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凶兽 作者:木苏里   文案   雾霾不散,凶兽横行,城市变成废墟,人们被迫四处躲藏,这个世界将何去何从……【大误】 内容标签:末世 时代奇缘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昭,聂仁衍 ┃ 配角:罗小晨,夏之铭,等等…… ┃ 其它:四大凶兽,末世,奇幻,非丧尸,各类上古兽类来串   第1章      “真是可惜啊,公司里养眼的男人少了一个,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诶?又有人辞职了?”   “怎么?这么大新闻你不知道啊?!”   “拜托,我都住一个多月的院了,上午刚销假回来,我上哪儿知道去。”   “哦对,我忘了。哎……就是叶昭嘛,据说上周递交的辞呈,这几天工作都交接的七七八八了。”   “啊?叶昭辞职啦?!为什——”   一旁电梯“叮——”一声停在了一楼,打断了两个前台的闲聊,她们立刻站直身体,面朝电梯换上职业笑容。   上一秒还在被她们谈论的叶昭拎着电脑包,从电梯里走出来,冲前台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公司大门。   对面街角那个硕大的LED屏幕,正在播放着每天不知循环多少遍的广告——“最新款防护衣,采用超弹力纤维,外涂三层防护物质,轻薄透气,无感贴身!会呼吸的防护衣,让你在雾天不再忧心!”   叶昭一边等人行横道的红灯,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渐渐暗下去,切换成多用型口罩的广告。   这些广告从三年前那场堪称噩梦的大雾之后开始兴起,一代又一代不断推陈出新,买的人趋之若鹜,可在这三年断断续续的雾天里,依旧不断有人死去。活着的人却仍然不死心地购买着新款,存着侥幸的想法:或许这一款有用呢。   不管究竟有多大的效果,至少是一种心理安慰。   而现在的人最缺的,就是安心。   跟着人流穿过马路,走向LED屏幕下的地铁口,叶昭刚要站上扶梯,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爽朗的笑声在身旁响起:“哈!叶昭!”   听到声音叶昭愣了一下,回头:“小晨?”   罗小晨嘴角一抽:“擦!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这么喊,您老人家多喊一个字会累死么!”   叶昭点头:“会。”   罗小晨:“……”   罗小晨是叶昭研究生时候的舍友。当年学校安排宿舍的时候,一屋子四人,三个都是金融院的,只有罗小晨一个是学心理的。原以为会有些别扭,却没想到这人天生性格奔放自来熟,很快搞定其他人,甚至把最冷言冷语的叶昭也拐带成了铁哥们儿。   不过再大条的人也有那么几个点是不能戳的,一戳就扭曲了——比如罗小晨的名字。   据说当年罗爸爸听人说名字起小一点儿好养活,本着现在人想死很容易活着挺困难的状况,罗爸爸干脆把“小”字直接塞进了名字里,却不想罗小晨青春期疯窜个头,偏偏还喜欢健身那一套,一不小心长成个将近一米九的汉子,配上那名字,违和感扑面而来。   他还处在叛逆期那会儿最烦的就是他那名字,一度想等成年了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时把名字给改了,连新名字都想好了,变动不大,把罗小晨改成罗少晨就行。   当然,等真正成年了他就蛋定了,也就在叶昭喊他“小晨”的时候嘴上抗议两句。   “你怎么在这边?”叶昭给后面不断涌过来的人流让开路,跟着罗小晨走到街边。   罗小晨举了举手上的文件袋:“给这边一个公司做心理培训。本来大城市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快,就没几个人是心理没问题的,何况这两年死了那么多人,搞得人心惶惶,动不动就这个跳槽,那个辞职的,那公司老总都快疯了。你说现在人也是,跳槽辞职都不过脑子!哎,对了,”他冲叶昭努努嘴,“你今天下班这么早?不是整天加班不见人影的么。”   叶昭耸肩:“辞职了。”   罗小晨:“……”   头顶上LED大屏幕还在循环防护衣广告:轻薄透气,无感贴身——   “呵呵,”罗小晨干笑两声,“你听这广告做的,跟那什么卫生巾似的。”   叶昭:“……”   “不是啊哥们儿,我说你好好的辞什么职啊?!你别告诉我是因为被那毒雾给吓的,就你那强韧得堪比钢筋的神经,我可不信。”罗小晨拖着叶昭朝前面那家火锅店走,“走走走,正好过去,边吃边说。”   这家火锅店一直以环境好著称,装潢更偏向西餐厅的风格,一律的暖色灯光,热闹但不嘈杂,即便是现在这种不安定的日子里,生意依旧不差,门外往往排着等位的长龙。   幸好还没到下班的点,离高峰期还有一会儿,叶昭他们进店的时候还有空桌。服务员笑脸盈盈地递上菜单,叶昭直接递给罗小晨:“你点吧,我随便。”说着把电脑包朝里面的空位上一放,解下围巾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他今天穿的是烟蓝色细条纹衬衫和深灰色西装裤,裁剪合体,包裹着身体显得修长挺拔。拉开椅子坐下来后,又把袖扣解开将衬衣翻到手肘,他做事一向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都透着股斯文的气质。   罗小晨撇撇嘴接过菜单,熟练地点着菜。跟叶昭一起吃惯了,这一套做得熟门熟路。虽然他每次都说随便,但其实是最挑的那个,要让他点菜,指不定磨叽多久才能勉强点出几个来。还不如等你把菜全都点了,他再挑喜欢的吃。   “嗯,就这些吧。”罗小晨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锅要鸳鸯的,饮料要柠檬水。”服务员从一旁的餐台上端来柠檬水给两人倒满,又端来鸳鸯锅。   “辣的朝这边。”服务员听了把锅转了个向,叶昭冲她点了点头:“谢谢。”   “行了,说吧,为什么辞职?”罗小晨十指交叉顶着下巴,一副“快来让知心哥哥好好开导开导你”的样子。   “你职业病犯了?”叶昭笑了一下朝后一靠,想了想然后敛了笑容,曲起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其实也没什么,我上次跟你说新调过来的那个副总你还记得么?”   “哦——就是那次咱们吃饭碰见的那个?”罗小晨平着手掌在肩膀下一点比划了一下:“看上去快五十,这么高,还有谢顶趋势的那个?”   “嗯,你记得挺清楚。”   “那是,”罗小晨挑眉,“谁都跟你似的脸盲不认人啊。那副总干什么了?嫉妒你长得帅给你穿小鞋呢,还是偏巧喜欢男的对你性骚扰啊?”   叶昭喝了一小口柠檬水,一脸淡然点头道:“嗯,后一个。”   “卧槽,猜对啦!”罗小晨一脸惊骇,“然后呢,你怎么他了?”   叶昭一挑眉:“这种事难道不应该问他怎么我了么?”   罗小晨“切”了一声,道:“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   “好吧,”叶昭摊手,“我把他两只手腕折了。”   罗小晨:“……”   “我想了一下,”叶昭接着慢条斯理道,“这份工作虽然工资高,但是强度太大,长年下去要么谢顶要么过劳,而且现在还得罪了这么个人,不如辞职。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调理一下身体,再找份新工作。”   “哎——好吧,也对,现在这状况,指不定哪天大家都完蛋了,干嘛给自己找罪受……嗯——对了,去Yz吧,人家现在是国家指定的防护器具销售公司,这年头别的公司业绩都直线下降,就这公司蹭蹭往上涨。”罗小晨越说越来了劲,“哎呦我跟你说,你要进去了,千万第一件事就是建议那公司把广告词给改了吧!轻薄透气,无感贴身、会呼吸的防护服神马的实在是太傻缺了,绝逼是抄袭人家卫生巾的广告词。”   “……”叶昭看服务员推着摆放了菜品的餐车过来了,估计听到了罗小晨的话正站在那儿抿嘴憋笑,便站起身头也不回道:“我去弄酱料。”   罗小晨在后面嚎:“顺便帮我也弄了!”   十秒钟后,罗小晨看看叶昭面前那一整碗通红的辣酱,再看看自己面前同样红得丧心病狂的一份,僵硬了。   所以说自己丢人没关系,千万不能拉着叶昭一起丢人。   重新弄好酱料,罗小晨一边朝锅里下菜,一边啧啧摇头:“按理说嗜辣的人应该有受虐倾向,你怎么就反了呢。”   两人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这两年天色越来越差,白天都没多亮堂,更何况晚上。叶昭和罗小晨在地铁站分了头,罗小晨住的城区更偏东边,离这边挺远,叶昭倒是只有两站路。   叶昭下车的这站地铁口修在住宅区旁边的小学门口。最近那学校因为被举报教学楼质量不过关,正在翻新重建,顺带干脆往外扩了一圈。街边驾着施工围棚,一路的路灯都因为扩建被挖走了。整条路除了地铁口透出来的灯光黑得有些阴森。   这两年治安一直很乱,除了隔三岔五的大雾每每导致一堆人进医院,然后大多数都直接被拖向殡仪馆之外,还总有人莫名失踪,所以一般只要不是特别忙,很少有单位会在晚上加班加点,这也是叶昭他们公司最近总有人辞职的原因。   这座小学的学生在上学期末统一被挪到了隔这儿几条街区的另一座小学,暂时不算影响教学进度,于是这批施工单位便不慌不忙地建了大半年,一到晚上便黑灯瞎火,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偶尔有白天不知是谁丢在楼上的饮料瓶,被风一刮,一路掉下来,打在脚手架上叮当作响,惊得人汗毛直立。   叶昭属于那种胆子极大的人,曾经被罗小晨调侃说他那副架着金丝眼镜,穿着衬衫西裤的精英相,如果再披件白大褂,简直像极了小说里那种夜游停尸间,面不改色把人切得支离破碎的变态医生。   正当他带着罗小晨形容的那种冷淡表情穿过黢黑的街道,走向住宅区东大门的时候,他似乎看到工地围棚开着的大门里侧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就像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叶昭顿住脚步,眉头微蹙地盯着那扇工棚大门看了几秒,便抬脚朝那边走去。   他站在敞开的大门旁朝里望,除了刚显现出雏形的几幢搭满脚手架的大楼,就只能看见开阔的工地上杂乱堆放着的建筑材料的黑影。并没有什么类似于人或者动物的轮廓,更没有什么血红色的眼睛。   又扫视了两圈确定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叶昭啧了一声,一边摇头暗笑自己疑心太重,几天没睡好竟开始出现幻觉了,一边回头朝小区走去。      第2章      罗小晨就职的心理诊所在城区东边的一栋写字楼里。因为考虑到咨询者的隐私等情况,所以距离叶昭公司所在的最繁华闹市区还有段距离。   写字楼周围环境不错,楼下是一个设计精巧的花园。咨询者穿过那条枝桠交错的花廊心情总会平静安逸一点。诊室是约莫四五十平米的开间,暖色调的布置加上落地窗,让人的心境开朗许多。咨询师在这里一律穿的都是居家式的休闲装,能使前来咨询的人最大程度地放松下来。   因为这些原因,这家心理诊所的口碑非常好。   而罗小晨凭借他工作时看上去沉静可靠(人模狗样?)的外形、低沉的嗓音以及优秀的专业知识素养,跻身这家诊所最受欢迎的咨询师之一,每到周末高峰期,预约电话简直接到前台姑娘手软。   不过今天是工作日,这就相对清闲得多。   正当罗小晨面容沉稳内心欢快地想着:“这是最后一个了,劳资马上就能吃饭了!”那位咨询者推门进来,步履从容地走到扶手沙发椅前坐下,姿态优雅得简直亮瞎罗小晨的狗眼。   罗小晨工作时辛苦维持的知性面容瞬间碎裂:“叶昭?!卧槽,你来干神马?”   叶昭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他:“咨询。”   罗小晨还处在当机中:“咨询神马?”   叶昭施施然道:“我最近可能有点神经衰弱。”   “我谢谢你了!全国人民神经衰弱你都不能神经衰弱好么,你这种想为我创收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我工资挺高的不用您劳神劳力装心理障碍了,真的你顶着这种表情说你神经衰弱我会怀疑我自己神经衰弱的哥们儿!”罗小晨差点儿给他跪了。   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折了人两条手腕子,枪顶在脑门儿上估计表情都不会变一下的人神经衰弱泥煤啊!   “我也觉得我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叶昭耸了耸肩,“但是我昨晚出现幻觉了,这点很严重,必须趁早解决。”   “什么幻觉?”   叶昭简略地把昨晚在施工棚看见的事说了一遍。   “……”罗小晨的表情像刚被草泥马踏过,“幻觉有很多种,幻一次真的不能算幻啊。有时候没休息好,看东西没注意看错了是很正常的……”   “嗯,可能确实是因为没睡好。”叶昭后背靠上沙发,换了种更为放松的姿势,“昨天吃饭忘记说了,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   罗小晨收了玩笑的表情看他:“好几天没睡好?怎么回事?”   叶昭表情还是那样淡淡的,他看着罗小晨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每晚都在做同样的梦,经常半夜会醒过来。”   罗小晨皱眉:“一模一样?”   “大致上一样,有时候会多一些零碎的片段。”   “这样持续多久了?”   叶昭微微侧头看着落地窗外,像是在回想。他今天没戴眼镜,浅棕色的眼睛像是浸过水的琉璃,落地窗折射的光印在上面,清澈透亮,过了一会儿他转过来说:“两周吧。”   “梦的内容记得很清楚吗?”   大概是难得看罗小晨这么正经,叶昭笑了一下:“没,还好。”   “你笑神马?”所以说太熟就是不好,想装个正经都没办法,罗小晨被他那一笑搞得立马破功,又恢复那副二了吧唧的样子,“记得不是很清楚的话就还好。如果每天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你睡眠质量确实够呛。经常重复做同样的梦可能跟精神压力有关,也可能跟睡觉的姿势有关。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的心理抗压能力是我见过最强悍的,所以应该不是压力太大的问题,毕竟要到这个程度,那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焦虑紧张之类的也可能导致这种事情,比如你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也就是一直有个心结,执念太深死活放不下,也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不过这一般都发生在一些担心考试结果的考生或者是找工作纠结面试结果的人身上。你最近有什么事特别放不下么?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难不成,你恋爱了?!”   叶昭面无表情看他:“……”   “好吧好吧,我瞎说的。”罗小晨撇了撇嘴,极为小声地嘀咕:“神马表情嘛,搞得我好像猜得特别不靠谱似的,你又不是没恋爱过……”   叶昭轻咳一声。   罗小晨立马道:“我错了。”   “行了,”叶昭起身,“不是什么心结,因为那梦跟现实完全不沾边。不说这个了,你下班没,去我那儿吃饭吧。”   罗小晨:“……你说可以了,我就下班了。”   叶昭点头,转身就朝外走:“那就走吧。”   罗小晨跟在后面碎碎念:“我靠我说你纯粹是来玩儿我的吧,还没说究竟梦见啥了就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其实就是寂寞得想叫我陪你吃饭是吧,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跟你说我有强迫症的,我不听你把事儿说完我今天晚上是睡不着的,真的睡不着的!”   “我照付咨询费。”叶昭按了直通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罗小晨跟着走进去,嘴里还念叨个不停:“我能跟你要咨询费么,叶昭我跟你说你这么见外是不对的,咱俩谁跟谁啊,你要真付咨询费劳资跟你没完,况且我这还没解决你的问题呢——”   “问你个事儿。”叶昭打断道。   罗小晨一脸“你终于开始咨询了吗”的欣慰表情:“说。”   “你的顾客有没有嫌你太罗嗦?”叶昭欣赏完罗小晨石化的样子,满意地走出电梯。   罗小晨一脸悲愤:“叶昭我跟你说,你绝对是个抖S!”   叶昭权当没听见,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罗小晨一脸郁闷地钻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你今天怎么开车过来啊?”   叶昭打着方向盘开出停车场:“今天感觉不太对劲,可能明后天要起雾,我不想吸了毒气竖着进医院横着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日子过得太讲究,叶昭一向对于空气质量啦、湿度啦、水的口感啦、菜的新鲜程度之类的特别敏感。   这点罗小晨恰好完全相反,基本不到毒雾天都感觉不出空气不好,不到菜馊了都吃不出不新鲜。而这几年来这么多次毒雾天他一次都没搞进医院过,也全凭叶昭电话提醒他注意,不然坟上青草都该长了几茬儿了。   他们出来得实在不是时候,恰好碰上高峰期,一路上开开停停,原本三十来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开了一半不到。   叶昭手肘靠着车窗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扫过窗外那条步行街。他们停在这儿已经十分多钟了,连一丁点儿都没挪动过。   因为是冬天的缘故,天黑得早,外面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步行街星星点点的灯光晃成一片,明暗不一。   “我还记得前几年这条街每天的人跟蚂蚁似的来来往往,能热闹到大半夜。哎——”罗小晨看着外面叹了口气,“现在除了K区那边还很热闹,基本上都冷清下来了。”   K区就是叶昭之前工作的那片商业区,算是这个城市最中心的地方,即便依旧热闹,跟几年前的繁华程度也没法比了。   “嗯。”叶昭视线扫过步行街上稀疏的人流,落到一处稍暗的角落,随口问道:“那里什么时候开了一扇门?”   “诶?哪里?”罗小晨听了转过头来。   “那边,拐角那块,我记得以前就是一堵墙。”叶昭抬手指了一下。   罗小晨盯着那处看了半晌,道:“哪里有门啊?还是单纯的一堵墙啊。”   叶昭:“……”   罗小晨:“……”   车子里诡异地静了几秒,罗小晨突然开口道:“我觉得有必要继续聊一下关于你神经衰弱的话题。”   叶昭:“……”   前面的车流重新动了起来,叶昭踩下油门跟着开了出去。   那处拐角被车子甩在了身后,叶昭从后视镜里又看了一眼,这回却只看到干干净净的墙面,什么类似门的东西的都没有。   叶昭挑眉道:“好吧,可能我又看错了。”   “嗯,看来你精神确实不太好,晚饭随便弄一点就成了,吃完洗个热水澡泡杯热牛奶喝了早点睡吧,要不要给你唱点摇篮曲什么的,我跟你说我哄人睡觉是一把好手——”   “谢谢,不用,我怕做恶梦。”   罗小晨:“……”   罗小晨一直觉得这些幻觉不过是因为叶昭这么久没睡好精神不济而导致的,连叶昭自己也这么觉得。直到第二天早上罗小晨在客厅边喝牛奶啃面包,边看早间新闻时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叼着面包奔到主卧室前“笃笃”敲门,然后隔着门板冲里面嚎:“叶昭叶昭!我跟你说你可能不是幻觉!指不定真的有问题啊!你说的那个建筑工地!还有昨晚咱们经过的那个步行街拐角都出事了!你快起来看看!”   几秒钟之后,有着严重起床气的叶昭打开门,惨白着脸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巧合吧。”然后砰地又关上了门。   罗小晨鼻子差点被拍扁,怒道:“尼玛!劳资高挺俊秀的鼻梁!”   鼻梁高挺俊秀的罗小晨咋呼了一整个早晨,被叶昭连同车钥匙和防护口罩一起丢出了门。   吃了他走前留着的煎鸡蛋,热了一杯牛奶,叶昭端着杯子,站在阳台窗户旁朝下看。在这个楼层恰好可以俯视整个建筑工地。在一架水泥搅拌机旁边,警戒线围起了圈,里面有一些穿着制服的人或站或蹲。外面围着一圈估计是施工队的人,戴着安全帽交头接耳,但是因为离得太远,面容看起来模糊不清。   客厅里电视还开着,里面交替放着两个现场的一些画面。记者顶着一张麻木的脸说着这两年来观众听了都快会背的话——   案件现场除了被害人散落的一些随身物品、极少的衣物碎片以及少量滴落的血迹之外没有其他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没有任何能够帮助找出犯罪者的线索。没有目击者,甚至没有人听到或者看到任何异常的动静。   类似的案件从大约两年前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然而除了确认被害人信息,帮助家属认领遗物,告诫民众尽量不要在偏僻的角落逗留,不要夜间单独出行,警方几乎什么也做不了。那样干净的现场让警方无从下手。   让人不知如何抵御的毒雾加上防不胜防的连环杀手——   似乎默认了这种悲哀且无法改变的现实,人们从开始的担忧变成现在近乎扭曲的麻木;生活较两三年前刚开始出现威胁时的混乱,到现在越来越接近常规化,似乎一切都在趋于日常和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表面下却是日渐膨胀的恐慌,一旦爆发,就再也无法遏制。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叶昭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走到客厅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喂,之铭?”   来电的是叶昭从小的死党夏之铭,在J省公安厅供职,原本混得风生水起眼看着前途一片光明,偏偏碰上这拖了两年还丝毫没有头绪的连环案,压力倍增。上次叶昭看到他连长了好几根白头发。   “喂,叶昭?”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一群人在旁边讨论什么,夏之铭的声音一如既往急吼吼的,“那混账玩意儿最近去你们那儿了,你留心点没事少出门。我看报告上那建筑工地好像就在你那房子旁边,你平时走路绕着点。”   “嗯,我知道。”叶昭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遥控把电视声音调小,“今天晚上可能要起雾,你们那警用防护服还在试验阶段,实际效果还不能确定,你自己也注意点。”   “起雾?我知道了。对了,上头让我去你们那儿协助办案,我后天中午出发过去。”那边夏之铭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票买了么?几点到这边?”   “下午四点半吧。其他几个人大后天到,我提前过去看看你,正好也去现场转转。”   “好,我后天去接你。”   “啊!对了,前几天我碰见聂——”那边不知谁喊了夏之铭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拿开听筒说了句:“知道了,就来!”然后又凑回听筒旁对叶昭道:“哎,算了,上头又招我了,我先挂,后天再聊。”   “嗯。”   叶昭按了挂断键,看着窗外怔了一会儿。   刚才没听错的话,夏之铭是说了“聂”吧……   姓聂的……   能让夏之铭在他面前特意提起的还会有谁呢。   叶昭把手机朝沙发上一丢,仰头靠上沙发背闭眼沉默了很久,然后冷笑了一声。      第3章      不用工作的清闲日子对叶昭来说实在难得,他在书柜上那一排买了却忙得没时间看的书里随便挑了一本,回到客厅沙发上打算就这样打发一下午的时间。   车被罗小晨开走了,他走前还被叶昭逼着带了防护口罩,叮嘱他下午顺便带点食材回来。   罗小晨在平日生活上属于三无人员,无大脑无技术无常识。要让他在家呆上几天不出门,要么泡面要么饿死。   近两年来的雾天有些古怪,有时候官方专家能准确地预测到,提前在各大电视广播上通知民众,将危害尽量降到最低。而另一些时候,那雾则来得极为诡异,毫无征兆,偏偏这种雾造成的伤亡才是最严重的。   不过不管对于哪种,叶昭的感觉都极为敏锐。   每到雾天,三无人员罗小晨就只能麻溜地滚来抱叶昭大腿以求有口饭吃。   其实叶昭的厨艺不算多好,但是人家贵在一丝不苟,以对待科学实验的态度对待每一种菜肴,虽然速度有点儿慢,但是做出来至少看上去非常漂亮,跟菜谱上的示范图片基本没差,至于口味嘛,反正喂罗小晨这种生物是足够的。   天色将暗的时候,叶昭接到了罗小晨的电话。他一边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一边按了通话键。   刚接通,罗小晨气喘吁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电梯……故障,你……你下楼……呼……来帮忙……呼……拿一下……东西……呼。”   叶昭疑惑:“你干什么了怎么喘成这样?等一下,我现在下去。”   大学时候,罗小晨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洗完澡之后四叉八仰地晾在床上秀他那六块腹肌。工作之后虽然他不常健身腹肌已经连成片了,但是不管怎样,近三十的男人怎么也不至于拎几袋子菜就喘成这样吧?!   从10层一路下来,叶昭终于在三楼的楼梯拐角处看到了累得跟死狗一样的罗小晨,放在地上的两大方便袋食材,以及埋在他背上状似昏迷的……一个男人。   叶昭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坨人形物体,开口道:“不错,我都不知道你还兼职人贩子。”   “不是,我……我刚才,去停车,然……然后在小区门……口看见……他,他倒在那里……”罗小晨估计是一路背着他过来的,气还没喘匀。   那人脸埋在他肩上,看不见长相,身长可能比起罗小晨只高不矮。身上穿得黑色大衣不知道在哪里蹭花了,但看得出料子是上好的。   罗小晨长长喘了一口气,终于稍微缓了点过来:“尼玛长这么大只干什么!累死我了!……哎,叶昭你这什么表情?不是,你没认出来他是谁么?!”   叶昭闻言挑眉:“他脸都没露出来,我应该认识?”   “啊?”罗小晨偏头一看,“靠”了一声,然后伸手把他人脑袋从他肩膀上抬起来。   叶昭看到那张脸便整个人愣在那儿。   没了眼镜的遮挡,他看上去少了些冷硬,而这样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愕又有些恍惚的表情对他而言实在少见。   直到罗小晨“嗷”一嗓子:“我说叶大爷,您赏完了没?我手要断了!”他才回过神来。   只见他恢复一贯淡漠的表情,走过去,微微躬身,修长的手指捏住那人的下巴抬起了一点,用能把人骨头缝儿都冻住的眼神冷冷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   被看的人皱着生得有些凌厉的剑眉,闭着双眼,陷在昏迷之中,一无所觉。   叶昭看了一会儿,然后蓦地笑了。   罗小晨在一旁只觉得被那笑晃得浑身兹兹直冒凉气。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叶昭松开手,朝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手,像是掸开什么脏东西,他冷笑了一声,“今天上午夏之铭刚提到他,他就自己送到面前来了。”   罗小晨一哆嗦:“啊?夏之铭提到他?说了什么啊?”   叶昭笑得云淡风轻:“说他找死啊。”   罗小晨:“……”   叶昭弯腰拎起地上的方便袋,看着罗小晨问:“是你背他上去还是我背?”   罗小晨看了眼叶昭手里的袋子,抖着声音道:“我背,我背!我弄回来的嘛……”   叶昭满意地点点头,拎着袋子步履从容地走了。   留下罗小晨一边泪流满面地往上挪,一边唾骂自己:手贱啊就是手贱啊!尼玛捡谁不好偏偏把聂仁衍捡回来!这下好了吧!戳到叶昭不能说的那个点了吧!说到底谁能告诉他为神马聂仁衍会跟死狗一样倒在小区路牙边还偏偏让他看到啊!这年头捡个男人真的这么容易吗!啊!如此为难的事情为神马不让夏之铭碰到呢!他碰到就不会为难了,绝逼知法犯法直接把聂仁衍抛尸沉江连渣都不剩啊!   