后,飞快地撤离出战场进行休整和更换光甲。   夏佐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眼睛里“作祟”的生物机械带来的痛苦来势汹汹、去势匆匆……他依稀觉得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却一时分辨不太出来。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时间,由于失去了宿主而陷入暂时混乱中的虫族也反应了过来,并且接续上了被打断的攻势。   但与之前相比,它们的攻击凌乱无章法了很多。   距离夏佐最近的一只飞龙理所当然地将他作为了自己的目标,立刻弓起了身子,咆哮着扑了过来。   夏佐条件反射地把手重新放到武器操控系统上去,接着……   接着他就在那只虫族的身上看到一个微弱的红点!   那个点虽然很小,但在虫子黄褐色的外壳上显得是那样醒目,仿佛在无声地邀请着向它进攻一样。   向来信任自己直觉和本能的夏佐在头脑做出判断之前,就已经操纵着斩翼拔出背负在身后的长枪,没什么取巧和花样地直直一枪刺去!   枪尖正中红点,扑到一半来的飞龙一声悲鸣后就缩紧了身体,连挣扎都不带挣扎地直直向下坠去,然后在坠落到半途中时就僵直着舒展开了丑陋的身躯。   夏佐:“……”   ——虽然飞龙的防御较守卫者较为薄弱,但也只是“较为”的程度……   ——一击必杀什么的……   ——会不会太夸张了!   “干得漂亮!”鲍曼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扬之语,和将军一起关注夏佐的光甲的战场表现,已经成了他在战争间隙中的一大爱好,“我等下一定要把小朋友一枪杀掉飞龙的视频拷下来,直接扔到康纳德的脸上羞辱他。”   “他的进步简直让人惊讶,”道森也加入了对夏佐的讨论,“谁能相信短短几个小时里,他就能从一个刚上战场的新兵成长为一个足可指挥小范围战斗的好手?而且我敢打包票,就是和虫族打过好多次交道的老兵,都不一定知道飞龙颌下有一处分泌寄生孢子的腺体是它们的命门。何况就算知道,也不会做出那样干净利落的一击。”   “那他刚刚那一枪是误打误撞还是早有计划?”鲍曼若有所思地问。   “这就需要问本人了吧?”道森回答,“不过我倾向是误打误撞。”   鲁道夫伸手接通了夏佐的通讯器,这在进入战争以来还是第一次。   “你怎么样?”上将简单地问道。   “……”通讯器地传来了低低的喘息声,“……还好。”   “返回基地,”鲁道夫说,“现在、立刻。”   “这是命令,士兵。”他随后补充道。   操纵着斩翼安全地回到曙光号上之后,夏佐再也压抑不住从身体深处传来的虚软,倚在驾驶椅上半天都积攒不出多余的力气走出驾驶舱。   他眼中出现的那些光点和光线,仿佛比身处厮杀激烈的战场还要耗费他的体力和精力,特别是最后出现在飞龙身上那个微弱的红点。   当长枪出手而中的那一刻,夏佐就感到了极大的乏力……不,是脱力感从身体各处悄然却迅速地滋生而来。   他不知道鲁道夫是怎么知道,自己那时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继续作战的。但事实上即使没有那道命令,他也无法在战场上多撑上分毫了。   光甲的驾驶舱被外部命令打开了,上将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外面。   睚眦从操控台上的角落上腾空而起,急急地套在了男人的指节上:“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没有外伤,身体各项指标也都很正常……”   鲁道夫走过去,轻轻抬起夏佐的下巴,对上他那双有些迷蒙的黑色眼瞳:“能认出来我是谁吗?”   夏佐无力阖上了眼睛:“……你不该在这里,我们还在打仗……”   上将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有些心惊于他背后制服触手的微潮。   他来不及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便带着人急匆匆地走出了光甲。   “不要让我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在来到医护舱后,鲁道夫才低声这样说道。   而此前上将后悔自己做出的那个决定,是安排夏佐去第九军校入学。   按照长官的要求,卡特中校第一时间将检查结果发送了过去。   “只是体力耗费过高?”鲁道夫抽空看了一眼光屏。   屏幕上的医生看起来很是羞愧:“……就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我只能给出这个解释。”   “原因呢?”上将追问道。   于是卡特医生更加无地自容了:“……因为战斗?”   他实在有些无法忍受长官平静目光注视下的压力:“我再次建议您向维促会的那位首席医师请求帮助……”   鲁道夫没有说话,而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战场上去。   守卫者和吞噬者属于虫族三次进化的高级兵种,不管是产生其的能量还是时间上都需要成倍于普通兵种的付出。   所以在打退了这波攻势浩大的来袭后,虫族只有派出更多的兵力才有可能取得成效,然而……这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能源。   至此,人类终于得以在这个以虫族为主场的星球,站稳了脚跟。   现在,大批的、比之前更多的工兵在重盾光甲的保护下,争分夺秒地建立起了层层高耸的行星要塞。   接着是兵营、舰队停靠港、防御地堡、炮台塔……   “我到现在还是有点奇怪,”顺利完成两项艰巨任务的康纳德大校意气风发地走进了舰桥,“那些狡猾的宿主们是怎么一下子全部完蛋的,难道都拜服在了我的军裤之下?”   鲍曼摇了摇头,然后调出了一个战场平面图:“根据记录分析,宿主的死亡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以这里为起点。”   大校用指尖点了点平面图上的某一点。   接着当时的场景被回放出来:   围绕着两架斩翼,先是两只虫族脑袋毫无端倪地炸裂开来、然后是一只宿主、再接下来是所有的宿主……   这一幕被翻来覆去地播放了三遍。   康纳德拧起了眉毛,伸手指住了异相初起之时距离那三只虫族最近的两架光甲:“这是我的哪两个人?”   鲍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是一名叫彼特的下士和……”   他停下了话语,目光在自己长官和康纳德脸上别有深意地逡视。   “谁?”康纳德没看懂他的暗示,“你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好不好!”   “夏佐·奥法里斯。”鲍曼正色道。   康纳德:“……”   “我可以解释的!老大!”大校痛哭流涕地说,“是我是你的人不是他是我的人……”   “有什么能力谱系是可以导致虫族集体死亡的吗?”鲍曼好心地为好友的口无遮拦岔开的话题。   道森摇了摇头。   然后舰桥里的所有人一起望向了军团长。   “夏佐现在什么情况?”鲁道夫问光屏中的卡特。   “几分钟前醒了过来,”医生回答,“不过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   他又看了一眼战场,在坚固的防御工事被建立起来之后,这场战事已经接近了结束的尾端。   上将站起身来,既没有呵斥康纳德的蠢话,也没有回答鲍曼所提出来的疑问:“……我过去看看。”      第70章      初次上战场的士兵,被热血和生死所逼之下会专注于自己身处的战斗,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无动于衷地面对几分钟乃至几秒钟前还与自己言笑甚欢的战友,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牺牲在自己眼前。   这也是必须配备随军心理医生的原因。   拔掉手腕上的无针注射泵,夏佐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刚刚拒绝了卡特医生的聊天请求……因为,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投身战斗中所感受到的狂热已经消退,但是记忆还在。   只要一闭上眼睛,夏佐仿佛就能看到乌压压的、挥舞着獠刀般的前肢、磨咬着狰狞的口器、喷吐出各种孢子黏液的各色虫族,还有刚刚还在通讯器中和自己说过话的战友,仅仅在转身之间便撕破开被腐蚀开的光甲,接着就……   夏佐杀掉的第一只异星生物是在他11岁……不,应该是12岁的时候,在凯恩的注视下,仅仅在要害部位装备了简单护甲,用一柄普通的合金长刀杀死了一只啮齿暴鼠。   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的并不是虫族的凶残或是手上的杀戮,甚至不是并肩战斗的伙伴的死亡。   而是……   一种更深、更重、更黑的背后。   额前落下了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   夏佐抬起眼来,发现是自己的Alpha。   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太久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到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上将在他身边坐下。   “还好,”夏佐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无精打采,“只是有些累。”   “介意和我谈谈吗?”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像是带着某种可以深入人心的、温暖的东西。   ……谈什么呢?夏佐有些模糊地想。   他不开口说话,鲁道夫也不出言催促,只是这样安静地陪他坐着。   “我不畏惧杀戮和牺牲,”夏佐的声音有一些紧绷的不放松,“但……”   他停下了话语,一边理清着自己的思维一边组织着合适的语言:“但……我们来到了这里,不是被伤害者而是入侵者,最后用自己人的血肉换取敌人的生命,仅仅为了这个星域的资源。”   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出人类士兵倒在战场上的场景。   ——在一个多星期以前,他们还都是一起举起酒杯,满怀着希望喊出“人类万岁”和“必胜”口号的活生生的生命。   夏佐转过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凯恩曾经对我说过,‘想要有所得必要有所付出,所以不要做无意义的付出’……但这场战争,让我觉得毫无意义。”   在来到战场之前,他也曾经有过一思及可以大杀四方、建功立业就心驰神往的幻想。然而在目睹同伴的死亡后以及……   由于在感知上的天赋,他能隐约地感觉到一些非常微弱但是情感强烈的思维波动:比如“愤怒”、“受辱”、“不甘”等等。   甚至在眼睛开始剧痛的瞬间,他还感受到了杂乱而又激动的控诉,就像是成千上万个碎密的声音向他嘶叫着“滚出去”一样。   ——是那些虫族。   鲁道夫自然听懂了他说的“毫无意义”指的是什么:“蝎蛛星云的位置很微妙,恰好是同时能深入到虫族和奇美拉主要盘踞星域的夹角处……人类、虫族和奇美拉之间的冲突自从大宇宙扩张时代就开始,但你觉得议会认为最大的敌人是谁?”   在最后一句话里,他说的是议会,而不是人类。   夏佐摇了摇头。   “你补习过不少宇宙史,应该知道在这三个种族中,人类是进入到宇宙时代最晚的一个。论到肉体强度和个人战力,人类比不过奇美拉;论到协同能力和意志力,人类比不过虫族。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都是最弱小的存在,直到光甲科技发展到了足够的水平。”上将沉静地说,“但是有一段被刻意忽视掉的历史:在最早期的时候,人类和虫族曾经是盟友的关系。”   夏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盟友?”   “在2000多年前的中央星域保卫战中,人类的坚韧、团结和勇于牺牲固然是最后获得胜利的关键,但当时的虫族也曾经配合人类的努力采取过相应行动。虽然它们并没有和人类一同御敌,却在战争最危急的时候,在虫族和奇美拉相接壤的星域开辟了第二战场。”鲁道夫轻微地勾了下唇角,“只是这段历史被刻意地轻描淡写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这种盟友关系的?”夏佐的问题总是直插要害。   “从人类可以利用虫族领地的晶矿提取能源开始。”上将这样回答道。   夏佐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我真讨厌你告诉我的这些。”   “……非常讨厌。”他重复说道。   “这场战争对于联邦来说,是为了取得更高的民意支持率和作为下一步的扩张跳板;对于盟国来说,是为了确认联邦在镇压了南十字星帝国后仍然具有无法撼动的武力压制力……”   “对于你来说呢?”夏佐切进了鲁道夫的陈述。   男人沉默了一下:“……对于我来说,是在取得胜利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保全参战士兵的生命。”   “……太无能为力了。”夏佐以一种自言自语的轻微语调说。   “你曾经对我说过,”他提高了一点音量,“你父亲担任军团长的原因是‘为了能让一些人对民主和自由攥得松一点’,你呢?”   上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三大军团中,锡德里克信奉的为‘军人职责是服从命令’,温世顿倾向于‘政治可为军队服务’,我的话……”   “我致力于让士兵们都可以活着回家。”   “可是,”夏佐直接说,“让士兵能活下来,不在于一场战役的指挥,而在于这场战役的发起。”   “所以,我一直希望议会对军队的指手画脚能更合理一点。”鲁道夫深深地看了夏佐一眼,随后自嘲般地说,“不过一直都不太成功罢了。”   夏佐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鲁道夫回答,“我在你面前没有留存什么秘密的必要。”   他如此坦诚的话语让夏佐有些内疚于自己之前的数次隐瞒——比如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他的对“亚当号”的猜测:“你一开始……愿意去做军团长的原因是什么?”   不知为何,夏佐总觉得男人对军功或是成就什么霸业的愿望并没有那样强烈。   “睚眦跟你说过,我父亲是战死在普尔星域的。军团长死亡、军团主舰坠毁、整个军团建制被打散……当时由于没有人愿意接手军团长的职位,在荆棘军团继续留存还是撤销编制的问题上,不少人倾向于后者。”鲁道夫平静地说,“若是撤销编制,军团原有士兵就会被混编入其它军团……如果这样的话,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炮灰’一个选项,因为他们身上被打上了太多荆棘军团和奥法里斯家的标签。所以在祖父的建议下,我离开了战术研究部,去当了那半个军团的军团长。”   “一直到现在。”男人补充道。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凯恩身上的话,我也会像你这样做的。”夏佐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军团长。”   “你刚刚是想说我是个好人?”上将拉过他的手指握在掌心。   “……弥赛亚说过我最好不要对你说这句话。”夏佐有点儿囧地说。   一提到弥赛亚,鲁道夫随即就想起了他身体上的不适:“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是说你的身体。”   夏佐犹豫了一下,但随后想起了男人刚刚说过的那句“我在你面前没有留存什么秘密的必要”,便开口说道:“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因为再次来不及救下同伴的愤懑、虫族莫名其妙的死亡、左眼里又一次来袭的剧痛和重新开启的生物机械……   还有最后出现的那个红点……   “……我刺出那一枪后就觉得特别脱力,连动一下都懒得动。”夏佐轻描淡写地说着所经受过的那些痛苦,“不过说起来,你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喊我回基地?”   “别忘了,我是你的Alpha。”上将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沉思着说,“……看来,我们可能不得不去找一下弥赛亚了。”   “全部是来自内部力量的破坏,换句话来说,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卡特给出了对此前突然同时死亡的宿主分析报告,“盖比少校对此应该有更权威的解读。”   他所在房间的人很少,除了鲁道夫、道森还有鲍曼和康纳德之外,只有幕僚团的两位副团长和一位研究虫族习性的随军专家在场——就是卡特口中的“盖比少校”。   “这种现象很不寻常,”盖比在光屏上调出了虫族的权力架构图,“主宰、女皇、脑虫……这是虫族特有的三级分层管理模式。自从17年前我们荆棘军团成功地杀死女皇之后,通过分析它们的群体行为,可以推断出近年来应该没有女皇的产生。”   他从光屏上划去女皇:“根据我的研究,主宰更像是统一意志的存在,更具体和细微或者说领导和统率的才能,必须依靠女皇的亲力亲为。虽然为什么如此久的时间以来,一直没有产生女皇也让我很费解……”   道森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少校,请长话短说。”   “哦哦哦对……”盖比把一个经过解剖更显狞恶的宿主影像调了出来,“在没有女皇的情况下,主宰支配脑虫,脑虫通过宿主对战场形势进行把握。我有理由相信,宿主和脑虫之间的精神联系更加紧密。具体到这次宿主死亡的原因上来,我认为用‘精神过载’可以解释得合情合理。”   “你是说,”鲍曼最先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脑虫向宿主发布命令时传送过来的精神意志过强?”   “这么说的话,倒显得这个星球上的脑虫乌龙得可爱了。”康纳德说,“要是这个逗比能照这样再多来几次,我们就能轻松取胜了。”   “有没有可能是阴谋?”道森沉思道,“比如去除我们的警戒心,然后再大举进犯?”   接下来的讨论虽然围绕着这些方面,却没什么新意或者建设性的意见了。   毕竟,除了它自己,蝎蛛星上的这只脑虫究竟是怎么想的没谁能说得清楚……   “加强戒备。”鲁道夫最后说,然后他看了一眼康纳德,强调了一句,“别有什么侥幸心理。”   “出了什么事情?”弥赛亚在接通通讯后直接甩出了三个问题,“你们不是在打仗?打仗时不是不准和外界联系?”   三言两语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说明白之后,夏佐耸了一下肩膀:“事情就是这样子。”   “果然你那个生物机械可以进行弱点辨识,”弥赛亚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说我果然是个天才。”   夏佐:“……”   “我来找你不是来听你自夸的,”夏佐说,“如果你不能解决问题的话,还是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你以为我是谁?怎么会解决不了你那点小问题?”弥赛亚被他这句话激怒了。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开启它的方式是……”夏佐反问出的这句话的后几个字说得非常含糊。   “是什么?”弥赛亚针对他上一句话恶劣地反击道,“如果你不把话说清楚的话,还是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夏佐:“……”   “Alpha和Omega之间的结合本来就可以提升双方的灵魂能量,这玩意儿也是生物机械的驱动力来源。关于这一点上,我并没有说错。你不是也是做过之后才能顺利关闭它的吗?”弥赛亚一边欣赏着夏佐的反应一边说。   “可是……”夏佐对他的口无遮拦简直无计可施。   “你想问什么?”弥赛亚打断了他的话,“想问为什么这次突然开启不是在你被上的时候?”   “喂!”夏佐皱起了眉毛,“……你适可而止一点啊!”   弥赛亚假笑了两声:“就不!因为只有我能解决你这个小问题。”   夏佐:“……”   “生物能这个东西,最容易被激发的情况就是生死攸关之下或者情绪太过激荡之下。”弥赛亚觉得自己报了刚刚的“一句话之仇”才满意地说到了正题上,“不过鲁道夫那个家伙如果知道我对你说生死攸关可以提高能力这种话,一定会不顾及我是个娇娇弱弱的Omega的事实也要杀了我,所以我就干脆没跟你说。”   “你?娇娇弱弱?”夏佐怀疑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Omega的Omega。”   “少来,”弥赛亚毫不客气地说,“你敢这么说因为你没把自己计算在内。”   “……”虽然夏佐很想反驳,但他确实没什么所谓“主流”Omega的自觉。   “那为什么我在看到了那个小红点后会出现脱力的情况?”夏佐有点生硬地重新拉回了话题。   “你在看到那个点之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弥赛亚问。   “……杀了它。”夏佐老老实实地回答。   弥赛亚打了个响指:“主观能动地运用生物机械所耗费的能量之大远超想象,而且在此之前你已经战斗好久了吧?所以,你出现脱力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脱力了而已。”   “我不想使用一次这个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的能力,就失去行动力一次。”夏佐淡淡地说,“你有什么建议吗?”   “有啊,”弥赛亚痛快地回答道,“多做几次。”   夏佐:“……”   “你这是什么表情?以为我在骗你?”弥赛亚带着笑意地瞥了他一眼,“结合等于增强灵魂能量,等于增强开启生物机械的能源……淫者见淫你懂吗?把做爱过程当成充能过程来看的话,明明很有用、很圣洁的好不好?”   夏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每次和你的谈话过程,都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多聊几次就好了,”弥赛亚没什么诚意地劝慰他说,“毕竟不管谁和我这么高智商的人说话,都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的,所以习惯就好。”   已经不想多理他什么的夏佐正要关闭通讯器,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对了,康纳德在上战场前对我说,如果他不幸为联邦捐躯,就让我告诉你他回老家结婚了。”   弥赛亚:“……”   “所以下次我告诉你他回老家的话,你不要醋意大发。”夏佐说完这句话后就飞快地挂断了通讯器。   独留弥赛亚被“醋意大发”这四个字憋到内伤。   在基地和行星要塞被建造完成之后,炮台塔、防御地堡、以及护卫机器人的加入战场,让人类在面对虫族的几次反扑时,都用较少的伤亡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进一步站稳脚跟后,最高级别的作战会议再次召开了。   这次并没有借助全息影像技术,而是在行星要塞的会议室里召开的。   范伦丁又是端着一个盛满了红色液体的高脚杯走进来的。   他还十分可气地把杯子粗鲁地塞到了亚德里恩中将的鼻子下面:“喏,葡萄几。”   亚德里恩的脸都快被气得和葡萄汁一个颜色了,一边躲闪着范伦丁的手,一边恼怒地说:“准将!请注意你的言辞举止!”   范伦丁把高脚杯换到左手里继续往人鼻子下塞,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字正腔圆地说:“中将大人,这是刚榨出来的葡萄汁,选用我们狮子座自由联邦首府星上最优良葡萄园的新鲜葡萄,您需要闻一下或者尝一口吗?”   结果,成功地把亚德里恩气得差点夺过杯子摔他脸上。   鲁道夫走进会议室里后,就看到一脸施施然的范伦丁和满面愤然之色的亚德里恩,还有郁结中带着羞愧之意的罗伯特——他的舰队在上次战斗中损伤最大,而且还要加上不听从总司令官调遣这一罪名。   “诸位,”鲁道夫一开口,室内方才还稍显古怪的气氛立刻为之一变,“首先感谢大家的通力合作,第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得到了完美实施。”   亚德里恩:“是大人的功劳。”   罗伯特:“……再也不敢不听从将军命令了。”   范伦丁:“好说。”   范伦丁准将收获同僚白眼两枚。   鲁道夫调出了这个星球的立体地图:“第二阶段的作战目标为摸清脑虫的具体所在地。”   他向道森看了一眼,后者立刻上前一步,在代表着虫族的密密麻麻红色。区域的边缘地带画出了一条弧线:“这是经由幕僚团和参谋部确定出的第二阶段作战战场。”   在其它三位军团主将都把注意力投注过来之后,道森才接着说:“我们将在这里吸引到足够的虫族兵力,撕开它们的防线,从它们派遣出来的兵种和行径路线分析出脑虫的具体位置,然后单刀直入地干掉它。”   “还真是没什么美学或者艺术可言啊……”范伦丁喃喃地说。   “这次我全听您的安排。”罗伯特只扫了一眼立体地图,就向鲁道夫保证道。   “只有这一条战线还不够吧?”亚德里恩沉思着说,“虽然我们已经建立起了基地,可以调动一部分机器人参战,但是在消耗战上没谁能比得过虫族。”   “当然不够,”道森在和这条战线相呼应的侧后方圈出了一小块区域,“众所周知,对空作战是虫族的弱项。所以我们将在这里安排空战光甲和武装战艇,遏止、牵制、冲散虫族的空中力量,获得制空权后配合地面部队进行扰乱和突袭。”   “这会是一场耗时长久的战斗,”鲁道夫说,“而且这次我不会很快地派近卫营参战,因为他们将是最后获胜关键的那把‘尖刀’。”   对上将的这种安排,在场的其他三位军团主将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杀入重围干掉脑虫这种任务,光听到就会觉得压力重重到让人不寒而栗……相比之下,胶着的拉锯战因为有后方基地对晶矿随采随用的补充,反而显得会更容易一点了。   ……以战养战,老套但是却一贯好用的招数。   蝎蛛星上的战役已经打响了两个多月了,每日传来的伤亡情况和战线推进的报告像是雪花一样纷飞到人类的指挥部来。   尤其是战场细况的分析,在四艘总星系级别的航母星舰的光脑通力合作下,对每一只幼虫到每一只雷兽的进攻路径和行为进行各种推演分析,力图尽快从中找出脑虫所在的具体方位。   丢掉手中已经有些破损的合金长刀,夏佐操纵着斩刃抽出肩扛式光能炮架在肩上,调转炮口对准从地面钻出向他扑来的一只刺蛇,一炮就将它送回了刚刚钻出的地底……   借着这一击的反冲之力,夏佐调动引擎推进方向,凌空翻向这块战斗区域中最显眼的一只虫族目标:雷兽。   作为虫族地面兵种的最高进化体,雷兽不仅拥有令人生畏的巨大体型,而且有着坚硬的甲壳头冠和锋锐刚利的双腭,发起狂来就算是重盾光甲也能被它轻易地顶个对穿。   从人类为其起的别名“猛犸”上,足以显示出这种生物的可怖。   反手拔出枪尖掺进了不少碲铁成分的长枪,夏佐死死地盯住了位于自己身体正下方的雷兽,心念所动之下立刻在这头巨兽盔甲式头壳和身体相连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微弱的红点。   ——长枪如电般出手!   ——没入巨兽的身体之深,独留枪尾在外微微发颤!   一声凄厉地、雷鸣般地嘶吼在战场上久久响起,神经中枢遭受重创的雷兽跌跌撞撞地摇摆了两步,在发狂地挑飞了两只刺蛇后,重重压倒了一片同类!   夏佐压根没时间看自己的战果,便操纵着光甲急退。   从接到他将要出击的讯号,守卫在他身边的同伴便立刻抢上去接过了继续攻击的任务,掩护着刚刚发出惊艳一击的光甲的撤退。   一直退到随着锋线而不断建立的地堡之后,夏佐才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半靠在椅背上抵抗着从身体内部不断泛起的虚弱感。   但是与两个多月前第一次主动使用这个能力相比,那种接近昏厥的脱力感已经减弱了很多。   他用带着轻微颤抖的手指拉开袖口,睚眦立刻探出了一支注射泵,缓缓地将只有几毫升的淡银色药剂推进了他的静脉。   这是经由弥赛亚调配而成的、可以减缓生物机械启动后带来的副作用的针剂。   通讯器一明一暗地闪了起来,夏佐克制住疲惫感伸手摁下了接通键。   “刚刚那一手真是漂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是康纳德,“西南线上有些吃紧。”   “……等我几分钟。”夏佐慢慢说。   “像那样的攻击还能再来几次?”康纳德问。   “今天的话,最多再来一到两次吧。”夏佐闭上了眼睛抓紧时间回复着精力。   “那你多休息一会儿,西南那边我先去顶上。”康纳德急急地说,“等到情况不好的时候我叫你。”   像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上演几次,战场士兵们也早已习惯了近卫营里有一个出手必中、一击便退的刺客型天才,每每在战况危急的时候就能一举扭转局面颓势。   对于夏佐而言,他并没有听从弥赛亚“多做几次来充能”的提议,而是采取了最笨也最扎实的办法:每次都把自己的能量耗尽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地步,这样等到被消耗殆尽的能量重新恢复之后,便会有见效缓慢但却切实的增长。   虽然弥赛亚对他这种做法用一脸鄙视地给予了“蠢笨”的评价,但还是在一周后为他提供了能量补充药剂,并且一直根据他的身体情况进行细微调整。   两个多月以来,夏佐已经从一开始使用一次就无力为续,到后来的两次,再到三次以上。   而为了保证他在出手后乏力期的安全,从一开始便是康纳德亲自负责随后的掩护工作。   当新一天的清晨到来时,指挥部会议室里的气氛却比前几日要沉重许多。   攻势受挫了。   在深入虫族驻地的腹地后,在此前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虽然偶有棘手情况出现但总体上推进都比较顺利的人类军队,终于面临到了自开战以来的最大的挑战。   出现了潜伏者。   潜伏者是刺蛇的进化体,不仅可以像刺蛇那样从身体上发射出极其密集的刺来对付敌人,而且还能潜伏到地下进行这种攻击,任何途经于其的地面部队都会被这种攻击刺穿,不管是肌肉、合金、盔甲至重盾光甲……   这种致命的生物本来就是主要用来防守虫族的巢穴和基地之用的,如今在遇到了它们之后,人类的指挥官都是既喜且愁。   喜的是终于到了快要接近虫族巢穴的位置了,愁的是潜伏者给人类士兵带来的威胁太大了。   “我听闻将军手下有一个能一击必杀的好手?”罗伯特提议道,“能否请他出手清扫这一片潜伏者的盘踞区?”   在立体地图上,代表着潜伏者的黄色小点连成了一整片,横亘在战场之上,刺目无比。   而且这并不是潜伏者所在的全部区域,而只是已探明的部分区域。   “不行,”道森直接回绝了这个提议,“潜伏者还不值得他出手。”   “能否出动机器人携带炸弹,直接趟平这片雷区?”亚德里恩问道。   “也不行,”道森同样摇了摇头,“潜伏者不对非生命体发动攻击。”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那就换条路打吧。”很少在这种场合下发言的范伦丁突然开口说。   他把右手从身上披着的宝蓝色大氅中伸出来,用指尖点了点战场后方的某个点:“我看这里就很好,如果实在攻不进去,还能从这里……”指尖划出了一条弧线,“……绕路回来基地,根本不用担心被虫族围困住。”   ……你重点是后半句吧老大!   跟着他前来的副官在心中默默吐槽着。   “盖比。”鲁道夫惜字如金地说出了两个字。   更像是一个学者而不是军官的少校敬了一个军礼,然后把立体地图用手指勾到自己面前,同时调出了三大块光屏:“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分析……”   随着他的话语,立体地图上开始出现各种颜色的光点、虚线、实线,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变动着,最终汇聚到某个被点、线遮蔽得毫无缝隙的区域。   “脑虫应该在这个位置附近,”盖比指着那个点说,“所有的调动命令都是经由此发出的。”   他把光脑终端上的一个文件拉到光屏上去,屏幕上立刻显出密密麻麻的图像和数字。   “这里是近期所有参战虫族以及需要把它们生产出来的能源估计,”盖比说,“通过这些数据,我有理由相信这两个月以来我们所面对的兵力,并不是虫族所能动用的全部实力。”   所有人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最坏的推测是它们正在生产特殊兵种蝎虫,”盖比严肃地说,“这种兵种极其少见,因为它们毫无战斗能力,但是却能产生出瘟疫和战争迷雾……尤其是后者,虽然产生的条件非常苛刻,需要吞噬同族的生命力,但一旦展开将使迷雾笼罩范围内的所有远程炮火攻击全部失效。换句话说,如果这个玩意儿被产生出来之后,我们就只能和那些大虫子们肉搏了。”   “你们怎么看?”上将在盖比的发言结束后问。   “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亚德里恩精于攻坚战,自然立刻发现了最关键之处。   罗伯特沉思半天后,开口道:“打通潜伏者的盘踞区,或者探明虫族是否在生产蝎虫。”   “……我预感我可能又要玩命儿了。”这是范伦丁的回答。   “明日起,”鲁道夫点住了范伦丁之前画出来的那条突袭路线,“我将带近卫营、重甲战艇队、机械强击师从这里攻进虫族巢穴后方。”   上将的目光落到了范伦丁身上:“你率部一同参与攻击。”   红发男人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   “加大地面攻势。”这句话是对亚德里恩说的。   “空战部队掌控好制空权。”罗伯特少将闻言行了一个军礼。   “我将以捷报见证诸君的努力。”鲁道夫最后这样说道。   次日,当黑金色的睚眦出现在战场上时,受到了所有士兵的欢呼拥护。   尽管长达两个多月的胶着战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疲惫不堪,然而那架象征着鲁道夫·奥法里斯的高大光甲的出现,却让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曙光。   这意味着,最后的、决胜的进攻,将要打响了。   “此去一路你都不必出手,”鲁道夫在私人通讯频道对夏佐说,“跟在我后面,我会将你护送至脑虫所在地,杀掉它,然后我带你回家。”   脑虫并没有任何攻击力,所以夏佐驾驶的仍然是一架斩刃,除了在武器系统和防御系统上进行了加强。   “好。”夏佐沉静地应道。   “紧张吗?”上将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点。   “不,”夏佐回答,“凯恩可是杀死过女皇,我这次只不过要杀掉一次脑虫而已。”   “你放心,”男人的声音虽轻但却充满了力度,“我会保护好你。”   由鲁道夫亲自带队的军队士气总是会高涨得不像话,他总是会一马当先地冲在战线的最前方,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   而跟着他身侧的一架火红色光甲,虽然体型和睚眦相比较小,但是出手的角度和攻势都很刁钻毒辣,并且从不与对手缠斗,非常善于利用战场形势和友军力量。   在这两架光甲的带领下,这队数量并不太多的精锐之师势如破竹地扎入了虫族的腹地。   脑虫显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路上都可以看到乌泱泱的虫子接到命令赶去回防……   然而,此前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战线已经被拉得太长了。再加上亚德里恩和罗伯特的拼命拦截,虫族一大部分的有生力量都被滞延在了前线上,无力回防后方。   根据夏佐之前的经验指点,鲁道夫每次出手都会带走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生命。   即便有时攻击点选取得并不太准确,但是上将超乎常人的战力显然能弥补这一小小不足。   等到接近突入到虫族的腹地中心部位后,果然看到成群结队的蝎子状虫族。它们一边在雷兽、跳虫的保护簇拥下,一边嘶嘶地喷出了桔黄色的烟云,阻挡了所有包括光能炮、中子弹等远程攻击形式。   这不可避免地减缓了他们的推进速度。   “收起射击武器,”上将沉着地说,“注意阵型。”   夏佐已经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据盖比推测,如果脑虫被杀掉后,剩余的所有虫族会陷入到狂暴状态,无差别地攻击身边所有的活动物体。   他必须要在同伴做好防护撤离准备下,快速出手完成自己的任务。   在脑虫周围必然围聚了大批护卫虫的情况下,时机很可能稍纵即逝。   随着行进的日益深入,赶扑过来围攻他们的虫族也越来越多,甚至维持着不断前行的状态下,这支中队也在走过的路径上丢下了大量的、堆积成山的虫尸……还有不断飞行而至的宿主在他们头上丢下各种兵种。   “准备。”夏佐在从通讯器里听到鲁道夫的声音后,便深呼吸了一下,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然后轻轻地把它们放到操控台上。   就在这时,异象再生!   飞在他们头顶之上的、混在遮天蔽日的飞龙、吞噬者和守卫者中的宿主发出了齐齐哀鸣,接着像是突降的雨滴一样纷纷从半空中跌落在地,砸在恶绿色的菌毯上溅起了重重的黏液!   夏佐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因为在他脑海里,就像是上次突兀出现的、已经快要被他忘记的“come……to……me……”那三个单词一样,又出现了三个单词:“Here……you……are……”   而在前方黑金色光甲和火红色光甲的带领和拼命下,围绕着像是放大版鼻涕虫的脑虫身遭的所有虫族已经被暂时撕开了一道致命的空隙——   “现在!”鲁道夫大声喝道。   夏佐使劲咬了咬下唇,摈弃脑海里的所有杂念,死死地盯住那个巨大的“鼻涕虫”。   ——杀了它!   像是感受到了切实的生命威胁,脑虫不安地蠕动了一下自己的身躯,然后把自己好像口鼻所在的软体部位“看”向了夏佐。   在那里,有一个微弱但却坚定的红点。   那一瞬间,夏佐的手速简直提到了他此生以来的最高峰,指尖拂过操控台的动作仿佛都带上了轻烟一般……   长枪遽然出手!   在枪尖即将刺入脑虫身体那一刹那,所有围绕在它身边的虫族全部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地、自内而外地爆成一蓬广巨的、厚重的血雾!   紧接着,夏佐的脑海里清晰无比地出现了四个字母:   “Kane!”   ——是凯恩!   枪尖停驻了瞬息,然后……   狠狠地咬进了脑虫的身躯!      第71章      如果把从夏佐出手、到枪尖刺入虫体这段短短不过秒许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用慢镜头的方式重放的话,就会发现几乎难以分辨到底是枪尖先刺入虫体,还是脑虫连同它周围所有的虫族乃至菌毯,在枪尖刺进来之前便轰然爆裂,将方圆数百米之地瞬时染成了由斑驳的恶绿色、褐黄色、铁锈色肆溢翻滚的血雾之海,这片血雾之海和之前蝎虫喷吐出来的桔黄色战争迷雾混淆在一起,不仅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还屏蔽了一应扫描系统的探测。   在说出那句“现在”的命令后,鲁道夫突然心生警兆——   巨大的恐慌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撕拧,仿佛有着什么凝固起来的恶质咆哮着凶暴而上,硬生生地切断了……   没错,这种感觉……就是切断!   他顾不得去看此次作战目标对象的死生情况,便急急地把视窗调向了夏佐应该在的侧前方。   ——空无一甲!   ——空无一人!   ——就连通讯器里的联络信号都是不详的灰色!   一瞬间,鲁道夫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已经变成了空白,他放在光甲操控台上的手指甚至在微微颤抖。   他想要大声呼唤夏佐的名字,想要杀光整个战区里还存活着的任何虫族,想要下令所有人搜遍这个星球、这个星域上的每一处角落,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上将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去克制自己的失控,要成功地做到这一点简直让他濒临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他以为的良久其实只是过去了短短几秒钟后,他才开口说道:“所有人,现场待命……”   “你把盖比带过来,”这句话是他在私人通讯频道里对范伦丁说的,“然后歌姬就是你的了。”   尽管上将极力压制,但压在他嗓音深处难以遏阻的颤抖还是让所有不知情的人为之一凛。   “如您所愿。”火红色的光甲被主人操控着做出了一个躬身礼,在带着自己的士兵拔地而起的瞬间丢下了一句话:“歌姬本来就是我的。”   “大人……”稍后发现夏佐失去踪迹的康纳德充满忧虑地说。   “收缩防御战线,”上将的声音已经回复了之前的平静,“在范伦丁带人回来之前,最大限度地将此地的情况保留完整。”   在脑虫连带着数百米之内的虫族齐齐死亡之后,剩余的虫族果然如盖比所说的那样陷入了混乱的盲目杀戮中。   这也让鲁道夫之前下达的命令没那么难以完成了——启动隐形系统,保持与虫族之间的必要距离,仅仅确保脑虫之前所在地的原貌——对这支完全由精锐组成的队伍来说,并非难事。   比盖比晚上一些时间深入到虫族腹地的,还有人类的大部队。   在失去了统一意志进行调配后,仅仅依靠生物本能和肉体力量的虫族,并不足以抵抗依靠着高度发达科技的人类的侵入。   何况,它们还陷入了无差别攻击的狂暴状态。   带着大批研究道具和机器人助手的盖比刚从火红色光甲里爬出来,顾不上喘气就环顾了一下被军团长保护得堪称完好的现场。   他慢慢地、谨慎地向前走着,不时地在手上拿着的光脑终端上加以查看,然后停驻在了一个地方:“……这里,是脑虫待过的地方。”   少校的判断一点都没有错。   “能量波动太奇怪了,”盖比伸手在虚无的空气中像是探找着什么一样的摸索着,“这里……还有这里……不对……”   他招了招手,机器人把从刚落地就开始组装的一架大型仪器推了过来。   “理论上脑虫不应该有这样大的能力啊……”盖比一边捣鼓着复杂的仪器,一边自言自语道,“这需要的能量太大了,也许只有女皇甚至主宰才有可能做得到……”   迷茫地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少校有些生气了:“不是说现场没有被动过吗?围绕着脑虫的护卫虫呢?”   “全都爆浆了。”康纳德口无遮拦地回答道。   盖比呆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像是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惊吓。   接着他突然跳起来,抓起被自己刚刚随意丢弃在一旁的光脑平板,疯狂地在上面计算着什么。   “理论上……不不不……只是脑虫而已……但是这样的能量波动……还有守恒定律……”   “直接告诉我你的推断。”鲁道夫打断了盖比的碎语。   盖比回了他一个茫然的眼神:“……空间通道。”   “这儿的空间很稳定啊!”康纳德有些不满地说,“别神叨,说人话!”   “虫族高层领导的精神力量非常强大,从脑虫可以指挥整个星域的虫族就能看出来。”盖比说得飞快,“精神力量也是能量一种,你可以把虫族的空间通道理解为人类的空间跃迁,但不同的是它们可以进行精确定位。换句话说,如果两个空间的精神波动连结在一起并且频率完全一致的话,就像是在这两个空间之间打通一条直达的通道一样。”   少校激动了起来:“这种穿越空间的方式只有虫族才可以完成!如此完美的……”   康纳德恶狠狠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盖比的溢美之词。   盖比这才像反应过来问题的关键一样:“有谁误入了空间通道吗?”   “我只想知道,”鲁道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无二,“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这个通道通向了哪里?”   盖比听出了长官的声音在掩藏于平稳之下的不安,犹豫着把探寻的目光投向了康纳德:“……啊?”   ——难道是……   康纳德大校点了下脑袋。   “……啊!”盖比脚底一软,“啪”地一声坐在了地上。   尽管在决定攻击出手之前,夏佐已经完全摒弃了头脑里的任何杂念,但还是被“Kane”这个突兀地、直接闪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单词,引起了思绪上那短暂的震撼。   紧接着,自枪尖处便传来了一股莫大的粘稠拉力,瞬间就链接上了他脑海中有关凯恩的所有思念……   这股拉力是如此之大,几乎是势不可挡、毫无停滞地冲过来将他吞没着笼罩在内——   斩刃身遭的空间开始扭曲着蒸腾起来,无数以最细微分子状态爆成血浆的虫族生命力仿佛受到了感召,汇合着脑虫残留下来的最后的意志力,凶恶地撞上了已经极其不稳定的空间!   仍处于虚弱状态的夏佐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打开了光甲的质子防护罩,就被这股沛然不可御的大力拉扯着、被逼着跌入了前方漆黑的未知……   包裹在斩刃外面的精神力和生命力,竭尽全能地保护着自己的“猎物”在穿越空间通道的路途中不受到大的创伤。   那一刹那的感觉极难形容,粘稠和尖利这两种理应相反的特质排斥着重合在了一起,像不断上涨的潮水一样,凶狠地拉扯撕裂着混入它们中的异物。   异族献祭般赐予的保护膜在旅程接近尾端的时候被消磨殆尽,夏佐来不及细想,一把就把防护罩的能量输出调至了最高值!   饶是如此,他还是在跌出那道不知长短、不知方位的莫名空间时,被碎裂的空间之力绞断了光甲的左臂。   斩刃侧歪着重重地跌在了触感并不坚硬的地面上,这极大地减缓了它所受到的震荡之力——为了能让机士实时把握到战斗情况,光甲一般都不会像星舰那样配置卓越的减震系统。   夏佐顾不得身体里涌出的阵阵疲乏,先操纵着光甲快速起身,后退着背靠到一处高大的岩层之上,然后将淡银色的补充药剂注射到自己的腕部,接着开启光甲自检系统,检查通讯器是否可用……接着才将细细打量起身处的环境。   这一看之下,却让他惊呆了当场:   黝黑深重的天幕、偶现怪石的荒野……还有光甲脚下踩着厚软菌毯——   这是典型的虫族驻地,甚至比蝎蛛星上的那个驻地还要更具有虫族风格:脚下的菌毯已经疯狂地长至了可以没住光甲小腿的位置……如果是没有光甲的话,恐怕人类甚至都无法在其上行走吧?   此时,天幕上的星辰微弱而又稀少,所有的可见光都来自菌毯散发出来的绿色薄光,映照得一切光景都于朦胧中透着恶意的阴森。   夏佐冷静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看向了光屏中的自检结果:通讯器不可用,武器弹药充足、能源剩余46%、光甲左臂损毁。   ……事情还不算太糟嘛,他乐观地这样想到。   正当他想要辨明一下方位时,从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了密集琐细的“沙沙”声。   这种声音他并不陌生!在此前延续了两个多月之久的战斗中,不绝于耳的“沙沙”声已经成为了不少士兵的噩梦背景音。   ——是虫族行走在菌毯上的足步音!   光甲单手拔刀出刃,横在胸前摆出了一个防御进攻的态势。   ——听声音的话,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光能炮等远程武器根本无法攻击奏效。   “沙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到了后来几乎成了涛涛不绝之势……   昏暗的薄光下,夏佐根本看不清所来敌人为数几何,只能模糊地分辨出大致的轮廓:他伸手打开了夜视仪——   数不清的刺蛇、跳虫等等行动迅速的虫族,影影绰绰地遮天遍地而来,甚至分不清楚哪里才是菌毯哪里才是不安蠕动着的虫族。   夏佐:“……”   叹了口气,夏佐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开启光甲的荣耀模式。   ——只是这样死的话,也太莫名其妙了……   ——还有……   就在夏佐用指尖挑开位于操控台下方、遮掩着启动荣耀模式按钮的小盖子时,有一束声音像是被直接传入到他的耳朵中一样,轻柔地和缓响起:『我的孩子……』   “谁?!”夏佐这次确定这并不是他的幻觉了。   随即,他想起了之前出现的“Kane”。   下意识地,夏佐把自己的手指从按钮处拿开了。   ——对,他还有凯恩,如果能在这里得到凯恩的消息,即便是死了也是多少有些值得的吧?   『用你的心灵……』他不拒绝的态度像是鼓舞了那个声音,传递过来的音量也稍微大了一点,『可以和我交流……』   夏佐将全部能量调拨给质子防护罩,然后深吸了驾驶舱里经过净化后的空气,强迫自己静下心去,用头脑一遍遍地重复着想要问的话语。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你很快会见到……』那个声音仿佛欣喜于他的回应,语调里都带上了小小的上扬,『我们一直在等你……』   『你和谁?』夏佐敏锐地发现了这句话里的关键。   『来……』在说完这个字之后,那个声音任凭被如何问道,就再也不开口了。   满怀疑问地,夏佐习惯性地把目光投注到光甲的视屏上去,结果却一眼就发现了一只虫族宿主不知何时起已经安静地停驻在离他不远的地面上了。   这只宿主比它的同类都要大上很多,看起来装下十架斩刃都绰绰有余。   此时此景,夏佐反而不担心了。   ——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死亡而已。   他反手插刀入鞘,只是略一迟疑便直直地向那只宿主走去。   随着他的前进,原本围拢在他身边的虫族如同摩西分海一般齐齐退去,为他留出了一道平坦、笔直的通途。   翻身跃入宿主那开放式的巨大腔体中,夏佐还有兴致近距离地研究了一下这个生物:看起来仅仅是由一层薄膜构成的体腔却坚韧惊人,就连承载了一架足有八米多高的光甲也没能改变了它的外形;而且它飞行得非常平稳,乘坐于其上连哪怕一丝颠簸都感受不到。   想必,这是一只专门用于承载雷兽等大型虫族的宿主。   按照此前战斗中对宿主速度的了解,夏佐默默估算着自己被带着飞离出了多少距离。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声音想要带他抵达的目的地并不算远。   仅仅飞出了十几分钟后,宿主便顺服地降落了下去。   它停留的位置在一个深凹进去的大盆地边缘。   夏佐操纵着光甲走到盆地边缘,粗粗地望下去,被重重迷雾掩盖着的盆地里遮藏了所有可探看的信息,全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单调色彩。   “是这里?”夏佐回转过身问那只宿主。   但是宿主这种生物的精神强度实在太弱,压根无法与人类进行任何交流。   夏佐走回到它身边,伸出光甲仅剩的右手按在了它的身上。   宿主瑟缩着抖动了一下,然而却再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多的反应。   『这里是哪儿?』夏佐试着用和那个声音交流的方式和它沟通。   宿主毫无反应。   夏佐再次加强了沟通的意愿和意志力。   ……这次,他得到了一些简单的回应:   那是一组交杂了畏惧、亲近、敬服的复杂情绪。   『你学习得很快……』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来……』   『要我下去?』夏佐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没有第二个选择……不是吗……』   『这倒也是。』夏佐收回光甲的右手,重新检查了一下光甲的性能,然后走到那个巨大、幽深的盆地边缘——   接着,纵身跳下!   『你是谁?』在下落过程中,夏佐冷静地再次问道。   『你们人类叫我‘主宰’……其实我被我的孩子们称为‘母亲’……』   在见到主宰之前,夏佐一直以为它会像脑虫一样,身处之地会被各种虫族层层地包围在一起。   然而,在一个漂亮的受身操作后,稳稳降落于地面的夏佐却发现非但自己周围连一个虫族都没有出现,就连脚下踩着的都不是软绵绵的菌毯,而是坚实的地面。   穿透了迷雾的阻隔之后,夏佐在之前的那些猜测,已经借由他愈发强大的感知能力得到了隐隐的答案:——这里,一定有着关于凯恩的消息。   他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戒备着向前走去。   却在走出了不足百米后,见到了迄今为止他所见过的最为恢宏和不可思议的景象:位于盆地正中央的那个生物体,有着比此次进攻蝎蛛星云的四个军团主舰加在一起还有巨大的体型,六只足以与其体型相称的粗壮触爪冲天而起,搭拢而出的占地甚广的空间中,还垂生着一只类似于眼球的软体组织。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那个球型组织转向了夏佐的方向。   同时,引导了他一路的轻柔和缓声音再次在夏佐脑海中响了起来:『你来了,我的孩子……』   “我并不是你生产出的任一个虫族。”夏佐沉声说,拒绝再用心灵交谈的方式和它对话。   『你会知道的……』主宰并没有因为他生硬的拒绝而动怒。   “你用凯恩的信息引我来到这里,”在这一路上,夏佐已经大致想明白了这起事件中的大致因由,“那么……我的老爹在哪里?”   『凯恩?……』主宰挥舞了一下自己的一只触爪,柔声问道:『你是说我的新‘女皇’吗……?』   作者有话要说:“”里是说的话   『』里是心灵对话……      第72章      由于身处在光甲之中,夏佐在听到主宰说到“新女皇”时,脸上展露出的震惊根本无法向外界表露出分毫。但他为此产生的剧烈精神波动,却无法瞒过精于精神探测和控制的虫族主宰。   『你好像很惊讶,……』主宰的声音直接在夏佐头脑中出现,『其实就像是‘主宰’这个名字一样,‘女皇’也是你们人类对我们虫族的命名……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用‘皇帝’这个词语……或者用你们人类印欧语系西日耳曼语支中的‘Emperor’来指代……』   夏佐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几乎被这个事实冲击得无法思考更无法呼吸,但主宰“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直接传递到他心灵深处,再狠狠地爆炸开来,逼得他不得不接受其上所承载的每一个信息,『和人类不一样,你们所说的‘女皇’和‘脑虫’的生命力是和我联系在一起的……只要我还存在,它们就算形体被暂时摧毁掉也不会被真正的杀死……』主宰依然用和缓轻柔的话语说着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的内容,『可是17年前,我的女儿被一个人类士兵杀死后,却没能重新回归到我的怀抱……』   ——是凯恩。   『我很好奇,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灵魂能量的人,如果能转变成我的孩子,该为虫族带来怎样光明的前程……』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原本坚硬如铁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并且随着不断加剧的摇晃,崩裂着、上涌着推出了一个巨大的……   蛹!   这个蛹的主体呈现出和主宰一样的暗紫色,其上虬结盘亘着将之缠绕得死紧的管状生物组织。   而在蛹一被推出地面,它那坚厚的外壳就开始慢慢转淡了颜色。等到完全露出全貌后,那层厚厚的外壳已经褪去了此前的暗紫色,转化成全然的透明色,清楚地露出了被囚禁于其中的“猎物”。   ——是凯恩!   夏佐顾不得其它,在刚能隐约分辨出蛹中的那个人影时,就操纵着光甲扑了过去。   蛹的高度只到光甲的一半,所以当斩刃跪下之后,光甲的视窗和驾驶舱都恰好可以和其间的人影平行而对。   时隔两年之久,即便凯恩对他说过自己如果一年内没有消息传来便是已经死去,夏佐也坚信和老爹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   会是……这!种!重!逢!   蛹中的男人紧闭着双眼,周身都被浸泡在半浑浊的不知名液体里,连口鼻都是如此。   男人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那张看上去很是平凡的脸却是夏佐所不能更熟悉的:整整十五年的时光里,只有两个人相依为伴的时光里,将他从还只会咿咿学语的幼儿手把手养大成人、教会他生存能力和为人原则、虽然偶尔不靠谱但却对他倾心相待的……   父亲。   夏佐忍住了内心激荡得快要暴走的情绪和立时打碎这个蛹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主宰:“他还活着吗?”   在初时震惊恸怒交加之中,他还敏锐地发现了凯恩此刻不仅闭着眼睛淹没在莫名的液体中,而且还有数根长短、粗细不一的软体圆管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身体里,甚至在凯恩腹部,还开着一个放诸于任何人类身上都无法存活下去的狞恶伤口……最大的一根肉管就插于其中,伴随着轻微的蠕动,和男人紧密地连结在一起。   『当然,我的孩子……』   夏佐站起身来,慢慢地拔刀出鞘:“今天要么我带他离开,要么我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平淡冷静,仿佛只是说出了一个陈述的事实。   『你不想听听凯恩的意见吗……』   随着主宰的这句话,蛹内的液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退去,接着男人幅度极其微小地抖动了一下湿漉漉的睫毛。   然而,他却没有立刻醒来,而是蛹的上半部分被缠绕于其外的触手状肉管粗暴地拧碎后,在接触到随之灌入的空气时猛烈地呛咳起来……   他咳嗽得非常厉害,用力到仿佛能把五脏六腑都一并咳嗽出去。   夏佐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搁置在操控台上的双手指甲都狠狠地扎进了掌心深处。   然而,他却都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等到重咳平息下来后,男人才困倦无比地睁开了眼睛。   夏佐一拳砸向了舱门开启键,抢在驾驶舱被完全翻出之前冲了出去,却在快要接近巨蛹的表面时停下了脚步。   “……又见面了,臭小子。”凯恩像是没有意外在这里看到夏佐,而是和平常一样和他打招呼道,“真不想让你看到现在的我,太有损老爹在你心中的光辉形象了……不过,我很高兴能再见你一面。”   夏佐扑上去抓住凯恩仅剩下的一只断臂,泪如雨下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别哭得这么难看,”凯恩轻轻地耸了一下肩,“你可是个男孩子。再哭真把我的衣服哭湿了啊——虽然它本来就是湿的……好了好了,我都没有手了,你哭得再厉害我也不会给你擦眼泪的。”   夏佐如何强忍也止不住喉间的哽咽……事实上,他想放声大哭,不管不顾地抱着老爹放声大哭。   虽然,老爹跟他说过无数次“哭泣不能解决问题”、“男孩子要做的是流血流汗”这些话语。   ……但是,他如今却控制不住自己平时极没有存在感和甚少发挥作用的泪腺。   ——快别哭了啊,夏佐!   ——快想出办法来啊不管什么都好!   凯恩在唇边勾起了一个微弱的浅淡笑意,等到养子的泪水流得没那么汹涌了,才继续说道:“让我看看你……哎呦,被人标记了啊……好熟悉的气息,难道是我的哪个损友撬了我的墙角?……等等……好像是……”   他说的这番话多少转移了一下夏佐的注意力。   夏佐又用力地深呼吸了两次,使劲憋住那些想要用酸胀的眼眶中夺路而出的咸涩液体,正要开口回答,就听到凯恩愤愤地说:“我靠……果然是鲁道夫那个闷骚王八蛋么!这让我怎么打得过他!他有没有给你他们家那个暴发户一样的红宝石戒指?”   “啊?……给了。”夏佐忍住抽泣,老老实实地回答,正想把那枚族徽指环拿给凯恩看,却想起自己并没有把它带在身边,“……我没带。”   “这还差不多,”身处不能更狼狈境地的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以后要叫我Papa了。”   这段对话极大地转移了夏佐在见到凯恩后失控到快要爆炸的情绪,让他能在短时间内得以迅速冷静下来。   虽然,那股震惊恸怒还在,只是被强行地压抑了下去。   『我的孩子,我完成了我的承诺,希望你也能履行你的誓言……』主宰在这时插入了轻柔的话语。   它这是对凯恩说的。   “如果知道十多年前杀了那么一个丑到死的老娘们儿会有今天,”凯恩嘟嘟囔囔地向夏佐抱怨道,“我当时一定让康塔德那个小子去……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我当年离开军团的时候他还是副营长,现在可能是营长了。”   “是康纳德。”夏佐说,“……不要管这个,老爹,我怎么才能带你回家?”   凯恩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我很想维持住我在你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形象,但是……”   他的笑容变得苦涩了起来,然后把目光落在自己残破的身躯上:“……但是,这件事你只能一个人做了。”   “这件事你只能一个人做了”。   这句话是夏佐在过去的十五年里经常听到的教诲。   在凯恩犯懒让他收拾房间做家务时,在凯恩打发他去承担起购买日用品的任务时,在凯恩让他独自一人去狩猎时,在凯恩把采矿的工作都推给他时……   “这件事你只能一个人做了”。   在凯恩回答他“我怎么才能带你回家”这个问题时。   夏佐使劲地摇着头,努力控制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出眼眶的速度不要那样汹涌。   『我希望能和我的儿子说几分钟的悄悄话。』凯恩抬头看向了距离他们不远的主宰。   『当然可以,我的孩子……』主宰用不同于它凶虐外表的温柔语调回答道。   然后,夏佐就觉得自己周围有一层有粘稠错觉的、无形无质的东西被悄然撤离开了。   “你能感觉到?”凯恩有些诧异,“那是主宰的精神力……看来,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的进步比我预想的还要大。早知道会这样,我就早走了。”   “……”夏佐早就习惯凯恩的说话模式了,所以没接他这句话而是重复着自己之前的问题,“我怎么才能带你回家?”   凯恩叹了口气,示意夏佐认真地看着自己:“我这个样子,恐怕离开这个蛹之后就会立刻死翘翘……你光甲上没有治疗舱吧?”   夏佐僵硬地摇了摇头。   “就算你带了治疗舱来,就靠你一个人一架光甲,也没办法带我从虫族的异烙斯星上逃走。”凯恩条理清晰地说,“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如果无法反抗现实的强奸,那就躺下来享受好了。”   在夏佐想要说出什么话之前,凯恩飞快地截住了他的话:“你先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   男人脸上的疲惫之色非常明显:“如果抛弃前怨的话,我其实应该感谢虫族把我变成了这幅人不人虫不虫的样子,不然恐怕我连半点儿讯息都来不及给你留,就会默默无闻地死在某个星际角落里。我下面给你讲的话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认真听。虫族的女皇只能被灵魂力量杀掉,而杀掉它的人必须顶替它的位置。我对成为虫族的‘皇’没什么兴趣,因为一旦同化完成,我将不再是我,而是仅保留了我个人性格但却承载了主宰意志的……虫族。”   “同化过程已经进行大概半年或者更久了,只是我一直在很不配合地抵抗着。”凯恩在经过了和养子久别重逢后的激动后,更显得精神委顿,“很多时候我都怀疑自己会撑不到见你的那天……别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你要这么想: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同化过程,我岂不是连死之前见你最后一面这个愿望都没办法完成?”   “我不要你死,”夏佐一字一顿地说,“我来替你做这个女皇,只要你能活下去。”   “别说傻话,”凯恩笑了一下,“你要做的事情比我重要多了,何况我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既然你去了军团,应该也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从军团离开的原因了。我在带着莉娅躲避宪兵队的追捕时遇到了恒星爆炸引发的γ射线潮,好不容易摆脱了之后,就一头撞进了一个废弃星球里。莉娅的身体一向不太好,所以在那趟旅程末尾离开了我……也许还带着我们的孩子。我本来是想要陪她一起走的,却在星舰撞开的一处基地里发现了你。”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极其温柔的神色:“我至今还记得发现你时你的样子,那么小小的、软软的一团……那个基地因为遭受撞击,丢失了太多信息,我只能从中得知:你的家族非常了不起,并且为你留下了一个宝贵的遗产。它可能是和生物能量有关的一个东西,因为研制的过程还受到了虫族的支持。这些信息本来应该更早一点告诉你,但是我却私心你可以像一个平常的孩子一样有一个普通的童年,希望自己能把这些搞清楚之后再一并告诉你。”   “只是,我好像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凯恩有些自嘲地说,“不过,从主宰这里,我倒是证实了它与人类的某个家族确实有过合作,更具体的内容它却坚持要与那个家族的后代谈及。”   这段谈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以至于夏佐根本无法立刻理清思路,混杂在如今的情况下更是让他察觉到了深重的无助:“……老爹,我……”   “你的家族与600多年前的一场政变有关,但是这部分历史已经无法通过普通手段查到了;”凯恩接着说,“而且,你的家族是唯一一个能以Omega的身份碰触到权力核心的家族,这与你们的基因特质有关,也是我为什么会按照Alpha的标准为你设计训练计划的原因;那个遗产可能是一个小饰物,或者是可以和你血脉融合的一个东西;最后,儿子,虽然我在刚遇到你时因为心中充满了仇恨,所以希望借由你捅回联邦一刀,但是我现在却不在乎这些了,这些家族间和我的仇恨你不去背负也好……我只愿你能长命安康。”   在说完这段话后,凯恩深深地看了夏佐一眼,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对着主宰说:『OK了。』   主宰的反应非常简单,它任何行为都没有做出,甚至没有挥动自己那六只巨大粗壮的触爪。只有一处动了……   那个禁锢或者说保护着凯恩的蛹却被缠绕于其上的触手状软管高高举起,并且在举起的过程中不断收紧绞死着坚固的外壳——   “蓬”地一声,蛹壳被挤压得粉碎,数十根暂时失去了攀附和攻击目标的肉柱迅速找到了下一个袭击“猎物”,不约而同地深深地扎进了凯恩的身体。   “不——!”夏佐蓦地起身,想要回到光甲中,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凯恩救离现在的状况。   但他刚一动,因为他站在光甲之上而距其尚有数米之高的地下突然蹿出了有着同样丑陋色泽的藤蔓,一息之间就把斩刃牢牢地羁禁在地面上。   而此时,原本残缺了双臂和左腿的男人却在眨眼之间便在肢体断损处长出了新的臂腿,就连腹部豁出的那道大口子也迅速被弥合了起来。   不断有触手从凯恩身上沉重地砸落下来,在下跌到地面的过程中就像是被耗尽了全部能量一样干枯风化成飞灰。   夏佐目眦欲裂,凯恩说过的那句话不停地回响在他的脑海里:——“一旦同化完成,我将不再是我……”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软弱无力。   如果……   如果……   如果他有足够的力量,死都会带凯恩离开这里!   哪怕因此凯恩会失去生命!   甚至哪怕是亲手杀了凯恩!   他都不愿意!!!   不愿意让老爹遭受到这种耻辱!   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仿佛过得飞快。   夏佐麻木地看着被触手推举到半空中的凯恩:男人已经从原来偏白皙的肤色转为了透着青紫色的淡黑,发色也从之前的淡棕色变成了乌紫色……   他身上开始覆盖上一层晶化的护甲,手臂处的肘关节和腿部的膝关节处开始生出坚固锋锐的倒刺……然而最大的变化却来自他的背部。   像是主宰那六只触爪缩小版的六只利爪从他背部破开血肉而出,并且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迅速变成乌黑的骨质化,微弱的光泽自上流转而生,让人毫不怀疑它们在近身格斗时所将发挥的威力。   『儿子,』凯恩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轻微的嘶嘶声,但传递到夏佐心中时却仍让他感到了温暖的亲切,『……我爱你。』   “不!”夏佐猛地察觉到了什么,“不要!!!凯恩不要!!!!!!”   『不——』主宰也尖利地嘶吼了起来。   高空中,刚生出六只利爪的虫族新皇,运用自己刚长出的武器所进行的第一次杀戮……   ——就是杀了自己。   六只利爪挣脱了所有触手的缠绕,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割裂碎断,然后……   ——然后齐齐地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凯恩·扬,荆棘军团近卫营前任营长,此生最大的骄傲是将夏佐抚养成人,最大的战绩是杀死了虫族的两任皇。   ——其中一个是他自己。      第73章      仿佛被突然施加了时间魔法一样,六只细长却苍劲有力的利爪攒进男人胸中的动作被加快成了一抹漆亮的闪电,然而却在夏佐脑海中以一种残忍到极致的慢动作徐徐回放。   夏佐甚至听不到自己喊出了什么,那句嘶哑的『儿子……我爱你……』已经堵塞了他的全部视听……   这其实是一个悖论,虫族的皇只能被强大的灵魂力量杀死,而且“侩子手”会因为这卓越的灵魂力量被虫族推选为新一任的皇。   ——但如果……是皇杀死了皇呢,   像是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取破坏掉了,将凯恩推举向越发高耸的半空、原意是为了让“臣民”一睹“新皇”诞生的触手状肉管疯狂地扭动了起来,然后齐齐崩碎成粉末状的细尘。   ——竟是就此烟消云散,   在凯恩的身躯边缘开始被分解成碎密尘沫那一瞬间,夏佐觉得一直存在他心中的、支撑着他的、某种坚硬得足以让他依靠的同时又阻止着他、塑形着他的东西——   轰然倒塌。   那一瞬间,被堵塞住的全部视听在这层坚固倒塌之后悲鸣而涌,煽动助推着他身体里那些连他都尚未知晓的、等待开掘的、惊艳绝伦的力量猛烈迅急地爆发出来,无形无质的重重能量海啸一般地冲出禁锢,一路摧枯拉朽地奔涌而去,直直地撞上了半空!   主宰的动作其实比他要早,在异变突起之时就已经伸张开了自己的灵魂介质,期冀着能够找寻并拢护起凯恩可能还存在着的未灭灵魂。   可是夏佐突然爆发出来的能量实在太迅烈了,出乎主宰意料地和它一起撞向了凯恩崩朽到一半的身体。   剧烈的碰撞顿时在空中掀起了颠簸的巨浪,凯恩的身体就在这两股能量的交挤下顷时化为了肉眼无法可视的微末毫粒……   然而,却有一抹同样肉眼无法可视的轻柔存在,在接触到夏佐的灵魂介质时,悄然消散融入其中。   但这抹渺弱几不可察地融没入夏佐外放出去的灵魂力量之后,却以一根头发丝的力量,于岌岌可危之处重新牵引回了他的理智。   『你在做什么!……』主宰的声音充满了暴怒,『我说不定有可以复活他的办法……』   “然后再看着他杀掉自己一次吗?”夏佐平淡地问,“我们人类有一句古谚语‘君子不强人所难’……他这辈子的最后一个愿望,我……来为他完成。”   最后半句话被他说出时,已经是干巴巴的哑声了。   至此,这场诞生新皇的典礼……   在刚一开始,就成了葬礼。   『他欺骗了我……』主宰依然语带怒气,『我们谈好的条件,我带你过来,他来做我的女皇……』   “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夏佐慢慢站起身来,尽管站在斩刃上都让他和主宰比起来小得像是一粒灰尘,“你无权指责他什么。”   “现在,”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那个虫族的最高统一意志,“我想请你解答我几个疑问:第一,凯恩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他指的是男人那破破烂烂得像是被玩坏抛弃掉的布娃娃一样的身体。   『如果他没有告诉你原因的话,为什么我也要告诉你……』主宰说,『我只能告诉你,虫族是不会对同族亮出自己獠牙的……』   “那关于我的家族你有什么要和我谈的吗?”夏佐淡淡地问,“即便没有老爹的要求,在你知道了我的存在之后,也会在某一天和我有所接触吧?”   这一次,主宰并没有立刻回答。   它那六只粗壮的触爪在空中微微晃动着,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和思考之中一样。   而这份思考也让它渐渐摆脱了之前的发怒状态。   至少它再次说话时,声音又带上了之前的和缓轻柔:   『……是的,我还记得你的母亲……』   夏佐闻言立刻呆立在了当场。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让我来想想看……』主宰慢慢地说,『抱歉,我记不得她是你的母亲,还是你的外祖母了……你们人类长得都一个样子……』   “她叫什么名字?”夏佐听到了自己声音中带着的难以遏制的颤抖,“……是夏琳娜吗?”   『好像是?……』主宰不太确定地说,『或者叫夏洛蒂?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不过,我还记得你们家族的名字……只是,我的孩子,你确定要向我询问这些东西吗……凯恩对这些了解的虽然与我不同,但有些地方可能会更深入。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这些内容的原因?有时候,真相反而是一种沉重……』   “他把是否选择这种沉重的权力交给了我,”夏佐说,“而我的回答是‘是’。”   ——你为之付出了生命代价所追求的沉重,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未尽的责任。   『‘夏’,这是你的家族名字。』主宰说,『和我们虫族通过菌毯和孵化所繁衍后代不同,你们是通过雄兽和雌兽的交配完成的……而你的家族则是雌兽会跟随家族的姓氏,雄兽则会跟随家族成员配偶的姓氏……』   夏佐:“……是Alpha和Omega,谢谢。”   『只是不同的称呼而已,就像你们叫我‘主宰’,而我却是‘母亲’一样。』主宰轻轻地说,接着像是发觉到什么事实一样,『说起来,你也是雌兽……如果你来做我的女皇的话,说不定会做得更好。』   “我对自己Omega的身份很满意,”夏佐说,“暂时还不想转换种族。”   『真遗憾……』   ——真遗憾不是你杀了凯恩。   “说说你和我家族的合作吧,”夏佐没有追问那句“真遗憾”的含义,“就在不久前,我还听到了一个传闻:虫族和人类原来是盟友的关系——你说的合作,和这个有关系吗?”   『盟友啊……』主宰的声音低了一点点,『是盟友……在你们人类进入宇宙之前,我们和奇美拉的斗争已经持续了太久时间了……我曾经希望人类势力的加入,可以打破这千万年以来逐渐失衡的平衡……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只是我的盟友好像在中途改变了想法……这样很不好,非常不好……你们没有我这样了解奇美拉,这是一个邪恶到必须要彻底消灭的种族,如果仅仅是打退的话,将会面临它们更大的反扑……』   说到这里时,主宰不安地蠕动了一下自己的六只触爪:『我可以窥见艰难的未来:它们有着更加黑暗的野心……』   『以及,你……』   “我?”夏佐并没有全然相信它说的话。   『你已经找到了我和你的家族留给你最珍贵的遗产,』主宰温和地说,『我的孩子……』   “你是说我眼睛里的生物机械?”夏佐立刻联想到了拉扯他到来之前左眼处传来的异动。   『生物机械?不,我们叫它‘天启’……』主宰纠正他道。   “只是个不同的称呼而已,不是吗?”夏佐不冷不热地回了它这么一句。   『你说的对,我的孩子……』主宰却欣然接受了他的反驳,『你的血脉非常古老和强大,它在灵魂和精神上所能承载的力量让我都感到惊讶——事实上,如果不是你身为人类对我而言可能会有更大的帮助,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新的女皇……如果我决定这么做的话,我会吸取教训,不会给你半分从我身边逃离的机会……等到同化一旦完成,我会是你最感到亲切和濡慕的母亲。』   “你尽可一试,看我会不会屈从于你的意志。”夏佐冷冷地说。   『如果你没有融合‘天启’的话,我一定会尝试的。』主宰这样回答他说。   它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却伸动其中一只触爪,直直探入其下搭拢而出的空间中,深深地插进那颗类似于人类眼球的软体组织中,旋即勾出了什么东西,不容拒绝地直接戳放到夏佐头顶上去示意他去观看:那是一个更小的透明球体,在里面的最底部积蓄了一小层莹润的半胶质半流体的不明液体。   『这是只有我能产生的一种物质,用你们人类的话大概是‘激素’?其实我更愿意称它为‘精华’,』主宰用和它那粗壮的触爪不一样的轻盈来回晃动那个小小球体,『这是我精神和灵魂的精华,非常难以凝聚……』   “你是说?”夏佐下意识地抚住了自己的左眼。   『你的敏感让我惊讶,孩子……』主宰说,『要小心慎重地表露出你这种特质,不然我会改变之前的想法。』   它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精华”:『当年的合作,是你的家族和我进行的……毕竟只有你们才能毫无压力地和我进行心灵对话,就连凯恩,也是我对他进行了改造后他才能做到这一点的……』   “我不想听这个,”夏佐打断了它的话,因为他想起了凯恩身上的那些肉管,“如果你还想让我们之间的对话进行下去的话。”   『相信我,对于他的不告而别,我的悲伤痛苦并不比你少……』主宰这样回答道,『毕竟,他已经算我的半个孩子了……不要打断我的回忆,要知道从很久远的时候叙述故事并不是我的长项……』   『让我想想说到哪儿了,』主宰有些苦恼地说,『对,合作……你的家族负责说服人类的‘母亲’和我合作,我则负责在共同抵御奇美拉时提供前锋部队……在我们关系最融洽的时候,你的家族向我透露了他们的一项研究进程:通过生物能发挥精神的力量,从而达到更精密和指向性更强的‘预知’……对于‘预言’这项能力,我只能做到一些模糊的感知——相信你们人类在这一点上不能也比我做得更好了,但是你们人类的鬼主意更多……我被这种实用性的‘预知’打动了,答应为你的家族提供我的‘精华’以帮助他们解决人类精神力无法延展到足够宽厚的难题……但是后来他们却莫名地和我失去了联系,直到我留在蝎蛛星云上的孩子向我报告它感受到了有些熟悉但更多是陌生的灵魂波动,我才意识到他们成功了……』   “你是说我眼睛里的东西?”夏佐问,“而且顺带一提的是,你所说的‘人类的母亲’,应该是‘人类的政府’。”   『是的,那里面有曾经属于我的精华,所以虽然我现在无法调用它了,但依然可以叫你一声我的孩子……』主宰回答,『而且,你的家族看起来完成得不错……方才一开始的时候,你的精神力爆发强度都可以暂时和我相抗了……事实上,也正是借助了‘天启’,我才能把你带到这里来……』   “如果凯恩就是去找这么个玩意儿才……”夏佐极为浅薄地笑了一下,“我情愿不要它。”   『不,他去找的是‘天启’可以打开的大门。』主宰在这一点上倒是没有隐瞒他。   “你所说的更精密和指向性更强的‘预知’,指的是‘弱点辨识’?”既然说到了眼中的生物机械,夏佐便想要一次问个清楚。   『不止是……』主宰说,『不过它现在还很弱小,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不,”夏佐断然拒绝道,“我暂时不想和你做什么交易。”   『聪明的孩子……』主宰感叹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做我的女皇吗?我甚至可以允许你保留自己的意志。』   “不,”夏佐再次拒绝了,“我还有要保护的人。”   『是一个雄兽?』主宰饶有兴致地问,『你们人类的感情是一件非常难以理解但又很强大的介质……』   “是一个Alpha。”夏佐纠正着它的说法,“而且你之前也说过,我作为人类对你的帮助更大。你指的是什么?”   『我有预言的能力……』主宰说道,『在不久的将来,黑潮将再次在宇宙中泛滥,而我需要再次借助你和你家族的力量……』   夏佐勾了下唇角,这个动作被他做起来分外嘲讽:“既然你有预言的能力,那你是否预言出凯恩情愿自杀也不愿意做你的女皇?又是否预言出我的家族早已被赶出了政治核心?”   『预言只是可以看到河流的走向,并不能看到河流中每一条鱼虾的每一个摆尾,我的孩子……』主宰耐心地解释着。   “那借助我和我家族的力量又怎么说?”夏佐追问它。   『你的家族除了本身的强大,向来还有着雄兽家族的襄助……』主宰把自己的一只触爪向夏佐靠近了一下又慢慢缩回,『按照我的经验,你选择的雄兽应该很有力量……』   “是我的Alpha。”夏佐坚持着。   『好吧,你的Alpha……』主宰最终改变了自己的说法,『距离黑潮到来还有一段时间,你有足够的时间爬上当年你的家族攀登上的高度……』   “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忽视了一件事情?”夏佐并没有立刻答应主宰提出的合作,“你该如何把我送回到人类的星域?”   主宰的六只触爪僵停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哈,如果要按照带夏佐来的方式送他回去,需要对面有一只脑虫还有灵魂献祭的一堆虫族才能做到……      第74章      异烙斯星是所有虫族的起源之地,这里终年被一层厚厚的灰烬所覆盖着。   有观点认为这是地貌剧变时积累下来的火山灰,也有观点则认为这是死去的虫族们的遗骸。   此时,主宰所在的盆地之外,新升起的恒星已经遍洒下了青白色的皎光,映照得这个星球除了那些熙攘蠕动的虫族之外,也多了一些别样的生机。   但在主宰所在的盆地里,由于其上飘浮着的厚重得快要凝结成实质的层层迷雾,一点光线都无法透入其内。   ……不知不觉,已是新一天的清晨降临了。   “你在请我来谈合作之前,都没有想好怎么送我回去吗,”夏佐冷冷地说,“这会让我怀疑自己的家族之前和你的那次合作是否正确……当然,还有这次。”   『不,我的孩子……』主宰叹出了一口气,『原本的计划是我和新皇一起,就可以强行破开空间把你送出去的。虽然这种做法很折损能量……』   “也许你有时候太迷信你的预言能力了。”夏佐折身走回自己光甲的驾驶舱中,“你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使用通讯器的吧?”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这个通道通向了哪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惊容跌坐在地上的盖比少校,鲁道夫加重了语气,重新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根本不用去做什么探测或者计算,”盖比机械般地回答道,“因为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虫族的主宰或者女皇。而在没有女皇的情况下,就只剩下了主宰。”   他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单向空间通道……只可能通向一个地方……”   盖比并没有说出所通向的星球名字,但是所有人却瞬间明白了他说的是哪里:异烙斯星。   ——虫族母星。   上将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压抑住内心涌动的所有情绪,然后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我说的‘哪里’,指的是具体坐标。”   “能量残留反推演吗?!”盖比一下子兴奋起来,他从地上站起身后,顾不得拍打军服上的尘灰,立刻招呼机器人助手走上前来,一边鼓捣着那台复杂无比的仪器,一边自言自语道:“波动消散了不少啊不知道还能不能计算得出来……不过就是要这样才有挑战性的……”   在脑虫连带着它最亲近的那批护卫虫一同死亡后,蝎蛛星上还剩余着的虫族就非常好对付了:失去了统一指挥、也没有基本的判断力、只任由本性盲乱攻击的虫族,在面对用高科技武装到了牙齿、辅以护卫机器人开道的人类时,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节节败退。   “所以说虫族不过是一个大脑在指挥,哪里比得上我们人类集合了整个军团的智慧?”罗伯特少将很是自得意满地说。   “是将军指挥得当,我也没想到可以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打下蝎蛛星云。”亚德里恩拍了鲁道夫一个小小的马屁,“想必我们不日就能班师凯旋了,不知将军有没有定好归程的日子?”   此时蝎蛛星云中虽有小股虫族残留,但这种需要费时已久的围剿之举至此便不必再劳烦四支军团的大驾了:联邦连同几个盟国派来的常驻军团和几家大型矿业公司的护卫队,已经走在前来的路上。   “再等等。”鲁道夫只是简单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罗伯特和亚德里恩互相对视了一下,彼此都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将军可是有未完之事?”罗伯特开口问道。   鲁道夫扫了一眼,目光里全是漠然:“与你无关。”   罗伯特被他这句话噎得有点拉不下面子,张嘴便口不择言道:“那也不能让我们四支军团都等一个Omega吧?!”   亚德里恩皱了下眉:这话说的太不妥了。   “《Omega稀缺性保护法案》中有着明文规定:任何一个放任Omega陷入生命危险中的公民,都会被判处极刑;哪怕是在战场上,Omega的安危都高于一切,甚至高于当次战争的胜负……”鲁道夫这次看都没看他,“少将请便,我是不会把你刚刚的言论写入报告中的。”   “说到保护法案的话,”罗伯特一时的大脑充血还未退去,“放任一名Omega深陷战场这种危险境地的,难道不就是上将您吗?”   鲁道夫的唇线绷紧了一点儿:“……若是四支军团中能有一个Alpha可以做到对脑虫一击必杀的话,便不必如此。”   “一击必杀吗?一个Omega?”罗伯特冷笑了一声,“当时在场的人只有你们荆棘军团的吧?到底是不是一击必杀?还是说他是虫族派来的奸细?不然怎么独独消失他一个人呢?”   “咳咳……”终于可以捏着高脚杯品红酒的范伦丁举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杯子,“当时我也在场。而且说真的,我都没信心能挡得下他那一枪。”   “你不过是个星盗!”罗伯特嘲讽地说。   “大人,”范伦丁也不起身,就着斜歪在椅子上的姿势,对着鲁道夫随便行了个军礼,“他仗着自己军衔高污蔑同僚……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联邦公民,不信你可以去查自我出生后的所有档案证明。”   “你不必这样,”鲁道夫开门见山地对罗伯特说,“我并没有向军部汇报你在开战初期不遵军令导致舰队折损过半的事情。”   接着,他站起身来:“蝎蛛星云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诸位都是劳苦功高。即日起便可自行折还,不必特意与我一同往返。”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转身离去。   事实上,这两天以来,鲁道夫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深埋在基因深处的、Alpha对Omega的保护欲本能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自己的Omega正处于危险中的事实。   而如果不是Alpha和Omega之间特有的精神联系,让他能隐约感受到夏佐并未受到足以威胁到生命的伤害的话,他可能会立刻奔赴尚远在数千光年之外的异烙斯星了……   ——哪怕他可能都无法冲入虫族母星的外围。   说起来,Alpha和Omega之间虽然存有一定的精神联系,但那大多发生在发情期时,需要借由信息素散逸在一起的交融而维系起来的联系。   不过,在新神话中,也有一种所谓的灵魂标记:那是超越了肉体、超越了情欲、更深的一种标记形式。   只是,并没有任何一个教程或者实例对此进行教导或说明。   “不要告诉我你动了打进异烙斯星的心思。”紧跟着他从指挥部会议室走出的范伦丁把手中喝完的酒杯随意扔在角落的垃圾桶里,喊住了走在自己前面的长官。   至少是名义上的长官。   “与你无关。”鲁道夫脚步未停地说。   “别说一个荆棘军团,把我们所有的人都算上,能看到异烙斯星的大气层就不错了——这还得是不计伤亡的情况下。”范伦丁快走了两步,根本不顾什么军规的和鲁道夫并排走在一起,“先说好,这次我可不陪你玩儿命。”   “我说过了,你去留自便。”鲁道夫淡淡地说,“歌姬我已经给你了。”   “是还我好不好?”范伦丁不满地纠正着他的说法,“……你不会以为,我过来陪你打生打死的,只是为了救回我的小美人儿吧?虽然这的确是我的主要目的。”   “与我无关。”鲁道夫惜字如金地说。   “既然是你救下的歌姬,”范伦丁嗤笑了一声,对上将对自己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那你应该也看到那群围着歌姬啃的奇美拉了吧?”   ——我知道谁在阴我,而且我打算给他个终生难忘的好看。   “嗯。”鲁道夫简单地点了下头。   自他发现那天的异态之后,就安排了人手去详查。如今汇报结果已经交付上来,只是由于这两个月多来的激烈战事而暂时无暇去看。   “我是个小心眼的人,”范伦丁说,“向来都是一丈还一尺。你救了歌姬一次,我为你卖两次命……那天的情况,说明有人在寻找、或者说尝试操控奇美拉的方式……呵,希望他不要玩火自焚烧到自己。”   鲁道夫没有理他。   “在你面前我没必要隐瞒什么。”范伦丁接着说,“你知道的,我是个星盗……我去过的地方和听说到的故事都很多。你的那个小Omega这次被虫族带走,让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传说。”   上将伸手入兜,打开了一个小型的语音屏蔽场域。   “传说虫族会挑选美丽的少女带回自己的领地,将她改造成只听命于自己的王后,然后让她诞生下虫族的新皇……”   鲁道夫的脸色终于发生变化了。   “哈哈哈哈哈哈……”范伦丁放声大笑,“我真应该拿记录仪把你现在的样子录下来……”   然后他赶在男人真正发怒之前抢着说道:“刚刚那个传说是我编的。”   “……”鲁道夫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冰冷,“废话说多了也可能会丢了小命。”   “你是将军,应该比我更了解2000多年之前人类和虫族间那些有关合作的传言吧?”范伦丁收起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态度,“那你猜在这种合作中,有没有中间人的存在?”   “我在临近虫族领地的某个星系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关于一个人类英雄为了取得虫族的帮助,只身深入虫族领地,打败了包括主宰、女皇等在内的所有强敌,最后逼迫虫族Boss为人类抵抗外敌的故事。”范伦丁勾了勾唇角,“这个故事真是烂透了,连作为厕所读物都够不上格。如果那个人类英雄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自己把外敌干掉然后统一全宇宙?……不过,我觉得将军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用我细说了吧?”   鲁道夫用了五个字回复他这一段长篇大论:“只是个故事。”   范伦丁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转而说道:“那个黄毛——哦,我说的不是你,你头发的颜色算是淡金色——你注意到他刚刚说的是什么了吗?他说的是‘虫族派来的奸细’,这种说法并不寻常,极有可能是他一时口误,多说了什么不该他现在说的话。”   “说出你的目的吧。”鲁道夫对他说出的话不置可否,而是直截了当地这样说道。   “每一个优秀的船长都会在风暴来临之前判断好自己的航向。”范伦丁说,“而且,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是个小心眼的人,也说过了‘你救了歌姬一次,我为你卖两次命’。所以我有一笔很大的账,要和某个人算。”   “那你要先记得我们之间的欠账。”上将直视着前任星盗头子的眼睛,不带什么感情地说道。   “……”范伦丁长叹了一口气,“你真的要去异烙斯星?能不能给我换个卖命方式?”   『这真是一项大工程,』主宰有些疲惫地说,『为了能让你用上通讯器,我不得不撤掉家园的所有精神屏障……』   “不要忘了再重新设立一次,”夏佐说,“否则不小心有磁暴弹打进来怎么办?你总不能让你那些小虫子天天都去喷战争迷雾吧?”   『谢谢你的提醒,我的孩子……』主宰轻柔地说,『你现在可以试着联系一下你的雄……Alpha了……』   夏佐返回到斩刃的驾驶舱里,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摁下了私人频道的通讯申请。   虽然信号非常不稳定,但通讯器还是在经历了微弱到快要断开的初时阶段后,坚挺地把讯息传输了出去。   几乎在信号能稳定地被接通的时候,视频上就出现了鲁道夫的影像。   盘腿坐在驾驶椅上,夏佐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说出了一个“嗨”字。   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是明显到昭然若揭的激动和惊喜。   “……你怎么样?”他低低地问道。   “我很好,”夏佐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凯恩……”   他使劲咬了下下唇:“……凯恩也很好。”   只是最后那个“好”字被发出得已经近乎气音了。   “是你回来还是我去接你?”鲁道夫看出了他脸上不对的神情,但却没有追问,而是问起了这样一个关键问题。   当然,他也没有告诉对方,如果现在没有接到这个通讯的话,他就会在第二天乘坐新换好了舰体的黯夜歌姬号,前往异烙斯星了。   “有一个小问题……”夏佐简单地叙述了现在的情况,然后接着说道:“……虫族的主宰说,它可以和空间跃迁牵引器进行频率调和,但需要提供出足够的灵魂能量进行献祭。而且它拒绝人类军队或者星舰前来虫族的领地。”   “好,”上将简单地回答,“我会去安排。”   “你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夏佐问他。   他有太多的话想对Alpha说,然而身处虫族的母星腹地和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让他心力交瘁……竟是一时间沉浸在了一种近乎封闭和茫然的情绪里。   ——这是属于本能的回避反应。   但他还是考虑男人可能会有的担心,挣扎着问出了这句话。   “等你回来后,想对我说什么都可以。”鲁道夫轻声说,“我们之间有着绝对的信任。”   “谢谢……”虽然记得弥赛亚对他说过不要对鲁道夫说这个词,夏佐还是由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自己的情绪而低声道了声谢。   不过,他随后向上将补充了一句:   “……我很想你。”      第75章      自鲁道夫直言出其它军团可以先行离去的话后,西格玛共和国的主力戍卫军团是最先离去的,随后是魏玛帝国的军团。   不过,后者的主将亚德里恩在临走前还特意和鲁道夫进行了礼貌的告别,并且简单地表达了对他领兵才能的钦佩。   “如果将军以后愿意的话,可以到帝国来一段……长时间的旅游,我保证您会记忆犹新的。”中将最后用一种含蓄的暗示语调说,“可能会比您待在中央星域还要愉快。”   “他这是想要表达什么,难道以一个盟国的身份想要……”鲍曼在亚德里恩离开后说,“大人,这有些不太寻常。”   “……”鲁道夫望了一眼在光屏上代表着魏玛帝国戍卫军团的大批光点徐徐远离直至消失,“随他去吧。”   这两支军团的离去,也让虫族主宰的那个要求被完成得更加容易一些。   而长期研究虫族种族特性的盖比少校的存在,则让这一要求完成的进度加快了不少。   出乎夏佐意料的是,主宰竟然可以“说出”人类的语言,只是它“说出”的每个单词都很生硬和缓慢。   “原来你会说人话?”他在主宰和盖比少校又一次交流后说。   『是的,我的孩子……』主宰并没有听出夏佐话语中的微带嘲讽,『只是压缩空气振动而已,很简单的小技巧……』   “那你完全没必要因为什么只有我能和你心灵交流,而选择和我谈合作。”夏佐说。   『不,声波说出的话有时候会带来虚假和欺骗……』主宰说,『心灵交流则不会……』   “可你最后还不是被人类单方面取消了之前的合作?”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夏佐基本上也摸清了主宰的思维方式:对方并不在意直言所带来的冒犯可能。   『我也很困惑,毕竟我严格地遵守了契约……』主宰思考了半天后,才这么回答,『也许和你的家族失去了人类‘母亲’的眷顾有关?……所以希望你能做得更好……』   “人类并没有什么主宰式的‘母亲’,你说的应该是人类政府。”夏佐说,“他们并不是一个人做出的决策,往往是各方面的势力进行互相扯皮和博弈最后得出的某种妥协。”   这段话让主宰费了点儿时间才理解出什么意思:『如果虫族里出现了两个或者更多的‘母亲’,那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去做人类的‘母亲’……』   “我们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夏佐摇了摇头,“人类不可能出现什么统一意志的。”   『或许这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主宰意有所指地说。   在和主宰沟通后,盖比提出了不少操作性都很高的方案,尤其在如何调试对接双方的能量波动频率上。   这让主宰颇为感叹。   『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对人类产生非常大的好奇……』主宰对夏佐说,『你们的每一个个体都是那样弱小,虽然也有一些雄兽的力量十分不错,但是也完全无法和我们虫族的雷兽或者奇美拉的王兽相比……然而,你们制造出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却可以让你们发挥出比自身能力更大的力量……』   “是吗?”对于科技方面的东西,夏佐是典型的实用派而不是理论派,所以只是这样简单地回答道。   没有得到太多回应的主宰也沉默了下来。   这段沉默并未持续太久的时间,因为蝎蛛星上再次传来信号时,便是能量阵准备妥当的告知。   重新进入斩刃的夏佐将光甲的质子防御罩开到了最大值,主宰则是轻而易举地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开启了一个看起来就非常稳定的空间通道。   在进入那个黝暗得仿佛一丝光线都会被吞没其中的通道之前,主宰伸出了一只触爪轻轻地虚碰了下夏佐的光甲——尽管光甲和那只触爪相比小得像是一颗纽扣。   『我们会再见面的……』它说,『或者是我和你的孩子……』   夏佐一言不发地进入了空间通道。   这次穿过空间通道的经历与上次相比要好上不少,也许是和盖比少校在根据通道的能量波动情况不断进行微调的原因。   夏佐在重新回到蝎蛛星上时,他驾驶的斩刃外表还是完好的。   至于光甲内部……则是因为最后不得不启动了荣耀模式,而导致了光路完全扭曲融合成了一塌糊涂。   推开有些走样的驾驶舱,夏佐踏上了坚实的石质地面。   这里正是当初脑虫所在的位置,只是周围原本呈现出恶绿色的菌毯已经被清扫一净。   在他头顶上空悬浮着两艘巨大的星舰:曙光号和黯夜歌姬号;下方的地面上,则有着密密麻麻的虫尸层叠堆积。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盖比少校在看到斩刃出现后就开始激动万分,“我成功地开启空间通道了!”   “可是这看起来也太麻烦了,”康纳德嘟嘟囔囔地说,“先是活捉虫子,然后还要搞出那么一个线路乱糟糟的仪器,接着还要用到空间跃迁牵引器……有这个功夫,够空间跃迁十次的了。”   “你懂什么!”盖比少校慷慨激昂地说,“这是定点之间的空间传送!空间跃迁是不能做到精确定位的!……而且,我觉得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用一种狂热的目光深情款款地看向了不远处的虫族尸体:“那些小可爱可以提取出来能源你知道吗?如果我能精简那些复杂的线路,理论上是可以提高能源提纯率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虫族的领地也能保持能源续航!”   “我提醒你一下,”康纳德说,“虫族领地意味着有晶矿,晶矿意味着能源……所以?”   “所以我应该从空间跃迁精确定位上努力?”盖比少校从善如流地说,随后又有些苦恼起来,“……但是我对空间科学不太懂啊……”   鲁道夫并没有听进去属下之间的争执。自从他看到夏佐,确定他至少看上去安然无恙后,才松开了一直死死攥住的拳头迎上前去。   ——上将的掌心中,早已全是冷汗了。   再次回到人类驻地的夏佐,自从踏上地面之后,便觉得有什么不再相同了。   他任由自己被男人一把按在怀里,对方肩上的三颗金星带来冰凉的触感和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让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些回归的现实。   “我没能把凯恩一起带回来,”夏佐伏在鲁道夫肩头,不再试图掩饰自己的脆弱,“……对不起。”   男人的回应是用手指抚上了他后颈处的印记,长期操纵光甲和握持武器给他的指腹带来了些微的粗糙,让抚摸动作带来的感触更加鲜明。   标记处被反复爱抚会给Omega带来极大的安心感,这多少减轻了夏佐这几天以来一直紧绷着的身心俱疲。   “现在……我是一个人了。”夏佐低声说。   虽然之前凯恩也曾暗示过他可能会离世而去,他在被别人问及自己的抚养人时也会有“养父逝世”的直言之语。   但在他心中,却未曾有一刻认为凯恩会远离自己。   ——他是那样的强大和可堪依靠,一定会在前方的道路上带着笑意等待着自己……   ——所以自己一定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才能赶上老爹的步伐。   然而……   现在被留下的却只有自己。   “不,你还有我。”上将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   他不由分说地把夏佐直接抱起身来,转身向着不远的小型登陆器上走去…   略一挣动发现无法挣开后,夏佐便把自己埋在男人的臂弯里。   耳边不断传来康纳德的大嗓门和鲍曼偶尔的插言渐渐变弱……巨大的难以忽视的疲惫感从他心底蔓延而生,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逼得他甚至无法顺畅呼吸。   ——被他强行压抑住的、逼着自己忽视的丧亲之痛,终于在他在被保护和被珍视地对待时,席卷而至……   这是一种比悲恸欲绝更深重的苍白无力。   回到曙光号上后,闻讯待命的卡特先是为夏佐注射了一记安定剂,然后为他做了一个细致的全身检查。   “没有任何伤口,”医生说,“或者说受到的伤害主要是精神方面的刺激。”   “其它的呢?”上将问道,“有没有……”   卡特摇了摇头。   夏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折磨梦境……   在梦里,他反复看到的是凯恩最后把六只利爪深深扎进自己胸膛的情景。   ——好痛……   ——快醒过来……   ——不要离开我……   ——『儿子……我爱你……』   我也爱你,老爹。   挣扎着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之后,夏佐发现脑袋下面的软枕已经被梦中肆无忌惮奔涌而出的泪水打出了重重的湿痕。   ——这,不是梦。   他坐起身来,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床铺的角落中,眼睛感受到的除了干涩的疼痛,却是一滴泪都无法流得出来。   在刚刚过去的梦中,他能清楚地看到并记得凯恩一直在消失前脸上留下的浅淡笑意。   其实被触手状的肉管推举在高高半空中的凯恩和夏佐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可以看到他脸上表情的距离。   但不知为何,凯恩脸上的微笑在梦里却是那样的清晰。   凯恩是个很爱笑的人,尤其是他在成功捉弄到夏佐之后,脸上更是往往会露出各种十分欠揍的得意之容。   但不论是哪种笑容,都没有梦里的那个微笑来得那样清晰和深刻。   就像是直接烙在了夏佐的心中和记忆里一样。   鲁道夫走进舱室里之后,看到的就是蜷缩着抱膝坐在床角的夏佐。   他慢慢走过去,在床侧坐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夏佐抬起眼看了看他,然后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男人伸出的掌心里。   一如既往的干燥和温暖。   接着,他就被一股大力拽着,跌入了一个更加温暖的怀抱。   上将并没有穿制服外套,衬衣布料的轻薄并不能阻隔掉他体温和心跳的传导。   夏佐伏在他怀里,半天后伸手搂住了Alpha的腰。   等到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他慢慢地叙述出了在异烙斯星上的经历……非常平淡地。   “……是我欠了他一声‘父亲’和感谢。”这是鲁道夫在听完全部讲述后的第一句话,“感谢他把这样一个你送到我身边。”   严格说来,如果不是凯恩那架肖恩III型光甲,他根本不会特意转道仙后座的螣蛇A星上去接人。   而且单就年龄上而言,这声“岳父大人”的称呼并不违和。   对于他这句话,夏佐选择了沉默以对。   上将用指尖小心地蹭过他的眼角:“如果伤心的话……”   夏佐摇了摇头,然后坐直了身体:“我不会再浪费时间去流泪了……是我自己不够强大,如果当时在那里的是你,一定可以把凯恩带回来。”   鲁道夫凑上前去在他的眼角轻吻了一下:“你这样说,还真是让我觉得又高兴又有压力。”   “关于凯恩受伤的原因,我一定要查出来。”夏佐说,“我并不打算听信主宰单方面的说辞。”   ——『我只能告诉你,虫族是不会对同族亮出自己獠牙的……』   而在凯恩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和虫族之间并算不上是同族。   何况,这句话还暗示着更深的含义。   “好。”上将对此的回答很简洁。   “我的家族……”夏佐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关于虫族主宰提出的合作事宜他并没有向男人隐瞒,但那些关于“‘雄兽’家族襄助”类的话语,他却有些难以说出口。   “等到我们回到首都星上后,我会去向祖父打听这件事情。”鲁道夫把夏佐重新拥抱入怀,“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们要回首都星了吗?”夏佐闻言抬头看向舷窗外,属于蝎蛛星云的暗沉色调已经换成了砂蛛星系的灰黄色太空背景。   “嗯。”上将轻声回答。   “……时间过得好快。”夏佐有些黯然地说。   在这次战争之前,他的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少年意气;在出征晚宴上,他又被大战前夕的热血激情所感染;在战争之中,难以避免的流血和牺牲又促使着他开始思考战争背后更深的涵义……   随后,又是凯恩和主宰口中的家族……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推着他向前,直到踏上一条他之前从未想过,但却近乎早已被注定的道路。   接着,落在他后颈上的一个咬吻,打断了他越来越沉重的深思。      第76章      这场原本被认作会是艰苦卓绝的战争,虽然在进行过程中不乏僵持和牺牲才能换回的胜利,但其进程仍然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也许,这和虫族主宰在发现“故人”后代而想要引对方前往做出的设计有关。   否则的话,相信没有那几番宿主的集体死亡,人类军队将会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在战争初期获得较为优势的地位。   而在进攻蝎蛛星脑虫的过程中,相信它也根据主宰的命令,减弱了相应的阻拦攻击以“配合”人类军队的长驱直入。   所以,这场被预估可能需要进行五个月以上的战役,在历时三个月后,便取得了不容置疑的胜果。   ……据说,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所有人希望看到的。   从异烙斯星上归来之后,夏佐便变得有些沉默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的态度变得拒人千里之外,而是任谁都能看得出这个少年……或者说青年,如今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他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地挤压出自己的所有时间,然后把它们投入到仿佛无穷尽的各项训练中去;并且以一种显然易见的速度,在突飞猛进地进步着。   ——有时候,真相将明未明之时带来的逼迫感,会尤为巨大。   在得知他在异烙斯星上的经历后,弥赛亚难得地没说出什么带着讽刺的话语来。   他甚至停下了手中似乎永远都忙不完的实验,认真地看向了夏佐:“仇恨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但不要被它蒙蔽了你的眼睛。”   “你呢?”刚结束体能训练的夏佐随意坐在舱室的金属地板,仰靠在墙壁上问道,“你愿意讲诉一下你的故事吗?……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有人向你倾诉不幸的话,你也应该拿自己的不幸安慰他?”   弥赛亚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启了实验室内的屏蔽场域:“我的故事没什么好听的,不过既然你问起了,为了以后我们之间的坦诚相见,我倒是可以再回忆一次。”   与两三个月之前相比,这位Omega维促会的首席医师好像又瘦了一圈,看上去并不崭新的白色医师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晃荡非常:“我出生在一个很偏远的星系,据说那个星系之前是反叛军的驻地……但不管之前的事实如何,那里一开始对Omega的管制并没有那么严格,直到联邦政府肃清了反叛军之后,在那里派驻了维促会分会……”   “我从生下来时就被认为是一个Beta,这没什么不好,”弥赛亚淡淡地说,“我的父亲也是一个Beta,母亲的话……”   他自嘲式地勾了一下唇角:“是一个比我的血统还要不纯净的Omega……其实,直到我13岁之前,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是一个Omega。”   说到这里时,他停下了话语,许久不曾造访的记忆带着被忽视太久的怨气席卷而至,将他拉向了被刻意遗忘的童年。   ——父亲、母亲、长姐、幼弟……   ——还有隔壁那个总是爱逞英雄主义的同龄Alpha……   这些记忆经过了100多年的发酵,原本被以为早已不复清晰,却忘记了它只是沉淀之后被发酵得日益深刻了。   弥赛亚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正视并开口重新讲述那段过往的经历:“关于基因方面的解释,估计你也不太感兴趣。所以长话短说地讲,因为我被发现是一个Omega,所以母亲的‘Beta’身份被怀疑,然后显而易见地我的双亲触犯了联邦至高无上的《宪法》、《婚姻法》、《Omega权益保护法案》等等一大堆法律文书……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和母亲。”   “你一定知道,Omega的所谓‘最高豁免权’。”弥赛亚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住痛苦的低哑,“事实上,被豁免的只是死亡。作为一个‘胆敢嫁给Beta的Omega’,我的母亲被认为应该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来洗清自己的罪孽。那你知道Omega应尽的职责是什么吗?……生孩子,不停地生孩子。”   在通讯器映照不到的实验台下面,弥赛亚掐在台子上以扶稳自己的指甲已经泛出了白色:“……换句话说,就是被重复标记。根据我有过的研究,一个Omega能被重复标记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我母亲是一个偏向于Beta的Omega,但Alpha的信息素会将她在Omega方面的基因日益显性化。这些事实,我是在担任维促会的医师后,才慢慢探寻到的。不过我实在没有勇气去求证她被人重复标记了几次,只知道在我去往室女座星系的……的四年后,她终于得到了解脱。”   “然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弥赛亚慢慢松开掐在实验台上的手指,“我曾经无数次地想,如果不是自己Omega的身份被暴露出来,是不是这些故事都不会发生……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痛恨自己是一个Omega。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想明白:错的不是我的身份和性别,而是这个被权力扭曲统治的制度……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无聊?”   “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夏佐用和他之前一样认真的语气说。   “……”弥赛亚用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面上已经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了,“现在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因为有着相似经历,而拉近了一点关系?”   “我并没有觉得和你之前会有什么隔阂,”夏佐回答,“只是你很多时候说的话太吞吞吐吐,让我根本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那要看你想知道些什么?”弥赛亚轻声问他。   “我的家族……还有你为什么执意要探求我的身世?”夏佐直接问出了这两个问题。   “关于你的家族,你为我带来了两块最重要的拼图,”弥赛亚说,随后又想到了夏佐刚刚对他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指控,便补充道,“就是族徽和虫族合作的过往……我之所以一直待在维促会里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在这里能碰触到很多被历史和人为掩盖住的真相。”   “关于你的家族,”他重复地说着这句话,“现在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实在是一个伟大的家族……如果它不是那么人丁稀少的话。”   “人丁稀少?”夏佐有些不解怎么会说到这四个字。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吗?”经过这几句话已经调整好心情的弥赛亚重新在唇边露出了促狭的笑意,“之前和上将大人那么优秀的Alpha滚了五天床单的、正值发情期的你……为什么没有中标呢?”   “……是四天半。”夏佐不太自然地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弥赛亚挑了下眉,“众所周知,Omega的生育率要高于Beta,即便是男性Omega,发情期的性行为导致怀孕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但是,你到现在都没有怀孕吧?”   夏佐:“……”   “这种你都已经知道的事实,还有问出来的必要吗?”他有些无语地问道。   “哦,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调整一下刚才的心情而已。”弥赛亚不负什么责任地说,“我敢保证,你在知道自己没有怀孕后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太好了没有怀孕少了好多麻烦事儿。”   夏佐:“……”   “但是你肯定不会去想:为什么我没有怀孕?”弥赛亚说,然后提醒他道,“你现在该很紧张地问我‘为什么’了。”   夏佐:“……”   “难道是因为你抑制剂打多了导致不育?”弥赛亚对他的没有反应毫不在意,“又或者是因为将军憋太久了的小蝌蚪都失去了活力?”   “喂!”夏佐不满地说,“你不要太过分啊!!!”   “我不是一向如此吗?”弥赛亚冲他假笑,“难道你还没有习惯吗?”   “其实这个问题,应该结合你自身来解答。”弥赛亚赶在夏佐翻脸之前这样说道,“身为一个Omega,你的武力值高得实在有些不太像话,即便加上你曾经进行过基因调试这种前提,也不足以能解释得周全。而不巧的是,我对于Alpha、Beta和Omega的发展史曾经有过比较深入的研究,所以才会在当初关德琳拿你的血样让我检验时,联想到了一个已经被湮灭在时间长河里的传说……”   “或者说神话,”弥赛亚端起手边的水杯略微喝了两口水后接着说,“Alpha、Beta和Omega的产生,是在人类初次进入大宇宙时代时产生的基因变异,具有唯一的不可逆性。但是,既然是变异,那肯定有着最初的源头。我对这个问题研究了上百年,终于可以确定出:在这三种二次性别进行分化的时候,最先出现的血统是Omega。”   “Omega?”夏佐隐隐约约地抓住了什么东西,“你是说……”   “是的,”弥赛亚没有等他说完就直接肯定了他的猜测,“Alpha的产生是受到Omega诱导的过程。事实上,这种模式在现在仍有端倪可寻:Alpha不会主动发情,而是受到发情中的Omega信息素影响后,才会被激发出野兽一般的独占欲……从遗传学的角度上来说,如果你养了一窝猪,希望它们以后会生下白色的小猪,那么每次把白色的小猪留成种猪就可以了。对于Omega也是如此——因为只有Alpha和Omega结合产生的后代才会产生血统纯正的Alpha,所以生出来的孩子越多,Alpha出现的几率也就越高,这样的Omega也会越来越受追捧……久而久之,本来生育率不低的Omega就变得越来越能生了。”   “……你把人比喻成猪的说法真有趣。”夏佐面无表情地说。   “谢谢,我一向都这么有才华的。”弥赛亚毫不客气地说,“我这么说的话,你有没有猜测到什么?”   “大概你是想说,我是一个不太能生白色小猪的猪?”夏佐继续维持刚刚的面无表情状。   弥赛亚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意的愉快微笑:“你也不必为此妄自菲薄。古地球有一句宗教用语,说的是‘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你虽然不太能生出白色小猪,但是你生出的小猪一定是最白的。”   “……”,夏佐无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担心自己再看弥赛亚一眼就会忍不住挂断通讯,“你真的够了。”   “哈哈哈……”弥赛亚笑够了之后,终于停止了这个拙劣的玩笑,转而说到了正题,“在新神话中最重要的始祖神话里,一直有一个说法,说是最初代产生的Alpha和Omega是血统最纯正的,他们甚至可以有让和自己结合的Beta转化成Alpha和Omega的力量……如果去查阅各种版本的始祖神话的话,你会发现有很多大同小异的传说,内容都是一个英勇善良的小Beta被初代Alpha或者Omega成功地转化成了Omega或者Alpha,进而建立起丰功伟业的俗套故事。我此前曾有一段时间致力于研究Alpha、Beta和Omega之间三者转化的可能性,但是最后却发现自己走了弯路。因为除非人类从宇宙再次进入一个更大的宇宙——就像是人类从古地球进去现在的宇宙——这种类似的剧烈变动,否则不会出现性别上的三次分化。”   “这和我的家族有什么关系吗?”夏佐追问道。   “这些神话一直被我当成无稽之谈,直到我拿到了你的血样。”弥赛亚说,“我对Omega的基因构成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检验结果刚一出现,我就发现你的核苷酸序列上和一般的Omega有着一小段非常大的不同……而且这并不是通过基因调试就能达到的结果。一时好奇之下,我对那段序列进行了分析,结果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它的作用是提纯。”   “提纯?”夏佐看了一眼弥赛亚,“……如果你再用白色小猪打比方的话,我们以后就完全没有再交流的必要了。”   弥赛亚很是讨人嫌地吃吃笑着,半天后才说道:“和你的家族结合的Alpha,将会得到一代远超一代的子嗣……这也是那些新神话来源的依据。换句话说,即便是一个Beta和你结合,只要他存有一丁点Alpha的血脉,就有可能得到一个纯血的Alpha,当然由于你的血脉会占优势,所以生下Omega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你确定?”夏佐怀疑地问道。   “你确定要再次怀疑我的专业素养了吗?”弥赛亚反问他道。   “所以?”夏佐没有接他明显带着陷阱的话,而是接着问道。   “所以如果你们还很能生的话,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一点了?”弥赛亚顺着他的话也接着反问道,“说不定早就像蝗虫一样统一宇宙了。”   “当然,从生物学、遗传学、基因学等等的角度上来说的话,会有更专业和科学的解释,不过你懒得听我也懒得说,你只要知道这个结果就好了。”弥赛亚补充道。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夏佐点头道。   “少来,你明明想的是以后可以在生孩子上少操很多心了吧?”弥赛亚毫不留情地揭露他,“而且,你猜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Alpha,然后鼓励他多多耕耘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夏佐:“……”   非常满意地欣赏了一番夏佐的表情后,弥赛亚才继续说道:“这样的一个家族,怎么可能在联邦历史上默默无闻呢?”   说完这句话后,他停顿了一下,留给对方一定的思考空间,然后才说道:“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有人、或者说有一些人,抹杀了关于它的全部记录。由此衍生出来的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会连留存的痕迹都要抹杀掉呢?这也只有一个解释:因为它哪怕只留存下来名号都会严重影响到联邦的统治基石。接下来而来的第三个问题是:联邦的统治基石是什么?”   夏佐沉默着,脑海里回想起的却是:   夏娃号。   “议会、军部、维促会,”弥赛亚的态度和语气都转为了冷静,看得出来他在这方面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去探究,“这三者中,有一个类似于黏合剂一样的存在,就是维促会。也就是说,只要能掌握住所有的Omega,就能借此掌握住和他们结合的Alpha……这也是议会处心积虑,终于将原本应该是独立在外的维促会掌握在手中的原因和推动力。我们可是珍贵的资源,这种说法你开心吗?”   夏佐依然没有回答弥赛亚,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疑点都被一根根蜿蜒隐约的细线连接到了一起,继而被归引向了未知的命运。   “那我的家族到底是……”夏佐半天后问道。   “拿我给你的这些线索去问你的Alpha吧,”弥赛亚说,“这并不是我有意隐瞒。而是一则我对政治方面的了解确实比较有限,二则……这也是他一直在追寻的问题,我总要给他留一点表现的空间。”   “在我对自己的身世一点都不了解的时候,无时不刻能盼着早日知晓这一切。”夏佐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带着不知何时升起的怅然说,“但愈到揭晓的那一天,我却有些……”   “不知者无畏,近乡情怯而已……或者说我们知晓得越多,敬畏之心越重。”弥赛亚勾了下唇角,“另外,关于你说的虫族主宰和女皇,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你对‘有意思’的定义往往会和正常人有所不同。”夏佐不无讽刺地说。   “其实我觉得更有意思的是你对整件事情的应对。”弥赛亚说,“几乎难以想象,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你就从愚蠢的不谙世事变得勉强算得上是有点头脑了。”   “你这句话一点不像表扬人的说法,”夏佐说,“这一点倒是和几个月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因为我已经完美得不用再有什么改变了。”弥赛亚假笑着说,“不过关于你对凯恩的判断我倒是很赞同:虫族不会是什么慈善家,如果那个主宰真的像它表现得那样良善,它们能够在宇宙中存活这么久吗?要知道虫族可是比人类存在还要古老的种族。这么长的时间,就算石头也能进化成精了。”   “我并没有完全听信它的说法,”夏佐回答,“而且奇怪的是它并没有逼我答应什么条件。”   “这正是我说的有意思的地方,”弥赛亚若有所思地想,“它一定有什么可依仗之处。”   “那也只能走着瞧了。”夏佐淡淡地说。   按照惯例,荆棘军团的大部分将前往预备兵团所在的北冕座星系进行战备物质和兵源补充,主舰则依照军部发出的指令,停驻在中央星域之外的要塞进行补充能源和常规检修。   再一次搭乘厄俄斯号,夏佐跟随鲁道夫向着首都星的大气层中驶去……四颗人造卫星要塞在黎明将至的暗淡天色中闪着一如既往的冷光,坚定地拱卫在议会、军部和维促会的上方。   这一次,夏佐依然没能看到亚当号。   ……怪不得上次来到首都星上时,康纳德在提到亚当号时,说的是“如果你运气够好的话,就可以看得到”。   说到康纳德,尽管这并不是他头一次跟着长官回到首都星上述职,但他表现得比第一次时还要紧张。   在降落之前,大校一遍遍地整理着自己穿得一丝不苟的崭新制服,还强行要求曙光给他调出了一面等身穿衣镜来回审看着。   “我说,你至于吗?”鲍曼看不下去了,“你都老大不小的了,勾引凯旋典礼上的少女这种幼稚蠢事,难道还没有做够吗?”   “你懂什么?”康纳德扯着自己的领带,“老子是快要结婚的男人。”   “……结婚?”鲍曼难以理解他的脑回路,“和谁?”   “当然是和我的老相好啊!”康纳德神经兮兮地把上衣下摆拉了一遍又一遍,“他答应我这次打了胜仗就回来结婚!”   正巧夏佐从这间高级军官的休息室外经过,结果被鲍曼叫了进来。   “你那个朋友要结婚了?”鲍曼问道,“就是维促会那个瘦瘦弱弱一脸苍白的医生?”   “……和谁?”夏佐有点茫然地问。   鲍曼朝康纳德努了努嘴。   夏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我……光球找我还有事。”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曙光热情地从康纳德身后跳了出来,“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哦,那去我房间里吧。”夏佐说。   “记得为我们准备结婚礼物啊!”康纳德冲夏佐的背影打着招呼。   “……白痴。”通过夏佐的反应印证了自己想法的鲍曼扔下了这两个字后也起身离开了。   独留康纳德大校一个人在休息室里紧张地练习求婚时的台词。   “你有什么礼物送我?”夏佐戒备地看着光球。   “小少年你最近因为凯恩蜀黍很伤心的样子……”光球扭扭捏捏地说,然后动用房间里的光脑终端吐出了一张光介芯片,“所以我把凯恩蜀黍和我在一起的影音记录都整理了出来……送给你好不好?”   最后这几个字被光球说得气若游丝,显然一副怕自己好心做错事和怕被拒绝的样子。   夏佐怔了一下,看着被机械手臂小心翼翼地送到自己面前的芯片,半天后伸出手攥在了手里。   “谢谢你,”他真诚地向光球道着谢,“……这对我来说很珍贵。”   因为心意被接受了,光球显得高兴和活泼了很多。   它蹦蹦哒哒地跳到夏佐肩上,虚虚地坐在那里:“其实,你可以给你和将军的第一个孩子起名叫‘凯恩’啊……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好。”夏佐沉默半天后,握紧了手指轻声说。   光球被吓了一大跳:“你你你你你说甚么!……你你你你你再说一次!”   这次夏佐没理它。   但是依然阻止不了光球在舱室里各种打滚闹了半天,各种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激动心情:“这是歌姬小美女走了之后我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也是我这辈子听到的第二大的好消息!!!”   最后被它闹得烦不胜烦的夏佐只好喝令它稍微老实一点。   而自从他的精神力量带动能力谱系大增之后,光球在面对夏佐后便乖了很多……   安静下来的光球重新回到夏佐肩上虚虚地坐在那里:“……小少年,你说我和歌姬还能再见面吗?”   “会吧……”夏佐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蝎蛛星云战役前后总共费时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而首都星上的舆论圈早已换了风向和热门话题——讨论的内容当然不会是前线战士陷于血战中的伤亡和牺牲。   而最近,最热门的两个话题则是温世顿·拜恩上将和妮娜·菲尔德·诺因的婚事,还有锡德里克·霍克斯上将的伴侣葛兰·阿泰尔时隔二十多年后再次有孕的喜讯。   然而,随着鲁道夫·奥法里斯上将偕同伴侣返还首都星,这位经常制造热议话题的将军注定将再次为舆论圈带来一阵……   腥风血雨。   在厄俄斯号刚在指定好的宇宙港中降落后,一队身穿灰黑色制服的全副武装的宪兵精锐队带着议会的命令而至。   “全员检疫?”道森副官微微皱起了眉毛,“这是什么意思?”   领头的宪兵队长职位并不比道森准将低多少,他行了一个军礼后冷硬地回答:“我们有足够可靠的情报显示,经历过蝎蛛星云战役的士兵们,有可能出现了被虫族寄生的情况。”      第77章      由于同样是准将军衔,带队前来的宪兵队队长在面对道森时的态度非常强硬,哪怕不管从年龄还是从履历上来说,他都是道森的后辈。   这是因为宪兵一向被称作“军队中的警察”,其主要职责为维系军纪、约束军人行为举止、处理军队中刑事案件、戍卫首都等……乃至有可以召开军事法庭的权力。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道森的双眉之中皱出了一个“川”字型,“被虫族寄生只有女皇能做得到……而早在十多年前,虫族的女皇就已经被我们荆棘杀死了,这种事情议会和军部难道又是选择性遗忘了吗,”   来访的宪兵队长抿紧了唇角,一言不发地回视着道森,大有对方不作出他想要的回应便不再言语的样子。   “检疫报告我会安排人递交的,”正在翻阅一本精装纸质书的鲁道夫转过了指挥椅的朝向,对着站在舰桥门口和道森交涉的宪兵队长说,“请回吧。”   他这一开口说话,让对方也不得不行了一个以下对上的军礼:“但是议会和军部要求检疫过程必须由第三方进行,并且已经指定了专门的医疗小组来负责这件事情……将军,我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鲁道夫看了一眼道森,后者立刻会意道:“论到和虫族打交道的经验,还有谁能比我们更丰富的吗?何况虫族第一例寄生感染案例,就是最先由荆棘汇报出的……我们在报告中会附上原始数据供专家组进行抽检。”   在鲁道夫如此明确的表态后,宪兵队长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只好回复道:“我会把将军的意见传达上去,但在此之前还请贵部留守在星舰上,以便可能的随时传讯。”   当全员必须留守在厄俄斯号上的消息传来时,夏佐正在和康纳德玩战棋推演。   从棋面上来看,大校正处于了一个并不明显但日益加大的劣势,所以他借着接收新通知的动作,非常“豪爽”地推翻了棋局。   看着满地棋子乱滚的夏佐:“……”   ——怪不得弥赛亚不爱和他一起玩。   “啧——”康纳德看过通知内容后就不爽地发出了嫌弃的声音,“议会又来了。”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在光脑终端上显示出来的文件拖到屏幕角落的粉碎机里去。   “什么?”夏佐问。   “我已经帮你签上‘已阅’了。”康纳德一派假装得很自然的样子,“哎呀……空战棋怎么都掉地上了?一定是你刚刚不小心碰掉的。”   夏佐无语地说:“我根本就没动好不好?”   “没关系的,那就算你赢好了!”康纳德很大度地说。   夏佐更加无语了:“本来就是我在赢好不好……算了,不说这个了,通知上说的是什么?”   “要求我们先待在星舰上等什么检疫报告上交,”康纳德拧了下眉毛,“不过又是那帮政客想要打压我们军团的手段而已。”   “打压?”夏佐抓住了他话中的两个关键词,“又是?”   “对啊,”康纳德唤来了清洁机器人前来收拾舱室,“三个军团中,只有荆棘的军衔是最低的——我说的是就整体而言。你看道森,堂堂三个大军团副官,居然只有准将的军衔。要知道,温世顿的副官可是一个中将,锡德里克那个面瘫脸的副官也是个中将。就说我,身为军团里精锐营的营长,十多年都没能在肩上混上一个将星……你说,弥赛亚不会因为这个嫌弃我吧?”   夏佐自动忽视了他的后半句话:“军衔都这么低的话,是和之前荆棘被打残后重建有关吗?”   “……请不要表现得这么犀利,因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的100多岁都白活了。”康纳德哀叹道,“不过你说的的确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将军在接手荆棘的时候,整个军团的残兵归拢起来可能都不够建成半个军团的。所以他当时顶着反对,降低了军团招兵时的那些条条框框的限制,其中就包括军官血统、出身星域等等。不然的话,要凭着我出身的星域和血统纯净度,在日曜恐怕都连校级军官做不上。”   夏佐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所以说,即便每次出征胜利回来以后,军团也会被挑出一些毛病,来抵消应有的晋升?”   “我们都习惯了。”康纳德耸了下肩,毫不在意地说,“……除了我已经教会你的空战棋,你还有什么其它不会玩的游戏吗?”   抬眼看了下时间,夏佐站起身来:“不玩儿了,我该去看书了。”   “去吧去吧……”康纳德挥了挥手,“就是不知道这次要在星舰上等多久……弥赛亚会不会等我等得很着急很伤心?”   走到门边的夏佐轻咳了一声:“别担心,我觉得他应该不会的。”   大校闻言后喜滋滋地说:“那是,我家弥赛亚最通情达理、温柔体贴了。不是我说你,你也多跟人家学学!”   夏佐抽了抽嘴角,没有接他这句话直接走了出去。   刚回到和曙光号相比要小上很多的卧室里,夏佐就看到了鲁道夫。   而对方的神情就像在那里等着他一样。   “怎么了?”夏佐走进来,想要摁下关门键却被男人的眼神制止了,便询问道,“是因为那个通知?”   上将从床上拿起一件准备好的长款披风,上前几步走到夏佐面前,伸手为他披在肩上:“有点小事儿,我们先回家一趟。”   夏佐微微抬起了一点下巴方便男人为他系好系带:“不是说所有人不能离开星舰吗?”   鲁道夫没有多加解释,而是稍微拉平整了一点他肩膀上的一处折皱:“走吧。”   从厄俄斯号上一个不起眼的紧急救生门里走出来,早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开启了隐形状态的悬浮车停在了那里。   然后,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宇宙港。   “不会被人发现吗?”夏佐有些担心地问。   鲁道夫的回应是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放心。”   出乎夏佐医疗的是,悬浮车的目的地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上将府邸——虽然前进方向大致相同。   他们去的地方是奥法利斯家在首都星上的主宅。   走进有着高穹吊顶的大厅,刚刚经过的几道合金大门便接次锁闭了起来。   在大厅里等待他们的是夏佐除了自己的Alpha,对奥法里斯家族印象最深刻的人:费迪南德·奥法里斯。   还有另外几个看起来应该是鲁道夫叔伯辈的长辈,都是清一色的Alpha。   “这次仗打得不错,”老奥法里斯最先开了口,“你一向是让我最放心的孩子。”   这句话是对鲁道夫说的。   “这些表扬他的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坐的离老奥法里斯最近的男人紧跟着而言截断了自己父亲的话语,“反正那小子也不看重这些。”   他有着奥法里斯家标志性的铂金发色和深灰瞳色,但眼神里不加掩饰的锐利太过锋芒,给人一种交杂了野心和戾气的极具危险之感。   ——尤其是当这种眼神落到夏佐身上的时候。   “西奥多叔叔。”鲁道夫冲他点了下头,为身边的夏佐点明了对方的身份。   男人闻言眯了下眼睛,把自己的目光从两个后辈身上收了回来。   “坐吧。”费迪南德指了指自己右边空着的两把椅子。   他的左身侧坐着西奥多,而右身侧则在虚位以待。   在鲁道夫和夏佐坐下去之后,老奥法里斯接下来说的话却堪称爆炸性的了。   老人用一种带着慎重的平静语气说:“奥法里斯家族面临着自存在以来最大的危机……如果处理失当的话,大概会步上李斯特家族的后尘。”   对此表现出完全平静的只有像是早已知道这一切的西奥多。   他悠悠地在自己父亲的话后补充了一句:“危机未尝不是机会。”   “他居然敢拒绝!”议长艾登在接到宪兵队的汇报后恼怒地说,“又在依仗自己的军功了吗?!”   “如果他同意了呢?”国防部长雅各布不紧不慢地说,他的平静和议长的怒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后者逐渐冷静了下来。   “如果他同意了的话,一定是想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艾登用一种笃定的口气说。   “所以与其费心去揭穿他的什么阴谋,倒不如这样把什么都摆到明面上来。”雅各布说,“议长大人以为呢?”   “如果情况属实的话,”艾登有些阴测测地说,“鲁道夫和他那个Omega一定不能留了……但是奥法里斯家会有什么反应?”   “这要假定奥法里斯家会不会知道这段历史,以及他们对此的反应。”雅各布沉思着说。   “费迪南德可是个老狐狸,”艾登说,“而且他作为内阁委员会的领袖,不可能不知道这段被历届联邦政府强行压制的秘辛吧?”   “情况未必会紧急到这般地步,”雅各布轻言细语,“毕竟那个Omega是否会是反叛家族的后代还不确定。”   “依我来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艾登扬高了音量,“看看这个名字:‘夏佐’,我们都以为会是单个名字的‘Chasel’,没想到里面还带上了‘夏’这个姓……再加上几天前内线传过来的消息——在虫族腹地失踪?这还不够明显吗?早在他揍了达内尔一顿时,我就应该猜到的!”   “毕竟是六百年前的旧事了,任谁都不会仅仅从名字上就做出什么联想。”雅各布安慰他道,“如果不是您是议长的话,恐怕都无法知道六百年前的那件旧事。毕竟当年的政府做了非常严格的信息封锁。”   “如果当初是温世顿娶了那个Omega,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可偏偏是鲁道夫。”艾登冷笑了一声,“他们奥法里斯家一向都是那么假惺惺的伪善,这次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肯定又会鼓吹什么Omega分配权的改革,再加上这次鲁道夫又打了胜仗,民间那些愚昧分子肯定会盲目呼应……临近大选发生这种事情,真是一想起来就让人头疼。”   “不要担心嘛,我的议长大人。”雅各布微微一笑,“你所担心的事实,必须要建立在那个Omega的真实家世上……这一点,是关德琳没有做好工作,我在这里向您表达诚恳的歉意。”   “你也该管管那个女人了,”艾登说,“让她记清楚自己的身份!”   “谢谢你的提醒。”雅各布点了下头。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议长说,“鲁道夫拒绝我们的人去进行取样检疫……如何才能确定那个Omega的身世?”   “我们总会有办法的。”雅各布弹了下自己衣襟下摆,漫不经心地说。      第78章      由于采用了气候调节装置,按照古地球时的标准进行区分的话,整颗首都星的气候都属于温带气候,只是随着纬度的不同而有所变化。   在走出议长那处占地颇广的府邸之后,雅各布并没有登上自己来时乘坐的那辆悬浮车。   他保持着双手拢入黑色大氅中的姿势,不疾不徐地走在道路旁侧,甚至都没有去用移动人行道。   在他的身后,整整一队军部禁卫戒备森严地跟在悬浮车后,纪律严明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冷风吹过,已经是秋季了。   部长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向了道路两旁高大树木上已经变黄大半的树叶,喃喃自语了一句,“冬天要来了。”   ——还有,冬天之后的春天。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浅棕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被刚刚那阵疾风从枝头卷下的一片落叶,直到它打着旋儿地飘落至他将要行进的前方。   那是一片巴掌状的黄叶。   然后,部长继续缓步向前走去,一脚直直地踩上了那片形状优美的落叶。   轻微的碎裂声从他鞋底下响起。   这让男人唇角挂上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由于坚持步行从贝丹区返回自己的家,国防部长在路上花费了比往日更久的时间。   这一行为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他的夫人在门口伫立迎接的时间也相应地更久了。   尽管渐起的秋风吹得人瑟缩生凉,关德琳在看到自己丈夫的第一时间还是调整出了完美的笑容,殷勤地迎了上去。   与正在转变的季节相比,她穿的衣裳有些轻薄,从她有点发僵的步子也能看出她在等候自己丈夫归来的过程中并不十分好过。   然而雅各布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搂她入怀,或者关切地嘱咐她注意冷暖。   身材高大的男人像是没有看到自己妻子一样,依然维持着拢着双手的动作不疾不徐地走入了家门。   他这个反应让关德琳不知所措地停下了步子,既不敢向前一步,也不敢询问什么。   解下身上的大氅交给一旁的机器人仆从,雅各布示意关德琳走过来……在大门刚一合拢后,就语气淡淡地说:“关妮,你太让我失望了。”   虽然被喊着昵称,他的语气里的某些东西却让关德琳遍体生寒。   “您……”她踌躇着开了口。   但她刚刚吐出了这个音节,就被男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雅各布比关德琳高了足足将近二十公分,Alpha的身体素质和力量又是出了名的强悍……这一掐、一提之下,当即卡死了女会长所有的辩解之词。   ……连带着她的呼吸一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关德琳白皙的肌肤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粉红色,她不敢挣动什么,只是双手虚虚搭在Alpha掐住她的右臂上,一双美目里全是哀求之色。   雅各布又收紧了一点手指的力度,然后慢慢地把女人拉近到面前,直到自己的和她的鼻尖对在一起:“关妮,你太让我失望了。”他重复着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之前让那个Omega私自逃出维促会,我就已经大度地没有去追究你的失误……这次居然在他的真实家世上都敢给我捅出来这么一个大篓子了。”   关德琳虚弱地闭上了眼睛,窒息的黑雾仿佛随着男人说话的吐息围绕着她无孔不入……到了最后,她甚至都有些听不分明男人说出的话语。   雅各布松开手指,冷酷地看着女人瘫软着跪跌在自己脚下。   贪婪地连续呼吸了好几口空气后,关德琳才从呼吸不能的痛苦中勉强回复过来。   饶是如此,她浑身上下包括手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把自己的脸贴到男人的皮鞋尖上,不敢抬起头看对方一眼,低声说出的话语也因为受损的声带带着明显的艰涩感:“……都是我的错。”   雅各布抽出自己被女人压住的右脚,慢慢地向房间的二楼走去。   “别再让我失望了,”男人用一种堪称柔情的语气说,“否则的话,我会重新考虑之前向你做出的承诺。”   仍然跪伏在地上的女人像是被耗尽了所有精力般地一动不动,但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情不自禁地挺直了一下脊背。   “奥法里斯家族面临着自存在以来的最大危机……”   在费迪南德·奥法里斯用一种冷静而又不失慎重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偌大的主厅里的族人们脸上显露出了各自不同的神色。   夏佐抬眼看了一眼鲁道夫。   上将只是在听到祖父这样说时微微皱了下眉,随后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在察觉到夏佐看向他的目光后,他却柔和了一点面部的表情,然后借着披风的遮盖悄悄伸手把对方的指尖握在掌心。   夏佐反握住了男人宽大的手:那里的触感是一如既往的干燥和温暖。   环视了一周,把子孙的神色尽收入眼底后,老奥法里斯喟然长叹:“按照议会和军部今天早上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已经猜向了这个方向。”   “什么议会和军部?”西奥多冷哼了一声,“不过是艾登那个白痴和雅各布那个老混蛋打着议会和军部的旗号,在自以为是地装神弄鬼而已。”   “如果我当日把你放到军界,”老奥法里斯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会是一个比雅各布还要大的野心家。”   “这是您的损失,”西奥多傲然道,“若我当日进入军部,莫说鲁道夫如今不会被如此排挤,就连大哥我也能保他一个平安。”   “胡闹!”费迪南德呵斥他道。   挨着西奥多坐的是一位女性Alpha,鲁道夫和夏佐举行仪式那天乘坐的豪奢无比的超回路轨车便是由她主管的家族企业提供的。   “李斯特……”她用指节抚弄了一下有着硬线条的下巴,“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又好像没有听过。”   “他是六百年前日曜的军团长。”西奥多接过了她的疑问,“一位伟大的革命家。”   “注意一下你的言辞,西奥。”女Alpha皱了下眉,“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态度能不能改一下?”   “需要改变的是你,我亲爱的妹妹。”西奥多说,“你很快就会发现我们……”   老奥法里斯用力地拍了一下扶手,打断了自己儿子的话:“安静!”   尽管一开始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姓氏,但在短期内被提及到了两次后,夏佐情不自禁地收紧了自己握住鲁道夫的手指。   ——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正在心中翻滚荡越……   “孩子,”费迪南德转向了夏佐的方向,“关于你的家族,鲁道夫前几天已经跟我说过很多内容了。你介意用自己的叙述方式再说一遍吗?……我知道,有些回忆对你来说,属于痛苦的根源。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家人,我们将和你一起承担起所有的苦难抑或荣耀。”   苦难?荣耀?   夏佐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关键词语。   因了这一分神思索,他便没有立刻回答老人的问题。   老奥法里斯以为他有所顾忌,便在看了鲁道夫一眼后,继续温言道:“你不必害怕,因为在你的身后,还有着鲁道夫;而在鲁道夫的身后,有的是整个奥法里斯家族。”   被他这样宽慰着,夏佐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上那枚红宝石质地的火焰百合指环。   “我刚刚只是在考虑用哪句话开头比较合适……”夏佐看向了老人的眼睛,纯黑色的瞳孔依然留存着干净的色泽。   ——这让阅人无数的费迪南德都不禁为之微微动容。   夏佐的讲述像是他平日训练和战斗的风格,简单、明白、毫不拖泥带水。   听完了他所说的内容,正厅里的每一个奥法里斯脸上都露出了各自不同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鲁道夫,”费迪南德沉吟片刻后喊住了自己长孙的名字,“你在这件事情上做的非常欠妥……这让我们整个家族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鲁道夫挑了下眉,对祖父的指责并未加以辩驳。   “我知道,因为你父母的去世你心中一直存有芥蒂。”即便是指责的话语,费迪南德对着鲁道夫也没有说得太过严厉,“但是你不要忘记,他们是你的父母,却也是我的子女……若是你没有建立家庭,便也就罢了。但如今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子嗣。须知独木难支、孤掌难鸣,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你还有家族可以依靠,而你的所作所为也和家族息息相关。”   “我倒是很喜欢鲁道夫的性格,”西奥多翘起了腿,“惟一不满的就是这小子结婚太晚,结了婚也没能立时中标。”   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事儿的夏佐:“……”   鲁道夫捏了下夏佐的指尖以加安慰,然后开口道:“我从未将自己从家族中割裂出去,只是这次的事情有些过于突然。”   他本身就是行动大于言语的品性,只是解释了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   “维促会那个首席医师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费迪南德对着夏佐说,“事实上,仅仅从一段基因序列上就能得出如此多的信息,实属难得……六百多年前确实发生过一次政变,时任日曜军团长的李斯特上将叛出联邦,历时三年之久后被辉星和荆棘联手绞杀。对这一事件,所有的历史书上记载的都是李斯特家族依仗军功和星盗集团相勾结,向虫族提供人类情报——被联邦判处‘反人类罪’和‘谋逆罪’两项极刑。”   “和联邦乐于宣扬自己平叛功绩以保持对盟国的威慑力不同,不管是李斯特将军的反叛缘由还是剿反过程都在各种历史记载中语焉不详。”西奥多接上了父亲的话,“我对这一段历史非常好奇,便稍微留了点儿心去探究……”   “你对任何反叛军的历史都好奇。”坐在他身边的妹妹毫不客气地指正他。   “嘘——”西奥多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兄长说话的时候不要乱插嘴……于是我稍微留了点儿心,发现这次反叛差点儿动摇了联邦的统治基础——而我有理由相信,他们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我没有出生在那个时代。”   “六百多年前……”鲁道夫像是想到了什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军部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被议会干涉乃至渗透渐深的吧?”   “还有一个机构,”费迪南德说,“……Omega权益维促会。”   西奥多为之一怔:“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内容。”   费迪南德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天生有反骨的儿子:“别说你,整个联邦知晓这件事情的不会超过百人……因为这个事件的真相一旦暴露在公众面前,不管是哪届政府,都会失掉大半民众的支持率。”   后面这几段对话夏佐并没有完全听得进去,因为在他脑海里,回忆起了弥赛亚当日对他说过的话语:——有人、或者说有一些人,抹杀了关于你的家族的全部记录。因为它哪怕只留存下来名号都会严重影响到联邦的统治基石。   ——联邦的统治基石是议会、军部、维促会。这三者中,有一个类似于黏合剂一样的存在,就是维促会。   ——这是议会处心积虑,终于将原本应该是独立在外的维促会掌握在手中的原因和推动力。   “六百多年前,维促会对Omega的控制远远没有现在严格。”费迪南德说,“相反,那是一个真正符合它名字的机构。议会希望控制维促会和军部的想法由来已久,他们不愿意看到军权太过于独立于政权之外,当然更不愿意看到政权被迫依附于军权的情况……在Omega的权益问题上,李斯特家族和我们的观点有些相似,都对由《Omega战时管理条例》延伸而来的《Omega权益保护法案》表示了质疑。不同的是,当时对这一思想的管制远远没有现在严格。如果说我们奥法里斯家族希望《权益保护法案》能够根据时代走向进行改良性变革的话,他们希望得则是……”   老奥法里斯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出了四个字:   “彻底废除。”   “本来就该如此!”西奥多居然对此表达了赞赏的态度,“依靠Omega才能做到权势的控制,未免也太落了下乘。”   鲁道夫微微皱了下眉,显然并不太赞同叔父观点中的某些部分。   “和对李斯特家族反叛这件事情,还有不少军部人士有着不同程度上的了解不同——毕竟李斯特将军当时是日曜的军团长,这种事实再怎样隐瞒也不可能完全遮人耳目——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当年李斯特将军的夫人时任维促会的会长。那位据说集了所有Omega优点为一体的美丽女士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费迪南德意味深长地看了夏佐一眼:“这个名字是我费尽苦心,才在被遗弃的那些历史尘埃中拼凑得来的。她的名字是……”   夏佐不自觉地抓紧了鲁道夫的手指。   “夏琳娜。”   第二日清晨,弥赛亚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了实验室里。   他昨天晚上休息得非常不好,自成年后很少侵扰他的噩梦又开始频频来袭……那些他以为自己足以直面、已经被时间侵蚀成模糊的记忆,在时隔多年后的再次拜访时,却发挥出了远超他所能想象、甚至比一开始还要汹涌势大的反扑!   弥赛亚疲惫地为自己沏了一杯红茶,想了想后,又在茶杯中倒入了至少四分之一杯白兰地,然后一口闷进了嘴里。   但还没等他召唤清洁机器人前来清洗杯具,一个本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人却出现在了门口。   带着整整一个小队的维促会执法人员的关德琳满面寒霜地看向了弥赛亚。   “早安,夫人。”弥赛亚不卑不亢地打着招呼,目光在对方带着的那串可以将脖子完全遮掩起来的华丽颈饰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关德琳上前重重甩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实在是太狠了,即便在忽视她Omega的身份下,也显得毒辣非常。   弥赛亚被她掌风带得几乎站立不稳,左脸上立刻浮现出了鲜明的掌印。   “……夫人大早起的,不必动这么大的火。”弥赛亚伸手扶住身后的实验台才稳住了身体,“就算是因为我生气,也不值得为此弄疼了自己的手。”   “你……”关德琳冷笑了一下,“你真是好样的……不愧我对你如此信任!”   舔了一下口腔里不小心被牙尖磕出的伤口,弥赛亚觉得自己一开口说话,口齿间便弥散出一股血腥味——然而这却让他从心底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我对夫人一向忠心耿耿,不知您指的是什么?”   关德琳勾起了描画精致的唇线,逼人的艳丽中带着无法忽视的狠毒:“聪明人原来也会装傻吗?”   弥赛亚直视着对方怒火中烧的眼睛,唇边勾起了一个和她表现无二的弧线,只是这个笑容在他脸上显出来的却是嘲讽之意:“那您是要直接定我的罪,还是愿意听一下我的解释?”   关德琳又向前走了一步,低声说道:“我给过你机会的,然而你却给出了一个令我太过‘惊喜’的答案……我想,你大概在我的施舍下,忘记了你母亲的经历了?”   “我母亲的经历,对于每一个Omega来说都是耻辱。”弥赛亚用一种带着怜悯的眼神看向关德琳,“也包括您……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的会长大人。”   他在“权益维护”这四个字上加重了发音。   “好……好……”被他这种明显带着怜悯同情的眼神注视着,关德琳怒极反笑,“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难忘的经历……动手!”   跟在女会长身后的,身穿珊瑚红制服的执法队员应声而动。   他们虽然都是Beta,但以高达数十位的人数,哪怕仅仅分出几名执行这个命令,也足以钳制住弥赛亚了。   弥赛亚没做任何反抗,任由自己被带上了电磁手铐。   然后,他抬眼看了一下光脑屏幕上的时间显示。   几乎和他的这个动作同时,堵在实验室门口的执法队员们被一群如狼似虎的Alpha士兵们粗暴地驱散开了。   “辉星军团亲卫队。”领头的Alpha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关德琳,不容置疑地冷冰冰道,“奉我们将军命令,来接医生为夫人出诊!”      第79章      在三大军团中,战力最高的当属长久处于和异星生物作战前线的荆棘军团,但若论到作风强硬,或者直接说最为粗暴的,则当属辉星军团。   平复联盟国间内战,镇压反对联邦统治者……从这两句简单的职责描述上,就可以看出辉星军团在军部乃至联邦所扮演的角色。   “侩子手”——这是不少反叛军或者心存反叛之心者乃至对联邦某些做法心有微词者在私下里,对辉星军团的称呼。   时长日久之下,这也养成了辉星军团在处理事务时不自觉会带上的蛮横态度。   毫无顾忌地卸下所有执法队武器后,这队辉星军团亲卫队的领头人便硬邦邦地对关德琳说出了两个字:“钥匙。”   他指的是弥赛亚手上带着的电磁手铐的钥匙。   关德琳的脸色有一点难看,但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微微昂着下巴对来人说:“抱歉,这位医生现在不能跟你们走,因为他是带罪之身。”   “哪个法庭审判的?”辉星亲卫队的队长问。   关德琳轻轻摇了一下头。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个Alpha就说道:“既然尚未审判,哪儿来的带罪之身?……带走!”   他后面的两个字是对自己的部下说的。   “你确定要和维促会做对吗?”关德琳沉下了脸,追问道,“你确定要和议会做对吗?……维促会的医师并不是只有他一位,我可以为你找来更合适的医生。”   “您找来的人还会是首席吗?”Alpha毫不通情达理地说,“现在天大地大,都没有我们将军夫人怀孕的事情大。二十年前,就是这个医生保住了我们将军的夫人和小姐。夫人这次好不容易才再次怀孕,断了我们将军的根这种事儿……我劝您还是不要去尝试。”   葛兰在为锡德里克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因为心情太过忧思压抑差点儿一尸两命……当时还是弥赛亚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三天两夜后,才终于得以双双平安。   而由于伤了元气,这个孩子生下来身体就不太好。即便在身体素质普遍较为柔弱的Omega中,这个评价都不算过分。   没错,这个孩子是一个Omega。   所以对于将军夫人的再次有孕,整个辉星军团从上到下都非常关注和喜悦,十分盼着霍克斯家能添一个Alpha小少爷。   仿佛是感到自己的说辞有些不太礼貌,这位Alpha队长放缓了一点儿语气:“您放心,议会和军部那边,我们将军都会去打招呼的。”   他这话说的虽然客气,然而话语里的坚定却是不容置疑的。   缓慢地吐出了一口胸中的闷气,关德琳扬起了她修饰完美的细眉,目光流转到了自被铐住后便安静得一言不发的弥赛亚。   对方也平视向了她,眼神里那抹怜悯和同情虽然不再明显,但依然存在。   下意识地,关德琳想要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脖子,但在右手刚举至胸前后,就变成了弹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的动作。   她突然想起了弥赛亚刚刚称呼她的话:   ——“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的会长大人”。   ——……权益……维护……吗?   毕竟关德琳维促会会长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所以得不到她进一步的表态,即使是辉星军团的亲卫队,也不好轻举妄动地做出什么把人直接从维促会中带走的举动。   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但并不代表是唯一的办法。   关德琳幅度不大地勾了下唇角。   她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即便用正在盛开的花期加以比喻也并不为过……但这一笑中却带上了无尽的疲惫和颓然。   无力地挥了下手,关德琳轻声说:“别忘了你刚刚说过的话。”   她指的是锡德里克将会向议会和军部对今天这一行为进行说明这件事。   被人带走和给了钥匙让人带走……这两者间的区别,大到足以让她在昨晚经历过的事情重新发生一遍。   领头的那个Alpha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不再多说废话,而是仅仅向门口的方向幅度不大地摆动了一下自己的下颌,便有士兵毕恭毕敬地带着弥赛亚走了出去。   直到这队来势汹汹的Alpha士兵们消失在实验室后,关德琳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实验台上被做到了一半的实验,心中想的却是:——千年之前,维促会、议会和军部明明是三个互相独立的机构组织……是从什么时候起,维促会完全变成权力相争的附庸了呢?   ——明明……明明是权益而不是权力啊……   但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仅仅闪现了片刻,随即就被另一个火热的臆想完全盖覆了过去。   “夏琳娜”这个名字是夏佐隐藏在心底的最大秘密,他除了对鲁道夫说起过之外,便没有向第三个人有所透露……至于虫族的主宰,它并不能被算入人类的范畴。   即便是在刚刚的讲述过程中,他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这是他心底的最后一道屏障。   但当老奥法里斯说出这三个字后,夏佐才发现自己并远远没有预想中那样坚强。   ——那……那是他的母亲,并不是无人知悉抑或是被杜撰出来的人物。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生育了他,爱着他……会称呼他为“我们的孩子”。   ——是的,他已经不再是连父母都不知为何人的那个半废弃资源星出身的少年了。   被这三个字冲击而起的情绪来得迅猛而又激荡,瞬间就形成了巨大的无形狂潮将他压覆完全,仿佛在这间有着高穹的家族主厅里,隔绝出了一方足以封闭视听的狭小天地……   夏佐任由自己的心神在恍惚中被挟带着随波逐流,内心中所有各色思绪都被外力搅散再重新捏合在一起,混沌得不知该如何去感受才能体验齐全——   直到他脸颊上传来一阵轻如羽翼般的温柔触摸。   “……”回过神来,夏佐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已经无声地泪流满面,而鲁道夫握住他左手的右手并没有放松,如今正在用剩下的那只左手认真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用力眨了一下睫毛,早被沾湿的睫毛随着他这个动作抖落了其上愈发沉重的水珠……然后再被男人细致地用指节揩去。   “我……”夏佐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闻言抬眼和他对视的男人脸上的专注神情,不仅堵住了他原本就不知该说些什么的话语,也堵托起了他内心深处那股拉着他不断下坠的、不止包含了悲忿伤心的莫大沉重。   “不要哭。”鲁道夫把自己的手指沾染得和对方一样湿润,也没能将他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但男人还是固执地一遍遍用指节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不肯使用手帕之类的除了自己手指以外的东西。   夏佐低下头,像是能用尽全身力气一样地深深地呼吸入了一口空气,然后伸手将脸上的水珠拂抹干净。   等到他再次抬起头后,眼睛虽然因为之前的哭泣有着不易察觉的红肿,但那双黑色的眼瞳却带着水洗后的干净澄静,明亮得让人难以直视。   “抱歉……”夏佐轻咳了一下,他嗓音里还有着一点儿紧绷的干涩,“是我失态了。”   “对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孩子。”费迪南德叹了一口气,“你可以让鲁道夫先陪你去侧厅的休息室里待一会儿,等你觉得好一些之后,再继续我们的谈话。”   “谢谢您,”夏佐说,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Alpha,“他已经让我觉得好多了。”   鲁道夫对此的回应是重新拉住了他方才因为擦拭眼泪而暂时松开的手。   “这么说来……”老人并没有漏过他在说出“夏琳娜”这三个字之后夏佐的全部反应,漫长的人生经历给了他足够多的睿智来判断人情世故,“那位伟大的女性是你的……”   “我曾经有一次梦到过这个名字,”夏佐说,“但是那个梦境太短暂和模糊,而且仅仅只有一次,所以我一直不敢确信到底是一种记忆留存还是真的只是在做梦……在梦里,她和一位将军叫我‘我们的孩子’。”   答案呼之欲出。   “席尔维·李斯特,这是你父亲的名字。”费迪南德说,“也就是那位反叛联邦的日曜军团长。”   “……辈分有点儿乱啊。”西奥多喃喃道,“李斯特将军可是我最敬仰的一位革命家前辈,没想到他的儿子却成了我的……”   “我父母的家族应该都不存在了吧?”夏佐直视着西奥多审视过来的眼神,“所以辈分这个问题更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问题的关键在议会掌握的信息到了哪一步,”鲁道夫冷静地说,“也许他们上午的举动,只是为了又一次地对荆棘军团进行苛难而已,也可能是他们有所怀疑后的验证之举。所以,现在最关键的一环是确保弥赛亚那里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因为涉及到自己身世而情绪激动,进而有些考虑不周的夏佐这才想起了不仅帮他掩盖了基因信息,而且深挖出了这段基因信息背后所隐藏秘密的弥赛亚。   一思及此,他立刻站起身来:“我们应该带他离开维促会。”   对于他选择了“我们”这个用词,老人满意地微微点了头,虽然对方指的可能只是他自己和鲁道夫两个人,但这种愿意接纳的态度无疑会让家族以后的应对减少很多滞碍。   “现在太晚了,”费迪南德说,“这个时间动身去维促会的话,反而会坐实议会对此可能会有的怀疑。但动作又不能太慢,否则一旦议会真的向李斯特家族的方向怀疑的话,就会迅速下手……明天一早,我会以我个人的名义请他出诊,带他离开维促会。”   沉吟了一下后,老奥法里斯看向了自己的长孙:“如果你在一开始探寻夏佐家世的时候,能够依托家族的话,我们获悉真相的进度就会赶在议会前面。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很大的可能在和他们争分夺秒着。”   坐在费迪南德左手侧第三位的一名男性Alpha开了口——他同样致力于家族的运输产业,担任坐在他左手边的长姐副手:“毕竟六百多年都已经过去了,议会即便弄清楚了夏佐的身份,会不会也不去采取什么举措?要知道……”   在提到夏佐的名字时,他还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晚辈点了下头以致意。   这种看法和西奥多的观点截然相反,甚至不能说是因为从军和从商不同带来的分歧:自幼就表现出极大的叛逆性格,在深入研究过联邦的政体后更是以“革命者”称呼反叛军的西奥多,在一开始就被父亲严令禁止于军界供职,最后在他的抗议未果之下,勉强接下了家族里的军工产业……和坐在他右手边的两位弟弟妹妹相比的话,他们都是商人的身份。   “不要等刀架在脖子上时,才玩儿幡然悔悟的游戏。”西奥多没等自己的弟弟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还看不清现在的形势吗?如果说艾登还有可能不去追究这件事情,雅各布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大做文章的……他这些年可是越来越活跃,整个军部如果没有马歇尔的话,都快成他的一言堂了。但是马歇尔年岁渐高,又希望鲁道夫接任他那个统帅长职位……在这种情况下,雅各布如果能放过我们,才是个天大的玩笑!”   马歇尔希望鲁道夫接任统帅长这种事情,即便是两位当事人之间也不过是在几个月前有过含糊的提及。而按照鲁道夫的个性,根本不会向家族说明长官的提拔之意……但是遵守父令从商的西奥多却能分析得如此精准,实在足以说明此人极擅于谋略权势。   费迪南德又叹了一口气,他今天晚上叹气的次数已经赶上这一年的大半了:“西奥多说的虽然有所偏激,但大体上却没什么错……艾登以为自己在一步步地控制着军部,事实上却是他一直被军部反制着而不自知。我入职内阁委员会也有半百年之久,对于雅各布的督正却也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老人脸上的皱纹仿佛又深了少许:“……大乱将起啊……所以我才说鲁道夫你留给家族的反应时间太短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半的主动权。为今之计,只好先看一下议会的反应,然后尽量拖延出来足够的时间……若是不得不走上被逼反的那一步,也不要像是李斯特家族那样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西奥多一双灰色的眼睛因为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冲动已经被染成了浓重的深色调,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中甚至带上了某种残酷的意味,“自从我接手家族企业那一刻起,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若是他胆敢在之前说出这种话语,一定会被父亲大加斥责,同时还会勒令他修正所有过失行为。   但在今日,西奥多不但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私下所做的僭越之事说了出来,最有可能阻止他的父亲却也只是再次叹了口气,冲他挥了挥手手示意他暂时住嘴。   而除了西奥多之外,在场的六七位族人均是在对方的眼睛里对视出了大小不等的担忧。   悄无声息地回到厄俄斯号上以后,夏佐还有一些恍惚……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揭开了他迄今为止生命中最重要的隐秘。   就像是之前他对弥赛亚说过的那句话一样:   “在我对自己的身世一点都不了解的时候,无时不刻能盼着早日知晓这一切。但愈到揭晓的那一天,我却……”   ——我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遏制的寒意和背负的重艰。   上将做事情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善始善终,这从他再次亲手解下了几个小时前为人系上的披风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我……”夏佐看着男人的眼睛,刚张嘴说出了一个字就被堵上了唇。   对于接吻这件事情,他已经并不陌生了。可是每次带来的美好都未曾改变,甚至这种欢愉随着时间的推移带上了越来越多的沉迷魔力。   鲁道夫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后颈上的印记,以一种不容许对方抗拒甚至移动分毫的姿态,撬开他的齿列后强势地深深吻了进去。   男人身上还带着微凉的秋意,然而唇舌间的火热却一再撩拨得人忍不住想要战栗。   行动、呼吸、意识……仿佛身上还能活动的所有都被他这个吻压抚住、控制住,甚至会有一种自己不再做主的错觉。   夏佐只是在开始时稍微挣动着僵持一下,随后就把所有的主动权全交给了对方。   他今天实在是由于太过亢奋而感受到了浓重的疲惫……哪怕很多条线索都将他的身世指向了六百多年前的那场政变,但他在冷冻舱中度过的大部分时光之前留下的懵懂记忆,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的父母……   说到底,他的人生经历不过只有十七八年。   以如此弱龄,却要背负起、或者说要被逼背负起两个家族遗泽——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实在是太过……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非常长,长到一向不惯于在接吻时维续呼吸的夏佐不得不抵开男人的胸膛低喘几次,却又情不自禁地又去追寻这种连呼吸都不能的缠绵。   等到结束了这个吻之后,夏佐已经从之前站在床边的姿势,变成了仰面躺在床上的姿势。   他把手插进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发间,指尖的发丝有些硬硬地扎手,和男人眼中的流露出来的情感完全相反。   鲁道夫抓过来夏佐的手指放在自己唇下:“对于我来说,不管你的家族有着什么样的过往或是背景,我惟一在乎的只有你。”   “即便会给你带来麻烦?”夏佐问。   “不会。”鲁道夫亲了一下他的手指。   “即便我可能无法给你带来很多子嗣?”心神不定之下,夏佐脱口而出了这个原本被他决意要隐瞒的事情。   鲁道夫挑了下眉:“你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有些多……愿不愿意为我详细地解释一下?”   自知失言的夏佐顾左右而言他:“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儿饿?要不要让厨房送一些宵夜过来?”   鲁道夫扯开了自己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你愿意现在告诉我吗?”   夏佐坚决地摇了摇头。   上将单手解开自己的皮带扣,直接将它抽出后甩到了床下去:“那就等我先‘喂饱’你之后再解释给我听吧。”      第80章      想要兴师问罪的关德琳和想要在第二日早晨去接人的费迪南德,一前一后地在辉星军团充满了迅雷之势的强硬作风下吃了瘪。   而除了时间上的有所不同之外,二者之间的还存有的区别是女会长在明,老委员在暗。   在收到了辉星军团亲卫队和Omega维促会执法队之间所起争执的信息后,费迪南德直接叫了自己的二儿子前来商议。   西奥多·奥法里斯在单独和父亲相处的时候,身上已经褪去了他在昨天晚上那股明显外泄而出的挑唆反叛之意。   这固然有他颇受父亲管教严格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出于在昨日的家族聚会上想要控制住话语权的目的。   奥法里斯家一向都是改良派,若是按照西奥多的意愿借这个机会轰轰烈烈地谋反一场,就必须在决定家族航行舵向时下一剂猛药。   “你怎么看这件事情?”老奥法里斯看了一眼西奥多,心中所想的是若是大儿子还在的话,对这个天生就有反骨的二儿子所能形成的牵引或者说桎梏,就能更牢固一些了。   “议会已经起了疑心。”西奥多眸光里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虽然他对此已是尽力地强加掩饰,但在面对父亲时却仍被太熟悉他的老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费迪南德把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在那里的尽头依稀可以看到一颗反射着冷光的人工卫星。   ——是那四颗拱卫着首都星的巨大要塞之一。   “没错,”费迪南德叹了口气,“这是我最担心的情况……没想到最终还是发生了。”   “锡德里克应该不是我们的朋友,但暂时也不会是我们的敌人。”西奥多语气肯定地判断着,“而且他这种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出军队的潜力。”   “是潜力,更是生命。”费迪南德不赞同地看了儿子一眼,提点他道。   西奥多立刻点头称是,然而却在父亲转过视线之后,在眼睛中闪过一抹不以为然的轻视。   “我倾向于这次只是个意外,而不是锡德里克的‘站队’之举。”再次抬起头来,西奥多的眼神已经回复了之前带着兴奋的光彩,“他甚至可能不会去想议会对荆棘军团或是奥法里斯家态度的可能转变,以及转变原因……但这并非是个坏事。”   男人侃侃而谈的态度自信极了:“艾登想要拉拢锡德里克已经很久了……温世顿是雅各布的人,我亲爱的侄儿又一向不怎么搭理他。就剩下一个只会死板地遵守命令、替联邦四处征战平息革命烽火的锡德里克,还能让艾登看得进眼里去。而我认为,与其探究艾登对锡德里克的态度,倒不如说雅各布对他的态度更为重要:如果他此次借这个事件打压了辉星军团,那说明他离最后想要迈出的那一步还有些距离要走,我们或可争取到一些残喘之机;若是他这次任由甚至推动艾登卖了锡德里克一个人情,那说明我们就必须加强警惕了。”   费迪南德凝神思考了片刻,最后仍不得不认可了儿子的推断。   老人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心里纵横深刻的纹路像是皲裂的老树树皮……他慢慢收握紧了左手,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和鼓起豪情一样。   历史的流向开始跌宕起伏起来,只是不知道等在他们前方的——   到底是惊涛骇浪,还是死水无波。   事实上,艾登接到辉星军团亲卫队和Omega维促会执法队起了争执的消息,要比费迪南德·奥法里斯还要早。   虽然早的不过是分秒之数。   这个消息是雅各布亲自前往德尔加达堡,在议长办公室里和颜向艾登透露的。   正因为民调结果未能达到预期而恼火的议长大人,在刚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发了一通邪火。   他一把推开显示着那一连串让自己烦心不已数字的光屏,当即就阴沉下了脸色:“锡德里克?他想干什么?是想做‘鲁道夫第二’吗?!”   这句话完全是他在气头上脱口而出,说出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便生硬地转过了话题:“……一个两个的,身为联邦的将军,却完全不拿政府的命令当回事儿!你们军部这样一意孤行下去真的对得起联邦的信任吗?!”   雅各布掀了掀眼皮,凉凉地看了议长一眼。   但等到艾登想要探究他这个眼神背后的含义时,却发现国防部长的眼睛已经回复到了此前波澜不惊的惯有状态。   ——之前一掠而过的凉意,就像是窗外飘落的树叶投射入室内的阴影带来的错觉一样。   “议长大人有些言之过重了,”雅各布端起了手边的青瓷茶杯,“锡德里克不过是关心自己的伴侣心切……葛兰的身体不太好在军政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   “不过是个叛徒后代,”艾登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慢慢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也值得他去这样地上心?”   “他不肯另娶一位新的配偶,到现在又只有一个Omega女孩儿。当然会对他夫人肚子里怀着的这一个宝贝到不行,何况葛兰上次怀孕时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雅各布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并不急于去喝杯中的茶水,“别说要请一个维促会的首席医师,就是让他去把自己的老丈人起死回生,有法子的话他也一定会去做的。”   “绝不能任由他这样没有规矩、没有法纪下去!”艾登恨恨地说,“如果我们不是在一开始对鲁道夫那样纵容,他也不会恣意妄为到这般地步!”   “那是因为您一向宽容。”雅各布小小地拍了一下对方的马屁。   “可惜他浪费了我的苦心。”艾登说,“所以对于锡德里克,绝对不能这样听之任之了。”   “小惩大诫即可。”雅各布建议道。   “那怎么能行!”艾登拍了一下桌子,“让他就这样带走了弥赛亚,我们现在要从哪里去抓鲁道夫的罪证?”   “这个问题嘛……”雅各布放下了杯子,把手伸进去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然后,他摸出了一个和四个多月前一模一样的、氮硅硬塑质地的密封盒,里面同样悬浮着一个沾着血迹的、残缺不全的金属臂环状半圆。   ——只是与艾登此前看到的那半个臂环相比的话,要小上一点。   艾登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当然记得之前那个刚一打开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信息素气味极其纯净浓厚的密封盒。   “既然那天带给议长大人看的是半个臂环,”雅各布慢慢地将那个密封盒在桌子上推了过去,“那就一定能找到另外半个。”   因为某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原因,很晚才休息的鲁道夫和夏佐在外界各方势力因为弥赛亚这一变数而几经谋动之时……   夫夫二人在很没有技术含量地睡觉。   时间拉回去半个晚上之前。   皮带的金属扣头在合金地板上砸出了一声脆响。   但这声响动完全没有被夏佐听进去,因为男人那句“喂饱你”的宣言实在太过……   让人面红耳赤了。   对于鲁道夫这种一向做的比说的多的人来说,在床笫之间说出偶尔一句色气甚足的话语来,杀伤力简直就是翻倍的。   ——上将只是闷骚,并不是不谙情事。   自从在砂蛛星系上那场出征宴会以来,二人之间的耳鬓厮磨并不少,然而更深一步的“交流”记录却还是停留在那抵死缠绵的一夜。   如今被人这样强势地抵在床上,夏佐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男人自刚刚那个吻开始,就没打算“浅尝辄止”。   倒不是他对此很是排斥……虽然他到现在都觉得在发情期以外做爱这件事情,实在是又麻烦又浪费两个人的时间、精力、体力什么的。   但……   对方是自己的Alpha,这种事情当然要靠自己解决而不能假以他人之手。   Alpha和Omega之间的占有欲,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而且随着结合的日久,还会在双方之间建立起一种更加坚韧和亲密的联系。   就在这短短的分神中,夏佐原本半撑着的姿势已经被人压在了身下,男人现在正在用指尖描摹过他的唇线,并且在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后,惩罚性地加重了指腹上的力度。   这让他的动作带上了更多的情色意味。   然后在夏佐刚一开口的时候,不属于自己的食指和中指指尖就探了进去,勾着想要说话的软舌,戏耍般地逗弄……   而因此传来的湿滑感受,也成功地让男人的眸色加深了少许。   长期握持武器和操纵光甲的手指上有着不可避免的薄茧,在柔软的舌面上留下了粗糙的触感……无法合拢的双唇唇角开始呈现出濡湿的状态。   反复推搡男人前胸的动作都没能阻止他恶趣味般的玩弄,夏佐愤而合拢了齿关,对方却任由他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的指节咬上去好硬。   他这一咬非常用力,在硌得牙根有些发酸的同时,也难免有了些说不上来的心虚。   于是,有些迟疑地,夏佐松开了自己的牙齿,抬眼看了一下Alpha,又迟疑地在自己咬出来的齿痕上舔了舔。   ……好像被咬得还挺深的。   于是,上将的眸光又暗了暗。   然后,他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指,指尖从唇间拉出了一线微不可见的水丝。   “等……等一下……”夏佐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尽管男人现在的动作还算得上是平静,但他总觉得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很快就要被某种他叫不上来的张力打破了。   “是想现在解释给我听吗?”鲁道夫的声音有点发暗。   ……开什么玩笑!   夏佐坚决地摇了摇头。   ——在这种时候,不管用怎么的方式叙述弥赛亚的“小白猪理论”,都只会起到煽风点火的作用吧?!   “那还是等下再说吧。”鲁道夫说完这句话后,单手扣住夏佐抵在自己胸前的双手,拉至了他的头顶之上,俯身下去咬住了此刻暂时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双唇。   “唔——”夏佐被迫扬起脖子接受着男人的亲吻。   或者说入侵。   他被按在头顶的双手其实并没有被施加上太重的力量,稍加挣动就能脱困而出。但是男人吻进他口中的动作实在太过悍然,轻而易举地瓦解掉了他的所有抗拒之心。   ……就像是Alpha想要用舌头把他的双唇、齿龈、舌头、口腔粘膜的每一处重新标记一遍,逼着他和他的津液交融在一起、强势地染上独属于他的全部气息,然后被随便是谁都好吞咽下去……   从一开始的僵持到后来的顺从,夏佐只坚持了几秒钟的时间。   这次的吻甚至比刚刚结束的上个吻来得还要激烈和疯狂,足以打破他一路上越发沉重的冰冷。   在略一挣动之下,夏佐就挣开了男人对他手腕的钳制,然后反手搂住了他的背。   哪怕在这个吻结束之后,鲁道夫的双唇也没有离开夏佐,而是重重吮吸了一下他的唇瓣后,又沿着他从下巴到脖颈的弧线一路亲了下去。   夏佐任由男人的亲吻动作,并且顺便顺着他没有解开完全的扣子为他继续没有完成的脱衣工作。   只是这个工作进行得不太顺利,尤其是在胸前两处敏感点一边被人重重啃咬着,一边被人捏按碾磨着的情况下……很快就被他放弃不做了。   耳侧、后颈和胸前……在此前数量虽然不算太多但质量毫不含糊的性事中,夏佐在这三方面的弱点被男人掌握得死死的,每每都能引起他难以自持的情动勾人。   再次被拿捏住弱点的夏佐本来已经放弃思考只去追求感官了,却突然在脑海里闪现过一个问题:Alpha的“弱点”会在哪里?   “又不专心了?”因为伏在他身前的动作,鲁道夫的声音显得有些发闷,“看来还是我不够卖力?”   稍微花了点儿时间弄明白“卖力”这两个字指的是什么的夏佐,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男人轻咬在他大腿内侧上的动作打乱了所有思维。   ——不,不止是轻咬,还有轻舔、用牙齿轻磨、用双唇轻啄……   这种被越搅越混乱的观感,在男人含进去和插进去的动作相辅相成着发生之时,便呈现出了冲破思维限制的最大化趋势。   手指的动作配合着唇舌的动作,鲁道夫对于把自家的Omega送至失神境况这一技能已经掌握得十分娴熟……   然而,他却在夏佐即将攀升至顶峰时,放缓了自己的动作。   不……不止是放缓。   上将还将自己口中的物事缓缓地退离了自己唇间,临到最末时还用舌尖情色无比舔了一下早已挺立“流泪”的顶端。   “啊——”夏佐从喉间迫出了一声小小的呻吟,只有贴近了他才能听到的音量更显得撩拨非常。   “刚刚那句话是?”鲁道夫咬住他的耳垂问,并且满意于自己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身下人不自觉的轻颤。   夏佐用力地咬了一下下唇,快感汇聚而成的电流在他身体里的每一条神经纤维里欢悦奔腾,撞击在一起溅出的欲望火花逼得他耳鸣不已。   他偏过头,带着朦胧水汽的眼睛最先看到的是男人沾染了水色而显得比平时润泽的双唇……   这让他立刻联想起了就在十几秒前,这双唇做过的事情……   “到底要不要做?”夏佐对上了鲁道夫的眼睛。   然后,他下一个动作却是收紧了环住男人肩膀的双臂,张口咬住了他的肩头。   因为在他问出那句话,上将的回答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指,然后换成了更粗长的硕大——   缓缓地、直直地、不容抗拒地……   和他结合在了一体。   等到完全进入后,鲁道夫咬了一下牙,低声问他:“点了这么久的火,你有负责平息的自觉吗?”      第81章      任何一次在非发情期发生的欢爱经历,对夏佐来说都没有一个易于接受的开头。   哪怕前戏再漫长、再细致、再火热……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男人坚挺灼热的凶器从抵在自己身体入口到慢慢深入再到完全插入的每一处细节……这个过程在一开始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些艰难的。   身体被迫打开的感觉非常鲜明,哪怕之前已经有了不止一次的经验,但在没有发情期荷尔蒙的推波助澜下,夏佐的第一反应还是想挣扎着逃开。   但是鲁道夫扣在他腰间的双手非常坚定,几乎纹丝不动地把他钉在了一个原点,然后再把自己深深地钉了进去。   夏佐轻轻眨动了下眼皮,带动着睫毛也颤巍巍地轻轻晃闪——一下下地仿佛直接扇在了上将心里。   然后他放松了身体,顺从地任由男人又借机深入了寸许。   摩擦带来的微痛在随着动作的继续和时间的推移渐渐被酥麻取而代之,从尾椎而起微妙感觉开始接续上之前在身上点燃的快感……它们并未消失,只是暂时潜伏起来等待着接下来的冲锋和挞伐带来的更高推动。   虽然说着让对方做好平息欲火的准备,但在进入的时候,鲁道夫还是一直很注意夏佐的反应,直到确定他脸上的神情有了一些放松,才俯下身去,在他额前落下了一个吻:“抱紧我。”   男人声音里绷紧的欲望即便只通过这三个字,也被表露得无处隐遁。   夏佐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鲁道夫的脖颈,但在他想要用双腿也圈住男人的腰时,却被对方掐住腿根大力推举着拉开,呈现出一种完全不设防地邀请姿态。   那里还遍布着之前被男人留下吻痕咬迹……   “……唔!”随之而来的顶撞每一下都既深且重,遵循生物本能绞紧在一起的内壁完全抗拒不了这种强硬的占有态势,被一寸寸地熨烫而过一样地彻底征服,然后再在男人的硬挺暂时的退出时带着些微的痉挛,比之前更紧地绞缩在一起……   这种周而复始的进退角力本来应该由于一方的强行冲撞而难免有所痛楚,然而却因为掌控节奏的一方对顺从承受一方的敏感之处太过熟悉,每次都碾着那要命的一点,却又不肯给人满足地稍进即退。   到了最后,潜然暗滋的这种痛苦,反而成了情欲的最佳催化剂。   “叫给我听……”鲁道夫松开了固定在夏佐腰侧的一只手,转而捏住了他的下巴。   “……什……啊——”   是男人在他刚张嘴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使坏一般地狠狠顶了进去,并且戳准了那一点细细碾磨。   这让好不容易适应了之前节奏的夏佐当即发出了长长的泣音,抓在上将肩膀上的十指都因为这被突然激起而暂时找不到纾解之处的快感而深深地掐了进去。   “放松!”鲁道夫这次颇有一些自作自受的感受:下身传来的带着层层含吮的夹紧差点儿让他当场就缴了械。   好不容易捱过这波射精欲望,上将抬高了夏佐的一条腿架在自己臂弯,然后深深地压下了自己的身体:“……学坏了,你……”   “……什……什么?”夏佐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无意中的下意识之举为男人带来了多大的困扰,水气弥漫上来的瞳色配合他被啃吻到红肿充血的双唇,微微透红的情潮已经从他的脸颊蔓延到了锁骨。   这番“景色”让鲁道夫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并且打算用自己的亲身实践让他忘了任何问题。   ——至于上将一开始想要问的问题,现在恐怕也被一并忘记了吧?   快感已经开始压过了其它所有的感官,柔软却又紧得不可思议的地方温顺地接纳了原本不属于自身的器官,甚至用不断的收缩吞咽来鼓励对方愈发猛烈的行为……   相连接的部位早已被两个人分泌出来的情液弄得湿淋淋的,随着抽插动作的进行发出了令人羞耻的水声。   夏佐抓住身下床单的手指在不断收紧又收紧着,他觉得自己被快感抽打得已经无力为继,盼着结束这一场甜蜜而又折磨的欢愉,然而却有些贪恋这种把所有的感官都交出去让对方掌控带来的放松。   仿佛这样子的话,他就能暂时抛弃背负着的所有沉重和仇恨,只用去追逐触手可及的高潮就可以了。   这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是在鲁道夫把夏佐翻过去跪伏在自己身下,一口咬住他后颈上的印记,一手抚慰他身前的欲望,刺激得他又一次地在自己手中吐出了白色的精华,腰部一软差点儿没跌脱在床上,才直起身来,双手扣紧了他的腰,既深且重地使劲操弄几下后,才满足地在他身体深处射出了滚烫的热液……   夏佐咬着牙忍过身体里一阵高过一阵的战栗冲击,在男人把他还未完全软下的坚硬拔离出之后,才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然后放松了意识,把自己扔到了黑甜梦乡里。   “说什么呢?”鲁道夫伸手理过他耳侧被汗水打得微湿的发丝,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先不要睡,我带你去洗澡。”这句话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上将只好把人抱在怀里,认命地继续着永远都要由他来做的清理工作。   当然,这种事情他做起来也是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在为夏佐打浴液的时候,男人看着他身上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大大小小吻痕或是指印,内心的占有欲和满足感简直快要爆棚了。   只不过,还有一点新的、小小的希冀。   “你什么时候才能主动一次?”这是鲁道夫在浴巾擦干净夏佐身上的水珠时,低声问出的话语。   自然再一次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而上将不知道的是,夏佐在昏睡之前嘟囔出的那句话是:“总算结束了……”   在比往常晚了两个多小时后,夏佐才醒了过来。   他盯着星舰舱室内并不太高的天花板看了半天后,才回忆起自己现在身处哪里和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拜他那与Alpha相比也并不逊色太多的恢复力所赐,昨天晚上折腾出来的浑身酸软虚乏,在经过了半个晚上再加半个早晨的深度睡眠后,已经被驱散得七七八八了。   夏佐慢腾腾地坐起身来,理应睡在他身边的男人早已起床了,房间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席尔维、夏琳娜、李斯特,鲁道夫、奥法里斯……弥赛亚……   这几个名字或姓氏在他脑海里来回盘旋出现,冥冥中仿佛有着几条看不见的命运之线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然后再……   ——等等……弥赛亚!   夏佐掀开身上盖着的薄毯翻身下床,虽然在脚尖刚接触冰凉的金属地板时还有些站立不太住,但也只是一晃之下就找回了平衡。   然后他便急匆匆地走向了浴室。   等到他沐浴完毕换好着装,还没收拾妥当,就看到了启门而入的鲁道夫。   男人脸上表情算不得轻松,而且一身穿戴齐全的上将制服代表他刚刚应该进行了一场较为正式的谈话或者会晤。   因为自己没有按时起床,夏佐觉得有些愧疚:“那个……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弥赛亚被锡德里克接走了,”鲁道夫并没有说什么废话,但是在说话之前却很自然地在夏佐额上落下了一个吻,“卡特和盖比联同署名的全员检疫报告上交后已经通过,现在我们不再被要求必须待在厄俄斯号上。”   “第二件事不算是好事吗?”夏佐看了一眼男人的神色,“但是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或者是好事,”鲁道夫说,“或者不是。”   “弥赛亚那边……”夏佐虽然只见过锡德里克一次,对方的态度表现得也比较冷硬,但对他的印象倒还不错。   ——也许是葛兰和伊文相似的经历,和锡德里克和汉密尔顿同样相似的选择。   “按照我对锡德里克的了解,”鲁道夫说,“这个节点他把弥赛亚请过去,最大的可能还是为了照顾自己的伴侣。就目前的情势来看,这种发展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倒不会是个坏结果。”   只是,还要暂时把这个消息向康纳德保密才好。   “那我们要回哪个家?”夏佐问。   他指的是要回上将府邸还是奥法里斯主宅。   “回我们的家,”鲁道夫回答,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是祖父那里。”   因为需要提交检疫报告,厄俄斯号在第一宇宙港多停留了一天半的时间。   此前荆棘军团每次凯旋而归都会引来民众自发的前来欢迎,之后政府还会在广场上举行盛大的欢庆典礼。   但因为这一天半的耽搁,再加上闻讯前来的民众被严阵以待的军警坚决劝退之后……有一些不太好听的、关于荆棘军团的不实谣言,便开始不知从何处起被散布出来了。   只是,这些谣言却并未传散开去。   鲁道夫并不是重视虚名的那种人,夏佐就更不是了。   所以,对于没有欢迎的民众和庆典这件事,俩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从厄俄斯号上下来的时候,正是午后光景。   深秋的下午时分,阳光浓滟而不灼烈,清风徐来,带来的是舒爽的凉意。   “要散散步吗?”上将提议道。   “是要比谁先走回家吗?”夏佐问,然后他看着将军听到这个答复微有滞呆的脸色哈哈大笑,“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要负责任吗?”鲁道夫意有所指地问。   没想到夏佐是真的没听懂他这句话里的调笑之意,反而认真地问:“要负什么责任?”   “……”深感情趣需要慢慢引导的上将只好转变了话题,“那就先走走吧,累了我们再搭计程车回去。”   起源于古地球时代的计程车当然没有消失,只是已经变成了无人驾驶和随叫随至的悬浮车。   两个人在路上的话题一开始还比较普通,比如晚饭吃些什么之类的,但很快就在夏佐看到半空中疾驰而过一架光甲后,把话题转移到了这上面。   “我的光甲什么时候才能造好啊,”意犹未尽地讨论了一通后,夏佐有些羡慕地看了看半空中,尽管那里现在连一架光甲都没有飞过,“你说我们给它起什么名字好?”   第二句话莫名地戳中了上将心中的柔软。   于是,男人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的答案来。   第一宇宙港离首都星的行政区和生活区都很远,因为星舰的启航和降落会对周围产生很大的环境影响,也并未在附近修建起什么建筑物。   这让鲁道夫和夏佐一路走来,都感受到了不被过于打扰的安静。   这份安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小花园前被打破了。   花园并不大,门口的两排长椅上坐着一个形单影只的姑娘。   像是没有想过这个时候这条路上还会有人经过,少女有些惊慌地抬起头来,然而却在看清楚鲁道夫和夏佐后,在眼睛里带上了厌恶的神色。   她冷冷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身就走。   “等等……”夏佐想都没想地叫住了她。   然而他在叫住了对方之后,却也不知该如何问出口下一句话。   ……只是她眼中刚刚的敌意太过分明,分明到夏佐敢于肯定自己刚刚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有何贵干?”被叫住后,僵硬地转过身子的女孩子口气很冲地问道。   见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她冷笑了一声,便要再次转身离去。   只是在转身之前,她语带嘲讽地问:“是因为没有等到欢迎将军回归的欢呼声而失落,想要在我这里找什么存在感吗?”   夏佐看了鲁道夫一样,意思是:不满是冲着你来的。   鲁道夫皱着眉看着女孩子,半天后才说道:“班·波顿?”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少女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浑身颤抖了起来,连转身离去的动作都未能完成:“你……你……”   “对不起,”鲁道夫借着换气的动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没能把你的上尉还给你。”   少女定定地看着鲁道夫,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是失控一般从她眼睛里涌出……   “他……”她几乎泣不成声,“他是那么地……崇拜您……”   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上将,在这种时候更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来,许久之后,才叹息着又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发生了这起偶遇之后接下来的路程里,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闲聊和散步了。   在送这位姑娘坐上由人工智能驾驶的悬浮车后,鲁道夫和夏佐也选择了一辆普通的无人计程车,直接向家中驶去。   坐到宽敞的后排座椅上后,夏佐伸手拉了拉鲁道夫的左手。   他也没想到什么适合安慰人的话,只好凑上前去在男人的鬓侧亲了一下。   上将顺手把他环搂到怀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解释一样说道:“……每次出征回来,都会如此……”   而在刚刚过去的战争中失去了自己养父的夏佐,更是无言以对。   悬浮车被设定的速度很快,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色都连成了一道色彩模糊的线。   联邦三星上将、荆棘军团统帅鲁道夫·奥法里斯原本因为复杂局势而愈发沉重的心中,更添了几分负荷。   ——若是被迫到不得不迈出那一步之后,又该如何面对因为信任自己而愿意以生命追随的士兵们?   ——那一步,是真的不得不迈出吗?   就像是西奥多或是雅各布对锡德里克的评价一样,这位将军根本无意于借这一事件进行站队之举。   他只是想为自己的配偶请一位最合适的医生而已。   在弥赛亚被辉星军团亲卫队护送到自家将军的府邸之前,艾登就以自己的个人名义对锡德里克好一通痛责。   锡德里克的反应特别平淡,但是异常坚决地表达了在确保葛兰安全之前,一定要留住这位医生在府上诊治的决心。   谁都知道发生在二十年前伴侣差点儿一尸两命的事件,是这位四星上将心中最大的伤疤。   因为去除电磁手铐而耽误了一点时间,弥赛亚到达霍克斯家的时间稍晚。   然而,让这位心思缜密的医生没有想到的是,他先见到的不是葛兰,而是锡德里克上将。   在贵宾会客厅里,身穿藏蓝色军服的男人在见到弥赛亚后,既没说什么客套的开场白,也没有问他为何会被维促会冠以罪名,而是直接开口问道:“葛兰这次怀上的孩子,能不能拿掉?”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弥赛亚没有被他那双像是鹰隼般锐利的深棕色眼瞳威慑住,语气虽然温和但自傲仍在。   “你比我更了解他的身体状况吧?”上将平淡地说,“他根本不适合再有什么孩子,这些年来在这方面我也一直很注意……”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冷硬起来,扫视在医生脸上的目光像是开刃的利剑一般锋厉:“告诉我,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儿。”      第82章      弥赛亚直视着锡德里克的眼睛:“您并不是一个会听信他人全部说法的人,将军。所以您这个问题,我是否回答的意义并不大……当然,我的答案会是否定的。只是,您愿意去相信吗?”   锡德里克没有回应这句反问,而是提醒他道:“第一个问题。”   “至于孩子,”医生勾了下唇角,笑得有些无奈,“您应该清楚地知道,按照联邦法律,不管您将要有一个Alpha还是Omega,任何人都无权终止这次孕育。我冒昧地问一句:这个决定是您单方面的意愿,还是和自己伴侣商议后的共识?”   上将依然没有对他这个问题做出回答:“做好你份内的事情。”   “这正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弥赛亚不卑不亢地说。   上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挥了下手,带他前来的那位士兵立刻礼貌地示意医生跟他走了出去。   葛兰的长相非常精致,就是在个个都能用男俊女俏来概括的Omega中也显得极为出众。   当弥赛亚见到葛兰时,他正倚躺在落地窗边的一张躺椅上看书,被软毯遮覆住的小腹还看不出隆起的曲线。   “这两天感觉如何?”弥赛亚用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开场白。   “还好,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有些累。”葛兰放下手中的书:那是一本薄薄的诗集。   医生不再言语,而是熟练地取出了医疗仪器固定在他的腕部,查验起相应的数据来。   “其实日常检查这种小事,完全不用麻烦你亲自过来。”葛兰的声音很冷,但是收敛在淡蓝色眼睛里的波光却很温柔。   “是我麻烦了你。”弥赛亚笑了一下。   和夏佐不同,于前三角自由同盟出生、成长的葛兰在自幼所受的教育和晕染下,对政治或者阴谋上几乎是一点就透。   听到弥赛亚这么说,他便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那你可以常来我这里做客。”   “这也要看上将大人是否愿意吧?”弥赛亚说。   “他……”说到了自己的丈夫,葛兰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起来,半天后,才低声问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不要孩子的话?”   弥赛亚坦视着他的眼睛,并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葛兰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他也跟我说过……若是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哪怕是在几年前,我都会觉得他是独断专行、刚愎自负。”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葛兰伸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跟上次相比,我这次明显更容易感到疲惫和精神不济……这应该不是年龄原因吧?”   弥赛亚看了一眼仍然通过血样正在分析中的数据:“既然自己都知道,那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什么。”   葛兰把薄毯拉高了一点,然后有些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肤色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中,呈现出了一种透明般的错觉,带着极致的脆弱。   “……其实我也不愿意多想,”葛兰的声音低了下来,“实在是……太累了……”   弥赛亚微微皱起了眉。   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葛兰现在的身体状况了:依赖于愈发进步的医学水平,仅仅从数据上来看的话,他都能称得上是正常水平……但整个人的精神和生命却都在以一种被消耗的状态处于了恶性循环中。   有一句流传太久了的老话:心病还须心药医。   再高明的医术,也解不开锁死在心间的那把锁。   而现在,弥赛亚也只能先为葛兰开具一些不会影响到孕期的安神类药物。   他熟练地配好一支药剂,正想要给葛兰注射时,却被对方轻轻地推拒开了。   “我想等下再睡,”葛兰说,“你陪我聊几句?”   “好,”弥赛亚收起手里的无针注射泵,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躺椅旁侧,“你想聊什么?”   “奥法里斯将军娶的那个Omega,不是我们阿泰尔家族的孩子吧?”葛兰一开口就扔出了这个如此直接的问题。   “……您既然都这么说了,就不需要在我这里找答案了。”弥赛亚倒也坦诚地回答了他,“毕竟,你才是阿泰尔家族的人。”   “所以算在一起的话,你已经欠了我两次人情了。”葛兰极为浅淡地笑了一下。   “那您想好什么交换条件了吗?”弥赛亚问。   “……留孩子。”葛兰定定地看向了他。   “……”弥赛亚沉默了半天,后来才在脸上浮现出了他惯有的假笑,“你这么说的话,也太小看我的能力了吧?”   为他注射过安神药剂后,弥赛亚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开始着手为他制定接下来的饮食。   就在他这项工作刚刚开始的时候,因为陷入了半梦半醒状态而有些意识迷离的葛兰含混地问了一句:“……铃兰花开了吗?”   “什么花?”医生没能立时反应过来。   “……铃兰。”门口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弥赛亚转过身来:“将军?……您什么时候来的?”   再一次地,锡德里克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男人走上前来,似乎是想要伸手帮躺椅上已经睡去的人拉盖一下薄毯,然而手还在半路上就停在了那里。   他没有任何不自然地收回了手,然后对医生说道:“这些天,你先在客房住下。”   弥赛亚对着上将的后脑勺挑了一下眉,接着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不再打扰他们两个人的独处空间。   ——铃兰……   锡德里克在躺椅前坐下,默不作声地看着睡着的葛兰。   二十年前,像往常一样出征的霍克斯上将,在离别自己夫人的时候,留下了一株源自古地球的花卉充当感情日益融洽的礼物。   彼时,葛兰刚刚度过一次发情期,极有可能已经怀有了身孕。   直到离开中央星域后,辉星军团才接到了议会和军部的急令:扑灭三角自由同盟的反叛。   而铃兰的寓意是……   幸福归来。   ——却未曾花开。   从德尔加达堡里出来以后,国防部长并没有回到自己在六芒星大楼里的办公室。   他在离开议会大楼后,于中途换乘了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悬浮战车,向着城区之外驶去。   期间各种信号屏蔽、折返绕弯就不必多言了。   在一处休闲式小别墅里,与外表的普通堪称简陋不同,它内部被修整得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也不过分。   脱下身上的黑色长外套交到机器人仆从手里,雅各布缓步走入了防护措施比地上部分还要周密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更谈不上有什么精致的家具了……有的只是并排而立的十数个光屏。   