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路,遥遥 作者:江洲菱茭 文案: 回家之路,遥遥之远。 回家之路,遥遥无期。 第1章 天光大亮,章以睡醒了,闭着眼睛四处摸眼镜,半天没摸到,一拍脑门自言自语:“习惯害死人啊!先心病都被他们治好了,近视眼还不小菜一碟?” 下床进卫生间,章以一边挤牙膏一边望着窗外,炙热的恒星散发着强烈的射线;光秃秃的树木顶着朵硕大的白花;树干上爬着只野兽,身体一米尾巴两米……章以垂下眼睑,塞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嘟囔:“别以为有中药牙膏这儿就是地球了!” 梳洗完毕,进了饭厅,章以掀眼皮扫了一圈——青菜瘦肉粥、凉拌海蜇皮、荷包蛋外加一杯豆浆。章以笑了,“怎么不见油条?豆浆和油条是天生一对。” “稍等片刻,马上去做。”旁边的机器人答道。 一听这话,章以情不自禁地瞟了瞟窗外——蔚蓝的天空中种类纷繁的宇宙舰如蝗虫般杂乱无章地飞舞。很好!即使有油条,这儿仍然是外星!章以低下头闷不吭声地吃饭。 约莫半个小时,章以下楼进教室,笑眯眯地打招呼:“早上好,兰斯老师。”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脚后跟一靠“啪”一个军礼,而后摘下军帽,“早,章先生。” “老师,您为什么每次都摘下军帽?” “礼节,表达亲近随和。” 章以“嗯”了一声坐下,兰斯跟着坐下,说:“我刚刚接到上级命令,过几天你将离开这里去01号星,之前的各项学习可以暂停,况且你基本上……” 没等他说完,章以皱着眉头打断,“为什么去……去……您刚才说去哪儿?” “01号星。那儿更适合你们人类生活,无论是公转、自转、土壤、空气成分还是物质结构都像极了地球。” “你们人类?”章以仔细打量兰斯,除了身形高大,其它没有任何区别,“您难道不是人类?” “我们是不一样的。” 章以别过脸去点着头说:“您说的对,我们确实不一样,我得对你们表示由衷的感谢,还挺优待俘虏!” “章先生……”兰斯皱眉。 “知道了知道了,我用词不当。”兰斯微笑,章以接着说,“我明明就是肉票,哪来资格晋升为俘虏?” “章先生……”兰斯抚着脸颊懊丧不已。 章以安抚一笑,“老师,如果我申请成为这里的永久居民该走什么程序?你看,如果去了01号星,我又得把恐惧、绝望、迷惘、寻死觅活挨个复习一遍,还要连累你们又是开导又是灌药,这不瞎耽误工夫嘛!” “不会的。” 章以从鼻腔深处“嗤”了一声,“您对我可真够有信心的!” 兰斯觉得自己心力交瘁,蹲下来语重心长地劝:“章先生,你很特殊,你对我们极其重要,01号星会不遗余力地为你……” 章以断然截住话头,“您说得对,我的确特殊,你们绑架了一大堆人,结果就我一个安然无恙地从地球来到了这里,你说,我想不特殊能行吗?” 兰斯无奈至极,使劲抓了把头发,唉声叹气地说:“我们今天的谈话非得这么剑拔弩张?” 章以一愣,缓了半天,幽幽叹息:“对不起!”有气无力地倒在椅子里,“我费尽周折才接受了现在的处境,你们倒好,说让我挪地儿我就得挪,我这个受害人吃了闷亏上哪儿说理去?” 兰斯哀叹着站起来,“会好起来的。好吧……”摆出兴高采烈的表情接着说,“……说点让人愉快的吧,向你介绍一下帝国的概况以及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皇太子?”章以极其虔诚地笑了笑,端起茶杯一边喝水一边轻声嘀咕:“先进的科技,腐朽的政体,所以说你们就是个笑话,笑话为什么存在?就是为了让人愉快!”说完一呆,这好像还是发牢骚,眼角余光偷偷扫视兰斯,他正耷拉着脑袋表情沮丧,章以深感良心不安,抱歉一笑。 此后,兰斯的授课内容章以一律充耳不闻,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水,没一会儿,杯子见底了,章以走到热水机边续满水,转身的当口,突然看见投影上一个魁梧的男人以光怪陆离的方式瞬间变成长毛怪物,爪子从天上扯下一头飞兽,活生生撕成两半,血肉横飞通体猩红,一晃眼,怪兽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人,举起血腥的双手仰头长啸,声音嘶哑经久不绝。 章以一口气没上来,盯着投影张口结舌鼻息煽动。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拿稳,“咣当”一声,落地粉碎,章以吓了一跳,茫茫然凝视着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半天才缓过神来,扯出微笑自我解嘲:“您看,眼前的事实充分证明,瓷杯的坚固程度有待加强。” 兰斯哈哈大笑,指着投影问:“你不打算对眼前的事实发表点意见?” “这就是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不是。” “那么……您也能变形?” “你想看看吗?” “呃……”章以又倒了杯水,坐下很久才说,“容我缓缓,我还没做好被撕成两半的心理准备。” 兰斯一脸遗憾,语气却促狭之极,“不用担心,我的变形状态没有任何杀伤力,你真的不打算给我个机会?虽然我都快200年没变过了。” “200年?”章以惊呼,“您在开玩笑!” 兰斯一摊手,“很显然,我刚才费尽唇舌讲授的内容你一点没听。我们是不同的,跟你那莫须有的‘肉票’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章以捏紧杯子,使劲稳住心神,声音依旧不受控制地颤抖,“你们这样的人……呃……生命体,占……帝国多大的……比重?” “一半,甚至更多,上千亿。”兰斯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叨咕了一句,“简直多得过分!” 上千亿啊!章以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充血,“那么……人类呢?” “加上你,11万7533个。” 这么多?全是被抓来的?章以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问:“为什么会精确到个位数?” “因为珍贵,因为稀有,因为一天天在不可遏制地减少。” 地球上可是人满为患啊!再去抓点不就完了吗,难道不是抓来的?“我不明白,地球上正面临着严峻的人口问题,我所在的国家,政府正竭尽全力控制人口过快增长。” “人口问题会解决的,”兰斯微笑,“不用劳烦你们的政府,彻底解决。” 这话太模棱两可了,章以的眉头恨不得拧到一起去,刚想开口说话,兰斯打断,“好了,这个问题很复杂,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到了01号星慢慢读史书去吧。” “老师,我的星际通用语目前只限于口头交流,不会读更不会写。” “没关系,史书有中文版,你也可以选择英文版。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学通用语,中文在01号星通行无阻,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交流一样。只不过在这里,会说的寥寥无几。” “听您这么一说……”章以彻底倒在椅子里起不来了,“我要去的地方真的不是地球?” 兰斯走过来拍拍他的脸,“到了01号星,只要你心态平和,会有惊喜的。” “喜就算了,别太惊着我就行!” 章以彻底失去了听课的兴致,前些日子被闻所未闻的新知识刺激得放光的眼睛,今天却黯然无神地盯着茶杯,脑袋里一个劲地思索:这帮外星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骨子里全是野兽!我在这儿早晚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 地球才是我的家!回家是原则,原则问题不容动摇! 兰斯明显感觉到章以心不在焉,摇摇头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章以刚出教室就被俩高大的军官带进了总督办公室,总督“啪”一个军礼,章以都习惯了,笑着打招呼:“您好,总督先生。” 总督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我想兰斯已经说过了,后天你将被送往01号星。” 章以“嗯”了一声。 总督端了杯水放在章以面前,轻轻地问:“在离开之前还有什么要求吗?” “有!”章以凝视着他的眼睛,“我能不去吗?” “很抱歉!” 章以摊开手掌,“你看,我唯一的要求您实现不了。” “01号星的条件比这里优越了无数倍,你不用害怕。” 章以悄悄白了他一眼,嘟囔:“能不害怕吗?” 真是没想到,就这比蚊子哼哼还飘渺的声音居然被他听见了,温和地说:“你不用害怕变形人,他们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话音刚落,章以一愣神,猛然回过味儿来,“你怎么知道我在害怕变形人?还是说你们一直在监视我?好极了!但愿您在我的浴室里也装了摄像头!” 总督神色一变,沉着声音说:“章先生,你很特殊……” “您说得对极了!”章以立刻打断,扯着嘴角说:“你们一再提醒我很特殊,我是不是该庆幸能四肢健全地在这里接受你们的研究,而不是躺在解剖台上?” “章以!” “因为我特殊,所以成了研究对象。那么……请问,是谁让我变得这么特殊?” “章以!”总督厉声呵斥,“前段时间你良好的修养全是装出来的吗?” 章以见其声色俱厉,陡然想起这家伙十有八九是个变形人,心脏抖了两下,清醒的意识不停地告诫自己:他可没有兰斯的好脾气,你小子说话要看清对象! 总督见章以的脸色惊疑不定,放柔声音缓缓地说:“章先生,因为之前你情绪稳定,对新知识能快速而从容地接受……” 章以斜视着墙角嘀咕:“这份从容可不包括接受人变成怪物。” 总督失笑,接着说:“……所以,我向上级汇报了情况,他们认为你可以自由地生活了。你看,”指了指窗外,“在这里,你无法接受自然光线的直接照射,根本自由不起来。” “嗯,兰斯老师说过了,01号星很像地球。” 总督微微一笑。 晚上,章以在窗前久久站立,暗自思考: 一定要回家,至少地球是熟悉的。 至于怎么回去…… 是不是要先学会开宇宙舰? 上哪儿学? 去军营?要不军事学院?有民用的吗? 我一个外星人,他们肯收吗? 唉……尽人事知天命吧。 呃……话又说回来,是不是还要学各种航天知识? 真要命!我干吗是个文科生? 第2章 两天后,01号星的宇宙舰来了,舱门直接与房间对接,章以和兰斯走了进去,两排军人齐刷刷地行军礼,章以早习惯透了,笑眯眯地打招呼,“各位早。” 不一会儿,宇宙舰缓缓升空,一颗土黄色的星球渐离渐远,一眨眼,彻底看不见了。章以自我鄙夷:“我居然还有点舍不得,真是贱骨头!” 兰斯接话,“以后可以回来旅游。” “我现在就是在旅游,”章以拖了把椅子坐在窗边,感慨万千,“原来……宇宙是这样的啊!” 此后几个小时,章以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变幻万千的宇宙胜景,时不时会有人到他旁边轻轻地提醒:“休息一会儿吧,要航行好几天。”他不是“嗯”一声就是“啊”一声,直到吃饭的时候,对兰斯说:“老师,我能参观控制室吗?您知道的,地球科技可没这么发达。” “好的。” “谢谢。”章以心中激动,表面却纹丝未动。 吃完饭,章以和兰斯走进控制室,人头攒动井井有条,前面一个巨大的屏幕,显示着漆黑浩渺的宇宙与大小不一的星体。 章以环视一周,很多人停下手中的工作,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章以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心说:我脸上难道写着“特殊”两个字?除了比你们矮点儿,还不照样是俩胳膊俩腿? 这时,一名军官走了过来,一边行礼一边用中文说:“章先生你好,我是本舰指挥官。” “您好长官。”章以仰起头打量他,大约两米,40岁左右……呃……看上去像40岁,鬼知道他几百岁了! 指挥官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朝前走去,说道:“按01号星时间算,还有七天才能到目的地,中途要经过一次空间跃迁。” “什么叫‘空间跃迁’?”章以随口问了一句,转着脖子扫视那些精密异常又复杂无比的仪器,偶尔视线与工作人员不期而遇,对方总是点头微笑,态度极其温和,章以也回以微笑。 走到屏幕前,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颗蓝色星球,章以眉梢一抖,心中莫名激动,脱口而出:“地球!” 指挥官正在解释“空间跃迁”,骤然听见“地球”两个字一愣神,与兰斯相视而笑,温和地说:“想家了?你可以把01号星当家,它非常像地球,就连感冒病毒都很像。” “哦?”章以这才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他的解释,面带歉意地笑说:“我是易感人群,但愿你们有板蓝根冲剂。” 指挥官哈哈一笑,“就我所知,板蓝根治疗感冒的效果并不理想。” “我得承认,您对地球非常了解。”章以的声音飘乎乎的,似乎正在魂游天外。事实上,他确实心不在焉,眼前不停地飘:中文、感冒病毒、板蓝根……他们把地球搬到01号星去了? 此后,章以不再说话,双眼盯着屏幕,眼角余光却四处乱窜,又过了好一会儿,章以状似无心地叨咕,声音低到无以复加,“派个民用飞船来接我不就得了,来这么多人,劳民伤财!”说完,低下头静静地等,心中一个劲地祈祷:老天爷啊!让他的耳朵跟总督一样灵吧! 果然—— 皇天不负有心人—— 指挥官答:“民用飞船性能不佳,如果距离过远,它们没有能力控制空间跃迁的落点。况且,章先生,你对帝国来说非常特殊……” “特殊”后面的话章以一概没听见,他就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脑中盘算:地球离这里多远?民用飞船能到得了吗?需要空间跃迁吗? 越想越沮丧,双手撑着控制台,低头默不作声。 指挥官皱眉,视线转到兰斯脸上,无声地问:他怎么了? 兰斯也很想知道啊,拍拍章以的肩膀,“怎么了?” 章以闭上眼睛平复了好一会儿,装出尴尬的表情,凑到兰斯身边讪笑着轻语:“老师,我刚刚才发现,我的修养根本就经不起考验,先是打断指挥官的谈话,现在又发牢骚,还被抓了个现行,唉……” “就为这个自责?”兰斯一巴掌打在他头上,“你傻不傻啊!” 章以垂下眼睑,转脸的一瞬间瞥见指挥官了然一笑。 章以长长舒出一口气,有惊无险算是糊弄过去了。转念一想,又开始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现阶段的基本国策是韬光养晦!即使内心翻江倒海,表面也要八风不动!简而言之——装孙子! 此后,在控制室一直待到眼睛困乏头脑混沌才离开,期间状似无心实则有意地问了无数关于宇宙航行的问题,在一大堆妇孺皆知的常识之中夹杂着一两个诸如“怎么让转向更加平稳”此类的问题,工作人员一一详细解答,即使面对一些愚蠢到不可救药的问题也没有耻笑章以。 之后,章以回到休息舱。关于这帮变形人对自己的态度如此谦和温良,章以大皱眉头,现在想想,几乎所有人都这样,即使那个大胡子总督,偶尔被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不也照样不了了之? 想得头都疼了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章以往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把我抓来当祖宗供着?”撇嘴,“一群二百五!” 如此过了几天,不日进入01号星领空,章以笑了,撞撞兰斯的胳膊,“老师,从现在开始就让我来验证‘01号星很像地球’这个论调吧,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都是蓝色的。” 兰斯笑着一指窗外,“你看,那座岛的形状像不像棉兰老岛?” 此言一出,章以呀然一惊,棉兰老岛是哪儿?到底谁是地球人! 宇宙舰下降过程中,失重的感觉让章以难以承受,倒在沙发里不想起来。最后,也不知跟哪座房子对接了起来,章以走了进去,四周打量了一番,像是两层的小别墅。 客厅里站了四个中年人,穿着一水儿的白大褂,为首的大胖子伸出手,“欢迎来到01号星,章先生。” 章以伸手与他握了握,笑说:“我很荣幸,我想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几十亿的地球人,怎么就我这么荣幸? 大胖子接着说:“章先生,在你正式到户外生活之前,要先在这里度过适应期……”章以皱眉,大胖子急忙解释:“放心,时间不长,只有三天,这所房子里的温度、湿度、阳光强度、空气成分会慢慢变化,确保不发生意外。” 章以了然一笑,“您说得对,按照国际惯例,非常时期入境是要隔离检疫的,以免疾病蔓延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是星际。”话一出口,章以后悔至极,叫你小子胡说八道,这么尖刻干什么?装孙子你懂不懂! 章以赶紧补救,“先生,您知道吗?迄今为止,你们四位是我首次见到的非军方人员。军装庄严,却令人望而生畏。面对你们我的心情极其放松,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顺嘴就淌出来了,请您原谅。” “很高兴你能喜欢生命学家。” 生命学家?章以无意识地咽了口吐沫,研究我的?我一个小白鼠得傻成什么样才会喜欢拿着手术刀的生命学家? 胖子朝前跨了两步,“章先生,我觉得我该跟你解释清楚,”挽起白大褂的袖口,露出里面的绿色军装,“你看,我也是军人,军医。” “哦……”章以懊恼地抹了把脸,“我非得这么可爱吗?” 一句话,惹得满屋子人闷笑不止。 胖子见其窘迫难当,率先打破尴尬,转话题,“如果不习惯,你可以选一人跟你一起度过这三天。” “是吗?”章以就坡下驴,拖过兰斯,“老师陪我吧。” “抱歉,兰斯不行,他马上就要返航。” 过了半晌,章以皱着眉轻轻地说:“这样也好,我不能总是依赖别人。”抬头仰视胖子,“长官,我自己完全可以适应。” 兰斯摸了摸章以的头发,掏出一本书递过来,“送给你的礼物。” 章以接过来,看了看封面,上书五个仿宋体汉字,章以一挑眉,“人类保护法?” “你会发现惊喜的。”兰斯说完,“啪”一个军礼,转身阔步离开。 章以凝视着他高大的背影斑驳的发丝,一阵没来由地失落。 “章先生……” “什么?”章以回神。 胖子拎起一个背包,放在旁边桌上,笑问:“眼熟吗?” 章以眨眼,“我从地球带来的?我以为已经遗失了。”欣喜地走过去,拉开拉链,一眼就看见了笔记本电脑,一霎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手掏出来,章以撑着桌缘迟疑了很久,抬起头注视着胖子的眼睛,“先生,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 “请说。” “我明白,把电脑当日记本使用是蠢得不可救药的行为。可惜,很不幸,我就是这样的蠢蛋。那么,请告诉我,我的隐私还在吗?” “章先生,”胖子仔细斟酌着用词,迟缓地说:“检查随行物品……是例行公事……这是惯例……”声音越来越低,终究还是消失不见了。 “很好!简直好极了!”章以一指头戳在电脑上,“现在,我站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透明的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双亲早亡,患有严重的先心病,还是个畏畏缩缩固步自封愤世嫉俗的同性恋者!”一把推开笔记本,厉声说道,“先生,你们没错,全部责任该由我一力承担,提供机会让人有机可乘!那么,现在我可以单独冷静一下吗?” “章先生,”胖子叹气,“你不需要这么……这么……” “不需要什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了?我可以提供,您觉得‘刻薄’怎么样?” “唉……确实是我们犯了错,这违反了《人类保护法》……” “好了,先生,”章以萎顿下来,垂头丧气地摆摆手,“我觉得自己身心疲惫,可以休息吗?” “对不起。”高大的军医们齐刷刷地转身离开。 章以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喃喃:“总督先生,您说过变形人不会伤害我,可您看,您所说的‘不伤害’特指身体,不包括内心!” 四个军医身形一僵。 在远处—— 观察室里—— 静默片刻,满屋子人身形一僵,一个个带着凝重的表情面面相觑。 第3章 章以保持着同一姿势不知坐了多久,久到观察室里的人都开始讨论要不要干预了,章以才慢慢站了起来,把电脑塞进包里,拉上拉链,心里自我开解:肉票还想有人权?你傻不傻啊!不过有一点要感谢他们,先心病治好了。 想通了心情也就开朗了,章以仔细打量周围,吹着口哨笑说:“还挺漂亮!” 此后,章以花了十分钟楼上楼下跑了一圈儿,还别说,这房子花样挺齐全,连运动室都有,章以居然发现了壁球场,以前心脏不好,光看没打过,心里痒得像虫子挠,章以捡起球拍笑说:“现如今,咱也是健全人士了。” 挥拍击球,对着墙壁畅快淋漓地玩了半个多小时,可惜水平太差了,捡球比击球的次数多,扔掉球拍,往地上一躺呼哧呼哧喘粗气。 等气息匀细了,一骨碌爬起来,进卧室找衣服,一头扎进浴室,没一秒,又退出来,抬头对着虚无的空气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在看着我,能不能商量一下,卫生间就算了吧,就外观而言,我只是比你们尺寸小了点。如果同意的话,提示一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带着淡淡笑意的低沉声音说:“卫生间不在监察范围内。章先生,其实……我手上有你全身的医学检查报告,详细到……” 不等他说完,章以立刻打断,“谢谢谢谢,代我向医生表示感谢。” 洗完澡饿了,进厨房翻箱倒柜地找,找得都快出汗了,空中的话音突兀响起,这回换了个苍老的男声:“左边,松树图案的恒温保鲜箱,握住把手往外拉。” 章以一一照做,保鲜箱里琳琅满目,中式西式正餐小吃,简直五花八门。章以端出扬州炒饭,一勺下去,品尝半天,默不作声地放下,又找了一碗冬瓜海带汤,不久吃完了,一边洗碗一边嘀咕:“口味差强人意,还不如我自己做的。” 话音刚落,空中骤然惊呼:“你还会做菜?” 章以一愣,暗想: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嘴上却极其不正经地说:“本人出不得厅堂只入得了厨房,专业无用,工作已丢,身不强体不壮,说话刻薄得理不饶人,总而言之,做饭是本人唯一的优点,请有意者直接垂询本人,谢谢,哈哈……” 静了很久,苍老的声音说:“章先生,我们提供食材,你能自己做吗?” 章以端着杯子正在找茶叶,一听这话,停下所有动作,嗤笑,“不相信?即使我真的说谎,有必要当面揭穿吗?你们缺乏最起码的风度!” “主要是……” “没关系,待会儿我把所需物品写下来你们采办吧,至少我得证明自己的品行没问题。顺便问一句,你们不提供茶叶吗?”没等人回答,章以倒了杯白水。 一边喝水一边进了书房,提起笔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锅碗瓢盆、花椒八角、菜肉米面……也不管这外星能不能找到,章以想起什么写什么,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直接开了二十斤。 窝在沙发里等了一会儿,苍老的声音响起:“你的字很漂亮。” “谢谢,这是我唯一的优点。” “又唯一?对了,你想喝什么茶?” “江苏碧螺春。”你要是能找得来的话。 房间归于平静,一直到章以进入梦乡都没再响起。 第二天一大早,章以从楼上下来,到厨房找吃的,往门口一站,陡然目瞪口呆,这厨房堆得——简直没法说,鸡扛着鸭、鸭扛着肉、肉扛着青菜、青菜扛着酱油…… 章以贴着墙根走,跨过一捆芹菜,直接走到保鲜箱跟前,使劲拉开,扫了一眼,“砰”又关上,“好极了!逼着我自己做!” 在菜堆里扒拉了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抽出一包米,累出一身汗,也没心思捣腾花样了,淘米煮白粥。 光吃粥也没味儿啊,章以又翻了半天,找出包盐,往粥里放了点。 西红柿最多,就近捡了仨。刨了好一会儿,拽出瓶食用油,实在懒得找鸡蛋了,炒完西红柿,粥也好了。 吃完饭,刷锅洗碗。之后,章以楼上楼下走了两趟,权当散步了。 实在无所事事,往客厅一站,本来想对着空中问——你们不提供饭后娱乐?不知道孤独能诱发多种心里疾病? 一眼看见桌上放着本书——《人类保护法》,突然想起兰斯说能从中发现惊喜,章以百无聊赖之际翻了翻,却见印入眼帘的第一条写着——人类在帝国所属的星球、人工天体、空间站等一切领地均享有特权。 章以笑了,“这就是惊喜吧,我原来是特权阶层,这也是他们对我这么恭敬的原因?” 章以朝后翻了翻,某条写着——保护人类,是帝国、军队、社会全体公民的共同责任。 又翻了翻,又见某条写着——对未成年人类不追究任何民事刑事责任,成年人类违法,如非重大刑事犯罪,一律不予追究。(重大刑事犯罪详情参照刑法。) 这叫保护?嗯!确实是保护,照着一级珍惜动物的保护标准制定的!就差规定:人类咬了你,对不起,算你活该!你咬了人类,对不起,罚款20万外加监禁五年! 后面不想看了,“啪”把书合上,随手一扔,一道平滑的直线,书本贴着地面溜到了角落里。 “唉……”章以长长叹出一口气,心说:被当做熊猫养简直是对人格尊严明目张胆的侮辱!所以说,回地球是不容动摇的原则! 说起回地球,章以立刻想起了驾驶宇宙舰。 进了书房,打开光脑,知道有人在监视,没敢直截了当地查找,先打开新闻,头条是:剿灭1447号星球接近尾声,皇太子殿下前线督阵。刚点开,立体画面中猛然跳出个络腮壮汉,刹那间变成甲壳巨怪,章以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慌忙关了。 托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喃喃自语:“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打了半天马虎眼,匆匆查找回地球的路径,飞快地浏览了一下,简而言之——极其遥远,需要经过多次空间跃迁。 看来,我思考的方向是正确的,非军舰不可。 之后,又用益智小游戏做幌子,玩了好几局,光输不赢,章以觉得差不多了,开始光明正大地搜索大学,嘴里故意嘟囔:“这里对我来说太陌生了,除了接受教育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解它。” 搜索结果瞬间弹了出来,章以欣喜地发现排名前三的全是军事学院,暗忱:这地方绝对好战! 依次点开,战舰驾驶是热门专业,排名第一的大学就在01号星。章以当机立断——就它了! 剩下的时间,漫长而无聊,章以吃了睡睡了吃,午饭——米饭加糖浸西红柿、晚饭——米饭加西红柿汤。 第三天一大早,章以图省事懒得找食材,刚捡起西红柿,空中发话了:“你难道只会做西红柿?” 你不觉得管得太宽?挑着眉梢反问:“激将法?” “你不怕营养不良吗?” “我更怕漫无目的地找东西。”章以用脚踢踢鱼盆,搅得几条鱼翻着浪花乱蹦,估摸着做糖醋鱼的话还得找醋,这不吃饱了撑的嘛! 最后摘了点芹菜,割了点瘦肉,炒了一碟子肉丝芹菜,加上白粥,早饭打发了。 一早晨钻进书房就没出来,对着光脑把某军事学院研究了一个底朝天。 中午,正打算糊弄着吃点饭,刚进厨房,章以一呆,眼前居然窗明几净恨不得纤尘不染,章以仰头问:“这是怎么了?” 苍老的声音答:“食物在保鲜箱里。” “谢谢,还是吃现成的……”章以拉开保鲜箱的同时,“方便”两个字一下子卡在了嗓子里,哪来“现成的”?里面放满了食材,全都摘洗干净了,分荤素摆放整齐,可气的是——西红柿全没影儿了。 “合着……还得我自己做?” 空中不再说话了。 章以花了一个多小时做了糖醋鱼、木耳鸡蛋、青菜肉丝汤。苍老的声音笑说:“你确实会做饭,手法娴熟。” 章以懒得搭理他。 下午,过得极其颓废,打壁球、玩游戏,中途章以试图打开窗户,被空中的声音严厉制止了,章以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生,研究我是您的工作吧,既然是工作就要劳逸结合,您都连续工作两天多了,您累了,该休息了。” “烦我了?” “瞧您说的!我只是在替您打抱不平,您不觉得这种超高强度的工作制度有待商榷吗?帝国这是在敲诈劳动力!没人跟您轮班吗?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低沉声音上哪儿去了?” “他很忙,非常忙!” “您这是在避重就轻,我们现在谈话的重点是您该休息了,而不是低沉声音很忙!” 空中笑说:“即使我休息了,别人也会阻止你打开窗户,章先生,明天中午你就可以走出房间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你身体适应得非常好。” “你们还在给我检查身体?” “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一份详细的体检报告。” 章以彻底说不出话了。 隔天,刑满释放,章以颇为期待。 中午时分,胖子军医领着两排战士走进客厅,一板一眼地说:“章先生,我们今天要去军总部报到,现在可以走吗?” “军总部?去那儿干吗?” “安排你今后的衣食住行。” 章以一下子被气乐了,“真是能者多劳啊!我一直以为军总部整天绷紧神经忧虑国家安全操心对外扩张,您看,我的眼界是多么的狭隘!”章以拎起外套,一边穿一边问:“先生,我觉得这衣服不太好看,您说军总部的官员们会不会跟我一样觉得这黑色过于艳丽了?” 大胖子军医微微一笑,打开门,说:“你对自己的评价非常精准。” “什么?” “说话尖刻。” 刚说完,章以突然想起——装孙子——这一指导思想,后悔得一闭眼! 出门上车,静默两秒,某战士问:“章先生,准备好了吗?” 章以“嗯”了一声。 车子立刻腾空而起,章以“啊”一声惊呼,超重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身体沉沉,耳鸣哄哄。 没一会儿,车子又开始下降,这回换成了失重,章以索性闭着眼睛一躺不起。 车子终于降在了草坪上,章以脸色煞白,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倒。 士兵们互相对视。 终于心平气和了,一行人簇拥着章以走进大厦,刚转过拐角,天边隐隐传来破空轰鸣声,章以举目观瞧,只见一束强光划破长空疾闪而来,渐近渐清晰,巨大的舰身,流畅的线条,刺目的金属光泽。一眨眼,战舰已然停在了草坪上,护卫舰在空中盘旋,舱门“唰”一下打开,一众标杆笔直器宇轩昂的军人排列整齐依次走下来。 章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艘炫目的战舰,情不自禁地感叹:“它实在太卓尔不群了!” 军医微微一笑,“那是尊敬的皇太子殿下,刚从前线回来。” 章以的眼神恨不得粘到舰身上,就差顶礼膜拜了,幽幽长叹:“真希望能近距离瞻仰它。” 军医一愣,皱着眉头结巴:“近……距离?” “别无他求,只希望能摸摸它……”声音透过岩层像是从地壳深处传出来的。 军医吓了一大跳,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原则上……礼仪上……技术上……基本上……不可能。” 章以透着无限的失落长长叹息:“……有生之年,从所未见,审美的巅峰……”要是能开回地球就更好了。 “呃……” 第4章 大胖子军医沉吟片刻,拉起章以的手,“跟我来。”下了楼直接来到那队军人的前面,章以抬起头望着面前身形挺拔的军装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刚弯起嘴角准备打招呼,就听军医“啪”一个军礼,“殿下……” 什么?一点儿笑容全僵在了脸上,章以扭过脖子,傻愣愣地瞪着军医,您刚才喊他什么? 再瞧对面这位“殿下”,慢慢转过头,也注视着军医。 大胖子军医的冷汗快下来了,“章先生认为您卓尔不群。” 呃……我什么时候认为的?章以又把眼神调过来,从下往上把“殿下”扫了一遍。 “殿下”也把眼神调过来,摘下军帽,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章以。 军医顿时觉得气氛说不出的诡异,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殿下,章先生希望能近距离看看您……” 没等他说完,章以一口吐沫呛进气管里,猛甩头,狠狠瞪着大胖子。 殿下也跟着转换视线,眨了一下眼睛。 军医手足无措,就觉得脸上热得厉害,章以的眼神炙烈得能把脸皮烧出两个洞来;忽而又觉得脸上痒痒的,明明殿下面无表情啊,明明眼神也毫无情绪啊。 章以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反驳,这倒霉催的军医又结巴着说话了,“殿下……章先生渴望能……能摸摸您……” 话音未落,章以差点气绝身亡,一拍额头,使劲摸了把脸,这回丢脸丢大发了,眼角余光觑着殿下,却见他刚转过头来,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周围静谧无声,章以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事已至此,只得勉力静下心神,渐渐浮上笑容,打圆场的话刚到嘴边,只见对面这位殿下慢慢伸出了手。 章以一愣,挑了挑眉梢,也伸手跟他握了握,心说:得,这算是摸着了? “再见。”殿下说,声音低沉。 “……再见。”章以偏过头,越过他的身体扫视那些军人,一个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手掌一触而分。殿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一众军人步伐整齐豪迈。 章以侧身凝视他们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掌,皱着眉嘀咕:“跟握手配套的问候语是‘你好’,不是‘再见’。” 章以彻底失去了摸战舰的兴致,本来想讽刺军医两句,想想他也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虽然结果糟糕,至少其心可嘉,于是说:“走吧,我们该去见谁?” “军总部后勤部长。” 上了楼,军医指着巨大的木门说:“进去吧。”没等答话,率先离开了。 章以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他答应我进军事学院,否则回家大计将遥遥无期! 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没等他有所表示,章以立正站好满面笑容地问候:“您好长官,见到您三生有幸。” “你好章先生,请坐。” 大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章以走到沙发边,屁股刚沾上边缘,立刻顿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面。只见一位仁兄正架着腿靠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通讯器,画面闪烁光影浮动,此仁兄耳朵里塞着耳机。 这人是谁? 当然是——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殿下摘下一只耳机,站起身伸出手,章以笑眯眯地走过去握住,“您好。” “跟握手配套的问候语不是‘你好’吗?换成‘您好’了?” “至少不是‘再见’!”说完立刻后悔了,装孙子装孙子!装孙子你懂不懂!刚想补救,却听殿下说:“你说得对。”撤回手,把耳机塞上,又坐回沙发接着看通讯器。 章以摸摸鼻子,往回走,后勤部长公事公办地问:“章先生,我们可以切入正题了吗?” “可以。” “好,请问,你有结婚对象吗?” 章以身形一僵,不可思议地问:“您说什么?” “结婚对象。” “这里是婚姻介绍所?我一直以为是军总部!” 老头在他脸上溜了一圈儿,笑说:“某种意义上,你也可以这么理解,需要介绍吗?” “所以……”章以一指殿下,“今天是相亲会?哈哈……”殿下抬起头来,黑色短发扫过眼睑。章以的笑声戛然而止,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对您不敬,您大人大量,我胡言乱语,您就当没听见。” 殿下摘下耳机,“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章以扯唇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殿下并没有深究,又塞上了耳机,章以长长舒了口气。 部长上下打量殿下,眼神在他周身转了好几圈,笑了笑,接着说:“章先生,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目前以及之后一段时间都将是单身?” 章以点头。 “那么按照规定,你的住处将由军总部安排。” “我觉得您不用费心,我可以住学校宿舍。” “学校宿舍?” 章以朝前坐了坐,倾着身子诚恳地说:“长官,我是外来移民,对这里极其陌生,您不希望我没头没脑四处乱闯给你们添麻烦是吧。所以,您觉得什么能让我快速熟悉起来?” “学校教育?” 章以一摊手掌,“您看,我们达成了共识。” 部长好气又好笑,“我只是顺着你的话头往下接,并没有认同你的观点。我们可以给你请老师……” 没等他说完,章以打断,“然后把我培养成一个不跟社会大众接触的自闭症患者?” “呃……”部长端起杯子喝水,偏过脸去,面朝殿下,殿下换了个姿势,食指划过上唇。部长接着说:“好吧,我们帮你安排合适的学校。” “您觉得×军事学院怎么样?” 部长惊呼:“军事学院?那里有什么专业适合你?” 章以又朝前挪了挪,态度史无前例地真挚,“部长先生,我又不考学位,专不专业无所谓,最大范围地接触人群才是正经。” 老头重重放下杯子,沉着声音问:“既然这样,干吗选它?” “因为它排名第一,云集了各星球的精英,要选就选最好的,中国有句古话——近朱者赤,我一直觉得这是真理。” 部长又端起了杯子,朝殿下看去,这回殿下干脆摘下了耳机,将通讯器声音改成外放,顺着茶几推到章以面前,而后好整以暇地歪在沙发里。 章以莫名其妙,朝通讯器看去,只瞧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画面中——章以坐在光脑前聚精会神地查阅×军事学院的详细资料,时不时轻声念出来,正是前天的事情。 章以掀眼皮,“您什么意思?” “你花了半天的时间,几乎搜遍了这所大学可以公开的一切资料。” 章以突然笑了起来,“殿下,这很正常,这就好比结婚,婚前不得把结婚对象了解清楚吗?一旦婚后才发现不合适,再离婚就成二婚了,费时费力还伤神伤心伤脑筋。” “你的比喻非常恰当。”殿下站起来走到窗边,“你花了将近三个小时了解战舰驾驶,所以……”转身注视着章以的眼睛,“……你打算跟战舰结婚?” 章以立马稀溜溜倒抽凉气,悔得肠子都青了,一个劲埋怨自己:掉以轻心能要了你的小命! 脑袋里电光火石般思考了两秒,一咬牙,直接转移话题先发制人:“殿下,我是不是人类?我没记错的话,《人类保护法》的第一条规定我享有特权。”章以指着通讯器正颜厉色地质问,“那么,我享受的特权就是被监视,并且监视内容被四处传播?” “《人类保护法》你读完了吗?” 章以一愣。 “法律规定,人类有不参与战争及一切危险行动的权力,同时,人类也有不得参与战争及一切危险行动的义务。权力你可以放弃,义务你却必须要遵守。”殿下走过来坐到章以旁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极其轻缓地问:“那么,请告诉我,学战舰驾驶除了参加战争还能干什么?” 得!糊弄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我不是这里的公民,不受法律的约束!” “同样……你也就失去了所有的特权。” 章以沮丧不已,“我没想学战舰驾驶。” “那好,部长先生,给他换所综合性大学。” 章以心头一颤,眼里的火恨不得把这神经病太子的头发烧着。没过一秒,慢慢放柔表情,渐渐让神色变得哀伤,长长叹了口气,“唉……我在综合性大学里一直读到博士毕业,都烦透了。我从小身体不好,放弃了太多,我喜欢运动,我希望身强体壮……”声音渐低,最后索性闭着眼颓然倒在沙发里,心里却在不停地祈祷:让这家伙和其他变形人一样同情心泛滥吧! 果然—— 殿下停顿了很长时间,章以透过睫毛清楚地看见他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眉,好现象啊! 殿下问:“你选择军事学院是希望能锻炼身体?” 章以点头。 “那好吧……”章以大松一口气,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听那倒霉皇太子说:“部长先生,章先生需要的是体育大学。” 章以彻底瘫软无力爬不起来了。 尊敬的皇太子殿下坐到对面,塞上耳机接着看通讯器。 部长一言不发笑眯眯地从头看到尾,拍拍章以的头发,“我们可以继续谈下去吗?” 章以压根儿没心思说话。 “那么,你希望住在哪儿?我猜,你可能不想住学校宿舍了吧。” 章以木着脸瞧瞧对面的混蛋,正垂着眼睑聚精会神看监视内容,于是呛着声音说:“过渡期的别墅不行。” 部长点头,“军总部、中央政府和皇宫,你可以任选其一。” 章以抿着嘴角讽刺:“这仨旅馆级别真是高!”提高声音问:“没有其他选择?” “有。” “哦?” “鉴于你只身在此,没有任何亲人,你可以选择立即结婚,跟伴侣住在一起。” 章以讶然,“法律规定的?” 部长垂着脑袋笑,“《人类保护法》,你看过的。” 章以别过脸去,闭着眼睛嘟囔:“老师,能被你害死!哪来的喜啊,我光觉着惊了!”过了一会儿,章以凑到部长老头的跟前,一指殿下,悄声问:“一天当中,他在哪儿待的时间长?” “如果殿下在01号星,一天时间的三分之二,他会在军总部或中央政府。” “那我住皇宫!” 殿下抬起手腕,触动屏幕让画面快进。 部长在他俩之间瞟瞟,笑问:“你决定了?” 章以一摊手。 部长打开通讯器,不知对谁交代了几句。 章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白天,我上学,他办公,根本见不着面;晚上,我回皇宫,他也回去,这不冤家路窄? 再瞧对面那个混蛋,单手托腮,表情严肃,看得极其入神。 章以扯了扯嘴角,对部长微微一笑,“众所周知,军总部固若金汤,军装本身就代表着安全。” 部长很是认同地点头,“所以,军总部更适合居住?” “谢谢,麻烦您了。” “不麻烦。”部长看看时间,“到点了,一起吃饭怎么样?” “好。” 部长立正,“啪”一声,对殿下行了个军礼。 殿下站起来,下巴微抬,还礼,然后伸手跟章以握了握,低沉地说:“再见,章先生。” “再见。” 第5章 章以和部长下楼进了食堂,里面稀稀拉拉坐了几十个人,看见他俩,确切地说看见了章以,都放下餐具,微笑着点头,章以也挂上了礼貌的笑容,心里很是感慨:要是所有人都这么和善就好了,要命的是,关键人物是个刺儿头! 吃完饭,部长说:“我带你熟悉下环境吧。” “好的,谢谢。” 俩人站在电梯门口,没一会儿电梯门打开,章以刚跨进去一只脚,就听身后部长“啪”一个军礼,“殿下!” 章以猛抬头,电梯里站着一群人,几个护卫,为首的是——尊敬的皇太子殿下,手里拿着一叠纸。 章以不咸不淡地问候:“您好。” “你好。”殿下摘下军帽,往旁边让了让,章以和部长走了进来。 电梯里鸦雀无声,空气说不出的憋闷,章以目视前方一动不动。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电梯终于到一楼了。 章以侧转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请。” 殿下微微颔首,“谢谢。” 章以殿后,低着头走出去,一错眼,恍惚间看见殿下手里的纸上似乎有“章以”两个字,章以不动声色地朝前挪了挪,定睛细瞧,果然是“章以”。 章以纳闷,左右瞟瞟,没人注意,悄悄弯下腰,还没来得及偷窥,纸张突然伸到了自己面前,章以头皮一阵发麻,维持着弯腰耸肩的姿势不知作何反应。 见章以半天不动,纸张又朝前递了递,低沉的声音说:“送给你。” 章以站直身体,“我似乎看见‘章以’了。” “我说过,我手里有你全身的医学检查报告。” 章以讪笑,“但愿它能带来好消息,比如我身体健康。” “它带来的确实是好消息。想看吗?报告非常详细,详细到……”说着,殿下翻了一页,眼前赫然出现章以正反两面的裸体照,巨细靡遗,一清二楚,关键部位还有细节图。 “啪”,脑子里不知哪根弦断了,章以缓了好几秒,眼角直抽搐,僵着脸颊说:“我今天才知道我身材不错。” 殿下极其认同地点头,“就外观而言,只是尺寸略小。” “我穿着衣服照样拍这种照片,您给句准话,我还有必要穿吗?” “某些情况下,还是有必要的,比如……”殿下上下打量他一番,“……现在。” 章以一个没忍住,对着自己的脚尖狠狠翻了个白眼,转话题,“苍老的声音对我说,您很忙。” “确实很忙。”殿下伸出手,握住章以的手,“再见章先生。”没等章以回答,转身阔步朝军舰走去。 章以瞧瞧自己的手,叨咕:“跟‘再见’配套的动作是‘摆手’,不是‘握手’。” 殿下进了舱门,不一会儿,军舰腾空而起,一眨眼,消失在天际。 章以收回视线,使劲抹了把脸,低着头默不作声。 部长似笑非笑地说:“走吧。” 你就嘲笑吧,你就尽情嘲笑吧!章以心情低落,下意识地抬头看天空,打你的仗去吧! 部长带着章以参观军总部,面积太大,走走停停,花了整整一下午。说句实话,章以也没记住多少,只有军舰停泊场稍稍刺激了一下他的神经。同时,章以发现,皇太子那艘炫目的军舰毫无特殊之处,停泊场上整整齐齐码了三四艘,一看就是批量生产的。 吃完晚饭,章以被带到一所精巧的小楼前,墙体上不知名的藤蔓植物缠缠绕绕,葫芦形的小果实被风轻轻一吹,摇摇晃晃。章以眯着眼睛欣赏:“木质建筑?” “榫卯结构。” “独具匠心。” 部长微笑,拍拍他的肩膀,指着天空说:“你看,你的舍友回来了。” “舍友?”章以抬头,一辆车子急速驶来,一个俯冲,平稳地停了下来。车门立刻打开,一个年轻人跳了下来,看见章以,一愣,走过来说:“你好,我叫许明捷,你贵姓?” “章以。”章以仔细打量他一番,东方面孔,身高比自己略低,迟疑着问:“你是人类?” “是啊。” 章以一阵没来由的激动,可下见着同类了,八风不动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发自真心的笑容,张开手臂,很想拥抱他,可转念一想,初次见面,太过唐突,只好退而求其次,狠狠握住他的手。 许明捷了然一笑,凑到章以耳边悄悄地说:“被这帮变形人膈应坏了吧,不瞒你说,直到现在我都烦他们,一群没事找事的二百五!” 章以深有同感地直点头,把旁边的部长给尴尬的啊,进退两难,只好说:“二位,进屋慢慢聊吧。” 章以教养非常好,说了声“谢谢”,许明捷倒好,胡乱点了一下头,拖起章以的胳膊拽进了客厅,摁进沙发,笑得明媚灿烂,“你是第二个住进军总部的人类,你多大了?” “27,你呢?” “唉……”灿烂的笑容没了,长长叹了口气,“29,快30了。” 章以微微一笑,“30岁是个节点,之前还可以纵容自己挥霍青春,30岁一过,就会陡然发现年华流逝得格外显而易见。” “说得好像你过了30岁似的,唉……30岁是劫难啊!”许明捷走进厨房又伸出头来,“你吃饭了吗?” 劫难?这么难以接受自然衰老?“我吃过了。” “那你自便,我先吃饭。” 章以“嗯”了一声,问:“书房在哪儿?我想用一下光脑。” 许明捷端着饭碗出来,“吸溜”一口面,朝前一指。 章以坐到光脑前,直接查找——皇太子。 没一会儿,搜索结果跳了出来。 姓名:霍尔,现年117岁。 一看这年龄,章以嘴角抽了一下。 “嘎吱”门响,许明捷吃着面走了进来,看了看光脑,一脸促狭,“你对他感兴趣?” 章以指着117,“ 117岁,可看上去却像30左右。” “不用嫉妒变形人的寿命,他们平均年龄400多……” “400多?”章以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别顾左右而言他,”许明捷一指霍尔,“你对他感兴趣?” “今天第一次见面,一番唇枪舌战。” “你输了?” 章以往椅子上一靠,“我长了张屡战屡败的脸?” “这很容易猜,”许明捷盘腿坐到沙发上,拿叉子卷起面条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要是赢了,他就成了过眼云烟,根本不可能来查资料。” “何以见得?好歹他身份尊崇,老百姓多少都有点窥探上层人士隐私的猥琐心理。” 许明捷嚼完面条,喝了口汤,龇牙一笑,“请问你见过多少变形人?”抬手阻止章以回答,接着说:“你能记住谁?差不多忘光了吧,就因为他们全都千篇一律彬彬有礼。所以说,只有与众不同才能留下深刻印象。” 章以深以为然,“见解独到!” 许明捷喝完最后一口汤,站起来出门,“你查资料是想报仇?算了吧,他明为太子,实为整个帝国的皇帝,报仇谈何容易,要是有其它想法嘛……”回过头来挤眉弄眼地嘿笑。 章以一慎,“皇帝?” “上任大帝去世快二十年了,他早该即位了。” “为什么悬到现在?宫闱暗斗?兄弟相争?”突然想起剿灭1447号星球的新闻,“有人篡位谋反?” 许明捷身形一顿,一脸不可思议,“你是从哪个荒蛮偏僻的星球过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一甩门出去了,“没结婚不能登基,法律规定的。人家眼高于顶,等闲入不了他的法眼,你还是省省吧。” 房门把章以震了一下,暗想:他要是一辈子不结婚呢?连皇位带子孙全没了,就等着改朝换代吧!思念一转,呲之以鼻,“咸吃萝卜淡操心!” 懒得看文字了,章以刚把光脑关掉,就听许明捷喊:“章以,有人找。” 章以出来,客厅里站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 章以极其熟练地笑着打招呼,“你好,请坐。” 年轻人委实局促不安,“章……章先生,我是……是中央政府……的专员,我……我……” “我”了半天就是没下文,章以耐着性子等,结果,许明捷先不干了,从厨房冲出来,横眉竖眼,“有话快说,没话走人,肉了吧唧黏黏糊糊。这是章以脾气好,换我早把你轰出去了!”说完一甩脑袋回厨房。 章以哭笑不得。 专员被骂得面红耳赤,慌忙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仪器,稳着嗓子不让它结巴,“章先生,你目前没有身份识别卡,我们需要采集你的指纹和虹膜。” 章以伸出手去,小机器扫过十指,又扫过眼睛。专员掏出一叠纸,翻到最后一页,指着空格说:“请签字。” 章以凝视片刻,想想自己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握笔签上了大名。 专员朝前坐了坐,说:“章先生,我要向你解释一下,你的指纹和虹膜从现在开始连接着帝国的国库……” “国库?”章以陡然睁大眼,仔细审视自己的双手,“我买东西可以用指纹支付?” “是的。” “上限是多少?” “国库的库存。” 章以猛抽凉气,镇定了好几秒,笑了起来,“先生,我应该提醒你,也许明天一大早你们会发现国库已经彻底空了。” “不会的。” 章以别过头嘟囔:“您对我的消费能力真没信心!” 专员腼腆地微笑,“我只是对国库的信心更大一些。” 章以转过脸去,心说,这也是惊喜之一吧,我难道特殊到足以让他们用整个国家来收买? 谁信啊! 章以摸了摸鼻子,缓缓地问:“我现在是不是该祈祷国家千万别倒闭?” “章先生……” 章以笑着打断,“我将尽快完成你们交给我的任务……” “任务?” “……成为一个不事生产用度奢靡的寄生虫。” “章先生,”专员面色凝重地站起来,“你不需要这么防备,这只是帝国的一项福利。” 章以点着头称赞,“福利动用整个国库,我得承认,极其慷慨!” 专员立刻哑口无言,怎么也想不明白对面这人瞧着很恬淡,说话也不紧不慢,可给人的感觉怎么会这么犀利? 送走专员,一回头,许明捷正抿着嘴笑,他一挑大拇指,“我说话冲,你说话损,亏我还夸你脾气好,你是不是对任何人都这样?” “呃……基本上是。”章以叹气,又忘记装孙子了,“刚才你也听见了,整个国库的福利,真有意思。” 许明捷伸出食指晃了晃,“我的手指跟你一样具有支付能力。” “啊?”章以傻了两秒,猛然冲出门去,朝已经飞上天空的专员大喊:“对不起对不起!” 专员从窗口伸出手来,摇了摇。 背后,许明捷半阴不阳地说风凉话,“你果然脾气好,干吗跟变形人客气?” 第6章 没过多久,章以沮丧地发现,手指的支付能力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客观事实证明——没东西需要购买,想想也对,衣食住行都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还缺什么? 章以只好自我安慰:等逃之夭夭的时候,拿它买战舰。 说起战舰,章以更沮丧,前些天部长通知他:01号星体育大学竭诚欢迎章以同学入学。 章以微微一笑,诚恳地咨询:“部长先生,他们能把我锻炼得像您一样强壮吗?” 部长吓了一跳,“呃……他们……可能做不到。” “噢,太遗憾了,”章以紧锁眉头,而后又盯着部长,“帝国这么大,肯定有学校能做到,您能找到的吧?” 部长慢慢笑了起来,拍拍他的头,轻轻地说:“对不起,我找不到,不过没关系,殿下能找到。” 章以掉过脸去,“他很忙。” “是啊,那就别麻烦他了,去上学好不好?” 章以去上学了吗?当然——没有!不过,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没人来劝他。 呆在小楼里委实难熬,整天无所事事晃膀子。许明捷每天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某天早晨,章以端着平底锅夹出荷包蛋放进盘子里,一时没忍住,问:“吃完你又要出门?” 许明捷往嘴里塞鸡蛋,百忙之中抽空说:“我工作很忙。” “工作?”章以干脆拖了把椅子坐下,“你干哪一行的?” “战舰修理。” “什么?”章以“腾”站起来,“砰”又坐下,一个劲地腹诽:好样的!他能修,我连学都不行!合着法律是给我一个人定的?区别对待!双重标准! 章以走到灶台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以为既然能享受帝国福利就不用工作了,你看,我多么浅薄,我能跟你去开开眼界吗?” “这有什么呀,当然可以。”许明捷吃完把盘子一推,倒在椅子里轻声叹气,“以前,我父亲在世时,私底下我是个优秀的战机驾驶员。一到这里……”摇摇头,穿起外套,“走吧。” 被抓来前他是军人?还出生于军人世家?很好!他不但会修还会开! 章以索性连早饭也不吃了,匆匆进书房抓了本《人类保护法》跑出来。 许明捷好奇,“拿它干什么?” “对付变形人,有备无患。” 俩人进了车子,刚升上天空就被拦了下来,许明捷大怒,指着卫兵的鼻子大骂:“滚,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卫兵气苦,“章先生,按规定……” 果然是冲我来的!章以根本没给他机会,立刻抓住许明捷的手指,轻声轻气地做好人打圆场,“消消气,消消气,和为贵,和为贵。”转脸对卫兵使眼色,做口型:去搬救兵。 说曹操曹操到,来了个高官,行完军礼,说:“章先生,你要是去上学,由我们护送。” “我想跟许明捷出去逛逛。” “按规定……” 没等他说完,章以“啪”一声把《人类保护法》拍在桌上,逼视他的眼睛,“人类所谓的特权就是被监禁?” “并没有……” “没有?”章以指着窗外,不紧不慢地说:“还有比军总部更坚不可摧的监狱吗?还有比你们更尽忠职守的狱卒吗?还有比现在更明目张胆的盘查吗?” 这军官郁闷之极,心说:这么多天他都安分守己,怎么轮到我值班就这么倒霉?只好打开通讯器跟上级请示,终于放行了。 许明捷“嗤”了一声,坐进驾驶座。章以看看军官,良心开始不安,仰起头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先生,我今天真的很想出去,请您原谅。” 军官点点头。 车子升空,心慌的感觉又来了,章以哑着嗓子喊:“慢点慢点。” 喊得许明捷火了,一边降速一边鄙夷:“你那是什么身体素质?” 过了十几分钟,熬过俯冲,总算是到地方了。 章以往修理车间门口一站,哑然失色,一艘艘残破的军舰堆放得满满当当,机器忙碌,人员穿梭,时不时火花四射设备轰鸣。 许明捷拍拍他,“你随便参观,我去干活了。”说完扛着根铁棍跑远了。 章以绕着场地走了一圈儿,发现许明捷是唯一的人类。 两个小时之后,委实觉得自己站哪儿哪儿碍事,只好走了出去,不知该去哪儿,也不敢走远,静静看着许明捷忙碌的身影,抬头对着光芒四射的恒星微微一笑,喃喃:“听说你也叫‘太阳’,我想‘太阳’了,可惜,你不是。” 中午吃饭,章以问许明捷:“我能跟你学修理吗?” “你拉倒吧!你还是先把身体锻炼好吧。” 章以点头,学修理只为接触军舰,学驾驶才是关键,要不先想办法适应超重失重?于是,问:“你先教我开车吧。” 许明捷皱眉,勉为其难答应了。 当晚,章以磨着许明捷教开车,章以脑子聪明,操作步骤一教就会。 第二天,章以在网上买了辆车,送上门时,用指纹付了帐。章以颠来倒去地翻看自己的手掌,自言自语:“还真管用!” 从此以后,章以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繁忙生涯,在军总部大楼前的草坪上不断重复两个简单的动作——直冲上天、俯冲落地。练得那叫一个孜孜不倦!那叫一个横冲直撞! 于是—— 在大楼办公的军官们终于开了眼界了,枯燥无味的生活有了调剂品,免费享受了一项额外的福利待遇,当公事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当开会吵得口干舌燥时、当前线传来捷报或噩耗时……只要一转脸,立马就能看见某个孤寂执着的身影、某辆伤痕累累的车子嚣张地上天、狼狈地落地。 茶余饭后,军官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今天章以吐了几次? 一连十几天,章以终于不吐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啊!当晚,章以做了一桌子好菜犒劳自己,许明捷跟着一起享口福,挑大拇指,“我敢保证,你是整个帝国唯一一个会做饭的人类!” 第二天,开着车去草坪,上上下下十几次,章以精疲力竭,喘着粗气踉踉跄跄走出来,脱掉外套,解开衬衫,阳光照在布满汗珠的胸膛上,很是舒适惬意。章以往地上一躺,闭着眼睛抖衣服扇风。 刚躺没一会儿,嗯?阳光没了?章以睁开眼,陡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面前,背后一众军人,身穿各色军装。章以一骨碌爬起来,露出笑容气息不稳地问候:“您……您好,殿下。” “你好。”霍尔背对阳光,脸上轮廓深邃表情模糊,估计也没表情。 问候完了,章以仰头对着他深呼吸,表情很是恭敬,就是懒得说话。 霍尔摘下军帽,微微颔首,转身阔步离开。章以抓起衣角,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总算是把瘟神送走了。捡起外套,从口袋里掏出瓶水,拧开,一仰脖,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 刚把瓶口从嘴里拔出来,一错眼,五米外,军人散尽,霍尔长身而立,正看着自己。 章以立刻双手下垂,紧贴裤缝,抬下巴,眯眼睛,脚跟“啪”一碰——标准的军人站姿,天天看早无师自通了,瞧着多帅气啊,可惜——袒胸露乳,汗水淋淋,腋窝低下还夹着瓶水,头上身上粘的全是草屑子。 霍尔的唇角微乎其微地弯了一下,走过来问:“去体育大学上课了?” “当然,”章以摸了把脸上的汗,把手掌伸过去,“您看,我正在努力完成家庭作业。” “嗯,确实很努力。”霍尔扫视他全身,接着说:“冒昧地问一句……” “什么?” “你选了减肥专业?” 减肥?章以低头看看自己,也没瞧出有什么变化,微微一笑, “确实瘦了,您就这么肯定不是01号星的食物难以下咽?” “你都没吃过,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没吃过?”你糊弄谁呢?章以乐了,“合着……我每天吃的是地球的菜?四川的花椒?挪威的三文鱼?北纬四十度的葡萄酒?哈哈……我说怎么这么地道呢。” 霍尔一摊手,“地道的食物除了吃还可以用来浪费,比如说……天天吐出来。” 章以一慎,笑容顿失,低下头慢吞吞地扣衬衫钮扣。 霍尔指着不远处的车子,“你的?” 章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满目疮痍,破烂不堪,快成废铁了,并且从昨天开始引擎报警灯就一直亮着。 “外观很……很独特。” 章以抬起头笑了笑,“太惊世骇俗了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明天换一辆,”说着举起右手,“我的指纹连接着国库。” 殿下点着头赞同,“你的虹膜也连接着。” “所以说,我富有整个帝国。”而你是为我打工的!章以扣完最后一个扣子,顺手摘掉袖子上的草屑子。 “国库够买很多车子,能不能告诉我,你急于克服失重超重是为了什么?” 章以呼吸一窒,突然抬起头眯起眼,瞬间决定先发制人,“殿下,难道驾驶车子也不被允许?这么说来,《人类保护法》简直就形同虚设!请问,我还有吃饭睡觉的自由吗?” “又谈法律?”霍尔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我是法律的修订者之一,我建议你多读读。顺便说一句,你并不是终生都拥有整个国库,很快就到期了。” 章以傻了,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指,不停地寻思:能提现吗?要不现在就买战舰?有卖的吗?说不定支付的一瞬间他们就知道了。 霍尔弯下腰,与章以平视,轻轻地说:“别再瘦下去了,否则,你真的会失去吃饭睡觉的自由。”直起身握住章以的手,“再见。” 章以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耷拉下来,不冷不热地说:“再见。” 尊敬的皇太子混蛋转过身,大步朝办公楼走去。 章以从腋下掏出水瓶,一仰头喝干见底,随手把空瓶子往地上一扔,眼瞅着它顺斜坡骨碌到霍尔脚边,章以乐呵呵地嘀咕:“滚吧,越远越好。” 霍尔一顿,驻足转身,章以一指瓶子,“我说它。”跑过去捡起来,往腋下一夹,笑眯眯地摆手,“再见。”朝车子走去,右手使劲拨弄头发,草屑子扑簌簌四处飞扬,粘了霍尔一袖子。 第7章 章以钻进车里,忍着难受,发动引擎一飞冲天,盘旋了一圈,一个猛子扎下来,如此翻来覆去。 也不知第几次,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从天而降,办公大楼里的官员们耳膜剧烈震颤,大厅里、走廊上、房间里……所有人齐刷刷地扭过头来,只见草坪上那辆神勇的车子一个倒栽葱,一头插进了草坪里,屁股朝上黑烟缭绕。 周围陡静,警报骤响,一众官员潮水般涌了出来。 正当此时,车门颤了一下,又一下,瞬间,“砰”,车门大开,章以衣衫褴褛地跨了出来,众人一愣,长长出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章以暗呼“侥幸”,抹了把脸,睁眼的当口,猛然看见面前站着十几个巨大的怪物,天上还飞着仨,冷汗“唰”就下来了,头脑一阵晕眩,急忙扶住车身,心脏砰砰砰跳一拍漏一拍。 “章先生……”不知谁迟疑着喊了一声。 章以一惊,嘴角挣了两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抬起头,视线恰巧与某头怪物对上,章以就觉得心血急剧翻滚,赶紧举起手装作挡阳光遮住眼睛,抖着嘴唇说:“我很好,非常好。”说完赶紧补了一句,“对不起各位,我的修养不够好,气度不够从容,现在心神也无法镇定,所以请各位保持现状,等我走了再变形,谢谢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说完慢慢转过身,跑了两步又停下来,总觉得拔腿飞奔似乎有点辜负他们的好意,只得放缓脚步。 真是没想到,三米都没走出去,身后“轰”一声哄堂大笑,章以身形一僵,心中痛骂:这帮龟孙子! 一路闷声不吭回了小楼,往门板上一靠,长长呼出一口气。 许明捷从楼上下来,皱眉问:“你怎么了?脸色苍白。” “心灵受创,看见变形人变形了。” 许明捷一愣,哈哈大笑,“你傻不傻啊吓成这样!不过,确实挺恶心的,上一秒还人模人样的,下一秒翅膀就伸出来了,它还一伸就好几米。” 长翅膀的军装男子?什么样的翅膀?鸟的?蝙蝠的?蝴蝶的?甲壳虫的?还是苍蝇蚊子的?章以深深觉得有点超出想象,走到桌边沏了杯茶,咕嘟咕嘟喝下去,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唉……别提了,我也喝一杯。”许明捷直接端起茶壶往下灌,一抹嘴,“战争结束了,下次战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损伤的战舰修一艘少一艘,我们头儿认为我该休息了,他们继续干,这是典型的……典型的……” 章以接上,“典型的鸟尽弓藏卸磨杀驴。” “对!就因为我是人类,这是典型的……典型的……” 章以又接上,“典型的种族歧视狗眼看人低!” “对!”许明捷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跟你说话就是痛快!对了,今晚军总部开酒会,庆祝剿灭1447号星,”突然凑过来,语气戏谑,“一起去吧,能看见殿下。” 那心灵更受创!“你好歹也算是间接参战人员,我去干什么?再说,你能保证变形人喝了酒不变形?” “不能。” 章以一摊手。 天色擦黑,许明捷走了。 章以钻进书房,打开光脑,直接查找——指纹连接国库。 跳出来的内容并不多,章以浏览了一下,大致的意思是:为保障没有家族的人类正常生活而设置的一项特殊的福利。 往下翻了翻,陡然看见受益人一栏写着两个名字——许明捷、章以。 章以笑了,“得!就我们俩。” 紧跟着一行文字写道:受益人自订婚或结婚起,此项福利自动消失。 “好极了!我以名誉担保,在离开前,我坚决不会结婚。” 后面还有一大堆文字,章以看得不耐烦,关掉光脑,进厨房翻保鲜箱。 “叮铃铃”门铃响,章以打开门,齐刷刷一排厨师,手里托着托盘。章以笑着打招呼:“你们好。” 为首的一个白胖子深深一鞠躬,说:“章先生,今晚酒会,您没能参加非常遗憾,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侧身放他们进来。 满满当当一桌子菜,一大半没见过,章以找了个叉子,叉起一块硕大的肉排,通讯器“毕啵”作响,章以打开,许明捷那张大脸立刻出现在半空中,挤眉弄眼地哈哈大笑,“嗨,章以,让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章以撕扯着肉排盘腿坐到沙发上。 画面一转,透过窗户,大草坪上,俩机器人举着切割机,一锯子下去,“轰隆”一声巨响,车屁股颓然坠地。 画面移动,许明捷高举酒杯,“多么英勇的牺牲姿势啊!来,为这姿势干杯。” “干杯!”章以举起肉排,哈哈大笑,极不正经地说:“它见证了我多日来的勤勉与顽强,承载着我一飞冲天的豪情与肆意遨游的壮志,它虚怀若谷,它以德报怨,它无时无刻不情意缱绻,”章以咬了口肉排,垂着眼睑,一副悲苦无比的神色,接着抒情:“现在,它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历史使命,任何粗暴的对待都是对高贵品质的亵渎,对圣洁……呃!” 焦距突然拉远,画面中出现整个大厅的情景,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章以,各种表情精彩纷呈,或惊讶、或微笑、或意味深长…… 那倒霉催的皇太子,正靠窗站立着。 笑容顿时凝固在章以脸上,僵着脸颊摸了摸脖子,从沙发上下来,伸手要关通讯器,许明捷哎哎直叫:“别关啊别关啊!把镜头移一下,桌上是不是有很多食物?” 章以拨了下通讯器,对准餐桌。 许明捷哈哈大笑,“把左手边第一个菜留给我,对,就是那个。谁送的?” “不是你?” “我们这儿还没开始呢!” “代我向后勤部长先生表示感谢。”章以拿了个不知名的果子仔细端详,颜色挺难看,刚把果子扔回盘子,却听通讯器里一个低沉的声音说:“章先生……” 嗯?章以双手一顿,抬起头来。画面中,霍尔踱到椅子边坐下,看着章以的眼睛慢慢地说:“章先生,并不是所有食物都适合人类,比如……你手上的果子。”其实他手里已经什么都没了。 没等章以有所反应,许明捷突然回过头去,看着霍尔轻呼:“殿下……”语气充满了疑惑。 章以直截了当地把果子塞进嘴里,嚼了嚼,干巴巴味同嚼蜡,挑着眉梢笑说:“甘甜爽脆。” 霍尔往椅背上一靠,“章先生,你很想见医生吗?” 章以又吃了一个,大皱眉头,滋味真不怎么样! 见他又要拿,许明捷笑着阻止,“别吃了,那东西跟棉絮似的。” 章以一愣,“能吃?” 许明捷笑嘻嘻地点头,“就是不好吃,听说有药用价值。” 章以木着脸毫无征兆地摁下关闭键,画面消失前,通讯器里“轰”一声,笑开了锅了。 章以快步上楼,往床上一趴,回想一整天的种种经历,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懊丧地自言自语:“今天就干了一件事——丢脸!” 第二天一大早,章以从楼上下来,往客厅一站,瞠目结舌,只见地板上滚着俩人头,脚趾手掌胳膊腿撒得到处都是,许明捷坐在躯体丛中,笑眯眯地打招呼:“早。” 章以嗓子眼发紧,“早,这是干什么?” “闲得浑身痒痒,把俩机器人拆了。” “拆完了谁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没关系,一会儿就能安装完毕。” 你果然闲的!章以小心翼翼地跨过所有零碎,走到门口。许明捷问:“你去哪儿?” “到门口收车子,刚买的。” 绕过办公大楼,横穿草坪,迎面看见霍尔正从小型飞行器上下来,章以退至路旁,低着头垂手站立,等到霍尔的脚走到面前,说了声:“早,殿下。” “早。” 章以等了半天,那双脚就是不挪开。 殿下说:“门口停着一辆新车,你的?” 章以“嗯”了一声,懒得抬头。 “你看那里……” 看什么?章以抬起头来,顺着霍尔手指的方向看去——草坪上一个大坑,周围草叶枯黄焦黑,估计是被车子烧的。 “章先生……” “什么?”章以回神。 霍尔一摊手,“很显然,那款车子性能有待加强,但愿你换了一个型号。” 章以点头,“您说得对,事实证明,这里也不适合练习。” “所以说,天时地利都不允许。” 章以目不斜视,眼神木然,“您觉得放弃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霍尔弯下腰,“消极抵抗?” 章以掀眼皮,“话不投机半句多。” “要不……找个学校教你?” “哦?” “周边有很多驾校。” 没等他说完,章以扭头就走,一顿,又退回来,握住霍尔的手,“再见,殿下。”手掌一触而分,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尊敬的皇太子殿下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凝神片刻,阔步走进办公楼。 章以签收,付了帐,一路开回小楼,转头直奔后勤部长办公室。 往老头面前一站,面容温和地说:“先生,您好。” “找我有事?请坐。” 俩人面对面坐到沙发上,章以轻声说:“部长先生,我觉得我应该向您道歉。” 老头摸不清头脑,“为什么道歉?” “之前我找尽借口逃避上学,实在抱歉,希望他们还没开除我。” “当然没开除。你想去上学了?” “无奈之下的权宜之举。”章以叹了口气,“不瞒您说,我在草坪上练车,殿下在大楼里办公,时常见面,针锋相对,这是我们谁都不愿看到的。” 部长惊讶之极,“言外之意……你讨厌他?” “他讨厌我!” “何以见得?” 章以一摊手,“多项事实早就表明了。”站起来,“谢谢您,再见。” “再见。” 章以刚走部长就拨通了皇太子殿下的通讯器。 第8章 从办公室出来,章以钻进车里,调出地图,一路开去体育大学。 空中的巡逻队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副队长目瞪口呆地问队长:“那是许明捷?” 队长掀眼皮看了一下,“章以。” 副队长倒吸凉气,“不拦着?他是特级保护对象吧,他没有通行许可吧。” 队长四平八稳地喝水,“拦着?等他甩出《人类保护法》控诉我们非法监禁?” “啊?还有这事?” 队长拍拍他肩膀,“许明捷直截了当,他拐弯抹角,都不是省油的灯!” 副队长使劲咽了口唾沫,“你说他会不会跟许明捷一样尽干些违法的事?” “谁知道啊!” 副队长哀叹:“这年头人类怎么都这样啊?” “胡说八道,什么叫‘都’?就俩!说句实话,这才是真正的人类!” “哦?”副队长瞪大眼。 “年轻!太年轻了!抽空看看史书吧。”队长端着茶杯摇着头走了。 章以报了到,站在校长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校长问:“章先生,你对什么体育项目感兴趣?”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先生,这里学的全是竞技体育?” “是的,培养职业运动员。” 那我跑来起什么哄?章以张开双臂,笑问:“您觉得我有成为职业运动员的潜质吗?” 校长笑了笑。 下午参观校园的时候,章以一眼相中了巨大的操场,这地方好啊!比军总部草坪大多了,并且平整开阔,不像军总部那帮龟孙子还附庸风雅,在草坪上点缀一二怪石种植三五异木。 说干就干,章以上车,一路狂飙突进地升空,等盘旋了一圈之后才发现,得!下面全是学生。又绕了一圈儿,学生更多了,沿着跑道没完没了地跑,草坪上一群人傻了吧唧不知抢什么。 章以停在空中,左思右想瞻前顾后,估摸着俯冲下去非死一片不可,而后在校园里找了半天,开阔的地方全都人满为患,最后,迫不得已一掉头——回家。 进了门,许明捷还坐在肢体丛中,旁边竖着个一动不动的机器人。章以笑问:“安装完一个了?” 许明捷拽着头发拎起颗人头晃了晃,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一会儿全部完工。” 章以往沙发上一倒,对机器人下指令:“帮我泡杯碧螺春,中泡法。” 机器人咔咔抖了两下。 真能干活?这小子人才啊! 不一会儿机器人轰然倒地,零件四散奔逃,彻底散了架了,章以一挑眉,许明捷干笑,“等一下,我调试调试。” 