夏之铭和罗小晨同样都是叶昭的死党,两人因为叶昭也算认识多年了,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区别——   夏之铭是同叶昭一起长大的,从幼儿园一路同学到高三毕业。在高二那年他发现聂仁衍居然把他最好的兄弟拐带弯了的时候,二话没说跟聂仁衍狠狠干了一架。夏之铭从小就立志要进国家暴力系统,那身手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禽兽如聂仁衍也不能避免地挂了彩,最终双双搞进了医院。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能抑制住自己一见聂仁衍就想在他脸上踹一鞋印子的本能,直到大学才能勉强与他共处一室不滋火星。   而罗小晨是叶昭研究生时期的舍友,他认识叶昭不久之后也认识了聂仁衍,本着他一向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宗旨,跟两人的关系都混得很铁,后来得知他俩是一对的时候,不但没有觉得丝毫的别扭,反而乐见其成。   世界上最让人纠结的问题之一就是一对双方跟你关系都很铁的情侣分手了你该站在哪一边,其抉择难易程度仅次于爸妈离婚你想跟谁。   罗小晨小时候看电视剧时曾经发誓,谁要让他做如此蛋疼的选择他就糊谁一熊脸!但是放到叶昭聂仁衍身上他真的谁也不敢糊……   不过幸运的是当初他不需要做选择,因为叶昭和聂仁衍的分手方式相当猎奇。   他犹记得前一天那两人还好好地呆在一起,第二天聂仁衍就莫名地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时叶昭的反应。   身为朋友,他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一次在叶昭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   罗小晨以龟速挪到第七层的时候,叶昭已经把那两方便袋食材拎回家从十楼折回来了。   看到他伸手拉过聂仁衍的一只胳膊挂到自己脖子上时,终于轻松一些的罗小晨差不点儿泪流满面地给他跪了:“嗷,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真让我一个人把他拖上十楼!”   “哎!不对,你这是要往哪儿啊?”罗小晨调整了一下姿势,刚合力把聂仁衍架起来就觉得叶昭使力的方向不对,他根本不是要往楼梯上走。   叶昭看上去身材修长,生得清俊斯文,平日还常常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似乎有些文弱的样子,但其实包裹在衬衣里的都是薄削匀称的精瘦肌肉,相当有料,撑着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聂仁衍也丝毫不见吃力。   他淡淡地看了罗小晨一眼:“刚才在楼上看见电梯显示正常,已经修好了。”   “……”   罗小晨喷出一口心头血:“尼玛劳资白爬了七层!七层啊!早知道在下面等着了!”   于是,两人架着一只昏迷的禽兽进了电梯。   叶昭按了楼层便蹙眉静静地看着电梯门。   狭小的空间,突然的安静,即便只有十几秒,也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跟人这样近的接触过,每一寸触碰到的地方,皮肤下血液流动的感觉都被无限放大,然后随着心脏的节奏,带动着耳膜一起,突突跳动。   这一切,都让他感觉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聂仁衍的胳膊紧紧地绕着他的脖颈,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聂仁衍的手腕。   只是聂仁衍的眼睛闭得太紧,靠在他耳旁的呼吸声太轻。   而他的心跳太重,面容又太过僵硬。   不然,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就像,这多年的空白,从未曾存在过。      第4章      叶昭的表情变化被罗小晨尽数看在眼里,他想了下开口道:“你这几天睡眠不好,把他弄回去之后,我跟他睡吧。”   “嗯?”被他突然开口惊到的叶昭,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了罗小晨一眼。   罗小晨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话哪里不对!于是赶忙更正:“那个,还是让他睡床吧,我睡客厅就好。”   叶昭:“……你想太多了。”   罗小晨:“……”   叶昭看着电梯在十楼“叮”一声停下,架着聂仁衍边往外走边说:“你睡你的客房,把他丢在书房沙发上就好,死不了。”   “……”   罗小晨帮着把聂仁衍一路拖进书房,叶昭把他往沙发上一丢,又去房间立柜里随便扯了条毛毯扔在他身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罗小晨顿时一边同情聂仁衍的待遇比他差,一边默默感概:这亏的是聂仁衍,换个人这么摆一趟叶昭,别说拖进门睡沙发了,直接在看到的时候就用黑色垃圾袋套巴套巴丢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就从叶昭见到聂仁衍到现在的一系列反映来看,罗小晨觉得自己之前抱着赌一把的想法,没有把聂仁衍拖上车弄回自己公寓而是直接送到叶昭面前这件事做对了!   当年聂仁衍的突然离开在叶昭心里一直是个心结,虽然他除了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从未将情绪表现出来过,但是真正熟悉他的人,能在哪怕一个眼神里看出他的变化。   罗小晨帮聂仁衍把毛毯盖好。   书房里暖气很充足,深棕色木质书桌前的窗户上蒙着一层水汽,在上面能看到朦胧的人影。自从雾天初次降临后的这几年里,他第一次从心底觉得,生活挺美好,真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罗小晨真心希望好兄弟能过得幸福点,叶昭是,聂仁衍也是。   他走出书房,一边反手关上门,一边问叶昭:“他这么晕着也不是事儿,要不要把他带去医院看一下?”   叶昭正站在阳台的窗边,淡淡道:“再说吧,明天不要出门,起雾了。”   “啊?现在?我回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罗小晨走过去,阳台的温度比起屋里面低得多,窗上水汽很淡,能够透过玻璃看见外面。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青灰色的背景下,蛛网般的乳白色粘稠物体飘散在空中,有的连成片,有些则呈缠绕的丝线状,它们漫无方向地飘落下来,被风吹挂在树枝上,附着在墙壁上,或是缠在汽车雨刷上。   路上不多的几个行人大概是刚发觉有东西落在身上,看了一眼之后就开始尖叫着躲避,有些人边跑边将随身带着的口罩掏出来戴上,用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就是这种触感极为恶心的东西,刚开始以丝状片状像雪一样飘落,过不了几分钟就会变成漫天的乳白色浓雾。   皮肤一旦接触这种东西,如果没能尽快找到水源混合政府研制出的药剂冲洗干净,就会开始有不同程度的溃烂,除非立刻挖除溃烂的地方,否则只需要一夜的时间,整个人就会被侵蚀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滩血水。   这种雾比起另一种,虽然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是造成的伤亡人数极大,偏偏又是政府有关机构无法预测的,他们每次都只能在毒雾出现后,采取紧急措施尽可能减少伤亡程度。   叶昭皱着眉“啧”了一声,走回客厅打开电视。   “哎——”罗小晨也叹了口气摇头拉上阳台的拉门,回到客厅窝坐在沙发里。   电视上各大频道均打出紧急通知,并承诺,政府将会在最快的时间内采用高空喷洒最新药剂的形式尽最大可能驱散毒雾。   “你通知过其他人没?”叶昭看着电视突然开口问道。   “嗨!别提了!”罗小晨摆了摆手,一脸无奈的样子,“我一大早就在微博论坛好几个混迹的地方都发了今明两天可能有雾的通知。转发量相当可观啊!但是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吧,就统统都被强制删除了,说我散布假消息引起恐慌!严重的会触及故意散布虚假恐怖消息罪!然后我就没法登陆了。尼玛我真想抽那些人两耳刮子!”   他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和玻璃水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想了想又抱怨道:“我这都换了多少个号了,靠!要是不封我的号多好,至少能知道我发布的几次消息都是真的!不过那些人也是,智商都被狗啃光了!查IP这种事他们不会么!”   “网上没事乱发消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太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叶昭道:“通知了就行,那些看到的人多少会注意一点的,我也跟之铭说过,他那边应该也会想办法尽量多通知一些人。”   “哎,夏之铭估计也挺无奈的,他那样的身份工作更不能乱说话。”   “嗯。”   叶昭倚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侧头看了眼书房。   罗小晨见了踌躇着开口:“叶昭,说心里话,我一直觉得,当初聂仁衍突然离开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这里面指不定有什么误会!你想啊,就他那副不论男女统统当成假想情敌,生怕来个谁把你拐带走,恨不得把你叠巴叠巴揣兜里走哪儿带哪儿的性子,怎么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那么跑了。”   “嗯。”叶昭淡淡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像是强调一般,他又说了句:“我知道。”   “诶?”罗小晨睁大眼睛,“你知道?那你怎么看上去好像心情很烦躁的样子”   叶昭没答话。   过了很久,他抬起右手轻敲了两下额头,“这里能理解。”又敲了敲左胸口,“这里不行。”   他的语气一直很淡,淡得就像是没带任何情绪地谈论“今天冷不冷”之类的话题一样。但是罗小晨知道,这样直白地说出心里的感受,对内敛如叶昭来说,真的很难得。   话音落下,两人都安静下来。   确实,如果可以全凭理性来控制,感情就不能称之为感情了。   几年的空白和隔阂,可以让熟悉变成陌生,让自在变成尴尬,让东拉西扯也能聊一整天变成寒暄都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切,并不是靠一句简单的“误会”,就能回到原点的。   许久之后,罗小晨迟疑着开口:“那——”   谁知刚说了一个字,便被被叶昭摆手打断。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淡漠中透着骨子里带有的清傲,用一贯低沉平静的嗓音说道:“所以,等他醒了,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到我满意为止。”   “……”   看着叶昭起身拎起餐厅桌上的食材往厨房走去,罗小晨瞥了眼书房,不知为何顿时有种替聂仁衍默哀的冲动。   让抖S叶大人满意——   兄弟你好自为之!   每逢清明大年夜,我会记得给你烧一沓黄纸。      第5章      当夜8时32分,J省公安厅二楼特别刑事小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夏之铭眉头紧锁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转椅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木质桌面,眼睛望着细细袅起的烟雾出神。在一旁的小型会议桌上或坐或倚地聚了数十人,他们全副武装地穿着统一的黑色防护服,大多都嘴里叼着烟神色凝重的样子。   一个盘腿坐在椅子上,生得一张娃娃脸的短发男子从撅着的上嘴唇和鼻子中间把夹着香烟拿下来,开口道:“头儿,今晚把咱们招这儿来,不会就这么抽烟耗一晚上吧?”   “啧!”夏之铭停下敲击的手指,有些不耐地开口,“你小子急什么?!”   娃娃脸瞪着眼睛探身向前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这都几点了啊!以往那几次紧急行动,先发队撑死了能坚持俩小时不错了!再说了头儿你不急么?你不急敲什么桌子。”   不耐烦的时候敲桌子,是夏之铭无意识的一个习惯,被这帮兔崽子摸得透透的。夏之铭一瞪眼,娃娃脸朝后缩了缩脖子。   “说起来是有点不对劲啊头儿……”旁边一个人把烟摁灭,丢进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里,点头附和,“按理说该换班了啊。”   不少人应声表示同意。   娃娃脸来劲儿了,使劲又往前凑了点:“头儿,我跟你说,我今天右眼皮跳一天了——啊!”话没说完差点一个不平衡朝前栽过去。   他身后倚桌站着的高个儿男人木着一张脸迅速伸手提溜住娃娃脸的衣领,把他朝后一拽,才使他得以避免脸冲地磕掉门牙。   娃娃脸冲身后杵着的木头讪讪一笑,被木头在脑门儿上削了一下。   其实娃娃脸说的很对,夏之铭刚才出神也是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以往那几次特殊的毒雾一来,政府就会立刻采取紧急措施——   一边派出空中紧急部队在高空朝下喷洒按比例同水混合好的药剂,这些药剂在空中与雾接触,将其包裹住,然后变成相对无害的雨落下来;一边出动陆上的各个部队公安系统及医务小组出来疏散在外的人群,并对受伤的人采取紧急救援。   这些人员身穿的防护服虽然经过试验,但对抗毒雾的实际效果还并不能完全确定,所以这种紧急行动一般采取轮换制,以防止防护服长时间接触毒雾受到侵蚀而无法起到保护作用。   以前一般一个半小时最多两个小时就要重新换一批人员,但今天这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实在是太久了点儿。   夏之铭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剩下的一截在手旁的烟灰缸里摁灭,抬手伸向电脑旁的电话。   就在他指尖刚要碰到的时候,电话铃猝然而起,惊得所有人立刻起身丢掉烟戴上有防护面罩的帽子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夏之铭没等它响第二声边捞起听筒:“喂!该我们了?”   “别……嗬”那边的人声音嘶哑,说话似乎十分费力,简直近乎气声,“别出来……嗬!……千万……”   “喂?!”夏之铭腾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别出来……出问题了,那些药剂……我们以为,那些药剂能跟以前一样,把雾化掉,咳咳……一开始雾很快就没了,大家原本很……很开心,认为新药剂效果……很好……决定延时,咳,多救些人,结果,突然起了更大的雾,完全……没用……连直升机都……毁掉了……咳咳咳,咳咳”那人说完便像是力气用尽,急促喘了两下,气若游丝,“别出来……死了……都……死了——”   话音未落,便再无气息。   “头儿!”众人看了夏之铭的表情便知事情不对,七嘴八舌问道,“怎么了?!”“出状况了?”“那边说什么?”   夏之铭一句没答闪身冲了出去,穿过长廊,一路大步跨下楼梯,经过一楼大厅,却在通往外面的玻璃门前急刹住脚步。   在他身后七七八八的脚步声跟着下了楼,被留在公安厅里的各个后发小队听到动静都跟着聚了过来,乌泱泱能有上百号人。   他们纷纷围过来迭声询问情况,却在透过玻璃看到大门外景象的那一瞬间,全部噤声。   白色,漫天的白色   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雾还是雾……   浓重到几乎完全没有能见度的乳白色大雾,以一种似乎要吞噬掉所有东西的势态将世界包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漫无边际,而且挣脱不开的茧。   “滋——”   有细小轻微的声音打破死一般的寂静。夏之铭一僵,侧耳听了一会儿,他站在人群的最前端,听得最为清楚。   顺着声音,夏之铭朝前走了两步,贴近玻璃门的一侧蹲下来,盯着出声的地方看了几秒。   只见玻璃与墙壁连接的地方,边缘正泛着极为细小的泡沫,间或发出“滋啦”的声音,腾起一点淡淡的烟,就像是油滴进滚开的水里一般。   夏之铭看明白后,瞬间瞪大眼睛朝后踉跄了一下。   “回去!”夏之铭腾地跳起来转身挥动手臂哄散后面的人群,“赶紧回去,队长呢?!各个分队队长呢!都领回办公室呆着!这雾他妈的邪门到能融玻璃!操!”   夏之铭三两步跨上三楼,直冲一间办公室,连门都没敲就撞了进去:“出事了!”   一个看上去约莫近四十多岁却很有气质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看着夏之铭:“我以为你们刚才那动静想闹暴动。在我没接到通知前,你们用什么做借口也别想往外冲,你这是第几次玩这个把戏——”   话没说完就被夏之铭打断,他两手拍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急冲冲道:“这次真出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接到通知,但是刚才有个电话拨到了我那里,或许想打给你却错拨了,总之这次情况紧急!”   夏之铭几句话说了下电话的内容以及刚才在楼下看到的景象,他说得很急,声音很大,说完后粗着呼吸看着那个男人。   那人却神色冷静地一摊手:“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你!”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夏之铭的肩:“我只是在说事实,我没接到新行动的通知,说明连上头都没想好对策,我们只有等。不是只有你在着急,但是再急有什么办法,难道接着出去送死?”   夏之铭实在忍不住一把扯过那人的衣领,咬着牙说:“本来不会这样的!我跟你说过会有雾!我从前就跟你说过,你说要通过程序上报!结果呢?嗯?如果先前相信我说的下紧急通知,就不会是这种结果!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外面送死!”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把夏之铭的攥着领口的手掰开,理了理衣领:“有些事,不是凭你想的这么简单,也不是凭我能控制的。”      第6章      夏之铭在公安厅跟顶头上司叫板的时候,叶昭和罗小晨坐在餐桌旁,正和全国大多数人一样,看着新闻频道对这次紧急事件的追踪报道。   电视屏幕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始终保持职业表情的新闻女主播正在同跟进前线的记者通话。因为雾天的影响,媒体无法进行视频追踪采访,只能语音连线。   连线那头记者正说着现在救援的进展,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喘,似乎跟着紧急救援小组跑了不少地方,但语调一直很平静:“……通过高空喷洒药剂,政府从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势态的发展。应对这次毒雾,政府使用了由专门小组最新研制的药剂,比以往几次起效更快。仅过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毒雾就消散得差不多了。现在我所在的位置是H市中心K区一个作为临时急救所的商场一楼,由于K区属于繁华地段,受伤人员相对较多,政府从附近医院组织了数十组救援小队,对受伤人员进行紧急救治,救治结果我会进一步追踪……”   罗小晨一边扒着饭菜一边看着电视,听见记者这样说,咽下一口饭道:“哟,这次效率很高嘛!那个什么专门小组怎么突然开挂了,我记得上一次起这种雾还是去年吧?花了得有一天多才把雾给消了,我那时候还一度怀疑是那雾自己散了”说着眯眼探头朝厨房窗户看了一眼,“雨下得不小,不过真没什么雾了。”   “嗯,希望这次没有人死。”叶昭皱着眉夹了一筷子芦笋,表情中隐隐透出嫌弃的样子。他吃饭时讲究细嚼慢咽,讲究食不言,讲究碗匙不能相碰出声,总之规矩多得要命,不过只针对他自己。罗小晨一直吐槽他乐于自我折磨。这次能在吃的时候答话实属难得,罗小晨立马得寸进尺:“我说,你自己炒的菜还这么挑,吃别的怎么办?我跟你认识这么久,就只有聂仁衍做的东西没见你挑过。”   叶昭顿了一下,只看了罗小晨一眼,他就不争气地缩回去乖乖扒饭不开口了。   其实罗小晨刚认识叶昭那会儿,他完全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标准贵公子。   那时候,他在宿舍只住了一年左右便搬了出去,跟聂仁衍租住在校外附近居民区的公寓里,一日三餐都是聂仁衍负责。他偶尔兴致来了想琢磨点吃的,就会把聂仁衍赶出厨房,一个人在里面嘴角带着点笑意,一弄就是一下午,但是端上桌的成品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堪称黑暗料理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罗小晨去蹭饭的时候曾经领教过一次,坐在桌边对着那几个菜看了半天愣是没敢伸筷子,他那时候就纳闷叶昭这样看上去斯斯文文清清爽爽的人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菜,当然,他更纳闷聂仁衍口味得奇葩到什么程度才能吃得狼吞虎咽据说还比平时多添一碗饭。   直到后来,聂仁衍走了,叶昭开始自己做饭,居然只试了两三次就可以把菜式做得像模像样,至少,光从模样上来说,越来越接近教科书级水平,罗小晨才恍然——他以前那就是被聂仁衍惯的。   外面雨势逐渐停了,只有偶尔几滴顶层屋檐上的水珠掉落下来,打在花架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罗小晨又探头朝厨房那边看了眼,窗外不再雾蒙蒙的,电视上连线记者平静的声调里隐隐透出欣慰,依旧在实时报道着救援进展,一切看上去似乎很好。   叶昭咽下最后一口饭,刚要伸手去抽一张洁面纸巾,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罗小晨看他面色陡然变得极为严肃,有些疑惑地问。   叶昭“啧”了一声,“有点不对劲。”他起身离开餐桌,大步穿过客厅朝阳台走去。   “啊?”罗小晨一听,立马丢了碗筷跟过去。   叶昭的直觉总是准到变态,这么多年来罗小晨因此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恨不能跪地一拜冲他喊声“叶大仙”,当然,这种称呼只敢脑子里想想,真喊出来是要挨揍的。   “哗啦”一声拉开阳台拉门,叶昭走到窗边,朝下俯视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眼天。罗小晨一头雾水,跟着他上看看下看看。   一开始还没发现问题,结果没几秒,他再一抬头,就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原本恢复清明的夜空几乎只是眨眼间便聚起了比原先浓重百倍的乳白色雾气,以迅雷之势笼了下来,速度之快,就像是涨潮时的浪头,滚滚扑来。   罗小晨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楼下,更是骇得朝后退了一步,地上也凭空蒸腾起浓雾,瞬间就没过了十层的窗台。   上下夹击,眼前只余一片茫茫之白,淹没了所有,再无其他。   电视里正说着话的记者突然惊叫了一声:“不好,雾又起来了,这次——”话未说完便变成了沙沙的杂音,几秒之后戛然而止,没了声息。   女主播显然没想到会突然出变故,一向平和的面容也显出一丝惊讶,然后迅速恢复正常,对着镜头说道“前线的信号似乎受到干扰,出现了中断。好,我们继续请特邀评论员,气象环境专家陈教授来谈谈这次的毒雾,等信号恢复的时候,我们会重新与前线记者连线关注救援进展。”   “卧槽,这哪里是雾啊,我活了快三十年都不知道雾是这么起来的!”罗小晨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的一片浓白,然后突然皱眉咧了咧嘴,“我怎么觉得这雾看着这么恶心……”   叶昭凝神看了会儿,迟疑着开口:“我觉得,这东西——好像是活的。”   “啥?!”罗小晨惊了一跳,“你别吓我!什么叫活的?!这特么究竟是啥玩意儿啊?”   “不知道。”叶昭摇了摇头,然后伸出食指在玻璃窗边划了一下,同拇指搓了搓,皱眉拽着罗小晨离开了阳台,“离窗户远点!”   “怎么了?!”罗小晨心说这一惊一乍的,您就别卖关子了,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叶昭张了张口刚要回答,就听电视里女主播开口打断专家:“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陈教授。现在插播一条政府紧急通知,这次的雾比起以往更具有危险性,带有一定腐蚀性,请民众务必远离门窗,尽量呆在客厅、餐厅等地方。不过请大家放心,政府正在积极筹措更为积极有力的应对策略,一定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驱散毒雾。”      第7章      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多少都会有些慌——雾散不掉怎么办?政府遏止不住怎么办?玻璃被融开雾涌进来怎么办?   罗小晨算是心理承压能力比较强悍的,听着电视里的话也有点儿蒙。不过这栋楼隔音太好,几乎完全听不到别家的声音,新闻里主播的声音又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久了让人形成一种“其实也没什么”的错觉。   而当叶昭用他一贯清淡的语气说道:“阳台玻璃只有一层但是拉门已经关好了,其他房间窗户都是双层的,暂时不会有问题。你要洗澡的话就现在去吧,我用我房间里那个。当然你如果要继续站在这里发痴我也没意见。”   “……”罗小晨瞬间就蛋定了,心里暗想:果然这种时候就应该跟非正常人在一起。   他收拾了几件衣物就笈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没过一会儿就响起了哗哗水声。   叶昭转了一圈,检查了几扇窗户,关上了厨房的门,把两个房间的窗帘拉上,然后踱到书房。他转动把手推开门,里面没有开灯,一片黑暗,能隐约看到足够宽大的沙发上聂仁衍的身影,能听到他的呼吸,虽然轻微却平和绵长。叶昭走进去轻轻拉好窗帘,然后退出来关上了门。   叶昭回房间洗完澡便躺在床上,阖眼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还真是混乱的一天啊。   他总觉得这雾长不了,但是又有一种安不下心的感觉。   或许,现在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吧……   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以后……   “咚咚——咚——”有鼓声从不知哪里传来,绵长而沉闷,像是蒙着的兽皮已变得破旧,落了太多的灰尘,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响起。   “呜呜——呜——”有吹角低低地和着,伴着鼓响的节奏,两声短,一声长。   鼓声渐渐变得震颤耳膜,角声也越来越嘹亮,就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开始有整齐的脚步“刷——刷——”响起,有细碎的银铃声,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目之所及俱是身着赤色麻衣的人,带着画得狰狞的面具,列着长长的队伍,随着鼓角的声音,走几步,便齐齐挥动手里的麻鞭,“啪——”地发出一声脆响。   