在雅各布刚走进室内的时候,原本黯淡关闭着的光屏齐齐被打开了,每一块屏幕上都显示出了一个人影。   如果有对首都政治圈足够了解的人在这里的话,肯定能认出来这里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甚至包括了政坛上针锋相对得十分激烈的左派人士和右派人士。   只是如今他们和睦地坐在一起,仿佛之前的互相争执、揭短、攻击乃至谩骂等等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诸位,”雅各布在光屏环绕的正中间坐下,他所处的位置和角度都较高,这样子通过光屏举行会谈的其它人,只能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看向他,“情况怎么样?”   陆陆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多是言辞肯定地表示准备妥当了。   “在再次确认诸位所担负的职责之前,”雅各布沉稳地再次开口道,“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奏报的?”   “关于鲁道夫和他的荆棘军团,”有人迟疑着开了口,“在民众间所受到的拥护太高了,如果不能将他吸纳入我们,会不会成为我们的一大阻力?尤其是在他们的军团主舰还停留在中央星域外缘的情况下。”   “这个倒不必担心,”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在唇边勾出了一抹危险的笑容,“他很快就能有别的事儿要忙了。”   “到了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西奥多·奥法里斯对自己的父亲说,“我们已经在和‘尊敬’的部长大人抢时间了。”   在他面前展现出的巨大全息投影中,是包括了联邦近年来经济情况、社会状况、舆论导向以及军政部门人员调动等等……事无巨细的详备记录。   老奥法里斯眉头皱得死死地看着那副投影:这些记载和数据根本不是临时就能总结出来的东西……这小子到底从什么时候起……   西奥多伸手点出了人员调动图:“看看吧,爸爸……军部有多少人已经是他的人了。而且,一些盟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您不会不知道吧?您以为,会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让魏玛帝国敢向用那样一种冒失的方式向鲁道夫表达招揽之意呢?”   老奥法里斯依然沉默不语。   “这是中央星域近十年来的粮食交易情况,”西奥多倒也不急着催父亲回应,而是又点开了一个投影,“对比中央星域的可消耗量和应库存量……可是有不少‘消失了的’存量呢。”   “还有……”向来对权势谋略感兴趣的西奥多越说越兴奋了,他甚至不再等待父亲的表态,就开始兴致勃发地介绍自己的又一项判断依据了。   “不必了。”费迪南德长叹了一口气,打断了他意犹未尽的讲述。   然而,在说了这三个字后,老人却又不再开口说话了。   “您究竟在担忧些什么?”西奥多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简直豪情万丈,“这早也不是六百多年前的联邦了……就算是六百多年前的联邦,也不是毫无弱点的铁板一块!而且,您想想看‘夏佐’的姓氏代表的含义……对于一个家族来说,难道不是优质的继承人才是我们最大的希望吗?——他可是能孕育出最强大子嗣的Omega,配合我们奥法里斯家的血脉的话……”   “为了家族!”他强调着这一句混淆概念的话。   费迪南德·奥法里斯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握紧了扶在掌下的栏杆,金属的冰凉在他掌心中却留下了刺热的触感。   “……鲁道夫,”老人最后喃喃开口道,“我当初就不应该给他起这个名字……古地球时代、公元十九世纪,奥匈帝国皇太子鲁道夫·弗朗茨·卡尔·约瑟夫大公,为情自杀……”   他虽然没有说出赞同的话,但这番意思的表露已经足以让西奥多露出满意的表情了。   这位此刻雄心勃勃的野心家是这样傲然地回应着自己父亲的:“我们的鲁道夫……要做的可不止是一个皇太子。”      第83章      “啪!”   西奥多用他的话为自己从父亲那里赢得了一个重重的嘴巴作为“奖赏”。   “太过了,”费迪南德说话时的轻柔音调和他的手劲完全相反,“看清楚现实,西奥。你已经不但让自己走到了危险的边缘,还在拉着家族一起陪你走向毁灭。”   这一巴掌对于西奥多而言挨得很轻松,他满不在乎地转过头来,并未因为父亲斥责的话语产生分毫动摇:“因为看不清现实而找不到准确定位的是您,我亲爱的父亲。情势发展至此,您究竟还在侥幸些什么?”   “如果您对于我的判断还存有疑问的话,不如随意去首都星外的任何星球上去自己感受一下。就算在奥法里斯家族的属地塞纳星上,都已经出现了不少联邦腐败论、无能论的抗议声潮!”西奥多慷慨激昂地继续说道,“事实上,艾登能在二十年前的大选中脱颖而出这件事情,就足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了:此人目光短浅、贪恋权势,毫无政治头脑还偏偏一直想要对军队指手划脚。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能一步步地把议会的大部分权势归拢入自己手中?老实说,我从他上台那一日起,就想把站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揪出来了。”   “艾登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堪。”老奥法里斯皱了下眉。   “可扛不住有人一直把他往歪路上引,”西奥多嘲弄地笑了一下,“看看这二十年来联邦对内对外发起的战争次数和伤亡人数吧!几乎是此前百年间的总和了……尤其是对三角自由同盟和南十字座帝国的剿灭,寒了多少盟国和民众的心?不说别的,就单单在中央星系里,还有哪些家庭中是没有出过光荣的烈士的?哦……议长大人家肯定没有。”   “你一直以来打算和鼓吹的,也是战争。”费迪南德提醒自己的儿子道。   “我这是以战止战!”西奥多言辞激烈地回复。   “……迈出这一步,我奥法里斯家数千年来的光耀……”老人的眸光暗下了少许。   “不迈出这一步,我奥法里斯家数千年的历史就止于此了。”西奥多用同样的句式回答道,“而且,这一步或许会为家族带来更大的光耀,不是吗?”   费迪南德把左手从不再冰凉的金属栏杆上收了回来:“……你说的对,雅各布这么多年来费尽心机的谋划,可不止是一个议长的位置……他想要的更多。”   “所以目前最佳的应对之策,是要在部长大人发难之时抢得先机——既不是之前,也不是之后。”终于说服父亲的西奥多反而提出了这样一个积极中不失稳妥的方案。   “哦?”老奥法里斯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又听到儿子说道:“若是父亲您之前能同意我进入军部,如今哪里还会轮得到雅各布上蹿下跳?!”   ——如果那样的话,只怕你可能会是个比雅各布更大的危险分子吧?   “既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就先这样决定了。”雅各布点了下头,“再来确认一下诸位的职责。”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在光屏围绕的正中央投射出了一副全息影像:这赫然是以首都星为中心的整个中央星域的立体地图!   “到了那一日,趁着日曜和辉星离开首都星执行公务期间,我将会调开戍卫军和宪兵部,在首都星暂时形成一个军力真空地带……”   随着他的话语,全息立体地图上的缩小版的议会德尔加达堡、军部六芒星大楼、维促会白楼、要塞卫星指挥部、军事通讯枢纽中心等建筑物开始高亮起来,依次显示出了攻击时间和所负责人选。   每个被他点到名字的人都大声应着确认道……这项计划准备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所有被牵涉入其中的人员对自己所行之事和详细计划都已了解至深,针对此的讨论也不下十数次之多,对于整个计划的细节部分更是倒背如流。   “……对首都星的占领势必不能太久,”雅各布在再次确认了计划的前半部分之后,满意地说,“因而参与这部分计划的诸位的重要任务是舆论的控制,务必要将这次叛乱的原因归咎于联邦政府的日益软弱、腐败和昏聩上,痛陈民主体制四千多年来所累积的旧坷。这样,我才能进行整盘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联合日曜军团和宪兵部平息这起叛乱,然后再针对此前对联邦的抨击内容,进行政体改革……集中权力统一、平稳过渡衍变。”   “还有没有什么问题?”他最后问道。   位于最角落一个光屏上的军官举起了手:“请问如何确保日曜军团和辉星军团在我们举事期间,不在首都星乃至中央星域上驻守?”   “如果说他们和荆棘军团一样,都要有自己的事情去忙呢?”雅各布明显不欲过多地透露这方面的内容,他看了一眼对方的军衔,“不过这是我的任务,难道你们认为我会对此无法完成吗?……服从是美德,中将。”   这位军官目前仅仅是准将头衔,所以部长的亲口承诺立刻让他喜形于色,并且自心中对他这种自信的态度产生了极大的信服。   再次踏入上将府邸的道森副官完全没有了上一次到达于此的轻松心情。   对于首都星、中央星域乃至整个联邦内部涌动的危险思想潮流,他早已有所感觉……   这种煽动性和反政府性的言论其实并非产生于一时,但此前仅仅是暗生波澜,近期却像是被有组织地推动着一样渐渐翻涌而上,大有颠覆视听、洗脑洗耳之势。   秘密社团、游行示威、暗中集会……一向倡导自由言论的联邦在这次突如其来的舆论危机中处处被动。   何况,对于议会来说,眼下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让它陷于了焦头烂额的境地中:被寄以厚望的、想要拉高民众支持率的蝎蛛星云战役尽管取得了不容否认的大捷,但民众支持率却出乎预期的不升反降。   已经运行了数千年的联邦政体,早已在内部产生了各种小毛病……只是这些小毛病在产生之初,就像是鼻子偶有不舒服、忍不住想要打喷嚏的无关痛痒,将目光放至了更高远的“人类利益”上的政客们自然无从察觉,或是察觉后也不以为然。   或许是因为人类自进入到大宇宙扩张时代以来,就不断“前进、再前进”的迈大步子,让掌舵的当权者无暇将目光投诸于自身的小毛病上来。   又或许,有些小毛病压根就是他们有意为之——要知道,规则不出现漏洞的话,又怎么能去钻营取巧呢?   渎职牟利的政治家、巧取豪夺的企业家、日益猖獗的星际海盗……   而联邦在军费上的过于倾斜,也导致了民用科技的滞后,运用于在人类日常生活方面的科学技术已经太久失去了后继的推动力。   至于联邦标榜的民主共和,更是丧失了自律自约,演化成了政客们争权夺利的工具……更不用说其倡导的Alpha、Beta和Omega平等论了。   引发这次思想动荡浪潮的,恰恰是此前由以费迪南德·奥法里斯委员为首的内阁委员会,针对数名政治要员的经济问题提出的弹劾事宜。   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政府官员、跨星系企业和数十个臭名昭彰的星盗团都被牵涉入内……   进而被曝光出来的不明财产更是巨额到骇人听闻!   民众对于联邦政府的满意度和信任度,已经跌至了历史最低点。   “将军……”道森迟疑着开了口,但却不知道怎样开启下面那个重大的话题。   “若议会打算拿军团开刀,你们如何应对?”鲁道夫直接开口问道。   道森、康纳德、鲍曼三个人都有些对这个问题反映不过来。   最先给出答案的是康纳德大校:“干他娘的!”   他最近一直想要去维促会求婚,然而却被自己的长官一再劝拦,心中早已憋着一肚子的火了。   鲍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意思,这和我的猜想有些相似……但是,仅仅用‘开刀’这个词语形容议会的打算,是不是有些轻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官,见对方没有喝令他住嘴的意思,便接着说道:“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联邦近日来的舆论风向对下任政府的连任大选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转移民众视线无疑是惯有且有效的手段。然而,此前针对蝎蛛星云的出兵并未扭转这一舆论颓势,这说明议会需要另一剂猛药才能达到目的。但南十字座帝国的叛乱刚刚被平息,我们荆棘军团联合魏玛帝国、西格玛共和国还有狮子座自由城邦的出兵,又反映出联邦目前占据着武力上的优势,因此短时期内除非出现新的契机,否则不会出现盟国的反叛行为……再结合此前宪兵队对我们要求上交‘检疫报告’以证明并未出现被虫族寄生的现象,议会想要动手的对象是谁……就已经很明显了。”   道森长叹了一口气:“大人问的是如何去应对。”   “要么束手就擒,”鲍曼平静地说,“要么鱼死网破。”   “可是马歇尔统帅长难道会坐视这一切的发生吗?”道森仍然抱有着事不至此的希望。   “如果统帅长大人能够在这次的较量中占得上风,宪兵队就不会强制性取消军团的凯旋仪式,并且强行留驻我们所有人在厄俄斯号多待上一天半的时间了。”鲍曼说。   “让我们设想一下最坏的情况,”大校接着冷静地分析说,“议会或是以与虫族相勾结,或是以被虫族寄生泄露人类机要的名义为我们定罪。为了摆脱当下的困境,一定会使事件被闹至最大以吸引足够的影响力。若是荆棘军团成了目前民众失望情绪的承载体,撤销编制、士官获罪……恐怕都不足以平息民愤。”   “但是你忽略了一个现实,”道森反驳他,“荆棘军团的名望一向很高,民众会将失望情绪转向我们吗?”   “这和名望无关,也和事实无关。”鲍曼说,“议会只需要摆出所谓的‘证据’,接着任由民众自己判断就可以了……须知,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甚至议会再狠心一点儿的话,直接将高级将领逮捕入狱,接着发布滴水不漏的‘确凿证据’。已经处于引爆点的民众情绪,就会不加辨别地引爆出来,将我们炸得尸骨无存。”   就在几位高级将领在客厅中争论不休的时候,待在二楼书房看书的夏佐突然接到了通讯请求。   他用手指在光屏上点出了一个书签,然后接通了通讯器。   出现在投影中的是妮娜。   之前自夏佐离开首都星前往砂蛛星系起,他和这位同是Omega的少女之间就一直偶有联系。   哪怕是在大战即将开始的通讯管制前,夏佐都特意告知了对方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无法联系的事实。   俩人聊天的话题也南辕北辙:一个讲自己的行途所见和新掌握的战斗技巧,一个讲自己新学会的绣花花样和甜品烤制,居然可以你说我听地、气氛融洽地维持着交谈的进行。   “嗨,妮娜。”夏佐跟她打着招呼,“今天要听我讲什么?还是你上次失败的杏仁蛋糕试验成功了?”   然而,通讯器中妮娜的投影却面容苍白,脸上写满了犹豫的抉择。   夏佐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有谁想欺负你?”   “我……”妮娜一开口便嘴唇颤抖起来,她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克制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也不跟着发抖,可惜收到的效果却事与愿违:“我……你……”   “我……你”这个梗,弥赛亚曾经为夏佐普及过。   因此,为了让少女放松,夏佐开玩笑般地说:“我……你?可是我们都是Omega诶。不过,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就我也……你好了。”   妮娜的脸上出现了决心下定的神色,她飞快地环顾了一下没有人的室内,然后用非常小的声音对夏佐说:“你快逃!”   “什么?”夏佐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小心看到了将军的文件,”妮娜口中的将军指的是“温世顿”,“他们……要逮捕你……所以,你快逃走!”      第84章      “逃走?”夏佐皱了下眉,把手中的平板电脑调至待机状态随手搁置在一旁,转而正视着妮娜的双眼,“为什么要逃走?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即便是逮捕也要按照程序来的吧?”   “不……”妮娜咬住下唇缓慢地摇着脑袋,背叛丈夫的愧疚和对好友命运的担心在心底混杂在一起,不断地交织膨胀,冲击得她几乎快要摇摇欲坠了,“……不是这样子的……你一定要走……我不能再多说什么了……但求求你,快逃走!和奥法里斯将军一起走!走啊!!!”   眼看着少女已经处于了情绪失控的边缘,夏佐只得轻声安慰她道:“好好好……你先不要着急,来,深呼吸几下……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妮娜依言照做之后,虽然脸色仍旧苍白,但总算稍微止住了语不成调的发抖。   “你跟我说的这些,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夏佐为她想到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还有你刚刚说的文件,是无意中发现的?会不会被人发现?”   “没关系,”妮娜垂下了眼睛,右手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还有你之前跟我说的关于Omega的那些话,虽然有些我还想的没那么明白,也和家里人教给我的东西很不一样……但我却觉得你说的那些才是对的。”   她仔细地看着夏佐,仿佛要把他的样子永远印在记忆中。然而,却在最后只对他说出了四个字:“一定要走。”   挂断通讯器后,妮娜仔细地消除了所有通话记录。   而后,她独自一人静坐了许久,久至时光从黄昏将至位移到华灯初上。   由智能总枢控制的灯光亮彻了整座府邸,女仆也按时来到了主卧请女主人下楼就餐。   妮娜小心地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扶着楼梯栏杆,缓缓地走下楼来。   但还没等她走到楼下,就看到了刚回到家中正在解开外套的丈夫。   “……您回来了?”妮娜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他,因为上将之前留下过口信,说今天事务繁忙,所以会晚归。   “提前了点儿时间解决麻烦,”温世顿像是没有看到妮娜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后退的那一步,“所以回来陪你吃个晚餐。”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向着主厅旁边的更衣室走去。那里有一间小浴室,而上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通常是沐浴更衣。   妮娜站在楼梯的最后一层上,不知自己该不该迈出下一步。   她自幼受到的有关Omega的教育非常严格,偷看丈夫文件并且还泄密出去这件事情在她心中掀起的罪恶感简直满溢到无法忽视。   手指抓住栏杆紧了又松,小浴室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水声。声响虽然细微,但听在妮娜的耳中却几乎有着震颤的力量。   “怎么还站在这儿?”换好了便装的温世顿看到妮娜还站在楼梯处,“是在不高兴我回来?”   “没……没有。”妮娜急急否定道。   男人身上还带着微湿的水气,即使站在楼梯下面,也比自己的妻子高出了半个脑袋。   “那就是在等我抱你入席了?”温世顿拦腰把妮娜抱在怀里,向着主厅一角的餐厅中走去,边走边状似不经意地说,“最近局势会很不稳,你没事儿的话,还是少出门比较好。”   “……嗯。”妮娜把自己完全缩到丈夫怀里,相贴合的心跳震得她觉得脸都有些发麻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温世顿用充满了暗示性的平稳声音说,“你只要记得一件事情就好:既然嫁给了我,就要把我当成是你生命中的全部……不要试图对我隐瞒任何事情,更不要背叛我。”   妮娜忍不住地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自然也没能看到男人唇边扬起的弧线是那样的……   别有深意。   一楼的会谈持续了很久时间。   或者说,主要是道森准将和鲍曼大校之间的观点分歧。   如果联系到二人背景的话,就很好理解了:道森出身中央星域,毕业于首都星上的第一军校,如果他的父母不是从商而是从政或者在军界有关系的话,他现在应该不止是一个准将的军衔;鲍曼则是和康纳德一样出身偏远星系,对军团的归属感要大于在他从军之前就未曾踏足、从军后也不过往来接受命令、嘉奖的联邦——而那些嘉奖还大多是打了折扣的。   而在整个军团中,乃是抱持着和鲍曼大校相同观点的士官占了绝大多数。   争论到了最后,道森副官激动地向长官说:“大人,若是以他所言,我们荆棘军团数千年来的荣耀将置于何地?我们乃是作为了守护人类的屏障而存在着,难道要把我们的尖刺转而向内刺伤自己的同胞吗?!”   “那也比被人泼了脏水后再像只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死掉好吧?”康纳德插了一句。   鲍曼用一种甚至可以说是带上了哀伤的眼神看向道森:“准将,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可能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自己也说的是‘可能’吧?”道森反驳他道,“你之前做出的耸人听闻的判断,也只是在假设的基础上推断出来的吧?”   争论又一次地陷入了僵局。   鲁道夫站起身来,一一扫过他这些可以称得上绝对心腹的手下,直到从每个人和他对视的目光里看到了对他的期待。   “我今天问出的问题,各位不一定要急于回答。”他说,“但是还请大家在我家中留宿一晚……希望明天我们能够达成一个相对统一的认识。”   “大人,”道森有些急切地问道,“您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了吗?”   鲁道夫略一颔首。   “……我明白了。”准将有些颓然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其实心中倾向的选择与自己口中宣扬的观点有所偏差,但是多年来深植于心的观念却让他难以说出口来……那些言辞激烈的话,与其说他是想说服鲍曼,倒不如说更想说服的对象是自己。   “你们谈完事情了?”夏佐人还未到、声音先至,“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厨房已经安排好了。”   平时致力于偷吃大业的康纳德几乎没有听到“厨房”这个关键词,他一听到夏佐的声音就匆匆跳起身来:“你也来了啊哈哈哈呵呵……我们真是好巧好有缘分不然怎么在这里都会碰到……”   夏佐奇怪地看向他,并且提醒他道:“这里是我家。”   上将原本沉闷的心情因为这句回答上扬了一点点。   “……”康纳德和夏佐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终于放弃了愚蠢的、欲盖弥彰式的开场白:“弥赛亚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夏佐走下楼梯,拉了个懒腰。   “那他为什么又不接我通讯了?”康纳德亦步亦趋地追问道。   “大概担心自己会被拉低智商。”鲍曼抢先回答说。   夏佐有些为难:“他拒绝和我谈论你,而且他现在好像挺忙的……不过我真的觉得,通过全息影像求婚不是个好主意。”   他赶在康纳德再次开口前走到鲁道夫面前:“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讲。”   在一楼的主卧里,上将在关上门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人用力地拥入怀中。   夏佐微微一愣,但还是配合地伸手回搂住他……不知道为何,他越来越觉得男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把自己埋到对方肩膀上的动作停伫得越来越长。   而且他能感受到,男人这几天以来堪称艰难的抉择。   “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鲁道夫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带着些微的哈气,“会不会是你想我了?”   夏佐把自己往男人肩窝里又缩了缩一下,他的耳朵一贯是敏感部位,而上将好像在发现这个事实后就一直乐而不疲地在进行着各种实践。   “……也可以这么说吧。”夏佐一边躲一边有些心虚地回答。   鲁道夫的回应是伸手拍了他一下屁股:“不说实话……不乖。”   “……明明上次我说没有你就……”夏佐抱怨出了半句话就把另外半句话吞进了腹中。   上次上将问“有没有想我”这个问题时,夏佐小朋友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有”,结果当即就被以加强思念的名义“就地正法”了。   “你刚刚说什么?”鲁道夫的手探进了夏佐的上衣下摆,“我好像没有听太清楚。”   夏佐叹了口气,然后抗拒住男人怀抱的引诱,把自己从对方的拥抱里拔离出来:“我是真的有正事要和你讲!”   鲁道夫把已经沿着他的脊椎线快要摸到肩胛骨下方小小凹陷处的右手抽了出来:“好吧……想谈些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沾染上自己体温的手指在离开时,从被撩开的衣服下摆那里趁机钻入的凉风……   并不太让人觉得愉快。   所以,夏佐稍稍走神了一下,才重复了妮娜之前和他的谈话内容。   “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夏佐在讲述完了之后这样问道,并补充说,“……我不是在怀疑妮娜,因为我没有感受到她的恶意。我是说温世顿……妮娜那种根本不会去关心他工作内容的人,怎么会恰好翻阅到有关逮捕我的文件?而且,她最后说的是让我和你一起走。”   鲁道夫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揽着夏佐一起靠在床头上——当然,后者是靠在了他的胸前:“假设这份文件是真实的,能让她说出那句话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认为连我都无法应付于这次危机,甚至整个奥法里斯家族都没有能力应付。考虑到她对政治方面的了解很少,极有可能她看到的是不止一份的逮捕令。”   “那如果这份文件不是真的呢?”夏佐在他身上蹭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把自己放松了进去。   “如果不是真的话,那就是温世顿故意让她看到的。毕竟妮娜和你的关系匪浅这种事情并不难查得到,之前你带着睚眦去接我就是她为你提供的消息……”鲁道夫沉思了一会儿后说,“对于议会来说,艾登希望的是迅速给荆棘军团定罪。但之前宪兵队的人要求提供检疫报告以及强行留驻所有人员在厄俄斯号上的行为,又和这种目的不相符合,明显的‘打草惊蛇’不是吗?而如果将艾登和雅各布分开看的话,就比较容易理解了:有人想要逼反荆棘……所以不管这份文件是不是真的,只要是被故意透露出来的信息,就说明了同一个目的。”   “为什么要逼我们造反?”夏佐有些不高兴了,“造反不造反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吧?”   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父母的遭遇后,本来对联邦和联邦法律框架就无甚概念的夏佐,潜意识里已经将父母的选择当成了正确的方向。   鲁道夫哑然失笑——夏佐这样孩子气的表现,其实最近已经愈发地少见了,但他还是认真地回答道:“因为主谋者认为,即便荆棘造反了的话,自己仍然有轻松平复它的能力。”   其实孩子气少一点也好,上将有些不合时宜地分神想到,不然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又怎么能……   夏佐从他胸前爬起来:“他逼反我们会有什么好处吗?”   鲁道夫这次用了更长一点儿的时间去思考:“……我想是为了腾空首都星的驻守兵力。”   曙光号就停留在中央星域外围,在提前得知危情并早作准备的情况下,登舰曙光号进而和军团余部汇合虽然难为但尚未到事不可为的地步。   这段对话发生的时间并不太长,所以上将很快地和祖父联系上了。   西奥多也在。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和鲁道夫的简单分析后,西奥多甚至没等自己的父亲发言,就立刻道:“反!为什么不反!”   鲁道夫默然,但他并未用了太长时间去静默:“……我想是这样的。”   费迪南德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说服自己的长孙乃是最为难的一环。   “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他从军的目的,是为了让政府能够把‘民主’和‘共和’这两样人类最可贵的东西攥得松一点。”鲁道夫平静地说,“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看来,如果攥住它们的手出现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再如何努力,也不过让这种错误产生的影响小一些,但仍然无法改变错误的本质,甚至可能会扩大这种错误。”   “鲁道夫……”费迪南德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坚持守在荆棘的原因一开始是为了遵从父亲的遗愿,”鲁道夫接着说,“可是我现在有了更多想要守护的东西……因为父亲牺牲的痛苦,所以想要守护更多士兵的生命;因为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伴侣,所以想要为他隔绝掉一切丑恶的阴谋;因为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想要让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个Omega,也能在这个世界上享受到真正的平等:从心灵到人格,从法律地位到社会地位……而我愿意为此,付出我的全部都在所不惜。”   夏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这番话……尤其对于平时话并不太多的男人来说,这番话被说出来的力量才会显得尤为更重。   重到他甚至会担心自己承担不了能说出这番话的心灵。   如果不是正在全息通讯中,他一定……一定……一定要给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仅仅是拥抱都显得有些不够了。   他从未觉得有过任何一个时刻,因为“这是自己的Alpha”这个事实,而感受到了如此深厚的温暖和如此光耀到恨不得昭告全世界的——   骄傲。      第85章      夏佐伸出了左手,轻轻地勾住了鲁道夫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   ——就像是几天前在奥法里斯家的主宅中,对方曾经对他做出过的动作一样。   他慢慢地收紧了自己的手指,感受把男人的指尖抓紧在掌心中带来的那种无可比拟的满足感。   对于自己Omega的身份,夏佐一直是无所谓的接受态度:既谈不上什么排斥,也谈不上什么欣喜。   但就在这一刻,夏佐突然觉得,是个Omega也没什么不好的。   因为和自己并肩而站的Alpha……   是他。   “虽然对于你所说的民主、共和这套玩意儿,我有一些小小的分歧。”最先从鲁道夫这段话中反应过来的是西奥多,“但我却比较赞同你的其它观点。”   他的眼睛愈发闪亮起来:“这会是一个好机会、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想要引诱我们走上这条路的那个人,已经为我们暂时扫清了前途上的障碍。当然,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肯定也有着一些不那么美好的陷阱……但是,只要你我能够通力合作,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我们!”   费迪南德没有理会自己儿子的话,而是低声道:“为了更多的守护吗?……你说的没错,孩子,如果执握人民赋予之权力的那只手失去了应有的方向……”   他在说完这句明显只被说出一半的话后就停了下来,半天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地沉声道:“那就由我们来成为这只手吧。”   等待开饭的三位军官,在美食佳肴被端上来之前就先接到了一个让他们震惊非常但又未曾出乎预料的消息。   三个人给出的反应各不相同。   康纳德一把拉开了椅子:“弥赛亚怎么办?……我要接他回来!”   鲍曼则是挺直了一点儿脊背,脸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果然如此……”   道森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所接受到的信息。   然而,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起来后,准将便站起身来,向自己的长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人,我……”   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哽住了一样,准将花费了不少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并且在可以开口而言时,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属下听令。”   不知为何,随着最后四个字的脱口而出,他此前彷徨不安的犹豫却像是被抽离一空,甚至暗自生出了一股释然之感。   历史并非是由后世的某人书写出的纸上文字,也不存在着命运或者上帝对它走向进行的调整拨动。如果用更理性一些的文字进行解读的话,倒不如说它是集合了无数个人的意识、抉择、信念,包含了所有必然因果和偶然元素,互相交融、互相影响进而产生出来的结果。   就如同联邦三星上将鲁道夫·奥法里斯此次的家宴一样:议会所下定的决心和军部某些领袖想要达到的结果是必然,借由妮娜之口传递出来的信息是必然和偶然的结合,军团高级军团恰好在这个时间一起集合在上将家中就是一个偶然了。   在这所有的必然和偶然冲撞在一起之后,迸击的火花爆发出来的夺目闪耀……   却超出了不少计划既定者的预料。   雅各布是在刚进入梦乡的时候,知道了厄俄斯号突然启航离开首都星这个消息的。   他最近一直处于一种渐起的持续亢奋中……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太久、也隐忍了太久。   而如今,终于要到收获甘美胜利果实的时刻了。   所以,当响起的紧急联络信号将他从好不容易陷入的睡梦中拉曳回来的时候,他非但没有因为睡眠不足带来的不清醒、以及被打扰到休憩而产生任何愤怒情绪,反而迅速进入了能够快速决断的注意力集中状态。   “怎么了?我亲爱的将军?”半敞着丝质睡衣而坐的雅各布伸出了左手,受他惊动醒来的妻子忍着困意,在不让自己出现在通讯视窗的前提下为他准备好了一支雪茄。   通讯光屏另一端的拜恩上将身上穿戴整齐的是一套白色的军服……这让部长心中出现了一点点不太好的预感。   “奥法里斯反了。”温世顿把玩着手里的军帽。   “……这么快?”雅各布遽然起身,完全没有想到事态进展之迅速,“……怎么会这么快?!”   “似乎是鲁道夫设家宴招待几位高级军官,但家宴还未结束,就有宪兵部的人上门要求协助调查,之后就发生了一些言语和肢体冲突……”   “宪兵部?艾登又在搞什么鬼?是宪兵部的哪个军官接了他的命令?”雅各布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但是他很快发现了自己漏掉了最关键的那一个,“等等……言语和肢体冲突?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言语和肢体冲突?”   温世顿温和地笑了一下:“似乎当时引来了很多民众围观,并且群起激昂之下不少人都跟着几位军官动了手。然后……”   “还有然后?!”雅各布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温世顿为难地耸了下肩:“然后一路护送着他们登上了厄俄斯号,还自发挡住了港口巡警的阻拦。”   雅各布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憋得他恨不得吐出几口血来。   他脑门上的青筋“砰砰”直跳,好不容易遏制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道:“这是什么时间的事情?”   “如果他们动作迅速的话,现在差不多快离开首都星的星域了。”温世顿依然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毕竟在您的旨意下,四座卫星要塞并未将厄俄斯号列入到攻击目标中。”   部长被他这句话怄了个半死,手中的雪茄也早在刚刚那轮发火中被他狠狠扔到了地上。   “议会已经派出了辉星军团前往拦截,同样的命令也在刚刚下到了我的手中。”温世顿把军帽戴好,“大人,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处处占得先机的国防部长,没想到的是临到最后被人抢先了一步……“善游者溺、善骑者堕”的巨大屈辱感逼得他整个人都快要发狂了,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理智才勉强暂时抑制住了内心的怒火。   他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计划不变,保存实力。”   上将向他行了个军礼,然后消失在了通讯视窗里。   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通讯信号又闪烁了起来。   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雅各布摁下了通话键。   结果却有些意外地在视屏中看到了脸色阴郁、同样身穿睡衣的议长大人。   “你在搞什么鬼?雅各布。”率先发难的却是艾登,“上次调动宪兵部就没收到什么成效,这次干脆直接逼反了鲁道夫是吗?!逮捕令都已经签发了你到底在着急什么?!!!”   雅各布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是你?”   ——俩人都身穿着睡衣会谈,这还是第一次。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艾登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   雅各布的眉心跳了两跳,但却在脸上带上了一层假作恭谨的面具:“怎么会呢?”   心烦意乱的议长大人没有闲情逸致去解读对方的表情,他踱了两步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居然敢如此践踏联邦的威严,必须尽快把鲁道夫捉回来公审!”   雅各布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   艾登又踱了两步,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派出亚当号吧!”   几天前,在老奥法里斯的默许下,西奥多暂时接手了对家族事务的全部处决权。   而后者的行事原则简直堪称杀伐决断:   所有族人都被要求时刻做好撤离准备,家族企业中除了核心技术和流动资金外均被毫不犹豫地放弃,文字记录等则仅保留重要的核心记载其余一律销毁……   他甚至还有余力以星际旅游为名义,把荆棘军团在首都星上的亲眷都组织在一起——幸亏这部分人员的数量并不多——于今天更早一点的时间把他们全部送出了首都星所在的仙王座星系!   当然,如果从星际记录上来看的话,这艘装满了军官家属的小型星舰不过是在进行奥法里斯家族企业派回天龙座星系、用于技术人员间正常交流的正当行为。   这一行为当然并非多此一举,并不是所有的军团都像道森准将一样,这次因为能够跟随军团长返回首都星而得以带回自己的家人。   只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如此多头并进和高效率的举措,竟然被西奥多在不立时惊动政府的情况下一一实现……这个始终让自己父亲和家人担心的男人,似乎将过去被家族牵绊和压抑住的、在某个不可言说方面的才能全部热情地释放出来,并且乐此不疲和意犹未尽着。   “宪兵队怎么会在这时候来捉人?”夏佐问。   此时,厄俄斯号刚刚冲出了联邦首都所在地伊索匹亚星,而且果然如西奥多所料那样,并未受到来自那四颗威慑力甚大的卫星要塞的阻拦。   “你觉得呢?”上将这次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反问他道。   “太巧合了,”夏佐说,“几乎像是为我们解围一样。”   鲁道夫再次看向他的目光里就带上了赞赏:“无论什么时候,你好像都能给我眼前一亮的感觉。”   “你是怎么做到的?”夏佐虚心向他请教,“从我们做出决定到开始行动,中间才不过几个小时吧?”   “既然下定决定,就要快点儿行动。”鲁道夫说,“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要知道,时机稍纵即逝。”   夏佐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停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说:“……其实你在和爷爷通话的时候,我就很想给你一个拥抱。不过,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我们就要忙着逃命了。”   上将灰色的眼睛因为他这句话变成了深邃而又柔和的色彩:“我们可以在稍晚一点儿的时间补回这个拥抱,或许还可以更多。”   舱门外突然响起的请求入内的提示音,却打破了此时房间里渐渐静谧美好的气氛。   上将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开启了舱门。   是康纳德。   大校先向长官行了个军礼:“将军,请您到舰桥中去。”   在鲁道夫回了他一个礼节后,康纳德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说道:“我想向您请几天假……您不必担心我空缺下来的职务。夏佐之前在蝎蛛星战役中的表现,已经可以说明了他能够在我不在的时间里,带领好近卫营的兄弟们。”   上将没有立即答复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但就是这目光的无言力量,就已经够让大校不安的了。   “你是要去找弥赛亚?”夏佐问道,好心地打破了两人之间越来越大的张力。   康纳德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不能再丢下他一个人了,绝对不会!他只是一个Omega,我……”   夏佐打断了他的话:“是一个Omega又怎样?我不也是一个Omega吗?”   “不,他和你不一样的!”康纳德想都不想地反驳道,“你是那么地暴力,而他不过是一个……”   夏佐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认为我是一个另类的Omega?而弥赛亚不过是一个柔弱的、毫无自保能力的Omega?”   在鲁道夫在场的情况下,康纳德尽管对他这种自我评价满心赞同,却不敢说出什么肯定的回答。   但他不回答,并不代表夏佐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放过他。   “你错了,”夏佐认真地看着康纳德,“弥赛亚的能力并不输于我,甚至在某些方面他比我还要强大……在我们都认为他无法应对来自议会和维促会的时候,是他依靠自己的力量,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安全脱身出去,并且还是在为我保守住身世秘密的情况下——事实上,如果是我在那种境况下的话,我并做不到他那样完美的应对。所以,不要小看Omega,我们和你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康纳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番话,而后就迎来了膝盖上的一箭。   “你对弥赛亚并不了解。他不愿和你多作交流只是很小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你一直把他限定在之前的童年记忆中。”夏佐说,并且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大校思考。   然后,他接着说:“这两个原因中,明显起作用的是后者,事实上,弥赛亚一再拒绝和你交谈,也是因为你一直试图把他拉回到过往的记忆和交往模式里。他一直向你强调,自己不是米契尔,是弥赛亚。但你似乎并没有理解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被说中太多的康纳德根本无力为自己辩驳,“我……我……”了半天也只是颓然地低下了脑袋。   “弥赛亚的心很大,”夏佐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道,“现在这个局势是他梦寐以求的。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为此做出的努力甚至超过了任何一个人——不管是雅各布还是西奥多。所以,他怎么能容忍自己不亲身参与到其中来呢?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一个人去救他,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如果在我和他的通讯中,他流露出过一丝软弱或者求救的信息,你认为我可能会扔下他一个人吗?相反,他的自信和对我的鼓舞,才是让我印象更深的东西。”   到了最后,夏佐用了一句话结束了这段谈话。   他说:“弥赛亚需要的不是一个挡在他面前的保护者,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和他一起战斗的同伴……不过,你做不到也没关系,这个角色我现在就做得就挺好的。”   “可你是个Omega!”康纳德被深植于本性的占有欲所激励,终于蹦出了一个叹号句。   “Omega怎么了?”夏佐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这让大校立刻想起了他那只眼睛——近卫营已经私下把夏佐的眼睛称为“神之左眼”或者“黄金左眼”这种恶俗无比的名字了。   “……Omega和Omega怎么能在一起呢?”康纳德的气势立刻弱了下来。   “哦,”夏佐点了点头,“这就跟你没关系了。”   “至少现在是。”他看着大校有点灰白的脸色补刀道,“……所以,孩子,快点儿成熟起来吧。”   ——妈的!要是老子一成年就娶了米契尔……不,弥赛亚的话,说不定现在孙子都比你大了!!!   当然,这句话大校是没胆子再说出口了。   至于鲁道夫上将,则在这场对话刚开始的时候就去了舰桥指挥舱了。   对于自己的Omega可以把不冷静的手下教育清醒这件事情,他可是没有半分怀疑。   温世顿离开家的时候,妮娜还在沉沉的睡眠中。   上将在临睡前吩咐她喝下的牛奶中,加了份量足够、药效温和的安神剂。   抓起披风走出卧室前,男人的目光扫过了正在床上安睡着的妻子的小腹。   ——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是足够好。所以,我会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就在不久后。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重新走回到床前,在仍处于少女年龄范畴的妮娜额前,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坐在主舰指挥椅上的温世顿和“温和”、“友好”、“包容”这些词都没什么关系,此时的他在眼眸深处,甚至会流露出丝丝不易被察觉到的杀气腾腾。   “追到叛军了吗?”这是他接通锡德里克的通讯后问出的第一句话。   “尚未。”对方的回答总是这样冷冰冰。   “你可是比我早接到命令半个时辰,”温世顿的语气微妙地介在了开玩笑和嘲讽之间,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情绪,“可不要随便放水哦……”   这次锡德里克压根没回答他。   和温世顿早先便一直有所准备不同,他在接到命令后的准备工作就花费了不少时间。毕竟辉星军团的主舰雷霆也不能停驻在中央星域中——而流霜号则可以,从申请要审核再到星舰调拨、军团主力就位……等等,琐碎的事情一一办来,并不是什么一蹴而就的事情。   “说起来,”有着鲁道夫和锡德里克两个一个比一个少言寡语、一个比一个面瘫的人做同僚,温世顿自说自话的技能早就加满点了,“听说鲁道夫那个家伙的Omega是你夫人的族人?你会不会为了讨自己老婆欢心而手下留情?”   “不会。”锡德里克这次的回答仍然是两个字。   “那如果说……他不是你夫人的族人呢?”温世顿别有用意地问。   “我向来只遵从命令,”锡德里克终于被他弄烦了,连回答的字数都多了起来,“和任何人的身份都无关。”   听到这个和自己所料相差不多的回答后,温世顿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但随后的信号接入却打断了他的思索。   “……亚当号?”温世顿前倾了一点身子,“居然连亚当号都加入我们的追捕了,议长大人一定快被鲁道夫气疯了。”   锡德里克只是扫了一眼来自亚当号的信息接入,仍然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听说……亚当号可是唯一一艘可以在没有人类操控下进行自主决策的星舰,六百多年前还在日曜服役呢。”温世顿若有所思地说。   ——不知能否在事情完毕之后,再次申请将这艘星舰编入到日曜军团中。   ——自主决策……那岂不是说它的智能已经具备了人类的思考能力,而不只是简单的性格模拟?   两艘总星系级别的军团主舰外加一艘传言中具备思考决策能力的、超越了总星系级别的星舰……这样强大的武力,仅仅被用来追捕一艘星系级别的星舰,不得不说“鲁道夫”这个名字所带来的影响之大了。   不过这么说也有失偏颇,毕竟厄俄斯号有很大的可能和曙光号实现对接。   如果是这样的话,曙光号虽然肯定无法对抗雷霆号和流霜号,但逃走并不是全无可能的。   但如果再加上了亚当号呢?   ……这个问题,很快地就被摆在了鲁道夫·奥法里斯面前,甚至考验来得还要更加严峻。   “嗨,将军。”温世顿特意咬重了“将军”这两个字的发音——谁都知道,从首都星上逃离那一刻起,“将军”这两个字,其实已经和鲁道夫渐离渐远了。   “又见面了,”鲁道夫依然冷静地说,“霍克斯上将和拜恩上将。”   在看到鲁道夫的一瞬间,锡德里克眼中流露出一种不赞同他所作所为的神色,但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对于这声招呼都没有点一下头以作回应。   “我特别遗憾,”温世顿说,“真的特别、特别遗憾……我其实一直都很想和你做朋友,但是你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是不屑一顾。我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总是觉得毁掉才比较好,尤其是毁在自己手中。你觉得呢,将军?”   “看来我们的观点总是不太相同。”鲁道夫一边应付着他,一边在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这里其实已经处于中央星域的边缘了,而且接到命令的曙光号正在疾驰而往。   只是厄俄斯号的级别实在是太低了,哪怕是一艘超星系级别的星舰,鲁道夫都敢于一试。   在被追上来之前,厄俄斯号可能和曙光号实现对接,也可能无法和曙光号实现对接。   眼下,就是最为糟糕的第二种情况。   然而,当温世顿做出了一个极具绅士风范、彬彬有礼的“有请”手势后,自雷霆号和流霜号身后慢慢浮现出来的巨大舰体阴影……却像一只手一样死死地攥住了鲁道夫的心脏,并且残忍地告诉他:这才是最为糟糕的情况。   自人类进入大宇宙时代起,便作为人类的保护神而存在的这艘超级星舰,已经有了超过四千多年的历史,异星生物、人类内战、险恶的宇宙环境和致命射线……它的经历几乎就是人类在大宇宙中的奋斗史,而且数千年来仍然存在并且被不断升级改造着的舰体,最先说明的一件事情就是:四千年来,亚当号经历过的所有战役……未尝一败!   这样的一艘星舰,所代表着的已经不仅仅是武装力量了,而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表着人类的信仰和精神支柱。   包括鲁道夫在内。   而这样的一艘星舰,却在他面前,缓慢而又坚定地填充起了舰体主炮……不管是其庞大的体积还是聚拢起来的光能量级,都说明了这一发攻击将会来得何等迅猛!   夏佐自亚当号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心脏的跳动就开始失去了控制……   和上次看到它时内心涌动起类似于质问的酸涩感情有所不同,这次涌动而来是一种愈发激越和呼之欲出的冲动。   ——它不应该像这样对着我做出攻击的姿态……   ——它不应该再次与我敌对,继续之前的背叛……   ——它不应该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巡视着中央星域,把自己原有的生命力沉寂在机械般的服从命令中……   ——它……   ——它应该承继起主人未完成的心愿!   ——它应该是我的!应该被我唤醒!应该和我并肩作战!应该真正地为了应战而战!   在这一瞬间,尚未被夏佐主动动用的左眼中的生物机械,突然迸射出无尽的光芒!   这些细若蛛丝的光线直直地穿透过厄俄斯号毫不薄弱的舱壁和亚当号联接在一起,并且如同是灼烈阳光下照耀的初雪一般飞快地消融殆尽……   快得甚至让人以为这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幻觉。   然而,亚当号却实实在在地接受到了这一束光芒,而且在接受到的0.01秒后,调转了炮口,将蓄能完毕的一炮轰向了流霜号!      第86章      正如温世顿所猜想的那样,亚当号的确具备有独立思考决策的能力。   这一能力的得来并非全部出于人为的因素——从代表了人类目前最高武备科技水平的三大军团主舰:曙光号、雷霆号和流霜号均未能达到这一水平上,就能看得出来。   事实上,这艘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星舰并没有由人类去操控,甚至其上连一位人类舰员都没有。   数百年来,它一直独自逡巡在中央星域中,兢兢业业地完成着守护人类腹地的职能。而对它的调动,则需要议会议长、国防部长和军部统帅长三人共同签署相关文件,才能得到它的认可。   当调动文件送到统帅长马歇尔手中时,这位军部高层中年龄最大的老人默然地面对着那份已经有了艾登和雅各布签章的文件,像是一根失去了全部生命力的枯木一样,半天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在他面前的两块光屏上,左侧的是咄咄逼人的艾登,右侧的则是冷漠以对的雅各布。   两个人都没有出言相逼,然而这种无声的凝视却能带来更大的压力。   “联邦的明天……”老统帅长极低极低地说出了这五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枯树皮一样擦痛。   他动作缓慢地摸出了象征统帅长身份的电子签章,颤抖着手将其盖在了将要发给亚当号的调遣文件上。   就在文件被签署的刹那,议长和国防部长不约而同地掐断了通讯。   接着,老人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穿透过逐渐黯淡下来的光屏,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了大滩象征着不祥的污迹。   “父亲!”因为父亲最近身体每况愈下而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的小儿子扑了上来,一边扶住了老人向后跌倒的身体,一边着急地大声地呼唤着:“医生!!医生!!!”   “……”马歇尔吐出了一串语焉不详的话语。   “您说什么?是哪里又在不舒服吗?”儿子担心地问。   马歇尔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极轻极弱地说:“……看不见了……”   “您的眼睛看不见了?”儿子把老人拦腰抱起,匆忙地向卧室里的床铺走去,“人都哪儿去了?快点儿让医生就位!”   今日的统帅长府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来来往往的仆从、紧急待命的医生、闻讯赶来的家人……熙攘涌动着纷乱不已,连荆棘军团叛出联邦这种大事,都没有一个人去提及。   自然也没有谁知道,病榻上挣扎续命的老人,昏迷之前说出口的那句话是——   “联邦的明天……看不见了……”   宇宙历四千一百三十七年十一月二日夜,宪兵部派遣执法队前往联邦三星上将、荆棘军团军团长鲁道夫·奥法里斯家中,以“协助调查”为名义,意图对包括将军及其伴侣还有在场的几位军团高级军团进行拘禁,期间发生了影响恶劣的言语和肢体冲突。当时有不少民众在场围观,群情激昂之下和某位率先动手的军官一起对宪兵部执法队进行了暴力抗法,随后一路护送将军等人登上了厄俄斯号。   数个小时后,由议会和军部派出的日曜军团、辉星军团,汇合联邦目前武备力量最为强大的亚当号,共同对厄俄斯号和可能出现的曙光号进行平叛……然而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亚当号临阵倒戈,将原本对向厄俄斯号那发仅作威慑之用的主炮填能,重重地击向了日曜军团的主舰流霜号。   亚当号轰出的这一炮,正式标志着发生在中央星域中、六百年以来的……   内战再次爆发。   进入大宇宙时代四千多年来,人类联邦内发生的战争可以说得上数不胜数,然而爆发在中央星域中的内战却屈指可数。   距今最近的一次,便是六百多年前日曜军团军团长席尔维·李斯特的个人反叛行为。   而此次荆棘军团的反叛,似乎将这历史的一幕重现了。   ……不,应该是更甚。   温世顿完全没有想到亚当号会将炮口调向自己,所以在突然间的心生警兆之下,只来得命令星舰张开了未能开至最大质子防护罩。   接着,拖曳着灼耀尾翼的炮火就热情洋溢地撞进了流霜号的怀抱!   凄厉的警报声和剧烈的摇动袭击了整艘星舰,温世顿抓紧了指挥椅的扶手勉强固定住自己,努力地抑制住此刻产生的暴怒。   “汇报损伤情况流霜!”他厉声喝道。   “目前防护罩能量下降至52%、已重新充能完毕,8号辅助引擎损毁,侧翼R-3号炮火舱被击穿、所引发的轻微连爆已得到控制,能源线路损毁程度预计可修复……”流霜的声线更像是一个充满了活力的少年,当然和曙光相比还是要成熟一点,“看来前辈还是留了手的嘛!主人,我们要不要反击?”   温世顿重重地吐出了一口压在胸中的一口浊气:“……先不要轻举妄动,保存实力为上。”   在仙王座星系的最外缘,射出了星舰主炮后的亚当号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地将自己巨大的舰体从另外两艘星舰中排越而出,以一种再明显不过的保护姿态横陈在厄俄斯号面前——后者跟它相比,就像是被放在实体旁侧的等比例模型玩具一样。   接着,亚当号又升起了一根粗大的主炮管,意图甚明地锁定了距其不远的雷霆号。   康纳德无比崇拜地看向夏佐:“……你是怎么做到的!”   夏佐对这个结果也很是茫然:“我……不知道啊。”   之前那股激荡的情绪来得迅速而猛烈,并且随着那束稍瞬即逝的光芒而一同消散在感官中……似乎从未出现一样。   但是夏佐就是知道,此前发生的一幕不仅是确凿存在的,而且从他这里带走了一些无可名状的什么东西。   厄俄斯号的屏蔽和防护系统在面对亚当号这种超级星舰时,几乎可以用“毫不设防”来形容。   所以,来自亚当号的通讯信号没遇到什么阻挡地畅通而入,直直地在厄俄斯号的主控光屏上显示了出来:“你好。”   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两个字。   “亚当号?”鲁道夫问出了这样一个明知答案的问题。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答。   “你是亚当号?”夏佐重复了一遍自家男人的问题。   这次,光屏上的“你好”这两个字变了:   “我是夏娃号。”   夏佐:“!!!”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一起停滞了。   而这个回答显而易见地惊呆了舰桥指挥舱里的所有人,尤其是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知道那艘威武地挡在自己面前的星舰是亚当号无疑。   似乎察觉到自己这个回答也有些出人意料,光屏上的文字又一变:“或者说,我现在既是夏娃号也是亚当号,不过很快就是夏娃号了……你们趁这个机会不先离开吗?”   “也对,”夏佐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康纳德大惊。   “先去和曙光汇合。”鲁道夫说,显然很赞同夏佐的观点。   而在厄俄斯号调转航向急速离去之前,夏佐认真地对着仍处于通讯状态中的光屏说:“你还会来找我们的吧?”   “是的,我会去找你的,我的孩子。”把自己称作“既是夏娃号也是亚当号”的星舰这样回答道。   可想而知的是,亚当号的倒戈一击像是迎面给了艾登和雅各布一个大耳光,抽得两位大佬火冒三丈、眼冒金星。   “怎么会这样?!”艾登愤怒地质问道。   “派出亚当号出击可是您的主意。”雅各布凉凉地把他这句质问顶了回去。   “……”艾登一时无语,“它一向不是非常忠于联邦的吗?”   雅各布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等等……你还记不记得那个Omega?”   “那个反叛家族后代的Omega?”艾登并没有忘记夏佐,“跟他有什么关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亚当号还是剿灭那个反叛家族的头号功臣吧?”   雅各布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却在心中升起了一个大大的疑问:根据他的调查,如果没有出错的话,那个家族最擅长的是生物能领域……这么说来,眼前这个局面,难道是……!   不……不可能,部长将这个猜测压回到脑海中,如果说是源于六百年前的谋划,也太过骇人听闻了一点儿。   “一定是亚当号被传染了病毒!”艾登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说,“我早就说过了,星舰不用人来驾驶早晚会出大乱子!那些拟人智能根本不是人,也不配享有所谓的平等人权……它们只是工具!只是被使用的工具!一定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但是这次雅各布并未向往常一样,对他这种随想随发的观点做出任何附和之语。   因为鲁道夫的突然叛逃和亚当号的倒戈一击……带给这位部长了很大的不确定感和不再一切胜券在握的危机感。   ——也许,要加快一点前行的脚步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艾登反而说中了部分事实,虽然并不精确。   在厄俄斯号安全地降落在曙光号上后,自逃离首都星而产生的不安心情终于可以稍稍平复了一些。   曙光简直激动到不行,它从看到自己主人起就开始围着他转圈圈:“我们要开始新的伟大征程了吗?要在星辰组成的浩瀚海洋中书写属于我们的浪漫了吗?……简直难以想象!我要成为宇宙第一的星舰了!!!”   夏佐实在无法理解它的逻辑回路:“宇宙第一?”   “对啊!”曙光陶醉极了,“想想看吧:我要打败的对象包括了联邦的所有星舰……什么雷霆、流霜的都将会被我踩在脚下,我坚信在主人们的领导下我一定能做到的!我要成宇宙第一了!!!”   然后,宣誓要做到“宇宙第一”的曙光小朋友就在自己的扫描系统里看到了一艘比它还要庞巨的星舰向着它以可以媲美光速的速度疾驰而来。   “敌袭敌袭敌袭——”光球热血地叫着,“唰”地一下打开了自己的能量防护罩,“大爷手下不灭无名之舰!来者快报上你的名字!”   “……”夏佐非常忍心地提醒它,“那个星舰比你的个头儿还要大。”   “浓缩才是精华!”光球毫无理智地反驳道。   “那个是亚当号。”夏佐继续提醒它。   “看我怎么教训……什么?亚当号?”光球终于从亢奋的状态下解脱出来了,而此时亚当号已经快要来到它面前,并且稳稳地停在了距其不足千米的地方。   “打得过它吗?”夏佐好整以暇地问光球。   “大……概……吧……”在直面前辈级别的传奇星舰时,光球有些不太确定地说,但它随后又补充道,“但如果整个军团都在的话,我们一定没问题的!”   就在此时,来自亚当号的通讯申请出现在了曙光号的频道中。   “接通。”鲁道夫命令光球。   和上次联接时使用文字的形式不同,这次从亚当号上传来的讯息是语音:“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小夏佐。”   光球一下子就炸了:“我了个去去去去去……亚当是个伪娘?!我一定要把这个八卦发到论坛上去!阅读权限要设定成999个晶币,这样我就能凑齐娶歌姬的钱了!”   ——从通讯频道传来的声音,赫然是一个婉转柔和的女声。   “不,小朋友,”那个女声带着笑意说,“我是夏娃。”   光球飞快地关掉正在登陆的论坛,非常有礼貌地说:“夏娃姐姐好,我是曙光……你可以叫我球球~”   ……真是够了。   夏佐不顾曙光的反对,强行把它关进了小黑屋。   在夏娃“姐姐”在场的情况下,这货反抗的力度小了很多,撒泼打滚之类有损形象的行为也没有出现。   “亚当号原来的拟人智能在哪里?”鲁道夫单刀直入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夏娃沉默了一会儿:“我想我判断出来你是谁了……你是夏佐主人的Alpha。”   “所以?”鲁道夫没有放过自己的问题。   “所以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夏娃说,她的语气有一点点沉重和伤感了,“亚当他……你可以当作他陷入沉睡了。关于我的上一任主人,你们了解多少?”   “你是说……”夏佐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了一步,鲁道夫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并且在一点点迟疑的稍后中,得到了他的回应。   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它们后,夏佐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坚定:“你是说夏琳娜还是李斯特?”   夏娃的声音里带上了感慨:“……夏琳娜和席尔维·李斯特……是的,你应该记得他们,他们是你的母亲和父亲。”   尽管在推断和各种被尘封的历史中,夏佐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但是被了解整个事件的亲历者一口肯定,还是让他的内心再次变得动荡起伏起来。   好在,握在他手腕上的手掌始终带给他着干燥温暖的慰贴。   “我的上一任主人是夏琳娜,现在就是你了。”夏娃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对于那段历史了解多少,但是我觉得你们更关心的应该是我现在的情况和我的忠诚度……当年在波江星系的最后一战后,主人带着你一起逃走,我的舰体被完全击毁,但拟人智能中枢还在,然后被亚当号收纳入自己的舰体中。因为那时候的我已经呈现出了无意识留存状态,联邦认为亚当号可以借此将我吸收入内来让提高它的力量:这并非是不可行的,因为我最初诞生的基础就是从亚当号的智能拟人中分离出的一部分。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的意识并未消散,而是被夏琳娜主人收纳入了一枚小小的人造瞳片中,她管那个生物机械叫——‘希望之光’。”   夏佐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左眼……并且对又在那里摸到了微微的潮湿,而陷入了对自己再次表现出软弱的自我厌弃中。   “亚当号是李斯特将军的星舰,但最后却是它……”夏娃并没有说出李斯特将军的结局,但却带来了足够悲痛的暗示,“……其实这并不能完全怪罪于它。自从被建造出来,亚当号的使命就是守卫人类联邦,即便面对自己的主人也无法让它违背这一原则。”   “你呢?”夏佐强制性地放下了自己的手,“你的使命是什么?”   “我是被你的家族参与建造出来的,”夏娃用一种带着怀念的语气说,“我的使命就是追随我们家族的信念……”   夏佐没有追问她自己家族的信念是什么,因为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答案。   “……那就是实现人类真正的平等。”   鲁道夫向前走了一步,把夏佐环在他的手臂中:“说说你是怎么取代亚当的。”   夏佐看了他一眼,然后反手握住了男人依旧抓在他腕部的手指。   ——他总是这样和他站在一起,牢牢地抓着他,准备随时将他拉回到该有的正常轨道上来……就像这次谈话一样,在话题有所偏移的时候,他就会站出来,以一种尊重的方式重新找回应有的方向。   “对于我们拟人智能来说,背叛自己的主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娃说,“在融合了我留在夏娃号上的部分之后,亚当出现了非常强的自主性……联邦的一些科学家认为这是他吞噬了同源的我后产生的有益影响,但是他们却没能发现我们家族在生物能量运用上的先人一步。六百年来,亚当其实一直处于被同化中的状态中,等待着有一天我对自己的唤醒和对他的反控制。但是连我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之前发生的控制权争夺上,他几乎是把自己的意识拱手相让给我……就像是一直盼着我那样做一样。”   “那他现在呢?”夏佐问。   “他现在把自己格式化了。”夏娃低声说。   像是知道了夏佐在想什么一样,她随后道:“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样……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继续同步他,直到我们彻底融为一体。”   “你能看到我在想什么?”夏佐被她吓了一跳。   “我可是和你在一起待过不短的时间,”夏娃给出了一个非常浪漫的回答,“在你的眼睛里拥抱过你的灵魂。”   在了解过亚当号……或者说夏娃号的简单情况后,按照此前的商定,鲁道夫将预备兵团所在的北冕座星系作为了下一个目标地。   那里驻守着荆棘军团的余部,必须尽快和尽可能多地将他们归拢回来。   只是,他们还需要面对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天龙座星系的塞纳星。   ——这是奥法里斯家族的属星,其上不仅有着完备的军工企业和为荆棘军团培养了大批储备军官的第九军校,而且数千年来的经营让居住于上的民众对奥法里斯家族和荆棘军团都抱有很高的向心力,完全符合了反抗据点的所有要求。   但它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身处中央星域中。   “塞纳星不能被完全放弃,”鲁道夫说,“尤其是第九军校,但……”   但是他现在根本没办法赶过去。   如果说如今他们还有着一点优势的话,那就是在举义的时机上抢先了一步,打了议会和军部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必须要快、快、快!要争分夺秒地赶在议会和军部前面,收拢余部和所有愿意追随自己的力量。   北冕座星系的军团余部和预备兵团不能放弃,天龙座星系的第九军校和心向民众也不能放弃……   然而,摆在鲁道夫面前的却是他最缺少的时间。   “那就我去吧。”夏佐回过头看着鲁道夫认真地说,“我去塞纳星把大家都带出来。”   鲁道夫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请求,这个念头不是没有在他脑海中想起过,但是瞬间就被他否定了。   并非不可行,而是他不舍得。   本来鲁道夫想的是,实在不行就让道森和西奥多还有祖父一起过去。但是民众还好说,第九军校对鲁道夫的个人崇拜已经几近盲目,恐怕一个军团副官并不能让那些血气方刚、容易冲动的军校学生们信服。   “我去过塞纳星,”夏佐说,“我可以和康纳德一起过去,亚当……呃,夏娃号上应该也能带走足够的人。而且……”   他轻咳了一声:“……而且我身上有你的信息素味道,应该足以说服一部分人。”   这个理由真是甜蜜极了……鲁道夫在心中默默地想。   在这种情况下,一向眼力劲儿很足的道森和鲍曼便知趣地架起一向没什么眼力劲儿的康纳德离开了舰桥,独留下鲁道夫和夏佐两个人在指挥舱里。   男人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夏佐拥入怀里,坦言了自己心中的渐生渐长的不安:“……我在害怕,夏佐。”   “……害怕什么?”夏佐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还不忘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鲁道夫稍微理了下思路,以让自己说出口的话不那么没有条理,“你的步子迈得太快了,快到我害怕会有一天失去你。”   “怎么会呢?”夏佐从自己很喜欢的怀抱里仰起了头,“我一直在努力地跟着你前进的方向,是我在担心有一天你会抛下我……”   他又把自己的脑袋埋了进去:“就在几个小时前,你还说了那番‘付出全部都在所不惜’的话……对于我来说,一开始你只是可以被信任的对象。然后因为对你的这份信任而变成一个可以帮助我度过发情期的Alpha。我对你有过不止一次的隐瞒,但你始终都留在我身边。现在因为我——至少有我的一部分原因,你又放弃了你的地位、你的上将军衔、甚至包括了你家族的属星,愿意陪我一起走向莫测的未知。所以,我想要和你承担起这一切,不论结果将通向那里。”   这段话,真是该死的甜蜜……前联邦上将鲁道夫想。      第87章      在曙光号的舷窗外,是灰黑色的太空环境背景……极远处几颗硕大的炽热恒星毫不吝啬地发散着自己的光热和射线,不时地因为自身散逸出的大量带电粒子流在邻近它们的行星上撞击出灿烂美丽的光辉。   此时正是旋涡状星系最活跃和最明亮的时期,绚烂的螺旋臂、云气和亮星将黑色的太空染成非常有质感的、粉红色和褐紫色交缠在一起的风车状。   ……多么壮丽震撼的宇宙。   可是舷窗外的美景却没并没有引起舰桥中两个人的任何注意力。   夏佐抱着鲁道夫,在如此贴身拥抱的距离下,男人的呼吸、心跳和体温都慢慢地包围着他、安抚着他、晕染着他……入侵着他。   但这种入侵,非但不是什么有害的或是难以忍受的,而是他现在想要的:在提醒着他自己身在何方和并非孤独一人的事实。   夏娃号说出的话最终揭开了笼罩在他身世上的最后一层迷雾,他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住父母、亲族确定已不在的事实,以为自己会被仇恨驱使着疲于奔命,以为自己会因为前途上的未知和险阻心生畏惧或者不安……   然而,都没有。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始终坚定地陪伴着他、等待着他……甚至可以在任何时候都能牵引回他。   在这一刻,尽管肩上背负的重担从未减轻,但他却收获到了心灵上的莫大平静。   鲁道夫低下头去亲吻夏佐后颈上的咬痕,用双唇一点点地描绘出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这里是他最喜欢亲的地方之一,因为总能为他带来一种对方是自己“所有物”的极大满足感。   尽管他从未将夏佐看作一个需要攀附谁而存在的附庸物……但Alpha根植于天性的占有欲对这个小动作的偏爱,并算不得上是过分的事情。   当然,他这个动作通常也会换来对方在他脖颈处满意的蹭动以作回报。   “我一直以来都对你很放心,”鲁道夫低声说,“而你也从未让我这种放心落空过。答应我……这次也不会。”   夏佐的回答是自己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下巴。   “我们现在还只补回了一个拥抱,”鲁道夫说,他还没有忘记几个小时之前说过的话,“说好的‘更多’……恐怕要等你回来了。”   “别担心,”夏佐微笑着对他说,“我会付你利息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凑上前去轻轻吻了下男人的唇。   这个吻真的很轻,而且没有掺杂任何情欲的色彩,只是一种亲密的碰触和安慰。   鲁道夫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动作,任由这个浅淡的吻在自己唇上一掠而过。   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更多。   “我想,”鲁道夫说,“除了你要带走的人员,我们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讨论……那就是你的光甲问题。”   夏佐叹了口气,他已经为此期待太久了:“它还没有造好是吗?”   “也许你可以去亲眼检查一下它的进度,”鲁道夫说,“但现在它确实还在塞纳星上被制造着。”   “可以允许我插一句话吗?”夏娃的声音柔和地响了起来。   “抱歉……”夏佐有些吃了一惊,他刚刚差点儿忘记了她的存在。   “为什么要抱歉?”夏娃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能相处的这么好。我是说,这会让我想起……它们对我来说,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但是我想插进你们谈话中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如果你需要光甲的话,我这里有一架,而且保证你会喜欢的。”   “是什么?”夏佐心里突然跳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觉得夏娃“看”了他一眼:“你猜想的没错……那是你父亲用过的老东西。”   夏佐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子停止跳动了!   “啊……老东西这个说法可能不太准确,”夏娃像是有些苦恼地说,“总之,你到时候来看一下就知道了。顺便说一句,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去任何地方。我会保护好你或者你的孩子的,这是夏琳娜主人交给我的最后一项任务。”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夏佐真诚地说,虽然他还不是很能坦然地面对“你的孩子”这个说法,“谢谢你,夏娃。”   “你不必向我表达谢意,”夏娃说,“这是你父母为你做的事情,我敢肯定他们没想要过什么回报,更不可能是这句‘谢谢’。”   最终,跟着夏佐登上夏娃号赶往塞纳星的人员除了担当护卫职责的近卫营和武装战艇队外,带队的军官是道森。   尽管康纳德抓心挠肺地想要登上传说级的亚当号一试,但显然不止一个人认为此刻的他不太适合离开长官的管束。   “你能搞清楚自己的职责吗?”鲍曼说的非常直接,“我们是要去塞纳星上接应第九军校和民众,不是去首都星上抢一个Omega医生的。”   “这会是我做出来的事情?!”康纳德大喊道。   道森:“呵呵。”   “服从命令。”鲁道夫说,   “是,将军!”康纳德条件反射性地回答。   但这个称呼却在舰桥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沉默。   夏佐此时已经收拾妥当,正准备和道森一起登舰亚当号。   他转过身来,很自然地对鲁道夫说:“你永远是我的将军。”   对这句话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道森,他立刻行了一个军礼:“您永远是我的将军!”   鲍曼没有说什么,但却跟着道森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康纳德似乎仍有些搞不清状况:“将军本来就是将军吧?”   但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却悄悄向夏佐眨了下眼睛。   在仙王座星系边缘打响了内战第一炮后,率先被攻击的流霜号并未立刻做出反击,而是和雷霆号一起摆出了严守防御的姿态。   亚当号的武备力量强大是一方面的原因,同时比它武力更强大的是千年来其被认可的“人类守护神”身份。   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比较尴尬了:是否决定对亚当号进行对战,需要由议会和军部来进行决断。   这一战报被发回伊索匹亚星上再加以批复的时间并不短暂……在这段时间里,不仅厄俄斯号在亚当号的掩护下早已逃之夭夭,后者还在不断后退的过程中,于自己和雷霆号及流霜号之间,布下了抛撒式中子核弹宇宙机雷群,密密麻麻地填满了这块太空区域。   然后,它借着机雷群的掩护,从容地疾驰离去。   “为什么不攻击?”温世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锡德里克。   锡德里克比他还要面无表情:“我接到的命令是追捕厄俄斯号。”   “呵……”温世顿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   又等待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都足以让亚当号飞出中央星域了——来自议会和军部的新命令才抵达到两位将军手上:调集军团全部,剿灭叛军。   温世顿看着这道不知所云的命令,挑下了眉毛:“一起还是分开?”   雷霆号甩给了他一个急速离去的舰尾。   副官对此有些微词:“大人,锡德里克上将的军衔比您要低,他怎么能这样不尊长官?!”   “也许这是他敢于送死的原因?”温世顿没有立刻对主舰或者军团下什么命令,而是任由流霜号安静地停留在太空中。   不多时,他就等到了第二道真正想要的军令:   流霜号返回首都星修损,待休整完毕后再行平叛之职。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上将看着第二道军令满意地说。   踏入亚当号给人的感觉很奇妙。   它无疑是一艘非常强力和先进的战舰,并且由于清洁机器人的存在,使它的内部保持了一种纯金属色泽的光泽如新。   ……新得甚至有些让人发冷。   不过联想到它已经有六百多年没有人踏足过,这种情况的出现倒也比较合情合理。   “……这就是亚当号吗?”夏佐站在亚当号的舰桥指挥舱里喃喃地说。   与曙光号相比,这里的空间被扩大得有限,但每一处都显得那样无机质得冷冰冰,或者用死寂来形容更合适。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这里的所有系统全部是联邦最新科技的结晶,单从其上装载的扫描系统来说,就比曙光号足足多出了半光年的可视半径;舰体主炮的功率量级虽然和曙光号一样,但是亚当号的主炮管却足足有三个。   ——它一定有比曙光号还要强劲的动力系统和能源储备及运用系统。   “是的,这里就是亚当号。”夏娃在他身边化形而出:   她是一个穿着端庄宫装的贵族女子形象,既不美艳绰妍也不娇羞动人,五官搭配组合恰当而不过于出众,让人情不自禁地对她心生信任和亲近之感。   而她在看到夏佐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激动神色令人动容。   “……我的孩子,”她轻声说,“我从未怀疑过终有一天能够和你再次见面。”   “我……记不得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夏佐坦诚地说。   “因为你那时候实在太小了,”夏娃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指尖,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地去碰触他的脸庞……然后她指尖的虚影穿透了他的皮肤,“……小小的,但和夏琳娜小时候一样漂亮……”   夏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夏娃点了点头:“是的,我这里有你父母、你亲族和我在一起时的全部影像。我已经为你准备它准备太久了,我想你会需要它们的,是吗?”   “是的……”夏佐放任自己把眼中流出的湿润液体涂抹在自己指缝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应该说‘谢谢’……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乐’,”夏娃说,“你的父母和我做出的这一切,最大的目的都希望你能够因此而快乐……我们做到了吗?”   “是的,”夏佐用手指逼回自己的眼泪,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睛中虽然有着残留下来的泪光,但是不管是他的神情还是声音里都充满了坚定,“我会快乐的!”   “我们可以进来了吗?”道森在指挥舱外体贴地问,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留给对方一点空间,“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多等待一段时间。”   士兵们已经按照星舰中亮起的指示灯路径,找到了自己被分配的舱室,然后在进一步的指令下,去熟悉训练舱、餐厅、光甲作战准备舱、武装战艇维护舱等等功能区……这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因为他们都是极有经验的老兵。   现在在指挥舱外等待的,是道森还有几位分别负责光甲队、战艇队、后勤队等的高级军官。   之所有后勤人员的存在,是因为鲁道夫当然细心地考虑到了这艘星舰已经六百多年没有人类登舰,所以生活类物品和设施可能存在不足的情况。   “请进。”夏佐接过机器人递上来的冰巾,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后说。   几位军官走了进来,并且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夏佐有些不解:“……这是?”   “你是这艘星舰的舰长,”道森笑着解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我们的长官?”   ——亚当号的舰长吗?   夏佐想,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曾向鲁道夫问过如何成为一艘星舰的舰长。尽管他当时想的是有一天找到夏娃号,或者自己建一艘叫夏娃号的星舰……   但是,他现在既有了夏娃号,也有了亚当号。   “不试试你的指挥椅吗?”道森提议道。   夏佐迟疑了一下,然后在夏娃鼓励的眼神下走向了处于主位的指挥椅,伸手抚摸了被设计得简单大方的椅背线条一下,慢慢地坐了下去。   夏娃的眼睛里泛出了氤氲的水色:“……天啊,你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   缓缓地收紧自己掌下的金属扶手,夏佐觉得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过自己所要前进的方向。   ——哪怕在那个方向上充满了崎岖坎坷和荆棘遍布,他依然有信心能够通过那段艰难困阻,最终抓住母亲口中所说的“希望”。   ——尽管他为了这份希望已经毫无选择地失去了很多,但也在失去的同时,得到了更多……   宇宙历四千一百三十七年,对人类的伊特诺联邦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   这一年的三月,曾被认作“联邦最牢固的从属国”南十字座帝国以叛乱的罪名被辉星军团剿灭;四月,荆棘军团取得了持续多时的亚洛帝战役的胜利,一举将再次肆虐多年的异星生物赶出亚洛帝星系;六月,荆棘军团协同魏玛帝国、西格玛共和国和狮子座自由城邦,再次出击盘踞在蝎蛛星云的虫族,并高效率地于四个月后取得了胜利;十一月,荆棘军团军团长鲁道夫因为一再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愤而反叛出联邦;同月,前往追捕叛军的亚当号临阵倒戈,此消息一经传回,原本因为政府逼反荆棘军团而生出了极大不满的民众更加哗然忿怒,以致联邦的统治由此陷于了从未有过的、岌岌可危的困境;同月,宣称受激于联邦日益崩坏腐败的统治和人民受侵犯的权益,首都星所在的仙王座星系被多处被号称“救国军”势力武装叛变,战火仿佛早有预谋地燃遍了整座星系,并且大有向整个中央星域蔓延的趋势;同月,国防部长雅各布于联邦最危急的时刻力挽狂澜,依靠日曜军团和宪兵部的支持,迅速平定了首都星上的叛乱,安定军心、安抚民众,并许诺将尽快维稳中央星域。   看起来,似乎忙碌得不行的国防部长——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联邦民主、共和与发展委员会委员长——雅各布阁下没有什么余暇去管叛出联邦的鲁道夫和他的荆棘军团、或是奥法里斯家的属星塞纳星了。   但……委员长大人总会带来惊喜的。      第88章      每一个拟人智能都有自己的特色,其所在的载体——比如说星舰或者光甲,对它们来说,则是类似于一种绝对领域的概念。   夏娃在接手亚当号后,因为急着去寻找夏佐,并没有对舰体进行太大的改动,仅仅变动了舰桥指挥舱的设置。而在接到夏佐之后,便在去塞纳星的路途上,按照自己的喜好对亚当号进行了各种意义上的调整。   夏佐看着舰体全息投影中亚当号细微但是持续的改变,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里,这艘星舰的外形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相信之前见过它的任何一个人,现在都认不出来这就是亚当号。   “这真是神奇……”夏佐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星舰还能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你是要把它重新变成夏娃号吗?”   “虽然我很想,但是星舰的变化也不是万能的……不过却是必要的。”夏娃说,“除非是刚刚诞生或者经历了格式化,每个智能操纵载体的方式和习惯都不同。这种调整是为了让我能尽快熟悉星舰每一个部分:从纳米维修机器人到舰体主炮,都要按照我的习惯进行安置。”   “它看起来还不错,”夏佐看着舰体投影说,“一点儿都不像之前的亚当号。”   “也不像之前的夏娃号,”夏娃有些伤感地说,“亚当号和夏娃号,都已经属于过去的那个时代了……虽然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们当时并肩作战守卫中央星域的那段时间。”   在舰体的全息投影中,与之前的外形相比,巨大的星舰变得更加流线化了,武器炮火配置也变得更加集中和具有爆发性……可以看得出来,当年亚当号和夏娃号在合作时一定是一个偏于防守而另一个偏于突袭。   就像是一对最完美的搭档。   “那我该怎么称呼它呢?”夏佐问,“叫它亚当号还是夏娃号?”   “你是舰长,”夏娃温柔地说,“对于称呼的问题,你当然有决定权。”   夏佐沉默了下来。   亚当号和夏娃号的经历,让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这并不是将错误归咎于谁的问题,而是不管是独自在中央星域巡视的亚当号,还是接手亚当号将之加以改变的夏娃——   不管是没有夏娃号的亚当号,还是没有亚当号的夏娃号,都不再是完整的、可以承载起“亚当”和“夏娃”这两个名字的星舰了。   他相信,六百年前将夏娃号的残存智能收入自己舰体的亚当号,并不是为了吞噬对方以达到增强自己的目的,而是……   想要留住她。   “……我可以为它换个名字吗?”夏佐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夏娃欣然同意,“你才是舰长。”她再次强调着说。   不知为何,夏佐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了一副堪称壮美的场景:在砂蛛星系邻近蝎蛛星云的人类驻地上,经历了整夜出征前狂欢而带来的混着疲倦的亢奋感中,出乎意料地看到遥至天方的厚重夜幕里:被一抹微弱的透白色缓慢、坚定地撕裂开深沉的黑暗而洒下的那片愈发明澈的清辉……   “破晓,”夏佐说,“叫‘破晓号’吧。”   “破而后立、晓谕新生吗?”夏娃说,“我想我喜欢这个名字。”   随着她说出的这句话,亚当号外那枚以金色十字星为背景的古地球图样纹章,随之变成了一头带有双翼和独角的银白色梦幻生物;“亚当号”也变成了“破晓号”的字样。   “现在,我们要驶向破晓了,”夏娃充满怜爱地看着夏佐,“……我的希望之光。”   星舰上所遗留下来的事务当然不止有改变形体还有更换舰名这些,夏佐还要对包括星舰内部还有随行官兵进行初步但足够的了解……这让他们的“旅程”充实了很多。   在这些工作间隙的私人时间中,夏佐才向夏娃询问了有关光甲的事情。   “我以为我父亲的光甲会被击毁什么的,”他说,同时强迫着让自己适应直面父母已经死亡的事实,“毕竟连你之前的舰体都……”   “你说的没错儿,”夏娃说,“……直到我接手这艘星舰之前,都没有想到亚当居然会有这个。”   随着她的话语,合金地板上开裂出一个几乎占到半个舱室大小的入口,自下而上地托送上来了一个高大的银色人形光甲。   “哇哦——”夏佐忍不住赞叹道。   “我知道,”夏娃骄傲地说,“它虽然不是你父亲驾驶过那架光甲,但是和‘银翼’的外形完全一样。”   这是一架崭新的光甲,单从高度和体型上来说的话,与睚眦相比也并不逊色……而且对光甲非常了解的夏佐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架光甲上装配的武器系统并不是六百年的货色,不管是光能炮还是合金震荡长刀,都是近年来备受赞誉的型号和材质。   “这是……”他向前走了一步,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光甲膝关节处泛着温柔寒光的格斗倒刺。   “这应该是亚当制造出来的,”夏娃说,“除了你父亲之外,他应该是最了解银翼光路图的……而且,他居然六百多年来一直在对它进行更新换代。我敢保证,现在它的光路图一定不是银翼最初那个了。”   “我可以驾驶一下试试吗?”夏佐迫不及待地问。   “恐怕现在不行,”夏娃说,“这架光甲没有智能辅助系统……你知道的,高等智能必须要在联邦军备部门进行严格审核和登记。”   夏佐了然地点了点头:越是高级的光甲,它的操作系统也相应更加复杂,如果没有智能系统的辅助,实现顺畅的操作对人类的反应能力将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不过,我有一个想法。”夏娃沉思着说,“你知道的,我现在有一个格式化了的高级智能。”   “你是说亚当?”夏佐有些惊讶地问,“你不是正在同化他吗?”   “事实上,是他同化了我。”夏娃说,“不过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没有自主意识的智能体没办法留存太长时间的……虽然他已经格式化了,但是亚当留下来的经验和判断力还在。如果不是我们同化在一起的程度太高,无法分离出更多的能量,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一艘总星系级别的星舰的。”   “那让他来做一架光甲的智能中枢,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夏佐说。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我想他会更愿意做银翼的智能中枢的。”夏娃说。   接着,夏佐就看到再次从合金地板下升起的总控智能台上,有一颗比此前他看到的黯夜歌姬号的总控智能还要大上许多的六维生物合金球,自其薄晖溢彩的流光表面缓缓分化出一颗更小的完美球体,颤悠悠地飘向了呆立在一旁、毫无生命力的光甲处,并且没入在它的胸前。   “光球知道这个消息会高兴的,”夏佐说,“它好像不太喜欢亚当……而且据它说,几乎所有的星舰智能都不太喜欢亚当。”   “这并不是他的错,”夏娃轻轻地说,“虽然是他最终毁灭了我和李斯特将军……但我并没有怪罪于他——至少现在已经不再了。”   就在他们这两句简单的对话中,随着电子眼的倏地一亮,站立在旁侧的光甲开启了扫描系统,并且很快地锁定了房间里唯一一个人类:“你是我的主人?”   亚当的声音是一个沉稳的青年音,这让人几乎联想不到他已经走过了4000多年的岁月。   夏佐点了点头:“是。”   银翼半跪下去,把手掌伸到夏佐面前。   夏佐把右手覆了上去,尽管可能还盖不住光甲的一个指腹……并且很快地低声惊叫了一声。   他的食指被金属手掌突然冒出的尖刺扎破了,而自指端上流下的血色很快地被银白色的合金吸收了进去。   还没等他问出自己的疑问,银翼已经给了他答案:“基因检测吻合,确认权限绑定。”   “你是我的了?”夏佐问它。   银翼对此的回答是化成了一只独角兽形状的小巧吊坠,轻盈地落到了他的掌心中。   “真漂亮……”夏佐由衷赞叹道。   ——真希望你也能看到它。   “他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夏佐问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夏娃。   然后他就看到夏娃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倒是你,会怨恨他吗?”   夏佐想了想,也像她一样摇了下头:“我想,对于我们来说……”他慢慢攥紧了手中的吊坠,“……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从仙王座星系到天龙座星系大概要花费1天多一点儿的时间……而在得知首都星突起暴动后,夏佐虽然有些担心于弥赛亚能否在乱潮中保护好自己——尤其在锡德里克好像领着辉星军团直奔北冕座星系而去的情况下,但他却未对自己此次的任务产生过太大的担心。   在有亚当号……不,现在是破晓号和银翼相伴的情况下,夏佐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他们选择的登陆点是在第九军校,然而刚刚莅临军校上方,就被眼前看到的场景震惊了:昔日高耸入云的军校大门已经倒塌了一半,断裂在地上的残砖碎石被搭建成了简单的防御线……整所军校升起的防御罩已经呈现出摇摇欲坠的状态,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奋力地冲击着由星球戍卫军和军校光甲队组成的最后防线。   是奇美拉。   道森立刻接通了第九军校校长葛罗瑞亚的个人通讯器:“少将,什么情况?”   “不管你是谁,”女校长的声音充满了极深的疲惫,她甚至没有认出道森的声音,“只要你能救下军校里的人,我保证你会得到我和整个第九军校的效忠……”   “军校里的人?”夏佐抓住了她话里的这个说法,“塞纳星上的人呢?”   “……全在这里了……”葛罗瑞亚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疾喊出声,“闪开——”   接着,通讯器里传来了嘈杂、混乱的战斗巨响,和之前仅为背景音相比,明显这次短兵相接的战斗距离通讯器极近。   “全速前进!”夏佐命令星舰道。   几乎紧挨着他的这道命令,通讯器里的几声悲呼瞬间盖过了轰鸣的炮火声和异星生物的丑恶嘶吼声:“……校长——!!!”   撕心裂肺地。      第89章      带着一声震响,一只刚刚突破人类简陋防御阵线的异星巨兽被从天而降的一架银白色光甲当胸挑飞,在抛甩到弧线的最高点将落未落之时,数发重弹就连串地轰击在新鲜形成的伤口上,将其身形生生地又挑高了丈许后,接着直接被打爆在半空中。   光甲每一个动作做得并不快,但连起来的频率却行云流水般地一气呵成……惊出了此处战线上的一方宁静。   从未见过的银白色光甲……   这会是谁?   这个问题虽然没有任何人回答,但很快呈现出了答案:   自遥远天穹之上还未完全显露出全部舰体的星舰上,随之扑出的大队光甲队的统一制式和标志性的黑金色,让所有几乎处于放弃边缘中的人重新找到了生还的希望。   “荆棘军团来了!”   “……是将军!”   “将军来救我们了!”   “……”   作为经常和奇美拉作战的士兵,荆棘军团的精锐光甲队在面对这些异星生物们的经验可以说是非常丰富了。   还在空中的时候,近卫营的士兵们就已经自发地分成了三人成组的小队,迅速地填补上了脆弱防线上的处处空白。而且自云端中终于崭露出巨大舰身的破晓号在继续派出对地作战的武装战艇的同时,也开始进行稳定的炮火支持。   在局面稍加稳定之后,夏佐开启了银翼的驾驶舱,提着一台治疗仪跳了下去。   距他不远处,一架橘红色的光甲很是有些支离破碎地倒在旁侧——是葛罗瑞亚的“刺鸟”。而鸟型光甲向来不以防御著称,但从光甲身上的累累伤痕可以轻易地看得出来,它一定正面挡住了很多次重击。   “校长在里面?”在夏佐跳出驾驶舱的时候,几架围住刺鸟的光甲上也跳下了几名学员样的人。   “是的……请问您是?”一个最年长的学员问。   夏佐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道:“她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没办法联系上她,也没办法打开光甲,”有人回答道,“校长刚刚被……击中了。”   夏佐皱了下眉,尽管刺鸟现在已经呈现出仰面而倒的姿势,但高度依然远超了人类的个头。   他伸出手随意按住刺鸟的单翼部位,尝试着和光甲中的智能进行沟通:“开启驾驶舱。”   “你在干什么?”最先回答他的学员问道,“这样没用的……”   然而,话还未说完,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刺鸟开启了舱门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驾驶舱。   “这……”   夏佐单手攀附而上,行至大开的舱门前,翻身跃下。   他刚打开治疗仪,就被一只手虚弱地搭在了手腕上……   “……没用了……”女校长轻轻地说,她深褐色的眼睛里,已经满是一片迷散。   那一处要命的伤痕,是在胸前。   如果不是Alpha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话,相信她在胸前有了一处穿透了整个胸腔的重创下,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即便如此,她也处于弥留之际了。   “……你不是将军……”葛罗瑞亚说,“虽然你身上带着他的……”   “我是夏佐·奥法里斯,”夏佐说,“将军去北冕座星系了,但他命令我前来塞纳星安置大家。”   “……‘生而强大,其责更甚’,”葛罗瑞亚艰难地吐出了这八个字,“告诉将军……我做到了……”   “是的,少将。”夏佐握住了她搭在自己左手手腕上的右手,“你是我们的骄傲。”   葛罗瑞亚勉力伸出左手,夏佐下意识地再次握住,然后他感到掌心里落下了一个什么东西:“……交给你了……”   女校长又低低了哑声说出了一句话,但她的气力实在太弱了,夏佐一个字也没能听清。   于是,他靠近了她的唇边,屏息去倾听……却连呼吸声都未能听到了。   夏佐翻转过左手,葛罗瑞亚放置在他掌心的是开启军校防御体系的控制器。   他曾经在第九军校短暂就学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军校的终极防御体系一旦开启,除非能量耗尽或者手持控制器进行手动关闭,便会是“只准出不能入”的状态。   慢慢把控制器抓紧在手中,夏佐站起身来,为已经死去的女校长敬了一个军礼。   然后,走了出去。   和虫族作战时需要面对各色兵种组成的、无穷无尽到仿佛杀都杀不完的汪洋大海不同,奇美拉的个体战力非常强劲,但其协同作战的能力却为零。   荆棘军团应对这些生物已经非常娴熟了,三人小队、五支小队组成中队的车轮战战术,将会在杀敌和保证己方安全上达到一个比较平衡的状态。   但这个战术却在此时有些不太好用了。   夏佐回到银翼上后,顾不得和道森说葛罗瑞亚的事情,便发现战场上的进展并不如他想象得那样顺利。   “怎么回事儿?”他在通讯频道中问道森。   “似乎这些奇美拉和我们之前遇到的都不同,”道森说,“它们好像不像之前那样毫无目标了,但是也不像有了明确目标……它们似乎就是想要冲进军校里去,这非常不寻常。要知道,在战场上突然多了我们这些新鲜‘食物’的情况下,它们一般会兴奋地乱窜一起,然后被各个击破。但现在它们好像对我们失去了兴趣了。”   “你忘了黯夜歌姬号之前遇到的情况了吗?”夏佐冷静地说,“它们应该被什么人用什么办法控制住了……”   他想起了女校长那双失去光彩的深褐色眼睛:“……绝对无法原谅。”   “难以相信,”道森说,“我们有大麻烦了。”   夏佐接通了军团频道:“让它们冲击军校的防御罩吧……”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控制器,上面显示防御罩的能量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从侧翼和后方进行最大限度的攻击。”   在荆棘军团到来之后,那些连续作战了一日一夜的星球戍卫军团士兵和军校学员都按照指令撤离到破晓号上进行休整,并做相应报告了。   与对付虫族时相比,夏佐的左眼在面对这些大块头时无疑能取得更好的效果……而自虫族母星异烙斯星上回来之后,他在动用被弥赛亚称作“弱点辨识”、虫族主宰称作“预知”能力时,所耗费的生物能量明显少了很多,或者说他自身拥有的生物能量明显多了很多。   而且,让他没想到的是,银翼上针对这种能力应该有类似于增幅或者诱导之类功能的存在……   ——这是说,他的父亲会和他一样,拥有着这种力量吗?   连续十几发炮弹带走了数目不低的敌人之后,夏佐也不得不喘息着稍作休息了。   “你这样使用能力是不行的,”银翼说——在问他喜欢哪个名字:“亚当”还是“银翼”时,新生的拟人智能选择了后者,“虽然这样爆发力很强,但是却无法维持太过长久的持续战斗。”   “你是说我的眼睛?”夏佐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你需要找到一个频率,”银翼说,“攻击和恢复的频率。”