章以跟着笑,“你会干家务吗?” “为什么这么问?” “机器人没了,脏衣服你承包?” 许明捷使劲把人头往地上一掼,愤恨:“我是组装战舰的,组装机器人,本人掉价!” 组装战舰?就这水平?不过他能跟战舰接触,我倒好,开个车都要说三道四,法律果然是为我一个人制定的! 章以问:“你在哪所学校学的战舰组装?” “学校?只有军校教这个,他们能让我进军校?嗤……我偷着学的。” 啊?法律似乎……还是公平的?章以的良心觉得有点愧疚,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你学了多久?” “一年半。” 章以站起来上楼,“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战舰组装?一年半皮毛都学不出来。” 身后许明捷突然讪笑着问:“喂!章以,皮毛你要不要学?” 章以立马掉头下楼,“你打算教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许明捷哗啦站起来,一脚把人头踢得骨碌骨碌直滚,“这帮变形人不让我好过,我就给他们找麻烦,我就干违法的事,带坏一个是一个!” 章以心神激荡,表面却风平浪静。 俩人进了书房,打开光脑,找到一个页面,许明捷沉默了很久,神色颓唐地说:“这简直就是机密档案,我看得稀里糊涂,要不你试试?” “谢谢。顺便问一句,你在战舰修理厂主要负责什么?” “外层喷涂,呵呵。得了得了,你想笑就笑吧。就这活儿我斗争了三四年才抢来的,说实话,你还嫩点儿!” 从那以后,上了一天的体育大学,章以又不去了,窝在书房里一坐一整天。天天研究资料,研究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半个月下来,章以面颊深陷双眼猩红。他有生之年哪干过这个?说句实话,饶是勤勉如此,章以仍旧是云里雾里彻底看不懂! 又过了几天,章以颓然倒在沙发里,自言自语:“这不是难为我这十几年的文科生嘛!如意算盘要落空?” 章以的如意算盘是什么? ——直接买军舰目标太明显,极有可能根本买不到,所以,分批购买零件,自己组装! 多豪情壮志啊! 可惜,起点太高了,高成什么样?这就好比小学生读《管锥篇》,字都认不全。就这外星高科技,换个中科院院士来都不一定看得懂!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拔苗助长是要不得滴! 当天晚上,章以觉得应该理论联系实际,要不先买点零件回来熟悉一下?反正有个国库,不花白不花! 于是,章以调出零件列表,拉拉杂杂两百多页,章以圈了前十种,也搞不清楚是哪个部位的。一样一样在购物网上查找,有些还真不好找。费了半天劲,忙得汗流浃背,章以在网上到处散布求购信息,不久,一个页面跳出来,说他们能配齐,章以长出一口气。对方很是爽快地答应明天一早送货。 章以伸了个懒腰,进厨房找吃的,淘了点米煮粥,猛听见大门“轰隆”一声巨响,这木质结构的小楼跟着抖了好几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砰”,大门又震了一下。 章以拎着锅盖跑出来,只见许明捷脸红脖子粗地坐在沙发上,章以皱眉,走过去捅捅他,“你怎么了?” 许明捷猛甩头,莫名其妙来了一句,“还有80天我就三十岁了!” 就为这个?“你难道还打算阻止岁月流逝?” 许明捷嗤笑,“这是劫难!三十岁一过,我就必须结婚,你也一样!” 章以一呆,“法律规定的?” “变形人制定的法律规定的!” “这是什么道理?”章以嗤之以鼻,“他们管天管地还管人结婚生孩子?” “对!就为了生孩子!” 章以一口唾沫呛进气管里,“此话怎讲?”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章以一摊手掌,“我来自蛮荒星球,你早不就知道了吗?” “一千多年前,变形人全都奇形怪状,根本不会变形,也不知哪个神经病,没事跑到地球,抓了个男人,这男人跟他生了个孩子,这孩子倒好,一会儿人一会儿兽。” “咣当”锅盖重重砸在了地板上,章以傻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捡起来,抖着嘴唇问:“然后……他们就……大批量抓地球人给他们生孩子?” “对!出生的孩子一大半是变形人,一小半是人类。那些禽兽寿命长,人类到现在最多活160岁,越来越少。” “所以,人类必须结婚接着生孩子?” “对!”许明捷狠狠一巴掌拍在章以肩膀上泄愤,“三十岁一过,强制结婚!” 章以突然狠命地把锅盖砸在地板上,很好!简直好极了!把我抓来给你们生孩子!笑话!天大的笑话! 许明捷哀叹一声,瘫倒在地,闷在膝盖里嘟囔:“刚才他们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勒令我尽快找到结婚对象。唉……如果我父亲还在世,我怎么会被他们逼成这样?我想回老家,我出生在204军舰基地。”抬起头来,看着章以的眼睛,“很快,你也要被逼着去相亲了。” “我坚决不生孩子!”章以一屁股坐倒! “我誓死抵制包办婚姻!” 章以一愣,一眼甩过去,合着……你不反感生孩子,还幻想着自由恋爱? 俩人不知坐了多久,相对无言,晚饭没吃,各怀心事闷不吭声地回了卧室。 章以往床上一躺,怎么都睡不着,眼前飘的全是:回地球回地球…… 彻夜未眠,对着天花板一个劲胡思乱想:一千多年的历史,居然从唐朝时期他们就开始抓人了。这地方,中文、英文、饭菜、板蓝根,甚至是01号星本身,全都是为了保证人类的基本生活? 章以翻了个身,哀叹:我跟许明捷不一样,他是变形人的后代,在这里土生土长,根深蒂固的教育早就深入了他的骨髓。我可是首代移民啊!此地不宜久留,尽快离开迫在眉睫! 第二天一大早,章以到大门签收了零件,箱子太重,章以抓着包装带沿着地面往回拖。到门口找许明捷帮忙搬进屋里,许明捷问:“什么东西这么重?” “战舰零件。” 许明捷一愣,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闷笑,“你小子真是意志力坚强!我都不知道你学它干什么!” 能不坚强吗?“对了,你说的那个相亲多长时间一次?” “30天。” “每次持续多久?” “可长可短,要看他们能找来多少未婚变形人。我经历最长的一次是十八天。” 这样哪来时间研究战舰? 一头扎进书房,废寝忘食。 仅仅隔了两天,一通急令,章以被后勤部长招去了。 往老头面前一坐,部长惊讶:“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章以微微一笑,“先生,您的时间很宝贵!” “那好吧,”老头倒了一杯茶放在章以面前,“我们切入正题吧。《人类保护法》你看完了吗?” “没有。您可以摘其概要跟我说说。” “好极了。”老头倚在办公桌上,笑眯眯地说:“法律规定,人类的义务……” 章以接口,闭着眼睛轻轻地嘀咕:“不得参与战争!殿下解释得极其露骨!” “这只是其中之一。”老头停了一下,笑说:“最大的义务是……结婚生子。” 章以猛抬头,这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第9章 部长看着章以的表情,笑得像只老狐狸,“看来你已经知道今天谈话的内容了,这样省了很多功夫。” 章以点着头讽刺:“这里果然是婚姻介绍所,而您……”一摊手掌,“……是拉皮条的。” 老头根本无所谓,说:“你时值27岁仍然未婚,我们有理由相信你自己寻找伴侣的希望比较渺茫,所以要为你介绍,现在可以吗?” “法律赋予我拒绝的权力了吗?” “没有。” “那还等什么?开始吧。” 这家伙今天这么好说话?老头心里直犯怵。走到办公桌边,拿起一叠纸递过来,“这是候选人的基本资料,你先看看。” 章以接过来,随手扔到旁边沙发上,端起茶杯,笑说:“这茶不错,洞庭碧螺春。” 老头心说:我怎么老遇上棘手货色?总共就俩,全推给我了!弯下腰,苦口婆心地劝:“章先生,按规定,人类到26岁还没找到结婚对象就要被安排……” 章以抬手打断,笑眯眯地嘲讽,“我都27了,虽然之前我还在地球,但这完全是我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错误,您应该把这一年的都补回来,我一定积极配合。” 积极配合?能老实坐在这儿就算给我面子了!老头打开投影,说:“你要是懒得看资料,我可以为你仔细讲解。” 章以做了个“请”的手势。 刚点开,一个长发青年突然跳出来,匪夷所思地变成一只大蝴蝶(?),章以心脏陡停,手掌一挥,“下一个!” 得!一秒没到,已经出局一个了。 老头笑了,“章先生,你不能这样,你必须得跟变形人结婚。” “您说得对,法律规定的。” “而每个变形人都会变形。” “那也不能是个大蝴蝶!”章以生气了,“下一个!” 老头只好点下一个,没一会儿,发现章以根本就没听,一直盯着杯子里的茶叶,神情陶醉,时不时抿一口,而后接着欣赏。 部长沮丧地大声咳嗽了一下,“章先生……” 章以举杯,笑说:“一旗一枪,果然是好茶。” “章以!” 呵呵!把老头惹毛了!章以乐呵呵地想。 老头站起来,“章以,你跟许明捷不一样,你根本不可能拖到30岁才被强制结婚?” 章以皱眉,“为什么?” 老头走到他面前盯着章以的眼睛,“他有遗产有收入,你没有……” 章以冷笑,刚想说话,部长打断,“听我说完,他没有动用福利,而你动用了,而且数目巨大。” “你们当时并没说这福利是有代价的!现在来翻旧账,这种行为,您说看上去像不像欺诈?” “福利没有代价,你可以放心,不过……”老头走过来,把一张纸拍在桌上,章以伸头看了看,皱眉,“我前天的签收单?” 部长微笑,“那么请告诉我,你买了什么?” 章以嗤笑,“零件。” “什么零件?” “飞行器。” “不是军舰?” “何以见得?先生,在这里,法律有没有规定诬陷是罪?” 部长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慢悠悠地又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指着其中几个零件说:“这些是核弹发射器的专用零件,请问,你买它们干什么?” “啊?”章以一愣,立刻又眼神清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完全可以指着一个螺丝说这是核武器!” “我们可以找专业部门做鉴定,也可以到你房间里找找看。” 章以倒在了沙发里。 部长接着下死手,“章先生,核弹是管制武器,除了大规模杀伤,我想不出它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即使人类有特权……” “特权?”没等他说完,章以冷笑,“我的特权是被监视!你们已经用行动充分证明了!请问,监视是针对我一个人的还是全体人类?如果是前者,你们不如直接抓我去坐牢,如果是后者,先生,《人类保护法》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部长头都大了,直想抽自己一巴掌,干吗提特权?这家伙一天到晚拿特权做文章! 老头停顿片刻,觉得不能持续这个话题,于是转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章先生,帝国的福利是让你发射核弹伤害民众的吗?这是严重的刑事犯罪!” 章以脑袋“嗡”了一声,突然想起重大刑事犯罪是要受制裁的,喃喃问道:“所以……我现在是……重刑犯?” 部长一摊手。 章以眉毛拧成一团,轻轻嘀咕:“要坐牢?” “帝国对人类很宽容,你可以不坐牢,只要提早履行结婚的义务就行。”部长微笑,“今天,你必须在候选人中选一个,你放心,全是帝国的佼佼者。” 章以嗤之以鼻,“你们就这样罔顾婚姻?他们谁认识我?” “他们全都认识你。” 哦?我认识那个大蝴蝶?章以在脑子里翻天覆地地找长发青年,半天一无所获,放弃了。 章以有气无力地说:“换句话说,今天,我要么坐牢,要么给自己找个丈夫?”坐了牢还怎么回地球?先采取权宜之计争取时间是关键。 “暂时是未婚夫。” “没其他选择了?” “法律规定的!” 滚蛋吧法律!以后谁跟我提法律我跟谁急!“继续吧。” 老头暗自松了口气,偷偷擦了把汗,这差事真不好当,坐到投影前接着介绍。 每个候选人全都一个模式,一上来还没让人做好思想准备,人突然就变成了怪物,章以看得心力交瘁,不停地喊:“下一个!下一个!”最后干脆不看了,低头盯着茶叶,时不时听见野兽的怒吼声,章以身心疲惫地哗哗往下灌茶水,一趟一趟跑热水机。 部长抚额,“章先生,最后一个了。” “哦?”章以翻柜子找茶叶,打开盒子,笑说:“单芽碧螺春?部长先生,不带你这么藏私的。” 部长口干舌燥热汗直淌,“章先生,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请继续。”章以洗茶、滤水,中泡法,凤凰三点头。 “好吧。”部长点开,“最后一个是霍尔……” “什么?”章以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投影上立体的挺拔人影,“殿下?” “是的。你要看看他的变形状态吗?” 章以端着茶杯走回来坐下,讪笑着说:“一定威风凛凛英勇卓绝。” “你说的没错。”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我看,就没必要提供证据加以证明了吧。” “不看?太遗憾了!好吧,这个环节跳过去,虽然我很想重温一下他的翅膀。” 翅膀?长翅膀的蚯蚓,那得恶心成什么样?或者,长翅膀的毛毛虫?思虑忽然一转,章以暗想:今天这事或许还有转机。我讨厌霍尔,他也讨厌我。既然必须选一个,不如选他,让他拒绝我,责任就成功地推卸出去了,不是我不选,而是被拒绝了。 于是—— 就听章以说:“先生,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只是他地位尊崇,我思前想后,如果他拒绝我,我会心如死灰,从此再也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将孤老终生。” 部长静静地等着。 “现在我是罪犯,希望就更渺茫了。”特地把“罪犯”说得格外清晰,章以一指霍尔,神情悲痛,语调深情,“请转告殿下,我爱他!” 老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投影中画面突然一换,霍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摘下军帽,微微一笑,温和地说:“我答应你的求婚。” “什么!”章以大惊失色,脸色煞白,慌不择路地冲过去,面目狰狞地怒吼:“你说什么!” 画面一暗,霍尔消失了。 章以一把揪住老头的领子,“他在哪儿?” 老头呵呵傻笑,今天太顺利了,省了我多少背台词的功夫啊! 章以卡住他的脖子,“他到底在哪儿?” “军事机密,对不起,我不知道。” “联系他!”章以抓住他的手放在通讯器上,“赶紧联系他!” “章先生,我只是后勤部长。”老头很想笑,一看章以的脸色,还是憋回去吧。 章以一屁股坐倒,捂着脸痛骂自己:订婚不可怕,但是,订婚对象为什么是那混蛋?你小子迟早死在自己手上! 不知坐了多久,章以头脑发胀嘴唇暗紫。最后糊里糊涂也不知怎么回的小楼。 刚进门,许明捷惊呼:“章以,你上哪儿去了?”一把将他拖到桌旁,指着墙壁说:“你看。” 章以空洞的眼神茫然地转过去,墙壁的光幕上反复不停地播放章以“瞻前顾后的爱的倾诉”以及殿下“深情款款的爱的承诺”,视频极短,到“我答应你的求婚”就戛然而止了,后面章以的气急败坏一点儿都没泄露出来。 章以一头倒在沙发上,挣了两下,爬不起来了,咬牙切齿地问:“整个帝国都知道了?” “恐怕是。” “这就算订婚了?” “恐怕是。” “哦!”章以三两步跑上楼,“砰”,房门关得震天响。 许明捷莫名其妙地摸摸脖子,纳闷:“他不是对殿下很感兴趣吗?这都如愿以偿了干吗跟天塌下来似的?” 章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墙角,没一会儿,跳起来下楼进书房,找出《人类保护法》,直接翻到“义务”一章,颠来倒去翻了又翻,根本就没有“重刑犯人类可以用提前履行结婚义务抵罪”这一条。 章以怒极反笑,“好样的!我让人耍了!” 关了灯,章以坐在黑暗里,遥望窗外的星辰,在头脑中一寸一寸地仔细回忆刚刚发生的种种事情。 晨光熹微中,章以站了起来,一夜思索,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为什么别人都突如其来地展示变形状态,他却不展示? ——因为他知道我害怕厌恶,对比产生美。 为什么迫使我必须在坐牢和婚姻之间做出选择? ——因为他知道我必定会选婚姻,他知道我想逃跑。 为什么选在今天让我履行义务? ——因为我前天买了核弹头发射器零件,他在等着我犯错,我既然想逃跑,迟早会有把柄。 他怎么知道我买了核弹头发射器零件? ——因为卖家就是他,别人无法提供,他却可以轻易做到,是他主动联系我的。简而言之,我一直处在监控当中! 他知道我会表白? ——应该不知道,但他肯定想到了其他办法迫使我不得不选他。 所以,他躲在某个角落里等着说——我答应你的求婚。 他为什么要选我? 为了生孩子? 我当真很特殊? 爱上我了?——扯淡! 第10章 赶紧回家!刻不容缓! 章以上购物网直接查找军舰,果然在意料之中——根本没有! 章以沮丧,“我努力的方向果然是正确的,非组装不可。” 刚调出零件列表,翻了两页,断然关掉,哀叹:“唉……很多零件是买不到的。要不然偷一艘?……我不会开。” 章以站起来,走到窗前眺望冉冉升起的“太阳”,苦涩一笑,“我真的想太阳了,可惜你不是。回家之路……遥遥无期!” 发了半天呆,明显感到身体疲倦腹中空乏,走出书房,许明捷正要出门,看见章以,笑说:“来得正好,一起去食堂吧。” “为什么去食堂?” “机器人坏了,你又不做,这些天你吃的全是我从食堂带回来的。” 俩人朝食堂走去,章以说:“跟他们说说,再提供俩机器人吧。” “不用,我就快组装好了。” 章以不说话了。 进入军总部大楼,所过之处,一片道贺恭喜声,章以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是冲着自己来的,挂上微笑,点头道谢。 吃完回来,半路遇上后勤部长,许明捷怒瞪,章以冷视。部长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说:“在其位谋其事,你们共同的敌人是帝国法律,或者立法机构,我只是个执行者,还是被迫执行的。” 许明捷扭头,章以低头,往回走,饶是心情恶劣成这样,章以还不忘说了声“再见”。 老头心说:这修养,这气度,那说话的逻辑,那拐弯抹角的遣词造句,但前提是别惹急了!要不然,那脸红脖子粗的德行…… 进了门,章以忽然发现家里又脏又乱,前些天光研究战舰了,根本没注意。 许明捷进了旁边房间,关门前,章以看见了俩人头。 章以懒得收拾,进书房上购物网,选了俩机器人,卖家说半小时后送到。 货到了,章以开着车去大门口,签收,付账,但是—— 食指刚按上付款机,一道清亮的声音提示:对不起,余额为零。 章以一愣,瞬间想起自己订婚了,福利自动消失了,章以一下被气乐了,“效率真高!”最后迫不得已把许明捷叫出来付了帐。 回了家,章以哑着嗓子说了声“我睡会儿”就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许明捷看着他的背影挠头发,不可思议地叨咕:“两情相悦也心情低落?婚姻果然是爱情的坟墓?这……也太快了吧,这才订婚。” 其实,订婚带来的苦恼远远低于不能回家! 此后,章以吃了睡睡了吃,整天不说话,开始玩物丧志,找了几张纸,提着笔写写画画,美其名曰——硬笔书法。 许明捷看得大皱眉头,暗想:婚前综合症? 几天后,许明捷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抽掉章以的笔,说:“有什么问题找殿下说清楚吧。” “我找不到他。”章以微笑。 许明捷一哽。 当天下午,许明捷突然冲进来,激动地说:“章以,殿下回来了,在中央政府大楼,新闻上说军舰刚降落。” 章以立刻挺直后背,撑着桌子站起来,闭着眼睛冷静了好一会儿,慢慢地问:“见他要预约吗?进中央政府要通行许可吗?擅闯会不会是重大刑事犯罪?” “啊?”许明捷皱眉,“你想得真多。”其实他想说的是:你那未婚夫能让你留案底? 俩人大眼瞪小眼,章以安抚一笑,“别为我烦恼了。” 随手抓了一幅字,直奔后勤部长办公室,进门笑说:“您好部长,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你说。”老头赶紧端茶倒水,“单芽碧螺春。” “谢谢。”章以笑容可掬,“先生,您觉得我现在情绪稳定吗?” 老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茫然地点头。 “您觉得我身强体壮吗?” 老头又茫茫然地摇头。 “那么……”章以喝了口茶,身体前倾真挚诚恳地问:“既然我神志清晰身体虚弱,您还用担心我会对殿下造成伤害吗?” 部长终于听明白了,辩解:“章先生,我不是怕你气急败坏之下伤害殿下,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行踪。” 章以和蔼可亲地说:“他的行踪我可以提供,他在中央政府大楼,您能帮我联络吗?” “当然。”部长拨通通讯器,等了一会儿,画面出现,霍尔正站在办公桌边,低头翻阅文件。 部长“啪”一个军礼,“您好,殿下。” “你好,部长先生。” 章以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您好,殿下。” 霍尔一愣,抬起头来,“……你好。” “能耽误您几分钟吗?” “公事还是私事?” “这得由您判断。”章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书法,微微一笑,“给您送礼物。” 霍尔停顿了一下,“今天一起吃晚饭吧。” “在哪里?” 霍尔摘下军帽,扔到沙发上,“到皇宫来吧。” “好的。” 霍尔踱到沙发边,坐下,看着章以,章以也看着他,等了很久,等得章以直皱眉头,估摸着无话可说了,说:“再见。” 霍尔点了点头。章以伸手按掉通讯器,对部长说:“谢谢,再见。” 在他出门前,部长赶紧说了句:“章先生,你完全可以跟殿下交换联络方式,直接对话多省时省力啊。” 章以装作没听见。回到家,钻进书房就没出来,翻出《人类保护法》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特别是“义务”部分,读得更是心会神凝,字面意思要理解,言外之意更要参透。 许明捷看着他直迷糊,“这是干什么?” “有备无患。”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谈判打官司呢。”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许明捷糊涂了:难道还没结婚就在为离婚做准备了?你倒是身无分文,殿下的财产分起来工作量得大成什么样? 傍晚,夕日欲颓,章以对着窗外不知名的参天大树深吸一口气,出门上车,调出地图,向皇宫飞去。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皇宫上空,章以勾着脖子瞧着下面,重檐叠宇,在哪儿吃饭啊?沿着宫墙绕了一圈又一圈,太阳都下山了,章以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 开门下车,一抬头,霍尔正站在不远处,章以心说:停对地方了?这都能让我蒙着? 章以扯出笑容走过去,“您好,殿下。”头一回看他不穿军装,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你好。”霍尔等他走到身边,“走吧,餐厅离这里有点远。”转过墙角,俩人走上一条蜿蜒的小路,两旁遍植阔叶巨木,苍翠欲滴高耸入云。 章以掏出书法,“殿下,送给您的礼物。” 霍尔接过去,慢慢展开,读:“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章以一愣,得!《百家姓》,拿之前也没看看。 霍尔说:“这礼物是祝贺我们订婚的?谢谢。” 章以立刻停下脚步,“婚姻不是儿戏!” 霍尔点头,“你说得对,所以,答应你的求婚是我慎重考虑之后的庄严决定。” 章以嗤之以鼻,“我没求婚!你我心知肚明。” “既然我们各执一词,不如找第三方来加以证明?” 第三方?整个帝国都认为我求婚了!章以气馁了,陡然发现自从来到这里,只有眼前这人是自己无法从语言上战胜的。章以往树干上一靠,别过脸去。 霍尔问:“怎么了?” “我不想说话。”说完后悔了,怎么听怎么像赌气,转过脸来,霍尔果然唇角上扬。 章以抹了把脸,看着霍尔的眼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殿下,您看,我们并不熟悉,我数过了,加上现在,我们总共见过八次面,其中还有三次是在通讯器中见到的……” 霍尔点头赞同,“你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我们需要多见面,增加了解培养感情。” 章以凌厉地扫了一眼,瞬间又放柔眼神,恳切地说:“听我说完,既然我们是陌生人,您不觉得走入婚姻过于草率吗?” 霍尔又深有同感地点头,“我完全赞同,所以现在我们还处于订婚阶段。” 章以立马掉过头去,大步朝前走去,没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犀利地盯着霍尔,“殿下,我们订婚的前提是不成立的,根本就没有重刑犯提前履行结婚义务这一条!所以,这次的订婚完全不合法!” 霍尔笑了,“又谈法律?”走过来,“《人类保护法》里确实没有。” “您看。”章以一摊手,微笑。 “不过,《刑法》里有。” “什么?”章以往树上一倒,支着下巴眼神呆滞。 “怎么了?”霍尔问。 “我不想说话。”这回说完没后悔,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是在赌气,他忙着呢!没一会儿,章以面色平静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安于现状了,现在我们来谈谈今后怎么相处吧,如果无法达成共识,我们会一直……”章以微笑,“……订婚下去。” “好吧,谈吧。”霍尔表现得极为大度,“虽然你的语气听上去非常像威胁。” “首先……” 霍尔打断,“我们不需要把协议写成书面文件吗?” “好,边吃边说。” “我以为你来送礼物是私事,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处于工作状态,就连吃饭都不放过,你应该事先告诉我,在办公室里谈会更合适。” 既然愿意谈协议,章以的心放了一半,于是笑说:“好吧,聊聊天吧。” 霍尔拉着他的手走上林荫道,指着高大的树木说:“这些树木都有上亿的年龄,生长缓慢……” 章以漫不经心地听着,不一会儿,装作挠痒痒,抽出手来,挠完往裤子口袋里一插,低着头爱答不理。 霍尔不以为意,接着说:“01号星历史不长,大部分生物都是外来移民……” 章以“嗯”一声“啊”一声,敷衍了事。 走到林荫道尽头,穿过小桥,走进临湖而建的小楼里,俩人对面而坐。 霍尔对旁边垂首站立的老头说:“管家先生,上菜吧。” “好的,请稍等。” 章以微笑,“麻烦您取一份纸笔,谢谢。” 第11章 不一会儿,饭菜和纸笔都呈了上来,章以提起笔,问:“现在可以谈吗?” 霍尔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章以在纸上写,“首先,互不干涉对方私生活。” 霍尔往椅子上一靠,“这条不合逻辑……” 章以挑眉。 “……就目前订婚的现状而言,”霍尔一摊手,“我是你私生活的一部分。” 章以一抬手把笔扔了,“这样谈话没法进行下去。” “那就吃饭吧。”霍尔拿起叉子。 “很好!”章以逼视他的眼睛,“就让我们一直处于订婚状态吧!很显然您更乐意当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刚才忘了告诉你,订婚时间最长持续一年,或者解除,或者结婚。”说完,把锦丁西红柿羹移到章以面前。 章以扯着嘴角笑说:“《人类保护法》里没这条。” “《婚姻法》里有。” 啪!心脏漏跳一拍,章以沮丧地托着额头斜视霍尔,脑袋飞快地旋转: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先稳住他,秘密行事,一年后再说,能跑掉最好,如果跑不掉的话,现在就要想办法防患于未然。 章以换了张纸,缓缓地说:“殿下,由于社会地位、成长环境、所受教育……等等各方面的不同,我们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您看,您的生活我根本不可能完全融入,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您在哪儿……” 霍尔接口:“我在1448号星……”章以重重敲了敲笔,霍尔摆摆手指,“你接着说。” 章以缓和下来,“为公平起见,我也应该保留私有空间。” “我能问问这私有空间的范围有多大吗?” “包括我的衣食住行、工作、学习、社交。” “那我们之间还有公共空间吗?顺便问一句,你的工作是什么?” “那好吧,”章以妥协,“学习和社交。” “只有这两条?当然可以。”霍尔架起腿来,“你明天就搬到皇宫来住。” 章以突然怒目而视,厉声说道:“在维持现状的情况下,我保有学习社交的自主权!不想谈的话,现在就一拍两散,等着我出轨吧!” “好。”霍尔转头轻声对管家说,“等会儿再上菜,章先生暂时没心思吃饭。” “对不起,殿下。”章以闷声闷气地说,“我刚才态度太恶劣。” “没关系。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再等一下。”章以提笔写下来,“您不能再监视我,这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同时也违反《人类保护……》”“法”字没说出来,抬眼看去,霍尔果然在好整以暇地等着,章以懊恼地叹气,“请您答应不再监视我。” 霍尔点头。 章以暗自长出一口气,挥笔写下来,“现在来谈第二条。” “还有第二条?” 章以没理他,自顾自地说:“您得答应我,在我面前永远不变形。” 此言一出,霍尔抚着额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你所说的‘永远’是指一辈子吗?” “是的。”如果跑不掉必须得结婚的话。 “你不好奇?” 章以耸耸肩,“我长不出翅膀,但对长翅膀的毛毛虫也没什么兴趣。” “长翅膀的毛毛虫?为什么不是长翅膀的地板擦?”霍尔托着腮无声地微笑,“好吧,我答应你。还有第三条吗?” “重点就是第三条。”章以放下笔,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瞬也不瞬地盯着霍尔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生孩子!” 霍尔一愣,沉默片刻,慢慢地说:“没有孩子的婚姻是残缺不全的。” “可以由您来生。” 霍尔摊开手掌,“我没有这个功能。” “我也没有。” “你想看你全身的医学检查报告吗?” 章以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面无表情,“即使客观条件允许,也不代表主观意识就得同意。” “那好吧,这条我同意。” “啊?”章以陡然愣住,答应得这么爽快?本来还想说:您要是不愿意放弃孩子的话,现在就取消婚约吧,我不反对您跟任何人生孩子。这话还没机会说出口,结果人家同意了。 章以沉默了很久,默默地坐下,试探着问:“法律允许您拥有多个伴侣?” “不!我没有这个权利,任何人都没有。” “私底下呢?” “法律不认可的孩子是没有继承权的,再说,我的道德修养不允许我背叛婚姻。” “等着以后离婚?” “抱着离婚的心态去结婚?” “那您不想要继承人了?” “不是我不想要,是你不想生。” “呃……”章以抓起叉子,叉了片菜叶子,慢吞吞地嚼,头脑却在思索:我特殊到他宁愿放弃后代?难道抓我来不是为了生孩子?当真爱上我了? 对于最后一种可能性,章以嗤笑,“扯淡!” 霍尔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提笔把条款全部记录下来。 霍尔转脸对管家说:“上菜吧,把凉掉的菜端下去,还有西红柿吗?” “还有。” “端上来吧。” 章以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后推到霍尔面前,温和地笑说:“殿下,您看看,如果没有异议,请签字吧。” 霍尔曲手指轻敲膝盖,“已经有太多人称呼我‘殿下’了。” “您希望我叫您‘先生’?” “我有名字。” “好,您签字吧。” 霍尔“嗯”了一声,却不动笔,“你称呼‘您’的依据是什么?” “好,你。签字吧。” 霍尔握起笔,顿了一下,说:“差点忘了,忙完这一阶段,我有一段时间的假期。” 章以耷拉着眼睑问:“需要我陪同吗?” “需要。吃饭吧。”在“章以”的旁边签上了“霍尔”。 签完协议,章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把纸张折了折放进口袋里。前些天的阴霾心情多少消散了一些,举起酒杯,微笑,“干杯。” “干杯。”霍尔也端起了酒杯。 正当此时,仆人把西红柿端了上来,霍尔示意放在章以面前,章以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我还知道你会做这个,连续吃了好几顿。” 章以放下叉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监视?这词欠妥,我只是在观察,并且时间还不允许。” 章以点头,“对,你很忙,非常忙,既然这样,干嘛还要看监视记录?” “因为我没时间现场观察。” “得了得了。”章以一勺子舀起羹汤,“你这是循环论证玩文字游戏!我们谈话的重点是你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而不是你很忙!” 霍尔夹了根菜叶子放进嘴里,“从你第一天到达86号星球,还处于休眠状态时。” “啊?这么早?” “是啊,整艘战舰都是军人尸体,唯独你幸存下来……我们非得在餐桌上谈论尸体吗?” 章以不说话了,我当真这么特殊?一个先心病患者比变形人士兵更强壮? 俩人端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饭,偶尔交谈一两句。窗外夜色黛墨,天上繁星低垂,章以放下餐具,走到窗边,伸手摘了片不知名水草的叶子,指着铜红色的卫星问:“它叫什么?” 霍尔转过头来,“月亮。” 拉倒吧!“月色皎洁,满月如盘、弦月如钩,自古被诗歌赞美被散文抒怀。你看它,永远都是圆的,巨大而蠢笨,肉眼都能看见沟壑纵横,毫无精致的神韵。” “当你情绪低落时,晴天的太阳你会认为它恶毒;当你心情愉悦时,晴天的太阳你会觉得它热情奔放。你看,你对月亮不公平。” 章以沉吟片刻,深有同感,“你说得对,情绪决定审美。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可以住在这里。” 章以骤然回过头来,“协议上写得很清楚。” “协议上没写你不能住在这里吧,事实上,我都忘了协议里写些什么了。” 章以怒目,“你打算食言吗?” “那上面签着我的名字,这我记得很清楚。”霍尔站起来,“我送你去找车子。” 俩人并肩走上林荫小道,霍尔深吸一口气,“我非常喜欢这些树,蓬勃、健壮,充满活力。” 章以抬头扫视一圈,“太高了。” “我想,在你眼里,长城是残破的石墙;金字塔是千疮百孔的石堆;自由女神像是个举着冰激凌的中年妇女。” 章以惊讶之极,而后悄无声息地嗤笑,“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没亲眼见过。如果有机会看一看,我想我一定能用十几年文科生的功力向你描述长城所承载的历史厚重感与岁月所赋予的苍茫悲壮!” “这么长的句子?你果然是文科生。” “故意避重就轻!”章以转过脸去,轻声嘲讽。 “那好吧,假期我们去看长城,地球太远,行驶速度可能会超出你的承受范围。”霍尔牵起他的手,章以似乎看见他眨了一下眼,“你要是不想麻烦的话就不去了,其实,01号星很美。” 章以一阵心潮澎湃,激动得手都有些抖,慌忙稳定心神,嘴上却说:“这由您决定,我只是跟班。” “你违背协议,说好了不称呼‘您’,既然这样,我是不是也可以违背?” 这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章以没理他,暗想:我怎么感觉这家伙变了?不穿军装就不是军人了?前些天那八风不动的扑克牌脸上哪儿去了?斜眼看看他的脸色,明明还是扑克牌脸,可说话的语气、给人的感觉…… 章以皱眉,不一会儿又喜上心头,回地球之前一定要韬光养晦,把孙子装到底,千万别让他抓住把柄! 不久,找到了车子,章以钻进去,车门还没关又钻了出来,握住霍尔的手,“再见。”没等答话,开车飞上天空。 都没到两分钟,一字排开八辆军车拦在前面,耳边响起:“皇宫方圆三公里以内为特许通行区,请出示通行证。” 章以摸了摸脖子,“请问,殿下能开具通行证吗?” “可以。” 章以二话不说,掉头落地,下了车往车门上一靠,笑说:“我今天才知道,皇宫可以随便进,想出去却要证明。” “你走得太匆忙了。” “现在还来得及吗?” “当然。”霍尔走到他面前,“明天一起吃晚饭吧。” 章以一愣,笑眯眯地问:“这算是威胁?” “我不强迫你。那么,现在我可以叫管家帮你准备房间吗?” 章以垂下眼睑,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以后这日子没法过了!”抬起头来,“好,我同意,现在可以走了吗?” 霍尔做出个“请”的手势,章以一头钻进车里,霎时冲天而起,一眨眼消失在茫然而漆黑的夜空里。 第12章 回家之后,许明捷还没睡,正到处翻箱倒柜找东西,看见章以,问:“问题解决了?” 章以伸着懒腰说:“基本上吧,还不算彻底。” “离婚最彻底,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我支持你。”许明捷终于翻出了一个大口袋,把那些机器人肢体扫进去,章以疑惑,问:“怎么了?不鼓捣了?” “新闻上说,帝国与1448号星首脑的和平谈判破裂,殿下最后的努力也未能力挽狂澜。” “哦?”章以乐了,“难道又要打仗了?” 许明捷立刻摆出陶醉的表情,声音一片深远苍茫,“战争啊战争,我梦寐以求的战争!” 章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军国主义激进分子!”说完上楼,一顿,又下来,“不是刚打完1447号星吗?现在是1448号,打仗还要按顺序排队?” 许明捷捡起俩人头甩进口袋里,“下次是1449号,帝国的魄力,那叫一个豪气干云,那叫一个剑气如虹,那叫一个趁黑走夜路趁雨发洪水趁他病要他命!” “听着怎么这么像侵略?”章以嘟囔,转念一想,霍尔所说的“忙过这一阶段”就是指打仗?那他是不是要上战场?于是平静无波地问:“殿下是不是要亲临现场?” 许明捷一愣,“你这话……是舍不得他去,还是盼着他去?” “最大限度的关心。”章以微笑。 许明捷直搓牙花子,白了一眼,说:“你放心吧,你未婚夫是决策者,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怎么着也轮不到他,顶多在大局已定时去前线犒劳将士。” 章以点头,“也有可能在大局已定时去前线割地赔款。” “章以!”许明捷怒斥:“不准你侮辱帝国!更不准你亵渎战争,特别是有我参与的战争。” “参与?”章以接着上楼,“他们允许你回去修军舰了?” “这就是我收拾这些破烂的原因,他们刚才通知我明天上班,赶在战争前把战舰修理完毕。”许明捷把俩胳膊扔进袋子里,眼看章以要关门,叫了一声:“喂,章以……”章以又把门打开,许明捷三两步跑上来,“我要工作了,那帮变形人答应暂时不逼我相亲,走,陪我庆祝一下。” “叫我一个被迫订婚的人陪你庆祝暂时逃出生天,你于心何忍啊!” 许明捷抱着胳膊往门框上一靠,“驾驶战机,要不要去?” 章以笑了,“晚了,今天之前我一定迫不及待,现在嘛……哎!哎!你拖我干什么?” 连拉带拽,俩人出了门,一把将章以推进车里,许明捷发动引擎,“嗖”一声直冲云霄,章以一头撞在车壁上,顾不得疼,慌着嗓子叫:“慢点慢点!” 许明捷哈哈大笑,“没速度就没刺激,一会儿我带你去感受一下心脏供血不足的极致刺激,哈哈……” 章以一脚踹在他腰上,“我心脏供血不足了27年,天天刺激,你快点降速,快点,我要吐了!” “瞧你那点出息!我还以为你与众不同呢,也就嘴巴一般人比不了。”许明捷不但不降速,还“哗啦”一个大拐弯,“哇”,章以吐了。吐完,车子降落了,一把将章以推下车,“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修理厂把战机开出来,三更半夜你进不去。” 章以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粗气,还没等喘匀,一架飞行器悄无声息地停在不远处,黑漆漆的椭圆形。 “章以,上来。”许明捷喊。 章以一骨碌爬起来,爬上去说:“我可告诉你,我的心脏病刚好没多久,别再给我折腾出来!” 许明捷推了他一把,“那你下去吧,这里可是私人领地,被人逮着你就成他的私有财产了。” “啊?这什么破法律啊!” “这就是你会住在军总部的原因!”话音未落,章以“啊”一声惊叫,“嗖”,战机直掠上空。 越飞越快,章以感觉心脏病又要犯了,紧闭双眼,嘴唇酱紫,脑袋嗡嗡作响。 许明捷兴奋地嗷嗷直叫,“我憋了快三个月了,哈哈……” 也不知过了多久,战机终于平稳了下来,章以支着脑袋平复了好一会儿,提袖子使劲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转头朝两边看看,疑惑:“怎么黑成这样?” “到太空了。” “什么!”章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掉头,赶紧回去!” “才刚出来,咳咳,放手,快没气了!”章以慌忙撒手,“你认不认识路?别回不去了。” “不会的。就四年前第一次溜出来的时候被抓过一次,唉,别提了,留了案底,一世英名付之东流。” 章以一听脑袋胀痛不已,心说:今天可千万别出事,我可是装孙子的人啊!“你快点绕两圈,我们赶紧回家。” “真没劲,你们这帮人类!我10岁就一个人进太空了。” 合着你不是人类?章以懒得搭理他。 许明捷突然阴测测一笑,“章以,坐稳了。”没等章以反应过来,战机一个1080°大拐弯,“嘎”,章以直接晕过去了。 许明捷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喂,喂,你别吓我。”半天毫无反应,许明捷慌了,抖着嘴唇喃喃:“他要是有个好歹,殿下还不得要了我的命?”慌忙掉头,一头冲进大气层,剧烈颠簸,章以终于醒了,捂着翻江倒海的胃喘息,“回家吧……快……点吧。” 许明捷长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能被你吓死!”平稳停下,推了他一把,“在这儿等着,我去开车。” 章以一个踉跄,“喂喂喂,千万别是私人领地,喂!”战机消失了。 章以哀叹着颓然坐倒。 不一会儿,通讯器响起,章以接通,许明捷火烧屁股般暴吼:“章以,快跑,让人发现了!” “什么!”章以一蹦三尺高,撒腿一脚深一脚浅地乱窜,霎时,车子来了,许明捷“唰”打开车门,章以使出吃奶的劲儿,一个飞扑,挂在车门上直晃荡,许明捷眼疾手快,一把扯上来,“噌”,车子上天了,“砰”,章以被撞了。 俩人相视一笑,嘴角还没咧开,车前突然传来喊话:“赶快停车!否则我们将采取武力手段。” 俩人大骇失神,甩目观瞧,得!齐刷刷一长排巡逻机,许明捷一拳头砸在控制台上,章以使劲摸了把苍白的脸,反而镇定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按下求救键,气息不稳地问:“你这……求救键连……着哪里?” 许明捷脸色潮红,一开口差点咬着舌头,“不知道,从来没用过。” 此时,前面喊话:“跟着指挥机往前行驶,不要试图反抗!” 许明捷狠狠啐了一口,拐了个弯跟上指挥机,嘟囔:“也不知道是谁的领地。” 不一会儿,在一所大房子前停了下来,俩人狼狈不堪地下车,就听见周围一片惊呼声,许明捷一把抓住章以的手,使劲捏了捏,似乎在说:不要怕。章以笑了起来,气息还有些急促,说:“见机行事,不能成为私有财产是基本原则!”许明捷点头。 俩人被带进了大厅,一个年轻男子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看见俩人,极为惊讶,“……请坐。” 章以弯起嘴角,“谢谢。” 刚坐下,男子疑惑着问:“章先生?” 章以一愣,“您认识我?” 男子笑了,“整个帝国都认识你。”顿了顿,走到许明捷面前,轻声问:“先生贵姓?” 许明捷看看他,又转脸看看章以,龇牙一笑,头一偏,看着地面。 男子也不勉强,说了声“失陪”直接上了楼,不一会儿,换了套正装下来。 正当此时,东边传来破空声,一艘战舰盘旋片刻,估摸着获得了许可,瞬间停了下来,走下一个老头,章以认识——军备部长,没打过交道,只知道他脾气暴躁。俩人顿时松了口气。 老头握住年轻男子的手,笑说:“给你添麻烦了,梅索先生。” 梅索笑了笑,“来接章先生的?请便。” “章先生?”老头猛甩头,一眼看见章以,章以悻悻地笑,老头懊恼,“四处乱跑殿下知道吗?” 章以笑着说:“我具有独立的人格,有充分的自主权,是完全行为能力人。” “那是订婚前!”而后挂上笑容,对梅索说:“许先生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梅索先生可以理解的吧。”说着拉起章以的胳膊,“你先到军舰上等着。”拉了半天,章以就是不动,老头皱眉,“你干什么?” 章以喘息着扯出一个笑容,“非暴力不合作。同进退共患难。” 老头心说:你都不在我管辖范围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悄悄按下了通讯器。 “既然这样,”梅索做了个“请”的手势,“到书房详谈。”率先走去,坐到办公桌后面。 这人身份不简单?部长不能强行把我们带走?章以和许明捷面面相觑,走到长沙发前,一个坐左边一个坐右边,一个架左腿一个架右腿,一个左手托腮一个右手托腮,背对背倚在扶手上,斜视地面,默不作声。 部长在他俩之间来回瞟了又瞟,权衡半天,决定还是温和点开口,“二位,深更半夜擅离军总部,你们没想过后果吗?” “部长,”许明捷脸红脖子粗,“我们只是出来兜风,突然被拦住去路,来到这里,至今仍不明就里。” “哦?”部长突然变脸,怒视梅索,声音充满斥责,“非法拘禁人类?” 梅索不慌不忙,“部长,我可以提供外面那辆车停在我领地上的痕迹。” 部长一愣,转过脸来,狠狠瞪着许明捷。 没等部长说话,章以一摊手,“好吧,梅索先生,车子确实停泊过,而我们也确实在车里。”此言一出,部长倒抽凉气。 “不过……”章以整理了一下衣服,等大家都不耐烦时接着说:“……不过,我们跟您的私人领地之间……隔着一个车底盘。” 啊?所有人都一呆,还带这样耍赖的? “这是狡辩!”梅索掀眼皮盯着章以的眼睛,“我可以提供大量人证物证,证明你们全都未经许可踏入了我的领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章以故意嘟囔,转过脸来与许明捷相视一笑,“我们明明双脚未落地,梅索先生却一心一意要栽赃陷害。”特地把“地”字说得格外清晰。 “那好吧,”梅索微笑,“你们擅闯了私人领空。” “领空?空中都不能经过?哦……”章以懊恼,脑袋飞速运转,先说了句废话拖延时间,“但愿迎面感受从您领地吹来的风不会成为您的私人财产。” “章先生,私人领地领空受法律保护,”梅索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扔在桌上,“具体条款,你需要自己去找。” 章以沉吟片刻,稳住心神说:“请问,您所谓的‘领空’有没有上下限?比如规定离地面多少米以内是私人领空,如果没规定的话,那么拜01号星自转所赐,恭喜您,您拥有整个宇宙。” 梅索一愣,章以瞬间笑了,暗呼“侥幸”。 部长也笑了,朝章以挑大拇指,心说:早就耳闻这家伙牙尖嘴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于是对梅索说:“耽误你休息实在抱歉,我们现在就离开。” 梅索眯起眼注视着许明捷,许明捷对他灿烂一笑,梅索回以微笑。 正当此时,传来敲门声,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匆匆走了进来,轻轻耳语:“先生,军舰修理厂的长官到访。” 许明捷和章以相视惊诧,不约而同地想:这求救键到底连着几个地方啊?他一来岂不是雪上加霜? 不一会儿,一个光头大汉走了进来,跟梅索见完礼直接走到许明捷面前,“你是不是又偷着开战机了?” 梅索一愣,抬起头来,平静无波地注视着许明捷。 许明捷哈哈一笑,“您没证据。” “还用得着找证据?”旁边部长气不打一处来,“我知道你是个战机驾驶员,出去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一指章以,厉声说道:“你拖着他干什么?你看他这一头的淤青,骨头架子折腾散了你赔?” “这不没散嘛。”许明捷呵呵一乐,“再说,他是自愿的,你说是吧,章以!” 章以白了他一眼,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部长愤恨地瞪了章以一眼,“你们俩就狼狈为奸吧!” 光头大汉怒斥许明捷,“私自开战机是违法的!更何况,那架战机根本就没有彻底修缮!” 啊?许明捷一呆,章以心有余悸,嘟囔:“我说呢,就这残缺品居然开到太空……”没等他说完,许明捷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捂住他的嘴,章以吓了一跳。 梅索惊讶之极。老头和光头暴跳如雷,“许明捷!你难道忘了你还留着案底!” 许明捷讪笑,“放心吧,没被逮住。” 老头拍着额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当此时,仆人又走了进来,“先生,皇太子殿下到。” “什么!”章以“腾”站了起来。 第13章 紧跟着,霍尔大步走了进来,眯起眼睛凝视着章以。 所有人都立正行礼,就章以“砰”一屁股瘫倒,一脸丧气,脑袋里不停地盘旋:泡汤了!铁定泡汤了!回地球泡汤了! 许明捷眼角余光瞟瞟章以,龇牙,心说:订了婚的就是不一样,瞧瞧人家,跟太爷似的,殿下站着,他倒好,恨不得躺下来! 霍尔点点头,说:“梅索先生,深夜来访实在抱歉。” 梅索鞠躬。霍尔接着说:“事情的梗概我已经知道了,你行使正当的权利我个人没有任何意见。” 梅索笑说:“殿下,我很想行驶,可章先生认为根本没有对象让我行驶。” “他狡辩我听见了,你不必与他多费口舌,直接让法院裁决吧。” 让法院裁决?梅索暗想:那岂不是要连章以一起判给我?我要他干什么? 霍尔朝章以走去,边走边说:“两个人一起犯的错没理由让一个人承担,你说是吗?梅索先生。” 他果然打这个主意!只得说:“殿下,我觉得章先生说得非常有道理。” 霍尔点头,走到章以身边,“其实,他们私自驾驶战机,违背安全条例,不久将接受审讯。” 一听这话,许明捷大惊失色,“殿下……”部长一把捂住他的嘴,“走吧。”许明捷负隅顽抗,部长没给他机会,连拖带拽上了军舰。 霍尔缓缓蹲下身体,仔细审视章以脸上的斑斑伤痕,过了很久,说:“走吧。” 章以茫茫然地把眼神转到他脸上,慢慢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枕着膝盖闷不作声。 霍尔握住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淤青,缓缓地说:“我们会打扰梅索先生休息。” 章以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扯着嘴角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 俩人出门,庭院里只停着霍尔的军舰,章以问:“部长已经走了?” “你跟许先生要接受审讯,我想部长先生可能认为你们不该单独呆在一起,串供的可能性极大。” “串供?”章以斜视地面微不可闻地讽刺,“真会扣大帽子!”提高声音问:“管家先生帮我准备好房间了吗?” “管家很担忧,他说准备得过于匆忙,希望你能喜欢。” 章以叹了口气,又嘟囔了一句:“以后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会的。”霍尔托着章以的后背上了军舰,章以随便找了个座位,一坐下就闭上了眼睛。 霍尔进驾驶舱,对飞行员说:“起飞降落速度放缓。”回来的途中倒了杯热水,一转脸,章以耷拉着脑袋紧闭双眼。 霍尔放下杯子,在对面坐下,“很想睡?” 章以故意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那好吧,或许有些事情能让你振奋精神。” 最令人振奋的是回地球,出了这事你还能带我去?鬼信!脑袋往旁边一耷拉。 “许明捷的工作极有可能会丢掉。” 章以睁眼瞟了他一下,又闭上,扯出个笑容,“这消息果然振奋人心!” 霍尔接着说:“也许我可以帮他度过难关。” “这话您该跟他说,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你们不是狼狈为奸吗?这对你来说不是好消息?” “我又没工作可丢。” 霍尔点头,“不过,你有名誉可以玷污,比如说,留下案底。” 章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头一歪接着睡。 霍尔仔细凝视着他疲倦的脸色,额头上的淤青比太阳的光芒还要刺目,无精打采的样子大失往日风采。 正当此时,军舰缓缓停了下来,霍尔说:“到了。” 章以睁开眼站起来,看看对面的殿下,不但没走居然还架起了二郎腿,这架势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章以干脆又坐了下来。 “你有没有感受到军舰的颠簸?” 这话题转得有点突兀,章以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速度降到了底线。”霍尔端起桌上唯一的杯子,就着章以喝过的地方抿了一口,“长距离飞行是不可能低速的。” 章以一愣,眼皮陡然一颤,这个言外之意,这个听话听音,这个言简意赅的春秋笔法,章以心中一阵不可抑制的激动:莫非…… 霍尔拍拍他的脸颊,“身体欠佳能进行超高速长距离航行吗?” 章以双手一阵剧烈的颤抖,眼睛晶亮,赶紧垂下眼睑。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他还会带我回地球,前提是身体健康?思念一转:他为什么这么说? 霍尔站起来,拉住章以的手下军舰,“在这里生活,将来你不可避免要进行超高速远航,总像今天这样?” 章以偷眼看看他,暗想:唉……说了半天没一句明确的。 俩人拾级而上,穿堂过栋,沿木质旋转楼梯上楼,霍尔打开一扇门,“你的房间。” “谢谢。”章以走进去,打量一番,窗明几净光线柔和。不经意看见已然凌晨两点多,转过身来,握起霍尔的手,“晚安。”说完放手,拉了两下,没拉出来,章以挑着眉梢抬起头。 猝不及防,霍尔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低头凝视着他的嘴唇,哑哑地说:“与握手配套的问候语是‘再见’,不是‘晚安’。” 章以嘴角噙笑,极为认同地点头,“那么请问,与‘晚安’配套的动作该是什么?” 霍尔不说话,缓缓低下头轻轻吻上嘴唇,舌头沿唇瓣细细勾画,抚上章以的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淤青,片刻,又蜻蜓点水般在眉心啄了一下。 章以失神半天,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扎巴扎巴嘴,“这进展……忒快。” 霍尔抱着他的身体,贴着耳垂说:“履行未婚夫的义务。” 章以拍拍他的后背,“嘿,你也就是赶上我心情舒畅,放手吧,天都快亮了。” 霍尔拥紧双手,时间流逝,轻轻放开了他。 章以趁他不备,一口亲在他嘴唇上,一触即分,没等他反应过来,“咣当”把门关上,哈哈大笑,“享受未婚夫的权利。” 往床上一趴,没脱衣没洗漱,三两分钟,睡着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章以醒了,吃早饭时随口问了一句:“殿下呢?” “殿下去工作了。”仆人答,赶紧又补了一句,“在中央政府大楼。” 章以掀眼皮,心说:你说这句干吗?怕我误会他出去鬼混还是指望我去找他? 吃完饭,被管家强制着接受治疗,往检视台上一躺,章以对医生笑说:“我觉得自己很健康,您大概并不认同。那么能不能商量一下,尽量开些口服药,这方面业务我倒是驾轻就熟。” 医生没说话,检查完毕,一脸严肃,“不用担心,章先生,只需要外用药。” “这种好消息您应该笑着说,辛苦您了。” 送走医生,章以掂量着手中的药膏,一甩手,扔了。抬头看见管家正站在不远处,脸色木然,但眼神却充满了不可思议。章以笑了笑,“只起辅助作用,我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完全不需要辅助。” 管家点头,等章以一离开,立刻对周围的仆人说:“他绝对的两面三刀,另外,脾气一上来,敢对殿下横眉毛竖眼睛。” 仆人们互相对视。 章以一头钻进书房里,够着脖子四处找法律书籍,嘴里嘀咕:“我算是发现了,法盲在这地方日子简直没法过!我吃的亏还少了?” 没一会儿,找到了,搬来椅子,站上去,踮着脚尖,拿指尖够了半天,“哗啦”一声,书本像蝴蝶一样呼扇着纸张飘了下来,章以捡起来,只见上书三个大字——婚姻法。 往沙发上一躺,一个字一个字细看,直到午饭时间,章以把书一合,下结论:“一旦结婚,想离婚?累不死你!” 突然想起之前订的协议,霍尔愿意放弃继承人。章以皱眉,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远处一抹黛山一脉静水,伫立良久,呆呆出神。 门外传来敲门声,章以悠悠回神,“请进。” 仆人进来,说:“章先生,殿下问您午饭要不要一起吃。” “请代为转告,我不胜荣幸,非常感谢他的厚意。” 仆人鞠了一躬,刚想离开,章以状似不经意地说:“如果不麻烦的话,请顺便提醒他,我们约定的是晚餐。” 仆人一愣,悄悄退了出去。 章以随便吃了一点,下午接着看书,这回拿的是刑法,实在是太厚了,细枝末节都一一规定,实在是琐碎冗长,章以看得烦躁郁闷,几欲放弃。 傍晚,天光黯淡,西天绯红的晚霞流光溢彩,章以问:“殿下回来了吗?” “还没有。” 章以往餐桌边一坐,提筷子吃了两片肉,瞬间又放下,心说:没机会他都要创造机会敲诈我,这下让他逮着把柄,这文章他还不得大作特作? 让仆人打开通讯器,光影一闪,画面出现,霍尔身形挺拔,正对着巨大的光幕不知在看什么,章以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笑着打招呼:“你好,殿下。” 霍尔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章以说:“请转过脸去,看看窗外。” 霍尔朝窗边走去,拉开窗帘,远处高大的树木直插云霄,树尖跳跃着绚丽的霞光。霍尔低下头,踱到沙发边坐下,闭起了眼睛。 章以接着说:“天快黑了,你不打算吃饭了?” 霍尔摘下军帽,揉了揉太阳穴。 章以指着一桌子菜,“这些我吃不完。” 章以一筷子夹起某不知名菜根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要不,我给你送去?” 霍尔睁开眼。 章以挥挥筷子,“得了得了,就等我这一句呢!” “我在27楼。”霍尔微笑。 第14章 章以跟着俩仆人上了军舰,飞了没一会儿,中央政府大楼遥遥在望,片刻功夫,与某道门对接,舱口打开,霍尔长身而立,章以站起来,笑眯眯地招招手。 跳下舱口,四周打量一番,宽敞而井然有序,几十个工作人员停下工作,纷纷站起来点头问候,章以一路微笑回礼。 这地方最醒目的就是墙壁上的巨大光幕,画面不停变化,大大小小的星球之间标示着前进后退的方向,章以走到跟前,仰起头简略浏览,问:“真要攻占1448号星?” 霍尔拉着他向隔壁走去,“你是来视察工作的?” “找点话题聊聊天嘛,相对无言……嗯,很优雅,很有修养,可你不觉得很无聊?” “谈战争不是更无聊?” “是很无聊,”章以点头,“特别是,你们是这场战争的侵略方。” 霍尔把章以按在椅子上,拍拍他的头发,“你来是为了对我进行道德说教?”俯下身体,轻轻吻住唇瓣,浅浅探索,若即若离地摩挲,霍尔啄着唇角喃喃:“我是合法的。”说完走出门去。 章以白了他一眼,悄声叨咕:“这合法指的是战争还是接吻?” “战争……”霍尔远远地回答。 章以嗤笑,提高声音,“侵略别人当然要找个合法的借口!” “……还有接吻。”霍尔补充。 章以又“嗤”了一声,“不订婚都合法!” 霍尔走回来,放下两个杯子,倒了半杯葡萄酒,递给章以,章以晃了晃,问:“北纬四十度的?” “也有可能是三十九度。” 章以放下杯子,举起筷子笑说:“中餐应该配白酒,你要是能找来茅台就更好了,我个人喜欢酱香型酒。” “迂腐不化。”霍尔俯下身,仔细端详章以头上的淤青,拨开额前短发,指腹来回轻抚,不见任何好转,于是问:“医生没来?” “来了,给了盒药膏,抹上去很舒服。你知道的,痊愈需要一个过程。” 旁边俩仆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对,你说得很对,需要一个过程,”霍尔放下酒杯,坐到对面,接着说:“就我所知,这个过程只需要两个小时。” “哦?”章以哈哈大笑,“地球人的常识,效果快的药物副作用大,我不用是有充分理由的。” “说谎的副作用更大。” 章以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又想讹诈我? “吃饭吧。”霍尔把一碟深褐色的菜叶子移到章以面前。 章以夹起来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一股荔枝味,马马虎虎吧,咽下去就不想再吃了。 夕阳洒在餐桌上,只闻餐具碰触声,两杯红酒备受冷落,或许下次殿下能找到酱香型茅台。 吃完饭,霍尔拉起章以的手,“去休息室坐一会儿。” “好。”章以答道。路过办公室时,大屏幕光线一闪,章以眼前一花,闪目看去,画面焦距快速拉近,对准某颗星球,渐渐地,看清了殷红的山脉深邃的水面,章以走到跟前,抬头仰望。 霍尔拍拍他的脸颊,“你果然是来视察工作的。”说完走到办公桌后。 “这是哪儿?” “1448号星。”霍尔坐下。 “这光秃秃的山黑乎乎的水,抢来干什么?”半天没等到回答,章以转过头来,霍尔正垂着眼睑翻阅文件,章以问:“怎么了?” “过来。”霍尔说。 章以走过去,霍尔指着旁边的椅子,“坐下。” 章以坐下,霍尔提起笔,“陪我工作。” 章以往椅子里一倒,架起了二郎腿,笑眯眯地说:“我来陪你吃饭,现在陪你工作,过后再陪你回家,”别过脸去,轻声嘀咕:“得!我是三陪。” “很好,你还记得是来陪我吃饭的。” 章以一愣,“知道了知道了,人类不得参与战争,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连谈论都不行。” “不是不能谈,而是休息时间不要谈工作,我已经连续工作十个小时了。”霍尔靠在椅子里,将章以拉到膝前,手指插入他的发鬓,轻声说:“回去抹药。明晚也一起吃饭吧。” 章以笑问:“请问,您又打算用什么方法迫使我答应?” 霍尔微微一笑,“你刚才称呼我‘您’,我们说好的……” 章以打断,“这是讽刺,谁都听得出来!” “是吗?”霍尔打开通讯器,翻到饭前俩人的谈话画面,凑到章以面前,接着说:“你看,你称呼我‘殿下’,既然你可以罔顾约定,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可以违反协议?” 章以抬腿走人,挥挥手,“明晚一起吃饭!这日子没法过了!”然后一路微笑着跟工作人员打招呼,说了无数个“再见”,跳上军舰,走了几步又探出头来,朝霍尔摇摇手,“再见。” 霍尔靠在椅子里点点头。 不久,军舰缓缓脱离,霎时,如惊飞的大鸟,消失在幽暗的夜空里。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脸来看着霍尔,霍尔翻开文件接着办公。 回到皇宫,章以又钻进了书房,捧起刑法接着看。 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肢体有点僵硬,章以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门口传来敲门声,章以说:“请进。” “咔嚓”门响,半天没人说话,章以疑惑,转过脸来,一看来人,章以笑了,“下班了?” “怎么还没睡?”霍尔问。 “在等你。”章以哈哈一笑,突觉这玩笑开得有点暧昧,特别是对方还意图不轨,下意识地瞟了瞟霍尔,见其面色沉静唇角上扬,章以转话题,“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霍尔走过来,拨开章以额前的短发,“那盒药膏肯定是过期的。”看见沙发上的书籍,捡起来翻了翻,挑眉,“刑法?” “是啊。”章以坐下来,揉着疲倦的眼角,“太琐碎了,枯燥无味。” “那就别看了。”霍尔把书合上,随手扔到办公桌上,“不过……” 等了半天没下文,章以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霍尔倒了两杯水走过来,递给章以,接着说:“或许,你后天能用得上刑法。” “哦?此话怎讲?” “他们叫我转告你,许明捷私自驾驶战机后天开庭。” “这么快?” 霍尔叹了口气,“之前我从没发现他们的工作效率如此之高。” “我要接受审判了?”章以神情茫然。 “你是证人。” 章以握着杯子一愣,举头一口灌下去,“两个人一起违法,为什么他是被告我是证人?” 霍尔抿了一口水,“他们在修理厂的监控记录中找到了许明捷的身影。” 章以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他们也可以在战机控制台上找到我的指纹!” “他们确实找到了,所以,你成了证人。” 章以一下被气乐了,“这其中你没起作用?” “如果我起作用的话,你连证人都不是。”霍尔把自己杯里的水喂进章以口中,轻轻地说:“你的嘴唇有点干。” 章以咽下去,托着脑袋斜视墙角的盆栽植物,嘟囔:“这话谁信?”过了片刻,章以干脆拿起霍尔的杯子,仰头灌下去,说:“我一直以为这里是法治社会,今天才发现,我简直错得离谱十万八千里!”把杯子还给霍尔,接着说:“在法治社会,当法律底线被触犯时,法律为维护自身尊严开始发挥作用;在人治社会,当强势人员的利益被触犯时,法律为维护私人利益开始发挥作用。所以,法律是不公平的!这里也一样。” 霍尔注视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点着头赞同,“你说得对!法律是不公平的,所以你才是特权阶层。” “得了得了,别再提特权了!”章以站起来,“不早了,该睡觉了。” “嗯。”霍尔放下杯子,拦腰将他抱起,一手搂着后背一手托着屁股,章以“啊”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霍尔凝视着他的嘴唇,声音哑哑的,“你的嘴唇真的有点干。” 话音未落,章以一口亲在他嘴上,来回碾了好几下,“好了,现在不干了,放我下来吧。” 霍尔抱着他出书房,章以大翻白眼。 在过道里久久伫立,两颗搏动的心脏跳着同一频率,章以闷在他脖子里,霍尔唇瓣紧贴他的额角,缓缓滑到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耳垂。 窗外,铜红色的月光流泻千里,溜进屋里,将俩人的身影拉得纤细而颀长,霍尔哑哑地呢喃:“你的房间太远了,今晚住我房间吧,我们应该尽量降低地毯的磨损……” 章以立刻挺直后背,挑起眉梢,“你又想说履行未婚夫的义务?” 霍尔弯起嘴角,“说是享受未婚夫的权利我也没什么意见。” “告诉你一个秘密,”章以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我今天花了一早晨时间把婚姻法看完了,你没这义务,更没这权利!” 殿下沉吟片刻,“那好吧。”放下他,叹着气嘟囔:“这太不人道了,立法院应该酌情增加这一条。” 章以惊讶,刚想讽刺“你实在太善于发挥权力的最大限度了”,还没说出来,嘴唇被堵住了,辗转多时,霍尔贴着嘴角轻轻地说:“晚安。” “晚安。”章以转身进卧室,其实就在殿下房间的隔壁。 关门前,霍尔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了一句:“身体轻得……似乎没有重量。” 章以一愣。 第二天,又等到日上三竿章以才起来,吃早饭时,一边拨弄饭粒一边想:身体是日后航行的前提条件,身体不健康他就取消旅行,他是这个意思吧。 强壮的身体从哪来? 合理的饮食和科学的锻炼! 所以,吃完早饭,章以散了半个小时步,过后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壁球场,挥汗如雨了一个多小时,洗完澡休息片刻就到中午了。 吃完饭,又窝在沙发里耐着性子看刑法,皱着眉头思索明天怎么帮许明捷逃避制裁,之后又找来安全条例仔细阅读,半晌,把书合上,概而言之,许明捷违法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个没留神,又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没等霍尔提醒,章以提前到了中央政府大楼,某工作人员告知:“章先生,殿下正在开会,你要稍等片刻。” “好的,谢谢。”章以百无聊赖,站到大屏幕前看光影闪动,问工作人员,“又是1448号星?” “是的。”画面一闪,一个巨大的黑窟窿跳了出来,章以吓了一跳,没一会儿,焦距拉远,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映入眼帘,跟水似的,淌成什么样它就什么样,章以头皮一阵发麻,“这是什么东西?” “1448号星上的智慧生物。”身后传来声音,章以回头,殿下率先走出会议室,身后一众官员鱼贯而出。 章以露出笑容,“你们好。” “你好。”问候声此起彼伏。 霍尔阔步走向办公桌,路过身边时贴着耳廓说了声:“今天来得早。” 章以笑了笑,又转向屏幕,那智慧生物快速地淌进了漆黑的水里,不一会儿,水底的气泡密集起来,越来越近,俨然一座巨大无边而光怪陆离的城市,漂浮着成千上万的生物,章以看得一阵阵起鸡皮疙瘩,赶紧别过眼去,不成想视线正好与霍尔对上,这家伙似笑非笑的。 章以自我解嘲:“物种不同审美也不同,它们看我也会头皮发麻。” 霍尔点头,“如果它们有头皮的话。” “难怪你要剿灭它们,实在太影响食欲了。” 霍尔签完最后一个字,将文件交给官员,走过来拉起章以的手,说:“不光影响食欲,还威胁种族延续,它们的文明程度仅次于我们。”走进隔壁,一把搂住,吻上嘴唇。 气喘吁吁地分开,章以往桌边一坐,一筷子叉起西红柿塞进嘴里。 “现在有食欲了?接吻果然能消除负面情绪。”霍尔坐到对面,也夹起了西红柿。 章以懒得理他,漫不经心地问:“虽然相貌难以容忍,但历经千辛万苦才达到这么高的文明程度,一旦消失岂不遗憾?” 霍尔反问:“我们的文明也是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消失了难道不遗憾?” “说得好像是它们侵略你们似的。” “不是‘你们’,”霍尔夹起肉块喂进章以嘴里,“是‘我们’。” 章以刚想说话,霍尔打断,“我们在吃饭,不要影响食欲,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谈工作。” 章以心说:那谈什么? 第15章 吃完饭,俩人走进休息室,霍尔端来两杯茶,“碧螺春。” “谢谢。”一旗一枪在温水中载浮载沉,章以抿了一口,“果然好茶。” 霍尔也抿了一口,说:“明天……” 章以打断,“明天我要出庭作证,之后就用不着顾忌串供问题了,所以,你没理由继续把我留在皇宫里。” 霍尔刚想说话,章以站起来,握住他的手,趁其使幺蛾子迫使自己答应明晚一起吃饭前,说了声“再见”,跳上军舰,逃之夭夭。 殿下不禁莞尔。 回到皇宫,对管家笑说:“殿下回来时能不能提前通知我?有件事刚才忘记说了,想跟他当面谈谈。” 管家恭敬地回答:“好的。” 于是,章以又钻进了书房,继续百无聊奈地阅读刑法。 不知过了多久,仆人敲门,进来说:“章先生,殿下回来了,军舰刚降落。” “谢谢。” 仆人刚想问“要准备宵夜吗?”就看见章以放下书,伸了个懒腰,摸着脖子进了自己房间,“砰”门关了,“咔”锁上了。 仆人目瞪口呆。 那边厢,管家接过霍尔的外套,说:“殿下,章先生在书房,他说有件事想跟您当面谈谈。” 霍尔点头,上了楼,见仆人神情恍惚地站在书房门口,问:“怎么了?” 仆人回神,急忙鞠躬,“我刚才告诉章先生您回来了,结果……结果章先生回卧室了,门锁了。” 霍尔看看房门,走过去,敲了两下,“晚安。”阔步走进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心中有事睡不深沉,章以醒了,梳洗完毕,下楼吃饭,陡见霍尔正坐在餐桌边,章以一愣,立刻笑着打招呼:“早。” “早。”霍尔端杯子喝完饮料,起身走到章以身边,弯下腰,嘴唇擦着唇瓣缓缓掠过,吻着鼻尖说:“再见。”没等章以回答,接过外套大步走出了餐厅。 章以目送他离开,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章以默不作声地拖开椅子坐下,转着脖子扫视一圈,见仆人们转过脸来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只得扯唇一笑,“法律规定,现阶段,我是他未婚夫。” 仆人们点头,整齐划一地想:刚才那是我们那威严自律的皇太子殿下? 临近中午,章以去法院了。 霍尔站在大屏幕前,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了工作,跟他们尊敬的皇太子殿下一起注视着光幕。 只见,满头淤青的章以坐上证人席,对许明捷微微一笑。 例行回答了几个,某律师问:“章先生,能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形吗?” 当时的情形章以一语带过,言简意赅到无以复加,只说了等许明捷取战机,飞入太空,又等着他去取车子。 然后转过脸来,对法官说:“先生,驾驶战机被定为违法的原因是什么?难道它是武器?