有人在低声吟唱,话语模糊,腔调怪异:“……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   他转过脸来,面具上两双金色的眼睛诡异得让人胆颤,咧开的嘴角里,有低沉的声音依旧吟唱不止,“……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後者为粮……”   ……   罗小晨即便有叶昭壮胆,也没能安然闭眼,他把窗帘拉了开来,瞪着两眼盯着外面的一片茫白整整一夜。   不过这场来得突然的雾去得也突然。大约凌晨五点多的时候,罗小晨实在熬不住倚在床头小鸡啄米似的打了几分钟的盹儿,再一睁眼,外面已经变成了天未亮时的一片青黑,乳白色浓到似乎要溢进来的雾已经不知何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一咕噜爬起来扑到窗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确认浓雾真的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   “啧,这一晚过得真煎熬啊!”罗小晨摇头感叹一句,语调里却透着松了口气的欢欣,“呵——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他缩进被窝里,叹了口气,闭上满是血丝的眼睛,没过几分钟便沉沉睡去。   待他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而且是个能看见太阳的难得的大晴天。窗帘一直没有拉上,久违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形成斑驳的光影,让人贪恋得不想从被窝里起来。   罗小晨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打算出去洗漱,路过隔壁主昭室发现门开着,叶昭穿着棉质居家服坐在床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唔,你醒啦?昨晚睡好没?”罗小晨在门板上敲了两下走进去,“噢,不对,您老人家如此强韧的神经肯定不会有什么影响……卧槽!”   他走进去看清叶昭手里拿着的东西,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这是要干神马?!”   “嗯?”叶昭抬头看他,手里一柄精致的匕首,匕刃闪亮得简直能豁开铝钛合金狗眼。   罗小晨一缩脖子:“那什么,我最近没招惹你对吧……难不成是聂仁衍?!哎呦喂!你别想不开啊!我跟你说捅死了找不到第二个的!”   叶昭:“……”   他从一旁拿过雕着繁杂花纹的刀鞘,一边把匕首插进去,一边道:“想太多也是种病,你要不要去找你同事看看?”   罗小晨:“……”   叶昭捏着匕首的柄晃了晃,开口道:“昨晚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起来就把这东西翻出来了。”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来也挺奇怪的,看看这个心能安点。”   “啊?你这什么时候买的?开刃没?”罗小晨从他手里接过匕首,抽出来拇指刮了刮,“我靠,这算管制刀具啊!”   “不是买的,我好好的买匕首干什么。这东西年代挺久的了,我小时候在一个旧箱子里翻到的,大概那时候觉得挺喜欢的,就一直收着了,不过后来没怎么拿出来过。”叶昭说完起身,“你洗漱一下,我去煎鸡蛋。你今天去咨询所么?”   “果然是老东西啊,这花纹很奇怪,但是非常漂亮!”罗小晨翻来覆去地研究那鞘上的花纹,头也不抬地答道:“我请了一天的假,今天没事。”   “嗯,正好。”叶昭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道,“下午帮我一起把聂仁衍弄去医院看看。”   “啊?”罗小晨一听这话,把匕首放回叶昭床头,便奔了出去,“送他去医院?好啊!哎,不过今天医院估计得忙死,这一晚上下来,不知道多少人出事儿。”   “嗯。”叶昭应了一句,经过客厅的时候顺手把电视打开了,里面正在直播政府临时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罗小晨去卫生间挤了牙膏叼着牙刷便出来看看情况。   发言人西装革履站在台前,一脸肃容,话语郑重:“……在各方专家及紧急救援小组的努力下,尽管这次毒雾来势汹汹,我们依旧控制住了势态发展,在今日凌晨五点左右,陆续清除了各大地区的毒雾,我们向民众保证,政府一定竭尽全力,让大家能拥有安定祥和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啊~忘记说了“……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後者为粮……”这两句出自《后汉书·礼仪志》( ̄▽ ̄")      第8章      上午,罗小晨和叶昭下楼去买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昨天那雾的破坏力究竟有多严重。居民区公寓楼的墙面被腐得色彩深浅不一,各家的窗玻璃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光滑平整,像是被刮花了似的,痕迹斑斑。物管的电话快被打爆了,于是发出通知,即日便会全面修整。   楼下花坛里的树木草坪一片狼藉,停在楼下的车子也不能看了,统统都得重新喷漆。   罗小晨拍拍胸口庆幸地说:“幸好我昨天把你的车子停进车库了。”   叶昭提醒他:“你的呢?”   罗小晨愣了一秒,瞬间羊癫。   “卧槽!我好几天没开,直接丢楼下了!”他想想简直心痛得要跳脚:“尼玛劳资刚买一年的爱车啊!不行,我今晚得回去,明天开车去整个容。”   叶昭挑眉从眼镜一侧看他:“要么你还想在我这儿蹭几天?”   “……”   在居民区还没觉得怎么样,一进超市,人头耸动,似乎很多人受了昨天的刺激,越发觉得指不定哪天就末日了,都在疯狂扫货。   他们成箱的往购物车里搬矿泉水、方便面、罐头……一副万一哪天又来场雾,不能出门,就指着这些过日子的样子。   这种架势这几年总能时不时碰到几次,抢过盐、抢过水、抢过药……在越来越不安的大环境下,人们犹如惊弓之鸟,一旦碰到反常现象,就开始松鼠过冬般囤积物品。   叶昭推着车,把要买的东西朝里面丢,时不时问一句罗小晨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偶尔顺手帮一些大妈拿一下高处的东西,即便是在拥挤的人群中,也显得淡定自如。   不过店员以及大妈之间聊的话语还是一句一句进了他的耳朵。   “哎呦你听说昨天前面那条路上死了不少人没?其中有对小情侣好像就住我们这栋楼,我出门前,正好见人爹妈哭着过来收拾东西,看着忒难受了。”   “诶?不是说只是伤了不少人,几个严重的都抢救过来了么?”   “你这都搁哪儿听到的啊?”   “我一侄女儿在北街那医院当护士,她告诉我的啊。我昨天看出那么大事儿,打电话问问她怎么样的,她说忙得转不过来了,等今天再给我电话。这不,今早给我打电话聊了几句。”   “可我们那楼,人爹妈总不能瞎哭的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不是一个医院吧。”   “离这最近的就那医院啊……”   ……   “今早新闻看了没?最后放的那个确认死亡的名单。”   “嗯,看了啊。要我说这年头,最倒霉的还是当兵的,你说这种送命的事儿,谁乐意往上凑啊,还不都是从部队拉人出来,哦对,还有医院里的。”   “对啊,我今天看着也觉得那些孩子挺可怜的,但是吧,我总觉得那名单人数是不是少了?怎么看全国死的也不止这么两页人吧。”   “那你还想几页啊?!”   “不是,什么我想几页,我就觉得,是不是少报了啊……”   “啧,不知道,哎……反正,政府能控制住那雾就不错了。”   ……   叶昭听得皱眉,想起出门前给夏之铭打的那个电话。   一般出这种事的时候,夏之铭的私用手机都是关着机的,叶昭总是第二天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他的安全。   以前他都会聊一些相关的东西,但今天早上,他却说得极为含糊。   反正叶昭的目的只是确认他没事,得知他这次并没直接参与救援,便没再多问。但是现在想起来,似乎……   见他有些出神,罗小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缺什么吗?不缺就结账去吧。”   “嗯?”叶昭愣了一下,收回思绪,点头推着车朝收银处走去。   叶昭直到进家门的那一瞬间,思维还都停留在关于夏之铭这次语焉不详的事情上,但是当他把东西放到餐桌上,转身回客厅打算倒杯水喝的时候,突然听到拧动门把的声音。   他一开始以为是罗小晨,回身却看到他正站在门口鞋柜旁低头换拖鞋,大门早已经关了。   叶昭顿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他转身面向书房,动作有些僵硬。   就见紧闭了一夜的书房门从里面打开了,聂仁衍垂眼站在门口,一手撑着门框,一手在脸上捋了两把,面容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叶昭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   他的手心蒸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胸口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丝丝地泛着空荡荡的凉意。   面对晕着的聂仁衍,他能镇定得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但是当这个人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他便失了言语。   似乎这几年平静外表下抑制住的所有感觉,在重新见到聂仁衍的这一刻,才真正开始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这个人的离开之于他,究竟有多难以承受。   聂仁衍好像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皱着眉,看上去面色有些烦躁。   他揉了揉眉心,终于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面朝他的叶昭。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接着不敢置信般睁大眼睛,猛地站直身体:“叶、叶昭?!”他的嗓音有些黯哑,像是因为疲惫,又像是因为带了太多的情绪。   叶昭依旧僵直地站着,两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面无表情,双眼隐在眼镜之后,被窗外的反光掩住了情绪。   “叶昭……”聂仁衍踉跄两步走过来,又喊了一声,他的脸颊比起以前瘦削了不少,看上去更为冷厉,却因为倏然变红的双眼,变得满是柔情。   他走到叶昭面前,微微低头,像是对待珍宝一样,伸出手将叶昭整个儿揽进怀里,然后越收越紧:“我,我很想你……”   他埋在叶昭颈间,一动不动,声音里带了哽咽:“叶昭……我很想你。”   叶昭在他拥上来的一瞬间,眼睛也有些发热,在感受到颈间的湿意时,几乎就要伸手回抱他了。   但是他伸出的手最终抵在了聂仁衍的胸口。   他一把推开了聂仁衍,然后冲着他的肚子就是狠狠的一拳,打得聂仁衍踉跄着歪了一下,被茶几脚绊住,整个儿倒在沙发上。   叶昭大步过去,俯身紧紧攥住聂仁衍的衣领,咬紧了牙,哑着声音道:“你有种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既然当年一声不吭,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滚得彻底一点!你现在算什么?!嗯?你别跟我说是碰巧看到了夏之铭,又碰巧倒在这个地方!你以为喊句名字,说句我想你,我就能当这几年不存在?!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聂仁衍看他皱着眉毛,双眼通红,到最后声音已经哑到说不下去了。   他任叶昭揪着衣领,伸出拇指在他眼角摩挲了两下,张了张口,最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眼神一如往昔,浓郁到无法忽视的感情,让叶昭皱眉丢开了他的衣领,直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叶昭喘了两口气,平息了一下,然后沉声道:“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滚。”      第9章      “你,你先喝口水。”聂仁衍看叶昭似乎平静下来了,赶忙坐起来,拿过一旁茶几上的杯子和水壶,倒了杯水塞进叶昭手里,然后冲门口装了很久门柱子的罗小晨招了下,“哥们儿,过来坐吧。”   叶昭这才想起被忽略已久的罗小晨,刚想说点什么,却猛然想到刚才自己那一系列近乎失控的狼狈反应都被全程观摩了,顿时心情复杂,干脆继续保持沉默。   罗小晨缩了缩脖子“呵呵呵呵”了一阵,踌躇着开口道:“我看我要不还是先回去吧,那啥——”   “回去干嘛?!”聂仁衍打断罗小晨的话,经过叶昭一系列发泄,他终于恢复平常的非穷摇状态,背着叶昭,冲门口的罗小晨一个劲儿地使眼色“你回去我怎么办兄弟我还等着你关键时刻救场呢你他妈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啊”。   尽管罗小晨没能完全领悟聂仁衍那类似生理性抽筋的眼神,他终究还是厚脸皮地说:“那——那既然你留了,咳,我就再坐会儿,呵呵呵呵呵。”   叶昭喝了几口水,听到这话,终于开口道:“你走什么,过会儿说不定就是他走。”   聂仁衍:“……”   罗小晨发现,他今天除了“呵呵呵呵”,真的不知道该答神马。   叶昭又冲聂仁衍道:“说吧,别拖时间。”   聂仁衍垂眼想了会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痛地开口:“当初突然离开,并不是我的本意……”   罗小晨挑了个远离他俩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而是因为,我精神不太正常。”   “噗——”罗小晨一口水喷了个彻底。   叶昭端着茶杯,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看了聂仁衍几秒,然后对罗小晨道:“帮我把他叉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他。”   罗小晨:“咳咳咳!”   “不是!我说真的啊!”聂仁衍急忙拽住叶昭的手臂,“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乱说,是吧!”   “哦,不一定哦。”罗小晨抽了张纸巾默默擦着被他污染的茶几,慢吞吞道,“你这种人为了不被叶昭打出去,什么都事都做得出来的……”   尼玛你究竟是来帮老子的,还是来给老子使绊子的!   聂仁衍瞪了他一眼,继续扒着叶昭,一脸忠犬相:“媳妇儿你听我说——”   “等会儿。”叶昭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起身进了主卧,过了一会儿,重新做回沙发上,手里多了把能闪瞎聂仁衍狗眼的匕首,“你接着说。”   聂仁衍:“……”我了个大槽,这是要谋杀亲夫的前奏啊!   罗小晨:“……”尼玛他果然还是要捅聂仁衍的!   “媳,叶昭!你,你冷静点!”聂仁衍声音都抖了,“我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我要说半句谎话,下半辈子都不举!”   罗小晨目瞪口呆,尼玛这也太狠了!   叶昭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纹,额间隐隐有青筋跳动。   聂仁衍直接拿过叶昭放回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又瞄了两眼那柄匕首,终于开口道:“那时候,就是你去学校那个什么名家讲坛活动,晚上被拽去参加聚会,然后打电话给我说太晚了,你就睡在宿舍不回来了。我以为你还在因为那天早上的事情跟我闹别扭,我想想觉得挺郁闷,就喝了点酒,结果一不小心喝过了,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   他边说边看叶昭:“你还记得在那天之前,有段时间,我状态不太好,总是睡觉说梦话,还时不时发烧么?”   叶昭也在回想,听了他的问话,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聂仁衍看到叶昭有回应,似乎开心了点,接着道:“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那时候我感觉不太对劲,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就像是,好像很难集中住精神,一旦思维松懈,就会被别的什么控制住思想的感觉。”他皱着眉,描述得很抽象,“然后,我发现我身体越来越容易疲劳,精神越来越迷糊,每天夜里睡着了,就会陷入非常深的梦里出不来,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或许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或者醒过来的也不是我自己了。”   叶昭皱着眉,沉默地听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我脾气变得特别暴躁,有时候甚至会有些很……很不正常的念头冒出来,所以那阵子,经常会跟你起争执,虽然很快就能和好,但是我心里的暴躁却越来越难以控制。总之,就是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然后,就在那天我喝多了睡过去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我真的以为我醒不过来了……不过当然,我最后还是醒了,但是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家里了。”   “……”罗小晨看聂仁衍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开口问道:“那你在哪儿?”   “精神病院。”   “……”   “被捆在床上。”   “……”   聂仁衍深吸了口气,像是非常不能忍受地说道:“居然还被捆着!老子最恨这种不人道的手段,我至今都想找个机会去投诉那家医院。”   “……”   他大概想想觉得自己真是憋屈,冲罗小晨道:“你碰见过这种事儿么?!尼玛就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就成神经病了,现在还得千方百计地跟人解释你真的曾经是个神经病。”   罗小晨一副被雷劈了表情:“正常人都碰不上这么高难度的事儿。”   “是吧!”聂仁衍立马换了副狗腿的嘴脸,对叶昭道:“你看,媳妇儿我为了你这么操蛋的事儿都干了,你就原谅我吧!”   “……”叶昭深吸一口气,淡淡问道:“你说完了?”   聂仁衍狠狠点头。   叶昭点点头:“我有个地方不是很清楚。”   聂仁衍忙不迭道:“你问!”   “你醒过来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啊。”   叶昭面无表情:“那请问你这两年干什么去了?既然已经清醒了两年,你人在哪里?!”   “……”   聂仁衍“这个”“那个”支吾了半晌,也没挤出一个字。最终两眼一翻,咚的一声就晕了,还好死不死整个压在叶昭身上。   罗小晨惊傻了:“卧槽,你这是要演韩剧啊!”   他这回是下决心耍定了无赖,压着叶昭死沉死沉的,怎么推也推不开。叶昭气极之下直接用匕首贴着聂仁衍的大腿根部,寒声道:“你起不起来!”   聂仁衍一僵,最后用脑袋蹭了蹭叶昭的脖子:“媳妇儿我饿了,我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晕是正常的啊!”   “……”   聂仁衍继续耍无赖:“哎呦真的不行了,给口吃的吧,再不吃就该真晕了,吃饱了我再接着解释。”   叶昭忍了很久,几乎从牙缝里朝外蹦字:“一颗米都没有,自己滚去做!”      第10章      叶昭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冷言冷语,斯文内敛,很少有表现出积极热情的时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其实有不少小毛病,其中相当严重的一个就是护短。当一个人被他认定为自己人的时候,只要不是涉及原则性的问题或者缺点,他总是相当纵容。任性起来帮亲不帮理、睁眼说瞎话还一派从容淡定的样子,简直让人喉里哽出一口心头老血。   比如,他对于聂仁衍的厨艺。   叶昭对于饮食方面,挑剔得连罗小晨夏之铭都想打他,他连自己亲手做的饭菜都挑,却偏偏不挑聂仁衍做出来的东西。只要是聂仁衍弄出来的,就算再不合口味,他也会乖乖吃下去,很少发表什么评论,双重标准得理直气壮。   不过,聂仁衍在研究叶昭的心理方面,简直磨成了精。尽管叶昭从来没开口表示过嫌弃,他却依然准确地领悟到了叶昭的喜好。跟叶昭在一起的那些年里,他的厨艺以令人吃惊的速度,飞快地进步着,水平直逼大厨级标准,这让当年时常去蹭饭的罗小晨之流相当满意。   所以,当聂仁衍从叶昭身上起来,真的去冰箱翻找了一气食材,大摇大摆进了厨房的时候,罗小晨一方面欣慰自己终于又能吃到聂大厨做的菜了,一方面暗暗吐槽这么几年不见,这家伙脸皮真是越发地厚了。   叶昭嗜辣,家里也总是备着那种极尖的辣椒,但他自己却很少做辣菜,原因在于处理辣椒的过程实在不太舒服。不过聂仁衍却不在乎,他像从前一样,怕油烟辣气呛到叶昭,钻进厨房便把玻璃拉门关紧,在里面忙得不亦乐乎。   罗小晨瞅准了叶昭面冷心软的毛病,在厨房外看两眼,便回沙发旁状似不经心地跟叶昭汇报:“我说你这次买的那小尖椒可够辣的哈,我看他剁辣椒沫子的时候,抹了好几下眼睛。”   “……”叶昭一直背对着厨房的方向,沉默地坐着。听了罗小晨的话,他没有转头去看,但是脸色却不像之前那样僵硬了。   “哎哟,几年没见他做饭,速度还是这么快嘛。”   “……”   “我勒个去,他这是要做酒席啊!”   “……”   罗小晨每蹦跶过来多说一句,叶昭的神色就变得更复杂一点。最终,就在他忍无可忍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厨房拉门开了,聂仁衍探出头来冲罗小晨道:“过来帮忙端盘子。”   罗小晨:“……”尼玛我帮你说了这么多好话,居然还来使唤我!   叶昭瞥了罗小晨抽搐的脸一眼,起身朝厨房走去。   聂仁衍一看叶昭居然过来了,又惊又喜又哆嗦(?):“媳、叶昭,你、你坐着就好!我自己端,自己端……”   叶昭盯着他被辣椒熏得通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进了厨房。   厨房里面,黑色的台面上摆着一盘盘做好的菜,全是叶昭爱吃的,香气浓郁,颜色搭配得还十分讲究,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油烟机在一旁呼呼的转着,却依然有未散的辣气,刺激得叶昭眼睛有点难受,蒸出了一层水汽。   他闭眼缓和了一下,然后端起两个盘子,转身从聂仁衍身边擦过,出了厨房。   等到饭菜全上了桌,三人在桌边坐下的时候。   叶昭皱眉看着菜不说话,神色复杂。   聂仁衍则殷勤地舀了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在叶昭面前:“桂枣山药汤,养胃的,先喝一碗再吃那些辣的,放心,我调过了,尝起来不甜。”   罗小晨身为完全不挑食星人,看着这有菜有汤、荤素搭配、辛辣清淡一应俱全的一桌,简直想对聂仁衍顶礼膜拜——吃货的福音啊这就是!   他再看叶昭的样子,顿时觉得,我勒个去厨艺这玩意儿不愧是杀人放火居家过日子必备之素养!不仅能征服男人的心,还有利于婚姻和谐夫妻和睦,甚至能挽回碎成渣渣的爱情啊!   聂仁衍企图用一桌饭菜给叶昭灌迷魂汤,最好迷得他吃完就忘了聂仁衍还有问题没交代清楚,这种司马昭行径在座三人心里都门儿清。但不得不说,这确实从某种程度上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至少在饭后,聂仁衍厚着脸皮问叶昭“媳妇儿,我能住下来不?”的时候,叶昭只是冷哼一声进了卧室,把他关在了门外。这比把他直接叉出大门的结果简直好太多了!   叶昭倚在房间窗口旁看着外面出神。   他这人看上去似乎什么都不过心,其实是最纠结最极端的那个——要么你编个谎话骗得我完全找不出漏洞,要么你就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一字不落。   偏偏聂仁衍找过来,却连一套能圆起来的谎都没编,这种遮遮掩掩、支支吾吾、明摆着瞒着事情的态度,让他非常介意。   他知道能让聂仁衍这样开不了口的,一定是很棘手的问题,而看他先前的样子,似乎还没能完全解决。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愿意两个人一起承担下来,都是男人,凭什么他叶昭要被一个人排除在外,伴侣就应该同甘共苦不是么?!   门外,聂仁衍看着紧闭的房门舒了口气:“可算留下来了……”   罗小晨斜眼看他:“你有啥说啥都交代清楚不就好了么,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性格。”   聂仁衍摆摆手:“哎——这次的不一样。说实话,其实我之前都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现在来找他……算了,不说了。”   “嘶——”罗小晨抱着手臂看他,“我就搞不懂了,你难不成杀人放火了啊,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   “反正他就算现在一时心软,不问你了,但只要你一天不跟他说清楚,他就一天放不下这个结。”   聂仁衍叹口气:“我知道,估计他缓过劲儿来,明天就能把我直接当空气冷着。”   罗小晨:“这事儿我就帮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哥们儿。”   聂仁衍“嗯”了一声。   “啊,对了!”罗小晨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那病好了没啊?不会哪天发起病来上街裸奔丢光叶昭的脸吧?”   聂仁衍:“……”   “我跟你说,不是我打广告自吹自擂哟,你要是没好透的话,我们咨询所还是相当不错的哟,你来的话打八五折,心动不如行动哟~!”   聂仁衍:“……”尼玛你才是该被叉出去的那个!      第11章      聂仁衍不愧是最了解叶昭的人,知道他喜静不喜闹,最烦动嘴皮子吵架。很久以前叶昭就说过,吵架是最无用的解决方法,争吵的时候双方都处于非理智状态,情绪激动,很难能得出个结论来,除了宣泄怨愤,甚至把战火挑得更旺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从开始时分分秒秒都有新鲜和刺激,到后来热情慢慢冷却成居家过日子的平淡,那期间发生过无数次矛盾。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糙手糙脚的聂仁衍把叶昭给惹了。   其实惹怒叶昭还真不简单,一般来说,他不在意的人怎么蹦跶,他都懒洋洋的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对于在意的朋友,他又纵容得只要不触底线怎样都没关系。也就聂仁衍待遇特殊,既幸福,又悲剧。   因为,声称讨厌吵架的叶大人对付惹到他的聂仁衍,一共就两种方式,简单直接却屡试不爽——   小事采取冷暴力,不吵不闹不说话连表情都不给一个,就那么干晾着,晾个几天聂仁衍就开始抓心挠肺,泼皮无赖,然后举白旗乖乖投降。大事一声不吭,直接开揍,揍得聂仁衍舍不得还手,只能在心里痛悔当初为什么要逼着叶昭跟他去学格斗。   