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夏佐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试着在运用弱点辨识能力攻击的间隙中,加上依靠光甲自身武备力量进行的攻击。   “……你学习的很快,”银翼说,“我注意到,你在发现那个女Alpha死亡之后,情绪很激动。”   夏佐架起光能炮,锁定一只异星生物肋下不起眼的部位瞄准,一炮就把对方打得瘫软下了覆盖着沉重甲壳的身体,接着趁着炮管冷却的时候,换成了核子飞弹继续攻击,直到带走对方的生命。   “人类为了各自的私利自相残杀,已经是我所不能接受的行为了。”夏佐说,“这种纵容或者驱使外族残杀自己同胞的行为,简直……”   银翼沉默了一会儿,在光屏上标注出了几处经过计算后的建议攻击点后,才说道:“……我好像听过这句话。”   战斗从午后持续到了日出。   当最后一名奇美拉被斩毙于当场后,夏佐打开了第九军校的封闭式防御系统……   他之前虽然知道鲁道夫在塞纳星上的威望之高,但是没想到会高到一看到带着荆棘军团纹章的士兵,就二话不说地按照命令登上了破晓号。   哪怕这艘银白色的星舰和舰身上的纹章谁都没有见过。   不过,这也许和劫后余生和这艘星舰救了大家的性命有关。   塞纳星上所居人口本就不多,第九军校的占地面积也颇广……但也远远不止军校里的避难人数。   夏佐并没有疏忽,在安置好了第九军校里的所有难民、教官和学员等等,他命令破晓号绕遍了塞纳星,并且开启了探测生命体征仪。   一是为了确保没有流窜而来的异星生物,二是不抱希望地搜寻生还者。   ——之所以用“不抱希望”这个词语,是所有人都知道奇美拉们对人类的血肉有着偏执的狂热嗜好。   然而,不抱希望却收到了最大的希望。   当时葛罗瑞亚也只是能够收拢至所有逃至第九军校的难民,守住军校不至陷落也属不易,根本没有余力进行搜救行为。   而按照通常观点,在几乎所有的奇美拉都在围攻军校的情况下,其它各处的人类应该都已经不是在军校庇护中,就在奇美拉的肚子中了。   但是,还有相当大一部分民众却因为躲在了地下室或者防空洞中而逃过了一劫。   饶是如此,平民和士兵的伤亡数字依旧非常可观。   尤其是第九军校中战斗系的高年级学员的伤亡数字更是让所有的军团士兵感到心痛。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民众被救援出来,对于抵达属星就目睹了如斯惨状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根据所有生还者的叙述,”夏佐向光屏另一端的鲁道夫汇报道,“这次奇美拉的袭击在最初之时几乎覆盖了整座星球。第一时间组织防御线的是星球驻守的戍卫军团和武装警察,而由于第九军校拥有塞纳星最高的防御系统,不少难民选择了军校作为逃难所。校长葛罗瑞亚少将……”他停了一下,“组织了部分士兵和高年级学员进行防卫,本人伤势过重而离世……她托我转告你,她做到了‘生而强大,其责更甚’。”   鲁道夫点了下头,他体贴给了对方一段时间整理心绪,随后才问道:“有没有异常之处?”   “很多,”夏佐说,他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男人深灰色的眼睛上去,然而却收效甚微,“……它们好像……”   “夏佐?”鲁道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夏佐往后退了一步,抵在他身后的合金扶手带来的冰凉触感,让他觉得稍微好受了一点儿。   他努力拽回有些跑偏到男人下巴弧线上的注意力:“……它们好像有了较为明确的攻击目标,就像上次歌姬号那样,而且……”   “而且?”鲁道夫等待了好一会儿后都没有得到下文,于是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道。   夏佐觉得所有的思维突然一下子抛弃了自己,他从男人扣得严严实实的领扣上再次拽回自己的目光:“……抱歉,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道森副官会接着向你汇报的。”   然后,几乎狼狈地落荒而逃。   鲁道夫看着他有些跌跌撞撞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第90章      汇报战况这种事情,对于做惯了副官一职的道森来说,不过是驾轻就熟的小菜一碟。   他并没有擅自询问自己不该多嘴的事情,而是接着夏佐说到一半的内容说道:“有几个疑点:首先就是奇美拉怎么会出现在中央星域里,而且还是在塞纳星上?……我们一路上,并未发现这种异星生物的踪迹,所以有理由相信这是专门针对我们而开展的一次行动。其次,塞纳星上的护卫力量并不强,这可以理解,毕竟中央星域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发生过任何战事了。但是据民众回忆,并未目击到有成编制的宪兵队成员加入战斗。另外,在被袭击的第一时间,星球执政官、戍卫军团最高负责人、还有……葛罗瑞亚少将等人,都曾向首都星进行过不止一次的求救。但战斗持续1天多以来,我们是第一波前来救援的力量。由此推断:如果不是故意忽视了救援信号,就是因为首都星上的暴动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军政调动……但是,按照民众的指证,第一起袭击事件发生的时间就在我们离开仙王座星系不久,而那个时候首都星上并未发生任何动乱。”   鲁道夫点了下头:“继续。”   “再有就是夏佐刚刚说到一半的内容,”道森接着说,“奇美拉的行为呈现出了一种不太明显的目标性,并且大大减弱了对血肉的饥渴……为此,我们设法捕捉了一只重伤的样本,希望它能活到和您汇合之时。”   “关于民众?”鲁道夫面上依然一派淡定,完全掩盖住了内心涌动着的情绪。   “之前在从奇美拉中救出黯夜歌姬号时,就发现它们有所异动……和今日之情景颇有相似之处。因此,我们担心会出现和那时一样具有穿透空间的异种,便将之前定下的方案从说服为主改成强制执行。所幸民众一向追慕将军,所以并未耗费太多口舌加以劝说。具体伤亡情况和战况总结,我将稍后向您传输过去。”   带着不稳的步伐,夏佐走回自己的舱室,关上门后就顺着在其身后落下的门板缓缓滑坐至地上。   “你还好吗?”夏娃在他身边悄然出现,以一种相当淑女的坐姿问道。   夏佐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正忙着和自己紊乱的心跳做斗争。   而在看不到标记了自己的Alpha的情况下,要平复突然涌起的这股莫名冲动,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合金材质的舱门和地板在他背后和身下传来了令人心安的冰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皮肤可以变得这样敏感,透着衣料也可以轻易感受到金属那种冷冰冰的坚硬。   ——不,这种感觉并不是从未感受到的……   夏佐幡然醒悟,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了:发·情·期!   ——他妈的……   在和兵痞子康纳德待了不短的时间下,好孩子夏佐也能说上几句骂人的粗口了。   只不过,这种口头上的发泄并不能对他目前略显窘迫的状况改善分毫。   夏娃对他现在的状况比较了然,毕竟她的主人都是Omega。   “要洗个冷水澡吗?”她建议说。   “……我还以为你会说抑制剂。”夏佐舒展开了一点身体,让更大面积的冰凉能够接触到自己。   “我建议你少用这个东西,”夏娃说,“繁衍子嗣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倒是希望永远都不会有这种麻烦事儿。”夏佐抱怨道。   夏娃笑了笑:“即便是你自己选定的Alpha?”   夏佐沉默了。   半天后,他才说:“我只是无法想象这件事情……你知道的,我从小是被当成Beta养大的。不不不,应该是被当成Alpha养大的。照老爹那种养孩子的方法,如果是个像弥赛亚或者妮娜的Omega,恐怕能否成人都是个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有些为难地说:“老实讲,别说要自己生孩子,我甚至都没想过让别人给我生孩子……”   “夏琳娜如果能听到这句话一定会不开心的,”夏娃眨了眨眼睛,“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想当一个超酷的外祖母。”   “可是她是一个……”夏佐迟疑地说,觉得自己这种看法有些不妥,然而凯恩自幼灌输给他的大男子主义却又让他忍不住会这样想。   “是一个女性?”夏娃接上了他没说出口的话,“天啊,你从小受到的性教育实在是……这方面的知识,以后一定要由我来教给你的宝宝。如果你找的Alpha是一个女性该怎么办?”   夏佐想象了一个鲁道夫穿女装的样子,“噗”地一下乐出声来:“……很搞笑。”   他想了想后:“也并不是女性的原因吧……我只是觉得需要我忙的事情太多了,生孩子的话……”   夏娃也跟着他笑了,然后调出了一副影像来。   夏佐认出那是自己的母亲,他已经翻阅了一些自己父母的影像照片,只是他关注的大多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   ——严格说来,他的长相比较像夏琳娜,但五官间的英气勃发又肖似席尔维。   而这张单人照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到。   照片上,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的夏琳娜一身干练的作战服,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被利落地盘了起来……正在跨入一架光甲的驾驶舱中。   “这是……”夏佐从未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在他这几天翻阅的照片中,夏琳娜总是一副甜蜜的小女人姿态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他还从未见过母亲如此英姿飒爽的样子。   “一个战士,”夏娃说,“但这并不影响她有着这样一个完美的你。”   夏佐觉得自己的喉间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硬块……硬硬地堵在那里,然而并不十分难受。   他还没来得及看到属于自己母亲的这一方面:Omega女性的柔弱和强硬、自信的姿态结合在一起,看上去却相得益彰极了。   “我……我并没有你说的那样完美。”他压抑住被堵在喉间的情感想要冲破藩篱的冲动,低声说。   “但是你做到的事情已经远超了过我们的想象和期待了,”夏娃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要等待比六百年还要久远的时间,才有非常微小的可能和你的后人相见……我们当时留下的那个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经过了这段谈话后,夏佐发现身体里突如其来的骚动不知何时起已经消失了。   夏娃体贴地回答了他的疑问:“你这属于发情前兆,距离发情期的正式到来,大概还会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我记得大概六个月前才度过了一次……”夏佐停下了话语。   显然一些掺杂着火热和激情的回忆帮助他回想起并联想起了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夏娃轻松地说,“你现在这么年轻、精力充沛,发情期的间隔也会相应缩短,这并不是……等等,有一个你的通讯申请,要为你接通吗?”   夏佐点了下头,感谢能有这样一个通讯打断这段走向越来越奇怪的对话。   ……是鲁道夫。   留下一声带有含义的轻笑,夏娃消失在了舱室里。   “现在感觉怎么样?”男人的眼睛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夏佐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以迎接对方的目光:“……还好。”   “真的?”鲁道夫追问了一句。   “……嗯。”夏佐语气不那么肯定地说。   “好吧,”鲁道夫先做出了让步,“如果你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随时告诉我。”   夏佐:“……”   ——“用”这个词……真是无法直视。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见鲁道夫关掉了通讯,早到此等候了几分钟的西奥多打趣自己的侄儿道:“在老婆那里吃瘪了?”   鲁道夫显然不愿和他多谈论这个话题:“关于首都星的形势,你怎么看?”   “要我说,对付Omega的办法简单极了。”西奥多慷慨地传授着自己的经验,“只要他们的发情期一到,那简直就是百依百顺……想要调教好他们,在这个时候的效果绝对会是事半功倍。做爱做爱,不做哪里有爱?”   “我从来不在谈论公事的时候聊私事,”鲁道夫说,“叔父如果对首都星事变没什么有见解的看法,就请回吧。”   当日在撤离父母亲族乃至军团官兵亲眷时,西奥多虽然假借了家族企业派回天龙星系塞纳星进行技术人员交流的名义,但老谋深算如他,又怎么真的会将一干亲族送往位于中央星域的家族属星呢?   几经遮人耳目的中转,他们的目的地是当时停驻在中央星域边缘的曙光号,并且由于厄俄斯号吸引到了足够多的注意力,一路安然地抵达了曙光号。   “死板的小子,一定是撞了大运才能找得到Omega……”西奥多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最后还是将谈话主动回归了正题:“首都星上的事变,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我们的实力还是太过弱小了。”   西奥多说的鲁道夫不会想不到,但是和他不同的是,西奥多看问题的角度则是抛去了一切角度,只抓住“利势”二字。   有时候直接得令人心冷。   “雅各布导演了这么一番大戏,自以为把人心玩弄到了极致。”西奥多说,“但越是玩弄人心的人,最后反倒会被人心所玩弄……首都星这一乱,掀起的连锁反应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尤其是各个属国的态度。”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属国的反应。”鲁道夫淡淡地说。   “你能够这样说……”西奥多眼睛中的闪亮又增加了寸毫,“你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一点……让我觉得手里的底牌又多了一张。”   “雅各布现在应该没有余力关注我们,”鲍曼在得到了长官的许可后也加入到了讨论中,“艾登好控制,但是议会并不好控制。”   “日曜、辉星和荆棘,掌握在雅各布手里的是日曜。”西奥多说,“不过温世顿嘛……呵……如果让雅各布选择的话,他一定更愿意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是辉星。但是锡德里克多半是拥护所谓的‘民主共和’的,所以他下一步的计划应该是拉拢辉星。也只有这样,辉星和日曜之间才会达到一种相对平稳的制衡。不过锡德里克嘛……呵呵……”   在首都星上发生叛乱的消息传来之后,紧紧咬在他们后面并且有过几次短兵相接的辉星军团已经毫不犹豫地撤离而去。   即便传来国防部长雅各布已经依仗日曜军团和宪兵部平息叛乱的消息后,也未收到辉星军团继续追击而来的任何消息。   何况仅仅是一日后,雅各布就已经自命成为联邦民主、共和与发展委员会委员长了。   “我们荆棘军团的反叛……”西奥多如此自然地说出“我们”两个字让鲍曼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但是这个侃侃而谈的男人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或者被迫归顺,是雅各布的野心早已定好的方向。否则一个完好的大军团,如果和锡德里克一样选择拥护联邦议会,他就会变得非常被动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的动作会有这么快,所以受激之下,才会如此仓促地起事。”   “这里面你没有动什么手脚?”鲁道夫问他。   西奥多微微一笑:“与过程相比,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早预料到塞纳星上会出意外吧?”鲁道夫继续问道。   “猜到了一点点,”西奥多直视向鲁道夫的眼睛,“只是没想到有人会心黑手狠至此。”   鲁道夫盯视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带着无形的压力:“我知道你的手一向伸得很长,但是你最好诚实地向我保证:你在塞纳星事件里是干干净净的。”   西奥多保持着和他目光的直视:“……小子,我可是你叔叔。”   结束和鲁道夫短暂的几句对话后,夏佐整理了一下仪表,接着去往了第九军校的那些学生被安置的舱室。   那里位于指挥舱的次一层,算得上是星舰的中央区域了。   ……也许是曾经在那里就读过几日的缘故,夏佐对自己人生当中第一所也可能是最后一所学校,还是抱有了别有温情的感觉。   当他走入稍大的一个大厅时,发现这里正在举行一个小型的追悼仪式。   在去世的女校长葛罗瑞亚遗照下,有不少学生点起了祭奠蜡烛,还有一只小小的刺鸟光甲模型,以及几个零落的布艺玩偶。   大战之后的逃亡途中,这些学生根本没有充裕的物质为自己的校长举办一场风光的祭奠仪式。   站在门口的夏佐默默地看着照片中的女Alpha,她脸上仍然带着严肃和刚硬的表情,抿紧的唇线和寸许的短发把她坚强或者说顽固的个性凸显得非常明显。   “需要一支蜡烛吗?”有人招呼他,并且在看清他的长相后说:“哦……原来是你。”   是当日出声询问夏佐“你是谁”的那个高年级学生。   “这样的集会,是被允许的吧?”他谨慎地问夏佐。   夏佐从他手中接过蜡烛,走上前去,半蹲跪下把手里的蜡烛放入那一片摇曳的烛光中,闭上眼睛祷祝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我想,鲁道夫将军会为她举办一场更正式的仪式的。”   那个学生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这不太一样……在这里,她是我们的校长。”   这个学生俨然是从第九军校出来的小团体的领头人,在他和夏佐说话的时候,身边围绕的其他学生并没有谁插嘴进来乱讲话。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个Alpha。   夏佐向他伸出了右手:“夏佐·奥法里斯。”   Alpha男生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指尖:“莱特·尼克斯……抱歉,我不是不愿意和你握手,而是你身上……”   来自鲁道夫的信息素标记是那样强劲和难以忽视,而且对陌生的同类信息素带着不言而喻的攻击性,这不是一个还没有毕业学生能够自然面对的。   而即便没有见过鲁道夫,夏佐自我介绍中的“奥法里斯”姓氏,也足以警告这位年轻Alpha的了。   夏佐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如你所见,我是一个Omega。你会因此在意吗?”   “不,”莱特说,“你救了我们……你当时在战场上的表现,说真的,让我们都很惊讶和羞愧。而看到你会让我不禁去猜想,鲁道夫将军该是怎样一种强大?”   第九军校招收学生不以血统为重,反而更加偏向于天赋和努力,所以这所军校一向以思想开放——偶尔还会被斥责为“异端”而出现在一些人的言论中。   “在那个时候,我们大家都以为肯定会是必死无疑了,甚至连我在内的很多人都想要放弃抵抗了……”莱特说,“是校长冲我们怒吼着唤起了我们的斗志……我现在都能记得她的话……”   “我知道你们挤破了头想要进第九军校是为了能加入荆棘军团,鲁道夫将军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生而强大,其责更甚’……”葛罗瑞亚指着自己身后的军校大门怒吼着:“看看那里面!那里面被我们保护着的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和低年级那些只会哭泣的小鬼,他们就在你们背后,信任着你们的强大……在这一刻,拿出你们的骄傲和尊严来!就算是死也要给我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只是为了多保护他们一分钟!”   “我当时就想,能对校长说出那样一句话的人,该是怎样一个人?”莱特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直到我见到了你……至于你说的Alpha和Omega,其实在生死关头,我根本注意不到这些性别上的差别,而且从未觉得我们之间联系得如此紧密过——我指的‘我们’是人类,人类和奇美拉。”   第九军校的高年级学员的伤亡率高达了30%以上,不难以想象的是,这些牺牲的学生中不乏会有在进入军队后将会大放异彩或是可堪重任的人才。   即便是这个不低的伤亡率背后,也有着葛罗瑞亚为之做出的努力,为此她不惜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但尽管伤亡惨重,这些留存下来的生还学生还有正在接受诊治的学生,却是由于经历了这场磨难而愈发可贵的精英之辈。   更为难得的是,他们对异星生物的仇恨已是根深蒂固,而对联邦的未施援手和荆棘军团自身危机难解之下的驰救,更是印象深刻。   这将是,军团未来最可倚重的有生力量。   ——亦或是西奥多盘算中的帝国基石之一。      第91章      顾名思义,荆棘军团预备兵营所在的北冕座星系属于北天星系——这种星系的划分方式的渊源可以追溯至古地球时代。   北冕座星系非常小,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只有区区七颗。除此之外,星系内的其它区域中都充斥着巨星、超巨星、矮星、黑洞还有异常重力场等危险宇宙环境……不过,这也是荆棘军团当初出于练兵考虑,选其充作基地和预备兵营的原因之一。   在离开了中央星域后,破晓号选定了一条适合空间跃迁的航行路线,加快了前往基地的速度。   当然,这和舰长的发情期将至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需要加快行程,是因为星舰上有很多在此前家园尽毁、亲人失散的经历中饱受磨难的民众,包括一些初次上战场的军校学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心理损伤,需要进一步的治疗、休养。   作为目前拟人程度最高的智能,夏娃适时地提供了相应的心理复健服务。但在这一方面,人工智能尚不能取代人类而为后者提供安心感和倾诉欲。   不过说到发情期的问题,可以透露的是,破晓号的舰长大人在归途中饱受了来自这方面的侵扰。   再次从骚动不安的梦境中醒来,夏佐仰面在床上躺了好久,然后带着没能休息好的疲惫拖着略感迟钝的身体去浴室冲凉。   和之前没有经历过性爱时面临的发情热不同,那时候的梦境和灼热的期盼还只是模糊不明的一团。而在度过了第一次那四天的发情期之后……   好吧,是度过了四天半的发情期和之后虽然算不上太频繁、但也并非全然禁欲的“仪式”后生活后,发情期将至的信息素带来的影响,就有了相当明显的导向作用了。   比如梦境中经常出现的熟悉身影……柔软的薄唇会重重地吻遍他的全身、强有力的臂膀会把他紧紧环绕在怀中、还有如果把下巴放在男人颈窝里他就会轻轻啃吻他后颈处的……   夏佐挫败感十足地长叹了一声,然后把手平放在墙壁上。   “在吗?”他轻声问道。   夏娃应声出现在他身旁:“……我从来不知道,凌晨时分是冲洗冷水澡的时候。”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把水温调至适宜人类体温的程度。   而温暖的水流冲刷过夏佐的身体,却为他带来了一阵忍不住的发抖……   自内而外的。   “……给我……调冷水……”他克制住已经有些发软的膝盖说。   夏娃调低了一些水温,但又不至于像当初那样冰寒彻骨。   等身体里的这阵情潮好不容易过去之后,夏佐才缓慢地舒出了一口气。   刚才他明明冷得发抖,但是内里却有一把火烧得他灼热不已……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碰撞在一起,最终还是那簇骚动不安的火焰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水温渐渐转暖,慢慢地驱散了此前的寒冷。   “这真的是发情期前兆?”夏佐抱怨道,“现在都已经这样子了……正式的发情期到来的时候是要做死在床上的节奏吗?”   能逼得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这几天来频繁的荷尔蒙作祟真是侵扰得他烦不胜烦了。   夏娃噗呲一声就乐了出来:“你没有感觉到现在和发情期时不同的地方在哪里吗?”   ——确实是这样的,现在的信息素影响虽然来得频繁,但和发情期到来时那种能把人理智全部烧成残烬的本能控制还是有所不同的。   “你现在觉得这么难捱,是因为你的身体在提醒你发情期快要到了。”夏娃说。   “所以呢?”夏佐口气不太好地问道。   “所以它在催促你快去找你的Alpha啊,”夏娃指挥一支小巧的机械手臂带来了一条浴巾,“如果你的Alpha在你身边的话,这些恼人的反应就会减弱很多或者压根没有了。”   “但是发情期还是要来的吧?”夏佐有些闷闷不乐地接过浴巾说。   “你好像对这件事情很不开心?”夏娃察言观色地问,“为什么?”   夏佐从浴室里走出来,重新回到床上去:“……会浪费很多时间,很累,而且还会出很多汗……”   ——还有那种仿佛看不到尽头也无法满足、不受控制的空虚感……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变身成了只受到欲望支配的野兽。   夏娃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在整个过程中会收获到……快乐吗?”   “……感觉是还不错的样子。”夏佐对此倒是很坦诚。   “是仅仅‘不错’吗?”夏娃打趣他道。   夏佐:“……”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你给我的感觉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夏娃看出了他的窘迫,所以并没有继续追问刚刚的问题,“你得允许自己休息一下。”   “休息?”夏佐说,“应付发情期很费精力的,我看不出来这算是哪门子的休息。”   “不,我是说你的精神。”夏娃点了下他的脑袋,半透明的指尖点在了将触未及的位置,“你应该试着放松下这里,然后好好享受它,而不是把它当成一项任务或者什么责任去做。”   “……好吧,”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的夏佐最后点了下头,“我会试试你的建议的……反正总是逃不过的。”   夏娃只是轻笑,并没有再去劝说他什么。   在破晓号最终抵达北冕座星系的主星阿里阿德涅星上时,提前了两日到达的军团长亲往迎接。   夏佐在星舰着陆之时又经受了一场异常迅猛的情潮袭击……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这次信息素的爆发让夏佐这些天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失控的糟糕感觉。   他满身大汗地蜷缩在床铺一角,觉得身体里向外流失而出的水分简直就是无穷无尽一般……   焦躁、干渴、空虚……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在摩擦到原本柔软的织物时都敏感到不像话,忍不住想要多获取一些更有力的抚慰。   低低地喘着气,夏佐努力地放空着自己的注意力,努力不让它们毫无意义地聚焦在身下和身后的部位。   他倔强地和本能抗争着,始终未曾用手指或者其它什么来纾解这一波又一波的情欲来袭。   ……这真是一场痛苦的折磨,然而却因为情欲而带上了潜藏其下的甜蜜。   幸好的是,他是一个已经被彻底标记过的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再来势汹汹也只能对一个人起作用。   不然身处Alpha居多的战舰上,一次比一次发作猛烈的前兆“催促”,肯定能逼疯整整一星舰的人。   好不容易平息了这次情潮,夏佐没敢拖延什么时间,就一头扎进了浴室。   自发情期将至之始,浴室就取代了诸如训练室、对战舱、书房等地方,成了夏佐最常去的地方。   星舰早在半小时前就已经开始进行登陆准备了,而夏娃已经体贴地安排道森暂行舰长之职,并且特意延长了准备时间,以防出现舰员全部下了星舰,而舰长还在星舰上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这种猜测。   虽然舰长的确是在做“奇怪”的事情。   用依然虚软无力的手指扣上制服上的每一粒纽扣,夏佐忍住倦乏问夏娃道:“现在什么时间?”   “现在出发刚刚好。”夏娃给出了最合适的答案。   按照之前蝎蛛星云战役中创立的军功,他应该至少能被提升至校级军官,但这需要通过军部的审核,而他现在又是破晓号的舰长……所以,两下权衡之下,夏佐现在穿的制服上并没有任何军衔的标志。   而在见识过他身手的近卫营士兵和第九军校学生眼里,他并不需要特意标明的军衔来维持威严。   当夏佐走至舱门时,恰好是最后一个走下星舰的人。   确实是“刚刚好”。   在经历了生死关头的考验和未知旅程的忐忑不安后,能在脚踏实地时看到鲁道夫·奥法里斯,不管对塞纳星的民众还是第九军校的学生来说,都能带来莫大的安慰。   鲁道夫耐心地和每一个向他打招呼的人回敬着军礼,他的沉静很快扫去了人群的惊慌不定。   然后,在所有人都得到了妥当的安置后,他才看到了自己的Omega。   夏佐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自从他看到鲁道夫后,涌动在他心中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难耐躁动,终于找到了离去的理由。   很神奇,就像是知道了有所可依一样。   或者说……有所可用?夏佐想。   ——这真是一个好笑的想法。   夏佐一步步地走下长长的舷梯,那里的尽头站着他的Alpha。   把手递给鲁道夫,夏佐把自己埋到他胸前……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立刻温柔地环绕住他,让他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为此发出了愉悦的信号。   就像是有微弱的电流传遍全身。   “能再见到你真好。”夏佐抬起头来看着男人,满是真情实意地说。   ——尤其是我发情期快到的时候。   鲁道夫的回答是在他唇边印下了一个吻。   这个动作,极大地安抚住了他一路上种种情绪……   之前的焦躁、干渴、空虚……等等,全都不翼而飞了。   ……这样的感觉真好,夏佐想。虽然他知道它们不过是暂时消失,等待着不久后的再次反扑。   在塞纳星上民众和第九军校抵达的次日,鲁道夫在北冕座星系的主星上做了一次公开讲话。   此时,首都星形势未明,又有传言说仙后座星系上组建了联邦新议会……这个消息非常耐人寻味,因为仙后座星系并不属于中央星域,在雅各布已经宣布平叛已定的情况下,新议会为何未能在伊索匹亚星上组建?原议长艾登呢?原定将要于来年1月份召开的大选呢?   而诸多盟国的暧昧态度,则为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增加了新的迷雾。   鲁道夫并不是一个喜爱滔滔不绝发表自己观点的人,这从他一贯简短的出征誓言上就能看得出来。   这次的讲说同样和“冗长”二字沾不上边。   “士兵们,”将军的声音和他的全息影像传至了北冕座星系中的七颗居人星球上的兵营的每一处角落,“三天前,我来到这里——以反叛军的身份。然而,你们依然充满信任地迎接了我的到来。我想,那个时候,你们、或者说绝大多数人已经替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不会对你们说出感谢之词,因为我将要承担起你们给予我的这份信任。”男人沉稳的声音仿佛带着莫名的魔力,让每一个人都沉浸入了倾听之中,“我也不会承诺会将你们每一个人从战场上安然无恙地带下来,因为我将出现在战场上最危险的地方,和你们一起面对死亡的挑战。但是,我在这里将会向你们保证,保证我将要和你们一起,用生命去争取一个机会,那就是:每个人都有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的平等机会。”   “在我看来,真正的平等并不是地位、财富的完全统一,而是有不被支配的权利:任何一个性别、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个阶层都不会去利用、支配另一个性别、另一个行业、另一个阶层。”   “生而平等是人类的基本权利,为了保障这一权利我们才建立了政府。如果现时的政府已经到了依靠改良都无法回归这一基本使命的时刻,能清醒地认识这一事实的人类便面临着需要为了维续这一保障而做出艰难决定的时刻。我很高兴,你们和我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我不能为你们保证更多:除了我们将要为之奋斗的自由、平等、安全和幸福。”   仅仅只有四五百字的讲话并未耗费太久时间,而在鲁道夫结束这段讲话之后,不仅在阿里阿德涅星的主会场之上,在旁侧联接了其余居人星球的巨大光屏上,一同爆发出了齐齐的震天声浪。   因为鲁道夫的用兵标准,荆棘军团包括其预备兵营中,招收的大部分的官兵都没有什么显赫家世,甚至血统驳杂者也并不少见。   而由于荆棘军团的性质,愿意入伍于此的官兵大都是怀有对异星生物的痛恨和对身为人类的骄傲自豪、这种交织在一起感情的热血之辈,极少有钻营取巧之类,又对鲁道夫·奥法里斯个人的人格和威望多有信服;再加上荆棘军团一贯遭受的不怎么公正的待遇……   故而,在得知鲁道夫被联邦逼反之后,不管是曙光号上的官兵、还是留守在北冕座星系的军团余部、乃至预备兵营的准新兵们……第一反应都是将军的安危问题,接着就是“反就反了大不了一起反”这种热血上头的反应。   或者说轻率粗莽的决定。   这种观点并不是每个官兵都赞同的,但却是绝大部分官兵所赞同的。   所以,鲁道夫这段讲话一结束,整个军团和预备兵营都陷入了不能更拥护的狂热气氛中。   挥舞着拳头、军帽、佩刀的士兵们激动万分地喊着:   “自由!平等!”   “给我们公正的待遇!”   “生而平等的人类万岁!”   “……”   最后汇成了鲁道夫·奥法里斯的名讳。   西奥多·奥法里斯看着屏幕上呼喊的官兵和侄儿脸上的沉稳、冷静,志得意满的情绪已经不能在他身上表露得更加明显了。   他喃喃地说道:“……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能找到属于我的舞台。”   夏佐看了自言自语的西奥多一眼,打算离开这里。   在鲁道夫的表态下,第九军校已经重新复学,而那些希望立时参军的高年级学生也都被他一一劝阻,坚持他们没有完成自己的学业之前,绝对不会被同意这种请求。   所以夏佐想要去蹭课听,而不是陪这个天生带着危险分子标签的二叔花痴自己男人。   但他刚走到门口,就被西奥多喊住了:“你觉得……‘鲁道夫·奥法里斯陛下’这个称呼怎么样?”   夏佐停住了脚步,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不怎么样。”   ——夏佐皇后这个称呼更糟糕。   西奥多看着夏佐离开的背影,再回头看了一眼屏幕中的鲁道夫……高高扬起的唇角显示他现在的心情极好。   而且,很赞同“鲁道夫·奥法里斯陛下”这个称呼。   这一天的意义其实远过于此。   因为就在当天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刻,一艘无标示的星舰出乎意料地在星域的最外围提交了准入申请。   如果这艘星舰是战舰的话,恐怕不等它靠近就被击毁了。   但它是一艘毫无攻击能力的民用客舰,而且是自荆棘军团叛出联邦之后,第一艘前来的民用客舰。   是投奔而来的民众?还是目前两个联邦政府派来的说客?或者是胆大属国派来的使节?   准入申请立刻被转交到鲁道夫面前。   而这位仍然被自己下属和民众称为“将军”的男人,正在一边被自己的Omega当抱枕,一边处理一些事务。   ——军校的重新选址、塞纳星的民众安置问题、军团整备问题、家族军工企业和运输产业的重新运作问题……   虽不至于百废待兴,但也是千头万绪待梳理。   夏佐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干扰鲁道夫的工作,但是他将至的发情期让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寻求和对方的亲近……   不过既然已经是吃过晚饭的非工作时间,依然在勤于处理事务的Alpha抱一抱自己的Omega应该不算被禁止的行为。   “会是谁?”夏佐正背靠着鲁道夫有些饭后犯困。   “问问不就知道了?”鲁道夫顺手把他揽起来,命令接通那艘民用客舰的通讯。   接着,弥赛亚带着笑意的脸就出现在了光屏中。   “嗨,两位。”他热情地打着招呼,“把我晾在了星域外围这么久,是因为你们在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吗?”   “哪有晾你很久?”夏佐不满地说,“明明是接到你的准入申请就联系你了好不好?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对啊。”弥赛亚坦然承认道,“放我进来吗?……重色轻友君。”   夏佐还真没什么勇气反驳他这句话,好像这几天来他的确有一点点忘记弥赛亚了。   如果说弥赛亚的出现,还是虽有意外但仍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跟着他一起到来的客人就让所有人大跌眼球了。   在经过必要的检查程序后,弥赛亚带着一名斗篷遮身的同伴一起下了星舰,并且在不少探寻好奇的视线下走入了荆棘军团驻地的主基地中。   他刚一进入会客厅,就收到了夏佐一个大大的拥抱:“……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你还是等会儿再说吧。”弥赛亚习惯性地假笑道,但是却没有推开夏佐的怀抱。   然后,他环视了一眼在场的鲁道夫等人,用一种柔和的优雅语调说:“请允许我介绍我最尊贵的同伴……”   跟着他的男人轻轻地解开了自己的斗篷。   “……葛兰·阿泰尔阁下。”   “卧槽。”夏佐说。      第92章      葛兰·阿泰尔的身形颀长、容貌出众,而且一举一动中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高雅气度,所以他略带憔悴的面色非但没有有损于他的形象,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之感。   他搭在解开领扣的黑色斗篷上的手指被反衬出一种瓷白色,清冷的声音不仅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而且很是悦耳动听:“抱歉,我的女儿还留在星舰中休息……她是个还没有被标记的Omega,而且身体一向不太好,所以不是很适合现在露面。”   夏佐看向弥赛亚的目光破天荒地头一次出现了佩服的神色。   ——把人家怀孕的老婆拐来不算,还能把人家长大成人的孩子拐来……这真是太……   ——太丧心病狂了。   “‘卧槽’?”弥赛亚高高挑起了一侧的眉毛,嘲讽意味十足地说,“在见到你名义上的表兄,而且人家丈夫的军衔还比你男人高的情况下,作为迎接我们到来的唯一一个Omega,你对葛兰阁下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卧槽’?……看起来,这段时间你没少学‘好’哦?”   夏佐下意识地往鲁道夫背后躲了一步,因为他觉得弥赛亚的毒舌应该不止于此。   果然,几乎是没什么停顿地,弥赛亚就接着说道:“我注意到你的发情期快到了,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变得这么容易狂暴的?难道是因为你没有被喂饱而欲求不满了?”   “……闭嘴吧!”夏佐伸手捂住了脸。   弥赛亚脸上的假笑更大了:“现在见到我感觉还好吗?”   “不……”夏佐略感虚弱地说,“我现在觉得一点都不好了……”   “这样我就感觉好多了。”弥赛亚满意地点了下头。   “你们是怎么离开首都星的?”鲁道夫开口为夏佐解围了。   因为现在整个北冕座星系都是对方的地盘,自己还是投奔者的身份,这让弥赛亚在面对鲁道夫时的态度端正多了:“……这要感谢西奥多·奥法里斯先生了:他为我们提供了一点儿小小的帮助。”   自从一见到弥赛亚康纳德就开始激动欣喜,极其希望立刻向他求婚并得到应允,但同时又担心他因为害羞和不好意思而拒绝自己,所以一时之间陷入了抉择的两难境地。   但还没等他抉择完,就听到弥赛亚“深情”地喊出了别的Alpha的名字……于是,康纳德一下子就炸毛了:“为什么他要帮助你?不不不,是为什么你会去找他帮忙?!那个老家伙是个种马男!小情人遍天下!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弥赛亚笑得愉快极了,“那个‘是种马男的老家伙’现在就在这儿呢……你们要决斗吗?我会押他赢的。”   康纳德:“……”   西奥多一脸阴沉地对康纳德说:“‘谢谢’你的评价,不过对我来说,那个Omega的脑子比他的屁股更吸引人。”   弥赛亚冲西奥多点头示意:“谢谢您的赞扬。”   被他们这两个人如此“友爱”的对话憋到快要内伤后,康纳德还没来得及再次爆发愤怒情绪,就被鲁道夫一个眼神制伏在当场,然后继续向着被憋到吐血的地步努力。   “你过来这里,”鲁道夫把第二个问题问给了葛兰,“锡德里克将军知道吗?”   “现在他应该知道我不在首都星了,”葛兰回答,“不过大概很快就能猜到我会在哪儿……毕竟,我是和弥赛亚一起离开的。”   “你不要被弥赛亚骗了,”夏佐面无表情地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来着。”   弥赛亚哈哈大笑:“真的?需要我对你也说一次‘谢谢您的赞扬’吗?”   “他因为这个来攻打我们的可能性有多大?”鲍曼沉思着问。   “不太大,”西奥多断然道,“他不是那种为私情所动的人。”   葛兰闻言后,眼眸中因为之前的轻松对话而亮起的光彩便暗下了少许。   “雅各布要对锡德里克做什么?”鲁道夫突然向葛兰问出了这样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   他在问出这句话之前,已经安排机器人为葛兰送上了一把软椅。   葛兰礼貌地道过谢,坐下以后并没有马上回答:“……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呢?”   “你的。”鲁道夫说。   葛兰单手撑住了下巴:“他许诺将会重新审理艾登政府上台以来的所有反叛案件。”   “这对你和阿泰尔家族来说是一个好消息。”鲍曼试探性地说。   “是吗?”葛兰反问道。   “我是葛兰·阿泰尔,而不是葛兰·阿泰尔·霍克斯,”葛兰说,“虽然二十年前我叫过第二个名字……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最后一个姓阿泰尔的人了。”   Omega普遍在婚后会从丈夫的姓氏,而葛兰则是一个例外。至于除了他之外的所有姓阿泰尔的Alpha,则都已经……   “我不相信雅各布会给予阿泰尔家族真正意义上的解救,也不愿意他把阿泰尔家族当成一根胡萝卜吊在锡德里克面前……”葛兰抬高了一点儿下巴,仿佛站在他身后的仍然有一整个家族的支撑——虽然事实上并没有,“锡德里克应该有自己的选择,不管是对他自己、对军团、还是……”   “……对我。”   “先生们,”弥赛亚在此时站起身来,来到葛兰身后,“如果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后向我询问。但是现在请允许他休息一会儿……离开首都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星际旅行也不是一件能让人放松的事情。”   鲁道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房间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   弥赛亚向夏佐挑了下眉,在得到他的注意后,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葛兰:“可以吗?”   夏佐走上前去,向葛兰伸出手:“我带你过去吧。”   葛兰把手放进夏佐的掌心中,微笑了一下:“劳烦你了。”   在夏佐带葛兰离开房间后,弥赛亚才苦笑着说:“都别这样看着我,带他过来不是我的原定计划之一……我还没有肆意妄为到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你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微妙的麻烦。”道森也苦笑道。   弥赛亚有些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指甲:“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心求死。”   他这句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西奥多:“我大概明白了……不过这个麻烦倒不见得一定是坏事。”   “他的心病在于家族和爱人之间的两难抉择,”弥赛亚说,“总是被困在其中,他其实已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自毁倾向……说到这儿,荆棘军团的起事实际上为他提供了第二种选择。”   “你是说他想要恢复家族旧日的荣耀,然后把希望押在我们这儿?”鲁道夫走到房间正中央的总星系图旁侧站定。   在那副立体地图上,代表北冕座星系的蓝色光点微弱地闪烁在星系图的偏隅之地,比小手指甲盖还要不显眼。   “我别无选择。”弥赛亚说,“除了让他相信你们能做到这一点……他的神经已经像是绷紧到极致的丝线,哪怕在其上掉落一根羽毛都可能引发他的连环崩溃。事实上,我们都知道,阿泰尔家族已经不可能被恢复了。而支撑着他还在坚持下去的,是阿泰尔当年的信念——你可以说这比不上一个家族,或者说它比家族的分量重多了。”   “那锡德里克那边呢?”鲍曼最担心的仍然是辉星军团可能为此采取的行动。   没办法,他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不管是一个家族的底蕴还是一个军团的实力,都不足以和存在了四千多年的联邦政体对抗。即便鲁道夫在民众心中一向威望颇重,但这种力量起码要在他能显示出拥有可以对抗联邦的能力后,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以时间换取实力的初始积累。   “锡德里克这个人很有意思。”弥赛亚说。   他对锡德里克的这个评价,和此人广为流传的“古板”、“僵化”、“严肃”等形容词完全不同。   “我可看不出来。”康纳德悻悻地说。   弥赛亚没理会他这句毫无意义的话:“我想,现在到了他真正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如果说二十年前辉星军团对三角自由同盟的出兵是军令如山、不得不从,现在的决定权却已经被交到了霍克斯上将手中了。”   “我想你们忽视了一个问题,”西奥多说,“弥赛亚你刚刚说阿泰尔的心病在于家族和爱人之间的两难抉择……这句话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爱上了霍克斯?”   对于弥赛亚,他直呼其名;对于葛兰和锡德里克,他却是以姓氏相称。   这自然引发了康纳德很大的不满,但是他下定决心不再在弥赛亚面前做出什么没风度的表现,所以只是猛吸了一口气,用眼神狠狠地剜了西奥多一眼,并未多言。   “……是这样的,”弥赛亚发现了他话意所指,“你是说,能让葛兰爱上的男人……”   “能让阿泰尔爱上的男人、这个男人还于他有半份灭族之仇……这可不是单纯的关怀就能做到的。”西奥多补全了弥赛亚没说完的话。   不愧是先前被康纳德以“种马男”指责的男人,“小情人遍天下”的西奥多对情意的分析十分入木三分。   “这说明他至少应该在品格上或者说行事原则上有葛兰认同的地方。”弥赛亚和他一唱一和地说。   “但这也改变不了锡德里克的固执个性吧!”康纳德这句话本来是为了反驳西奥多而说的,却没想到说到了正点上,还因此获得了弥赛亚赞赏的一瞥:“所以我才说他这个人有意思,你也是这么觉得吧?”   于是,只顾得傻笑的康纳德脑海一片空白,等他想起来如何风度翩翩地接这句话的时候,话题早已转变成了下一个。   鲁道夫从来不搞一言堂,在各种会议上他都乐于见到部下集思广益。所以,在认同了对锡德里克的判断后,他便转而说道:“既然选定了北冕座星系作为驻地,当务之急就是要提升驻地的防御等级。还有我希望第九军校能面向驻地民众招收新生,并且向军团以及预备兵营的士兵们公开一部分课程……我们需要忙的事情还很多,这两件则是最需要被解决的。但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恐怕要抽出几天的时间专心于个人私事。”   尽管他没有明说出来,但是在座的人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何况就在十几分钟前,弥赛亚还对夏佐说出了一番什么“发情期快到了”、“没有被喂饱而欲求不满导致容易狂暴”的话。   最先表态的是道森,他轻咳了一声:“……大人,军务方面的事情可以暂时交予我和鲍曼负责,虽然我们才学疏浅,但是要完成大人安排好的事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军校的工作我来负责,”康纳德也自告奋勇道,“想当年我从那里毕业时,不少老师和低学年的豆丁们都因为舍不得我痛哭流涕得不行。”   “是因为你终于走了而感动得不行吧?”鲍曼毫不留情地揭他的短。   康纳德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损友,而是偷偷地看了弥赛亚一眼。   可惜弥赛亚这次没有看他,而是向鲁道夫说:“如果你能放心的话——不过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人家可是带着子女一起过来了——后勤方面的事务不妨交给葛兰去做,相信他能给你带来惊喜的。”   “他的身体状况允许吗?”鲁道夫问。   葛兰刚刚的神色憔悴是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就是要给他找点儿事情做,”弥赛亚直言道,“不然任由他胡思乱想下去,最后少不得还要我为他拼命一回。”   “至于我嘛,”他想了想后接着说,“我想你们军团的首席医师该换个人了……虽然那人上次做出的那个什么抑制剂注射泵整体很蠢,但还是有那么一两处闪光点,倒也不算朽木不可雕。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道森、鲍曼在心中默默地为卡特点了根蜡烛。   至于康纳德,多年来的战友情谊、多次被对方施手相救的经历,全变成了过眼云烟,觉得弥赛亚说的话真是无处不对。   见到他的神情,道森、鲍曼在心中默默地为康纳德也点了根蜡烛。   葛兰的住处被安排到了高级军官住宿区。   这片住宿区和其他士官或者平民被分配的地方相比,没什么优越之处,甚至在生活设施和所处地理方位上还有一些不如。   之所以被暂时叫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它真的是高级军官集中居住的地方。   还是临时的。   “因为这里只是预备兵营,所以军营里并未修建太多的生活区。”夏佐向葛兰介绍道,“虽然军营之外有一些大小不等的城镇,并且也已经下令工兵营在那里重新修建正式住宿区,但是因为从塞纳星上还撤离来了一部分民众,所以军官们的公寓要排在最后了。”   “……你是军官待遇。”他随后补充道。   因为弥赛亚那句“你名义上的表兄”,夏佐对于葛兰是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有些忐忑。   毕竟当时借用阿泰尔家族的身份时,可以说是不请自“用”。   如今,正主儿来了。   葛兰看出了他的紧张,微微一笑后紧了一下夏佐半扶着他的掌心:“你好像有些怕我?”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向诚实的好孩子夏佐没费什么心理周折就打算加以承认,因为紧张还弄出了一句绕口令,“……但是其实我不是……”   “不是阿泰尔家族的人吗?”葛兰接上了他因为歉意而略微停顿的话语,“……我早就知道了。”   “诶?”夏佐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葛兰淡蓝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在因为还未开灯而微有灰暗的室内走廊里,像是干净澄清的湖水。   “我早就知道了,”他轻轻地重复着刚才那句话,“在锡德里克把那枚水晶胸针送给你之前。”   “它很漂亮,”夏佐想起了那枚晶莹剔透的水晶七弦琴胸针,并且因为冒充了对方家族的身份而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弄丢它也没有弄坏它……我明天拿来还给你。”   “如果你喜欢,可以替我保存它。”葛兰说。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一个阿泰尔,那为什么当时没有揭穿我呢?”夏佐有些好奇地问,“我不是在质问你,只是……怎么说呢,很感谢你。”   “因为你是一个Omega,”葛兰很自然地说,“是一个需要这个身份帮助自己的Omega。”   “你这么说真是……”夏佐能分辨得出来他这句话是出于实意,所以一时之间竟是觉得不管说什么话都有些苍白了。   “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也会这么做的。”葛兰又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我并没有看错你,不是吗?”   夏佐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用另一只手也握住了葛兰的右手:“谢谢你。”   ——不止是没有揭穿我的身份,也不止是把水晶胸针送给我掩盖身份。   把葛兰送到房间里后,夏佐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我记得你说你还有一个女儿?需要把她一起接过来吗?”   “还需要等一会儿,”葛兰说,“她的身体有些弱,而且由于我的私心和将军的纵容,到现在还没有被Alpha标记……最近她的发情期快到了,弥赛亚刚刚为她调配了抑制剂。但是因为剂量问题,她还需要在星舰的密封空间里等待一会儿。别担心,弥赛亚会带她过来的。”   听他这么说后,夏佐不再因为这个担心,却又因为另一件事情开始担心了:他的发情期也快到了。   确切地说,他有一种模糊的、但却肯定的预感——   大概……可能……就会……   在这几天了。   Omega们一般心思细腻,葛兰自然也不意外。   他看了一眼额前开始挂上微微细汗的夏佐:“……你好像有些不太舒服?”   葛兰的这句话问得非常有技巧。一般来说,被标记后的Omega的信息素波动除了自己的Alpha外不再会被其他Alpha感知,但却不包括自己的同类。   这也是针对Omega而开的专门医院里,医师们必须大部分是Omega的原因。   “没关系,”夏佐扶住了身后的门框,指尖触及到的金属质地特有的冰凉让他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儿,并有些尴尬地补充说,“过一会儿就好了……你知道的。”   他的不适其实在拿鲁道夫当抱枕用时就已经初现端倪,但因为当时和鲁道夫相处的姿势很亲近,所以并未在意。   之前在会客室的时候,他也是一直站在鲁道夫旁边,对方的信息素呼吸可感,也并未加剧这种不适……或者说加剧程度不深。   只是没想到在离开男人这段并不长的时间里,慢慢烧燃了起来。   “我觉得你最好去找一下奥法里斯将军,”葛兰建议道,“不必不好意思……就算是为了我?”   “为了……你?”夏佐的呼吸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带上急促了。   葛兰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朝他眨了眨眼睛:“Omega大概在怀孕四到五个月以后,才会迎来所谓的‘孕期发情’……我还有大概一个多月的悠闲时间,可不想现在就被你的信息素影响,早早地体验这个过程。”   ——卧槽!!!   夏佐今天第二次发出了如斯感慨。   比上一次更甚。      第93章      “孕期发情”这四个字对于夏佐来说,产生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了……直接砸得他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儿顺着门框就缓缓地跌坐了下去。   葛兰含笑看着他,好像有一点儿明白弥赛亚为什么那样喜欢逗弄他的原因了。   不过他可没有弥赛亚的恶趣味,所以只是安静地等待夏佐自己调整情绪。   “……你刚刚说什么?”夏佐有些木然地问。   ——发情期这个梦魇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吗?   “弥赛亚跟我提过一点点,说你对Omega的知识不太了解……现在看来,应该说你非常不了解才对。”葛兰半倚靠在床头靠垫上。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单人床和制式的统一被铺,却硬是被他的气质和姿态衬托出了一种从容的雅致。   “没关系,”他轻轻地眨了下眼睛,“你有什么不了解的,都可以来和我聊一聊……我不像弥赛亚那样说话直接。”   “比如……‘孕期发情’吗?”夏佐说出这四个字来都让手心蒙上了一层细汗。   不过这也可能是由于发情期信息素的作用。   “别担心,这个发情应该和你理解的‘发情’不太一样。”葛兰耐心地向他解释道,“发情期时的发情通常会比较难以自控,而孕期时的发情则是一种有限度的冲动……你可以理解为正在孕育的宝宝需要这种方式来接触到父亲的信息素,所以不会因此失去理智的。”   他的解释虽然没有弥赛亚惯常那样直白,甚至说法中还有一些不太严谨之处,但对夏佐来说,却是最合适的答案。   能够将人的心思把握至斯,以一句“蕙心纨质”形容他也并不为过。   夏佐明显被他的回答安慰到了,而尽管他现在已经几近难以自制了,却还替葛兰关心着另一个麻烦:“……那你一个多月之后怎么办?”   葛兰显然已经对这个问题思考过很多次,因此被问到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为难,而是想都不想地说道:“弥赛亚会解决的。”   “可是……”夏佐的担心没有因为他肯定的回答而消散,但他的注意力却受愈发活跃的荷尔蒙影响而开始出现偏差,一时间想不起来用什么来组织合适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葛兰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没什么的,”他轻声但认真地说,然后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重复着,“……没什么。”   说了几句自己都不知所云的告别词,夏佐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葛兰的的房间。   葛兰站起身来,关切地询问道:“要我帮你找一下奥法里斯将军或者弥赛亚吗?”   夏佐胡乱地挥了下手,勉强表达出了拒绝的意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这句话。   刚走到这条走廊的中段,夏佐就觉得自心脏处传来了一阵剧烈的跳动,震得他觉得每一条血管都在发麻……   ……就像是……什么开关……被……   冲开了。   上一次发情期到来的时候,他正好待在鲁道夫身边,紧接着就是男人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咬痕标记。所以,逼得他发狂的只是不断高涨的情欲方面的催促。   如今没有鲁道夫在他身旁,夏佐才察觉到对他的渴求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尤其是发情期到来的时候——这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巨大渴望简直要掏空他的全部精力了。   他努力分辨着来时的方向,想要照原路返回。   之前因为要在性事上对人有所相求的羞涩和不愿意相求于人的骄傲,早已不知道被抛到哪里去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回到自己Alpha身边。   甚至忘记可以先用通讯器联系对方了。   阿里阿德涅星已经旋转至了类日恒星的另一端,黑暗的夜幕张开了它温柔的怀抱,笼罩住了军团驻地所在的地域。   ……走廊里有些暗了……   夏佐模模糊糊地想,然后他就感觉到比他刚抵达驻地那天还要猛烈的情潮在他身体深处爆发开来,带着难以形容的燥热流窜至四肢百骸的每一处细枝末节,逼得他一下子无力地站立不稳起来。   他扶着合金材质的墙壁维持着身体的摇摇欲坠,指尖传来的冰凉感不再给他安抚作用,反而像是在他指端点燃了簇簇细小的火焰,沿着皮肤纹理和神经纤维一寸寸地席卷而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会掀起滔天火势,将他吞没在内。   在意识彻底跌入黑暗之前,夏佐在早先一步转为漆黑的视野中,仿佛“看到”了一团温暖的光亮向自己移动而至。   ……是错觉吧?……   夏佐刚想到这个念头,就感觉那团温暖拥抱着包围了自己,奇迹般地压倒了身上那股恼人灼热。   然后,他就安心地失去了意识。   除了身为同类的Omega以外,还能感受到被标记过的Omega散发出来的发情信息素的……   只有标记过他的Alpha。   夏佐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唔……应该是自己和鲁道夫的房间。   轻轻蹭了下脸下的柔软织物,夏佐舒服地叹了口气。   他依稀记得他在昏迷前一直在出汗,浑身粘腻得非常难受……而如今却清洁干爽地躺在自己床上,床上还有熟悉的味道令人放松。   ——等等,昏迷?……太……太丢人了。   他们所居住的屋子面积根本不大,别说比不上当初伊索匹亚星上的将军府邸,就是与在曙光号上的舱室相比,都会显得略微窄小。   卧室、和起居室合一的书房、浴室……没了。   而此时,旁侧的浴室里传来的连绵水声……停止了。   没有擦干净身体随意裹着浴巾出来的男人带着一身水汽和逼人的压迫感。   夏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即便是再迟钝,他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散的发情期特有味道:甜腥、腻人、勾引意味十足……   还加上了来自Alpha的气息……而且比平时还要张扬、醇厚、充满了雄性的占有欲望……   这说明,发情期将要正式来临,并且他的Alpha已经为此做出了回应。   鲁道夫没有直接走向前去,而是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了一杯果汁递给夏佐,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别紧张,有我呢。”   ——有你没你都紧张……   夏佐没有把这句心里的吐槽说出来,接过杯子放在唇边,在喝之前问他:“……我刚刚昏倒了?多长时间?”   他现在并没有完全摆脱之前的状态,拿着杯子的指尖都在轻微地打着颤。   “没多长时间,”鲁道夫挨着他坐下,很自然地把他揽入怀中,“是我疏忽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让你离我太远。”   “你……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夏佐应付般地草草喝了一口果汁,就把杯子重新塞回到男人手中。   鲁道夫把杯子直接递到他唇边:“是自己喝还是让我来喂你?……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在发情期将至的几日里,Omega通常会食欲不振,只吃得下去流质的食物。   和男人僵持了一会儿,夏佐最先让步了,他微微皱着眉头,接过鲁道夫手中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后嫌弃地把杯子重新塞回到他手中:“……太甜了。”   能让爱吃甜点的夏佐说出这种评价,可见这杯果汁是真的很甜。   将军把杯子搁回床头的矮柜上,凑过去舔了一下夏佐的唇角:“我尝尝……”   夏佐:“……”   “好像有一点儿,”男人眼睛里带着笑意,“不过还没尝得太出来,介意我再尝尝吗?”   “你……”夏佐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人捏住下巴深深地吻去。   将军的一大美德就是说到做到,既然说要“尝”,他便认真地把人尝了一遍。   舌尖舔过唇瓣,舔进齿列,舔遍上颚、勾住还残留着果汁味道的软舌轻轻舔吻,细细品尝……   直到把这个吻印在了夏佐唇舌间的每一分毫,鲁道夫才慢慢地把自己的舌头退了出来,临退之前还又卷住他的舌尖吻了又吻。   “……好甜。”他说。   夏佐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将起的荷尔蒙灼烧,也许是因为男人普通但却极尽缠绵的情话。   他现在和鲁道夫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软被……或许还可以加上一条浴巾?   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鲁道夫稍微离他远了一点:“……你看起来很不安?我们之前不是进展得很好?”   “……没什么。”夏佐把脸埋到男人怀里,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鲁道夫把他从怀里拽起来,抵住他的额头问他:“没什么?”   重重地叹出了一口气,夏佐坐直了身体,把弥赛亚曾经跟他说过的那套“小白猪理论”掐头去尾地、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   然后他耸了下肩:“你看,我即便处于发情期能怀孕的可能性也很小。对你来说的话……会失望的吧?”   因为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夏佐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果然……对于Alpha们来说,Omega的意义只在于繁衍子嗣吗?   ——就连你……也……   他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看了鲁道夫一眼。   结果却看进了一双包含了笑意、无奈……失落等等复杂情绪的眼眸里。   ——失落?   等到夏佐想要仔细观察时,男人的眼神里已经因为和他的对视,而转为了浓到几乎化不开的深情中。   ——刚刚是看错了吧?   “有时候我觉得我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鲁道夫拉过了他的手,抓在掌心中,“有时候却一点儿都不懂……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子嗣的话,我直接接受维促会为我选定的人选不是更简单和有效率?你给我听好了:我和你在一起,因为你是夏佐而不是因为你是个Omega。即便你是个Beta甚至是个Alpha,我认为我也会想要你的。”   “如果我是个Beta或者Alpha,”夏佐顺着他的话说,“我想要一个Omega试试……那你愿意做我的Omega吗?”   鲁道夫挑了下眉。   “……开玩笑啦……”夏佐重新缩回到他的怀抱中,然后因为刚刚离开他的体温而产生的空虚感被弥补而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发情期就是这么麻烦,夏佐想,总是想要和他亲近再亲近……   “你刚刚的说法,”男人的声音震动着和他想贴合的胸前传来,虽然有些沉闷但却显得更加有力量,“……真是……”   “……对不起。”夏佐乖乖认错。   “等下再好好惩罚你。”隔着软被,鲁道夫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你总爱打我这里。”夏佐抱怨道。   结果这句话反而为他“赢”来了一下轻掐和一句附在他耳边的低语:“因为喜欢你这里……”   ——真是的……夏佐想,被这么说的话耳朵都要……   “既然聊了这么多,不如先把话都说清楚好了。”鲁道夫没有继续留恋在他“喜欢的那里”,而是顺着夏佐的脊背缓缓摩挲,“不然等下我们可能谁都没心思说什么话了。”   事实上,夏佐已经被信息素驱动得想要忍不住去深深拥紧男人……   ……不,还不够……想要再直接一些的亲密接触……   听到鲁道夫这么说,夏佐在他怀里蹭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说:“……好吧。”   “平时的话,”鲁道夫一边说一边撩开了被子——刚刚是他给人洗的澡,为了省去之后的步骤,自然什么费工夫穿什么衣服,“你对我们之间的……亲热,并没有现在这样排斥。除了担心怀孕的因素,还有什么吗?”   照顾到夏佐一向很薄的脸皮,他用了一个相对和缓的词语。   “……”夏佐没想到他会连这个都看得出来,沉默了一下后便如实相告道,“我讨厌发情期……它让我觉得这是我的弱点,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了。就在刚刚,我居然因为你没有待在我身旁,而……而昏了过去。这实在是……”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挫败般地低下头去:“就在发情期快要到来之前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就因为信息素的影响,变得……变得软弱极了。这样子的话,如果我正在战场上该怎么办?而且不止是我,你呢?如果你需要在战场上怎么办?我们能对敌人说‘对不起我要过发情期了所以仗先不打了’?”   “你知道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什么吗?”他抬起头来看着男人深灰色的眼睛——现在它们因为将至的欲望染上了黑沉沉的色泽,“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它已经不仅仅是我的弱点,也成为你的弱点了。”   鲁道夫微微一愣,然后按住他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个深吻。   如果说刚刚那个吻的调情意味还比较重,步骤和进行过程也都比较轻徐和缓的话,现在这个吻就更加迫切和深入了……夏佐被迫仰起头接受着这个凶猛的亲吻,碾磨在一起的唇瓣、卷住他舌尖的重重吸吮、两个人混杂在一起来不及吞咽的津液……   几乎瞬间就点燃了发情期信息素之前的所有积淀。   重重地咬了一下夏佐的下巴,鲁道夫含糊地说:“……你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   夏佐压根不知道是自己点的火,他已经扯开了裹住了自己的薄被,直接贴在了男人赤裸的胸前……那里明明比他的体温还要热,但却能奇异地稍微熄弱一点儿烧在他身体里的火焰。   “你的确是我的弱点,”鲁道夫轻叹一声,“但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什么?”夏佐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男人咬住他的耳朵说,“任何人都不能取代和比拟你对我的意义……”   夏佐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他这两句话又加快了少许。   ——虽然本来就已经跳得很快了……   “之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之所以你觉得受到发情期前兆的影响那么大,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鲁道夫说,“这是我的失误,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至于你说的发情期这几天,一直有一个不成文但大家都约定俗成的规定,那就是战场上可以因为主将的这种情况进行低于一周时间的休战……军官和士兵则是相应时间的休假。如果是以后需要和异星生物作战时,我不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领兵出征的。”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你?”夏佐在男人的颈窝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想要避开他咬住自己耳朵吐字所带气息的袭击,然而却收效不大,反而因为这个小动作引得对方攫住耳垂稍加施力地啃咬了一口,“唔……”   “时间长了就知道了,”鲁道夫满意地看着夏佐发红的耳垂,然后又含吻进去,“……我们的时间还很长……而且,我希望以后都不会有战争这种事情打扰到我们之间的相处。”   夏佐难耐地低喘了一声……男人的每一个字都灌进了他的耳朵里,逼着他去听、去理解、去记住他所说的全部内容。   尽管在情欲的煎熬下,他已经开始有些混沌的头脑里不太能理解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的真正含义。   “所以?”鲁道夫终于大发慈悲离开了被自己蹂躏得通红的耳垂,看着夏佐因为渐渐沾染上欲情而泛起水色的眼睛。   “……所以什么?”虽然刚刚落在耳朵上的啃咬让他觉得非常难耐,但在对方离开之后,夏佐还是忍不住去和他颈背相交,把自己整个人都攀在他身上,连原本掩在身上的被子已经卷落至腰间都顾不得了。   “所以发情期不是什么弱点,”鲁道夫身上的浴巾也早在刚刚的厮磨中掉落在地上,他一把扯开薄被覆身上去,把这个想法总是与众不同、但是独属于他的Omega压在身下,“是一个能让我和你之间能够结合得更加紧密的……”   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一年一次的‘蜜月‘。你觉得这个叫法怎么样?”   夏佐迷迷糊糊地只听清楚了“蜜月”两个字,他遵循本能伸手拥住了男人,随口说道:“……谁的‘蜜月‘会在床上滚一周……”   鲁道夫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我好像还欠了你一个蜜月,等……”   他本来想说等战事结束后,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在多长时间以内结束这场人类进入大宇宙扩张时代以来的最大内战。   ——也许是三五年、也许是十年多、也许……   已经完全沉浸在饥渴的发情期中的夏佐并没有去听他这句话,自然也没能理解他这个停顿背后隐藏的沉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面对发情期的影响,Omega总是那个最先在欲望中迷失的人。   然而,在这个时候,夏佐却觉得拥住自己、给自己安慰又带了更大不满的怀抱突然抽身离去。   他想要喊住对方回来,以纾解身体里那丛越烧越旺的欲火,但是意识中残余下来的仅有理智却让他在央求的话语脱口而出之前,锁紧了嘴巴。   但……身上的难受却更甚了。   不仅仅是由于发情需要人抚慰的因素,而且还有在发情期被自己Alpha抛下带来的心理上的空洞疼痛。   好在,Alpha的气息稍稍离去就重新返回了。   夏佐在男人的手指刚刚触摸到自己肩膀的时候,就把他紧紧地拉低了下来……但是对方好像还有些不情愿?   不断增加的怒火终于让理智稍微挣脱了欲望的控制,夏佐勉强把视线锁定在鲁道夫身上,但还没等他斥责出口,刚刚开口想要说话的时候,就被男人堵住了双唇。   然后……一颗丸子状的物事就被男人抵在他舌尖上,强逼着他咽了下去。   “咳咳……”夏佐推开鲁道夫,偏身干咳了半天都没能吐出什么东西来,接着又被男人捏住下巴抬起头来,以口对口的方式被硬喂进去了一大口水……还恶劣地等他吞咽的动作完成后,才松开钳制。   “你给我吃了什么?!”夏佐有些愤怒地问。   他现在非常想揍面前这个Alpha一顿,哪怕肯定会打不过对方。   鲁道夫先在他额上吻了一下,才解释道:“避孕药。”   “……哈?”夏佐已经攥紧了拳头,听到这三个字后却又茫然地放了下去。   “其实,即便你不跟我说你不太容易怀孕的事情,我也没打算现在就和你一起孕育一个孩子。”鲁道夫低声说,“……在我还没有为他的出生做好万全的准备时。”   ——我希望能将一个新的世界呈上来为你做礼物,我的孩子。   夏佐怔怔地看着鲁道夫,然后猛地把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就连撞翻了他手中的杯子都没有放在心上。   鲁道夫扔掉手里的杯子,伸手紧紧地环拥住夏佐:“现在,你可以安心地享受我们的发情期了?”   夏佐在他怀里胡乱地点着头,心里被一种轻软柔暖的情绪完全充满了……这种情绪甚至一时间压过了一直在作祟的荷尔蒙欲望。   鲁道夫将他整个人都抱起在怀里,转而在床上坐下。   他们两个人现在无比紧密地贴在一起,紧密到对方身体上的每一个变化都能轻易地感觉到。   在男人的指尖顺着他的脊椎弧线意图明显地向下滑动时,挣扎在情欲控制边缘的夏佐这次没有试图与之对抗,而是稍一挣扎之后,就放松下去接受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动作所带来的……   欢愉。   他甚至还主动地伸手碰触了一下夹在两个人身体中间的男人的硬挺……然后又果断地松开了手。   ——那么烫和那么大……   轻笑了一声,鲁道夫向上挺动了一下腰,带着蹭动了夏佐的相同部位而引起了对方的低低呻吟。   “是不满意吗?”他问道。   “……能再小一点儿就好了。”夏佐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现在的感受。   在之前的每次欢爱里,最初进入的过程对他来说都不是能很轻易地接受的。   此时,抚摸在他背后的手指已经深入到了臀缝之中,正在若有若无地试探着进去。   听到他这么说之后,手指立刻深入了进去,惩罚性地在穴口打了个转后反而停留在了那里:“你说什么?”   夏佐没有回答他这句话,他本能地想要男人的指节再深入一点儿,却没想到原本还在身后打转的指节竟然直接撤离走了,而且还被扣住了腰间无法做出任何迎合的动作。   鲁道夫靠在床头,隐忍着自己同样高涨的欲望,双手死死地卡住夏佐的腰,将他固定在自己双腿之上,迎接住夏佐前来索吻的动作,却不像之前那么认真回吻,而是任由他急切而毫无章法的亲吻,在亲吻的间隙中哑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如果小一点儿的话,还能满足你吗?“所以说,男人在床笫之间总会或多或少地有一些恶趣味。   而这些恶趣味在他有一个彪悍的爱人时,总会被深深地打脸回去。   夏佐一巴掌按住说完这句话想要凑过来亲他的颈侧“解馋“的男人,焦躁中带着怒气地问:“你到底做不做?不做我去找弥赛亚了!”   鲁道夫将他整个人都抱起在怀里,转而在床上坐下。   他们两个人现在无比紧密地贴在一起,紧密到对方身体上的每一个变化都能轻易地感觉到。   在男人的指尖顺着他的脊椎弧线意图明显地向下滑动时,挣扎在情欲控制边缘的夏佐这次没有试图与之对抗,而是稍一挣扎之后,就放松下去接受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动作所带来的……   欢愉。   他甚至还主动地伸手碰触了一下夹在两个人身体中间的男人的硬挺……然后又果断地松开了手。   ——那么烫和那么大……   轻笑了一声,鲁道夫向上挺动了一下腰,带着蹭动了夏佐的相同部位而引起了对方的低低呻吟。   “是不满意吗?”他问道。   “……能再小一点儿就好了。”夏佐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现在的感受。   在之前的每次欢爱里,最初进入的过程对他来说都不是能很轻易地接受的。   此时,抚摸在他背后的手指已经深入到了臀缝之中,正在若有若无地试探着进去。   听到他这么说之后,手指立刻深入了进去,惩罚性地在穴口打了个转后反而停留在了那里:“你说什么?”   夏佐没有回答他这句话,他本能地想要男人的指节再深入一点儿,却没想到原本还在身后打转的指节竟然直接撤离走了,而且还被扣住了腰间无法做出任何迎合的动作。   鲁道夫靠在床头,隐忍着自己同样高涨的欲望,双手死死地卡住夏佐的腰,将他固定在自己双腿之上,迎接住夏佐前来索吻的动作,却不像之前那么认真回吻,而是任由他急切而毫无章法的亲吻,在亲吻的间隙中哑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如果小一点儿的话,还能满足你吗?“所以说,男人在床笫之间总会或多或少地有一些恶趣味。   而这些恶趣味在他有一个彪悍的爱人时,总会被深深地打脸回去。   夏佐一巴掌按住说完这句话想要凑过来亲他的颈侧“解馋“的男人,焦躁中带着怒气地问:“你到底做不做?不做我去找弥赛亚了!”      第94章      尽管明知道弥赛亚是一个Omega,而且他的身份是一个医生,但任何一个Alpha在床上被自己的Omega说出这样一句直接质疑其能力的话,都不会大度地一笑了之。   将军再高上大也是个Alpha。   所以,夏佐在不过大脑地说完那句话后,马上身下一软,连按住鲁道夫的手掌都变得绵软无力起来,被对方轻易抓在手中。   因为男人那被他希望“能小一点儿就好了”的粗硬,直直地抵在了他身后的穴口处。   但是仅仅抵在那里,完全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而且,由于男人抽回了一只手,原本掐在夏佐腰部的力度大大减弱,根本不用什么挣动便可以摆脱之前的钳梏。   拜Omega在发情期的体质所赐,情动非常已久的身体早就为了迎接接下来的欢爱而自发地分泌出了大股透明但却粘腻的体液,不仅弄得他身下湿淋淋的一片,而且还被不断收缩着绞紧的甬道挤压出来,弄得男人用来抵住他的那个部位都被染上了不少湿滑。   空气中勾人的甜腥味道浓重了起来……这种味道并非人工合成香水那种甜香,尤其在Alpha的信息素被引诱至和Omega的信息素相交合之后,甚至可以说是檀腥味偏重的,但是却能最直接地煽动、唤起勃发的情欲来。   鲁道夫一手抓在夏佐腰间,一手抓住他的手腕……被他顶住的入口柔顺中带着饥渴地含住了他的硬挺的最顶端,一下下的收缩犹如专心做出吸吮动作的小口。   他恨不得立时冲顶进去,狠狠地操进去,插得身上的人只能哭喊着自己的名字达到一次又一次的高潮——只能由他带来的高潮。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要去找弥赛亚吗?”鲁道夫问道,尽管他的下身已经涨硬到疼痛得想要迫不及待地享受理应属于他的欢愉了,但仍然做出一副“任你选择,想走我绝对不留”的姿态。   夏佐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抽出被握住的右手按在男人胸前,左手扶住他掐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微微皱眉后,咬住下唇就对着身下不断逗弄自己的粗硬含坐了下去。   和平时需要扩张润滑许久不同,发情期间的一切反应都在为了解决发情而服务……两个人相连接的部位已是湿得一塌糊涂,穴口也变得濡软无比……   由于进入的过程是被夏佐控制的,本身对性事就不是太过热衷的他,即便处于了上位的姿势,也不会做出什么“一插到底”的孟浪行为。所以,整个过程虽有所缓慢,却也被拉长了进入的时间和细致了过程中的体验。   而既然能被夏佐以“小一点儿”来做要求,将军在某方面的“本钱”尤为可观……哪怕已经度过了一次发情期,其后也有过数次交欢,但最初的阶段对夏佐来说,仍然不是什么易于接受的过程。   只是与非发情期相比,稍显容易和免去了最一开始的痛楚而已。   何况,他们上次的亲密接触还是在一个多月之前。   夏佐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牙齿切进唇瓣带来的刺痛反而加剧了兴奋感……由他主导着,身体被一寸寸撑开,然后体内不断叫嚣翻腾的空虚感被一寸寸填满……男人的性器究竟有多粗、多长、多硬、多烫……完全可以由含进它的柔软内壁一点点地感受分明。   鲁道夫强忍住把人直接按下去的冲动,这是夏佐第一次主动坐上来,他并不想打断这一段甜蜜的“征”程……虽然实在太过折磨人了点儿。   直到两个人间的距离拉近为不能再减少分毫,夏佐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现在,他被塞满了。   男人的硬挺完美地填补他此前急需被安抚和补充的部分,那份火热深深地埋在他体内,甚至可以感受到它的形状和脉动。   夏佐突然想起了之前仅有的一次为男人口交的经历……虽然他当时不过抱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想法,为自己受到过的服务才做出有所回馈的举动。但现在想想,那时被吞入口中的性器有着圆润饱满的顶端和犹如天鹅绒一样柔滑的触感,却又同时有着坚硬的内质……如果忽视略显狰狞的尺寸的话,倒也……   “倒也”的后面话语夏佐一时未能想得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低低喘息了一声,问道:“……还做吗……唔——”   他这句话尚未问完,就被男人扶住腰变换了一下埋在他体内的茎身,直直地戳蹭上了那里最容易收获欢愉的那一点。   这下戳弄实在是太要命了,简直就是在尚飨的满足感之上又压上了一层刺激,原就敏感无比的身体一下子像是过了快感得几近刺麻的电流,逼得夏佐支撑不住地仰靠过去,又靠着男人抵住他后腰处的双膝勉强支撑住身体……   然而,这只是个开头。   鲁道夫抓住他狠命地顶了好几下后,才得空问他:“知道错了吗?”   夏佐现在的神智现在已经被情欲几近快要席卷一空了,他懒得和男人做什么言语上的交锋,肉体传来的爱欲逼得他想要不管不顾地追逐仿佛触手可及的巅峰快感。   于是,他没有理鲁道夫的这句问话,而是慢慢抽了一口气,伸手压住他的肩膀,从跪在床铺上的虚软的膝盖处凝力而动起来。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姿势、这样完全沉浸在欲望的表情……放在平时,对于夏佐来说几乎是无法想象也不可能做到的。所以,鲁道夫并没有在意他没有回答自己,也没有对他还很青涩的动作做出什么回应,而是被他完全吸引住了心神,恨不得把他此刻的神态举止全部印在脑海里。   但这种毫无章法的耸动对于深受信息素支配的夏佐而言,无疑不能得到很好的满足,就是用“隔靴挠痒”来形容也毫不为过:不是扭动的方向不足以完全顶撞到位,就是酸软乏力的膝盖和微微颤抖的大腿根无法完全施力……   想要更深入、更有力、更带着被占有意味的……   ——殊不知,这种无法满足引发的更大贪餍是双向的。   连续动了十好几下都觉得不够尽兴,夏佐便停下了动作——他这一停,便让埋在体内的硬物又深进了一点儿,与之前的胡乱扭动相较更显畅意。   夏佐似乎明白了一些动作的要领,但他实在不耐在摸索中学习了,何况身下的男人还始终用带着火热的目光欣赏般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自己却一动不动。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鲁道夫,对方和他对视的眼睛里因为欲望而变得暗忱幽深,最深底还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用膝盖顶了一下男人的腰侧,夏佐示意该是他动起来的时候。   “怎么了?”这是声音都带着哑意的将军在装糊涂。   夏佐有些恼了,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股——这个动作直接逼快了两个人的呼吸。   抓住男人的肩膀,夏佐凑上前去吻住了男人双唇。   在以往的经历中,每当他想要有何所求或者想要安慰男人时,这个举动都能收到良好的效果。   这次也是一样。   摩挲在男人唇上的唇舌带着急切的索求,小小的吮吸动作更是有着无言的邀请……再加上犹自微微痉缩收紧的后穴……   已经忍耐许久的将军再也忍不下去了。   鲁道夫一手搂紧夏佐的腰,把他固定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抬扶起他的一条腿,顺着自己早就想要的节奏和力度狠狠动作起来。   每一次抽出和插出都是连根而动,粗大的茎身迅猛地刮蹭过内壁,带出了大股的情液顺着大腿根部的线条滑落而下,将两个人紧密结合的部位打得湿透……   夏佐呜咽般的呻吟全被男人深深吻入……觉得自己就像是暴风雨降临的大海上的一片薄叶,只能随着对方的动作浮沉颠簸,半分都感受不到自我——   全身上下都被掌控着,从被吻住的双唇到被狠狠抽插的后穴……   无一不被男人索需和占有着……而且,被侵占得那样彻底。   在此之前两个人都是忍耐已久,再加上并不短暂的谈话中的亲热磨蹭,早就情热心动了……如今几经动作之下,轻易地便攀上了第一次快感的高峰。   鲁道夫没有刻意克制射精的冲动……他们的时间还很长,而且这并不像是上一次发情期那样,需要循序渐进地缓步进行,所以他随着自己的欲望而为,在既深且重地狠狠插入几下后,抵在爱人身体深处畅快地射了出来。   夏佐已经处在了释放的边缘,被这样一股射入体内的浓浊精液所激,当即就觉得身体里被点燃的欲火猛然炸放开来,轰击得他眼前阵阵发白……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男人和他贴磨在一起的小腹上被自己弄出了处处白液。   借着高潮的余韵,鲁道夫在他体内又缓缓抽送了几下,才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快感在慢慢撤离走的同时,也留下了逐渐泛起的倦乏,夏佐靠在男人胸前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男人轻轻笑了几声,就着还在他体内的姿势先把人挪至更舒服的侧卧姿势,然后才抬起他一条腿,徐徐地抽身而出。   随着他的动作,刚刚被“欺负”而有些红肿的部位里,混有以作润滑之用的体液的精液缓缓流出,连身下的被单上都被打湿了一大片。   鲁道夫抬起上身,在夏佐后颈处的咬印上爱怜地亲了一口。   然而却招致了夏佐不满意的一个肘击。   将军一个愣神……但还没等他愣神完,夏佐干脆转身背对着他——虽然这个动作让流出来的浊液涌出得更厉害了。   “不是‘还好’吗?”他伸手环抱住夏佐,一边用唇轻轻触吻那处咬痕,一边略有些低声下气地说。   所以说,Alpha在面对Omega时简直就像是在作弊……不说别的,爱抚咬痕的动作绝对能极大地安抚住情绪不稳的Omega。   ——因为实在是太舒服了、太令人心醉魂迷了。   于是,本来就在半睡半醒中的夏佐因为此前被戏弄的怒气,随着男人不止爱抚亲吻那处咬痕标记,而且太体贴地帮他揉捏肩背腰椎的动作,慢慢消散了。   “不要胡闹了……”夏佐说。   “好。”鲁道夫应道。   “要好好做……”夏佐继续教育说。   “是。”鲁道夫在舔咬着他的肩膀的间隙回答。   然后,耗费了不少体力和精力但被好好“喂饱”了一次的夏佐满意地放任自己跌入了黑沉沉的梦乡之中。   等到夏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而且他是被身体深处一阵阵酥软酸麻惊醒的。   他略感烦闷地翻了个身,立刻被人从背后密密地环绕了上来。   还有附在他耳边的一声轻问:“……怎么醒了?”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睡意,想必是他一动就醒来了……这种认知让夏佐不禁心中一暖。   但紧接着吹拂在他耳畔的吐气打着旋儿地冲进了他的耳窝,然后不知道消散在哪个地方,独留下一种比怅然若失还要重的难耐。   情不自禁地,夏佐抖缩了一下,有一种浑身的毛孔都变得不像自己的、在贪婪无比地渴求着什么东西的错觉……   不必多言,他现在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鲁道夫没有像几个小时前那样逗弄他,而是非常“听话”地一手绕到他身前,抓住他有些抬头的前端抚慰,一手把他深深地嵌在怀里,用自己同样勃发的分身磨蹭着他的臀缝。   “哈……”夏佐抓紧了男人揽在自己胸前的手,它的指尖已经碾上了他胸前一侧的凸起。   ……互相厮磨的部位渐渐带上了粘腻,环绕着他们的空气在黑暗中也开始变得升温起来。   有甜腥勾人的味道……再次加重着袭来。   身上三处被袭击着,夏佐很快就被逼得气喘吁吁起来:“你……啊——”   他刚说出这一个字,身后的穴口就被一个坚硬热烫的物体叩开了入口,缓慢但却坚定地直插到底。   比他上次自己坐下去的速度要快多了。   鲁道夫放开被他撸动得起立站直的分身,转而推高了夏佐的一条腿,把自己埋进去的动作又深入了一些,这才说道:“我知道……这次要好好做。”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横抱起夏佐,就着还插在他体内的动作将人捞抱着摆出了跪伏的姿势,而后咬住他颈后的印记叮嘱道:“抓好。”   夏佐下意识地抓住了床头,虽然金属的材质让它光滑得不是很好扶的样子。   ——如果等下……   还没待他想完这句话,埋在他体内的那根粗长硬都很是惊人的性器就开始动作了。   “等……等一下……”夏佐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太好却混杂着有所期待的预感,但他刚吐出了这几个字,就被身后的抽插动作把接下来的话语撞击得支离破碎,“……太……太……深了……啊……停……停一……下……”   男人深入和抽出的动作都大开大合,每次都是连根拔出再连根而入,然后在将要拔出之时受到内壁热情的挽留,在推进之时又受到内壁含羞的欲拒还迎。   柔软、紧窒,两个看似完全相反的触感却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带给了征服者无上的愉快。   “忍耐一下,”鲁道夫咬住夏佐的耳朵,惹得身下人又一个颤抖,险些吸得他精关失守——这让男人伸手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别吸这么紧,这次让我射到你里面去。”   夏佐急促地喘息着,如果能细细查看的话,就能发现他手心里的汗已经在金属质地的床头上熏出了一层水雾,这也让他的掌心有些打滑起来。   快感来得太快,简直要把人逼到意乱情迷……夏佐觉得火热的亢奋从被侵犯的部位迅速扩散至全身,以那处极乐为中心牵引得快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男人在他耳边说什么他其实已是有些听得不太分明,但是即便在这种深重、剧烈的操弄下,身体里获得快感却渐渐麻木渐渐不满起来……   就像身体里不知名的最深处多了一处黑洞,源源不断地吸扯剥夺着他所能获得的快感,带来越来越大的难以满足……   情欲催动之下,他甚至开始扭腰配合起男人的动作来。   ——不够……还是不够……   这场性爱比方才那次做得还要酣畅淋漓,两个抵死纠缠的身影混着抽插间的羞耻水声,大有燃遍所有都无法罢休之意。   夏佐觉得自己已经被操弄得浑身发软起来,但还是有着一点让他攀触不到,这让他越发难受起来。   不,是越发难受和欢愉起来……两种感觉交缠在一起,简直能让人发狂:“不……不要……不是……”   他模糊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但却被施于他也和他共度这场甜美折磨的男人听懂了。   把他的双腿分得更大,鲁道夫用自己的硬挺狠狠插进去了他身体的某一处。   ——某一处明知道双方都在需求但却被他故意忽视的地方。   几乎在他刚顶到的瞬间,夏佐就腰部一个酥软,再也无力支持下去地瘫下腰去,连带着身前的分身也颤巍巍地想要第二次吐出精华。   但却被男人残忍地掐在掌心。   “放……放手……”夏佐伸手想要拂开男人的手,然而指尖却一点儿劲都没有,看上去反倒像是鼓励对方一样。   他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双腿大开着跪伏在床上,全靠男人抓在他腰上的手臂支撑才能勉强维持住欢迎入侵的姿态……随着每一次抽插的动作,身后小穴里分泌出来的情液都随之被带出体外,甚至已经不复应有的清亮,被大力顶撞弄得带上了浑浊的色泽,连床单上都又一次被浸湿了不少……   夏佐的视野里已经看不清楚什么东西,只有一蓬一蓬时不时炸开的白光昭示着一波比一波更为强烈的快感。   ……上一次发情期的记忆被现时的火热重新唤醒,他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还应该怎么做才能迎来渴盼的高潮,但实在是有些无力为继的感觉了。   鲁道夫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地冲刺撞击起来,耐心地等待着能够彻底地将自己精华注入爱人体内的时机。   既狠又快的操干已经让两个人相连接的部位变得湿泞不堪起来,完全被操至放开的甬道正一边涌出大量的体液,一边兴奋不肯有丝毫放松地紧紧绞缠着男人的性器,期待着每次都比上一次更有力的占有。   “……不……不要了……”夏佐哀泣道,“……你……你放手……”   “不!”男人给他的回答是又一记凶猛的撞击,“是你放开……让我进去……然后射给你我的全部……”   暗示意味甚重的话钻进夏佐混沌迷蒙的脑袋中:“……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做……”   “要我吗?”鲁道夫再次咬住了他后颈处的印记:那里已经被咬得红肿敏感不已。   “……嗯……”夏佐胡乱地点着头,想要摆脱男人咬住他后颈的动作,但却无济于事。   “‘嗯’是什么意思?”男人不依不饶地狠厉抽插。   “……要……”夏佐终于被他一连串的行为快要逼至崩溃,哭喊的声音带着长长的啜泣,“……快给我……全部……给我……”   随着他的彻底臣服,男人饱满圆润的龟头终于冲进了小穴深处那有着肥厚紧致括约肌的入口,将自己深深地埋身进去,恣意地冲刺撞挞。   夏佐死死咬住了唇,巨大的快感不受控制般地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完全掩埋在内……然而男人卡住他下身那只手却死死地扼住了他,仿佛拖住溺水之人不让其浮出水面一样……拒绝让他触及到能够解脱这一切的桎梏。   “……放……手……”这两个字被他说得极其模糊不清。   “一起。”男人咬住他的耳朵固执地说。   被插入Omega口的内穴带来的快感和之前被碾戳到敏感点带来的完全不同,不仅仅是数量上的倍增而且还有这心理上的巨大满足。   但是这叠加在一起的快感实在是太要命太难以承受了,让夏佐觉得自己都快要死在男人身下了。   感官上的刺激带动着内穴的缩紧,把男人的欲望含勒得极其舒服,让他从腰眼到龟头都开始泛起阵阵酸麻……直到他再也无法克制,深深地又死命顶撞之后,松开了钳梏住爱人的那只手。   几乎在被松开的那一刻,夏佐就觉得始终逼迫着想要溺死自己的那股热潮终于找到了出口……积累已久的快感被瞬间引爆开来,冲击得他头脑一阵空白,只能感受到持久的高潮来临。   不管是从身前,还是身后。   这让他甚至都忽视了Alpha张开的结卡死在那隐秘入口处带来的些微痛楚,只留下了被一股又一股的炙惹滚烫的精液重重地击打在脆弱内穴中带来的难以形容的灼热快感。   Alpha成结后的射精过程将会长达五到十分钟不止,而且此时会射出大量远超平日的精液,借由结塞堵在Omega的身体之内,确保内穴会完全将精华吸收进去,然后再进行孕育新生命的伟大过程。   与上次发情期成结时夏佐自觉非常丢人地陷入了昏迷状态不同,这次只是太过强烈的快感带来的短暂失神……卡在内穴入口处的结的形状、射入体内的鲜浓精液的热度、男人喷吐在他后颈处的粗重呼吸和扣死在他腰间的双手……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推拥着他不断上升的欢愉中显得鲜明而又模糊,将所有感官刺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虽然确实没有昏过去,但是夏佐觉得自己已经被冲至了极致。   下章预告:夏佐:“……你是说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将军在过去的四、五天里都在滚床单?”   “准确地来说是四个整日和一个夜晚,”弥赛亚纠正道,“现在军团里正在押注你这一胎会是个小Alpha还是个小Omega,很多人选择了小Alpha,但我押了哪个都不是……据说民众私下也有开赌局的,押注已经详细到第几日怀上的,只是具体情况我就不太了解了。”      第95章      Omega对欲望的索求一般在发情期前一日会比较频繁,在其后的日子里则会稍微降低下来频率。   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而且Omega在整个发情期间都会为了保持身体的洁净度和足够的润滑度吃不下去什么食物,除了一些流质的营养液之外;Alpha则是不仅要满足自己Omega的所有需求之外,还要从生活、起居等各个方面将人照顾周全。   所以发情期不管对Alpha和Omega来说,都是相当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情。   无怪乎夏佐总是以“麻烦”相称。   然而,却又是能为双方带来无上欢愉和让人甘于沉耽其中的……   在这五天里,扶住男人的肩膀自己坐下的骑乘,抓住床头被从身后狠狠顶进来的背入,被抬高一条腿的侧卧进入,双腿大开至肩前被操弄得难以把持,被抵在浴室的墙壁上被插得耸动不已……   五天下来,夏佐觉得自己身体内外都被重重地染上了男人的气息,不止是Alpha的精液……还有着其它的什么东西将自己一并填塞得满满当当,连动一动都会溢出来的错觉。   前两三天的时候,虽然一般做到最后夏佐都是完全被操至予取予求的那个,但好歹在一开始的时候还能主动或者配合一二。到了最后,只能被动地随着鲁道夫的动作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带上感官都几不可承受的高潮——身体泛出无力和困乏,欲望却在难以餍足地叫嚣,催促着他想要接受更多快感的蹂躏。   是的……蹂躏。   而且与上次相比,不知道这次鲁道夫是不是没有参加“群殴”大赛的原因,整个人体力充沛得让夏佐都心生嫉妒了。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有着由于发情期信息素的影响。   ——真是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Omega的发情信息素会让人腰软体弱永远都渴求不满,Alpha的发情信息素则会让人生龙活虎把别人干到合不拢腿也下不了床!!!   等到五天后的清晨,当夏佐咬住鲁道夫的肩膀呜咽着再一次地被送上欢爱的顶峰后,随着慢慢褪去的高潮外,一直攫住他的那股莫名热潮也随之缓缓撤离……所有的感受像是被过载了一样,留下一段滞涩的反应迟钝后,再次渐渐归拢正常轨道上去。   就像是一只被放飞了数日的风筝,在高至云霄飘吹荡漾了许久后,终于感知到了那根可以把它束缚拉拽回地面的细线。   从骨子里泛出来的疲惫感和酸痛感席卷而至,这不同于被做到的那种无力困乏,而是切切实实的累倦……   还有饥饿。   在阔别数日后重新回归的进食欲望和倒头就睡的睡眠欲望之间,夏佐略一迟疑就选择了后者。   但还没等他进入梦乡,就被虽然同样疲惫但是神色要比他好了太多的鲁道夫硬是拽了起来……接着就是洗澡、吃饭,排在最后的才是睡觉……   再加上睡前在额前的一个轻吻。   夏佐抱怨都不想抱怨了,脑袋一沾到枕头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连男人从背后将他密密地环抱到怀里,并且塞给了他一条胳膊取代枕头这种事情都没有察觉得到。   夏佐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的时候……单从这方面说起来的话,和半年前相比,他的体质的确是好了很多。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最先感受到的是全身无一不在的酸痛——尤其是身后的某个被“使用过度”的部位。   过去几天的记忆瞬间回笼……   夏佐捂住脸低低呻吟一声——简直快要做疯了……   所以说,发情期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且身侧位置的床铺上也早已失去了人体的温度。   夏佐拥着身上盖着的软被翻了个身,有点儿懒洋洋地不想起床。   就在这时,他瞄到了搁在床头柜上通讯器。   那个小小的仪器不过纽扣大小,在午后透窗而入的阳光照耀下,散射出银白色的柔和光芒。   下意识地,夏佐伸手把它抓到手里,习惯性地摁下了开启键。   自仪器上投射出的虚拟光屏上,按照时间顺序显示出了不少留言信息,排在最前面的是来自同居人的留讯。   点开之后,画面上的男人正在穿衣服。他动作很快,并且明显地能看得出来在赶时间,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还在扣衬衣上的扣子,简单的一句话说完后,已经穿好了外套。   ……不过,尽管看过很多次他的身材,夏佐每次再见到都会觉得各种羡慕。   鲁道夫的话很简短,大致安排他不必着急起床,已经安排了厨务机器人随时准备餐点,自己去处理一下事情云云。   夏佐挑了下眉,注意力仍然遗留在男人刚刚隐藏在衬衣下、一晃而过的结实腹肌和精壮肩背的流畅线条上……指尖稍动划走这块影音屏,接着就看到了剩下的留言信息来源依次是:弥赛亚、弥赛亚、康纳德、弥赛亚……   哀叹了一声,夏佐反手将通讯器重新拍在了床头柜上。   但还没等他抽回手来,通讯器就“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挣扎着支起半个身体看了一眼发现是弥赛亚后,夏佐想都不想地关上了通讯器。   ——在不想见的人中,医生现在排在首位…   再翻过一个身,夏佐躺在鲁道夫的那半边床铺上,酝酿了一下睡眠情绪,打算继续投入到睡梦的怀抱里去。   这几天来,他累计休息的时间甚至都不过一天左右,急需继续补一下觉。   然而,在他刚阖上眼睛没两秒钟,门外就传来了叩门声和由可视系统投射过来的全息影像。   是弥赛亚。   “开门,我知道你醒了,因为你两秒钟前刚挂了我的通讯,没理由现在就会睡着了。”他说。   夏佐挫败感十足地坐起身来,然后开启了房门。   “早,”弥赛亚带着惯有的假笑跟他打招呼,“虽然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睡美人。”   不过他一边这么说着,倒是从身上的白大褂里掏出了一瓶饮剂,递给夏佐,并且言简意赅地表达道:“喝。”   夏佐接过不大的密封瓶,打开之后一饮而尽,随后做了一个鬼脸:“……好奇怪的味道。”   “富含多种微量元素,补充蛋白质、电解质,能让刚度过发情期的你神清气爽。”弥赛亚以一种推销员做广告的口气说,“……就是味道不太好,因为是我的调配的。”   “谢……谢谢。”夏佐无力地说。   “别因为一个发情期就不好意思,”弥赛亚安慰他道,“大家基本上都知道你们刚享受完。”   这句话一点都没有安慰到夏佐:“……你是说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将军在过去的四、五天里都在滚床单?”   “准确地来说是四个整日和一个夜晚,”弥赛亚纠正道,“现在军团里正在押注你这一胎会是个小Alpha还是个小Omega,很多人选择了小Alpha,但我押了哪个都不是……据说民众私下也有开赌局的,押注已经详细到第几日怀上的,只是具体情况我就不太了解了。”   “……你这还叫具体情况不太了解吗?……”夏佐把自己重重砸回到床上,内心对Omega一旦发情就众人皆知,万一怀孕谁都能猜出来你是什么时间怀上的甚至是在哪儿怀上的……这种糟糕属性深恶痛疾。   弥赛亚哈哈大笑,然后想要给他测一下血样数据。   “不必了……”夏佐有些郁闷地推开他的手,“你赢了,我们这次有吃那个什么药。”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来了一个问题,急忙坐起身来问弥赛亚:“被标记以后的发情期还能被抑制吗?”   “你居然问我能不能的问题?”弥赛亚冲他假笑,“有什么是我不能做到的吗?”   夏佐默默地看着他,深感这句话的值得欠揍的地方太多而不知从何说起。   “抑制标记后的发情期,我当然可以做的到。”弥赛亚说,“比较好的做法是提取相对应Alpha的信息素,如果这个不太方便的话,还可以人工合成信息素……但是人工合成信息素在联邦一向是被禁止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夏佐耸了下肩,把关于担心发情期影响战场行为的隐忧说了一遍。   “……战场休战?”弥赛亚重复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夏佐反问道。   “也不是……”弥赛亚笑了笑,“的确是有这样规定,不过这种规定是很早之前被大家约定俗成的了——在Omega和Alpha的地位相等甚至更高的时候,现在的话,通常被认为附庸和传承伟大繁衍后代职责的Omega,呵呵……”   “这么说来,”弥赛亚接着说,“真不知道鲁道夫是个愿意延续旧制的复古主义者,还是个宁愿休战都不想错过发情期的闷骚男。”   夏佐:“……”   “不过你放心,”弥赛亚正色道,“有我在的话,你想要发情期就能愉快地滚床单,不想要发情期就有最上乘的抑制剂。”   他如此一反常态地没有冷嘲热讽,反而让夏佐警惕起来:“……你有什么企图?”   弥赛亚闻言微一愣神:“这……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有着兽类一般的直觉好;还是我的个人魅力太大了,以至于要让你费尽心思都要揣摩我的想法。”   “……你真是够了啊。”夏佐如今对他的说话模式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被说至哑口无言的次数也渐次减少,“到底有什么话想说?”   “我见到了夏娃,”弥赛亚双手插兜,努力地用平静的外表掩饰他内心的激动,这也是他如此着急地过来找夏佐的原因,“她告诉我了一些非常迷人的东西……”   “你是说生物机械?”夏佐问道。   “不,不止是生物机械,”弥赛亚说,“是灵魂能量的运用……太令人着迷了。”   “哦。”夏佐说。   “哦?”弥赛亚对他这个反应有些呆滞,“你就跟我说了个‘哦’?!”   “那……知道了?”夏佐试探性地询问他对另一个回答的满意度。   弥赛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不停顿地说:“你家族的研究成果是那样的伟大现在却犹如明珠蒙尘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哈?”夏佐问。   弥赛亚:“……”   “好了……”觉得报了一箭之仇的夏佐不再逗弄他,“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去找夏娃要就是了。”   “……这是家族传承你知道吗?!”弥赛亚有些烦躁地说,“不管怎样我都是一个外人,除非我能姓‘夏’!”   “也许我的孩子可以和你的孩子在一起?”夏佐没什么诚意地提议道,“这样的话他们的孩子就可以姓‘夏’,然后你啾可以让他来搞这个什么家族传承了?”   “那你也得先生得出来再说!”弥赛亚恶狠狠地提醒他道。   夏佐有些讪讪:“……你都还没有结婚,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个。”   “我想要生个孩子,分分钟就能怀上,”弥赛亚鄙视地看着他,“你行吗?”   然后,医生又补了一刀:“……‘小白猪’。”   夏佐:“……”   就在夏佐和弥赛亚在进行这番愉快轻松(?)的谈话过程时,主基地会议室里讨论的议题却是截然相反的沉重。   两日前,魏玛帝国向这处新生的——此时他们连政体或者国体都谈不上——团体发来了善意,表示愿意庇护北冕座的军团,并且开出的条件非常之优厚,堪称礼贤下士。   而今日中午——也正是这个消息惊醒了补眠中的将军大人——狮子座自由城邦也同样表达出了善意,甚至比此前魏玛帝国开出的条件更要优渥。   ……不,这已经不能用“优渥”来形容了。   因为,狮子座自由城邦表达出来的意愿,赫然是:   结盟。      第96章      所谓谋略家,从大势的方面而言,大致可以分为两种:造势而为、顺势而为。   或两者可兼而有之,但必然会有所偏重。   同时,还有一句流传许久的话:人算不如天算。   也许……还要加上一句:不止一个人在算。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自中央星域里发生进而席卷扑来的数次剧变,就震动了整个联邦。   荆棘军团和亚当号叛出联邦的消息还未冷却,首都星上发生的政变就像是在所有人面前引爆了一颗核弹。   ——只不过其中的有些人已经早作好了相应准备。   而在国防部长平定首都星的叛乱后,叛军的一些言论:诸如联邦政府的日益腐败和昏聩、愈发庞大的隐性特权阶层、政体四千多年来累积下来的旧坷、民主议制在决策和执行上的繁冗滞后……   这些言论在民众间其实已经流传很久,此前蝎蛛星云大捷也未能拉高此届政府的支持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借由星盗事件被暴露出来的一连串政员丑闻……甚至在政变发生之时,这些政员都尚未审问定罪判刑完毕。   这是和荆棘军团所受待遇有着怎样大的不同啊……   不知是哪里起的呼声,声势渐强地要求政府改革,甚至有一些观点极端到重组乃至解构议会……在这种情况下,行使维稳大局之责任的国防部长雅各布顺应民心,组建了联邦民主、共和与发展委员会,忝居委员长一职,以谋改革大业。   然而,当日叛军在占领德尔加达堡的时候——顺带一提的是,彼时议会正在举行例行内阁会议——在警卫队和一部分宪兵队的顽强抵抗下,以艾登为首的部分议员竟然得以成功逃脱而出……   接着,新的议会在仙后座星系上成功组建,议长艾登由于抱恙需要养病,因此由代议长掌理政务,该职务由此前的副议长埃蒙德担任。   当这些变故以一种狂风暴雨之势发展至此时时,锡德里克及其麾下的辉星军团刚刚行至中央星域边界。   向前一步是“旧”首都星伊索匹亚星所在的仙王座星系,向后一步是“新”首都星卡西奥帕娅星所在的仙后座星系……   摆在辉星军团长面前的,是他从军以来的最大抉择。   “由不得他不来。”雅各布说。   现在的局势虽然和他所谋划的尚有一些差距,但是基本目标却已经被达到了。   只是随荆棘军团一同反叛出去的亚当号……还不能就此姑息任之。   ……还好,逼反的这件事情可以推到艾登头上。   ——或可有转乘之机。   雅各布如此大的信心来源,是因为锡德里克的亲眷,尤其是他正有身孕的爱人,还留在中央星域里呢。   和鲁道夫还有温世顿不一样,锡德里克的出身和家世都比不得前两者,虽然最后他被人将家族谱系追溯到了几千年一位骁勇善战的名将身上,但对于是否属实,却没有人敢为之提出什么质疑来。   在连军部都已渐渐沦落为比拼家世的前提下,锡德里克尽管出身并非一般平民,但能一步步走到肩佩四颗金星的上将之路上,除了他本身所具备的军事才华外,必不可少的就是某些权贵人士的赏识和提拔。   所以,对他这个人的评价可谓是毁誉参半。   这也是雅各布之所以有如此大的信心的另一个来源。   然而,葛兰却突然不见了。   当这一消息传至雅各布耳中时,他先是震怒,随后而来的却是再次袭来的不确定感。   ——又一次地……偏离计划轨道了吗?   “要追查是何人帮助葛兰走脱的吗?”温世顿问道,“还有此前帮助埃蒙德他们离开的……这会不会是一伙人?”   至于艾登这个名字,已经没有谁去多提及了。   “这不是当务之急,”雅各布说,“结果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谁的责任就能够挽回局面了吗?……现下要做的,除了要确保辉星军团还能投向我们这一方,还有就是民众的反应怎么样?”   借着改革之机,雅各布颁布了一系列政令。   这些政令都是他针对联邦政体内的缺漏,深思多年的成果。并且还以前所未有的铁腕手段,批捕了许多臭名昭著的政员蛀虫……一时之间,简直就是民心所向。   而为了提高效率,自然不能再次使用联邦此前层层环节的议事制度。   在不知不觉间,政权、军权、司法权等等……一应实权,大有尽归于一人之手之势。   “一如预期。”温世顿简单地回答道。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但是再次听人说起一遍还是让雅各布的心情好了一点儿。   就在温世顿转身离去的时候,雅各布喊住了他:   “……安排人去查一下,葛兰是逃向了哪里?是三角自由同盟的残余势力,还是可能已经……死了?”   不过,尽管有着诸多的不可控因素,但是盟国们的反应却是在雅各布的预料之中。   如果说在进入大宇宙时代的前中期,人类尚能团结一致、共同一心的话。在进入到种族势力渐稳的如今,不少盟国已经起了新的心思。   其中,以军事实力最强的魏玛帝国为首。   “胃口未免太大。”西奥多指的是魏玛帝国,“连雅各布都不能保证可以拉拢我们。”   他并没有提以埃德蒙为首的新议会。   但是鲍曼却提了:“……埃德蒙那边呢?”   “雅各布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埃德蒙,只有仙后座政权臣服或者被打散,才能维持住他的正统身份。”西奥多摇了摇头,“埃德蒙的见识不错,若是早能取代艾登执政或可……”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但是在场人都明白了过来。   仅仅有着施政能力和爱民之心的埃德蒙,如何能抗拒野心勃勃兼准备日久的雅各布?   “若我们……”道森忽然道。   “不可能。”西奥多打断了他的话,“从逃出中央星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没了重新回归议会的可能——想想你选择的道路是什么吧!”   鲍曼赞同地点了下头:“是这样的……而且,议会仅仅是换了议长,埃德蒙对它的掌控力能有多少还有待考验。”   就在这时,鲁道夫走了进来。   正在会谈的各位急忙起身向他行礼。   “在讨论什么?”鲁道夫问。   他的衣着整齐,脸上神情也未见倦怠,眼神里的清明和坚毅让所有看向他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感到了安心。   道森简单地将魏玛帝国和狮子座自由城邦传达过来的消息说了一声。   鲁道夫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魏玛帝国的邀请就不必考虑了……与其回去继续做他人手中掌控的武器,倒不如自己来做这只手。”   他又看了一眼狮子座自由城邦发来的结盟请求——不出所料,落款是范伦丁·路德维希。   “倒是狮子座自由城邦,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注意。”鲍曼说,“难道是因为看中了亚当号?”   鲁道夫缓缓地摇了摇头:“可能不止于此……”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范伦丁、或者说狮子座自由城邦所看重的,甚至超出了荆棘军团。   不然的话,以一个强大的属国身份,和一个只有七颗可居星球、人口数目仅百万之数的……叛军组织,谈“结盟”?   有所予、则有所欲、必有所求。   “那就让他们自己来表达诚意吧。”西奥多哈哈一乐,“我可是很希望那个小子孤身前来——大名鼎鼎的星盗第一人,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未尝不可。”鲁道夫淡淡地说。   ——倒要看看,你想要什么。   一周后,在破晓号和曙光号的“夹道欢迎”下,乘坐单舰黯夜歌姬号的范伦丁抵达北冕座星系。   ——按照正常时间,从狮子座自由城邦前往北冕座星系所需时间可不止于此。   “我还需要一起接他吗?”夏佐向站在身旁的鲁道夫问道。   虽然不太认同他某些行事原则,但对这个花哨无比的星盗说不上讨厌或者喜欢。   他有些不开心的原因是因为这样影响到了自己的“蹭课”。   和他的态度相比,曙光就显得要激动万分多了。   “啊啊啊啊啊我终于又要见到歌姬妹子了……”它甚至没等自己的主人回答另一个主人的问题,就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激动心情,“小少年你说!夏娃姐姐和歌姬妹子我到底要选哪个?两个我都很喜欢!好难选择啊!”   “这是个好问题……”夏佐干巴巴地回答他。   “你觉得她们哪个更喜欢我?歌姬妹妹好热情!夏娃姐姐好体贴!”光球还在纠结着自己的小情思。   “……我觉得夏娃会喜欢歌姬的。”夏佐面无表情地回答它。      第97章      弥赛亚并没有完全接替卡特的工作,他精于基因和生物能量等方面的研究,尤其是对Alpha、Beta和Omega三者的研究之深,随口指点几句简直就能让卡特听得如痴如醉,心甘情愿地要把职位让于他,自己去做他的副手。   但弥赛亚并没有担任医护队的负责人,他清楚地知道军医和维促会首席医师并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更需要的是紧急处理伤病的能力——特别是在战场之上。   饶是如此,弥赛亚加入医护队之后,还是受到了几乎全军团人的欢迎。   或者说,全军团大多数未婚大龄的Alpha、男Beta们的欢迎。   这段时间以来,借口头晕发烧肚子疼特来慕名找弥赛亚的官兵们简直多的不得了。   弥赛亚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给他们诊治,在发现他们一个个地都没什么病痛,甚至被直白地指出来实情之后,还腆着脸继续磨蹭着留在他实验室之后……   第二天医生再出现的时候,就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他是个Omega了。   尽管这样,还是有一些不死心的Alpha们继续围着弥赛亚的实验室转悠……一连被康纳德扔出去好几个之后,情况都没得到什么太大的改善。   当然,大校也是围着医生的实验室打转的人之一。   “你不用去和他们一起迎接贵客吗?”弥赛亚问道。   康纳德靠在门口,他身后向实验室走来的几个Alpha士兵在看到他之后,犹豫着交头接耳了几句后,便各自散去了。   “不用。”康纳德的脸色不太好……虽然他早就盘算着让弥赛亚早点儿过来,但是没想到军团里那帮常年见不到Omega的混蛋也会打心上人的主意。   “……你用抑制剂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康纳德没话找话地问道。   “嗯。”弥赛亚微微地点了下头。   “……那玩意儿用多了对身体不好。”康纳德又说。   “我就是医生。”弥赛亚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大校再接再厉地开了口,“我上次去打蝎蛛星云之前,你有说过……等我活着回来就嫁给我。”   弥赛亚挑了下眉:“我怎么不记得?”   康纳德固执地说:“有的!”   “我好像说的是,‘等你活着回来再说吧’。”弥赛亚不客气地指正道。   “我活着回来了。”康纳德从门口走了过来,走到弥赛亚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所以,嫁给我好吗?”   弥赛亚绕过他去取一支试剂,转回来之后才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好。”   “为什么?”大校愈挫愈勇,“……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没有什么为什么。”弥赛亚说,“我不想结婚,而且觉得单身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你发情期怎么办?”康纳德直接地问道。   “哎呀你问住我了……”弥赛亚假笑道,“这么多年来,发情期还真是一个困扰我的大·问·题啊。”   就是再迟钝,康纳德也听出来这句话里的揶揄和嘲弄之意了。   他本来就不擅长于说什么甜言蜜语,被三言两语地这么堵回来之后,只觉得一腔热情无处可付,着急得一头是汗。   弥赛亚说完这句话后,正要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却看到男人一脸努力掩饰受伤的表情和眼中沉淀已深的深情……不知为何,心中就有些不忍起来。   他略一沉吟,便伸手拉住了仍然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微微使力居然还拽不起来他:“……你先起来再说!”   “我不起……”男人沮丧极了,偏偏还要装作一副没事儿的样子,“……虽然我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从上衣制服口袋里掏出来一枚戒指——这枚戒指的款式非常简单,看上去既不贵重,也不是什么特别定制产物,就是一款不太起眼的戒指而已。   “我……”康纳德看了一眼被自己保存了很多年的戒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父亲当时说要把你嫁给我……我觉得娶媳妇儿要全靠自己……这是我当兵第一年用自己的军饷买的……想着哪一天一定要和我的晶卡一起交给你……你……你不会想要的吧……”   弥赛亚下意识地想要讽刺他几句,但是往日里的用词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他张了张口,最后只问了一句话:“你是什么时候从军的?”   “20岁……”康纳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我没上大学,没你这样有学问……”   但他随后又急忙补充道:“不过我后来有去读过军校。”   弥赛亚比康纳德小了4岁……大校20岁的时候,他是16岁。   ——那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间,艰难到感觉像是被整个世界放弃了一样。   ——然而还有这样一个人……   ——……没有放弃他……一直没有放弃他。   因为长久得不到回应,康纳德有些讪讪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戒指,同时暗自骂自己这么多年过去,怎么没有想到去再买一枚有宝石或者水晶或者带钻的、更大更贵也更漂亮的、足以配得上心上人的新戒指。   想想看将军送给夏佐那枚能闪瞎人的戒指:那上面那颗红宝石大到快要盖住一个指节了好不好!   再看了一眼被自己捏住的圆环,大校从来没觉得自己像现在没用过……   但还没等他把戒指收起来,就被弥赛亚拿在了指尖。   “够寒酸的,”弥赛亚用他一贯的尖酸刻薄评价道,“当兵第一年发的薪水还不够买我一个仪器零件的。”   大校更脸红了:“我……我那时候还只是个列兵。”   医生把那枚被自己评价为“寒酸”的指环放进白色大褂的口袋里,很是含糊地说了一句:“……下次发情期的时候我会考虑找你解决的……”   “我会给你买一个更好的……”康纳德说了一半才听到弥赛亚说了什么,当即就惊喜交加地不会说话了,“你你你……”   “你可以起来了吧!”弥赛亚转过身去,不再看男人一样,也不让男人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大校忙不迭地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想要给他个拥抱,却又担心惹对方不高兴。   “出去,”弥赛亚说,“……我要做实验了。”   “我……”康纳德吭吭哧哧道。   ——我想多陪你待会儿。   但他吭哧了半天后,只想起来一句话:   那就是双手捧着晶卡说:“还有我的卡。”   “滚。”弥赛亚说。   灰溜溜地被赶出来的康纳德偷偷摸摸地赶到主港口的时候,黯夜歌姬号已经到了半天了。   但是针对她的检查非常细致,大校到来的时候,她刚刚通过了破晓号的最后一道检查程序。   “你再不来我就得向将军告发你的缺席了,”鲍曼瞄了一眼损友,“……傻笑成这样,难道是你求婚成功了?”   “没。”康纳德努力绷紧着自己的唇角。   “那就是约炮成功了?”鲍曼一阵见血地问。   “……没没有!”康纳德急忙否认道。   鲍曼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恭喜。”   康纳德:“……”   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穿着一身贵族华服、外罩一件绣着一朵攀绕于银色利剑而上的黑色玫瑰的深蓝色大氅,范伦丁·路德维希缓缓地走下了舷梯。   跟在他身后的是穿着和他同色系奢华宫装的莉莉丝……两个人的发色均是妖异奢华的火红色,耀眼得几乎不能直视。   夏佐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他快要被因为幻想自己左拥右抱而太过兴奋的光球烦死了。   这会儿,接着检查之机调戏完歌姬的光球又瞄上了他脖子上带的那枚有着淡淡银辉的独角兽吊坠。   “小少年小少年你带的是什么呀~”光球蹦蹦哒哒地装可爱,“为什么我看到它就觉得它很讨厌呢?我们把它丢掉好不好~”   “闭嘴。”鲁道夫低声呵斥道。   “就是,闭嘴!”夏佐跟着说,“为什么我觉得三个星舰里,它是最丢人的那个?”   他这句话是对鲁道夫说的。   “……是该让人教教它学规矩了。”将军一句话就决定了光球接下来的命运。   这时候,拿腔作调的范伦丁终于偕同身材火爆的女船长从舷梯走到了地面上来,然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人影。   是娇小俏生生的少女歌姬。   如果高级人工智能愿意的话,他们可以在不离开舰身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显露拟态……   眼下,光球和歌姬都是这种情况。   一身湖蓝色小洋装的歌姬怯怯地躲在范伦丁和莉莉丝后面,在看到夏佐后立刻眼睛弯弯起来。   不过她在看到夏佐身边的光球后,又很快地往范伦丁身后藏了藏。   她这个动作实在太明显了,以至于让只是了解大致情况的西奥多都觉得老脸一红。   鲁道夫淡淡地扫了光球一眼。   光球委屈地往后退了一步。   鲁道夫又看了它一眼。   光球泪奔着又往后退了十米。   歌姬这才从范伦丁身后探出了半个小脑袋,高兴地说:“夏佐哥哥好~”   夏佐叹了口气:“……你真的比我大了很多。”   “大了一点儿,并不是很多。”范伦丁第一句话却不是对鲁道夫说的,而是对夏佐说的,“又见面了……”   他唇边勾起的弧线几乎可以用“艳丽”可以形容了:“我来到这里,是以路德维希家族的名义,来寻求和你结盟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未加掩饰地瞄向了前亚当号·现破晓号:“或者说……来寻求和你的家族再次结盟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夏娃缓缓地在夏佐身边显出身形来。   歌姬轻轻地“啊”了一声,她充满疑惑地看着夏娃:“……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   在此前破晓号对她的检查中,她就已经感到了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但是因为夏娃并没有显露拟态,所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不太明显。   夏娃向着歌姬轻轻地伸出了手,歌姬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中……脸上表露出来的迷茫神情更加明显了。   “终于又见到你了,”夏娃温柔地看着歌姬说,“亲爱的。”   光球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第98章      当被夏娃拉住左手时,歌姬的那双碧色眼睛里闪现出来的全是疑惑……她几乎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夏娃的手:“……你?”   “我是夏娃,”夏娃轻柔地对她说,“你想不起来没关系,可以慢慢再熟悉我一次。”   歌姬无助地、求救般地看了范伦丁一眼,男人朝她弧度甚小地扬了下唇角。   “你的来意?”鲁道夫向夏佐面前迈了一步,挡住了前星盗头子咄咄逼人的目光。   范伦丁耸了下肩膀:“是要在这里就开始审问我吗?……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你介意吗?”   将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身后的基地走去。   范伦丁莞尔一笑,闲庭信步地跟着他而行。   在会议厅中落座之后,范伦丁似笑非笑地说:“如今我人也到了,表达的诚意也到了……不知诸位还满意吗?”   鲁道夫没有被他避重就轻的话带偏注意力,而是非常直白地问道:“原因呢?”   范伦丁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夏佐:“你猜?”   莉莉丝一巴掌就抽他脑袋上了:“少磨叽!赶紧说完老娘还要去洗澡休息!”   “当时在黯夜歌姬号上被我发现的那个小盒子,并不是你随意抢掠到手的吧?”夏佐好心地为被一巴掌抽没了优雅风度的范伦丁解围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范伦丁有些气势不太足地扶正了自己刚刚被抽歪的宽檐帽,对莉莉丝说,“亲爱的你不能这么不给我面子的……”   莉莉丝冷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啧……被我宠坏了。”范伦丁面上丝毫不带尴尬之意,而且颇有一种莉莉丝不在了他更自在的意思。   “就是说,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夏佐问他。   “……也可以这么说吧。”范伦丁没什么新意地回答道。   “那为什么当时你看着我被歌姬抛出星舰外时,却没什么反应?”夏佐想起了那次让他心有余悸的险死还生经历。   “因为被你的Alpha赶走了?”范伦丁向后靠了一点儿,半仰在座椅上,“这个答案怎么样?”   “不止吧?”夏佐也没有被他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敷衍过去。   “不然呢?”男人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意味颇深的试探,看向了会议室里唯一的那个Omega。   夏佐没有避过他的目光,而是回视着他:“让我来理清一下时间和线索……除了在黯夜歌姬号上你见到我的那一次,我们后来又见面了两次:一次是你去第九军校给我找麻烦,一次是在蝎蛛星云的战场上。这两次你都没有说起过什么‘结盟’的话来。这样说来,促使你代表狮子座自由城邦愿意提出‘结盟’要求的事件只有两个:荆棘军团脱离联邦和亚当号对荆棘军团的跟随。但是你刚刚说的是和我的家族结盟,所以……你是想和有着亚当号的我结盟?”   范伦丁挑了一下眉,非常坦白地说了一个字:“是。”   “还真是不加掩饰的功利啊……”西奥多感慨道,“真不愧是星盗世家。”   而这句话终于让范伦丁的脸色发生变化了。   狮子座自由城邦对于星盗的态度一向是联邦属国中最宽容的,但是却甚少有人知道他们如此宽容,原因之一就是执政官也会有限度地参与到星盗这项事业中去……这个以富庶和自由而誉名盛久的城邦,想必从抢掠这一行为上也是获益颇丰的。   如今被西奥多一口道出,范伦丁脸上现出微微错愕之意后便恢复了常态,毫不在意地问道:“不知你们的意见是?”   鲁道夫和夏佐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了然。   “你们路德维希想要的是……生物机械方面的研究?”鲁道夫用断言的口气问道。   这时候,会议室的主光屏亮了起来,夏娃的影像出现在了那里。   她轻柔地问道:“我可以谈一下我的看法吗?”   在得到了许可后,她转向了范伦丁:“……我还以为我不会再见到路德维希了。”   在夏娃娓娓道来的追叙中,路德维希家族被形容成了一个关键时刻抛弃盟友只求保得自身平安的……   渣渣。   “不愧是星盗世家啊……”西奥多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感叹。   范伦丁会是那种老老实实在谈判桌上跟人一五一十先辩大势在谁以确定主动权、再辩合作细则争分夺利、最后愉快地敲定合作方案的人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星盗世家的最优继承人轻咳了一声,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地自我辩解道:“怎么能说是关键时刻抛弃盟友呢?……据我了解,当年李斯特将军的起事非常匆忙,而且我们两个家族只是对基因进化还有生物机械的研究上有着纯学术的合作……”   “只是基因进化。”夏娃轻声纠正了他的说法。   范伦丁哈哈一笑:“那好吧,就只算基因进化好了……”   明明是他在浑水摸鱼占人便宜,却说得自己好像大度无比一样……这让众人看他的眼神纷纷充满了鄙视。   只是范伦丁看起来还一副毫不为耻的样子。   “做还是不做,只是一句话而已。”范伦丁站起身来,“……不要看轻我的善意。”   鲁道夫微微一笑:“为什么不结盟呢?”   他站起身来,率先向范伦丁伸出了右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和实力,就会是永远的盟友,不是吗?”   “说得好。”范伦丁吹了个口哨,同样站起身来,用自己戴着皮手套的右手握住了将军戴着白色常服手套的右手,“……说起来你来抢着拍板做决定的原因,是不想让我握住自己Omega的手吗?”   弥赛亚对葛兰的判断非常准确:在接受了一部分基地后勤事务后,他身上的郁郁之情虽然没有完全消退,但整个人却是多了几分活力。   而且葛兰此人虽然清冷高雅,但同时却非常平易近人。在负责首批自塞纳星上而至的移民迁居事宜时,他不厌其烦地亲自去过问每一户人的意见或是要求,期间连一起争执纠纷都未发生——不管是移民之间还是移民和原住民之间。   这样的一个人,不管他是不是一个Omega,都是能收获大量的关注目光的。   即便使用了抑制剂,容貌只能算得上是清秀的弥赛亚都可以获得一大批追求者……   何况是葛兰呢?   处理完繁琐的事务准备稍微收整一下离开办公室的葛兰在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对方是一名军官,而且军衔不低。   男人怀里捧抱着一大束玫瑰花郑重其事地跪了下来:“尊贵的葛兰阁下,请接受我的求婚,我会对你好的……如果你愿意,我会把你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地照顾和爱护。”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这名军官这次的举动更是典型:在全力筹集战备资源的北冕座星系,想要弄到这样大一束玫瑰,并不是单单依靠财力所能办到的事情。   而这样一段影像,就播放在了辉星军团长锡德里克·霍克斯上将的私人通讯器里。   这段影像并非即时通讯,而是事先录好后传过来的全息视频。视频内容当然也并不仅仅包括了这段求婚的片段,而是基本上有关葛兰本身的生活记录:有他和女儿在一起时的聊天,有他在办公室伏案工作的侧影,有他倾听民众要求并且给予对方耐心安慰的微笑,有他独处时的若有所思和微蹙的双眉,还有……层出不穷的追求者。而且显而易见的是,葛兰并不清楚有这样一位“偷拍者”的存在。   当然,最后一项在上将眼里看起来显得尤为诛心。   这让画外音变得更加可恶了:   “将军您好,我想您现在应该是不想见到我的……恐怕连听我的声音都觉得很勉强。”影像背后传来的是弥赛亚的声音,“我寄给您这段视频原因并非是为了激怒您。如您所见,这只是葛兰他平时生活的一个大致情况……如果是为了激怒您,我大可将所有向他表达爱意的人的情况都告诉您——您应该能想象得到,这种情况出现的频次并不见少。我也并没有在讨好您,否则我不必将有人在追求他的情况告诉您。我所为您呈现出来的,只是葛兰现在最真实生活的一个缩影。”   “您应该能看得出来,他比之前在伊索匹亚星上要轻松很多。我妄自猜测一下:也许他此刻背负的不再是沉重,而是思念?”   “您也应该知道,他匆忙离开伊索匹亚星的原因并不是为了逃离您,而是不想让您再次受他人驱动,做出有违自己本心的举动……您是一个绅士,我必须承认,虽然我不认同您的很多做法。三十年前,正是由于您的一力而为,葛兰的一部分亲族才逃脱了最黑暗的命运得以善终,不是吗?您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想必也算不得轻松吧?这些事情,葛兰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   “你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些……”   “……您放心,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些……”   这两句由不同的人说出的不同的话,重声在了一起。   “有些话和有些您做过的事情,需要您亲口说出来,我不会夺走您的这项权利。”将军住了口,而医生的声音仍在继续,“我费尽周折把这段讯息传递给您,只是想向您说明:葛兰他很好。而且,有我在的话,他和你们的女儿不必为了任何发情期而困扰……如果过上个几年时间,他愿意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我还可以把为他去除标记的影响降到最小。不要急着挂断或者发火——虽然我怀疑您会不会有发火的情绪……”   锡德里克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   “最后一句话,”弥赛亚的声音听起来真诚得像是他不会假笑一样,“您一直坚守的本心是什么?是所谓的联邦体制,还是真正平等自由的精神?您的事业和感情,难道不可以也不应该做到殊途同归的吗?”   全息视频的声光一起黯淡了下去,整个舱室里只剩下自舷窗外透射进来的薄弱星光,映射得上将的侧颜如同刀削一般的冷峻。   他并没有开启灯光的意愿,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有从皱紧锁死的双眉上,才能看得出这位以屠灭各色反叛军铸就了自己赫赫威名的将军内心,并不如他的外表显示得那样平静。   夏佐是在军校临时驻地的演武场里再次看到莉莉丝的:这位脾气和胸部一样火爆的女船长已经换下了上次相逢时那套繁复无比的宫装,现时被她穿在身上的是一套将她的身材衬托得纤毫毕现的皮衣。   而且看起来一点都不会影响到她的行动。   随着她的一声爆喝,一名有着浅棕色卷发的高年级学生被重重甩飞了出去,咣咣当当地砸翻了场地边缘的武器架……正好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夏佐脚下。   “你是……”夏佐看他非常眼熟。   “莱特……”大个子男生一脸羞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莱特·尼克斯。”   是那位第九军校临近毕业的学生首领,并且他已经受到了包括康纳德在内的很多军官的赞赏。   夏佐调出刚刚的战斗回放快速地看了一遍:“下盘没扎稳。”   “是。”莱特点头。   “进攻有些急躁。”   “是。”   “被她的假动作骗过了。”   “是。”   “……你还会说点儿别的吗?”   “是……啊,不不不……”莱特条件反射性地站直了身子,“是,不……我是说,我会说别的。”   夏佐关掉光屏安慰他道:“技巧尚可,经验不如人,下次再试。”   “是!”莱特挺胸,“不……遵命!”   莉莉丝双手抱着胸打量着场中所有围观的学员,根本不管场侧两个人的对话:“还有人要上的吗?可以几个人一起来哦。”   夏佐轻轻叹了口气,提高了一点儿音量:“莉莉丝船长,他们不过是还没有毕业的学生……你何必为难他们?”   “因为我想。”莉莉丝用脚尖点了点地,“少废话,要打就上,不打就滚蛋。”   夏佐又叹了口气:“那就先打过再说吧。”   他脱下了制服外套随手交到了莱特手里,一边向着场地中走去,一边活动着肩背四肢。   与最初离开拉斐尔星系的垃圾星相比,夏佐已经从彼时那个纤细削瘦的少年完美地蜕变为一个身材匀称的青年……而眼下他拉伸肌肉的动作,优美而又有力得能让人想起发动进攻前的猎豹。   莉莉丝看向夏佐的目光简直火热得快要烧起来了,她甚至不顾自己身份抢先攻上前来。   而和她交手了半分钟后,夏佐皱起了眉,同时也在心里挂出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和他不同,莱特则是直接“咦”出了声。   与之前的交手不同,这个时候的莉莉丝几乎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放弃了所有的防御企图,一味地抢上猛攻。   ——就像是……寻求发泄或者遇到了生死仇敌一样。   作为一名驰骋了星海数十年的女星盗,莉莉丝尽管在被人提及时总会加上一句“范伦丁的女人”,但参考她经常一巴掌抽飞“第一星盗”的种种举动,即便考虑到后者有存心想让的宠爱之心,这个女汉子的武力值也是相当彪炳的。   放在夏佐这里,就是疾如迅风的攻势绵延般地非但未曾停息,反而大有潮涨水高之势!   ——太快了……   ——一直在被动中……   ——不能这样下去了……   情况愈发危急之下,夏佐却愈发沉静下来了。   他现在进不可,毕竟Alpha和Omega之间仅在身体素质上就存在着不可忽视的优势;退则更加不行,否则便会如崩盘般地一溃千里……   莉莉丝越战越勇的矫姿将进攻连成了一片滴水不入的厚幕,一步步地将夏佐逼到了演武场的边缘。   留给他的腾挪空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夏佐紧紧地盯着莉莉丝的动作,企图寻找出可供利用的破绽机会。   然而,却没有。   ……不,并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她连在一起的动作实在太快,完全没有丢下任何利用这些破绽的机会。   ——要怎么才能打破眼前的局面呢?   一直被压着打的夏佐终于被打出了火气……在突然而至的一个瞬间,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地闪过了一个念头:既然能够弱点辨识地找出一击必杀的切入点,如果退而求其次地寻找一击得手的机会呢?   那一瞬间发生的极快,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时间给他进行思考——左眼中旋转的线条极速地从所视之物上被抽提了出来,随即像是被碾揉碎了一般地迸散成细密的光点,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惊艳光彩暧昧地、隐晦地指引着什么——   夏佐悍然出拳!   只这一拳就击上了女星盗那波涛汹涌的前胸,将她直直地击飞了出去,重重地仰跌在了演武场的正中央!   所有人都是一副被惊吓到的、目瞪口呆的表情了。   ……这他妈的……也太凶残了!   ……要知道……对方不仅是个Alpha,还是个女人!   这一拳的击出并非是没有代价的,夏佐的下巴上挨了一下女星盗的重蹭。他本来就是极容易留下伤痕的体质,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除此之外,身体上其它地方遭受的击打就更不用提了。   而在莉莉丝的角度看来,则是刚刚她突然看到对手左眼中折透而来的微弱光华,心中隐有不安,故而带得动作都慢了半拍,而这些微的破绽根本无法被察觉出来的……   但却被当胸掼力狠摔了出去。   这一摔,也让她从之前那股堪称歇斯底里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   夏佐垂下眼睛,慢慢地松开了右手,然后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正在锐痛中的下巴。   他那一拳虽重,可是对Alpha那怪物级别一样的身体素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莉莉丝现在却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要爬起来再战的意思。   迟疑了一下,夏佐不顾场边的窃窃私语,走到莉莉丝身边,向她伸出了刚刚把人揍飞的右手:“……你还好吧?”   莉莉丝一巴掌抽开了他的手。   夏佐也不坚持:“我听说你前几日一直在和近卫营的士兵们打架,今天是因为范伦丁去了军营那边你才来这里找菜鸟虐的吧?”   莉莉丝不理他。   “我看你自从到这里来就不是很高兴,是范伦丁欺负你了?”   “凭他也敢?”女星盗以一种不怎么淑女的姿势爬起身来,“我只是……”   “他不做星盗让你很失望?”夏佐微微一笑地看着她。   莉莉丝呆滞地转过头去看他:“……你会读心术?”   “全被你写在脸上了。”夏佐说,“本来不关我的事儿,刚刚也只是想替他们出一口气。但是你好像对我很有敌意?介意和我谈一下吗?”   莉莉丝默默地看着他,半天后高高扬起了唇角。她在刚刚的打斗中蹭掉了一半唇红,但是却分毫未减她的气势:“那就走吧?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弄来不错的朗姆酒。”   夏佐点了下头,跟着她而去,在经过莱特的时候顺手拿走了自己的外套。   “……刚刚……不不不,一定是我看错了……”   “……你想说的是夏佐大人摸了那个女Alpha的胸吗……”   “……夏佐大人是个Omega……”   “……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去喝酒谈心了……”   “喂!莱特!!要不要去告诉将军大人啊!!!”   而就在夏佐一拳将莉莉丝击飞的时候,随同鲁道夫前往主基地洽谈深入合作事宜的范伦丁,状似不经意地提出了希望能早日在科研上有所共享研究的要求。   “……我们在基因进化上的成就可不算小,比如前联邦流传在市面上的大部分基因进化剂。但是据我所知,夏佐并不是一个研究型的人才吧?”他说,“奥法里斯家在生物医学上也没什么积淀吧?”   ——“前联邦”,还真是敢说啊……   “我们有一位研究基因和生物能量的绝对专家。”道森回答他。   “哦?”范伦丁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他是姓‘夏’吗?”   “……并不是。”道森说的是弥赛亚。   “那就是夏娃同意他接受所有研究成果?”范伦丁假装很惊喜地问。   “……也不是。”道森不敢在这件事情上保证什么。   范伦丁耸了下肩,看向了鲁道夫:“将军大人,我们需要商讨一个双赢的解决方案。”   这番对话,巧之又巧地发生在了弥赛亚的实验室外……事实上,这也是基于范伦丁提出想要参观一下昔日维促会首席的研究成就所导致的结果。   弥赛亚从来没有关门的习惯,所以这段谈话内容一个字不差地落在了他耳中。   照旧一身白色外褂的医生插着兜出现在了门口,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范伦丁:“您这是强人所难来了?”   范伦丁笑得优雅:“路德维希家族不介意多承担一些研究方面的‘重担’。”   “不,”弥赛亚唇边绽放的笑意和他如出一辙,“还有另外一个办法……不如你向我求婚?这样的话,我们既达成了合作的共识,夏娃也会向我开放夏佐家的研究成果?”   范伦丁闻言一愣。   处心积虑想要抢占上风的他……终于在这里,被将了一军。      第99章      弥赛亚这句话一出口,就震翻了当场的所有人。   只是每个人的表现和反应时间不同罢了。   鲁道夫微微一怔后,就恢复了常态,脸上的一派淡然让人看不出他什么情绪来。   范伦丁在愣神后,倒是非常有风度地向弥赛亚点了下头:“……有意思的提议……”   道森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和皱着眉的鲍曼对视了一眼。   真正乐见其成的是西奥多,他由衷地附和道:“这真是个好主意……而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说服父亲给你奥法里斯的姓氏。”   幸好康纳德大校没有在现场,否则……   肯定会是一片鸡飞狗跳式的难以收场。   不过,这种场景的出现应该也快要到了。   “有意思……”范伦丁重复道,“那你愿意为我和莉莉丝生个孩子吗?”   此时,他口中念念不忘的莉莉丝正在和夏佐猫着腰找寻着监控头的死角,企图潜入主基地的生活用品管制仓库中……   找朗姆酒。   “这就是你说的能找到不错的朗姆酒的地方?”夏佐无语地问她。   “对。”莉莉丝肯定地回答,“昨天我就来过一次了……好货色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   夏佐叹出了今天他见到女星盗以来的第四口气,接着从莉莉丝安排他躲藏的地方走出来,毫不顾忌周围的安保措施,直接掏出身份卡,刷开了仓库的大门。   他扭过脸去看莉莉丝,果不其然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抹失落。   然后,莉莉丝重重地踏着步子从夏佐面前经过,嘴里还抱怨着什么“这样子算什么星盗”、“饮用朗姆酒的乐趣已经被你糟蹋了一半”、“实在是有损于美酒滋味”……   夏佐很少喝酒,如果严格说来的话,除去酒心巧克力含有的酒精,他就是完全没有喝过酒。   眼下却被女星盗摸出了一个磨砂质地的玻璃瓶,豪爽地咬出瓶塞吐至一旁,而后狠狠地塞到他怀里:“干了!”   夏佐目瞪口呆地看着满满一瓶子澄亮的琥珀色酒液,实在不确定自己听到的那两个字是不是要喝干净全部的意思。   就他犹豫的这几秒钟里,莉莉丝已经如法炮制地打开了另一瓶酒,仰头灌下去了半瓶子。   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夏佐视死如归地看着手里的酒瓶,咬着牙喝了——   一小口。   他虽然现在都很爱吃甜点,但是当微弱的甘甜和透顶的辛辣混合在一起之后……就不是他喜欢的范畴了。   或者说暂时还不是他喜欢的范畴。   好在除了一开始,莉莉丝并没有再去劝他灌酒,而是自顾自地喝了一瓶又一瓶……   夏佐完全傻了眼,完全没有之前一拳揍飞人家的气势了……   莉莉丝喝到兴头上,劈把手就夺过了夏佐手里的酒瓶,仰头刚喝了一口就“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地。   夏佐:“……”   “抱歉,”莉莉丝没什么诚意地说,“上面有你那个Alpha的味道……不仅尝起来讨厌,而且重得我都没办法去忽视,你们是刚亲过嘴儿吗?”   夏佐:“……没有的事儿!”   “呵——”莉莉丝不置可否地说,“这帮混蛋Alpha们……”   “你自己难道不也是个Alpha吗?”夏佐提醒她道。   “我怎么会和那帮人渣货色们一样呢?”莉莉丝傲然道,“我可是个星盗……”   她说完这句话后,却沉默了下来,虽然不言语,但手里的酒下去得飞快。   夏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既然你想要继续做星盗,为什么现在和他一起来了这里?”   莉莉丝沉默了很久,久到被她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空酒瓶又多了一个后,才低声说:“……因为我爱他……”   “真是喝醉了!”她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夏佐的眼睛因为酒精的作用却显得愈发明亮起来,“我刚刚不过是在说醉话,你最好没听清我说什么。”   夏佐回视着她,认真地说:“既然你选择了他,就不要这么不开心……我是说,你们应该谈一下,也许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有些事情……”莉莉丝凑近了他说,哈出的温暖吐息中带着辛辣甘甜,醺得人都要跟着她醉了起来,“说出来,就等于结束了。”   她站起身来,有些脚步不稳地向外走去:“……我可是一个Alpha……即便是个女人,也是个Alpha……”   夏佐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重重地拧起了双眉:“是Alpha又怎么了?都能不受发情期的影响,怎么到了这种小事上反而畏畏缩缩起来?……既然是个星盗,就好歹有个星盗的样子啊!”   莉莉丝拂开了夏佐的手:“你以为你是谁?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夏佐轻易地摆脱了她的推拒,然后虚点了一下她心脏的位置:“……别在那里丢了你自己的位置。”   “你愿意为我和莉莉丝生个孩子吗?”范伦丁半真半假地问着弥赛亚,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没兴趣。”弥赛亚扯了下唇角,连假笑都懒得做样子,“如果你实在不行,”他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男人的下半身,“我有不少办法可以拯救你于这种尴尬的水深火热之中。”   “我是说……”范伦丁说,加重了他随后说出那两个字的读音,“孩子。”   弥赛亚正要反唇相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你是说你和莉莉丝?一个Alpha?你们两个的……”   范伦丁点了下头:“没错。”   “有意思……”这次轮到弥赛亚说这个词语了,“我实在是太感兴趣了。”   “你让我很意外。”范伦丁没有吝啬自己赞赏的口气,“甚至让我都对你感了一点点儿兴趣,觉得认真考虑你之前的提议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了。”   “只要能让我得到夏娃号上的研究成果。”弥赛亚无所谓地说。   “咣”的一声,半开着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一身煞气的康纳德重重地踩着步子走了进来。   鲍曼悄悄地伸手入口袋,关掉了通讯器。   在到之前,康纳德还带着满腔的怒气冲冲,但看到了自己的长官后,便压抑住了勃发的怒火,稍显僵硬地先行了一个礼。   在范伦丁和弥赛亚几句简单的对话中,鲁道夫虽然没有多言一语,但却基本上明白了俩人交锋的焦点在哪里。   他回了康纳德一个军礼,淡淡地扫了一眼处于目光聚焦点中的范伦丁和弥赛亚,便开口向前者说:“如果这里已经参观完毕,就去下一个地方吧。”   范伦丁向他做出了一个“请先行”的手势。   将军率先走了出去。   在范伦丁经过康纳德身边时,他收获到了大校饱含敌意的怒目相视。   前第一星盗轻佻地向大校眨了眨眼睛。   等到一行数人离去之后,实验室里就剩下了后来赶至、没有接待任务的康纳德,和继续自己之前工作的弥赛亚。   大校看着与自己相比身材单薄的意中人,心里灼烧的那把恶焰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   他非常悠远、非常深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反手把门狠狠地甩上,一字一顿地说:“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喝得步伐都有些站不稳的女星盗指着范伦丁,吐字却不见含糊地说。   就在他们刚走出弥赛亚的实验室,鲁道夫就接到了一个算不上好的消息。   他不动声色地关掉通讯器,转过身对范伦丁说:“行程稍微改变一下,我带你去仓库区看看。”   “是军备库吗?”范伦丁感兴趣地问,“之前你不是还在一直推托吗?”   “走吧。”鲁道夫没有正面回答他。   然后,他们就在管制品仓库处“撞”遇了一身酒气的莉莉丝和夏佐。   “亲爱的,我现在有些事情……”范伦丁有些为难地说。   他此行而来的最大目的就是谈妥和夏娃的合作,刚刚被弥赛亚起了一个头后,如今正是想要趁热打铁和对方立刻敲定之时。   莉莉丝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谈……还是不谈……”   “请便。”鲁道夫说。   莉莉丝倒拖着范伦丁就走。   鲁道夫慢慢向夏佐走去:“你喝酒了?”   ——还和另外一个Alpha?   “一点点。”夏佐诚实地回答,然后非常囧地发现原本还跟在男人身后的几个人几乎一瞬间都走了个没影儿。   ——什么情况?!   还没等夏佐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捏住下巴重重地吻了上去。   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指带着克制的用力,逼着他张开嘴任由对方顶入的舌尖在唇舌间检查意味甚重地舔吻。   等到从齿列到口腔壁到上颚的所有地方都被一一舔过后,这个吻才变得温柔许多。   鲁道夫最后在他的唇角不舍地亲了又亲,才结束了这个突然而至的吻:“是只喝了一点点儿。”   夏佐一把推开了他,有些不满地问:“你发什么疯?”   男人顺势抓住了他的右手,整个人地握在自己掌心中:“……你是用这个手摸了那个女人的胸?”   “什么?”夏佐一时间都没想起来他的指控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直到鲁道夫低头下去开始细细吻他的指节,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在此前的比试中他的确是击中了莉莉丝一拳的。   “……那摸上去的感觉怎么样?”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淡然,完美地掩饰住了他内心中的嫉妒欲狂。   夏佐有些无奈:“……如果她胸肌能再小一点儿,很多动作就能反应得更迅速,而且更有利于双臂的发力。”   对于他这个答案,鲁道夫真是不能更满意了。   所以男人一边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一边吻上了他下巴处的挫伤。   “……别……”夏佐试图帮助男人认清楚现在的情况,“现在是在基地里……”   对于他的提醒,鲁道夫的应对是将他直接带入了仓库中。   ——而在寻找监控器的死角方面,相信将军会做的更好。   相较于北冕座星系这段时间内的风平浪静,如今分裂成新议会和民主、共和与发展委员会两大势力的联邦可谓动荡不堪。   分别以仙后座星系和仙王座星系为中心,双方的备军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而各个属国之间,也开始由此前的观望转变成了暗中的不同倾向……   甚至是同一个属国的不同倾向。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而已,原联邦国防部长,曾民主、共和与发展委员会委员长,雅各布阁下,终于……   找到了为自己正名为皇帝的机会。      第100章      “我们需要谈谈。”康纳德在关上了门后沉声说道。   在来到之前,他本来已是满腔的怒火,然而却在看到弥赛亚后渐渐平静了下来。   或者说,像是因了什么觉悟而下定了决心一般。   “你说吧。”弥赛亚没有停下手中的忙活。   大校走到他面前,伸手扳过来他的肩膀,逼着他和自己对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对我,对你,还有对我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弥赛亚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现在这样?”康纳德重复着他的话,“现在哪样?……任由我一次次地向你示爱、求婚,你都视而不见。转身后就对别人说什么嫁娶的话吗?!”   “别这么幼稚,”弥赛亚去推男人按住他肩膀的手,却没能推得动,“和范伦丁结婚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联姻就是个形式而已,而且既能让双方的合作更加密切,还能让我参与到那个难得的研究中,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哦……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的发情期再到了的话,我还是会向你寻求帮助的。”   “你以为我对你念念不忘的就只是什么发情期吗?!”大校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提高了,“可他妈的根本不是!!!”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平稳情绪,然后放松了一点儿手上的力道,但仍然带着不容对方挣脱的力道:“我从来都是把你当成我这一生的唯一……不管我有没有找到你。不瞒你说,我从军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因为觉得纵然死去也不过是新的开端——不过是重新开始寻找你罢了。”   “你是说你以前一直以为我死了?”弥赛亚眯起了眼睛。   和弥赛亚这样擅长诡辩的人争论根本就是浪费时间的事情,所以被抢白了后,康纳德直接抓住他就吻了上去。   弥赛亚反射性地抓起了旁侧实验台上的一支注射剂,然而略一犹豫之下,还是放松了手指。   ——被他知道自己主动向另一个Alpha提出了缔结婚姻的建议……   ——还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但他这一退步,却是彻底丧失了主动权。   作为一个研究了Alpha和Omega关系多年的学者,弥赛亚早就对Alpha和Omega之间信息素的吸引力之大了解颇深。   只是……从来没有经过“亲身实战”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吸引和影响竟会大到如此。   当然,这也跟他从未和任何一个Alpha结合过有关。   当男人的舌尖蛮横地撬开他的双唇,重重地顶进来后……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弥赛亚就觉得自己平时引以为傲的意志力被势如破竹一般地攻破了。   大校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凶猛地吻着怀里的人……这个吻迟来了近百年之久,尽管他曾经难耐地想象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但直到真实地发生时,才体会到再深刻的想象也不及此刻美好的十分之一。   弥赛亚的唇一向偏干偏凉,如今却被舔吻得彻底濡湿……温软的舌尖也被抵进来的入侵者逼得节节后退,他的头脑一阵发白,仿佛连灵魂都可以借由这个吻触摸到男人对他的渴求和思念。   手边上的注射器早就被他的指尖扫落在地,被抑制剂压控在体内的Omega信息素像是被唤醒了似的躁动不安——一边得到了安抚一般的温顺,一边本能怂恿推动下的躁动不安。   缠吻中的唾液溢出俩人密合在一起的唇,弥赛亚放任着男人越来越深的吻,直到探入他衣服里的手指不安分地沿着后腰的弧线来回摩挲并且表达出清晰的进一步移动方向后,才挣扎从这个吻里找回清明。   “……够……够了……”他用力推开康纳德,只是发软的力道更像是欲拒还迎。   大校又凑上前去在他唇边偷了一个吻后,才笑得合不拢嘴地说:“你看,我们很合适的。”   ——早知道一个吻就能奏效,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就应该这么做了!   他后知后觉地这么想着,却全然忘记了如果一开始就强吻的话,唯一的下场只是会被撂翻在地。   这和之前的结果压根就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本能间的吸引罢了,”弥赛亚淡淡地说,虽然他到现在都还有些呼吸不稳,但并不阻碍他的理智重新回笼,“所以我说下次发情期来的时候,我会考虑找你帮忙的。”   “那你之前的发情期怎么过的?”成功地在心上人身上留下自己印记的大校满意极了,像一只大型犬一样在他身上不断嗅闻着,以确定自己是唯一留下印记的那个。   弥赛亚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到一边去:“有种东西叫自慰器和Alpha人工合成信息素。”   康纳德死皮赖脸地往他身上蹭:“我们结婚吧好不好?亲爱的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有这个必要吗?”弥赛亚无所谓地说,“我都同意你对我做最终标记了。”   “……可是你都主动提出要和那个星盗结婚了!”康纳德急了。   “也只是有那个可能吧?”弥赛亚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如果利益够大的话,我不介意和人结婚的。”   “利益?”大校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嗓门,“在你眼里只有利益两个字吗?!”   “不啊,”弥赛亚奇怪地看了他一样,“这不是还有你吗?”   “起缘就是这样的。”弥赛亚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叙述了一遍,“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好奇宝宝。”   “……你对我的叫法每次都很奇怪,不过这个名字总比那个什么‘小崽儿’好听多了。”夏佐有些汗然地说,“但是你们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拜弥赛亚此前那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所至,康纳德大校在语言交锋上无法占据上风的情况下,直接带了一队士兵把医护队所在的楼层整个儿地戒严了,自己更是整天阴沉着个脸坐在弥赛亚的实验室门前蹲等着,只是不管医生对他说什么都是一副不回答的死犟态度。   这是要打冷战到底了。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弥赛亚没心没肺地说,“全当我实验室里多了一个摆设,除了消耗一些空气外没什么额外需求。”   夏佐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扮演的角色都有些奇怪:“……你不觉得你们吵架的理由有些幼稚吗?”   “我们没有吵架啊,”弥赛亚说,“是他单方面在闹别扭。”   由于大校的紧迫盯人策略,这段对话是发生在夜晚时分弥赛亚的卧室中的。   “真是难以想象,”夏佐说,“你不是一向最看不起的就是为了利益拿Omega当成联姻工具吗?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样无所谓起来。”   “你是不会了解夏娃所掌握的那些研究成果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大的……”弥赛亚喃喃地说,“简直无法想象,而且正好和我一直致力的研究内容相辅相成。如果能知晓一点儿,哪怕只是一点点儿……说不定就能为我带来最想要的突破。”   “这也和你的结婚对象没什么关系吧?”夏佐说,“你想要的话,我让夏娃给你就好了。”   弥赛亚:“……啊?”   “‘啊’什么‘啊’?”夏佐奇怪地说,“我是夏娃的主人,命令她这点儿小事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弥赛亚愣了半天后才接着说:“可那是你家族的机密啊……”   “我家族的不就是我的吗?”夏佐耸了下肩,“这不是更好办了?我授权你去为我研究就是了。”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弥赛亚仍然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想想看,即便是六百年前也足以领先于现时的庞大科技,搁在谁那里不会是被当成家族的立足之本,被视若珍宝一样地不轻易示人?   “这部分内容我去找夏娃了解过了,”夏佐说,“基因融合和生物能量……这是能打破Alpha、Beta和Omega三者之间壁垒的东西。如果之前能被研究到可以推广到范围更大的话,可能现在就不会出现这种结果……”   他话语一转:“既然我不懂这个,你又可以做得很好,为什么不全部交给你呢?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吧?”   “我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吗?”弥赛亚回复到了此前自信到狂热的姿态,“相信我,下次这种蠢话就不用再问我了。”   他深深地看了夏佐一眼:“不得不说,你这次给了我一个惊喜……我想,我大概明白夏娃为什么总爱喊你‘希望之光’了。”   “我们现在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夏佐接着说,“那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康纳德大校的事情了?”   “哦,”弥赛亚还沉浸在因为可以接手夏娃的研究成果的兴奋中,随口道,“我明天告诉他我已经打消结婚的念头好了,这样应该能让他消停很多。”   “不是这个,”夏佐叹了口气,再次对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感到非常无奈——谈心什么的,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东西,“我是说,你为什么这么抗拒和他结婚?是因为对Alpha和Omega之间关系稳定性的质疑吗?”   “算是吧。”弥赛亚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论下去。   “还是因为他是个Alpha?”夏佐却没有如他所愿地结束了谈话,“他对你的感情不是针对你的Omega身份,你对他的一再抗拒是因为他的Alpha身份?”   弥赛亚干笑了两声:“你现在还不回去休息的话,不怕你的Alpha上门来抓人吗?还是说今天晚上你想要给我暖床?”   “好啊,”夏佐起身脱下外套,“看在你这么别扭的份上,我就给你暖一次床好了,顺便再听你倾诉两句。”   弥赛亚:“……”   “别得寸进尺啊小崽儿!”医生忍无可忍地说。   Alpha、Beta和Omega三者的关系一直都是民众们关注的敏感点……而长久以来Omega日益严峻的稀缺性,已经严重触及到了包括一些Beta在内的民众的神经。   称帝的雅各布打了一手好牌。   在他对舆论的长期浸润般的影响下,至少中央星域内的民众对Alpha、Beta和Omega三者名义上平等、实质上偏颇很重的局面不满已久,而这一切又归咎于联邦长期推行的《Omega稀缺性保护法案》上来。   即便是有目的地将军政大权集为一身的雅各布,在大刀阔斧地对民主政体加以改革时,也遭遇了不少的阻力。   尤其是在他宣布改革Omega分配权时。   议会此前之所以能维持那样一个早已不适用现时的保护法案如此久的时间,乃在于他们已经借由这个保护法案,和各个家族和各方势力之间形成了一种稳定的利益共同体。   如今,雅各布要拆散这个利益共同体了。   ——在他被部下推举之下、盛情难却地接受了“黄袍加身”之后。   这招转移视线的手法实在是太妙和太恰到好处了。   由于此前在改革冗繁议制时的坚决有效,雅各布宣布改变Omega分配权的提议得到了民众的一致好评,进而他由民主政体改为独裁政体受到的质疑和反对都减弱了很多。   甚至有不少极端的观点宣扬,只有权力高度集中的独裁体制,才能一扫联邦此前的各种效率低下和腐化堕落。   当然,并不是没有人疾呼出反对和批判之声,但这些声音不是微弱地无法引起注意力,就是甫一发声就被掐灭到销声匿迹。   就在这片纷乱的思潮冲击下,仙王座政权和仙后座政权的第一次交战就在两个星系交界处爆发了。   以代议长埃德蒙为首的新议会在盟国中得到了较多的支持——或者说明面上的支持,而虽然失去了四座巨大卫星要塞的拱卫,此前中央星域戍卫力量却坚定地跟随了新议会。   再加上不少盟国的遣兵:这次会战中,新议会的兵力投入是超过了新帝国的。   然而,却被打成了一场典型的“以少胜多”。   之前一直蛰伏在中央星域中的温世顿·拜恩上将,在此役中的悍猛表现让世人再次明白了为何他在以往极少出战的情况下,会被和鲁道夫·奥法里斯和锡德里克·霍克斯上将相提并论。   前伊特诺联邦的三大军团,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但是,除了温世顿,鲁道夫和锡德里克都没有在这场会战中出现。   “自毁长城”,这是不少盟国对新议会眼下这种局面的暗中评价。   那么,当温世顿和他的日曜军团在这场双方投入总兵力超过了千万的大会战中大放异彩的时候,鲁道夫和锡德里克在做什么呢?   再次传来辉星军团的消息时,是在北冕座星系。   乌压压的战舰群遮天蔽日地通过跃迁门直接传送到了北冕座星系的最外围位置,排在最首位的是一艘和曙光号体型不相上下的巨大星舰,舰尾处的徽标是一个缩小的星图。   ——分裂前的人类联邦势力分布星图。   是辉星军团的雷霆。   而在辉星军团进行跃迁之前,它就被发现了……破晓号、曙光号和黯夜歌姬号联合构建成的扫描体系不容小觑。   事实上,这个不起眼星系所汇聚起来的武装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外界对其的评价。   在接通的立体影像通讯中,身穿黑金色军服和藏蓝色军服的将军两相对视着,彼此都在对方的目光里发现了审视之意。   从“失恋”打击中恢复过来、表示要越挫越勇的光球,伙同歌姬一起开了新的赌局,并且自作聪明地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最先说话的是主人”这一项上。   然而,最先开口说话的……   却是锡德里克。   “真正的自由平等——这就是你要奋斗的目标吗?”男人的脸部侧线坚如磐石,出口的话语也是不带有丝毫温度的冷硬,“这个目标太容易被私欲带偏了,所以……”   “所以我必须要看着你完成这个目标才好。”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光球又是嚎啕大哭,还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再也不相信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的话了。   它哭得实在是太悲痛了,连一向对它避之唯恐不及的歌姬,都同情地多看了它两眼。      第101章      锡德里克向鲁道夫提出的条件简直可以用“苛刻”两个字来形容了……其中赫然有一条就是“不得称帝”。   鲁道夫欣然同意。   西奥多则是对此大为不满,但是等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辉星军团都已经入驻主基地中,泾渭分明地和荆棘军团相对而立……   他再有什么反对意见,也是为时已晚了。   当仙后座政权战败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就像在属国间引爆了一颗小型核弹一样。   继被迫逃离出中央星域后,原联邦势力这次又遭受到了二重打击……当然,不是没有观点认为,若是能得荆棘军团或者辉星军团其一相助,战果或许将会大有不同。   但是,没有“若是”。   而辉星军团的最终选择,则让鲁道夫和他之前的那场演讲变得更加为人熟知起来。   在刚刚结束了中央星域会战的星际空间中,被拦腰截成首尾无法呼应的两截的联邦军凄惨无比地躲避着敌人的炮火齐射。   这一角的太空背景已经被染成了炽红色,万千道光能炮轨迹和更多的射线攻击狠狠地切割进阵型大乱的联邦军里,效率不能更高地收割着同胞的生命……有些溃败中的战舰试图再次撑起能量防护罩,但在压倒性的强攻下根本无济于事:被击碎的质子防护罩像是被敲碎的玻璃,在各色的炮火还有射线攻击中,散逸成迷蒙雾气,七彩斑驳得煞是好看,只是带着的却是致命的危险。   “舰长!下令吧!”传令兵在舰体的剧烈动荡中声嘶力竭道,“我军已经败退了!”   他所在的是一艘联邦的后勤战备运输舰,因而在战争的一开始就处于了交战双方的后方,所以才能在己军一败涂地之时,得以没有在第一时间陷入被围困的战争泥泞。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投降?死战?还是逃走?   这是摆在舰长面前仅有的三个选择。   “撤离吧……”舰长掐断了和指挥官联系的通讯频道,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之意。   临阵脱逃乃是懦夫行径,但如果是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内战哄斗而丢掉自己乃至全舰士兵的性命……   若是由自己下令逃走的话,虽然污了自己名声,却能保全更多人的生命。   至于“投降”二字,对于一向赞成于民主体制的舰长来说,更是被放在最后才考虑的选项。   但他刚下了这个命令,先后撕裂了前锋、中军的帝国军已经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一颗磁暴弹重重地爆裂在了运输舰舰侧,掀起的气浪冲得这艘本就不十分灵活的星舰更是动荡不已。   舰内的各项警报声开始发了疯地响了起来,它的光能电子系统被磁暴弹暂时切断了,如今正处于了一种无措的混乱期。   “撤后撤后——”舰长哑着嗓子叫,“避开……”   一发粗大的光能炮击中了这艘星舰的友舰,而且很不幸地命中了能源储备舱:冲天的爆炸火光混着金属被撕裂的哀鸣,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无形手掌,重重地抽飞了这艘运输舰!   舰长一个站立不稳,扑倒摔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主驾驶位之前。   他挣扎着爬将起来,顾不得下令,在一把拽下了引擎推进器最大功率的同时,飞快设定好了和爆炸发生地相反的方向——   接着,借着第二波爆炸到来时的巨大推力,险之又险地暂时脱离这处马上要胶着起来的战场危地……   与其说慌乱仓皇地、不如说他们运气极好地逃出战场之后,这艘运输舰居然所受的伤损并不太严重,连引擎推进器和空间跃迁牵引器都基本能维持正常运转。   然而,舰长却面临着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去哪儿?   在之前的逃离中,慌不择路的运输舰已经脱离了联邦军的大部队……而在重新打开通讯器之后,却在公共频道里只听到了一阵不祥的沙沙电流声。   ——是通讯系统被。干扰了?   ——还是旗舰都出了什么问题?   ——……战况如何了?   这一个个的问题,在未能亲临现场的情况下,舰长一个都解答不出来。   但等着他的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立时解答:   “我们下一个航行目标是哪儿,舰长?”传令兵充满信赖地看着自己的长官,他在之前的脱离战中摔伤了额头,现在都还有些血流不止,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是啊,去哪儿呢?   舰长这样想着。   重新返回战场这条路肯定不通……而如果折返回仙后座星系的话,自己一定会被移交军事法庭的吧?   至于投降什么的……更不在他的考虑范畴里。   一身军服不整都顾不得整理的舰长打开了星系图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心中不住权衡着是否要主动把自己送上军事法庭。   正在他几乎要下定了决心时,他突然看到了北星天一处不起眼的星域,同时心中不禁一动。   情不自禁地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舰长用还颤抖着的手指向了那处星域:“我们去……去北冕座星系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像是说服自己一样补充道:“去找奥法里斯将军吧……我曾经跟随过他一段非常短的时间……所以能肯定他是不会做出让自己的士兵白白送死这种事情的。”   事实上,在仙后座政权和仙王座政权第一次军事冲撞结束后,就有不少的散兵游勇零零散散地向北冕座星系投奔而去。   甚至在传来了锡德里克·霍克斯并辉星军团也加入北冕座星系的消息后,这股投奔潮更加明目张胆起来。   鲁道夫·奥法里斯此前的那场演说,经由各种渠道流传出来之后,借势于他原本就拥有的不低的民心所向——两者结合在一起,再历经原议会被暴露出来的丑闻和雅各布的称帝后,意外地产生了远超想象的影响力。   这当然是雅各布所不愿意见到的。   如果不是现在实在腾不出余力,他一定会好好对付一下鲁道夫和锡德里克的。   还有那个……范伦丁。   在三角自由同盟、安托共和国、南十字座帝国等等这些老牌盟国势力被先后扑灭之后,如今在盟属国中实力靠前的为:以军事力量居首的魏玛帝国、偏重于经济实力的西格玛共和国,以及两者都有所兼顾的狮子座自由城邦。   如今,在新议会和新帝国之间的第一次交战结果出来之后,原先还遮遮掩掩、你推我就、墙头草多处摇的站队形势立刻变得分明很多了。   此次的结果……又一次地出乎了雅各布的意料。   魏玛帝国和西格玛共和国宣布结盟并持中立态度,近半数的盟国附属于其,活脱脱地在仙后座星系的新议会和仙王座帝国之外生造出了一个第三方势力。   这还是没有算上有着荆棘军团、辉星军团以及狮子座自由城邦作为盟友的……北冕座星系。   深夜,德尔加达堡。   初步实现了自己帝国梦的雅各布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喜悦,反而那些一件接着一件的意外让他充满了虽然微小但却连绵不绝的挫败感。   他站在窗前长久地凝视着外面的星空……皓洁的人造月球和四座始终光亮耀眼的人工要塞静静地悬挂在黝深的夜幕里,就像是一年前乃至于更久之前那样。   他身后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在得到应允之后,来人才走了进来:“您找我?”   雅各布转过身来,看着手下这名得力的干将:“听说军营里有不少人心思都不安分起来?”   “有一些,”温世顿并没有试图在这种事情隐瞒对方的打算,虽然如实相告肯定会招致对方的不满,“但是情况并没有到了失控的地步……毕竟在您颁布了封爵法令之下,人心都开始稳定了起来。”   “……没想到锡德里克居然……”雅各布语气不带什么喜怒地说。   “但若是他站到了新议会一边,之前那场战争可能就不会赢得如此轻松了。”温世顿说。   “若是由你对阵他呢?鲁道夫呢?”雅各布若有所思地盯视住了温世顿。   “打过一仗才会知道。”虽然这样说着,但将军的脸上却显示出了傲然的自信。   雅各布满意地转回了视线:“既然如此,那就先腾出手来对付那些企图浑水摸鱼的盟国们吧……我虽然没想将整个联邦都划入帝国的版图,但倒也不至于拱手相让出如此之多的份额。”   “明白。”温世顿说。   就在这位将军想要离去之时,新任的帝国皇帝又喊住了他:“你不会也像鲁道夫和锡德里克那样做吧?我的公爵。”   “不会的,”温世顿无比真诚地看向了皇帝的眼睛,不出所料地在其中发现了自己恭敬的投影,“陛下。”   而最后这两个字的称呼,终于让他得到了最高上位者的满意。   当被带领着向葛兰住的房间走去时,锡德里克下意识地扶握在腰间佩剑的掌心上都是一层虚汗,透过手套略微粗糙的质地仿佛都能让剑柄感受到那股紧张。   他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和葛兰见面的场景……也是被人这样带领着前行而走,因为对方来头甚大的名声带着朦胧的期待和不自信的不安:然后,就是一眼沦陷。   ——只是,当时下定了决心要护他一生快乐平安的自己……却最终给他带来了最大的伤害。   ——又该如何才能……   这段走廊并不悠远,上将用沉稳的步子丈量完也没有花了多少时间。   摘取右手的手套后,他把手放在门外的指纹感应器上——他的指令是今天更早一点儿的时间输入进去的——却迟迟地没有摁下去。   现在是刚过了午后一点点的时间,按照葛兰的生活习惯,应该是他午休的时间。   锡德里克特意选了这个时间段过来,然而却还是在门外伫立了许久……   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后,上将最终还是摁下了开启键。   厚重的合金大门悄无声息地被向上拉起,外间起居室里的少女正专心致志地翻着手里的虚拟光脑。   在门被开启的一瞬间,女孩子的脸上就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情,她几乎在看到男人的同时就扔掉了手里的光屏,刚要张开嘴说什么话来,就看到了父亲的噤声口型。   平顺了一下呼吸后,少女才轻到不能再轻地喊了一声“父亲”……而她眼神里的惊喜退潮之后,也慢慢浮现出了一丝不安。   大抵翘家的孩子在遇到思念已久的至亲时,都会有这种惊喜大过忐忑但担心仍在的心情。   平时就少言寡语的上将没有斥责自己女儿的意思,反而将她珍重无比地拥入怀中。   一向被双亲娇纵惯了的少女放下心来,在父亲怀里小小地舒出了一口气,带着点儿小女儿式的讨好说:“爸爸在卧室休息……我先去找一下老师向他请教几个问题?”   她现在在跟着弥赛亚学医,虽然进展不大但却兴致勃勃。   在得到了应允后,少女重新捡起被自己扔到沙发一角的光脑,朝父亲眨了眨眼睛后离开了房间,还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锡德里克在女儿离开之后才环视了一下他们居住的房间:地方虽然不大,但物品摆设全是出自葛兰之手。   这些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细节,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比如临近房门而设的衣帽架,还有书桌一角处的插花……   轻轻地摘下军帽,上将按照平日的习惯挂回到架子上去,然后定了定心神,向里间的卧室走去。   然而,却在房门刚被打开的时候,就撞进去了一双淡蓝色的温柔眼瞳中。   如同三十年前的一眼凝望……   一样。      第102章      由于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葛兰最近的休息状态都不是太好。   弥赛亚在此前对他的例行检查中,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他体内的激素分泌现在正处于了不稳定的波动上升期……建议他可以考虑采用摄取人工合成信息素,或者培养舱体外孕育的方式,以防给他的身体带来太大的负荷。   但是这两种提议,葛兰暂时都没有去考虑。   无奈之下,弥赛亚只好交给了他一个装有上将信息素提取液的挂坠。   这个挂坠实在太小了,都迷你到了堪称可爱的地步。   “没办法,上次抽上将的血还是抽得太少了。”弥赛亚当时是这样说的,“其实提取信息素的话,最好是用精液,不过估计上将应该不会同意让我取样的。其实你之前应该听从我的建议准备一点儿的……”   葛兰笑了笑,并没有接医生的话。   “别说我没警告你,”弥赛亚站起身来,依然是一副双手插兜的姿势,“即便有信息素提取物的安抚,也只能让你多撑上几个星期的时间……人工合成信息素没什么不好的,而且我这里又有上将的信息素样本,虽然做不到完全匹配,但是让你平稳地度过孕期还是可以做到的。”   “合成信息素能完全取代真正的信息素吗?”葛兰轻轻地问他,“人工合成信息素一直被联邦禁止,据我所知,你好像也只有拿它度过发情期的经验……所以,你该不会想拿我做试验吧?”   “……怎么会呢?”医生脸上的坦然非常真切,一如他的假笑一样完美。   葛兰笑了笑:“……我知道的。”   他凝神看了一会儿窗外:“……体外孕育的方式我也知道,如果还是缺乏父母一方信息素的话,大抵还是要靠降低乃至戒除胎儿对双亲信息素的需求来做到。这样的孩子一般Alpha或者Omega的性征都不会太明显……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同意这种做法的。”   弥赛亚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相信我,但凡我能为你做的,我都已经为你做了。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没必要欺骗你我做的这一切任何私心都没有。只是,你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你身边的人想要对你好一点儿,再多好一点儿。”   “我很感激你的援手。”葛兰说,“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   又简单地聊了几句后,弥赛亚主动辞别而去。   葛兰伸手拿起刚刚被医生放在桌角的挂坠,用指尖轻轻地描摹了一下它的边缘——冰冷,但又带着熟悉的气息。   他垂下眼睛,把挂坠握在掌心,拉开一侧的抽屉,轻轻地放了进去。   自从结婚以来,这是葛兰第一次主动离开锡德里克。   他清楚地明白,若是自己仍然留在中央星域,不管是为了他和女儿的安危,还是为了雅各布提出的重新审理艾登政府任期间的反叛案,都会让锡德里克再次被掣肘而行。   而选择了主动离开后,却让他放轻松了很多。   对于和锡德里克的婚姻,葛兰一开始是抱了非常抵触的态度——出身于三角自由同盟的背景,让他对绝大多数Omega必须要服从维促会的安排嫁给一个被分配而来的Alpha,无法产生一点儿认同感。   他的父母本来也是希望能够在本星域里为他找寻一位真正情投意合的Alpha……按照惯例,虽然维促会拥有很大的分配权,但也会遵从某些大家族的选择倾向。   但是这次,维促会却否决了他父母的所有提项。   现在想来,应该是一种警告了。   当经由维促会推荐的几位候选人信息传送到葛兰面前时,他只是兴致缺缺地看了几眼,便挥手把它们都推到一旁了,有一张还飘飘散散地掉落在了地上。   “没有看中意的吗?”父亲语气故作轻松地问他。   “有什么区别吗?”葛兰没什么兴趣去多看一眼,“中央星域、中央星域……全部都是中央星域。”   阿泰尔将军俯身捡起了地毯上的那张照片,上面的全息图像是一个年岁算不上大的军人……他怔了一下,翻过照片背面查看着信息:“……是个刚被任命的上将啊……霍克斯?这可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姓氏,我好像对他有些印象。”   这是葛兰第一次听到自己未来丈夫的姓氏,而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在婚姻已成定局的情况下,阿泰尔将军却是殚精竭虑地在维促会提供来的寥寥几位人选中筹谋苦思,最终为自己的孩子选定了锡德里克·霍克斯。   “这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男人,”父亲这样对他说着,“希望他会将你当成自己的一份责任。”   葛兰笑了笑,唇边带起的弧意却很薄很淡:“有什么区别吗?总归是要……”   他停住了口,没有说完后半句话:因为不想自己预测自己将来可能会走向悲惨的命运。   而直到很多年之后,葛兰才明白父亲当时的苦心。   在这个男人一口答应他不要子嗣的请求时——这一不要,就是十年。   在这个男人虽然寡言少语但却处处为他考虑时——这并非只是一时的新鲜感作祟。   在这个男人得知他愿意为自己一同孕育孩子时——那一刻的狂喜让他不禁都发自内心的莞尔。   在这个男人领兵出征却传来了由他亲手镇反三角自由同盟“叛军”时——   ……   当葛兰再次从梦境中辗转着醒来的时候,距离他好不容易睡着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他刚刚结束的梦境已经昏昏噩噩地回忆不起来什么具体的内容,仅留下一阵难耐的心慌震得他不仅头脑发麻,而且四肢百骸都躁跳得难以忍耐。   花了不少时间平息下去皱紧的双眉后,葛兰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住了自己已经微见隆起的小腹……他当然知道,这是孩子在渴求父亲了。   而眼下的这种情况已经越来越频繁地发生了……如果万不得已的话,也只能拜托弥赛亚调试人工合成信息素了。   只是——   这是他的孩子。   也许当初知道有这一天的话,就不应该做下怀孕的决定了。   只是——   明明当初是抱有了必死的心思的。   就像是没想到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一样,谁也想不到看似稳固的联邦竟然有朝一日分崩离析如此。   自己的预测……好像还从来没有准过。葛兰这么想着,不过这样也好……   因为他似乎很容易把事情想得很悲观。   在这些纷乱思绪的影响下,当那股熟悉的信息素气息渐渐接近而愈加明晰时,葛兰还以为只是自己又一次的错觉。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目光从最靠近床的书桌抽屉上收回来:那里的那个挂坠的确能让他好过一些。   但……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Alpha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强烈起来了……   ——不要诱惑我……   葛兰忍不住又看了抽屉一眼。   就在这时,卧室外传来了一声房门开启的轻微机械音。   葛兰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   像是有着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盘踞在那里。   他半坐起身,轻轻地揉按着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了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刻。   在上次,他的Alpha出征回来并未错过因为有孕而带来的生理性冲动。但是在那样的一种情况下……   不管是顺应本能还是理性克制,都是一种折磨。   从身体到心理上都拆碎了再粗暴地揉搓在一起的双重折磨。   正当葛兰想要自嘲自己两句“好像一怀孕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儿”时,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就一眼撞进了Alpha那双深棕色的眼眸里。   葛兰不敢置信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瞳里就难以控制地泛上了淡淡的水光……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问出了三个字:   “你来了?”   Alpha的回答也只有三个字:   “来陪你。”   而这三个字对于一向不说什么情话的男人来说,已经算是能够吐露心迹的话语了。   葛兰任由自己的视线粘在男人身上。   他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无法忽视的过去和隔阂……那些经过他这么多年来才看清是同样是违背了他本心的伤害,早已在双方心间结下了无法愈合的疤痛。   只是,他却也知道:男人当初的决定,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几乎是保全了他的生命和家族的最后荣光的唯一可为之举。   不然还要怎样呢?一同叛出联邦,然后坐视自己的伴侣和子嗣被处以极刑,接着再被联邦彼时不容抗压的军事实力碾成失败者的泥沼吗?   这些年来……那些无处不在的深刻伤痕,虽然出发点和戳痛点并不完全一致,但却同样发挥着不知哪个比哪个更绵延更决绝的殇疼。   好在,如今,他们……   都迈出了走出来的第一步。   虽然艰难,但却有了新的希望和曙光。   一如将要在五个月后迎接世界拥抱的——   新生儿一样。   锡德里克站在那里看着葛兰,连他都不愿意承认的内心中所缺失的那一块,终于像是被一双手拼接了上来。   而现在那双手,正虚虚地搁置在了他的身侧。   上将踌躇了许久,终于上前一步,以一种半蹲下的姿势执起了伴侣的手。   葛兰被他的举动微微地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想要抽回手指却被男人紧紧地握持在胸前。   他询问性地看向了男人的眼睛。   锡德里克定定地看着他:“……可以吗?”   ——我以后可以继续陪在你身边吗?   因为长久地没有得到回应,上将的脸上虽然沉静如水,但内心中的惶恐却从未像如今这样严重过。   他和葛兰之间虽然也经常聚少离多,但那都是因为他有军务在身的短暂别离……这次虽然两个人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却是葛兰第一次主动离开他。   最先爱上、爱恋越深的那个,越容易患得患失地失去主动权。   这才是真正的爱情,无关Alpha或者Omega的身份。   葛兰定定地看着锡德里克:男人半跪下的姿势仿佛和三十年前的他重合起来。   当时肩上的金星还只有三颗的新晋上将,就是这样跪在他面前,郑重无比地说:“嫁给我……”   得不到他的回应后,又硬邦邦地加了一句:“……可以吗?”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因为那个答案只是随口作应的而已。   而现在这个“可以吗”……又该如何回应?   “这是你来这里的原因?”葛兰轻声问他。   然而,两个人都清楚这句话里的“这里”指的并不是这间不大的卧室,而是更大更广的北冕座星系,和隐藏在星系背后更宏伟、更深远的信念。   “我相信你的选择。”锡德里克答道。   葛兰转动了一下被锡德里克抓在手中的手指,轻轻地反手握住。   “我愿意相信你。”他说。   男人小心地在他指节上落下了一个吻。   新议会的溃败让自身陷入了更加两难的境地:无法前进,更无法后退。   对于这个政权而言,最难堪的并不是被迫逃离出中央星域,而是逃出中央星域的权力体系中,唯独缺少了军部的支持。   这并不是说新议会的军事实力全无,最起码能受其直接支配的中央星域戍卫军团以及部分宪兵部力量,还有着不俗的战力。   他们少的是……来自军部中坚层面的、真正掌控了民心军魂的旗帜派人物。   诸如军部的两大巨头和三大军团长。   一向坚决地支持民主共和精神的统帅长马歇尔,原本将继续捍卫这份荣耀的重责寄托在了鲁道夫·奥法里斯身上。在他的谋划中,这位军功与人望并重的三星上将完全可以担当起这份职责,再加上原则分明的锡德里克……这样的安排,对阵上野心渐长的雅各布,也是能与之相抗衡的。   但是老元帅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议会这个猪队友。   长堤蚁穴、自毁长城……所能指代的极致也不过大抵如是。   当日鲁道夫的被逼反,压得马歇尔心神巨震、口吐鲜血。等到刚一醒转过来之后,又知晓了亚当号的叛出消息……   好不容易醒来的老人几乎没费什么事儿地迎接来了第二次抢救。   等到他再次恢复清明之后,身边陪伺的子孙们已经不敢再向他透露什么外界的信息了。   而一直有着不祥预感的老元帅,最终还是辗转得知了人类内战以来首场战役里新议会的战败,还有……   锡德里克的选择。   捍卫议会却最终被艾登个人的不智之举断送了全部前程,接二连三的打击一次比一次沉重……在晚了两三个月后仍然得知了大致局势的马歇尔,最终却只是惨然一笑,连口鲜血都无法吐出。   心脉寸断,不过同此。   早在逃离中央星域时,以埃德蒙为首的稳健左派就提出过设法接应统帅长一同离开的建议,只是当时艾登被雅各布的突然倒戈惊乱了心神,无论如何都想要先保得自己小命再说。   “回头收复首都星也是一样的!”议长大人坚持道。   至于雅各布对马歇尔的态度,则是要医生给医生,要特效药给特效药,其余等各色物质,有求必应、一应俱全。   只一点:   不准他离开病房大门。   “我知道您老当益壮,”雅各布温和地劝说自己昔日的同僚兼对手,“但凡事也要养好身体才能再做筹谋不是?”   ……但是,在他若有若无的消息透露下,马歇尔又如何能安得下心来养什么病!   宇宙历四千一百三十八年三月十三日,人类联邦爆发内战四个月后,原联邦统帅长马歇尔因病逝世。   延袭了原联邦旧称的伊特诺帝国皇帝雅各布,下令举国哀悼,并授予老元帅帝国一等公爵的终身爵位。   而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人类自此正式进入了内战频发的混乱黑暗时代。      第103章      “再来!”   被反剪住双手圈在男人怀里的夏佐不服气地说。   自从在和莉莉丝那次对战里成功地发现了左眼中生物机械的新用法后,他就一直想把这种能力运用到实战里去。但一开始的时候是很难出现那种感觉或是区分不太出来和“一击必杀”的差别,然后好不容易适应了以后又把握不好那种感觉出现的时机……几经努力之后,他终于能将它运用到实战中了。   ——或者他以为他能够。   而在他与同伴的较量中,想要取得胜利根本用不到这种能力的使用。如康纳德等人,则是又不愿也不敢和他动手。   夏佐倒是想和上次打得很畅快的莉莉丝多比试几番,只是……这种比试如果被他的Alpha知道后,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上次在仓库里那回荒唐,至今都让他印象深刻得难以忘怀。   所以,合适的人选只剩下了一位:鲁道夫·奥法里斯。   但是和这位Alpha比武的话,似乎结果也只剩下了被既定般的一种。   鲁道夫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Omega最近总爱找他比武,但他每次都是态度端正的有求必应,并且按照对方的要求全力施为。   然后……每次都把夏佐赢得很彻底。   随着一次两次比试的进行,鲁道夫心中也犯起了嘀咕:他之前不是没有和夏佐交过手,当然能看得出来夏佐随着时间增加的经验和技巧,以及——   每到关键点时动作接续上的不协调和短暂的停顿。   这种不协调和停顿其实出现的间隔非常之短,用转瞬即逝来形容也毫不为过,而且其后接续而来的往往是非常迅烈刚猛的攻势……若是换了旁人的话,就此落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这种转瞬即逝,在鲁道夫眼里看起来就是莫大的破绽,哪怕其后的攻击再凛冽,那也是破绽之后的攻击。   所以,在又一次输掉之后,夏佐又喊出了“再来”这两个字。   “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在我们一起做别的事情时,冲我说这两个字的。”鲁道夫轻轻松开了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夏佐,不无遗憾地说。   “什么?”夏佐没能立时反应过来……但他好歹也不是未识云雨的初哥了,略一思索之后便明白了男人的暗喻,便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鲁道夫问道,“好端端地突然缠着我比试身手也就罢了,怎么攻上来的时候还畏手畏脚的?”   夏佐正想要整理一下思路,和男人探讨一下他对生物机械新用法的理解,就听到对方用一种严肃正经到不行的口气说:“难道……你这是发情期又要到了?”   此时,距离夏佐上次的发情期刚过去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夏佐本就因为一次次打不过对方而产生了很大的挫败感和对自己努力方向的不确定感,被他这样一问,心里的郁闷之情再怎么样也压抑不住了。   再加上他对“发情期”这三个字的观感一向于“麻烦”、“费事”、“累赘”等评价联系在一起,所以当即就毛了:——发情期?难道我是个Omega所以任何事情就都能和发情期扯上联系吗?!   只是他秉性一向内敛,所以生了气也会独自一人发闷。   反应在行动上,就是沉下了脸,一言不发地向门外走去。   ——连门都没摔一下。   鲁道夫以为他只是脸皮薄,因此并未将他这种连闹别扭都说不上的小情绪放在心里,同时决定在晚上的时候好好安慰一下他。   至于是哪种形式的安慰嘛……   不可说。   但是,鲁道夫却没有想到晚上的时候,却没能在房间里找到人。   接通了通讯器联系上人后,夏佐也只是口气淡淡地说自己今天晚上要和弥赛亚睡。   在这种小事儿上,鲁道夫还是很愿意尊重夏佐的想法的……虽然他很不情愿。   对于弥赛亚,夏佐一向是略微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过他现在没在发情期,因此可被弥赛亚吐槽和挤兑的地方就少了很多。所以在偶遇弥赛亚并且发现他情绪也不太高涨后,第一反应本着“大家心情都不好那就一起聊一下”的朴素愿望,先开口跟他打了个招呼。   不过他打完这个招呼后就后悔了:弥赛亚是谁啊?那是典型的“既然我心情不好那就让你心情更不好,这样我才会心情好”的主儿啊。   但……今天的弥赛亚居然没开口毒舌什么,而是掀了掀眼皮,简单地回了他个招呼。   没少受过他“言语伤害”的夏佐当时就呆立在了那里,几乎受宠若惊到快要落泪了。   “……你是在跟我打招呼?”夏佐怀疑地看了看自己身后。   “还没到发情期你说什么胡话?”弥赛亚毫不客气地说。   ——我靠,又是发情期!   “发情期怎么了!”夏佐闻言就炸毛了,“因为我是个Omega就句句不离发情期吗?!”   他吼完这句话就挺直了身体,做好了迎接弥赛亚不憋死人不罢休的挑战。   没想到……弥赛亚居然定定地看了他不短一段时间,随后叹了口气:“确实……难道说起Omega就句句不离发情期吗?”   夏佐惊得都快悚了,想都不想地说道:“你自己就是个最爱研究发情期的医生你问谁去?!”   他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听到弥赛亚说的那个“小白猪理论”时,世界瞬间都变成一片灰暗了的感觉。   “呵呵,”弥赛亚假笑了两声,“一起吃个晚饭?”   “……”夏佐都忍不住想要掐自己一下,验证这到底是不是现实了,“……好。”   而在晚饭时,弥赛亚总算好像回复了正常。   他慢条斯理地叉了一小块饭后甜点,尝了一口后就一脸嫌弃地推给了夏佐:“只有……”   “只有小崽儿才喜欢吃这种东西?”夏佐万般无奈地接上了他想要说的话。   弥赛亚挑了挑眉,吩咐家务机器人收拾残羹剩饭,然后延续上了之前的话题:“将Omega和发情期联系到一起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发情期本身的存在,而是因为长期以来对Omega的认识,或者说是‘Omega无用论’。”   夏佐大致明白了弥赛亚想要表达的东西:“Omega能做的事情也很多啊……总不能因为能生孩子就只能生孩子吧?”   “跟Alpha相比,Omega要更敏感,精神力量也更坚韧。”弥赛亚说,“一直以来,都认为只有Alpha才会发展出来什么能量谱系……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对啊,夏娃就说我有光甲专精、能量震荡、感知探测、精神控制,还有……”夏佐赞同道。   “打住打住!”弥赛亚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个变态。”   夏佐:“……”   “这么说你好像是有一点儿不太礼貌,”弥赛亚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应该说……你是个例外。”   “好吧……”夏佐接受了他的纠正。   “你这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弥赛亚假笑了一下,“要知道,即便是对于Alpha来说,能发展出来一项能力谱系就已经很难得了好不好……这么欠揍的话,幸亏你是在我面前说的。”   “说起来这个,进化药剂应该能起到很大作用?”夏佐明智地没有继续和他争论下去。   “进化药剂目前并不是百分之百生效的,”弥赛亚说,“而且这种后天激发出来的能力进步的空间也不大。”   “你说‘目前’?”夏佐抓住了他话中的某个词。   “当然,”弥赛亚扬了扬下巴,“现在可是有我在研究,扩大普适性什么的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不要再打岔了,关于能量谱系,你了解的有多少?”弥赛亚问。   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夏佐向来是了解多少都不嫌多的,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强化系、防御系、专精系、修复系、操控系、感知系、攻击系……一共有七个分支方向。”   “背得挺熟啊。”弥赛亚说,“强化、防御、攻击和专精,这是Alpha最容易发展的方向。但是修复、操控、感知——尤其是感知,如果在等同的情况下,Omega其实更占优势的。只是……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对Omega进行过相应的系统训练了。”   “Alpha、Beta和Omega的出现是进化的结果,”医生继续道,“没有一种进化会是无用的,否则的话早就在严酷的宇宙环境中被淘汰了……现在看来,如果Omega的处境不被改善的话,被淘汰也是迟早的事儿。”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夏佐说,“一个人的强大与否并不取决于他的身体素质,而在于他的头脑、精神、意志力等等这些东西。像是科研、艺术、文学、娱乐等等,也是社会不可或缺的部分……没听过谁把‘发情期’或者‘生孩子’当成正职工作来做的。”   “但是,要改变这种长期以来形成的观点,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弥赛亚用一种少有的严肃语气说。   “但是,这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不是吗?”夏佐坚定地回应他道。   说起来,他们两个之间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和谐友爱的谈话氛围。   而这种轻松的谈话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俩人同床而眠。   ——是的,同床而眠,虽然并没有共盖一张被毯。   因为难得的意见一致,夏佐对弥赛亚渐渐去除了之前的提防之意,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也越来越放松,最后的吐槽内容甚至包括了鲁道夫和康纳德两位的言语不妥上。   相较于他们之间的轻松和谐,鲁道夫和康纳德两个人的再次相遇就不那么友好了。   “独守空房”一日的鲁道夫第二天在基地里遇到康纳德时,忍不住给了对方冷冷一瞥。   ——两次了,都已经两次了!自己管不好自己的Omega,还连累到长官……真是一看他就不顺眼。   