那么,枪支、核武发射器都是武器,请告诉我,它们与战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没等人回答,自己下结论,“战机本身并没有杀伤能力,它的战斗力完全来自于携带的武器,所以,战机的本质只是一种交通工具。因此,许先生之前的行为是驾驶着一架交通工具在夜晚徐徐的微风中盘旋了一圈,充分享受星空所带来的惬意舒畅。可您看,这种诗意的行为却被定为违法,您不觉得有欠妥当,对许先生有失公平吗?” 法官目瞪口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连许明捷都大张着嘴。大屏幕前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齐刷刷地看向霍尔,殿下依旧身形挺拔,抬着下巴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章以。 不知过了多久,现场顿起喧哗,某律师站起来,“章先生,战机是武器,这是毋庸置疑的……” 章以打断,“请问,战机用什么来致人死命?一头撞上去?如果不动用它携带的武器,它除了发挥交通功能还能干什么?”章以摊开手,“请告诉我,许先生动用武器了吗?谁在这次行为艺术中遭受了生命或者财产损失?” 律师被问得哑口无言,讪讪地坐下,现场的喧哗声甚嚣尘上,也不知谁大声问道:“战机既然不是武器,那它为什么叫‘战机’?” 章以微笑,“请问,殿下为什么叫‘霍尔’?” 陡然静默。 大屏幕前,工作人员又不约而同地看向霍尔。殿下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仰头凝视着章以唇边的笑容。 不一会儿,章以被领出法庭,半路与梅索先生擦身而过,点头打了个招呼。 殿下垂下眼睑,走回办公桌,接着办公。 唉……真的很想提醒您啊——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您知道您的行为是什么吗? ——监视!彻头彻尾的监视! 您知道您违反了什么吗? ——协议!婚前协议!您签了字的婚前协议! 时过片刻,通讯器“毕啵”作响,霍尔随手按下通话键。 “嗨,你好。” 霍尔笔尖一顿,抬起头来,往椅子里一靠,眯眼看着空气中的章以,背景是军舰舱内。 周围的工作人员闻声瞧过来,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多谢你几天来无微不至的照顾。” 霍尔点头,“照顾订婚对象是天经地义的。” 章以没接话茬,“我该回军总部了。” “所以今晚一起吃饭?” 有因果关系吗?“如果我不答应呢?” 霍尔低下头提起笔,“我想,军舰驾驶员对回皇宫的路线更加熟悉。”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会的。晚上我去接你。” 章以掀眼皮,而后露出笑容对工作人员们说了声“再见”,众人回答“再见”。章以都没拿正眼瞧霍尔,毫无征兆地关掉通讯器。 工作人员纷纷低头,该干嘛干嘛,想法不可思议地一致: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章以回了军总部,绕了一圈,除了俩机器人连个能动的都没有,估摸着许明捷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章以坐在沙发上考虑着现阶段的生活方向: 首先、一定要谨言慎行韬光养晦,出格的事情一律不做,更别说违法犯罪!(章以“啪”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叫你小子长篇大论!) 其次、要熟悉法律,吃的闷亏简直太多了! 再次、要锻炼体魄,身体是强国……呃……回家之本。 吃完饭,章以驾车直奔体育大学,校长一脸惊诧错愕地看着他,“后勤部长说你要慎重选择训练项目,你选好了?” 章以笑了笑,转脸面朝窗外。 “章先生,”校长无奈,“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你是本校唯一的人类学生,几百年来,本校只招收变形人,所以……”话音渐渐消失了。 章以缓缓转过来,“所以,没有适合我的项目?” “这倒不是,没有合适的教练。” “没关系,我深知自己成不了职业运动员。” 于是,章以选了网球,往球场上一站,对面站了一机器人,章以举起球拍打招呼,“你好。” “你好,章先生。” 得!它会说话。 半个小时后,机器人说:“章先生,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我们先上理论课吧。” “……好。” 进教室听了俩小时的理论,话说章以,那是个高手,听课的高手,此人听课历史悠久、战线漫长、科目繁杂、态度诚恳、思维敏捷,集二十一年听课之大成,一说就通一点就透,且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所以说,教这学生实在太省心了,简直就是精神享受! 但是—— 一到真枪实弹立马露怯,机器人脾气极好地下结论:“理论学习对你的实际操作没起任何指导作用。” 章以汗颜,朝周围过路的学生点头道歉,对方驻足微笑。 太阳偏西,余辉倾洒大地,章以草草抹了把汗,驾车回家。 老远就看见殿下的军舰停在草坪上,霍尔与一众护卫站在门口,章以干脆一个俯冲,在军舰边停下,笑眯眯地问候:“你们好。”揪领子使劲擦了擦脖子里的汗。 待走到身边,霍尔右手穿过他的发丝,手掌被汗湿,“去上学了?” “嗯。” “选了什么专业?” “网球。” “你果然喜欢打球。”霍尔托着章以的后背上了军舰,拉着他一直领到驾驶舱,按在座位上,蹲下身体,帮他系好安全带。而后坐进驾驶座,问:“准备好了吗?” “你驾驶?”章以朝后张望,舱门早已关闭,随从一个没有,章以气馁,倒在椅子里闷声闷气地问:“你有驾驶执照吗?” 霍尔微笑,霎时军舰冲天而起,章以立马头晕目眩,急忙抓紧扶手,慌着嗓子喊:“慢点慢点!” 军舰果然渐渐慢了下来,章以气喘吁吁,“为什么……许明……捷能做……到,我就不……行?” 霍尔拍拍他的脸,“不要妄自菲薄,人类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你要明白,许明捷才是例外。”改成自动驾驶,又蹲下来,帮其解开安全带,双手穿过腋下,章以还在迷糊,拦腰抱起,额头抵着额头,朝休息舱走去。 章以挂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息,“你……故意……的!” “我说不是,你信吗?”额头蹭了蹭,眉宇间也汗湿了。 将章以轻轻放在床上,身体覆上去,低头绵绵亲吻嘴角,章以赶紧说:“别……吻嘴,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沿鼻梁而上,滑过眼睑,顺眼角溜到耳廓,温热的气息在腮边回荡,“要不要洗澡?” 求之不得!章以点头如捣蒜,一骨碌爬起来,钻进浴室,没一秒,又出来,“有换……换洗衣服吗?” 霍尔拉开衣柜,拎出衣服,章以接过去,抖开瞧瞧尺寸,“这儿也有我的衣服?”没等霍尔回答,嘟囔:“一身臭汗怎么亲得下去的?” 磨磨蹭蹭了半个小时,章以拉着把手深吸一口气:估计打不过他,躲一辈子也不现实,反抗于事无补,得了得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毅然决然拉开门,环视一圈,居然……居然没人,章以松了一口气。 在军舰里绕了一圈,霍尔正架着二郎腿斜倚在沙发里看通讯器,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时不时掠过一些奇形怪状的小星球。 章以皱眉,“到外太空了?” 霍尔关闭通讯器,抬起头来。 “这是要飞哪儿去?” “快到了。”霍尔站起来,从背后环住章以的身体,两只右手十指交握,指着不远处的蓝色星球哑哑地说:“就在那里。” 看着有点像地球。 霍尔低下头,下巴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要进大气层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驾驶舱?” “当然去!开玩笑,呆在这儿,一个俯冲,得,我头破血流!”俩人进了驾驶舱。 找个位置坐下来,章以抓紧扶手闭上眼。 霍尔揉了揉他的头发,缓缓拐弯,平稳下降。章以半天没等到胸闷气短的感觉,睁开眼,霍尔正唇角上扬看着自己,章以自我解嘲:“这星球很是体贴,知道我没吃饭,没东西可吐。” “难道不是我体贴?走吧。” 俩人来到舱口,“哗啦”一声舱门打开,章以伸头朝下望了望——好家伙!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赤红的小恒星在海天相接处跳跃闪耀。军舰正悬停在海面上。 章以挑眉,“你应该事先通知一声,我好提前学会游泳。” 霍尔二话不说一把搂住章以的腰,猝不及防纵身跃下,章以“啊”一声惊呼,伸胳膊死死抱紧霍尔的后背,闭着眼睛冷汗哗哗往下淌。 第16章 惊呼声在霍尔耳边回荡。 但是—— 章以的耳边却只有呼呼的风声,半天都没感受到轰然落水的激烈撞击。 章以疑惑,缓缓睁开眼,突然对上霍尔唇角上扬的脸。 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竟然……竟然双脚悬空,离平静的海面大约五六米。 抬起头微微一笑,“您那威风凛凛的翅膀呢?” “想看了?” 章以神情阴郁地瞟瞟他身后,“既然我们悬在空中,唯一的解释就是您正在煽动翅膀,虽然我肉眼看不见。” “你的意思是……你的眼睛需要治疗?”霍尔压着他的屁股贴近自己的身体。 “我的意思是你正在违反协议!” “既然这样……”霍尔语气落寞,“那好吧,我马上就把翅膀收起来……” 话音未落,章以急忙打断,“喂!先生,看清楚,下面是海!” “没关系,我会游泳。” “我不会!” “那么……你的意思是……明天一起吃晚饭?” 章以实在忍不住了,挑着眉梢讽刺:“不如连明天的早饭也一起吃了吧。” 霍尔点头表示同意,“嗯,我听出了弦外之音,今晚一起过夜。” 章以气馁之极,脑袋往他肩头一垂,懒得说话,反正也说不过他。 霍尔拍拍他的后背,“来,看看我的翅膀。” 章以掀眼皮,你要是敢变形就等着我出轨吧! 等了半天,毫无动静,霍尔低下头贴着他的耳朵温温地说,“有些事情是很不可思议的。” “什么?……啊!” 霍尔趁其不备突然把章以推开,如惊弓之鸟般斜掠而去。 章以脑袋“嗡”了一声,闭着眼睛心慌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居然……没传来落水声,身体似乎……还停在半空?章以猛然睁开眼,低头一看——果然,与海面隔着五六米。 再瞧对面—— 尊敬的皇太子混蛋,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怎么回事?”章以皱眉。 “自然现象,世间万物到了这里都能悬浮起来。” 章以眯起眼睛凌厉地扫过去,“所以,我就因为这自然现象又卖给了你一次?您不觉得您刚才的行为是欺诈?” “确切地说是敲诈。” “这日子没法过了!” 霍尔微笑,“会好起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动了一下,竟然轻飘飘地朝军舰飞去,问:“想吃什么?” “烧烤!” 霍尔一愣,继而点头,“嗯,你为下次的晚餐定下了主题。” “别跟我说话!” 霍尔飞进军舰,不一会儿又飞出来,抖开一块巨大的桌布铺在章以面前,拉起他的手,“过来帮忙。” 章以使劲甩开,霍尔拍着他的脖子说:“孩子气。”转身飞进军舰,端出杯碟。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十几次。 章以抱着胳膊干看着。 “好了,先吃饭吧。”霍尔飞到章以身边,凝视嘴唇。 章以直截了当地扭头避开。 霍尔一把抱住他的身体,“你这是在拿我的过错惩罚自己的肚子,你不觉得你亏大了?” 章以根本就不为所动。 霍尔妥协,“好吧,我保证再也不逼你陪我吃饭。” 逼我陪你干别的?章以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一把抄起叉子晃了晃,“到对面坐着……飘着去!” 霍尔放开他,飘到了对面。 章以一叉子戳起肉排,咬一口,撕扯。 霍尔问:“你都是这么吃肉排的?” 章以懒得理他,转着脖子环顾四周,军舰的背面有一座小岛,悬在海面上,岛上巨木参天,密密麻麻,但是,一个个全是大柱子,光秃秃的,毫无枝杈。 章以把肉食咽下去,问:“这神奇的星球叫什么?” “没编号。” “编号?” “你没发现吗?帝国的星球都按顺序编号。01号星是首都。” 就是说,对面这家伙至少管着一千多星球!“为什么这里没编号?” “没有高智慧生物的星球不予编号。” 得!对面这家伙还指不定管着多少星球呢!章以叉了片菜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嚼,问:“这里为什么没人?很显然,这里很适合生活。” 霍尔眯起眼睛眺望不远处的小岛,“它正在进化,朝着适合人类生存的方向进化。” 章以惊讶之极,放下叉子,“人工进化?” 霍尔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口饮料,“帝国适合人类生活的星球只有01号星,在其它地方,人类只能待在人工环境中。你无法想象为了寻找并改造01号星,我们的祖先经历了怎样的艰难险阻,简直心力交瘁。” 章以茫茫然地塞了片薄饼,皱眉问:“这么说……01号星之前并非首都?” “之前的首都异常适合我们,但是空气的温度却能把人类烤熟。” “所以,这是在……讨好人类?”章以抬手阻止霍尔说话,接着说:“中文、网球……”叉起西红柿,晃了晃,“还有这些食物,全是为了讨好人类?” 霍尔微笑,“我的身体里有一半的基因来自人类。” 章以不说话了,心说:地球最适合人类,就让我们老老实实待在老家呗,用得着你们大费周章地改造星球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晚餐结束了,霍尔将桌布的四角系起来,就听见嘁哩喀喳一阵杯盘撞击声,章以二话不说抬脚踹过去,只听“砰”一声巨响,包袱一头撞在霍尔的胸膛上。 霍尔身形一顿,陡然飞出去,打着滚喘着气手忙脚乱,包袱也散了,“咣当”一声钝响,章以眼睁睁地看着霍尔的后脑勺直奔着酒杯就撞了上去,酒杯立刻四分五裂,碎片霎时四处飞扬。 霍尔呆如木鸡,愣了半晌,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一手的殷红,瞧着像血。 再低头看看自己——周围遍布杯盘刀叉,一把餐刀悬在脸颊边上,刀尖直挺挺地对准眼球,残羹剩菜更是毫不留情地往身上招呼,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斑斑驳驳。 就这些狼狈不堪的动作,完成得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章以哈哈大笑,“收拾垃圾吧,说不定会影响进化,我帮你。”说完动了动腿,原地没动,章以纳闷,又使劲跺了跺脚,还……还是纹丝未动,章以问:“怎么飞?” 霍尔直接飞了过来,拉起章以的手,一飞冲天,章以酣畅淋漓地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霍尔搂着章以跳了段华尔兹,这舞跳得——一没音乐,二不能脚踏实地,再加上我们的章先生这个二十多年的先心病患者,所有运动一概不参加,得!这华尔兹还得现教现跳,那还能有好?得亏不是在地上,浪漫优雅不翼而飞也就算了,脚掌没被踩疼才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殿下当机立断,改成拖着章以满世界飞舞,时而鼻尖擦过海涛浪头,时而迎风踏浪追逐渺远的地平线,时而穿林过木环岛旅行,时而肩并肩,时而背靠背,时而面贴面,时而狂舞,时而沉静。章以一声长啸,紧贴圆柱直冲而下,临近地面,一个拐弯,扶摇而上。 十指交握,相视而笑。 章以躺在霍尔身上大口大口喘息,掀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渐渐地,渐渐地,鼻息匀细胸膛起伏,睡着了。 霍尔揽过他的头,吻了吻额角,“晚安。”也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章以的睫毛动了一下,手指也动了一下,耳边传来不疾不徐的呼吸声。章以睁开眼,漫天繁星,一溜排三四个卫星。章以转过脸,嘴唇恰巧滑过霍尔的脸颊。殿下的眼睑颤动了两下,慢慢睁开,缓了一会儿,声音沙哑,“醒了?” “嗯。现在几点了?”章以一骨碌爬起来,低头一看,居然坐在霍尔的小腹上,怎么看怎么暧昧,不动声色地往上飘了飘。 “不知道。”霍尔也坐了起来,四周环视一圈,“夜深了,冷不冷?” 不说没感觉,确实有点寒气侵体。 霍尔拉起章以进了军舰,加了件衣服,章以挑眉,“你不冷?” “你的这句关心如果不配上挑眉的话,会更令人高兴。” 章以低头扣纽扣,问:“饿不饿?”看不见表情。 “我敢肯定,这句关心仍然是配着挑眉说的。”霍尔说完一顿,大步走出军舰,章以疑惑,问:“怎么了?” “餐具还在海面上飘着。” 章以乐了,“我跟你一起去。说实话,这里真是块宝地!” 海面上风平浪静,天光一泻千里,澄澈的光辉倾洒在袅袅上升的蒸汽上,水天之间朦胧飘渺,静谧无声。 两个墨黑的身影先后飘出军舰,一人捏住桌布两角,张开双臂,铺开大网,慢悠悠地在海面上移动,时不时传来杯盘碰触的清脆声响,叮叮咚咚,悦耳动听。 昏暗中,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觉得轮廓深邃,章以笑了,微微的笑容。 返回军舰,霍尔说:“我们要返航了。” “嗯。”章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绑上安全带,“我准备好了。” 霍尔弯下腰,唇瓣轻触额角,拍拍他的脸颊,坐进驾驶座,不一会儿,缓缓启动,倾斜而上,慢慢升空,飞出了大气层。 平稳之后改成自动驾驶,俩人走进餐厅,在保鲜箱里随便找了点儿,果腹了事。 路程不长,等到冲入01号星大气层,瞧瞧太阳,快到中午了。 霍尔先送章以去学校,降落在停车场,俩人站在舱门边,殿下迟疑了一会儿,说:“再见。”章以抬头看看他,使劲摸了把脸,握住他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恳切地说:“要保持优良传统啊先生,说‘再见’时要握手。” 跳下舱门,抬头一看,周围的学生全都驻足看着他俩,章以露出笑容,“早上……中午好。” “你好。”问候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而后,一律抬头望向身后的霍尔,章以也跟着回头,突然乐了,殿下这一身,那叫一个精彩纷呈,棕色的肉汁、橙色的果汁、绿色的菜汁,还有一大滩殷红的葡萄酒……花里胡哨根本认不出本来面目。 殿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舱门关闭,一眨眼,腾空而上,消失不见了。 一路飞往中央政府大楼,与楼体对接,霍尔下来之后才发现忘记换衣服了,于是—— 尊敬的皇太子殿下有生之年第一次,在众人惊愕诧异的目光中,面容沉静从容不迫地阔步走进了休息室。 过了半晌,人群中不知谁幡然醒过神来,极不肯定地问:“刚才那是殿下吗?” 另一人答非所问:“你们之前谁见过他迟到?” 又一人不可思议地转眼珠子扫视众人,“谁把他打成那样?”集体面面相觑。 一人嗤笑,“谁打得过他呀!”说完,一愣。 于是—— 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此人嘴皮子利索,不过,说不过殿下,但是……真要打起来,殿下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片刻之后,霍尔大步流星地从休息室出来,换了套军装。 工作人员纷纷低下头去,深深觉得刚才那套衣服生动多了!这四平八稳的脸,看了一百多年了! 第17章 章以与机器人练习了半个多小时,时至中午,觉得有些倦怠,跟机器人请了假。被校警送回了军总部,章以连连道谢。 懒得等机器人做饭了,直接去了食堂,在门口看见了后勤部长,径直走过去,“先生,能耽误您几分钟吗?” “当然可以。”老头站起来。 章以说:“我想您可能有所耳闻,前些天我和许明捷差点违法。” 老头轻扯嘴角,“事实是,你们已经违法了!” “也许吧。”章以微笑,“许明捷是明知故犯,而我是被殃及的池鱼。” 老头心说:你摘得可真干净!你在梅索先生那儿的狡辩已经传遍整个军总部了! 章以接着说:“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我个人认为熟悉法律势在必行。” 老头大不以为然:等你熟悉之后肆无忌惮地颠倒黑白?嘴上却说:“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很高兴您能认同。那么您也愿意为我找法学院是吗?” 老头吓了一跳,这是要系统地学习以便日后更加畅通无阻地违法乱纪?或者犯罪之后狡辩耍赖替自己开脱罪责? 部长赶紧问:“殿下知道这事吗?” 章以微笑,“他很忙。” “再忙也要关心自己的配偶,”停顿片刻,微微一笑,“法律规定的。” “现阶段还不是配偶,”章以皱眉,“顺便说一句,《婚姻法》里没这条。” “补充细则里有。” 章以一摊手,“您看,我刚才差点间接促使殿下违法,所以,事实证明,学习法律刻不容缓。” 老头一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想把责任推给殿下,这下可好,又绕回来了,只得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你先吃饭,我现在就去找,很快。” “谢谢。”章以坐下来,皱着眉嘀咕:“居然把关心写进法律,关心该怎么衡量?过分关爱只会造成不思进取。” 老头一愣,回头看着他,心说:你说得没错,人类的锐气已经消磨怠尽了!迟疑片刻,叹了口气,还是问了一句,“章先生,你会通知殿下的吧。” 章以点头。 还没吃完饭,部长回来了,放下一张纸,“章先生,这些是01号星上优秀的法学院,我已经跟校长们联系过了,你可以任选其一。” 章以诚挚地说:“谢谢,非常感谢。” 老头走了,一步三回头,最后干脆又走了回来,看着章以的眼睛,“章先生,你一定会通知殿下的吧。” 章以微笑。 部长皱眉,他笑得委实让人不放心。 吃完饭,章以回了小楼,许明捷还没回来。 章以对着光脑查阅候选法学院的资料,最后定了一家,唯有它允许旁听。 朝后翻了翻资料,万分可惜,这是所私立学校,学费颇贵,不接受减免。 章以身无分文,楼上楼下绕了一圈,得!卖东西吧。卖什么?陡然看见墙角的口袋里露出俩人头,章以当机立断——就它了,机器人肢体! 找来通讯器,一一拍照,传到购物网上,参照别人的价格,秉承着薄利多销尽快脱手的原则,价格一律偏低,精打细算,恰恰够付一年学费。 真是没想到,速度快得匪夷所思,没一会儿,招徕了一大批询问者,瞬间销售一空,章以顿感不可思议,查了查资料,不看不知道,这俩机器人竟然是顶级货,全帝国限量一百个,通常用于生命救护。 章以自言自语:“真是下了血本了!居然拿来帮我们洗衣做饭。” 最后算了算所得款项,不成想被抽了5%的交易税,这下可好,一年学费不够了。 上楼睡了一小会儿,开车去送货,总共七户买家,调出地图,最远的要穿越赤道飞往南半球。 先去了最近的一家,高门大户深宅广院,一个少年开着车出来,诧异地盯着他,惊呼:“人类?”话音未落,又惊呼:“章先生?” 章以笑了笑,递过零件,“请检查一下。” 少年茫茫然地接过去。 章以和蔼可亲地说:“请尽量付现金。” 少年神情恍惚地问:“什么叫……现金?” 嗯? 最后,钱打入了章以的身份识别卡,说是能用指纹支付。 “再见。”章以说,开车去下一家。 “再见,章先生。”少年翘首眺望远去的车影,抖着嘴唇喃喃自语:“殿下都穷得变卖家产了?” 剩下的几户全都一个德行,先惊呼“人类”?再惊呼“章先生”?最后惊疑——“殿下都穷成这样了?”或者斥责——“殿下太不像话了!” 送完货,临近黄昏,车子刚起飞,通讯器“毕啵”作响,章以接通,够着脖子望着地面,随口说:“你好。” 半天没等到应答,回过头来,章以笑了,“你有我的通讯方式?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得到的?亲爱的殿下!” “我可以随时得到任何人的通讯方式。” 章以又朝地面望了望,刚刚越过赤道界碑,微不可闻地嘀咕:“所以说,人类的特权形同虚设,皇室的特权才是货真价实的。” 霍尔一摊手,“你看,你的未来一片光明,整个帝国只有你能享受双重特权。” 章以立刻转话题,“我去接你。” “我在中央政府。” 章以调出地图,直奔中央政府,一个急刹车,悬停在27楼窗口,伸手敲了敲玻璃,霍尔抬起头来,打开窗户,说:“进来吧。” “唰”,车子滑了进来。霍尔摘下军帽,随手抛到桌上,上车关门。 章以胳膊肘架在车窗上,打了个响指,对工作人员们笑说:“能把他借我两个小时吗?保证毫发无伤,出事我负责。” 某个特别活络的小伙子大手一挥,极其慷慨,“拿走吧,送给你了。” “所以……今天不加班了?”章以摆摆手,发动车子,大声说,“兄弟们,下班了,回家吃饭啊!”一个拐弯,瞬间飞远了。 大楼里陡静,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全楼震动,“章先生,有空常来啊!” 章以朝身后瞟瞟,“听听!听听!这就是群众的呼声!压榨劳动力是不道德的!” “所以,帝国对我最不道德,几乎全年无休。” 章以嗤笑,“你怎么不说帝国跟你姓?” 霍尔摇头,“法律赋予我无上的权力,同时也责令我承担繁重的任务,想听听吗?”走过来,抱起章以,放到旁边,自己坐进驾驶座,猝然一个拐弯,章以立足未稳,一屁股跌坐在他腿上,霍尔顺势双手环住。 章以一巴掌推在他脸上,站起来。 霍尔并不强求,问:“去哪儿吃烧烤?” “问我?”章以往旁边一坐,“我对这星球简直了如指掌!” “那好吧,回皇宫。” 章以坚决不同意,进去了铁定出不来。 最后,殿下决定,“现在下降,右手边最近的饭店。” 于是,俩人往一家中式快餐店门口一站,仰望招牌,章以拖着霍尔走了进去。 章以面前一盘扬州炒饭,霍尔面前一碗兰州拉面。 章以举起勺子,霍尔握住筷子。 章以对周围食客微笑点头,一勺子挖下去,放进嘴里,嚼了嚼。 霍尔对周围食客轻轻颔首,一筷子下去,搅了搅,放进嘴里。 章以端起汤碗喝菜汤,霍尔端起面碗喝面汤。 章以吃完了,拿了张纸擦擦嘴。 霍尔吃完了,也拿了张纸轻拭嘴角。 章以站起来,对老板笑说:“谢谢,非常好吃。” 霍尔走到门口,对老板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天黑透了,霍尔驾车飞上天空,朝皇宫飞去,眼瞅着要下降,章以一把夺过方向盘,一个大拐弯,车底盘擦着尖塔顶端朝前掠去,一路开到皇宫大门口,章以手指插入霍尔的短发,弯下腰去,贴着他额角和颜悦色地说:“下降吧,我把你安然无恙地送回家了。” “不进去喝杯茶?” “然后我就出不来了!” 霍尔微笑,车子降落在大门口,霍尔下车,章以坐进驾驶座,勾勾手指,笑眯眯地说:“再见。” 章以升空,都没一分钟,陡然被拦住去路,“呼啦”一排八辆军车,在耳边喊话:“皇宫方圆三公里以内为特许通行区,请出示通行证。” 章以一愣,向为首的军官笑了笑,车体一沉,直接降到霍尔面前,挑起眉梢,“故技重施?你江郎才尽了?” 霍尔帮他打开门,俯下身体,“你明知三公里以内是特许通行区,为什么还要进来?你看,你的潜意识里渴望留下来。” “留下来?”章以盯着他的眼睛,“不是讹诈我明晚一起吃饭?” 霍尔微笑,“我承诺过不再逼你陪我吃饭。” 章以懊丧地一拍脑门,我说的吧,逼我陪他干别的了!“来,过来。”章以下车,一把抱住霍尔的腰,伸胳膊压着他的头顶,跟押犯人似的把霍尔推进车里,而后飞快地坐进驾驶室,朝门口的士兵摆了摆手,“他被绑架了!”发动车子,飞速升空。 “带我回军总部?”霍尔掏出通讯器。 章以皱眉,“拿它干什么?” 霍尔摁按钮,“命令他们今晚不准放许明捷回家。” 章以大翻白眼,“做梦吧!出了三公里的限制区立刻把你扔下去,就我所知,你有翅膀!” “迫使我变形?这是被动违反协议。我们是不是要事先明确一下,责任该谁负?” 章以眼见已经出了三公里了,二话不说,降在街面上,打开车门, “再见。” “胆小鬼!”霍尔把门关上,靠过来,启动车子,“回军总部吧,在这里下车会造成混乱。” 俩人回了军总部,章以说:“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谢谢。” 章以从厨房探出头来,“碧螺春好不好?” “好。”霍尔仰头欣赏墙上的一件藤条工艺品。 章以放下茶杯,朝楼上喊了两声“许明捷”,无人回应,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霍尔。 殿下抿了一口茶,“我只有动机,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 第18章 章以转身进厨房,一阵乒了乓啷,不久,悠悠的香味飘飘荡荡钻进了霍尔的鼻端,放下茶杯跟进了厨房,只见章以把切好的西红柿扔进翻滚的沸水中,打开顶柜,抓了俩鸡蛋,敲破蛋壳,找了双筷子“咔咔咔”地打蛋液。 霍尔站在门口,垂下眼睑,慢慢地笑了。 章以一眼看见霍尔,端着碗靠过去,撞撞他,“喂!低下头,仔细看。” 霍尔低下头。 “会了吧。” “大概吧。” 把碗和筷子塞到他手里,“你的智商,我绝对放心。”章以朝灶台走去,“今天这顿饭吃的,竟然不管饱,有你这么请客的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欠你一顿饭?” “霍尔!”章以一眼甩过来。 霍尔顾左右而言他,“搅成这样行了吗?” “帮我把料酒拿过来。”章以把鱼翻了一面,放了两片生姜。 霍尔拧开瓶盖,“现在倒?” 章以点头,“别倒多了。”转过身,打开锅盖,左手端起蛋液,高举过顶,橙黄的液体如线一般细细地淋进西红柿汤里,右手拿筷子顺时针轻轻地搅拌。 霍尔往灶台上一靠,赞叹:“简直就是行为艺术。” 章以放下碗,够着脖子四处找花椒,叹了口气,说:“几天没回来,机器人没能量了,否则,谁能有我懒?做饭是被逼的,一个人生活,自己不做吃什么?” 霍尔低下头去。 章以找到花椒,扔进鱼锅里,“怎么不说话?” 霍尔笑了笑。 章以打开保鲜箱,扫了一眼,问:“想吃什么?” 霍尔跟了过来,“芹菜炒肉,如果有的话。” 章以翻出芹菜和肉,“怎么想起吃这个?” “以前没吃过。” “嗯?”章以疑惑。 “见别人吃过。” “嘴馋?有必要表现得这么不成熟吗?谁把你馋成这样?”章以从水里捞起芹菜,手起刀落,切成小段,“你不用回答,估计我不认识。” “其实没什么,我某次在通讯器里看见他吃得津津有味,至今记忆犹新。” 章以一愣,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笑了笑,“到那边等一会儿。” “没什么能帮忙的了?” “那就……把西红柿蛋汤盛出来吧。” 霍尔揪了点香菜叶子扔进汤锅里,找了只碗盛汤。 章以挑着眉梢转过头来,“你会做菜?” 霍尔弯腰贴上他的脸颊,轻轻说:“每个变形人都会,虽然我不常做。” 章以“刺啦”一声把肉片倒进热油里,“法律规定的?” “传统,优秀的传统。” “人类不会做?” “溺爱,十足的溺爱。” 章以极其认同地点头,盛出肉片,刷锅,放油,说:“你们没想过溺爱的后果吗?” 半天没听到回声,章以扭过头来,见霍尔正在洗香葱,视线恰巧与章以碰到一起,说:“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其实之前的人类遍布各行各业,他们认真、聪明、蓬勃。但是现在,人数渐少,任何损伤都是无法弥补的遗憾。”顿了顿,接着说:“目前,参加工作的人类寥寥无几,而其中的佼佼者只有许明捷,所以,你无法想象爱慕他的变形人多到何种程度。” 章以惊讶之极,“这就是他住进军总部的原因?放任他流落在外会引起社会混乱?”其实,心里想问的是——我干嘛也要住进来? “是啊。四年前,他私自驾驶战机冲进军事专用通道,按规定,必须解除工作接受惩罚,但是你看,公众不同意,并且态度极其强硬。” 章以目瞪口呆,半天才机械地翻炒芹菜,“这是溺爱?这是姑息养奸吧!” “富有活力的人充满了魅力,小小瑕疵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霍尔认真地凝视他的眼睛,而后打开锅盖,问:“鱼要盛出来吗?” 章以看了一眼,“嗯,差不多了。” 霍尔将香葱撒进去,找碟子盛鱼,笑说:“你不觉得两个人一起做饭很浪漫吗?” “别人做好给我吃更浪漫。”章以解开围裙,随手一扔。 俩人端坐桌前,静谧无声。吃完饭,绕着小楼散了两圈步,霍尔搂住章以的身体,低下头深深探吻,不知过了多久,气息不稳地分开,霍尔含着耳垂哑哑地呢喃:“再见,晚安。” “……再见。” 霍尔松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大步流星地离开,消失在虫蚁窸窣的黑夜里。 第二天,章以去某大学法学院报到,院长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了一桌子,慌忙一边擦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部长先生没跟我说是人类来学习。” 带着章以去交钱,章以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按在付款器上。 院长问:“章先生,你打算学多长时间?” “全划走吧,有多少存款就学多长时间。”章以叹了口气。 话音未落,院长猛抬头,嘴唇直抖,“全划走?那……你能学到……宇宙毁灭。” “啊?”章以一愣,伸头看了看显示屏,一串“#”字符,“怎么回事?” “殿下的存款。” “很多?” “法律上,理论上,世俗观念上,殿下应该处于巅峰。” “啊?”章以的眼神转到院长脸上,定了定神,说:“先付一年的吧。”心里却说:早知道指纹连着他的存款,我还卖什么零件啊!不过,话说回来,他已经知道我来学法律了吧,会不会给部长带来麻烦?瞧把老头紧张的。 出了办公室,章以打开通讯器,画面跳出来,霍尔正背对自己面朝窗外,章以打招呼,“嗨。” 霍尔转过身来。 “我刚才发现一个秘密。” “我很有钱的秘密?”随手把文件扔在桌上。 章以讪笑,“我没想瞒着你,主要是忘记了。” “主动忘记的吧。”霍尔抬眼看看那些开小差的下属,举步走进休息室,关上门,接着说:“事先告知,叫‘商量’,事后告知,叫‘通知’,被发现了还要狡辩,叫‘死不悔改’!会商量的,是大事;会通知的,是小事;死不悔改的,定然是见不得人的事。那么,你打算背着我干什么不法勾当?” 章以一下子笑了,“不法勾当?学法律是不法勾当?学法律的最终目的就是遵纪守法。” “是吗?”殿下说:“我一直以为是为了找漏洞钻空子。” 章以一愣,哈哈大笑,“英雄所见略同!”摸了摸鼻子,“顺便问一句,你和国库谁更富裕?” “国库。” “你看,我的生活品质正在下降。赶紧赚钱去吧,上班时间不务正业!”说完关闭通话。 霍尔在沙发边坐下,闭上眼睛笑了笑。 下午,章以转进教学区,上课铃响起,挑了个人数最少的教室走了进去。 台上一个壮硕的老头神色倨傲地口沫横飞,台下稀稀拉拉的学生东倒西歪嬉皮笑脸。 章以在最后一排坐下,老头一愣,目光凌厉地扫过来,紧跟着学生们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章以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 “章先生?”老头问。 得!我是名人!章以站起来,“我能在这里旁听吗?如果麻烦的话……” 老头摆摆手,“来了就来了吧。”而后低头看了看讲义,“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某个活络的小伙子站起来笑嘻嘻地说:“讲到‘绞刑’了。” “对,‘绞刑’。”老头找了支笔在白板上写字,勾完最后一笔,台下一阵悉悉索索的闷笑,前排一个大胖子站起来,乐呵呵地说:“老师,我们认识的‘绞’字跟您写得好像不太一样。” 老头一脸严肃,抓笔杆狠狠敲桌子,厉声说道:“怎么不一样了?知道意思不就完了嘛,废什么话!” 后排某学生跳起来,一屁股坐到椅背上,笑嘻嘻地说:“老师,您别听他的,他那是污蔑,您写错字,那叫通假,写对了……”故意停下来,全班立马极其默契地跟上,哈哈大笑,高举双手异口同声地喊:“那叫奇迹!” 气得老头“砰”一声把讲义掼在讲台上,“全班扣分!” 一人举手,没等老头示意,自己站起来,一脸的正经八百,“报告老师,已经扣光了,开学一个月不到就扣光了。” “呃……”老头脸涨得通红,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嘟囔:“这帮鬼崽子!” 没等他说完,台下立刻此起彼伏地搭腔,一个个挤眉弄眼极不正经,“又不是头一回,都成家常便饭了,有必要恼羞成怒吗?”“我们学分没了都不在乎,您在乎什么?”某学生跳起来,“老师啊,您用不着难为情,多了个章先生也没什么嘛,他都有婚约了,再说,您这么大岁数,又是结了婚的,还跟殿下争什么?” 章以心脏一抖,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老头瞟了瞟章以,对台下大骂:“胡说八道!” 前排的大胖子又站了起来,转身压了压手掌,跟领导训话似的,“你们还分得清上课下课吗?都给我老实点!”转过身,摆出献媚讨好的表情接着说:“老师,您看我高矮胖瘦合适吗?要是合适的话,要不我教您写?” 老头操起笔就砸了过去,全班哄堂大笑。 随后,在众人七嘴八舌之中,总算是教会老头写“绞”字了。 老头往讲台上一靠,“今天这件事,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一指自己的鼻尖,“我,詹教授,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执行‘绞刑’。” “就因为您不会写‘绞’字?”某学生疑惑。 “当然!” 章以旁边一个学生哭丧着脸磨磨蹭蹭地站起来,“那怎么办?现在您会写了。” “那也是被你们这帮会写的硬生生教会的!” “呃……”静默片刻,哈哈大笑。 章以倒在椅子里,乐不可支,这詹教授太有意思了。 在热情澎湃的氛围中愉悦酣畅地听完了一个小时的课。铃声响起,詹教授朝章以招招手,章以走了过去,老头一边收拾讲义一边说:“我看过你在法庭上的狡辩,说实话,口才不错,你想没想过当律师?” 真没想过!章以微微一笑。 “你来考我的研究生吧,”教授没等章以答复, “再见,章先生。” 啊?见老头走远了,呐呐道:“再见,教授。” 随后,章以开始四处打听詹教授的情况,没多久,一清二楚,老头当了将近两百年的最高院法官,为人正直,眼高于顶,喜好虚张声势,表面犀利,实则内心慈祥,最大的特点是——提笔忘字。可惜,老头还特好写字,认为那是潇洒飘逸的书法,这可怎么办啊! 章以就喜欢这样的教授,于是调出老头的课表,他的课一律旁听。 第19章 此后,章以骤然繁忙起来,体育大学法学院两头跑,生活委实丰富多彩,渐渐地,面色丰润唇红齿白。跟两边的学生都混熟了,但凡集体活动,章以一律抢着付账,抢到最后,那帮变形人都脸红脖子粗了,终于,詹教授一语道破了其中的玄机——花别人的钱请自己的客,怎么算都不是赔本的买卖! 章以哈哈大笑。 其实,朋友的亲密程度是不可一视同仁的,跟詹教授的俩研究生特熟,熟到什么程度? 某天师徒四人泡完图书馆,一起去吃饭,其中一个学生——就是那大胖子,喝了点酒,一把抱住章以,腻腻歪歪哼哼唧唧:“你怎么能跟殿下订婚?遇到我之前你怎么能订婚?你都没见过我的好你怎么能订婚?恨不相逢未嫁时啊!”章以哭笑不得,拍着他后背安慰:“这不还没结婚嘛,你还有机会。”另两人一听,这个汗流满面啊,一人架一只胳膊赶紧把胖子拖开,将这婚外情活生生扼杀在了摇篮里。 倒是跟殿下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通过几次话,吃过两次饭。 某次,约在中央政府大楼吃饭,趁霍尔不注意,某活络的小伙子悄悄对章以耳语:“章先生,最近老不见你来,整栋楼都想你了。”章以遗憾地笑了笑,“今天不行了,借他一下午加一晚上,技术层面可操作性不大。” 小伙子一脸失望,章以有些于心不忍,“呃……我尽量。” 于是,章以使出浑身解数借了仨小时,找的理由越来越牵强附会,以至于到最后,霍尔吻着他睫毛喃喃:“今天下午不上班了……”章以一愣,霍尔抱起他,“我们回家。” 章以吓了一跳,“回去干什么?” “从此君王不早朝。” 章以按着他肩膀霍然从臂弯里跳下来,摆摆手,“你的中华古文化素养非常令人敬佩。” 霍尔跟出来,“你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精神也非常令人敬佩。” 章以郁卒烦躁,但是,整栋楼却恨不得对他顶礼膜拜,章以——那就是天使啊,如果01号星有基督教的话。 时过半月有余,新闻中,殿下站在中央政府大楼前的草坪上,宣布:“非常遗憾,斡旋失败,迫不得已将采取更为直接的方式解决与1448号星球之间的矛盾,在此期间,我们会极力争取和谈的机会。我很抱歉,但愿没影响大家的心情,祝大家晚餐愉快。” 官腔打了半天,说得好像事出无奈似的,其实,简而言之——侵略正式开始了! 这样一来,霍尔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俩人彻底见不着面了。 偶尔通个话,总是被匆匆打断,不是秘书说——殿下,会议开始了;就是护卫说——军舰准备就绪,请指示。 期间,许明捷回来了,大手一挥,神情陶醉,面朝遥远的天际感慨万千:“战火纷飞硝烟四起,我梦寐以求的战争啊!” 章以点着头赞叹,“你应该驾着战机冲进对方的军事专用通道,不出所料的话,你会死无全尸,不过没关系,帝国会给你发勋章。” “抬杠是吧!”许明捷竖眉毛。 “军国主义狂热分子!侵略别人,致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能让你获得莫大的乐趣?” 许明捷一脸不可思议,喃喃:“殿下怎么找了你这么个拖后腿的窝囊废?”没一会儿又跑过来,“章以,谢谢你帮我胡搅蛮缠,工作保住了。” “你那工作,丢不了!跟我没关系。” “话不能这么说,上次留案底的时候就告诉我,再逮着就解除工作接受惩罚。” “哦?所以,今晚你请客?” “这是敲诈!” 于是,俩人又三更半夜在军总部巡逻队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 许明捷要往人群里挤,说是凑热闹,章以坚决不同意,硬拖着进了家高级饭店,直接进包厢。 吃饱喝足,回家的途中,章以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跟踪。许明捷嘲笑:“除非你未婚夫派护卫暗中保护你,否则谁敢打人类的主意?不想活了!”章以也嘲笑:“你这逻辑……不觉得自相矛盾?没人敢打人类的主意,他干吗还派人保护我?”许明捷呵呵干笑,“意外无处不在,他不是怕你出意外嘛。” 随后,连许明捷都忙碌起来,时常彻夜不归。 如此持续了三四个月,章以在法学院听完课就到体育大学练球,累了烦了没心情了,毫不犹豫地请假,以至于惹得好脾气的机器人教练忍无可忍,极其无奈地抱怨:“章先生,你的态度不端正,行为太肆意,专业运动员的素养……” 章以笑着打断,一指隔壁球场,“后天的努力能让我战胜那些魁梧的变形人吗?” 机器人无话可说了。 买了一大堆法律书籍,其中包括詹教授开列的读书清单,晚上,孤灯寂影下,伴着时断时续的虫蚁和鸣读得废寝忘食。但凡重要内容,章以一律过目不忘。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热情会如此空前的高涨。 某天,练完球,跟同属网球专业的同学起哄进了家酒吧,此酒吧明显不上档次不入流,门前乌烟瘴气,周围牛鬼蛇神大扭特扭。刚喝了一口,通讯器响了,章以接通,霍尔的身影骤然出现在空气中,一身戎装,带着一众表情肃穆的军官不知去哪儿。章以左右瞟瞟,霎时,音乐哑了、舞蹈停了、灯光亮了、酒水也漫出杯口了,周围人群瞬间呆若木鸡。 一看章以身处的环境,霍尔停下脚步,垂首对护卫不知说了句什么,人流立时消失殆尽。 章以露出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酒吧老板大惊失色地慌跑过来,冷汗唰唰往下淌,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章先生说……” 霍尔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殿下声音淡漠而低沉,“你没理由拒绝客人,特别是态度强硬的客人,这在情理之中。” “谢谢谢谢……”老板偷偷擦了把汗,殿下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霍尔眼神转到章以脸上,“喝酒了?” “一点点。” “酱香型茅台?” 章以晃了晃酒杯,“北纬四十度的葡萄酒。” 霍尔点头,“喝酒别开车,找人接你回去。” 章以笑说:“可以自动驾驶。” “是吗?你的车子都智能到能应付交警临检了?” 章以笑问:“我们现在谈话的重心是‘酒后不能驾驶’,而不是我跑到酒吧来?” “你希望谈后一个话题?” 章以摆了摆手,霍尔接着说:“01号星像地球但不是地球,你要明白,你是弱势群体,情绪失控时,任何事情都会发生。” 章以一愣,点了点头。 霍尔抬起头,眯起眼看向章以身后,“先生们,运动会在即,你们应该合理地安排饮食起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更半夜喝酒。”说了句“再见”关闭通讯器。 这就是命令!谁还傻愣着等人诟病?呼啦一声,摩肩接踵走出了酒吧。 章以往门口一站,遥望繁星点点的夜空,叹了口气。众人纷纷表示要送他回家,章以一一谢绝。 驾车飞上天空,章以频频向车后瞧去,总疑心有人尾随,直到进入军总部上空才放下心来。 往床上一趴,长长吁出一口气,一个多月来唯一的一次见面,毫无旖旎缱绻的情致不说,还被他教育了一顿,“我说的吧,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在哪儿。”唉…… 又叹了一口气,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章以从楼上下来,许明捷正站在门边,章以笑问:“这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许明捷“砰”把门甩上,“刚回来,饿得不行了。” 俩人坐在餐桌旁等机器人做早饭,章以见许明捷心不在焉便问:“怎么了?” 许明捷看了他一眼,支着脑门低下头,过了半晌才说:“章以,我已经30岁了。” 章以一愣,往椅子里一靠,“他们强制你结婚?” “等此次战争结束就结婚。” 章以皱眉,“对象……是谁?” 许明捷猛然抬起头来,把筷子狠狠掼在地上,厉声答道:“梅索!” 章以嘟囔:“梅索?”陡然回过味来,睁大眼睛,“梅索?上次那个梅索?” “对!就是他!” 章以稳住心神,平静下来,凝视着桌面清晰的纹理,问:“怎么会是他?不能拒绝?” “候选人有十个,可以换别人,不过……”许明捷萎顿下来,“我们上次擅闯了他的私人领地。” “此事还没告一段落?他威胁你?” “他说他可以让法院来裁决此事。” 章以沉吟片刻,问:“你没把我拉上?这件事是我们俩一起做的,他不会希望法院把我也判给他的!” 许明捷往后一仰,脑袋挂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说:“我说了。他说……”哀叹一声,神色颓败,似乎了无生气。 “说什么?” 许明捷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他说,他领地上有车子痕迹,也有战机暂停的印迹;他说,他能证明你不会开战机,而我会;他说,他能证明那辆车是我的,虽然车里有你的指纹、纤维甚至是呕吐物;他还说,他已经找到了领空的范围限定,而我闯进了他的领空,未经许可。” 章以惊讶之极,缓声问:“现在,只能在跟他结婚与成为他的私人财产之间任选其一?”许明捷的头像断掉似的点了一下,一时之间俩人大眼瞪小眼。 这时,机器人送来稀粥,瓷碗与桌面轻轻一触,“咔嚓”一声脆响,章以悠悠回神,很是冷静地说:“不能让他把我剔除出去,你一定要跟我绑在一起。”顿了顿,章以握住许明捷的手,“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当真上了法庭,有很多人能证明我们俩是同时闯入他领地的,有军备部长、修理厂长官,还有殿下。” 许明捷“腾”坐直身体,“哈哈,我就不信他敢惊动殿下!” 章以白了他一眼,盛了两碗粥,一瓢冷水浇下去,“别高兴得太早,他既然盯上了你,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许明捷一下子瘪了。 章以接着说:“对了,他到底什么来头?” “呃……”许明捷茫茫然地摇头。 章以被气乐了,“真是无可救药,你呀,30了,就算没他,也会有别人等着,你那自由恋爱的志向已经没时间伸展了。” 许明捷夹了根小菜放进嘴里,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我想回家。” 章以一愣,唉……我也想回家。 吃完饭,许明捷上楼睡觉,章以开着车先去了法学院,听了一节枯燥无味的课,那须发喷张的老教授完全是照本宣科,还尽讲些教条陈腐的内容,章以听得昏昏欲睡。 出来的途中,遇上詹教授,老头招招手,说:“章先生,我刚刚打听过了,你享有特权,可以直接参加司法考试。” 章以皱眉,“教授,我考来干什么?” 老头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你说得对,作为一个人类,确实没必要参加考试。”越过章以朝前走去,喃喃自语:“我以为我终于遇到了一位积极进取的人类。” “教授……”章以瞧着他落寞的背影,居然有些于心不忍,又叫了一声,“教授……” 詹教授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说:“章先生,你言辞犀利,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反应敏捷,你不觉得你很适合当律师吗?” 瞧着他充满期盼的眼神,章以犹豫片刻,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容我想想,事关重大。” 詹教授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头发,“现今,人类的情况不容乐观,被家族过渡纵容,大多沉迷享乐,或飞扬跋扈、或消沉迷惘,国家每每鼓励人类接触社会参加工作,但屡屡无疾而终。” “这难道不是过分溺爱与无限制的宽容造成的吗?” “你说得对。或许你能成为榜样,起到积极的示范作用,变法革新自上而下执行起来……” 章以吓了一跳,立刻打断,笑说:“别!千万别!您千万别对我寄以厚望,变法革新,这种名传千古或遗臭万年的伟任还是留待精力过剩能力强悍的人去完成吧,我有空的话可以鼓鼓掌或吐吐口水。” 詹教授哈哈大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孩子……” 开车去了体育大学,绕着操场跑了两圈,随后打了一个多小时网球,擦着汗往场边一坐,机器人扔了瓶水给他。 “谢谢。”章以咕嘟嘟灌了半瓶。 机器人颠着球跑过来,说:“章先生,你知道帝国运动会的吧。” “不知道。” 机器人惊讶,“你怎么能不知道!这么大的体育盛事!” 章以笑眯眯地打断,“不要怂恿我参加,再大的盛事,我也只是个观众。” 机器人挠头,金属手指刮得金属头皮“嘎吱嘎吱”响,章以听得直起鸡皮疙瘩。机器人说:“重在参与,就当玩呗。以你的水平,第一轮铁定被淘汰,又不耽误你欣赏后面的精彩比赛。” “你都知道了还让我去丢人现眼?” “谁会笑话你呀!都几百年没有人类参加比赛了,公众日盼夜盼,简直望穿秋水望断衡山。” 真不错,这铁皮子脑袋还会用成语!章以笑了,“听你这么一说,那我真得参加,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出风头可惜了!” 此言一出,机器人“腾”站起来,“对!不去可惜了!我帮你报名!”说完,“嗖”一声跑远了。 章以大惊失色,“喂!我说的是反话!”眼见踪影皆无,章以被气乐了,“这破铜烂铁脑袋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第20章 章以当即进了校长办公室,要求取消报名,校长惊愕,“报名?运动员的参赛资格都是之前的比赛争取来的,名单早就确定了,我活了三百多年从没听说过能临时报名。” 章以很想提醒他,我是人类,享有特权!转念一想,他难道不知道?谁信啊!这太极打的,惊愕的表情装得简直入木三分! 章以笑了笑,“再见。” 出了办公室,四处找机器人教练,傍晚时分,机器人款步出来了,章以抓住它的手指,“你去哪儿给我报的名?” “网上。” “哪个部门负责接受?” “体育部。” “办公室在中央政府大楼?” 机器人又挠头,挠得章以头皮直发麻,摆摆手,“再见。” 第二天,章以听完课,驾车去了中央政府大楼,没遇到任何阻拦就停在了楼下,恰巧碰到霍尔办公室某工作人员,该同志惊讶:“章先生?来找殿下?”章以还没来得及说话,此仁兄皱眉自语:“殿下从前线回来了?” 前线?他跑去干什么?不是说他只需要尘埃落定时去犒劳将士吗? 章以伫立良久,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直奔体育部,办公桌后阔鼻深目的中年人热情地接待了他。 还没等章以说明来意,中年人说:“章先生,来听听这个。”摁下按钮,只听耳边回荡着——“听你这么一说,那我真得参加,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出风头可惜了!” 中年人笑得极其得体,“章先生,我们测过了,这确实是你的声音。” 章以挑眉,“这算授权?” 中年人微微颔首,“你知道的,没有授权我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代理报名。你放心,你的报名是合法的。” “那好吧,”章以站起来,“取消报名的合法程序是什么?” “对不起,章先生,我只负责接受报名。要取消,你需要到楼下咨询黄先生。” 你们就踢皮球吧!最好别激起我的逆反心理,要不然我誓死不参加!微微一笑,“谢谢。” 下楼找黄先生,秘书告知:“对不起,黄先生查看场地去了,有什么需要转达的吗?” 好极了!扯皮是吧!章以突然笑了起来,“请转告黄先生,两个小时后他将收到我的医学体检报告,其中某行文字能充分证明比赛当天我卧床不起。”说完大步朝门外走去,秘书大惊,连奔带跑地赶出去,“章先生,章先生,留步留步……” 章以停下脚步,侧身笑问:“黄先生回来了?” 秘书擦了把汗,“章先生,黄先生真的去查看场地了,我帮你预约,要不麻烦你明天再跑一趟?” 章以点了点头,“谢谢。” 中午随便吃了点饭,下午正好有一节詹教授的课,听完课章以没跑掉,被老头叫住,“章先生,司法考试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教授,难道近期就要考了?” “快了,等帝国运动会结束。你要开始备考了。” 章以哈哈大笑着张开双臂,对自己全身上下一比划,“那您得失望了,我近期恐怕没时间,不瞒您说,我是参赛运动员,哈哈……他们认为我身强体壮球技已臻化境,能战胜彪悍的变形人,哈哈……您说我这样的都被赶鸭子上架了,这帝国运动会的规格能高得起来吗?” 老头愣神,嘴唇一阵痉挛般的颤抖,“这……这也能……成为榜样!效果是一样的。” 章以摆了摆手,“我的教练认为我应该精益求精,他们帮我制订了一系列训练计划,我要去体育大学了。关于备考,我尽量跟他们协商,再见教授。” 绕过墙角,见老头进了教室,章以拐了个弯,直奔图书馆,泡了两三个小时,被俩师兄逮了个正着,一人架一只胳膊,谄笑着怂恿:“难得殿下远在天边鞭长莫及,这是典型的天高皇帝远,赶紧的,及时行乐啊!”钻进饭店吃完饭,章以付了钱,不是自己的钱不花白不花。而后,进了家竞技场,刚进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鼻而来,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一人横飞上天,直挺挺摔下来,饶是如此,人家态度依旧良好,一声没吭,只不过,四肢抽搐口喷鲜血,挣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章以往入口处一站,霎时全场静悄悄,连观众带拳手齐刷刷地看着他,“腾”,章以的身体僵得笔直,不知谁疑疑惑惑地询问:“章先生?殿下的章先生?” 章以扭头就跑,不顾周围惊诧慌乱的眼神,一路风驰电掣地落荒而逃,身影一片虚幻! 俩师兄面面相觑,胖子面色恍惚地动了一下眼珠,傻了吧唧地问:“他怕什么?怕殿下查勤?” 章以怕谁?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扯淡! 我们的章先生看见螳螂(?)了!某赤膊壮汉,一个激动,腾身跳起三米高,还没落地,人头立时变成了楔形,眼冒赤光,嘴滴涎液。 章先生一路狂飙冲进车里,额头抵着控制台,喘了半天气,骂了一句:“变螳螂都没敬业精神,长吸盘干什么?还没把我恶心死,你应该再接再厉!” 所以—— 回家是不可动摇的基本国策!谁要是敢拦着,我跟谁急! 暂时回不了地球这个家,只好退而求其次,章以回了军总部。 第二天听完课,章以看见詹教授迎面朝自己走来,赶紧三两步跑进车里,冲天而起,扭头瞧下去,老家伙还转着脖子目送自己离开,一脸的欲言又止。 来到中央政府,进了黄先生的办公室,秘书偷偷擦了把冷汗,心里一个劲埋怨老板:你倒是躲了,我真是倒了血霉了!陪着笑说:“章先生,您来得不巧,黄先生刚开会,没三五个小时出不来。”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秘书还特地指了指大门紧锁的会议室。 你们就推石磨吧!章以微笑,“先生,其实我想通了,今天来不是为了取消报名。” “哦?”秘书立马喜笑颜开,拖了把椅子,“请坐请坐。”又热络地沏了壶茶,“大红袍,您担待您担待。” 章以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我要谈的事情影响到我的体育生涯,您看……” “明白明白,稍等稍等。”秘书出门拐了个弯,进了隔壁,没一会儿,一个小眼睛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客客气气地说:“章先生,请坐请坐,鄙姓黄。” 章以笑说:“对您仰慕已久,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每每失之交臂,当真是遗憾之至。” 这姓黄的也不尴尬,乐呵呵地说:“客气客气,有什么鄙人能分担一二的?” 章以架起二郎腿,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说:“实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黄先生成全。” 黄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章以接着说:“我对运动会神往已久,很想借此机会一举成名。怎奈我的教练认为我水平不值一提。既然正当途径行不通,那么您看您能不能提携提携?” “一举成名?” 章以微笑,“怎么才能一举成名?” “冠军?” 章以一摊手,“很显然亚军的影响力不够深远。” 黄先生咽了口唾沫,“你觉得你还不够出名?” “挂靠在殿下身上的名气?” “呃……”黄先生心想:陡然遇着个思进取的,他怎么就这么斗志昂扬呢?就不能悠着点儿?问:“你的实力不足以使你实现理想?” “我接触网球才四个多月,目前仍处于适应球拍重量阶段。” 黄先生沉思片刻,迟疑着开口,“章先生,各方面的协调……” “一切费用由我提供,包括您的劳务费。” “工作量大到无法想象……” 章以打断,皱着眉头问:“换句话说,您无能为力?既然这样,明天我就把体检报告……” 黄先生赶紧承诺:“放心,可以做到。” “做到什么?” 黄先生站起来,握住章以的手,“章先生,您将是本届帝国运动会的网球单打冠军。” 章以的唇角渐渐上扬,慢吞吞地站起来,突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本书“啪”一声扔在桌上,撑着桌子逼视他的眼睛,“黄先生,让我来告诉您,您现在的行为是收受贿赂操控比赛!” 唰!黄先生脸色煞白。 章以又慢条斯理地掏出通讯器,“这里有录像,这是证据。您知道的,我是人类,行贿虽然是犯罪,但公众会体谅一个人类渴望实现自我价值的不懈努力的,虽然方法有点急功近利。” “章……先生……” 章以压了压手掌,安抚一笑,“你我初次见面,直接对簿公堂有些不近人情。不如这样,退一步海阔天空,您取消我的报名怎么样?” 黄先生偷偷一巴掌抽在自己大腿上,暗想:早就听殿下专属楼的人说他擅长耍嘴皮子,我怎么就不信邪?只得说:“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要研究研究,要不麻烦你明天再来一趟?” 都到这份儿上了,他还在负隅顽抗?章以点点头,笑说:“打搅您工作了,再见。” 黄先生茫茫然地说:“再见。” 出门随便吃了点,章以习惯性地往体育大学驶去,到了中途,骤然掉头,嘟囔:“听到‘体育’两个字我就烦躁。” 泡了一下午图书馆,天色墨黑饥肠辘辘,回了军总部,不想等机器人做饭了,章以直接去了食堂。 刚进门,一群军官直愣愣地把眼神从墙壁的光幕上转到章以身上,章以环视一周,低头看看自己,好像……好像穿得还算得体嘛。 旁边站起一名军官,歪着头咨询:“章先生?” 章以微笑。 该同志一指光幕,“七百年来第一位人类网球冠军……” 什么?章以一眼甩过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新闻,主持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得嘴角大开大合,不停地重复:“殿下未来的伴侣——章以先生,日前报名参加帝国运动会比赛。章先生立志成为七百年来第一位人类网球冠军,体育部经慎重协商,同意了这一请求,经司法部核实,章先生作为双重特权享有者,完全……” 后面实在听不下去了,章以转过来对军官扯了扯嘴角,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操控比赛可以直言不讳地昭告天下?” 该同志微微一笑,“我是军总部官员,司法部不归我管。” 章以深吸一口气,一路点头微笑,镇定从容地走到餐盘前,夹了一大堆菜,就近找了个座位,一头扎下去,风卷残云。 都没到五分钟,章以吃完了,扫了一眼光幕,还在播同一条新闻,画面中章以正矫健地挥拍击球,英姿勃发,那鸡血主持人还在慷慨激昂:“……医学部门承诺,在此期间,他们将密切关注章先生的身体状况,确保他以最佳状态上场比赛。各位观众,让我们拭目以待……” 得!请病假的路也被堵死了。章以别过脸去嘟囔:“这是偷拍,违反《人类保护法》!” 心情沮丧之极,又一路点头微笑往外走。 出了大楼,往草坪上一站,晚风轻柔触体温和,章以遥望神秘深邃的星空,久久伫立,更深露重冷风侵体,叹了口气,慢吞吞回了小楼。 第21章 当晚,后勤部长通知章以医学部门要给他检查身体,章以对着通讯器微微一笑,“先生,用得着这么劳民伤财吗?让我来猜猜看,这小楼里有没有健康检查系统?隔几个小时向你们提交体检报告?” 老头一愣,尴尬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您提供的答案。” 老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此后,章以天天窝在小楼里,哪儿都不想去,其实也无处可去,法学院——会被老头逼着参加司法考试,体育大学——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嘛! 每天无所事事,不想看书也不想运动,倒是把机器人的工作彻底抢了过来,忙里忙外洗衣做饭。闲暇时分更是空虚寂寞,只得对着光脑看新闻,与1448号星的战况天天都是头条,铺天盖地绕都绕不开。而新闻的主角永远都是尊敬的皇太子殿下,一身戎装,有时标杆笔直地站在光幕前,抬着下巴专注地凝视激烈的战况;有时居高临下地站在战舰舱口,面对苍茫的宇宙与庞大的舰队,一声令下:“出发。” 身形稳健,面无表情。 渐渐地,不知从哪天起,看新闻成了不可或缺的生活重心,以至于整天废寝忘食,家务活又还给了机器人。 当报道——进攻大捷时,章以跟着微笑;当报道——遭遇顽抗时,章以跟着锁眉。1448号星上,黑漆漆的水惊涛骇浪,一片片不知何物的残骸飘荡在水面上,载浮载沉。上空,悬停着如蝗虫般密密麻麻的舰队群,一声令下,井然有序地扎进黑水里,顿时惊起万丈狂澜。那些影响食欲的智慧生物在这场浩劫中奋勇反抗,而那光怪陆离的城市却依旧以不可阻挡之势分崩离析。帝国的战舰也在激烈的攻击中残破损伤得厉害,带着满目的疮痍从战火中冲出来,舰身被黑水腐蚀得斑斑驳驳。 章以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帝国的捷捷突进而欢欣鼓舞,还是该为被侵略者的节节溃败而伤心遗憾,或者该为双方牺牲的将士而心怀怜悯。心情矛盾之极。 至少有一点章以不得不懊丧地承认,他每天不停地转换页面,却总在下意识地追寻着新闻的主角。 主角雷厉风行,做事果断决绝,无论是喜讯还是噩耗,他永远都面沉似水波澜不惊;无论是在战舰里还是踏上1448号星体,他全身上下都透着不可言喻的杀伐气。 某天,俘获了成千上万的智慧生物,殿下背着双手站在崖顶上,崖下是黑压压的残兵败将,他停留片刻,只字未说阔步离开,所有目光都追随着他的背影。 章以异常惊诧,他傲慢得像个君王,转念一想,又对自己嗤之以鼻,他本来就是君王。 隔天,殿下笔直地站在军舰舱口,右肩上抗着一把口径极大的武器,周围是广漠的宇宙与一望无际的大小战舰。霍尔慢慢抬起手腕骤然轰出一枪,声音响彻苍穹,下命令:“出发!”霎时,不计其数的战舰齐声轰鸣震耳欲聋。随后,舰队冲进了1448号星大气层,以势如破竹之姿扎进了茫茫无际的黑水里。 这些天来,章以很是纳闷,脑袋里不停地盘旋:他难道人格分裂?这是我认识的霍尔吗?他这么冷酷威严? 从那以后,殿下的身影突然从新闻中消失了,一连两天,杳无消息,没有旗开得胜的喜讯,也没有溃不成军的噩耗。 章以眉头越皱越深,夜晚仰望星空,喃喃:“这么大的帝国,群龙无首的话……”突然回过味来,补了一句,“我指望着你送我回地球。” 此后,依然无声无息,许明捷一直未归,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章以坐立难安,左思右想,觉得也许能从军总部里探听到军事机密,跑进办公大楼,一眼看去,繁忙而不慌乱,所有人员都进进出出脚不沾尘。章以放了一半心,至少战争还在继续。 迎面碰到后勤部长,章以开门见山地问:“先生,战争白热化了?” “为什么这么问?” 章以微笑,“好奇。” “我只是个后勤部长。” “那么谁能给我确切答案?” 老头似笑非笑,“殿下。” 章以不说话了。 回了小楼,绕着小院子散了半个小时步,一巴掌拍在树干上,跑进屋里,找出通讯器,按下霍尔的通讯地址,等了很久,终于接通了,章以刚松了一口气,画面中突然出现一个护卫,“对不起章先生,殿下在战场上,未经许可接通殿下的私人通讯器是违法行为,我正在违法。” 章以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护卫点了点头,“再见章先生。” “再见。”章以落寞地说了一句。 无法掌握任何信息的日子,章以过得浑浑噩噩,坐在窗前,铺开纸,握起笔,心不在焉地写写画画,等回过神来陡然发现,满纸的《百家姓》,章以笑了,幽幽自语:“你姓霍还是姓霍尔?”没人回答他,抬头遥望窗外的参天巨木,悬腕无意识地画圈圈,不知过了多久,低头一看——大大小小全是“霍”字,各种字体一应俱全,“你姓霍!”章以认定。 当天晚上,许明捷居然摇摇晃晃地回来了,一身风霜满脸倦容双眼猩红。章以站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容问:“怎么回来了?战争结束了?” 许明捷颓然倒在沙发上,晃了两下鼾声大起。章以叹了口气,蹑手蹑脚上楼抱了床被子给他盖上,往对面一坐,愣愣地注视着他沉静的睡容,不知多久,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璀璨的星空。 第二天中午时分,许明捷醒了,耸了耸鼻子,哈哈大笑着跑进厨房,“我要吃葱烧海参、酸汤肥牛、凉拌鸡脯丝。” 章以“咣当”一声把锅铲扔进洗理池里,挑着眉梢说:“还不错,不算麻烦,要不我给你做佛跳墙?” 许明捷讪笑,伸头看了看桌上的菜——芹菜肉丝、红烧鱼、西红柿鸡蛋汤,撇了撇嘴,“你也就会做点儿家常菜。”往椅子上一坐,章以一把拎起他衣领子,“去刷牙。” 许明捷抓起桌上的碗,接了点水,漱了漱口,趁章以不备,一筷子叉起红烧鱼。 章以给他盛了碗饭,“怎么累成这样,破损的战舰很多?” 许明捷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黑水的腐蚀性太强了,那些混蛋往里面加的物质至今没查出来。” 章以皱眉,“对人体有伤害吗?” “你说呢?”许明捷突然放下碗,瞪着章以,章以莫名其妙,许明捷傻乎乎地问:“昨天我怎么回来的?” “问我?” “呃……”许明捷翻着眼珠挠头皮,“我每天平均睡两个小时,只记得晕在了涂料桶上,好像梅索从控制室里跑了出来。” “梅索?”声音高了八度。 许明捷低头扒了一大口饭,“嗯”了一声。 章以问:“他去干什么?” “问我?” 章以又问:“他是干什么的?战争期间居然可以往修理厂跑?” “又问我?” 章以被他气糊涂了,闷进饭碗里懒得理他。 许明捷悻悻地笑,拿筷子捅捅章以,“喂,听说殿下上战场了。” 章以一愣,“全帝国都知道,新闻上报道得极其详细。” “是啊。”许明捷吐出鱼刺,接着说:“前两天送来艘战舰,怎么看怎么像殿下的专属舰……” 章以猛抬头,就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吧嗒”筷子掉到了桌上,章以立刻回神,捡起筷子扒了一口饭。 许明捷握住他的手,“你不用担心,殿下能力卓绝,他参与的战争从来没输过。” 章以牵动唇角,扯出一个笑容。 吃完饭许明捷又要出门,章以抓住他的胳膊,“能不能接受梅索先生你要想清楚。” 许明捷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摆了摆手,“用不着费脑筋,我的目标很明确……”大手一挥,“……销魂噬骨的自由恋爱!” 章以一脚把他踹出去,“你30了!” 许明捷一走,又变成了形单影只。一连数日,前线跟与世隔绝似的,消息被封锁得密不透风。章以天天往军总部大楼跑,没人能斩钉截铁地判定事态的走向,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忧心忡忡,整栋楼都笼罩在阴霾之中。 章以自我安慰:那款战舰是批量生产的,谁都可以用,何况战争还在继续,没消息或许是好消息。 某天,一个中年军官背着手走过来,问:“章先生天天来办公,是什么时候加入军队决策层的?老朽孤陋寡闻了。” 章以微笑,“你们让我住进军总部不就是要把我往这方向培养嘛!” 军官擦身而过,低下头悄悄耳语:“殿下从未亲自上过战场最前线,这次首开先例,全军上下一致疑惑,至今没想明白,章先生知道原委吗?” 章以心里咯噔了一下,慢慢摊开手掌,“我更加不能妄加揣测,我们才认识七个月,其中还有五个月天各一方。” 军官笑了笑,“其实,我个人的猜想是……”停顿片刻,悄声说:“……他希望尽快结束战争,至于为什么这么急于求成……”耸了耸肩膀,施施然走开了。 章以望着他的背影,直至转过墙角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不知哪儿来的小虫子钻进脑子里,一阵一阵搅得脑仁疼,一时之间对自己懊恼之极,一头撞在窗玻璃上,嘟嘟囔囔跟念经似的反复叨念:“回家是原则!我要回家!我不留下!我不留下……” 嘴上这么说,却控制不住腿往军总部跑,章以从食堂出来,沿着走廊往回走,旁边是巨大的落地窗,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其中隐隐夹杂着破空声,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章以抬起头,霍然看见天边飞来一组舰队,“啪”心脏漏跳一拍,章以立马冲过去,贴着玻璃遥望天际。 周身的护卫舰,一艘泛着金属光泽的军舰光一般急闪而来,瞬间,稳稳停在草坪上。 章以一阵心潮澎湃,立刻飞奔下楼,箭一般冲了出去,跑到草坪边,又骤然停下脚步。 “唰”,军舰舱口打开,众多护卫簇拥着一位军装男子走了下来,挺拔的身形伫立于草坪之上,四目相对眼神胶着,片刻,章以一甩脑袋匆匆往小楼跑去。 殿下注视着慌不择路的奔跑身影,嘴角渐渐弯了起来,提高声音说:“过来。” 章以慢慢停下脚步,抬起手腕扯出笑容打招呼,“嗨,你好,好久不见。” “过来。” “我那儿还有事。” “过来。” 章以只得磨磨蹭蹭地过去,一边走一边嘀咕:“发号施令成习惯了吧,把你惯的!” 霍尔一直静静地等他走到身边,双手穿过腋下,托着腋窝抱起来,像抱孩子似的一手托着屁股一手搂着后背,与自己平视,鼻尖摩挲鼻尖,柔声说:“我下令从来不说第二遍,何况是第三遍?” 第22章 章以歪过头去,搂着他脖子趴在肩膀上,贴着耳垂轻声说:“放我下来。”抬眼瞧瞧那些军官,章以撇嘴,一个个跟睁眼瞎似的,雕像般肃立不动,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装得二五八万的,肚子里指不定笑成什么样呢! 霍尔拍了拍他的屁股,低声责备:“怎么又瘦了?脸色也不好。” 章以立刻挺直后背,撑着他的肩膀,眼角余光扫视那群军官,咬紧牙关悄声呵斥:“注意场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你就不怕有伤风化?” 霍尔微微一笑,点着头表示赞同,“真希望你后脑勺上也长着眼睛,你就能看到整栋办公大楼都在见证我们的爱情。” “什么?”章以吓了一跳,整个军总部都在看我的笑话?蓦然回首,懊丧地一拍脑门,可不是嘛,没一个办公的,全在玩忽职守,落地窗前乌泱泱的军人,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偷笑。 太丢人了!章以一个挺身就想跳下来,霍尔立刻压着他的脖子贴到自己脸上,悄悄啄了一下喉结。