虽然在面对叶昭的时候,聂仁衍大多数情况下都没什么脾气,但其实,他本性绝不如看上去这么好说话。   他失踪前情绪反常的那阵子,就完全克制不住暴躁的感觉,即便对着叶昭也易急易怒,火气压都压不住。   那段时间里,他跟叶昭大打出手过几次。   两个身手都不错的人打起架来相当恐怖,怒气上来了直接照脸踹,把罗小晨他们少数几个知情的朋友吓呆了,手忙脚乱去拉架,结果却总是——打架的人什么严重的伤都没有,拉架的人却惨得不忍直视。后来罗小晨他们就学聪明了,再看到打架撒腿就跑,反正铁定出不了事,谁拉谁傻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男人嘛,总是越打越要好的。   不过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叶昭不仅违反一贯的原则动了嘴皮子,而且揍人和冷暴力双管齐下,一样没落,估计是真气得不轻。   聂仁衍站在叶昭的角度,想了想这几年,觉得自己确实混账了点。可这次的事情,真的不像以往那么简单,几句就可以说清楚,连他自己都难以承受,又怎么能把叶昭拉进这泥潭里。   面对这种境况,他也有点无奈,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至于叶昭……   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和默契,聂仁衍相信,就算他心里有疙瘩也早晚能磨平了,只因为,他的叶昭,天生心软。   不过——   前提是没!人!撬!墙!角!   聂仁衍这担忧来自于嘴欠的罗小晨,他回自己公寓前,幽幽丢下一句话:“您老人家就憋着吧,憋到叶昭被人拐带走了,你解不解释都没啥事儿了。”   一开始,聂仁衍还晃着脚悠然道:“不会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么,敢抢老子的人,缺心眼儿吧!”   罗小晨一脸嫌弃:“你这是哪来的自信哦,住过精神病院是否痊愈还尚未知晓的聂仁衍同志?”   聂仁衍:“……尼玛!”   然后,罗小晨满意地走了,留下聂仁衍一个人被雷劈成渣渣,碎裂在沙发上。   聂仁衍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脑内的“让时间慢慢抚平叶昭心里的疙瘩”之类简直傻逼到无法直视啊!媳妇儿跑了还抚平个屁哟!   他在罗小晨之后成功地霸占了客房的位置(其实想进主卧但是被叶昭拍扁在了门板上),躺在床上,思维如脱肛的野狗奔腾了一整晚,越想越觉得自己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种时候要来个情敌简直天时地利人和一撬一个准啊!   所以,第二天下午,当叶昭接了个电话,说了句“我去接你”,便拎着钥匙打算出门的时候,聂仁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扑过去道:“你要去哪里?!”   可惜,叶昭连个眼神都没丢过去,一手搭着外套,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低头换鞋。他换下了居家的棉质宽松T恤,穿着熨帖合身的烟灰色衬衫,微微躬身的时候,皱褶清晰地勾勒出精瘦的腰线。   曾经住过精神病院的聂仁衍同志,在盯着叶昭腰际数秒,满脑子豆腐渣渣,愈演愈烈后,被害妄想症的严重程度达到了新的巅峰!   试图阻挠叶昭出门无果,企图冲进电梯又差点被电梯门夹到鼻梁,聂仁衍蹭蹭蹭一路飙下十层楼,追着叶昭的背影进了停车场,最终,在叶昭开车锁的时候,抢先坐进了驾驶位。   所谓禽兽的体力是不可估量的。   聂仁衍这么赶下来,却没见他喘得多厉害,只是坐在车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缓过来了。叶昭站在那儿,紧抿着唇看了他半晌,然后狠狠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了进去,依旧没说一句话。   “你看,我也不是不让你出门见人,我这不是怕你开车累着么,我主要是开车送你,然后顺便看看你要见谁。”聂仁衍厚着脸皮发动车子开出停车场,继续锲而不舍,“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儿,不开口也没事,用手比划比划也成,咱俩心有灵犀,你要相信我的实力,不出十秒我肯定能猜出来!”   “……”叶昭看着窗外,在冷战了23个小时11分又7秒之后,终于在此时,忍无可忍地开了口,“火车站!”   聂仁衍一面接着骚扰叶昭“媳妇儿这个路口向左还是向右”一面欢欣得瑟“果然还是被老子逗开了口哈哈哈哈!”一面又暗暗腹诽“尼玛还是个外地过来撬墙角的!”   这种蛋疼的复杂心情伴随着聂仁衍一直持续到了火车站,直到双手插兜的夏之铭出现在面前,终于出现了改变——情敌危机解除,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尼玛比情敌还难对付的媳妇儿死党上!线!了!   只见夏之铭皱眉,摸着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上上下下看了他半晌后,问叶昭:“这人谁啊?”   叶昭面无表情答道:“司机而已,我不认识。”   聂仁衍:“……”      第12章      聂仁衍的节操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在家面对叶昭的时候,总是怎么没下限怎么来,节操通通喂了狗。但是一旦出了门,周围有各路群众的时候,他的节操就又坚挺了起来。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丢脸,就会连带着跟他在一起的叶昭丢脸,而让叶昭丢脸就意味着,他下半辈子的性福都木有了!   于是,大多数情况下,聂仁衍习惯插着兜儿板着脸装衣冠禽兽,而且他穿衣品味一贯不错,每每显得肩宽腿长,身材高大精悍,骗骗过路人绝对一忽悠一个准。   所以,在这种公众场合下,夏之铭和叶昭两个联合挤兑他,他也只是嘴角狠狠抽了抽,继续伪装沉默寡言的好汉子。   不过,夏之铭显然不是那种闲得蛋疼专门过来找聂仁衍不爽的人,他穿着便衣,肩上随意搭着个黑色的挎包,站着的样子有些痞气,他朝叶昭扬了扬下巴:“先吃饭吧,我请你们,两天没好好吃顿饭,我快饿死了。”   叶昭一脸不同意:“这两天空气不干净,外面的东西少吃。回家吃吧,做起来也挺快的。”他说着便带头朝停车场那边走。   夏之铭拉了拉挎包袋子跟上去,顺口问道:“谁做啊?”   叶昭指了指跟他并肩的聂仁衍:“司机。”   聂仁衍:“……”尼玛老子跟出来就是个错误!   夏之铭满意地点了点头,厨艺好且做饭利索,是他唯一承认的聂仁衍的优点。如果是叶昭做饭,估计不等上桌他就得饿晕过去。他的脸色看上去很憔悴,估计不仅没能好好吃饭,连觉都没怎么睡。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脸颊上还上火起了两颗痘。   被挤兑了一路的聂仁衍在上车后终于恢复了嘴欠的本性,看了眼后视镜里夏之铭脸上的痘痘,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哟!这是欲求不满憋的吧!”   夏之铭关上后座车门,随口回道:“谢谢关心,一定没你憋得久。”   聂仁衍:“……”   叶昭:“……”突然有种躺着也中枪的微妙感。   为了防止这俩货打嘴仗,把话题往诡异的地方扯,叶昭咳了一声,系好安全带,问夏之铭:“你今天还要去警局么?”   夏之铭摆摆手:“明天去,我现在看到一些人脑仁儿疼。”   聂仁衍打着方向盘,转出停车场:“啧,谁这么有种惹你脑仁儿疼?”   “那些一脑子豆腐花的人,讲什么都跟你扯些有的没的……其实我看到你脑仁儿也疼。”   夏之铭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拖长了语调,有点漫不经心,但似乎隐隐带着怨气。   “怎么了?”叶昭侧头问道,“案子不顺还是什么?”   聂仁衍也听出点不对来,破天荒没接他的话茬顶回去。   “案子就没顺过。”夏之铭叹口气,从后信封里掏出一叠照片,在手里“啪啪”拍了两下,“ 这次更棘手,看起来比以前什么痕迹都没有的现场多了点脚印,但特么的都是被害人的。本来指望能掌握点凶手的线索,这不仅没头绪,而且看着更邪乎!”   叶昭点头表示理解:“你还要去现场看看么?我在楼上看到那边警戒线都已经撤了,可能就算有什么遗漏的线索,也被雾破坏了。”   “嗯,去的。找不到线索就去随便转转,我现在满脑子混沌一片。”   没有头绪就去现场转转,这是夏之铭一贯的习惯。这个癖好源自于他中学的时候。当年他别的都不错,就怕数学里的几何题,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天生对平面图形不感冒。常规的题目还好,做多了画来画去都那么几条辅助线,但是碰到些不按常理出牌的题目就傻了。那时候教他们数学的是个五十岁的老爷子,慈眉善目整天乐呵呵的,他对夏之铭说:想不出来不急,在稿纸上把原图多画几遍,画啊画啊说不定就灵光一现了。别说,还真挺有用。于是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后来工作。一旦碰到棘手的案子,他就喜欢去现场晃荡,或者把拍的照片洗一份揣兜里,没事就跟倒腾扑克牌似的翻一遍。   叶昭道:“嗯,我陪你去。对了,这次J省就调你一个?”   夏之铭摇了摇头:“我手下还有两个小子,不过他们也两天没合眼了,我上午让他们回去睡一觉,晚点过来。酒店已经订好了,到时候他们直接过去。本来就咱们几个加上旁边S省的几个,临时借调过来。但昨天刚下了通知,全国各省厅都出了人,大概都明天到。”   “怎么突然这么大动作?”   夏之铭“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因为上头觉得毒雾和这案子已经搞得民众对政府信任度急剧下降了,比起彻底解除毒雾威胁来说,破获案子希望更大,上头放话了,不管是人是鬼,反正得逮着点什么给民众一个交代。”   正在开车的聂仁衍听了这话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不过夏之铭和叶昭都没有注意到。   叶昭挑眉:“你是因为这个不爽?”   “当然不是。”夏之铭摆了摆手里的照片,“这话没什么,挺在理。其实我烦的不是案子……”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对叶昭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把毒雾的消息提前报给了我的上司?当然,我只是跟他说了消息,没把你扯进去。”   “你上司?”叶昭想了想道:“就是一路提拔你到现在的位置,姓谢的那个?”   夏之铭点头:“嗯,谢明轩。我跟他说了之后,他大概第二天就向上头提交了报告,结果一直到毒雾发生那天都没有任何批复下来。说是可能上头不能确定消息的可靠性,考虑到万一是假消息会引起民众不必要的恐慌……”   叶昭点头:“在上位的人,考虑的总是要多一些,可以理解。”   “我也知道……可是,可是你知道这次死了多少人么?”夏之铭熬了两宿,眼里的血丝映得他似乎连眼眶都有点红,“报上去的数是缩了好几遍水之后的。实际远远不止,光我们厅就大几十个,还有那些周围医院调过去的医生护士,何况全国呢?偏偏现在为了防止消息扩散引起恐慌,连追悼会都不能正常办。对家属就报暂时失踪或者紧急任务,逃过去的老百姓窝在家里就算听到点风声,也不知道确切的情况……我有时候在想,现在的这种境况,安抚群众不会有问题结果却死伤一片,和一旦有消息就公之于众导致人心惶惶社会混乱,这两种哪个更糟一点?”      第13章      车里的氛围因为夏之铭的话,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叶昭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眼里有着明显的关切。   正如夏之铭说的,大多数民众都不知道确切的情况。   尽管,有不少人对政府公布的名单及死伤数据表示怀疑,并用各种逻辑分析来证明自己的猜想,掀起了不小的议论热潮,甚至成了从老到少各种人日常聊天的主要话题。但是,大多数参与议论的人,终究不是那些数据背后直面死亡的人,他们会愤慨、会同情、会伤感、会担忧……会有各种类似的情绪,但很少会上升到痛苦,就像面对陌生人去世和面对亲友去世,人们的感受也终究不同一样。   所以,面对夏之铭的痛苦,叶昭能够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又因为无法感同身受,于是,连安慰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过,夏之铭也确实不需要安慰,他只是暂时需要一个可以宣泄情绪的地方,不用顾忌其他。   准确地说,叶昭周围的人包括叶昭自己都属于同一类人——他们内心足够强大,果敢而无畏,或许会因为走进了岔道,造成一时的无力和茫然,但很快就能想明白,重新站起身,换个方向继续前行。   垂着头沉默了许久之后,夏之铭伸手在脸上狠狠搓了两下抬起头,他的眼里血丝依旧,紧蹙的眉峰疲惫难掩,但是,神色看上去却恢复了不少。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直状似专心开车以免走错路的聂仁衍打断了。   “我刚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两种情况里二选一?”他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声音一如既往,低沉中透着股懒洋洋的感觉。   就是这种懒散的语气,让聂仁衍平日里说什么都有种很讨打的味道,似乎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很少有正经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夏之铭一点也没有想朝那张脸上蹬一脚的冲动,而是看着后视镜里反射的聂仁衍的眼睛,沉默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做的两种假设,都是上面的人给你造成的一种惯性想法,说白了,就是他们的想法罩在了你身上。要我说,你这就是公职干久了头脑僵化钻进死胡同了,只是转个弯的事情而已。”   夏之铭皱眉问道:“什么死胡同?”   聂仁衍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上面的人觉得消息不一定可信,你呢?”   一瞬间醍醐灌顶!   对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就能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夏之铭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傻X!什么那两种情况不知道哪种更糟糕一点,都是自己给自己下的绊子!统统都是废话!这两天被谢头儿劝晕了,才会被上头丢下来的官话洗脑,按照上面人的思维走……   他跟那些上位者,所知道的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乃至所应该做的,从来都不一样!那又为什么要站在同一个角度去想?!   对上面的人来说,这样的消息太多太乱,很难知道哪个是碰巧撞上的,哪个是真的可信的,他们当然只能在那两种情况里二选一。   而对他来说就不同了,他清楚地知道消息的真实性,于是,摆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的选择——安抚群众放宽心态却导致伤亡惨重,和提前告知消息让大家有所准备。答案再明显不过!又何来哪个更糟糕一说呢?   夏之铭懊恼了一会儿,就有了新的想法。他本身就不是那种完全受制于规矩的人,非常时期非常行事,被聂仁衍这么一说,就想到了该怎么走后面的路。   叶昭之前也被夏之铭的情绪影响了,没有好好想想前面的话,听聂仁衍说完便反应过来了,再回头看夏之铭,也是一副想明白该怎么做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他坐正身体打算不再多言,结果却在转头的时候,看到聂仁衍正看向他,一脸“媳妇儿!老子厉害吧!来夸!”的二货嘴脸,直接一口气哽了在喉咙口。   聂仁衍看叶昭直接扭脸看向窗外,一点开口的意思的都没有,心简直碎成了渣渣!   不过幸好,他的思维是发散的,很快就把关心的重点转移到另一件事上,他冲夏之铭道:“对了,你说你提前告诉那谁谁有雾……你的消息哪儿来的啊你那么肯定?”   夏之铭没好气:“那是我上司,谢明轩,不是那谁谁……噢,对!不能指望你的脑子记住这么复杂的名字,两个字顶天了,三个字简直太难为你了。”   聂仁衍:“……”尼玛!   夏之铭再接再厉又给了他一击:“至于消息,当然是叶昭告诉我的,我先前不是说了,我把消息告诉我上司了但是没把叶昭扯进去,你用脑子想想,想不出这话什么意思吗?嗯,智商挺让人捉急的。”   聂仁衍:“……”卧槽!老子一直在开车!哪听得那么仔细啊喂!   夏之铭干脆利落补上最后一刀:“对了,叶昭几乎每次都能提前预感到有雾,这事儿你不知道?哦对,他跟你没关系了,不告诉你挺正常的。”   聂仁衍终于成功地暴躁了:“哪个不要命的龟孙子说老子跟叶昭没关系的?!嗯?我咒他断子绝孙!”   一直淡定看着窗外的叶昭此时转过脸来,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说的。”   聂仁衍:“……”   夏之铭在后座低头翻着照片,慢悠悠地重复:“嗯,断子绝孙啊……”   聂仁衍一抖:“那不能,我怎么会让你断子绝孙呢!以后咱领养的娃娃统统跟你姓!谁不肯跟你姓,我吊起来抽!”   叶昭:“……”   夏之铭神色复杂地抬手拍了拍叶昭的肩:“说实话,我至今都无法理解你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叶昭扶额:“所以我现在退货了。”   聂仁衍:“……”      第14章      车开回叶昭小区的时候,天色刚有些犯暗,聂仁衍让他们先上楼吃饭休息,明早再去现场也不迟,但架不住夏之铭是个工作狂。   叶昭没辞职之前也是个工作狂,所以相当理解夏之铭的心情,知道他不去转悠一下今晚就别想睡好,便让聂仁衍先回去,他陪着夏之铭去前面的施工地转一圈。   经过这次的大雾,街道越发冷清了,建筑工地也因为雾和案件,暂时停了施工。   夏之铭跟着叶昭出了小区东门,穿过街道朝对面走去,他掏了一盒烟,抖出一根点上,又递了一根给叶昭,道:“对了,我上次电话里没说完的事,就是指聂仁衍,我那天碰见他了,告诉了他你的地址,不过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叶昭接了烟,但是没抽:“嗯,我猜到了。”   “嗯。”夏之铭深深吸了一口,在烟雾笼罩里半眯了眼,“我以前还想呢,这王八蛋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打得他半身不遂,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到你面前,免得你一见他就心软,又被他三两句就忽悠了。”   叶昭挑眉:“那后来呢,怎么又改主意了?”   “不知道。”夏之铭耸了耸肩见,玩笑道:“大概看他那样子太潦倒,觉得挺过瘾的,就想让你也看看。”   叶昭想了想把聂仁衍拖回来那天,他的样子,“嗯”了一声,“是挺潦倒的。”   夏之铭抽完烟,把烟蒂顺手丢进路边的垃圾箱里:“我好歹也工作这么多年了,犯人抓了不少,也审了不少,看人多少也算个准的……我那天看着他的眼神,就觉得,还是让你自己解决吧,我就不乱插手了。况且……那么些年,他对你怎么样,其实我还是很清楚的,又不是瞎子。当年总跟他过不去也是年少气盛,觉得他把你带进歪路了,后来其实也就理解了,我俩一见面就不对付纯粹是习惯性的,他肯定也知道,不然也不会找我问你的消息。”   叶昭点头:“我知道。”   夏之铭道:“总之,如果你俩继续一起,就好好过,这年头,能过得开心的人太少了。”   叶昭笑了一声:“嗯……你也别总一个人。”   “呵,我不急。”夏之铭笑得痞里痞气,“我太忙了,没空出去寻摸,得等哪天哪个傻兮兮的小丫头自己撞上来。”   正聊着,两人已经走进了施工围棚里,叶昭凭借那天在楼上看到的印象,把他带到之前警戒线围起来的的地方。   “就这儿?”夏之铭脚尖点了点地面。   “嗯,应该就是这边。”叶昭看了看旁边,那个水泥搅拌机还在原地,上面本来就附着一层水泥灰,加上这两天起过雾还降过一次雨,弄得一片斑驳,有些接口处可能是被雾侵蚀了,已经长了锈。   夏之铭掏出照片,蹲下去,一张张与现场做着对比。   这片地方由于处在搅拌机的阴影里,太阳照得很少,这两天空气又很潮,土地显得有些软,上面不知怎么留了一些杂乱的脚印,应该是撤了警戒线之后踩上去的,因为夏之铭手上的照片里,这块地方只有一双不是很明显的脚印。   “这就是被害人的脚印?”叶昭在旁边看着他翻着照片,问道。   “这个?”夏之铭抖了抖右手上的那张,点点头,“嗯,接到的报告里,说是已经跟被害人亲属联系上,确认了被害人的身份,而且对比过脚印大小,以及根据脚推算出来的大概身高等,应该就是被害人的。”   “你之前为什么说这次有脚印却更邪门?”   “因为以前从来没留下来过脚印,我们觉得应该是凶手事后处理了。但是,这次留了被害人的脚印,还不止一处,却依然没有凶手的任何痕迹,如果说是处理过的话,为什么不全部处理掉?不过也有人觉得是凶手的习惯突然变了,好吧,变态的心理谁能懂呢……这个暂且不说,”夏之铭迅速翻了几张照片出来,“你看这些……”   这几张照片上都拍到了脚印,尽管不是很明显。而且看地面的样子,并不是从不同角度拍的同一个地方。   夏之铭把照片递给叶昭:“报告里说,现场每隔几步就有脚印的痕迹,这是他们拍下来的。”   叶昭翻着看了一遍,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些脚印很怪,两只脚都是并着的,人走路的话,留下来的脚印应该是一前一后啊。”   “你也看出来啦,正常人压根儿没法走出这种样子的脚印,这根本不想走出来的,倒像是……每一步都是蹦着的感觉,谁没事干吃饱了撑得跑这儿来立定跳远啊?”夏之铭一脸膈应,“这还不是最邪门的,你再仔细看那脚印……这次那个被害人非常高,大概1米95的样子,体重80多公斤,这里的地面一直有点软,这么大个儿的人如果蹦的话,脚印应该比这个明显得多,按照片上这么浅的脚印,那得身轻如燕呐。”   叶昭点点头:“确实,而且这些照片上有的脚印,只有前面的一半,有几张完整的也是前半脚掌的相对清楚一些,后面的几乎看不清。”   “对啊!我们拿到照片研究完,总结了一下……”夏之铭皱眉回想他们讨论的结果,脸色有点绿,“这种脚印,就像是这个人被拎着走,然后双脚时不时点到地上的效果,问题在于,一个一米九几的人,他能被什么样的人拎着走啊?!”   叶昭也觉得这结果有点膈应,听完脸色不是很好。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夏之铭站起来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在周围随意转了两圈,对叶昭说:“算了,我现在一脑子浆糊,估计是转不出什么灵光来了,走吧。”   “嗯。”叶昭点了点头,跟他并肩朝外走,“你可能是太长时间没好好休息了,过度疲劳影响思考,回去吃了饭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想也不迟。”      第15章      夏之铭在叶昭这儿住了一晚。他大概也真的太久没好好休息过,基本上刚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已经是早晨了。   叶昭正在餐厅摆碗筷,对于昨晚聂仁衍良心发现,十分积极主动地把客房大床让给夏之铭,自己去睡书房沙发,叶昭表示很满意,于是整个早上,他都对聂仁衍假借各种机会蹭一下碰一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看到夏之铭开门从客房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道:“你累成那样,怎么不多睡会儿,还早。”   夏之铭摇了摇头:“睡饱了,而且长年都这个点起,习惯了。”他说着,便走进卫生间。   这种季节,屋子里有取暖设施所以很暖和,但水还是挺冰的,泼在脸上的瞬间,连最后一点睡意也抹杀得干干净净。   洗漱完毕回到餐厅,就见桌上清粥小菜都已经摆好了,但是那两人却没在吃饭——叶昭坐着,聂仁衍站在他对面俯着身,正伸手托着叶昭的下巴。   夏之铭愣了一下道:“哟,大清早的你俩这是干什么呢?我是不是得回避一下?”他本以为聂仁衍会来句“废话所以你吃了早饭快点滚蛋不然长针眼”之类,结果却听他挺正经地回道:“叶昭眼睛颜色有点怪,你来看看。”   “啊?”夏之铭边朝他旁边走边嘲道,“眼睛颜色能怪到哪里去,你这是趁机揩油吧。”   聂仁衍轻轻捏着叶昭的下巴,让他朝向厨房的方向。玻璃门拉门开着,厨房窗外的光线正好能照到这边。   虽然今天外面多云,阳光很弱。但大早上这样直接对着光亮,眼睛还是不太舒服。叶昭眯了眯眼,然后皱眉瞪着聂仁衍。   聂仁衍安抚道:“这个角度更明显一点。”正说着,夏之铭也站到了叶昭旁边,俯身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   “嘶——是挺怪啊。”夏之铭道。   叶昭被两人这么围观了半天,都没闹清楚究竟哪里怪,顿时不爽。他伸手拍开聂仁衍企图再摸两把的爪子,然后坐直身体,面无表情看着那俩货。   聂仁衍立马坐回自己的位置,道:“额,你瞳孔旁边的颜色怪怪的。以前一直棕色,虽然颜色比较浅,但是不像今天这样。”   “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夏之铭也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粥喝了一口,想了会儿道,“像金色。就是烟丝那种颜色再亮一点,总之很特别。”   叶昭看着他俩觉得好笑:“浅棕色,被光照到,亮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夏之铭摇摇头,“你现在不对着光,其实也能看出来,就是没刚才那么明显。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不是因为光。”   叶昭起身走到镜子前看了一眼,才知道他们两个没有胡乱夸张,真的是非常特殊的颜色。或许是因为这边没有光照,所以不像他们说的那么亮,而是一种暗金色,在瞳孔周围一圈,到边缘的时候又慢慢过渡成正常的浅棕色。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暗金色是从深处溢出来的一样。   “怎么会这样?”叶昭皱着眉回到餐桌边坐下。   聂仁衍给他夹了一筷子清爽的小菜,“快吃吧,过会儿凉了。”   夏之铭也觉得这事儿挺稀奇的:“你以前没发现么?”   “没有。我一直就没怎么注意过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也对。”夏之铭点头,喝完最后一口粥,又伸手拿勺子舀了半碗,“谁没事儿闲得总观察这个。”   “我啊。”结果一旁聂仁衍慢悠悠插了一句:“我确定,他眼睛昨天还很正常。”   叶昭:“……”   夏之铭:“……”   “对了,说道眼睛颜色,”夏之铭想起了什么,冲叶昭道,“你还记得咱俩初中时候,班上那个黄毛小丫头么?”   “嗯?”叶昭愣了愣,回想了一下点头,“记得,怎么了?”   聂仁衍高中才和他们认识,对于他们初中的事情,了解得不算多,主要是这两人很少会回忆以往的事情。一听他们提起小丫头,而且叶昭居然还记得,他顿时竖起了耳朵:“黄毛小丫头?什么黄毛小丫头?”要知道,叶昭是严重的脸盲,很难记住跟他交集不多的人。   夏之铭无语:“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那小丫头是真的黄头发,据说本来是俄罗斯的,但是小时候被放在了她养父养母门口,后来就一直在这边生活。一直到初中还是典型的金发,眼睛是那种明蓝色。”   “哦——”聂仁衍恍然,这么特别,怪不得叶昭也能记得呢。   “我上次,额”夏之铭回想了一下道,“大概也就几个月前吧,看到她了。准确地讲是她先认出我的,跟我打了招呼,说是同学,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谁。”   “怎么反应了半天?”叶昭疑惑,“不是应该很好认吗?”   