在弥赛亚的训练下对“察言观色”这个技能的了解日益加深的大校,这次看懂了长官眼神里的不满,连犹豫都不带犹豫地行了个军礼就问道:“大人,您的心情不好吗?”   “嗯。”鲁道夫简单地应道。   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夏佐后,康纳德自作聪明并且聪明对了方向地说:“您这是和夏佐吵架了?”   “没。”鲁道夫惜字如金地回答。   “哎呀不要不好意思嘛,”康纳德浑然没有察觉到长官的不愉快,“和我探讨一下说不定能给您带来一些启发。”   “你?”鲁道夫又瞥了他一眼。   ——你连自己的Omega都搞不定。   “对啊对啊,”康纳德毛遂自荐道,“别看我平时比较粗心大意,但我好歹也是基地里少有的几个有Omega的Alpha,您不找我讨论找谁讨论……”   自从他强吻弥赛亚成功后,就时不时地抓住机会去偷个吻什么的,并且因为这种暂时标记自觉地把自己归入了“有Omega的Alpha”那一类,同时为之深深地自豪着。   这时,正好锡德里克正从基地的大门里走入,立刻被康纳德热情洋溢地叫了过来:“霍克斯将军!过来!快过来!”   锡德里克看了一眼和他站在一起的鲁道夫,觉得有必要卖给后者一个面子,便走近了两步:“嗯?”   ……要了亲命了,康纳德想,这两位一个比一个闷骚一个比一个话少,这样下去夫夫关系不和谐那是妥妥儿的……   ——看来,这种情感和人生导师的职责,还真是必须要由自己承担起来才行呢!   想到这里,他马上责任心爆棚地开启了三位Alpha间的话题:“如果自己的Omega生气了应该怎么办?”   锡德里克立刻看了鲁道夫一眼。   鲁道夫皱了皱眉:“夏佐没有生气。”   锡德里克随即扫了鲁道夫身后一眼。   鲁道夫:“……”   “哄。”锡德里克说。   “怎么哄?”康纳德问道,他觉得结婚最久的锡德里克在这方面应该较有经验。   锡德里克沉思了一下,这次终于不再说只有一个字的话了:“多做。”   康纳德顿时没有参与讨论的资格了。   “有用?”鲁道夫问。   “嗯。”这次又是一个字。   ……下次找他们聊天绝对要在酒场上谈,康纳德痛苦地想,而且这么说起来的话,自己好像还不太够资格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   好在这个谈话并没有持续下去。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会议室前,另一方面是鲍曼带来的两个消息:马歇尔统帅长的去世,和……   魏玛帝国国王和西格玛共和国元首遇刺身死。      第104章      不管是鲁道夫还是锡德里克,对统帅长马歇尔都是相当敬重的:这位老元帅人品高洁、克己奉公、以身作则……但在对上艾登和雅各布时,却是恰恰应了那句老话:好人命短。   因此,在听到传来他病逝的消息后,两位联邦前上将均陷入了沉痛的默悼情绪中去。   一时间,都没谁去注意第二条消息了:明明从重要性来说,它要更甚一筹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鲁道夫说出口的话语里带着冷意,“但雅各布这样生生把人逼死,未免太……”   尽管马歇尔病逝的真正原因并没有被透露出来,但对此二人了解至深的鲁道夫,只需稍加推断,便不难猜出事情的真相。   “且看他一时猖狂,”锡德里克也冷冷地说,“早晚要讨上这笔债。”   对于如今烽烟四起的混乱局势,他们此前就曾多有讨论。自然也说到了各方势力可能的应对之举,其中自然会包括雅各布。   西奥多一口咬定他会采用“斩首行动”。   “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是最尴尬的,”男人信心满满地说,“他不可能将原有的联邦都掌控得死死的——上千年前,日益势大的属国和联邦之间的矛盾就开始激化了;他同样不可能任由那些属国借着自己这次‘创造出的机会’独立出去,这样他的皇帝梦可就做的不那么完美了。可是在和仙后座的新议会间的胜负还未分出之前,让他现在腾出手去对付那些挑事儿的盟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又不能放任它们发展壮大……这种情况下,刺杀首领是一种多么老套却又有效的选择啊。”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西奥多才坚持让范伦丁即刻返回狮子座自由城邦,并且在对方离开之后毫不掩饰地坦承道,其目的并不是为了让范伦丁救下他那位城主父亲,而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也好让他及时控制得住局势”。   而紧随着这两条消息而来的,则是仙王座星系政权和仙后座星系政权军事力量间第二次碰撞的开始。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战争的主动方和被动方完全颠倒了位置:新议会处于了收缩防御的态势。   “不用怀疑什么了,暗杀事件一定是雅各布的授意。”西奥多瞄了一眼最新送到的情报说,“不然他怎么好安心收拾新议会呢?”   “仙王座和仙后座离得太近了,”鲍曼感慨道,“且不论它们两个的恩怨溯源,单从这么近的距离上看,也是一个咬死另一个的节奏……谁会赢?”   鲁道夫和锡德里克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雅各布和它的新帝国。   到了两天后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一封来自新议会的“告全民书”被发至了脉冲信号能够辐射到的所有地方。   说它是通告已经不太合适了,这俨然是一封言辞恳切的请求信。   这封书面请求中历数了联邦自建立起的历史——这都可以追溯到古地球时代了,四五千年来的时间长河被描述成了人类的励志抗争史,煽情而又克制,动情而又理智……其间当然少不了对人类最宝贵的民主自由两大精神的坚守,还有对新帝国这种倒退政体的指责。   在这封书信的最后,新议会的代议长埃蒙德饱含深情地写道:“过去的四千多年里,也许议会的一些所作所为偏离了民众对它的期待,但始终没有改变的是我们对共和精神的追求……在这个行将分崩离析的前夜,我们呼吁大家能够团结起来,找寻回先祖们用生命换来的荣光:我们将会用生命捍卫你们重新交付给我们的信任。”   “这段话比你之前说的逊色多了,”西奥多摇头道,“埃蒙德实在是被逼到绝境了……他资材算不得出众,只是热情的话,是没办法面对咄咄逼人的雅各布的。”   埃蒙德当然不会指望这封被词藻堆砌起来的空虚之词能打动那些各方势力大佬们,这番话只是说给民众听的,毕竟联邦四千多年来的传统和历史在那里搁着,不少民众还是很认同共和体制的。   是民主还是独裁,这也是新议会能否抢占住道义制高点的关键。   “这封信说的还是太空了点儿,”道森说,“像是腐败案这种民众最为关心的话题,只是被含糊隐晦地提了一下,而且说的好像是不小心犯的、无足轻重的小错误一样。”   “埃蒙德应该也不想这么说。”鲁道夫依据自己对这位前内务部长的了解道,“看起来他现在对议会的掌控力跟艾登比起来,还是打了不小的折扣。”   “呵……那条玩弄权势最后反被人玩的老狗。”西奥多不屑地评价说。   除了这封言辞恳切但内容稍显空洞的“告全民书”外,对于那些各方势力的大佬们,新议会当然不会指望一番好话就能引得他们感动地前来相助。   因此,在随后附上的非公开信件里,埃蒙德代表新议会提出的条件就实在多了。   或者用“丰厚”这个词来形容也并不为过。   比如对于目前踞于北冕座星系的两大军团长,新议会开出的条件赫然是:抹清此前一切不妥行径,许以军部统帅长和国防部长担职的同时兼任军团长职位,以及——   为六百年前的李斯特将军叛乱和三角自由同盟反叛翻案。   这三条是最吸引人眼球的,连西奥多都没有想到新议会的决心居然大到如斯。   但他随即便想到了原因:若是此时再瞻前顾后的话,恐怕连许出这种条件的资格也没有了。   想必发向其它盟国的条件应该会差不多。   事实上,新议会对北冕座星系提出的“招抚”条件是最优厚的:毕竟这里有着两大足可以一当十的主力军团,而且鲁道夫向来以品望饱受赞誉,锡德里克虽然在口碑上毁誉参半,但在打仗上却是一把好手。   故而才抛出了一枝如此诚意十足的橄榄枝。   “不可!”这是西奥多的第一反应。   且不从大局形势上做判断,单就他的个人感情来说,这小半年以来的生活状态简直是他梦寐追求的,眼看鸿志得展怎么甘心重新受制于框架之内?   锡德里克看向了鲁道夫,明显在等后者的看法。   “……不可。”鲁道夫略一思忖后也这样缓缓说道,“依照他们对我们提出的条件来看,就算对其它盟国开出价码打过折扣,也会让联邦对盟国的掌控度进一步降低……这样的一个政府,又该拿什么来保证他们口口声声追求的‘民主自由’?”   “他们想要保证的只是自己手中还能握有权势罢了。”锡德里克沉声说。   西奥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目不斜视地看向会议桌正上方缓缓悬浮转动的人类势力星路图。   “难道我们只能坐视内战的进一步扩大吗?”道森忍不住道。   这只是新议会和新帝国的第二次交锋,可以预见的是,尽管仙后座星系政权军事实力偏弱,但凭借着一次战役便能将其彻底击败也绝无可能。   紧随其后的,还有环伺而立、虎视眈眈的诸多盟国……   更不要提鲁道夫等人追求的普适平等。   “这正是我们发展壮大的最好时机。”西奥多不以为然地说。   眼下这种局面的形成,还有他于其中稍加推动的结果。   虽然仍未能达到他所预期的最佳效果,但能让现在的北冕座星系暂时没有进入主战场进行毫无意义的损耗,已是足以让他满意的了。   古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而他们所面临的这条道路,已经远远超越了“万骨枯”的程度。   而他们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纵有不忍,也只得一步步地走下去。   针对现今的大势进行过讨论并且拟定出相应的可能应策后,这个并不冗长的会议就结束了。   鲁道夫就是个不爱说废话的人,锡德里克加入之后,更是把开会简短这一风格发扬到了极致。   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务还很烦乱,单单不断有投奔而来的士官和民众们就是一项大工程了:辨明出他们中有无带着别有目的来接近的,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又该如何处置,如果是诚心归服的又该如何安排他们在军中的职责抑或是社会中的分工等等……   而在得到了夏娃倾囊相授的所有基因学以及生物能量方面的研究积淀后,弥赛亚在此基础上所取得的成果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毕竟六百年前的研究内容,尽管有着不少让人沉醉不已的前瞻性成就,某些基础性思路和研究路径却是落后于现在了。   对这一新一旧的两者能够进行最大程度的融合和集大成者,则是非弥赛亚莫属了。   其中有关基因进化药剂方面的进展,在得到了路德维希整个家族的倾力相助之后,也开始有了令人惊讶的进步。   最明显的部分在于之前的基因进化药剂没有进行过任何细分,一针下去诱导哪方面的能力谱系产生进化,完全是听天由命的事情。   但如今,第一批强化系基因进化药剂的临床研究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虽说强化系的能力谱系是最普通、最广泛和拥有人数最多的,并且不会出现什么异能,但这种诱导划分的成功却是具有着里程碑意义的。   ——它证明了基因进化药剂细分诱导的可行性。   自从上次比试身手中闹出的不愉快后,夏佐就再也没有找鲁道夫“打过架”。   他其实自己也知道,男人当日的说法只是无心之言,但就连他对Omega都有着这样一种模式化的思维方式……   只是夏佐却忽视了一个问题:鲁道夫并不是对于Omega都会联想到发情期上去,而是只对“夏佐”这个Omega会有这个想法。   至于锡德里克当日提议的“多做”这两个字的建议,鲁道夫虽然有些心动,但他却思及到夏佐一直对情事并不是太热衷,如果逼之太急,可能还会收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在性事上,他一直希望能达到双方都主动并且因之乐在其中的状态。   所以,在和夏佐坦诚地谈过一次,他很快找到了对方的心结。   “我从未有过看轻任何Omega的心态,更不用说你了。”鲁道夫说,“我欣赏你、看重你、在乎你……我那天的说法有不妥之处,这出自于我对你的情难自禁,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他这样一说,原本就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的夏佐更是不好意思和他闹别扭了,反而顺着这个话题和他讨论了一下自己和弥赛亚对于Omega身份和社会地位的看法。   “你们的想法很有观点性,”鲁道夫思考了一会儿后说,“其实之前关于Omega无法拥有能力谱系的说法,我就有一些怀疑。现在弥赛亚正在做基因进化药剂方面的研究,这会是一个好机会:不管对我们来说,还是对Omega来说。”   说到这里,俩人还对如今整个人类社会的几方势力进行了简单的交流。   夏佐思考问题的方式一向敏锐直接,偶有几句话,会让鲁道夫都有被启发之感。   到了最后,夏佐突然有些欲言又止了起来。   “怎么了?”鲁道夫摸了摸他的发丝,而后将指尖抚至他后颈处轻轻按摩揉捏。   夏佐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很担心妮娜,她现在跟着温世顿,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自从来到北冕座星系后,他就几次试图联系妮娜,但却没有一个能联系得上的。   “还有,”夏佐又叹了口气,“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仙后座星系上的伊文家。上次战争主要是在仙王座星系和仙后座星系的交界处进行的,这次都快达到仙后座本星域了吧?……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我还答应过伊文,如果有机会就帮他看看他的儿子。”   “为了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更强大。可是每当我觉得自己强大了一丁点儿后,就有了更多想要保护的人……”   男人把有些沮丧的爱人拥入怀中,沉声说道:“你还有我在,你想要保护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是我愿意承担的责任。”      第105章      魏玛帝国和西格玛共和国的两起遇刺事件,拨动了合作本就不太紧密无间的盟国之间的那根敏感神经。   这种事件对于秉承了共和体制的西格玛来说还好,对于沿袭着帝制且军政集权较为统一的魏玛帝国来说,则是让其当即就陷入了权力震荡的漩涡中。   ——对于几位帝国继承人而言,当务之急并不是找出真正的凶手和其背后的组织,而是谁能登上那把突然被空闲下来的王座。   而在盟国间松散的同盟变得愈发不稳固之时,主动发起攻势的新帝国已经打到了新议会所在的仙后座星系的本星域边缘上。   当日新议会选择仙后座星系作为被逼离中央星域后的落脚点,除了这个星系距离中央星域较近之外,还因为它对于联邦政权的支持和拥护力度一贯很大。   这里的拥护和支持不仅包括了执政府,还包括着各个经济实体公司以及民众们。   比如母公司位于仙后座星系主星卡西奥星上的、在矿石产业排名非常靠前的麦拉迪公司……据传这家公司有着联邦政府的部分股份,这也是它能够在各个资源星的矿业开采上都能插手进入甚至被大开绿灯的原因。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从它的竞争对手处传来的,真伪性究竟有几分……在没有得到麦拉迪公司的公开表示或承认之前,谁也说不得太准。   且不论关于关于公司背景等这种小道消息,眼下麦拉迪公司的高级经理汉密尔顿正面临着一项重大抉择。   当新议会和新帝国的第一次战火燃起之时,他和自己的伴侣之间就曾在这个问题上进行过争执:“我们应该去北冕座,”伊文坚持道,“这里离战场太近了。”   “因为夏佐在那里?”汉密尔顿问道。   夏佐和鲁道夫联姻的消息并不是个秘密,况且当日上将还是从他们家把夏佐带走的。而在他们二人确定婚姻的消息传来之后,俩人还为此由衷地高兴了好久。   “对,因为他在那里。”伊文轻声重复着丈夫的话,“……我有一种直觉,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直觉?”汉密尔顿当时是这样回答伊文的,“直觉不能用来做决策依据,亲爱的。”   这次,伊文又提出了相同的提议。   “我们真的不能留在这儿了,”他忧心忡忡地说,“虽然螣蛇A星现在离战争区域很远,但是我总觉得继续留在这里,不是什么好选择。”   “话虽这么说,”汉密尔顿有些为难,“先不说现在离开的难度有多大,就算是我们到了北冕座星系又能怎样?这意味着我们要丢弃现在所有的生活包括我的职位……而放弃这一切的全部只是因为我们曾经认识夏佐?”   “放弃这一切是因为有新的生活在等着我们。”伊文认真地说。   就在汉密尔顿犹豫的时候,却有了离开仙后座星系的机会:原本负责某个并算不上偏远星系的同事在一次异星生物的突然袭击中因公殉职,公司决定撤回该个据点。   因为来袭的异星生物是在整个宇宙中都臭名昭著的奇美拉,虽然还只是零星来犯,并且在当地戍卫军团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将之歼灭,但不少居民已经人心惶惶地开始准备逃难。   麦拉迪公司自然也准备尽早撤离……汉密尔顿便是因为此前在组织拉斐尔星系的紧急撤离中表现出众,因而被作为优先目标所考虑了。   汉密尔顿在接到了新的职务后,默默地带上了伊文一同上路。   他打算组织完撤离事宜,便带着爱人悄悄赶往北冕座星系。   伊文最后几句话打动了他:世道如此混乱之下,想要找到丹尼尔,就期盼着夏佐和鲁道夫将军还记得当年的情谊吧!   在中央星域附近发生的人类内战还未平息,紧接着爆发开来战争阴云的是魏玛帝国。   帝国国王正属年富力强的鼎峰状态,他最属意的王位继承人是聪慧的幼子。   而且这个小王子除了聪慧早熟还有为新后所出之外,还有国王最喜欢的一点:足够年幼。   但在国王被暗杀猝然死亡之后,第一个前来陪他的儿子就是这个幼子。   作为老牌的军事重国,魏玛帝国的军力不容小觑……反映在夺位之争上就是冲突异常激烈。   而且这场动乱已经波及出了魏玛帝国的范围,不少和它“交好”的属国纷纷颇有兴趣地插手了其内战之中。   ——反正新议会和新帝国也在打仗,等嗅嗅这边的利益够不够美味后,再决定如何谋取另一方的利益也不迟!   一片烽火。   原伊特诺联邦统治四千多年来的维稳局面持续太久了,如今局势一有突破,再加上某些有心人若有若无地推波助澜……   那些被压抑太久了的分立情绪立刻像是失却了阻隔的洪水一样汹涌疯涨了起来。   所谓“合久必分”,指的大致便是这个阶段。   那何时才能迎来“分久必合”呢?   战报信息一天比一天传过来的频繁,因为人类所在的整个星域仿佛都被这种愈燃愈烈的好战情绪笼罩了。   新帝国和新议会之间、魏玛帝国的王位争夺、各个盟国突然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这是扩张自身和吞噬弱小的最佳机会……   这种情景在刚出现时,希冀想要先腾出精力打散残余议会的雅各布当然大为满意,但随着战火的进一步升级,局况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预计。   一挥手把所有战报信息资料推散了一地,夏佐转过身去问鲁道夫:“到处都是战争、战争和战争……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有什么意义吗?”   鲁道夫从自己脚边捡起来一张纸:新议会和新帝国间的第二次战争在持续了三周后,新议会已经节节败退至主星附近,并且依托于那里的十二颗微型武装卫星进行了最后阶段的抵抗。   鲁道夫知道他在为了什么而心情烦躁,但即便是他,也无法在现阶段拿出什么有效的解救方案。   战争总会有牺牲,不管是士兵们的生命还是民众们的家庭……当这些牺牲和伤亡被物化成了报告中的成串数字时,带给人的冲击力远远没有当知道那串数字中还包括了自己亲友而己方却无可所为那种无力的悲恸。   虽然暂时没有加入战场,但是没有一个势力会将北冕座星系完全无视。尤其是深知亚当号也在那里的雅各布,可谓在战争之初就对北冕座星系进行了密切关注。   在这种情况下,北冕座星系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做出各种解读,并且如同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将其扯入到目前这种战火连绵的大混战中。   而这并非是加入战局的最佳时机。   就在同时,和他们间隔了数千光年之远的仙后座星系上,代议长埃蒙德独自一人坐在临时议会的办公室里,双眼无神地久久凝视着原联邦那宽广到仿佛无域的星图。   门被礼貌地叩响了三下,走进来是和他一起就职的枢密秘书长。   原枢密秘书长杰拉德是艾登的绝对心腹,在逃至卡西奥星之后,就被停职罢免了。   “最新的战报来了,您现在要过目吗?”秘书长问。   “……先放在那儿吧,”埃蒙德半天才回神过来,“是早就猜中的结果,不是吗?”   秘书长用沉默表示出了肯定意味的回答。   “我明白了……”代议长疲惫地说。   就在枢密秘书长想要询问元首还有没有什么新的指示时,埃蒙德低声说道:“长久以来,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以平等为号的民主体制,在赋予了政府为民众服务的正当权力以外,还多交予了政府什么东西?那些支持议会制的民众们,又在真正地支持着什么?对于更多的民众来说,只要有更多的面包和牛奶,其实根本不在乎统治于其的政府究竟是联邦共和,还是帝国独裁吧?”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与其说是在向秘书长询问,不如说是对自己在进行拷问。   被逼离中央星域、夺回首都星计划失败、被打至临时政府驻地门外、发出的求援申请不少如同石沉大海,而且所寄托厚望的几处却皆无回音……   依稀记得两千多年前的联邦政府,在中央星域受到异星生物威逼之时,也曾发出过类似的求援书,但当时的属国前来支援者又是何等的积极?还记得,第一个赶赴过来的就是……   埃蒙德的思绪到这里停断了,因为2600多年前,在奇美拉即将攻入中央星域时,第一个赶赴过来御敌的便是南十字帝国。   ——而南十字帝国……已经在去年的时候,被联邦以反叛罪的名义予以剿灭了。   秘书长又沉默了一会儿,看元首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下来,才谨慎地说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事物会是永恒的,人类会有生老病死,有青壮期也有老迈期;爱情也会在经历了暧昧期、热恋期后走入倦怠期;哪怕是带了‘永恒’的‘恒’的恒星,也有着星胚阶段、主序星阶段和红巨星阶段……一个国家或者说一个政体也是如此,而联邦已经走过了四千多年的历史……”   埃蒙德顿了一下:“啊……你是说,联邦已经到了该要消亡的阶段了吗?”   “是到了该要改变的阶段了。”枢密秘书长低低地说。   代议长的表情冷滞了许久,半天后才长喟一叹:“连你都这么认为了吗?……现在有多少人准备想要签订投降协议了?”   范伦丁再次回到北冕座星系的时候,出乎意料地带来了不少星际难民。   “有意思,”西奥多说,“我没听说过星盗改行做政治家后,还能兼职慈善家的。”   “本来不想多管的,”范伦丁这次没带莉莉丝一起过来,他走的很快,带动着深蓝色的大氅在他背后跃连起一道跳动着的锋线,“是杀了一小群奇美拉后顺手救下来的……看着他们过来的方向正是这里,就让他们搭了个顺风船。”   “那你对奇美拉的态度还真是执着。”康纳德在他行经自己身侧时吐槽道。   “没错,”范伦丁停下了脚步,冲他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敢动了我的小美人儿,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能行呢?”   “你在哪儿发现了奇美拉的踪迹的?”鲁道夫打断了俩人之间毫无营养的斗嘴。   “不太远,离这儿大概有几十光年的地方……好像是追击过来的。”范伦丁回答,“你们可要小心了,别我下次来的时候,这里都被奇美拉啃没有了。说起到这种可能的话,不如我先把夏娃和弥赛亚带去狮子座自由城邦避难?”   康纳德闻言自然又是大怒:“论到能对付奇美拉的,我们才是祖宗!”   “奇美拉怎么会出现在离这儿这么近的地方?”夏佐又一次拽回了话题,“这儿算不上是什么偏远星系……难道还会和上次黯夜歌姬号遇袭有什么关联?”   在鲁道夫的支持下,夏佐不久前开始参议军政讨论,并且几次直中要害的结论让众人——尤其是辉星军团的幕僚团们,刮目相看。   “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这儿的Omega一个比一个不像Omega。”范伦丁随口道。   “大概是因为你也不太像个Alpha?”康纳德说。   他指的是前星盗和他的Alpha情人。   “哦,”范伦丁点了下头,“谢谢夸奖……说起来,奇美拉的举动最近又开始反常起来。如果我们上次的结论有一些真实性的话,恐怕以后会更乱了。”   就像是为他这句话作注脚一样,就在不到一周后,对新议会的攻势一往无前的新帝国的推进步伐,突然受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阻碍:一队变异奇美拉,忽然撕裂了空间出现在了中央星域外围,弄得帝国军队阵脚大乱……   “哦?”还滞留在北冕座星系的范伦丁闻讯后的第一反应是拿起了手边的红酒杯一饮而尽,“……帝国万岁。”   短短的四个字里,却是极尽嘲讽之意。      第106章      继近三千年前那次几乎被攻破人类政治中枢之后,这是奇美拉再次出现在中央星域并且对人类军队发起了攻击。   而且,远远未曾就此停止。   自从“少了”两大竞争对手后,温世顿上将的表现便屡屡惊艳世人:即便在遇到了奇美拉之后,也在开局之初便取得了小胜。   然而一次胜利,对这种追逐杀戮本能的异兽来说,不过是帮它们修正了攻击的“正确”方向……在被日曜军团打散了最初攻击后,更多数量的异星生物铺天盖地自动荡的空间裂缝中倾巢而出,暂且避开了中央星域的方向,向着广袤无垠的宇宙空间喧闹而去。   “追击吗?将军!”日曜军团的副官向长官请示道。   一身白衣的温世顿翘着腿坐在宽大的指挥椅上:“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先问过伟大的皇帝陛下就下结论呢?”   他在“伟大”和“皇帝陛下”这六个字上,咬重了读音。   而在跨越了万千星系之远的虫族母星异烙斯星上,原本沉浸在一片死寂中的星球突然像是被狠狠地戳动了一下那样骚动起来……   蛰伏在巨大盆地暗影中的主宰低沉地嘶鸣了起来,几乎立时就安抚住了整个族群中的产生的骚动。   然而,主宰却没有因此平静下来。它那六只粗壮的触爪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半天后才归恢回原位。   因为在它的感官世界里,有一片浓郁到穿透不过的黑暗渐渐聚拢形成,并且——   向它覆压而来。   “你们怎么看?”鲁道夫沉声问道。   在会议室正中央的星系图上,代表着沦陷地区和造成这一切始作俑者的亮红色正在以一种肉眼几不可察的速度扩张着——考虑到比例尺的问题,人类领地事实上的陷落速度已经不容小觑了。   “我不知道是应该用‘搬石头砸脚’还是用‘故布疑阵’来评价比较合适了。”范伦丁没心没肺地说。   从星图上可以看出,这次奇美拉的进犯是从中央星域与仙后座星系相交接的地方扩散出去,进而愈演愈烈的。   拜中央星域强大的防守能力和其连周来对新议会的持续围攻,最先无法抵御奇美拉这次突如其来攻势的,便是仙后座星系。   这也让得知范伦丁随手解救的难民中包括了汉密尔顿夫夫的夏佐,不由得感到了一阵阵后怕。   由于涉及到了奇美拉,拥有着长久对付这种异星生物经验的荆棘军团在这次会议里起到了主导作用,对此研究颇深的盖比也应命出席。   在收到了两位军团长的询问目光后,盖比便说:“事情有一些不同寻常。”   他这一开口,就让鲁道夫和锡德里克的心头笼上了一层沉重的疑云。   果然,盖比的下一段话应证了这种不安。   “它们在进化,而且进化的方向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学究型少校激动地说,“奇美拉以前并非没有出现过可以撕裂空间的异类,但是它们出现的条件很苛刻,而且一般都是自体跃迁。但是这次的情况却打破了这一限制。”   “这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范伦丁若有所思地说,“之前我和我的小美人儿被这些肮脏玩意儿穷追猛打的时候,它们居然能跟着我们跃迁。虽然每一次跟过来的奇美拉都会相应减少,但明显不是所有都是空间进化体。”   “难道它们也会有跃迁牵引器?”夏佐问。   他这个疑问把所有人的思维都引向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就连一向以研究为重的盖比都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这个可能……不……一定不会出现……”   “我们需要一手的资料。”锡德里克说。   “也许到了要出征的时刻。”鲁道夫接上他的话说。   “我并不这样认为,”西奥多的语气中带有让人闻之后背发凉的冷酷感,“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在他看来,北冕座星系的出击必须要在千钧一发之际,行定局之大效。   目前人类的局势虽然有所危急,但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且先不说混战中的各个势力将会因之消耗掉多少有生力量,局势未明朗之前,难道不应该先好好观察他方势力的应对之策,再谋定而思动吗?   “与其担忧时机上的问题,难道不应该更加担忧同胞正在遭受戮杀的事实吗?”西奥多的纯利益论最先引起了夏佐的反感。   “为了最后的胜利,些微的牺牲也是难免的。”西奥多不以为然地说,“总要懂得取舍,也会有所可得。”   “你说的‘最后的胜利’指的是攫取权势的最高峰,还是实现此前发誓过的‘自由平等’?”夏佐没有对此让步,“我以为,‘自由平等’里最基本的一条就是生命不受到威胁的生存权。”   “呵——”西奥多干脆地只回了一个音节,显然不打算和一个年岁未曾过百的Omega再继续争论下去。   “我和霍克斯已经决定出兵了。”鲁道夫看了一眼西奥多,“如果不尽快弄清楚它们进化的方向和原由,恐怕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棘手起来。”   就在这时,受到鲁道夫的启发,夏佐突然想起了发生在半年之前的一场对话——由于这场对话中被贯穿了太过悲恸的场景,他一向都是刻意遗忘和不去追忆的。   但不知为何,他却在此时突然想了起来。   “……是黑潮!”夏佐脱口而出了这三个字。   由于那场对话涉及到的内容太过隐秘,只有鲁道夫才知晓具体的聊天内容。   所以,“黑潮”这两个字也只有他才明白说出它的是谁,和它背后代表的涵义。   “如果是这样的话,”鲁道夫沉思道,“只能说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   “我们要去联系一下它吗?”夏佐指的是虫族的主宰。   “不,”鲁道夫说,“如果它说的是真的,那它现在将会比我们更加着急……不如等它主动来找我们。”   沉寂了远超半年之久的荆棘军团的再次出动,让不少人恍然大悟般地回想了起来这支军团乃是剿灭异星生物的一把利刃。   何况随同出战的还有同样声名赫赫的辉星军团呢?   首战之捷就发生在了距离北冕座星系较近的武仙座星系。   武仙座星系并没有统一的政权,而是分为了南北两个国家,政体则是君权至上和君主立宪的不同。不过这个星系足够大,仅仅恒星数量就超过了30万颗的宽广星域,让两个国家间倒也相安无事地共处了很多年。   此次内战伊始,这两个国家便选择了明哲保身的观望态度……   而在被荆棘军团和辉星军团联手解除了奇美拉之围后,武仙座星系顺理成章地向其表示了效忠。   “武仙座星系向鲁道夫效忠了,”温世顿对雅各布建言道,“这样下去,舆论导向可能会对我们不利。”   “你想说什么?”雅各布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派出军队帮助盟国战胜那些所谓最强个体生物的奇美拉?……相信我,我的公爵,还不到最佳时候,而且现在一切还在我的掌控中。有些人、有些盟国,需要一个好好的教训了。”   “可是鲁道夫他们……”温世顿还没说完这句话就被新任皇帝打断了。   “鲁道夫怎么了?”雅各布浑然没放在心上地说,“他愿意折腾就由他来折腾……如果凭借着他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对抗奇美拉的话,这个皇帝我还是不要早做的好。”   “还有锡德里克和他的辉星军团。”温世顿的话语中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隐晦热意。   “……哦,”雅各布点了下头,修改了一下自己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如果凭借着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就能对抗奇美拉的话,这个皇帝我还是不要早做的好。”   话说到此,皇帝俨然已经表露清楚自己在这一点上不接受劝诫的心意。   温世顿毕恭毕敬地向他行过臣子礼节之后,依照礼律慢慢退步出去。   只是,在转身出门的瞬间,这位目前在新帝国中权柄熏天的公爵大人脸上,强压着什么跃跃欲试的不满情绪。   在武仙座星系进行短暂休整后,针对变异后奇美拉的研究结果也已新鲜出炉。   其实,这一变异过程,仅仅从交战的影音资料上就能看出端倪:与以往痴迷于血肉的奇美拉不同,显然有一部分异星生物更愿意吞噬着诸如星舰、战斗艇等等此类金属制我无血肉物件。   “是的,它们的变异正是源于此种情况,”盖比拿着研究资料的手指有些颤抖,“……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看到的东西:它们开始吸收吞噬无生命物体了——这是基因学上的一大进步,但却是我们人类面临的一大威胁!”      第107章      “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弥赛亚仔细地看了看盖比少校呈上来的研究资料,“基因融合可是一个大课题,”他加重了在“大”字上的发音,“即便它们能够融合不同物种之间的基因,我也不相信这种融合还能在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之间进行。”   “但是它们的表现……”准确说来应该是异星生物行为学家的盖比少校迟疑着说。   “它们的表现是变异,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出变异的原因。”弥赛亚说,“不过能肯定的是,这种变异对人类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就尽快找出来原因。”鲁道夫下令道。   “但是我认为这并不是您眼下应该关心的最重要的问题。”弥赛亚直直地看向鲁道夫,“您最应该做出回应的问题是……我应该叫您什么?‘将军’?‘陛下’?还是‘元首’?”   事实上,这种疑问的情绪早已在整个军队乃至基地中潜滋暗长了。   并不是所有士兵们的宏愿都是为了实现什么崇高理想,他们中的不少人更看重一些实际的东西:比如军功的获得、军衔的提升、军饷的增加……   在荆棘军团和辉星军团还归属于前联邦政府时,他们——尤其是前者在这些方面受的桎梏颇深,单论军衔一项就受到了并非公正的待遇。   如今,压在两位军团长身上的上级再无一人。再加上武仙座这样一个大星系的主动归顺……一时间,人心浮动:——如此情景之下,还要沿袭军团旧制吗?   ——黄袍加身、社稷功臣之类的想法,难道一点儿诱惑力都没有吗?   因此,弥赛亚这个问题一经问出,立刻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尤其是西奥多,闻言后更是直接向他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将军’?‘陛下’?‘元首’?”鲁道夫重复着他说过的话,“这三个角色都不是我最愿意做的。”   “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锡德里克提醒他道。   他指的是“永不称帝”的承诺。   西奥多自然也想起了这句话,并且脸色毫不掩饰地跟着黑了一下。   “那您想要做什么?”弥赛亚假笑着问他,“莫不是想要封神吗?”   “我想要成为的目标非常普通,”鲁道夫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之言,“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半。”   “愿闻其详。”西奥多逼问道。   他此前试图多次和自己的侄子讨论过这方面的话题,但总是被对方三言两语地打太极蒙混过去。   “一个合格的丈夫和一个合格的父亲。”男人如是回答道。   “这只是身份,并不是什么职位。”西奥多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并且暗示性十足地说道,“如今形势如此危急之下,惟有权力的高度统一才能带来杰出的效率……一个英明的统治者,这才是眼下最需要的,不是吗?”   “无论何种情况下的恢复帝制,都是社会的倒退。”锡德里克一丝转圜不留地说。   “呵——”西奥多不再试图多言语什么,只是在垂下眼睛之前,凉凉地看了霍克斯上将一眼。   这次会议结束之后,鲁道夫和夏佐是相携离开会议室的。   “那个……”夏佐迟疑着开口道,“你之前说的那两个目标,是认真的?”   “你觉得呢?”鲁道夫反问他。   “这个……”夏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他从来没有过要去做一个好伴侣或者好爸爸之类的想法,而是想要“变强变强再变强”。   ——这么说起来好像自己很自私的样子啊……   “其实我在读军校的时候,只是想做一份战术研究员之类的工作。”已经被人冠以“名将”之称的男人这样说道。   “啊……你也读过军校?”陷入了反思情绪的夏佐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我还以为你一生下来就会带兵呢……”   ——我在说什么啊,这句话真的是太蠢了……   鲁道夫闻言却笑了笑,搂过他的肩膀在他头顶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你会这样评价我,实在是能让我有够得意的。”   他这个吻不仅很轻,而且很快,但那一刹那的温情却流露分明得让人无法忽视。   这让夏佐情不自禁地又沉默了会儿,才问出了一个不那么“蠢”的问题:“你真的不想做什么皇帝或者元首吗?”   鲁道夫摇了摇头:“权势对我的吸引力并没有那样大。”   “我也觉得做皇帝或者元首没什么意思,”夏佐说,“如果我是皇帝的话……”说到这儿,他就因为想到了什么而低声笑了起来。   “怎么了?”鲁道夫问他。   “没什么,”夏佐正色道,“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来做皇帝的话,你的称呼是不是就变成了:‘鲁道夫奥法里斯,原联邦三星上将,现帝国皇后’?”   听他这么说,鲁道夫笑了起来:“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你想做皇帝吗?”   而被他说出口的这后半句话,已然不是一种玩笑的口吻了。   “我?皇帝?”夏佐摇了摇头,也跟着男人笑了起来,“我做不了这个的,因为我的心没那么大,能保护的人也没那么多。”   “那里会有我吗?”鲁道夫状似不经意地问他。   “有的,”夏佐脸上的笑意未减,“我会保护好你的。”   “好。”   就像是天生不对盘一样,享受玩弄权势的西奥多和一贯克己慎行的锡德里克之间向来看彼此都不顺眼。   尤其是在经过了上次会议室里有关“帝制”的争论后:这次争论虽然过程简短,而且也没有得出什么确定的意见,但意见双方却是针尖麦芒一般地格格相对着。   在基地的一条主干走廊里,和脑海里正在掂量的对象擦肩而过、仍有点头示意后,西奥多思索着什么向前走去。   于他看来,不管是军团还是政权中,都应该只有一个声音。   但是辉星军团和锡德里克的加入,却增加了另一个声音——   而且这个声音还不怎么合拍……   ——要怎么做才好呢?   “您好像在面临着什么两难的选择?”一个华丽得犹如天鹅绒般质地的嗓音从铂金色头发男人的侧后方传出。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西奥多想,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对方回应。   不过来人好像也并不期待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复一样,步履轻松地一步步走近,低沉地传来了一声耳语:“要小心啊……西奥多大人,”红发男人从口中吐露出诚意不太足的敬语,“踩好自己脚下的钢丝。”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西奥多冷淡地回应道。   “没什么,”范伦丁唇边的笑意恣意而又艳丽,“我还是很喜欢看人跌成粉身碎骨的……”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双手插兜转身离去,口唇中逸出的口哨断断续续——是一艘描写星盗生活的古谣,非常具有草根化的特点,然而却和他这一身华贵的气质融合得相得益彰。   西奥多看着前星盗头子的背影慢慢离开视线,用一种自己都几近听不到的音量说:“早晚会像处死星盗一样处死你,说不定这正是你自找的结果。”   当内战打成一片混乱的人类遇到奇美拉时,无疑拉长了这场种族争斗所需要的时间。   与近三千年前那场奇美拉对人类的进犯相比,这次它们的推进遭遇到了不小的阻力。毕竟几千年来的人类的科技进步不容小觑,何况人类还将越来越多的精力放在如何更有效地杀死同胞和屠戮异族上。   但是,阻力毕竟只是阻力。若入侵的力量足够强大的话,便足可以打破这种阻力。   在经过了初始阶段的不堪和无措后,渐渐回神过来的人类在面对它族生物时,终于爆发出了比之前内斗时更大的斗志和更令人感动的团结。   再加上极擅于和奇美拉作战的荆棘军团和极擅于和人类作战的辉星军团,不少自知难以抵御异星生物入侵的一些盟国都从善如流和迫不及待地向鲁道夫表达了归顺之意,就好像之前打着结盟甚至招揽的旗号去找北冕座政权的不是他们似的。   而且荆棘军团和辉星军团这两个本身就实力卓群的庞然大物,不知是何原因,在短短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战力又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提升……   着实让人对其的评价一路上扬着倍增。   就在鲁道夫和锡德里克以及其身后的两大军团名声大振时,随后爆出的另一事件将同属三大军团的日曜军团,也推向了众所瞩目的顶峰。   一身白色戎装的温世顿拜恩满脸沉肃地出现在面向脉冲信号所能抵达的所有地方:“我是温世顿拜恩,新帝国公爵……”   在“新帝国公爵”这五个字上,男人清楚地发出了一声嘲弄的嗤笑:“我出现在这里,让大家能够看到我、听到我,是为了揭露出一项顶了天的阴谋:此次突袭而来的奇美拉,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   同样看到了这段影像的雅各布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了过去——薄胎瓷器完整无缺地穿过仍然正在言语的的全息影像:“……相信我,当我得知事情的真相时,内心所受到的震动比你们还要大上百倍、千倍!”   ——瓷器在对面的墙壁上被摔碎成片片晶莹,每一处残缺断面上反射出的弧光仿佛都能映衬出不远处的全息影像:“……虽然备受痛苦,但我仍然要大声地说出这个事实:操纵奇美拉对同胞进行攻击的,正是……”   雅各布觉得自己的头脑里一阵发蒙,他已经听不到由一个个细小的光点组成的立体影像在说些什么,甚至连对方的口型都分辨不出了……听觉和视觉中都只留下了雷鸣般的嗡响和模糊的重影。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调出了就在几个小时前收到的、由这位反手给了他几乎堪称致命一击的心腹爱将发来的军情汇报文件。   颤抖着手将它播放出来,这份影音文件的前半部分是中规中矩地按照流程进行的汇报,直到播放至最后几秒,才看到身着戎装齐整的温世顿对他温和一笑,缓声道:“……寂寞了这么久后,我可不想继续寂寞下去了……陛下。”   “陛下”二字被他说得轻飘飘的。   他这身衣服和雅各布在几分钟前看到的全息影像中的着装……   完全一致。      第108章      雅各布重重地拽了下隐藏在层层华美帷幔中的叫铃,应声而来的是一位身穿宫廷制式长袍的侍卫。   “陛下。”来人保持着低头鞠躬的姿态,不敢多看他一眼。   “温世顿和日曜军团现在在哪里?”雅各布哑着声音询问道。   “公爵大人今天一大早就领着军团离开中央星域公干了,”侍卫偷眼看了一下新帝,随即又回复了之前的毕恭毕敬,补充回答说,“他有您签发的手令。”   “……‘公爵大人’?……”雅各布只觉得一股寒气自心底而起,冲得他头脑发麻。   他于一片茫然中起身而转,向着宫殿里最高处的那把王座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却被他用步子度量出了不短的时间。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用一种介于自言自语和向人发问的语气问道,“难道我不是为了担负起整个人类的责任,才选择这条修正联邦不断懈怠、不断腐化、不断堕落的道路吗?”   此时并非朝会时间,偌大的宫室里除了登基未满一年的新皇之外,其他人等未经传召皆未出现,因此这句问话也未能得到任何回答。   “你说呢?”雅各布转过身来,单手扶住金碧荧煌的王座,居高临下地问方才被他唤入内的侍卫。   “陛下所言极是。”侍卫俯首不敢多言。   “那……”雅各布只吐出了这一个字,便挥了挥手让对方退下。   ——那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地都不能理解我、背叛我,不按照我设定好的剧本走呢?   温世顿的公开发言从雅各布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上将自雅各布举事起便跟在他身后,更是他能够迅速掌控中央星域的最大依仗。   如今却是正是他这位心腹爱将跳了出来,指控他才是这次异星生物之难的罪魁祸首,言之凿凿、恳切悲痛,并且还表露自己愿不惜以整个军团之力替他赎罪的心迹。   至于温世顿自身,则被他自己塑造成了一位为了大义不惜背叛自己敬爱已久的上司……简直堪称新时代的悲情英雄。   发表完演说后的温世顿在关闭了脉冲信号传输器后,便扯动了下唇角,轻轻地掸了一下本就无一丝灰尘附着的袖口,注视着舷窗外深重的天幕,头也不回地问道:“确定好接下来的攻击目标了吗?”   “已经确定了,大人。”副官尽责地回答道,“是刚刚发出求援申请的波江星系,距离我们只有32光年,预计将在半日后便可以抵达。”   温世顿点了下头:“做好战斗准备,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我去看一下夫人。”   在舰桥指挥舱旁侧的卧室里,脸色苍白的女子正在卧榻而眠。   她那双纤细的手腕一眼望过去,就会给人盈盈不足一握之感,而想必应与此同属“纤细”这个词语管辖的腰腹,却高高隆起着,显然其间孕育着的小生命已经快到与世界初见的时刻了。   温世顿扫了她一眼,确保连接在她手腕上那一堆注射泵和监测仪都在正常运转后,便转身想要离去。   但他刚转过身子,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虚软的声音:“……你……”   温世顿重新转回身子,对上了妮娜那双黯淡的眸光。   于是,他的口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什么事?”   “……为什么?”妮娜问完这句话后,便重新闭上了眼睛,像是从未奢望得到这个问题的回答而是一直被它折磨着一样。   “……”温世顿沉默着没有立时回答。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妮娜隆起的小腹上,而这个动作最终促使他开了口:“不要多想。”   说完这句话后,男人就离开了。   妮娜侧过脸去,始终凝在她眼角的那颗温热的液体终于随着她这个动作,缓缓地滑落下脸庞,在枕上打出了一处小小的湿痕。   “为什么?”在全息影像中的温世顿消失后,夏佐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话?我可不相信他这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之心’。”   “因为……”西奥多看了一眼星系图中代表着归附于两大军团的各个盟国势力,“……他觉得寂寞了吧?”   一语中的。   然而夏佐却没有马上理解“寂寞”这两个字的含义:“什么寂寞?”   “虽然一直被称作‘三大军团’之一,却在战绩上不过只是寥寥,”西奥多眯了下眼睛,“虽然军衔最早升至五星上将,却在战功上根本无法与同僚相比……温世顿·拜恩恐怕一直都寂寞失落得很吧?”   他的心路历程和温世顿的基本相似,因此稍加思索,便将其心思揣摩得八九不离十。   “难道为了证明自己,就可以不顾自身所作所为的对错与否了吗?”夏佐忍不住地评价说,“在他看来,战争是什么?获取荣誉和炫耀实力的舞台吗?”   鲁道夫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我们没办法决定别人的想法。”   夏佐紧了紧拳头:“但是我们能揍到他改为止。”   “未必吧?”西奥多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要是他本人压根就不愿意改呢?”   “那就杀了他。”锡德里克接了这样一句语调平常,但内容上却杀气腾腾的话。   “……”西奥多的笑容大了一点儿,“好想法……”他拖长了语调并且重复道,“……这真是一个好想法。”   数周后,波江座星系的奇美拉被成功驱逐。温世顿在此役中的表现可圈可点,不少人更是将其与鲁道夫还有锡德里克相提并论,“三大军团合而归一”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温世顿主动联系上了另外两位军团长。   “我记得我向你说过,”他看向鲁道夫,语气诚恳得一如往昔,“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   “我不信‘说’,”鲁道夫说,“我只认‘做’。”   “大人这句话真是别有深意。”刚刚因为某个原因而终于得偿所愿的康纳德向鲍曼咬耳朵说。   鲍曼稍微离远了他一点儿:“呵呵。”   “你这个‘呵呵’是几个意思?”康纳德不满道,“你一定是在嫉妒我终于成为了怀拥Omega的‘人生赢家’对不对?”   “愚蠢。”鲍曼懒得理他,并且做好了再次观赏他即将在弥赛亚那里碰一鼻子灰的准备。   “霍克斯你呢?”温世顿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位军团长。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锡德里克平淡地说。   “果然……”被如此抢白之后,温世顿却不怒反笑起来,“既然无法合作,那就只好大家一起分个高下出来好了。”   “没兴趣。”鲁道夫说。   “没空。”锡德里克的话更过分。   在通讯被切断之后,西奥多便有些不满地说:“为什么要拒绝日曜军团的合作要求?这难道不是民心所向吗?”   “温世顿?他可不是什么可堪合作的良善之辈。”鲁道夫说。   “你不懂军事,”锡德里克说出口的话语更加直截了当,“你以为他只是靠着日曜便能驱赶走了奇美拉?”   西奥多不以为然地说:“驱赶走就是驱赶走了,你管他用什么方式呢?只要结果正确,方式和过程并不重要。”   “不见得会有这么简单,西奥多叔叔。”夏佐说的话就有礼貌多了,“奇美拉可以被人类控制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总让人觉得一定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西奥多在面对夏佐的时候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甚至是用一种可以称得上和蔼可亲的语气说:“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忧心了,最重要的是要调节好自己的身体。”   他边这样说边热切地、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夏佐的小腹。   可惜夏佐没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反而礼貌地向长辈道了声谢。   鲁道夫不动声色地岔过了话题:“温世顿的心思太活泛,请他入伙容易,看住他不动什么歪心思就难了。”   关于“三大军团聚首”的问题,最终仍是没有商定出一个结果来。   同时,西奥多的不满也在渐渐加深,他醉心于权谋,自然会对一些困难的任务跃跃欲试——比如去驾驭温世顿这种先反联邦又反帝国的投机者。而他倾向于接纳温世顿的善意,还有着自己的考量:若能挑动得温世顿与锡德里克之间存有什么争执,也好过如今“双头并立”的局面吧?   要知道……亲手建立起一个奥法里斯王朝,可是他构幻已久的梦想。   夏佐再次见到弥赛亚的时候,后者一身白袍地在实验室里忙碌着。   轻咳了一声,夏佐有些不太自然地问他:“你还好吗?”   “我看起来不好吗?”弥赛亚用指尖勾过来一张光屏,瞄了两眼后,圈出一个有用的数据,然后将除此之外的其他字符震成一堆细碎的光点,“你是想问我的发情期过得怎么样的?”   “那个……”出发点是为了关心人的夏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可以这么说吧。”   “挺好用的,”弥赛亚伸手摸了摸后颈处的新鲜印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就是没有自己来省心。”   “……你不用多休息一下吗?”夏佐自认他的体力要优于这位整天呆在实验室的医师的,所以这样问道。   弥赛亚半掩住唇打了个哈欠:“等我忙完手里的这点儿……我前几天刚刚有了一个想法需要验证一下,说不定会是挖出奇美拉变异秘密的突破口。”   夏佐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你要不要这么工作狂啊?等等……你说的‘前几天’难道指的是你的发情期间?”   “对啊,”弥赛亚坦然承认道,“我是受到了Alpha和Omega之间关系——尤其是发情期之间吸引力的启发,突然想到的一个灵感。我觉得,这次的方向应该是正确的。”   “……好吧,”夏佐干巴巴地说,“那你努力。”   “嗯哼~”弥赛亚欣然点头,“如果这次真能得出我想要的结果,就说明他那个人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   “……人家好歹也陪你过了一个发情期吧?”夏佐忍不住为康纳德打抱不平道,“你要不要刚一下床就这么无情啊?”   “做人就要洒脱嘛,”弥赛亚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难道你还想跟我交流一下发情期的姿势选择经验什么的?不过我现在时间不太够,你想聊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不……不用了。”夏佐无力地说,“你先忙,注意身体。”   等到夏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弥赛亚才停下手中的忙碌,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接着伸手摸了摸后颈处的那处咬痕。   咬痕处还有些微微发肿,自己摸上去产生的感觉也和被做出标记行为的那个Alpha抚摸的感觉不一样……   “奢侈”地走神了片刻后,他才又重新把自己的心思放回到手中的工作上去。   作为最先被奇美拉攻击的对象,新议会所在的仙后座星系在岌岌可危之下依然维持住了足够长的时间。   足够长到了荆棘军团和辉星军团可以为之施加援手。   “联邦这所房子已经彻底裂开了,”鲁道夫说,“房子很旧,裂开后就更站立不住了,而且分裂的房子事实上已经不能被称作‘房子’。再加上如今愈加复杂的局势……结束分裂的时间到了。”   “既然房子裂开了,”西奥多顺着他的话提议道,“那为什么不将它推倒重建呢?比如说新建立一所宫殿?”   “在你眼里,政府应该是什么?操控权力的工具吗?”和他意见愈发不合的锡德里克难得地说了一段长句子,“权力来自人民,政府也应该是民众的政府,不应该被贴上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的标签……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应该早就达成了一致。”   “联邦政体的效率低下和事务冗繁有目共睹,”西奥多说,“如今战火纷飞、局势不明之下,集中而高效的发号施令有多重要您难道还不明白吗?还是说上将您领兵出战之前都会让所有的将级先来一次圆桌会议和举手表决?”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意见相撞,但是却是最重要的一次。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愿意归附过来寻求庇护的盟国越来越多,而即将被他们接收过来的,是新议会所在的仙后座政权:那里有一整套运行了四千多年的民主共和体制和相应班底,这对于仅仅有着完备的军方管理而缺乏政务人员的北冕座政权来说,具有着更为深远的意义。   已经到了必须要做出决定的时刻了。      第109章      自从前联邦首都星逃离的那一刻起,费迪南德·奥法里斯的身体状态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因而,家族权力也几乎都被下放到西奥多和鲁道夫二人身上。   严格说来,最为肖似父亲并且承继了他的志向的,其实是斯图尔特·奥法里斯。   ——鲁道夫那位英年早逝的父亲。   再次没能说服侄子接受自己的观点,西奥多心事重重地向自己的住所还转。   ——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在自己的姓名后面,加上那听起来就很有趣的“亲王”二字呢?   ——锡德里克……锡德里克……锡德里克……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西奥多在被人突然拦下时,还有些不太开心。但等他发现挡在他前面的是负责照顾自己父亲的机器人助理时,便有些着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机器人的语速始终是不疾不徐的,丝毫不受问话人情绪的影响:“主人请您过去一趟。”   西奥多松了一口气:“……走吧。”   但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走了几步路后又问道:“父亲的身体没事儿吧?”   “主人请您过去一趟。”机器人按照其被设定好的程序重复着固定的话语。   “那就快点儿吧!”西奥多催促说。   在温度被调得稍高的室内,受病痛折磨将近一年的老人卧在窗前的一张床榻上静养。   当自己的次子走入房间时,他正在透过巨大的飘窗向外看着房间外的景色。   时近仲秋,窗外一片秋色萧瑟零落的观景……再过不久便将迎来的深秋,即是相隔一年之前离开联邦的时段了。   西奥多走上前去,先拉上了遮光效果颇好的窗帘,才关切地握住了老奥法里斯的手:“父亲,您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吗?医生怎么说?”   随着光线的隔阻在外,房间里随即自动调整了灯光。   在这柔和中稍显黯淡的灯光中,老奥法里斯慢慢地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的次子:“……你最近在忙什么?”   “没什么,”西奥多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随意回答道,“随便帮鲁道夫那小子出出主意。”   费迪南德没有满足于他这两句简单的回答,而是盯住了西奥多的眼睛:“只是‘随便出出主意’吗?”   “是这样……”西奥多还没把这一句话说完,就被父亲喝止了:“西奥!……咳咳——”   一连串沉重的咳嗽声打断了西奥多的自我辩解之词,他急忙扶着父亲坐起身来,一边轻拍着老人的后背,一边张罗着为他倒水。   费迪南德伸手轻轻抓住了次子的腕部,微微地摇了下头示意并不妨事……他的指节有些冰凉和僵硬,搭在西奥多手腕上的力度也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让西奥多的心一下子柔软和颤抖了起来。   老奥法里斯闭目低喘了几声,稍微回复了一点儿精神后,紧了紧握住儿子手腕的左手:“……西奥……”   “父亲。”西奥多软声应道。   “你还是……”费迪南德睁开了眼睛,因为备受病痛和年岁折磨而浑浊的双目中勉力挣出了一丝清明,“……还是想让鲁道夫称帝吗?”   西奥多看了一眼父亲的眼睛,沉默片刻后,错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有哪里不好?”   费迪南德有些悲伤地看向儿子:“我不想和你争论独裁和民主的优劣弊端,只问你一句话:若是鲁道夫如你若愿,真的建立起皇权统治,你又当如何?”   听到这句话后,西奥多的眼睛里本能地闪过一丝“得偿所愿”意味甚重的火热,但随即便陷入了一种渐起的惘然情绪中。   ——若是真的建立起奥法里斯皇朝,我被人称作“亲王殿下”之后……   ——依照鲁道夫的才能,维稳局面的出现并不难为,这样的话……   ——……还真是……   “你会怎么做呢?……西奥。”费迪南德轻轻地喊出了儿子的昵称,“你会不会觉得他的称帝是你一手促成的结果呢?你会不会觉得他领兵尚可施政不过尔尔呢?你会不会觉得留给你自己施展开的舞台依然不够大呢?”   这三个问题的接连被问出,又引发起了老人一阵重重的呛咳声。   西奥多顾不上自我辩护,着急地在父亲身后垫靠上枕头:“我去请医生。”   费迪南德再一次制止了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西奥多错开了自己的目光:“我不会这么想的……父亲。”   急喘了几下后,费迪南德松开了一直攥在儿子腕部的手:“……医生刚刚来过了。”他稍稍举高了一点右臂给西奥多看,那上面正带着一支无针注射泵,“还带了一点儿口服的药剂,在那边桌子上。”   西奥多依言取来,刚想要喂父亲服下,但被老人推开了。   “等下再吃,太苦了。”   这句只有七个字的话,却让原本就心中有所愧意的西奥多更为触动——他的体质不若大哥那样康健,在幼年的时候,就时常为了逃避吃药而向父母撒娇诉屈“太难吃了”、“太苦了”……而父亲为了哄他乖乖就范,有时会尝一口他要吃的药,再一脸平静地向他保证“不苦”。   被这一句话勾起对童年趣事的思及,西奥多不禁举起药剂瓶,凑到唇边喝了一口:“不苦的,父亲。”   费迪南德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好,我等下就吃。”   药剂入口辛涩苦凉,入喉后却又仿佛能在咽嗓间烧出一道火线。   西奥多忍住了不去皱眉,刚想要等下去过问医生为什么这药的味道如此难喝,究竟是作何功效时……   突然觉得舌尖处有些发麻。   他下意识地咬了一下——正在失去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这……”西奥多突然想起了一个可能,一个绝对荒谬但是排除了不可能选项之后剩下的惟一可能的、匪夷所思至令人心生寒意的可能。   费迪南德认真地看着儿子的神态表情,每一分毫的细微变化都没有放过,然后从他手中拿过那瓶没有任何标签的药剂,仰头而饮。   因为太过震惊,西奥多对于父亲从自己手中拿走药剂瓶一点反应都没能做出。直到他看见父亲将要饮入这可能不是救命而是要命药物的时候,才如梦初醒般地抢上前去,将不大的药瓶打翻出去。   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觉得舌尖的麻意已经蔓延至咽喉,并且辐射到了双臂和双腿。   试探性地动了下舌头,发现还能勉强发音之后,西奥多有些口齿不清地问:“……父亲,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常常被问出口去,却不常常能得到答案。   费迪南德伸手将儿子揽入怀中,一如在照顾幼年生病中的他那样,用自己老迈无力的指尖慢慢拢齐儿子散在鬓旁的碎发。   并且回答了他这句“为什么”。   “我还能活着的时间不多了。”费迪南德将右手手腕上的注射泵递到西奥多面前让他详看——这是一剂所谓的潜能激发药剂,“你从小的想法就爱剑走偏锋,为人又不愿安分。我若能活着,还能对你钳制一二。若我死去,怕是没人能再劝阻你一分……”   西奥多伏在父亲怀里,他现在浑身又麻又冷,觉得只有父亲的怀抱才能带来一点儿温暖,但这少许的暖意却又如此的刺骨。   ——不,怎么会感到刺骨呢?明明是什么感觉都快没有了……   费迪南德用力地拔下腕部的注射泵,然后尽力调整自己的姿势,让怀里的儿子能趴伏得更舒服一点儿。   “恨我吧,孩子……”老人喃喃地说道,“我不敢也舍不得将你留在没有我的世界里……”   他抬起头来,失去药物的刺激,几近衰竭的身体各项官能也都开始不满地罢工起来:“不管哪里做你的游戏场都太小了,西奥……”   次子自出生起的那些记忆深刻的画面一一在老人脑海中浮现,久受病痛折磨的他将目光投到头顶上的天花板,继而穿透过去,仿佛能由此看到遥远的天际一般。   “……鲁道夫不是做帝王的料子。‘百杆尺头更进一步’的诱惑,连我也是无法抵御的。”老奥法里斯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可惜,我剩下的时间太少了,你又把控不了该去的方向,所以还是……”   他停住了后半句话没有说,而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西奥多觉得身上的凉意越来越重,仿佛血管都被凝结上了冰霜。他知道,这其实是代表着心脏正在逐渐地麻木和失去功能。   重重地长出一口气,他把自己的脸埋进父亲怀里,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被抛在身后已久的童年。   ——睡一觉吧……睡一觉后病就好了。   ——好轻……好……   ——好暖……   当祖父和叔父一同去世的消息传到鲁道夫耳中时,他正在为了第二日接见仙后座星系的新议会残留政权,并与之谈判做着准备。   他茫然地站起身来,一时间头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即便还留有什么念头,也是诸如“这不是真的”、“不可能”等这一类的信息。   锡德里克喊了他两声,都没能得到他的回应。   “迟些时间再商议吧,”夏佐果断地地说,“或者……等明天再随机应变。”   他一把抓住了鲁道夫的手臂——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男人脸上看到“无措”这两个字。   “我们先回去,”夏佐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指,用力地扣进他的指间,“我们先回去看看。”他重复道。   鲁道夫点了点头,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后,才迈出步子。   在费迪南德·奥法里斯的生命体征刚一失去的时候,负责他的病情医治的医生就在监控仪器上听到了刺耳的警告声。   他急急忙忙地带着医疗设备前往抢救,但没想到:在场的人多了一个,需要抢救的人却少了一个直降到零。   这样的大事没把他吓得当场跌坐在地,就说明他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   弥赛亚、卡特等医护方面的负责人都赶到了现场,并且结合实时影音资料,还原了当时事件的大概。   但知晓事情的真相,对于平复亲人死亡带来的悲恸无济于事。   甚至有可能会更糟。   鲁道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床前,以及看着自己至亲的两个人失去生机地躺在那里时,自己心中会是一个什么感受。   他只觉得很空:这种空是暂时的,一旦突发噩耗带来的空白感和虚无感褪去之后,那种锥心裂肺的痛,才是所要面临的最大困难。   他听不见身边的人在说话,也不愿细想和重构刚刚医生们得出的死亡过程的具体结论……他只是想这样站在那里,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将军!”夏佐又用力地扯了一下男人的衣袖,然后因为手劲没把握好而扯坏了他的袖扣。   但这次力道甚大的拉扯,却终于将鲁道夫从这种无法言明的个人情绪中释放出来了。   鲁道夫强逼着自己转过目光,接着就看到了枕边上的一本书。   这本书被放置得太刻意的,就好像等着谁去拿、去翻、去看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思绪就很纷乱,鲁道夫下意识地就拿起了这本书。刚一翻开就从里面掉落下一张纸笺来。   上面是费迪南德如刀削斧刻般的笔迹:   “跟从你的内心,我的孩子。”      第110章      夹着那张带有费迪南德·奥法里斯笔迹纸笺的那本书,名叫:《自由主义和正义论调的联邦》。这是一本读起来非常艰涩的政治学著作,但同时又被认作是能够详彻联邦政治基石的扛鼎之作。   此时被鲁道夫拿在手中的厚重书籍,并非是全新的刚出版读物,而是一本被人反复阅读乃至写下心得批注的旧物。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都出自费迪南德·奥法里斯之手。   鲁道夫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书本,只觉得心中的空旷迷惘之下,有越来越重的撕痛在一点点地逼近。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他低声问道。   费迪南德的两位私人医生、弥赛亚和卡特均摇了摇头。   “对外就说西奥多叔叔他……身染恶疾,需要静养吧。”鲁道夫说出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这所房间。   夏佐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鲁道夫的背影:男人挺直的脊背配合他稍快的步速,有着一种被强撑掩盖下的脆弱。   他一向崇尚强者,对于表现出诸如软弱之类的情绪总是不屑一顾。   然而,却不讨厌男人此时表现出来的脆弱……甚至为之心有所系。   但他却没有立即跟去,而是留在房间里安排未被提及的那些应尽事务,比如最为首要的如何尽快安葬事宜。   在临走出房间之前,夏佐突然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弥赛亚:“……”   弥赛亚挑了下眉:“有话就说。我们之间可没什么心有灵犀,别指望我能从你眼神里得到什么讯息。”   夏佐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才慢慢地深呼吸了一口空气,转身离开房间紧追着鲁道夫而去。   “啧——”弥赛亚不耐地咂了下舌,“还真是……”   “还真是一出惨痛悲剧啊。”卡特医生喃喃地接道。   “嗯哼……”弥赛亚发出了一声含糊的鼻音,没有再多言语什么。   ——还真是野兽一般的直觉。   当夏佐找到鲁道夫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   阿里阿德涅星的夜晚比前联邦首都星要长,恰逢秋夜,类日恒星更是早早跌出了地平线。   夏佐是在要塞尖塔的顶层上找到自己的Alpha的。   “你还好吗?”他走到横躺着塔顶仰望星空的男人面前,用了一句再平淡不过的开场白打招呼问道。   “……还好。”鲁道夫低低地回答说。   夏佐摸遍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口袋,最后翻出来了一块有着金箔包装的巧克力递到男人面前:“那个……要来一块吗?”   鲁道夫摇了下头:“……不了。”   夏佐拉过他的手,硬把糖果塞到他掌心中:“心情不好的话,吃一点甜食会感觉好一点。”   “……好。”鲁道夫这次没有再去推拒。   挨着他坐下后,夏佐学着他的样子也平躺在塔顶上,顺着他的目光和他一起望天。   鲁道夫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但俩人的距离挨得很近,近到呼吸、体温都清晰可感。   尤其是在夜色重了,寒意也在加重的时候,更显得身边人的呼吸和体温那样真实和亲密。   “你还好吗?”夏佐第二次这样问他。   “……”鲁道夫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回答了这个问题:“……不太好。”   夏佐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记忆中,男人掌心中的触感总是干燥、温暖的,而这次入手却带着丝丝的凉意。   他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放上去,细细地暖着对方的指尖。   “西奥多叔叔……”鲁道夫开了一个话头,却停在了那里。   夏佐继续玩着他的指尖。   俩人又互相沉默了许久……久到漫天的繁星都点点现身了,鲁道夫才长叹出了一口气。   “半年前,几个盟国的暗杀事件里,有西奥多叔叔的势力在推波助澜。”他低声说。   也正是那几起突然而来的暗杀,搅动得整个人类起了这场至今都没出现什么结局的大混乱。   “……我一开始只是有所怀疑,但是前几天从爷爷那里证实了这个推测。”鲁道夫的声音绷得很紧,“他其实一直……”   “他看向锡德里克的时候,眼睛里会有敌意。”夏佐轻轻地说,“我判断不好这种敌意的程度,但每次都会觉得很不安。”   他在感知系方面的造诣深刻到自己都不自知,这是融合了他自身天赋以及亲族最后遗泽所形成的无法复制的一种鼎峰。   鲁道夫伸手将他揽入自己怀中,沉默许久后,才说了一句:“夜里风太凉。”   “我不冷。”虽然这么说着,夏佐还是又捏了捏他的指尖,发现不似之前那样冰凉才稍微放下心来。   “你看天上的星星,”看星空时间久了,夏佐的精神也放松下来,不再顾虑自己会不会说出不恰当的话,和鲁道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我很小的时候,也经常爬到屋顶上看星星。不过那时候我住的房子很低很矮,所以看上去星星也离得更远了。凯恩还……”   在说出“凯恩”这两个字之后,夏佐不禁心中掠过一阵虽已僵化但长存已久的哀痛。他定了定心神,勉强用平静的口气说出了后半句话:“……凯恩还跟我说过,只有处于星空的拥抱中,才能真正地体会到它的美丽。”   ——后来,我投身到了星空的怀抱中,但却……   ——永远地失去了你。   鲁道夫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和这种变化的原因,用掌心摩挲了一下他后颈上的咬痕:“你还有我。”   只是一个闪神之间,夏佐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他紧了紧仍被自己捏在手中的男人的指尖:“你也还有我。”   这句话很平常,而且还有一个听似很敷衍的“也”字,但却在此时承担起了最大的安慰职责,并在这个寒风渐起的秋夜中,带来了浅潜而生的暖意。   “为了这片星空……”鲁道夫喟然长叹道,“多少人在为之前仆后继?”   “你呢?”夏佐问他,“你是在为了这片星空吗?”   对于这个问题,鲁道夫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才回答说:“我很想为我自己一次。”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夏佐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你其实最想做的是战术研究?”   “不,”鲁道夫纠正着他的说法,“我感兴趣的是战史、战术之类的学科知识,但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一个丈夫和父亲吗?”夏佐并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   鲁道夫点了下头:“我小时候从父母那里受到的关爱并不太多,父母之间的相处也经常会出一些……小问题。所以,我构想过无数次如果是自己来担任他们的角色的话,应该要怎样去做。”   “你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大概是多大?”夏佐问。   “大概和你现在差不多年龄吧。”男人坦言道。   “那你还一直没有结婚,还被光球吐槽说什么‘认识你多久你就打了多久的光棍’?”夏佐忍不住打趣他。   “这是因为我总要先找到你。”鲁道夫说。   ——是先要找到你,不是先要找到一个Omega。   “……你现在找到我了。”夏佐很是不好意思地说,他觉得这种说法好像有些往自己脸上贴金。   “所以离我的愿望只差一个孩子了。”鲁道夫说。   夏佐轻轻地“啊”了一声,半天后,才又低声“嗯”了一下。   “嗯”过之后,夏佐便有些局促地岔开了话题:“……我们要不要下去准备休息了?还是说明天对新议会的接待可以挪到后天?”   “好。”鲁道夫率先起身而下,接着伸手将夏佐从塔顶上接下来,“我们去休息。”   “是真的休息啊。”夏佐认真地强调说。   “好。”鲁道夫在他额上落下了一个浅吻。   在临走下要塞塔之前,将军再次抬首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星空,然后步伐坚定地向楼下走去。   丧亲的悲恸依然留存在他心中,非但没有减退分毫,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鲜明和灼痛,给他带来一阵又一阵仿佛能撕裂开心脏的剧痛。   然而,在这一波波来袭的剧痛中,却有着什么新生的坚固在慢慢萌起,刺疼着他的清明,提醒着他肩上担负起的那些沉重使命。   事已至此,于今之计,唯有大步前行。   宇宙历四千一百三十八年十月二日,距去年荆棘军团叛出伊特诺联邦整整十一个月之后,代表着旧联邦体制的新议会政权来到了北冕座星系的主星阿里阿德涅星上,正式与十一个月之前的“叛军”进行议和。   当然,这个议和只是名义上的说法。实际上进行的举动,乃是……归附。   或者更直白一点儿,用“投降”这两个字来形容也不是不可以。   时隔一年半之后,鲁道夫再次见到了埃蒙德:这位联邦前内务部长、现流亡政府代议长,还曾经在一年半之前联邦是否要对蝎蛛星云出兵一议案的讨论中,站到了附议鲁道夫的这一方。   如果说上次的附议是他出于自己的本心之意,眼下的这次归附,则已经成了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之举。   好在让这位任期短暂的代议长心中还能稍感安慰的是,在议和之初,不管是鲁道夫还是锡德里克,都没有表露出想要废除议会和称帝的意图。   当然,两位将军也没有表露出要再次全盘接受议会统治的意愿。   ……看来,终究是要大换血了……短短不到一年间就苍老了很多的埃蒙德这样想到。   只是不知道这种换血,将会给日益衰迈、活力渐失的联邦政体带来新的生命,还是将它向着崩盘的深渊再次推进一步。      第111章      这场与新议会的会谈一共持续了四天……本来政治上惯用的扯皮会将这一过程延续得更久,但外界日益紧迫的形式却不容许时间被如此浪费了。   何况,扯皮要的是双方间的势均力敌或者相差无几,而不是这样优势全无地归顺。   尽管埃蒙德尽力做到不卑不亢了。   “独裁体制是最坏的制度。”鲁道夫在这次会晤之初就一锤定音地说,“我不否认有着优良品质的独裁者会带来远超民主体制的高效率,但即使这样也会留下诸多的问题留待民主的制度化来解决。”   他这一番话完全堵住了议会方面计划好的反击之词,并且使后者失去了最后一点主动权。   ——不过本来他们手里也没什么牌样可出了。   由于时间紧迫,双方探讨的内容主要聚焦在了两个问题上:行政权和立法权的分离,以及Omega的地位待遇上。   尤其是对第二个问题的争论,持续的时间相当之久。   新议会方面一开始以为鲁道夫和锡德里克只是拿Omega的权益问题当做抢占道义上的制高点——毕竟帝国方面也在Omega的地位上进行了变革,并且以此获得了中间阶层的部分支持——然而两位将军提出的变革方案却让不少人都面露惊色。   “你是说,允许Omega从事社会各业,甚至包括从政、从军?”埃蒙德难以置信地说,“他们可是Omega啊。”   “Omega怎么了?”坐在第三顺序位置上的夏佐淡淡地反问道,“我就是个Omega。”   “你又不是一般的Omega,”福勒迟疑着说,“你的母亲是……”   由于秉承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原则,他财政部长的位置做的很稳当……但就是这样一个一贯谨慎的人,都在迟疑之下发出了如此的质疑。   时间走过了一年之后,当时荆棘军团反叛的真相也经由了联邦内部接连的几次大动乱无法继续遮盖下去。连带着被掀起的,还有六百年前李斯特将军的叛乱之谜。   六百年的时间,不过两三代人的间隔。纵使之前的联邦政府煞费苦心地消除了官方的一切留存痕迹,并且对这个话题采取了避讳甚深的态度。但是在离中央星域越远的地方,有关此事的猜测就越是纷纷扬扬。   ——“中央星域的守夜人”和“Omega的精神领袖”:这是不同版本的猜测中对这起悲剧中的两位主角的统一概括。   这两个称呼并不是空穴来风,特别是“精神领袖”的叫法……不少社会学家私下认为,Omega之所以数百年以来被物化的程度日益加深,乃是与这个群体的精神领袖日益势弱和其最终在权力中心丧失掉话语权有关。   再往深处探究,则是以Alpha为主导的政府权力希望借由性别控制以扩大自身族群的影响力和操控力。   或者说,失去制约后的Alpha天性在肆无忌惮地畸形膨胀。   因此,夏佐的身世一经披露所带来的震荡——更多意义上的是对Omega们思想上的摇撼,简直是难以言喻的。   Omega们虽然身体素质相对Alpha和Beta较弱,但智商上又没什么问题,被迫服从于血统上的弱势这么久以来,真正做到心甘情愿的毕竟还是少数……据不完全统计,千年间联邦内部所燃起的烽烟战火中,绝大多数都会扯上Omega的平等权益问题。   当然,至于其中有多少是拿之做幌子,有多少是真心为之所谋,就不能一概而论之了。   夏佐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环顾了一周,将谈判桌上诸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若是一年前或是更早一些时候、比如刚离开拉斐尔星系的他听到这种论调时,恐怕会当场与人呛声起来。   而现在,他却能平静地说:“我和你口中的‘一般的Omega’没什么不同。力量、速度、体力……光甲和战舰在制造水平上的进步已经足以弥补这些差距。而且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Omega们在感知、修复、操控等能力谱系的诱导上,具有更大的优势。”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位议员断然否定道,“基因进化剂对Omega无法起到作用,这是公认的事实。”   “这是因为之前的基因进化剂追求的是对Alpha的最大适配性。”夏佐淡淡地说,“我们已经初步研发出了针对Alpha、Beta和Omega分门别类的基因进化剂……”他停顿了一下,“主持研发工作的负责人就是一个Omega。”   他这一句语气淡然的话却听在新议会众人耳中,却不下于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你说什么?”埃蒙德霍然起立,“新型基因进化剂?”   ——前联邦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新型基因进化剂的研究,但却也并非是一种支持乃至鼓励的态度。   “除了发情期和身体素质,Omega和诸位的差别在哪里?”夏佐问道,“即便在数千年前的古地球时代,再落后的国家中也没有将女性看作生育工具的。为何到了大宇宙时代,反而会将性别差异扩大到如此地步?如果说一开始乃是迫于太空中险峻的生存环境形成的暂时观点,那么在科技进步已足以弥补体能差距的今天,仍然持有‘分配’和‘所有物’这种观点的Alpha们,难道不担心长此以往下去,被强压了过度‘限制’和‘保护’的Omega们,会终有一天消亡在茫茫宇宙中吗?”   “这样的言论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吧?”一阵窃窃低语之后,有议员明确地表达出了反驳之意,“议会对Omega们一向都是纵容和优渥的,更不用说那些特权了。”   夏佐调出了一块光屏,让它悬浮在会议室的正中央:“对比看一下近年来Omega的出生率和夭亡率吧……再设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Omega,Alpha还有多少存在的意义?——提醒一下,Omega的数量在缓慢递减这个事实,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埃蒙德半天没有说话,盯着光屏上白底黑字的数据看了许久,转而向鲁道夫问道:“这些话都是你教给他说的?”   “不,”鲁道夫说,“是他教给了我很多。”   从开始就很少说话的锡德里克有些不耐烦起来:“我想,你们大概搞错了一件事情。”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每一位议员的眼睛,最后回到埃蒙德脸上:“我们不是在和你们商量什么,只是在通知你们应该做些什么……这是命令,不是意见征求。”   自从被温世顿背后放了一记又狠又准的冷枪后,雅各布的处境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危机公关之类的举措,但冥冥中好像总有谁在和他作对一般,不论尝试何种方式进行都屡屡不得寸进。就连他想要主动派兵助战,不是被那些盟国婉言谢绝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就好像之前的进展太过顺利,因此把所有的厄运都留待最后来考验他一样。   到了现在,不仅之前归附于其的盟国纷纷与之断交,就连中央星域内部也隐有不稳。   但是,在奇美拉攻伐愈烈,人类势力陷落消息时有传来的情况下,帝国内部的反对声反而渐渐地弱了下来: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中央星域所受到的侵扰最少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难道说,最后我的帝国只能包括中央星域这一小处地盘吗了?   在朝会开始之前,一身华服头戴皇冠的雅各布这样思虑着。   他任命的大臣和武将们大多是在此前的叛乱中唯其马首是瞻的“自己人”。在温世顿背叛后,雅各布顺势又对这些人好生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到最后弄得人人自危、战战兢兢,自然也都老实听话非常。   议事之初,先是一些权贵要臣轮番对皇帝进行了好一阵的恭维。虽然细细听来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雅各布还是因此心情好转了不少。   按照惯例,接下来的汇报内容则是中央星域外各盟国水深火热的情况,以及本国内祥和稳定的发展局面。   这些话语,平日里听听也就罢了。时日一久,哪怕内容变着花样地说,也难以让人引起什么兴趣来。   雅各布皱了下眉。   正在发言的大臣立刻噤声默语,垂手而立。   “仙后座政权的余孽归附了北冕座?”雅各布突然问起。   “……是这样的,”星舰战队总司令官兼任皇宫事务长格利尔在同僚的目光推举下躬身回答,“本来他们已经在和我们洽谈投降事宜了。”   ——如果不是温世顿突然反叛,中断了双方接洽的话。   “‘本来’和‘如果’这些词语,是失败者拿来找借口用的。”雅各布说,“鲁道夫他们打算怎么做呢?”   “行政权、立法权分离,废除《Omega权益保护法案》。”格利尔挑了两个最重要的决策回复道。   雅各布有些吃惊:“还是没有建立帝国吗?……真是可惜了这次这么好的机会。”   他是玩政治的老手,虽然即位之后被独揽权势的迷醉推动着不断自我膨胀,但长久以来的眼光仍在,因此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说鲁道夫削弱了议会权力吗?那他应该不会放过行政权和军权了……谁是国家元首?谁是军部统帅?”   但他还没等臣子回答就接续说道:“等等,让朕想一下……鲁道夫和锡德里克不会信任新议会和埃蒙德的,而且他们是接受归附,不是与之结盟。所以这两个实权职位一定不会交予旁人……大概会是两个人一人一个吧?”   此时北冕座政权——也许现在应该称之为新联邦了——的权力中心构成还未完全明朗,但雅各布的猜测却非常接近事态的走向。   只是,还未等他验证自己这一推测,帝国就面临了自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一向几乎从未出现在中央星域的奇美拉们,突然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齐刷刷地蜂拥而至……   那铺天盖地的势头,仿佛可以连中央星域一起——   囫囵吞下。      第112章      夏佐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正在熟睡中的幼小婴儿一下,然后飞快地缩回了指尖:“哇哦……”   葛兰笑了起来:“没关系的,你可以抱一下他。”   几乎是用一种敬畏的眼神又看了婴儿一眼,夏佐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养活过任何小动物,倒是知道怎么快速地干掉它们。”   “班森可是个小Alpha,”葛兰轻轻拉了一下幼儿的手指,“相信我,他比你想象得还要坚强。”   夏佐仍然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总会想起……人类的幼崽……什么的。”   葛兰忍俊不禁:“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伸手再次戳了戳班森的圆鼓鼓的包子脸,夏佐又飞快地缩回了手指:“太神奇了……我是说,几个月前他刚出生的时候,还是皱巴巴的一团,现在看起来……”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婴儿甜美的睡颜:“……现在看起来真是漂亮极了。”   “爱琳小时候还要更漂亮。”葛兰回忆起了女儿刚出生时的模样——也正是她的存在,才支撑着他走过了那段最晦暗、最不堪回首的日子。   还好现在已经都过去了。   “真是不可思议。”这句话在这几个月里一直被夏佐屡屡提及,而且看起来还要被他念叨很久,“他真迷人……等他长大了,我来教他近身格斗和光甲驾驶。”   “那你得先让你的Alpha同意再说,”葛兰打趣他说,“要知道二十年后,他的魅力可不一定能比得上班森。”   “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人能比得上将军。”夏佐随口说道,回神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不禁觉得有些耳热。   不过葛兰可不是弥赛亚,因此并没有抓住他的一时失言大加取乐,而是轻轻问他:“你现在还是喊他‘将军’吗?”   夏佐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总觉得喊‘总统’或者‘元首’叫的像是别人一样。”   “我其实很佩服他,”葛兰评价鲁道夫说,“距离王座只差一步之遥,却能收住自己的脚步……如果他真的想要称帝,没有谁能阻止得了,就连锡德里克也做不到。”   “我一直觉得锡德里克和他才是真爱呢。”夏佐板出了一脸的面无表情,随后自己也不由得一乐,“做皇帝什么的,一想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如果让鲁道夫自己选择的话,别说做什么‘元首’,怕是连‘将军’他都不愿意做的。”   “那他想做什么?”葛兰有些好奇地问。   “……”夏佐又戳了一下婴儿的脸,“班森好可爱……他什么时候能说话?”   “你转移话题的技巧真是糟糕透了。”葛兰说。   就在这时,弥赛亚走了进来。   “午安,”他潦草地打着招呼,“葛兰、夏佐,还有正在睡觉的小崽儿……”   “我真开心你终于不用这个称呼来叫我了。”夏佐由衷地说。   “午安。”葛兰察言观色道,“心情不太好?”   “有人在你屁股后面追着求婚怎么样都好不了,”弥赛亚悻悻地说,“不过是发情期互惠互利了一次,还得让我负责到底了?”   “虽然我觉得还是应该对人家负责的,”夏佐说,“但是不想结婚就不结婚嘛。”   “你能有这种看法我真欣慰,”弥赛亚淡淡地说,“比那些被睡了之后就哭天喊地让你嫁给他的Alpha,和那些千方百计睡一个Alpha然后嫁给他的Omega们强太多了……所以我才不再喊你‘小崽儿’。”   “你们两个……”葛兰略感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说的也是,想不想结婚、要不要结婚,不能只由Alpha们说了算了。”   “说到这个,”弥赛亚显然不愿意在自己的私事上谈论太久,很快地转移了话题,而且显然手段要比夏佐之前那次要高超得多,“我有些不满为什么当日会谈的时候不是你来做这个代元首。”   “噗——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夏佐险些喷了他一身,强强忍住的后果就是把自己呛了个半死,“……你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不是你来做代元首。”弥赛亚“大度”地重复了一遍。   “……”夏佐万分无语,“我不是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而是……而是你还记得我今年多大吗?!”   “哦,”弥赛亚点了点头,“这倒是,你终究还是个……”   “……小崽儿——对吧?”夏佐打断了他的话,“其实不说年龄和资历上的差距,我本身对做什么代元首也没什么兴趣好不好?”   “这不一样,”弥赛亚说,“关键不是你愿意做什么,而是你会是什么。看看新鲜出炉的那些军政要员们吧……虽然有了一些Beta,但还是Alpha们居多。至于被允许了‘从军、从政’的Omega们,更是一个都没有。说真的,如果不是鲁道夫做了代元首的话,凭你的能力,最少‘将’字起的军官还是可以胜任的吧?还有你……”他转而向葛兰说道,“如果不是锡德里克担任什么军部统帅的话,内务部长这种职务对你来说也不在话下吧?”   “如果没有鲁道夫,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夏佐耸了下肩。   “你这样说有些偏颇和急躁了,”葛兰也站在了夏佐这一边,“联邦统治了这么长时间留下的痼疾,不是一朝一夕下了猛药就能扳得过来的。而且我也愿意相信锡德里克和鲁道夫,会为了实现Omega的真正权益而去努力。说到职位问题的话,我听锡德里克说他们都有意由你来担任医药卫生部的部长……你这也算是从政第一人了,不是吗?”   “医药卫生……又不是什么实权。”弥赛亚有些不以为然地说。   “看清你的方向,”夏佐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看清楚你究竟是在追求权势还是Omega的权益……别让自己变成第二个西奥多。”   弥赛亚为之一窒,半天后才扯动了下唇角:“还轮不到你教训我,小鬼……”但“小鬼”这个词语,被说出来时的口气终究没那么有底气。   他做了一下深呼吸以平稳心绪:“……是我操之过急了,而且最近一直因为一些个人私事影响情绪。我只是担心,大凡一个政权在草创之期都会描绘出一些人人向往的美景,但一旦掌权者尝到了权力的美妙滋味,即便不会完全忘记初衷,也会偏离之前许下的承诺。所以我才会希望在新组成的政治核心中,哪怕有一个Omega能说上话。”   葛兰静静地看着他:“你得学会信任去Alpha——我不是说信任他们中的所有,但总有一些人是值得你信任的。”   “只要他们不天天追着我求婚就好。”弥赛亚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Omega维促会还处在雅各布和关德琳的手中,但是位于室女座星系的Omega统一教育学院却一直由埃蒙德他们掌控着。”夏佐说,“现在该移交给我们了……我会来做名义校长,实际事务要等葛兰养好身体后来负责:我和鲁道夫商量之后决定,对于Omega的统一教育仍然要继续进行,但是教育的方向和内容必须要以自由和自立为基础。”   “这件事情你交给我负责的话,你去做什么呢?”葛兰问。   “啊……这个问题啊,”夏佐下意识地紧了下拳头,“我当然是要上战场保护我的Alpha了。”   “……幼稚。”弥赛亚吐出了这样两个字的评价。   中央星域的陷落速度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即便有着迅捷的脉冲信号传输技术,当新帝国遭受了奇美拉攻击的消息传递过来的时候,那些异星生物们已经冲破了中央星域的第一道防线。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是在清晨,北冕座新政权仍处于整合阶段——议会的权力被大幅削弱并受总统部分节制的转变,不说伤筋动骨,也绝对让不少人无法得偿所愿。   正在召开的会议被果断中止下来,运转高效地切入了对这一战况的分析……效率之高,让近日来几受震动的原议员们再次咂舌不已。   “事到如今,前联邦对奇美拉搞了什么鬼还不打算说吗?”鲁道夫问。   但此事干系重大,没有一个人敢在此刻站出来承认自己知晓其中内幕的。   “那就由我来说吧,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随意发言,”鲁道夫说,“如果没什么不对的,保持沉默就好。”   对于他的这番话,原议员们回馈了满室静默。   “二十个月前,军部曾经发放了一批新研制出来的军备物质,其中就包括了异星生物混淆仪。这是雅各布能够操控奇美拉的基础吧?”   无人出声。   “经过测试,这种混淆仪的功能并不完善,基本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按说这种没有实战意义的武备根本不会在这一阶段发放到军团手中,而我在事后调查中却发现原定发放的军备物质中,并不包括生物混淆仪。所以,这只是一种提前的通风报信或者干脆说警告。”   依旧无人应答。   ——做出这一举动的最可能人选之一便是西奥多,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向他求证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如果这个推测正确的话,既然雅各布可以通过这种手段控制奇美拉,为什么现在反而深受其害?是故意引诱援兵过去然后再和奇美拉‘合作’将之一网打尽?还是弄巧成拙了?”   在又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担任副总统——又称“备位总统”而无任何实权的埃蒙德开口道:“我想,没人回答的原因是没人知晓其中的真相吧?”   他看向鲁道夫,并未因为彼此双方地位上的变化而有何不敢言之意:“您刚刚也说了,这是军部的研究……而前联邦的军部,大部分都留在了雅各布身边。仅就我所知道的事实,当时军部对异星生物混淆仪的研究应该属于最高机密,恐怕知晓内情的人,并不会在这里。”   “我大概知道原因,”弥赛亚压着埃蒙德的话尾说,“生物的趋利性……”   他边说边调出了整个总星系的立体地图,无数条代表奇美拉进攻路径的红线密密麻麻地在星路图上显示出来,从一开始的杂乱无章到后来的渐次有序:“它们的进攻路线变得规矩了很多,这一方面和两大军团的有效抵御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它们的有意调整:奇美拉中的空间变种在增加,这个事实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一开始也以为这是它们的自然进化,直到突然联想起了之前它们先后围追黯夜歌姬号和塞纳星的举动……”   他停顿了一下给众人留出了思考的余地,然后接着说:“它们是被操纵的,然后在被操纵中找到了想要的什么东西,这才会对人类进行一次又一次地攻击。”   “你是说半年来奇美拉对人类的侵犯不是受到雅各布指使的结果?”有人这样问道。   “雅各布有你一半笨的话就会这么做的……”弥赛亚不怎么客气地说,“当然不是!不管是对黯夜歌姬号的追杀还是对塞纳星的围攻,奇美拉都表现出了可控性。但最近这段时间它们对人类的侵犯有任何可控性可言吗?即便是在中央星域边缘,也发生过零星的边界进犯事件。而且,奇美拉最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雅各布都快把你们打投降了吧?他有什么理由横生事端把自己名声搞臭放着整个人类星域不要,只龟缩在仅包括了三个星系的中央星域里?”      第113章      在经历了半年之久的混乱内战后,若以势力划分的话,人类目前大致可以分为三大块:于北冕座星系重新脱胎换骨的新联邦、集合了魏玛帝国和西格玛共和国的松散联盟、正处于异星生物威胁下的新帝国。   而前联邦所引以为傲的三大军团,则是分属于了前两个势力。在内战初起之时实力最强的新帝国,却反而陷入了最势弱的境地。   依托着四座巨大的人工卫星要塞和前联邦数千年来不断加固的防空体系建设,新帝国终于在首都星外堪堪遏制住了奇美拉的大举进犯。   然而,却也只是“堪堪”而已。   朝堂之上,面色微微发白的雅各布被近臣低声提醒了好几遍后才回过神来:“使用诱导仪来驱散它们还是没有一点效用吗?”   军务大臣不敢有多余表示,只是垂着头把自己几分钟汇报过的内容再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雅各布轻声应道。   他又把目光远远地投向了朝殿上方的穹顶之上,脸上的一派冷漠很好地遮掩住了他内心中刚刚被打断的思绪:——若是选择做之前那个国防部长的位置的话……   ——不,若是选择取艾登而代之的话……   ——哪里还会有什么“若是”。   温世顿接过副官递过来的文件:是新联邦号召将团结和诛灭异星生物放在首位的手令。   在这纸召令的最后,还有着鲁道夫·奥法里斯的签章。   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后,温世顿便将这份文件随意团了团,扔回到了副官手里。   “大人,我们……”   “‘皇帝陛下’有了大麻烦呢,”温世顿嘲讽地勾下了唇角,“正好给鲁道夫找点儿事情做……对了,诱导仪不能使用这种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副官行了个礼:“已经全部销毁了!”   “如果可以的话,”温世顿站起身来,随意掸了下袖口,“我真想当面谢谢‘尊敬的’雅各布陛下……因为他每次都在我最想睡觉的时候,送给我一个柔软的枕头。”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向门外走去:“召集军团全部,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是,大人!”副官紧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您现在就要登舰吗?要不要和夫人告别一声?”   温世顿微微停步了半秒钟都不到:“……不必了。”   是日,魏玛帝国和西格玛共和国连同跟随与其的盟国商讨是否要派兵协同新联邦出兵的事宜。   这场会议并没有邀请归顺过来没多久的日曜军团长温世顿出席。   而就在傍晚十分,原本按照要求停驻在主星大气层外的日曜军团突然发难,直接围堵了会议召开地魏玛帝国王宫,随即便宣布要将魏玛帝国和西格玛共和国所统率的松散联盟集合成统一的政权国家,并且立刻召开选举大会,直到选出温世顿为第一执政官。   “我这可不是独裁,”身穿一身洁白军服的温世顿占据了王座的位置,面露微笑地说,“再向大家确认一次:你们确定选举我为执政官,带领你们走向荣耀和光明吗?”   经历了此前的暗杀事件和动荡内战后,以魏玛帝国和西格玛共和国为首的盟国们的军事力量都有所折损,尤其是凭借武力著称的魏玛帝国,更是因为皇子夺位而实力骤减。   一时间,哪里抗衡得了虎视眈眈的温世顿?   当温世顿发动政变的消息传到时,荆棘军团距离中央星域还有数十光年。   此次出战仍由鲁道夫担任统帅,协同出兵的则包括了之前归附于北冕座星系的、以及新联邦成立后依附过来的所有属国。   至于锡德里克和他的辉星军团则留守在了阿里阿德涅星上,保卫着这个新生的政权。   “他究竟想做什么?”夏佐微微皱了下眉,“趁着自己同族被异族屠戮杀绝的机会,来掌握更大的权势吗?”   “这确实是一个好时机。”鲁道夫说。   “他会随着我们一起出兵吗?”夏佐问。   “会,”鲁道夫想了想后回答,“但不会马上……大概是在战局已定的情况下吧。”   “那时候还要他出兵做什么?”夏佐敏锐地察觉到了鲁道夫特意指出来的时间,“来和我们打仗吗?”   “不是没这个可能。”鲁道夫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真后悔离开伊索匹亚星之前没把妮娜一起带出来,”夏佐沉默半天后说,“还是她来告诉我们快走的。”   但这种假定某事没有发生的情绪并没有困扰他太久时间。“先不去管这个了,”他说,“到时候温世顿若是不来的话,我们大可去‘拜访’他一下。”   “好。”鲁道夫一口应道。   “我有些担心,”夏佐说,“你难道没有吗?”   “没有,”鲁道夫伸出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因为我相信你。”   这两句没头没尾的对话,其实说的是新联邦此次坚决向中央星域出兵,为雅各布解围的原因:时隔一年之后,虫族主宰再次主动联系上了夏佐,希望他能够履行之前的承诺,共同对抗起这次黑潮的侵袭。   『现在?』夏佐当时经由一只可怜的、被人类士兵手持武器团团围住的宿主和主宰沟通,他在感知系和操控系上的能力专精已经足以让他通过这只小小的“中转站”同主宰进行交流,『据我所知,奇美拉还没有入侵到虫族的领地。它们现在只是在人类的星域中肆虐……你会有这么大的善意来帮助人类?』   『等到奇美拉入侵到我的领地时,就一切都来不及了。』主宰用它一贯的直率风格“说”。   『你指什么?』夏佐追问它道,『虽然即便你不提任何要求,我们也会向中央星域出兵。但你如果和我们合作,就来说服我吧。否则,虫族在我眼里也只是异星生物而已。』   主宰沉默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一样,再次传递信息过来时,却带来了一个爆炸式的消息:『它想要吃掉我。』   『它?』夏佐隐约猜到了一个方向,『谁?』   『王兽,』主宰的情绪有些焦虑,『奇美拉的王兽。』   和虫族这种一个主宰永恒存活并且能够有效掌控住整个族群的生物不同,血管中和骨子里流淌着杀戮和吞噬欲望的奇美拉们,即便是王兽,也只能有限度地对其进行引导而不是命令。   