章以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咬牙切齿,“放我下来,我不陪你丢人现眼!”没给霍尔说话的机会,一把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瞪视,“你的帽檐戳得我额头疼!” 霍尔抬手摘下军帽,扣在章以头上,说:“我不怕疼。” 章以明晃晃地大翻白眼,“放我下来,我说了三遍了!”眼神扫过后面的军官,这帮老狐狸脸皮绷得真是紧,几百岁的人了连个褶子都没有。一错眼,好家伙,终于……终于逮着个道行不深的憋不住露出了笑容,章以心里有鬼,总觉得这嘴角咧得,怎么看怎么像嘲讽。章以拍着霍尔的后脑勺,脸板得像棺材盖,“先生,作为军人,你应该冷静。看看现在,你的形象已经破坏殆尽了!放我下来,第四遍了!” 霍尔偏过头来,“作为未婚夫,我应该温柔热情。”温热的气息在下颌边回荡,“你不想我吗?”声音哑哑的。 章以干脆得很,一口亲上去,都没一秒,断然分开,“放我下来。” 霍尔眨了一下眼,皱着眉头嘟囔:“我的触觉系统难道出问题了?我刚才居然有被吻的错觉?” 章以怒目瞪视。霍尔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屁股,弯下腰,将他放在地上。章以掉头往回走,霍尔胳膊一伸,捞了回来,吻了吻嘴角又放开,阔步朝办公楼走去,边走边说:“我在军总部待一个小时,之后去中央政府大楼,我有事跟你谈……” 章以转过大树,大声打断:“我忙得很!” 霍尔跨进大楼,接着说:“……关于运动会。你跟我一起去政府,顺便把我的军帽带过来。”说完进了电梯。 章以一愣,立刻折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参加运动会,你这是监……”电梯门关上了,章以只得摸摸头顶,把帽子取下来,翻过来倒过去打量一番,往大树上一靠,一军帽拍在脸上,闷闷地笑了出来,“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慢慢溜达着回了小楼,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没事可做,钻进书房里翻了本法律书看了起来。 大概一个小时,通讯器响了,章以接通,只见霍尔从大楼里出来,身后两行军官。 章以一眼就看见了后勤部长,这老家伙,别人都肃穆严谨步履豪迈,他倒好,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一脸的似笑非笑。 章以放下笔,往椅子里一靠,抽了本《人类保护法》晃了晃,笑说:“部长先生,就我所知,人类不得参与战争。” 老头一愣,心说:怎么冲我来了,又找我的茬?霍尔停下脚步,转头瞧着老头,老头莫名其妙地对殿下眨巴眨巴眼睛。 章以接着说:“这些天来,您纵容我进出军总部大楼肆无忌惮地窥探军事机密,”胡乱抽了本书往桌上一抛,语调强硬,“您的行为是玩忽职守,是渎职,是犯罪!” 老头大骇失神,使劲咽了口吐沫,偷偷瞧了瞧霍尔的脸色,刚想开口,章以抢先说:“您不必向我解释,您解释的对象是殿下,要不……您上军事法庭去解释?” 老头这个气苦啊!心中痛骂:这混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整个军总部都睁一眼闭一眼的事凭什么扣我一个人头上? 章以笑眯眯地摆摆手,“再见。” 霍尔转过头来,“我马上去中央政府,现在就……” 章以果断地掐断通讯。 这帮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军官们,眼角余光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致的想法:瞧瞧人家,背后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殿下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可有可无的尘埃,那从容不迫的气度,那目中无人的风采,那嚣张跋扈栽赃陷害的德行! 没一会儿,通讯器又响了起来,章以头都没抬,接通,霍尔的身影出现在空气里,“脸皮这么薄?好了,我在军舰上,现在就过来。” 章以提笔装模作样写了几个字,“我忙得很。” “忙什么?”霍尔端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今晚跟我一起吃饭。” “这算命令?”章以故意掉过脸去嘟囔:“原来我是个军人。”伸手关通讯器,画面消失前,霍尔的声音传过来,“你不想解决运动会……”戛然而止。 章以懊丧,托着腮帮子愤恨:“言而无信!说好了不逼我陪你吃饭,现在算什么?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直磨蹭到晚饭时分才去了中央政府,车子直接开进27楼,霍尔拉开车门,章以都懒得瞧他,笑眯眯地跟工作人员打招呼:“你们好。” 严肃认真的工作氛围立刻热烈起来,原本恭敬有余情绪全无的问候骤然变得热络浓烈,一个个笑嘻嘻地问好,居然还有俩拍了拍章以的肩膀。 霍尔环视四周,诧异不已,但却平静无波地拉着章以的手进了休息室,刚关上门,章以立马不着痕迹地拐到长餐桌后面,往椅子上一坐,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胆小鬼!”霍尔拍了拍他的脸颊,拖了把椅子在对面坐下,“你看,现在像不像上司找下属谈话?” 把军帽递过去,“本来就是谈公事。” “好吧,谈公事。”霍尔接过军帽,随手扔到沙发上,“他们希望你能在开幕式上代表运动员宣誓。” 没等话音落地,章以站起来,“你到底哪头的?” “稍安勿躁,等我说完。”章以坐下来,斜着眼睛看他,霍尔接着说:“他们想把网球改成揭幕战,放在开幕式上……” 章以拍案而起,“你到底哪头的!” “你不同意?” “我得傻成什么样才会同意!” “唉……”霍尔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报名?上了贼船可不容易下来。” 章以居高临下地睥睨,“你也是贼船上的船员之一!” 霍尔摇头,“他们连收受贿赂操控比赛都向最高院坦白了,最高院依据相关条款不予追究,已然无力回天了。” “这其中没有你的授意?” 霍尔微笑,“我在战场上,刚回来。” 谁信啊!章以倾下身体,与他面贴面,和蔼可亲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一位神奇的运动员,参加高规格的比赛,在惊雷般的掌声中上了场,而后在几万翘首以盼的观众面前,挥挥手潇洒地退场而去,徒留莫名惊诧的观众驻守当地,全世界一片哗然。” 霍尔挑眉,“他是你的榜样?” 章以笑得极其温润,“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好吧,我想皇室的荣誉可能不足以让你取消决定。” 章以微笑。 “不出所料的话,你个人的声誉,你也不在乎。” “我很想在乎,可你们得寸进尺,逼得我进退维谷。” 霍尔更正,“是‘他们’。”正当此时,敲门声响起,霍尔说:“进来。” 一人进来,行完礼说:“殿下,1448号星的代表到了。” 章以一愣,那群恶心人的智慧生物?不是正遭受侵略吗,难道还有闲情逸致参加运动会? “让它们等着。” “是。”关上了门。 霍尔起身,揉揉章以的头发,“好吧,这两项都去掉,你要去参加比赛。” 章以好整以暇地拨了拨头发,“你拿宣誓和揭幕战打了半天马虎眼,不就是希望我对比之后避重就轻嘛,感觉网球比赛似乎也没那么糟嘛,至少现场观众很少。亲爱的殿下,我看上去很蠢?再说,我已经是冠军了,他们冒着入狱的危险承诺的。” “前提是你要上场。”霍尔捡起军帽戴上,轻声说:“只是去走一趟。” “不上场就取消冠军资格?”章以乐呵呵地接口,“名利乃身外之物,我的高风亮节一向被人津津乐道。” 霍尔俯下身体,对着耳朵轻声诱惑,“让我想想,你得了冠军我应该送你什么礼物,你觉得把取消的地球之旅再提上议事日程怎么样?” 章以猛抬头,鼻梁撞在坚硬的帽檐上,“什么时候取消的?” 霍尔朝门口走去,“你私开战机冲入太空的时候。” 章以颓然坐倒,眼里的火一路烧到他后背上,懊恼:最后的杀手锏在这儿等着我呢!合着我努力锻炼身体全是白忙活,他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唉,把柄让人抓住了。滚蛋吧混蛋,你到底哪头的!章以气糊涂了,连想法都天一脚地一脚。 霍尔开门出去,章以急忙紧步跟上,“你的过往记录不良,你出尔反尔,你根本就不值得信任……呀!”陡然看见地上淌着五大滩水,黑漆漆的,顶着两汪油腻腻的土黄色,一大一小。见霍尔出来,黑水瞬间淌成正圆形,跟窨井盖一般无二。 章以左右瞟瞟——工作人员跟没看见似的,各司其职聚精会神。感觉嗓子有点发干,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把它们当成跟自己一样的智慧生物实在太强人所难了,就连当成动物也只能想象成低等动物,比如水母草履虫之类的。 霍尔偏了偏头,示意章以回休息室。 正中下怀,章以刚退了一步,突然一声尖利的声音从天而降狠狠钻进耳朵里,就像金属划上了玻璃,头皮一阵不受控制地发麻。 霍尔大皱眉头,眼神扫过旁边两个护卫,俩人会意,引着窨井盖走向会议室,黑水跟着淌了过去。 直至会议室门关上,霍尔转过来,抚着章以的脖子带进休息室,轻声说:“不要出来。” 章以白着脸问:“那声音太难受了,它们对我有敌意?” “它们在向你致敬。” 章以皱眉,摸了摸脸颊,“我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室身份被发现了?” “名不正言不顺?”章以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霍尔说:“你对我说话不够尊敬,从来没人这样过……” 章以乐了,“我唯一的优点就是懂得尊敬,要不把‘您’和‘殿下’再换回来?” “……关键是被它们看见了。”霍尔补了一句。 章以举头注视天花板,“它们来干什么的?参加运动会?” “来谈判的。” 章以不问了,霍尔亲了亲他的额角关上了门。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章以开门,仆人托着晚餐进来,“章先生,殿下暂时有要事在身,您自便,不用等他。” “好,谢谢。”章以坐下来慢吞吞地吃饭。 吃完无事可做,站在窗前欣赏风景,天渐渐黑下来,又过了片刻,连最后一缕霞光都黯淡了下去,章以走到门边敲了敲,外面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说:“章先生,谈判还没结束。” “抱歉。”章以只得退回去。往大床上一躺,连日来茶饭不思忧心忡忡,身体已经到了疲倦的临界点,现在心绪稳定下来,困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华灯初上时,章以在微凉的晚风中,深深沉入梦乡。 第23章 天光乍亮,章以幽幽转醒,闭着眼睛四处摸索,没一会儿,含糊不清地嘟囔:“我忘了,不近视了……嗯?”光滑?结实?有弹性?触手生温? 章以骤然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惺忪朦胧的睡眼,这双眼睛眨了两下又闭上,沙哑的嗓音闷闷地咕哝了一声,侧转身体,右手插入发鬓,被章以枕着的胳膊顺势一收,得!章以趴在他身上了。 章以摸了摸脖子,微微一笑,一不做二不休,突然伸出双手扒开他的双眼,一口气跟着就吹了上去,可怜的殿下啊,眼皮不受控制地颤动,章以愣是不管不顾地死命撑着,笑眯眯地说:“早啊!” 话音未落,章以一声惊呼:“啊!”赶紧放开双手,“砰”一头撞在他胸膛上,顾不得疼痛,慌忙抓住他的双手从自己屁股上挪开,怒目瞪视。 殿下眨巴眨巴眼睛,头一歪从枕头上滑下去,接着睡。 章以僵持不动,眼角余光朝下瞟了瞟,好极了!简直好到家了!光溜溜未着寸缕!还亲密无间地贴得密不透风! 章以挪了挪身子,殿下转过头来,眼睛眯开一条缝,眼睑像有千斤重似的,面色沉静呼吸绵长,章以立刻一动不动,一个劲地提醒自己:早晨的男人最冲动,这家伙可不是地球男人,他能捣腾出孩子来,吃了闷亏我上哪儿说理去? 如此对峙了十几秒,一个身在梦乡,一个周身戒备,章以心一横,猝不及防地掀开被子一步跳下床,跑开两步,转过身来,只见殿下暴露在空气中,空洞的眼神调整了好半天才对上焦距。 章以吹了声口哨,啧啧称奇,“殿下,您的身材真不错!非常伟岸!” “嗯。”嗓音沙哑低沉,霍尔清了清嗓子,依旧沙哑。 章以低头看看自己,懊丧地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胸口斑斑驳驳一堆吻痕。又扭过头去,得!腰臀结合部还有俩更硕大的。 我还紧张什么呀,要出事早出事了,还能等到现在?章以干脆走过去,一个飞扑压到他身上,双手毫不客气地向下伸去,故意压低声音诱惑:“殿下,男人早上是很冲动的。” “嗯。” 这声“嗯”的意思多明显啊,殿下也非常认同嘛,所以我们的章先生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一手抬腿,一手跟着就探了过去。 但是—— 殿下更方便,人家直截了当地摸上了章以的屁股。 章以一惊,手脚并用飞快爬下去,扭头狠狠瞪了一眼,霍尔微笑。 章以拐进衣帽间,拉开大衣柜,一眼看过去,一排军装一排正装,甩手关上,问:“这是哪儿?” 霍尔翻了个身,拉被子盖上,眯起眼欣赏章以光洁的身体以及那些不光洁的绯红痕迹,“我房间。” “皇宫?”拉开旁边的柜门,掏出睡衣套上,好家伙,下摆快到膝盖了,又找了条裤子穿上。转过身来,霍尔一脸的遗憾,章以懒得理他,摆摆手,“再见。”说完朝门口走去,背后悠悠然飘来一句,“跟‘再见’配套的动作是握手。” 章以嗤之以鼻,“握完手我身上的衣服就没了。” 打开门转进隔壁,换了身衣服,下楼吃饭,问管家:“昨天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过午夜,殿下连续六天未曾合眼。”章以一愣,紧紧皱起眉头,管家见机不可失,又补了一句,“难得休息几个小时,殿下今晚还要参加运动会开幕式。” 章以挑眉,“今晚开幕?”也就是说,他是为了运动会才回来的?唉…… 章以骤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对着果汁杯发了会儿呆,站起来走到窗边,遥望偶尔路过的巡逻机,喃喃自语:“又出不去了,这是非法监禁。”扭头问管家,“请问,这里有车吗?我开的那种。” 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先生,您的车在殿下的军舰里。” 章以微笑,“谢谢。”转身直奔霍尔的书房翻找,管家领着俩仆人面面相觑,最后迫不得已,管家迟疑着问:“有什么能帮忙的?” 章以直起腰,“每次进出皇宫都麻烦殿下于心不忍,请问,在哪里能找到通行证?” 管家从盒子里取出个卡片递给章以,章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还要签名、盖章、录指纹。 我们的章先生多干脆啊,提笔一挥——霍尔。 老头眼皮一跳,左右瞟瞟,见俩仆人低着头,心说:就这样吧,管得了吗? 章以又在桌上划拉了一圈,找出印章,“啪”一声盖上。 老头心脏一抖,又左右瞟瞟,俩仆人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老头双眼一瞪,无声地下命令:就当没看见! 章以嘟囔:“还差指纹。”出书房,仨仆人慌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打开卧室大门,霍尔还在睡,章以悄悄潜进去,把手伸进被窝,摸索了半天,轻轻捏着手指挪出来,对准通行证,红光一闪,指纹录入完毕。章以把卡片放进口袋,刚想撤手,眼神一错,眼睁睁看着霍尔的手掌突然翻转,瞬间抓住自己的肩膀,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跟小鸡子似的被提溜了起来,“啪”——趴人家身上了。 章以使劲摸了摸鼻子,往他胸口一倒,双手交叠,下巴垫在手背上,笑眯眯的。 霍尔微笑,“不对现在的情形发表点意见?” “我稳占上风,而您处于劣势,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吗?”霍尔侧首瞧瞧,对方衣冠楚楚,而自己赤身露体,殿下微微一笑,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装备配备不对等,违反了战争法,所以……” 话音未落,“嗤啦”一声,一道平滑的抛物线,章以眼前一花,随线滑落,定睛细瞧,好嘛,地上躺着一截裤腿。 章以点着头赞叹:“战争,果然是战争,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把抄起旁边的枕头,一甩手盖在霍尔脸上,双手一压,死死摁紧,双唇轻轻贴上他的脖子,温温地亲了亲,柔声说:“殿下,您知道我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吗?”没等他出声,估计也出不了声,自己下结论,“专业术语叫——‘谋杀亲夫’!” 说完,赶紧从床上跳下来,一闪身,落荒而逃。 霍尔取下枕头,眯眼看了看敞开的房门,“勇者?胆小鬼!” 俩仆人已然见怪不怪了,只要有章先生在,我们的殿下就严肃不起来,面不改色地关上了门。 章以换了条裤子,来到停泊场,眼前一长排大大小小的飞行器,爬上专属军舰,找到车子,坐进去,缓缓驶离,飞到室外,冲上天空。 真是没想到,都没一分钟,一字排开八架巡逻机拦住去路,章以掏出通行证晃了晃,但是,对面不但不让开,反而喊话:“没有殿下的命令,皇宫三公里以内禁止通行。” 这混蛋!章以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乐了,打开通讯器,没一会儿,霍尔出现在面前,正在穿衣服。章以笑问:“起床了?” 霍尔低头扣袖扣。 章以把通行证扔到一边,“他们说我要出去得有你的命令。” “那就奉命行事吧,听话。” “听话?然后等着晚上被你拐到开幕式上宣誓外加表演揭幕战?” 霍尔抬起头来,垂着眼睑微笑。 我说的吧!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霍尔说:“我向你承诺过取消宣誓……” 章以断然截住话头,温和地反问:“您曾经还向我承诺过不威胁我陪你吃饭,您做到了吗?” 霍尔穿上外套,走出房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运动会。” “逆反心理!为了取消报名,他们把我当皮球踢。”章以忽然看见后面有几架巡逻机正在快速靠近,于是,右手握住加速杆,对霍尔眨了眨眼,“殿下,犯罪嫌疑人是不是该取消参赛资格?” “犯罪嫌疑人?” 章以二话不说,霍然推动加速杆,车子“嗖”一声冲了出去,巡逻兵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转方向。 霍尔大骇失神,“停车!”急忙摁下通讯器按钮,“放行!” 车身擦着巡逻机狂掠而去,霍尔抚着额头往墙上一靠,瞧瞧手心里的汗水,闭上了眼睛。 章以哈哈一笑,“殿下,按规定,擅闯皇宫……”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霍尔感觉心脏还在急速搏动。 章以皱眉,“你说什么?” “再有下次,你会发现《人类保护法》里增加了一条……” “什么?” “禁止人类驾驶任何交通工具。” 章以一眼甩过来,“你这是滥用职权!法律规定,你无权单方面修改任何条款!” “他们会同意的,你应该对我有信心。”霍尔微笑,“顺便说一句,你明天参加比赛,跟你的教练商量一下……” 章以打断,“再见。”关闭通讯。 章以直接去了体育大学,机器人教练一把抱住他,恨不得声泪俱下,“终于见到你了,当真是望眼欲穿啊,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啊!” 章以猛抬头,差点撞到它下巴上,一眼睨过去,你现在走中国风路线? 机器人拖着他往教室走,“我们去制定作战计划,向你介绍一下对手的情况。” 章以抽出手,“你忘了?我已经是冠军了,何必多此一举?” 机器人挠头,这声音,章以头皮直发麻。 进器材室随手拿了四副球拍,开车回家。 刚把手指按上开门键,屋里突然“砰”一声巨响,章以毫无防备,手指滑了下来。 正当此时,“咔嚓”一声,木门大开,一个狂乱的身影迎面冲过来,章以急忙闪身避让,来人陡然驻足,甩脸朝屋里怒吼:“滚!别让我看见你!” 章以纳闷,探头瞧去,许明捷横眉竖眼脸红脖子粗,气得双手直抖。而屋里,沙发上正端坐一人,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笑说:“可以慢慢商量,”朝对面的沙发伸出手,“过来,坐下。” 章以撤回身双手往口袋里一插,这可好,梅索先生!登堂入室了! 许明捷抖着嘴唇冷笑,“我跟你无话可说!快滚,你这是蓄意伤害!” 章以瞧瞧屋里,梅索往沙发背上一靠,朝章以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对许明捷笑说:“伤害?”眼神在他脸上溜了一圈,点头,“确实伤害了,证据显而易见。” 章以也跟着把目光调到许明捷脸上,突然很想笑,这证据,满唇都是——艳红,肿胀,下唇还破了,嘴角一片吻痕。 梅索站起来,柔声说:“我排在候选名单第一位,不同意我的提议没关系,我有能力说服其余九人放弃争夺权。” “你敢!”许明捷暴跳如雷,抄椅子劈过去,章以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的腰,“冷静!冷静!”许明捷愣住,慢慢转过来,扔了椅子,一把搂住他的脑袋,“章……以,章以……” 梅索先生走过来,弯下腰凝视许明捷血迹干涸的下唇,皱眉说:“最好清洗一下,有医药箱吗?” 章以放开许明捷,“先生,许明捷并不是这里唯一的住户。” “很显然,你也不欢迎我。” “我跟他同进退共患难。” 梅索先生点头,摸了摸许明捷的后脑勺,许明捷“咝”抽了口凉气,梅索叹息,“你已经晕倒两次了,脑后有伤,这些天不要洗头,在家好好休息。”直起腰对章以笑了笑,“再见章先生。” 施施然出门,走下楼梯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说:“差点忘了,你的工作证在我家,你什么时候来拿?” 许明捷猛一跌,恨不得血溅当场,阴沉着脸反问:“去拿?然后我就是擅闯私人领地了?” 梅索先生笑了笑,朝前走去,“你可以不来,如果他们允许你无证继续工作的话。” “砰”,许明捷一头栽倒在章以肩膀上。 第24章 章以拍拍他的后背,对着耳朵轻声说:“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许明捷讶然。 章以朝梅索的背影高声说:“先生,他马上就到您家去取工作证。” “哦?”梅索先生驻足侧身。 “您还记得吗?一分钟前,您说‘你工作证在我家,你什么时候来拿?’”章以微笑,“这是邀请,口头邀请,具有法律效力的。”掏出通讯器晃了晃,“您想听录音回放吗?” 许明捷眼睛骤亮,朝章以一挑大拇指,斜眼睨着梅索。 梅索先生注视着他灿烂的笑容,久久难以移开,莞尔一笑,“随时欢迎你来取,正式的邀请。”微一沉吟,“你好好休息,我派人给你送来。” 许明捷吧嗒吧嗒直眨眼,章以捅捅他,“赶紧道谢!” 许明捷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梅索先生转过大树,消失不见了。 章以长出一口气,“真怕他要听录音回放……喂!你去哪儿?” “找部长老头,我快死透了!”转个弯跑没影了。 章以回屋,上网买了两套运动服,调出运动会日程安排,找到比赛时间地点,最后查了查网球比赛规则。 一系列事情完成,章以自己都觉得好笑,“不懂规则的冠军,世间舍我其谁?” 半个多小时后,章以去大门外收运动服,付完款,送货员激动地一把抓住章以的手,“章先生,加油!加油!” 章以笑说:“我尽量。” 送货员瞄了瞄他的脖子,低下头,“章先生,你真幸福。” 章以莫名其妙。 回了小楼,瞧瞧时间不早了,进厨房洗菜做饭,等饭菜上桌,章以朝楼上喊了声“许明捷”,回声荡了两圈,没人答应。 章以掏出通讯器,没一会儿,许明捷的通讯器在沙发上响了起来。章以皱眉,吃完饭,迟疑了片刻,还是进了军总部大楼,找到后勤部长。 刚进门,老头一脸痛不欲生,双腿无力地站起来,苦着脸说:“今天我这办公室真是蓬荜生辉啊!” “许明捷来过了?” “刚走,”老头一指旁边一堆破瓷烂瓦,“宣泄完激烈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收拾。” 章以抱歉一笑,“打扰您了。” 刚转身,部长突然叫住,“章先生。”三两步走到门口,一把抓住章以的胳膊,“来来来,单芽碧螺春,今年的新茶,刚送来,还没拆封。” 将章以按在沙发上,老头趁抬身之际,下死劲在他脖子上盯了两眼,转身忙活去了,没话找话,“章先生,今晚运动会开幕了。” 章以歪在扶手上,“嗯”了一声。 老头拆洗茶叶,又回头瞧了瞧他,说了句废话,“你今天这衣服很是与众不同。”突觉马屁拍得不到位,赶紧补充,“主要是人精神,穿什么都帅。” 章以低头看看自己——蓝上衣、黑裤子、黑鞋子,这得昧着多大的良心才能夸出一个帅字? 老头端着两杯茶晃过来,往章以左边一坐,眼神在他脖子上匆匆一扫而过,乐呵呵地客气:“喝茶。” 章以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端起茶杯,问:“先生,许明捷去哪儿了?” 老头顺嘴淌了出来,“去找候选人第二名了……” 章以一愣,站起来,老头一把将他拖下来,凑过去似笑非笑地戏谑:“章先生,还记得吧,是我安排了你的衣食住行。”特地把“衣”说得格外清晰。 章以捂着脸往后一倒,瞬间笑了起来,倾着身体推心置腹地说:“先生,不瞒您说……”老头静等着,章以接着说:“……没穿您准备的衣服实在是情非得已,主要是殿下那儿您没准备不是。” 老头挑大拇指,“光明磊落!我明白,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应该的,应该的,比许明捷坦诚多了,何苦呢,顶着片破皮的嘴唇,愣说是被门撞的。”说完哈哈大笑。 章以愣住,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片刻恍然大悟,一把扯过旁边的黑水晶小摆设照了照,好家伙!俩硕大的吻痕,明晃晃地挂在耳朵底下。 好样的!敢看我的笑话!心里懊恼,面儿上却笑盈盈的,慢吞吞地将摆设放回原位,掉过脸来,“先生,我和许明捷多日来承蒙您无微不至的照顾,感激之情充盈心胸无处宣泄,每每思虑良久更深夜浓寝食难安,深感受之有愧无以为报,非大丈夫之所为,某遗憾至今。” 老头头皮一阵发麻,就怕他拐弯抹角,越听越心惊,一点儿笑容全僵在了脸上。 章以安抚性地压了压手掌,笑容可掬地一指旁边的破烂,“许明捷表达感激的方式过于奔放,不符合文明人的行为习惯,不值得推广,您说是吧?” 老头愣是没敢点头。 “所以,我们应该另辟蹊径,这样好了,如果有人对这吻痕感兴趣……” 老头咽了口吐沫。 章以一把抓住他的手,“您觉得我报出您的大名怎么样?” 老头一蹦三尺高,张嘴闭嘴半天才挤出一句,“殿下……殿下……” 章以点着头打断,“英雄所见略同,殿下会作何反应?其实……我更想看看公众会不会无动于衷。” “章以!你敢!”老头急眼了。 “敢?您是希望我口头回答,还是……用行动?”章以抿了口茶,“果然好茶!” 老头一个箭步冲到柜子边,把整盒茶叶拎过来塞到他手上,“走吧走吧,祖宗!” 章以被轰了出来。 回了小楼,下午许明捷一直未归,工作证倒是被送了回来。 傍晚吃过饭,跟霍尔通了会儿话,“给你看样好东西,激动人心的好东西。”说完把脖子伸了过去。 霍尔仔细端详,极为认同,“很遗憾,如果你能看得见后脖子的话,你会发现更激动人心的好东西。” 章以被气笑了,“你说大众能不能猜出这是谁干的?你就不能克制一下?” “克制?其实……你应该感谢我卓越的自制能力,否则,你现在还躺在床上,”霍尔轻声嘟囔了一句,“有时候,我觉得卓越得有点过分。” 章以一个没忍住,讽刺:“你敢说我该感谢的不是试图逼迫我宣誓的官员?要不然,那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从指缝里溜走?”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与其单方面偷袭,我个人更欣赏两情相悦。”正当此时,一名工作人员走来,恭敬地说:“殿下,仪式开始了。” “嗯。” 章以摆摆手,似乎在说:有多远滚多远。 通话刚结束,正打算看开幕式直播,通讯器又响了,章以按下去,随口说:“你好。” “嘘……”一人压低声音,“章以,我冒着危险跟你通话。” 章以惊讶,竟然只有声音没有图像,狐疑地问:“许明捷?” 对面“嗯”了一声。 “你在哪儿?” 许明捷还没回答,远远传来——“告诉厨房,许先生爱吃海鲜,爱喝汤。速度快一点。” 章以一慎,“梅索先生家?” 许明捷刚“啊”了一声,对面响起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而后一人笑问:“跟谁通话?” “谁通话了?你疑神疑鬼!” “是吗?”脚步声渐行渐近,“你好,是章先生吗?预祝你明天旗开得胜。”话音一转,语气婉和,“洗澡水放好了,衣服也准备了,现在去洗好不好?一身的灰尘。” “你管得真宽!我要回家!喂!谁让你关的?”一阵窸窸窣窣的肢体纠缠,“砰”,一声巨响,紧跟着暴跳如雷,“梅索!你混蛋!你耍什么流氓……”声音戛然而止。 章以直愣愣地盯着通讯器,一动不动,半天颤了一下手指,哀叹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也没心思看直播了,上楼睡觉,辗转反侧,担忧有增无减。跑下楼,进了军总部找后勤部长。 老头嘴唇直抖,暗自心惊:今天倒了血霉了! 章以难得开门见山,“先生,许明捷在您的职责范围内,您对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头先松了口气,“他在哪儿?” “梅索先生家。” 老头彻底放松了,“我无权干涉,梅索先生排名第一,只要许明捷不反对,他们即将结婚,除非……”老头耸耸肩。 “除非什么?” “除非梅索先生主动放弃,”老头笑了,“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章以踱到沙发边坐下,“现在没办法了?” “也不是。” “哦?” “帝国有一个人有权擅闯任何人的领地。” “殿下?” 部长摊开手掌。 章以叹气,“他很忙。” “所以嘛,”老头拖着章以的胳膊推出门外,“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比赛。” 又被轰了出来。章以驾车直奔梅索家,刚接近,突然被巡逻机团团围住,耳边响起:“梅索先生身有要事,无暇会客,请见谅。”“噌”,武器齐刷刷地亮了出来。 章以只得打道回府。 第二天一大早,跟着机器人教练来到赛场,往休息室的窗前一站,大惊失色,半晌才茫茫然地回过神来,“这体育场有多大?” “不知道。大约20万个座位。” “20万?”章以觉得心血有点翻腾,“此前的网球比赛都在这里?” 机器人挠着头皮讪笑,“首次,呵呵,专门改造的,坐满了,呵呵,听说一票难求。” 章以简直无语对苍天。 机器人跑过来,“章先生,殿下想跟你说话。”把通讯器递过来。 章以不接,遥望贵宾席,霍尔一身黑色的正装,“告诉他,我心神不宁头昏脑胀,要平复一下。” 机器人“哦”了一声,走开了。 半个小时后,场上主持人热情洋溢地高呼:“有请章先生。” 章以深吸一口气,拎起球拍,顶着一堆吻痕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走到闸口,安静的体育馆骤然掌声雷动震耳欲聋,章以脑袋“嗡”了一声心脏漏跳一拍,低下头,动了动嘴角扯出笑容,抬起头向四面八方招手示意,掌声更是扶摇直上震彻天地,20万双眼睛随章以的脚步缓缓移动。 长这么大头一回在如此大规模的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章以脸颊僵硬,极力控制双腿无谓的颤抖。 终于走到了球场,章以坐在椅子上,拿毛巾往头上一盖,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裁判说:“章先生,请上场。” 毛巾还没捂热乎,章以只得拽下来,随便拿了副球拍,毅然决然地站到球场上,往对面一瞧,嗯?树桩子?标杆笔直一根2米左右的粗棍子,裹着一层布料,离地一米五处,插了副球拍。 章以上上下下划拉了一圈,脑仁有点疼,下意识地瞧瞧机器人教练,那家伙不管不顾大声喊叫:“赢了请你吃饭,输了滚蛋。” 还挺押韵,古文化素养越来越高了!章以扭头遥望贵宾席,距离太远,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黑影。 裁判说:“章先生,准备好了吗?先适应一下球拍。” 章以点点头。 对面的树桩顶了个网球,也不知它怎么动了一下,小球高高抛起,木棍儿拔地跳起,球拍跟着就挥了出去,“砰”一声闷响,网球直挺挺飞了过来,章以跑动挥拍,“砰”,章以立刻心慌意乱,双臂激烈酸麻,球拍差点脱手而飞,虎口震得一突一突地跳,鲜血顺着掌心一路流到了臂弯。 冷汗唰就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章以眼前一晃,网球又飞了过来,速度太快,等不及挥拍,网球跟长了眼睛似的朝额头直奔而去。 “砰”! 全场静默,陡然,一阵惊天动地的抽气声。 章以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心口一甜仰面栽倒。 “咣当”,球拍坠地。 “当”,后脑勺重重砸在地上,晕了过去。 霎时,贵宾席上,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蒸腾而上,光一般急冲直下。 第25章 昏昏沉沉间,章以感觉脑神经跳了一下,不一会儿,颅内翻江倒海混乱不堪,一抽一抽,说不出什么滋味。 竭尽全力稳住心神,平复了不知多久,渐渐地,脑中清明起来,正当此时,一个诚惶诚恐的声音钻入耳中:“……事情确……实超出了意料,根据您的……的指示,我们事先……多次跟所有网球……运动员谈话,制定了详细……详细的方案,确保章先生顺利拿到冠……军。首场,我们选……了动作最迟钝……的选手,我们反复研究过章先生……的技术,速度绝对超过他的……他的对手。” 章以一愣,听着像是体育部黄先生的声音。转念一想,动作再迟钝,那也是正规的参赛选手,我就是想锻炼身体,连规则都不懂,跟它能比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语调极为平缓,“嗯。”停顿了很久,波澜不惊地接着说:“先生,你极力渲染对手的拙劣,是在用隐晦的言辞间接抱怨章先生不学无术?” 章以这个汗颜啊! 对面传来一阵抽气声,黄先生更惊慌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工……工作不到位……虽然方案上规定了运动……员们不得攻击,速度放慢,力量降低,角度不得刁钻,但是时间……太紧迫,练习不够,也……也没能跟章先生进行实战演……习……”声音越来越低,后面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们的工作失误,却要由章先生来承担后果?”下文没了,连章以都等得心里直发毛,终于……终于又说话了,“公众看不见你们玩忽职守,却看见了章先生被狼狈不堪地击倒在地。” 章以一口气上不来,恨不得再晕过去,偷偷眯开一条缝,霍尔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叠纸,面无表情地阅读,头都没抬。对面站了三个人,一个个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 黄先生悄悄擦了把汗,结结巴巴地说:“殿下,章先生作为人类,公众会……会对他……心怀……心怀怜悯的,对……对章先生的声誉……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所以……”霍尔把纸张翻了一页,“所以,章先生糟糕的现场表现与之前英姿勃发的宣传大相径庭是合乎情理的?先生,如果你是观众,你是相信亲眼看到的?还是……相信宣传?观众会得出什么结论?”没给对方辩驳的机会,接着说:“他们会认为章先生在说谎!” 黄先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还有什么好说的? 合着……他还打算让普罗大众深信我是个网球高手?章以干脆把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 悉悉索索一阵纸张翻阅声,霍尔不知对谁沉声说:“这是发言稿,交给皇室发言人,现在就对公众宣读。” “啪”一个军礼,脚步声渐行渐远,打开门,又关上。 室内鸦雀无声,章以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霍尔慢慢启口,“犯罪嫌疑人抓住了吗?” 一个如钟般洪亮的声音赶紧回答:“章先生的对手已经被控制住了,经过我们初步的调查,基本可以确定为意外……” “先生,”霍尔打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至少应该受到‘伤害人类’和‘伤害皇室成员’两项指控。” “呃……您说得对。不过,殿下,在比赛过程中出现意外,实属常情……” “先生,”霍尔再次打断,章以居然听见他发出一声愠笑,接着说:“听说,他已经供出了同伙?” “同伙?” “名字似乎叫……”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霍尔似乎在回忆罪犯的名字,而后说:“似乎叫某某、某某和某某。” “啊?”洪亮的声音惊讶之极,立刻又从善如流,“是的,殿下,犯罪团伙一共四人,一人被缉拿归案,另三人……另三人……” “在逃。”霍尔替他补上。 “是的,在逃。所以……”洪亮的声音开始理直气壮,“所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处心积虑的谋杀案,旨在伤害皇室成员章以先生,以便挑起事端……” 霍尔立刻截住话头,“以便打乱我的阵脚。” “是的,以便打乱您的阵脚。”洪亮的声音有点接不下去,沉吟半晌,说:“案件正在调查之中,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指向了……” “指向哪儿并不重要。”霍尔顿了顿,“证据都收集齐了?” “证据?……哦,是的。” “嗯。”一阵慢悠悠的喝水声,“听说,你们找到了配备了加速器的网球和安装了导航仪的球拍?” “还找到了他们的藏身地点。” “似乎还有作案计划表?” “计划表非常详细,精心策划,布局缜密。” 霍尔的语调非常温和,“工作效率非常高,先生,请你现在就向公众通报调查结果。” “是!”一阵坚定有力的脚步声,开门出去了。 章以感觉脑袋更疼了,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还剩一个黄先生,章以甚至能勾画出他手足无措周身不得劲的可怜模样。 “黄先生,”霍尔说:“刚才安全部长已经查清了事情的真相,这是谋杀未遂。” “是……是。”黄先生的嗓音有点发颤。 章以哀叹:你这是什么心理素质?脸皮还不够厚啊,难怪只能做体育部的官员。 “你们也是受害者?” “我们也是受害者。” “你们对此事负有失察之责?” “我们负有失察之责。” “你们不该向章先生道歉?” 章以立刻听见脚步转动了一下,道歉声响起:“对不起,章先生……” “黄先生,章先生还在昏迷。”霍尔的声音参了点冷硬,“你们应该面对公众向章先生道歉!态度要真挚,措辞要恳切,要勇于承担责任。” “是是是是……”黄先生一叠连声。 “顺便问一句,章先生的冠军……” 章以立刻竖直耳朵,心提到了嗓子眼。 “啊?这个……这个……章先生退赛……” “是被迫退赛。”脚步声渐渐踱到床边,“先生,还记得官员守则第一条吗?诚实守信、廉洁奉公。请向我解释一下什么是‘守信’。” “殿下,我知道了。” “嗯。” 又一阵脚步声,明显虚浮没底气,出去了。 室内归于平和,空气温柔绵软,飘荡着淡淡的暗香。 章以感觉床边往下一陷,右手被托起,握在温热的手掌中,唇瓣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手指抚上自己的眉心,指腹轻轻摩挲着。 章以说不出什么滋味,似乎通体舒泰,又似乎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一股电流从大脑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小小涟漪眼看着要扩展成惊涛骇浪,章以心潮澎湃心慌意乱。 霍尔展开章以的食指,放进口中慢慢吮吸,俯下身体贴着他的耳垂柔声说:“我不需要你有事业,我只需要你……对不起,对不起……” 额头抵在枕头上,章以静静地听着他沉稳绵长的呼吸声。 食指换成中指,牙齿轻轻咬住,碾搓几下,声音低沉,“我是你未来的丈夫,”碎发拂过章以的鼻梁,“我们要组成家庭。” 章以的眼睑剧烈颤动,鼻子发酸,不知如何是好。 空气胶着,静谧无声。 正当此时,敲门声突兀响起,枕边的额头慢慢移开,说:“进来。” 一人进来,迟疑着说:“殿下,仪器显示,章先生似乎醒了。” “醒了?”一阵沉默,“比预估的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 “可能……还没彻底清醒,主治医师请示您,是现在检查身体还是……” “现在检查。” 章以被推了出去,没一会儿,一阵嘁哩喀喳,估摸着进了检查室,章以眯开一条眼缝,转了一圈,四个医生,其中之一还是熟人——大胖子军医。 章以睁开眼,笑着问候,“你们好。”转脸朝向军医,“您好,长官。” 四人惊呼,立刻喜笑颜开,“太好了,章先生,忍耐一下,检查很快的。” 章以点头。 真的很快,都没三分钟,检查完毕。大胖子朝门边走去,章以立刻叫住,“长官,您是打算向殿下汇报情况吗?” “是的,你的各项生命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章以招招手,军医走到身边,章以皱着眉头诚恳地说:“不要告诉他。我提前醒来他很不安,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呆半个小时再出去?” 四人对视一眼,没做任何挣扎就同意了。大胖子心说:这俩人,真让人羡慕,他照顾他的身体,他照顾他的情绪。 半个小时后,章以出来了,霍尔站起来,章以弯起眼睛笑了笑,霍尔也笑了,俯下身体,吻了吻他的脸颊。 此后,回了皇宫,章以休养,殿下陪同。 傍晚,俩人吃完饭,霍尔在削苹果,章以坐在床上看通讯器里播新闻。 首先——皇宫发言人一脸歉意地发表讲话,简短而诚挚,大意说:章先生对未能完成比赛感到万分抱歉,欺骗了大家的感情,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愿意承担一切不良后果。并且在字里行间悄悄地暗示,此次事件给章先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紧跟着,安全部宣布——这是一起彻头彻尾的谋杀案。同时通报了案件的进展情况,抓获主犯一名,三人在逃。出示了证据——一副球拍、一个网球、一叠纸。并承诺一定追查到底,将在逃人员缉拿归案。 随后,体育部登场,沉痛剖析本部门工作人员的失职,器材验查不明,身份核对不准,致使运动员身陷危险之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并恳请章先生回球场继续比赛。 最后,大胖子军医一锤定音——章先生身体虚弱,无法参加任何激烈的体育对抗。 “啵”,舆论陡然扭转了过来。章先生——那是受害者啊!精湛的球技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受到了不光彩的重创,这是一场令人发指的迫害! 章以作为人类,大众原本就对他怀有隐隐的同情与担忧,这下可好,愈演愈烈,简直群情激奋,一致要求严惩凶手,矛头一下就对准了1448号星。 “身体虚弱”的章先生摘下耳机,托着腮凝视霍尔。 殿下削完苹果递过来,“怎么了?” 章以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跟我打球的棍子是什么?” “棍子?”霍尔又拿了个苹果接着削,“变形人的伴侣候选者之一。” “之一?”章以霍然睁大眼,笑出声来,“我觉得我应该仰视你们,你们的审美观、心理承受能力,特别是感情输出系统,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跨越种族,跨越星际,走在了进化的尖端,打破了既定的自然规律,多么惊世骇俗的想象力啊!” “嗯。”霍尔点着头表示完全赞同,“地球人在他们眼里,同样超出了承受范围。” “1448号星的窨井盖也是候选者?” “不是。它们自成系统,帝国内部有很多这样的智慧生物。” “所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霍尔挖掉苹果蒂,“何况,它们的文明程度太高,没有种族繁衍的后顾之忧,严重威胁到了我们的生存。” “所以要先发制人一个个消灭掉?侵略别人用得着这么理直气壮吗?” 霍尔揉揉他的头发,“你还在休养。” “美国人的思维方式!”章以嘟囔,慢条斯理地嚼着苹果,“既然有各种各样的伴侣候选人,为什么还要把我抓来?” “人类是最理想的伴侣,生出的后代具备高智商高体能,这是其他物种无法可比的,变形人的人口质量正在不断下降。”霍尔把断掉的苹果皮扔进垃圾桶,“其实,如果不是人类寿命过短,人口稀少,用尽医学手段依旧毫无改观,我们是不会去寻找其他物种来繁衍后代的,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权宜之举。” 章以茫茫然地咬了一口苹果,脑中飘荡着:人类寿命过短……人类寿命过短……扯了扯嘴角,笑说:“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同意我不生孩子了,你能活400多岁,等我去世之后,按法律规定,你完全可以跟别人结婚生子。” “啪嗒”苹果皮断了,霍尔放下刀,又放下苹果,盯着章以的眼睛,缓缓地说:“法律条文是冰冷的,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读法律的人也是冰冷的。” 章以一愣,扔掉苹果,一把抱住霍尔,“对不起,对不起。” 霍尔长长叹了口气。 章以抬起头,摸摸他的脸,“对不起。” 霍尔笑了笑,说不出的落寞。 章以心脏搅了一下,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章以吻上他的嘴唇,“对不起,对不起。” 霍尔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鬓,悠悠长叹,“没关系,我很有耐心。” 章以脱掉外套,跪在床沿边,抬起他的下巴,双唇若即若离地轻触鼻梁,哑哑地呢喃:“耐心说它累了,想休息,你给它放假好不好?” “……好。” 第26章 阳光透过窗帘,投射在地面上,斑斑驳驳细细碎碎。 章以醒了,睁开眼,又迅速闭上,四处摸索片刻,嘟囔:“不近视了,我怎么老是忘记?”顺势翻个身,面朝窗户,眼睛闭得更紧了。 没一会儿,一双手伸了过来,顺着脊椎悄悄潜过腋窝,滑下胸膛拂上了肚脐,章以急忙按住,偏过头去,“喂!你干什么?” “摸眼镜,我近视。” “得了便宜还卖乖。”章以转过身来,捏住他的耳朵,使劲往外扯。 霍尔伸了个懒腰,一把将章以捞过来,趴在自己身上,笑说:“我没得便宜,我糊里糊涂被迫……啊!” 章以一口咬在他鼻子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居高临下地鄙夷,“这话昨晚怎么不说?我至于受这么大罪吗?”突然一拍额头,重重摸了把脸,颓然趴倒在他身上,“殿下,还记得婚前协议的第三条吗?” “我们还定过协议?” 章以“噌”挺直了身体。 “我定的协议浩如烟海,请给我半天时间,我去查查备忘录。” “又想出尔反尔?” “我们真的定了?我签字了吗?” “霍尔!”章以斜着眼睛瞪他。 “好了好了,”霍尔拍拍他的屁股,“这么美好的早晨,你怎么会这么冷静?这种时候,应该无声胜有声,你应该热泪盈眶,”靠近他腮边耳语:“应该适度合宜地以身相许。” “我昨晚已经许过了!”挣扎着要起身。 “正所谓多多益善……” 话音未落,章以突然笑眯眯地朝下摸去,“原来要多多益善啊!”一把握住他的屁股。 霍尔哈哈大笑,抱着他的腰翻身坐起来,将章以轻轻放下,“等我一下。” 没一会儿,霍尔从浴室出来,拿了个热毛巾敷在他眼睛上, “一夜过来眼睛居然肿了。” 章以拉下毛巾,眨了眨眼,“疼哭的!” “噢……”霍尔表现得恍然大悟,“原来是疼的啊!” 章以干脆又把毛巾敷上,眼不见心不烦。 霍尔哈哈一笑,俯下头轻轻说:“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章以踹了他一脚,“要注意保持优良传统啊先生!冷峻!威严!一笑全没了!” 霍尔点头同意,“前一百多年加起来都没这几个月笑得多。”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开门出去。 章以听见门响,拉下毛巾问:“去哪儿?” 霍尔微笑,握着门把问:“舍不得我……” 没让他说完,章以又把毛巾盖上,“再见。” 没一会儿,霍尔换了套衣服回来,从衣帽间找了几件衣服扔在床上,说:“先吃饭,然后去生命研究中心。” 手一滑,衬衫顺着肩膀掉了下来,“什么中心?” “生命研究中心。” “去干什么?” 霍尔微笑,“还能干什么?” 章以一头倒在床上,全身脱力,“这么快就有生命了?” 霍尔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我应该表扬你,联想能力超凡脱俗,思绪飘得真远。”抱起来进浴室,“去复查,你昨天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不去,我康复了!” 霍尔挤好牙膏,将牙刷塞进他嘴里,“是否康复,只有检查报告才能给出最直观明确的答案。” 章以慢条斯理地刷牙,半天吐出一大口泡泡,撞撞他,“是不是全身检查?” “好提议。”霍尔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章以漱了漱口,洗了脸。 抱着出了房门,章以左右瞧瞧,见周遭无人,贴上他耳朵悄声说:“你说他们会不会查出昨晚我们……我们……” 霍尔的指腹摩挲他的眼睑,笑说:“不用借助仪器,肉眼就能查出来。”握住他的手臂绕在自己脖子上,“不过,仪器还是必要的,查查有没有新生命……” 话音未落,章以一拳头砸在他后背上,“霍尔!”陡然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两排仆人,全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章以只得笑着问候:“早。” “早上好。” 章以对霍尔说:“放我下来!” “你不怕疼了?昨晚不是疼哭了吗?” 章以简直无语对苍天,胳膊肘架在他肩膀上,托着腮闭着眼。 霍尔微笑,“无声的抗议?” “抗议有用吗?” 霍尔将他放下来,十指交握,“你说呢?” 俩人进了餐厅,章以的屁股刚沾上椅子,顿痛立刻沿脊椎一路蔓延,急忙站起来,一晃眼,看见管家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章以扶着椅子站立,悻悻地笑了两声,“我睡眠不足。” 管家严肃认真地点头,“睡眠不足很容易眼睛红肿,用鸡蛋揉揉会好些。”说得他自己都要信了。 不一会儿,仆人送来个剥好的鸡蛋,章以伸出手去,结果……结果眼睁睁地看着仆人直接递给了霍尔,章以吧嗒吧嗒直眨眼。 殿下接过来,倚在桌边,“把眼睛闭上。” 章以端起稀粥,仰脖慢慢地喝,霍尔说:“把眼睛闭上。” 章以夹了根小菜,嚼了嚼,觉得滋味不怎么样,又换了一种,霍尔说:“把眼睛闭上。” 章以吃完烤肉排,好像刚看见霍尔似的,问:“你还揉不揉?”没等他回答,就着他的手咬了口鸡蛋,端起果汁喝了半杯,往嘴里塞了块蛋糕,抓了两片面包,拖起霍尔的手,含糊不清地说:“我吃饱了,走吧。” 霍尔笑说:“我还没吃饭。” “你还吃什么饭啊!” 俩人进了军舰,章以往舱口一堵,阻止各色闲杂人等登舰,笑说:“殿下说各位终日劳累,他于心不忍。”使了个眼色,手掌一挥,高声宣布:“放假了,回家吧!”说完钻进驾驶室。 一眼看见霍尔正在喝水,章以哈哈大笑,欺身而上,一把夺过水杯,“我的面包呢?” “面包?我帮你找找。”弯下腰,用脚尖挑起地毯,顺手把座椅垫也掀开了。 章以把水杯凑到他面前,指着口沿上的碎屑很是疑惑,“你看,像不像面包屑?” 霍尔凝神审视两秒,点头,“也有可能是蛋糕屑。” 章以大声嗤笑,“得了,知道偷吃最基本的规则是什么吗?”自己下结论:“擦干净!” 霍尔抱起他,放在副驾驶座上躺着,蹲下身帮其系上安全带,擦了擦他的嘴角,摊开手掌,“你看,蛋糕屑。” 章以转过脸去,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一路开往研究中心。 章以往四个军医面前一站,一人问:“章先生,你的眼睛……” “昨天昏迷的并发症。” 军医们面面相觑,眼神悄悄飘向霍尔,殿下走到热水机旁弯腰倒水。 某军医掏出记录本,问:“章先生,什么时候发现眼睛肿的?” “昨天刚从你们这里出去的时候。” 军医们的眼神又飘飘荡荡移向霍尔,殿下正在喝水。 估摸着指望不上霍尔了,军医带着章以花了半个小时做了详细的检查,大胖子军医一板一眼地说:“章先生,你康复了。不过……” “不过什么?”章以从检视台上下来,低头扣扣子。 大胖子写处方,“你的眼睛,确诊为——哭的。” 章以猛抬头。 “不用担心,抹点药膏很快就能消肿。” 章以低下头接着扣扣子。 “非常遗憾,章先生……”章以等着,军医苦着脸说:“没有新生命。” 章以一呆,骤然转身出门,头都没回,“实在太遗憾了!” 在休息室找到了霍尔,正靠在沙发里,聚精会神地看手里的文件,偶尔吃片面包,周围聚拢了一圈人。 翻了一页,霍尔说:“仍然毫无改观?”一眼看见章以,“过来。” 章以一路打着招呼走过去,霍尔捡起蛋糕递过去,“再吃点。” 章以摇头,刚坐下,一阵顿痛,又赶紧站了起来。 “检查怎么样了?” “康复了,不过,军医感到很遗憾,我猜,你更遗憾。” 霍尔摇着头失笑,“在你心甘情愿之前,我会一直遵守第三条。” “那你得遗憾一辈子。” 霍尔笑了笑,放下文件,问旁边的人,“86号星现在是傍晚吗?” 一人躬身答:“是的。” 章以心里咯噔了一下,挑着眉梢反问:“86号星?” “你在那里生活了将近两个月。要去看看吗?” 章以吓了一跳,“现在?” 霍尔拉起章以的手,“去见见兰斯吧,他非常想念你,确切地说,是怀念。” 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大厅,刚到门口,就听一个无奈的声音说:“……人手还是不够,再派一百个人过来吧。唉……章先生一个月不到就从负面情绪中振作起来了,现在都两个多月了,没有一个能彻底情绪稳定的……唉……” 章以一愣,瞧向霍尔,“兰斯老师?” 兰斯还在说:“……看见变形人变形,章先生虽然砸了个杯子,但他还能镇定自若地开玩笑,看看现在,刚才给几个稍微坚强点的人看了变形状态,这可好,全吓傻了,无一例外,这都两个小时过去了,还在魂游天外。” 章以汗颜,心说:那是您没看见我跟霍尔定的协议,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谁都别在我面前变形。 兰斯情绪激动,“长官,我越发感到了章先生的难能可贵,若论意志坚强、心态平和、举止从容,无人能出章先生之右,更何况,章先生求知欲旺盛接受力卓越,我现在发现连他说话咄咄逼人都成了优点了,唉……” 章以被夸得无地自容,讪笑着瞧向霍尔,殿下正转过脸来,“你看,你是特殊的。” 章以走进大厅,“老师!” 光幕上兰斯的立体身影骤然挺直,“章先生?”瞬间欣喜之极,“章先生!” “好久不见,老师。” “呃……”兰斯皱眉,“你的眼睛怎么了?耳朵底下是什么?” “昨天网球砸的。” “顺便还砸到了耳朵?”见霍尔跟着进来,兰斯立正行礼,“殿下。”霍尔点了点头。 章以趁机转话题,“老师,您最近在忙什么?” “两个多月前,来了一批人类,我负责教导,就像之前教你一样。” “哦?来了一批人类?来旅游观光的?来商贸洽谈的?还是……”眼神瞥向霍尔,“来文化交流的?” 霍尔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往桌沿边一靠,瞧着章以似笑非笑。 兰斯拍了拍额头,“你都订婚了,难道跟殿下说话也这样夹枪带棒?” “有过之而无不及。”殿下插嘴。 章以没理他,问:“这次多少人?” “五千多。” “五千多?”章以挑眉,“上次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因为你是特殊的。”霍尔又插嘴。 兰斯说:“你现在呆着的大厅有实时监控,可以看看。” 章以环视一周,大大小小无数的光幕,每个光幕都影影绰绰。 “对了……” “什么?”章以回神。 “《人类保护法》你看了吗?” 章以拖了把椅子坐下,立马又站起来,哀叹一声说:“老师,我光惊着了,一直惊到现在。” “怎么会?”兰斯瞪大眼。 “唉,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正当此时,一个年轻人匆匆跑到兰斯身边,“长官,又一个自杀的。” “什么?哦……”兰斯懊丧,“再见章先生。”“啪”一个军礼,“再见殿下。” “再见。”画面一暗,兰斯消失了。 霍尔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膀,轻声说:“从起床到现在你站了太久了,你累了,该休息了。” 第27章 章以点点头,确实有些疲乏。与工作人员打招呼,估计都是生命学家,一个个瞧着章以的眼睛要笑不笑,可恶至极。 刚转身,一晃眼,某个光幕上又出现了兰斯的身影,跟几个医生对着一名横躺在床上的少年相顾无言。 章以停下脚步,慢慢将周围的光幕横扫一遍,每个画面中至少出现一个人类,年轻人居多,有哭天抹泪的,有意志消沉的,有歇斯底里的,有暴饮暴食的,有絮絮叨叨的,有倒头大睡的,还有俩求神拜佛的,过渡期的小别墅里,几个白大褂带着七个小婴儿。 居然连孩子都不放过!章以拿胳膊肘撞撞霍尔的胸膛,“为什么一大半是东方人种?” “事实上,是中国人。” “哦?” “一千多年来的事实充分证明,中国人的社会适应能力超凡脱俗,逆来顺受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之一。” 章以将双手往口袋里一插,斜睨着霍尔,“所以,我曾经非常荣幸地出现在这里的某个光幕中,就因为我是中国人?” “谁说的?”霍尔搂着他朝门口走去,“刚开始是一个光幕,后来是103个。” 章以霍然止步,“103个?” “同一时间地点,103个角度。” “研究出什么了?” “你走路有点外八字。” 章以差点吐血,率先出门。 霍尔跟上,进了电梯,门一关,霍尔搂住他的腰贴在自己身上,“怎么了?” 章以没说话。 霍尔弯下腰,四唇相触,“我还发现,你头顶有两个发旋;你惯爱讽刺人,每天以惹兰斯生气为乐;洋葱无论伪装成什么样,你都能挑出来扔掉;握笔用右手,握筷子却用左手;牙膏从中间开始挤,浪费一半……” 章以抬头。 霍尔往电梯壁上一靠,“将近两个月的影像记录,一开始,看你的录像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他们会挑出有价值的信息,剪辑完毕送到我办公桌上,后来……”微微一笑,“在你到01号星之前,我看完了所有的原始影像,我很忙,你猜我用什么时间看的?” 章以握住他的手,“你上班开小差?” “装傻!” 出电梯上军舰,章以往副驾驶座上一躺,“我先睡会儿。”没一会儿又睁开,“不是有种药膏能在两个小时内让红肿消除吗?” “速度快的药物副作用大,”霍尔帮他系安全带,“地球的常识。” 章以指指自己的眼睛,“我江郎才尽了,再有人问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不然说被我打的?” “好主意,你得坐牢!” “嗯,家庭暴力。”殿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药膏,挤出一点,涂抹在他眼睑上。 手指轻柔,很是舒服,章以睡着了。 过了很久,章以饿醒了,睁开眼左右瞧瞧,窗外一片漆黑,能看见远处绚烂的星球。 四处找了一圈,舰尾隐隐传来机器转动声,章以打开门,骤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霍尔嘴里叼着根金属棒,手里举着个巨大的切割机,面前是一艘成了型的木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木屑气息。 “你还是个木匠?” “一会儿你会发现,我还是个漆匠、船工。” “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先客串一下厨师?” “饿了?” “前胸贴后背。”章以捡起船桨,笑着撞撞他,“上漆之前是不是要先抛光?” 霍尔扔掉切割机站起来,“你会抛光吗?” “我术业有专攻,不像你杂学旁收。” “没关系,我教你。” “现在?”章以拎着衣服抖了抖,“在我饿得皮包骨头的时候?” 霍尔捡起一台小机器,在船身上蹭了两下,“会了吗?” 章以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你这是虐待!” 霍尔弯腰亲了亲他的嘴角,“想吃什么?” “烧烤!” 霍尔开门出去,“这是烹饪方式,不是食物名称。” 章以跟出来。 殿下先进了驾驶室,推动加速杆,军舰缓缓加速。 “去哪儿?” “上次那个能飘起来的神奇星球。近期你不想见别人,表现得很明显。”殿下握住章以的手,进了休息舱,吻着他的睫毛笑说:“我才想起来,今天旷工了,真的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这责任是我的?” “难道是我的?”霍尔打开保鲜箱,上上下下扫视一圈,“你想烤什么?” 章以懒得搭理他,端出盘扬州炒饭,一勺子下去,挖得满满的,还没送进嘴,霍尔一低头,章以眼睁睁地看着炒饭进了他的嘴了。 章以大乐,悄悄放下勺子,托住盘底,趁其不备,扯起他的衣领,一翻手腕,连盘子带饭全塞了进去,殿下霎时僵立不动,章以哈哈大笑。 又在保鲜箱里翻翻捡捡,找到碗面条,乐呵呵地拍拍霍尔的肩膀,吃饭去也。 可怜的殿下转出去,没一会儿,章以看见他换了衣服,从门口路过,没进来,章以笑问:“喂!生气啦?” “我要吃烧烤。” 章以三两口吃完,跟了出去,到了舰尾,霍尔正在给木船抛光,章以挑眉,“烤船吃?” 霍尔站起来,皱眉,“没烤炉怎么办?” 章以一指窗外的蓝色星球,“好像到了。” 霍尔牵着章以进驾驶舱,把他放进副驾驶座,笑问:“屁股还疼吗?” 章以感受了一下,“为什么不疼了?” “你知道的,有些药物速度非常快,治疗过程通常只需要两个小时。”帮他系上安全带。 “你早干嘛不把药拿出来?” “生命研究中心的军医给的,我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给你用。”站直身体,操纵军舰冲进大气层。 引擎熄火,高高悬在半空中。 俩人来到舰尾,霍尔把木船搬到舱口,一脚踢出去,支使章以,“去找找有什么食物能烧烤。” 章以一边朝休息舱走,一边嘟囔:“在半空中架火堆烧烤?想象力真够丰富的。” 随便找了点生食拎出去,刚走到门口,看见霍尔从旁边出来,手里端着个口径极大的武器,章以傻眼了,“这是干什么?” 霍尔接过他手里的食物,“拿这个当烤炉。” 章以挑大拇指,点着头讽刺,“创意无限!” 霍尔拉着章以纵身跃下,章以飘到木船上,刚把食物放下,身后突然“轰”一声巨响,章以吓得一哆嗦,蓦然回首,殿下正手搭凉棚目送炮弹冲天而起,不知飞哪儿去了,余声振振轰得脑袋嗡嗡作响。 章以哈哈大笑:“烤熟的鸭子飞了?” 殿下低下头接着捣腾大型武器。 没一会儿,身后“吱吱”直响,章以一愣,转过身来,好家伙,枪口放起烟花来了,刺啦刺啦火焰直喷。 “拿这个烧烤?” 霍尔取了个鸡翅,往枪口一放,不到两秒,焦糊一片,袅袅黑烟冉冉上升。 章以干脆盘腿往他身边一坐,兴致勃勃地一边看他鼓捣一边奚落。 您还别说,火焰越来越小,取来最后一个鸡翅,瞬间烤好了,速度太快,好歹不糊了不是? 霍尔递给章以,章以闻了闻,“我怎么感觉有股硫磺味儿?” “你在鸡翅上抹硫磺了?” “你就这么肯定不是枪里没有充分燃烧的硫磺?” “我确实可以肯定。” “呃……”章以啃了一口,嚼了两下,一转手全塞进了霍尔嘴里,半晌之后,把骨头吐出来,殿下问:“这真是鸡翅?” “就外观而言,确实是,至于滋味嘛……” 殿下低下头接着折腾,零件飘得到处都是。 章以乐呵呵地说:“一会儿要被你拆光了。” “没关系,军舰里有几十把。” 当枪快被拆完之前,火焰终于小了,火苗无风自动,像在舞蹈。 先烤了片生肉做试验,章以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又看,愣是没敢吃,直接塞进霍尔嘴里,笑眯眯地问:“怎么样?” 殿下品味半天,“去军舰里找找有没有酱料。” “终于能吃了?” “你尝尝看……”话音未落,一把勾过章以的脑袋,嘴对嘴喂了进去。章以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你脏不脏啊!”说完往军舰飘去。 殿下在背后笑说:“到底谁脏啊!你的手从早晨起床到现在就没洗过,中途抓过面包、杯子、船桨、生肉……你刚才还用它抓着肉片塞进我嘴里。” 章以白了他一眼,“你的手更脏,又是木头又是武器!”找出酱料,顺便洗了手。 出来之后,一把将霍尔推到旁边,“去,洗手!”拿起鱼片接着烤。 殿下直接沉到海面上,洗了洗。升上来,就着章以的手吃了片鱼,淡而无味。 章以踢踢他的脚,“说真的,你技术不错。” 霍尔垂着眼睑往盘子里挤酱料,“哪方面的技术?” 章以一愣,猛一脚狠狠踹在他腰上,“拆武器的技术!” 殿下朗声大笑,跟断线的风筝似的飘飞出去。 随后,俩人一边烤一边吃,酱料见底了,没滋没味不好吃,于是仅剩的一点酱料立刻成了香饽饽,章以趁其不备,劈手夺过来,赶紧跑。殿下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脚踝,轻轻一拉就扯了回来。章以随手在空中抓了块肉赶紧擦盘底,慌忙往嘴里揣,殿下更快,头一低,肉片叼嘴里了。章以这个气啊,“好样的!”一甩手把“烤炉”拽了过来,摁着射击口就往霍尔身上点火,“吱”,衣服着了。 殿下由着他胡作非为,一边拍火一边哑哑而笑。 半个小时后,殿下吃饱了,章以吃撑了。俩人搞得跟残兵败将似的,狼狈不堪。 殿下提议:“运动运动吧,别躺着。” 章以咨询:“你先说怎么运动。” “整个星球,除了我们俩没有别人……” “所以……”章以打断,“我们划船吧。” “有内在逻辑吗?” 章以指挥霍尔,“去,压着船尾。” 俩人一个压船头,一个压船尾,迫使木船降到海面上,章以抄起船桨,伸进水里,挠了两下,木船飞速前进,一个立足未稳,“咣当”一头撞到霍尔身上,殿下顺势往后倒去,章以一下就压在他身上了,立刻撑着胳膊站起来,嫌弃,“你一身的焦灰!” 殿下刚坐起来,章以窃窃而笑,突然把船桨抡圆了拍在他后背上,“轰隆”,水花四溅,尊敬的皇太子殿下轰然落水,章以哈哈大笑,拿船桨搅了搅,冲海里喊:“喂!要肥皂吗?我去帮你找。” 半天没反应,章以正纳闷,突然感觉后背一紧,章以大惊,“我不会游泳……啊!” “要洗就一起洗。” 章以手刨脚蹬,逮着个东西就猴了上去,所以,当殿下从水里冲出来的时候,章以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费了半天劲做好的船,划了一次,又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孤零零地在海面上飘荡,俩人躺在明媚的光线下,美其名曰:晒衣服。实则——睡着了。 感觉没过多久,章以被摇醒,睁开眼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殿下拍拍他肩膀,指着天边说:“你看那里。” 章以茫茫然地扭过身去,眯着眼睛遥望天边,“有什么?” “1448号星的军舰。” “什么?”又下死眼瞧了瞧,似乎有个黑点在移动,“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章以霍然竖直身体,“你带护卫了吗?” “被你放回家了。” 章以咽了口唾沫,“你的军舰能当潜水艇吗?” “能。” “那躲进水里,赶紧的,还在等什么?” 霍尔拉住他,“你忘了?它们是水底生物。” “呃……那怎么办?”一眼看见远处的大陆,“快点,躲到陆地上去。” “来不及了。” “啊?” “你看那边。”霍尔一指反方向,一个黑点急速飞来,腹背受敌两面夹击。 章以一拍脑门。 第28章 殿下拉着章以进军舰,塞进一个密闭房间,“别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 “救生舱。” “打起来这里也不一定安全。”霍尔刚要关门,章以伸出一只脚死死抵住,笑说:“听过一句话吗?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你是我弟弟还是儿子?”霍尔把门打开,“当我孙子都嫌小。” 章以嗤笑,“那你还老牛吃嫩草?” 殿下率先朝前走去,“老牛没牙了,只能吃点儿嫩的。” 章以紧步跟上,“严肃点,打仗呐!” 殿下折进隔壁房间,章以跟着进去,往门口一站,陡然被蒙傻了,转了一下脖子,扯扯霍尔的衣服,指着码到房顶的各种武器问:“武器库?” 殿下没说话,拿起一根金属管往章以肩膀上一架,三两下绑结实了,指着一个红钮说:“对着目标的大致方向,按下去,很容易。” “噢。”章以转过身,对准军舰的窗户,毅然决然地摁下按钮,“唰”一束红色射线闪出去,瞬间,窗户熔了,并且熔化面积一路扩张好像没有止境一般。 章以茫茫然地回过头来,殿下的眼神也移到章以脸上,挑起眉梢,“很显然,它没生锈。” 章以讪笑,“也没受潮。”殿下点头表示同意,也往自己肩头装了一把。 章以随手抓了个小武器,瞧着像手榴弹,没看见拉环,只好扔掉,问霍尔:“说真的,它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可能是烧烤前射的炮弹被它们看见了。”殿下拿起一把口径极大的武器,往后一背。 “1448号星离这里很近?要不然怎么能测得到?”章以也想扛大武器,找了把往上一提,愣是没拎动。 “是谈判团,它们今天该回去了。”殿下迅速往腰上缠了一圈武器,靴筒里塞了两把小的,最后端起一把巨型炮筒,拉着章以出门,问:“你会开军舰吗?” 章以笑了,挑着眉梢说:“想当年,我是有机会学会的,某位刺儿头大人物说‘人类有不得参与战争的权力和义务,权力可以放弃,义务却必须履行’!” “所以,你即将违法。”俩人来到驾驶舱,霍尔打开一个按钮,不知对谁说:“你们知道我的位置吗?” 对方回答:“是的,殿下。” “好,多长时间能赶到?我们正遭遇袭击。” “袭击?”对面惊呼,章以立刻听见一阵脚步声,一个清越的声音急促地说:“殿下,坚持两个小时,第六舰队已经出发了。” “好。” 殿下关掉通讯,一指窗外,“来了。”把章以拉到控制台边,“我知道你很聪明,随便驾驶,给你一个任务,把那艘战舰击落。” “遵命,殿下!”章以“啪”一个军礼。 殿下莞尔,一人耳朵里塞个通讯器,搂进怀里吻吻额角,阔步离开。 章以瞧着他器宇轩昂的背影,一时之间无法回神,过了一会儿,问:“你不穿件防弹衣之类的?被它们杀了,帝国就群龙无首了。” “杀我有什么用?它们是来抓你的。”殿下在门边按了一下,“唰”一道透明门降了下来,把章以困在了驾驶室里。 “抓我?” “而且要活的。” “谈判的资本?用我来要挟你放弃战争?”章以笑了一下,“抓你不是更直接?” “那也得抓得到啊!”“咔嚓”打开一道门,霍尔不知进了哪个房间。 章以嗤笑,“自大!”低头把控制台扫视了一大圈,根本分不清这些按钮控制杆到底干嘛用的,所以,我们的章先生也就不管不顾了,随手按了个红钮,军舰突然往前一窜,瞬间又停下来。紧跟着,身后“砰”一声闷响。 章以一愣,大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额头撞上舰壁了。” “受伤了吗?” “舰壁瘪了……” 章以松了口气,笑说:“你的脑袋真够厉害的。” “额头流血了。” 章以一哽,继而哈哈大笑,“是红色的吗?” “我色盲。” “你色狼。” “严肃点,打仗呐!”话音刚落,“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响起,霎时,眼前金光万道,残骸碎片像下雪似的漫天飞舞。章以朝大屏幕看去,后面的舰只被殿下一炮弹轰散架了,黑色窨井盖纷纷逃离。 章以暗想:怎么跟纸糊的似的?大声喊:“你把另一艘一起击落得了。” “这艘是民用舰。”霍尔命令,“握住控制轮,左转。” “是!”章以使劲搬动控制轮,“唰”,一秒没到军舰就转了过来,跟得了羊癫疯似的。 “砰”,估摸着霍尔又不知撞哪儿了。 “对不起!”章以大声道歉。 “我习惯了。”“突突突”一阵扫射声。 章以讪笑,低头找前进键,比划了半天,不知如何下手,最后,把心一横,抓起操纵杆推了上去,嘿,您还别说,军舰还真有点动静,没过两秒,章以看见左右伸出俩巨大的机翼,锃明瓦亮,四排发射口,章以立马精神抖擞,够着脑袋到处找发射键。 还没找到,前面传来一声轻响,章以抬头,窗户上正挂着个烧焦的窨井盖,兀自冒着黑烟,“大漠孤烟直?哈哈……”章以朗声问:“你胃里还有空余地方吗?” “怎么了?”霍尔的声音有些急促,似乎正在快速奔跑。 章以哈哈大笑,“吃烧烤,烤水母,虽然是黑色的。” “噼里啪啦”一连串爆炸声,“那是智慧生物。” “告诉你一个秘密……”章以陡然看见对面发起了进攻,炮弹像雨点一样飞过来,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对着控制台就是一通乱摁,战舰跟疯了似的原地直打转。章以跟着转陀螺,头昏脑胀眼前金星乱冒。 等终于停下来之后,章以蒙登转向,撑着扶手半天缓不过来,身后的枪炮声都快响成网了,劈哩啪啦击在透明门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霍尔一边扫射一边跑到门外,盯着章以问:“身体怎么样?” 