夏之铭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她现在头发是褐色的,眼睛也变成棕色的了。乍一看跟正常染了头发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就是皮肤明显比较白。”   “变化这么大?”聂仁衍“啧啧”两声,“估计水土变化,养出来的人不一样吧。”   “嗯,她自己也这么说的。”夏之铭又看向叶昭玩笑道,“估计你这也差不多,指不定现在水土变了,只不过你反应比较大而已。”   这三人都没太把这个当回事。吃完饭后,夏之铭说要去宾馆带自己组的那俩小子回警局。叶昭拎了钥匙打算开车送他,聂仁衍非要跟着。   叶昭觉得有些纳闷。以往那些年,聂仁衍虽然看上去占有欲很强,相当霸道,但其实非常尊重叶昭自己的空间,毕竟两个都是大男人,各自都有很多事情,很少会像现在这样走哪儿都要跟着。   其实这几天叶昭隐隐觉得觉得聂仁衍……有一点怪,但是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太久没这样朝夕相处过,所以两人都有点不习惯吧……   这么想着,叶昭便没再细究。      第16章      到了宾馆,夏之铭打了个电话,便带着叶昭和聂仁衍上了五层。   开门的是一个有着娃娃脸,看上去年纪挺小的男生。他探出脑袋来看到夏之铭便嬉皮笑脸的拉开了门,把三人让了进去。这是一间有着两张床的标间。靠窗户的那张床已经收拾过了,床单被子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另一张床则乱七八糟不成样子,一个高个儿男人正瘫着一张脸弯腰收拾着,看到夏之铭他们礼貌地点点头,便继续忙活。   娃娃脸摸摸后脑勺嘿嘿讪笑了两声,道:“你们先坐木头那张床吧,我起晚了,还没叠被。”   夏之铭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边嘲道:“是你叠吗?”他抬手指了指那个根正在叠被的木头,“你这典型看准了他有洁癖倚赖他帮你收拾啊!”   聂仁衍和叶昭坐在了房间一侧的两张沙发椅里,娃娃脸颠颠地泡了两杯茶给他们。   夏之铭指着那娃娃脸冲叶昭和聂仁衍道:“我队里俩小子,这个叫方思远。”又指了指木头,“他叫焦天铎。”   焦天铎已经收拾完了另一张床,坐了下来,方思远坐到了他旁边,然后笑着说:“叫他木头!叫我阿远就行,只求别叫小方,我受‘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这歌儿荼毒太深,我妈总爱在我面前唱那么两嗓子……”   叶昭:“……”   聂仁衍:“……”   夏之铭扶额:“这小子话唠,跟罗二晨那厮某些地方有点像。”   方思远:“嘿嘿嘿嘿嘿。”   叶昭无言:确实挺像。   夏之铭又指着叶昭道:“叶昭,我最铁的哥们儿。”   方思远一脸恍然的样子:“原来你就是叶哥啊,头儿总提到你!”   木头点头:“嗯。”   “这个是聂仁衍。我——”   还没等夏之铭说完,方思远就插嘴道:“噢!我也知道你!上学时候总跟头儿干架的那个是吧?你知道么,我们队所有人都特别崇拜你!”话音刚落,就被木头抬手戳了下后脑勺,“哎呦,你戳我干神马?你明明也说过想见一见的嘛……”   木头:“……”   叶昭:“……”   聂仁衍乐了:“哟!这性格好!比起你们头儿,你们顺眼太多了。”   夏之铭很不满:“我说你对跟我干架的人这么热情做什么?”   方思远瞬间变成跟旁边那木头一模一样的面瘫脸:“没,头儿,你知道的,我最崇拜的人始终是你,这点是不会变的。”   “嘶——行了,别耍嘴皮子了,你俩收拾好了吧?跟我去警局吧。”夏之铭被他弄得面皮直抽。   一行五人下楼转到酒店后面停车坪那块,在叶昭车前站定。   那车是辆正常私家车,坐四个大男人正好,但是坐五个就挤了。夏之铭刚想对叶昭说:送我过来就行了,你俩也别跟着折腾了,回去吧,我们自己过去。   就听方思远个二货道:“好像不太坐得下诶,木头你过会儿做头儿腿上,我坐头儿会抽我的。”   木头:“……”   夏之铭:“……”选择把这货带过来的自己,脑子是进了一浴缸的水吧。   然后他发现他显然不是脑子里水进得最多的那个,聂仁衍才是,他乐呵呵开口:“不用,夏之铭你来开车,叶昭坐我,噗——”   没等他说完,叶昭便捅了他以手肘,干脆利落,速度之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聂仁衍就被捅岔了气,没能接着胡说八道。   几乎一直没说过话的木头终于开口道:“刚才这边警局的人来电话了,说开车过来接我们。估计再有十分钟就到。”   “电话?”夏之铭问道,“什么时候?怎么没打给我?”   “刚才,你给阿远电话问房间号的时候,他们说你电话占线。”木头不止面瘫,说话声音也没太大起伏。   “行。”夏之铭点点头,“那就在这儿等会儿吧。”说着又看向叶昭他们,“你们回去吧,也别跟我这儿折腾了。我忙完这几天请你们吃饭,啊。”   叶昭淡淡道:“不急,等你们车来了我们再走。”   夏之铭知道叶昭的性格,也就没再多劝。   一旁被木头在后脑勺削了一下的方思远捂着脑袋道:“对了,头儿,你去现场转过了?”   “嗯。”夏之铭点头,一提到案子他的表情就很严肃,“昨天下午叶昭带我去转了一圈。”   “有啥想法没?”   “屁想法也没有。”夏之铭从衣服兜里掏出随身带着的那叠照片丢给方思远和木头,“现场那边已经完全被找不出什么新东西,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你俩也翻翻,看看能想到什么吗,反正还要再等会儿车才来。”   方思远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接过照片,跟木头两人一张张翻着。   聂仁衍见了在一旁插道:“夏之铭你培养的都跟你一样有翻照片强迫症嘛。”   “头儿这方法还挺有效果的,所以队里都喜欢这么干。”方思远边翻照片边顺口道,“当然,这个案子除外。”   夏之铭:“……”他今天注定气不顺。   他正郁闷着,就听叶昭突然开口:“刚才那张照片——”   “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方思远停了翻照片的手,茫然地看着叶昭,“怎么了?”   “刚才那张照片能抽出来让我再看一下么?”   夏之铭和聂仁衍听了都聚过去,想看看照片怎么了。   方思远从最底下把前一张照片又抽上来,看了一眼,纳闷:“这张照片有问题吗?”   “……”叶昭看着照片,皱起了眉。   “怎么了?”夏之铭问道。   叶昭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又看错了。”   “又?”聂仁衍成功地抓住了重点。   “对啊,又?”夏之铭也跟着反应过来,“你之前难道看错过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叶昭开口道:“之前看错过两次,一次是在施工棚,一次是在步行街。”   话语刚落,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夏之铭惊讶道:“你是指出事的那个施工棚和那条步行街?”   “嗯。”叶昭点头,扶了扶眼镜,棕色的眼眸在镜片下显得浅淡如水,早晨那种暗金色不知怎么回事又隐了回去,看不出任何异常,“施工棚那次是晚上,我一个人,经过的时候好像看到里面有双红色的眼睛一闪而过,不过我再仔细看的时候已经没了。步行街那次罗小晨在我旁边,我看见拐角那边多了一扇门,但是罗小晨说看不见,而且我再看的时候,也消失了。”   听完他的话,木头面瘫着的脸更瘫了一点,方思远抬手搓了搓后脖颈,就觉得背后一股凉气窜上来了。   夏之铭更是一脸纠结——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一向不信这类神神叨叨的东西。但是作为叶昭的哥们儿,他知道叶昭从来不会乱说话。这可为难了。   聂仁衍也是一副神色复杂的样子。   叶昭扫了一圈过去,挑眉笑了一下:“怎么这副表情,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挺扯的,罗小晨说是因为我睡眠不好一时看错了,我也这么想的。不管是不是,总之,你们按照你们的思路接着查,不用管我说的这些。等哪天我看到什么确定的东西,一定记得告诉你们。”   话音刚落,停车坪里滑进来一辆警用车,停在他们身边。里面的人从车上下来对他们道:“你们J省过来的吧?”   夏之铭上前一步跟那人握了一下手,“我是夏之铭,这两个是我队里的,方思远、焦天铎。”   两人寒暄了几句,然后那人招呼夏之铭他们上车回警局,夏之铭冲叶昭他们挥了一下手:“那我们就先走了,叶昭,我回头给你电话。”      第17章      回去的时候,叶昭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聂仁衍看了他两眼,开口问道:“你之前看到了什么?”   “嗯?”叶昭转过头来,愣了一下。   “我是说刚才在停车坪。你说你看错了,你在那张照片上看到了什么?”   叶昭沉默,蹙着眉回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可能有点荒诞,我……看到了一只爪印。”   “爪印?什么样的爪印?”听到这样的答案,聂仁衍却并没有如叶昭预想的那样吃惊。虽然他拔高了语调,表情也有所改变,如果是其他人看到的话一定察觉不出异常,但是,叶昭不是其他人。在他看来,聂仁衍的表情似乎是为了表现出惊讶而故意做出来的,而他实际上对叶昭的答案早有预料。   叶昭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有一丝疑惑,再联想之前在停车坪他有些复杂的神情,叶昭突然产生了另一个想法——会不会,聂仁衍也看见了?或许,不止他一个人会看见这些似乎不太寻常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便想试探一下聂仁衍:“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有点像人的手半弯曲后留下来的印记,能看见手掌还有张开的指节,最前端的指尖,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不短的指甲,非常尖利的那种……”这个是他真正看到的情况,叶昭一边描述,一边观察着聂仁衍的表情变化。   “不过那个掌印非常大,相比起照片上本来的脚印的比例来说,起码得有那个脚印的三倍大,而且脚印的轮廓很乱,就像是周围有一圈毛发,似乎是毛发非常厚的野兽的爪子……”这段是叶昭编的,他的语气跟先前一样,听起来就像是依旧在回想自己看到的东西一样。但是聂仁衍的眼神变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虽然他一直看着前方的路,只留了一张侧脸,但是叶昭还是看出来了那一瞬间的变化。   他果然也能看见!   那他为什么不说出来?而且还要装成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感觉叶昭突然沉默了下来,聂仁衍不解地侧头看向他,“你——”   刚说了一个字,从道旁斜刺里冲出来很多人,不知怎么回事,从街边呼啦一下散到了这边车道上。   “小心!”叶昭惊道。   聂仁衍猛踩刹车,堪堪停在了那几个人前面。刚停下就被后面的车轻磕了一下,车子又朝前动了十几厘米。车头似乎碰到了离车最近那人的腿弯,就见他只是侧头看了一眼便又转头看向街边,似乎那里有什么吓人的东西般,一脸惊恐。   “怎么回事?”叶昭皱着眉,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聂仁衍看了眼后视镜,也从另一边下了车。   后面的车主似乎也被惊到了,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脾气有点爆地吼道:“突然刹车有病啊你们!”   叶昭冷冷瞥了他一眼:“前面有人,撞上去你负责?”话音刚落就听数声极为凄厉的尖叫从街边响起。又有大群的人边叫边朝车道这边散开,似乎在避让什么东西。   已经走到叶昭身边的聂仁衍本能地把叶昭拽到身后,然后伸手挡开前面的人,朝人群避让的地方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   叶昭被他挡着,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刚想开口问,就听聂仁衍道:“死人了。”   “什么?!”   后面的一排车的车主也都纷纷下车围了过来,正好听到了聂仁衍的话,一个个都一脸吃惊地挤进人群的缝隙间,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聂仁衍侧身让开了一点,叶昭恰好能看到前面几步路的地方,倒着两个人,更准确地说,是干尸。   他们的皮肤皱缩着,贴裹在骨骼上,大概是因为皱褶的缘故,肤色显得灰黄偏棕,看上去就像是包着一层很薄的皮肉的骷髅,十分骇人。   周围的人大约被吓傻了,一个个除了让开那个圈,都呆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叶昭看了一眼,便掏出手机按起来号码。   看到他的举动,周围有几个人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对、对,打电话!”其中一个声音还说:“对,打、打电话,快打120!”有人附和了几声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都这样了还打什么120……”   叶昭已经打通了电话简要说了一下事情又报了地址,然后对其他人到:“110十分钟之后到。”   一旦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便慢慢都缓了过来,周围有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女生回过神来便开始哭。其中有一个恰好就在聂仁衍左边。   聂仁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丫头,你看到了?这怎么回事?”   那女生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看上去学生气很重,简单干净的样子,她大概被吓得有点厉害,哭得直抽,说话断断续续,还不停的有眼泪往下滚:“我、我不知道,我就走在那个人后面,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就、就蹲下去捂着小腿、不、不知道在干吗。我从他旁边绕、绕过去,走到他前面没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尖叫,我、我回头一看,他就跟被人抽了气一样,变成这样倒在那里了。我吓得跑到这边,还没站稳,就又听到有人叫,然后另一个就倒在那了……”她说着大概又想到了自己看到的情景,抖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快了。   周围几个没看到具体情况的人听了也都不禁一阵恶寒。   “怎么会这样?”叶昭惊讶,“哪有人人好好的,瞬间变成干尸?”   “不知道。”聂仁衍道,“听这丫头说的那人的表现,就像是发病,或者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又是一阵惊呼,除了他们几个,几乎所有盯着尸体的人都朝后退了一步之后开始尖叫着四散奔逃。有几个上了后面的那些车子,只一会儿便绕过叶昭的车走了,速度飙得飞快。   “啧,又怎么了?”聂仁衍不解地看着跑开的众人,刚问完便觉得叶昭拉了拉他的袖口道,“你看尸体。”   聂仁衍正脱离了紧张的大氛围,沉浸在叶昭的小动作里,听到叶昭这话,心想那种干巴巴的尸体有什么好一看再看的。他抬头望了一眼,便知道为什么人群都散了——   那两具倒在地上的干尸周围,不知怎么出现了五六只快速蠕动着的黑色物体,看上去大约有人半个手掌大,长圆形,身上似乎有粘液,它们蠕动过的地方拖出了一条红色的痕迹,显然是血的颜色。   周围几个先前只顾着听那个女生说来龙去脉,对奔散开的民众同样不解的人,听了叶昭的话朝尸体看过去,只一眼便也惊叫着跑走了,只剩那个女生朝后踉跄了两步,不知道是觉得身边这两个高大的男人比起那些乱跑的人更可靠,还是纯粹吓呆了脚发软。   “这什么玩意儿?!”聂仁衍看着那几个东西,倒没被吓到,只是表情满是厌恶。   叶昭也皱着眉,他指了指尸体旁边:“水蛭。如果还能算水蛭的话。”   就见距离尸体大概只有半步距离的地方是个有着横排石栏的下水道口。此时正有一排大概食指粗,两节手指长的水蛭一个接一个地从下水道石栏的间隔中间,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蠕动出来。   “水蛭?”聂仁衍看那些水蛭左右晃了几下,便朝这剩下的三人蠕动过来。“卧槽这些水蛭都疯了吧?!”他赶紧拉着叶昭上车,顺手把那女生也拽到了后座门旁道,“上车!”   那女生愣了一下,慌慌张张打开车门:“谢、谢谢!”聂仁衍帮那女生关上车门便背对着车子站在那儿不知在干什么。   叶昭摇下车窗冲聂仁衍道:“你站在那边干什么?快上车!”   就见聂仁衍右手甩了一下,然后一个火团被丢到了下水道口。聂仁衍绕到驾驶位刚打开车门进去,就听到不不远处又几声尖叫。   “坐好!”聂仁衍狠狠撞上车门,一踩油门便朝那个方向过去。在经过的时候放慢速度,果然又看到哄散开的人群,和倒在地上干瘪的尸体,以及一旁密密麻麻涌出疯狂水蛭的下水道口。聂仁衍冲叶昭道:“打给110!让他们再多派点人来,记得带可以点火的东西!”   叶昭没等他说完已经拨了号码,那边一接通,他便道:“我是刚才打电话报警的人……”他跟电话里的人解释了一遍大致情况,余光就见聂仁衍又不知弄了什么东西点燃,把火球扔向了下水道。   “乌拉乌拉乌拉——”有警车鸣着警笛从远处过来了。估计是最先得到通知的那一拨。他们一路过来大概也明白了情况。就见他们在前面那个下水道口停下,然后下来一车人维持秩序,有人点了火,估计在驱赶那些水蛭。   有人看到这边聂仁衍他们,便小跑过来,看了眼下水道口烧着的火,便走到车边,从摇下的车窗口,冲叶昭他们敬了个礼,然后道:“多谢帮忙,后面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处理吧,你们赶紧回家吧,记得把厨房浴室的下水道口也都清理一遍。”   “嗯。”叶昭应了声,点头回礼,道,“辛苦。”然后摇上车窗,聂仁衍便踩下油门发动车子离开这里。      第18章      一路上碰到了一波又一波的警车,拉着警笛朝不同方向驶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全城的排水系统旁边都有人在处理那些发了疯的水蛭。   “哟,效率不错嘛。”聂仁衍看到沿途几乎每隔十多米就有两三个身穿制服的人站着,挑了挑眉,“对了,丫头,你要去哪里?我们送你过去。”   那小姑娘自从上了车之后就缩在后座,一直睁着大眼睛看着车窗外发呆,她长相很干净,脸颊有点嘟,看上去显得年纪很小,缩在那里的样子有点可怜兮兮的。她听到聂仁衍的声音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啊?我、我去南区X广场旁边的安泰小区,不过不用把我送过去,你们找个方便的地方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太麻烦你们了。”   叶昭回头看着她始终往下滚着泪珠的眼睛,伸手从车上放着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开口道,“我们没什么急事,车绕一下就到了。这些东西应该很快就能处理掉,回家自己再注意一点,不会有事的,别哭了。”   那丫头听了扁了扁嘴:“其实我虽然胆子有点小,但是不爱哭的,我刚才就没在哭了。”   聂仁衍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抽了抽嘴角:“没哭?丫头,那你眼睛里掉出来的是什么?眼珠子吗?”   “……”叶昭淡淡瞥了他一眼警告他可以闭嘴了。他一贯十分鄙视聂仁衍这种满嘴跑火车瞎说八道的冷幽默,这是嫌这丫头哭得还不够厉害么。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明明不想哭,但是眼泪会突然开始往下掉,跟水龙头一样,得过个把小时才好。”那丫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表情确实很平静,语调也不像之前在街边那样结结巴巴慌里慌张的了,看上去确实不是想哭的模样。   “这么奇怪?”聂仁衍也觉得挺稀奇,“是不是眼睛有什么问题?你去医院看过吗?”   “嗯,看过的,医生说没有什么问题,泪腺也挺正常。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就是跟人解释起来比较麻烦。”那丫头说着还笑了一下,配着一直掉的眼泪,看上去真是非常奇怪。   叶昭觉得最近碰到的怪事简直比过往近三十年碰到的还多,呵,或许是现在生态环境搞得大家都有点不正常了吧。   “说起来,水蛭这玩意儿,冬天也出来吗?”聂仁衍皱着眉想了会儿道,“我记得以前在J省,还是小时候在老房子里见过,而且夏天比较多吧。”   叶昭点点头:“嗯,我也是很小的时候见过,到H市之后几乎没再看到过了。”他、聂仁衍还有夏之铭三个都是J省人。他和夏之铭从小就是邻居,住的是那种有天井的老房子,一径一径的长巷子,白墙黛瓦,狭长的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每一条都要走很久才能到头,有几块石板有些松动,踩在上面另一端会翘起,走过之后又会落下去,发出咕咚一声的闷响。那些老房子靠着河,总是很潮湿,每到夏初,水池里井口旁,就会有几条那样黑色的软虫趴着,似乎也没人会怕,都是见惯了的,到了一定的时候自然又会消失。   那样寻常的生物,现在却变成瞬间便能吸干人血的怪物一样的存在,引得满城骚乱。叶昭看着外面乱哄哄的街道,呼啸而过的警车以及蒙着白布被抬进救护车的尸体,心情有些复杂。   “对了,过会儿回去的时候在超市停一下,家里盐不多了,去买一袋洒在下水道口。”叶昭转过头冲聂仁衍道,然后微侧了头对后座的小丫头说,“回家记得处理一下,尤其是楼层低的,那些东西怕盐水、怕火。”   两人把那小丫头送到小区门口,便开车打算回家。叶昭又给罗小晨打了个电话。那个二货刚接电话就是一阵鬼哭狼嚎:“娘喂!叶昭我跟你说我们咨询所今天死了两个人!跟干尸一样,大白天的吓晕过去一个顾客还有三个女咨询师。”   聂仁衍在旁边听到他那惨叫,忍不住开口:“嚎成这样,那些顾客见了以后能找他咨询么?”   “你在哪儿?”叶昭淡定地听他嚎完,问道。   “家里。”罗小晨不知道在那边乒呤乓啷地捣鼓什么东西,“咨询所报了案,我就被放回来了。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哎呦我去,这都是什么恶心玩意儿……”   叶昭听到他那边的动静皱眉道:“你在干嘛?先把手上的事丢下来,找点盐洒在下水道口还有水池里。免得那些水蛭爬上去,今天那些东西疯了一样不正常。”   “啊?水蛭?”罗小晨恍然大悟,“哦,这就是水蛭啊!我说什么玩意儿嘛老往上爬,忒恶心了,我用东西把它戳回去过会儿就又上来了,爬得可快了!原来要用盐啊,得,我去拿盐,洒个一包直接腌了算了。”   叶昭:“……”   聂仁衍:“我说,他能活这么大真挺不容易的,他爹给他起这么个名字怕他养不活,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我以为我以前已经见过他傻的极致了,原来没有最傻只有更傻。”   叶昭忍不住道:“你不知道你们咨询所那两人怎么死的么?”   罗小晨“嗯嗯啊啊”两声,估计在忙着找盐,然后道:“哟!正好有一包。什么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呀,那死相实在慎得慌,我哪敢盯着看,一说放假我就赶紧滚回来了。”   叶昭无言。   罗小晨又问道:“怎么死的?你知道啊?”   聂仁衍直接顺手抽了叶昭的电话道:“二死的。”然后又迅速塞回叶昭手里,道:“这里没摄像头吧?”   “……”叶昭顿时有种“周围生活着这么一群人,好累”的感觉。   给罗小晨打完电话,叶昭刚想给夏之铭再打一个,结果夏之铭已经打过来了。叶昭接通电话,就听夏之铭道:“你们到家没?”   “没,还在路上。”叶昭把先前碰到的事情大致跟夏之铭说了一遍。   夏之铭听了道:“你们知道就好。警局这边几乎全员出动,除了我们几个外省过来的,还有他们的一个特案组,基本上就没人了。”   “你们没去?”叶昭问。   “没。”夏之铭答道,“我们继续负责那个案子的调查,过会儿去被害人家里再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又说了几句,叶昭挂断电话,聂仁衍正好把车停进了超市外的停车位里。   “你在车里等会儿,我去买点盐就出来。”说着,叶昭便下车进了超市,留聂仁衍一个人哀怨地呆在车里。   这是附近最大的一间连锁超市,门口也围站着许多身穿制服的人,看臂章,各个系统的都有,连城管都出动了。一辆白色的医用车刚开走,不知道拉走了几个人。   叶昭一进超市就听见广播里在说着全城公告,告诉民众对付水蛭的方法,让大家近期注意安全。他一路走到买调味品的货架处,看到迎面过去的人手里拿着的有盐有醋,都是些刺激性的东西。再看货架上,只剩下最高层的那一排还有几袋盐躺在那儿。   又要引起抢盐抢醋之类的风潮了吧。叶昭扶了扶眼镜,伸手从最上面拿了一包盐下来。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一个声音小声道:“你好,可以帮我拿一包吗?”   叶昭愣了一下转头,就见一个长得挺小的男生仰脸看着他,那男生穿着白色羽绒服,驼色的围巾看上去很厚实,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掩住了下巴。叶昭身高一米八出头一点,这个男生刚过他下巴,估计也就一米七左右。他头发很黑很亮,衬得本来就很白的皮肤更白了,眼睛很大,眸色漆黑,但是看上去有点呆。   叶昭看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多到快要捧不住的零食,有点无语。伸手帮他拿了包盐挑了挑下巴:“走吧,我帮你拿到收银台。要买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推辆车?”   那男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愣愣道:“忘记了。”   叶昭:“……”   “本来没想买这么多东西。”那个男生声音很软,看上去挺乖的,“但是很饿,所以拿着拿着就拿多了。”   叶昭:“……”能不能让他碰见点不二的人?   帮他把盐放到收银台上,叶昭自己付了钱,冲他点头算是招呼,然后出了超市,直到坐回车上,才看见那个男生拎着一个硕大的袋子,慢吞吞地走出来。   “你在看什么?”聂仁衍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下一秒羊癫疯就犯了,“卧槽!媳妇儿你怎么能当着你男人的面看别的男人?!”   把聂仁衍趁机蹭过来的脸推回去,叶昭一脸嫌弃:“你闹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他而已。”   聂仁衍瞬间觉得危机感更重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这种话简直就是小说里搭讪的标志好么!”   “你究竟看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   “住精神病院的时候太无聊,从小护士手里骗过来的。”   叶昭:“……”      第19章      对于水蛭这件事,H市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相应的处理,很快遏止住了势态的发展,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批,死亡人员名单上没再增加新的名字。后来看了报道民众才知道,这次的水蛭反常事件不止发生在H市,而是在全国范围内都引起了骚乱。有关专家表示在水蛭生活的水域检测到了一些特殊物质,该类物质与前段时间那次突然起来的毒雾有很大的关联,并且预测,可能近期有部分小型软体动物尤其是水生生物会受到一定影响,行为反常。   叶昭他们在电梯里就听到两个中学生模样的男生聊天,一个说:“这是要开始乱了啊,我爸妈前两天还说要一起去美国,跟爷爷奶奶住。”   