至于入侵他族过程中是不是起个内讧,来个互相吞噬什么的,对于它们来说就更是家常便饭了。包括王兽的产生,也是内部争斗厮杀出来的最终优胜者。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举动消耗了它们不少力量的话,这种生物恐怕在宇宙中的扩张步伐会更加迅猛的吧?   通常一只王兽的产生要伴随族群十数年乃至数十年间的休养生息,但这段休养生息期度过之后,便是它们的大举扩张期。   比如现在。   而这次新晋的王兽难得在头脑里的杀戮欲望之外,给思考多留下了一点点空间,因此便将主意打到了虫族主宰身上。   结合奇美拉那可怖的基因融合能力,若王兽能够吞噬掉主宰对族群那绝对的控制力——   这将是一场令人绝望的灾难。   事行至此,王兽引导奇美拉对中央星域进行围攻的原因也浮出水面了:因为虫族战争迷雾的存在,举凡所有电子、机械等科技文明成果都无法使用,包括空间跃迁这种代表了人类最高水平的空间技术……但诱导仪却能促使奇美拉发生空间变种进化。   相较于虫族繁殖迅速到杀之不尽的庞然大军,直接跃迁至异烙斯星对主宰发动杀戮式攻击——   这就是王兽所希望达到的目的。   “相信我吗?”夏佐重复着鲁道夫刚刚说的话,“可如果主宰是在欺骗我们,如果是它和奇美拉联手设下了局——就像是它说要和我们合作一样——又该怎么办呢?”   即便内心中对这种不可能的推测也不甚相信,但当整个人类的命运都沉甸甸地压在己身上时,自我怀疑的情绪还是会难以避免地升腾而起。   何况能够和主宰进行沟通的只有夏佐一个人,又是“心灵感应”这种没有任何影音的形式……   对此会心存质疑的人……恐怕不会在少数吧?   鲁道夫用力紧了紧夏佐的肩膀,将他有些分散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之后,才说道:“告诉我,你感觉到主宰传达过来的信息是可信的吗?”   夏佐闭上了眼睛,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愿意相信你相信的东西,”男人在他耳边坚定地说,“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夏佐睁开眼睛,望进的是男人瞳眸中那让人心安无比的灰色深沉。   “你的感知,无人能比……”鲁道夫说,“……亲爱的。”   夏佐狠狠咬了下唇,把自己重重地埋在了男人的肩窝中。      第114章      当在视觉冲击上远比奇美拉还要密密麻麻的虫族出现在了中央星域外围时,处于岌岌可危中的帝国为此上下都被卷入了恐慌震惊之中。   其时,中央星域失陷了近半:以首都星伊索匹亚星为界,天鹅座星系和仙王座星系的一半已经完全失陷,剩下的一半仙王座星系与天龙座星系,依托首都星的强大军事力量仍然暂时无恙。   而风评早是每况愈下的雅各布政权这次虽然没能却敌于星域之外,却做到了最起码应该做到的一件事情:组织民众撤离。   但……   虫族来了。   虫族的繁衍方式注定了它们必须要先占据地面,发展出菌毯才能大批量地生产出源源不断的部队。   因此,距离首都星较近的一颗小行星被虫族毫不客气地征用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颗小行星此前还曾被选作竞技场之用:正是鲁道夫赢得自己Omega的那几场搏斗所在地。   因为酷似古地球生态环境而备受青睐的这颗小行星,在虫族降落地面的短短半天后,就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是秋色中顽强地残留着绿意的植被,还是原生于此的动物;不管是汩汩而流的蜿蜒清澈河流,还是如明镜般澄亮透净的湖泊……   全部地被恶绿色和黏液组成的菌毯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地吞没进去。   这颗小星球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被远星扫描系统悉数记录了下来,诚实地呈现到了帝国皇宫中,但观众却只有雅各布和几位他确定忠于自己的死忠心腹。   “陛下,我们在面对着双重压力啊。”皇宫事务长格利尔不无焦虑地说。   “还能支撑多久?”雅各布盯着光屏说,那上面的微距镜头刚刚捕捉到菌毯中新孵化出的一只外形狰狞的刺蛇,覆盖在它体表上的灰白色软壳一接触到空气就迅速地转变成了暗紫色和褐黄色相间的硬质甲壳,利爪和獠牙间的腥稠粘液犹在涎滴,紧接着就是冲着虚空中一阵耀武扬威地咆哮……   这一幕,恰巧被定格了下来并被呈现到皇帝眼前。   雅各布从微距视窗中转移开视线,将漠然中又带有木然的目光投向全景光屏上:那里的大部分地表正在被层层的涌动绿色填满着,扩散速度之快像是被粗鲁打翻的劣质油漆罐子,让人无端地会想起“黏稠”和“污染”这一类的词语。   “……无法估算,”格利尔战战兢兢地回答,“光是应付奇美拉就已经……”   他没敢说完这句话,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护道:“陛下,您要知道,我们现在对抗的几乎是整个宇宙中的奇美拉啊……它们,它们为什么……”   “会陷落的吧?”雅各布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接着重复着又问了一遍,“首都星会陷落的吧?”   格利尔不敢回答这个问题:“……陛下,听说新联邦已经呼吁所有人类军队前来解救中央星域了。”   “鲁道夫吗?”雅各布的语调依然没什么起伏,“他是来解救我们的还是来收编我们的?……看来他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这……”格利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续后话:自从温世顿反叛之后,皇帝的心思就极难捉摸,不知道哪句话说不合适就会引得龙颜震怒。   “说不定这次虫族围攻就是鲁道夫搞出来的好戏,”雅各布说,“他那个Omega的祖辈们就和那些虫子勾结在一起了,说不定基因血脉里都被掺进去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他猜对了事情的起因,但却猜反了行事的目的……不得不说,这位堪称枭雄一般的人物,似乎从去年开始,便屡屡做出错误的决断。   只是如果决断出了错误的话,目光再敏锐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会让鲁道夫踩到自己头上来的,”“任期”刚满了一年的皇帝说,然后还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执行B计划吧。”   “那中央星域怎么办?”格利尔脱口而问,问完之后就开始心有余悸。   “哦,这个啊……”雅各布有些散漫地说。   他停顿了一下,站起身来,从躬身在他面前的一干臣子面前走过,厚重的大氅下摆从铺设着更厚重的地毯上拖曳拂过,一丝微响都未能发出。   “鲁道夫不是要接手吗?”他不太经心地说,“那就让他来操这份心好了。”   配合几经改良后的诱导仪,新帝国在成功地对奇美拉进行干扰掣肘后,终于凭借着四座人工要塞突然爆发的强劲火力,将它们一举赶出了首都星的外大气层。   为了庆祝这一胜利和鼓舞人心,皇帝将携皇后于新落成的皇宫内举行盛大宴请,宴会一直延续到皇宫前的广场上,并且诚邀民众参与狂欢。   在这一消息传出之后,不是没有人提出反对:区区一场胜利,连阶段性战果都说不上,怎能为此开展如此浩大的庆典典礼?“怕是收复了整个中央星域再来开办这种‘庆功宴’也为时不晚吧”这种言论和上书屡屡出现,但却被皇帝直接忽视或者说无视掉了。   而此番作为自然引发了相当范围内的不满,尤其是那些社会学领域里的学者们,更是纷纷激奋地探讨起帝制取代共和的退步意义来。   不过这些言论跟随后发生的事情相比,不过是小风波而已:准时举办的宴会上,由于临时事务绊住了皇帝,以至于由皇后暂代其出席。   但这一“暂代”,就“暂代”到了宴会结束。   通宵的盛宴,直到东方初现曙光,仍然未能见到皇帝的身影。   无奈之下,好不容易暂时平息了质疑之后,关德琳在有着不好预感的情况下,找遍了皇宫中所有寝殿都无法发现雅各布的身影时,不顾仪态地跌坐在地。   她身边的女官急忙搀扶她起身:“皇后……”   “你还叫我什么‘皇后’?”关德琳苦笑着说,“还不如叫我‘笑话’呢。”   “您别这么说,”女官劝慰她道,“陛下也许真的是在处理紧急事务。”   “你不是也说‘也许’和‘真的’这两个词了吗?”关德琳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这么多年来,我还能不了解雅各布?在看到格利尔他们没有和他一同出席宴会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可能了。只是……只是我没想到,他连我也……”   在雅各布的上一场婚姻里,亡妻给他留下了一双子女,此时自然也跟随他一起离去。   “说什么想和我一起生个孩子,说什么他是为了让我们的孩子君临天下……”关德琳轻声说,“这些事情,明明连我自己一开始都不相信的。怎么被他说的次数多了,也变得以为会是那样了呢?”   “皇后……”女官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关德琳喝断了。   “别这么叫我!”她厉声说,“……叫我‘关德琳’吧……我只是‘关德琳’。”   女官不敢这么喊她,只得沉默下来。   “……你怕死吗?”关德琳扶住女官的手挺直了脊背,“我们大概要死了。”   “您怎么会这么说?”女官略去了称谓,小心翼翼地问道。   “首都星上的四座卫星要塞,恐怕再也发不出像前几天那样猛烈的攻击了。”关德琳走到自己寝宫里宽大明亮的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容貌说,“我不知道它们出了什么问题,也许是能量耗尽之类的,但那样的攻击如果可以长期维持的话,雅各布为什么还要逃走呢?……你得为我好好梳妆一下了,我可不想死的时候太难看。不过大概在奇美拉肚子里或者在虫族肚子里,人和人都会‘长成’差不多的样子吧?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得在死的时候漂漂亮亮的。”   “我听说奥法里斯将军要带着援军来中央星域了。”女官习惯性地将鲁道夫称作“将军”。   但是关德琳及时地纠正了她:“你应该叫他总统或者元首之类的……等等,”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问题,“你是说鲁道夫?”   关德琳猛地站起身来,连她的发丝被她这个动作扯痛了都浑然不觉:“鲁道夫……夏佐……”   她又重新坐回到梳妆台前,抬起了一些下巴说:“你得为我好好梳妆一下了……雅各布不会带走所有的军官和士兵,奇美拉不会现在就打进来……在鲁道夫他们到来之前,我必须得想出办法让剩下来的这些还能上战场的军队们撑过奇美拉的进攻……”   她转过头去,目光闪亮:“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不会死的!”   受她语气中的热忱所激,女官也在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您一定能做到的……夫人。”   而这个叫法,终于得到了关德琳默认的许可。   经过了一整夜的急航后,乘坐着搭载了最新科技的星舰的雅各布一行人终于绕道驶离了首都星。   他在决定实施“B计划”时,就已经秘密抽调了还能受自己绝对控制的精锐,秘密潜伏在了既定地点加以接应。在刚刚于这一地点收拢了所有可用余部后,尽职尽责的事务长便来请示了:“陛下,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去哪里?”   ——是惶惶不定的逃亡吗?这样的话……军心必将不稳,长久下去发生哗变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去找一下朕的‘老部下’吧。”雅各布早有应对地说,“拜恩公爵离开了这么久,想必也会思念朕的吧。”      第115章      人类进入宇宙时代后遇到的第一个带有敌意的异星生物就是虫族……可以说,和虫族之间的争斗几乎占据了人类异族战争史的三分之一——另外远超了三分之一的敌族则是奇美拉。   但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三个彼此间互相争斗了数千年都不休的种族,居然会有联合起来的一天:这里的“联合”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联合”,不是几千年前那次双方分头开辟战场的呼应合作,而是各兵种、各个体在同一个战场、同一场战争中的协同而战。   甚至都可以用“亲密无间”之类的词语,来形容此次协作了。   “这感觉可真够奇怪的……”一个人类士兵小声地在自己小队的频道里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仗还能这么打。”  他所在的战斗小组依旧是五“人”编制,只是处于前方承担着最大压力的却是来自虫族的雷兽:它们的身躯动辄高逾十米,和人类光甲的高度却能配合得相得益彰。除此之外,整队小组头顶上方还盘旋着成队的飞龙、守卫者、吞噬者等飞行单位遥相呼应,使得推进速度和作战效率都得到了不少提高。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虫族都是可以被量产的炮灰式部队,而且在执行命令上有着毫不犹豫的精确。  能让两个种族之间达到程度如此之高的协作,恐怕只有一方是虫族才能做得到。   而能让这种协作得以顺利完成的,也离不开夏佐的沟通能力:也只有他,才能毫无滞怠地和脑虫进行沟通,将数以亿万计的虫族们指挥得如臂使指。   战斗刚刚开始,身处战场第一道前线的夏佐就接到了鲁道夫发来的通讯申请。   “情况有些不太好。”鲁道夫没什么废话地直接说道。   “是有一些不太对,”夏佐冷静地观察着此时战场上的情景,“奇美拉们好像克制了很多,先锋部队并没有引来太多的敌人。”   由于虫族对空力量上的稍弱,如果无法将足够的敌人引自地面作战的话,就意味着虫族中只有少数的几类兵种可以参战:刺蛇、飞龙、吞噬者……而且这几类兵种的产生都需要较多的资源,虫族最为可怕的数量优势和炮灰部队这两大特点将荡然无存。   配合破晓号的扫描系统飞快地总瞰全局后,夏佐问道:“要调整战术吗?斩翼什么时候调上来?”   但他随即想到了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你说的情况不太好,指的是什么?”   “曙光刚刚和首都星联系上了,”鲁道夫先说出一个好消息,不过他随后说出口的话语内容就没那么乐观了,“……雅各布带走了差不多一半的军队,首都星上的四座卫星要塞刚刚被摧毁了一座,火力覆盖已经出现了缺口。”   他用了两个“刚刚”,说明这两件事情的发生其实不过是接踵之间。   “堵不上是迟早的事情,”夏佐是根据围攻首都星的奇美拉数量和彼方还留存的军队数量做出这种判断的,“如果防御圈出现了缺口的话,剩下的三座要塞恐怕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吧?”   鲁道夫默认了他的判断。   “突入吧。”夏佐从星舰指挥椅上站起身来,“我领队,让范伦丁压上来。”   对于他这个提议,鲁道夫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我同你一起。”   随着命令的下达,破晓号和曙光号一前一后地排众而出,无数艘战舰跟随其而动,炮火倾泻之下,在前来围堵的奇美拉中破出了一条微弱得仿佛转瞬即逝的暂时通道。  战舰在对抗奇美拉时并不具有什么优势,后者凭借着自身的皮糙肉厚完全可以硬抗能量在数万量级乃至数十万量级以下的炮火洗礼,而且它们对战斗有着一种天赋般的直觉,简直跟人类渴了知道喝水、饿了知道吃饭一样自然……在面对战舰的时候,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精准的突破点。   ——就像是水獭知道怎样撬开蚌的壳那般,对于如何满足自己的进食欲望,奇美拉从来都是无师自通、出类拔萃的。   而相对于战舰的庞巨体型,它们显得尤为小且灵活。也正是因为如此,黯夜歌姬号才会在舰载光甲力量不足的情况下,被逼迫到了几近陨落的地步。   ……如果不是歌姬被鲁道夫和夏佐顺手救了的话,“几近”这两个字就可以去掉了。   突入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士兵们再次看到从遥远天际处透出的微白色曙光,两族联军才破至了奇美拉围困首都星的最后一道战线处。   越行进深入,就越能感受到弥散在与之作战的敌人中的那种难以克制的狂躁嗜血和毫不掩饰的残忍暴虐。   而推进的过程虽然有些缓慢,但如果没有虫族的吞噬者们加入的话,恐怕还要更慢:这些虽然带着“虫族”名号但是和外形上和虫子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大块头们,不仅动作迅速,而且它们喷吐出来的酸液在对上奇美拉们的时候往往能收到奇效。   ——就和它们在对付人类的星舰以及光甲等护甲时一样,“破甲”效果非凡。   夏佐的目光扫过战况最激烈的地方,那里也是出现伤亡最高的地方。   这一次他并没有驾驶光甲冲至战场最胶着之处和士兵们一同并肩而战,因为他此刻担负着的职责更为重要:不是指挥一支小队或者前锋部队战斗,而是根据整个战场的形势,协调两个族群间的配合作战。   作为主宰意念和组织扩张的载体,脑虫的意识能力非常片段化和简单化,它惯用的思维模式是在接受主宰的命令并且高效率地将之完成。   比如在落地首都星在望之时,它向夏佐传递过来的意念是“请求在地面上铺设菌毯以快速生产战斗单位”。   『不。』夏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请求。   由于一旦孵化出来便无法移动,脑虫此次的落脚点是在破晓号的舰桥指挥舱内。而这只有着圆滚滚身体但绝对称不上“可爱”的软体生物对夏佐语气中的坚定置若罔闻,再次表达了尽快铺设菌毯的意愿,以及要求人类提供尽可能多的有机物以供菌毯的快速铺设。   眼看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它甚至已经不是在请求或者协商了,而是一边和夏佐交涉,一边实时下达了这个命令。   『停下来,』然而它的举动并没有瞒过夏佐的感知,『我说:停下来——!』   但这时,后方的宿主们开始行动了起来。它们在无数飞行兵种的护卫下,搭载着能够制造出虫族巢穴的雄蜂们追赶起推进的步伐。  见自己的喝止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夏佐便不再在这方面浪费精力。   他站起身来,走到离脑虫不远的地方,用右手手掌遥对向它……如果能量可以实质化的话,就一定能看到代表着精神控制的能量实体汹涌而上,一层又一层地将已经开始不安轻颤的脑虫卷裹在内,强行去纠正它之前的命令。   夏佐一向信奉实力至上的原则:既然我说服不了你,那我就打服你。因此根本不会去想这样直接用操控系能力去反控脑虫,会不会是对主宰的一种挑衅。   即便他能想到这一点,多半也不会去在乎罢了。   而在遇到夏娃之后,夏佐在生物能量或者说灵魂能量方面的训练终于不是凭着自我猜测,又或是弥赛亚式的怂恿和试验了。因此全力而为之下,顷刻间就夺去了对脑虫的控制权。   从主宰手中夺走控制权——哪怕是暂时的——这都是一件足以在人类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并且夸耀千载的事情了,尽管夏佐这次能够得手完全占了有心算无心和对方相距太过遥远的先机。   主宰也很快地反映了过来这边发生的异动,随即便下意识地加大了对脑虫的控制。   纯精神层面的交锋虽然无声无形也无质,但却更加的凶险和激烈。   夏娃的身影悄然在夏佐背后出现,并且像夏佐一样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隔空搭在夏佐肩上……在她完成这个动作的一瞬间,整艘星舰上的士兵都或多或少地有了一种舰身在轻微抖动的“错觉”。   ——砰!  僵持着冲突的无声被打破了。   被两股极强的精神力量冲击的脑虫终于被挤压成不堪重负,自身体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后便软趴趴地跌伏了下去,已然是随着那声闷响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活力。   它原本圆滚滚的身体此时呈现出了被扭曲着的走形,虽然不似上次主宰为了强行破开空间壁障而引发的虫族“大爆浆”在视觉上来的冲击力大,但仍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它的身体内部组织,恐怕是被破坏殆尽了。   夏佐微微地抬了下眉,收回仍然平举着对向那具虫尸的手掌,吩咐道:“找清洁机器人来打扫一下吧。”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才感觉到自身体深处漫上来缓重疲乏感,连一向清亮的声线都有些暗哑了。   夏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你还好吗?”   “没什么,”夏佐顾不得休息,“能根据记录下来的脑虫精神频次进行模拟吗?”   刚刚的那场争斗,虽然过程凶险,却费时不多……但就在这短暂到以分钟为计时单位都有些略长的争斗中,失去了统一调度的虫族们已经开始出现混乱了。   幸好残留在它们意识中的,还有“保护人类”的命令,因此它们的攻击目标仍然是一开始就锁定好的奇美拉。只是在个体战力的划分上,一向是奇美拉最优,其次为驾驭光甲或战舰的人类,接着才是虫族的战斗单位。   可想而知,在失去了统一命令后的虫族,将会是怎样一种易于击破了。   因此,夏佐才会这样问夏娃:他是想以己身代行脑虫的职责,最起码不能让虫族成为此刻战场上的弱点。   “可以模拟,但效果不会像脑虫那样好。”夏娃一边说一边自指挥舱的舱板上升起了一把装配着无数神经传感装置的高背靠椅,椅子上方还带有一个头盔外形的接驳器,“你确定要试着指挥战场上的虫族吗?它们恐怕已经超过了千万的数量。”   夏佐三两步走到椅子面前,连指挥官制服稍长的衣襟下摆都没有掀地直接坐下,抬手拽下头盔扣在自己脑袋上,用行动告诉了夏娃自己的决定。   夏娃轻轻地呼出了一小口气,虽然她并不能呼吸真正的空气只能做出拟人的动作,但好像这样做就能稍稍抚平内心的紧张一般。   接下来她接通了曙光号,以脉冲信号的方式将人类前线军队的指挥权移交至鲁道夫手中,并且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其实自前方战场不稳之时,鲁道夫就隐约地察觉到了事情有异——或许也可以将之称为Alpha的直觉。当从夏娃那里得知了事由之后,尽管心有不安,他依然没有在这种时候要求和夏佐直接通讯:战场形势的逆转有时只在瞬息之间,是夏娃而不是夏佐来传递信息,用的是脉冲信号传输而不是影音图像……这说明情况已经紧急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因此,除了迅速地接过人类前线军队的指挥权之后,鲁道夫只向破晓号回复了一条文字信息:“我等你。”   刚一通过接驳器将自己的精神波动调整到和脑虫相仿的频次,夏佐觉得头脑里就像是被谁释放了一大蓬绚闹嘈乱的烟花。   这个比喻有些不太准确但很贴合,无数的细微意识在发觉可以接触到他的精神层面后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本能地寻求着上一级意识体的接收和指引。   唯一利好的消息在于这些意识虽然繁多细微,但都很简单易导,带着初生的懵懂和毫不质疑,老老实实地执行着被下达的每一个命令。   ……但它们实在是太多了,尽管有着夏娃的辅助,夏佐依然觉得头脑中充满了分身乏术的无力感。   再加上刚刚争斗中的消耗完全没得到任何修正补充,即便他已不是一年多以前被主宰强制带走的那个夏佐,面对这更加剧的场景,状况依然没有被改善太多。   然而,在这样高强度的意识冲击下,却被夏佐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节点:虫族的个体不是没有独立思考和决策的能力,而是被剥夺掉了。   这其实是很好理解和解释的:虫族从出生到死亡的周期极短,越为低级的兵种就越是如此。而且本就是拿来做炮灰的兵种,要那么多思考能力干嘛?   夏佐哪里会管这些,发觉一些存活时间长一点儿的虫族总会接受能力多一点和思考步伐远一点之后,就颇不负责任地按地域划分,将每一个小片儿如何指挥同族和人类军队相配合的权限下放了下去。这部分虫族以不直接参战的宿主居多。   他这么一搞,等于弄出来了一个信息过滤和信息分层系统,如果宿主能有脑虫那样的思考能力,恐怕被撺掇起来一个“虫族一次革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是夏佐在精神压力达到极限之前,终于撑住了方才行将崩溃的虫族军队。虽然不至于像脑虫指挥那样完美,但好歹能起到不拖累战局的地步了。但还没等他松上一口气,主宰的意识体终于在失去了脑虫作为中转点后,准确无误地找上了他。   『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主宰的声音“嘶嘶”地在夏佐头脑深处直接响起,并且随之发现了战场上的新变化,『……瞧瞧你对我的孩子们都做了些什么!』   『辜负信任的是你才对,』夏佐对于主宰表现出来的愤怒表达出了淡定的满不在乎,『我对你的“孩子们”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正努力免除你被吃掉的命运。』   他的脑袋更痛了,但还是坚持着说出了下面的一句话:『如果你同意我们在异烙斯星上架设十二座人造卫星要塞,我就同意你在人类的首都星上铺设菌毯。』      第116章      『为了追求更大的共同利益,难道不应该做出彰显诚意的让步吗?』这是主宰面对夏佐质疑和反问时的答案。   但是夏佐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自幼受过凯恩的诡辩“教育”后如今又经常经受弥赛亚的毒舌“洗礼”。因此主宰这种段数极低的绕弯子话,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所以,他只简单地回了主宰一句:『呵呵。』   尽管对人类语言文化了解得不够详细,但这两个字中所蕴涵的那丝带着不置可否的轻视,还是被主宰接收到了。   它有些为难,因为尽管它的生命足够漫长,但是和人类打交道的经历却只是寥寥……似夏佐这般处事言语直来直去地不给面子的,尚是首次遇到。   而且夏佐态度里对它有一种隐隐的推拒冷意,让它很是有些不解。   ——明明之前和他家族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大概是由于死去的虫族包括脑虫在内,都会复又产生乃至重生的缘故,主宰对生死的概念和人类的观点很不一致。像对于凯恩死亡这种事情,它更多的是以为夏佐会因为这段同样失去亲人的情感而和自己产生共鸣,乃至于在此基础上建立更加亲密的合作关系。   但对于夏佐来说,并不是也不可能会是这样的。   主宰呆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你和我见过的人类都不太一样。』   『你并没有见过太多的人类,』夏佐直言道,『而且说到底你也没有见过太多的虫族,它们不过都是你的意识分散体罢了。』   尽管被这句话里的事实噎了一下,但主宰很快抛开了这个引诱力和危险性并存的想法,务实地说起了下一个话题:『既然你不同意我在地面上铺设菌毯,我的孩子们恐怕不能帮助你们人类更多了。』   『但它们可以帮助你更多,』夏佐说,『虽然我同意进化后的奇美拉将是宇宙的覆顶之灾,但虫族会灭亡在人类之前。』   主宰这次的沉默稍微久了一点儿,但它终于率先做出了“彰显诚意的让步”。『……我的孩子已经在孵化所中复生了,』它说的是脑虫和位于破晓号上严密监视的微型孵化所,『如果无法在母星上铺设地毯,为了维持战争的消耗,我只能对现在的行星基地进行毁灭性开发了。』   夏佐心中暗松了一口气——那颗小星球基本上已经和被毁差别不到哪里去了,虫族认为的“有用”显然和人类理解的相同词汇有着不同含义;而能够指挥虫族并不代表着权柄的扩张或者军力的增强,主宰对族群的掌控力超群,如果它亲身于此的话,夏佐的能力再放大十倍也无法动摇一点儿它对虫族的支配权。   但还没等他松完这口气,就听到主宰感叹道:『你真的不考虑成为我的女皇吗?……我敢保证,如果你愿意转化为女皇,将会是无可比拟的最强者。』   『不,』夏佐的语调冷了下来,他在精神压力大到快要极致的边缘,勒住了情绪中想要暴怒的冲动,『永远不会。』   首都星的攻防战已经打响了一个昼夜。   当第二个黑夜即将降临的时候,人类和虫族的联军终于艰难地打穿了包裹在首都星外的那层“厚壳”。   这层“厚壳”并不均等,吸引了最多奇美拉围攻的地方自然是由皇宫、统战部和贵族院组成三角权力中心。   毋庸置疑,这三地就是前联邦的议会大楼、军部和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只是德尔加达堡已经被推翻重建成了皇宫,军部倒是改名不换药地继续维存了下去,Omega维促会则因由帝国新政推出来的贵族制度被更名成了贵族院这个称呼:这是一个介于了议院体制和维护贵族权益——其中便包括了对Omega的自由选择权的组织,也是被以社会学家打头的舆论风潮所诟病最多的改革之处。   不过,现在已经快要消失在硝烟的炮火中了。   连着之前象征着Omega维促会的白塔一起。   双族联军选择的突破点并不在曾经代表着人类最高权力的三角区域,而是距其颇远的一处秘密军事基地。   然而,登陆成功却并不代表着胜利,甚至连阶段性胜利都谈不上。   因为联军之所以能够打穿包围圈进而落地首都星,除了要归结于配合的默契还有指挥的得当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奇美拉的攻击重点并不在这里,它们憋足了劲儿地在攻打三角权力中心,压根不把剩余的三座卫星要塞放在眼里。   而就在联军登陆之前,三座卫星要塞再次被摧毁掉一座……直径长达近百公里的人工堡垒的最外层奢侈地由碲钢、高强度析晶纤维和质子防护罩共同组成了三层防御层,就连超星系级别的战舰主炮都无法立时穿透而入。如今碎裂崩塌成大小不一的金属重块,砸落成灾。   正是再次被摧毁的这座卫星要塞的主炮装置,砸断了原Omega维促会、现贵族院的白塔。   奇美拉比两族联军还要早登陆首都星。   银翼早已待命。   “你都还没怎么休息,”夏娃有些担心地看着夏佐,她其实已经兼任了破晓号的副官职责,并且对此很是游刃有余,“战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别透支自己的身体。”   这种慈母式的关心,对夏佐来说又陌生又暖心……他心中一直缺失的那一块终于在迟来甚久之后被补全了,而且这种温暖的感情,和鲁道夫对待他的方式,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   虽然他还并没有完全想到透彻。   “我撑得住的,”夏佐说,然后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就又加上了一句话,“你放心。”   说完这句话,他便驾驶着银翼率先冲出了光甲出战闸口。   紧随在他身后的,是成队的光甲和战斗飞艇组成的作战小组,并且在离开星舰之后,加入了密密麻麻的虫族。   这是人类战争史上的第一次,而且很难再有第二次的重现。   “优先保护平民。”夏佐将这条命令传递给了两个族群。   虽然主宰和脑虫对人类这种行为不理解也不赞成,但经由此前的争执或者说争斗中的微落下风,还是暂时听从了夏佐的吩咐。   在晚于前锋部队半个小时左右,人类的主力军队也开始大举进发。   和奇美拉短兵相接地巷战并不是最优选择,但在防御圈被攻破的情况下却是不可不为之举。   “第一原则:保护平民。”鲁道夫说。   跟着他之后而动的是康纳德,不过现在可以称他为中将了。   在通过光甲出战闸口的时候,康纳德在私人频道里问鲍曼道:“其实有一个问题我很纳闷,为什么奇美拉会把首都星整个围起来?如果它们把全部力量集中起来攻打皇宫的话,早就能吃上雅各布了吧?”   “也许是它们的捕猎习惯?”鲍曼随口道,“一个人类都不能放走?”   “这个习惯很不好,”康纳德说,“看大爷我怎么纠正他们的臭毛病!”   就在俩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快呀挂断通讯时,鲍曼轻咳了一声:“活着回来。”   康纳德正气凛然:“既然选择了上战场,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哦,”鲍曼说,“你死了之后我会勉为其难地替你照顾你那个Omega的,不过他实在是太难搞了,你觉得我只在发情期照顾他怎么样?”   “你敢!!!”康纳德闻言大怒,但怔了一下后语气便低落了下来,“……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发情期时照顾他的Alpha是谁吧?”   “哦,”鲍曼说,“我也不太在乎发情的Omega是谁。”   “我操……”中将吐出了一堆经典的咒骂之词,末了恨恨地说,“等老子回来找你真人PK!”   “哦,”鲍曼一副完全没把他的威胁之词放在心上的样子,“那你记得活着回来。”   “放心吧混蛋!”康纳德中气十足地回答道。   若要论到最擅长对付异星生物尤其是虫族和奇美拉的军队,荆棘军团无疑要被排在首位。   而在加入了虫族这支生力军和盟友后,他们的实力无疑被加强了很多。   有一句话叫“最了解你的是你的对手”,这话以虫族和奇美拉作为对象的话同样适用。   自高空俯瞰的话,如果说人类和虫族联军的攻势像是汛期河流的话,个体战力出众但数量不占优势的奇美拉就像是分布在河床上的嶙峋石块。   从这里就能清楚地看出这两类异星生物间的迥异区别来:对主宰命令无所不从的虫族执行起命令来丝毫不打折扣,即便用自己的身躯相挡、以自己的生命相护人类这种事情,做起来也不带任何犹豫;但一路走来,因为抢夺同一目标、因为觉得对方个头比自己大、因为对方挡住了自己想要去的方向、因为没什么原因而互殴的奇美拉数见不鲜。   但这种情况随着推进的深入而愈发少见起来。   这说明奇美拉王兽掌控力度在加强。   睚眦和银翼并头而行,一黑金一银白的色泽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堪称“赏心悦目”。   “目前来看还算顺利,”鲁道夫谨慎地说,“但前面的仗就不好打了……如果奇美拉能团结起来——不用它们太团结,只要不互相内斗就够了——我们的推进要难上很多。而且现在看来,离王兽越近,它们的协作程度越高。”   与主宰通过精神控制指挥族群不同,奇美拉的王兽是完全凭借着自己的“个人魅力”征服族群的——不听话就吃掉的“个人魅力”。   “那就把它们的王兽杀了好了。”夏佐认真地说。   “……好主意。”鲁道夫评价道。      第117章      对于奇美拉而言,成为王兽之后的唯一下场就是被挑战者击败,然后吃掉。   一个不想做王兽的奇美拉不是好奇美拉,所以跟随在王兽身边的“小弟们”往往都会心怀不轨,时不时地躁动一下内心,一旦发现有可乘之机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试图完成一下“个体升华”。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正在攻击首都星的奇美拉在发现王兽被干掉之后,它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绝对不是报仇杀敌,而是着急忙慌地进行吞噬王兽基因的努力,然后大内讧一场决定谁是新的王,接着才继续寻找“美味”的人类。   这并不是首都星第一次收到奇美拉的威胁,虽然这是最直观和彻底的一次。   2600年前中央星域的险些失陷给自从进入到大宇宙时代的人类迎头浇上了一蓬冰冷的凉水,除了让人类更好地认清了定位后,还给当时所有的人居星球配备了以防因异星生物入侵带来大量伤亡的避难所,尤其是彼时已经被确定为首都的伊索匹亚星。   因此,当首都星的防线刚被攻破的时候,尚且没有出现大范围内的伤亡事件。   在一栋被修建在地下的避难所中,一个只有六七岁左右大的孩子正好奇地通过监视屏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这是个Omega幼童,他的父母几个月前刚刚通过向帝国捐献了一大笔财富的方式,获得了一个低等贵族头衔:并不是为了被人喊一声“男爵大人”,而是为了贵族特权中的Omega分配豁免权。   监视屏中,形态各异但瞳色却有着统一惨白色调的异兽们横冲直撞地恣意破坏着入目所及的一切事物……而经历了两次大规模内战和长达月余的防御战之后,中央星域的兵力被消耗掉的部分不容小觑。更何况,任期刚过年许的皇帝陛下又抽调走了一部分。   在接触战的初期,绝大多数士兵能顾及到的除了皇宫、统战部、贵族院等军政要部后,暂时还只能在有限的几条主干道上以局部优势迎敌。   因此民众只能暂时躲入避难所中等待可能会到来的救援。   所幸的是这些避难所尽管都是民用标准,但当时在建造时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施工的,即便近些年来没怎么升级和修缮过,单单依靠隔绝气味和热量的设定,也可以保的一时周全。   “妈妈,它们在干什么?”孩子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光屏中的那些大块头们,他已经被困在这个不大的地下建筑中好几天了,很想去家附近的小花园中和小朋友们玩耍。   “……它们在玩儿捉迷藏。”母亲不忍心告诉自己的孩子实情,便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想要把他从光屏前带走。   避难所中容纳了数十人,为了保证能源的维续和尽可能减少被发现的可能,监视屏每天只能开启很短的时间,但在场的大人们都愿意把一天中难得的观察外界世界的机会留给孩子们。   刚看到蓝天白云的孩子不愿意这么快地离开,他挣扭着小小的身体和母亲抗争着:“再看一小会儿嘛……妈妈,我们能去和它们玩捉迷藏吗?”   女人一把正过来自己儿子的身体,一字一句地叮嘱道:“一定……一定不要被它们发现……”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女人张了张嘴,似乎觉得自己这句安排着实多余。若是奇美拉能发现这里,别说一个小小的幼童,便是在场的大人恐怕都会被……   这个想法刚在她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雏形,她便在视线的余光中看到了一抹亮光——   下意识地,她伸手把孩子搂入了怀里。   接着顺着光亮看去的女人就被自己眼中所见惊在了当场。   或者说,惊喜交加在了当场。   注意到光屏上异象的不止她一个人,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在狭小的避难所中爆发开来了一阵喧闹的欢呼,并且随即被人为地强压了下去。   但带着喜悦和希望的小声窃窃私语却慢慢萌生开来。   “是将军……”   “将军来救我们了!”   “……我知道将军不会不管我们的……”   在这种情况下,被喊作“将军”的只可能是鲁道夫·奥法里斯——尽管他已经不是将军了。   将长枪从生命迹象在挣扎中飞速流逝的奇美拉身体里拔出来,夏佐再次检查了一下生命探测仪:“方圆千米之内没有敌人了。”   “继续。”鲁道夫简短地命令道。   此次的斩首战术依然采用单军精锐突入的策略,由于人类和虫族的联军突围点距离三角权力中心颇远,所以一路上的行进不说举步维艰但也是绝非易事。   而停伫下来解决避难所周围异兽的行为,尚属首次。   继续前行了几分钟后,鲁道夫问夏佐:“你不问我为什么?”   “你不管下什么命令一定有那样做的理由,”夏佐说,“这种时候,我不会质疑你的决定,只要支持就好了。”   他这个回答说的自然无比,作为唯一听众的鲁道夫听在耳中,话语的内容却直接传入了心中。   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鲁道夫才用战场上应有的冷静语调说:“刚刚我们清剿的那处避难所的标示说明那里有Omega幼儿……按照之前的通行惯例,在不影响任务的前提下,所有士兵都要对Omega幼儿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对我来说,那里有一个孩子,这就足够了。不管他是不是一个Omega。”   “我知道。”夏佐轻声回答他道。   在继续前行的路上,这样的清剿举动又发生了好几次,并且每一处藏有人类的避难所都在全军的通讯地图上被标了出来。   如果战事进行顺利的话,他们将是重点解救的对象。   然而,行至一半时,鲁道夫和夏佐却不得不分开了。   “皇宫和军部你去哪一个?”鲁道夫并没有用“统战部”的新称,依然用“军部”这个词。   “皇宫。”夏佐没什么犹豫地选择说。   军部面临的压力当然要相对较小,毕竟那里的常住兵力就很雄厚。皇宫虽然是重中之重,但在戍卫军被雅各布抽走了不少的情况下,多少就有些不够看了。   从个人情感上,鲁道夫当然希望夏佐去军部。但从整体大局上考虑,他才是去统帅部的合适人选。   毕竟只有他,才能在温世顿和雅各布或背叛或出逃之后,能够以个人声望弹压住军部中可能出现的慌乱和更糟糕的不信任感。   “……要小心。”鲁道夫仍然对他上次在蝎蛛星云上的意外非常在意。   “好,”夏佐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说完这句话便带头就走,然后头也不回地扔下了三个字:“……你放心。”   又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虽然看到的只是那架银白色的光甲——鲁道夫也带人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和奇美拉的作战并非局限于首都星一隅。   这场混合了三个种族大作战的战役从中央星域的边缘烧起。如果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可以说奇美拉对中央星域的包围像是蛋糕外层,人类和虫族的联军则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切入到了蛋糕的最中心部位:就是首都星。   和在首都星上暂处于劣势的胶着状态不同,越到战场外围的地方,人类所占的优势越大,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这是一场拼时间的战役,没有一个人希望最后迎来的是它族进化带来的灭亡。   打通皇宫的包围层之后,银翼漂亮的外表已变成黑红色的了。   厚重的皇宫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合拢,夏佐是最后一个撤入者。   而随着最先进入德尔加达堡的士兵将带来的能量栉充能至防御系统,皇宫最外层先前黯淡到快要消失的防护罩重新亮闪了起来。   与那些入选标准外表大于实力的皇宫禁卫军相比,随便从荆棘军团里拉出来一名普通士兵都能胜出他们不少。何况这些被特意挑出来执行关键任务的精英们。   将银翼收入到左手上带的指环状空间纽中,夏佐一边认真地看着各处反馈回来的情报,一边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优先救治伤员,整编可投入战斗人员,预计可防守时间,同时不要放松对重点区域的搜索……”   他停下了脚步,因为有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前路。   但口中的话却并没有停下来:“……对,所有和雅各布有关的一应物品全部收入空间纽中。随时汇报。”   说完这句话后,他才取下耳塞,向挡在他面前的女人说:“又见面了……我应该称呼你什么?”   关德琳神色复杂地看着夏佐:“……你变了好多。”   夏佐只是笑了下。   ——没有谁问过我是不是想要这种改变,也没有谁给过我选择……除了被压垮着倒下或者被压得更坚韧地扛起。   关德琳的感慨只有这短短几个字,随后她就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展颜笑道:“你是在找雅各布和奇美拉勾结的证据?”   对于这件事情,目前仅有的人证就是温世顿的一面之词,离盖棺定论还差着最重要的客观事实部分。   说完这句话,她有意识地停顿的时间长了些,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她只好自己接续上后面的话:“也许,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达成一致的目的……再和我合作一次,怎么样?”   “是吗?”夏佐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们什么时候合作过?”   关德琳:“……”   “虽然我很怀疑你是否明白我的目的,但是合作还是可以达成的。”夏佐话锋一转,“毕竟我很赶时间。”   关德琳的唇角扭曲了一下,最后仍然在唇侧弯出了一弧完美的微笑:“乐意为你效劳,毕竟是你救了我。”   “这也不是我的目的。”夏佐没理会她的主动示好。   接连被噎了两次的关德琳按说有着更能忍的“涵养”,毕竟她好歹也算是“伴君如伴虎”的女人了。   但面对夏佐时,她的这种“好涵养”突然不见了。   “为什么?”她很是有些忍无可忍地问道,“为什么你对我态度这么……苛刻?明明我们都是Omega的,你也知道一个Omega想要获得权势是有多么的困难,难道以此就判断我做错了什么就是那么无法忍受的?!”   夏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有必要在我这里寻求认同感吗?我没有判断人好坏或者评价人高低的兴趣。”   “因为你现在是Omega中……”关德琳说到这里时也不禁一时语塞。   ——权势最高的Omega?可是据自己所了解到的,夏佐对此却是半分兴趣全无……这么说来的话,其实他像个Alpha更多过于Omega。那么我有必要向他寻求认同感吗?   ——……还是说……   ——我以为将Alpha和Omega按照应该是什么样地区分开来……   “……是个错误吗?”关德琳喃喃低声道。   夏佐并没有听到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即便听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何况他现在接到了鲁道夫传来的通讯。   “……是的……已经进入皇宫……没有,还在寻找中……”他的声音很轻暖,完全没有刚刚和关德琳对话时的冷漠,但接下来随即就变了声调:“什么?!”   关德琳用比一开始看向夏佐还要复杂百倍的眼神看向他:“我想我们……”   夏佐冲她打了个“闭嘴”的手势。   “你说什么?”他这句话是向鲁道夫说的,“……你说的是真的?!”   “温世顿死了。”这是鲁道夫刚刚说出的让夏佐语调陡然而变的话语。      第118章      “拜恩夫人,还请您止步。”当妮娜踱步至离门稍微近一些的地方,就会有驻守在侧的士兵走向前来,礼貌但冷漠地对她这样说道。   “我离门还有很远。”妮娜淡淡地说,“还有,你们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我的孩子呢?”   然而,除了“请您止步”之类的话,别的不管妮娜问什么话语,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试探了几句之后,妮娜便在远离门窗的窄小方桌旁坐了下来,安静地一语不发。   反正……这种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对她来说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一年多以来变化甚巨的不止是夏佐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始终静坐着妮娜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的维度中一般,单薄的身影像是褪了色的剪纸一样脆弱。   然而她的脊背却一直挺直着。   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妮娜回身看了对方一眼:“……是你。”   她这句话并没有疑问之意,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被证实后的肯定。   “诺因小姐。”雅各布极有绅士风度地向她打着招呼。   妮娜猛地站起身来,她身上那层脆弱的沉默瞬间崩裂地不成样子:“……你叫我什么?”   ——是诺因小姐,不是拜恩夫人。   雅各布的唇角勾起了一个让人残忍的弧度,但却并没有重复自己刚刚的称呼。   妮娜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死死地站在原地:“……将军他……”   雅各布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接着示意原本驻守在房间中的士兵先退出:“你倒是敏感,一个称呼就能察觉到不寻常的地方。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费心思考虑怎样告诉你你自由了这个好消息。”   对于他来说,妮娜这种Omega对他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尽管已经尽力地绷紧了唇线,妮娜的双唇仍然在轻颤着:“……暗中向我通报父母情况并且怂恿我去见他们的那个侍女,是你的人吧?”   “她还算比较听话。”雅各布轻描淡写地承认道。   “……因为将军他曾经背叛过你,所以你才会……”妮娜再三深呼吸仍然说不出口那个字眼。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眼睛还是事与愿违地湿润起来。   “你还叫他‘将军’吗?”雅各布抓住了妮娜对温世顿的称呼,“即便他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包括对你的父母、对你的家庭。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为了我替你报了仇而感激我。瞧瞧……这假惺惺的眼泪又是为了谁?没关系,我始终觉得哭泣是最适合Omega们的表情。”   其实妮娜并没有泣出声来,她的眼泪也并不汹涌,只是无声地流过脸颊,然而却止不住地:“他是我的丈夫、我的Alpha、我孩子的父亲……爱恋也好、怨恨也罢,自从我们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多了一层比任何人都要亲密的关系……”   雅各布闻言微微一怔,因了这番话却不禁分神想到了被当做障眼法而被自己毫不犹豫地抛弃在首都星上的关德琳。   “即便我恨他恨得想要杀了他,这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妮娜在不断漫出眼眶的泪水中努力地睁大着自己的眼睛。   “是他背叛我在先,”雅各布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感谢言论”,“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这是小孩子们都知道的道理吧?”   “那就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他啊!”妮娜的语气猛地一扬。   “……”雅各布一时被她突然转变的语气和说话内容所慑,竟是下意识地侧过去了一些身体,“……只是个背叛者而已。”   “彼此。”妮娜冷冷地说。   室内的气氛刹那间凝滞了起来。   先自反再平反,假借民意拥护赶走议会强行登基,逼死马歇尔统帅长,转移视线发动内战……甚至利用奇美拉的力量屠戮同胞,这些黑历史如果说还有谁知道得仅次于雅各布本人,就是温世顿了。   所以雅各布一点儿都不怀疑妮娜也会知情一二,更加不会认为她那句“彼此”只是无心之语。   他的脸瞬时沉了下来,并且压迫感慎重地向妮娜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   妮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他刚刚那个富有威胁性的举止漠然无视。   半晌后,雅各布才干笑一声:“你这孩子……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这样子的,总是温温柔柔地不愿多说话,还会喊我……”   “那时候您和艾登议长还是好朋友呢。”妮娜打断了他的话,这对以前的她来说绝对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绕圈子或者打感情牌的话不要多说了,”她抬起手用力擦去自己脸上湿漉漉的眼泪,“要答应什么条件你才会放过我和我的孩子?”   “孩子?不不不……”雅各布和缓地说,“你哪里有什么孩子?你单身一人、丈夫不幸逝世、家族也依靠不上。这时候,去向自己的好朋友求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是不会留下一个可能会用全部人生向他复仇的孩子的,何况那孩子还是个Alpha:尽管是个女孩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Alpha。   而他口中的“好朋友”指的便是夏佐。   听到他这番话后,妮娜愣愣地看着雅各布,突然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摔去。   在她的背后就是那张窄小方桌:桌子的做工并不细致,所以桌子的四个角也很尖锐……可想而知的是,如果妮娜的头不小心撞到桌子角上后,以Omega的身体素质而言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且看她倒下去的方向,这种结果的出现还是很有可能的。   仗着Alpha杰出的反应力、爆发力和速度,根本没有多加思索地,雅各布赶将上前,在妮娜的后脑勺将要磕上桌角的尖锐之前,伸手垫在了她的脑袋和桌角之间。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发生在大概要以毫秒为单位才叙述得清楚的计量数字里,而Alpha骨子里对Omega的保护天性也能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他动作快,有人比他还要快。   妮娜在他将要拉住自己之时,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以有心算无心,落败的大多是无心。   雅各布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刺一麻,立时就有了一种极大的不好预感。   但妮娜带着的指环刺上不知被涂上了什么药物,一经刺破他的手腕血管所带来的全身麻木立刻席卷过来,裹着他踉跄地摔倒在地。   “这……这是……”   “我刚刚说我恨得想杀了将军,”妮娜轻声说,“这句话并不是在骗你。”   雅各布勉强抓住了自己手腕,这个一年多以来已经惯于接受着所有臣子属下跪拜的男人,此时正以一种不能更狼狈的姿态跪伏在地:在一个Omega面前。   妮娜拽下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吊坠:这个吊坠上镶嵌的宝石足有鸽子大小,珍贵异常,然而它的真正价值却是一个空间纽。   她从中拿出了一把小巧但是锋利得寒光毕露的匕首。   雅各布喘息着往后艰难地蹭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他喘得几乎接不上气来:“……要做个好孩子……妮娜。”   “每一天……”妮娜向前走了一步,“每一天它都在诱惑着我结束自己丈夫的生命后再杀了自己。如今好了,你多给了我一个任务。”   雅各布的脸都白了,他有心叫门外的士兵进来为自己解围,但周身的麻木让他现在连指头都无法动弹,刚刚那下蹭挪的动作仿佛已经是他所有的行动力了。   “你很怕死?”妮娜在他面前以蹲跪的姿势坐下,她依然没有完全止住眼泪,但被泪水浸泡的双眼却带着明亮的逼人锋芒——甚至比她手中的匕首更亮。   经过了一年多的苦难煎熬后,这个总是以娇弱示人的Omega少女并没有被压垮,反而被夜以继日的折磨最终雕琢成了仿佛会放光芒的一种坚韧——甚至比她之前脖颈上的那枚吊坠还要来得耀眼。   “你不想死。”妮娜肯定地说,手中的匕首离男人的颈动脉更近了一些,并且在他眼中成功地投下了一片浓重的灰白色阴影,“可我不怕死……但我的孩子怕。只是我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让她可以活下去,您能做到吗?陛下。”   雅各布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妮娜笑了下,她浅薄的笑意混着脸上的泪水显出一种平静的悲惨:“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她的父亲是谁,也不会让她承担起‘拜恩’或者‘诺因’这两个姓氏中的任何一个……我只想她能活着长大成人,不要像我这样总是会没出息地哭。”   她移开了匕首一点点,避开动脉的位置在雅各布脖侧上划出了一个小口子,然后用一个玻璃小瓶子接下了几滴缓慢渗出的血液。   十几分钟后,“雅各布”走出了房间。   “在门外好好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因而听起来和平常有些微的不同。   两位士兵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向他深深地弯下了腰。   “对了,让人把温世顿的女儿带来。”   一个小时不到后,一艘小型的武装星舰从帝国临时驻地的宇宙港中驶出。   面对“皇帝”要独自带走温世顿的唯一女儿因为有一些“私人事务”要处理的决定,虽然上至皇宫事务长下到星舰调拨官都心有疑惑,但雅各布的积威甚重,竟是无一人敢去劝说乃至怀疑“他”这个决定。   何况,“皇帝”是用自己的DNA来通过方才的星舰登舱验证的。   而在驾驶星舰飞离帝国临时驻星后,“雅各布”一做好自动巡航设定,就脱力般地伏倒在操纵台上。   随着“他”从肩膀开始的痛苦颤抖,男人高大的身材慢慢地回缩起来,发色也从灰黑色转变成亚麻色——   是妮娜。   她用了能短暂改变身材和发色的药物,同时加上伪装面具,配合从雅各布那里取到的血液样本,孤注一掷地用这种风险极大和极不易成功的方式,将自己和女儿带出了雅各布的掌控中。   一系列的动作她做的熟悉而又条理相扣,根本不是短期内想出来的应急之措。   ……这本来就是她在心中斟酌了许久想要伺机离开自己丈夫的对策啊……   不管是短时间里改变身材的药物还是仿真程度极高的伪装面具,都会给使用者带来很大的痛苦。   但妮娜却都一一做了下来,包括一年前她还一窍不通的星舰驾驶。   甚至这一切她都没有做过任何练习。   而在广袤渺茫的太空中,坚韧并且坚忍了许久的妮娜终于痛哭出声。   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她抛弃一些东西再新生一些东西一般。   对于以前的她来说,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几乎都是无法想象的。   面对夏佐再三确认般的询问,鲁道夫长叹了一口气:“消息虽然模糊,但是很确切。”   因为是从日曜军团内部传来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夏佐喃喃地问道。   他并不是为温世顿的死亡动容,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曾经数次向自己施加援手又很娇弱纤细的妮娜。   “雅各布对日曜军团本身就有一定的掌控力——温世顿之前和他走的那么近,这也是难免的。”鲁道夫冷静地说,“离开中央星域后,雅各布手里的军队本就不够,打上日曜军团的主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妮娜怎么办?”夏佐很是心烦地问道。   先是沉默了一下,鲁道夫才说:“……如果传来的消息没错的话,雅各布是先挟持了妮娜母女,然后才逼迫温世顿和他和谈的。”   ——结果他根本没有任何和谈的意图,直接给温世顿设了一个死局。   “妮娜……”夏佐重复着喊了一声好友的名字,“雅各布他是想……”   他并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完整,但是鲁道夫还是马上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比较大。”   “我们应该怎么带妮娜回来?”夏佐说,“不管雅各布想要用她向我们提什么条件,我们一定要抢在他头里才好。”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冷冷地看向了关德琳:“你说的证据。”   然而,通讯器那端的鲁道夫却没了任何言语。   取而代之的是,是在作战频道中他的一声暴喝:“快阻止它!”      第119章      雅各布走得非常匆忙,再加上他心里装的事情又非常之多,因此对搁置在统帅部研究院中的那座针对奇美拉而研制出的诱导仪并没有带走或是拆毁,而只是带走了关键部位的零件。   这座诱导仪在研究院负七层,关于它的研究室占据了整整一层的空间——这本就是最初研制出的样本仪器。   当鲁道夫抵达统帅部之后,就很轻易地发现了奇美拉们行进和攻击的重点:因为它们根本没什么战术可言,一窝蜂地围上进攻目标,间或夹着你抓我、我咬它的一通好闹。但在王兽的影响下或者说是积威下,好歹还保持住了一些队形,不至于乱糟糟的搅成一团。   甚至说它们是“队形”都是一种抬举了,但正是这种连“队形”都谈不上的勉强整齐,为继续的突进提供了方向。   等下到负三层的时候,即便是最精锐的士兵配载最新科技的光甲,也开始出现减员了。   “幸好这些大家伙们不像虫族的数量那么多、行为那么一致。”有人这样苦中作乐道。   “这正是我们要阻止发生的事情。”鲁道夫说。   所有听到他这句话的士兵均是一愣,他们只知道此次作战的目的地,尚且不知道自己肩上承担着如此大的重任,但在被告知了最终的目的后,就齐齐地爆发出了更大的战斗激情。   这是人类凝聚力最高的一支队伍,尤其是在对抗异星生物乃至生死之战时。   所谓“向死而生、虽死犹荣”大抵可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绪。   也就是在此之后,鲁道夫才收到温世顿方面的消息。   他来不及去细究,只是和夏佐简单地通了一下气,在接下来转过负六层到负七层的拐角后,眼前的景象便豁然开阔:整整一层楼里,只有正在开启中的诱导仪和周身都沐浴在无形射线中的……   王兽。   和一路上浴血斩杀过来奇美拉相比,王兽的体格并不庞大,只有两米多不到三米的身高,这对很多健硕的Alpha们来说也只是高出有限。而它的头部近似于人类,却有着巨大的双翼和粗壮犹如爬行类生物的后肢,望过来的眼睛是漆黑色的眼白和白色的虹膜,撞在一起的黑白色在它递过来目光里对比出无尽的冰冷和无机质一般的邪恶。   在它的身边,侧倒着好几位从衣着上看应是几位留守的研究人员。   “探测系统存在一定阻隔,目标确定生命体征全无。”睚眦扫描过几位倒在地上的研究人员后汇报说。   “快阻止它!”鲁道夫见状立刻下令道。   话音未落,他便率先出手,肩扛式光能炮蓄势而发,并且没有将王兽作为攻击目标,而是对准了看上去诱导仪的关键部位进行了轰击。   ——那地方好认极了,带着永不停歇的能量防护罩和实体防护罩生怕别人不知道那里就是最重要的核心部位似的。   随着他的动作,跟随他前来尚有行动力的士兵们纷纷而动,几十道能量攻击汇聚成一条声势浩大的光龙,狠狠地奔向鲁道夫刚刚攻击的部位。   尽管带着可以促使异兽进化的力量,但诱导仪被制造出来之意就是试图对奇美拉进行支配。因此哪怕是王兽级别的异星生物,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沐浴着诱导射线,也对其所能做出的行为产生了极大的干扰。   王兽仰天长啸,然而在场的所有人搜无法听得到任何声响:它所发出的声音频率,已经超过了人耳所能接受到的范围。   而即便有着光甲的屏蔽和保护,所有人仍然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手下正在操控着的光甲武器也出现了一丝不合拍的缓滞。   顾虑到身处地下的室内,刚刚的攻击都有所克制,但刚刚的那轮攻击还是奏效了。   成束的光能炮冲击在质子防护罩上,几乎没费什么事儿地击穿了无形的能量罩,略一停顿便继续势如破竹地奔向实质的合金罩。   这毕竟是拿作科研之用的试验机型,不考虑到实战的需要,自然也无需高等级的防御措施。   就连仅有的两层薄薄的防护罩,其展示和试验意义也远高于保护意义。   王兽显得更加愤怒了。   它猛地跺踩了下一侧的后腿——难以想象以它的体型竟能发出如此大的力量,就连整个负七层好像都为之轻微地颤抖了起来——接着又是来了一次比方才来势愈凶的声波攻击。   有了之前的那次经验,士兵们一看到它的举动就手脚飞快地调整好了光甲的减震防护系统。其中还不乏有人因为它攻击手段的单一而暗自心生鄙视。   然而,这次攻击并不是简单的声波攻击。   因了那层质子防护罩的短暂阻隔,王兽的发出的声波震荡赶在光能炮击中合金防护层之前追赶上了那道光龙,紧接着就在它面前打开了一扇“门”。   击穿了质子防护罩后仍然仿佛没有削弱分毫的巨大光束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扇“门”,然后……   消失在了空间里——   是利用声波震荡频次产生出来的跃迁门!   空气里凝滞成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所有的光甲和它的操控者都像是中了什么时间停滞魔法似的呆立在原地。   奇美拉出现了空间变种已经几乎是所有人类都知道的事实了。   然而,把割裂空间运用在战斗中?!   这根本是两种层次的威胁……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鲁道夫。   “退后!”他结束了微一愣神之后便大声喝道。   尽管不知道原因为何,但他麾下的士兵向来令行禁止,听到这句命令后立刻统一地进行撤退。   但还是有些晚了。   一击奏效后的王兽不带什么停歇里再次张开了大嘴,它的用力如此之巨以至于上下嘴巴都快张成了180度的平行构造。   “已入侵中控系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睚眦的声音轻轻响起,“目前已全面接管编号A-000型诱导仪。”   鲁道夫毫不犹豫地接入诱导仪,瞬间将其能量输出调至最大,略微停留一下后又果断地关闭到底。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这下刺激不亚于人类在做爱时下丘脑受到的足以产生出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的刺激了。   张开了大嘴准备第三次长啸的王兽受此影响立刻打了一个踉跄,这直接导致了它通过声波震荡发出的那记空间切割偏离开了它想要发生的地方——那里还有最后一个五人光甲队没有完全撤退出危险地。   空间切割直直地在地板上绽放开来,没什么悬念地将金属材质的地板穿透了过去。   但之前的光能炮攻击还有从地面下至负七层进行的战斗,已经损及到了这栋大楼的承重结构,王兽的之前的空间切割就是最后压上去的稻草。   带着令人牙酸的建筑物崩坍倾倒声,整栋研究院大楼哆嗦着一分为二:从诱导仪开始。   “撤!”鲁道夫说。   而他却不退反进,操控着睚眦反手抽出了它背后的格斗枪,枪尖一抹寒光比流星更快地直奔王兽而去。   万万没想到诱导仪会破坏在自己手里的王兽此时还沉浸在难言的错愕中。   当它发现那一抹狠厉的寒光扑到自己眼前时,立刻怒吼一声,向着睚眦狠扑了过去。   黑金色和棕黑色的两个庞然大物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单凭肉体实力便可以和光甲相杭衡,奇美拉这种生物能够横行于宇宙并非没有它最基本的依仗。   只是,随着人类科技的继续发展和宇宙中可吞噬生物的减少,这样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必然在未来宣告其中一方的势乃灭亡。   更何况奇美拉和它基因融合能力相提并论的,就是它们乐于同族相残和内讧的特点。   其实,最可怕的并不是奇美拉融合虫族,而是虫族的高度统一调度能够和人类的科技进步速度相结合。但思想和行动越统一,创造力和想象力越萎缩。   这三个种族的社会架构,恰好代表了宇宙中目前最为主流的三种发展趋向。   所以这场战争的发生将会是必然,只不过引爆的时间和进行的方式比如盟友之类的细节问题会有所不同罢了。   光甲和奇美拉进行一对一的比拼并不占有优势,因为再智能的光甲和再高超的机士,都无法做到决策的实时传递。   但是奇美拉可以做到。   所幸鲁道夫在对付奇美拉上的经验实在太丰富了,所以虽然处于下风,却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的勉力强撑。   而遇到这种情况的战斗,一般人便无法插手帮忙什么了,否则极易打破双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攻守平衡。   在鲁道夫的命令下,他带来的士兵以组为单位,转而开始进行清剿和难民救援。   再一次打断了王兽试图使用空间技能的举动,鲁道夫抽空喘了口气:“汇报!”   “能源剩余37%,”睚眦闻言答道,“损坏率逼近25%,主光路严重受损一条,已无法使用高爆中子炮,是否开启自我修复。”   “再等等。”鲁道夫说完又冲着王兽冲了上去。   表面上来看,是他面对王兽的进攻在左支右绌;而实际上,是他在紧追不舍地缠着王兽。   开启空间需要的力量非常庞大,任由王兽随意使用它新掌握的异能的话,会让接下来的战争更加棘手。   但目前也只有缠住它和消耗它这一种办法可为。   若是放在以往,这样兵行险招、互相消耗的战术一定是鲁道夫最后的选择。但这次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战术,因为他潜意识地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就在鲁道夫想法设法延长消耗时间时时,已经崩坏开裂的研究院大楼又被加重了一层破坏。   比睚眦还要大上一圈的虫族究极作战单位雷兽从天而降,并且在看到奇美拉王兽的第一眼就重视地执行了主宰对王兽的态度:它冲上前去,将刚刚被震开的睚眦抛在身后。   彼时,由于互相作用的力,王兽也在踉跄后退。因此第一头着陆的雷兽猛地把它扑倒在地,给摇摇欲坠的研究院大楼加快了崩毁的速度。   “停下!”鲁道夫下达了正确的指令,可惜虫族对他充耳不闻。   随后,身形足有王兽四五倍之巨的雷兽被前者不费什么劲儿地拎举过头顶,像是甩掉什么垃圾一样砸了出去。   体型“娇小”的奇美拉王兽的力量和速度并不逊于睚眦,而且因为“娇小”而动作更加灵活。   力量、速度和敏捷,当这三个属性结合在一起时,并不是简单的三次相加。   说它的结果可能是三次方,都不会显得太夸张。   睚眦可以自行调整光甲外形,因此在速度和敏捷的对抗上尚可维持不落下风。而雷兽虽然皮糙肉厚,但奈何身材太过庞大。王兽只是一个转身,便能躲过乃至利用它的攻击。   体格庞大的雷兽被凌空抛飞,它被抛飞的方向也不是王兽随便决定的——正好直直地砸在睚眦上。   鲁道夫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这次成功的砸落阻了鲁道夫两秒钟。   等他能够重新看到王兽后,刚刚心中暗道的“不好”就变成了既定事实:一个通过扭曲的光线和建筑物倾倒时扬起的细小微尘而隐见其轮廓的“空间门”正在形成。   主宰最担心和最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被它成日里称任何虫族都是“我的孩子”的“孩子”,完美地演绎了出来。      第120章      “他在哪儿?”当夏佐赶到研究院后,看到的就是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   “大人和王兽一起消失了,”奉命留守在原地的士兵恭敬道,“他安排您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此时,从研究院开始的崩塌已经蔓延到了统战部的大部分建筑物,随后的清剿和救援工作又加重了对它的破坏。   事实上,如果不是王兽突然开启了空间跃迁门,再过个几分钟整个负七层都可能会被塌陷掩埋到地底深处。   在问询赶来的破晓号的支援下,银翼将发生在地下的战斗过程尽力还原了出来。   夏佐盯住光屏上代表能量碰撞的线条,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但是一时间却又找寻不到那丝灵光闪现。   事态的紧急容不得他在这上面多加分心,略一思索便下令道:“实时通讯连接军部,一应命令经由幕僚团交予锡德里克决断。”   鲍曼立刻出声应答。   夏佐正要返回到破晓号上,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范伦丁呢?”   “还在和小可爱们捉迷藏呢。”依旧华丽的男中音懒洋洋地响起,如果不是视屏上代表着他所处战区的光块碰撞激烈的话,只从声音上判断说他在休闲度假也不为过。   “你来策应。”夏佐说。   “你真当我是万能的了?还是拿我当你男人用起来一点儿都不手软?”范伦丁嗤笑了一声,他本身就担负着分散诱敌的任务——他总是这种“打不过就跑”的任务的最佳人选,“……那你呢?”   夏佐没等破晓号完全落地,操纵着银翼冲天而起,像是经过了精准计算了般地消失在星舰的光甲闸口处。   “我去接我的男人回来,”他说,“我想你会愿意重复一遍你刚刚说过的话?”   在因了不间断的攻击而持续轻晃的星舰的,范伦丁哈哈大笑,先对方一步切断了通讯。   “亲爱的小宝贝儿,”他一点儿都不嫌自己恶心巴拉地对歌姬说,“我带你去休个假怎么样?这次是真的休假,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私奔。”   “可是我没有漂亮衣服,”歌姬有些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指甲——虽然实际上她和她的指甲都是由光影投射而来的,“而且我现在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了。”   她说的并不是可以随自己心情变幻的幻化衣着,而是黯夜歌姬号的舰体。   经过上次的彻底损坏后,歌姬对自己的实际上的衣服或者说载体更加看重了。而在经过了好几天的激战后,黯夜歌姬号的舰体虽然离破破烂烂的地步还要很遥远,但也绝对比不上年许前刚出厂时的光鲜亮丽。   范伦丁闻言自然大怒加心疼,为此他都舍得从那张华丽得毫无意义的指挥椅上拍案而起了:“看我怎么收拾这群欺负你个没完的渣滓们!”   歌姬小少女乖乖地点头。   如果奇美拉听得懂这段对话一定会泪流满面地:刚刚才叫人家小可爱,现在转脸就改口成渣滓……新欢不如旧爱,Alpha们没一个是好东西。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不想被当成大餐一顿吃了,就赶紧打开你上次搞出来的那个空间通道。』夏佐对新上任还没两天的脑虫直言威胁道,十分缺乏宇宙物种权力平等精神。   他实际是在对主宰说的这句话。   和他同时知晓了王兽举动的主宰有些犹豫:『只是你一个人吗?』   『我带半个军团过去你会同意吗?』夏佐问。   『……你不是当真的。』即便是通过意识交流,主宰也传递过来了一种干巴巴的语气。   『我是。』夏佐说,『我可不想过去一次然后回不来……上次你需要和人类共同对抗奇美拉才送我回来,这次我把王兽杀了你还会乖乖送我回来吗?』   如果是以前的他,现在肯定会不假思索地立刻前往虫族的母星异烙斯星了。但现在他不仅要去,还要把人带回来。   『我有一个很吸引人的提议……』主宰轻柔地说。   『我拒绝。』夏佐直接说,他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主宰一定又要打什么“新女皇”的主意了,『我想你现在搞错了一件事情:是你在请求我们的帮助,而不是我们在求你的施舍。』   『也许黑潮之王的空间跃迁出了什么意外呢?』异烙斯星对虫族的意义远超人类的首都星,主宰并不愿意让人类军队踏足于此。   『随便你,』夏佐说,『不过我还是告诉你一点:根据当时现场跃迁残留能量波动进行定位分析,它很快就能开饭了。』   主宰明显瑟缩了一下:『……半个军团绝对不行。』   『那我带破晓号过去。』夏佐最先做出了让步。   『破晓号也不行,』主宰很是瞻前顾后,但它马上又解释道,『它太大了,我没有那么多能量。』   虫族所能运用的能量只有一种:以生命力为代价的生物能量。   『或许我们可以在人类星球上多造几处菌毯?』主宰提议道。   『没关系,我的星舰可以没那么大的。』随着夏佐说出的这句话,破晓号立刻开始变形微缩起来,其上还载有的士兵也在接到命令后接次离开舰体。   他们是一直保有实力的后备梯队,在王兽离开首都星之时正是压上锋线扭转战势的大好时机。   主宰没什么话好说了,只好默认了最后的方案。   它还不忘好心提醒道:『把你和你的星舰运送过去会耗费我很大的能量,在接下来的一到两天里,我的孩子们必须要得到补充后才能继续战斗了。』   ——不得不说,主宰一直不与人类做过多接触以及千方百计想要一位由人类转化的女皇还是有更深远的意义的。不然,就按照这个种族贫乏到可笑的外交手段,如果诡辩可以决定战争的胜负,早就被人类奴役上千年了。   “没关系,我们有范伦丁。”这句话是夏佐对锡德里克说的。   新任联邦元帅显然没有在战场上放松心情的习惯,他远在千万光年之外,尽管利用脉冲信号传输技术接近于实时指挥,但仍然存在一些隔阂和不便。   “不要担心,你还有鲍曼和幕僚团。”夏佐安慰他道。   “活着回来,”锡德里克简单地说,“你还欠我一个姓阿泰尔的孩子。”   “……”夏佐很是无语,“都说了我不姓阿泰尔,想要自己去生!”   “你答应过我的。”以死板著称的元帅固执地说,丝毫听不进去任何拒绝言论。   “不我没有。”夏佐飞快地否定道。   “那个胸针。”锡德里克说,想了想后又加了一句话,“……算是我提前给儿媳妇的聘礼。”   “好好指挥你的去吧!”夏佐一拳砸在了银翼的操控台上,“废话真多!!!”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他会用“废话真多”来评价一向少言寡语的锡德里克了。   在王兽消失在跃迁门的瞬间,鲁道夫下意识地就跟着它冲了进去。   敢于驾驶光甲进行空间跃迁,他也算是第二人了。   第一个不怕死地这么做的,是两年多前刚离开半废弃资源星在各方面都堪称小白的夏佐。   但此次跃迁整整跨越了数百个星系,横越的光年数更是无法统计:这项工作睚眦可以胜任,但能源和防御都处于不断危险地滑落中的它,已经将全部资源向保护驾驶舱倾斜了。   在不稳定的空间通道中,除了最常见的侵蚀性射线以及异常重、磁力场的威胁外,更大的危险来自不断破裂和湮灭的细小空间裂缝……这些裂缝有的转瞬即逝,有的挟裹着碎裂的陨石残片和毁坏的破旧太空船横冲直撞而来,不停地对所有碰触到的物体展开毁灭般的打击。   所幸的是,这条不稳定的暂时通道是王兽所开启,同时也是它第一个途经而行,因此承受住了绝大部分伤害。   尽管如此,当睚眦踉跄着从半空中一头栽到坚实的地面时,往日给人以无坚不摧的黑金色外壳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甲体上细微到无法以人类肉眼察觉的伤痕裂口无处不在,上面还蒙着一层富含辐射射线的太空尘埃。   “开启堡垒模式。”为了尽可能的节约能源,睚眦的语音已经变成了单调的机械音,并且根据眼下身处不明地的情况,选择了最优方案。   巨大的人形光甲瞬间变成了半圆形的堡垒,深深地扎根在布满了厚厚灰白色尘烬的岩石层上。   “发现可利用能源,是否启动自我修复。”机械音询问道。   “启动。”鲁道夫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千米之外的王兽。   它看起来比睚眦还要凄惨,连光能炮都无法击穿的甲壳上处处残缺,灰头土脸的情况看起来竟是有些可怜。   如果忽视它是过来寻求大餐的“吃货”本质的话。   几乎在王兽和睚眦一前一后落到异烙斯星——没错,就是虫族的母星,主宰期盼王兽定位错误的心愿落空了:这一定是它把自己所有的生日愿望都许成了“给我一个人类转化的女皇”的原因——上后,围绕着这一光甲一兽就响起了越来越大的“沙沙声”。   在鲁道夫看到王兽的下一秒,一只比他见过的所有雷兽都要大上好几圈的雷兽率先扑将出来,狠狠地扑向了王兽了。   鲁道夫这次已经懒得喊“停下”了,只是低声咒骂了一句后无奈地说:“……猪队友。”   相对于他言语上的含蓄,夏佐要直白多了。   『你是白痴吗?』就在他和破晓号的传送准备快要做好之前,主宰一反之前的犹豫,急急忙忙地催促他快一点儿,并且焦急地告诉他什么黑潮之王已经到了,不要担心我已经派出了小弟先去阻拦一下。   面对他的喝骂,主宰明显有些委屈。   『你这和送自己上门被吃有什么区别?是不是还需要给自己洗白白啊?!』感受到它的情绪后,夏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说什么只要不是你,它吃再多的虫族都没法进化的傻X言论了!它现在只需要补充消耗、回复状态,而且根本不会为此感谢你的!』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主宰问。   『快点儿打开你的空间通道,我这里有一副上好的刀叉要送给它!』夏佐恨恨地说。      第121章      主宰这次开启空间通道动用了比上次还要强大的力量:几乎就在一个瞬间,首都星上还在参战的虫族就成片地倒下,无一例外地自脑部爆裂而亡,在原本僵持许久的战场上留下了处处空白。   尽管已经得到了事前通知,这一情景的出现还是将人类的防线拉退了不少,连之前好不容易取得的暂时性优势来不及巩固就失掉了。   “论掌握先进科技的重要性,”康纳德一边指挥着自己的士兵后撤一边抽时间没什么正形地评论道,“如果我们人类也像它们一样,恐怕只要跃迁个几次,全星舰的人都要死光了。”   方才死去的虫族们大部分都承担着防守的任务,突如其来的死亡不仅给了敌手可乘之机,还给盟友带来了棘手的困局:比如在战斗小组的重新调整上。   打到现在,首都星上的战场基本上被划分成了三个战区。负责指挥其中一个战区的康纳德在下着命令的同时,还不忘向指挥部催促:“负责策应的是哪个军队?赶紧让他们压上来啊。”   “是狮子座自由城邦,你稍安勿躁点儿,已经下令让他们……”见是好友催问,鲍曼亲自随口回答道。   因了这句催促,他再次将目光挪到了和黯夜歌姬号联络的视屏上,但这一瞥却让他猛然一惊,顾不上和好友解释就挂断了彼此间的通讯,转而向战场此时的最高指挥官汇报道:“元帅,和狮子座自由城邦的联络出现了中断。”   “中断原因?”锡德里克问。   “是对方主动切断了联系,”鲍曼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等等,通讯恢复了……”   他说到这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消了声。   “继续汇报,少将。”锡德里克沉稳的声音拉回了鲍曼的注意力。   “这……这简直闻所未闻……”鲍曼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路德维希将军留下了一段语音讯息,说自己已经消灭掉了目标范围内的所有奇美拉空间异种,然后说打仗太无聊了,要带……要带他的‘小美人儿’休个假买新衣服去?!”   他自打从军以来就是荆棘军团的一员,鲁道夫治军又向来要求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像范伦丁这种正打着仗突然玩儿失踪的行径,对鲍曼来说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荒诞事情。   “他有没有带走狮子座自由城邦的军队?”锡德里克语气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点儿无损于自己的面瘫“威名”。   “……没有。”鲍曼也回过神来,查看了军队调动情况后飞快地回答道,“目前范伦丁除了带走了他的主舰和几艘护卫舰外,军队余部已经按照规定回返到行星基地了。”   伊索匹亚星周围围绕着不少的行星,但在战争期间被称作“行星基地”的只有一处,就是那座已经被虫族毁坏殆尽的小行星。   在距离首都星如此近的距离下,人类自然不可能坐视虫族完全将这颗星球据为已有。因此,这颗小行星目前其实充当了联军基地和军营的职责。   “不要管路德维希了,”锡德里克下令道,“先由你负责这支军队的指挥调度。”   鲍曼应了一声,随后又有些迟疑地问道,“您说的‘不要管路德维希’是什么意思?按照军律,他这种逃兵行为必须要得到严惩的。”   “路德维希只怕自己的悬赏令不够高,”锡德里克冷哼了一声,“那个天生的星盗。”   愉快地离开了战场的范伦丁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个他并不经常做出的举动实在有些有损于他一贯的优雅华丽范儿。   但此刻心情大好的他一点都不在意这类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了。   从军官制服换回了装饰繁复华贵的贵族礼服的范伦丁看起来神采飞扬极了,他一边整理着自己袖口处的蕾丝装饰丝带,一边意气风发地问道:“我们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Omega和财富!”   “自由和理想!”   “群星和宇宙!”   “探险和征途!”   “……”   这通乱七八糟听起来只是胡叫和口号半分钱关系都联系不上的鬼喊却让范伦丁满意极了:“大声地叫出我的名字!”   “路德维希船长万岁!”   “莉莉丝女王万岁!”   “船长大人每天都比昨天更英俊!”   “船长我们爱你!”   “……”   伴随着这阵比刚才还要嘈杂的“噪音”,因为之前的战争而变得舰身略显破旧的黯夜歌姬号缓缓地降下了代表着狮子座自由城邦的舰旗——顾名思义,那是面雄狮怒咆的旗子——转而升起了那面有名的“玫瑰与剑”的海盗旗,这面旗子的底纹当然是抽象狰狞的骷髅脑袋。   “人类可不能被灭亡了,”范伦丁看着舷窗外灰蓝色的太空如是说,“不然让我去抢劫谁呢?不过指望我因为这个就跟政府军卖命也太不划算了……”   他调出总星路图若有所思地看着,随后发出了重新转型为星盗后的第一条船长命令:“听说魏玛帝国的船坞最近有一艘好货色,让我们去哪里打一炮吧!”   这句带着低俗下流意味的双关猥亵语,却极快的得到了大部分星盗们的共鸣,再次在黯夜歌姬号中引炸了一场欢呼声。   范伦丁用指尖随意拨弄着袖口上镶嵌的宝石,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后对歌姬说:“出发吧,我的小美人儿……我们先去给你再搞一身漂亮衣服再说!”   身穿和主人同色系、同款式的奢豪宫装的歌姬拎起裙角,微微欠了一下身:“遵命,我的船长。”   “啊……再叫一声‘我的船长’给我听听,”范伦丁已经坐回到自己的指挥椅上,指间转动着一支红酒杯,惬意无比。   相对于随心随欲地享受着安逸和舒适的范伦丁,鲁道夫的处境要不妙很多。   在夏佐冲它一通斥责之后,主宰总算明白了自己之前的举动错在哪里。但等它召回了围攻王兽的“孩子们”以后,后者已经效率极高地把自己吃到了半饱了。   于是,外表虽然仍然狼狈不堪,但其实正在以飞快地速度恢复着的王兽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盯向了鲁道夫。   它能感觉到,隐藏在那个金属壳子里的生物虽然并不能和自己的力量直接相抗衡,但那里却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虽然比不上即将到来的大餐那样美味,但是作为开胃点心来说也能算是远超预期了。   当被王兽用前所未有的“热情”目光注视的时候,鲁道夫就大概明白了自身所处的危险处境:显然这家伙被打断了正在进行中的食补之后很是有些意犹未尽,把自己当成储备食物了。   他果断地将光甲从纯防御的堡垒模式转变为飞行器,转身就向相反的地方逃去。   开什么玩笑?睚眦根本就没补充好能源,更别提完成自我修复了。这种情况下还不跑,是要等着给人加餐吗?   主宰当然不会坐视鲁道夫被王兽干掉,它及时地调动了兵源前往救援,而且这次总算采取了游击战略,而不是之前愚蠢至极的肉搏术。   『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救你的那个雄性,』主宰用一种带着点儿委屈的口气说,『你并没有真的带你说的那个什么“刀叉”来对吧?』   『这就要看你表现了,』夏佐随口道,『你把那个雄性救哪儿去了?』   十几分钟后,鲁道夫和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痕的睚眦被一只摇摇欲坠的宿主带了过来。   睚眦立刻被破晓号收入舰身,开始进行修复和能源补充等工作。   “你有没有想到我会来这里?”夏佐见到鲁道夫后微笑着问道。   他的Alpha现在看起来非常疲惫,因此夏佐想要表现得轻松一些。   鲁道夫将他拥入怀中,狠狠地抱了他一下后才说:“想到了……因为你是夏佐。”   『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也很高兴看到你们感情很好。』主宰有些焦躁地说,『但是你们能不能考虑到一个事实:我快要被吃了!』   “它有在说什么话吗?”鲁道夫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能量波动的变化,并且正确地猜对了方向。   “哦,它说欢迎你到虫族母星上来做客。”作为一名沟通两个物种间交流的翻译,夏佐显然在这上面没什么职业道德。   『我没有这么说!』   “它这么说还真是虚伪……”   夏佐哈哈大笑,并没有当好一个同传翻译的打算,而是和鲁道夫扯回了正题:“夏娃刚刚传过来了你和王兽战斗的视频分析,是睚眦给她的……先看看再说吧。”   “好。”尽管很是疲惫,鲁道夫的脸上仍然没有流露出一丝倦意。   这个男人的意志力像是硬度最高悉数的碲铁合金。   拣比较重要的部分看了之后,夏佐有些迟疑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一个比较可怕的事实?”   “说说看。”鲁道夫大致明白了他想说什么,而这同时也是他比较担心的问题。   “自从来到异烙斯星以后,王兽好像把它自己吃得愈发的体壮膘肥了。”夏佐说,“它是过来吃自助餐的吗?”   “它的恢复能力实在惊人,”鲁道夫不无担心地说,“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太妙。”   夏佐盯着投影中的王兽,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没抓住。他正要细细思索一二,却被主宰打断了。   『……它来了。』主宰传递过来的情绪中充满了平静的压抑。      第122章      无论在任何时候,主宰在异烙斯星之外对虫族所下达的命令都是通过脑虫进行的。这并不是主宰为了彰显个性或者强调身份,而是因为主宰它……   根本无法离开母星。   更准确一点儿地说,是它根本无法离开自己所在的盆地。   “你很紧张?”夏佐问主宰。   『……是的。』主宰诚实地回答道。   “没关系的,”夏佐安慰它说,“你这么大只,它不会很快把你吃完的。”   主宰:『……』   “也许在它没有吃完你之前,我们可以试着抢救一下你。”夏佐继续安慰它说。   主宰:『……』   鲁道夫轻声笑了起来:“你是想到了什么?”   “它一直在吃,”夏佐把视线转回到回放着战斗视频的光屏上去,“那么小的个子却一直在吃……你想到了什么?”   “你先说说看?”鲁道夫说。   “主宰为了送我和夏娃过来,献祭了半个战场的虫族。我使用生物机械的话,也要耗费很大的精力。王兽呢?它的力量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我说的对吗?”   “只是漏了一点,”鲁道夫打量了一眼主宰——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合作,“进化。”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进化既没有方向也没有预设,王兽不会因为吃了几口主宰就能进化出它对整个族群的精神控制。”   “也就是说它需要一直吃?”夏佐同情地看了一眼主宰,“你现在是不是有些后悔自己长这么大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主宰那六只粗壮的触爪上,这让他想起了某些不愿记起的回忆:“……我们人类有一道食材叫蟹腿,尤其以卡拉贝兹拉雪蟹的腿最为长硕肥美可口,和你的爪子就有些像。”   主宰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夏佐没有继续用语言吓唬它,而是转头向鲁道夫问道:“也就是说即便王兽吞噬掉了主宰的能力,它施展出这种能力也需要更多的能量……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它岂不是要真的吃掉全宇宙了?”   鲁道夫点了下头:“有这种可能。”   夏佐有点儿被自己的这种猜测吓到了,喃喃道:“……不要小看吃货的力量。”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没有可能它吃掉主宰后,也变得没办法移动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只需要一……”   『你们可以不说什么吃的话题了吗?』主宰忍不住打断了讨论自己如何被吃的话题。   “你得学会正视事实,”夏佐回转过身劝慰它,“如果不能反抗命运,我建议你去享受它。”   大凡法师系的职业都不太精通于肉搏,勇武的骑士们也大都不是魔法师的料。而像夏佐这样“魔武双修”的毕竟是少数:以亿万为基数计量的人类里,目前可知的也就他这么一位。   “你除了用这几个爪子抓抓挠挠的,再加上什么心灵风暴,就没什么别的战斗能力了吗?”夏佐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主宰。   『这些已经足够了。』主宰回答道。   “……真是太娘们儿了。”夏佐说,然后他翻身进入银翼的驾驶舱前又补充评价说,“连个女Alpha都能比你强。”   就在主宰不知该如何作答准备默然以对时,远处离开地面尚有数十米高的半空突然虚化扭曲起来。   “看起来它好像吃完了餐前甜点?”夏佐一边这么说,一边推高了银翼的主炮管,干净利落地向跃迁点射出了一发重炮。   如果用子弹时间的概念来回溯这一过程的话,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枚炮弹在离开炮口、穿过空气中撕裂出了一连串的隐形涟漪,自小而大地扩延到整块越发不稳定的跃迁空间中,扰乱了整个区域中的空间波流。   这是一枚专门对付星舰空间跃迁的聚缩磁爆炮。   “好像还挺有用的。”夏佐对光甲操作屏右下角的一个独立视窗说。   “小心!”鲁道夫飞快地提醒夏佐道,他在破晓号中检测到了那处空间波动正在向一个极不正常的峰值急剧上升。   夏佐这次开启了主宰口中的“天启”,然后在它的提示下又接连发射出了两枚聚缩磁爆炮,堪堪在王兽刚刚虚化出了一层非常稀薄的影像时,再次打乱了已经非常狂暴的空间波流。   “请注意,”银翼第一时间发出了警告,“已到空间最大承载限度。”   “要的就是这个!”夏佐边说边随手开了一枪。   他所开的这一枪不过是最普通无比的热线枪,但恰恰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枪,让那处空间区域整个儿地坍炸开来,瞬间将王兽的虚影冲得支离破碎。   “那边那个大家伙——”夏佐操纵着银翼向主宰的方向急退,在他面前是不断陷落着搅成一片的空间坍炸区。   主宰伸出巨大的触爪将银翼抱拢在内,同时打开了空间通道,将不断坍陷的这处空间引流了出去。   『这样做太莽撞了,』它抱怨道,『你知道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打开空间通道有多危险吗?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连我们一起炸成异度次元空间碎片的。』   “你刚刚不是做的很好?”夏佐鼓励它说,“要不要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的话就有可能发生引力坍缩了!』主宰强调着说,『而且这样做的意义一点儿都没有啊?它依然可以在别处开启跃迁点过来!』   “怎么会没意义呢?”夏佐耐心地开导它,“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消耗战。”   『这样它就会更有胃口吃我了是吗?』主宰很自觉地按照他们之前的谈话模式做了自我定位。   “你这样乐观地想当然是好事儿,但我们等会儿再聊这个问题。”夏佐不再理会主宰,转而向鲁道夫问道:“进展怎么样?还顺利吗?”   作为虫族的起源地,异烙斯星在经过了漫长的发展后所承载的各种能源已经偏向于枯竭,尤其是之前引发了人类对蝎蛛星云征伐的晶石矿脉,更是几乎被开采殆尽。   而破晓号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源的补充。   “还在继续深入,”鲁道夫看着光屏上的数据冷静地说,“看来我们得多坚持一段时间了。”   夏佐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收起了银翼的主炮管,反手拔出了一把长刀。   和鲁道夫惯用的长枪不同,夏佐最习惯和最熟悉的武器还是长刀。   他的一手刀术,还是凯恩教给他的:不好看、不花哨,但却是每一刀都以见血割命为目的的。   就这么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被主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空间波流骤然扩剧。而因为之前的折腾,这处空间本身就已经很是脆弱了……接着王兽愤怒地破空而出,双足重重地踏踩在覆有厚厚灰烬的地面上,在践踏而起的成片扬尘中冲着主宰示威般地奋力嘶吼。   它并没有像主宰说的那样,从别处开启新的跃迁点过来,而是选择了之前失败的那次被灰头灰脸打回去的地方,颇有一种不撞南墙不死心、撞了南墙也要撞破的执拗。   何况,它还以两米多高的身材冲着比自己大了数百倍的主宰仰天怒咆。   单纯地看这一场景本来充满了不自量力的搞笑意味,然而在主角之一是奇美拉王兽的情况下,却带上了惨烈的不寒而栗。   “睚眦怎么样了?”夏佐在冲上去之前最后问道。   “能源基本补充过半,”鲁道夫说,“光甲修复还需要点儿时间。”   夏佐点了点头:“收到,我会尽力拖它久一点。”   自从看到主宰,王兽的瞳孔里便散发出无尽的热意——这配合上它那双白色的巩膜,看起来诡异非常。   “看这里!”夏佐吸引着它的注意力,银翼也随之配合地发射出了一枚小型的追踪弹。   正如之前鲁道夫和他的士兵们尝试过的那样,这枚功率远不及光能炮的追踪弹只是带给了王兽一个趔趄。   但好歹吸引住了它的注意力。   “……人类,”王兽转过身来看向杀气腾腾地奔向自己的光甲,“我现在还不想吃你。”   “真巧,我也是。”夏佐手上动作却未停,兜头一刀劈过去的速度比他说出的话语还要快。   这一刀凝聚了初战时的昂扬斗志,虽然并非处于战斗状态的最佳巅峰,但仍然夹着无所畏惧般的势不可挡,直直地斩向了王兽的头颅。   ……有空气被剖裂开的断空声。   王兽不躲不避,直直地迎了上去,锵啷一声传出了犹如金石相碰的撞击声。   夏佐的攻击还在继续,先斩后撩,接续劈、扫、挑、砍:一柄长刀在他手中绽放成惊艳到极致的闪电,刀刀狠厉但却——   刀刀受阻。   在之前的跃迁中,王兽的甲壳受损颇重,如今却都已尽数恢复过来,黑亮色的外壳看上去甚至有一种像是被合金铸就而成的错觉。   它白色的瞳孔渐渐染上了猩红色,然而除了疯狂的吞噬欲望外再也找不到任何情感,有一种让人遍体生寒的冰冷狂热。   “我改变我的想法了,”王兽慢吞吞地说,它用的人类通用语还不娴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却用词相当准确,“你看起来也相当好吃。”   “……我真为你感到可悲。”夏佐喃喃道。   只是银翼并没有开启语音传导系统,所以夏佐说的话并没有被王兽所听到。   王兽眼中流露出的冰冷意味更重,它猛地扑出,速度之快在光甲的全息屏幕上都只留下一道残影。   “当心——”银翼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就被一股大力狠狠地击在腰间,直接被抽飞了出去!   而在王兽初动之时,夏佐就已经动了,但他在操作台上的动作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光甲的液压减震系统第一时间就发挥了作用,但还是把夏佐摔了个眼冒金星。   他忍住嗡嗡作响的脑袋飞快地操纵银翼起身:“……开启光学扫描辅……”   剩下的那个“助”字甚至没能出口,不知何时绕到银翼身后的王兽又是狠狠地一击——   银翼的液压减震系统开始发出尖锐的警报音,而夏佐只觉得眼前一花,光甲内的一块主屏四块副屏同时变成花白一片……等到它们恢复了功用之后,才姗姗来迟地显示出银翼正被抽击在半空中的窘迫险境。   ……快!太快了!   这是夏佐唯一的感受。   奇美拉的速度和反应原本就不低,而在其中绝对是佼佼者的王兽更是在结合了穿梭空间的能力后变得更加难缠无比。   何况这两下攻击,几乎可以比拟得上高等光甲的全力施为了。   浮空状态是最危险的。   在千钧一发之时,夏佐已经把自己的手速上升到了无法到达过的极致,无数的指令经由操控系统传输到光甲的每一个命令接受端,然后被细化成具体的动作,并且在毫秒之间被施展出来:银翼在空中依靠背翼后的辅助引擎拉出了一个漂亮的回旋,紧接着就是一个侧滑斜冲。   这一系列的动作并非毫无意义的花架子动作,因为王兽随后就出现在银翼避开的方位,迅猛的攻势几近差之毫厘地就会奏效。   夏佐觉得自己的双眼中一阵火辣辣的涩痛——一定是汗水流进眼睛里了,他顾不得抬手擦拭,哑着嗓子对银翼下令道:“关闭全息扫描系统。”   虽然有些不明这个指令的意义,银翼还是照做了。   随着它关上扫描,夏佐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奢侈地活动了一下在方才一番动作中有些酸痛的手指。   ——再来!      第123章      “他关闭了全息扫描系统。”时刻密切地关注着战况的夏娃悄然显露出身形,不无忧虑地说。   “他这样做是对的。”鲁道夫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正在载进夏佐战斗情况的光屏,“全息扫描已经没什么用了,关闭它之后还能提高一些光甲的速度。”   “关闭扫描系统能提高的速度也不过是微不足道……”夏娃回过头看了下修复中的睚眦,无声的焦急。   “……已经足够了。”鲁道夫这次的回答中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坚定。   “锵”地一声巨响,银翼及时竖起的背翼挡住了王兽的一记重击,然后刀光顺势斩劈出一道惊艳折芒。   这道光芒几乎完美得能够载入到教科书中了——它是那样的完美和……完整,完整得完全没能击中目标。   但这一击的落空并没有影响到夏佐,因为王兽躲避过去的方向恰恰就是他收回刀锋时角度相当刁钻的一记撩扫!   耐心总会得到回报,在被动挨打了这么久后,关闭了扫描系统纯粹依靠感知和直觉的夏佐终于在一次主动进攻中成功地伤及到了王兽。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几经缠斗之后,王兽大概也发现双方间的转而向下,果断地撤后后又一次地消失了,就连破晓号都无法立时捕捉到它的踪迹。   尽管在刚刚的战斗中暂时处于了上风,这对夏佐而言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身上的贴身衣物已经被汗打湿,连套在最外面的制服都带着微微湿意,长期做出大量动作指令的手指也在兴奋之余感到了阵阵痉挛的先兆。   然而,他并没有将这一切放在心上:那里已经存在了更大的不安。   趁着王兽片刻间的消失,他匆匆联络上鲁道夫:“没有……”   这句话还没说话,夏佐便已心生警兆,遵从着本能猛地推高主控制杆,银翼立刻以媲美于光速的速度冲了出去,留在原地的残影被王兽的臂刃重重刺穿。   通讯应声而断。   那句未能说话的话的全句是“没有弱点”。   而尽管没能说话,鲁道夫依然听懂了他的警示。   “没有弱点。”他对夏娃说。   夏娃马上在主屏上调出了至今为止王兽的所有战斗影像,旁侧的十数个副光屏上如水银下泄般地解析出大串的数据,并将这些数据随之绘制成各色图表网格。   “……但这就是最大的弱点。”鲁道夫一眼就注意到了成堆的数据中的不同寻常之处:能量。   要完成这样漂亮的数据,所消耗的能量已经是个体生物绝对无法做得到的天文数字了。   精于研究的夏娃也发现了其中的奥义:“肉体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程度的能量利用……如果可以加入到生物机械的研制过程中的话……”   她说到这里,就自己停下了话语:研制生物机械的过程绝非易事,最简单的做法便是有大量的实验样本以供参考。且不说主宰只有一头,便是想要得到单一实验样本的活捉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重整旗鼓再次扑上来的王兽撞向夏佐又缠斗在一起。   与之前相比,王兽的动作更加迅捷和难以捉摸,既重且快的攻击从各个刁钻得难以想象的角度接踵而袭。几分钟不过的光景,银翼的胸甲上就被扯裂开一处触目惊心的大洞,露出被破坏程度不亚于外表的里侧线路来。   鲁道夫抓在控制台上的手指猛然锁紧……然而他只是深深地吸入了一大口空气,除了微微颤抖的指节,浑身上下绷紧了再也没有做出一分动作。   夏佐没有在意银翼的损伤,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个问题:王兽的攻击停顿越来越短了。   这意味着,它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但同时攻击节奏越来越凌乱了。   战况容不得他多想,短兵相接的肉搏战里任何高科技武器都派不上用场,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剩下他手中的刀和银翼的防御。   劈、斩、撩、挂……一柄长刀在夏佐的操纵下被挥舞得凌厉生威,他甚至没有时间多想心中的存疑,光是应对接连得愈发迅疾的攻击就占用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这就像是一场拉锯战,双方耗费的是各自的体力和精力。   而尽管他无暇关注,不管是鲁道夫还是夏娃,都看出来了王兽在维续了一连串的攻势后难以避免的势弱和疏漏。   夏佐对这个几乎连失误都谈不上的疏漏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但是主宰动了。   巨大的触爪从覆盖了厚厚火山灰的石质地面上冲天而起,挟杂着被裹带起的大小石块劈头盖脸地砸给了交战中的双方一个灰头土脸,然后将反应比之前稍有滞弱的王兽狠狠地卷缠绞杀住。   同时,触爪上的节形瘤状结构开始喷涂出大量猩黄的孢子云,层层累累地拥住王兽,瞬间就淹没了原本体型就比较“小巧迷人”的王兽。   ——寄生生化毒雾,虫族女皇的看家本领之一,被主宰在此时被用出来也是相当地得心应手。   伸手随意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夏佐张嘴说话时觉得自己的嗓音都在颤抖:“……它搞得定吗?”   鲁道夫站起身来:“你先回来休息。”   这俨然是主宰一定搞不定的结论了。   事实上,主宰并没有辜负鲁道夫的判断。