章以嗓子眼发干,“……还好。” 霍尔松了口气,“你还没说秘密。” 章以使劲甩了甩头,“我是中国人。” 霍尔扔掉枪支,换成炮筒,“难道中国人什么都吃?”阔步退回舰尾。 “给你讲个故事,”章以极力稳住心神,开始挨个摁按钮,军舰跟着东突一下西进一下南扫一枪北射一炮,章以牢牢记在心中。手里忙着,嘴里说:“一人去中东骑骆驼,怎么折腾那骆驼就是跪着不起来,后来,这人火了,冲骆驼大吼:‘告诉你,别把我惹急了,我可是中国人!’” “后来呢?”霍尔朝对方的战舰密集轰炸,霎时引得火力都集中到了殿下身上。“轰隆”,专属舰的一侧引擎爆炸了,一阵剧烈的颠簸。 章以被晃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按捺住翻滚的心血,快速熟悉操纵杆,抖着嘴唇接着讲故事:“这骆驼突然一跃而起,撒腿翻飞,眨眼跑没影了。” 过了好一会儿,霍尔的声音远远传来,“早知道就该派你去,往1448号星的山崖上一站,大喝一声:‘告诉你们,我是中国人!’你说得节省多大的兵力?” 章以微笑,“严肃点,打仗呐!” 终于,章以终于大致摸清操作系统了,握住控制轮,转向,左手持操纵杆,右手摁按钮,一排排光束跟着就射了出去,对方的军舰躲闪不及,霎时千疮百孔。 章以兴奋地哈哈大笑,“啪”一个响指,“报告殿下,马上完成任务!” “嗯,该表扬。” 对峙了几分钟,对方狗急跳墙,估计也不想活捉章以了,开始猛力攻击,一时之间相持不下,章以额头上急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正当此时,透明门“唰”升上去,霍尔大步流星地进来。 章以惊讶,“消灭了?” “嗯。”匆匆扫视章以全身,搂进怀里,瞬间又放开,接替章以操控军舰作战。 章以朝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静静地凝视他的侧脸,神色专注面容冷峻。 过了很久,霍尔拉起章以转身就跑。 “怎么了?” “它们被我击中了,孤注一掷,撞上来了。” “啊?”还没啊完,霍尔一把将他抱住,就地滚了无数圈,“轰”,震耳欲聋连绵不绝,剧烈颠簸,简直就是雪上加霜,章以实在顶不住了,“哇”一声就吐了出来。 霍尔托着他的脑袋埋进自己颈窝里,对着耳朵轻声叹息:“怎么样?怎么样……” 章以抱着颈子难受地干咳,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其实……我很兴奋,长这么大没见识过。” 霍尔摸了摸他的脸,“你真的很从容。你知道吗?我们俩都在违法。” “被动违法!”章以站起来,“你看,窨井盖钻进来了,我来试试这枪。” 霍尔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就往舰尾跑,路过救生舱,坚固完好,霍尔一把将章以塞进去,“躲在里面。” “其实跟着你最安全。” “我就在门口。”霍尔将门关上,“它们总共157名成员,很多只是官员,已经消灭一大半了。” 章以使劲拉把手,怎么都拽不开,只能听见外面激烈的战况。 章以一脚踹在门上,大喊:“喂!你说话呀!别不出声!” 枪炮声中,殿下大声问:“说什么?” 章以先松了口气,“随便!” 又没声音了。 章以重重摸了把脸,骤然看见肩头还扛着武器,于是,当机立断,对准锁眼就按下了红钮,门上立刻溶出一个洞,大门打开,章以冲了出去。 殿下立刻从废墟后面探出身来,皱眉。 章以四周张望一番,纳闷:“结束了?” “快了。”霍尔站起来,一脚将某个冻成冰块的窨井盖踢了过来,“给你一个高官。” “官拜几品?” “此次谈判团的副团长。”殿下端枪对舰顶一通扫射。 章以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正团长呢?” “在你背后,舷窗上趴着的就是。” “啊?”章以骤然回首,一个满身铠甲的水母正对着窗户吐泡泡,玻璃一层层变薄,章以傻乎乎地问:“这玻璃扛得住王水吗?” “什么是王水?” “浓硝酸加浓盐酸1:3混合物。” “应该可以……” 话音未落,玻璃破了,章以暴起,“扛不住黑水!”一道红光射过去,正团长更快,溜之大吉。 章以转着脖子找,“顺便问一句,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你是怎么认出团长的?” 殿下换了件武器,跑过来,“我刚给它封的。” 章以哈哈一笑,“严肃点,打仗呐!” “事实上……”殿下对着地板扫了一通,把枪一扔,“战斗结束了。” 章以一声欢呼,跳起来抱住他的腰。 “你很勇敢!非常勇敢!”霍尔托着腋下将他举起来,蹭了蹭鼻尖,微笑,“我真的很幸福。” 所以—— 当第六舰队到达时,看见的就是海面上飘荡着无数的残骸与烤焦的水母,以及狼狈不堪周身破衣烂衫的皇太子殿下与章以先生。 军官们相顾无言,心说:章先生肩膀上扛的那玩意儿,瞧着像不像武器? 殿下拉着章以进军舰休息舱,对指挥官说:“查查路过的人造卫星,将战斗录像播出去。” “是!” 第29章 章以困倦之极,倒头就睡,等醒来时已经到了皇宫了,并且是第二天的中午。 章以一边吃午饭一边问:“殿下呢?” “去工作了。”管家答,把通讯器递过来,“殿下吩咐,等您醒来跟他联系。” 章以点头,“好,谢谢。” 吃完饭,章以按响通讯器,过了很久都没接通,章以闭着眼睛揉脑袋,昨天打仗时的头晕脑胀到现在都没彻底过去,等睁开眼时,一愣,而后露出笑容打招呼,“大家好。” 画面中,霍尔明显是在军总部,身后远远的一群军官,全都面容温和地瞧过来,只有后勤部长先瞧瞧别人的表情,再装出慈祥的样子转过来。众人听见章以打招呼,“你好”“你好”声此起彼伏参差不齐。 霍尔朝身后瞧瞧,走进隔壁,关上门,问:“头还难受?” “还好吧。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霍尔摘下军帽放在桌上,就静静地看着他。 “你额头上的伤好了?” “嗯。”霍尔就近坐下,又不说话了。 章以摸了把脸颊,“你到底有没有事?” 霍尔笑了,“没事。” 章以大呼受不了,摊开手掌语重心长地说:“先生,请容我提醒你,你很忙的,昨天你已经旷了一天工了,今天要补回来。军总部的工作你是不是做完了?那就赶紧去中央政府!还有,现在正是运动会期间,你应该适时地出现在观众席上,展现与民同乐的亲和风采。另外,这么大的帝国,难道就没有打架斗殴、邻里纠纷、交通意外让你操操心?” 霍尔抚着额头无声地微笑,“今晚一起吃饭吧。” 章以立刻举目遥望天花板,半天都没转一下眼珠子。 霍尔笑问:“在想什么?” 章以收回视线,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在思考你会用什么理由迫使我答应。” “哦?找到了吗?” 章以微笑,“除了昨天我参与战争,违法乱纪被你逮着了之外,最近我毫无出格之处。” 霍尔摇着头失笑。 “说句实话,你不觉得你最近笑得太多了吗?” “确实。” “所以,要好好反省反省。再见。”章以掐断了通讯。低头查看通讯记录,一大堆未接来电,有教练的,有詹教授的,其中以许明捷为甚,章以立刻拨过去,怎么都没人接。 章以对管家笑说:“先生,听说我有皇室特权。” 管家鞠躬。 “那么,能不能帮我找梅索先生的通讯地址?” “请稍等。” 没一会儿,管家拿了张纸回来,有四个通讯方式,章以一个个地试,不是秘书接就是管家接,不是打官腔就是打太极,章以被气乐了,心说:这家伙铁了心了。 接着打给教练,对面一嗓子怪叫:“章先生?章先生啊!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章先生吗?可怜的章先生啊!我多长时间没见到你了?啊!天天在新闻里见啊!” 章以听得直皱眉,叹息一声,“教练,你知道吗?你的百变路线实在太快了,一开始是知性路线,后来是中国风,现在又改幼稚路线了,我实在是跟不上节奏!” 机器人立刻沉下声音,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章先生,请您在方便的时候考虑恢复训练,我会在适当的时机给您发出邀请函。” 话音未落,“啵”一声,邀请函从通讯器里蹦了出来。章以这个沮丧啊,敢情一分钟没到,它又改无厘头路线了。 过后,章以盯着詹教授的名字,犹豫半晌,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拨通了。 对面老头加俩师兄定定地看着章以,把章以看得面容讪讪,尴尬地笑问:“怎么了?” 大胖子师兄首先回过神来,一挑大拇指,“小生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章以一怔,跟着拽文,“抬爱抬爱,岂敢岂敢。” 大胖子接着说:“如此惊天巨响,于混沌开合处乍见雨被,风之动,仁益远,德泽宇内,惠及昆仑,于此,”大胖子腆下脸,笑得猥琐至极,“章先生,今晚一起吃饭吧。” 另一个师兄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推出去老远,“你就知道吃,都胖成什么样了?”转过脸来对章以说:“你别听他的。” 话音未落,詹教授说:“章先生,今晚一起吃饭吧。” “唰”,仨学生齐刷刷地瞪着他,老头低下头接着看书,“就这么决定了,老地方见。” 大胖子不干了,“老师,不带您这样的,章先生今非昔比……” 另一师兄打断,“即使是‘昔’,也不带您这样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呃……我是说……” 老头断然掐了通讯。 章以愣愣地盯着虚无的空气。 背后,管家喃喃自语:“这年头流行吃晚饭?” 章以一怔,回过头来,笑说:“殿下带起的风潮。” 下午无事可做,章以进了书房,到处找“皇室特权”,薄薄一本小册子,章以窝进沙发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半天之后,眺望窗外的黛山静水,嘀咕:“原来,我还可以自由进出军事基地?这不违反《人类保护法》?” 旁边,管家状似无心地嘀咕:“这是明文规定的特权。” 就是说,还有暗度陈仓的特权!估计霍尔常用。 傍晚,章以驾车直接去了“老地方”,其实就是学校旁边的一家饭馆。刚到门口,连食客加老板捎带着机器人服务员突然整齐划一地看过来,把章以看得一口气闷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 还是大胖子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扯过来,冲机器人喊:“我们要改成包间,谢谢。” 四人进了包间,章以纳闷地问:“怎么回事?又不是第一次来。” “唉,时过境迁了,你看新闻了吗?” 章以打开光幕,自己和霍尔的身影立刻跳了出来,画面极其清晰,从躺在海面上睡觉开始,之后,炮弹横飞、激光四射、黑水喷涌、爆炸震天,战舰碎片连蹦带跳到处飘散,最后,章以和霍尔站在残骸的顶端——亲吻? 章以一拍脑门,倒在椅子里,闭着眼睛不想睁开,心说:你就不能把最后那点龌龊事剪掉? 詹教授拍拍他的肩膀,“章先生,你知道吗?你违法了。” 章以有气无力地点头,“违反了《人类保护法》和《战争法》。” “殿下也违法了。” 章以哀叹一声,“是啊,他应该竭尽全力带我远离战争,而不是卷进去。” “所以,”詹教授微笑,“你来考司法考试吧。” “教授,”章以喝了口茶,“殿下公布影像并不是为了昭告天下我们都违法了。” “我知道,是为了告诉公众,谈判团全军覆灭是咎由自取,殿下是正当防卫。” 章以一摊手,微笑。 “不过章先生,你就这么肯定殿下不是想把你树立成人类的榜样?你又何必辜负殿下的一片苦心?” 章以猛抬头,心里咯噔了一下,利用我? “当然了,你也可以换个角度理解,殿下能力卓绝全国共知,谈判团此次明显是冲着你去的,殿下公布影像是想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种族,最好别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 章以立刻心里舒坦了,挺直后背,“教授,这顿饭我请……” 话头断然被截住,“事实上,是殿下请,你有钱吗?”老头凑过来,苦口婆心地劝:“章先生啊,不能做寄生虫啊,你要有自己的事业啊,要经济独立,要在婚姻中取得平等的地位啊,别总是让殿下操心,他够忙的了,所以,考试吧。” 章以笑了,“教授,我真怀疑政府收买了您来劝服我。”招呼两位师兄,“菜都凉了……”一看他们根本就不为所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章以叹了一口气,“容我考虑考虑。” “你已经考虑很久了,考试在即,运动会结束就开始了。”大胖子说。 章以低下头没说话,唉,战争结束我就要回地球了,考了有什么用? 心脏蓦然揪了一下,回地球?回地球……回地球?回地球…… 吃完饭,仨年轻人去了家纸牌俱乐部,地球的扑克牌只是其中的一种,章以兴趣盎然,学起来也快,玩到很晚才回去。 到了家,霍尔正坐在客厅里,一边看通讯器一边等他,见章以进来,放下通讯器,“跟朋友去玩了?” “嗯,詹教授。”章以往对面一坐,“跟你说件事。” 霍尔笑了一下,“隔着桌子谈?公事?” “也许是公事。” 霍尔站起来走到户外,“我不是你上司。” 章以跟过去,“那就当我下属吧。” 霍尔没说话,不疾不徐地踏上林荫小道,走过小吊桥,下到河边,拉着章以的手钻进地洞,章以问:“去哪儿?” “嘘。” 越走越宽阔,周围钟乳石叮叮咚咚滴着水珠,一条半米宽的暗河与小路伴生伴行,水流静谧蜿蜒,章以笑问:“是去山中仙境还是阴曹地府?我不去地狱,我胆小!” “阴曹地府有我可怕吗?” “没你自大倒是真的。” 不久,前面没路了,一个断崖横亘面前,水流急冲直下,哗啦啦煞是震耳。 章以探身朝下瞧了瞧,“现在怎么办?” 霍尔指了指山洞顶端,“你是想上去,还是想跳进深潭?” 章以四周打量一番,没找到楼梯,“怎么上去?” “飞上去。” 章以一眼扫过去,尔后又笑眯眯地说:“伸出来吧,让我也见见世面。” 霍尔将他从崖边拉开,自己却一只脚临空,说:“那就下去吧。” “怎么下去?” “嘘……”霍尔低头吻住他的嘴唇,紧紧抱住,纵身跃下,章以惊慌大叫,刚张嘴,舌头跟着就伸进来了。 耳边风声呼呼,身后瀑布隆隆,章以心慌意乱,闭着眼睛身体僵直,片刻,感觉霍尔突然将自己往上一抛,紧跟着,传来轰然落水声,章以睁眼,只见霍尔从水里冒出来,伸出双手,接住章以,笑说:“要湿一起湿好不好?” 没等他回答,“哗啦”,落水了,章以大惊,手脚并用把殿下缠得那叫一个严实,惹得殿下哈哈大笑,吮着耳垂震笑不止,“今晚就在这里泡澡吧。” “上岸!”章以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快点!” 拖着章以上了岸,两只落汤鸡撑着膝盖弯着腰,对视一眼,章以一摇三晃地靠过去,指了指瀑布顶端笑眯眯地问:“亲爱的殿下,现在可好,怎么上去?” “那边不是有台阶嘛。” 章以甩脸观瞧,果然,隐在石壁后面确实有个狭窄的石梯。 章以走过去,抬头瞧瞧,盘旋环绕若隐若现。 殿下也举目观瞧,“忘了问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呃……差点被你糊弄过去。我想……” “等一下,”霍尔打断,“我们来看看谁先爬上去。”没等章以反应过来,率先跑上去。 章以一愣,嗤笑,“谁跟你疯啊!” “不爬没关系,”霍尔拐过石壁,消失不见了,“看看下面的潭水,涨潮了。” “什么?”章以甩目观瞧,果不其然——潭水正在汹涌,漫上堤岸了。章以赶紧冲上台阶,朝上面喊:“有你这样的变形人吗?我要是有你一半强悍,我就……呃……”拐过石壁,霍尔正等着,弯下腰笑问:“你就怎么?” 章以没理他,贴着他的身体硬生生挤过去,转话题,“不跟你闲扯了,我决定了,我要参加司法考试。” 霍尔缓步跟上。 半天没等到回答,章以回头,“喂!你不发表点意见?” “你是希望我极力赞同还是横加阻拦?” 章以伸出手放在他的头顶上,使劲压着,凑到他眼前笑眯眯地问:“其实,你特别希望我去参加是不是?” “然后等着你指着法律条款对我说:‘殿下,你违法了’?” “哦?”章以大乐,“你经常违法?” 殿下微笑,“我经常修改法律,以便使我的行为合法化。” “得了得了。”章以继续爬台阶,“说句实话,我都开始怀疑詹教授是你派来的奸细了。” “然后,放任我的眼线跟你吃晚餐,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一边吃饭一边嫉妒?” 章以一愣,停下脚步,“这么说来,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跟你没关系?他们干吗这么积极?” “你绕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向我兴师问罪吧。其实,每个变形人都渴望重现一千年前人类生机勃勃的胜景。” “唉……”章以全身乏力地朝上爬去。 霍尔伸手托住他的腰,轻声说:“累了吧。”背起章以拾级而上,“为什么叹气?” 章以抱着他的脖子,“你刚才没听见我说我要参加司法考试是吧。” 霍尔失笑,“没听见。” 石阶崎岖,瀑布轰鸣,昏暗的光线将两个身影拉得修长而扭曲。 章以揉搓着霍尔潮湿的头发,叹了口气,“我还是去参加吧。” 霍尔抬起头来,纠结着眉毛说:“你就这么渴望抓我的把柄?放你这么大个炸弹在身边,我多危险啊!” “你拉倒吧,我这么主动,你心里都乐开花了!” 霍尔摇头,“你首先是我未来的伴侣,其次才是帝国的公民。” 章以一呆,垂下头,吻了吻他的脖子,轻声问:“还有多久才能出去?” “快了。” 不久,出了洞口,面前是一栋临河而建的木房子。 “这是哪儿?” “我小时候的手工作品。”霍尔将章以放下,十指交握,走进房子。 章以四周打量一番,除了一张木床一个木柜,其它物件一概皆无。章以笑问:“请问,你所谓的小时候是多大?” “80岁之前称为少年时期。” 章以调过脸去,斜视着地面嘟囔:“80岁,人类都快入土为安了。” 殿下指指窗外的月亮,“快午夜了。” “嗯,”章以挑眉,“今晚睡这里?” 殿下脱下湿漉漉的外衣,扔出门外,顺手把章以的潮衣服也扒了下来。 章以一把抓住他的手,瞪着他的眼睛,“我警告你,不准把我弄哭了!” 霍尔抵着他的额头微笑,“我保证不弄疼你。” “偷换概念!” 第30章 第二天,章以一大早到法学院,告诉詹教授——“我决定参加考试”。老头手一抖,茶水洒了一桌子。大胖子哈哈大笑,一把抱住章以,恨不得一口亲上去,另一个师兄眼疾手快,慌忙拽住他的耳朵拉开,愤恨:“你小子没看见殿下一枪就把宇宙舰轰成渣了?” 孜孜不倦地学了一天,头脑发晕眼睛发花,瞧瞧窗外,夕阳西垂霞光漫天,章以找了个僻静角落拨通殿下的通讯器,“我今天回军总部。” “这么快就要始乱终弃了?”霍尔把手里的纸张放下。 章以摆摆手,“我要备考。” “家里不能备考?” “有你在就不能!”章以锤了锤后背,而后眨着眼睛笑说:“只有27天,很快就过去了。”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章以哈哈大笑,“再见,殿下!”画面消失了。 章以收拾完东西,驾车回军总部。 刚打开大门,章以一愣,只见地上堆着三个旅行包,许明捷躺在沙发上,冲蹲在地上整理包袱的人叫嚣:“我到家了,你可以滚了,明天我要上班!”“还上班?战争马上就结束,殿下都回来了,就剩扫尾工作了。”听见门响,俩人转过头来,得!梅索先生。 要结束了?章以心里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许明捷突然跳起来,带着一阵飓风狂刮过来,一巴掌拍在章以肩膀上,哈哈大笑,“真是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斗争了好几年都上不了战场,你倒好,不费吹灰之力就办到了!还是跟殿下订婚划算啊!” “好战分子!”眼角余光瞧瞧梅索,眼神不期而遇,章以笑着打招呼,“您好,梅索先生。” 梅索站起来,“你好。” 许明捷拖着章以进屋,“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蹲下来在包里找了一阵,抬头瞪梅索,“在哪个包里?” “可能还在门外飞船上。” 许明捷往外跑去,“你等一下,54号星上的特产,会说话的植物。” 梅索见许明捷跑远了,对章以微微一笑,“章先生,这个小楼真的很小。” 章以一摊手,“您的领地很大。” 梅索点头,“不过,他暂时对我的领地还没有归属感。” “所以,今晚我应该露宿街头?” 梅索笑着摇头,“我想,殿下非常乐意收留你。” “是吗?”章以微笑,“梅索先生,不知道军总部能允许您在此逗留到什么时候?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您为什么不当着许明捷的面说这些话?没关系,我可以替您说。” 梅索失笑,“章先生,跟你讲话真是伤脑筋。” 许明捷拎着包回来,章以对他说:“等我回来再说吧,我还没吃饭,等不了机器人做了,我去食堂。” “我跟你一起去。” 梅索一把抓住他,“章先生喜欢独处。” 章以把书放进书房,刚出来就傻了,只见许明捷飞起一脚踹在梅索大腿上,脸红脖子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碰我!滚蛋!” 章以头都大了,急忙跑过去扯住他,“有话好好说!” 梅索拦腰抱住许明捷,扛到肩膀上。许明捷火了,一拳头砸在他后背上,“放我下来!” 梅索朝楼上走去,“章先生,哪间是他的卧室?” 许明捷一甩手掐住他的脖子,“梅索,你耍什么流氓!”死死扭住不放,疼得梅索急忙抬头躲闪,嘴上却笑说:“我们来谈谈你的工作吧,你还想保住吗?” “啊?”许明捷傻眼了,“什么意思?” 梅索随便打开一道门,把许明捷扔到床上,自己一挺身压上去,关门前,章以听见他说:“你是我的私有财产,你的一切由我决定。” “什么?”“砰”一声巨响,估计“私有财产”把“所有人”打了。 章以站在客厅直眨眼,心头纳闷:怎么成他私有财产了?那事还没过去? 进入食堂,没什么人,章以随便吃了点,然后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路过后勤部长办公室,章以敲了敲门,老头答:“请进。” 可是—— 当章以进去的时候,老头惊得站起来,赶紧说:“章先生,我已经竭尽全力让表情与大家保持一致了,如果你发现了其它的端倪,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基因排列的差异促使面容大相径庭,这是客观原因,跟我的主观意识没有任何关系!” 章以莞尔,道歉:“对不起,部长先生,我没想找您麻烦。您这儿还有碧螺春吗?” “有有有。”部长拎出所有茶叶,“全送给你。” 章以托着额头盯着老头,沮丧地问:“先生,我这么讨人厌?” “也不是,”老头犹豫了一下,“不找我麻烦的时候,你挺有意思的。” 章以走过来,沏了两杯茶,“先生,其实,我现在无处可去。” “哦?此话怎讲?” “梅索先生在小楼里。” 部长恍然大悟,心说:那你就去找殿下嘛。嘴上却说:“他们旅行回来了?” “旅行?”章以思索片刻,点头,“去54号星了。” “那是梅索先生的领地。” “又领地?”章以皱眉。 部长一口喝干茶水,重重把杯子放下,“这个梅索,叫我说他点什么好?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迫使候选名单的后九人全都主动退出了。许明捷这要是跟他闹翻了,我还上哪儿找那么多出类拔萃的未婚变形人?” “手段了得啊!” “唉,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想着体谅体谅。”感慨完,老头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说:“说实话,爱喝碧螺春的人真不多。” “真的?”章以握住老头的手,“我的最爱就是碧螺春。” “知音难求。” 于是,一老一小开始畅谈饮茶之道,从水温到器皿无所不谈,时不时会心一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天色墨黑,老头拍拍章以的头发,指着窗外说:“你看,梅索的飞船,回去睡觉吧。” 章以笑说:“部长先生,您很和蔼。” 老头瞪眼,“你今天才发现?” 章以回到小楼,居然没见到许明捷,喊了两声,了无回声,章以嘟囔:“这归属感来得也太快了吧。” 一想不对,他是私有财产,赶紧又跑进军总部,老头看他紧绷着脸,跟着紧张,“怎么了?” “许明捷被梅索带走了。” 老头立刻神情放松地笑了,摆摆手,“最好别回来了。” 章以皱眉,刚想说话,老头推着他后背轰出来,“章先生啊,做人要平和,要镇定,要从容,要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偶尔说两句不疼不痒的话评论一番,以示自己对整个事件的严重关切。”“砰”门关了。 章以暗骂:老狐狸! 回了小楼,看见桌上放着盆草,章以端起来摆弄一番,刻板地说:“我叫章以,你叫什么?” 等了半天,愣是没理他,章以嘲笑自己,“你傻不傻啊!” 拨许明捷的通讯器,没人接,章以哀叹。 此后,一连十几天,章以过得天昏地暗,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殿下站在大屏幕前,看着他坐在图书馆里,一页一页地翻纸张,闭着眼睛嘟嘟囔囔地背书,偶尔喝口水,一连几个小时都不离开那张椅子。 殿下垂下眼睑,走回办公桌继续工作。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举头注视章以,再扭头瞧瞧八风不动的霍尔,最后,低头该干嘛干嘛。 不过,詹教授却甚感欣慰,一个劲地夸奖章以。 章以笑说:“我高考都没这么废寝忘食。” 又过了几天,傍晚回军总部,还在空中飞着,远远看见一艘军舰从天边急速驶来,到跟前,“唰”舱门打开,霍尔倚门站立,章以笑了,直接把车开进去,刚从车里出来,立刻被抱住,“我多久没见到你了?” 章以拍拍他的脸颊,“今天专门来找我的?” “他们委托我来给你送冠军奖章。” “还是算了吧,受之有愧!” 霍尔拉着他进休息舱,“奖章可以不要,”低下头贴到耳边问:“奖品要不要?” 章以斜睨一眼,“你呀,逮着把柄就使劲利用吧!” 霍尔把章以推倒在床上,走到门边对护卫说:“掉头回家。” 章以立马从床上弹起来,“喂喂喂,我很忙!” 霍尔把门关上,“在我面前,谁有资格说忙?” 章以颓然往后倒去,有气无力地说:“我警告你,不准把我弄哭了。” 霍尔在旁边躺下,“你看,我们是两个个体,我的神经系统是无法控制你的泪腺的。” 章以眼一闭心一横,四肢放松,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 所以—— 当章以被抱进家门时,挂在殿下脖子上睡着了,眼角兀自挂着泪痕。 第二天,章以顶着俩红肿的眼睛镇定自若地吃早饭,殿下坐在对面似笑非笑,“你不打算过两个小时再去学校?” “明天考试了。”章以把整盘西红柿鸡蛋端到自己面前。 “我第一次发现,萎靡不振的人类比积极进取的更令人欣慰。” 章以掀眼皮,一边嚼鸡蛋一边说:“先生,你要搞清楚,我考试全是为了你。” “哦?”霍尔夹了片西红柿放进嘴里,“难道,考完之后,证书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章以喝完果汁,站起来凑过去,讽刺的话还没说出口,霍尔拍拍他的脸颊,低声说:“我觉得很幸福,谢谢。” “哦?”章以促狭地问:“怎么谢?” 殿下拿起旁边的通讯器,“你太累了,应该劳逸结合,我让他们给你放假。” “那么你打算让谁给你放假?光是我放假,你能得到什么好处?”章以出门。 先把章以送到学校,军舰降落在停泊场上,霍尔把车子开出来,刚停好就看见一个大胖子握着章以的肩膀,忧心忡忡地问:“你又看通宵了?看这眼睛肿的……”陡然看见霍尔,大惊失色,慌忙放开章以,定定看着他。 章以恬不知耻地点头,“今晚还得看通宵。”朝霍尔摆摆手,“再见。” 大胖子咽了口唾沫,机械地跟着说:“再见。” 殿下点了点头。 转过墙角,胖子一把揪住章以的脖领子,“他什么时候换军舰的?” “上一艘都炸成那样了,难道还能修?” 胖子立时哭丧着脸哀叹:“我对你没非分之想啊,我还没做好被轰成渣的心理准备啊!” 章以哈哈大笑,“走吧。” 这天,临时抱佛脚了一夜,第二天开始考试,章以双眼猩红眼眶红肿,进了考场了。 一连三天,考完了,章以深吸一口气,断然按下指纹,揪着心脏等了一分钟,“叮”一声,结果出来了,大大的——合格。 章以朝天一挥拳,跳起来一阵风刮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掏通讯器,对着詹教授哈哈大笑,“教授,我合格了!” 老头一跳三尺高,激动得嘴唇直抖,“章先生……章先生……” “再见。”章以忙不迭地切断通讯,立刻拨通霍尔的通讯器,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嗨。” 殿下微笑。 章以跑到车边,发丝飞扬,“我考完了。” 殿下颔首。 章以打开车门,坐进去,“你现在在哪儿?” “军总部。” “我马上就到。”章以发动车子,“对了,今晚一起吃饭。” “好。” 一路飞往军总部,远远看见霍尔站在落地窗前举目眺望自己的方向,章以朝他招了招手,以为他看不见,却见霍尔举起手来。 放缓速度,准备下降,见殿下打开落地窗,章以点了点头向前掠去,正当此时,斜侧突然闪过一个车影,擦着车底盘就飞了过去,撞得一阵剧烈的颠簸,章以吓得冷汗直冒,定睛观瞧,许明捷的车?章以立刻拉开车窗,高声大叫:“许明捷!许明捷!” 许明捷的车一个踉跄,歪歪扭扭,一头栽了下去。 章以大惊,赶紧拐弯,迅速下降,没等车停稳,一步跳下来。 许明捷的车头直挺挺插入了地面,章以头脑一阵眩晕,拽着把手拼了命地拉开,许明捷趴在控制台上,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淌。 章以急出一头汗,捅捅他,“怎么了?怎么了?” 许明捷一怔,身体耸动,缓缓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恍惚了半天才对上焦距,看清来人,一把抱住章以,闷声闷气地嘟囔:“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到家了,到家了,我去给你找医生。” 许明捷抬起头来,脸色潮红得厉害,嘴唇颤动不止,“我要回家,回204军舰基地。” 章以皱眉,“怎么了?” “我要回家。”许明捷捂着脸,声音疲乏,“章以,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章以迟疑了一会儿,抬起他的头,骤然吓了一跳,额头的伤口裂开了,淌了一脸的鲜血,慌着嗓子问:“怎么了怎么了?梅索把你怎么了?” “别提他!”许明捷脸红脖子粗,“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他!我不是奴隶!”突然又抓住章以的手,哀求:“帮帮我好不好?求殿下给我通行证,让我回家吧。” “解除私有关系……”章以提袖子帮他擦血,“难道通过法律途径不行?逃跑于事无补!” 许明捷颓然倒下去,脸色灰败,“解除不了,我逃出来的。”抱住章以,浑浑噩噩地嘟囔:“我要回家,204基地有我的朋友,有我的飞船,还有我的宠物。” 是啊!回家,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们俩真是同病相怜。 章以犹豫了片刻,将他拖出来,“事不宜迟,要走快走,说不定梅索马上就追来了。你现在能开军舰吗?” “啊?”许明捷惊愕。 “我有皇室特权,能自由进出军事基地。”章以拽着他朝军舰停泊场走去。 找了艘军舰,跟霍尔的军舰一个型号,许明捷三两下就把驾驶座旁边的门破坏了,俩人上去,霎时,冲天而起! 第31章 许明捷开军舰太莽撞,章以头昏脑胀心血翻滚,一副病怏怏的德行。刚飞没一会儿,周围突然凭空出现六艘战舰,团团将军舰围住。 俩人面面相觑,章以困惑,“这么快就被他逮着了?” 许明捷抹了把脸上的血,“不是梅索的手下,是隐形护卫舰。” “隐形?” “它们不主动现身的话,肉眼根本看不见,有时连仪器都测不到。” 章以皱眉,紧跟着嗤笑一声,“好样的!怪不得我总疑心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我。” 许明捷一指舰身图案,“你看,中央直属标志!” 正当此时,面前的大屏幕上出现一个刚毅的军官,一板一眼地说:“章先生,大气层非常危险,请立刻让军舰下降。” 章以笑了,“请转告殿下,我只是送朋友回家,一会儿就回去吃晚饭。” 对面一点不通融,刻板地说:“章先生,请立刻下降。” 话音未落,许明捷一声惊呼,指着显示屏说:“梅索来了!”一拳头捶在椅背上,“我不想看见他!” 章以拍拍他的肩膀,“镇定。”转脸对军官笑说:“先生,请告诉殿下,他违反了协议的第一条,还有,请你们放行,现在就放行。” 梅索的宇宙舰急速驶近,隐形舰却毫无离开的意思,许明捷抖着眼角望着章以,“怎么办?” “放行吗?”章以逼视军官的眼睛。 军官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很好!”章以握住加速杆,毫不犹豫地推了上去,军官陡然惊慌失措,下令:“放行!放行!” 军舰光一般闪出了大气层。 梅索的宇宙舰被抛远了,许明捷一个劲地加速,可怎么都甩不掉。 都没十分钟,“马上就到第一个封锁区了,”许明捷说,“但愿你的特权有用。” “你啊,血快流干了,我去找找医药箱。” “封锁区到了。”军舰停下来。章以两手空空地回来。 “怎么跟驻军联系?”章以低头找通讯按钮,还没找到,屏幕光影一闪,章以笑着抬头,“还是让他们主动……呃……”陡见霍尔的面容,章以讪笑,“我一会儿就回去吃晚饭。” “嗯,”殿下点头,“很高兴你还记得晚饭。” 许明捷一听霍尔的声音,惊讶地抬头,傻愣愣地喃喃:“殿下……殿下……” 章以摸了摸脸,“那什么,我看过地图了,204军舰基地很近……”章以赶紧翻江倒海地触屏找地图,嘴里说:“……完全赶得及吃晚饭。” 旁边许明捷猛甩头,鼓着眼睛瞪章以。 殿下点着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全速飞行的话,你能赶得上十三天后的晚饭。” “啊?”章以双手僵在半空中。 “好了,现在打开舱口,让护卫舰对接,让他们送你回来。” 许明捷大惊,“殿下!您不能……”章以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先摆出恳切的表情再转过脸来,“我先把他送过去,立刻就回来。” “打开舱口。听话。” 既然软的不行,那好,那就来硬的!章以挺直后背,厉声质问:“他们没向您汇报吗?尊敬的殿下,您违反了协议的第一条!” 殿下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你要听话。打开舱口。” 章以直直地瞪视他的眼睛,“您承诺过,您不再监视我,可现在呢,您命令六艘隐形舰天天围在我身边。您觉得您的行为算得上言而有信吗?” 霍尔不答反问:“去了204基地,你怎么回来?自己驾驶军舰回来?嗯,打仗的时候你学会了。”没等章以答话,殿下垂下眼睑,“我曾经还向你承诺过……”停顿片刻,接着说:“十天后,你会看到《人类保护法》里多了一条,人类不得驾驶任何交通工具!而那时你正坐在军舰的驾驶座上。” 把章以给气得,“霍尔,你滥用职权!” “好了好了,还可以补救。现在,打开舱口。乖乖听话。” 章以向左瞧瞧许明捷,再向前看看霍尔,游移不定犹豫不决。 许明捷心慌意乱,一个箭步冲过去,“殿下!梅索耍手段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私有财产,剥夺我的工作,我失去了人身自由!” 殿下将眼神调到他脸上,语气平淡,“失去自由?这艘冲出大气层的军舰是谁驾驶的?”许明捷稀溜溜倒抽凉气,殿下语气放缓,“许先生,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类都跟你一样是出色的战舰驾驶员。” 许明捷双唇颤抖,转脸看看章以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对不起。”章以笑了笑。 殿下对章以微笑,“把舱口打开,听话,我等你回来吃饭。”而后走到沙发边坐下,“许先生,至于梅索先生,你认为他最终的目的是让你成为他的奴隶?不过,既然你现在如此被动……你旁边站着一个优秀的榜样,你应该好好跟他学一学,熟读法律,特别是《人类保护法》,时不时控诉:‘梅索先生,你违法了。’必要时提到法庭上。” “啊?”许明捷惊讶地把章以从下往上扫了一圈,“你对殿下就是这么干的?有效果吗?” “你说呢?”章以斜着眼睛一指霍尔,“这混蛋能修改法律!” “但梅索先生不能。” 一语惊醒梦中人! 章以走到门边,刚想打开舱口,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惊呼,“额头怎么了?” “你给我闭嘴!” 章以转过头来,只见梅索先生脸色凝重,眼神紧紧盯着许明捷,语气却温和之极,“打开舱口,我就在旁边,你的伤口要处理。” 许明捷冷笑,“我就巴不得死了!” 梅索叹了口气,“你如果不喜欢我们现在的恋爱方式,可以改。你根本不是奴隶,从来就不是,以后更不是。” 一听“奴隶”俩字,许明捷气得青筋暴露,“闭嘴!闭嘴!”突然推动加速杆,军舰像疯了似的往前飞窜,章以一个没站稳,仰面栽倒,“啊”一声惨叫,一头撞在门框上。 “许先生!”殿下立刻站起来,脸色冷峻,“前面是封锁区,射线纵横!” 许明捷一愣,军舰直接冲进了封锁区。 “许先生!”殿下朝前跨了一步,“护卫舰的攻击口正对准着军舰引擎,我立刻就下令!” 许明捷一屁股坐倒,摁下制动装置,军舰瞬间静止不动,可怜的章先生,刚站起来,立足未稳,一个踉跄朝前冲去,“砰”,轰然倒地。 殿下沮丧地一闭眼,低下头撑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目光在章以身上逗留,柔声说:“打开舱门,我等你回来吃饭。” 章以扶着椅子挣了两下,双腿一软,瘫倒不起。殿下的眼神霎时凛冽起来,“许明捷,把舱门打开!” 许明捷惊得一哆嗦,梅索急忙安抚,温声说:“没事没事,开门吧,没事的。” 许明捷架起章以放到椅子上,忧心忡忡地问:“怎么样?” “还行,我的脑袋都被撞习惯了。去开门吧。” 许明捷跑去打开舱口,与护卫舰对接,军官走进来,“章先生,可以走吗?” 章以没说话,抬头对霍尔笑了笑,而后拍了拍许明捷的肩膀,悄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进了护卫舰,做了一番检查,除了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抹点药膏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 即便如此,章先生却是躺在担架上被抬下来的,殿下弯下腰摸摸他的额头,肿胀消失了,淤青却不减,“还难受吗?医生在客厅等着。” 章以虚弱地笑了笑。 “起来吧,躺着脑后不疼吗?” 章以叹了口气。 殿下托起他的脑袋,“要我抱吗?” 章以闭着眼睛头一歪。 殿下笑了,“好了,起来吧,真的要我抱?这里这么多人,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厚的?” “好吧。”殿下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章以骤然抓住担架横杠,使了牛劲了,指节突出青筋暴露。殿下托住后背,居然没抱起来,失笑,“好了好了,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起来吃饭吧,月亮都出来了,你不饿吗?” 章以睁开眼哈哈大笑,一骨碌爬起来。 “关心许明捷超过关心我,你就不怕我吃醋对他伤害更大?”殿下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上,笑说:“这就是你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整天跟我兜圈子耍心眼。” 章以讽刺,“你长着狗耳朵!” 俩人对面而坐,吃迟到的晚饭。 饭后,沿着小溪散步,就着月光,殿下眯着眼睛审视章以的额头,“好像痊愈了。我现在才发现,这药膏就是为你研制的,这才几天?一盒都快用光了。” 章以打岔,指着水底的石头说:“真漂亮。” 殿下蹲下来,捡了个石子,掂了掂,指着远处的高塔说:“那座塔就是用这石头建的,北半球最高的建筑物,走吧,今晚到塔上赏月。” 章以掉头往回走,殿下一把抓住,说:“今天你考试合格了,就当是庆祝。” 章以握住他的手,横着眼睛,语气却异常恳切,“不如这样吧,先生,我们换个更有意义的方式来庆祝,看谁先爬上去怎么样?” “爬多累啊……” “所以嘛,”章以拖着他往回走,“回去睡觉。” “我通常都是飞上去。”殿下补充。 章以一愣,抱着胳膊往树上一靠,“第一条光明正大地违反了,你现在的行为是绞尽脑汁违反第二条!” “我绞尽脑汁就想出这办法?”殿下托着腮也靠在树上,“我要好好反省反省,智力水平下降得太快了!” 章以推推他,“你是不是有偷窥癖?” “谁说的?隐形护卫舰只是保护你的安全。” “顺便把我的日常行为录下来给你看?” “你不能冤枉我,我都是现场监视,比如……”拉起他的手朝高塔走去,“比如,现在。” 章以叹了口气跟上,嘟囔:“我得傻成什么样才会相信你说的!” 俩人上了塔顶,怎么上去的? 当然—— 不是飞上去的。 也不是爬上去的。坐电梯上去的,章以笑眯眯地感慨:“月夜爬楼多浪漫啊!居然是坐电梯。” 殿下点头,“其实,在澄澈的月光下翩然飞行更浪漫。” “得了,长翅膀的毛毛虫翩然不起来。” 霍尔刚想说话,章以抢先,“也有可能是长翅膀的地板擦!” 透过窗户遥望铜红色的月亮,似乎更能清楚地看见凹凸不平的星体表面,章以打开旁边的大门,不成想,风“呼”一声就刮了进来,章以一个没注意,狂风呛进了气管里,这下可好,弯腰耸肩,这一通猛咳啊,肺都要出来了。 殿下急忙关门,拍着后背帮他顺气。 半天才平息下来,擦着眼角咳出来的泪水,哀叹:“命差点没了,还是下去吧。” “怎么下去?” 章以一愣,转着脖子找了半天,“电梯呢?” “它早该下班了,刚才是加班。” 章以一拍脑门,嘟囔:“我都伤痕累累了,你也忍心?” 殿下抱住他的身体,低下头对着耳朵轻声说:“我明天要去1448号星。” 章以一慎,“去干什么?” “战争结束了。” “啊?”章以陡然推开他,愣愣看着他的脸,无意识地重复,“战争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一把抱住霍尔,脸埋在他衣服里,“我警告你,不准把我弄哭了。” 殿下微笑,“你又冤枉我,你脸上的泪痕明明是自己咳出来的。” 第32章 第二天下了高塔,俩人进房间洗漱,章以坐在床上,对着通讯器翻新闻,半天之后,高声问霍尔,“为什么没有我司法考试合格的新闻?” 殿下从卫生间出来,“你首先是我未来的伴侣。”抽掉通讯器,拉他起来,“热水放好了,去洗澡吧。” “那我考试不就毫无意义了?我可是完全为了你才把自己塑造成偶像的!”章以塔拉着拖鞋进卫生间。 “等你正式当了律师再报道也不迟。” 章以“嗯”了一声,眼见霍尔要进衣帽间,探出头来眨了一下左眼,“浴缸很大,水也很多。” 殿下挑眉,“不怕我把你弄哭了?” 章以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最坏的结果也就这样了。” 殿下深以为然,“正好把那盒药膏用完,再开一盒新的。”走进卫生间,章以撞撞他,“我主动吧?” “真难得,应该表扬。”搂进怀里吻上唇瓣,将门关上。 等到进餐厅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管家直接把霍尔的通讯器递了过来,“嘀铃铃”响声就没停过。 章以一边吃饭一边看空气中不停换人影。 “殿下,1450号星、1453号星、1456号星的首脑希望能签订和平协议,愿意解散军队交出所有武装力量。”——中央政府某官员。 霍尔切了块薄饼,放下刀子,说:“跟它们谈,拖着,等解决了1449号星再说。” 画面一转,换了个严肃的中年人,“殿下,您今天的行程,早晨五点半……呃……要从十点二十的开始向您汇报吗?” 章以掉过脸去,对着墙角的盆栽植物笑。霍尔抬眼看看章以,说:“从十一点的开始。” 章以一个没忍住,托着额头失笑。 于是,秘书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最后,殿下“嗯”了一声就算完事了。 紧跟着,护卫长“啪”一个军礼,“殿下,军舰准备就绪,请指示。” 殿下又“嗯”一声。 随后,画面一切,换成霍尔办公室某工作人员,小伙子刚说了声“殿下”,一眼看见章以,立刻笑着打招呼,“章先生,早。” “早。”章以放下筷子问候。 霍尔抬起头,问:“什么事?” 小伙子立刻正颜寂色,“文件全都准备好了。” 殿下还是“嗯”了一声。 小伙子面朝殿下,眼神却对着章以说:“再见。” “再见。”章以微笑。画面消失了。 霍尔放下叉子,“整栋楼都盼着你去找我。” “那是因为你太严肃了,有工作狂的倾向。” 殿下居然点头同意,“所以,为了不让这倾向进一步恶化,你应该多去找我。” “得了,”章以一指空中,“那位将军找你。” 殿下转过头来,一位英武的军官敬了个军礼,“殿下,1448号星的俘虏已经把战俘营填满了,并且安分守己,包括它们的首脑在内。” “等着里应外合?” “是的,截获了十二道发往1449号星的秘密信号,全部破译了。” 殿下喝了口果汁,“强腐蚀剂还没送到?” “强腐蚀剂?” “我们来做个试验,把强腐蚀剂泼到战俘营墙壁上,然后等着,看看能不能腐蚀出大洞来。” 将军立刻行了个军礼,“是!” 画面消失了,霍尔伸手把通讯器关掉。 章以把碗一推,说:“让我猜猜看,黑水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吐出腐蚀剂,所以俘虏逃跑是天经地义的,击毙逃犯也是天经地义的。坏事干了还不落下话柄。”章以倾身靠过去,“你真想赶尽杀绝?” 霍尔揉揉他的头发,“把果汁喝了,听话。” 章以把他的手拨开,“你果然是老牛,真把我当你孙子了?” 吃完饭,霍尔弯下腰亲了亲他的嘴唇,“再见。”雷厉风行地走了。 “跟‘再见’配套的是握手!” 下午,章以开车去了法学院听课,刚进教室,詹教授立马站起来,哈哈笑着招手,“章先生,过来,别老坐在最后一排。” 章以一路打着招呼走到第一排。 大胖子师兄跳起来说:“教授,今天就不上课了吧。” 老头一眼甩过来,“你又想偷懒?” 胖子一脸惊诧地举高双手,“冤枉!连章先生都通过司法考试了,我们还上什么课啊!” 章以笑说:“你的意思表达得及其露骨,我考不过去是应该的,通过了是奇迹。” 胖子尴尬,旁边却有一人吹着口哨站起来,“章先生,他这是对你明目张胆的侮辱,怎么能把你考试跟教授写对了字相提并论?” 一人接口,“简直就是骈死于槽枥之间嘛!” 詹教授怒火攻心,抄起书本照准他脑袋就敲了过去,此仁兄哈哈大笑抱头鼠窜。引得全班跟着哄堂大笑,十几本书对准他后背就砸了过去,一个个笑骂。 章以跟着起哄。 这课没法上了,连隔壁教室的学生都探头探脑,看见又在拿詹教授开玩笑,乐呵呵地袖手旁观。 最后,老头气喘吁吁,扶着讲台说:“今天这课就这样吧,等章先生正式拿到证书,全班聚餐,我请客!” 教室里“轰”一声开了锅了,兴奋激越嗷嗷直叫。 大胖子一脸严肃地站起来,转身朝全班压了压手掌,摆出训话的派头,“怎么能让老师请客?老师年纪大了。” 底下纷纷点头。 “所以,”胖子大手一挥,“章先生请客!” 话音未落,十几本书齐刷刷地扔了过去,笑骂:“亏你小子还是学法律的,没看过《人类保护法》?”“敢敲诈殿下的钱,胆子不小啊!”“呃……理论上殿下有机会花钱吗?要不……我们替他花?”“什么叫替他花?我们这是在为帝国的消费增长做贡献,这是对殿下最大的忠诚!”“合着花着殿下的钱再向殿下表达忠诚?”“既然这样……吃完饭去看情景艺术表演吧,呃……难道又是章先生请客?”“胡说八道,是殿下请客!” 章以慷慨得很,站起来,“殿下委托我请客。” “嗷”一声,乱开了,“定贵宾席!”“你们这是敲诈!要不咱定空中飞艇?”“听听!听听!你小子不敲诈,飞艇比贵宾席贵十几倍!”“这事我来办!”某人掏出个小机器,“章先生,来,把手指伸出来,先划两万。”大胖子一巴掌把他推了个踉跄,“你这是对殿下的侮辱!”然后,腆着脸凑到章以跟前,笑得猥琐之极,“先来个百八十万垫底!”旁边某人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章以乐呵呵地划了帐。 隔壁看热闹的同学们哈哈大笑着纷纷跑进来,“喂喂喂!听者有份啊!听者有份啊!” 于是,十几个人的班级,聚餐名单却拟了四十二个人。 吃完饭回家,无事可做,进了书房看法律书,一眼看见办公桌上放着冠军奖章,章以拿起来翻来覆去地审视,伸手拨霍尔的通讯器,半天没通,旁边管家说:“章先生,殿下在1448号星。” 章以点头,“您说得对。”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夜空中纷繁的星辰,“战争……结束了。” 第二天,章以去了体育大学,把冠军奖章送给了校长,校长激动得眼冒精光,郑重其事地捧过去。 章以很想笑,“先生,其实这奖章毫无价值。” 校长充耳不闻。 从办公室出来,路过操场,背后一声惊呼:“章先生?” 章以一拍额头,转过身,“教练……”眼见机器人要冲过来,章以急忙制止,“你是金属的!” 机器人断然止步。 章以走过去拍拍他,“走吧,去打球。”机器人高呼,章以笑说:“我警告你,快改回知性路线,我心脏承受能力有限。” 打了一天网球,酣畅淋漓。 临回家前,机器人后知后觉地疑惑,“不是说你有心理阴影吗?” 章以一愣,哈哈大笑,“治好了。” 两天之后,傍晚时分,章以正准备跟法学院的师兄们去吃饭,通讯器响了,章以接通,霍尔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空气中,带着一群官员正从军舰上下来。 周围嘻嘻哈哈的同学霎时噤若寒蝉,静了两秒,齐刷刷地问候:“您好,殿下。”没等霍尔回答,又齐刷刷地说:“再见,章先生。” 一眨眼,纷纷避开了。 章以拍拍额头,问:“回来了?” “刚到。”殿下走进办公大楼,“今晚一起吃饭吧,现在就过来。” 章以大大叹了口气,“除了吃晚饭你就想不出其它方案了?” “在办公楼里约会,我确实想不出其它的。” “约会?”章以偏头看看他身后那些政府官员,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居然还有俩龇牙咧嘴的,明显比不上军总部那些身经百战的军人。 殿下走进电梯,“你要体谅体谅这栋大楼,它想你了。”转头问旁边一位年轻官员,“你想章先生吗?” 该同志受宠若惊:我赶上殿下百年难遇的好心情了?于是说:“章先生,你都五个月零七天没来了。” 章以拍额头,嘀咕:“还不错,没精确到用小时计算。” “现在就过来。” 章以驾车去中央政府,直接开进了27楼,霍尔刚帮他打开车门,章以就听见一声高亢的欢呼,虽然每个人都在压抑,可架不住人多啊,一个个喜滋滋地看着他。章以顿时深感罪孽深重,居然五个多月没过来解放他们。 连殿下都很想笑,对着章以的耳朵悄声说:“没爱人的时候,工作就是家,我现在觉得工作多得令人烦躁。” 章以跨出车门,“偷懒的理论!” “故意装傻。” 章以抬手跟众人打招呼,问好声此起彼伏。 殿下走到办公桌边对秘书说:“传达下去,在我吃完晚饭之前,把手头工作做完,今晚放假。” “是!” 片刻之后,全楼震动,一片轰然叫好声,章以居然还听见楼下不知谁喊:“喂喂喂,是不是章先生来了?是不是啊?是不是啊?”一人恨铁不成钢,“你没看见车子都开进27楼了吗?” 章以大感不可思议,问旁边的小伙子,“这里真是中央政府?怎么毛躁成这样?” 小伙子悄声答:“趁殿下心情愉快跟着乐呵,他会更高兴,这叫政治觉悟!我猜你没见过殿下以前严肃成什么样,永远都八风不动!” 他心情愉快吗?马马虎虎吧。章以说:“我也觉得他最近笑得太多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心说:他笑过吗?不约而同瞧向霍尔,饶是现在心情愉快成这样,他不还是照样没表情? 殿下走过来,拉起章以的手,“到休息室……” 话没说完,秘书走过来,“殿下,1449号星的特使在第五会议室等了九个小时了。” 殿下“嗯”了一声,“它们还可以再等九个小时。” “是。” 秘书刚转身,章以说:“请等一下。”抬头对霍尔说:“有你这样的吗?公私不分。” “几个月之后,你会发现1449号星球的编号被取消了,就像现在的1448号星一样。” 章以沮丧,“我周围怎么全是军国主义激进分子?” 殿下拍拍他的脸颊,轻声说:“我后天开始放假,我们去旅游。”站直身体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把屏幕切到地球,章先生需要选择旅游地点。”说完走了,对秘书说:“如果它们能在五分钟内结束谈话,我可以考虑延长休假。” 章以愣愣地追随着他挺拔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直到会议室大门关上才拉回思绪,垂下眼睑,低声喃喃:“地球……地球……” “章先生……”工作人员迟疑着喊他。 “什么?”章以回神。 “要现在看吗?” “好的。” 画面一闪,一颗蓝色星球赫然出现在屏幕中央,章以呼吸一窒,觉得头有点晕,心中说不出的激动,抓住椅背死死握紧。 “想看哪里?”工作人员问。 “中……中国东部,苏……州。” “好。” 焦距越拉越近,中国、东部、苏州……章以突然惊呼:“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身形一僵,惊疑地转过脸来。 章以指着画面中浓密的森林,林间跳跃的野生动物,被藤蔓覆盖的断壁残垣,青山绿水间完好无损的林园……脸色煞白,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怎么回事?” “章……章先生……这是……是现在的地球……” “现在的地球?” “这是同步实况。” 章以一头栽倒在椅子上。 爬起来揪住他的袖子,“怎么回事?” 小伙子左右瞧瞧,咽了口唾沫说:“说……说什么?地球这样都一千多年了。” 第33章 “一千多年……一千多年……”章以自言自语,随后青筋暴露,逼视他的眼睛,“现在地球上没人了?” “……有。”小伙子朝周围求救。 “什么人?说!什么人?” “地球……现在是人类食物供应基地,一些著名景点也有……也有专人维护,偶尔会有……人类寻根溯源……回地球旅游。” 章以一屁股坐倒,抱着胀痛的脑袋,心脏砰砰直跳,半天一动不动。 所有人相顾惊诧,小伙子犹豫了很久,轻轻地喊:“章先生……” 章以缓缓抬起头来,鼻息煽动,“你所说的一千年前是公元哪一年?” “地球历2018年,把地球上所有的男性全都请到了帝国,83年后女性全部灭亡。” 章以一头倒下去,众人惊呼,纷纷抢上前去,章以摇摇晃晃站起来,“现在,即使我回了地球,也只能做个菜农?” “或者牲畜饲养员。”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章以骤然回头,双眼赤红,“我不想跟你说话!” 殿下叹了口气,“过来,听话。” 章以坐倒,抱着膝盖埋下头去。 殿下走过来,蹲下来抱住他,长长叹息,“你一直很从容,看见变形人变形很从容,听到男人生孩子很从容,被迫和我订婚很从容,即使卷入战斗都很从容。面对现在的地球你也……” “我不从容!落差太大!”章以一把将他推开,站起来,盯着霍尔的眼睛质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那时候是2010年!” 殿下伸出手去,章以一巴掌挥开,霍尔叹气,“人类太少,而且萎靡不振,从二百多年前开始启动从地球历史上……” 章以打断,“我就被抓来了?” “你是计划启动以来,第一个成功到达这里的人类。” “为什么是我?”章以头晕目眩,闭着眼睛哽咽,“你们不是绑架了很多人吗?” “在你死于先心病前的十三秒,被工作人员带进了时空飞船接受治疗。时空飞船爆炸,其他人重新返回地球,至今不知道原因。研究员全军覆没,你躺在休眠舱里沉睡了九天才被后援队带回来。” “这就是我的特殊之处?碰巧让你们的实验成功的小白鼠?”章以揪了把头发,捂着眼睛,“好了,现在你们又可以从地球大量抓人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霍尔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你要记住,你是我未来的伴侣,对我来说你的任务还没开始!” 章以拼命挣扎,狠狠跺在他脚背上,霍尔越搂越紧,章以一拳揍在他下巴上,“我告诉你,支撑我活到现在的信念是回家,不是跟你结婚!” 霍尔震惊,愣愣地盯着他,四目相对,章以满眼愤怒,殿下闭上眼,撑着桌子低下头,苍白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章以垂下眼睑,抱住他的腰,哀求:“让我回去吧,你能做到的。” 殿下深吸一口气,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缓缓地说:“回去做什么?过完剩余的十三秒,经历心脏病突发滚落到河里?还是八年之后被我的祖先再次带到这里?” 章以一哽,抬起头来,殿下抱着他的肩膀靠在自己胸膛上,长长叹息,“生命既然延续下来了,在这里生活好不好?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你,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又该是什么?” 章以身体僵直,闷在他衣服里久久无法抬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现在很乱,给我点时间。” “……好。” 章以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再见。”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背后,传来一声叹息,“我等你吃晚饭。” 车子穿过落地窗,消失在夕阳里。 殿下在窗前久久伫立,遥望车影消失的天际。 章以回了军总部小楼,在书房里一呆就是四天,透过窗外的参天巨木,眺望炽热的恒星,自言自语:“你不是太阳。” 书桌边有个背包,章以空洞的眼神对着它,过了很久,拖过来,拉开拉链,取出电脑,打开,找到以前的日记,一页一页地翻,突然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 章以趴下来,等再抬起头时,电脑没电了,章以默默地合上。 家,已经回不去了。 把这里当家? 把霍尔当家? 他会遵守婚前协议吗? 不!他不会!他正在向我渗透他会飞的事实,正想方设法违反第二条,之后将是第三条。 而我想离开这里最大的原因就是生孩子。 章以脸色灰败,额头抵着桌沿嘴唇轻颤。 傍晚时分,章以走出了小楼,在军总部漫无目的地行走,途中远远看见后勤部长,老头特地从办公楼前绕过来,笑说:“章先生,前两天我得了套冰裂纹茶具,配碧螺春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哪天共赏可好?” 章以微笑,“好。” 老头拍拍他的肩膀,“难得能跟你结成忘年交。我都快喜欢你咄咄逼人的说话方式了。” 章以笑了笑。 告别部长,章以沿着草坪漫步,绕过办公楼,等抬头四顾时,发现来到了军舰停泊场,章以一艘艘数过去,一百二十二艘,再从后往前数过来,一百二十二艘,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天色墨黑,章以抬头看看月亮,铜红色的光辉倾洒在旁边的军舰上,折射出刺目的金属光泽。 章以拍拍军舰门,疲惫地笑了笑,“我最初就是被你的军舰吸引的,我想把它开回地球。” “嘎吱”一声轻响,军舰门悄悄启开一条缝隙,章以一愣,呆了片刻才想起这艘军舰的大门被许明捷破坏了。 章以犹豫了一个多小时,慢慢拉开门,走了进去。 霎时,冲天而起直插霄汉。 等到冲出大气层,章以倒在驾驶座里,茫然的眼神落在舰顶上,盯着花纹发呆,“我根本就无处可去。” 把引擎关掉,任由军舰在宇宙里飘荡。躺在沙发里什么事都不想做,舱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茫茫然不知时间的流逝,很困,眼睛干涩,刚闭上眼,霍尔挫伤的眼神立刻钻了进来,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又把眼睛睁开。 窗边,白天黑夜交相更替,章以站起来,拖着脚步找食物,一无所获,章以对着空空如也的保鲜箱笑了起来。 又走回驾驶座捂着脸枕在膝盖上,力气正一点一点脱离身体。 远远的,似乎传来一声幽幽长叹,章以一愣,静静细听,若有若无,“唉……”又一声叹息,章以抬头,面前的大屏幕上,霍尔正看着他。 章以勉强露出笑容,“你好。” 殿下没说话,也没任何动作,只是看着他。 时间流逝,殿下垂下眼睑,缓缓地说:“你的朋友想你了,詹教授等你聚餐,后勤部长等你品茶。” 章以静静地听着。 “……我的秘书问我,‘章先生什么时候来’?我……” 章以眼角颤抖,嗓音哽咽:“你……你怎么了?” 过了很久,声音响起,“我……我昨天去了军总部小楼,你书房里有盆植物,干枯衰败,不停地重复……” 心脏一阵揪痛,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重复……‘我叫章以,你叫什么?’” 章以低下头,趴在控制台上。 “你叫章以,那么……我叫什么?” 章以身形一僵,很久才开口,“你叫……你叫霍尔。”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殿下笑了笑,“终此一生,我都将是皇太子。” 章以身形巨震,猛然抬起头来,泪光淋淋。 殿下缓缓地问:“我接你回家吃晚饭好不好?” “……好。” …… 几个月之后,殿下变成了陛下,章先生……还是章先生。 虽然称呼不变,但身份却不可同日而语,饶是如此,章先生依旧逍遥自在,听课打球两不误,朋友越交越多,就连体育部的黄先生都在其列,某天黄先生换了身运动服走出办公室,同僚疑惑:“这是去哪儿?” “去体育大学打网球,跟人约好了。” “谁呀?” “章先生。” 同僚不说话了,至于是哪个“章先生”嘛,隔壁的陛下专属楼最清楚,都盼了快仨月了。 如此洒脱不羁的行为,终于招来了陈腐古板人士的不满。某天,开完会,一众言官对陛下沉痛地陈情:“陛下,章先生应该承担起皇室的义务;按规定,结交的朋友也要慎重审核;衣着过于随心,不合礼仪;行为稍嫌肆意,有损皇室一贯庄严持重的形象;每天应当安排固定的时间接见……” 陛下脚步没停,“嗯”了一声,走出会议室。 言官们面面相觑,最资深的老头轻声嘀咕了一句,“这句‘嗯’,是表示同意了还是知道了?” 此时,陛下的一名近身官员从旁而过,不痛不痒地说:“表示对您长篇大论的礼貌。” 言官们沮丧之极。 时过不久,在例行会议上,言官们又把这事提了出来,陛下看了他一眼,架起腿,端杯子喝了口水,而后放下杯子,瓷杯与桌面轻触,“咔”一声脆响,老头一哽,愣是把下半句话忘记了。陛下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头只得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半个小时过后,老头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烟,眼巴巴地盯着陛下,陛下“嗯”了一声,“嗯”完没下文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地等着。 停顿了很久,陛下说:“先生,你正在违法!并试图挑唆我跟你一起违法!” 老头吓得魂飞魄散,眼睛鼓得像青蛙。 陛下抬起眼睑,“章先生即将成为律师,需要他向你普及《人类保护法》吗?” 老头垂下头去。 陛下又端杯子喝了口水,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扫视全场,“众所周知,我只是章先生的丈夫,不是他的上司,无权命令他做任何事,你们打算强迫我滥用职权凌驾于法律之上?”转脸朝着老头,“先生,我觉得我应该表扬你,深谙‘持之以恒’的精神内涵,并一再用行动加以证明,如此高风亮节应该彰显于天下,供众人瞻仰效仿。” 与坐官员相视惊异,纷纷低下头去。 这就是命令! 散了会,陛下的近身官员路过老头身边,轻描淡写地笑说:“您要是继续发扬‘持之以恒’的优秀品质的话,陛下会用违反《人类保护法》来表扬您。要是谁以您马首是瞻,陛下会把那份表扬一并颁发给您。” 老头大惊失色,追随陛下的背影,唉声叹气地摇头,“这是溺爱……毫无原则的溺爱!” 近臣瞥了他一眼,心说:他都溺爱一年多了,你现在才发现?这是什么政治觉悟?都说言官正直,这叫正直吗?这叫没眼力见儿! 此后,再也没人提出希望章先生能行为规范礼仪合宜并承担皇室义务了。 而备受溺爱的章先生忙着呢。 一年后,章先生成为一名律师,新闻刚播出,举国震惊,人们恨不得顶礼膜拜,拜谁? 当然是——皇帝陛下!陛下居然能把章先生培养成帝国最出色的人类,文能当律师,武能打网球,再武还能上战场冲锋陷阵奋勇杀敌!陛下真乃神人也! 皇宫里,章先生撞撞陛下的胳膊,指着新闻说:“你看,终于成偶像了,我在用行动表达对你的爱。” “嗯。”陛下点头赞同,“为公平起见,我也应该用行动表达对你的爱。”一把抱住。 在章先生榜样魅力的感染下,没多长时间,许多行业都出现了人类的身影,有些甚至出类拔萃。唯一遗憾的是,全部都是后期移民,帝国原本萎靡不振的人类依旧萎靡不振。 帝国为防患于未然,仍然坚持着——从地球历史上“拯救”濒死男性和消灭高文明异族物种——双管齐下的基本国策。 无论国家如何,陛下的私人生活却是无比幸福的,当然了,这份幸福还有一点小小的缺憾——就是那份协议,婚前协议! 第34章 生活不能如此胶着,要寻求突破! 指望章先生主动撕毁婚前协议? ——做梦吧! 其实,协议的第一条基本上已经形同虚设了。章以知道周围有六艘隐形护卫舰,好歹肉眼看不见,完全可以自欺欺人。 不过—— 某天,章以在整栋楼的翘首企盼中来到中央政府,准备跟陛下约会,其实就是吃晚饭,陛下想不出更浪漫的。 当时正值侵略1450号星期间,陛下在楼上开会,章以只好等着,坐到陛下的办公桌后,一个没注意,身体前倾,突然听见“咔吧”一声脆响,章以一愣,抬起头来,陡然看见旁边的墙壁瞬间移开,“噌”,一排排射击口伸了出来,章以大骇失神,头发根根倒竖,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话音未落,天花板也移开了。 一堆工作人员听见异响回过头来,吓得激灵灵直打哆嗦,慌忙跑过来,七嘴八舌地乱开了,“章先生,关了!快关了!”“这些可是热射线啊!”“还有光射线!”“趁没发射赶紧关了!关了!” 章以心脏砰砰直跳,抖着手到处找按钮,越慌越忙,越忙越乱,在桌沿边摸到一处凸起,章以迟疑着摁了下去,一甩脸,射击口……居然还在。 正当此时,大屏幕光影一闪,章以眼前一花,举目观瞧,嗯?居然看见了自己的身影,背景正是这间巨大的办公室。 章以皱眉,三两步跑过去,画面中的章以也跟着奔跑。章以抬着头看屏幕,画面中的章以也一动不动抬着头。 章以一把拖过旁边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 该同志满头大汗,答非所问:“章先生,您先把墙关上吧,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啊!” 没等章以回答,人群中推选出一个年高德劭的官员,匆匆跑上楼去。 没一会儿,陛下下来了,大屏幕突然黑掉。章以转过脸来,挑着眉梢质问:“怎么回事?” 陛下走到办公桌边,“紧急防御系统,用于应付突发事件。” “我没问那些射击口!” “那么……你问的是未经我的许可私自开启该受什么样的惩罚?” 章以一指大屏幕,断喝:“我问这个!” “你同样未经许可私自开启,你是律师,去查查国家机密法。”陛下不知在哪儿触动了一下,连墙带天花板“唰”合了起来。 章先生怒目而视,片刻,摆出笑容可掬的表情走过来,“陛下,谈法律多伤感情啊,您说是吧,不如,我们来谈谈婚前协议怎么样?” “婚前协议?”陛下转目问下属,“你们谁在结婚前定过协议?” 章以怒不可遏,逼视他的眼睛,“你想违反吗?等着我出轨吧!” 陛下关闭大屏幕,依旧看着下属,问:“你们谁愿意跟章先生发展一段婚外情?” 工作人员们吓了一大跳,一个个张口结舌面面相觑。还是机要秘书最先反应过来,结巴:“那什么……楼上……还开着会……”落荒而逃。 陛下点头,“楼上还开着会。”站起来,拍了拍章以的脸颊,“你享有双重特权,对你网开一面。”弯下腰轻声说:“等我回来吃饭。”说完走了。 章以这个火冒三丈啊!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人家先发制人倒打一耙,气定神闲地上楼去了。 章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隔了半晌,又把大屏幕打开,瞧着画面中的自己发呆。 茫茫然地问旁边人:“实时监控?” 跟章以关系最好的活络小伙子迟疑了一会儿,仗着胆子说:“天上有三颗人造卫星常年对准着你,还有俩备用的。”说完赶紧补了一句,“章先生,您可千万不能让陛下知道是我告诉您的啊!” 章以一拍脑门,懊丧不已。 吃饭的时候,章先生一句话不说,闷着头苦吃,三两分钟把肚子填饱了,站起来走人。 陛下拉住他的手,“生气了?” 章以使劲一甩手,陛下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我们说好的,严禁冷暴力,家庭协议第九条。” 章以斜视,“那么婚前协议呢?你在侵犯我的隐私!在违法!对我极其不信任!” “我没侵犯……” 话音未落,章以一拳头揍在他肚子上,陛下只好改口,“我的初衷只是稍解相思之苦,我不在01号星的时候想你了怎么办?深更半夜打开通讯器把你从被窝里挖出来?不生气了好不好?” “狡辩!” “唉……要是有人也会无时无刻思念我就好了,我可以主动提供人造卫星。” 章以冷笑,“好啊!我想你了,提供卫星吧,我保证整天整夜看着你稍解相思之苦!让大众都来见证我对你的爱!” “你看你,又说气话了,回去查查国家机密法。”陛下弯下腰,抵着他的额头,温声转话题,“你看,前些天我在前线,你糊弄我说在上班,实则跟朋友去纸牌俱乐部逍遥,我不也装作不知道嘛……” 章以怒发冲冠,“还说没侵犯?你怎么知道我去玩纸牌?” “你没抓住我说话的重点,关键是我不会干涉,而不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直接说去玩我肯定支持你。” “你有偷窥癖?” 陛下答非所问,“家庭协议第三条,严禁说谎。” 章以颓然坐倒,心力交瘁,跟他谈话太累了!叹了口气,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算是发现了,你根本就没打算遵守婚前协议!” 陛下跟上,章以突然转过身,跟陛下撞个满怀,指着他的鼻尖嗤笑,“但愿我跟你光溜溜地躺在床上时能有人截获卫星,让整个帝国都来欣赏欣赏皇帝陛下伟岸的身躯!” “放心吧,”陛下牵着他的手出办公室上军舰,“你进入我的视线范围内,卫星自动停止工作。” 章以骤然驻足,扯着嘴角嘲讽:“在可预见的未来,本人向您郑重发誓,终此一生只对您一人保持敬畏之心。您后脑勺上要是长着眼睛就好了,瞧瞧您的背景,金光飒彩紫气升腾,简直就是祥瑞环绕闪耀着佛祖的圣光!” 陛下“嗯”了一声,卡着章以的脖子进了休息舱。 如此这般—— 协议第一条算是彻底变成陪衬了。 陛下提供人造卫星了吗? 当然——没有。 要想知道陛下在干什么,只要打开新闻就行。当然了,能报道的都是可以公开的,不过没关系,章先生压根就不想窥探国家机密。 半年之后,临近最重要的节庆日,一千多颗星球的总督齐集01号星。 节日当晚,在皇宫的大草坪上举行盛大的庆典。早在一个月前,章以就发现机器人在草坪四周搭建看台,外加一座高塔,离地几十米,当时好奇,指着高塔问:“这是什么?” 近侍答:“看台。” 于是,这个高塔终于派上用场了。 陛下和章先生坐在高塔顶端,章以一边喝着碧螺春一边观赏表演,各种生物一应俱全,绝大部分都穿着宇宙服,估计适应不了01号星的环境。 这些表演章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目测有几十吨的庞然大物在空中飘着;上蹿下跳的木桩子每次落地都能砸出个大坑;某灰头土脸的生物通体赤红,所过之处草木成灰泥土焦黑…… 章以撞撞陛下,“有意思吗?有意思吗?就这群魔乱舞从哪儿能看出艺术性?” 陛下微笑,“例行公事,适度合宜地展现亲民风采。”拍拍他僵硬的脸颊,“就你在公众面前表现出的开朗性格而言,你应该露出笑容。” 章以低下头,牵动唇角浮上笑容,说出口的话却是,“我正在表里不一,全都是为了你,要不然我至于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活受罪吗?” 陛下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你在用行动表达对我的爱,为了公平起见……” 没让他说完,章以悄悄一脚跺在他脚背上,“注意场合!周围全是人!” 其实,周围的一众闲杂人等看天的看天,望地的望地,平视的煞有介事眼神空洞。管得了那么多吗?管得了吗?按理说,陛下是国家元首,享有至高无上的尊严,章先生刚才那一脚理应受到制裁,谁去管?你们谁去管?吃饱了撑的!章先生那张嘴,陛下那手腕…… 章以百无聊赖地熬着,极力控制不让眼皮耷拉下来。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更深夜浓,塔下人潮依旧兴奋异常。 正当此时,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长空,“啊!着火了!” 章以一愣,站起来朝下望去。陡见塔底一个通体赤红的怪物,直挺挺躺着不动,周围燃起熊熊大火,这火……把塔身点着了,几乎是瞬间,人潮乱了,朝高塔奔涌而来。 章以一把拖住陛下,“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刚跑到楼梯口,“噌”火苗直窜而上,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章以赶紧后退,抱着陛下的腰往电梯推,冲周围的工作人员喊:“快跑!快跑!” 跌跌撞撞到了电梯口,拼了命地摁按钮,“唰”,门打开,一阵浓烟直冲上来,呛得章以眼泪鼻涕纵横交错,抱着喉咙猛咳,陛下赶紧拉着他离开。周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下面喊声泼水声奔跑声响彻夜空。 章以甩开他的手,解下围巾,倒茶水把围巾浸湿,递过去,“捂着鼻子!”陛下接过来一把将章以的口鼻全捂了起来。 章以又把衣服脱下来,浸湿茶水,递给陛下,扯下围巾,一边咳嗽一边问:“怎……怎么……办?” 