另一个摇头晃脑地冲他道:“你做梦呢吧,没看昨晚的报道吗?就昨天又爆发了一次世界范围的毒雾,貌似以大西洋为中心吧,老美加拿大巴西什么的都是重灾区啊!说起来,你爸妈也没看到报道吗?最好打个电话问问你爷爷奶奶的情况吧。”   说要去美国的那男生被吓到了,愣了一会儿说:“你看的什么报道?新闻联播?每晚7点22分准时开始外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神马的……”   “……就算是新闻联播,这种事也不是乱说的。这种时候我还是比较相信我大天朝的,人民适应能力绝对世界第一,这是还没大乱,就算真正末日了,能撑到最后的绝对是天朝子民妥妥的,所以还是安分呆着吧。而且,咱们不止有人数优势。”   “啊?还有什么?”   “嘶,呆子!你觉得咱们除了基数大就没别的了么?这种想法太反动了要坚决取缔!对了,我跟你说,”那男生嘻嘻哈哈开完玩笑后换了表情,压低声音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道,“你猜我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什么?”   另一个把耳朵凑过去:“什么?”   “我跟你说,我看见一个人脚底冒出很多黑雾把他自己裹住了,再散开的时候,那人就不见啦!”   “啊?!真的假的?这么玄乎,你别是梦见的吧?”   “屁!我梦见的能跟你乱扯么?!我说真的,那天那路上人特少,天有点黑,走在我前面就一个人,男的吧,长相我没看见,我就觉得他当时挺奇怪的,走路不太稳,就像是喝多了似的,我就想离他远点免得他撒酒疯我躺着中枪,后来走到一处阴影挺重的地方,我看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我就跟着停住了,没敢再往前走,然后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样,他朝前挪了几步,每走一步脚底下都有黑雾冒出来,然后他整个人都被挡住了,等那黑色散开来的时候,人就没了。”   那个听的男生大概觉得科学观被颠覆了,有点呆,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心,追问:“那后来呢?”   话音刚落就听电梯叮的一声响,两人一看到底层了,就抬脚出去朝小区北门公交站台那边走。   叶昭和聂仁衍跟他们走的不是一个方向,也就没听到后面的内容。   聂仁衍跟着叶昭往车库走,边走边挠了挠下巴,见叶昭看了他一眼,便道:“呵呵,最近神奇的事情很多嘛,世界观都要碎了。”   叶昭每次听他“呵呵”就忍不住想给他两下,总觉得那语气有种说不出的贱贱的感觉。   他们两个今天注定歇不下来,在家刚呆了一个下午,就被夏之铭一个电话给招了出来。   要是以往,谁敢破坏他们独处的时光,聂仁衍铁定是要胡搅蛮缠一阵子的,但是这次不仅没闹,还挺乐意。不为别的,就因为现在一旦只剩他们两个人,叶昭就会不断地用聂仁衍招架不住的那种眼神扫视他,试图让聂仁衍自动自觉地把那些没交代清楚的事情统统交代出来。   聂仁衍表示他就快要hold不住了,谁能救他谁就是亲妈——目前亲妈是夏之铭同志。   夏之铭把叶昭叫出来也是有原因的。他们下午去了趟先前那案子的被害人家里,跟他父母聊了一会儿,见老夫妻俩情绪有点控制不住,安抚了一阵就匆匆告辞,改去被害人女朋友那边。本来他们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毕竟这么多次案子,每个被害人的相关人士都问过无数遍,也没见得挖出什么线索,没人指望这次能有什么进展。谁知,这趟却真问到了点有用的东西,而且跟叶昭先前说的那些玄乎玄乎的话有点关系,于是那边希望叶昭能过去做个正式的笔录。   等到了局里,叶昭才看到罗小晨也被招过来了。   夏之铭挑了挑下巴:“你上次说步行街那次,他也在,所以就把他一起叫过来了。”   叶昭点点头,跟着他们往楼上走,罗小晨这货居然搓着手说:“哎呦,第一次进局子诶,好兴奋!”   夏之铭白了他一眼:“你给人做咨询把自己咨询出毛病了吧?”   而聂仁衍则让人意外地没有跟着叶昭上去,只是向夏之铭要了根烟,说去门口转转。   “嘶——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正常呢?”夏之铭暗想。   罗小晨和叶昭在两间屋子里分别做了笔录,因为事情经过并不算复杂,所以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了。出来的时候就见娃娃脸方思远同志倚在门外楼梯拐角处玩手机。   方思远在夏之铭的队里一直都算是表现非常突出的一个,不然夏之铭也不会选择带他过来,但是相比于其他人,他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夏之铭他们整个队都把他当弟弟惯着,人手够的情况下,很少会给他安排事情做。   这次也是,做笔录本来就用不着多少人,自然不会把他拽上。他便乐得清闲地在外面刷起了微博顺便等木头做完笔录去吃晚饭。   他抬眼一看夏之铭他们都出来了,便把手机递过去道:“头儿,来看看我刷着了啥。”   夏之铭一脸疑惑地接过手机,上面正显示着渣浪微博界面,方思远大概用了关键词搜索,一整页都是关于水族馆的话题。   随便点开一个,就见上面写着:“今天下午带女朋友去水族馆散心,她胆子小,最近被末世论弄得快疯魔了,我就想让她放松放松,都说水族馆女生很喜欢,于是我就去了……我特么就脑子进水地去!了!啊!尼玛老子现在想把提议水族馆的人打出翔来!我勒个擦,那是水族馆么?!特么水族馆不是应该蓝得很浪漫么?!不是应该一片和谐美轮美奂么?!尼玛那些鱼神经病一样到处厮杀搞得一片血红是肿么回事?!老子的约会一秒变成海底惊魂啊卧槽!”   夏之铭及其两边围观人员:“……”   又点开几个,发现都是类似的情况。   方思远拿回手机道:“专家不是说部分小型软体动物比较容易受影响,近期可能会有反常举动么?乌贼很小?鲨鱼是软体?”   一旁刚才给叶昭做笔录的黑瘦男人道:“速度比专家预估的要快啊,是不是因为水里影响比较大的缘故?希望对陆地上的动物没这么大影响,不然……”   众人想想都觉得有点寒。   “对了,说起来,这些动物究竟是被影响了什么?性情?温和的变成凶猛的了?”夏之铭摸了摸下巴。   罗小晨道:“我觉得……应该是食量。”   夏之铭:“……”   方思远抽了抽嘴角:“吃货的逻辑。”刚说完,一旁的木头用一种看罗小晨同类的眼光默默看了他一眼。   谁知叶昭却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它们好像是因为特别饥饿,当然,性情应该也有影响。”   “对嘛!”罗小晨见叶昭附和,一把搭住了他的肩膀,道,“你们这帮愚蠢的人类,专业的就在你面前,要相信一个具有十分完备的职业素养的心理咨询师的话好吗!不然会吃亏的少年!嗯,还有中年!”罗小晨冲夏之铭努了努嘴。   “……”夏之铭无言地看了他几秒,接道,“你跟它们在某些方面是持平的,比如智商,比如智商,再比如智商。所以能相互理解也是正常的。”   罗小晨十分不满:“劳资测过智商的好么?!真是够了!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喂!其实我觉得现在不只是这些动物这样,可能有些人也受到了影响,而且还不是这次的毒雾,比这个更早,可能是因为之前的那几次雾吧。我就见过一个,来我们咨询所咨询,说明明吃得跟往常一样甚至更多,但是胃就跟无底洞一样,心理上始终感觉到强烈的饥饿感。”   “是吗?还有这种问题?”夏之铭听了不再调侃他,恢复了正经问道,“然后呢?”   罗小晨一摊手:“那人当时看上去挺茫然的,就是那种类似于无助的茫然。我跟他聊了一下午,他平静多了,后来就没再过来了。说起来,前一段时间我还碰见过他一次,大概问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他说有时候睡了一觉就好了,现在已经很少那样了,所以可能是自己想太多,压力太大导致的。我看他脸色也不像那次来咨询所时那么僵,看上去气色也不错,估计确实好多了。不过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之前很久没有过毒雾,他慢慢适应过来了。”   叶昭突然想起来上午在超市碰见的那个小男生,开口道:“嗯,我今天碰见过一个人,好像听他提到很饿之类的话,估计也是这种情况。这样看来已经有一部分人受了这次毒雾的影响了,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不知道……指不定会跟他说的那人一样。”夏之铭指了指罗小晨,“如果毒雾天不频繁的话,慢慢就会恢复过来,毕竟,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但愿吧。”叶昭点点头,然后问夏之铭,“对了,你说今天调查到的线索跟我之前说的那些有联系,什么线索?方便说吗?”   夏之铭摆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被害人的女朋友今天突然说起她男朋友生前跟她提过一些很奇怪的事。”   “什么?”   “就是看到过一些古怪的东西之类,她女朋友以前没放在心上,以为他故意编出来的事情吓她玩儿呢,但是她越想越觉得这案子不正常,就把这些说出来了。”   “看到古怪的东西?”叶昭惊讶,“你是说,类似我说的那些?”   “嗯。”夏之铭点点头,“差不多。所以我们得好好考虑这条线索了,虽然有点匪夷所思,明天还要联系别的被害人亲属问问看,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警局门外,聂仁衍夹着一根烟,懒洋洋地倚墙站着。   天色刚刚有点暗,但城市里路灯已经亮起来了。警局在市中心那个圈子边上,周围地段不繁华也不偏僻。这里地势比起其他建筑高一些,站在门口,可以看见左手边稍远处小商业区明暗不一的招牌,或黄或白的灯光,能听见车流经过偶尔鸣起的喇叭声以及依稀的人语。   聂仁衍在明灭的烟火中眯起眼,想起大学时候,他也是这么,倚站在校门外等着叶昭,然后看着他在树影和灯火的斑驳明暗中缓缓走过,站到他的身边。   这样的生活曾被他弄丢了几年,现在又找了回来,他希望能继续拥有下去,长久地拥有下去。   这里的路灯设计得很漂亮,从疏到密,由近至远,顺着这个城市的道路一直蜿蜒伸展下去,通向不知何处的尽头,就像这行走着的,不知将会落得如何的世界。      第20章      叶昭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聂仁衍,背向这里插着兜斜靠在门边,大院门柱上的顶灯在他脚下投下一团阴影,他听到脚步声回身望了一眼,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里却映着两点暖黄的光亮。   这样熟悉的情景让叶昭走下台阶的脚步一滞。   “怎么了?”跟在后面送他们出来的夏之铭拍了拍他肩膀,“走走突然停在这里?”   “没什么。”叶昭摇摇头道,“刚才没看清台阶。”   罗小晨听了道:“啥?叶昭你不仅脸盲还夜盲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诶?不对啊,天还没黑透呢。”   叶昭瞥了他一眼:“……就是一时走神而已,你想太多了。”   众人在门口分别,叶昭走到聂仁衍身边,就听聂仁衍开口说:“我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等你。”他的声音低沉如水,跟半暗的夜色融合在一起,听得叶昭有点晃神。   沉默了一会儿,叶昭“嗯”了一声,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直很安静,聂仁衍的余光一直在关注叶昭的一举一动。就见他从上车后一直靠着车窗,看着外面一闪而过连成线的灯火,一言不发。   聂仁衍心里暗喜——被老子勾起回忆了吧!四十五度斜视窗外怀念感伤了吧!赶紧放下隔阂扑向老子温暖坚实的怀抱吧叶昭同志!这里才是你永恒滴归宿!胸肌不是白练的!   正脑内得一片荡漾的时候,叶昭开口了:“阿衍。”   这回换聂仁衍愣了。   叶昭这个人很奇怪,对于朋友死党,比如罗小晨、夏之铭之类,他叫起名字来都会把姓给省了,以显熟悉。偏偏到了聂仁衍这儿,便死活不肯这么干,一直连名带姓地叫一个字都不愿意省,说是觉得太肉麻。再到后来,干脆不叫了,有什么话直接说。而且他还不准聂仁衍叫他的时候用昵称,只许喊“叶昭”,那阵子把聂仁衍给郁闷的啊——明明是最亲近的人,连个昵称都没有怎么可以!于是他就犯病了,用各种【哔——】手段逗哄+诱骗逼着叶昭喊昵称。   “阿衍”就是这么来的。   高中两人独处的时候,叶昭会这么喊他。但是随着年纪慢慢变大,这个称呼出现的频率就渐渐低了,低到几乎一年都听不到一次。直接导致聂仁衍每次一听叶昭这么喊他就脑子发热转不动,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基本上叶昭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衍,”叶昭依旧看着窗外,淡淡道,“我知道你这两天总是避免跟我单独相处,怕我追问你一些事情。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知道你的性格,你很少会瞒着什么事不说,就算有,从你的角度考虑来说也是为了我好的。你做事有你的原因,这点我理解,所以这次你回来,即便解释得非常混乱,我也没有赶你走。但是,现在外面的情况越来越不正常,如果换做是我瞒着你在做一些事情,就算是为了你好,你会安心不闻不问让我一个人去解决?同样是男人,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承担,不管碰到的是什么问题……”   “叶昭……”聂仁衍的表情非常挣扎,过了很久,他开口接着道,“我……那些事,可以说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也只能我自己解决。我从来没有不把你当成男人,相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非常有担当的人,那些事如果落在你身上,或许你会解决得比我妥当……但是那些事暂时……不适合你参与进去,不过,我保证,如果我真的无法应对了,我一定跟你商量。”   叶昭听了,转过头来看着他,双眸像是一片沉静的湖泊。聂仁衍被他看得有些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捏紧了。   “好。”叶昭终于开了口。   “啊?”聂仁衍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这么一段话就搞定了!   “我说好。”叶昭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解释我接受了。”说完,他幽深的眸子里带了一点情绪,语气依旧淡淡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类似耍小性子,“不过你知道的,我本性比较纠结,一时改不过来,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又想起来这件事了……”   聂仁衍连忙道:“我绝对不会惹你不爽的!保证让你时时刻刻心情都很好!”   “饭你做。”   “没问题!”   “碗你刷。”   “好的!”   “卫生你负责。”   “小意思!”   “电器出故障你修。”   “你让我帮你造个新的出来我都不会摇头的!”聂仁衍越答越顺溜。   “交代清楚之前一直住客房。”   “行啊!”习惯性点头完,聂仁衍就想把舌头咬掉。“卧槽!媳妇儿你不能这么坑我!”   叶昭扶了扶眼镜:“你刚才已经答应了,口头合约也是有效力的。”   聂仁衍觉得自己的智商一定是忘记充值了!本来是打算先营造点有利氛围,让叶昭心软,然后趁机套话让叶昭同意自己进驻主卧行使蓝盆友的合法权利的!怎么最后绕出了这种结果呢?!尼玛这跟不原谅有区别吗吗吗吗吗?!   这日子简直太卧槽了!   当然,不管怎么耍无赖,聂仁衍这晚最终还是被踹去了客房,并且在可预见的一段时间内,将长久地驻扎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过得太混乱的原因,叶昭这一晚又做了那个重复过很多次的梦——   沉闷而绵长的鼓声,应和着苍凉的吹角,整齐的脚步声,每走一步,都混杂着银铃的细碎清响。   身着麻衣的人列着长长的队伍,挥着麻鞭,伴着吟唱:“……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组明共食磔死寄生……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后者为粮……”   有人转过身来,看不清眉眼,声调怪异而恍惚,他轻声说:“我……好饿……好饿……”   他朝前踉跄着走了一步,声音依旧轻飘地诡异:“好想吃东西……想吃……”   “吱呀”恍惚中一声轻响,把叶昭从泥沼般的梦境里拉出来,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   夜半的房间中一片黑暗,除了类似衣柜的模糊黑影,什么也看不清,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再没其他奇怪的响动。叶昭皱了皱眉,阖上眼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第21章      叶昭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头疼得像是有人用锈钝的钢锯在里面拉扯了一阵,撕裂的疼痛消失后,后脑连同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掀开被子,穿上棉质拖鞋垂头坐在床边,抬手按揉了一会儿,才觉得好点了。   难道是因为又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导致没睡好?但是以往从来没有这么不舒服过,最多起床之后觉得有点累……   叶昭“啧”了一声,微闭着眼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清醒一点。   伸手习惯性地从枕头旁边摸出那把有着古怪花纹的匕首,几乎在刚触碰到的一瞬间,叶昭便感觉有股很舒服的气流顺着指尖,流经手臂,沿着颈椎一路向上,然后再头脑中暖洋洋地蒸散开来,让人瞬间清明了许多。   如果说以往,他觉得看到这把匕首会安心点是心理作用,那么这次他可以肯定,那种气流在身体里流转的感觉,清晰得就像是能看到整个过程一般,绝对不是错觉!   怎么会这样?拇指指肚摩挲着刀鞘上面雕琢得凹凸有致的花纹,叶昭不禁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当初找到这把匕首的情景——   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大概三四岁左右,他还跟着外公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是回字形结构,中间有天井,四周是有着低矮斜檐的回廊,将各个房间连接起来。其中有一间是专门放置杂物的,窄小晦暗,长年掩着,却并没有落锁。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许仅仅是出于好奇,他在某一天推门走了进去。屋里具体的样子现在想来已经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进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方不大的案台下的一个箱子——老旧的、落满灰尘、带着铜质搭扣的木箱子,普通到过于简陋,甚至在它与墙的夹角间还架着一张蛛网。   这把匕首就是在那只箱子里找到的。   叶昭皱着眉几乎想遍了能记起来的所有细节,也并没有发现这把匕首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奇怪的是外公后来的反映。一般大人是不会让那么小的孩子接触开过刃的利器的,以免伤到哪里。而外公知道他拿了那把匕首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心点用。”没有收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总听人说,古物都是有灵性的,这把匕首虽然看不出具体年代,但似乎也是老物。或许就是这个道理?除此之外,叶昭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叶昭摇摇头,把匕首放回枕头旁,起身拉开窗帘便出了卧室。   房间外出乎意料的安静,整个客厅空荡荡的。某位昨天还信誓旦旦保证要包揽一日三餐的家伙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叶昭挑眉看向客房,果然,门还关着。他走过去,伸手想拧门把手,却发现那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开了。   “嗯?”叶昭有些疑惑,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聂仁衍把门关实了啊,难道半夜又起来过?这么想着,他突然记起昨天半夜半醒的时候听见的类似开门的响动,便了然了,估计是聂仁衍起来喝水或者去厕所的动静。   客房里,聂仁衍正裹着被睡得很沉,一如既往向右侧躺着,习惯性皱着眉。   说好的早餐呢?因为被判一直睡客房所以罢工不干了?叶昭抱着手臂倚在房门口无语地看着某个睡得昏天黑地的货,真的非常想连被子带人,一起从10层抖下去算了。   自从聂仁衍来了以后,再也没进过厨房的叶大人无奈之下终于再次抓起了锅铲。   客厅的电视开着,里面接二连三的报道听得叶昭蹙起了眉——长江里客轮接连翻船,据幸存伤者说是因为水怪……全国各地水族馆包括众多饭店的水箱都一片狼藉,鱼类性情激变……沿海地区大波渔船遭袭,死伤严重……   叶昭把煎蛋端上餐桌,抬头朝电视看去,就见屏幕里放出的海域满是渔船残骸,周围是氤氲开的暗红色。这应该是从空中俯拍的镜头,比起听到的“大波渔船遭袭”,这样一片狼藉的视觉效果更加骇人。记者在岸边跟踪报道救援情况,除了个别人生还,躺在担架上被送进医用车,更多的是一长列用白布蒙着的尸体。屏幕下方滚动着数据——“目前确认死亡人数76,失踪人数502……”   确认死亡的是能找到尸体的,而失踪的……   想到昨天在警局聊到的“水生生物性情突变,食量猛增”的话题,叶昭看着滚动过去的失踪人数,顿时一阵心寒。   手机铃声突兀地想起,叶昭愣了一下,大步走到茶几前,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夏之铭的来电,便按了接听键:“之铭?”   “啊,是我。”夏之铭那边又是一片嘈杂,他听叶昭声音有些懒散,问道“你刚起来?”   “嗯,起得有点晚。”叶昭答道,“怎么了?你那边好像很乱的样子,又出什么事了?”   “嗨!别提了!就昨晚,大概西片近郊的地方,有一个人死了!TMD你说这凶手就不能消停点儿么,眼看着越来越乱了,还来凑热闹!”夏之铭似乎被撩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我打给你不是说这个的,今天一大早,我们联系历次被害者的亲属,包括昨天那案子的,发现,被害者果然都有一个共同点——这些人都曾经多少提到过他们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不过大多数都没被人当回事,这样一来,至少这案子可以明确的一点是,那个凶手的目标应该是这类人……”   叶昭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   夏之铭沉声道:“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这些被害人,从而锁定目标加害他们,也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因为除了这点之外,那些被害人完全没有其他相关联的地方……现在,每个有这种情况的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害人……所以,你最近外出注意一点,我不希望看到你出什么事情。”      第22章      跟夏之铭通完话之后,叶昭便陷入了沉思——   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代表着什么?阴阳眼?体质灵异?那个凶手专门挑这样的人下手究竟是因为什么?曾经的经历导致痛恨这种人,还是这样的人对他想做的事情有所妨碍,抑或单纯的报复社会?既然那些被害人之间除了这个共同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关联,凶手又是从何得知他们能看见不寻常的东西?   正想着,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你已经起来了?”   叶昭转头,发现聂仁衍不知何时出了卧室,正站在餐厅与客厅半隔的装饰柜旁,一手撑着装饰柜的台面,一手揉着后颈。他眼睛半睁半闭,说话声音低沉中透着一点疲累的沙哑,一副完全没睡好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眼挂钟道:“哟?都这个点了?媳妇儿抱歉啊,我起晚了,你自己做的早饭?”   “不然你梦游给我做的?昨天说三餐全包的人是谁,嗯?”叶昭瞟了他一眼之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第一天就不履行,不错。”   “我错了。”聂仁衍忙不迭狗腿认错,“中午就给你做满汉全席。”说着他趁机搂了把叶昭的腰,然后迅速滚去卫生间打算洗漱一番。   “……”叶昭注意到他嘴唇有点干裂,走起路来脚步声重了不少,就像是提不起脚来的感觉,皱了皱眉,“你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没睡好?”   已经进了卫生间的聂仁衍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过了几秒才从里面探出头来问,“媳妇儿你说啥?”   “我说你是不是没睡好。”叶昭想起来昨天的声音,开口道:“对了,昨天你是不是半夜起来了?我好像听到了门响。”   聂仁衍愣了一下,答道:“门响?啊——对,我起来喝点水。这房子不是隔音很好么,你关着门还能听见我这边门响?媳妇儿我先刷牙洗脸,过会儿再说。”说完便又缩回去,接着哗哗的水声响起。   听了聂仁衍的话,叶昭整个人都愣在那儿。昨天他的房门是关紧的,按理来说应该听不见外面那么小的动静,正常情况下,房门紧闭的时候,除非外面有人在摔碗摔碟的干架,否则是听不见什么声音的。   说起来,今早煎鸡蛋的时候也是,电视机在客厅里,与厨房中间还隔着一个餐厅,开着油烟机并且没调大电视声音的情况下,他居然一字不落地听到了电视里的所有报道!   之前没反应过来,听聂仁衍这么一说,才发现不对劲。房子隔音不可能突然变差,电视也不可能自动调节音量,那就是他耳朵的问题了!   卫生间里牙刷和玻璃杯碰撞的“叮当”声传入叶昭耳里,清晰的简直就像是在耳边一般。叶昭皱眉,伸手想扶一扶眼镜,却碰了个空——鼻梁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没戴眼镜?他从起床到现在一直忘记戴眼镜了?那么——   先前站在餐厅,却能毫无障碍地看清客厅里电视机下方滚动的小字,又是怎么一回事?!   聂仁衍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便是蹙着眉,面色异常的叶昭,不禁大步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我……”叶昭眼里泄露出一丝茫然,“我的听力和视力好像都出了问题。”   “什么?”聂仁衍剑眉一蹙,立马俯身看向叶昭的眼睛,神色肃穆如便秘,“出什么问题了?难道看不清东西了?!没事媳妇儿!你的眼睛如果坏了,我就把我的给你!”   “……”叶昭原本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被他这么一句搅得一点儿不剩,神色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回视脑抽的聂仁衍,“你究竟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小护士手上骗来的书?”   