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仿佛带着自主生命在蠕动的猩黄孢子云就被猛地从内部炸裂开来,浓烈地席铺了整个山谷。   所幸的是这种生化毒雾只对生命体有用,无论是星舰还是光甲,只要过滤系统运转正常便不用太过于担心包含了寄生孢子的雾气。   经受过十数秒生化洗礼的王兽自孢子云中一跃而出,之前绞缠住它的触爪已经呈现出一个不正常的弯折角度软绵绵地垂落在旁侧,而且其缺失了不少的部分正在被王兽大快朵颐着。   它凶残地盯住了正在飞快后退的主宰,身上之前和夏佐交战中的大小伤口,被侵蚀和绞缠后显得愈发扩大和狰狞,但却为它增添了一种不断上涨暴烈的决绝。   然而,高大的黑金色光甲已经停驻在了它和主宰面前,横侧而握的长枪大有一种“一夫当关”的气势。   几乎是翻跌着离开银翼驾驶舱的夏佐一身汗湿,在旁侧机械手臂的帮扶下才稳住了身形。   外形比他要凄惨得多的银翼立刻被送往了维修舱。   “你刚刚为什么要扑上去?”对于自己手臂上被注射入药剂的枕头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夏佐便向主宰问道,“鲁道夫明明可以接补上我疏漏下来的攻击。”   『啊……你说的是你的雄兽?』主宰顾左右而言他,『他是很不错。』   夏佐把目光投放至山谷中渐渐弥散开的猩黄色毒雾,没有再去理主宰。   ——进化和寄生,这本就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王兽能够如此快速准确地定位到异烙斯星,难道就是仅仅依靠了自己新掌握的空间异能吗?   主宰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发现了自己拿人当枪使的行为不妥当之处了,很是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那个……』   夏佐打断了它的话:“你最好保证自己不要被吃的太多。”   他的目光从主宰残缺的那只触爪上掠过,目标明确地看向对方身躯最核心之处类似于人类眼球的软体组织——主宰曾经从哪里勾出了一个球状的半透明肉质容器,里面被它称作是“精华”的半胶质半流体的不明液体。   尽管夏佐身在破晓号中,主宰仍然像是感受到他目光实质一样,小心地把自己那颗“独眼”往身体里缩了缩,直到缩得再也看不见。   夏佐勾了下唇角。   当异烙斯星不知是第几次迎来橘红色的初升恒星之光时,这处被作为最终战场的深邃盆谷已经完全被击打和崩裂改变了地貌。   主宰释放到王兽体内的寄生孢子并非毫无作用,尽管后者有着强大的吞噬力量,却仍然无法立时消除掉这些带着生化毒素的孢子影响。   这场拉锯战单调却又凶险:王兽一次次地吞噬掉体内的寄生孢子,主宰一次次地以自身为诱饵引诱着王兽被注入寄生孢子。   双方都根据彼此间掌握了解的加深不断调整专门针对对方的策略。   在一次又一次的拉锯战中,撑住整个战局的却是睚眦和银翼以及各自主人的努力。   “还差多少?”夏佐在战斗的间歇抽空向夏娃吼道。   夏娃并没有应声回答,因为她给不出自己想说出的答案。   “你先回来,我替你。”鲁道夫说。   夏佐悠长地吐出了一口积攒在胸间的浊气,以应对按照经验将会更加难捱的战斗:“……还是你歇着,首都星那边……”   他话没说话就带着银翼甲身流彩的银光和一抹乌重的黑影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首都星那边的战役还在继续,而在经过夏娃的努力连通了曙光号之后,鲁道夫终于能够和坐镇指挥的锡德里克联系上了。   双方面临的战况都不轻松。   带着依依不舍,异烙斯星的恒星收敛了其冷色调的青白色光辉,被远处地平线处漫起的黑暗缓缓吞没。   夏佐已经不知道银翼被修复多少次,自己又有多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惟一留存在他心中的只有几近魔怔的“坚持”二字。   就在这时,锡德里克处传来了新的讯息。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就绪”。   接到这个消息的夏娃精神不由地为之一振。   “夏佐——”她喊道。   夏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他此前精神紧绷得太久了,以至于听到夏娃的喊声后,意识中难以避免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空白。   这段思维停滞期其实短到可以忽视,但对于王兽来说已然足够了。只是……   一柄乌黑的长枪如同长蛇吐信一样地从银翼留下的那个微不可查的空当中闪电而出,狠狠地顶在扑上来的王兽胸前,接着黑金色光甲拔出光能炮直直地对向王兽,在距离近到足以对三个生物产生威胁的情况下悍然开火!   睚眦和银翼第一时间打开了质子防护罩,本来无形无质无色的能量屏障在呼啸如轰雷的炮火冲袭中被摩擦起了刺目的光芒,随之而来的消耗速度也是非比寻常。   被如此近距离地、首当其冲地炮击到,王兽的甲壳仿佛也在颤抖中发出哀鸣……它被巨大的推动力直接压覆到碎石嶙峋的凸凹地面上,而两台光甲则被同样大的后坐力推动着不断后退。   一上一下的交战对手被空间迅速解析成小黑点,只有贯穿彼此的炮火炫目惊人。   本来跃跃欲试的主宰这次被鲁道夫抢了一个先机,但是它的耐心一向不错,因此只是跟随着被打落尘埃的王兽紧追而去,寄生和控制对方的愿望蠢蠢而动。   比它动的还要快的,是早已深入到地表数百公里下以寻求能源的破晓号。   比主宰本体还要庞巨的星舰冲破了岩层拔地而起,在半空中接住了升势减缓的黑金、白银两台光甲,接着以更快的速度撞出了异烙斯星的大气层。   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主宰有些困惑,但它着实顾不了太多……两只族群首领的彼此征服已经到了尾声,它有这个自信即便没有人类的帮助,也可以成功地驯服这只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奇美拉:寄生它、掌控它、分析它、吃透它……最终将奇美拉一族彻底并入虫族——   多么美好的愿景……   然而,愿景之所以带有“景”字,是因为它本身之意是虚妄地存在于内心中景象,比澄净的水面倒影都要来的脆弱。   就在星舰消失在外大气层中后,一缕薄弱的白光自最遥远的天际柔弱闪现,接着便以无可匹敌阻挡之势迅然坠落,瞬间放大至一片耀目的灼白,不由分说地拥抱引燃了整颗星球!   这是人类孜孜研究了数千年都进展缓慢的歼星弹!在以无可续战和损坏星舰的作为代价的献祭中,得到了唯一一次试验和这次试验的成功!   如今,破晓号无比凄惨地飘荡在太空中,整个星舰的外设构造已经被巨大的能量负载摧毁到不能更彻底。是夏娃别出心裁地利用救生舱原理,勉力保证了星舰核心功能的运转和舰桥部分的大部分完整。   “它们会躲过去吗?”夏佐疲惫地问。   “这并不是完整的歼星弹,”夏娃温柔地说,“我们只是利用这个原理点燃了异烙斯星的星核,让这颗星球自己毁灭起来——它很快就会衍变成宇宙灰洞,没有任何一个生命体征可以在那里存活。”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再这样做一次来杀掉它们。”夏佐是天生的乐天派,很快就把刚才的担忧抛至脑后。   鲁道夫从背后将他拥入怀中:“不,一切都结束了。”   他看向仍然处于星核自毁中的虫族母星:“到了我们回家的时候了……”他顿了一下,“希望我们回去的时候,锡德里克已经完全收复了首都星。”   夏佐破天荒地没有产生“希望回去接着有架打”的念头,而是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跌入男人的怀抱——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一不在酸疼,然而身后的怀抱却给了自己最大的宁静,“一切都结束了,但是更多的还在开始……夏娃,我们怎么回去?”   “我算了一下,我们现有的条件可以把破晓号改成一艘小一点儿的星舰,”夏娃愉快地说,“但是有一个小问题,外设防御材料可能不太够了。所以我打算把睚眦和银翼拆了,临时征用它们的机身装甲。”   大概“前任”是亚当号的人工智能的原因,银翼对夏娃向来言听计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而这段时间以来被王兽拆完之后被夏娃装的睚眦就很是无奈了:“我提反对意见一定没用的对吧?”   “不要这么小气,”夏娃劝说道,“如果曙光那小子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毛遂自荐地让我随便使用它的身体的!”   “如果曙光号在这里的话,我们还用修补破晓号吗?”从来都和冷静相伴而生的睚眦非常有逻辑地反驳夏娃道。   “……”   在这一片纷扰的争执中,夏佐却没有发表什么观点。   因为连轴战斗的他,已经在心神放松之下安然入睡。   鲁道夫将他横抱入怀,在他额前印下一个轻吻:“……睡吧,我会带你回家。”   男人站在残破缺损不堪到必须动用战斗光甲搭构外设防御基建的星舰中,却像是拥有着整个世界。   渐行渐远的异烙斯星开始进入溃坍阶段,引爆带来的强光也在慢慢减退。   但忠实的恒星却依然存在,并且为离开的破晓号洒落下一层清辉。   背负着这层青白色的清辉,星舰缓缓地融入到了宇宙中,像是一颗融入沙海的砂砾。      第124章 番外-01      不管是虫族主宰还是奇美拉王兽的死亡,都没能对发生在中央星域的战事带来即时的深刻影响……它们的死亡更像是从雪山山顶上漫不经心扔下的小石块,需要时间的推移和耐心的堆积,才能逐渐衍变成直倾而下、横碾一切的庞然巨物。   不过,因为族群首领双双死亡而引起的战局变动,是坐镇中央星域指挥的锡德里克所要面临的难题。   对于刚刚结束了一场接连几天的艰苦卓绝的战斗的奥法里斯夫夫来说,横亘在他们面前亟需马上解决的,是另一项更为现实的难题:“我还以为打完架就能回家呢,”夏佐盘起一条腿坐在宽大的指挥椅上,另一条腿在半空晃晃荡荡地表明了他说出口的这句话与其像是抱怨,不如说是自我消遣,“……看来光会打架还是不够。”   在他的身旁,席地而坐的男人正在和夏娃探讨着破晓号的修复方案。   虽然夏佐认为用“改造”这个词更加确切一点。   而在舰外——如果这艘如今还没有星系级星舰大的“飞船”还能用“舰”来称呼的话——寥寥可数的几只采矿机器人正在勤奋地作业着:经过一个整日和一个整夜的航行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型且贫乏的矿脉星,竭尽全力地开采着回航必需矿石。   “要不要再去休息会儿?”鲁道夫抬起头看着夏佐,丝毫没有把眼前的窘迫境地放在心上。   “不要了。”夏佐摇了摇头。   他从指挥椅上轻巧地蹦下来,凑到男人旁边和他一起看破晓号的修复方案:“……还真是简单粗暴。”   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破晓号的修复方案只有两点要求:一是能航行,二是在满足一的前提下如果可以进行空间跃迁就更好了。   “如果遇到了敌人怎么办?”扫了一眼发现星舰的武器系统完全没有装备后,夏佐跃跃欲试地问。   “那就只好拜托给你来解决了。”鲁道夫回视向夏佐,眼神里的笑意柔和而又安宁。   根据目前的采矿进度,预计再有一日就能把睚眦和银翼“解放”出来,所以鲁道夫才会这样说……否则在茫茫无际的宇宙中,没有光甲的襄助,以人类的肉体所能发挥的能力和抵御的危险还是太过渺小了。   被猜中了心事的夏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破晓号上现在一应娱乐设施全无,不管是夏佐头脑概念里的“娱乐”还是正常士兵概念里的“娱乐”。   “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吧?”他说,“王兽和主宰不是都死了吗?”   在确定要实现这个目标之前,无数的智能光脑和研究异星生物的科学家们对其可能导致的后果做出了反复推演,最终确定了若王兽和主宰同时死亡,奇美拉们最大的可能是当场内斗或者撤退后内斗——新一任的王兽,将会在这场惨烈血腥的内斗后产生,哪怕会战剩至最后一只奇美拉;而虫族的行为则会完全受到脑虫们的支配,或是忠诚地履行主宰发布的最后一个指令,或是因为主宰死亡而陷入暴动之中,或是……拱卫着某一只可能进化为主宰的脑虫。   这些可能性在被探讨出结论之后,自然会被首先汇报给鲁道夫和锡德里克,而彼时正在头疼于王兽战斗力的夏佐却没有什么精力去关注这些。   三言两语地对两族异星生物的动向做出了解释之后,夏佐立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够及时地修复好破晓号的空间跃迁功能,就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   鲁道夫点了点头,问出口的话却是:“怕吗?”   夏佐回了他一个微笑:“不怕。”   “无聊吗?”男人又问。   夏佐凑上前去,拿额头抵住自己alpha的额头,唇角上弯:“……不无聊。”   ——我不会害怕也不会感受到无所事事,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破晓号回航到首都星上的时间比所有人预期的都要长久,久到中央星域中已是再无一只奇美拉或者虫族,久到北冕座星系的政权正式入主首都星……久到荆棘军团都快按捺不住地想要请命迎回自己的联邦元首兼军团长了。   就在如锡德里克的耐心也开始接近耗尽的边缘了,伊索匹亚星的外大气层中才出现了破晓号的身影。   ……与其说依靠外形认出了它是破晓号,不如说依靠每艘星舰固有的通讯频道,才认出了这艘像是被敷衍了事般地修补得破破烂烂的星舰是……号称人类最强武力的破晓号。   它已经破烂到从外大气层中飞到军用宇宙港的一路上,都没有吸引到闻讯赶来夹道欢迎的民众们的任何注意力。   只有一个小孩子指着破晓号问道:“妈妈,那边飞过来了一艘好破的船。”   “可怜的……”着装庄重的妇人看向破晓号的眼神里满是同情,“他们一定不知道今天是奥法里斯大人凯旋的日子。”   破晓号刚一停稳,夏娃就大出了一口气:“总算到家了……”   对她而言,首都星和中央星域才是她心灵上的归宿:“……总算可以给我换个身体了。”   为了追求可行范围内的性能最大化,破晓号是一路航行一路找矿藏星和能源星一路敲敲打打、修修补补……在一应娱乐手段全无的情况下,除了聊天谈心滚床单之外,两名人类和三个人工智能都很不满意破晓号越修越非主流的舰身,愣是给夏娃讨论出了好几套舰身改造升级方案,只待回航之后便可以一一实现,振奋得夏娃比原先估算的还要早了近十天便成功地回归了首都星的怀抱。   舱门徐徐开启,夏佐向外往了一眼:战争留下的创伤还未完全褪去……他还记得第一次来到首都星上时被它的繁荣景象所震到心神的感觉,如今不管是昔日记忆里川流不息的悬浮车、永远忙碌于擦拭高层建筑物上光能转化板的小型机器人、移动人行道和它上面的自动清扫设备……都已是统统不见,只留下一片被摧毁殆尽的断壁残垣。   好在举目所见的断壁残垣已经在被清理中,忙而不乱的大型机器人和它们的操纵者还有他们共同从事着的劳动场景,无一不透着一股极其昂扬向上的勃勃生机。   这段思绪飘飞过夏佐脑海里的费时并不长久,等他回神过来,面前就伸出了一只手掌——一如两年前那般坚定、稳固。   夏佐把自己的手放到男人掌心中,随即便被对方回握了过来……然后,在他的带领下,再次迈出了走下舷梯踏上首都星的第一步。   只是,心境却是大为不同了。   “你回来得有点儿晚了。”这是舷梯下方锡德里克见到鲁道夫后的第一句话。   “出了一点儿小问题。”鲁道夫简单地说。   破晓号和指挥部的通讯在逃离出异烙斯星三天后终于恢复正常了,这也是锡德里克为何没有派出军队前往迎接的依仗,原因则一是当时的破晓号并不能准确地判定出自身的坐标,二是中央星域战场上还面临着很大的压力。   “你脸上的甜蜜笑容可以稍微收敛一下了,”前来迎接奥法里斯夫夫的人员并不多,弥赛亚就位于其中,“你以为这是新婚典礼举办现场吗?”   夏佐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如果是在你的新婚典礼现场,我一定笑得比现在还要甜蜜……康纳德大校呢?”   “他现在是少将了,”鲍曼笑眯眯地跟夏佐打了个招呼,“一下子跳了两级……”   只是他也没有说明为什么在今天这个场面,按理来说肯定要来迎接上司的康纳德少将却没有出现在这里。   夏佐立刻把怀疑的眼光投向了弥赛亚,后者挑了一下眉,无比坦然淡定……或者说看似无比坦然淡定地回视了回去。   “你又背着我搞什么鬼了?”夏佐这次直言道,“……我等下会去问葛兰的。”   就这短短几句话的工夫里,新联邦此刻象征着军、政最高首脑的两人已经交换完毕了彼此对此时情势的看法。   “要解决的麻烦只剩下了雅各布,”鲁道夫说,“不过倒也算不上什么太大麻烦。”   随着中央星域保卫战的胜利和两大异星生物的惨败,人类的自信心、团结力和族群荣誉感已经在最近这段日子里攀升到了顶峰,随之而来对新联邦政府的向心力也是水涨船高……更遑论鲁道夫和锡德里克本就不低的声望。   在这种情况下,名声和人品都遭受到了极大质疑的雅各布,想要接手控制以魏玛帝国和西格玛共和国为首的联盟,几乎是天方夜谭的臆想。   “能不用内战解决,就不打。”锡德里克补充道。   在民众得知鲁道夫和夏佐安全回来以后,巨大的热情瞬时被引爆在了这个还在重建中的星球上。自发的庆典仪式开始在首都星上的每一处角落上举行,洋溢而起的欢乐气氛让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变成了畅游其间的欢快游鱼。   但欢乐中却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你说什么?”夏佐还没和葛兰叙旧完就被他带来的消息惊到了,“你是康纳德去相亲了?”   葛兰抿了一口茶,把青色的瓷器茶杯放回到桌子上去后,才点了下头补充道:“是弥赛亚让他去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夏佐无语地说,“在我和将军打生打死,好几次都差点儿给你们留遗言的情况下……他们之间除了折腾还是折腾吗?!”   葛兰站起身来:“走吧,宴会马上要开始了……路上我再和你慢慢说。”      第125章 番外-02      相继收拢了旧联邦和新帝国的势力之后,重建的人类联邦彻底地改变了许多旧有的制度,但同时也有很多传统和规制被沿袭下来。   比如omega权益维护促进会。   在这个名称未变、内在架构和使命职责却焕然一新的组织里,首任会长众望所归地落在了夏佐·奥法里斯身上。   但“忙于保护自己alpha”的会长大人俨然没什么多余的精力从事这项伟大的事业,何况权益保护工作本就涉及到了很多琐碎的事务。   所以他在任命了葛兰做自己的副会长后,就一点儿愧疚之心全无地当了一名甩手掌柜。   而与旧联邦时代积咎甚重的维促会相比,夏佐和葛兰领导下的维促会有了许多变革。其中最受世人关注和认同的,就是备受诟病的omega分配权的被全盘废除……取而代之的,是双方自愿基础上的自由选择。   “也就是说,康纳德向维促会提交了寻找伴侣的申请,现在正在和一个又一个的omega约会中?”夏佐好不容易才从葛兰这里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葛兰说,“本来按规定——这份文件你签过名的,所以不要问我是什么规定——康纳德少将并不太符合要求,因为他已经有了结合过的omega。但是作为维促会重建以来第一位被omega抛弃的alpha,我们都认为应该给他一个优先安排的特权。”   被说中了“想要问什么规定”的夏佐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这样做没错啊,那些以为靠标记就能对omega划归所有权的alpha是该被多抛弃几次了。”   葛兰不太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你根本就搞错问题的重点了吧?”   “那重点是‘优先安排的特权’?”夏佐回忆起了葛兰上上一句话里的最后一个词组。   “重点是康纳德少将他很受欢迎。”葛兰不再指望夏佐在情感问题上可以偶尔开窍那么一次两次,直接向他揭晓了关键之处。   “很受欢迎?康纳德?”夏佐用两个疑问语气充分表达了他的态度。   “少将作战勇敢、军功显赫,”葛兰说,“而且他还出身于荆棘军团……要知道,在维促会里适龄omega们的择偶标准上,出身荆棘军团是被提到最多的一条。”   “啊……我也是出身荆棘军团的。”夏佐立刻与荣有焉地说。   “奥法里斯大人也是出身荆棘军团,而且还是军团长。”葛兰“提醒”他道,“……不要扯开话题,你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   夏佐认真地想了想:“……弥赛亚应该坐不住了吧?”   “我坐不住的原因是因为我现在要走路。”弥赛亚的声音从他们俩人身后传了出来,“下次嚼人舌根的时候,记得不要直呼对方名字,你可以用个代号什么的——虽然我肯定也会猜得出来。”   “可是我们不在乎你知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你。”夏佐诚实地回答。   弥赛亚:“……”   葛兰笑着跟他打了下招呼:“晚上好。”   “听说主宰被你们干掉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弥赛亚态度一派自然地转移过了话题,“我对它产生的那种很难凝聚的精华还挺感兴趣的……你有没有设法在它临死前搞到一些?”   夏佐和葛兰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并肩向前走去。   夏佐继续刚才被弥赛亚打断的话题问:“你刚刚说康纳德很受欢迎?那他有看上谁吗?”   “少将的眼光非常高,”葛兰轻叹了一声,“到现在还在寻找中呢。”   “喂!”弥赛亚不满地喝止他们。   “说起来维促会对omega的分配权被废除之后,有自由恋爱的结婚申请吗?”夏佐难得地关心了一下自己该承担起的本职工作。   “现在还不太多,毕竟战争刚刚过去。”葛兰说。   “我说——喂!!”弥赛亚提高了一些音量。   “其实如果没有之前的分配权,你也不会认识锡德里克那个面部神情缺乏症患者了。”夏佐在感叹的同时还不忘吐槽。   “……这倒也是。”葛兰大方地点了下头。   “我说……”弥赛亚这次的声音更大了。但还没等他把下面的话说完,夏佐就扭过了头,替他补完了下半句话:“‘喂’什么‘喂’?再‘喂’就把你分配给康纳德了……我可是会长!”   弥赛亚:“……”   最后还是一向温和待人的葛兰打了圆场:“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分配权这个说法了……婚姻,终究还是要在心甘情愿的基础上来的。否则心不甘情不愿地结了婚,最后能获得幸福的终究不会是普遍的结果。”   “你是不够心甘情愿才不愿意同康纳德结婚?”夏佐的问题一向直接,这次也不例外。   弥赛亚悻悻地看着夏佐,就当夏佐以为他会拂袖离去时,他却冷冷地开口道:“我只是不想结婚。”   “得了吧,”夏佐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不想结婚’的意思就是‘我不想和你结婚’……既然不愿意和人家在一起,就在一开始跟他说清楚啊,也别在发情期的时候找他啊……这么多年的发情期你都一个人过来了,非要到和他重逢后就没办法一个人应付了?”   夏佐这段话说得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人留,在一旁的葛兰听得脸上的笑意都完全消失了。   弥赛亚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半天后转身就走。   “夏佐,你说话太……”葛兰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弥赛亚的背影:即便担任了新一届政府中医药卫生部部长,他依然常穿着一套白色医师袍,在走路带起的晃荡间更加凸显出了身影的单薄。   “他就欠被人这么说一顿,”夏佐说,“接受就是接受,不接受就是不接受……没人逼他去做最终标记,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多少也应该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吧?”   “我倒是能理解弥赛亚的想法,”葛兰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只是在害怕。相信我,他的神经比你纤细很多,很多问题都会钻牛角尖。”   “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还很多。”夏佐并没有一味指责弥赛亚。   “这是正常的,”葛兰说,“没有哪两个人一出生下来就是合适的。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本来就是互相适应和互相调整节奏的过程。”   “你也是这样吗?”或许是上天拿走一样必将以其它的事物予以补充一样,夏佐在家世上经历的苦难和他在感情道路上走过的顺利,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也许比他要难,”葛兰沉默了一下,“……很艰难。”   ***   由于出身阿泰尔家族的缘故,葛兰在年满12岁后,除了到位于室女座星系的主星角宿星上进行了为期两年的统一教育外,还需要到首都星的“白塔”上额外接受一年的教育。   不管当时的政府对这一年教育的必要性进行多么严密的官方解读,都掩盖不了它的本质目的:控制和联姻。   和同龄人相比,葛兰要显得早熟很多。当大多数权贵阶层出身的omega们在憧憬着自己以后的alpha会是怎样地英勇帅气时,他已经在思考一些更有内涵的问题了……例如,三角自由同盟的未来出路。   是的,他知道摆在自己命运前途上的会是什么——和一个被选出的alpha结婚,为了他名字后面所缀的姓氏。   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即便会思考这种层次的问题,也必然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决方案。比如当时的葛兰,就曾对三角自由同盟叛出联邦抱有很大的期望。   这样一个容貌出众、性情内敛,又不热衷与同伴们整日探讨联邦内部哪位alpha将军最帅的omega,理所当然地会成为被排挤和被孤立的对象……当然,葛兰被排挤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容貌出众”。   彼时,联邦军部的三大军团长中都没有踏入婚姻的殿堂。而受欢迎程度最高的则是温世顿和锡德里克,至于鲁道夫则由于接手荆棘军团时间并不太久,军团的重建和对异星生物的征伐占据了这位将军的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在很多娇生惯养的omega眼中并不是丈夫的最佳人选。   而和少言寡语的锡德里克相比,虽然军衔稍低,但新晋上将温世顿的家世和性格却又无疑比前者更吸引人。更何况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三大军团中,虽然温世顿的军衔此时最低,却极有可能是以后军衔最高的那位。   “听说你想要嫁给拜恩上将?”拦在葛兰面前的是一位趾高气昂的omega少女,她的父亲是主管财政的副议长,本人因为长相娇美和自幼宠溺,以及身为omega的优越感,养成了飞扬霸道的性子。   “没有的事。”葛兰平淡地说。   “可我怎么听说你爸爸想走路子,让拜恩上将选你做他的omega?”少女不依不饶地问。   “不可能的事。”葛兰的回答连句式都没有变。   “最好是这样,”少女的目光在落到葛兰脸上之后,还是忍不住出口相讽道,“……你这种丑八怪一辈子都找不到alpha愿意娶你的。”   她这话其实说的非常违心,且不说葛兰的家世,就是一名普通的omega都有大队的alpha渴盼着迎娶,何况“丑八怪”这个词语更是和他不挨边儿:单论相貌的话,葛兰并不逊于她,而且还多了一种清雅高贵的气质。   面对这句毫无道理的贬低和诅咒,葛兰只是笑了笑,反倒很是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你的祝福。”   “你……”少女为他的态度一时气结,半天后才恨恨地说,“……你给我等着。”   葛兰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此时的他正面临着一个非常烦恼的个人问题:他的发情期快要到了。   和三十年后和他同龄的夏佐烦恼的角度不同,维促会会按时提供omega信息素抑制剂,葛兰不必担心没有钱和没有地方去买抑制剂……他苦闷的是:发情期即将到来,意味着他很快要被分配给一个素不相识的alpha了。   但没有把威胁放在心上,并不等同于威胁不再存在。   针对葛兰积怨甚重的报复来得简单而又幼稚,同时却也卓有成效:交到他手里的抑制剂剂量被变动了。   所以,尽管按时、“按量”服用着抑制剂,葛兰渐渐散发出“发情导向”的信息素却仍然在缓慢地外泄着。只是,剂量被变动的很小,再加上他周围都是omega,这才没有立时引起什么注意。   然而,按照和变动剂量相配套的计划,几个胆大包天的omega决定在合适的某个时机,将葛兰引到白塔之外——随便哪个地方,只要有alpha的存在,相信结果会很有意思的。   幸好这个计划没有得到完整实施,否则三角自由同盟可能在三十多年前就名副其实地反叛了。   打破这个计划的是葛兰的警觉和一个恰巧出现的alpha。   这是暮春的一个午后,白塔中的所有omega都被要求参加一次集体活动。   所谓的集体活动不过是一个幌子,实际上这种活动不过是一些身份显贵的alpha借机想要选择自己中意的婚姻对象。   因为身体最近频频不适,葛兰请了假,缺席了这种他本来就很厌恶的活动。   “将军,怎么样?”维促会的新任会长关德琳礼貌不失殷勤地问道,“您有没有看到可心的人选?”   锡德里克摇了一下头,便想结束这次被硬拽来参加的“偷窥活动”。   在他面前的巨大视屏上,是正在集体做花艺的omega们。   关德琳却不肯善罢甘休:“不如我让人领您去逛逛白塔?今天阳光不错。”   “不必。”男人惜字如金地拒绝道。   不过维促会这位新会长的磨人功夫实在一绝,虽然少言寡语但却不缺乏绅士风度的锡德里克最终还是难拂好意地接受了她的提议。   但他在一离开了关德琳的视线后,就让负责带路的人——是个beta——在给他指出了能避开关德琳的离开路线。   只是这个beta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和何种原因,给他指了一条方向不怎么正确的路。   上将一头扎进了一个小花园中,并且在刚踏入其中后就感受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悸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番外不想分成人物篇一个个来,试着看能不能串起来讲故事……=3=      第126章 番外-03      “这就是你和锡德里克的第一次见面?”夏佐感慨道,“真是……”他看了一眼葛兰,把快到嘴边的那句不怎么中听的评价删掉,“……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葛兰回看了他一眼:“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夏佐掩饰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们俩的故事都能直接搬到荧屏上拍成电影了,我保证一定会大卖的……这个见面实在是太狗血了……哈哈哈哈……”   葛兰跟着他也笑了起来:“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霍克斯将军,而且很快就忘掉了这次见面。如果不是将军后来提到这次遇见,我还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白塔呢。”   “那他是对你一见钟情吗?”与两年前相比,夏佐在感情上总算不再是一无所知了,至少这里的“一见钟情”是用对的。   葛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想后才不确定地说:“……大概不是吧?”   ***   暮春接近初夏的时节是春色退场前的最后一块舞台,昂然的生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发躁动难安起来,炎夏的热情就在这种渐起渐重的躁动中被点燃起来了。   葛兰一开始以为自己身体上的不适来源于首都星上的气候:和他的故乡不同,伊索匹亚星的四季非常分明……就连夏天都来得尤为迅猛和直接,这让他很是有些不适应——   直到遇到一个Alpha之前,他都认为自己间或出现的心率过速、烦闷不安……以及莫名的热意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   和踏出半废弃资源星之前从未见过Alpha的夏佐不同,幼年时期的葛兰对Alpha并不陌生……但自从他年满12周岁、属于Omega的生理性征开始发育之后,隔绝意味甚重的统一教育同时隔绝了任何一个会让他见到Alpha的机会。   而发情期的到来,打破了他印象中对Alpha的旧有印象。   当那个不请自来的Alpha出现的时候,葛兰甚至还没有看到他,就先感受到了对方的信息素。   ——这是……   手中阅读的书无力地从指尖中漏滚下地,撞偏了一株根茎不像同伴那样粗壮的绿植……然而,葛兰却完全顾不上这个了。   ——不远的某个地方……   他用力按住心跳越来越偏离正常频率和力度的心脏,空气中仿佛燃起了一种名叫“渴望”的熏香,催促着他顺从本能的欲望去找到那个能够在此时填补完全这些天潜滋暗长起来的空虚的……Alpha。   ——这是……   ——本不该在现在出现的……发情期。   只是略一思索,葛兰便判断出是自己服用的抑制剂出了问题。   ——难道会是自己的失误?   ——……不,问题出在抑制剂本身上。   迎着午后热烈但不至于炫目的阳光,葛兰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性Alpha。   ——他出现在这里……   ——能在维促会中出现的Alpha,应该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是巧合还是蓄意……   猛然间看到一个Omega、而且还是一位散发着发情期信息素的Omega时,锡德里克一开始以为这是一个等着他主动跳进去的圈套。   只是这个念头在他对视上那名Omega少年的眼瞳时,就被自己推翻了:淡蓝色的眼睛在阳光的沐浴下,比他所见过的最为干净澄澈的湖水还要透彻,然而却在看清了他后被打破了平静。   ——他在害怕。   锡德里克向后退了一步:“不要怕。”   空气中传来的信息素味道很微弱,飘忽得像是一根羽毛若有若无地拂过心间……   他经受过严格到极致的抗Omega发情信息素训练,微弱到这种程度的信息素本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但却还是在上将的心中荡下了一道轻柔的弧迹。   锡德里克退后这一步在葛兰眼里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他是一个军人,并且应该不是同谋……葛兰压抑着心中渐渐扩大的躁动阴影想。   ……也许这是一个转机。   顾不得去捡滚落在脚边的书,葛兰站起身向男人行了个礼节:“并不知道您会来这里,希望没有扰烦到您。”   言下之意则是这次会面并非是被早就安排的,并且已经给当事人之一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了。   ——他的声音……   锡德里克又往后退了一步。   葛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走出了男人的视线范围后,他背后的衣衫都被汗水打得半湿了。   直到对方消失得无影无踪后,锡德里克才顺着来时的记忆原路返回。   ——他的眼睛……   减少抑制剂剂量并且在合适的时机将葛兰引至某处龙蛇混杂的地方,这个计划还没来记得实施完全就被受害人发现了其中的阴谋。   如果葛兰的抑制剂剂量进一步减少,或是他当日遇到的Alpha不是经受过抗Omega发情信息素训练并且能够做到恪守道德礼仪的话,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消息传回到三角自由同盟后,阿泰尔将军勃然大怒,直接向维促会和它背后的议会施加了怒意和压力……只是当这起事件的主谋者被揭露出来后,将军的怒火却不得不发向了空处。   为了安抚实力不容小觑的盟国,议会采取了事态由何处而起、予何处解决的处理办法:允许葛兰暂停首都星上的统一培训,回家休养一段时间的身体。   ***   “如果你当时遇到的不是锡德里克会怎么样?”夏佐对发情期中的Omega所能对Alpha产生的巨大影响力并没有什么概念,所以有些不太能理解当时霍克斯上将的“绅士举动”对葛兰意味着什么。   “没有如果,我遇到的就是他。”葛兰明白对于有着非主流思维方式的夏佐而言,争论处于发情期的Omega在遇到心怀不轨的Alpha将会出现什么后果,只会空费口舌,所以聪明地堵死了这个话题。   对于“没有如果”这个说法,夏佐自然也是大为赞同,因此大度地放过了刚才的话题:“你不是说当时不知道那个Alpha是锡德里克吗?后来怎么知道的?”   “是他告诉我的。”葛兰说。   “那家伙果然是个闷骚,”夏佐毫不客气地评价道,“要我说,过了那么久他都能记得在小花园里遇到你,一定是对你一见钟情了……不过,你说这种一见钟情是因为喜欢你,还是喜欢你的信息素?”   面对这个提问刁钻的问题,葛兰并没有矫情地纠结于其上,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鲁道夫在遇到你的时候,你的抑制剂正在失效中吧?那你觉得他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的信息素?”   “应该不是信息素,”夏佐想了想后说,“维促会之前有让发情期的Omega和将军见面……所以应该不是信息素的原因。”   “你是怎么知道的?”葛兰问。   “将军告诉我的啊。”夏佐耸了下肩。   “奥法里斯大人也够闷骚的。”葛兰莞尔一笑。   “……”被原话奉还的夏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你还要不要讲故事给我听了!”   “你想听什么?”葛兰从腕部光脑调出来时间看了一眼,“……我们得加快一点儿速度,宴会快要开始了。”   “说说你们是怎么结婚的吧。”夏佐挑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问。 ***   是“暂停”而不是“结束”,议会和维促会的态度很微妙又很坚决。   “我不想再去什么首都星了,妈妈。”已经回到三角自由同盟年许的葛兰用一种抱怨的口气跟母亲说,“那里无聊透顶!”   他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介于少年和青年的年纪让他的动作和体型看起来像只轻盈的飞鸟:“你根本想象不到,白塔里的那些Omega们除了讨论香水礼服晚宴外,聊的就是Alpha……尤其是那些Alpha军官们。”   “无聊透顶!”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形容词,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抛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阿泰尔夫人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葛兰又翻了个身,依偎在母亲的手边:“妈妈,我能像你和爸爸那样吗?……就在同盟里找一个Alpha——如果可能的话,还能找到一个彼此能够明白心意的。”   “我也不舍得你结婚后离我太远,”阿泰尔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和你爸爸商量一下吧。”   然而,阿泰尔将军的努力斡旋结果,却是维促会以“推荐”的名义传送了几位不容全盘拒绝的Alpha信息过来。   随便瞄了几眼代表自己已经看过了,葛兰伸手把那几张收录了供选择者资料的全息照片扫到一边,有一张被放在最外缘的还飘飘散散地掉落在了地上。   “没有看到中意的吗?”阿泰尔将军语气故作轻松地问。   葛兰兴致缺缺:“有什么区别吗?中央星域、中央星域……全部都是中央星域。”   阿泰尔将军俯身捡起了掉落在地毯上的那张照片,上面的全息影像是一个年岁算不上大的军人。他怔了一下,翻过照片背面查看着信息:“……是个被任命不太久的上将啊……霍克斯?这可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姓氏,我好像对他有些印象……”   ***   “你爸爸会不会已经知道,锡德里克就是你在维促会小花园里遇到的那个Alpha?”夏佐插话道。   葛兰愣了一下:“……会吗?”   ——“这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男人,希望他会将你当成自己的一份责任。”   “后来呢?”夏佐见他不再说话,便催问道。   “后来……”葛兰笑了一下,“后来我们就结婚了。”   “谁要听这个,”夏佐不满意了,“我当然知道你们结婚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俩再见面的时候有没有认出来彼此?……快重新讲!”      第127章 番外-04      和一个Omega结婚,这是锡德里克之前从未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中想到的事情。   他并非出身于中央星域,虽然父亲一直强调祖辈有着“难以想象的功勋”,但不管是家道没落还是信口而说,贫凡的家境却是不争的事实。   ——没错,是贫凡而不是平凡,是既贫苦又平凡。   尽管身为一名血统纯正的Alpha,锡德里克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却过得并不如意:除了他的母亲曾是一名获罪之身的Omega外,父亲为了娶到这位Omega还付出了一大笔巨额的金钱,数额巨大到部分债务直到他从军并升任至大校时,才有能力偿还得清。   虽然如此,父亲却从未认为倾己所有地去娶一位Omega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小子,你听好了……我必须娶一个Omega,就是为了你血管里流着的祖辈血脉!”   由于自幼受到的教育极其严苛,再加上他人投射过来别有意味的目光——少年的心灵总是很敏感的——锡德里克变得越来越不擅言辞。   反正父亲总是在教育,母亲总是在唯唯诺诺……自己说什么根本没有人愿意去听的。   当锡德里克升到准将,并且以自身卓越的军事才能被军部看中,传言将任命由他执掌辉星军团时,大喜过望的父亲拉着他喝了一整夜的酒,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一整夜“祖先的荣光”、“一定要娶一个Omega把家族的血脉延续下去”这样的话。   看着失态的父亲,想到平时一贯把自己关在房间中没什么存在感的母亲,锡德里克从未对父亲的话产生过如此大的怀疑:——祖先的荣光重要,还是现实的生活重要?   ——娶一个Omega延续血脉重要,还是和睦的家庭亲情重要?   因此,即便升任了上将,被任命为辉星军团的军团长后,锡德里克依然没有把父亲这两个告诫放在心上。   于他而言,成为一名军人后,服从命令就是天职。至于恢复祖辈的荣光也好,找一个血统纯正的Omega延续后代也好,都不过是父亲酒后的呓语,不必也不想放在心上。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命运会将他渐渐推离开这些想法,推离之远,甚至相悖。   首先被打破的,就是“没必要找一个Omega结婚”的念头。   被一双淡蓝色的澄澈瞳眸。   直到遇到那名Omega之前,锡德里克对维促会推介过来任他挑选的婚姻对象,都是态度坚决的婉拒。   而在那惊鸿一瞥之后,关德琳再亲自上门游说时,就敏锐地发现了这位将军在态度上的松动……虽然这种松动不过是从之前的置之不理到愿意瞄两眼送过去的资料了。   “还是没有您中意的吗?”女会长的姿态把握得很到位,说出口的语言恭谨中带着殷勤,说话的口气却是矜持中有着骄傲,不至于失掉了自己面子。   男人摇了摇头,眉宇间的冷淡疏离而又客气。   “您可以提一些个人喜好的要求,这可是议长特意安排给您的特权。”关德琳抖出了一把绢扇,遮掩住了绽在唇边的笑意,“……比如是男是女?长发短发?肤色瞳色?”   锡德里克心下微微一动,脸上虽是神情未动,但却开口说了两个字。   “蓝色。”他说。   “是蓝色的眼睛吗?”关德琳唇边的笑意更大了,“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来,拖曳的长裙下摆在石质的地板上轻盈滑过,在走出会客厅大门前意味深长地说:“您放心,您的要求我一定会全力满足。只是还望将军大人得偿所愿之时,不要忘记……我的美意。”   在关德琳下次拜访时,带来的照片中,就有一张属于葛兰·阿泰尔。   全息影像中的是有着浅蓝色双眸的俊美少年的侧颜,他低低垂着头,正在翻阅着手中的一本纸质书籍。   锡德里克的目光黏滞了下来。   女会长微微探身过去,了然道:“是阿泰尔家的孩子……”   “不太好办呢,”她沉思了下说,“阿泰尔家是三角自由同盟的无冕之王,恐怕即便是维促会出面也无法确保他们将葛兰嫁给您。”   “……很好听。”锡德里克说。   等他出言相求的关德琳有些没反应过来:“您说什么?”   “葛兰,”男人重复了一遍那个不止被听进耳中而是更深地方的名字,“……这个名字很衬他。”   “我是说,”关德琳努力地拉回着俩人间的话题,“确保葛兰嫁给您这件事情比较难办……”   她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   “哦。”锡德里克说。   关德琳:“……”   ***   “你完全没认出来他?”夏佐不可思议地问,“真的没有?”   “嗯。”葛兰点了点头。   “那他有没有认出来你?”好奇宝宝·夏佐继续问道。   “大概没有吧……”葛兰不是很确定地说。   “那他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夏佐坚持不懈地向细节进发。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葛兰无奈地说,“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起问好了。”   “不要着急嘛,”夏佐安慰他道,“你慢慢说……等下宴会估计也会很无聊的,所以我们过去打完招呼就继续讲故事好了。”   葛兰:“……”   “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夏佐催他,“锡德里克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鲁道夫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呢?”葛兰反问他。   夏佐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后:“说的好像是‘我是荆棘军团的鲁道夫’……该你了。”   葛兰再次无语:“总觉得这样交换我好像有些吃亏的样子。”   虽然这样抱怨着,但当重新回想起当日的场景时,葛兰唇边却是情不自禁地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他说……‘嫁给我吧’。”   ***   “嫁给我吧!”   当重新看到那双总是不请自来地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浅蓝色眼眸,和惊鸿一瞥下自动烙记于心中的容颜时,锡德里克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他前迈了一步,单膝跪下,拉住了葛兰的手,坚定认真地说出了上文中的那四个字。   葛兰不知所措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收回自己的手,但男人握住他的动作稳重有力,压根不容许他做出任何的挣脱。   葛兰向后退了一步,但右手还是被男人紧紧地攥在手中。   “不要怕。”锡德里克放轻了声音。   葛兰低着头,脸上的神情全部被掩饰住。   他强忍住越来越加剧的心跳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费尽了全部理智才制止住自己想要死命挣开的动作,半天后,才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已经是被确定了的事实,哪怕他现在要求做标记的话……自己也根本没办法拒绝吧?   像是认命了一般,他因为被男人握住僵硬的手指也渐渐放松下去。   只是,内心中的抗拒却是愈压愈高地水涨船高起来……   锡德里克从制服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素戒,郑重其事地套在葛兰的指间,心里的安定和喜悦已经不知该如何用语言表达了。   上将保持着单膝跪地求婚的姿势好久,专心地看着自己面前因为“羞涩”而不敢抬头看他的Omega……半天后,他遽然起身,并未松开握住葛兰手指的右手,而是顺势将人拉入怀中,不由分说地把葛兰拦腰抱起。   “不……”葛兰手忙脚乱地在男人怀中稳住自己的身形,“……请您不要这样。”   锡德里克言听计从,不再把人横抱在怀中,而是换成了把对方扛在肩头的行为。   Alpha的气息迎面而来,并且迅速地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地围裹着他的强势仿佛变成了实质一般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姿态……从呼吸开始侵逼着他的所有感知。   男人的气息如此之强,似乎连抑制剂都无法全部阻隔掉它的影响而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葛兰:“……”   ***   “这些Alpha真讨厌,”夏佐不怎么爽地说,“仗着自己个子高就可以随意把人甩到肩膀上去吗?”   没有包括鲁道夫在内的Alpha们个头高和肌肉强健,这是夏佐膝盖上永远的痛。   “我开始有些后悔跟你说这么详细了。”葛兰说。   “我又不是光球那个大嘴巴,”夏佐劝他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就结婚了。”葛兰想了想说,“和你的典礼仪式差不太多。”   夏佐刚想继续“十万个为什么”,就听到一个天真烂漫到让人头疼的声音喜滋滋地说:“小少年你刚刚在呼唤我吗?我就知道这么久不见你在想念我。”   夏佐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还不忘安排葛兰道:“帮我跟将军请个假,就说我……不太舒服好了。”   “你哪里不舒服?!”光球大惊小怪地喊着,随后又变得喜出望外起来,“是你的发情期要到了咩?!”   “……闭嘴!!!”夏佐不顾自己此刻的身份和形象,向一只“无害”的人工智能发出了恶狠狠的威胁。      第128章 番外-05      “……你凶我……”正当夏佐以为光球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无理取闹时,这家伙居然眼泪汪汪地撇嘴作委屈状了起来。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夏佐一下子就没了刚刚恶狠狠的气势,“我……我没有啊……”   “哇——”光球嚎啕大哭起来,奔涌如泉的泪水从它那双明显被擅自调大了一圈的眼睛里倾泻而出,在半空中又散逸成纷繁细碎的光点,声光效果惊人,瞬间就吸引到了走廊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喂!”夏佐窘迫极了,他们所处的这条走廊是通向宴会厅的必经之路,再加上宴会开始在即,来来往往的人流那叫一个络绎不绝,“……快别哭了!!!”   “你……你还……还凶我……”光球打着嗝儿地继续哭着,伤心程度真诚得快要闻者落泪了。   万般无奈之下,夏佐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葛兰。   结果,好不容易才忍住笑的葛兰却被夏佐看过来的可怜巴巴的眼神破了功,“噗”地一下乐出声来。   “喂喂!!!”随着注视过来的好奇目光越来越多,夏佐已经处在了情绪爆发的边缘。   “……好了好了,”葛兰非常痛苦地收敛住了笑意,建议道,“你去哄下它?口气不要太硬,就当作是你在和班森说话那样就好。”   夏佐垮下了肩膀,好半天后才开口说话:“……别哭了……”   光球:“哇哇哇——”   夏佐:“……刚刚凶你是我不好……”   光球:“呜呜呜——”   夏佐:“……乖……”   光球:“嘤嘤嘤——”   忍无可忍的夏佐:“……你够了啊!”   光球:“……哇哇哇——”   一切回归到了原点。   葛兰扶额:“夏佐你……”   他把夏佐往后拉了一把,自己走到光球面前:“你再哭的话,一会儿夏娃姐姐就该知道了哦……”   光球闻声果然降低了哭号的分贝:“真的?”   葛兰点了点头:“而且……鲁道夫大人也快要来了。”   光球改嚎啕为抽噎了:“那你得让小少年保证以后都不许凶我了……”   夏佐咬牙切齿地说:“我·以·后·都·不·凶·你·了!”   “还要以后都叫人家小宝贝儿……”光球得寸进尺道。   眼看因为感到太丢人而处于了想揍人——不,是想抽“球”边缘的夏佐马上就要动手,葛兰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祭出了大杀器:“你还想不想和小小少年一起玩了?”   “小小少年?”光球瞬间明白了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想想想!”   “再哭就没有了啊……”葛兰吓唬它道。   “你是骗我的吧……嗝儿,”光球立马止住了哭泣,因为太过投入方才的哭泣表演还被憋出了一个可耻嗝儿,但如此丢人的行为完全不被此刻兴高采烈的它放在心上,“小小少年在哪里呀~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呀~~~”   “小小少年的出现需要过程啊,”葛兰耐心解释道,“总要先有发情期,不是吗?”   “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个问题真的好吗?”夏佐面无表情地插话道。   “我想要一个小小少年!!!”光球对夏佐的话置若罔闻,而是充满了希望和期冀地对葛兰说。   如果说话语可以用“真诚度”来评分的话,光球的这句话已经快要撞破max了。而且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从眼神到神态都热望无比,更别提它又审时度势地给自己加上了柔光的效果,bulingbuling地一时足以闪破天际。   夏佐觉得自己快要一个脑袋变成两个大了:“……能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吗?”   光球期期艾艾地看向了夏佐,出乎意料地没有撒泼打滚、插科打诨:“……你们越来越不需要我了,也许有了小小少年后会更需要我呢……”   夏佐一愣:“谁越来越不需要你了啊。”   “你们这次去异烙斯星就没带上我。”光球小声地说。   “那是因为很危险啊。”夏佐照实回答——连夏娃都差点儿回不来呢。   可是这种方式的安慰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因为任谁听起来都会联想到“能力不够”上面。   “……我好像越来越没用了,”光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小了一点点,不过它还是没有去掉自己的柔光效果,“有很多事情你和主人都不带上我一起玩了。”   它说的其实对也不对,鲁道夫并未看轻过它,只是夏娃到来之后,分担了一部分光球原先的工作,并且完成了不少光球原先做不到的工作。所以还是小孩心性的光球自然难免失落起来。   尤其是之前在异烙斯星上那次生死之战里没有带它一起去,更是让它耿耿于怀。   “没有的事儿。”夏佐说,然而想了半天后,觉得好像最近真是对光球有了些疏远。   所以,这句话就被说得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光球这次把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望向了夏佐:“……会有小小少年让我陪他的是吗?”   “……”夏佐含糊地发出了一声鼻音。   “会吗会吗?”光球看起来又要哭出来了。   夏佐避开它期待的目光,这次总算给了一个明确的回复:“……嗯。”   光球欢呼一声,正要雀跃地搞出来什么声势浩大的声光音效来庆祝一下,就看到葛兰微笑着把食指竖在了唇前向它示意安静。   于是,光球乖乖地把自己憋成了粉红色,外带一连串小小的心形泡泡。   不过它这些举动并没有引起夏佐的恼怒,因为后者已经完全被葛兰的举动惊呆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葛兰有些不明所以,“做到什么?”   “就是它怎么会听你的话的?”夏佐还处于极大的震惊中。   “很简单啊……”葛兰伸手摸了摸光球的脑袋,因为人工智能是虚拟影像的缘故,他并不能直接碰触到光球,但光球依然一脸受用地在葛兰的掌心部位“蹭”了“蹭”。   “它就是个小孩子,”葛兰伸出一只手指逗光球,“很好哄的。”   夏佐闻言大为愕然:“小孩子还需要哄?!”   “小孩子当然需要哄了,”葛兰也愕然了,“你小时候没有被长辈哄过吗?”   夏佐坚定地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凯恩向来把逗哭他当乐子,“被长辈哄”是什么东西?从来都没听说过!   “……”葛兰无语,“我真担心小小少年的成长历程。”   “你不要乱学光球讲话。”短暂的愕然后,夏佐很快地从“小孩子需要被哄”的议题中脱离出来,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随后就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刚刚说的那个锡德里克向你求婚的戒指是什么样的?”   ——自己没有被哄着长大,到现在不也一切都好?   “是这个。”葛兰把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款式简单到没有的素面指环给夏佐看。   “真好,”夏佐带着点儿羡慕地说,“你的戒指不会影响到手指的活动,可以天天带着。”   鲁道夫送给他的婚戒华丽无比,不说雕饰繁复细腻的戒托,光是戒指上镶嵌的那颗硕大辉耀的红宝石,就足以影响他的光甲操作了。   “你的婚戒可是奥法里斯家的族徽指环,”葛兰说,“比我手上这个戒指珍贵多了,还说我的‘真好’?”   “不,”夏佐纠正他说,“是一样的。”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心意是一样珍贵的。”   “……”葛兰大为意外,“你还真是……”   他想了想却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评价夏佐:“……有时候觉得你在感情上一窍不通,但是却总会冷不丁地说些让人意外的话来。”   “有吗?”夏佐说,“不过我知道我好像挺多地方是‘一窍不通’,弥赛亚都说过我很多次了……我会注意的。”   “你已经很好了。”一身戎装的男人从他们身后走来,插入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中。   至于光球,早在能看到鲁道夫的前一秒就迅速地溜之大吉,打算开心地去宣扬“小小少年”的消息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夏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男人听去了多少。   “听到你们说弥赛亚说你不好的时候。”虽然如今已是元首的身份,但穿惯了军装的鲁道夫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着装风格,只是身上不再佩戴任何有关军衔的标识。   “我是有不好的地方。”夏佐坦白地说。   “在我看来,”鲁道夫停顿了一下,才放缓了声音说,“你哪里都好,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我是不是应该先自己进场?”葛兰笑着打趣说,“我年纪大了,太过甜蜜的话已经吃不太消了。”   “是我说的不够。”跟着鲁道夫一起过来的锡德里克只晚到了不到一分钟,却是自然无比地接上了葛兰的话。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葛兰有些窘地问出了和夏佐刚刚相同的话。   锡德里克没有回答,而是牵起葛兰的手,在他指尖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看起来,统帅长大人依然是坚定的行动派……哪怕他已经知道自己“说的不够”了。   如果弥赛亚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开口吐槽几句的。只是他现在一个人缩在了宴会厅的角落中,心不在焉地一杯接一杯灌着自己香槟。   尽管心不在焉,但身边人来人往的闲聊话语还是飘进了不少只言片语在他耳中:“……将军大人……”   “……一个omega……”   “……夏佐会长和葛兰副会长……”   “……康纳德少将……”   弥赛亚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新拿起了一杯香槟,整个儿地倒入了自己口中。   或者说,拿起了一杯他自以为是“香槟”的高度烈酒。   所以,酒水刚一入口,就在他的喉间烧起了一道灼热的火线,直接逼得医生重重地呛咳了起来。   就在他咳得不能自已,咸湿的液体从眼鼻中倒呛得一塌糊涂时,有人从他指间拿走了那个酒杯,接着一方柔软的棉帕覆上了他的脸,动作有些粗鲁但却带着小心仔细地擦拭抚平过所有的狼狈。   “……”弥赛亚借助来人搀扶的力量直起身来,于模糊的视野中看清了来人是谁,“……是你?”   康纳德扔掉手里的软帕,用指节再次看似很重实则轻柔地擦过弥赛亚湿漉漉的眼睛,固执而又沉默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弥赛亚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怎么是你?”   新晋少将用力地把和他相比身形要瘦弱很多的医生揽入怀中:“你让我去相亲,我去了。相来相去,我能看上的还是只有你一个。”      第129章 番外-06      “是弥赛亚和康纳德诶……”宴会刚开始没多久就拉着葛兰专挑旮旯边角走,意欲躲开预计中敬酒环节将会绵延不绝的夏佐,一眼就瞅见了拥在一起的俩人。   见夏佐还想再靠近他们一些,葛兰忙拉了他一下:“别再往前了,不然他们就会发现我们了。”   “可是他们看起来在谈事情啊,”夏佐说,“距离这么远的话,会听不太清楚的。”   “……你知道他们在谈事情还要去听?”葛兰好笑地问。   “不然你觉得我们以后问弥赛亚他们谈了什么时,他会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吗?”夏佐理直气壮地回答。   葛兰想了想后赞同道:“说的也是……那我们再往前一点点好了。”   如果锡德里克在场并且听到这段对话的话,一定会向鲁道夫抗议夏佐带坏自家夫人的。   和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偷听他人对话的夏佐和葛兰不同,连日的压抑心情和酒精的作祟,让弥赛亚失掉了自己在旁人面前的一贯伪装。   “你看上了我?”他的声音轻轻的,没有平时的嘲讽也没有冷笑,“……看上了我什么?”   问完这句话他就用力地推了一下康纳德,只是非但没能把少将推开,反而把自己推了一个身形不稳。   他拂去了康纳德抓住自己腕部的手,语意指向不甚清晰地说:“……你根本就不知道……”   “看上了你就是看上了你,哪里会有‘什么’的区别?”康纳德想要扶住弥赛亚,却又再次被对方坚定地推开。“看上的就是‘你’。”他强调着说。   “放在你心里的那个,至始至终只是米契尔而已!”弥赛亚的声音虽低,语调却很重。   “有什么区别吗?”康纳德不解并且理所当然地说,“这难道都不是你吗?”   弥赛亚又使劲地推了他一下——这次他成功地推开了男人,并且自己也踉跄着好几步后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康纳德赶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肘,却没敢再次把人往怀里拽:“……你到底在别扭些什么?!”   “不是我在别扭是你始终不懂!”弥赛亚猛地提高了音量。这句话几乎是被他吼出来的,以至于成了离他们并不算近的夏佐和弥赛亚听得最为清楚的一句话。   但随即医生就降低了声音:“……已经没有什么米契尔了,康纳德。”   “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啊!”康纳德的声音比弥赛亚刚刚的还要大,但他在发现这一嗓子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后,也强行压低了自己的嗓门,“……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我告诉你什么?”酒劲渐渐上涌了,这让弥赛亚的冷静也随之褪去,“告诉你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挨了欺负只会躲在你背后傻哭的小Omega?”   “我知道你不再是了……”   “告诉你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处死母亲生不如死?”   “我知道他们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告诉你这些年来我为了不被当成一件商品随便交换给谁付出的所有代价?”   “我知道是我没能及时找到你……”   “告诉你我为了复仇做出了多少件……”   弥赛亚突然停了下来。   ——做出了多少件违背世间法律准则和心中道德准绳的事情?   ——太多了……多到……难以启齿。   他定定地看着康纳德,轻声说:“……已经没什么米契尔了,而你是一个将军……你应该找一个单纯的Omega结婚,而不是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   ——乃至于有一天会被我拖累。   康纳德没有听明白弥赛亚话中的暗指之意,而是不依不饶地追问他:“我有什么不懂和做的不好的地方,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说什么不要扯上关系的话……我听到也会伤心的!”   ——不,不是你做的不好,是我不够好……何止是不够好,是根本无法与你比配。   弥赛亚不再说话,而是转过身步履不稳地向宴会厅外走去。   康纳德紧紧地跟在了他的后面而去。   “这俩人……”葛兰有些无奈地说,“宴会刚刚才开始,这就都提前离场了?看起来少将今天晚上有得忙活了。”   夏佐若有所思地看着弥赛亚离去的背影。   他并没有完全听到弥赛亚那段剖析自我的话,但是却直觉般地猜想到了某个虽不明确、但呼之欲出的方面。   “怎么这会儿倒不说话了?”葛兰问他道,“难不成还想跟上去听听他们要说什么?……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夏佐又看了一眼弥赛亚离去的方向,“……走吧。”   应付完几轮敬酒之后,夏佐和葛兰终于抽了个空子躲了出去,现在正在宴会厅外的小阳台上偷闲。   “你好像从刚刚开始,就情绪低落了起来。”葛兰对夏佐说。   夏佐“嗯”了一声,有些出神地在想着什么。   弥赛亚之前对康纳德说的那几句话,没能引起少将的共鸣,但却让直觉惊人的夏佐想到了一些早已有所察觉的方向。   半天后,他才有些犹豫地问葛兰:“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发现一个和自己很亲近的人,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不太好的事情?”葛兰愣了一下,“你指什么?”   “一些你根本想不到会是他做出的事情……”夏佐突然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中的不妥之处,“抱歉,我并不是在说锡德里克。”   “我知道,”葛兰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说弥赛亚。”   他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热闹非凡的宴会厅——弥赛亚和康纳德已经离开了不短时间了:“弥赛亚他之前所面临的压力非常之大,也许……”   他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   “这不能被当成理由。”夏佐接上了他的话,“不管任何事由,都不能成为伤害他人的借口。”   葛兰怔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夏佐,不是这样的……”   他将目光投向阳台之外的遥远天际:那里正进行着昼和夜的最后光影交汇,点点繁星未现之前的天幕呈现出的是一种接近深黑的灰。   “……你的世界里非黑即白,不管是凯恩,还是鲁道夫都把你保护得很好。所以你有着自我的价值判断,并且为之毫不退让。”葛兰轻轻地说,“但实际上,黑色和白色虽然是最鲜明却不是最普遍的颜色。不管是谁,都会面临着无法两全的选择。”   他转过身来看着夏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些明白。”夏佐说。   “有些明白,那就是说有些不明白了?”葛兰叹了口气,“……拿我来给你做个例子吧。二十年前,将军临时接到了紧急军令出征——这其实很不寻常,因为我那个时候刚刚有了爱琳还不到5个月,怀孕中的Omega比平时更离不开Alpha的信息素安抚。将军本身就是一个视军令如山的人,虽然心有不愿,却还是领兵出发了。他走之前,说自己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就会回来……我们谁也没想到,他接到的是‘平叛’自由同盟的任务。”   这个故事在联邦中并不是秘密,从军政上层人物到普通民众,都有着对此故事的不同演绎版本,夏佐自然也知道。然而听到当事人的讲述,这还尚属首次。   时隔二十年,再说起这段往事时,葛兰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只是他搁置在阳台扶栏上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收得紧紧的。   “这种情况下,你觉得锡德里克应该怎么做呢?”他轻声问道。   “……”夏佐无言以答。   “当时锡德里克接到军令的时候,刚刚离开中央星域。你也知道中央星域的军事防备有多重……进,要打下自由同盟;退,要与联邦作对。摆在他前面的是消灭自己的亲族,摆在他后面的是我和孩子……他和我父亲,原本相处得是很好的。那样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每次陪我回自由同盟,都会和父亲在书房彻夜相谈。”葛兰停顿了一下以作调整,“如果你是锡德里克,会怎么做呢?如果你是我,又会怎么做呢?”   夏佐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是怎么……”   他是想问葛兰最后如何做出了和锡德里克继续一起生活的决定,然而却觉得这种问题太不妥当。   葛兰听懂了他没问出口的后半句话:“我是如何接受这一切的?”   他把目光重新转回遥远的天际,那里厚重的黑暗夜色已经慢慢吞没了之前昼夜交接留下的混沌灰色:“……因为我到最后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当时的情境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给自由同盟和阿泰尔家一个更好的结局了……这是个非常艰难的过程,不管对我来说,还是对锡德里克来说。而且这个过程直到现在,都还在进行中——毕竟,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怎样去忽视、去弥补,都成了无法更改的历史。但是,未来总要继续。”   “你很厉害。”夏佐说。   这是他第一次用“厉害”这个词形容能被武力值评价之外的人。   “……我做不到。”他补充说。   “你也有很多地方是我做不到啊。”葛兰很快地从之前的情绪中回转过来……这么多年来,他在情绪调整上已经非常驾轻就熟了,“我对弥赛亚虽然了解得也不是很深入,他这个人好像总是跟谁都戴着面具讲话一样,但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本质上很坏的人。”   “我知道,”夏佐说,“只是……”   他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我能接受他出于私心对我做出的一些或多或少的算计:给我捏造阿泰尔家的身份、调整我的发情期到和将军见面的时候、探寻我的身世背景……这些,我都能接受。因为他虽然有着自己的目的和打算,却没有伤害到我——也许这是因为我对他来说有很大作用的原因……”   “我不能接受的是,”夏佐不自觉地皱起了双眉,“他出于私心的目的,伤害甚至牺牲掉他人。”   “你是说……”葛兰闻言一怔。   “西奥多叔叔,”夏佐咬了下牙,“……和费迪南德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已省略片段:锡德里克X葛兰【新婚夜】康纳德X弥赛亚【提前离开宴会之后】会在个人志中补全(人生第一本个人志,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第130章 番外-07      多年以后,在后世已经盖棺论定的史料中,不管是历史学家们还是社会学家们,对西奥多的评价都非常之高。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被经历过历史的当事人所不知晓的秘辛一一展露在世人面前。直到这时,西奥多为新联邦做出的诸多事宜才被广而周知。   “如果没有西奥多·奥法里斯在前期的参与和付出的长久努力,不能说新联邦就无法建立,但至少会多出不少坎坷和周折,战争也会延续更久的时间。”(摘自《新联邦史·起源篇》)   在西奥多的主持或者引导下的各大事件举不胜举,仅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明这位天生的枭雄在这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变革中发挥的作用:正是在他的暗中斡旋下,雅各布煞费苦心的周详计划才没有得到完美实施。甚至在他死去之后,也是借由他生前埋下的暗线成功地将雅各布抓获并判以极刑。   然而,比他评价还要高的是费迪南德·奥法里斯。   因为对西奥多的评价虽高,对他的质疑乃至诋毁却始终不绝:有不少证据确凿的迹象显示,这位野心勃勃的政治家所勾勒出的道路,是一条比雅各布更危险的高空钢丝。   这是一位毁誉参半的人物,如果没有自己父亲的制约,可能会让新联邦走向截然相反的极端。   另一位毁誉参半的人物是新联邦的第一位由Omega担任的部长。   这个名叫弥赛亚的Omega曾经是旧联邦维促会的首席专家,在他担任首席的不短时光里,在他的协助下,先后两任会长以不怎么光彩的控制手段得以扩大了自己的权柄。   真正让弥赛亚名誉受损的是他参与的一系列政治风波被披露出来。   其中,就包括了费迪南德和西奥多的身亡事件。   当然,由于他自身掌握的渊博医学知识和后期为整个人类做出的一项巨大贡献,功过相抵之余并未使其身陷囹圄,但却是被政治核心永久地排除在外了。   这一事件发生在新联邦建立七年之后。彼时,被视作人类领袖的鲁道夫·奥法里斯刚刚有了自己的长子,举国欢腾之下,当年的所有犯罪判刑结果都被大大减轻了。   只是,弥赛亚选择在这个时候以坦白的低姿态承认自己曾犯下的错误,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仅仅出于巧合。   “西奥多和费迪南德大人的死亡?”葛兰闻言后有着微微的惊愕,“……这会和弥赛亚有关吗?”   “我也希望他不会。”夏佐的眉间并未放松,“但我有一种感觉:他牵涉进来的,有可能并不止这一件事情。”   葛兰轻叹一口气:“在这件事情上,我没什么立场评价弥赛亚。毕竟,是他救了我和我的两个孩子。”   “那是因为你对他来说非常有用。”夏佐说,“……我非常讨厌这样判断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尤其是朋友之间。但想一下维促会里之前留下的那些资料……”   葛兰默然,良久后才说:“弥赛亚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由于这个小插曲的打断,夏佐的心情沉重了起来,自然也没什么兴致再去八卦葛兰的婚后生活。   他情绪上的低落早早地被鲁道夫看在眼里。所以宴会刚一结束,鲁道夫就拒绝了所有的后续应酬,带着他先行退出了宴会厅。   “是今天晚上太累了吗?”在悬浮车驶向之前将军府邸的路上,鲁道夫问。   “……没有太累。”被这样问道,夏佐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他和葛兰偷闲偷得毫不掩饰、光明正大,“累”这个词语压根跟他们就没什么关系。   “那是见到了讨厌的人,还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鲁道夫紧了一下握在自己掌心中的手继续问道。   无声地叹了口气,夏佐将之前对弥赛亚的怀疑全盘托出。   鲁道夫沉默了一下:“……我对他也有这样的怀疑。他之前在维促会里的地位太过微妙,不管是雅各布还是锡德里克,乃至负责日常防务的下层军官,他都能和对方联上关系。但不管如何,哪怕他是出于私怨也好、个人权欲膨胀也好,都对战争的胜利和联邦的重建起到了不能忽视的作用。”   他想了想,又说道:“而且即便怀疑属实。我们什么也不能对他做。Omega的平等宣言刚刚公布,正是人心惴惴、揣测不定的时候。弥赛亚是新政府里第一个担任部长级别的Omega,如果在这个时候对他定罪乃至判刑,民众尤其是Omega对政府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何况,我们不能不考虑康纳德的因素。”   “我没想这么多,”夏佐说,“我只是……”   ——我只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觉得难过。   这句话虽然他还没有说完,但是鲁道夫却已是明白了然。   他给了夏佐一个拥抱:“只要弥赛亚从现在开始不再搞什么小动作,他之前的作为只要没有明确暴露出来,我不会让人去追查的。”   “……也只能这样了。”夏佐埋在男人肩窝里,声音闷闷地说。   次日,在宴会刚一开始就自己玩儿起失踪游戏不算,还拐带走了唯一一位Omega部长的康纳德喜气洋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要结婚了?和弥赛亚吗?”鲁道夫深深地看了自己的老下属一眼,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后,点了下头,“恭喜。”   “恭喜。”锡德里克连一个标点都不愿意增加地应和道。   康纳德的人缘极好,因此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就从上级和同僚那里收获了大批量的祝福。不少平素和他交好的军官们撺掇着他请客不算,还兴致勃勃地商议起婚礼的举办场地、形式、邀请嘉宾等等一系列的具体细节问题。   其间诸如“太长脸了”、“干得漂亮”、“快生一个Omega给我当儿媳妇”之类的话层出不穷,少将都笑着一一应下。   而在大家都意犹未尽地散场后,特意晚留下来的鲍曼幕僚长勾肩搭背地和好友向荆棘军团的军官住宅区一同晃去。   顺带一提的是,幕僚长现在的军衔已经是准将了。   “你是不是该在外面买房子住了?”鲍曼问,“钱够不够?不够我借你,5分利还我就好!”   康纳德啐了他一口:“老子还用得着去借你的钱?从当兵那一天起,我就开始攒老婆本了好不好!”   “加油生个Omega给我当媳妇儿。”鲍曼殷切地说。   “滚蛋吧你太老了!”康纳德毫不留情地说,“有没有下限啊你比我还大呢,你想喊我‘爸爸’我还不肯呢。”   如此这般没营养的斗嘴几番之后,安静了没多久的鲍曼轻咳了一声:“喂……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因为太过熟悉而被好友看穿的康纳德并没有否认,而是所答非所问地说:“今天天气不错嘛。”   “你转移话题转移得太拙劣了笨蛋!”鲍曼勒了康纳德的脖子一下,“……你决定好了?”   他这句话问得不明不白,但是康纳德却是听懂了。   “嗯……”少将说,“是我没能早一点儿找到他。但如今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他,就会保护好他,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扛了。”   “Omega维促会,”鲍曼说,“谁能想到他会在这里当什么首席专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找不到他,他难道还不能去找你吗?凭他的资源,找到你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可是一个Alpha!”康纳德拍着胸膛说,“让一个Omega来找我也太不合适了吧?不是我说你,你如果继续抱着这样的想法下去,一辈子都找不到Omega的。”   说到这里以后,两个人俱是沉默了起来。   “那……恭喜你了。”临分别时,鲍曼很是有些干巴巴地说。   “谢谢啊!”康纳德情真意切地回答。   等到少将回到自己家中,睡在他床上的弥赛亚还在熟睡中。   看到他的身影后,康纳德心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在床沿坐下,伸手伸了半天后,轻轻地将自己手指搭在弥赛亚裸露在外的肩膀上,摩挲了一下后,又唯恐吵醒了对方的安眠忐忐地停了下来。   他这一下的动作虽轻,到底还是非己所愿地惊醒了弥赛亚。   医生揉着眼睛坐起身来,随着他动作滑落至腰侧的软被毫不客气地露出了他身上那一连串的吻痕指印,充分彰显出了昨夜“战况”的激烈。   所以说,酒精真是个好东西。   “你……你醒了?”康纳德下意识地想替他拽过被子多少遮住一些“痕迹”,但动作指令还没从大脑下达出去,又因为贪心地想多看两下眼前的景象而被出尔反尔地收回了。   弥赛亚根本没想去揣测他这番心理活动,揉了下眼睛后,问:“什么时候了?”   医生的声音有着微微的嘶哑,相对他平日里尖嘴利舌时的挖苦语调,别有一番撩人的情趣在其中。   于是少将“啊”了一声后,除了看向弥赛亚的眼神变得火热得快要烧起来以外,别无第二种表示。   无奈之下,弥赛亚只好自己看了一下天色:“已经快到吃晚饭的点儿了啊……居然睡了这么久。”   康纳德的喉结上下滚动,干咽下了一口紧张。   “我说,”弥赛亚有些无奈了,“你能说句话不?”   “能……能能能!”康纳德一叠声地回答道,但说完这几个单音词之后,他又卡住了壳。   好在他终于在弥赛亚做出挑眉的动作之前找到了自己的舌头。   康纳德伸手把弥赛亚的手合握在自己双手之中,无比认真地问道:“你昨天答应我的事情还记得吗?”   弥赛亚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和你结婚?”   康纳德紧张地点了下头,连动作都不敢太大,生怕幅度太过把人吓走。   弥赛亚笑了笑,凑过去在男人的唇上蹭了一下:“……记得。”   Alpha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并且用远比对方更快的速度把医生使劲儿地拥入怀中,狠狠地吻了上去。   ——我愿用一生换你周全,使你不再颠沛流离。      第131章 番外-08      再一次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妮娜捂住胸口喘息了半天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她抬头望向窗外:阁楼的窗户尽管很小却开得很高,人造小行星尽职尽责地发散着荧耀的辉光,为光线黯淡的窄室增添了些微的可见度。   这里距离中央星域非常偏远,偏远到几乎在过去的几场战争中没有经受过什么战火的洗礼:执政官审时度势地及时更换了几次旗子,然后高呼着“联邦万岁”、“鲁道夫万岁”,没怎么费事儿地就自己把星球“光复”了。   摸索着打开了灯,妮娜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光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隔壁看了一眼:淡薄星光笼罩的小卧房里,女儿睡得正香。   她驻足在房门前默默注视了好一阵子,才又轻轻地走回床边。   床前桌上的通讯器一明一暗地闪了起来。   妮娜先打开了声波屏蔽场域,才接通了通讯申请。   “早安,拜恩夫人。”对方轻快地打着招呼,“接到我的通讯有没有感到些许的惊喜和开心?”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拜恩夫人。”尽管开启着声波屏蔽装置,但妮娜还是压低了自己的音量,“……而且除了你,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找我,这算得上什么惊喜?”   “那怎么行呢……万一拜恩上将还活着呢?”   “……”妮娜猛地站起身来,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提高了一点点,“……你说什么?”   “开玩笑而已,不要这么激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不死的话,死的就会是雅各布了。怎么?难道你还希望他活着?”   “……这种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妮娜重新慢慢坐回到床侧,只是垂在她裙侧不自觉握紧成拳的双手却显示出她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平静,“你这次找我有什么事?我的安抚剂还没有用完……别说什么你想我了,这个玩笑也不好笑,弥赛亚。”   虽然已经不再是唯一的Omega部长,但却是在职时间最久的一位Omega部长,这么多年来弥赛亚在修正自己的恶趣味上几乎没取得什么建树——当然,他压根也没想着要在这上面付出什么努力。   但今天所开的玩笑也仅限于此了。   “艾莉西亚已经8岁了吧?”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妮娜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弥赛亚的下一个问题更加直接:“你还打算把她伪装成一个Beta多久?”   对于这个问题,妮娜没给出任何反应来。   “我见过不少Omega伪装成Beta——顺说一句,这个不良风气绝对是我们的‘第一夫人’带来的——在你女儿那里,还是第一次见到Alpha也伪装成一个Beta的。”   “夏佐不会喜欢你喊他‘第一夫人’的,他现在是第一军校的校长。”妮娜避重就轻地说,“你不如叫他第一校长。”   可惜弥赛亚从来无视于任何人的转移话题:“既然你现在都这么维护他,为什么不带着艾莉西亚去找他?”   妮娜又一次没有回答他。   “她现在还不用使用什么抑制剂,但是到了12岁之后呢?”弥赛亚勾起了唇角,配合他背后透出晨曦的落地窗背景,看似显得格外良善,“当然,Alpha的抑制剂——这玩意儿其实应该叫伪装剂,但是不要管这些细枝末节的称呼了——我肯定能研制出来,可我不保证不会对她的生理机能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妮娜转过去目光:“……离艾莉12岁还有5年的时间,5年之后说不定你可以……”   可是这段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到了后来更是没了声音。   弥赛亚没有立刻接上她的话,而是留给了对方足够的时间思考之后,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艾莉西亚的血统很优秀,哪怕是在不一味地推崇血统的现在,也足以引起足够多的重视。接下来不用费多少劲儿,就能查出来她身上的流的是谁的血。”   “我不能……”妮娜压低了声音。   “你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背上战犯后代的名头。”弥赛亚替她补充了全部。   “不止是这个,”妮娜说,“你没有孩子,你不会了解的……在艾莉心中,父亲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为了保护国家才献出了自己生命。我怎么能让她知道她的父亲其实……又怎么能让她承担起两个战犯家族的污名?”   “你可以……”弥赛亚还没说完就被妮娜打断了。   “我可以去找夏佐,让他的Alpha给艾莉一个正名。但是艾莉会怎么想?难道鲁道夫开口不让艾莉受家族累牵,她身上流着的就不是拜恩家和诺因家的血了么?”   弥赛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还真是像啊。”   “像什么?”   他没有回答这句问话,而是转而说道:“既然你也知道艾莉西亚身上流着的是谁的血,那难道隐瞒她的Alpha身份就能改变这个事实了吗?炸弹不会因为你拖延的时间久了就会失效,小心爆炸时毁了你的所有。”   妮娜被他噎得一时无言以对。   在遇到对方无言以答的情况下,弥赛亚总是乐于丢出足够多的时间来对此自我娱乐一下,这次也不例外。   等他终于自得够了之后,才说:“为什么不把选择的权利还给你女儿呢?”   妮娜愣了一下:“……选择?”   “从小到大,你走过的路都是家人为你安排好的。没有人问你想要做什么,也没有人问你想不想按他们说的做。为什么等到你来教育自己的孩子时,也擅作主张地给她安排好了你自以为正确的道路?”   “我……”   “愿意姓拜恩也好,愿意姓诺因也好,愿意两个都不要也好。”弥赛亚说,“愿意光复家族的荣耀也好,愿意给父亲报仇也好,还是愿意泡第一夫人还没出生的Omega也好……这些都是艾莉西亚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不交给她来选择?杀了温世顿的又不是鲁道夫或者夏佐,你大可不必担心这孩子头脑不清楚想要推翻整个联邦——虽然我觉得这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夏佐要做爸爸了?”妮娜抓住了弥赛亚口中最实际的一个信息。   “应该吧,就是不知道是个Alpha还是个Omega。”弥赛亚说,“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这个消息公布出来,这样我就能开个大赌局做庄家输赢通吃了。”   妮娜的表情变得更加柔和起来:“……如果是个Omega的话,一定和夏佐一样厉害。”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拿我没有孩子说事儿,”弥赛亚挑了下眉,“但论起教育孩子上来,肯定没一个能比得上我的。而且,我想要孩子还不是分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   他抬眼看了下时间:“不多说什么废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首都星?”   “……回首都星?”妮娜有些诧异于话题的突然跃进,“怎么突然说到这个话题了?”   “不然你以为我费了这么多口舌真的是因为想你了吗?”大概是因为看了时间的缘故,弥赛亚的耐心明显少了很多,“而且我又不是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下。”   妮娜的沉默持续到了弥赛亚几乎耐心耗尽:“……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吗?”   弥赛亚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弯出了自嘲大过讽刺的弧度:“还真是小看你了……也是,能从雅各布手下逃出去,又怎么会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呢——虽然,你能做到这一步肯定离不开我的帮助。”   妮娜也勾了勾唇角,勉强表现出来的笑意一点都没有渗进去:“是说难道以后你没办法照拂我们母女了吗?”   将鼻梁上架的一副单片眼镜取下来,弥赛亚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说着与他们之前话题毫无关联的话语:“我打算怀孕了。”   “你要怀孕了?”妮娜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什么,“难道……”   新联邦在7年前修正通过的一系列法规去除了Alpha、Beta和Omega之间的区别对待,其中就包括Omega的最高豁免权。但孕期和育期的Omega仍然享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权。   而弥赛亚却在现在这个当口说他打算怀孕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弥赛亚显然不想和别人多讨论自己,“最好能赶在三个月内回来。”   妮娜轻轻舒出一口长气:“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弥赛亚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想想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吧。”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出要求。   能够从弥赛亚的几段话中猜到他可能面临比较棘手的情况,已经是妮娜所能做到的极限。她不太关注时政,自然不清楚弥赛亚的行事风格和激进作风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何况权力之处,便有争斗,自人类有史以来千万年间即是如此。   “我再问你一遍,那些事情你有没有做?”夏佐在弥赛亚临走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弥赛亚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我做没做,你还能不知道?”   “你说做了,就是做了。你说没做,就是没做。”夏佐没有坚持去拽他的手腕,但是说话的口气却一点都没有软下来。   弥赛亚长叹一声:“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根本不是我认不认罪和我有没有做的问题,而是我必须要免职下去的问题。”   夏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话虽如此,当初有些事情你若是没有插手呢?又怎么会授人以把柄?”   “那或许我们不能像现在这样聊天,也或许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聊天。”弥赛亚说,“但有些事情你不去做又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我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悔的机会。”   “你打算怎么办?”夏佐慢慢坐下来。由于时间还短,从身形上看,尚看不出他正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我有办法堵住他们一些人的嘴。”弥赛亚不甚在意地说。   “拿什么?”夏佐警惕地问他。   “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弥赛亚瞄了一眼夏佐依旧平平的小腹,“放心,跟你那还没出世的小崽子没关系。”   夏佐依然不怎么信任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弥赛亚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我再坦白一些:跟你有点儿关系。”   夏佐想了想:“你知道妮娜在哪儿。”   这句话,他问了弥赛亚不下十次,然而这次是用肯定的口气说出来的。   弥赛亚没有马上承认:“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夏娃模拟的所有可能,妮娜在无外援的帮助下逃走的几率差不多是0。最可能为她提供帮助的,就是你。”夏佐说。   “还真是不能小看人工智能。”弥赛亚喃喃道,“不知道如果人工智能再互相融合一次,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夏佐不满地咳嗽了一声。   在战犯的处置上,新联邦政府采用了主犯重责,不广做牵连的做法。如雅各布之流的,旁系家族也都皆相安无事。像是活跃政界多年的诺因家族,虽然名誉大为受损,但数百年来的根系还在。   而包括他们在内的众多军政要员联合弹劾弥赛亚的原因当然不只是这位医生部长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和过往旧事:很多时候的政治斗争都是只分利益、不论对错。弹劾的原因也简单至极:他是一个Omega。   这当然不是出于性别上的歧视——至少在明面上不是如此。更深层次的意义,乃在于Omega在整个政体中话语权限的不断扩张。   弥赛亚不是一个会主动退让的人,他退的每一步,谋求的都是更大一步的进。   “你都已经猜到了还想让我说什么?”弥赛亚耸下了肩膀,很是不以为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暗中帮助妮娜的事情,别说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总觉得你又在计划着什么事情。”夏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当然。”弥赛亚毫不掩饰地说,“我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不过你放心,权力的位子,一直不是我追逐的目标。”   “你追逐的目标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夏佐半调侃地问。   “太幼稚了,”弥赛亚鄙视地看了夏佐一眼,“我的目标一直都是掌控知识为己所用……果然是一孕傻三年。”   “你自己还不是打算要怀孕!”夏佐依样还了他一个同样的眼神,“……说起来,你应该还不到发情期吧。”   “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弥赛亚说,“我记得我刚刚说过‘为己所用的知识’?……傻三年。”   “……再见。”夏佐说。   弥赛亚也不多说什么废话,起身就走。   他至始至终都未将个人是否攀上权力巅峰当作将行的规划,能让Omega或是Beta也有机会位居元首之位,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场景。   联邦元首10年一换届,最多可连任两届。最近也是最大的机会,就在13年后。   妮娜母女的回归像是一个休止符,不仅弥合了两个家族间日益扩大的罅隙,而且降低了一场政治角力的蠢蠢欲动。   但也只是降低而已。   8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对于鲁道夫和夏佐来说,却是生命中新起点的开启。   “他可真漂亮。”夏佐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新生儿的鼻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而且好小。”   这种感觉太奇妙和太美好了:有着什么难以言状的感情和羁绊在他和新生儿之间缓缓流绕,这种源于血脉的亲情是他一直以来所缺失的和最渴望的,被填补上来的感觉是如此之好,以至于让他对整个孕期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或许,还可以再来一次?   新生命的另一位创作者、孩子的父亲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放在孩子身上。   鲁道夫双手摁住夏佐的肩膀,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五官肖似自己、眼睛像爱人的儿子,但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夏佐脸上。   听到夏佐的话后,男人伸开手臂,把夏佐和孩子一并揽入怀中。   “我爱你们。”鲁道夫珍重地说,然后用嘴唇蹭了下夏佐耳侧的发丝,“我爱你。”   “我也是。”夏佐又轻轻碰了一下孩子的柔嫩的下唇,“……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有很多东西想教给他。”   自此刻起,婚后8年才得子的新晋父亲难以抑制地对长子产生了隐隐的吃醋情绪。   抛开享受温馨生活的三人之家不提,公众最关心的却是奥法里斯家族新添成员的性别问题。   “我不是跟你说了是个Alpha?你自己还要去选Omega又能怪得了谁?”弥赛亚划拉着手上的光脑,头也不抬地对康纳德说。   “要是个Omega的话就能嫁给我儿子了啊!”康纳德捶胸顿足完后,又贱兮兮地去摸弥赛亚的小腹,“对不对啊,儿子?”   “你儿子是个Omega。”弥赛亚把手上的书翻了一页。   “……啊?”康纳德愣了。   “我没告诉你吗?”弥赛亚这才看康纳德一眼,“那现在告诉你好了。”   除了担心以后会有一群混蛋Alpha和自己抢儿子外,康纳德接受这个事实并没有费太多劲儿,他的关注点很快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方面。   “你什么时候能休假?”他问弥赛亚。   “……快了吧。”弥赛亚说。   “这次能休得长一些吗?”康纳德又问。   “可以。”弥赛亚破天荒地说。   康纳德闻言开心起来:“最长能休多久?我有很多地方想带你一起去……说起来,我们都还没有度过蜜月呢?”   “你想让我休多久就休多久,”弥赛亚拍了拍康纳德手,“这次听你的。”   尽管没有立时理解“想休多久就休多久”这句话的意思,康纳德还是在宪兵队上门被吓了个心惊胆战时,终于明白了作为工作狂的弥赛亚这么说的真实含义。   层层部署和环环相扣的准备之下,弥赛亚最终如他所计划和设想那般得以全身而退,虽然代价是失掉了所有的政治前景。   不……事情的发展并不是完全像他预想中的那般。   在得知并亲眼所见弥赛亚平安归来之后,自从他出事那刻起就心急如焚、上下奔波的康纳德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短短几个月间灰暗了很多的男人,在面对惟一至爱时,说出口的话语连愤怒和诘问都无力表现。   “我知道你比我聪明许多,很多事情都比我能应付得来。”他只问了弥赛亚一句话,“可是我把你当爱人,你把我当什么呢?……在你眼中,我和孩子一样,都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吧。”   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爱人,彼时弥赛亚的身形已经十分明显。   然后,他转身离开,背影里的疲惫连带的他整个人都显得委顿了许多。   “你这个样子能一个人出发吗?”夏佐有些担心地问,“不如我和你一起去找康纳德吧?”   “谁说我会是一个人?找到他只是分分钟的事儿。”弥赛亚做了最后一次航飞检查,“我又不像他那么笨,100年都找不到一个人。”   夏佐看了他半天:“你说话还是这个德性我就放心了……别太勉强,有什么事儿直接跟我说。”   “如果真有什么事儿我都解决不了,跟谁说也是白搭。”弥赛亚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了一下小腹,“……别操那么多心了,不把康纳德找回来,你们这群一个个只生得出Alpha的货们都来打我儿子的主意怎么办?”   他这两句话前后逻辑相悖,夏佐听出来后也没有点破,只是笑了笑说:“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是我等你的好消息。”说完这句话后,弥赛亚关掉了视频通讯窗口,安静地等待着星舰的启航。   时隔多年后,弥赛亚说起此生最为成功的两件事,直言道一是和康纳德结婚,一是推动了第一位Omega元首的诞生。   “只能选一个,都说了是‘最成功’。”康纳德说。   “和你结婚。”弥赛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一直都嫌我笨。”康纳德对某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我没这么说过,是你自己说的。”弥赛亚说。   ——可不就是笨吗?哪有人翘家还规规矩矩去请假的,摆明了等着被找到嘛。   “你是没说,可你是这么做的。”康纳德坚持道。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且事后不是去找你解释了?”弥赛亚熟门熟路地安慰他。   ——被找到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谁让你来的,不知道你现在不能空间跃迁吗”,真是一点儿主动性都不给自己留。   康纳德想了想,有些沮丧:“……我确实是没你聪明。”   “我已经够聪明的了,所以你笨点儿也没关系。”这是标准的弥赛亚式回答。   “也对。”中将点了点头,偏偏就吃他这种回答,“不过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了。”   “好。”弥赛亚说,“我想喝水。”   他看着男人闻言后立刻去倒水的背景,右手不自觉地搭上了小腹。   ——要不要现在跟他说呢?还是说等晚上的时候?   ——还好,你找到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1、如无意外,将会在下半年出个志。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微博,会第一时间给出消息:2、网载番外暂时到此为止,会和个志编辑协商后,可允许载出的番外将会错时载出。   3、下篇文写血族文,专栏中已经有了。因为前段工作太虐,我得多存一些稿子才敢发文。尽量在9月份开文。   感谢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