陛下眉头紧锁,又把他口鼻捂上,指着天空,“消防机来了……”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高塔一角轰然倒塌,砸得整个建筑剧烈震动,章以一把扯掉围巾,惨呼:“来不及了!”抱着陛下的腰朝窗口推去,双腿一蹬,纵身跃下,迎着风大喊:“你的翅膀呢?快伸出来!” 霎时,黑色巨翼瞬间伸展出来,急速下坠的身体转扶摇直冲上天,悬停在空中,巨大的双翼低频率缓缓煽动,遮蔽了倾泻而下的铜红色月光。 于此同时,章先生立刻回过味来,顾不得会不会掉下去,闭上眼四肢松开,哀叹着说:“恭喜您啊陛下,处心积虑大费周章就为了现在!” 陛下微笑,“睁开眼看看我的翅膀,是你命令它们伸出来的。” “你先打住吧!用不着我命令你也会伸出来,到时候会说‘情况危急,迫不得已’!” 陛下根本就不否认,只是说:“睁开眼吧。” 章以嗤笑,“睁开眼看什么?看狗头上长着鸡嘴外加一对蜻蜓的复眼?” “你的想象力实在太贫乏了,就不能脱离地球生物?”陛下微笑,“我的身体是五根梭形管,土黄色,每根长93厘米,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长着呼吸瘤,管与管之间以吸盘连接,周身上下10522根一米左右的触须,粗细不等分布不均,此外,顶上冒黄脓,底下喷黑烟……” 没等他说完,章以“啊”一声惊叫,嘴唇直抖,眼皮闭得更紧了,一心一意就想把绕在自己腰上的玩意儿挣开。 陛下哈哈大笑,“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我头顶光环,脚踩圣光,周身上下沐浴在和煦的春风里,翅膀覆盖着神圣的洁白羽毛,你说,像不像天神?睁开眼看看吧。” 章以就觉着自己的喉管正在涨大,耳边嗡嗡作响。 正当此时,俩人身子一歪,180°大转弯,章以陡然头下脚上,血液哗哗往脑袋里跑,哑着嗓子喊:“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长着五只翅膀,分配不均,一边轻一边重,控制不住,你等一下,我立刻翻上去。”刚说完,“唰”,又180°,正过来了。 章以身心疲惫,有气无力地说:“落地吧,快点吧,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好,马上就降落。”嘴上这么说,却迟迟不行动,不一会儿,陛下迟疑着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的黄脓有腐蚀作用。” 章以心里“咯噔”了一下。 陛下的声音有些沮丧,“你的指甲好像被腐蚀了。” “什么!”章以慌忙手刨脚蹬满头大汗,经他一说,手指火辣辣的。 “你想掉下去吗?” 章以拼命挣扎。 “别动,顺着你的袖口流进去了。” 章以眼皮一阵狂烈的颤抖,陡然睁开眼,瞧了瞧光洁的双手,章先生一拍脑门,怒目瞪向对面,哪来的天神?哪来的怪物?还是霍尔,唇角上扬笑意融融,真要找出点儿区别的话,就是多了双黑色大翅膀,一伸好几米,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月光一照,居然透着金属色泽。 章以懊丧不已,缓了好一会儿,厉声说:“放我下来!你个怪物!” 陛下低头看看自己,长翅膀的军装男子,“怪吗?” “把你那流脓的恶心模样变出来让我也见见世面!” 陛下朗声一笑,“你当真了?算了算了,暂时先这样吧,物种不同审美也不同,无论长成什么样,我都敢保证你绝对不会欣赏。”低下头贴着他的耳垂说,“我的目的只是想破坏第二条。” 你倒是直接!章以斜眼鄙视,“你拉倒吧!你最终的目的是破坏第三条!” 陛下居然毫不避讳地点头,“要不然你主动放弃吧,省得我动脑筋了。” 章以一巴掌拍在他翅膀上,硬邦邦触手生温,“降落!回家!” 过后,章先生躺在床上暗自思索: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当然不能! 怎么惩罚他? ——出轨? 找谁? ——关键是,谁敢啊! 除了出轨还能怎么办? ——打是打不过他;说也说不过他;诉诸法律?他比我熟悉法律,况且这混蛋能修改条款;离家出走?三颗卫星盯着我,六艘护卫舰围着我……唉…… 于是,章先生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第二天一睁眼,眼睛肿了,陛下疑惑,“昨晚你警告过我不准把你弄哭吗?” 章以倒在床上不想起来。 陛下抱着他压在自己身上,“一夜没睡想出什么好办法了?” 章以惊讶,“你知道?” “我陪了你一夜怎么会不知道?” 章以趴在他胸膛上哀叹,“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会的。”亲了亲他的额角。 第35章 章以挣扎着要起身,“你签了字的都不遵守,叫我还怎么相信你!” 陛下抓住他的双手扳到身后,左眼眨了一下,“这就是你事先考察失误了,我向来不遵守协议,”左眼又眨了一下,“我前一个月跟某个星球签订和平条约,后一个月就找个合法的理由撕毁了,找不到就修改法律条文促使毁约合法,此类事情屡试不爽,我对自己的签字都没信心,你的信心是从哪来的?”说完朗声大笑,揽着他的脑袋贴到自己胸膛上,“美国人的处世哲学!” 章以拼命挣扎,简直无语对苍天!“那你跟我签什么协议?耍着我玩?” 陛下拍拍他的屁股,“你整天想着逃跑,哪来心思跟我谈恋爱?其实关键是承诺带你回地球,你看,你多乖。” 很好!简直好极了!我们真是不谋而合啊,先稳住对方再暗度陈仓!章以全身脱力,趴在他身上唉声叹气,“放我下来,我饿了。” 陛下“嗯”了一声,刚松开手,章以手脚并用下床而去,陛下挑起眉梢,却见他打开门风一般卷出去,半分钟后又刮进来,跳上床死死压在陛下身上,“噌”抽出一把极细的裁纸刀横架在他鼻梁上。 陛下一愣,失笑,“家庭暴力?” 章以狞笑,“家庭协议里只规定了禁止冷暴力,我现在用的是热暴力!况且我决定了,不遵守家庭协议!” “什么时候决定的?” “一秒钟前!” 陛下点头,头一动,鼻梁立刻贴着刀刃刮了刮,章以吓了一跳,赶紧往上提了提。陛下说:“你早就给你的行为定过性了,谋杀亲夫!” “死你一个造福一大堆星球!”章以把刀片挥了挥,对准鼻头作势要切下去,冷着脸说:“下令把我头上的所有卫星全部撤除!快点!”说完把通讯器扯了过来。 陛下垂下眼睑瞧了瞧鼻梁上刀刃,“让那些操控卫星的专业人士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俩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章以替他补上,“他们还能看见凶神恶煞的章先生意图刺杀皇帝陛下的犯罪现场。” 陛下又点头,鼻梁噌噌噌地刮在刀刃上,章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老实点!” 陛下皱着眉头说:“我敢保证,不出三秒就得传遍全国。” “我无所谓!” 陛下叹了口气,“撤掉卫星,我出门在外想你了怎么办?” “熬着!” “熬……着啊……太不人道了。”陛下悄悄摸上他的屁股,章以一愣,使劲一脚蹬在他小腿上,陛下只得妥协,双手沿脊椎缓缓上移,掠过后背抚上脖子,手指穿过发丝轻揉太阳穴,“好吧。”打开通讯器,画面中出现一群军人,一名棱角分明的中年人抬起头,陡见眼前的情景“啊”一声惊呼,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行礼,“陛下……?” 其他工作人员纷纷转过头来,霎时,整个大厅呆若木鸡。 “把对准章先生的三颗卫星撤除。” “备用的也撤除!”章以补充。 军官行礼,“是!” 陛下刚要关通讯器,章以一把摁住他的手,接着说:“以后也不准对着我。” 军官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陛下,陛下正双手交握枕到脑后,头稍微一抬,鼻尖立刻被刀刃压得凹进去一条线,军官眼角一跳,赶紧说:“是!” 通讯器终于关了,整个大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章以笑眯眯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表扬:“很乖!” “那就起床吧,我要迟到了。”陛下伸手搂住他的腰,翻身要起来,章以一把按在他肩膀上,“想起床?可以!把隐形护卫舰撤掉!” 陛下拍着额头躺回原地,“发生危险怎么办?” “哪来那么多危险!” “这可不一定,现在正是战争期间。” “哪天不是战争期间?法西斯!”章以立刻拔刀对准他的鼻孔,作势要捅进去,“赶紧下令,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陛下眼一闭,“你还是对我不客气吧。” 章以一呆,“……呃……”语气放缓,“要不……要不留一艘?” “留一艘和全部留下有什么区别?你肉眼能看得见吗?” 章以迟疑片刻,“那就……算了吧。” 陛下“嗯”了一声,“起床吧,我真的要迟到了。” 章以提刀对着他的嘴角比划比划,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我们来谈下一个话题,不准变形!怪物也好,天神也好,我一律不想看!” 陛下伸手指弹了弹刀片,嘴角立刻被刀尖划出一道白痕,章以赶紧把刀挪开,陛下说:“你看,你口口声声用行动表达对我的爱,可事实上呢,你连我的身体都接受不了,变形状态承载着我一半的基因。” 一听这话,章以开始良心不安,讪笑着说:“你威风凛凛,这是举国公认的,我看见那俩大翅膀了,很帅!说真的,我觉得你穿着军装,右肩上扛把大口径武器最帅!”顺势摆出陶醉的表情,说完没给霍尔开口的机会,赶紧转话题,“我们来谈下一个……” 陛下打断,“我已经迟到了。”手指着通讯器,头一歪,一个不巧,脸颊对准刀尖直奔着就蹭了过去,立刻,划出一道长长的大口子,鲜血“滋”就冒了出来,章以大惊失色,抖着手把刀扔了,一把捧住他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提袖子轻手轻脚地擦了擦,“疼不疼?疼不疼?”突然想起床头有药膏,赶紧翻出来,挤出一大堆抹上,陛下失笑,“两年多了,都是我给你抹,今天我也享受……” 章以捂住他的嘴,“别说话,当心嘴角伤口裂开。唉……疼不疼?肯定很疼。等两个小时再上班吧,反正都迟到了。……要不,今天在家休息?这么重要的节日理应放假。” “从此君王不早朝?” 章以悻悻地笑了笑。 吃完早饭,俩人在网球场打了会儿球,章先生大汗淋漓,往地上一躺呼哧呼哧喘粗气,陛下走过去,章以拍拍旁边,示意他也躺下,“你看,你喜欢的那些树开花了。” 陛下躺下来,深吸一口气,“要不要到树顶上近距离欣赏那些蓝花?” 章先生斜视,“怎么上去?” “飞上……” 章先生一脚踹了过去。 吃完午饭,章以捏着霍尔的下巴瞧了瞧,伤口愈合光洁如初。 亲了亲嘴唇,陛下上班去了。刚走没一会儿,章以陡然回过味来:刀片划伤他的脸是意外? ——扯淡! 他为什么这么做? ——阻止我谈下一话题! 下一话题是什么? ——不生孩子!他知道。 章以颓然倒在椅子里,哀叹:“这混蛋!这日子没法过了!”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也上班去了。 半年时间,1451号星被成功剿灭,陛下放假了,决定回地球观光旅行,在宇宙里整整飞了八十天,八十天啊,超高速航行还能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的剧烈颠簸可让章先生受死了罪了,天天头晕目眩大吐特吐,陛下看得忧心忡忡,“还是回去吧。” 章先生态度极其坚决,“我要……看长……城!” 五天后,陛下干脆把他塞进了休眠舱,一睡不起。 终于,终于到地球了,长城、金字塔、玛雅遗城、埃菲尔铁塔……绕了一大圈,章先生以为自己会心潮澎湃,可不知为什么总是意兴阑珊,除了景点,周围全是残垣断壁,被草木虫兽占领了,就连这些景点,时不时都会窜出一条蛇蹦出一只猴儿。 过后,俩人去了苏州,住在拙政园里,晚上,章以对月长叹,感慨万千,“这……就是我的家?” 陛下走过来,手指插入他的发鬓,轻声说:“这是你的家乡,你的家在01号星。” 章以笑了笑。 又经历了八十天,回了家,这次学乖了,全程昏睡。 带了一大堆礼物,章以四处分发,其实,也没什么新奇东西,帝国每天都有庞大的舰队从地球装载物品回到01号星,要什么没有? 章以给许明捷带了只猴儿,金丝的那种,拿绳儿拴着。这东西想当年是一级保护动物,现如今,满山满谷到处都是,一棵树上能挂几十只,压得树枝子咔嚓咔嚓直喘气,这要是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看见非眼晕不可! 第二天,许明捷进了皇宫,身后跟着一群护卫,进了客厅就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里。 章以很想笑,拿脚踢踢他,“怎么了?” “梅索要回来了,我快招架不住了。” “哦?”章以拖了把椅子坐下,憋着笑说,“你都33岁了,该结婚了,你知道吗?你正在违法,而我是个律师。” 许明捷摆摆手,“当奴隶挺好的。” “那……奴隶主回来你干嘛唉声叹气?” 许明捷悄悄朝章以使眼色,瞟了瞟门外的那些护卫,悄声说:“我正在想办法让梅索答应我,这辈子只谈恋爱不结婚。” 章以一愣,顿时想通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看清了你的猥琐心理,你就想享受被追求的美妙感觉!美其名曰:自由恋爱!” 许明捷“噌”站起来,“我是人类,享有特权。” “是是是是!”章以拖着他要把他扔出去,“你也必须履行义务!” 许明捷一伸脚勾住桌腿,讨好地笑,“喂喂喂!你也是人类,没理由帮着变形人吧,再说,你不也在逃避责任嘛!” 章以一愣,一时间,俩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章以重重摸了把脸,抓住许明捷的手使劲握了握,“不如这样,等梅索先生回来,你对他说,你爱的人是我章以。” 此言一出,许明捷惊得一哆嗦,咽了口唾沫。门外,正指挥人手端茶倒水的管家猛抬头,惊恐地望着门。 一看他的德行,章以恨铁不成钢,“别一副胆小怕事的庸俗模样!你难道还怕梅索杀了你?” 许明捷嘟囔:“梅索不可怕,但是,陛下……这个陛下……” 章以没搭话茬,慢慢放柔表情,推心置腹地说:“梅索要是问,你就说你和我同处一室日久生情,怎奈法律不允许,你只得隐藏心事强颜欢笑安于现状。” 许明捷慌得一跳三尺高,“你这叫帮我吗?这是害我!他要是真误会我跟他同床异梦,还能由着我?” 同床异梦?由着你?章以嘲讽:“他要真由着你,这番话一出口,只会有两个结果,其一,信以为真,他会卯足了劲追求;其二,识破伎俩,你猜他会怎样?” 许明捷茫茫然地问:“怎样?” 章以嗤笑,“他会假装不知道,加倍宠着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一看他那傻样,估计指望不上他回答,章以自己下结论,“这叫情趣!” 许明捷一口气上不来,血溅当场!抖着嘴唇问:“你这么做就为了向陛下撒娇,增加点情趣?” “撒娇?这词儿真要命!”章以拍了拍他的脸,朝书房方向走去。 “他要是认为放了我才是真的爱我呢?这可怎么办?” “放了你?期待你从陛下手里把我抢过去并附赠诚挚的祝福?你是有本事抢还是有胆子抢?你恶不恶心啊!” “这么说,我处于不败之地?呃……”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许明捷迟疑了片刻,冲章以的背影喊:“喂!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了?” 章以站在台阶上转身,“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许明捷斜着眼睛鄙夷章以,章以居高临下地睥睨许明捷。 过了半晌,许明捷一巴掌抽在自己大腿上,嘟囔:“虽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发现,你这人真不是好东西!走,详谈!” 不是好东西你还详谈?俩人进了书房。吃完午饭,许明捷牵着猴儿回家了,刚进家门就被押上了宇宙舰,一路飞往54号星。 梅索先生笑说:“跟着章先生混迟早被带坏!” 门外,管家这个头痛欲裂啊!思想斗争了一整天,晚上陛下回来时,哆哆嗦嗦地说了一遍,陛下身形一顿,“嗯”了一声,上楼而去。 管家吧嗒吧嗒直眨眼。 第36章 陛下走进房间,章先生放下书,微笑着站起来,“回来了?” “怎么还没睡?”陛下脱下外套,章以朝对面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跟你谈点事儿。” “隔着桌子谈?公事?”陛下把衬衫脱掉,“我不是你上司。” 眼瞅着他进衣帽间找出了睡衣,章以跟过去,堵住门口,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不生孩子!” “嗯。”陛下抱起他的身体从门口挪开,又放下来,朝浴室走去。 章以瞧着他的背影纳闷,心说:这句“嗯”是什么意思?亦步亦趋地跟上,“我可以找到人出轨!” “嗯。”陛下关门,随口问了一句,“谁呀?” “许明捷!” “不错,共处一室日久生情。” 章以一惊,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一把推开浴室门,“你这是什么反应?” “你希望我什么反应?”陛下往门框上一靠。 章以懊丧,靠着门板摸了摸脸,“仆人向你打小报告了吧。” 陛下莞尔,弯下腰轻轻地问:“我要洗澡了,你不出去?”其实双手已经搂上腰了,顺手把门关上,“今天不警告我了?好吧,我保证把你弄哭。” 章以赶紧拽把手,门刚打开一条缝,“砰”又关上,章以嗤笑,“我已经洗过了!我警告你……唔……” 第二天,章以给朋友们送礼物。 中央政府、法学院、体育大学、法律事务所绕了一圈儿,基本送得差不多了。 秘书说:“章先生,您的假期今天是最后一天。” “嗯。”瞧着桌上一大摞文件,眼角一阵抽搐。 最后去了军总部,停在草坪上,章先生对随从说:“这里是军总部,不会有危险,不用跟着了。”迎面看见一众军官走来,章以笑着打招呼,“各位,这是去哪儿?” 众人立定站好,齐刷刷行军礼,“去中央政府开会。”一人答。 章以不问了。 军官们擦身而过,队尾一人路过,悄声说:“唉……章先生,军总部全体同仁非常怀念你。” 章以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没来得及问,已经走远了。 章以拎着茶叶来到后勤部长办公室,刚到门口,木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将近一米八的黝黑汉子从里面出来,看见章以,一愣,章以上下打量他,迟疑着问:“人类?” 此人没理他,转过身朝门里冷笑,“我是军人,空军特种兵,上尉军衔,隶属于南京军区!你最好搞清楚,我跟你一样,是军人!”说完大步离开。 章以目送他走进电梯,探头朝老头瞧去,真可怜,老头一屁股瘫倒,提起笔来奋笔疾书。 章以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笑眯眯地说:“您好部长先生,我一直很困惑,您作为一名拉皮条的优秀人才,为什么会在军总部里挂着头衔。” 老头放下笔,往椅子里一倒,鼻青脸肿,满面倦容,“章先生……你自便,唉,说句实话,我现在发现你说话夹枪带棒实在是一项美德,至少不动手。” “哦?”章以走进来,“后面的小楼里又住人了?” 老头唉声叹气,“一个军人,一个黑道大混混。军人31岁,混混34岁。” 章以一愣,哈哈大笑,“让我猜猜看,您刚才难道在写辞职报告?” 老头又提起笔来,“我自己都在纳闷,最近这几年我干的哪件事跟军总部后勤部长的头衔相符?” 章以走过去,拆开茶叶,一边沏茶一边笑说:“您说过的,做人要平和、要镇定、要从容,要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 没等他说完,老头急眼,“你就是来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 章以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把茶杯放下,“消消气,喝杯茶,前些天我从地球带来的,苦丁茶。” 老头从抽屉里取出一盒药膏,挑了点抹在脸上,章以瞧了瞧盒盖,很是沮丧,心说:这药难道都成必需品了?我隔三差五就用掉一盒。于是问:“他们当真大打出手?” 还没等老头开口,大门“砰”一声被踹开,部长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一头倒在椅子里,砸得椅子嘎吱嘎吱摇摇晃晃。 只见一个精瘦的小个子阴沉沉地走到办公桌边,突然从口袋里抽出把刀,“唰”就架到了老头脖子上,章以心里咯噔了一下,陪着笑说:“先生,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 此人冷冷斜了章以一眼,“滚!” 老头使劲抓了把头发,“吴先生……” “老东西,让那狗杂种离我远点,要不然我现在就废了你!”说完手腕一使劲,“滋”部长脖子出血了。 章以心脏一抖,一把抓住吴先生的手,“和为贵,和为贵,部长不是还没发话嘛……” 没等章以说完,此人反手就想抽章以的嘴巴,说时迟那时快,老头猛地一激灵,跳起来就要拎吴先生的衣领。但是,还有更快的,窗外瞬间跳进来十几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人扣着混混的手腕甩到了沙发上,“咣当”,刀在地上蹦了两下,吴先生惊得脸色潮红。 部长抹了把脖子上的血,唉声叹气地走过去,蹲下来,心力交瘁地说:“你真是不想活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打!”一指章以,“他能让你坐牢。” 混混冷笑,“牢房就是我家,坐牢就是回家。” 部长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这次你要是坐了牢,就不是回家了,有人会让你回老家!” 这时,护卫长——刚毅的军官走了过来,对部长说:“长官,按规定,我要把他带走。” 部长直点头,“明白明白,拿走吧,最好别送回来了。” 护卫长弯下腰,刚拉住混混的手,混混一拳头直击他面门,军官一转手腕,在他脊椎上摁了一下,混混跟烂泥似的瘫了下去,勾着他的腰抱起来,唰唰唰,十几个人跳上了隐形护卫舰。 老头跑到窗口喊:“求你跟他结婚吧,麻烦你了,别让他回来了!还有没结婚的吗?我那儿还有个军人!” 章以傻愣愣地站在旁边,过了半天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嘀咕:“幸亏有护卫!我真该感谢霍尔!”而后,对部长说:“对比出真知,我的性格居然这么温柔。先生,目前为止,我只认识三个人类,我居然是最平和镇定的。” 老头一边给脖子抹药一边朝章以竖大拇指,“你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真君子!” 所以—— 晚上,吃完饭在月光下散步,章先生对陛下说:“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吗?” 陛下笑问:“我有多幸福?” “我事业有成、气度从容、言辞尖刻、交友广泛、飞扬跋扈、性格温柔……” “性格温柔?”陛下惊愕。 章以一拳头挥到陛下脸上,临近鼻尖时硬生生停住,笑问:“我打过你几回?” “是没几回。”陛下拉着他的手走上石子路,低下头凑过去说:“你只是拿刀子划破了我的脸。” 章以讪笑,立刻眼神清明,握住他的手和蔼可亲地说:“一说到划脸,我想起来了,我们商量一下吧,我不生孩子。” 陛下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朝前走去。 “喂!你什么态度!”疾步跟上,又苦着脸哀求:“我不生孩子好不好?太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地球的常识,女人生孩子。” 陛下“哦”了一声,拐了个弯。 章以停下脚步,嗤之以鼻,扭头往回走。刚绕过墙角,眼前陡然一花,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月影中直冲而来,章以傻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这怪物实在太凶猛了,眼瞅着直奔自己面门而来,章以脑袋嗡了一声仰面栽倒,就在他身体倒地的瞬间,腰被钳住腾空而起,章以惊慌大叫:“霍尔!霍尔!” 却听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轻笑着问:“喊我干什么?” “啊?”章以转着脖子看了一大圈,发现自己正困在左翼的尖端,章以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变形的!” 陛下笑说:“这就像你找许明捷出轨一样,是……”临近尖塔,陛下贴着塔身扶摇直上,朗声一笑,“……是情趣!” 章以大翻白眼,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是急速下降的石头建筑,一脚踢在他翅膀上,喊:“放我下去,你希望我再得心脏病?” “好。” 章以松了口气,但是,非但没下降反而冲过了塔顶,这可是北半球最高的建筑啊! “放我下去!” 喊声还在夜空中回荡,章以的身体突然被高高抛起,惊得他“啊”一声惨叫,猛然跌下来,触体柔软,章以一骨碌爬起来,喊:“你去哪儿?赶紧绕一圈回去睡觉!” 陛下一声长啸,掠出皇城,惊起一群巡逻机伴驾随行,陛下说:“我带你环球旅行。”所过之处,灯火通明,平地起波澜。 章以扭头瞧瞧伴飞的形形色色的怪物,黑压压铺天盖地,还在不断增加。再低头看看街面、窗口、屋顶……欢呼雀跃的人群,感觉头痛欲裂脑筋突突直跳,托着脑袋沮丧的问:“你是爬行类还是哺乳类?” “别用地球常识揣度我!想象力要丰富。”陛下声音低下来,“我都一百年没这么胡闹过了,你说得对,我真的很幸福。” 章以大呼受不了,一屁股躺倒,“你慢慢飞,我先睡一会儿。” 哪睡得着啊,耳边的唳啸就没断过,此起彼伏越演越烈大有响成网的趋势!时不时有怪物飞近身旁,恭恭敬敬地问候:“您好章先生。” 章以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而后,章以一巴掌拍在陛下身上,“命令它们别靠过来,有你一个就已经够我头昏脑胀的了。” 陛下很是无奈。 回家之后摸着他的睡脸喃喃:“接受不了?那真的是我的一部分。唉……多看看会接受的。” 多看看确实接受了。 某天,章先生打完网球很晚才回家,飞船驶入皇宫上空正在下降,陡然看见陛下从窗口纵身跃下,翅膀瞬间伸了出来,庞大强悍的身躯直冲上天。 章以一拍脑门,重重摸了把脸,对旁边的随从嘀咕:“皇宫三公里以内是特许通行区,你说他是多大的不明飞行物啊!” 陛下顷刻间飞到跟前,说:“没关系,我本身就是通行证。” 章以鄙夷,“你果然长着狗耳朵!” “事实上,我不需要耳朵。”说着,朝前伸出翅膀。 “你最好连眼睛都不需要!”章以紧紧攀住,一跃而下,翅膀一收,将他捞了起来,一声长啸,冲上月影。 接受了变形状态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了,关键是——生孩子! 于是—— 婚后第四年,陛下开始寻找继承人,并把这项工作带到了家里,章先生勾住他脖子笑眯眯地说:“家庭协议第五条,严禁把工作带回家。” “你不是说不遵守家庭协议了吗?” “你可没说你也不遵守!” 陛下“嗯”了一声,接着说:“这是私事,”指着一个少年的资料,“他不错,你看呢?” 章先生摸摸他的脑袋,“哀兵政策?把你的心思放在帝国上吧,别总用来对付我!”放开他,出门。 陛下靠在椅子里,朝他的背影笑问:“你是铁石心肠?” “被你锻炼出来的。” 隔了一天,整个帝国突然出现了章先生不愿意生继承人的“流言”,并且愈演愈烈甚嚣尘上。公众立刻沸腾了,纷纷斥责章先生不负责任,自上而下起负面的示范作用,不但不设法解决帝国繁衍的难题,反而促使帝国更加陷入泥潭! 陛下站在窗前,问某位官员:“谁传出去的?” 官员鞠躬,犹豫了半天,迟疑着说:“经调查,似乎是……是……章先生。” 陛下挑起眉梢。 第二天,生命研究中心出具证据,用沉痛的语气证实——在网球比赛之后,章先生留下了后遗症,正在积极治疗当中,如今痛苦不堪,公众的不理解致使章先生神经忧郁,一病不起! 居然还放了段章以躺在床上直勾勾瞪视天花板的视频。 几乎是立刻,流言停止了,对章以的同情开始泛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章先生——那就是受害者啊! 当晚,在中央政府吃晚饭,陛下说:“整天跟我兜圈子耍心眼。” 其实,陛下好打发得很,把手指插入他的发鬓,轻轻揉两下就完事了。 婚后第五年,陛下带章先生来到生命研究中心,做了一番详细的检查,陛下指着屏幕上一个放大的小白点说:“你看,新生命。” 章先生大惊失色,“什么!”转脸看向大胖子军医,军医头都没抬,把检查报告递了过来。 陛下问:“你想看你全身的医学检查报告吗?” 章先生一头倒在检视台上。 陛下在旁边坐下,抚摸着他的头发,低低地说:“这是珍贵的礼物。” 章先生一骨碌爬起来,盯着军医的眼睛,“检查没出任何错误?” 大胖子眼角余光悄悄飘向陛下。 陛下说:“小生命是个人类,从现在开始他享有双重特权,并且比你的特权还要大。任何人都无权伤害他。” 章先生一眼睨过去。 “他还未成年。” 章先生彻底爬不起来了。 当晚,章先生破罐子破摔,关于“我警告你,不准把我弄哭了”,那是哭得一塌糊涂啊!那神奇的药膏抹上去,四个小时眼睛愣是没消肿。 第二天晚上,章先生把一叠纸拍在陛下面前,笑眯眯地说:“要看吗?” “这是什么?” “我全身的医学检查报告。” 陛下抚着额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章先生摸摸他的嘴唇,“骗了我半天就为了昨晚,多好的机会啊,一点防护都没做,可惜您工作效率太低了,我都替您感到伤心,先生。” 婚后第六年,了解内情的近身官员集体向陛下进言:“您想想办法让章先生回心转意吧!” 陛下“嗯”了一声,头都没抬,半天之后,说:“通知移民部门,尽量选择十岁以下的儿童带回来,告诉教育部门,加强教育。” 官员们恨不得口吐白沫,敢怒不敢言,您溺爱得还有边儿吗? 转过天来,近身官员们又集体找上了章以,沉痛地哀求:“章先生,您忍心让帝国经历军阀混战之后改朝换代吗?如此一来,势必生灵涂炭,您不是不耻战争吗?” 章先生微笑,“先生们,请转告陛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一招他几个月前已经用过了,并且手段更曲折委婉让人防不胜防!” 官员们面面相觑,他这话的意思是……陛下也在努力? 出了皇宫,某官员哀声长叹:“许明捷都结了婚了,他怎么还这么顽固?” “许明捷的脑子哪有他的好使啊!”一众人等相顾无言垂头丧气。 既然有人开了头来游说,后援部队哗哗啦啦就跟了上来,周围的新朋旧友排着队轮番上阵,这车轮战把章以轰炸得呀,头晕目眩! 简直忍无可忍,章以冲进陛下办公室,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还有完没完?忍耐是有限度的!” 陛下抬起眼睑,抚着章以的下巴,迫使其扭过头去,指着他身后的地板,金属地面白光刺目热浪灼人,说:“你看,你一巴掌触动了按钮,未经许可私自开启……” 没等他说完,章以脸色煞白,“赶紧关了!赶紧!” “唰”合上了。 陛下拉他,章以急忙退开,“我还是离你的办公桌远点吧,它不欢迎我。” 陛下不置一词,站起来,朝会议室走去,章以“喂”了一声,问:“你去哪儿?” “我要开会了。” “多长时间?” “我尽量让他们长话短说。”陛下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章以只好拖把椅子坐下,左等右等过了十几分钟,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进会议室,章以还在疑惑:哪个部门的官员胆子这么大敢让他干耗这么长时间?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章以走到秘书们面前,笑说:“冒昧地问一句,陛下这个会议要开多长时间?” 秘书们相顾无言,最后还是中年秘书站了起来,说:“这个时间,陛下没有行程安排。” 章以一愣,说了声“谢谢”,直奔会议室,“咔嚓”打开门,陛下抬起头来,拍了拍旁边的沙发,“把门关上,过来。” “你什么意思?” “你让我等了将近三十分钟,怒气平息了吧。” 章以嘟囔:“不是说你很忙吗?居然浪费三十分钟。”关上门,走过去坐下。 陛下握住他的手,说:“让我们来做道数学题。” “数学题?”章以往沙发里一靠,别过脸去,“我是文科生。” 陛下笑了笑,“简单的加减法,很容易,可以开始了吗?” 章以瞪视,“你要是敢耍着我玩,我跟你没完没了。” 陛下“嗯”了一声,接着说:“在地球上,人类活到七八十岁就差不多了是吧。” 章以皱眉,点了点头。 “在这里,医学发达,人类的寿命可以延长到一百六十多岁,你看,你还有一百三十多年的在世时间。” 章以愣愣地看着他。 “一百三十年后,我两百五十几岁,正值壮年,相貌与现在没有太大的变化。” 章以倒在沙发里,凝视墙角,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时候,我看上去像你的爷爷。” “没关系,”陛下拍拍他的脸,表情很柔和,“只注重外表是肤浅的行为。” “那么,这道数学题的最终意思是什么?” “意思是,如果现在我们有了后代……”章以“腾”站起来,陛下一把抱住他的腰,摁在沙发上,接着说:“一百三十年后,他比我现在的年龄还要大几岁,完全有能力继承皇位……” 没等他说完,章以惊呼:“他继承皇位,你干什么去?” “我陪你呀。” 章以骤然眼神发直,愣愣地瞪着他,鼻息煽动了半天,呐呐地问:“陪我长眠地下?” “这就是我118岁就继承皇位的原因。” “你们家这是什么传统!”章以怒不可遏,使劲掰他的手,急得满头大汗就是掰不开,章以怒火冲天,“你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子,居然学会殉情了!我告诉你,我坚决不生孩子,我死之后,你老实在皇位上呆着!” “然后,沉浸在回忆里孤苦伶仃地度过余下的一两百年?你不觉得对我很残忍?” 章以直勾勾地凝视他的眼睛,陛下微微笑了一下。 章以一把抱住他,“对不起。” 陛下失笑,“你有什么可道歉的,这是大自然对变形人的惩罚,是我们太自私才会致使地球荒废。你不知道,我们曾经试图克隆人类,可惜,克隆体质量低下,并且人类家属激烈反对,牵涉到伦理问题。” 章以捧起他的脸,手指插入他的发鬓,“我是文科生,数学题算不过来,让我想想。” “好。” 于是,章先生陷入了痛苦的冥思苦想。 婚后第七年,陛下去巡视疆域,历时一年半,返回01号星,陛下在通讯器里说:“等我回来吃晚饭。” 章先生微笑,“好。” 军舰停在草坪上,陛下走下来,摘下军帽戴在章先生头上,撑着腋窝将他举起来,鼻尖蹭着鼻尖,微笑,“我终于回家了。” 第37章 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别人向我定制的小说。 给我的几个关键词是:兽人、生子、特权、星际、高科技文明、帝王、全民大同、长翅膀的军装男子。 好多关键词太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我估计,也超出了屏幕前的你的承受范围。怎奈,答应别人要写,就得满足人家的要求。 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犹豫是停在36章还是停在37章,都可以做为结局,主要是因为第37章我个人认为太狗血了,非常不符合我的审美观。 向我定制此文的朋友对我锁文的行为很鄙夷,今天稍作改动,凑合着看吧。 所以,以下内容纯属胡说八道。 131年后,章先生寿终正寝,陛下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给我两年时间进行权力交接,很快。” 两年后,陛下255岁,正值盛年,容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陛下站在办公室窗前,遥望天际绯红的夕阳,久久伫立一动不动。 “笃笃笃”,传来敲门声,陛下转过身来,“进来。” 一名器宇轩昂的年轻军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啪”行完军礼,摘下军帽放在办公桌上,笑说:“今晚一起吃饭吧,爸爸。” “你前些日子去哪儿了?”陛下走到沙发边坐下。 年轻军人没有回答,绕过桌角,在桌沿上轻轻按了一下,大屏幕“唰”一下亮了起来,年轻人往椅背上一倚,“爸爸,您说在一个人去世前的14秒能对他做什么?” 陛下抬起头来。 年轻人左眼眨了一下,弯下腰轻轻地说:“可以把他带到时空飞船上进行救治。” 陛下惊讶。 年轻人一指大屏幕,“您看,他刚刚到达01号星。” 陛下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朝大屏幕看去,一名年轻男子正打开一道房门,瞧着满地的西红柿挑起眉梢,“调查得真彻底,但愿你们已经数清了我有多少根头发!” 此人是谁? ——章以! 陛下心潮澎湃,手指轻颤,凝视着章以的脸庞一时之间无法回神。 年轻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眼神从大屏幕转到陛下身上,“爸爸,您要不要到生命研究中心的观察室去?您可以告诉他,您其实已经数清了他身上有多少根汗毛。” 陛下站起来,慢慢走到屏幕前,仰头注视他焦躁不安的表情。 年轻人踱过去,笔直地与父亲站在一起,“移民法的相关条款已经修改过了,同一个人最多可进行两次移民,您看,我们不需要第三次,我们是合法的。” 陛下垂下眼睑,“他会生气,他厌恶滥用职权修改条款,他是律师。” “现在可不是律师。”年轻人左眼眨了一下,笑说:“您可以换个方向加以培养,比如……”一看章以正蹲在地上费劲地扒拉米袋子,年轻人一摊手掌,“比如,厨师?很容易做到,您都培养过一次了,驾轻就熟。” 陛下低下头,瞧了瞧自己轻轻颤动的手指,缓声问:“他知道多少了?” 年轻人就近坐下,“除了有过您这个丈夫和我这个儿子之外,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么多打击一次性全告诉他?” 年轻人叹了口气,“所以他在86号星呆了三个多月,爸爸,他很坚强。” “而且很从容。”陛下又转向大屏幕,章以正在切肉丝。 “芹菜肉丝很好吃。”年轻人靠在椅背上,“顺便说一句,他看完了大部分的法律书籍。” “嗯,”陛下顿了顿,接着说:“所以说,是他选择了当律师,并不是我培养的。” 年轻人朝父亲的背影挑了挑眉梢,闭上眼睛很是无奈,“爸爸,您还是想想办法把他往厨师的道路上引导吧。他对您说:‘陛下,您违法了!’是情趣。可对我说:‘殿下,您违法了!’算是怎么回事?他能不喊我殿下吗?” “生气时才会这样,一百多年了,你还没习惯?” “那么,接下来的一百多年,您能让我习惯他做的菜吗?” 陛下没说话,画面中章以正高举瓷碗,橙黄的蛋液细细地淋进西红柿汤里。 估计指望不上了,年轻人站起来,“爸爸,您只有三天的时间做准备。”走到桌边,捡起军帽戴上,脚后跟一靠“啪”一个军礼。 陛下“嗯”了一声。 年轻人走出门去,片刻又把门打开,“爸爸,您太严肃了,您都严肃两年了。” 陛下的视线追随章以从厨房来到客厅,缓缓地说:“三天后,你跟我一起见他。” 年轻人唇角上扬似笑非笑,“现在跟他年貌相当的是我,您就不怕他爱上我?这可怎么办?” “爱上?”陛下自言自语,“会这么容易?” 年轻人关上了门。 门外,一众官员齐刷刷地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问候:“您好,殿下。” 殿下大步流星地朝窗口走去,“尽快把工作做完,今晚放假。”登上军舰,脱离墙体向天边飞去。 官员们眼瞅着军舰飞没影儿了才傻愣愣地坐下来,一个个瞠目结舌,眼神纷纷飘向陛下的办公室大门。 真是没想到,大门居然打开了,官员们惊讶得无以复加,却见陛下走出来,说:“现在放假。”登上军舰,消失在天际。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过了很久,不知是谁喃喃自语:“居然放假了?这……这不是章先生的专利吗?” 确实是章先生的专利,不过,章先生—— 已经回来了,就在01号星上! 三天后。 陛下站在大屏幕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章以。 屏幕中,须发皆白的大胖子军医对章以说:“章先生,现在可以走了吗?我们要去见陛下。” “陛下?皇帝陛下?”章以一愣,“为什么去见他?” “安排你的衣食住行。” 章以捡起外套穿上,笑说:“很显然,陛下是仁德之君,帝国几千亿智慧生物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请示陛下早餐该吃什么。我能告诉他我早餐想吃烧烤吗?” “还是这么尖刻。”军医微笑,接着说,“陛下只安排你的衣食住行。” 章以摸了把脸,“您说得对,早在86号星我就被告知过了,我很特殊,史无前例的特殊,特殊到没人肯告诉我到底特殊在哪儿,美其名曰:时机成熟会有人向你详细解释的。可我一直认为时机早就成熟了。” 军医笑了笑。 半个小时后,章以来到中央政府,站在办公室门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请进。” 章以走进去,环视一周,静悄悄。一名挺拔的军装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30岁左右,轮廓深邃面无表情。 章以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阿弥陀佛。” 陛下一愣,抬起眼睑瞧了瞧他,唇角上扬,做了个请的手势,“章先生,请坐。” “告罪,告罪。”章以又行了个佛教礼仪,走了过去,盘腿坐在沙发上,五心向天。 “章先生是佛教徒?” 章以半垂眼睑,宝相庄严,“并未出家,带发在家修行。” “我想提醒你,佛教在帝国几乎没有信众。” 章以微微一笑,“信仰是自己的,我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放弃。” “我同意你的观点,”陛下点头,“佛教徒似乎要恪守清规戒律?” 章以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陛下食指划过上唇,歪在沙发里,“清规戒律里是不是包括不得结婚生子?” 章以轻声细语地纠正:“淫邪戒,阿弥陀佛。” “嗯。”陛下站起来,走到办公桌边,说:“章先生,你知道为什么佛教在帝国不盛行吗?” “不敢请教。”章以欠了欠身。 “因为人们不知道佛祖住在哪里。” “佛祖在西方极乐世界。” “那么西方极乐世界在哪里?章先生,你从地球来到这里,在茫茫宇宙里航行了这么长距离,你看见了吗?” 章以皱眉,趁其不注意斜着眼睛瞟了他一下,“宇宙很大。” “确实很大。”陛下在办公桌后坐下,“听说佛祖是永生的?” 章以微微颔首,“阿弥陀佛。” “就我所知,宇宙都不是永生的,宇宙毁灭时,佛祖住哪儿?” 章以猛抬头,逼视他的眼睛,“先生,您正在污蔑我的信仰!宪法规定,信仰自由!” “嗯。”陛下在桌沿边摁了一下,大屏幕“唰”亮了起来,章以眼前一花,抬起头来,却见屏幕中出现了自己几天前在过渡期小别墅里的身影,章以一愣,转过脸来,“您什么意思?” 陛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不知怎么动了一下,画面正在快进,不一会儿,章以陡然看见自己正在切……切肉丝?画面定住,陛下转过脸来,架起腿,“就我所知,你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章以懊恼地一拍脑门,盘着的双腿垂了下来,一巴掌捂在脸上,“知道有人监视你还吃肉!” “现在皈依佛教还来得及,完全可以达到目的,”陛下停顿片刻,“逃避结婚生子的义务。” 这混蛋,一早就知道我装佛教徒的目的还跟我打半天马虎眼!章以掀眼皮透过指缝瞧了瞧办公桌后面的混蛋,斜视天花板上的纹路嘀咕:“谨遵教诲,我明天就去剃度,感谢您的提醒。” “你是该感谢我,是我让你的生命延续了下来,作为报答……” 章以没等他说完,不咸不淡地接口,“作为报答,我会给您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 陛下在桌面上动了一下,大屏幕画面转换,正当此时,传来敲门声,陛下说:“进来。” 大门开处,殿下“啪”一个军礼,一眼看见章以,关上门走过来,伸出手,“您好章先生。” 章以站起来,握住,浮上笑容打招呼:“您好。” “您?”殿下皱眉,“一开始就让我沮丧。”转过脸来,对陛下笑说:“爸爸,我没想打断你们,您继续。” 爸爸?章以一愣,眼角余光两边瞟瞟,心说:这俩看上去像父子? 陛下说:“我不知道怎么继续,章先生想给我立长生牌位。” “长生牌位?”殿下哑然失笑,走到沙发边,“章先生请坐。” 章以说了声“谢谢”,却纹丝未动。 陛下面朝章以,“章先生,其实我生命有限,我也不需要长生,”稍事停顿,“我会跟你一起慢慢变老。” 章以嘴角抽了一下,笑得很是和蔼可亲,“这可真是我的荣幸啊!” “章先生,我对佛教不甚了解,”陛下一指大屏幕,章以转过头来,只见屏幕上写着佛教五戒,陛下说:“你明天将成为佛教徒,五戒之一,妄语戒,应常以爱语安慰众生,而不是口出讽刺。” 章以重重摸了把脸,瞪着地面嘀咕:“这日子没法过了!” 殿下一愣,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转目与父亲对视,陛下莞尔。 原版番外1-5 第38章 番外1 刘双宁是位好同志啊! 该同志一路走来掌声阵阵鲜花漫天,中考——该市状元;高考——该省状元,高奏凯歌敲锣打鼓地进了名校,面对如林的强手人家从本科到研究生,历次考试依旧雄霸榜首盘踞巅峰,当真是高处不胜寒啊!深刻体会着高手的寂寞与无奈! 硕士毕业时,该同志周边人士纷纷询问:“考博耶?”“考博否?”“博士乃本朝至高之学位,先生骨骼清奇天生异秉,与科举一道乃天契地盟,缺一则天倾,少一则地陷,于此,嘿嘿,考博吧。” 刘双宁凝眉冷视,“博士是要考的,不过,本人要考教育部的博士。此博士非彼博士也,博士者,掌经授业之学官也。” 于是,刘双宁同志排除万难硬生生去挤公务员考试的独木桥去了。 独木桥又能怎么样?那是没遇见刘双宁! 该同志一进考场,那是突飞猛进啊,人家“噌”一声,跟炸鞭炮二踢脚似的,直奔着顶端就上去了,一众生灵活生生被他踩在脚底下,居高临下傲视群雄。 刘同志美! 晚上跟三五狐朋狗友在小饭馆里吃饭喝酒,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混混们可下逮着机会了,抓起酒瓶塞进刘双宁嘴里大灌特灌,灌得刘同志眼泪鼻涕纵横交错,从白的到红的,最后以两箱啤的作结。 刘同志嘴也歪了,眼也斜了,说话也糊涂了,一个劲傻笑,“今儿,呵呵,我,呵呵,做东。”说完,从旁边一人的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服务员,“刷卡,呵呵,打九折,呵呵,密码110119,呵呵,报完贼警报火警,呵呵。” 服务员早见怪不怪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生,您记错了,密码是122120,报完交警报急救。” 于是,这个乌鸦嘴! 刘同志出了饭店,对同伴说:“你们,呵呵,喝醉了,我送你,呵呵,等我一会儿,呵呵,我去取车。” 刘同志一摇三晃地去了停车场,糊里糊涂地进了车,斗折蛇行地开了出来,“砰”,撞了,一头扎到了前面那辆车的屁股上,苦主跳脚大骂,人家刘同志态度极其诚恳,鲜血流着眼白翻着,通体猩红痉挛阵阵,都快有出气没入气了,他还在呵呵傻笑着。 苦主刚打完122,一看情况不对啊,吓得魂飞魄散,抖着手指摁120。 左等警车不来,右等救护车也不来。 不过没关系,人来了。 什么人? ——变形人!一水儿的大高个,制服统一表情肃穆。 把苦主扒拉到一边,对准刘同志就是一通鼓捣,扎针的扎针,按压的按压,输液的输液,瞧着要多专业有多专业,末了,拿个透明罩把刘同志的脑袋套上,往担架上一放,抬走了。 苦主眼巴巴地瞧着,干咽唾沫。 如此这般,刘双宁同志,在公务员考试中奋勇拼搏杀开一条血路,终于位列统治阶级的末梢了,结果,一天官瘾没过上,人家换星球了! 一重重打击轮番轰炸过后,刘同志脆弱的小心肝被锻炼得如钢铁铸就的一般,屹立不倒坚不可摧。 在86号星呆了四个月,晕晕乎乎来到01号星。 刘同志往左瞧瞧膀大腰圆的变形人士兵,往右瞧瞧冷若冰霜的变形人军医,再回过头瞧瞧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人类同伴,刘同志一缩脖子退到了队伍中间,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通俗点——枪打出头鸟! 跟这帮平庸之士相处多日,刘同志这根秀木还是显现出来了。 茶余饭后,无聊了吧,寂寞了吧,要找人交流了吧。 于是,刘同志一张嘴文绉绉,人家手一挥,“切!” 刘同志找人下棋,总赢不输,并且赢的速度越来越快,人家一伸手把棋桌掀了,“哼!” 刘同志瞧人家打麻将,这个急啊,点炮的点炮,诈和的诈和,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摁住某人刚要甩出去的五条,此人火了,“滚!” 所以,刘同志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卓尔不群,实在卓尔不群得太格格不入了。 怎么办?得!找点自娱自乐的吧——看书! 这是强项。其实,他还有更强的——考试! 刘同志上网查了查有什么能考的,片刻过后,刘同志往沙发里一倒,斩钉截铁地下决心——什么能考考什么! 过了过渡期,刘双宁在“皇宫、军总部、中央政府”这仨高级旅馆里选了中央政府,这地方好啊,哪个当官的不想进中央?刘同志的终生梦想拐着弯变着法地实现了! 可惜,现如今地球移民太多,已经无法享受章先生当年的优待了,还能像章先生一样在军总部里四处游荡?美得不轻! 在中央政府的后院里专门辟出一块地方建房,专门派驻一支军队保护,一人一套公寓,专职机器人伺候着,专业医护人员照顾着,算是被圈养上了。 刘双宁为寻求心灵寄托,开始重拾个人强项,逮着什么考什么。 人类有特权,报名手续简化,过往学历不查,连题目都比变形人的容易。 都没出仨月,刘同志一字排开十几个证件——教师证、会计证、律师证、驾驶证、厨师证…… 但是,没一个可心的,刘同志不高兴了,暗想:这地方就没个公务员让我考考? 过了几天,嘿!各部门公务员开考了,刘双宁这个感谢上苍啊,双手握拳一揖到地。 刘同志考试,还不手到擒来!人家大手一挥直接过了七八个部门的,谁让他是人类,谁让人类有特权! 面试的时候,海关一看,人类?收了!交通部一看,人类?收了收了!税收部门一看,人类?收了收了收了!…… 刘双宁一想,在地球上差点死于酒后驾驶,看来跟交通部门犯冲,所以,刘双宁毅然决然地当了交警! 每天开着车去上班,中央政府是特许通行区,刘双宁只得冲上天空之后,往反方向开出三公里,绕个大圈拐到中央政府的前面,再开去单位。 如此这般,刘同志愤恨:“这大楼是纳税人的钱建的,这块地是帝国的国有财产,这倒好,我这纳税人还得绕着走!” 嘿!刘同志啊,你才上班八天,还没工资呢,没工资你拿什么纳税?再说,你的手指还连着国库呢,你那车,你那通讯器……哪来的?国库买来的!国库里的钱哪来的?纳税人交的! 某天,帝国运动会开幕,刘双宁看开幕式看过了头,凌晨三点才睡,早晨起不来了,刚睁开眼,嗯?快迟到了,脸没洗,口没漱,饭没吃,连头发都没梳,一手拎鞋跟一手系腰带,出门上车,呼啦一声上了天了,刘双宁瞧瞧前面的中央政府,脚一跺心一横。 心说:闯吧! 胆鄙夷:合着吓的不是你!把我吓破了你们谁赔得起! 所以,刘同志贼头贼脑地往反方向开去,没出三公里,确切地说是贴着政府的围墙就拐了过来,刚到政府正门陡见从太阳的方向驶来一组舰队,金属舰身被热烈的阳光一照,金光闪闪耀眼刺目。 刘双宁眼睛立刻被晃得一阵发花,眼睑耷拉着根本睁不开,泪水不受控制哗哗地流啊,都快成河了。 还没来得及避开,得!巡逻机“唰”就围了过来,刘同志心肝一阵剧烈的颤抖,还没抖完,护卫舰“噌”端着射击口就冲了过来。 刘同志“妈呀!”一声惊呼,抱着脑袋就蹲了下来。 前面喊话:“立即降落,不要试图反抗。” 刘同志的政治觉悟多高啊!态度极其良好,车头一头就栽了下去,恨不得扎进草坪里。 片刻,那艘明晃晃的军舰也平稳地降落了下来。 一群士兵端着武器将刘双宁团团困住,刘同志哼哼唧唧地从车里出来,双手背在头上,标准的俘虏姿势,趴在车身上。 正当此时,一名器宇轩昂的军官从军舰里下来,朝政府大楼走去,一顿,停下脚步,走了过来,问:“人类?” 刘双宁正在想办法开脱罪责。 军官侧头对旁边人不知说了句什么,武器齐刷刷地收了起来,走到刘双宁身后,和煦地说:“不用害怕,你享有特权。” 刘双宁一听这话,想起来了,擅闯中央政府顶多坐牢,绝对死不了人。 心一宽立马放松下来,放下手,抹了把脸,转过身来。 所以,这副尊容—— 衣服敞着,鞋带散着,嘴唇紫着,泪痕交错着,头发鸡窝着。 军官笑了,问:“先生贵姓?” 刘双宁左右瞟瞟,一众标杆笔直的军人,肃穆强悍,还扛着武器。 舔了舔嘴唇,头一低。 军官等了片刻,弯下腰轻声说:“看你的制服,应该是交警,交警擅闯特许通行区,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刘双宁对着脚尖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 军官站直身体,摊开手掌,“先生贵姓?” 刘双宁做了错事试图负隅顽抗,歪过头去,瞧着那艘炫目的军舰,再对比对比自己的车子,真是天壤之别,刘同志瞬间决定:一会儿买辆新车,国库不用白不用! 军官指着他的肩章说:“编号508283,很容易查到。那么,先生贵姓?” “免贵姓刘。”说完,转念一想,这家伙能直接把军舰停在政府楼前肯定大有来头,既然是政府要员,那该怎么办?——巴结!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当什么官? 于是,刘同志露出笑容,笑得极其得体,接着说:“刘双宁,隶属于01号星北半球东七区交管部。作为一名交警,职责所在,维护交通秩序乃分内之事,尽量精益求精尽善尽美。” “嗯,”军官说,“你是个能者多劳的优秀人才,跨区执法,分担中央政府巡逻队的责任,应该嘉奖。” 刘同志眼角抽了一下,偏过脸去,一错眼,陡然看见军舰上赫然印着“02”的标志,刘双宁稀溜溜倒抽凉气,在首都当交警要是不认识这编号得眼瞎到什么程度? 01——尊敬的皇帝陛下。 02——尊敬的皇太子殿下,皇太子殿下啊! 再粗略辨认一下军官的面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皇太子殿下啊! 刚才光顾着蒙混过关了,刘同志一拍脑门,心说:我就说我跟交通部门犯冲吧!明天换个部门! 第二天,“啵”,刘同志进了海关了。 第39章 番外2 刘双宁同志往领导面前一站,领导赶紧端茶倒水,点着头陪着笑,就差奴颜婢膝了,说:“不瞒你说,一千多年前人类大批量来帝国,没人来海关,一千多年后人类又大批量来帝国,还是没人来海关,我们这儿猫不闻狗不理,爹不疼娘不爱。”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说:“猫不闻是饺子,狗不理是包子。爹多得很,有娘什么事啊!” 听着像不像气话?像不像抱怨?像不像发牢骚? 这就是控诉!控诉帝国惨绝人寰的毁族灭种的恶劣行径! 于是,这段话经过新同事们的一剖析,一沉吟,一概括,一总结,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该同志内心深处居然还在渴望着女性! 当天下午,高层开会,专门讨论刘双宁问题,会议是成功的、是胜利的、是卓有成效的!现将会议记录摘要如下:1、追的时候务必密切关注刘同志脆弱的肖想女性的心。 2、追的时候务必坚决打消刘同志肖想女性的心,方法要到位,计划要周密,策略要兼顾技术性与艺术性。 3、追的时候务必团结协作,要充分发挥团队精神,要围追堵截收网包抄。 4、追的时候严禁内部出现互相倾轧、打击报复、以权谋私……等一系列不正当行为! 至于最后谁能追到手嘛,此乃后话,要开会研究,以便找到切实可行的方式方法。 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嘛,是贯彻大会精神,狠抓落实! 于是乎,刘同志掉进狼窝里了,一群眼冒绿光的大尾巴狼啊! 从第二天开始,刘双宁这小日子过的。 办公室被安排在休息室里,办公桌可以没有,床坚决不能缺;工作内容可以没有,枕头坚决不能缺。 刘同志二十出头,开始养上老了。天天小茶喝着,小风吹着,小觉睡着,哈欠连着天,下巴接着地。 三天没到,刘双宁不去了。领导恐慌,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 刘同志答:“没成就感。” 于是,第二天,刘同志终于有工作了——左手文件,右手印章,啪,盖一个,啪,又盖一个。 简单重复,机械劳动。 除此以外,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约会!如果能称其为约会的话,其实就是换着地儿吃饭、换着地儿旅游、换着地儿看表演……千篇一律毫无新意。地儿换多了总有重复的,开始刘同志来者不拒,后来一概不去(押韵不?咱还是有点古文化素养滴。) 把高层给郁闷的呀,又开会研究,深刻挖掘失误的根源,会议的气氛很是热烈,起初是七嘴八舌,后来是轰轰嚷嚷,再后来是争吵谩骂,最后恨不得大打出手。 如此这般,结论得出来了——刘同志是个积极进取的人类,要事业有成,要经济独立,要充分享受工作带来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所以,成就感满足感立马就从天而降了。 前些日子,海关联合安全部门破获了一起百年难遇的重大走私案,要将功臣名单报上去,经过一系列暗箱操作,刘双宁的名字赫然在列,硬生生挤了进去。 几天之后,刘双宁穿着海关制服,戴着海关制帽,别着海关徽章,挂着海关编号,跟随大部队浩浩荡荡进了中央政府大楼。 刘同志仰望高耸入云的楼体建筑,心中豪情万丈:今儿,我是过客;明儿,我就是常住户! 嘿!刘同志啊,您本来就是常住户,您忘了?您就住后院,天天进出中央政府,虽然得绕着三公里。 一溜排二十个人标杆笔直地站在台前,底下人头攒动,黑压压的全是观众,掌声雷动热情澎湃。 刘双宁朝右边看看——本单位最大的领导;再朝右看看——兄弟单位安全部门的官员。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法不低头啊! 这就好比仙鹤掉进了鸡窝里——显眼! 这要是小鸡掉进了鹤群里,它……它照样显眼啊! 一水儿的大高个,就刘双宁矮;一水儿的中壮年,就刘双宁年轻;一水儿的变形人,就刘双宁是人类。 往那儿一戳,台下的目光唰唰唰全吸引了过来。 没一会儿,掌声更雷动热情更澎湃。 刘双宁抬头朝贵宾入口处瞧去,只见一名器宇轩昂的军官在众多官员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刘双宁收回视线,偷偷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心说:规格用得着这么高吗? 来者何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殿下走过来,抬头环视台前。 刘双宁小鸡多惹人注目啊,就像防洪大堤一样,到他那儿活生生缺了个大口子。 殿下的视线扫了一遍,而后目光定在了刘双宁身上。 唉,您不能怪殿下,主要是刘同志的位置好啊,正中间。殿下的座位也好啊,也是正中间,隔着个过道遥遥相望。再说,殿下是一位正直的仁和的具有绅士风度的有为青年,人家目不斜视端正有方有什么错? 刘同志昂首挺胸,目光呆滞着,嘴唇紧抿着,表情木讷着。不过,跟旁边的十九位同志看上去是一模一样的。 殿下坐下来,侧头跟近身官员说了两句话,官员点点头,跑出去没一会儿,拿了一叠纸回来,殿下接过去慢条斯理地翻看。 过后一个白胖子走上台来,掌声骤停,胖子简短说了两句话,刘同志充耳不闻,紧跟着,殿下就上了台了,从右边开始一一握手,说两句勉励的话。 终于轮到防洪缺口了,殿下伸出手,刘同志握住,等着他的鼓励然后说谢谢。 但是—— 就见殿下微微弯下腰,轻声问:“先生贵姓?” 刘同志的觉悟多高啊!立刻对答如流:“报告殿下,本人是01号星北半球海关5号口岸工作人员,编号392872。” “嗯。”殿下松开手,朝下一个人走去。 我就说嘛,殿下是位正直的有为青年。 刘同志跟本人的想法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悄悄松了口气。 殿下握住隔壁安全部门官员的手,漫不经心地问:“先生,冒昧地问一句,这起走私案是什么时候破获的?” “报告殿下,5月21号正式告破,抓获了所有涉案人员。” “嗯,效率很高。”殿下接着问,“交通部门参与了破案?” “交通部门?” 殿下转过脸来,“海关编号392872先生,交警编号508283跨区执法进入中央政府是哪一天?你知道吗?” 刘同志低着头对准手指狠狠翻了个白眼。 殿下朝下一名官员走去,他身后的近身官员接话茬:“报告殿下,5月29号。” “唰”,声音所及之处,所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刘同志,台下一阵嘁嘁喳喳的私语声。 刘同志抬手重重摸了摸脖子,一错眼,见单位领导正疑惑地望着自己,刘双宁咽了口唾沫。 所以—— 殿下坚决是一位正直的仁和的具有绅士风度的有为青年,这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随后,白胖子又开始废话,刘双宁目不斜视表情冷静,充分表现着一名海关人员该有的职业素养,一直等到奖章发完了,眼珠子才动了一下。 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结果……结果还要……还要下台跟殿下表达谢意? 刘双宁眼角余光情不自禁地朝殿下觑了过去,架着腿,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对每个走到面前的受奖人士点头微笑。 躲是躲不过去了。 刘同志心一横,走了过去,刚张嘴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殿下问:“先生贵姓?” “刘。”简洁明了干脆利落。 殿下挑起眉梢,“刘先生喜欢制服?” “还行。”言简意赅绝不拖泥带水。 “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穿着什么制服?” 刘双宁瞧瞧他身上的军装,没说话,心说:穿什么制服都不会穿你身上这种,我跟你犯冲! 不说没关系,殿下替他说:“你觉得我身上这种怎么样?” 刘同志牙一咬嘴一闭,誓死不开口。 殿下伸出手,高觉悟的刘同志握住,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完事了。 终于熬过去了。 殿下率先出门,一众人等跟着走出来,刘同志一眼就看见了垃圾桶,一抬手把奖章扔了进去。 正当此时,殿下转过身来,恰巧看见刘同志的右手从垃圾桶边挪开,莞尔。 于是,一众官员不约而同地顺着殿下的目光转了过来,傻愣愣地看着刘双宁。 刘双宁直起腰,陡然惊觉气氛诡异空气憋闷,甩目观瞧环视一周,一秒都没耽误,面无表情地蹲下来,探出头,扒开垃圾桶,把手伸进去,捡起奖章,站起来,揣进裤子口袋里,往角落里一靠,中指紧贴裤缝,眼观鼻鼻观心。 殿下唇角上扬,转过身扬长而去。 等人全走光了,刘同志朝大门瞥了一眼,心说:我跟制服犯冲,明天换个不穿制服的部门! 第二天,啵,刘同志进了教育部门了。 第40章 番外3 第二天,刘同志去单位报到,领导说:“刘先生,暂时没空缺,要不你先当一段时间的老师?” 刘双宁答:“也行,我正好有教师证。” 于是,刘同志当了老师了。 先去了启蒙班,刘双宁往讲台上一站,瞧着下面二十多个孩子,幼稚的脸庞、纯真的眼神、肃穆的表情。 刘双宁默不作声地走下来,示意某学生站起来,该同学受宠若惊,“唰”,直挺挺站立,刘同志慢慢地抬起头,仰视他的眼睛,问:“先生贵庚?” 该同学挠头,“老师,我32岁了。” 刘双宁右手插入头发里,重重揪了一把,转身出门。 纯真的孩子们吧嗒吧嗒直眨眼。 往领导面前一站,“我是当官的材料,当不了老师,他们年纪比我还大。” 领导立马开始打官腔:“刘先生啊,不瞒你说,教育部门苦啊,不创造经济利益,全靠统筹分配,预算要三请四催,等得骨质都疏松了它能不能拨下来还得两说啊!再者,就算及时到位,也是东分一块西刮一块,一层层盘剥下来到我们手上就剩点儿汤汤水水骨头渣子了。苦啊!苦得我满肚子苦水苦不堪言都不知道上哪儿诉苦去啊!我辖下上万口子嗷嗷待哺,我也是东挪西借东拼西凑,堪堪糊弄周全了,想找一点富裕都得欺上瞒下呀!唉……我早就说了,这吃力不讨好的穷官我无德无能早就不想干了,谁想要赶紧拿走,唉……”最后,领导以一声令人闻之而泣下的长叹作结。 刘同志认真仔细地听完了,微微一笑,“先生,其实,我在地球时就是教育部门的官员。教育部门是出了名的浑水衙门,此事天下尽人皆知。” “啊?”领导立刻正颜厉色端正态度,“刘先生,这儿还真有个差事适合你。” 所以,从第二天开始,刘同志走马上任了。 具体干什么? ——作报告! 什么报告? ——地球人类转变为帝国人类的心路历程! 刘同志作报告还不手到擒来?读研时,老板的报告哪回不是他写的?老板要是没空,连上台主讲都由刘同志代为蒙混过关。 回家提笔一挥,洋洋洒洒几万言,引经据典骈散结合。 往领导面前一放,领导翻了翻,“不行啊小刘,要简洁啊!要平易近人啊!不要端架子嘛,不要钻进象牙塔出不来嘛,要雅俗共赏,要兼顾高中低各阶层。难啊,当领导难啊,你要体谅体谅我们这些为国鞠躬尽瘁的碌吏啊小刘!”说完端着茶杯背着手走了。 你还碌吏?刘同志回家大刀阔斧地改,改得天昏地暗面目全非。 结果第二天,往领导面前一放,还没来得及说话,领导先说:“时间紧迫,马上就来一批人类,你先讲着吧,”说完抽出一叠纸,“照这个讲。” 刘同志往讲台上一坐,面对黑压压的地球同胞,开始照本宣科。 越讲越不对劲: 帝国帮我们延续生命,我们要心怀感激! 帝国赐予我们丰厚的经济福利,我们要心怀感激! 既然我们都心怀感激了,难道不应该用行动报效帝国? 于是,最后,刘同志念:“……在新的生命里,遵循自然规律,恋爱、结婚、生子,充分享受生活的乐趣家庭的幸福丈夫的……的宠爱?” 刘同志“砰”一声把稿纸掼在桌上,撑着桌沿逼视领导的眼睛,“您觉得我能胜任这份作报告的工作?” 领导不慌不忙地捡起稿纸摊开,笑说:“小刘啊,教育部门当老师的人类不少,当官员的目前只有你一个,你说你不能胜任还有谁能胜任?再说,现在正在全球直播,来,坐下,”凑到刘同志耳边悄声说:“当官嘛,两面三刀是必备素质,要顾全大局,要有政治觉悟,要学会逢场作戏啊小刘!念完不就回家了嘛。” 刘同志的政治觉悟多高啊!斜着眼睛瞧了瞧他,默不作声地坐下,冷着脸平静无波地接着念:“……就以我个人为例,我在地球时结婚2年,育有一女,来到帝国,三年来享受着未婚夫无微不至的照顾、无怨无悔的等待……未婚夫?” 底下一人暴吼:“滚你的蛋吧,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刘同志揪了把头发,端起旁边的水杯,一仰脖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 领导就跟没听见似的,夸奖:“小刘啊,你是功臣,教化异性恋人类是基本国策,是我们教育部门最重要的工作。你这位同志以身作则现身说法,业务水平很高嘛。” 刘同志一口气上不来,萎地不起血溅当场。 当晚回到家,刘同志躺在床上一琢磨,立刻决定——撂挑子不干了。 第二天直奔单位递辞呈,还没来得及开口,领导先说:“小刘啊,你总算来了,昨天的报告惹麻烦了。” “啊?”刘同志惊愕,“能惹什么麻烦?” “谁知道呢?你之前就是当官的,应该知道,芝麻大的事一旦上升到政治高度,那就能掀起滔天巨浪啊!唉……难啊!做官难啊!”拉起刘同志的胳膊往外走,“小刘啊,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记好了,既然当了官,就得学会表里不一避重就轻,关键是要明哲保身啊!” 最后,刘双宁同志被带进了中央政府,领导忧心忡忡地嘱咐:“两害相权取其轻是原则。” 刘同志点头,转过来挑着眉梢瞪视大楼,鄙夷:“我跟你犯冲,我每回靠近你都没好事。” 于是,这个乌鸦嘴! 刚出电梯,就见一艘军舰从天边急速驶来,与墙体对接,一名军官带领着众多近身官员走下来。 刘双宁同志立马双手下垂挺身直立目不斜视表情沉寂。 这军官是谁? 您就别问了,这不是给刘同志添堵嘛! 殿下径直走过来,路过刘双宁身边时,低下头贴着刘同志的耳垂轻声说:“你还是穿制服帅气。”说完擦身而过阔步离开。 刘双宁身形一阵僵直,斜着眼睛睨视他的背影,暗中嗤笑:你还真跟制服杠上了,你那身制服就没见你换过,馊了吧! 刘同志进了办公室,一溜排仨官员,旁边居然……居然还坐着……坐着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用得着他在场? 刘同志直标标站立,眼神直视前方,要多空洞有多空洞。 殿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刘双宁拖了把椅子坐下。 殿下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水,喝了一口,问:“刘先生读过官员守则吗?” 刘双宁点头。 殿下“嗯”了一声,接着喝茶,“第一条是什么?” “诚实守信廉洁奉公。” “嗯。”殿下放下茶杯。 某官员往左瞧瞧殿下,再往右瞧瞧刘双宁,问:“刘先生,我是中央政府的专员,我们听了你的报告,请问,是否一切属实?” 刘双宁站起来,“那报告根本……”话没说完,就见那官员“啪”一声将一本书扔在桌上,刘同志赫然看见封面上印着——官员守则四个大字。 “呃……”刘同志又坐下,脑袋里急速权衡利弊,然后说:“属实。” “那好,按规定,既然你有了未婚夫,我们就要收回你的福利。” “什么?”刘双宁“腾”站起来。 官员不慌不忙地问:“刘先生还有异议?” 刘同志头一低,“砰”又坐下,托着腮往扶手上一歪,斜视地面。 官员笑眯眯地说:“刘先生不用紧张,福利没了没关系,按规定,即日起你的手指将连着你未婚夫的存款,生活品质不会下降太多的。再说,你有工作,经济完全可以独立。” 刘双宁一巴掌盖在自己脸上,不咸不淡地说:“您说得对。” 旁边,殿下站起来,走过刘同志身边,笑问:“你是不是又要换部门了?”弯下腰微不可闻地说:“希望你换个穿制服的部门。 说完大步流星地出门而去。 刘同志的眼神一路追随而去,要多热切有多热切,热切到刺啦刺啦往外喷火苗! 刘双宁垂头丧气地出大楼,往后院走,刚拐过墙角,陡然看见一艘军舰正脱离墙体往地面下降,速度太快,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刘同志傻愣愣地举目遥望,没一会儿豁然发现自己正是那被压的孙猴子,惊呼一声“妈呀!”抱头鼠窜。 窜得了吗?长着腿又能怎么样?跑得过人家没长腿的吗? 刘双宁小鸡跑了没两步,一头撞了上去,暗呼:我命休矣! 真是没想到,“唰”一声,舰门瞬间打开,刘双宁踉踉跄跄栽了进去,顺着地毯纹路滑出去好几米,四肢朝下五体投地。 后背被人拍了拍,一个声音温声细语地说:“刘先生……” 刘先生手脚并用立刻爬起来,转身撒腿就跑,眼瞅着舰门要关闭,加快步伐硬生生挤了过去。 殿下惊慌之极,“开门!开门!” 刘双宁擦着门框闪电般冲了出去,一眨眼跑没影儿了。 回到家往床上一躺,惊魂未定,平复了好一会儿,愤恨:这倒霉催的报告再也不作了,明天换部门! 第二天,啵,呃……没啵起来。 第41章 番外4 刘同志先辞职再换工作。 首先,医疗部门,人家陪着小心问:“刘先生在地球学医科的?”刘同志摇头,人家底气足了,“那么,你想草菅人命?” 我又不当医生,我要当的是官! 其次,安全部门,人家甩出本书,“人类不得参与战争及一切危险行动。” 我又不抓贼,我要当官!! 再次,教管部门,人家笑了,“别逗了,你这小身子板都不够犯人一指头划拉的。” 我又不教管犯人,我当官!!! 最后,税收部门,人家甩出本账本,“我们这单位肥,太肥,想进来的人类排出去三公里了。” 刘同志一巴掌盖在脸上,“天望我下地狱,地望我入黄泉,天地望我烟泯灰消啊!” 拽完文回到家,往床上一躺,琢磨——我手指连着未婚夫的存款,我未婚夫是谁? 找了个付款机试了试,屏幕居然……居然显示——0 于是,刘同志喝上西北风了。 话说,人倒霉的时候别说喝凉水塞牙,就是喝西北风,人家照样塞牙啊! 第二天,刘同志塞上牙了。 上头通知——近期要搬迁,房子要收回,什么时候搬不知道,搬去哪儿不知道,政府是否还提供住处不知道。反正一问三不知。 刘同志往门框上一倒,心拔凉拔凉的,问:“政府不提供房子我住哪儿?” 专员摆摆手,“国库还不够你买房子?” 这不是没国库了嘛。 这发展趋势,得赚钱啊,赶紧的呀! 形式迫人不得不低头啊,于是,刘同志那股一心想当官的热情终于浇灭了,翻出一大堆证件,挨个找工作。 他一个人类,谁不上赶着录取他?于是,啵,刘同志变成刘会计了。 上班都没两天,结果……结果又塞牙了。 交通部门通知——跨区执法,违反交通法、国家机密法。 刘会计脑袋嗡一声。 还没嗡完,海关通知——冒顶功劳领取奖励事发了,违反官员法。 刘会计眼前一黑。 还没黑完,教育部门通知——不当言论致使人类对结婚的反抗情绪愈加强烈,违反帝国基本国策。 所以,到法庭上走了个过场,啵,刘会计变成刘犯人了。 有期徒刑两年。 刘同志蔫头耷拉脑袋进了牢房。 但是—— 刘同志这犯人当的: 高档别墅住着,美味佳肴吃着,网络游戏玩着,机器人伺候着。 除了不能到处跑,这算是享受上了。嘴巴渐刁,肥膘渐长,骨头渐软,脑袋渐懒。 关了半个月,上头通知——有大人物要来视察。 当天下午大人物就来了,来了就没好话,此兄台绕着别墅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儿,笑说:“刘先生果然对制服情有独钟,虽然这次的有点特殊,编号155841。” 刘同志虽然沦落成了犯人,但人家对自己的政治觉悟可一点没放松要求,低头瞧瞧自己的号服,抬起头龇牙一笑,“您对制服也是情有独钟啊,您的制服更特殊,全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会有分号的,很快,你应该相信我。”说完走了。 三天过后,教导员来了,真是的,等闲根本见不到他老人家,教导员说:“刘先生想没想过出去之后该怎么融入社会?” 刘双宁答:“没考虑那么长远。” 教导员甩出一张纸,“容不得你不考虑啊,出去不好找工作,要不你先看看?” 刘同志还真看了,全是为释放人员提供工作的单位: 机械修理——不会。 建筑施工——不会。 矿星开采——括弧,人类除外。 …… 统共十几个单位,不是不会就是不要人类。最后,哎?刘双宁眼前一亮,政府部门、秘书、考试、择优录取、为释放人员专门预留的职位。 刘同志仰天拱手,“哈,老天爷,你还是很照顾我的!” 于是,刘同志开始复习备考,期间,刑期缩短了,理由——表现优秀。 临考前,刑期又缩短了,理由——表现优秀。 呵呵,想不优秀都不行,人家钻进知识的海洋里出不来,一心只读圣贤书。 三天后,考试了。刘双宁同志作为前无古人的一代考神,他往考场里一钻,那叫一个探囊取物,那叫一个手到擒来,那叫一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考完出狱了,整个刑期历时两个半月。 于是,啵,刘犯人变成刘秘书了。 哪个部门的秘书? 呃……这就说来话长了。 刘同志周身簇新,制服穿着,皮靴蹬着,腰带扎着,制帽戴着,徽章别着,编号挂着,编号——545211。 兴冲冲地跟领导直奔中央政府,直上37楼,往某个巨大的办公室门口一站,刘秘书傻眼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睁睁地看着领导钻进了电梯。刘同志脑袋中立马警铃大作,一个箭步往电梯冲去……冲……没冲起来。 就听身后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打招呼,“早啊刘先生。” 刘双宁陡然止步,身体一阵僵直,使劲咽了口唾沫。 这声音是谁? ——求求你,别问了。 殿下走过来,弯下腰低下头,靠近刘双宁腮边轻声说:“你还是穿这身制服帅气。” 说完阔步走进巨大的办公室。 刘双宁一头倒在墙壁上,捂着脸半天爬不起来。 颓丧了半个多小时,刘同志豁然奋起,逮人就问:“辞呈谁受理?” 不是拒不回答就是说:“反正不是我。” 最后,一个看他可怜的老头悄声说:“刘先生啊,谁敢受理啊,要不你找他试试?”说完朝前一指,刘双宁顺着他的手指瞧过去—— ——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殿下招招手,“刘先生请过来。” 刘双宁一拍额头,走了过去,殿下递过来一叠纸,“他们说这是我开会的内容,太多了,你帮我精简精简,摘其概要。” 刘双宁接过去,陡然睁大眼,指着封面上的三道红线伸到他眼皮子地下,“机密文件?” 殿下微笑,“你是机要秘书。” 刘机要秘书重重揪了把头发。九品小吏噌噌噌一句话飞进政治核心了。 开了半天会,刘秘书坐旁边从头听到尾,愣是一句没听懂,晕晕乎乎头昏脑胀地出来了。 吃完饭,跟着殿下满宇宙遨游,吐得昏天黑地一睡不起。 话说刘大秘书的待遇,那叫一个高规格,高到什么程度,休息室跟殿下一个级别,睡醒之后,瞧瞧自己脏兮兮的制服,一伸手拉开衣柜,看过去,一色的军装,怎么看怎么眼熟。 吃晚饭的时候,跟护卫们混在一起,问:“什么时候回01号星。” “你应该来问我。”背后有人答。 刘秘书眼都没抬,端起餐盘,一边扒饭一边拐进隔壁。 在军舰里活活呆了四天啊,殿下去了某星球,刘秘书适应不了环境,后来,殿下换了个星球,刘秘书还是适应不了环境。 这机要秘书当的,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终于回家了,刘秘书往小楼里一缩,人家多潇洒啊,直接罢工了! 也没人来催他,但是,罢工没两天,刘同志又塞牙了。 没钱啊!没钱要人命啊!以后还要买房啊,首都房价贵啊! 刘同志又揣着证件出去找工作去了。 这回更塞牙啊! 用人单位要核实身份吧,怎么核实?把手指往小机器上一放就行,于是:法律事务所,人家挑着眉梢反问:“刑满释放人员?” 饭馆,人家抖着手请刘同志出去,“机要秘书先生,我们庙小。” …… 五天过后,刘秘书唉声叹气地来到37楼,往门口一站,背后一个神采奕奕的声音笑着打招呼:“早啊刘先生。” 刘秘书嘴角抽了一下。 罢工不行,咱能怠工不? 刘秘书泡了杯茶,搬了个沙发,沙发背放倒,上衣脱下来,往身上一盖,躺倒,没睡意愣是闭着眼睛努力睡觉。 嘿,您还别说,吃完午饭,血液往胃部跑,大脑缺氧,还真让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秘书睡醒了,睁开眼,陡然看见旁边还睡着个人,吓得一激灵,“天啊!”一声跳起来,打开门冲出去,没到一秒又冲回来,“砰”把门关上,狠狠瞪着床上之人。 床上的兄台笑说:“你应该感谢我还给你留了条内裤。” 刘同志闷不吭声地捡起制服三下五除二穿起来,开门出去,床上的兄台不紧不慢地说:“有很多办法消极怠工的,需要我提供参考吗?”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算是回答了。 第二天,刘秘书不敢睡觉了,人家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人人忙碌,就自己清闲,很是良心不安。又回了办公室,端着杯子一边喝一边琢磨,没一会儿,干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刘秘书翻转手腕,热水顺着大腿就流进了靴筒里,“啊!”一声惨叫,把工作人员吓了一大跳,纷纷跑过来。 于是,刘秘书光荣负伤了,呃……工作期间受伤算公伤吗? 抬到医疗室,刘秘书一个劲地请求:“给我开病假条吧,我要修养。” 殿下站在旁边长长叹了口气。 医生偷眼看看殿下,脑袋里九拐十八弯,在中央政府工作要是没点眼力见儿还混得下去?瞧瞧殿下,不光亲临现场,还忧心忡忡,于是,医生温和地安慰:“刘先生,没什么大碍,擦上药膏,两个小时就能痊愈。” “什么?”刘同志彻底瘫倒爬不起来了。 殿下拍拍他的脸,“回去修养吧,放你一个月的假。” “啊?” 第42章 番外 结束 当天下午,刘同志开始休假了,还是带薪休假,喝了这么多天的西北风,手指上终于见着现钱了,刘同志这个欣喜若狂啊,遥望铜红色月亮,开始掉书袋,背《盐井赋》,“农人之苦有春秋,灶民之苦无旦昼。呵呵,仕人之苦有官长,仕人之乐有权禄,哈哈……” 一个月之后,上班了,按照惯例,殿下打招呼:“早,刘先生。”按照惯例,刘同志僵直身体。按照惯例,殿下走过来,低下头说些什么,比如,今天说:“你的鞋带松了。” 刘同志直接端起茶杯朝前走去,殿下大步走向办公桌,漫不经心地说:“那个方向是卫生间。”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直接顶嘴:“我没刷牙!” 殿下驻足,注视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色身影,失笑,“有进步,应该表扬。” 所谓表扬,就是殿下进了军舰飞入太空时没带着刘同志。 等于说,刘同志又放上假了,这薪水拿得——舒坦! 但是—— 第三天,殿下回来了,指着一大堆文件对刘双宁说:“下午开会,你先熟悉内容。” 所以,刘同志很忙,忙得头昏眼花,一早晨连窝都没挪,终于看完了。 下午,连同众多官员跟着殿下下楼、拐弯、进隔壁楼、上电梯、进会议室。 只见,一名挺拔的30岁男子从主位上站起来,在场军官齐刷刷地行礼,包括殿下在内。 刘同志双手下垂表情肃穆。 却见这名男子径直走过来,伸出手,微笑,“你好,刘先生。” “唰”,万千目光齐聚一处,唯一遗憾的是没人比刘双宁矮,要不然就是360°全方位立体环绕了。 饶是刘同志这么高的政治觉悟依旧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仰着头,眼角抽了一下,又抽一下。 陛下弯下腰低下头,轻声说:“你好,刘先生。” 刘双宁左右瞟瞟,握住手,“您好,陛下。” 陛下点点头,转身回座位。 殿下拍拍刘同志的脖子,温声问:“你想参加会议吗?很冗长、很沉闷、很影响心情。” 刘同志一愣,咬牙切齿,“那么,我为什么要看那些文件,为什么来到这里?” 殿下拉着他走出会议室,“看文件是为了来这里,至于,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嘛……” 刘同志豁然转身直奔楼梯。 隔了没两天,上头通知——刘先生,你明天26岁生日。 刘双宁惊愕,“我都26岁了?” 这26岁生日过的—— 一大早起来就被招进了移民部,某中年官员笑说:“刘先生,26岁生日快乐。” 刘双宁腿一架头一歪,“您说得对,我26岁生日,变形人快乐。” 此官员根本不尴尬,“按规定,我们要为你介绍结婚对象。” “我有未婚夫了。” “哦?请问是哪位?” 刘同志嗤笑,“我哪知道啊!教育部介绍的,社会保障部拍板的,皇太子殿下作证的。我还想找他呐,居然敢不让他的存款跟我的手指连接。” 此官员立马接口,“他既然不履行义务,即日起被取消资格。那么,刘先生,现在可以了吗?” 刘双宁眼一闭眉一皱。 于是,刘同志被带进了一个小房间,门“咔嚓”一关,刘双宁启眼瞧去,整个房间空空荡荡,除了自己还有个器宇轩昂的军官,从沙发上站起来,摘下军帽刘双宁抹了把脸,“请问殿下,其他候选人呢?” 殿下做了个请的手势,笑说:“刚才还在,他们看见我,都走了,我也不明就里。” 刘双宁气不打一处来,沮丧之极,往沙发上一倒。 殿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我们来做笔生意好不好?” “做生意?”刘双宁坐直身体,“不是相亲?” 殿下没搭话茬,“所谓生意,就是谈斤论两,权衡性价比,找到最称心如意的。” 刘双宁盯着他眼睛认真地听。 “所以,”殿下微笑,“我就是那个最称心如意的。” “啊?”刘同志张口结舌斜视着他。 “你看,”殿下握住他的手,“跟我订婚……”没等他说完,刘同志“腾”站起来,殿下迅速抱住他的腰,一挺身把他压在沙发上,接着说:“跟我订婚就隔绝了之后无穷无尽的烦恼,你难道很喜欢相亲吗?跟毫无印象的人坐在一起无话可聊很有趣?” 刘同志的眼睛更斜了,“跟别人订婚也能隔绝烦恼,你给我起来!” “别人在哪里?”殿下摇头,“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家世显赫,高个子高学历高智商高情商高收入,位高权重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此外,我性格开朗、温柔和善、情致高雅、兴趣广泛、富有情趣,会投机取巧绝对成不了工作狂,热爱家庭生活,我还会编藤条做竹篮给枇杷树剪枝……” “就算你会喂猪养狗,跟我有什么关系?”刘同志已经翻上白眼了,怒吼,“你给我起来!” “跟你的关系就是,除了性别不符合你的要求之外,其他条件我都是上上之选。这就是做生意,你看,我这款的性价比多高!” “你真够自大的!”刘同志手忙脚乱拼命挣扎。 “你用词不当,这叫自信。”殿下松开手放了他,刘双宁连滚带爬跑到门边,使劲扭把手,门怎么都打不开。 殿下就近坐下,“好吧,这生意看来不好谈,我们换个方向吧。过来,坐下。” 刘双宁往门上一靠,扯下制帽往地上一扔。 殿下说:“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也没办法换工作……” 刘双宁愤然打断,“这还不是你造成的!” “所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给你换工作好不好?” 刘双宁根本就不为所动,“前提是跟你订婚?” 殿下一摊手掌,“你好好想想,跟我订婚之后,可以从事喜爱的工作,杜绝相亲烦恼,此外还能得到一个温柔的未婚夫。” 刘双宁一拳头揍在门上。 殿下接着说:“你再想想,不跟我订婚,接着当机要秘书,天天面对我,其实我很喜欢办公室恋情。”见刘双宁要火冒三丈,殿下转话题,“三不五时经受移民部的骚扰,即使拖到30岁,还是要跟变形人结婚,到时候,你会发现在这个房间里跟你见面的……”殿下微笑,“还是我。” 刘双宁一愣,“你这是强买强卖?” 殿下没说话,捡起旁边的书,翻开,走过来,放到刘同志眼睛底下,柔声说:“你看,订婚之后,我要是惹你生气,你可以告我。” 刘双宁的眼神在书上转了一圈,又绕到他脸上,愣了好一会儿,平静无波地说:“让我考虑考虑。” “嗯。三天时间够吗?”殿下揉了揉他的头发,打开房门。 刘双宁一头冲了出去。 刘同志这个天人交战啊!半个小时之后,发现除了答应没有第二条路,这个进退维谷逃无可逃啊! 于是,用不着三天,当天午饭时间,高觉悟的刘同志往殿下办公桌边一站,“我同意了。” 殿下一把抱住他,朗声大笑,“今天放假。” 刘同志嗤之以鼻,“先把我的工作解决。” 殿下把他放在自己的座椅上,左眼眨了一下,“喜欢教育部门的工作?” “我在地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进教育部门,一天官没当上就被你们带来了这里。” 殿下故意瘪嘴,“你就不能选个穿制服的工作?” “我发现你简直就是心理变态! 殿下找来个秘书,“把刘先生调到教育总部,办公室设在24楼。此外,通报全国,我跟刘先生订婚了。” “是。” 刘双宁站起来出门,殿下问:“去哪儿?” 刘双宁充耳不闻,殿下无奈之极。 第二天,啵,刘同志进了教育总部了。 话说,这帮中央政府的官员,哪个不是一个动作掂三下,一句话滚三次的主儿?眼睫毛恨不得都是空的!陡然看见刘双宁这么大来头,当真是喜忧参半啊! 喜得是:这要是犯了错,多大的靠山啊! 所以,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把之前实现不了的愿望赶紧实现啊!咱后台硬啊! 忧得是:这要是无意中得罪了这位大爷,以后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没两天,发现,刘双宁同志工作认真,为人谦和,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上37楼。 新同事们彻底放心了。 这“心”不光放下了,没过多久,这“心”简直就放开了。 于是—— 教育部门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成绩,立马分一部分给刘双宁,37楼一高兴,奖赏拨得那叫一个爽快。 教育部门只要有一丝一毫的错误,立马往刘双宁身上挂靠,37楼一沉吟,铁定不了了之。 教育部门开始大手大脚地花预算,简直就是花钱如流水一般,等没钱的时候,撺掇着刘双宁往37楼跑,还没等刘双宁下楼,追加预算就已经下来了。 半年下来,殿下对教育部长笑说:“刘先生政绩突出能力卓越,多人多次向我提议把他升为教育部长,我一直没同意,他太年轻,应该多加考察,先生,你觉得应该考察多久?” 教育部长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地说:“殿下,此类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嗯。” 几天之后,刘同志放假,有人来通知——明天搬家,把东西收拾一下。 刘同志问:“搬去哪儿?” 此人答:“我只负责通知。” “政府提供住处吗?” 此人答:“刘先生,您问殿下不是更确切?我只负责通知。”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殿下不威逼不利诱,刘同志都懒得搭理他。 第二天,啵,刘同志搬家了,政府提供住处,放下行李走出房间,一眼看去重檐叠宇古木森森,刘同志问旁边的仆人,“这是哪儿?” “皇宫。” “什么?”刘双宁一拍脑门,“殿下呢?” 仆人一指林荫道,“在那儿。” 刘同志甩过脸去,“你这混蛋!” 殿下哈哈大笑,走过来抱起他,“这里是你的家,欢迎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胡扯就此结束。 修改版番外1-8 第43章 番外1 作者有话要说: 刘双宁是位好同志啊! 该同志一路走来掌声阵阵鲜花漫天,中考——该市状元;高考——该省状元,高奏凯歌敲锣打鼓地进了名校,面对如林的强手人家从本科到研究生,历次考试依旧雄霸榜首盘踞巅峰,当真是高处不胜寒啊!深刻体会着高手的寂寞与无奈! 硕士毕业时,该同志周边人士纷纷询问:“考博耶?”“考博否?”“博士乃本朝至高之学位,先生骨骼清奇天生异秉,与科举一道乃天契地盟,缺一则天倾,少一则地陷,于此,嘿嘿,考博吧。” 刘双宁凝眉冷视,“博士是要考的,不过,本人要考教育部的博士。此博士非彼博士也,博士者,掌经授业之学官也。” 于是乎,刘双宁同志排除万难硬生生去挤公务员考试的独木桥去了。 独木桥又能怎么样?那是没遇见刘双宁! 该同志一进考场,那是突飞猛进啊,人家“噌”一声,跟炸二踢脚似的,直奔着顶端就窜上去了,一众生灵活生生被他踩在脚底下,居高临下傲视群雄。 刘同志美! 晚上跟三五狐朋狗友在小饭馆里吃饭喝酒,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混混们可下逮着机会了,拎起酒瓶塞进刘双宁嘴里大灌特灌,灌得刘同志眼泪鼻涕纵横交错,先白的再红的,最后以两箱啤的完美作结。 刘同志嘴也歪了,眼也斜了,说话也糊涂了,一个劲傻笑,“今儿,呵呵,我,呵呵,做东。”说完,从旁边一人的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塞给服务员,“刷卡,呵呵,打九折,呵呵,密码110119,呵呵,报完贼警报火警,呵呵。” 服务员早见怪不怪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生,您记错了,密码是122120,报完交警报急救。” 于是,这个乌鸦嘴! 刘同志出了饭店,对同伴说:“你们,呵呵,喝醉了,我送你,呵呵,等我一会儿,呵呵,我去取车。” 刘同志一摇三晃地去了停车场,糊里糊涂地进了车,斗折蛇行地开出来,“砰”,撞了,一头扎进前面那辆车的屁股上,苦主跳脚大骂,人家刘同志态度极其诚恳,鲜血流着眼白翻着,通体猩红痉挛阵阵,都快有出气没入气了,他还在呵呵傻笑着。 苦主刚打完122,一看情况不对啊,吓得魂飞魄散,抖着手指摁120。 左等警车不来,右等救护车也不来。 不过没关系,人来了。 什么人? ——变形人!一水儿的大高个,制服统一表情肃穆。 把苦主扒拉到一边,对准刘同志就是一通鼓捣,扎针的扎针,按压的按压,输液的输液,瞧着要多专业有多专业,末了,拿个透明罩把刘同志的脑袋套上,往担架上一放,浩浩荡荡抬走了。 苦主眼巴巴地瞧着,干咽唾沫。 如此这般,刘双宁同志在公务员考试中奋勇拼搏杀出一条血路,终于位列统治阶级的末梢了,结果,一天官瘾没过上,得!人家换星球了! 一重重打击轮番轰炸过后,刘同志脆弱的小心肝被锻炼得如钢铁铸就般屹立不倒坚不可摧。 在86号星呆了四个月,晕晕乎乎来到01号星。 刘同志往左瞧瞧膀大腰圆的变形人士兵,往右瞧瞧冷若冰霜的变形人军医,再回头瞧瞧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人类同伴,刘同志一缩脖子退到了队伍中间,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枪打出头鸟! 跟这帮平庸之士相处多日,刘同志这根秀木还是显现出来了。 茶余饭后,无聊了吧,寂寞了吧,要找人交流了吧。 于是,刘同志一说话文绉绉,人家手一挥,“切!” 刘同志找人下棋,总赢不输,并且赢的速度越来越快,人家一伸手把棋桌掀了,“去!” 人家打麻将,刘同志观战,这个急啊,点炮的点炮,诈和的诈和,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摁住某人刚要甩出去的五条,此人火了,“滚!” 所以,刘同志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卓尔不群,实在卓尔不群得太格格不入了。 怎么办?得!找点自娱自乐的吧——看书! 这是强项。其实,他还有更强的——考试! 刘同志上网查了查有什么能考的,片刻过后,刘同志往沙发里一倒,斩钉截铁地下决心——什么能考考什么! 过了过渡期,刘双宁在“皇宫、军总部、中央政府”这仨高级旅馆里选了中央政府,这地方好啊,哪个当官的不想进中央?刘同志的终生梦想拐着弯变着法地实现了! 刘同志美! 可惜,现如今地球移民太多,已经无法享受章先生当年的优待了,还能像章先生一样在军总部里四处游荡?美得不轻! 在中央政府的后院专门辟出一块地方建房,专门派驻一支军队保护,一人一套公寓,专职机器人伺候着,专业医护人员照顾着,这算是被圈养上了。 刘双宁为寻求心灵寄托,开始重拾个人强项,逮着什么考什么。 人类有特权,报名手续简化,过往学历不查,就连考试内容都比变形人的容易。 都没出仨月,刘同志一字排开十几个证件——教师证、会计证、律师证、驾驶证、潜水证、厨师证…… 但是,没一个可心的,刘同志不高兴了,暗想:这地方就没个公务员让我考考? 过了几天,嘿!各部门公务员开考了,刘双宁这个感谢上苍啊,双手握拳一揖到地。 刘同志往考场里一钻,那还不手到擒来?人家大手一挥直接过了七八个部门的,谁让他是人类?谁让人类有特权? 面试的时候,海关一看,人类?收了!交通部一看,人类?收了收了!税收部门一看,人类?收了收了收了!…… 刘双宁一想,在地球上差点死于酒后驾驶,看来跟交通部门犯冲,我还真就不信邪了!所以,刘双宁毅然决然地当了交警! 每天开着车去上班,中央政府是特许通行区,刘双宁只得冲上天空之后往反方向开出三公里,绕个大圈拐到中央政府的前面,再沿直线开去单位。 如此这般,刘同志愤恨:“这大楼是纳税人的钱建的,这块地是帝国的国有财产,这倒好,我这纳税人还得绕着走!” 嘿!刘同志啊,你才上班八天,还没工资呢,没工资你拿什么纳税?再说,你的手指还连着国库呢,你那车,你那通讯器,你那锅碗瓢盆……哪来的?——国库买来的!国库里的钱哪来的?——纳税人交的! 某天,帝国运动会开幕,刘双宁看开幕式看过了头,凌晨三点才睡,早晨起不来了,刚睁开眼,嗯?快迟到了,脸没洗,口没漱,饭没吃,连头发都没梳,一手拎鞋跟一手系腰带,嘴里叼着制服帽檐,出门上车,呼啦一声上了天了,刘双宁瞧瞧前面的中央政府,脚一跺心一横。 心说:闯吧! 胆鄙夷:合着吓的不是你!把我吓破了你们谁赔得起! 所以,刘同志贼头贼脑地往反方向开去,没出三公里,确切地说是贴着政府的围墙就拐了过来,刚到政府正门陡见从太阳的方向驶来一组舰队群,金属舰身被煌煌烈日一照,金光闪闪耀眼刺目。 刘双宁立刻被晃得头昏眼花,眼睑耷拉着根本睁不开,泪水不受控制哗哗地淌啊,都快成河了。 还没来得及避开,得!巡逻机“唰”就围了过来,刘同志心肝一阵剧烈地颤抖,还没抖完,护卫舰“噌”端着射击口就冲了过来。 “妈呀!”刘同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瘫软在地。 前面喊话:“立即降落,不要试图反抗。” 刘同志的政治觉悟多高啊!态度极其良好——车头一头就栽了下去,恨不得扎进草坪里。 片刻,那艘明晃晃的军舰也平稳地降落下来,周身的护卫舰在半空中低速盘旋。 一群士兵端着武器将刘双宁团团困住,刘同志哼哼唧唧地从车里出来,双手抱头趴在车身上,标准的俘虏姿势。 正当此时,一名器宇轩昂的军官在众多近身官员的簇拥下从军舰里下来,大步流星地朝政府大楼走去,眼角余光看见刘双宁,军官一顿,转身走了过来,问:“人类?” 刘双宁正在想办法开脱罪责。 军官侧头对旁边人不知说了句什么,武器齐刷刷地收了起来,走到刘双宁身后,温声说:“不要害怕,你享有特权。” 刘双宁一听这话,想起来了,擅闯中央政府顶多坐牢,绝对死不了人。 心一宽立马放松下来,使劲抹了把脸,缓缓转过身来。 所以,这副尊容—— 衣服敞着,鞋带散着,嘴唇紫着,泪痕交错着,头发鸡窝着。 军官上下打量一番,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问:“先生贵姓?” 刘双宁左右瞟瞟,一众标杆笔直的军人,肃穆强悍,还扛着武器。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头一低,这种时候还是装孙子吧。 军官等了片刻,弯下腰轻声说:“看你的制服,应该是交警,交警擅闯特许通行区,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刘双宁对着脚尖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 军官站直身体,笑问:“先生贵姓?” 刘双宁做了错事还试图着负隅顽抗,歪过头去,瞧着那艘炫目的军舰,再对比对比自己的车子,简直天壤之别,刘同志瞬间决定:一会儿买辆新车,国库不用白不用! 军官指着他的肩章说:“编号508283,很容易查到。事实上,坦白才能从宽,那么,先生贵姓?” “免贵姓刘。”说完,转念一想,这家伙能直接把军舰停在政府楼前肯定大有来头,既然是政府要员,那该怎么办?——巴结!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当什么官? 于是,刘同志露出笑容,笑得极其得体,配上他那副尊容,竟然在邋遢凄惨的凌乱美中透露出了轰轰烈烈的滑稽幽默感,军官似乎被这份幽默感浸染到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刘同志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接着说:“刘双宁,隶属于01号星北半球东七区交管部。作为一名交警,职责所在,维护交通秩序乃分内之事,尽量精益求精尽善尽美。” “是吗?”军官点头,“你是个能者多劳的优秀人才,跨区执法,分担中央政府巡逻队繁重的负担,应该嘉奖。” 刘同志眼角抽了一下,扯着嘴角笑了笑。 真是的,刘同志啊,求您了,快别笑了,您这一笑啊,脸上的幽默感简直要破体而出了,您都快成典型人物典型性格了。 军官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刘双宁鄙夷地斜了他一眼。一错眼,陡然看见军舰上赫然印着“02”的标志,刘双宁稀溜溜倒抽凉气,在首都当交警要是不认识这编号得眼瞎到什么程度? 01——尊敬的皇帝陛下。 02——尊敬的皇太子殿下,皇太子殿下啊! 再粗略辨认了一下军官的面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皇太子殿下啊! 刚才光顾着蒙混过关了,刘同志一拍脑门,心说:我就说我跟交通部门犯冲吧!明天换部门! 第二天,啵,刘同志进了海关了。 第44章 番外2 刘双宁同志往领导面前一站,领导赶紧端茶倒水,点着头陪着笑,就差奴颜婢膝了,“不瞒你说,一千多年前人类大批量来帝国,没人来海关,一千多年后人类又大批量来帝国,还是没人来海关,我们这儿猫不闻狗不理,爹不疼娘不爱。”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说:“猫不闻是饺子,狗不理是包子。爹多得很,有娘什么事啊!” 听着像不像气话抱怨发牢骚? 现如今,一娃俩爹,哪来的娘啊? 这就是控诉!控诉帝国惨绝人寰的毁族灭种的恶劣行径! 于是,这段话经过新同事们的一剖析,一沉吟,一概括,一总结,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该同志内心深处居然还在渴望着女性! 当天下午,高层开会,专门讨论刘双宁问题,会议是成功的胜利的卓有成效的!现将会议记录摘要如下:1、追的时候务必密切关注刘同志脆弱的肖想女性的心。 2、追的时候务必坚决打消刘同志肖想女性的心,方法要到位,计划要周密,策略要兼顾技术性与艺术性。 3、追的时候务必团结协作,要充分发挥团队精神,要围追堵截收网包抄。 4、追的时候严禁内部出现互相倾轧、打击报复、以权谋私……等一系列不正当行为! …… 至于最后谁能追到手嘛,此乃后话,要开会研究,以便找到切实可行的方式方法。 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嘛,是贯彻大会精神,狠抓落实! 于是乎,刘同志立马掉进狼窝里了,一群眼冒绿光的大尾巴狼啊! 从第二天开始,刘双宁这小日子过的: 办公室被安排在休息室里,办公桌可以没有,床坚决不能缺;工作内容可以没有,枕头坚决不能缺。 如此这般,刘同志二十出头,这就养上老了。天天小茶喝着,小风吹着,小觉睡着,哈欠连着天,下巴接着地。 三天没到,刘双宁不去了。领导恐慌,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 刘同志答:“没成就感。” 于是,第二天,刘同志终于有工作了——左手文件,右手印章,啪,盖一个,啪,又盖一个。 简单重复,机械劳动。 除此以外,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约会!如果能称其为约会的话,其实就是换着地儿吃饭、换着地儿旅游、换着地儿看表演……千篇一律毫无新意。地儿换多了总有重复的,开始刘同志来者不拒,后来一概不去。 把高层给郁闷的呀,又开会研究,深刻挖掘失误的根源,会议的气氛很是热烈,起初是七嘴八舌,后来是轰轰嚷嚷,再后来是争吵谩骂,最后恨不得大打出手。 如此这般,结论得出来了——刘同志是个积极进取的人类,要事业有成,要经济独立,要充分享受工作带来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于是乎,成就感满足感立马就从天而降了。 前些日子,海关联合安全部门破获了一起百年难遇的特大走私案,要将功臣名单报上去论功行赏,经过一系列暗箱操作,刘双宁的名字赫然在列,都不知道是怎么挤进去的,被他挤掉的那位兄台也不想着大闹特闹,您说这都什么事儿? 几天之后,刘双宁穿着海关制服,戴着海关制帽,别着海关徽章,挂着海关编号,跟随大部队浩浩荡荡开进了中央政府大楼。 刘同志仰望高耸入云的楼体建筑,心中豪情万丈:今儿,我是过客;明儿,我就是常住户! 嘿!刘同志啊,您本来就是常住户,您忘了?您就住后院,天天进出中央政府,虽然得绕着三公里。 一溜排二十个人标杆笔直地站在台前,底下人头攒动,黑压压的全是观众,掌声雷动热情澎湃。 刘双宁朝右边看看——本单位最大的领导;再朝左看看——兄弟单位安全部门的官员。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唉,没法不低头啊! 这就好比仙鹤掉进了鸡窝里——显眼! 这要是小鸡掉进了鹤群里呢?它……它照样显眼啊! 一水儿的大高个,就刘双宁矮;一水儿的中壮年,就刘双宁年轻;一水儿的变形人,就刘双宁是人类。 往那儿一戳,台下的目光唰唰唰全吸引了过来。 没一会儿,掌声更雷动热情更澎湃。 刘双宁抬头朝贵宾入口处瞧去,只见一名器宇轩昂的军官在众多官员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刘双宁收回视线,偷偷一巴掌抽在大腿上,心说:规格用得着这么高吗? 来者何人? 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殿下走过来,抬头环视台前。 刘双宁小鸡仔多惹人注目啊,这就好比防洪大堤,到他那儿活生生缺了个大口子。 殿下的视线扫了一遍,而后目光定在了刘双宁身上。 唉,您不能怪殿下,主要是刘同志的位置好啊,正中间。殿下的座位也好啊,也是正中间,隔着个过道遥遥相望。再说,殿下是一位正直的仁和的具有绅士风度的有为青年,人家目不斜视端正有方有什么错? 刘同志昂首挺胸,目光呆滞表情木讷。不过,跟旁边的十九位同志看上去是一模一样。 殿下侧头跟近身官员说了两句话,官员点点头,跑出去没一会儿,拿了一叠纸回来,殿下接过去慢条斯理地翻阅。 随后一个白胖子走上台,掌声骤停,胖子简短说了两句话,刘同志充耳不闻,紧跟着,殿下就上台了,从队伍的右边开始一一握手,说两句勉励的话。 终于轮到防洪缺口了,殿下伸出手,刘同志虔诚地握住,等着他的鼓励然后说谢谢。 但是—— 就见殿下微微弯下腰,轻声问:“先生贵姓?” 刘同志的觉悟多高啊!立刻对答如流:“报告殿下,本人是01号星北半球海关5号口岸工作人员,编号392872。” “是吗?”殿下笑了起来,松开手朝下一个人走去。 我就说嘛,殿下是位正直的有为青年。 刘同志悄悄松了口气。 殿下握住隔壁安全部门官员的手,漫不经心地问:“先生,冒昧地问一句,这起走私案是什么时候破获的?” “报告殿下,5月21号正式告破,抓获了所有涉案人员。” “很好,效率很高。”殿下接着问,“交通部门参与了破案?” “交通部门?” 殿下转过脸来,笑对刘双宁,“海关编号392872先生,交警编号508283跨区执法进入中央政府是哪一天?你知道吗?” 刘同志低着头对准手指狠狠翻了个白眼。 殿下朝下一名官员走去,他身后的近身官员接话茬:“报告殿下,是5月29号。” “是吗?”殿下的声音充满了疑惑,“21号破案,29号他还是交警,而事实上,交通部门并没参与破案?” 刘双宁猛抬头,脖子“咔吧”一声脆响。 “唰”,声音所及之处,所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刘同志,台下一阵嘁嘁喳喳的私语声。 刘同志抬手重重地摸了摸脖子。而殿下正温和亲切地接见其余官员。 所以—— 殿下坚决是一位正直的仁和的具有绅士风度的有为青年,这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随后,白胖子又开始废话,刘双宁目不斜视表情冷漠,充分展现着一名海关人员该有的职业素养,一直等到奖章发完了,眼珠子才动了一下。 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这倒霉催的,但是—— ……还要……还要下台跟殿下表达谢意? 刘双宁眼角余光情不自禁地朝殿下觑了过去,他正架着腿,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对每个走到面前的受奖人士点头微笑,轻声交谈几句。 躲是躲不过去了。 刘同志心一横,毅然决然地走了过去,刚张嘴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殿下和蔼可亲地问:“先生贵姓?” “刘。” 殿下挑起眉梢,“刘先生喜欢制服?” “还行。” “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穿着什么制服?” 刘双宁瞧瞧他身上的军装,没说话,心说:穿什么制服都不会穿你身上这种,我跟你犯冲! 不说没关系,殿下替他说:“你觉得我身上这种怎么样?” 刘同志掀眼皮瞟了他一下,眼睑一耷拉,咬牙闭嘴誓死不开口。 殿下伸出手,高觉悟的刘同志握住,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感谢的话,这就算完事了。 终于熬过去了,刘同志暗自长长呼出一口气。 殿下在众多官员的陪同之下率先出门,刘同志一眼就看见了垃圾桶,一抬手把证书扔了进去,正试图从口袋里掏出奖章…… 正当此时,殿下转过身来,恰巧看见刘同志的手从垃圾桶边挪开,不禁莞尔。 于是,一众官员不约而同地顺着殿下的目光转了过来,齐刷刷地看着刘双宁。 刘双宁刚直起腰,陡然惊觉气氛诡异,甩目环视四周,恰巧与殿下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顿觉大事不妙。 刘同志的觉悟多高啊!一秒都没耽误,面无表情地蹲下,探出头,扒开垃圾桶,把手伸进去“哗啦哗啦”好一通搅和,一手捡奖章一手捡证书,揣进裤子口袋里。往角落一缩,眼观鼻鼻观心。 殿下唇角上扬,转过身扬长而去。 等人全走光了,刘同志朝大门瞥了一眼,心说:我跟制服犯冲,明天换个不穿制服的部门! 第二天,啵,刘同志进了教育部门了。 第45章 番外3 第二天,刘同志去单位报到,领导说:“刘先生,暂时没空缺,要不你先当一段时间的老师?” 刘双宁答:“也行,我正好有教师证。” 于是,刘老师走马上任了。 先去了启蒙班,刘老师往讲台上一站,瞧着下面二十多个孩子,幼稚的脸庞、纯真的眼神、肃穆的表情。 刘老师默不作声地走下讲台,示意某学生站起来,该同学受宠若惊,“唰”,直挺挺站立,刘老师慢慢抬起头,仰视他的眼睛,问:“先生贵庚?” 该同学挠头,“老师,我32岁了。” 刘双宁右手插入发鬓,重重揪了一把,毅然决然转身出门。 纯真的孩子们吧嗒吧嗒直眨眼。 往领导面前一站,“我是当官的材料,当不了老师,他们比我高比我壮比我年纪大。” 领导立马开始打官腔:“刘先生啊,不瞒你说,教育部门苦啊,不创造经济利益,全靠统筹分配,预算要三请四催,等得骨质都疏松了它能不能拨下来还得两说啊!再者,就算及时到位,也是东分一块西刮一块,一层层盘剥下来到我们手上就剩点儿汤汤水水骨头渣子了。苦啊!苦得我满肚子苦水苦不堪言都不知道上哪儿诉苦去啊!我辖下上万口子嗷嗷待哺,我也是东挪西借东拼西凑,堪堪糊弄周全了,想找一点富裕都得欺上瞒下呀!唉……我早就说了,这吃力不讨好的穷官我无德无能早就不想干了,谁想要赶紧拿走,唉……”最后,领导以一声山川动色草木含悲的长叹作结。 刘同志认真仔细地听完了,微微一笑,“先生,其实,我在地球时就是教育部门的官员。教育部门是出了名的浑水衙门,此事天下尽人皆知。” “啊?”领导立刻正颜厉色端正态度,“刘先生,这儿还真有个差事适合你。” 所以,从第二天开始,刘同志又走马上任了。 具体干什么? ——作报告! 什么报告? ——地球人类转变为帝国人类的心路历程! 刘同志作报告还不手到擒来?读研时,老板的报告哪回不是他写的?老板要是没空,连上台主讲都由刘同志代为蒙混过关。 回家提笔一挥,洋洋洒洒几万言,引经据典骈散结合。 往领导面前一放,领导翻了翻,“不行啊小刘,要简洁啊!要平易近人啊!不要端架子嘛,不要钻进象牙塔出不来嘛,要雅俗共赏,要兼顾高中低各阶层。难啊,当领导难啊,你要体谅体谅我们这些为国鞠躬尽瘁的碌吏啊小刘!”说完端着杯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了。 就你还碌吏?刘同志斜着眼睛瞟他远去的背影,你比退休老干部还清闲。 回家大刀阔斧地改吧,改得天昏地暗面目全非。 结果第二天,往领导面前一放,还没来得及说话,领导先说:“时间紧迫,马上就来一批人类,你先讲着吧,”说完抽出一叠纸,“照这个讲。” 刘同志往讲台上一坐,面对黑压压的地球同胞,开始照本宣科。 越讲越不对劲: 帝国帮我们延续生命,我们要心怀感激! 帝国赐予我们丰厚的经济福利,我们要心怀感激! 既然我们都心怀感激了,难道不应该用行动报效帝国? 于是,最后,刘同志念:“……在新的生命里,遵循自然规律,恋爱、结婚、生子,充分享受生活的乐趣家庭的幸福以及丈夫的……的宠爱?” 刘同志“砰”一声把稿纸掼在桌上,撑着桌沿逼视领导的眼睛,“您觉得我能胜任这份作报告的工作?” 领导不慌不忙地捡起稿纸摊开,笑说:“小刘啊,教育部门当老师的人类不少,当官员的目前只有你一个,你说你不能胜任还有谁能胜任?再说,现在正在全球直播,来,坐下,”凑到刘同志耳边悄声说:“当官嘛,两面三刀是必备素质,要顾全大局,要有政治觉悟,要学会逢场作戏啊小刘!念完不就回家了嘛。” 刘同志的政治觉悟多高啊!斜着眼睛瞧瞧他,默不作声地坐下,冷着脸平静无波地接着念:“……就以我个人为例,我在地球时结婚2年,育有一子,来到帝国,三年来,给予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无怨无悔的等待以及无穷无尽的宠爱的是我的未婚夫……未婚夫?” 底下一人暴吼:“滚你的蛋吧,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刘同志使劲揪了把头发,端起旁边的水杯,一仰脖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 领导就跟没看见似的,八风不动地夸奖:“小刘啊,你是功臣,教化异性恋人类是帝国的基本国策,是我们教育部门最重要的工作。你这位同志以身作则现身说法,业务水平很高嘛。” 刘同志一口气上不来,萎地不起血溅当场。 当晚回到家,刘同志躺在床上一琢磨——撂挑子不干了,爷不伺候了! 第二天直奔单位递辞呈,还没来得及开口,领导先说:“小刘啊,你总算来了,昨天的报告惹麻烦了。” “啊?”刘同志惊愕,“能惹什么麻烦?” “谁知道呢?你之前就是当官的,应该知道,芝麻大的事一旦上升到政治高度,那就能掀起滔天巨浪啊!唉……难啊!做官难啊!”拉起刘同志的胳膊往外走,“小刘啊,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记好了,既然当了官,就得学会表里不一避重就轻,关键是要明哲保身啊!两害相权取其轻是原则。” 刘同志稀里糊涂地点头,直到进入中央政府,他还在糊涂着,挑着眉梢瞪视大楼,鄙夷:“我跟你犯冲,我每回靠近你都没好事。” 于是,这个乌鸦嘴! 刚出电梯,就见一艘军舰从天边急速驶来,与墙体对接,一名神采奕奕的军官带领着众多近身官员走下来。 刘双宁同志立马双手下垂挺身直立目不斜视表情沉寂。 这军官是谁? 您就别问了,这不是给刘同志添堵嘛! 殿下径直走过来,路过刘双宁身边时,低下头贴着刘同志的耳垂轻声说:“你还是穿制服帅气,我强烈建议你换一个穿制服的工作。”说完擦身而过阔步走进办公室。 刘双宁身形一阵僵直,斜着眼睛睨视他的背影,暗中嗤笑:你还真跟制服杠上了,你那身制服就没见你换过,心理变态吧! 刘同志进了办公室,一溜排仨官员,旁边居然……居然还坐着……坐着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用得着他在场? 刘同志直标标站立,眼神直视前方,要多空洞有多空洞。 殿下说:“请坐。” 刘双宁拖了把椅子坐下。 殿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水,“刘先生读过官员守则吗?” 刘双宁点头。 “很好。”殿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品味良久才说,“第一条是什么?” “诚实守信廉洁奉公。” “很好。”殿下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好极了。” 某官员往左瞧瞧殿下,再往右瞧瞧刘双宁,眼神在俩人之间来回扫荡了好几圈,说:“刘先生,我是移民部门的专员,我们听了你的报告,请问,报告内容是否一切属实?” 刘双宁站起来,“那报告根本就……” 突然“啪”一声,殿下将一本书扔在桌上,刘同志赫然看见封面上印着——官员守则四个大字。掀眼皮直勾勾地瞪视殿下,殿下微笑,好整以暇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刘同志一屁股坐下,脑袋里急速权衡利弊:否认?我就违反官员法的“诚实”了。承认?至少不违法。 然后说:“属实。” “那好,你在报告里说你已经有了未婚夫,既然如此,按照规定,我们将收回你的福利。” “什么?”刘双宁“腾”站起来。 官员不慌不忙地问:“刘先生还有异议?” 刘同志头一低,“砰”又坐下,托着腮往扶手上一歪,斜视地面默不作声。 官员笑眯眯地说:“刘先生不用紧张,福利没了没关系,按规定,即日起你的手指将连着你未婚夫的存款,生活品质不会下降太多的。再说,你有工作,经济完全可以独立。” 刘双宁一巴掌盖在自己脸上,不咸不淡地说:“您说得对。” 殿下起身走过刘同志身边,笑问:“你是不是又要换部门了?”弯下腰微不可闻地说:“希望你换个穿制服的部门,我个人不太喜欢教育部门。” 刘双宁怒目而视。 殿下莞尔,拍拍他的头发,“你穿制服很帅气。我也是官员,我一直严谨恪守官员守则,特别是第一条。” 说完大步流星地出门而去。 刘同志的眼神一路追随而去,要多热切有多热切,热切到刺啦刺啦往外喷火苗! 刘双宁垂头丧气地出大楼,往后院走,刚拐过墙角,陡然看见一艘军舰正脱离墙体往地面下降,速度太快,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刘同志傻愣愣地举目遥望,没一会儿豁然发现自己正是那被压的孙猴子,惊呼一声“妈呀!”抱头鼠窜。 窜得了吗?长着腿又能怎么样?跑得过人家没长腿的吗? 刘双宁小鸡跑了没两步,一头撞了上去,暗呼:我命休矣! 真是没想到,“唰”一声,舰门瞬间打开,刘双宁踉踉跄跄栽了进去,眼瞅着要四肢朝下五体投地,不成想却撞进某个人的怀里,额头重重砸在对方肩窝里。 此人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细语地说:“刘先生,我想我们应该谈谈关于……” 刘先生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一脚跺在殿下脚背上,转身撒腿就跑,眼瞅着舰门要关闭,加快步伐硬生生挤了过去。 殿下惊慌之极,“开门!开门!” 刘双宁擦着门框闪电般冲了出去,一眨眼跑没影儿了。 殿下闭着眼睛长长吁出一口气。 回到家往床上一躺,惊魂未定,平复了好一会儿,愤恨:我跟你犯冲,明天换部门,离你远点! 第二天,啵,刘同志进了体育部门了。 第46章 番外4 果然很远! 有多远? 这么跟你说吧。 ——这都恨不得到南极了,来回倒腾一趟,四个小时车程,顺带着还得倒腾四个小时时差外加将近40°的温差!这还得建立在车子性能优越身体素质强悍的基础上。 刘同志心满意足,拎着包冷着脸进了宿舍,斜着眼睛遥望北半球的月亮,鄙夷:“我跟你隔着十万八千里!” 刘同志真是悔不当初啊,想当年要是直接当体育部门的官儿,哪来那些破事? 体育部的工作多好啊! 首先、免费观赏精彩比赛。热门的场次、绝佳的位置,买了票的又能怎么样?比得了我们刘同志这没买票的吗? 其次、套件运动服,挂块工作牌,往犄角旮旯里一戳,做好傻站仨小时的心理准备,这就齐活儿了。 最后、断了国库又能怎么样?吃帝国的,喝帝国的,穿帝国的,还不照样从国库里出?完了还有工资拿! 刘同志美! 为期一个月的帝国运动会还没结束,刘同志倒好,已经换了仨工作了。 可惜,也有美中不足—— 这才三天,运动会居然……居然要结束了? 刘同志脖子上挂了块牌子往贵宾出入通道口一站,一个白胖子官员走上主席台,全场寂静,胖子废话半天,突然语调一转,慷慨激昂地宣布:“有请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热情澎湃,掌声雷动。 刘同志一头栽了出去,“砰”不知撞谁身上了,不管不顾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为什么不是皇帝陛下?啊?为什么不是陛下?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此兄台挠了挠后脑勺,傻了吧唧地答非所问:“你是人类?” “他确实是人类。”身后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说。 这声音是谁? ——兄弟姐妹大叔大婶们,求求你们了,给条活路吧! 刘双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身,殿下伸出手来,“你好,刘先生。” 刘同志低眉顺眼地握住,“您好,殿下。” 殿下弯下腰笑眯眯地说:“帮我泡杯茶,谢谢。” 刘同志拿眼神把整个通道口溜了一圈儿,黑压压全是人,个个盯着自己。 殿下也环顾四周,“他们都是官员。” “我也是!” “他们都没有地球生活经历。” “我也没有……呃……我根本就……” “江苏碧螺春,中泡法,70°温水。” “我不……” 殿下手指插入他的发鬓,轻轻揉了揉,直接把“会”字揉没了,刘双宁一阵没来由地痉挛。 “帮我送过来,谢谢。”说完,殿下在万千期盼的目光以及璀璨耀目的灯光中走进了运动场。 翻着白眼一路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我们的刘同志觉悟多高啊,慢慢转身,直奔宿舍。 行李收拾到一半,领导端着茶壶跟着就进来了。 进门就哭丧:“小刘啊!当官难啊!上个月杀了十五个贪污的;上上个月吊死七个渎职的;一年前毙了一个排临阵脱逃的。难啊,吃皇粮,它硌牙啊!你是不知道啊,你是人类,有特权,但是,我没有啊,你不去送茶,办我个御下无能,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刘同志震惊,“这些人全是……那个神经病太子杀的?” 话音未落,领导“啪”一声将通讯器扔桌上,厉声质问:“刘双宁,你难道没读过官员守则吗?第二条——服从皇室尊敬皇室!作为一名官员竟然对皇太子殿下大不敬,你很想被监禁吗?”瞬间又腆下脸来哀求,“去吧,不就送个茶嘛,我都帮你沏好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还怕他吃了你?” 这甜枣大棒耍得……刘双宁恨不得对他三拜九叩五体投地。 刘同志端着茶壶茶杯走上主席台,刚放下茶具,殿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能请你帮个忙吗刘先生?” 你难道还打算叫我喂你? 刘双宁的态度多端正啊——眼神空洞、表情茫然、简直生无可恋。 不管表情如何,反正没说话,这代表什么? 当然是——默认! 于是乎,我们善解人意的皇太子殿下温声说:“他们说我要宣布运动会结束,你能把我带到体育场中央吗?” 刘同志猛抬头,死死盯着殿下。 殿下慢悠悠地靠近刘双宁腮边轻声说:“刘先生,你看,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们……” 刘双宁骤然环顾四周,好家伙,全场鸦雀无声,十几万颗脑袋齐刷刷地朝向主席台。刘双宁心如擂鼓:这么远,他们看不清我的脸吧?看不清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当然了,这个所有人,还包括上千亿电视机前看直播的帝国公民。” 刘双宁掉头就走,殿下一把握住他的左手,“刘先生,方向反了,体育场中央在那边。” 刘同志顺着他的手指瞧过去——一条笔直的、宽阔的、铺着红地毯的、闪着绚丽灯光的、两旁站满礼仪兵的大路从主席台直通场地中央。 这需要带路? “这需要带路?” “需要。” 刘同志一哽,“别人不行?” “别人都是官员。” “我也是!” “你说得对。”殿下微笑,“你是交通部的官员,编号508283,交警最主要的职责是什么?是疏导交通。很显然,现场没有比你更专业的。”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饶是心脏拔凉拔凉的,依旧木着脸壮士扼腕般率先朝前走去。 于是乎,全帝国上千亿公民惊奇地看着一个其貌不扬且一脸黄泉路近的小个子头前带路,与我们尊敬的皇太子殿下一起镇定自若地走上了红地毯。 历尽艰难险阻与沧海桑田,终于送佛送到西了,刘双宁刚跨了一步,又被一把握住,殿下倾过身来贴着耳廓缓声说:“事实上,一会儿还要麻烦你把我带回去。” 刘双宁一甩脑袋,朝屋顶猛翻白眼。 刘双宁感觉此生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了,套件运动服、挂块工作牌、往殿下身边一戳、已经做好傻站俩小时的思想准备了—— ——结果,都没两分钟,全场掌声雷动,这就结束了? 刘同志毕恭毕敬地领着殿下在五彩花瓣与漫天掌声中穿过红地毯走回了主席台。 转身出门直奔宿舍——爷不干了!爷要辞职! 领导说:“小刘啊,你是体育部任命的,辞呈你要递到中央政府9楼。” 第二天,刘双宁站在草坪上睨视中央大楼,毅然决然走进电梯。 “叮”电梯门关上,身后一个趣味盎然的声音说:“早,刘先生。” 刘双宁一阵僵直,茫茫然回头扫了一眼,赶紧又转了回来,深吸一口气,摁下了9楼的按钮。 “叮”,9楼到了,刘双宁刚跨出去一只脚,被人一把拉住了左手,“刘先生,我要去的是37楼。” 刘先生斜视,“需要带路?” 殿下一摊手,“很显然。” 刘双宁拿眼神把他身后几十个人全划拉了一遍,又将眼神转到殿下脸上,无声地控诉。 殿下也将身后众人审视一遍,笑说:“他们是我的秘书、副官、护卫以及智囊团。” 刘双宁龇牙一笑,“您说得对,只有我是导盲犬。” “导盲犬?”殿下情不自禁哈哈大笑。 于是乎,就“犬”字绵绵回荡的袅袅余音之中,刘同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秘书副官护卫智囊团鱼贯而出。 “叮”,电梯里就剩俩人了。 耳边温热的气息柔声提醒:“刘先生,我要去37楼。” 刘双宁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四目相对,殿下微笑,“我要去37楼。” 电梯里悄无声息。 所以,殿下只能自力更生了,握住刘双宁的食指摁下37号键。 电梯堪比龟速,同时,电梯又似乎远超光速。 殿下说:“刘先生,昨天过后,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关于……”“叮”,37楼到了。 殿下揉了揉刘双宁的头发,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 递完辞呈回到家,刘同志精疲力尽,往沙发里一倒不想起来。 列位可能要问:辞了职不就完了嘛。 完了? ——开玩笑! 新闻能开吗? ——这都过去12个小时了,还在循环播放风度翩翩的皇太子殿下紧贴着某个面如死灰的人类悄声耳语的画面。怎么看怎么混沌暧昧。 网络能开吗? ——这都持续12个小时了,不计其数的网民吃饱了撑的,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那个被风度翩翩的皇太子殿下紧贴着悄声耳语的面如死灰的人类是谁。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 就连通讯器能开吗? ——这都12个小时了,信息提示音就没停过,过往的领导同事们还在一个劲地追问那个被风度翩翩的皇太子殿下紧贴着悄声耳语的面如死灰的人类是不是刘同志!怎么看怎么悔不当初。 刘同志面朝中央大楼嗤笑,“有你没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所以,从今以后刘同志陡然灵台清明,认清了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什么是工作?升职加薪全都是镜花水月,以下几点才是关键:1、坚决不能穿制服。 2、离中央政府十万八千里。 3、单位提供食宿。 4、没领导没同事,当个技术宅,远离尘世一辈子隐居山林(?)。 刘同志将众多录取通知翻出来挨个划拉了一遍,抽出一张,食指一弹,“就它了。” 第二天,啵,刘同志进了食品调配局了。 第47章 番外5 这工作好啊! 1、想穿什么穿什么。制服?见鬼去吧! 2、中央政府在北半球,食品调配局在南半球;中央政府在东半球,食品调配局在西半球。从中央政府往单位倒腾一遍,要跨过山越过海走过那苍茫辽远的大沙漠与那郁郁葱葱的原始大森林。 3、没领导没同事,恨不得连工作对象都没有,整天跟什么打交道? ——猪肉、牛肉、羊肉、鸡肉、鸭肉、鱼肉、兔肉以及獐子肉。 整天都干什么? ——防火、防水、防虫、防霉、防盗、防抢劫。 搬把躺椅往门口一堵,没事就睡觉,有事就指挥机器人把各种肉从仓库里搬进搬出,偶尔领着机器人驾着运输机去航空港搬运从地球来的鸡鸭鱼肉。 办公室东边搭张床,西边支口锅,买点油盐酱醋,拎二十斤猪头肉上隔壁仓库跟管理员天南地北一通海吹,趁其稀里糊涂蒙登转向之际翻出四十斤新鲜蔬菜,拖着就回来了。 这一天天的,刘双宁都懒得买碗,就着锅拿筷子一通搅合,上顿火锅,下顿添点水再煮煮还是火锅,连刷锅洗碗都省了,吃得是额头爆豆嘴角生疮。 这小日子过得,一个字,美! 偶尔寂寞了无聊了,背上肉、拎上酒、骑上机器人直奔隔壁蔬菜仓库,跟管理员对月畅饮把酒言欢。 这管理员好啊,400多岁了,头也昏了,眼也花了,牙齿也快掉光了,从来不看电视不上网,成天不务正业指挥机器人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决战沙场。 不知哪天,这老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陡然睁开他那昏花的老眼,后知后觉地发现刘双宁竟然是个人类。 这还得了?老头来劲了。 “小刘啊,我跟你说过的吧,我有个孙子。” “你没说过。” “是吗?那现在说也不迟。我这孙子啊,风流倜傥相貌堂堂,他那变形状态呀,变幻多姿璀璨悦目,哎?你别走啊,我给你学学,我孙子随我。你别走啊别走啊!” 老头二话不说,腾身一跃,瞬间……呃……人没了。 刘双宁勾着脖子,房梁上桌底下抽屉里找了一大圈儿,正在纳闷儿,身前突然“砰”一声巨响,吓得刘大管理员直标标僵立。 好嘛,一只透明缥缈的、流光溢彩的、周身光晕环绕的爬行动物(?)半死不活地趴地上呼哧呼哧有出气没进气。 刘同志兴致勃勃地踢踢他,“你孙子也这德行?你从哪儿吧唧拍下来的?你的翅膀呢?” 老头哼哼唧唧:“翅膀?我体内有个气囊,充气上浮,排气下降。” “哦……”刘管理员恍然大悟,“鱼鳔。” 老头还在试图挽救,“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孙子可华丽了,一般人看都看不见他,他还是一个新锐的艺术家。” “呵呵,新锐?默默无闻的代名词?”刘双宁笑了两声,“我对艺术家没什么兴趣。”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叫我孙子改。” 刘双宁兴趣盎然地摸摸老头的爪子(?),陡然发现居然穿体而过,一点儿笑容立马僵在脸上,过了半晌才委婉含蓄地说:“别!千万别!我觉得吧,人的择偶标准是非常高深莫测的,可以很具象,也可以很抽象,如果我把标准定为‘实体而非透明的、纯黑而非幻彩的、强悍而非华丽的、长翅膀而非长鳔的、官员而非艺术家’,款项越详细,找到伴侣的几率就越渺茫。当然了,如果我想找一个‘看着顺眼的’,这就太抽象了,如何论证‘顺眼’?完全要靠自由心证嘛,越是没标准越是没人能符合标准。我现在的状态,就是在具象标准与抽象标准之间来回切换。所以,你也别让你孙子改了,你孙子的性格肯定没我的择偶标准变化快,我说这么多,翻成白话文就俩字——缘分!” 老家伙听得云山雾罩。 于是,这个乌鸦嘴! 老话怎么说的? 不说不错,多说多错。 刘双宁同志作为一名冷漠面瘫的大好青年,自从发表了那番博大精深的“择偶哲学”之后,老头骤然发现这是个锐意进取特立独行的坚强人类,这还得了?这可是皇室好的那口儿啊!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逍遥法外的,还不赶紧捕捉圈养配种? 于是乎,刘同志被老头逼得彻底避世不出了。 写了副对联贴肉食仓库大门上用以自勉—— 上联: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下联: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 老头一看,嘿,有文化的!这还得了?这小子简直就是按照皇室的选妃标准培养自己的!这要不抢到手天地不容! 于是乎,为了躲老头,刘同志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拿着通知单、领着机器人、开着运输机浩浩荡荡赶到01号星最大的航空港。 干吗? ——搬肉。 等了一个多小时,刘双宁逮人就问:“从地球来的食品运输舰队怎么还没来?” 调度员立马一脸憧憬地说:“你不知道吗?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刘同志脑袋嗡了一下,这都能遇上?这不是南半球吗?赶紧问:“他跑这来干什么?” “你问我?”调度员发完牢骚,又一脸崇拜地说:“殿下果然仁德宽厚,未来必定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圣德明君。他的副官一个小时前通知我们,说殿下的舰队过于庞大,一旦着陆必定阻碍交通,所以……” 刘双宁眼巴巴地等着。 “所以,殿下打算飘在太空里,让小型民用舰先着陆。” “那食品运输舰呢?”刘双宁急切地问。 调度员掀眼皮,“食品运输舰?”声音陡然拔高,“比殿下的舰队还庞大!殿下都飘着它好意思下来?” 刘同志重重揪了把头发。 等? 还是不等? 这是个艰难的问题! 一直等到夕阳西垂霞光万丈,漫漫层云中传来破空声,刘同志举目遥望。 巨大的金属舰身瞬间停泊在栈桥上,“唰”舰门打开,一个器宇轩昂的军官在众多近身官员的簇拥之下走下来。 殿下微微一笑,“来接我的?让你久等了。” 刘双宁扭头往左瞧瞧——空无一人。 再扭头往右瞧瞧——嘿,总算有人了。什么人?机器人。 我们的刘同志觉悟多高啊,头一抬,仰望天际,食品运输舰总该下来了吧。 没一会儿,真下来了,刘双宁跟见了亲爹似的,清点、搬肉,跳上运输机,点火、加油,“嗖”一声冲上云霄。 刘双宁长出一口气。 都没过两秒,嗯?窗户黑了。 刘双宁不可置信地把眼神移过去,“啊”一声惊叫,“妈呀,那是什么呀?” 嘿嘿,那是什么? ——实体的、纯黑的、强悍的、长翅膀的…… 刘双宁目瞪口呆地盯着这比运输机还凶残的哺乳动物(鸟类?爬行类?)。 突然,眼前一花,窗户又亮了,“砰”一声,殿下顺着窗户跳了进来。 刘双宁找了一圈儿,虔诚地咨询殿下,“刚才那是什么?” 殿下唇角一勾,“我。” 刘双宁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跟老头扯淡的“择偶哲学”—— 实体的、纯黑的、强悍的、长翅膀的官员。 眼角余光瞟瞟——一身戎装。 啊!!!军官也是官啊!!!! 刘同志顿感头疼欲裂。 殿下坐进副驾驶,“你来接我,我很高兴,为表感谢,我请你吃饭……” “殿下,”刘双宁打断,“您的舰队需要降落在空港吗?您难道不是随便找个地方一头冲进大气层就完事了吗?” 殿下笑了起来,“当面揭短,我很生气,我改主意了,一会儿你请我吃饭。” 刘同志一脚油门回了仓库,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磨蹭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就不得不面对晚饭问题了。 怎么办? 好办! 锅盖打开,割点肉扔进去,添点水,放点盐,一把辣椒,一把花椒,拿筷子搅搅。 殿下坐在小凳上,托着腮垂着眼。 刘双宁挑衅地耸了耸肩。 “有筷子吗?”殿下问。 刘双宁将筷子递过去。 所以,当殿下夹着牛肉放进口中时,刘双宁龇牙咧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殿下抬头,俩人四目相对,殿下笑问:“你难道在等着我的夸奖?” 刘双宁勾着脑袋瞧瞧锅里泡沫横飞的汤底,“这是正宗地球火锅。” “是吗?你天天吃这个?” 刘双宁忙着呢,到处找筷子。 殿下多善解人意啊,又把筷子递了过去,“只有一双筷子?” “我就一个人。”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关于……”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巨大的敲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小刘啊,在家吧?我孙子明天有空,要不你跟他见一面?” 殿下挑起眉梢,看着刘双宁似笑非笑,“见面?” 于是乎—— 第二天,上头通知——往皇宫送鲜肉。 刘同志重重揪了把头发。 往皇宫厨房门口一戳,等着机器人搬完了赶紧打道回府。 厨师长抓着一块肉问:“小刘啊,这是什么肉?” “獐子肉。” “怎么处理?” 你问我? 厨师长拎着厨师服三下五除二帮刘双宁套上,厨师帽一戴,倒拖着就进了厨房了,往他手里塞了把刀,厨师长目光灼灼地企盼着。 刘双宁一刀剁在腿子骨上,血花四溅。 “这东西怎么吃?”厨师长问。 “涮火锅。”刘双宁答。 “除了火锅没有其它吃法了?”身后一人问。 刘双宁慢慢转过头去。 殿下施施然走进来,“刘先生果然喜欢制服,厨师制服很有特色。” 刘双宁左手放下肉,右手放下刀,殿下握住他的手,“中午一起吃饭吧。” 刘双宁左手撕衣服,右手摘帽子,豁然转身直奔大门。 这工作坚决不能干了!天天往皇宫送肉还让不让人活了? 刘双宁迎风流泪: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明天换工作! 第二天,啵,呃……没啵起来。 第48章 番外6 最近,刘同志很郁卒!非常郁卒! 谁说这工作好的? 没领导倒是不用看脸色了。 但是,辞呈谁受理啊? 当隔壁的老头被超级智脑取代之后,刘同志陷入了深沉的痛苦之中:以后吃菜怎么办? 一想不对啊,以后没人推销孙子了,这是好事啊! 再一想,还是不对啊,为什么老头被换掉?——因为他推销他孙子。谁试图阻止人家推销孙子?——尊敬的混蛋皇太子殿下! 所以,当上头通过通讯器通知刘同志——即日起,每天亲自往皇宫送鲜肉的时候,刘双宁诚恳地回短信:您能搬台超级智脑把我换掉吗? 这短信石沉大海,刘双宁的心也如同那石头般沉入了大海。 当天下午,刘同志驾着车刚进入皇宫领空,天际厚重的云层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一组舰队急速驶来,临近眼前,一个身影骤然从舱口纵身跃下,一个凶猛强悍的庞然大物突然低频率扇动着宽广的黑色大翅膀从舰底直冲云霄。 刘双宁一巴掌盖在脸上。 没等刘双宁把手从脸上挪开,就感觉腰身一紧,“噌”,顺着窗口就让人逮走了。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刘同志低头俯视,重檐叠宇森森古木匆匆掠过,远处是一弯清泉,波光粼粼树荫摇曳。 再抬头仰视,黑云压顶,目光所及之处,乌泱泱遮天蔽日。 殿下笑问:“你在找什么?” 刘双宁多干脆啊,“你的脑袋。” 于是乎,电光火石之间,简直毫无征兆,刘双宁感觉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再睁开时,得!出现在面前的是殿下脸,殿下笑问:“现在找到了吗?” 刘双宁木着脸上下打量他一番,黑军装、黑军靴、黑短发、黑瞳色,身后一对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巨翼,正在缓缓扇动。 刘双宁摸摸翅膀——触手生温,“您能再变回去吗?” 殿下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想看见我?你知道吗,我爸爸最厌恶的是生孩子,其次就是看见变形人变形。这曾经给我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深重打击,让我一度担心所有人类都对变形状态深恶痛绝。事实证明,你实在太让我惊喜了!” “看只动物总比对着人好。” “可是这只动物会说话。” “呃……” “这只动物能与人类拥抱接吻做爱。事实上,我个人一直认为在半空中做这些一定极度令人血脉喷张……” 刘双宁魂飞魄散拼命挣扎,“放我下去!混蛋!放我下去!” 殿下唇角一勾,“好。” 双手一松,刘双宁立刻自由落体急速下坠,吓得魂飞天外,“救命啊!混蛋!救命啊!” 殿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冲下去,伸手抱住,刘双宁立马手脚并用把殿下缠得密不透风,双手死死搂着脖子恨不得把殿下勒断气。 紧贴地面滑行数米,殿下愉悦地一声长啸,扶摇直上冲向云端,惊起一队巡逻机伴驾随行,护卫队纷纷升空远远伴随。 刘双宁在殿下耳边怒声大吼:“我要辞职!我要辞职!” “好,换个穿制服的。” “混蛋!我要辞职!听见没有!” 殿下情不自禁地朗声大笑,“我带你去欣赏我最喜欢的雾菱花,它生长在悬崖峭壁上,这几天正含苞待放。” “我要辞职!!!!!!”这声呖啸在漫漫无边的厚重云层里久久回荡,袅袅余音经久不散。 时隔不久,高耸陡峭的崖壁遥遥在望。我们的刘同志累得满头大汗。 嘿,刘同志啊,干活的可不是你啊,你低下头好好瞧瞧,飞行的是殿下,抱着你的也是殿下,怎么是你累得汗流浃背? ——心累!心真累! 说实在的,殿下的美学品味真不怎么样。刘同志阴沉着脸瞟瞟开在岩缝里的小蓝花,干枯、瘦小、三片花瓣、不满一寸、在猎猎寒风中瑟瑟发抖。 “您就喜欢这个?” “你不觉得它坚强得惊心动魄吗?” 刘双宁突然把殿下的脸扳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您别看它,您看我,您好好看看我,我比它还坚强,坚强得天地动容草木含悲!” 殿下失笑,“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关于……” “咔吧”一声脆响打断了殿下的话,刘双宁将残枝败叶的雾菱花举到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好了,我帮你摘下来了,插花瓶里慢慢欣赏。走吧,赶紧回去吧。” 殿下垂眼看看花朵,又转到刘双宁的脸上,莞尔一笑。 刘双宁诚恳地咨询:“需要我帮你插瓶?” 殿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不觉得你的命运被你自己决定了吗?你看,你的美学价值与雾菱花如出一辙,可雾菱花被人摘了,所以……” 说了一半不说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的刘同志已经听懂了。 唯一的反应就是—— 对着崖顶大翻白眼,手一松,可怜的小蓝花孤苦无依地在凛冽寒风中飘飘荡荡,终于看不见了。 刘双宁挑衅地挑起眉梢。 得意了都没两秒,突然一只鸟(?)从崖下浓密的雾气中直冲上来,毕恭毕敬地将花捧到刘双宁面前,“刘先生,您的花。” 刘双宁简直瞠目结舌。 殿下哈哈大笑,“走吧,回家插瓶。” 于是乎,在整个返程途中,两人一直在讨论审美原则——生物美与人格美哪个更为重要。 刘双宁冷哼:“你没发现吗?但凡被赋予美好人格的生物,它们天生就具有超凡的生物美。比如荷花、竹子、骏马……”扳着殿下的脸强迫他对着自己的脸,“您再好好看看我,我不具备生物美,我能诚挚地恳请您千万别把人格美随随便便往我身上套吗?我生物不美,人格不美,您能放了我吗?” 殿下曲食指一挑他的下巴,“你也好好看看我,我欢迎你把任何人格美随随便便往我身上套。” 刘同志一巴掌盖在自己脸上——人格美不美的前提是……你也得有人格啊亲爱的殿下! 所以,当刘同志从皇宫里逃出生天之后,驾车直奔中央政府,没阻没拦直接就闯进去了。 传说中的特许通行区上哪去了? 见人就问:“食品调配局总部在哪儿?” 一人惊愕,“食品调配局前几天刚被解散了,要整合到其它部门,你不知道吗?” “啊?” 所以,刘同志很郁卒!非常郁卒! 第二天一大早,刘同志开着车带着肉领着机器人,悄悄躲在一栋巨大的建筑物后面,聚精会神地遥望蔚蓝的天空。 一艘炫目的战舰腾空而起,护卫舰随即环绕上前,一瞬间,消失在苍茫辽远的天际。 然后,我们的刘双宁同志就进了皇宫厨房了。 正在指挥机器人搬肉,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早,刘先生。” 刘双宁突然头皮发麻,狠狠抽了口凉气才转过身来—— 刚转过身,刘双宁惊得差点眼珠子脱眶而出,这……这个……这个心理变态居然……居然没穿军装? 殿下穿着睡衣拖鞋慢悠悠地走进厨房,弯腰倒了杯果汁,喝了一口,可能觉得口味还不错,施施然又走出了厨房。 “您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 “那……刚才……刚才那个……” “那个是我父亲。” 刘同志一巴掌盖在脸上,这年头谁还没个爹啊? 刘双宁鬼使神差地探出头去——殿下穿过厅堂走下台阶来到院子里,在桌边坐下,一边喝果汁一边慢条斯理地翻阅文件。 所以说,我们尊敬的皇太子殿下是一位温润的、温暖的、温和的、周身上下萦绕着绅士风度的、秉承着“平易近人”崇高美德的有为青年,睡衣拖鞋就是明晃晃的证据。再说了,就在昨天,殿下明确指示:可以将一切美好的人格随便往他身上套。 于是乎—— 刘双宁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拖了把椅子坐下,“殿下,听说前几天食品调配局重组了?” 殿下把手中的简章递过来,“597号星怎么样?气体星球,原住民是生物结构极其简单的浮游生物,在充满甲烷的大气层里飘来飘去。” 刘双宁扫了眼简章,“殿下,您能把我重组到食品种植单位吗?养殖也行。” 殿下将简章翻了一页,“还是1003号星吧,全球原始植被面积高达97%,就是气温低了点。” “有多低?呃……”刘双宁一把握住殿下的手,“殿下,我在地球时就是种田的……” “是吗?”殿下放下果汁杯,“咔”一声脆响,“那么,那个出生在西安未央区,3岁入学一直读到硕士毕业,考入中国教育部门,最后死于交通肇事的人是谁?他也叫刘双宁。需要我把幼儿园到大学的校名说出来吗?” “啊?” 殿下勾住他的脖子,“来看看54号星,梅索家族的领地,阳光沙滩风景瑰丽,就是核辐射严重了点。”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起身进厨房,机器人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还没搬完吗? 殿下一把握住他的手,“从今天开始,我有一段时间的假期。” “需要陪同?” “很显然。”殿下慵懒地笑了笑。 刘双宁居高临下地睥睨,“您打算把我整合进旅游部门?也行,总能找到领导了吧,我要辞职!” 殿下唇角上扬,“你可以试试。” 于是乎,当天下午,上头通知,刘同志直接进了旅游部门了,暂时没有官员职位,要不,您先当两天导游? 刘双宁盯着通讯器扯唇一笑,有领导了吧,我就不信你敢不让一个人类辞职!简直不想活了!《人类保护法》判不死你! 第二天,啵,呃……又没啵起来。 第49章 番外7 刘大管理员“啵”变成刘导游了。 第二天,刘同志“啪”一声把《人类保护法》拍在领导桌上,“我要……” “辞职”俩字还没来得急说出口,领导赶紧满脸堆笑,和蔼可亲地拉着刘导游的手,“小刘啊,来,跟我来。” 刘双宁稀里糊涂地跟着领导出了门,领导一指悬浮车,“小刘啊,坐上这个,冲上天,一路朝西,别停别拐弯,千万别停,看到最高的大楼你再停下来……” 刘导游阴沉沉地盯着他的眼睛。 领导腆着脸笑说:“中央政府……”眼见刘双宁眉毛倒竖,领导慌忙解释:“小刘啊,我能管的只有导游……” “我就是导游。” “你是官员,暂时当导游。小刘啊,当官苦啊,特别是基层官员,简直苦不堪言啊,上看领导眼色,下看群众脸色,再加上我们还是服务行业,天天还得给别人赔笑脸,这长年累月的,我都快成二皮脸了!” 刘导游驾车直奔中央政府,“啪”一声把《人类保护法》拍在领导桌上,“我要……” “辞职”俩字还没来得急说出口,领导赶紧点头哈腰,慈眉善目地拉着刘导游的手,“小刘啊,来,跟我来。” 刘导游莫名其妙地跟着领导出了门,领导摁开电梯,把刘导游推进去,见刘双宁神情茫然,领导表现得比他还茫然,瞪着大眼珠子诚恳地询问:“37楼,需要我帮你摁按钮吗?” 刘导游直奔37楼,遍寻一周,愣是不知道该把《人类保护法》拍谁桌上。 一个近身官员春风满面地拉住刘导游的手,“来找殿下的?刘先生啊,来,跟我来。” 刘导游晕头转向地跟着他来到窗边,此官员指着窗外说:“殿下休假了。刘先生啊,坐上车,冲上天,一路朝东,别停别拐弯,千万别停,看到山光水色之中一片古朴恢弘的宫殿建筑群你再停下来……” 刘导游斜着眼睛睨视他。 该官员表现得很疑惑,“那是皇宫……你是不是怕不让你进去?” 刘导游转身直奔21楼。 呃……21楼是哪儿? ——最高法院。 进门“砰”一声把《人类保护法》拍领导桌上,“我要……” “辞职是吧,”领导喝了口咖啡,优哉游哉地翻文件,“这个不归我们这儿管。” “我要告状!” “哦?早说啊。”领导终于把眼皮抬起来了,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啪”拍桌上,“我都帮你把被告人写好了。” 刘导游横着眼睛扫了一眼,突然把纸张塞领导眼皮子底下,“这个霍信勉是谁?” 领导诧异之极,“你难道要告的不是皇太子殿下?” “啊?他叫霍信勉啊?” “啊?你不知道啊?” 刘导游揣着《人类保护法》垂头丧气地从大楼里出来,游魂般往后院走去。 于是乎—— 我们的刘同志觉悟多高啊!人家直接猫家里彻底不出来了。 但是—— 上午,智脑打开——连不上网了。 中午,电视打开——没有图像了。 下午,通讯器打开——拨不出去了。 刘同志一头倒在床上,“你有本事就水龙头打开,水没了!” 水当然没断,但是,作为一名有理想有品位有追求的宅男,为了将“宅”文化发扬光大,为了将“宅”精神冲出地球走向宇宙,断了网可怎么活啊? 跟俩家政机器人大眼瞪小眼,刘导游拍案而起,出门而去。 开车直奔皇宫,没阻没拦直接就闯进去了。 传说中的特许通行区上哪儿去了? 叉着腿直挺挺往殿下面前一戳,“说吧,您想去哪儿度假?” 殿下拍拍身边,“刘先生,过来坐。” 刘导游完全不为所动,浩然正气萦绕周身。 殿下笑了起来,“我有一半基因来自人类,地球孕育了伟大的人类。事实上,我对地球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刘导游面色突然恍惚起来。 “迄今为止,由于种种原因,我一直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刘导游深吸一口气,镇定从容地走过来坐下,“您是不是缺一个导游?” 殿下一摊手,“很显然。” 刘双宁突然扳着殿下的脸迫使其看着自己的眼睛,“您看我,您好好看看我,我就是导游。” 于是乎,在静水之滨黛山之畔,茵茵草地之上,殿下一边捻面包屑喂水鸟一边跟刘导游讨论—— ——去地球的哪儿度假。 殿下说:我想去希腊感受源远流长的克里特文明。 刘导游鄙夷:源远流长的文明您得上我们中国来感受啊。克里特文明是商业文明是伴生文明您不知道吗?哦,您一个外星人确实不知道,不知道您问我啊,我知道啊!这个克里特文明啊,一不种植、二不狩猎、三不生产,没第一产业,没第二产业,它那繁荣昌盛的第三产业哪来的?——依附于别的原生文明嘛,也就没文化的欧洲人把他们那三五十号人的小城邦当宝似的大肆炫耀,您跟着起什么哄啊?您来我们中国,我向您好好介绍介绍什么叫博大精深的农耕文明,绝对的原生文明! 殿下说:那好吧,听说中国江南风光明媚,我爸爸就是江南人。 刘导游接着鄙夷:您父亲是江南哪儿人? 殿下笑答:我爸爸,不是我父亲,我父亲是皇帝陛下。我爸爸是苏州人。 刘导游突然一脸痛不欲生。 惹得殿下哈哈大笑。 于是乎,连带着苏州刘导游都痛恨上了,接茬儿鄙夷:宋朝之前江南恨不得还是原始森林,您知道吗?哦,您一个外星人肯定不知道,不知道您问我啊,我知道啊!华夏文明打哪儿发源?——黄河边上。中华帝国的精华是什么?——汉唐!知道汉唐的首都在哪儿吗?——长安!八百里秦川,自古帝王州,激荡浊流飞扬尘沙,尽显男儿豪壮气概,岂是绮靡柔美的江南能比的? 殿下说:长安?殿下皱眉思索,“似乎有些熟悉。” 刘导游沉吟片刻,说:长安嘛,十三朝古都,不过,现在改名字了,叫……叫西安。 哦……殿下恍然大悟。 但是—— 殿下举目遥望明晃晃的大太阳,于是乎,接茬儿试图负隅顽抗。 首先,殿下说:要去看金字塔——刘导游答:不就帝王陵墓嘛,您来我们陕西,我带您去看秦始皇陵。 其次,殿下说:要去澳大利亚看袋鼠——刘导游答:澳大利亚什么最多?沙漠。看沙漠您得上我们罗布泊啊。再说了,沙漠有什么好看的?您上我们陕西,我带您去看黄土高原。 最后,殿下说:要去爬乞力马扎罗山——刘导游答:爬山?您得上我们陕西啊,我带您去爬华山,天下第一险您知道吗?哦,您一个外星人,您肯定不知道。不知道您问我啊,我知道啊! 终于夕阳绯红倦鸟归巢了,殿下拍拍手中仅剩的面包屑,“天色不早了,一起吃饭吧。”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看了看通讯器,“确实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再见殿下。”说完起身去找车子。 “是吗?”身后殿下慢悠悠地说:“我决定了,我要去重庆,去吃正宗的地球火锅。” 刘同志一头冲过来,“说到美食,您得来我们陕西啊,我带您去吃肉夹馍。” 殿下微笑,从口袋里抽出一份简章,“刘先生,过来看看,你觉得0109号星怎么样?金属质星球,连海水都是液态金属,我们可以站在海面上跳华尔兹,虽然温度高了点……” 刘双宁面朝天空大翻白眼,诚诚恳恳地说:“殿下,我能请您吃火锅吗?” “很好。”黑色大翅膀瞬间伸了出来,抱起刘双宁腾空而起。 刘导游一巴掌盖在脸上。 刘同志做火锅多娴熟啊,割块肉扔锅里,添点水,加点盐,一把辣椒,一把花椒,咕嘟咕嘟烧开了,拿筷子搅搅,然后青菜豆腐一通猛放。 殿下坐在厨房里,托着腮垂着眼,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碗边。 吃完饭,殿下一边洗手一边说:“刘先生,天色不早了,管家说已经帮你准备好房间了,他说他准备得过于仓促,希望你能喜欢。” 刘同志头皮一阵发麻,过了好半晌才说:“天色……确实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再见殿下。” “是吗?”殿下懒洋洋地拿毛巾擦手,“刘先生,你觉得0122号星怎么样?” 刘同志一头冲回来,“我的房间在哪儿?” 第二天,我们高觉悟的刘双宁同志脖子上挂了块导游证,这就走马上任了。 跟着殿下上了一艘超级雄伟的宇宙航行舰,进门就被塞进了休眠仓。 于是乎,当刘导游站在西安未央区某条大马路上,听着啾啾鸟鸣,看着嗖嗖走兽,眼白一翻人事不省。 仨小时后,刘导游醒了,一把握住殿下的手,“地球现在是农业星吧,给我两个月,不,一个月,我肯定能考到农业从业证。” “留在地球种田?” “养猪也行。” “留在地球,为了不让地球人丁稀薄?” “殿下,”刘双宁眼巴巴地看着殿下的眼睛,“地球是帝国的边境星球吗?移民实边自古以来就是久经考验的真理,我既然深受帝国的恩泽,我觉得我应该全力报效帝国才不枉帝国的救命之恩。” “报恩?”殿下摸摸他的头发,“帝国现阶段最大的困扰是繁衍……” 刘双宁“噌”站起来,殿下一把抱住他的腰紧紧摁在床上,“你不必紧张,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关于……” “我不想谈!”刘双宁怒目而视。 殿下摇头失笑,“事实上,无论帝国的人口发展面临的困难如何巨大,在我个人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我从来不曾为我未来的继承人操心过……” 刘双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殿下莞尔,“对我个人而言,最大的困难是缔结婚姻,婚姻的基础是什么?是动人的爱情。长久以来,令我忧心忡忡的,是找到一个我愿意与他谈恋爱,而他也愿意与我谈恋爱的人。你看,我的择偶标准非常抽象,越是没有标准能找到合适人选的几率就越渺茫。” “啊?”刘双宁咽了口唾沫,“你……你可以找别人。” “我找了一百多年了。”殿下微笑。 所以—— 这假简直没法再度了!孤男寡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自己孤苦无依……而对方却带着一个庞大的舰队…… 这导游还能当得下去? 华山没爬,肉夹馍也没吃,浩浩荡荡又回来了。 刘双宁将导游证往地上一扔,明天换工作! 第二天,啵……呃……还是没啵起来。 第50章 番外 8 假也度了,这导游身份也没什么用了,于是,职也辞了。 但是—— 想找工作?做梦吧! 首先,医疗部门,人家陪着小心问:“刘先生在地球学医科的?”刘同志摇头,人家底气足了,“那么,你想草菅人命?” 我又不当医生,我要当的是官! 其次,安全部门,人家甩出本书,“人类不得参与战争及一切危险行动。” 我又不抓贼,我要当官!! 再次,教管部门,人家笑了,“别逗了,你这小身子板都不够犯人一指头划拉的。” 我又不教管犯人,我当官!!! 最后,税收部门,人家甩出本账本,“我们这单位肥,太肥,想进来的人类排出去三公里了。” 刘同志一巴掌盖在脸上,“天望我下地狱,地望我入黄泉,天地望我烟泯灰消啊!” 拽完文回到家,往床上一躺,琢磨——我手指连着未婚夫的存款,我未婚夫是谁? 找了个付款机试了试,屏幕居然……居然显示——2203,全是自己的工资。 于是,刘同志喝上西北风了。 话说,人倒霉的时候别说喝凉水塞牙,就是喝西北风,它照样塞牙啊! 第二天,刘同志塞上牙了。 上头通知——近期要搬迁,房子要收回,什么时候搬不知道,搬去哪儿不知道,政府是否还提供住处不知道。反正一问三不知。 刘同志往门框上一倒,心拔凉拔凉的,问:“政府不提供房子我住哪儿?” 专员摆摆手,“国库还不够你买房子?” 这不是没国库了嘛。 这发展趋势,得赚钱啊,赶紧的呀! 形式迫人不得不低头,于是,刘同志那股一心想当官的热情终于浇灭了,翻出一大堆证件,挨个找工作。 他一个人类,谁不上赶着录取他?于是,啵,刘同志变成刘会计了。 上班都没两天,结果……结果又塞牙了。 交通部门通知——跨区执法,擅闯特别通行区,违反交通法、国家机密法。 刘会计脑袋嗡一声。 还没嗡完,海关通知——冒顶功劳领取奖励事发了,违反官员法。 刘会计眼前一黑。 还没黑完,教育部门通知——不当言论致使人类对结婚的反抗情绪愈加强烈,违反帝国基本国策。 所以,到法庭上走了个过场,啵,刘会计变成刘犯人了。 有期徒刑两年。 刘同志蔫头耷拉脑袋进了牢房。 但是—— 刘同志这犯人当的: 高档别墅住着,美味佳肴吃着,网络游戏玩着,机器人伺候着。 除了不能到处跑,这算是享受上了。嘴巴渐刁,肥膘渐长,骨头渐软,脑袋渐懒。 关了半个月,上头通知——有大人物要来视察。 当天下午大人物就来了,来了就没好话,此人绕着别墅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儿,笑说:“刘先生果然对制服情有独钟,虽然这次的有点特殊,编号155841。” 刘同志虽然沦落成了犯人,但人家对自己的政治觉悟可一点没放松要求,低头瞧瞧自己的号服,抬起头龇牙一笑,“您对制服也是情有独钟啊,您的制服更特殊,全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会有分号的,很快,你应该相信我。” 没过一会儿,基本上也该吃完饭了,此人笑问:“刘先生不请我吃饭吗?” 刘双宁二话不说,进厨房端了两碗面条放茶几上,招呼该大人物坐下。 我们的刘同志觉悟多高啊,这么大的大人物居然跟自己一个小囚犯共进晚餐,总不能一点娱乐助兴的都没有吧,这要真没打岔的,难不成还得跟他把面言欢?于是乎,“啪”一声,把墙上的光幕摁亮了。 频道一——新闻:622号星全球强震,尊敬的皇太子殿下亲临现场。 换! 频道二——军事:2101号星战事一发不可收拾,尊敬的皇太子殿下即将举兵出征。 换! 频道三——娱乐:那鸡血主持人笑得一脸献媚,“据可靠消息,尊敬的皇太……” 都没让他把“子”字说出来,换!坚决换! 频道四——电视剧:仨变形人爱上了一个人类,男一把男二打残了,男二给男三下了毒药了,男一还没来得急高兴,那人类跟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私奔了。 这个好,这个忒精彩,刘双宁把控制器“啪”一声扔茶几上,端起面碗,俩眼瞟着电视,“吸溜”吸了一口面条。 殿下莞尔,“你喜欢这个?” 刘同志拿筷子搅搅面条,“喜不喜欢完全取决于对比的结果。” 殿下点头表示完全赞同,“为什么西天取经的师徒四人中,唐僧特别俊美?因为他的大徒弟满脸毛、二徒弟满身肉、三徒弟满脑袋草包。在你眼中,跟这电视剧相比,前三个频道的主角就相当于大徒弟、二徒弟和三徒弟。” 刘同志震惊:“你还看过《西游记》?” 殿下失笑,“前几天刚看的……” 高觉悟的刘同志刚想溜须拍马一番,话都到嘴边了,结果就听见我们尊敬的皇太子殿下漫不经心地说:“某种意义上,袈裟也是制服。” 刘双宁简直无语问苍天! 殿下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头发,挑起面条送进嘴里。 吃完晚餐,终于把这大人物送走了,刘同志从门口晃回来继续颓废。 一上网,铺天盖地到处都是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刘同志一想,彻底远离他唯一的办法只有回地球。 回去干吗? ——种田。养猪也行! 于是乎,刘同志奋发图强了半个多月,农业从业证到手,顺手把养猪证、养鸡证、养鱼证也给考了。 考完了,书一撕,头一倒,眼一闭,睡觉。睡醒接茬儿玩游戏。 三天过后,教导员来了,真是的,等闲根本见不到他老人家,教导员说:“刘先生想没想过出去之后该怎么融入社会?” 刘双宁答:“没考虑那么长远。” 教导员甩出一张纸,“容不得你不考虑啊,出去不好找工作,要不你先看看?” 刘同志还真看了,全是为释放人员提供工作的单位: 机械修理——不会。 建筑施工——不会。 矿星开采——括弧,人类除外。 …… 总共十几个单位,不是不会就是不要人类。最后,哎?刘双宁眼前一亮,秘书、考试、择优录取、为释放人员专门预留的职位以体现帝国的仁厚亲民。 刘同志仰天拱手,“哈,老天爷,你还是很照顾我的!” 于是,刘同志开始复习备考,期间,刑期缩短了,理由——表现优秀。 临考前,刑期又缩短了,理由——表现优秀。 呵呵,想不优秀都不行,人家钻进知识的海洋里出不来,一心只读圣贤书。 三天后,考试了。刘双宁同志作为前无古人的一代考神,他往考场里一钻,那叫一个探囊取物,那叫一个手到擒来,那叫一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考完出狱了,整个刑期历时两个半月。 于是,啵,刘犯人变成刘秘书了。 哪个部门的秘书? 呃……这就说来话长了。 刘同志周身簇新,制服穿着,皮靴蹬着,腰带扎着,制帽戴着,徽章别着,编号挂着,编号——545211。 兴冲冲地跟领导直奔中央政府,直上37楼,往某个巨大的办公室门口一站,刘秘书傻眼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睁睁地看着领导钻进了电梯。刘同志脑中警铃大作,一个箭步往电梯冲去……冲……没冲起来。 就听身后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打招呼,“早,刘先生。” 刘双宁陡然止步,身体一阵僵直,使劲咽了口唾沫。 这声音是谁? ——求求你,别问了。 殿下走过来,弯下腰低下头,靠近刘双宁腮边轻声说:“你还是穿这身制服最帅气。” 说完阔步走进巨大的办公室。 刘双宁一头倒在墙壁上,捂着脸半天爬不起来。 颓丧了半个多小时,刘同志豁然奋起,逮人就问:“辞呈谁受理?” 不是拒不回答就是说:“反正不是我。” 最后,一个看他可怜的老头悄声说:“刘先生啊,谁敢受理啊,要不你找他试试?”说完朝前一指,刘双宁顺着他的手指瞧过去—— 好嘛——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殿下招招手,“刘先生请过来一下。” 刘双宁一拍额头,殿下递过来一叠纸,“他们说这是我开会的内容,太多了,你帮我精简精简,摘其概要。” 刘双宁接过去,陡然睁大眼,指着封面上的三道红线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机密文件?” 殿下微笑,“你是机要秘书。” 刘机要秘书重重揪了把头发。九品小吏噌噌噌一句话飞进政治核心了。 开了半天会,刘秘书坐旁边从头听到尾,愣是一句没听懂,晕晕乎乎头昏脑胀地出来了。 吃完饭,跟着殿下满宇宙遨游,吐得昏天黑地一睡不起。 话说刘大秘书的待遇,那叫一个高规格,高到什么程度,休息室跟殿下一个级别,睡醒之后,瞧瞧床头柜上自己脏兮兮的制服,一伸手拉开衣柜,放眼望去,一色的军装,怎么看怎么眼熟。 天人交战了俩小时,还是穿上了军装,浑身跟针扎似的,偷偷摸摸进了殿下的办公室。 身后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问:“睡醒了刘先生?我的制服合身吗?” 刘双宁一阵僵直,一头冲进了卫生间。 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刘同志耳边就没消停过—— “殿下怎么缩水了?” “那哪是殿下啊!!呃……整个帝国谁的制服跟殿下的一样?” “得了得了,别明知故问了,谁穿了殿下的制服?嘿嘿……” 嘿嘿声此起彼伏。 吃晚饭的时候,跟护卫们混在一起,问:“什么时候回01号星?” “你应该来问我。”背后有人答。 刘秘书眼都没抬,端起餐盘,一边扒饭一边拐进隔壁。 在军舰里活活呆了四天,四天啊!殿下去了某星球,能把刘秘书烤成乳猪,后来,殿下换了个星球,能把刘秘书冻成冰棍。 这机要秘书当的,天天离了主子躲军舰里吃了睡睡了吃。 终于回家了,刘秘书往小楼里一缩,人家多潇洒啊,直接罢工了! 也没人来催他,但是,罢工没两天,刘同志又塞牙了。 没钱啊!没钱要人命啊!以后还要买房啊,首都房价贵啊! 刘同志又揣着证件出去找工作去了。 这回更塞牙啊! 用人单位要核实身份吧,怎么核实?把手指往小机器上一放就行,于是:法律事务所,人家挑着眉梢反问:“刑满释放人员?” 饭馆,人家抖着手请刘同志出去,“机要秘书先生,我们庙小。” …… 五天过后,刘秘书唉声叹气地来到37楼,往门口一站,背后一个神采奕奕的声音笑着打招呼:“早,刘先生。” 刘秘书嘴角抽了一下。 罢工不行,咱能怠工不? 刘秘书泡了杯茶,放倒沙发背,脱上衣往身上一盖,躺倒,没睡意愣是闭着眼睛努力睡觉。 嘿,您还别说,吃完午饭,血液往胃部跑,大脑缺氧,还真让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秘书睡醒了,睁开眼,陡然看见旁边还睡着个人,吓得一激灵,跳起来冲出去,没到一秒又冲回来,“砰”把门关得震天响,狠狠瞪着床上之人。 殿下笑说:“你应该感谢我还给你留了条内裤。” 刘同志闷不吭声地捡起制服三下五除二穿上,开门出去,殿下不紧不慢地说:“有很多办法可以消极怠工,需要我提供参考吗?”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算是回答了。 第二天,刘秘书不敢睡觉了,人家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人人忙碌,就自己清闲,很是良心不安。端着杯子一边喝一边琢磨,没一会儿,干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刘秘书翻转手腕,热水顺着大腿流进了靴筒里,“啊!”一声惨叫,把工作人员吓了一大跳,纷纷跑过来。 于是,刘秘书光荣负伤了,呃……工作期间受伤算公伤吗? 抬到医疗室,刘秘书一个劲地请求:“给我开病假条吧,我要修养。” 殿下摸了摸他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 医生偷眼看看殿下,脑袋里九拐十八弯,在中央政府工作要是没点眼力见儿还混得下去?瞧瞧殿下,不光亲临现场,还忧心忡忡,于是,医生温和地安慰:“刘先生,没什么大碍,擦上药膏,最多两个小时就能痊愈。” “啊?”刘同志彻底瘫倒爬不起来了。合着我累死累活恨不得烫掉自己一层皮竟然不够这药膏俩小时忙活的? 殿下拍拍他的脸,“回去修养吧,放你一个月的假。” “啊?” 第51章 番外9 当天下午,刘同志开始休假了,还是带薪休假,喝了这么多天的西北风,手指上终于见着现钱了,刘同志这个欣喜若狂啊,遥望铜红色月亮,开始掉书袋,背《盐井赋》,“农人之苦有春秋,灶民之苦无旦昼。呵呵,仕人之苦有官长,仕人之乐有权禄,哈哈……” 一个月之后,上班了,按照惯例,殿下打招呼:“早,刘先生。”按照惯例,刘同志僵直身体。按照惯例,殿下走过来,低下头说些什么,比如,今天说:“你的鞋带松了。” 刘同志直接端起茶杯朝前走去,殿下大步走向办公桌,漫不经心地说:“那个方向是卫生间。”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直接顶嘴:“我没刷牙!” 殿下驻足,注视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色身影,失笑,“有进步,应该表扬。” 所谓表扬,就是殿下进了军舰飞入太空时没带着刘同志。 等于说,刘同志又放上假了,这薪水拿得——舒坦! 但是—— 第三天,殿下回来了,指着一大堆文件对刘双宁说:“下午开会,你先熟悉内容。” 所以,刘同志很忙,忙得头昏眼花,一早晨连窝都没挪,终于看完了。 下午,连同众多官员跟着殿下进了隔壁楼的会议室。 只见,一位挺拔的30岁男子从主位上站起来,在场军官齐刷刷地行礼,包括殿下在内。 刘同志双手下垂表情肃穆。 这名男子径直走过来,伸出手,“你好,刘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唰”,万千目光齐聚一处,唯一遗憾的是没人比刘双宁矮,要不然就是360°全方位立体环绕了。 饶是刘同志这么高的政治觉悟依旧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仰着头,眼角抽了一下,又抽一下。 陛下弯下腰低下头,和蔼可亲地说:“你好,刘先生。” 刘双宁左右瞟瞟,估摸着是跟自己说话没跑了,只得握住手,“您好,陛下。” 陛下笑说:“你和传闻中一样让人心生愉悦。” “您过奖,过奖。” “刘先生,”陛下轻声细语:“闲暇时分,还请刘先生光临寒舍共进晚餐。” 啊?刘双宁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诚惶诚恐地说:“陛下……这个……于理不合……吧?” 陛下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有所疏忽,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请柬。” 啊?啊啊啊啊???? 殿下拍拍刘同志的头发,温声问:“你想参加会议吗?很冗长、很沉闷、很影响心情。” 刘同志一愣,咬牙切齿,“那么,我为什么要看那些文件,为什么来到这里?” 殿下拉着他走出会议室,“看文件是为了来这里,来这里是为了见我父亲,至于,见我父亲是为了什么嘛……” 刘同志豁然转身直奔楼梯。 第二天请柬就送来了。 于是乎—— 涓涓细流边,郁郁花丛畔,一座木质小亭里…… 殿下与刘双宁远远眺望林荫小道上款款走来的两个人。 面对刘同志无声的眼神咨询,殿下说:“我父亲,你认识的。另一个……是我爸爸,章以章先生,你即将认识。” 刘双宁偷偷翻了个白眼,“所以,今天是见家长?” “准确地讲……”殿下皱起眉头,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词语,“事实上……该怎么说呢……今天是家庭聚会?……或者……家庭见面会?” 刘同志斜着眼睛嘲讽:“真难得!您也有摇着舌头鼓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会被您挤兑得哑口无言。难得!委实难得!” 殿下拍拍他的脸,笑说:“遇到我这种情况,你可能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时过片刻,两人走到近前,面对章以无声的眼神咨询,陛下皱着眉头说:“这是我儿子,你见过的,这是他男朋友刘双宁刘先生。” 刘同志猛抬头,惊恐万状地盯着陛下。 殿下笑眯眯地说:“当然了,章先生,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也可以跟他分手。” 刘同志猛转头,万分期待地盯着章以。 章以挑起眉梢,“殿下我不明白,刚才您父亲说今天他有空,可以和我谈谈,难道我们要讨论的是您的婚姻?难道法律没有赋予您自由恋爱的权利?如果确实没有的话,按照您父亲的一贯风格,您应该让立法部门酌情增加这一条。不过,我一直以为今天要讨论的是如何圆满解决您父亲对我个人单方面的……他一再强调的……的……恋爱问题。” 殿下笑了起来,“很好,您很支持我,好极了,非常感谢。” 我们可怜的刘同志啊,简直感觉此生已经了无生趣了。 四人围桌团坐,仆人将四双筷子与四副刀叉摆放整齐。 章以挑起陛下面前的餐刀,笑容满面地说:“陛下,您知道吗?在地球上,游牧民族在他们民族的初始阶段,长时间高频率地使用猎刀,以至于他们在食物的获取、处理、烹饪、食用过程中,因惯性思维,全都离不开刀,详情请参照中国蒙古族吃烤全羊。” 刘双宁简直瞠目结舌,电光火石间,突然醍醐灌顶。 于是乎—— 我们的刘同志把手伸到殿下面前晃了晃,“殿下,您知道吗?在地球上,长期生活于广阔平原上的采集民族,他们的食物广泛来源于植物根茎与果实,于是迫于无奈又依循最简原则,他们不得不长时间高频率地使用双手,以至于他们惯性地手抓食物放进嘴里,详情请参照印度,他们中的素食者所占比例高得惊人,所以说,一切既定事实都是有历史轨迹可循的。” 章以弯着嘴角审慎地听完了,一挑大拇指。 所以—— 章先生对陛下说:“既然一切既定事实都是有历史轨迹可循的,那么,就您的饮食习惯而言,很显然,您是游牧民族后裔……” 刘先生对殿下说:“而我是农耕民族……” “我也是。”章以微笑,拍了拍陛下的手,“至少,您的祖先更青睐于寻找游牧民族的后裔做伴侣,换言之,白种人才符合您的审美标准。而我是黄种人。” “我也是。”刘双宁也拍了拍殿下的手,“您虽然黑发黑眼,但您轮廓深邃身形伟岸,您有非常明显的欧罗巴血统,当然了,或许还有些日耳曼基因,谁知道呢。但是,我是蒙古人种。” “我也是。”章以倾过身去,“陛下,您不觉得您应该遵循祖训继承家族的优良传统找个欧洲人吗?” 刘双宁也倾过身去,“殿下,您应该忠实于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想,您想想,您喜欢生长于高海拔悬崖上的耐寒小花,由此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你的审美情趣应该徘徊在南极圈与北极圈以内,很遗憾,地球南极圈内没有人类,不过您不用担心,在北极圈,您的选择余地是极其广阔的。” 然后—— “所以,陛下,”章以微笑,“您的伴侣应该是瑞典人、挪威人、加拿大人,而我是中国人。” “我也是。”刘双宁凑近殿下,“当然,也可以是俄罗斯人。作为战斗民族,俄罗斯人更能完美地适应这里的风土人情,毕竟对你们来说,打仗是日常生活,级别等同于油盐酱醋。您看,您与俄罗斯人简直就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殿下不禁莞尔,“章先生,刚才您说我享有自由恋爱的权利,《婚姻法》中确实赋予了每个公民这项权利。”然后,面朝刘双宁,“那么,你刚才的行为代表什么?代表着你试图剥夺我自由恋爱的权利,并打算将我与某个俄罗斯人包办婚姻。顺便说一句,我的外貌特征完全是变形人基因决定的。” “章先生,”陛下往椅子里一靠,“你违法了,正在违法,违反《婚姻法》。需要我说出具体条款吗?” 于是乎—— 章以往扶手上一倒,斜视池中水草。 刘双宁往椅背上一靠,仰望浩渺星空。 陛下问章以:“你想吃什么?” 章以都懒得搭理他,“烧烤。” 殿下问刘双宁,“你想吃什么?” 刘双宁木着脸冷着声,“火锅。” 陛下轻声说:“章先生,就我所知,游牧民族的烹饪方式极其单一,基本上除了烤还是烤,你作为农耕民族的后裔……我们换种吃法好不好?毕竟西红柿烤着吃……” 章以睨视,“火锅?可以!” 陛下吩咐仆人,“火锅吧,还有西红柿。” 章以骤然坐正身体,“陛下,您不能再监视我,这严重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同时也违反《人类保护法》。” “并没有迹象表明我在监视你。” “是吗?”章以嗤笑,“我喜欢吃西红柿难道是无需论证的真理?难道是全帝国尽人皆知的常识?” “其实……全帝国确实尽人皆知。” 章以震惊。 殿下拍拍刘双宁的脸颊,“在不久的将来,你喜欢吃火锅也会全帝国尽人皆知。” 刘双宁连白他一眼的心思都欠奉。 陛下吩咐仆人,“给章先生准备纸笔。”然后转头对章以说:“同一个人,同一个成长轨迹,即使换了时空,历史却惊人的一致。看来,我们需要定一个协议,第一条是我不监视你,好的,这条我同意了。” “很好,我们来谈第二条。” 陛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纸笔呈上来之后,章以说:“第二条,您要答应我,在我面前永远不变形。” “你不好奇?” 章以刚想说话,陛下漫不经心地说:“对了,我刚想起来,你虽然长不出翅膀,但对长翅膀的毛毛虫也没什么兴趣。” “你有翅膀?他们对我说你是黑色的。” 刘双宁头一歪,轻声嘟囔:“实体的、纯黑的、强悍的、长翅膀的爬行动物,也有可能是哺乳动物,”一指殿下,“他就长这样。如果外星生物遵守地球的遗传规则的话……” 章以眉头皱得恨不得打结,半晌才说:“就他们人形状态下的相似度而言,应该是父子,虽然就皮肤的老化程度而言,我更倾向于是兄弟。如此说来,变形状态下……所以……” “所以,对这个绝望的世界,您就不要抱有那虚无缥缈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了。” 于是乎—— 章以夹了块生西红柿放进嘴里,筷子一放,胃口倒尽。 刘双宁也夹了块生西红柿扔锅里,搅了搅,筷子一放,心情顿失。 陛下靠过去,“我们……” 等了半天,愣是没有下文,章以扫了他一眼。 “我们不谈第三条吗?” 章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生孩子!” “可以。” 呃……章以错愕,瞧瞧对面殿下,突然恍然大悟。 刘双宁握住殿下的手,诚心诚意地说:“殿下,您不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吗?比如说,制定一些切实可行的协议……” 没让他说完,殿下一把搂住刘双宁的腰,“还是梅索先生说得对,跟着章先生混迟早被带坏。”瞬间,黑色大翅膀伸了出来,霎时,一个强悍凶猛的庞然大物抱着刘双宁小鸡腾空而起,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黛墨的天际。 章以突然气血上涌,扶着陛下的胳膊缓了好一会儿,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轻声嘀咕:“协议第二条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协议作废?” 章以怒目而视。 第52章 番外10 现阶段,刘秘书很忙,非常忙! 都忙些什么呢? 我们刘同志作为机要秘书,恨不得24小时贴身服务,有多少职务之便可以利用啊,比如说:首先、两场会议的间隙,刘同志面无表情地说:“殿下,您不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吗……” “好,”殿下笑眯眯地说:“帮我沏杯茶,慢慢谈。” 当刘秘书端着70°温水中泡法的碧螺春回来时,殿下又进了会议室跟别人慢慢谈去了。 总结:时间仓促! 其次、当殿下忙完公事准备进休息室时,刘同志和蔼可亲地说:“殿下,您不觉得我们……” 殿下一把将他抱起来,“我们想得完全一致,你太让我惊喜了。”打开门走进卧室。 半分钟后,刘秘书气急败坏地冲出来,“砰”,关门声余音袅袅久久回荡。 深刻总结:地点错误。 再次、殿下乘战舰巡视外星,这下时间充裕了吧地点安全了吧,刘同志往办公桌边一站,严谨肃穆地说:“殿下,您不觉得……” “觉得。”殿下抱起刘同志坐在自己的腿上,“航行确实无聊透顶,我们应该尽量让这漫长的旅途愉快起来。”轻轻吻了下刘双宁的双唇。 刘秘书大骇失神,跳起来落荒而逃。 “帮我关上门,谢谢。”殿下笑眯眯地说。 刘秘书头痛欲裂,沉痛总结:无聊居然能让一个人变得这样无耻!简直匪夷所思! 最后、在某星球总督举办的欢迎酒会上,刘秘书往人堆里一戳,跟熬油似的等着盼着酒会快点结束回去睡觉。 殿下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眯眯地说:“你不打算跟我谈谈了?” 刘同志微一沉吟,瞬间决定单刀直入,整那些没用的铺垫简直就是给自己添堵,板着脸说:“殿下,我要跟您谈协议。” “就像我父亲跟章先生谈的协议?” “是的。” “很好,我父亲跟章先生谈的是结婚协议……” 刘同志突然大惊失色,殿下随手拉住某个路过的官员,“给刘先生准备纸笔,他要跟我谈结婚协议。” 周围陡静,骤然一阵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声,霎时,掌声雷动直冲霄汉。 刘同志一巴掌盖在自己脸上,恨不得就这样蒙着脸死了算了。 殿下拍拍刘同志的肩膀,极其恶劣又极其温柔地说:“你还想跟我谈吗?”说完勾着刘双宁的脖子,悄声耳语:“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跟我去跳舞,或者我宣布酒会到此结束。” 刘同志咬牙切齿:“结束!赶紧的!” “很好。”殿下转身高声说:“承蒙各位热情款待,我与刘先生有些私人事务需要详谈,失陪了。” 我们坚强的刘同志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在漫天的掌声中萎地不起吐血身亡。 鉴于我们尊敬的皇太子殿下委实过于恶劣,刘同志彻底罢工不干了。 但是—— 网络一开,殿下温和地说:我父亲跟章先生谈的是结婚协议。 新闻一开,殿下愉快地说:给刘先生准备纸笔,他要跟我谈结婚协议。 通讯器一开,殿下贴着刘同志亲密暧昧地说……呃……不知道说什么。 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居然把几个月前帝国运动会结束时的视频又拿出来大肆炒作了,这下可好,刚平息下去没几天的绯闻又闹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刘同志往枕头上一倒,瞪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粗气。 “叮”,通讯器响。 刘同志接通:“谁!我烦着呢!” “是吗?”空气中的章先生说:“所以就把我拖下水了?” “呃……”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跟陛下结婚了?托你的福,周围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在向我道贺,你有时间吗?” 刘同志“腾”坐起来,“有时间,章先生,我们好好谈谈。” “不,我没时间跟你谈,我要去拆礼物,他们说那是结婚礼物,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帮我拆吧。” “啪”通讯断了。 刘同志“砰”又倒了下去。 整天不务正业混了十几天,终于要回01号星了。 刘同志拿下制帽扣自己脸上,混在高大挺拔的护卫群里,亦步亦趋跟着走在中央政府大楼前的草坪上。 啊!隐蔽得多么巧夺天工啊!如果殿下没有驻足等他走到面前牵着他的手走进大楼的话! 当天晚上,刘同志拨通章先生的通讯器,约定第二天见面。 俩人在某个饭店里对面而坐。 章先生问:“你有什么打算?” 刘双宁唉声叹气,“实际上,我想回地球。你呢?准备怎么办?不过,至少你跟陛下签订了协议……” 章以突然笑了起来,“你觉得那份协议能起作用?协议制定的当时殿下就变形了,协议第二条名存实亡。你觉得其它条款能在风雨中飘摇多久?”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回地球,并且永不会来。” “不谋而合!” 俩人默默对视几秒,刘同志陡然倾过身去,悄声说:“我曾经在食品调配局工作过,帝国每天都从地球运送大量食物,运输舰队极其庞大。” 章先生挑眉,“你对舰队熟悉吗?” “我以前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把肉食从运输舰里搬下来,所以……” “很好。”章以微笑,“现在地球是农业星球,所以,我们不会饿死的,事实上,我个人认为我的厨艺还不错。” 刘同志也笑了起来,“其实,我有农业从业证。” “简直好极了。在我们成功偷渡出去之前,现阶段的座右铭是韬光养晦!” 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于是乎—— 乐极生悲了。 隔了没两天,上头通知——刘先生,你明天26岁生日。 刘双宁惊愕,“我都26岁了?” 这26岁生日过的—— 一大早起来就被招进了移民部,某中年官员笑说:“刘先生,26岁生日快乐。” 刘双宁腿一架头一歪,“您说得对,我26岁生日,变形人快乐。” 此官员根本不尴尬,“按规定,我们要为你介绍结婚对象。” “我有未婚夫了。” “哦?请问是哪位?” 刘同志嗤笑,“我哪知道啊!教育部介绍的,社会保障部拍板的,皇太子殿下作证的。我还想找他呐,居然敢不让他的存款跟我的手指连接。” 此官员立马接口,“他既然不履行义务,即日起被取消资格。那么,刘先生,现在可以介绍了吗?” 刘双宁眼一闭眉一皱。 于是,刘同志被带进了一个小房间,门“咔嚓”一关,刘双宁启眼瞧去,整个房间空空荡荡。 刘双宁抹了把脸,“请问殿下,其他候选人呢?” 殿下笑说:“刚才还在,他们看见我,都走了,我也不明就里。” 刘双宁气不打一处来,沮丧之极,往沙发上一倒。 殿下拍了拍他的脸,“我们来做笔生意好不好?” “做生意?”刘双宁坐直身体,“不是相亲?” 殿下没搭话茬,“所谓生意,就是谈斤论两,权衡性价比,找到最称心如意的。” 刘双宁盯着他眼睛认真地听。 “所以,”殿下微笑,“我就是那个最称心如意的。” 刘同志张口结舌斜视着他。 “你看,”殿下握住他的手,“跟我订婚……”没等他说完,刘同志“腾”站起来,殿下迅速抱住他的腰,一挺身把他压在沙发上,接着说:“跟我订婚就杜绝了之后无穷无尽的烦恼,你难道很喜欢相亲吗?跟毫无印象的人坐在一起无话可聊很有趣?” “跟别人订婚也能杜绝烦恼,你给我起来!” “别人在哪里?”殿下摇头,“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家世显赫,高个子高学历高智商高情商高收入,位高权重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此外,我性格开朗、温柔和善、情致高雅,会投机取巧绝对成不了工作狂,热爱家庭生活,我还会编藤条做竹篮给枇杷树剪枝……” “就算你会喂猪养狗,跟我有什么关系?”刘同志已经翻上白眼了,怒吼,“你给我起来!” “跟你的关系就是,除了性别不符合你的要求之外,其他条件我都是上上之选。这就是做生意,你看,我这款的性价比多高!” “你真够自大的!”刘同志手忙脚乱拼命挣扎。 “你用词不当,这叫自信。”殿下松开手放了他,刘双宁连滚带爬跑到门边,使劲扭把手,门怎么都打不开。 殿下就近坐下,“好吧,这生意看来不好谈,我们换个方向吧。过来,坐下。” 刘双宁往门上一靠,扯下制帽往地上一扔。 殿下说:“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也没办法换工作……” 刘双宁愤然打断,“这是谁造成的?” “所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给你换工作好不好?” “前提是跟你订婚?” 殿下一摊手,“你想想看,跟我订婚之后,可以从事喜爱的工作,杜绝相亲烦恼,此外还能得到一个温柔的未婚夫。” 刘双宁一拳头揍在门上。 “你再想想,不跟我订婚,接着当机要秘书,天天面对我,其实我很喜欢办公室恋情。”见刘双宁要火冒三丈,殿下转话题,“三不五时经受移民部的骚扰,即使拖到30岁,还是要跟变形人结婚,到时候,你会发现在这个房间里跟你见面的……”殿下微笑,轻声细语:“还是我。” 刘双宁一愣,“你这是强买强卖?” 殿下没说话,翻开旁边的书,放到刘同志眼睛底下,柔声说:“订婚之后,我要是惹你生气,你可以告我。” 刘双宁的眼神在书上转了一圈,又绕到他脸上,愣了好一会儿,平静无波地说:“让我考虑考虑。” “好。三天够吗?”殿下揉了揉他的头发,打开房门。 刘双宁一头冲了出去。 刘同志这个天人交战啊!半个小时之后,发现除了答应没有第二条路,这个进退维谷逃无可逃啊!再想想那“韬光养晦”的既定国策。 牙一咬心一横。 刘同志往殿下办公桌边一站,“我同意了。” 殿下一把抱住他,“太好了!” 刘同志嗤之以鼻,“先把我的工作解决。” 殿下把他放在自己的座椅上,“喜欢教育部门的工作?” “我在地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进教育部门,一天官没当上就被你们带来了这里。” 殿下故意瘪嘴,“你就不能选个穿制服的工作?” “我发现你简直就是心理变态!” 殿下找来个秘书,“把刘先生调到教育总部,通报全国,我跟刘先生订婚了。” “是。” 刘双宁站起来出门,殿下拉住他的手,“不陪我一起吃饭?” 刘双宁充耳不闻,殿下无奈之极。 第二天,啵,刘同志进了教育总部了,办公室就在24楼。 话说,这帮中央政府的官员,哪个不是一个动作掂三下,一句话滚三次的主儿?眼睫毛恨不得都是空的!陡然看见刘双宁这么大来头,当真是喜忧参半啊! 喜得是:这要是犯了错,多大的靠山啊! 所以,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把之前实现不了的愿望赶紧实现啊!咱后台硬啊! 忧得是:这要是无意中得罪了这位爷,以后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没两天,发现刘双宁同志工作认真,为人谦和,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上37楼。 新同事们彻底放心了。 这“心”不光放下了,没过多久,这“心”简直就放开了。 于是—— 教育部门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成绩,立马分一部分给刘双宁,37楼一高兴,奖赏拨得那叫一个爽快。 教育部门只要有一丝一毫的错误,立马往刘双宁身上挂靠,37楼一沉吟,铁定不了了之。 教育部门开始大手大脚地花预算,简直就是花钱如流水一般,等没钱的时候,撺掇着刘双宁往37楼跑,没等刘双宁下楼,追加预算就已经下来了。 半年下来,殿下对教育部长笑说:“刘先生政绩突出能力卓越,多人多次向我提议把他升为教育部长,我一直没同意,他太年轻,应该多加考察,先生,你觉得应该考察多久?” 教育部长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地说:“殿下,此类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很好。” 几天之后,刘同志放假,有人来通知——明天搬家,把东西收拾一下。 刘同志问:“搬去哪儿?” 此人答:“我只负责通知。” “政府提供住处吗?” 此人答:“刘先生,您问殿下不是更确切?我只负责通知。” 刘同志觉悟多高啊!殿下不威逼不利诱,刘同志都懒得搭理他。 第二天,啵,刘同志搬家了,政府提供住处,放下行李走出房间,一眼看去重檐叠宇古木森森,刘同志问旁边的仆人,“这是哪儿?” “皇宫。” “什么?”刘双宁一拍脑门,“殿下呢?” 仆人一指林荫道,“在那儿。” 刘同志甩过脸去,“你这混蛋!” 殿下哈哈大笑,抱起他,“这里是你的家,欢迎你回家。” 第53章 番外11 好歹也算乔迁之喜,中国人嘛,不搓一顿像话吗?能充分体现出农耕文明培养出来的优秀后裔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吗? 吃什么不重要—— 跟谁吃很重要! 一条欢快小河穿皇宫而过,河畔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支个烤炉,堆上炭火,章先生百无聊赖地翻动羊肉串,刘同志挥汗如雨地切肉片串竹签。 不远处,陛下与殿下悠闲自在地一边品茶一边聊天。这倒不错,他们倒是贵族上了。 章以多干脆啊,直接将肉串分了分,一人一半。 席地而坐,刘双宁一边撕扯羊肉一边说:“你是怎么被骗进皇宫的?” “早在大半年前,我刚到01号星,尊敬的皇帝陛下认为我可以在三个高级旅馆里任选其一……” “你在皇宫、军总部和中央政府里选了皇宫?” 章以掀眼皮,“我在皇宫东阁、水汀和主殿里选了水汀。然后,惊喜地发现尊敬的皇帝陛下就住在隔壁。” 刘双宁突然惶恐不安地盯着章以,“难道……难道……” 章以乐了,“这完全属于家庭教育问题。一家人长期生活在一起,同吃同睡,经过几十年的碰撞、冲突、妥协、融合,以至于连思维方式都趋于大同了。这就是媳妇进了门,陡然发现婆家全家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的根本原因。事实证明,一个异议者突然闯进思想共同体里才几天啊?能不起冲突?当然了,没有冲突就没有融合。可问题的结症在于,冲突的烈度该如何把握。” 刘双宁鄙夷:“你倒是深谙婆媳争斗之精髓啊!” “得了!”章以随手扔掉竹签子,“按照01号星的法律以及大中华千百年积累下来的家庭伦常,理论上……帝国大众普遍的认知上,我,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你的婆婆,而你,即将成为我的儿媳妇,虽然我们俩都在竭尽全力阻止事态往这个方向发展。” 刘双宁突然筋疲力尽,往地上一躺,唉声叹气:“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我对婆媳争斗没有任何研究,没有理论支持,也没有实战经验,完全提不起兴趣。称呼两个男人为婆媳简直就是对人性尊严最恶意的挑衅!况且,我们俩是合作伙伴。” “所以,我刚才的理论,你抓错了重点,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父子两人的心思跳动在同一个频率上。” “你说得对。”刘双宁顿时感觉此生已然油尽灯枯了,“说不定我的房间就在殿下宫殿里,可能就在他房间的隔壁。” “也有可能跟他共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 我们可怜的刘同志啊,全身脱力,想死的心都有了。 章以拍拍他的脸颊,“好了,起来吧。既然你是异议者,那就冲突好了,这不是理所应得的嘛。” 刘双宁斜视,“是啊,你也是异议者,我相信你一直在跟他们发生冲突,现在你是我的学习榜样,而你的榜样是几千年来那些跟婆家斗智斗勇生生不息坚强不屈的媳妇儿们!” 章以一脚狠狠踹在刘双宁肩膀上,“很好!简直好极了!我现在很生气,我决定了,我要将斗争烈度调高,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求之不得。”刘双宁见陛下与殿下缓缓走来,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 唉…… 决定好下,施行很难啊! 阻力在哪儿? ——住在章先生隔壁的陛下以及住在刘同志隔壁的殿下! 第二天,章先生走进中央政府37楼,笑眯眯地打招呼:“您好,殿下。” 殿下挑起眉梢,“章先生,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 与此同时,刘同志走进军总部,毕恭毕敬地行礼,“您好,陛下。” 陛下微笑,“找我有事?” 章先生将一碟蟹黄糕推到殿下面前,“尝尝,我家乡的传统点心,提点意见。” 殿下尝了一口,大皱眉头,“甜的?您往糖堆里加了点蟹黄和面粉?” “米粉,谢谢。”章以自己尝了一口,甜得脸色大变,赶紧吐了,抱着茶杯一通猛灌。 殿下往椅子里一靠,“章先生,需要我帮您找个厨师?或者您更乐意去某个学校学习厨艺?” “您能找到专门教人类的厨师学校吗?最好老师也是人类。” “不,我找不到。” “帝国这么大,总能找到的。” “不,我确定我找不到。” “那好吧。”章以捂着自己的脸颓丧了几秒钟,沉重地说:“殿下,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学校……” “您需要的是脱离皇宫,住在某个……某个离我父亲非常遥远的地方。”殿下翻开文件,准备办公。 章以突然站起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骤然回过身来,厉声说道:“这就是你长时间追求刘双宁,而他却避你如蛇蝎的原因!” 殿下皱起眉头,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我原本还抱有一线希望,事实证明,你跟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周围鸦雀无声,章先生冷笑,“你们从来不知道人类需要的是什么!是优越的物质生活吗?错!我需要的是社会认同!是实现自我价值!” “我们并没有限制您的自由。” 章以一阵嘲讽:“您所说的自由指的是跟那些对我毕恭毕敬的变形人交往?或者那些萎靡不振不思进取的人类?” 殿下慢慢笑了起来,“章先生,那么积极进取坚定顽强的人是谁呢?他最好还是个人类。”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章以笑眯眯地走回来坐下,“我跟刘双宁一见如故,既然以后有可能成为一家人,您不反对我跟他多接触吧?”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反对,我只是他的未婚夫,从来没有限制过他与人交往的自由。” “那好吧,一会儿我就搬去跟他一起住。”章以握住殿下的手,“谢谢。” 殿下挑起眉梢,“搬到一起住?” 章先生笑得非常和蔼,“你们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散步。那么还剩下什么时间让我跟他多接触?再说,适当的私人空间有利于感情升华。”掏出一本书,“啪”扔桌上,“官员守则第一条,诚实守信廉洁奉公!” “可是,我很担心啊章先生……” “你放心,我看不上他。” “……担心跟着您混,他迟早被带坏。” “拉倒吧!他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再说,好东西你也看不上。” 殿下微笑,“章先生,让我猜猜看,现在跟我父亲在一起谈判的是谁?这样的行为你们只能成功一次,第二次就是狼来了。” 与此同时,在军总部里。 刘双宁忸怩游移了半天,迟疑着说:“陛下,我能喊您爸爸吗?” “不能。” “呃……”刘双宁心里咯噔了一下,要糟,要坏事! “你要明白,‘爸爸’在帝国和在地球,内涵完全不同。” 刘双宁眼角一阵抽搐,“我能……喊您父亲吗陛下?” 陛下微笑。 “您知道吗?在地球上,我父亲酗酒,我母亲赌博,我一直处于亲情饥饿状态之中。我渴望拥有父爱母爱远远超过爱情,所以,我从未恋爱过,我不信任爱情。” 陛下皱眉。 “您能帮我管管殿下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他能不总缠着我吗?” “你可以自己跟他提出来。” “您觉得我没提过吗?如果他能同意,我就不来麻烦您了。” 陛下亲自倒了杯水放在刘双宁面前,“我今天找时间跟他谈谈,虽然我还是认为你们自己解决更为合适。” “您知道的陛下,我对殿下比较抗拒,但却不抗拒与他订婚。是因为,我想也许结了婚我能拥有温馨的家庭,能有促使我对家庭重新燃起希望的长辈。陛下,我能喊章先生‘爸爸’吗?” 陛下莞尔,“如果他同意的话。” “陛下,您很忙,我能和章先生多接触吗?他睿智从容乐观坚强,他几乎符合我对‘父亲’的一切幻想。” “爸爸。”陛下更正。 “您……同意了?” “我从来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当然,更不会限制你。” “太好了。我今晚就搬去跟章先生住。” 陛下抬起眼皮,盯了刘双宁好几秒,刘同志汗毛根根倒竖。半晌陛下才说:“这里有内在逻辑关系?” “陛下,您看,”刘同志倾过身去,“逻辑是冰冷的,承诺才是感性的,您不限制章先生的自由是最感天动地的承诺,按照逻辑推理,他可以搬到我那里去住,而您不会干涉,”掏出一本书轻轻放在桌上往陛下面前推了推,战战兢兢地说:“官员守则第一条,诚实守信廉洁奉公。” 陛下扫了书本一眼,又将眼神转到刘双宁脸上。 刘同志摆出真挚的表情诚恳地说:“陛下,您放心,我对结婚对象的性别要求极其单一,章先生彻底不在备选范围之内。再说,他都懒得拿正眼瞧我。” 陛下翻开文件,准备办公,“刘先生,你在我面前已经信誉破产了,就在刚才,完全被你透支光了。” 我们的刘同志觉悟多高啊,龇牙一笑,“信誉嘛,就跟钱一样,攒足了不就为了消费嘛。” 所以—— 我们的刘同志与章先生志得意满情绪激昂。 但是—— 刘同志回到中央政府,正赶上晚餐,与几个同事混在一起。 餐厅突然一阵诡异的寂静,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静谧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刘同志茫茫然地抬起头来,远处一人端着餐盘缓缓走来。 刘同志赶紧站起来,跟着大家一起行礼。 殿下摆摆手,将餐盘往桌上一放,“咔”一声脆响。 同桌的同事纷纷告退,殿下笑说:“别让我觉得自己是感冒病毒。” 同事们呵呵讪笑,硬着头皮又坐了下来。 一看这架势,顿时饱了,刘双宁刚站起来,殿下握住他的手,“不陪我庆祝乔迁之喜吗?” 刘双宁低下头虔诚地说:“殿下,您确实不是感冒病毒,因为他们马上要得的是消化不良。我们能积点善行点德换个地方吗?” 殿下一松手,“咣当”餐叉掉在餐盘上,大步朝外走去,“事实上,我想吃火锅。” 刘同志猛翻白眼。 两人一走,整个餐厅瞬间陷入热火朝天的学术讨论氛围之中,探讨的题目是——尊敬的皇太子殿下要搬去哪儿? 嘿嘿,要去哪儿啊? 那么,我们尊敬的皇太子殿下到底去哪儿……吃火锅了呢? ——皇宫。 唉,真没劲! 刘同志也如此认为…… 但是,当殿下从背后抱住刘双宁,握着他的右手往锅里放黄芪时,刘同志惊讶,“这是什么?” “嘘”,殿下又将枸杞放了进去。 “你真的是在做火锅吗?”刘双宁转过脸来,殿下轻轻啄了下嘴唇,“我能不搬吗?” 刘双宁一把将他推开,“你想食言而肥?” “我只是不想随意增加仆人的工作量,这违背了我的道德修养以及内心真实的渴望。”一把抱住刘双宁深深吻上嘴唇。 刘同志气急败坏地回到家,揪住章以,“我决定了,我要将冲突升级,明天就偷渡回地球!” “谁让你生这么大气?” “你未来的儿子!” 章以表现得恍然大悟,“噢,明白,你老公。” 刘同志突然一阵不受控制地痉挛,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太……恶心了。” “所以,”章以优哉游哉地上楼收拾行李,“要想不被我恶心,以后就别说恶心话来恶心我!” 刘同志斜着眼睛鄙夷他。 第54章 番外12 梦想是很美好滴,但是,现实是很现实滴。 第二天就偷渡? 事实上—— 第二天,章先生和刘同志花了一整晚时间,分别就苏州和靼驳睦啡宋摹⒌乩砦恢谩⒉到峁埂⒆匀环绻狻⒎缢孜锊辛巳轿桓呙芏榷嗖愦蔚难跆教郑⊥跗怕艄现苁隆这就完了? 呵呵,您的梦想真是美好。 第二天,章先生和刘同志花了一整晚时间,分别就西安和苏州的历史、地理、人口、物产、方言、生活方式、建筑风格、饮食习惯……进行了全覆盖、无差别、立体式、屠灭全城惨无人道的地域攻击。 这就完了? 呵呵,您的梦想果然非常美好啊。 第三天,章先生和刘同志早晨互相攻击陕西省和江苏省,下午开始互相攻击整个陕甘与江南…… 晚上总该累了吧,完事儿了吧。 呵呵,您的梦想啊,怎么就那么美好呢! 晚上,章先生微笑,“你要明白何为‘黄河’,更要明白为何明清单独设立治黄总督。几千年来黄河为了一己之私,冲击下游,冲击淮河,迫使淮河跟它一起泛滥成灾,此种兢兢业业不辞辛劳地祸害整个北中国的至高情怀,值得千古流转万世传诵。” 刘同志冷笑,“说得好像你们长江不泛滥似的。为了庇佑你们相对富庶的江浙地带,长江刚出现泛滥的苗头,明清政府当机立断挖断长江中游大堤,致使江西安徽多县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倒行逆施损阴丧德,有你们因果报应的时候!” 这都黄河流域、长江流域了,求你们了,范围可不能再持续扩大了呀,还能往哪儿扩呀?中国?你俩可都是中国人啊!不带自己攻击自己的。 于是乎—— 回到地球之后到底住在哪里呢? 没办法了,抽签吧,简单粗暴,效率奇高,前后都没半分钟。 当章先生抽出苏州时,刘同志冷汗横流,当他自己也抽出苏州时,彻底瘫倒没想法了。所以说,前几天白痴到令人汗颜的学术辩论到底是为了什么? 回到地球怎么生活呢? 很简单,刘双宁耕田,章以做饭。 俩人面面相觑,刘同志喃喃自语:“我怎么有种我挑水来你浇园的恶心感觉?” 章以刚想说话,刘双宁赶紧打断,“你别说话,别恶心我,我已经够恶心的了。” 收拾行李、揣上证件、调出食品运输舰返回的精准时间表、从犄角旮旯里掏出食品调配局的工作牌,万事俱备只欠偷渡。 第二天,俩人驾车直奔南半球最大的空港,偷偷摸摸进了运输舰。 章以将蜷身之处打量一番,“这是什么味儿?” “石斑鱼……吧……” “所以……这艘舰要去海南?” 刘双宁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根火鸡毛,“也有可能去美国。” 章以笑了起来,“去哪儿都行……” “既然这样,不如……” “……除了西安。” 刘双宁瘪了。 “对了,什么时候起飞?” 刘双宁看看通讯器,“还有十分钟左右。” 十分钟过后,章以笑问:“这个‘左右’大概左多少右多少?” 又十分钟过后,章以站起身来,“回去吧,不出所料的话,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不会的。”刘双宁拉住章以,“我昨天特地打听清楚了,今天陛下要去055号星,逼着殿下不得不政府军部两头跑,他自顾不暇,哪来时间管我们?” 于是乎,当章先生拿绑活猪的绳子勒自己身上充当安全带的时候,运输舰突然往上一窜,刘双宁没遮没拦一头栽了出去,“砰”撞铁栅栏上,头晕目眩金星直冒,捂着脑袋半天爬不起来。 霎时,运输舰又停了下来,得!还能有好?章先生还没适应前冲的惯性,“咣”,后脑勺重重砸在舰壁上,“啊”一声惨叫。 俩人大眼瞪小眼,刘双宁嘟囔:“要糟!” 章以嘀咕:“要坏事!” 于是,这个乌鸦嘴。 “唰”舰门洞开,炽热的阳光锃明瓦亮地照了进来,门口影影绰绰站着好些人。 章以突然笑了起来,“你猜谁来接我们了?” “你确定是接而不是抓?” “抓?你未婚夫能让你留下案底?” “为什么不是你未婚夫?” “他在055号星,你刚才说的……”章以陡然回过味儿来,“我跟他没订婚!” “现在订婚了,我接受你的求婚。”门口一人说道。 章以“唰”站了起来。 刘双宁看见大步流星朝自己走来的人,重重揪了把头发。 章以掀眼皮,笑容可掬地说:“陛下,让我来告诉您,我现在的行为是偷渡……” “未遂。”陛下替他补上。 旁边,殿下蹲下身来抬起刘双宁的下巴,眯着眼睛仔细查看额头的红肿。 刘双宁嘴角抽了一下,“陛下,我曾经在海关工作过,偷渡属于严重的刑事犯罪。” “未遂。”殿下替他补上。 刘双宁直勾勾盯着对面的陛下,“陛下,我举报,这里有人试图偷渡,虽然未遂,但情节严重反响恶劣,给帝国人类做了极坏的负面示范。犯罪嫌疑人就在您面前,章以。” 章以高举双手,“我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我愿意接受审判。” 殿下从护卫手中接过药膏,挑了点抹在刘双宁额头上,一边缓缓地揉一边说:“物证在哪里?人证在哪里?” 章以接口:“你们能在这艘运输舰里找到我的指纹,当然还有刘双宁的。事实上,他是我的同伙,他是此次偷渡的策划者。” “未遂。”殿下替他补上。 “不,这里找不到你们的指纹,”陛下抱住章以,仔细查看后脑勺,“这艘运输舰服役期限已到,一个小时后将被销毁。” “你告诉我,”殿下轻轻吹了吹刘双宁的额头,“物证在哪里?” 章以大声嗤笑,刘双宁猛翻白眼。 “我们回去了好不好?”陛下问章以。 “还疼不疼?”殿下问刘双宁。 “疼!很疼!”刘双宁打开通讯器,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计划书瞬间跳了出来,“物证在这里。我是主谋……” “我是从犯!”章以补充。 刘双宁将通讯器递到殿下眼皮子底下,“您要看看吗?策划了将近两个月,完全是我心血的凝聚智慧的呈现……” “我全程参与了制定流程,就在昨天,我们还就回地球之后该住在哪儿进行了深入的探讨。”章以对陛下微微一笑。 “所以,这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我是犯罪嫌疑人。”刘双宁挑衅地盯着殿下的眼睛。 “我也是。”章以微笑,“我不反抗,不辩护,不上诉,我甚至可以提供条款证明自己有罪,且罪无可恕。” “殿下,”刘双宁拍拍殿下的手背,表现得很是和蔼可亲,“我明白,我行为不够谨慎,气度不够成熟,我愿意顾全大局,更愿意为皇室的声誉略尽绵薄之力,如果您想取消订婚,虽然甚为遗憾,但我不会死皮赖脸纠缠不清的,您放心。” “陛下,”章以也拍拍陛下的手背,表现得更加和蔼可亲,“您责任重大,您是国家元首,更是整个帝国的精神象征,您的订婚对象应该是完美无缺的,他最好能兼具生理美、命理美、人格美、符合普通大众广泛认同的行为美,怎么能是个罪犯?” 殿下莞尔,手指在刘双宁的通讯器上点了两下,原本还暴露在空气中的计划书,“唰”没了。 “你告诉我,”陛下揉揉章以的发鬓,温声细语地说:“能证明你犯罪的物证在哪儿?” 章以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刘双宁一巴掌盖在脸上。 陛下拉起章以的手朝外走去,“你累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我要回地球。”章以突然厉声质问,“要不我们来谈谈我们的协议吧,您是怎么知道我到这里来的?您签了字的!您说过您不监视我!” 渐行渐远,终于听不见了。 “还疼不疼?”殿下一甩手将药膏扔了,刘双宁的额头青紫红肿,毫无好转迹象,“对不起,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听你这意思……你故意让运输舰像羊癫疯似的抖来抖去的?” “我只是……希望给你们留下一个……深刻印象,我在我的军舰里为你专门制作了特殊的防护措施,可你有时还是会呕吐,这种运输舰你可能连大气层都冲不出去。何况章先生的身体素质更差。” “哦,明白。”刘双宁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用事实证明了,我应该永远断了偷渡回地球的念头。” 殿下大皱眉头,“我们不能好好……” “不能。”刘双宁截住话头,“我现在很生气,我要回去翻翻《婚姻法》,我记得你要是惹我生气的话,我能告你!” “好,我陪你一起翻。”殿下弯下腰亲了亲他的唇角,“不生气了好不好?” 刘双宁一巴掌推在他脸上,“离我远点!” 回去的途中,我们偷渡……未遂的刘同志躺在床上直勾勾瞪着天花板,暗自思索:要不报个旅行团?不是说有很多帝国人类喜欢回地球寻根溯源吗?旅游舰应该很舒适吧。明天找旅游局的老领导问问。 就这么决定了! “在想什么?”殿下拍拍他的脸。 “在想怎么把握冲突烈度。” “冲突?跟我的冲突?” 刘双宁爬起来进卫生间,“章先生的理论,关于家庭,关于如何快速精准地击破思想共同体,从而获得自由,特别是身体和灵魂的双重自由。” “所以说,”殿下摇头失笑,“跟着章先生混迟早被带坏。这就是我一直不愿意让你们见面的原因。不过,我觉得章先生今晚可能会很忙,我决定了,我要搬回去住。” 刘双宁一头从卫生间里冲出来,嘴里还叼了把牙刷。 第55章 番外13 回到皇宫第一件事就是进书房找《婚姻法》。 殿下与刘同志人手一本书,躺沙发上,共同研读共同进步。 刘双宁指着某条款,不可思议地问:“订婚超过一年必须结婚?我怎么记得订婚是可以取消的?” 殿下将封底凑过去,“你看,这是最新一版《婚姻法》,两个月前,立法院根据帝国公民的实际需求酌情修改了这一条。” “他们咨询的对象是帝国公民而不是帝国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我不是帝国公民吗?” “所以,这就是专门为我量身定制的!” 殿下鼻尖蹭蹭他的鼻尖,“你看,别人追求伴侣无非就是鲜花、旅游、烛光晚餐,某件事第一次做是创造,第二次就是拾人牙慧了,越来愈多就变成了庸俗。今天我送你一部新的律法,你不觉得非常浪漫吗?” “啪”刘同志将《婚姻法》合上,往脑袋底下一枕,“浪漫!简直浪漫极了!” “唉……”殿下将刘双宁抱进怀里,“这部法律可以废除,你如果愿意的话,明天就废除。” 刘双宁震惊,“你没发烧?” “我们可以不结婚……” 刘双宁咽了口唾沫。 “也可以不生孩子,你还记得吗,我从来没有为未来的继承人费心过……” 刘双宁眼睛瞪得溜圆儿。 殿下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说:“跟我谈恋爱好不好?” 刘双宁豁然推开他,傻傻地盯着他的脸。殿下笑了笑。 刘双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表情,看似温和,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落寞。 刘双宁别过脸去,遥望窗外幽深暗淡的夜空,出了半天神。 过了良久,重重揪了把头发,转脸对殿下说:“要不……就试试?” 殿下笑了起来。 于是乎—— 不知从哪一天起,中央政府24楼教育总部的官员们陡然战战兢兢起来,这份恐慌,一开始是身体的,后来是精神的,渐渐地一路浸染,直达灵魂深处。 每天早晨,一艘炫目强悍的战舰迎着灿烂朝霞踏着五彩祥云旋风般从天边急速驶来,跟24楼某个窗口对接,舰身之上沉稳遒劲的大字醒目地写着——02。 啊!可了不得了呀!在首都当官谁不认识这标志啊! 大伙儿面面相觑:为什么是24楼啊!凭什么呀!我怎么吃饱了撑的在24楼当差啊!它就不能再往上飞飞?这都到中央政府了,还在乎这二三百米的油钱? 妈呀(爸呀),殿下天天领着一群器宇轩昂的护卫副官秘书智囊团刘双宁,从舱口下来,跟刘同志简短交谈几句,无非就是“不用等我,早点回家”之类,然后穿过整个教育总部办公区,进入电梯,数字一路往37楼飙升。 然后呢? 您居然问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啊! 然后……就是那艘战舰……它就停在24楼窗口……它就死赖着不走了!不走了呀!真的不走了呀!不光它不走了,它还撺掇着一群护卫舰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游荡,黑压压一大片啊! 您别不走呀!您挡着光线了您知道吗?您让整个24楼阴森寥落暗无天日,这片辽阔苍茫的阴影忽忽悠悠一直蔓延到了每个教育部官员的灵魂深处了您可曾理会得?您让每个人在您眼皮子底下如履薄冰地假装很忙碌您是不是成就感十足啊? 啊!!!!哪天算到头啊! 每天晚上,或者夕阳绯红,或者星光璀璨,或者夜色深沉……电梯数字从37楼一路堕落到24楼,殿下领着一群器宇轩昂的护卫副官秘书智囊团从电梯里出来,顺带着捎上刘同志,如果刘同志还没下班的话,然后穿过整个教育总部办公区,进入战舰,脱离墙体,瞬间消失在天际。 这一天天的! 过了三五天,02号战舰……竟然不来了?所有人胆战心惊焦躁不安地等了一整天,眼神纷纷飘向某个不苟言笑的身影:求您了给句准话吧!那大人物还来不来了?什么时候来?来多久?有准确时间表吗我好接驾啊! 又过了三五天,嘿,“唰”,02号战舰又赖在24楼扎窝了。 让不让人活啊! 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会突然需要出巡,随时随地带着众多英明神武的近身官员登舰冲出大气层冲上太空。然后毫无征兆地再从云层里直冲下来,与24楼对接! 啊!神经快衰弱了啊! 教育部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于是乎,教育部长和蔼可亲语重心长地对刘同志说:“小刘啊,基本国策你知道的吧。” “您是说教化异性恋人类?” “同为地球新移民,你们容易沟通,要不你去南半球出两天差?” 刘同志忍着恶心泛着酸水,龇着牙狠着心还是去了。 嗬!您还别说,但凡刘同志不来的时候,02号舰,您还送谁上班啊?您往上飘飘呗? 窗口豁然开朗,啊!阳光!久违的阳光!照进了每个教育部官员干渴枯涸的心田里! 所以—— 刘同志领着一群护卫往南半球的某个礼堂里一戳,底下黑压压全是人类,一人突然跳起来痛骂:“滚蛋吧皇太子妃!老子是男人!” 刘同志扭头直奔出口。 然后,马不停蹄地去了某星系太空军事基地,在军总部某将军的陪同下,慰问基地里寥寥无几的人类工作人员。 刚进战舰弹射舱,身旁的将军突然伸出俩透明大翅膀,刘同志霎时呆若木鸡。 将军直冲上舱顶,抱着个满身油污的人类从夹缝里出来,此人类不由分说一个右勾拳直揍将军面门。 刘双宁一巴掌捂住眼睛,后果简直不忍心目睹。 半空中,将军的声音冷若刀锋:“他被关十天禁闭,谁把他放出来的?” 那人类冷笑,“皇太子妃殿下,他滥用军权,您就袖手旁观?” 一听这头衔刘双宁心头火起,“所以,我就应该纵容你违抗军令?” 降落之后,此人盯了刘双宁几秒,“居然跟变形人订婚。”摆摆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刘双宁一阵气急败坏,眼角余光瞟瞟旁边的将军,陡然又对他生出一股蒸腾直上的同情怜悯之心。 从外太空回来之后,又再接再厉地去了赤道地带。 鉴于我们可怜的刘同志在地球人类面前总是受气,教育部长一拍大腿: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老打击他哪行啊,打击多了吃不了兜着走铁定是我呀! 所以,我们刘同志作为一名教育部严谨审慎的优秀官员就不得不去见习帝国人类是怎么生活娱乐受教育的了。 往某个象棋俱乐部们一戳,好家伙,屋里热闹得能把房顶掀翻了,玩牌的人类倒是不多,也就十几个,但是,陪同的、服务的、讨好献殷勤的变形人恨不得成百上千。 于是乎—— 一个人类说:“瞧!那是谁?” 另一个鄙夷:“皇太子妃嘛,我还指望着真人看起来能比新闻里好看点。” “你说他是怎么骗到皇太子殿下的?” “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刘双宁拖了把椅子往旁边一坐,懒洋洋地哼小调:“马走日象走方 小卒子一去不还乡 炮是隔山打车是一杆枪 老士小仕斜身挡丞相不过江 将帅干瞪眼就是不出框 这个象棋呀它呀黑棋落后手红棋永坐庄” 这几个小子面面相觑,吧嗒吧嗒直眨眼。 然后呢?然后就轮到我们的刘双宁同志犹如天神下凡一般大显神威大杀四方了,棋桌之上尸横遍野片甲不留。 开玩笑,我们的刘同志能输给你们?难不成你们还想跟他争殿下,刘同志倒是欢迎之至,你们有本事吗? 远在北半球,殿下笑眯眯地对教育部长说:“先生,我一直觉得2321号星才是离01号星最远的星球,你觉得呢?” 教育部长开始擦冷汗。 殿下微笑,“所以,明天刘先生应该去那里出差?” 教育部长恨不得跪下来,“明天,移民部和教育部有一场会议,刘先生将要参加,地点就在中央政府。” “很好。” 第二天,刘同志跟着一群教育部的官员上楼而去,刚进门,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行礼,“您好,殿下。”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空气诡异得令人窒息。 刘同志往左瞧瞧——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再往右瞅瞅——你们能不看着我吗? 刘同志深吸一口气,立正站好,“您好,殿下。” “你好,刘先生。”殿下将文件往桌上一扔,“现在开始开会。” 由于整个会议室里,刘同志的职务最低,只好坐在教育部与移民部官员的接头处,就跟透明胶水似的,粘合着两个部门。 会议冗长繁复,听得昏昏欲睡,刘同志悄悄靠近旁边移民部的官员,装作查看文件,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结束?” 话音未落,殿下愉快地说:“休会十分钟,刘先生,我的茶水凉了……” 你敢叫我倒茶试试? “……你的茶似乎还热着。” 刘同志顿时脸通红,四周观望一番,一个个真能装啊,喝水的、讨论的、看文件的……忙得热火朝天,就没一个拿正眼瞧刘双宁的。 我们刘同志觉悟多高啊,一把抄起桌上的文件,抿唇皱眉煞有介事地翻阅起来,端起杯子边研究文件边走进茶水间。 刚进去,“砰”将门关上,先倒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去,一想十分钟啊,难熬啊,百无聊赖地翻开文件,懒洋洋地看着,权当打发时间了。 但是—— 不看不知道啊,都没过三分钟,刘同志突然心脏狂跳不止。 这是移民部的文件,刘双宁顺手就抽过来了。 什么内容呢? 1、帝国目前面临的最大的困难是人类人口极度短缺。 2、从地球历史上拯救濒死男性是不可持续的办法,且效率低下数量稀少,远远不能满足帝国变形人的婚配需求。 3、怎么才能可持续? ——拯救地球历史上的濒死女性,让现在的地球成为帝国配偶的基因库。 4、让现在生活在01号星上屡教不改的异性恋男性返回地球,与女性自由恋爱结婚,并鼓励生育。 刘同志一头撞在门板上,按住心口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息。 正当此时,门外隐隐传来殿下的声音,“继续开会吧。” 刘同志骤然一口闷气堵在嗓子眼里,抖着嘴唇喃喃自语:“我……答应过……要跟他谈恋爱的……我答应他了……答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