聂仁衍严肃地伸出两根手指:“我发誓,就骗了书。”   叶昭:“……”   “媳妇儿,不要把话题弄岔了,你还没说你眼睛怎么了?”聂仁衍收回手指继续研究叶昭的眼睛。   “……”究竟是谁把话题给弄岔了的?!叶昭觉得,以前罗小晨说嗜辣的人有自虐倾向或许是对的。他每次跟聂仁衍说话都有把他用垃圾袋套一套丢掉的冲动,居然忍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下手。   “啧。”聂仁衍拇指抚上叶昭的眼侧,他的手指上有薄茧,触感略有粗糙,干燥而温热,碰得叶昭一僵,“你的眼睛颜色又变了。”   “跟那天早上一样?”   “不一样。上次不明显,这次绕着瞳孔一周,非常清楚的暗金色。而且……”聂仁衍皱眉,“那圈金色,像水一样,在流动的感觉。”那层暗金色,像是洒了金色粉末的水面,仔细看起来,似乎在微微波动,看久了,甚至会有一种水波顺着瞳孔朝外慢慢漾开来的感觉。   叶昭听到他的形容,顿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人的眼睛瞳孔四周如果放大了看,花纹非常繁杂非常奇异,如果说纹路像水波一样还能理解,什么叫做会流动?!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看上去很奇怪吗?”   “不是……”聂仁衍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再努力回想着什么,“很漂亮,但我总觉得,好像……”   “好像什么?”   聂仁衍蹙眉很久,放弃般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算了,没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你早饭可以免了。”   “……”聂仁衍默默扭头,看了眼挂钟,觉得早饭神马的不吃就不吃吧,然后壮了狗胆摸了两把叶昭的脸,就想麻溜地滚蛋,却不想被叶昭抓住了肩膀。他顺着叶昭手上的力道,俯下身来,心想难不成只是摸把脸也要被抽?   谁知叶昭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手附上了他的前额,微凉的触感让他觉得非常舒服,熟悉得让人怀念,这似乎是他回来之后,叶昭第一次这么主动。难不成摸脸吃豆腐还能产生这种附加福利?!   “你发烧了。”叶昭拿开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道,“比我烫很多。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   聂仁衍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一脸遗憾地看着叶昭收回去的手,站直身体扭开脸,“老子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发烧呢?一定是你穿得太少手太凉了。”   叶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又开始犯老毛病的聂仁衍,他一直搞不懂,生病这种事情明明很正常,就是禽兽偶尔也会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怎么到聂仁衍这里就这么难办,要他承认生病就跟跟要他承认X功能不行似的,每次都是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   “很好。”叶昭点点头,淡定地走进房间,过会儿出来,丢了一板药在聂仁衍面前,冷冷道,“吃药,去医院,今晚睡大街,选一个。”      第23章      都说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都是来势汹汹的,放在聂仁衍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他大概真是强撑着才能跟叶昭嘻嘻哈哈那么久,到午饭的时候疲倦就几乎全写在脸上了,呼吸声越来越重,眼底都烧出了一层血丝。他在叶昭的威慑下如同嚼蜡地吃完午饭,然后吞了退烧药,本来还不怕死地想凑去厨房把碗刷了以表真心,但是还没走两步就被叶昭冷着脸拎去了卧室。   虽然客房里该有的东西都有,床和被子基本都是按照主卧的规格来的,但是叶昭心理强迫症发作,始终觉得还是主卧的床睡起来更舒服一点,被子的布料厚薄更适中一点,于是果断对自己先前说过的那句“交代清楚之前一直住客房”选择性失忆,板着脸把聂仁衍安顿在了自己床上。   对本质十分牲口的聂仁衍来说,生病除了太丢人没什么坏处,但是好处却大大滴有!比如被叶昭摸额头量体温,比如被面冷心软的叶昭各种照顾,比如终于光明正大地睡进了主卧躺上了叶昭每天都躺着的那张床……   痴汉晚期,无药可救。   叶昭站在床边把聂仁衍强行裹成粽子,后者觉得这样有损其威猛的形象嘴上抗议了几句,但是因为没什么力气,听起来就是一阵哼哼唧唧,没哼上几分钟,就在药的副作用下睡了过去。   说起来,聂仁衍这场高烧真是来得莫名其妙,这几天气温波动不大,屋子里暖气供应一直很足,温度适宜,也没见周围有什么人感冒,所以不可能是因为传染……叶昭回到厨房,把中午的碗筷洗好沥净了水收回消毒碗柜,然后又去卫生间用洗手液将手指仔仔细细的清洗了一遍,一边冲掉手上的泡沫一边打算下午去附近药店看看,买点酒精回来给聂仁衍擦一遍身体。   聂仁衍给人的一贯感觉就是身体素质过硬极少生病,偶尔的几次虽然看起来非常唬人,但往往吞片药睡一觉就好,强壮得连牲口都嫉妒。但这次,叶昭总觉得不太一样,何况之前罗小晨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是晕着的,尽管醒来之后吃了顿饭就活蹦乱跳得好像只是睡了一觉一样,而且叶昭问起来的几次他都说是饿+累的,然后嚷嚷说这种话题太丢脸还是不要再提了,弄得叶昭只能作罢。   如果今晚烧不退,明天不管他怎么犟都得把他弄去医院看看。   叶昭这么想着,便擦干净手,去卧室拿下衣架上的深灰色大衣套上,拎起钥匙走到门口,手指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却突然记起夏之铭早上来电说的那些话,他迟疑了几秒,然后大步流星走回房间,拿起床头那把古旧的匕首放进了衣兜。   那把匕首刀鞘做得极为妥贴,厚度适中,而整个匕首连柄带鞘大约一个手掌的长度,贴着手心放在右手口袋几乎完全看不出异样。   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带着这种东西防身,叶昭摇了摇头,觉得有点无奈。   最近的药店在小区西门外,转过一个街拐角,在那条路的顶头。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如果一条街一整天都能保持有人经过,就能算作是比较热闹的地方,更多的街道,除了上下班高峰期,平时几乎连人影都没有,除了以往生意特别火爆的餐馆,以及日常不可缺少的药店、超市等地方现在还能维持经营,其他店面这一年来都陆陆续续关了门。   整条路上,除了枯透了的落叶被风吹着在地面刮擦的沙响,安静而冷清。   叶昭穿过人行道前习惯性地左右扫了一眼,看着空荡荡能够直接望到底的路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根本没有看的必要,有时候在这样的环境里身处久了,会有种一切似乎依旧正常地进行着的错觉,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到开始觉得热时,才发现已经在锅里坐了很久。   人影越来越少的街区,异常事件报道越来越多的新闻频道,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次降临的毒雾,就像是被小火缓缓加热的水,在最大的动荡来临之前,慢慢熬着人们的心,所有人在不确定今后的状况之前,都尽可能多地缩在家里,呆在最熟悉的环境里,等着火被浇灭危机解除,或者热水升温到达沸点。   药店门前的那条道是条死路,对面是另一片住宅区的院门,宽窄刚够一辆车进出,应该只是个偏门。一连串店面都关着,显得唯一开着的药店有些孤零零的。叶昭进去买了500ml的酒精便出来了。余光看到那个小区似乎也有人出来,朝药店的方向过来,走得慢吞吞的,直到叶昭离开挺远,才听到身后药店玻璃拉门被推动的声音。   对于现在有些异常的听力,叶昭有点苦恼,一切声音被放大之后就会产生一种诡异的效果,就比如他已经快走到拐角处了,却还能听见那扇玻璃门再次被推动的“吱呀”声响,估计是那人买完东西出来了。   之前余光没太看清那人的具体样子,只感觉是个小个子,所以走路声音也挺轻,不过再轻的声音听在叶昭耳朵里都像是就在身边一样,尤其是跟自己的脚步声重叠的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那人一直踩着自己的步子跟在身后的感觉,而且因为太过清晰,很难分清距离远近。   叶昭实在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便加大了步子,谁知,那人的脚步似乎也跟着加快了,而且越来越快,从声音听来,点地的时间极短,比起快步走,更像是奔跑的感觉,随着步子的加快,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短短几秒之后,声音消失了。   进住宅区走远了?叶昭转身回望,身后的街道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街道又恢复成先前的冷清。相对刚才回响着脚步声的感觉来说,甚至可以说寂静。   估计是走远了吧……   这种听觉效果还真是让人头疼,叶昭“啧”了一声,暗道自己一时适应不过来,被弄得简直有点疑神疑鬼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他摇了摇头,转身刚想朝前,却猛地刹住脚步——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对着他,近在咫尺。      第24章      叶昭被惊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什么东西一晃,眼前的一切便消失了。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幽黑,如同瞬间晕染开的湿墨,浓稠得似乎伸手便能捞到一把,只可惜,连手指都看不见。   一片漆黑中,他只觉得腰间一疼,似乎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从两侧对刺了进来,那种硬生生扎进血肉的尖锐疼痛让叶昭闷哼了一声,他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争先恐后地从被刺破的地方朝外涌出,接触皮肤,变凉,然后滑落下去。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被固定住的腰上,那种被重力朝两边拉扯的感觉,简直让人觉得,下一秒便会从腰部被撕裂,然后断成两截。   有湿热的鼻息落在身上,一呼一吸之间,血肉中的利刃也跟着有节奏地轻微扯动……   几乎一瞬之间,叶昭便明白了——血红的硕大的眼睛、湿热中带着血腥味的鼻息,对扎进腰间的利器。   根本不是人!他是被猛兽咬住了!   血液奔涌得太快,手脚连同后脑都开始发麻,叶昭本能地动了动指尖,却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那把匕首!   叶昭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右手一直插在兜里抓着匕首,只是这会儿因为被打横提起来的缘故,手和匕首已经快要从衣兜里滑出来了。他立刻紧紧攥住匕首,单手使力将刀鞘朝前推开,露出锋利的匕刃——   眼前又是一花,漆黑消失,难以适应的光亮刺得叶昭闭上了眼睛,同时顺势垂下的右手握着匕首猛地朝后扎下去!   一声如婴儿啼哭般的声音突然响起,稚嫩却尖亮,在这种情境之下显得诡异无比。   咬住叶昭腰间的利齿随之一松,他从半空滚落下来,右手顺带一个使力,把一直攥着的匕首拔了出来。   叶昭跌落在地,顺势滚了一圈改为半跪的姿势,左手撑着膝盖,右手猛地甩了一下,匕首上的血珠飞散,在地上溅成一条血线。他抬头,冷眼看着面前的猛兽,待看清之后,却愣了一下——   因为,眼前这个根本连兽都不是!   山羊一般的身体壮硕结实,白色的毛发极长,顺着肌肉的纹理从脊背垂下来,包裹着有力的四肢,甚至擦到了地。而勃颈之上顶着的却是一张人的脸,尽管那张脸扭曲得异常可怖,额上的白色毛发垂挡住了整个眼睛的位置,只能看见拱起的鼻梁,以及下面裂至耳后的嘴,那张嘴此刻正半张着吐出浓重而湿热的呼吸,露出来的牙齿则如虎齿一般,上下各有两颗极为尖利,上面还沾着叶昭的血。原本该长着耳朵的地方却是两根与牙齿相比,同样尖利的犄角,卷曲着向上伸展,而之前让叶昭惊了一跳的那双血红的眼睛,则诡异地长在腋下靠前的地方。   叶昭刚才匕首应该是插进了它的下巴,此刻那里正血流如注,染红了整个前胸,滑过那双诡异的眼睛,顺着白色的毛发滴落在地,洇湿了地上厚厚的一层落叶。   落叶?叶昭余光扫了一遍,发现现在身处的地方像是一座山林中间的一处洼地,然而具体是什么地方他却没有心思细看了。   腰间的疼痛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经,血管像是被放大了一般,跟着疼痛突突直跳,让他有种微微晕眩的感觉,他牙齿咬住了舌尖,强撑著十二分的精神,一直死死地盯着这个怪物。   它的身上除了刚才叶昭扎的那处,有几块明显的伤口,大而长,那些地方的毛发不知怎么剥落了,裸露出还没结好痂深刻至骨的划痕,不知是被谁伤的。   奇怪的是,被叶昭扎了一刀之后,它也一直没再动作,而是对峙一般地站在那里,微垂着脖颈,粗粗地喘着气,看起来似乎被这匕首伤到了要害一般。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叶昭手里的那把匕首,黑色的瞳孔明显收缩,像是愤怒,更像是……忌惮!   叶昭盯着它的眼睛,握着匕首的右手微微一动——   果然!那只怪物的眼睛随着匕首的动静,瞳孔再次缩放了一下。   不过叶昭的动作也打破了僵持的对峙,那怪物抬起前蹄刨了一下地面,厚重毛发下的利爪像人半屈的手,它再次发出类似婴儿啼哭一般稚嫩而高亢的声音,长而尖亮,在这寂静的山林里,突兀得让人胆寒。   没有那个心思去细究这个怪物为什么会忌惮一把小小的匕首,叶昭踮起支撑的那只脚,在那个怪物朝这边撞过来的那一瞬间,同时发力,弹起身,闪过怪物的正面袭击,侧身一转绕到了它的背侧面,然后一把抓住它后脖颈粗厚的毛发,纵身一跃,踏着它的前肢大腿处突出的肌肉,跨坐在了它的背上。匕首在右手里转了一圈,叶昭匕刃朝下攥握着匕首,狠狠地朝它后脑的地方扎下去。   一瞬间,哀嚎凄厉响起,那种声音尖锐到就像是用钢片使劲刮擦,震得人耳膜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浑身被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那怪物力大无比,仰起身体猛烈挣扎,把叶昭连带着他死死攥着的匕首,整个甩了开去。鲜红的血液喷溅开来,随着怪物激烈的动作,有几滴落到了叶昭的脸上,溅到他的眼睛里,热辣的感觉刺激得他闭了下眼。   只一瞬间,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怪物旁边凭空多了一扇门,那双血红的眼睛在凄厉的啼哭声中阴郁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跃进了那扇门里,带着满身的血迹,连同那扇门,一起消失了。   叶昭一直盯着那一处,直到再看不到一点痕迹,才松了口气,手掌撑着身体朝后挪了几下,然后脱力地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他抬起右手,看了眼一直被紧紧攥着的匕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匕刃浸过那个怪物的血之后,似乎更为光亮了一些。   甩掉上面残留的血液,叶昭把匕首重新放回大衣兜里,然后脱下外套,把衬衫解开,当绷带使,紧紧扎住腰间的伤口,再重新裹上外套。   看了眼身上的污迹,他“啧”了一声,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去趟药店居然也能弄成这样……   刚跟怪物干完一架的叶大人洁癖发作,现在满心只想好好洗个澡。   他忍着伤口的钝痛站起身,在洼地转了一圈,找到了之前掉落下来的刀鞘和手机,而之前刚买的酒精却不在这儿,估计掉在了药店前的那条街上。   万幸手机质量不错,叶昭滑了一下屏幕便亮了,他想了想,然后调出夏之铭的号码拨了过去。      第25章      电话刚“嘟——嘟——”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夏之铭估计被那案子搞得正担心叶昭,一开口就急急道:“出什么事了么?我这右眼皮跳了大半天!”   叶昭被他弄得愣了一下,然后淡定地“嗯”了一声,“我这边有点小麻烦,现在有空来接我一趟么?”   “小麻烦?你等会儿。”夏之铭不知道冲那边的谁喊了句,“车借我,去接叶昭!”   罗小晨的声音隐约传来,“啊?行啊,叶昭怎么了?一起去呗。”   叶昭正按着腰部,刚才的走动扯到了伤口,那里现在正随着心脏“悉突悉突”直跳,痛得越发厉害。他挪到最近的一棵树旁倚着,听见那边夏之铭问道:“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这就过去。”   撑着树环视了一圈,叶昭看见距离他大约十来米的地方有一条蜿蜒的小溪,似乎是从山上一路顺势流下来的,溪水旁边恰巧有一块半人高的雕成蟾蜍状的黑石。   从叶昭这里望过去,只能看见那块蟾蜍状石雕的侧面,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块石雕的正面底座上刻着这条溪流的名字,好几年前,叶昭和聂仁衍来这里爬过山,路过这块蟾蜍石的时候还拍了张照片。   “我在蛙岭。”叶昭收回视线答道。   “哪里??”夏之铭大概被惊到了,又确认了一遍,“蛙岭?!你是说H市西边边界处的那个蛙岭?”   “嗯。”   那边罗小晨也被震到了,凑到电话边道:“卧槽,叶昭你这种时候还有兴致去逛蛙岭?!那里一年前就没什么人去了喂,你想不开啊?”   叶昭:“……”   那边倒是没再废话,悉悉索索一阵子,隐约能听见夏之铭说了句“你开车!”,接着便是车门开关的声音,他又把电话拿到了耳边,冲叶昭道:“我们上车了,正在往那边去,不过最快可能也得两个多小时,等得及吗?你那儿究竟碰上了什么麻烦?”   站着的姿势实在不利于伤口,叶昭再嫌弃有些潮湿的地面,也不得不倚着树坐下来,仰头靠上粗糙的树干,凹凸不平的坚硬表皮硌得后脑勺不太舒服,他握着电话,把之前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言简意赅,加起来不超过两句话,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除了中间因为伤口的疼痛皱了次眉,连面色都没变过。   但是夏之铭就没法这么平静了,听叶昭说完,他顿了三秒,简直要咆哮了:“……这种要命的事情你居然跟我说是小麻烦?!你这是真淡定还是神经粗啊?!”   偏头远离手机,等夏之铭咆哮完,叶昭挑眉,重新贴近手机:“我确定不是神经的问题,总之现在已经解决了,我还活得好好的不是么。”   夏之铭被他弄得很无力。   有人陪着说话,可以转移注意力,缓解一点腰间的痛楚,叶昭难得的话多起来,“你记不记得,上次给我看的那一沓照片,你说那些脚印很有问题,就像是那个人被什么东西拎着一样。这只怪物把我带到这里的时候,是用牙咬着的。如果那个人也是被这么叼着,只要咬的位置偏上一点,脚就可以点到地,何况那个人身高超过一米九。”   夏之铭想了一下,道:“嗯,这么说确实……以往没有脚印的痕迹,很可能是因为被害人的身高都很一般,被打横咬着,脚自然垂下的长度,没法点到地面。而且按照你说的,只看到一双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拖到了一片漆黑的地方,那怪物离开的时候又凭空多出一扇门,可能是类似通道的东西,这样那些被害人很可能是在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被那怪物以同样的手段带到了另一个地方,然后——”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估计觉得有些膈应。   叶昭接过话茬,说出了夏之铭没说出来的几个字,“嗯……大概都被吃了,所以没有尸体。”   想了想这个结果,夏之铭大概觉得有点后怕,但是又很疑惑,“按理来说,那玩意儿应该很难对付,怎么这次跑得这么容易?”   “不知道。”叶昭摇了摇头,“但是我看到它身上有很多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而且我总觉得它的气息很重,又湿又热,像是被什么重伤了,还处于很虚弱的状态,如果把它换成人的状态,估计类似伤口感染正在发烧——”说到这里,叶昭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夏之铭感觉到他的怔愣,出声问道。   “……没。”叶昭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没什么。”   聂仁衍的烧也是莫名其妙发起来的……   夏之铭说有个人在西郊被害的那晚,他半夜也起床了……   这么想来,聂仁衍出现在叶昭家附近,恰好是在建筑工地出事之后……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叶昭一直沉默着,把聂仁衍回来后的点点滴滴跟这个案子的一些情况比较了一下,发现很多事情都能对应得上!   但是——   之前看到的那个,从药店对面小区出来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消失了,结果怪物出现了,怎么看都是那个人和这个怪物的之间关联性更大!   如果说那个人就是这个怪物,那么聂仁衍的那些巧合又该怎么解释?   叶昭总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   “喂?叶昭?喂?”夏之铭不知道叶昭为什么好好地说着话,突然停了,接着就一直沉默着,似乎在发呆,以至于他喊了几声,都没有应答,“叶昭你在想什么呢?”   “嗯?”叶昭回过神来,“哦,没事,我就是觉得你们的案子好像更棘手了,虽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线索。”   “哎——”夏之铭叹了口气,“确实,很多东西都对上号了,包括你上次说你在建筑工地看到的一闪而过的红色眼睛,以及在步行街看到的那扇很快消失的门。”   “嗯。”叶昭补充道,“还有在你们住的酒店停车坪,我让方思远把照片给我再看一眼那次,我在照片上看到的东西就是这个怪物的脚印,像人半屈的手掌,但是比正常的手掌大了一圈,指甲非常尖利。它这次抬脚的时候我看到了。”   “那差不离了,凶手就是这玩意儿。”夏之铭无奈道,“回头让他们看看那个街口的录像,把那人找出来,但是就算找出这人了,也不是好对付的啊……”   “嗯,不过,它身上既然有那么多伤,就说明还是有人能对付它的。”   夏之铭“哼”了一声,道:“指不定那个也不是人……”      第26章      山林里枝桠交错,遮隐天日,光线相对暗一些,刚四点多,就显得阴沉沉的。   蛙岭原本算是H市不温不火的一处旅游景点,其他地方的人很少有知道这么个景区的,来H市也都去几个比较著名的地方,倒是本市及几个邻近省市的人,节假日喜欢开车相约去爬爬山。不过这两年因为各种因素,这些比较偏僻的景点几乎都已经荒掉了,常年不见人影。   夏之铭和罗小晨把车停在山脚下景区开辟的一片停车场,根据叶昭的电话指引,找到了那个溪水旁的山洼。   整座山岭寂静得诡异,连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喀嚓”声都被放大了很多倍,人语是除了脚步之外唯一的声音,让人不觉有些毛骨悚然。   叶昭看到顺着斜坡下来的两人,招了招手,然后撑着树站起身。   “你眼睛怎么了?”两人快步走到叶昭旁边,夏之铭发现叶昭眼睛旁边沾着半干的血迹,吓了一跳,以为他伤到了眼睛。   “嗯?”叶昭伸手摸了摸眼侧,才反应过来,“那怪物被我捅了一刀的时候溅到的,没擦干净。”   “……”罗小晨在上山的时候,听夏之铭大概说了一下发生的事情,但他的描述只是“叶昭碰上了疑似案件凶手的怪物,不过万幸,那怪物受伤跑了,叶昭腰那里伤到了。”现在这么一看,完全不是说的这么简单好嘛!   夏之铭也觉得自己被叶昭先前淡定的语气忽悠了,光是看他他深灰色外套上的斑斑血迹,就远比想象得要触目惊心得多。   叶昭顺着他们的眼神看了眼自己身上,摆了摆手,“除了腰上的两块,其他的血都是那怪物的。”   “……”罗小晨对叶昭的敬畏又上了一个等级,“对了,你腰上的伤口处理过了吗?”   叶昭点了点头:“应该没伤到什么要紧的地方,只是血流得有点厉害,用衬衫绑紧了,这边溪水不干净,所以没清洗,回头去一趟医院。”   “嗯。”夏之铭赞同道:“最近接二连三不正常的都是水生生物,现在的水就是经过处理的都可能有潜在影响,何况没处理过的。”   夏之铭和叶昭身高相仿,叶昭伸手搭住他的肩膀,道:“借我一点力,走吧,天开始黑了,我总觉得这林子不太对劲。”   “这种林子还用觉得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啊,鸟不拉屎的。”罗小晨在他们前面,帮忙把那些妨碍走路的枝桠踢道一旁,时不时在上坡的时候拉叶昭一把。“说起来我真想给您老人家跪了,一个人在这种让人汗毛直竖的地方呆了将近三个小时,脸色都没变。”   “嘶——”夏之铭走着走着脚下突然一顿,深深皱起了眉,“对啊,我刚才就觉得哪里怪怪的——这里太荒了不安全,所以没有人,这点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连鸟都没见到一只?!而且,一路走过来,好像一只虫子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感觉叶昭抓着他肩膀的手紧了一下。   “怎么——”话未说完,就见叶昭空着的右手眨眼间多出了一把匕首,刀鞘同时滑进了衣兜,露出泛着寒光的锋利匕刃。   罗小晨看着他那瞬间完成的一系列动作,瞪大了铜铃般(……)的狗眼,惊道:“哇!管制刀具!”   “……”叶昭“啧”了一声,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打算举报我?”   罗小晨毫不犹豫摇头,然后看向夏之铭,后者一脸跟叶昭一模一样的淡然,耸肩道:“哪有管制刀具?我没看见啊。”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死党。   “别发呆,有东西过来了。”叶昭面容肃然,环视一圈。   “什么?你怎么知道有东西过来?”夏之铭看到叶昭的神情,不禁皱起眉,犹豫了一下,然后右手放到了腰间的一块突起上。   叶昭抓着他肩膀的手松开指了指耳朵:“听到的。动静很小,但是数量很多。”   “哈?”罗小晨撸了撸手臂上竖起的寒毛,“什么叫很多?光用量词真的大丈夫吗?!我会产生不好的联想的!劳资密集恐惧症晚期啊!”   “不知道,听声音不止一种东西。”叶昭的声调依旧平静,平静得罗小晨特别想掐他。   “那为神马我们刚才不直接开跑?”   “跑不掉。”叶昭缓缓摇了摇头,“每个方向都有。”   罗小晨听了这话一个哆嗦,看看叶昭的匕首,又看看夏之铭那轮廓类似枪的东西,哭丧着脸颤颤巍巍道:“我浑身上下,能算利器的只有指甲刀了怎么办啊!!”   夏之铭耳朵动了动,也在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从牙根里挤出两个字:“凉拌。”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一种极为轻微的悉悉索索声,轻微到不屏住呼吸都听不见,就像有无数的东西同时在地上爬行,由远到近,直至能明显听到动静。   这下连罗小晨都听见了——真的是漫山遍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感觉。   “卧槽!什么东西!刚才不是连坨鸟屎都看不到的么!这是要拍惊悚片啊!”罗小晨听到这种逐渐变大的细碎声,顿时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被蚂蚁爬过一般,被慎得一个激灵。   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起慢慢变清晰的,还有类似闷在肚子里“呼噜呼噜”的响声,以及“咝咝”抽气般的轻响……   先前还寂静到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空灵突兀的山岭,此时变得越来越嘈杂,而所有声音的朝向都是站在林中背抵背围成一圈的三个人。   “扑棱棱”的扇翅声陡然而起,伴随着无数尖利得诡异的鸟叫,黑压压一大片笼过来,瞬间掩住了山岭里从枝桠间隙中透入的光亮。   三人只觉得四周一暗,先前所有混杂的声响顷刻间戛然而止,除了他们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   恰恰是这种突然的安静,让气氛变得更为紧绷,就想蚕丝裹住了心脏,密密麻麻绕成了网,然后抓住一头使力一抽,瞬间收紧,勒得人喘不过起来……      第27章      在让人屏息的安静中,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在山林里荡起了回音,地面崩塌,石土碎裂飞溅,烟尘迷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叶昭他们直觉脚下陡然一空,还未来得及叫出声,便顺着塌落的土块跌进了一个深坑里。   “啊!”罗小晨一声嚎叫,“尼玛什么东西这么恶心!”他伸手摸到一块突起状的石块,想撑着自己重新站好,结果却摸到很多绵软带着点黏性的东西,被惊得一甩手,不小心打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叶昭闷哼一声,罗小晨急忙道:“我打到你伤口了?”   “不是。”叶昭咬了一下牙,道:“伤口撞到石块上面了。”   “怎么样?!”一旁夏之铭伸手摸过来,和罗小晨一起把他扶着站好。   伸进腰间摸了一把,掌心感到衬衫的一侧又开始有了新的湿意,叶昭皱了皱眉,然后忍着重新变得尖锐的疼痛道:“没事——”   话还未说完,先前遮天蔽日的群鸟呼啦散开,俯冲进林子,高高低低落在树丫上,直勾勾从上方俯视着三人呆着的土坑,那样赤裸裸透着饥饿欲望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由于重新有光透进来,眼前不再是昏暗一片,景象再次清晰起来。不过,他们一点都不庆幸能重新看见四周。因为,就在刚才失去光亮的几十秒钟时间内,原本空空荡荡,除了树木和落叶看不到其他东西的林子,此时截然不同——   几十只似猫非猫的动物趴在树枝之间,金钱似的棕色斑纹让它们看上去除了脸,更像是小型的猎豹,但是耳朵比豹子尖很多,直直地竖立着,前胸白色而浓密的长毛随着“呼噜呼噜”的声音,轻轻起伏。它们咧着嘴,露出细小的门齿及两侧的尖牙,白森森地泛着寒意,拉长的弓起的身体蓄满了攻击的力量,似乎下一秒就能撕开猎物的脖颈。   土坑周围的地面上,大大小小盘着近百条棕色的长蛇,黑色的环形花纹泛着鳞片的光泽,它们统统直立起脑袋,两颚旁呈扁平状,随着呼吸,越张越开。最大的那条看头部大小和粗细,起码得有两米多长,吐着红红的信子,分叉的信尖轻轻撩动着,发出“嘶嘶”的鸣声。   还有从石缝间爬出来的类似蜥蜴的动物,花纹与石块近乎一体,唯独细长的尾巴,泛着蓝到诡异的色泽,像是淬了毒的鞭子,有规律的左右摆动着,仿佛为这紧张的气氛打着节奏,倒数计时。   还有满地“悉索”爬动的蜘蛛、花背蟾蜍……在这种诡异的境况下,连停留在树干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蜗牛都变得狰狞起来。   这些眨眼间便聚集过来的生物虎视眈眈盯着他们,饥饿的眼神太过露骨,紧绷的姿态像是随时能够发出攻击,让坑中的三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叶昭皱起眉,横握着匕首缓缓移到胸前,裁剪合身的大衣包裹出上手臂薄削肌肉的弧度,显得优雅而不失危险性。   夏之铭右手摸进腰间,不动声色地将配枪拔了出来。   罗小晨瞄了一眼坑中不断朝外蠕动的蚯蚓,咽了口唾沫,把刚才摸到蚯蚓的手悄悄在衣角蹭了蹭,然后缓缓转动着目光,与坑外等着的狩猎者对峙,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   只听夏之铭拇指一拨手枪保险钮,“咔哒”一声——所有的动物就像是听到了发令,一下子扑了过来!   侧身躲开一只豹猫,叶昭一矮身,匕首斜刺里向上狠狠一拉,明明是反手,却丝毫不失力道,一刀划开从头顶上越过的豹猫的腹部,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鲜血喷涌,他一偏头,左手撑住坑外的地面,翻身跃了出去,同时一刀剁了朝他脖颈袭来的虎斑蛇。   匕刃寒光闪烁,叶昭速度极快地解决了身边几条粗壮的游蛇,颈侧避让不及,被一只豹猫爪子撩到,留下了三道划痕,几乎下一秒就肿了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没有注意到从左手处箭一般弹起身体袭击过来的长蛇。等他转头时,只看到张到极致的蛇口,两颗尖利的牙可以咬穿任何皮肤刺入动脉,腥热的气息从蛇口里扑面而来,叶昭瞳孔猛地紧缩——   “砰——!”剧烈的撞击声想起,原本即将碰到叶昭的蛇头被猛地撞到一边,又因为晕眩,重重的落到地上,扬起些许泥土,砸在它脑袋上的还有一只半死的豹猫。叶昭在豹猫重新弹起来的瞬间,一刀滑过,湿热的鲜血连带着豹猫的尸体,以及一同被削掉的蛇头,重新落回地上。   朝刚才豹猫砸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就见先前还咋咋呼呼,口口声声怕得要死的罗小晨敏捷地跳出坑外,两手各制住一只扑过去的豹猫,将两个脑袋朝中间狠狠一拍,一招解决掉两个,干脆利落。   然后回头拉起在坑里端着手枪点射的夏之铭,一边眼疾手快地捏住一条蛇头,轮了个大圈,朝地上重重一甩,一边吱哇嚎道:“尼玛这地方太恐怖了!劳资再也不要来第二次啊啊!好可怕!”QAQ叶昭看着被罗小晨抡在地上,没了动静的蛇,一脸无语:“……”   夏之铭看了眼罗小晨周围被他三两下解决的一堆,抽了抽嘴角:“……”   不怕二货练过,就怕二货装弱……   三人秋风扫落叶般,所过之处只剩躺在地上举着爪子抽搐的豹纹傻猫、张着口死不瞑目状倒在那儿流了一地涎水晕厥了的傻蛇,掉了一地鸟毛半秃状扑着翅膀跌跌撞撞跑路的傻鸟,还有被扫进原本三人呆着的土坑,挤挤攘攘连身都翻不了的蜘蛛蟾蜍等等……   罗小晨倚着树,扒拉了两下头发,拣出一片叶子丢掉,喘了口大气道:“咱们回头可以去挂牌开个课,专教在野外碰上动物集体羊癫疯发作时的应对方法,应该挺赚钱……”   夏之铭翻了翻口袋,摇头:“很好,劳资屯着的所有子弹都用完了,靠!”说着把枪重新插回腰间的枪套里,“幸好我是特殊小组的,随时可以配枪,不然不死也得被挠出半条命啊!况且这特么都是毒蛇吧……”   叶昭将匕首插进匕鞘,翻手放进衣兜,看了眼坑里的那堆还在不懈努力着互相踩着脸的生物,“啧”了一声,冷艳高贵道:“回去吧,我要洗澡。”      第28章      虽然叶昭说话语气很平静,但是从他微微弓起的身体和苍白的唇色可以看出来,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扯裂伤口是肯定的。刚才群攻上来的动物那么多,夏之铭和罗小晨就算有心帮他,也不可能拦得下所有近他身的。   “叶昭,要不我背你下山?”罗小晨试探着问了一句。   叶昭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还没到不能走路的程度,等不能走了再说吧。况且,你刚才手臂也被伤到了吧。”他的性格一贯很犟,而且非常不喜欢倚赖旁人,当然,聂仁衍例外。   罗小晨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才伸出自己左膀子看了眼,后知后觉地发现果然被划破了。那些豹猫的爪子相当尖利,直接穿透了他的外套和衬衫,在上臂外侧皮肤上留下了三道相当深的长口。他似乎刚感觉到疼痛,“嘶嘶”吸了两口气,道:“那玩意儿爪子有没有毒啊,怎么感觉这伤口火烧火燎的。”   叶昭见夏之铭冲他张了张口,看嘴型似乎也打算说“我来背你”之类的,便在他出声之前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你也别逞强了,膝盖那里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别说是汗洇湿的。”   夏之铭讪讪闭嘴,他的膝盖确实伤到了,被那种黑色花斑蛇咬住撕了一口,万幸的是那应该是无毒蛇,不然它咬下去的第一件事便是通过牙齿往夏之铭身体里注入毒液。不过,因为只是两个被撕开的小洞,渗出来的血不算很多,只有膝盖那一小块被血迹染了。大概是因为被撕扯得太突然,导致现在那个膝盖微微肿了起来,走路有点难受,并且伴随着火辣辣的痛感。   三人都带着伤,刚走了两步,夏之铭突然回头看在中道:“我们两个的伤,他的还好就在膀子上,但是我的却一点也不明显,你是怎么注意到的?刚才干架的时候你还能用余光顾到我们?”   “我今天早上发现身体有点变化。”叶昭伸入衣兜的手在腰上狠狠按了两下,疼痛面积变大,反而没有那么尖锐,“视力听力都变得有些不正常,特别敏感。”   “怪不得!”罗小晨右手捂着左手臂上的伤口,道:“之前我们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你就能听到那些玩意儿的动静。”他想了想,伸出手指头挠了挠下巴,“啊,说起来,貌似是我最后听到的……看样子以后不能乱塞着耳机睡觉,太影响听力了,关键时刻简直要命啊!”   叶昭:“……我一点都没发现你有被要命的迹象。”   夏之铭:“……嚎得最凶的那个说不定才是胆子最大的。”   罗小晨:“……”   正说着,他们就听后面隐约传来非常诡异的声音,就像是粘稠状的水声被轻轻搅动。   “擦!好鬼畜的声音!”罗小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我有不好的预感!”   夏之铭没好气:“这种时候谁都不会有好的预感好么!”   “卧槽!”   因为罗小晨站在最后面,人高马大,挡住了夏之铭和叶昭的视线,他这么一句,搞得比他快一步的两人对视一眼,转身走到他旁边,想看看究竟后面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   原本常识里爬得很慢的蜗牛疯了一般蠕动得非常快,成群从树干上挪下来,一缩一缩地很快蠕动到了那些豹猫,花斑蛇,以及个别跌落下来的怪鸟尸体旁,百十来只蜗牛迅速包围住其中一个尸体,像是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所有。除了在耸动着的圆圆的有着各异花纹的蜗牛壳,已经看不到那个尸体本身了。   大约只过了十来秒,成堆的蜗牛又如退潮的海水般让到一旁,再次迅速朝另一个尸体蠕动过去,唯留下一副血肉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的骨架。   “我勒个去!”罗小晨倒抽了一口冷气,低声道:“还看什么!快走,这种地方一秒钟也不能多呆啊尼玛!连蜗牛都吃肉了!”说着便伸手推了推叶昭和夏之铭,示意他们别看了,赶紧离开这儿,“趁着这帮疯蜗牛目前的口味偏好尸体而不是活人,咱们赶紧下山吧!太、太恐怖了!”QAQ叶昭顺着他的推力,转身朝下山的方向走,脚步加快,但又不至于弄出太大的动静,让那群蜗牛感触到明显的震动。他长腿一伸,跨过一条深沟,对罗小晨淡淡道:“蜗牛本身就有食肉的品种。”   “……”夏之铭嘴角抽了抽,“重点错了。”   远离开那些疯狂的蜗牛,三人忍着各自的伤,顺着下山的狭窄石阶快步走着,叶昭突然开口:“有没有觉得这次碰到的动物很奇怪?”   “……”罗小晨无语半晌,道:“谢谢您老人家提醒,我终于发现那些动物不正常了……”   叶昭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我是说,豹猫、蛇、蜘蛛、蜥蜴、怪鸟等等,这些动物难道以前也是这样分工合作,一起捕食?显然不是,那么这次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是约好了一样。”   “说起来确实很怪异。”夏之铭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道:“现在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感觉更像是……有人指挥着它们这么做。”   罗小晨哭丧着脸:“……你确定是人?”   夏之铭斩钉截铁:“不确定。”   罗小晨:“……我希望是人。”   叶昭:“可能性很小。”   罗小晨:“……你们貌似以打击我的希望为乐趣。”   叶昭耸肩:“你终于发现了。”   罗小晨:“……”   “不过——”夏之铭接着先前继续分析,“比起指挥,更像是操控心智之类,你们不觉得那些动物除了特别饥饿之外,眼神直勾勾的显得有点空洞么?”   罗小晨:“我一直以为那是饿狠了……”   叶昭、夏之铭:“……”   “如果是被操空心智的话——”罗小晨难得动脑子提出了一点问题,“操控它们的那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说实话,那样的一群,除了会导致混乱让我们手忙脚乱,然后在群攻中受伤,本身并不算多具有威胁性,那人安排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就像是为了回答他的话,下一秒,在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扇门,上面花纹繁复,看上去奇怪得像是符文,然后门被打开,从里面猛然跃出一个黑影。      第29章      看到那门出现的一瞬间,叶昭便绷紧了神经,这样的方式太过熟悉,几个小时之前,那只怪物就是那么消失的,难不成又回来了?   罗小晨简直想咆哮了:“特么究竟有完没完啊!还来!”   夏之铭则下意识伸手摸枪,但在手指触到枪套的瞬间突然想起来,他已经没有子弹了。   那只黑影跃出来的时候,三人本能地朝后让了两步。   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原本以为终点就在前面,只需再走几步就能到达,那时候,近在咫尺的希望可以平复力竭的疲惫感,甚至还能让人在最后几步强打精神,健步如飞,但当好不容易走到那个有着标示的地方,却发现上面写着“再翻一座山”,只一瞬间,就会把先前努力忽略的一切辛劳酸痛统统勾起来,会觉得突然间精疲力尽,再也迈不动一步。   就连夏之铭和罗小晨都产生了一种类似脱力的感觉,何况接连经历了两场惊险的叶昭。这一回,他只觉得腰间再不能负荷更多的伤痛,即便意志再强大,也不能忽略掉那样尖锐到顺着腰背,一路直通脑干的痛感,既一跳一跳地刺激着神经,又让人的神志在刺痛下混沌成一锅水,咕嘟咕嘟冒着沸腾的气泡,雾气氤氲,迷糊不清。   三人背靠着粗壮的树干,死死盯着那团黑影——   它落地的姿势十分从容,浑身缠裹着黑色的烟雾,丝丝袅袅,衬得它甚至有种飘逸的感觉,像是从水墨里走出来,还带着未干的墨迹。长长的毛发随着动作微微炸了开来,显得威武而具有压迫性。身后一条长鞭似的尾巴,绕着袅袅的黑色烟雾,左右摇摆,缓缓的速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黑雾遮了它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深红色的双瞳幽暗中透着危险,还带着一丝——玩味的深意。   夏之铭微微启唇,从嘴角吐出字眼,用极小的声音问叶昭:“之前那个怪物?”然后余光看到叶昭放在身侧的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摇了两下。   不是?那这是怎么回事?夏之铭皱起了眉,就看叶昭又轻轻摇了一下头,然后用气声低低道:“这个跟之前那个很不一样,似乎目的不同……”   那个怪物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目光顺着三人一一扫过去,在看到夏之铭的时候停住了,双眼微阖,静静盯着他,目光里的含义让人捉摸不透。夏之铭不自觉捏紧了拳头,说实话,被这样一只实力不明,但明显强过他们所有人的怪物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突然,原本一直目的不明,没有任何动作的怪物眼神一凛,就像是逗够了猎物的狩猎者,终于瞄准了猎物的额心——它浑身毛发倏然间炸得更开,缠绕的黑色烟雾跟着毛发一起发散开来,像是烟雾状的有生命的触手,弯弯袅袅,朝怪物四周猛地攻去,凡事接触到的树木登时萎缩枯死。   这些烟雾在叶昭他们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迅速缠上了他们的身体,四肢被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心脏处被弯曲的黑烟压住,简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压得人几乎完全透不出气来。黑色烟雾顺着他们的胸膛慢慢爬上脖颈,缠绕了两圈,然后猛地收紧——   叶昭只觉得所有的氧气都被隔绝在外,窒息的感觉随着脖颈上越收越紧的力道越来越严重,缺氧的焦虑感让人恨不能撕开胸膛,直接让空气进来。他伸手想拽开脖子上的东西,却摸了个空,黑色的烟雾力道真实,却完全没有形体。   意识越来越模糊,连先前伤口的疼痛感也消失了,只剩脖颈见挣脱不开的束缚,抓不到,摸不着。   “听说,你们里面有人藏了个好东西?”模糊间,叶昭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尾音有些上扬,完全玩味的语气,似乎只是在进行一场游戏,为了得到一个玩具。   勉强睁开眼,生理性的水雾让他看不太清前面,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不再是怪物的模样,而是一个人——   一个高大的男人,周身缠绕着袅袅黑雾,从脚底升腾而起,像是向上生长的黑色曼珠沙华,纠纠葛葛,将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只能隐约看到修长的身体和宽阔的肩膀,以及一双暗红色的,闪着血光的眼睛。   脖颈上的力道猛地一松,叶昭瞬间脱力,却因为手脚上依旧缠着的黑雾的力道,软软地站着,他垂下头,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脖颈涨得通红,甚至能看到因为用力而浮现出的经脉。   咳的太过剧烈,导致太阳穴抽了一下,然后开始随着心脏的节奏,突突直跳,迷糊间,叶昭听到一旁的罗小晨好不容易咳完缓过气,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问道:“什么好东西?”   对面那个被黑雾包裹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夏之铭突然哑着嗓子开口:“你是谁?”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轻哼笑了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借你们手上的东西来玩一玩。”   叶昭重复了一遍罗小晨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黑雾间的暗红色眼睛闪了一下,道:“一把……匕首?”   三人皱起了眉,均没有开口,但心里想的却是差不多——   他是怎么知道那把匕首的?   他要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匕首干什么?   片刻的迟疑换来的是又一次窒息,脖颈上的黑雾再次狠狠收紧,得来不易的氧气再次被隔绝。他们感觉脚下腾了空,脖颈上的力道直接把他们拎了起来。   手脚完全不能动,全身的重量大部分都由脖颈处的力道负荷,除了窒息之外,甚至有种下一秒,头颅就会和身体分家的感觉。   叶昭在意识游离间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突然,一声长长的充满怒气的虎啸响起,响彻整个山林,震得树木枝桠“簌簌”直颤。接着一阵强力的劲风刮过,伴随着“扑棱”的扇翅声,一下子把三人掀到了一旁,脖颈上的力道陡然一松,缺氧太久加上跌落回地面的撞击,三人几乎只发出了一声闷哼,便都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第30章      意识迷糊间,叶昭好像又梦见了那些反复出现的零碎片段——   绵长而沉闷的鼓声“咚咚——咚——”有节奏地响起,伴随着低低的吹角,浑厚有力,在被尘封了太多太多年后,又重新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   就像是摄影机长长的摇臂缓缓将镜头拉近,鼓槌落在兽皮上的每一下,都会扬起淡淡的烟尘。   有整齐的脚步声,伴着细碎的银铃声和金属碰撞的清响。   赤色麻衣从古旧渐渐变得鲜亮起来,狰狞的面具上两双金色的眼睛逼真而诡异,低沉的声音从鲜红的裂开的面具嘴角中传出,和着鼓角的节奏,音调怪异:“……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後者为粮……”   他看见长长的队伍中间,夹着数十头猛兽,有些生得尖利的犄角,有些毛发长拖至地,有些则兽身人面……其中一个生得一副吊睛白虎的模样,威猛精壮,每走一步,浑身的肌肉都会显现出一股流畅而蓄满力量的流线感,背上那对巨大的双翼随着动作微微开合……   它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来,尾稍吊起的烟金色双眸微眯,然后猛地扑了过来,白色的双翅展开,掀起一股强劲的妖风。黑色的阴影瞬间笼罩在人头顶,带着不容忽视的巨大压迫感,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   那只带翅的白虎落地之后却变成了一个人,高大精悍,眉目分明,眼梢微微上挑,眉间似乎永远微微皱着,看上去有些凌厉,一边上扬的唇角又让他显得懒散而不失霸气。   叶昭在梦里看得有些呆愣,张了张口,声音干涩,迟疑地吐出那个人的名字:“……聂……仁衍?”   又一声震彻山林的虎啸,将叶昭从梦境中勉强抽离出来,他的意识依旧一片混沌,像是被人直接抽打了脑干,前所未有的疲累感让他只是在迷糊中半睁了一下眼。隐约间似乎看到一只白虎离去的背影,巨大的翅膀上血迹斑斑,一条鲜血淋漓的伤痕斜亘在背,从突起的肩胛骨划至腰间……   再然后,他听到了各种嘈杂的人声和碰撞声,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抬起又放下,有轻微的摇晃和颠簸,晃得人意识又模糊开来,就像是有千斤坠挂在腰间,顺着力道不断往下掉落、深陷……   “……就是,头儿,你不知道昨天一晚上多混乱。再有下次,拜托把我跟木头也带上吧!至少不至于被虐得这么惨。”有说话声传入耳中,从混沌慢慢变得清晰,像是夏之铭他们队里那个娃娃脸方思远。   “嗯。”应该是那个话少的焦天铎,在方思远说完之后,闷闷附和了一声。   “滚蛋!”夏之铭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奈又有点微恼,“带你们去干嘛?碰上那种东西,三个人和五个人有区别吗!”   “你们是没见到啊……”罗小晨也出声道:“走了一拨小Boss,又来一个大Boss!轮完一遍又一遍啊我去!幸好最后加入的那个不是Boss哪一边的,不然咱们铁定得挂!”   叶昭皱了皱眉,终于在人语声中睁开了眼。   “啊!叶哥你醒啦!”站在夏之铭床边的方思远最先发现叶昭的动静,笑嘻嘻的赶紧到了杯水端过来。   “……”张了张口,叶昭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火燎一般地疼,干涩至极,连声音都发不出。他在方思远和木头的帮助下坐了点起来,倚在床头,喝了方思远递过来的水。   不知道是不是事先晾了半杯凉水对掺,水温恰到好处,暖而不烫,顺着喉咙一路滑下,缓解了灼烧般的疼痛感。   叶昭环视了一圈周围,应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他身上穿着浅蓝色条纹病服,左边两张床上分别躺着同样穿着病服的夏之铭和罗小晨。   “你躺着注意点,别再扯到腰上的伤了。”夏之铭看到他醒过来明显松了口气,道:“他们说你腰上的几处伤只差一点就到要害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其中有两处撕开了,口子挺大,医生处理完给缝过了,这几天长合之前都要注意点。”   “嗯。”叶昭一出声,喉咙便被刮擦一般地刺痛,他忍不住皱了眉。   “喉咙是因为那玩意儿掐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他对付我们两个的力道不如对付你的大。”罗小晨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我跟夏之铭就是刚醒过来疼了一会儿,还不到没法说话的程度。你这两天尽量别说话,先把嗓子养好”   方思远拖着凳子坐到了叶昭床边,一脸佩服道:“说起来,叶哥,你带着这么多的伤还能挺那么久,太让人佩服了!”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腰上的伤口麻药劲可能不多久就要过去了,到时候可能会很难受。”   叶昭点点头,然后看着苍白色的被子,有点出神。   “哦对!”夏之铭轻拍了一下床边,道:“聂仁衍也来了!”   叶昭愣了一下,然后立马下意识看向病房门口。   “没,他早就来了,但是好像发烧了,而且挺严重,看上去特别累的样子。”夏之铭冲方思远和木头焦天铎努了努嘴,“我让他们俩把他架到楼下挂水去了。”   “他……”叶昭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声音极为嘶哑,光听着就觉得喉头很疼,“有没有查一下因为什么发烧?”   方思远点了点头:“他非要留在这边陪着,我们好说歹说才把他骗下去,去挂了个号看了下,聂哥挺倔,说自己进去让我们在外面等着,我瞄了眼诊单上面好像写着‘感什么什么’的,估计是感冒加重导致的发烧吧,后来他留在楼下挂水,让我们让来继续陪着你们,他过会儿就来。”   “感冒?”叶昭轻声问了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第31章 【一更】      自从听方思远说“聂仁衍是因为感冒加重引起发烧,正在楼下挂水”之后,叶昭一直有点心不在焉,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在纠结什么事又像是略微松了口气。夏之铭看他那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嗯?”叶昭抬眼看向他,因为喉咙的问题,原本的单音节变成了气声。他顿了一下低声道,“没,我只是在想我们是怎么得救的。”   “哦!这个啊!”罗小晨一条胳膊露在外套外,绑着一层消毒绷带,另一只手隔着被子一拍大腿,“我是醒的最早的,救护车到的时候,我基本上就醒了,当时我们三个都躺在山下停车场旁边的一块软草坪上,旁边就是咱们的车。我看到方思远他们过来了,就把车钥匙摸给他们,让他们帮忙把车开回去,然后就跟你们两个一起跟着救护车被运到医院了。所以说其实我早就活蹦乱跳的了,但是被一群小护士押着,非让我住院。”他又朝夏之铭努了努嘴,“这家伙昨天半夜醒的,不过膝盖上的伤口发炎了,行动不太方便,也被押在这儿了。”   夏之铭点点头:“我晕之前听到了一声虎啸,隐约看到一个带翅膀的影子掠过来,还想着这下完蛋了,谁知道醒过来居然就好好躺在医院了,劳资果然命不该绝!”   方思远默默吐槽:“祸害遗千年嘛。”╮( ̄▽ ̄")╭刚说完就被一旁木头轻削了一下脑袋。   “说什么呢,声音太小,来,大点声,我好听清楚点。”夏之铭掏了掏耳朵,冲方思远挑眉道。   方思远一抖,把板凳又朝叶昭那儿挪了两步,讪笑:“呵呵呵,没,我只是跟叶哥说说详细情况。”他转向叶昭道:“我们当时是因为收到了一条短信,头儿的手机上发过来的,上面写了具体的地点,让我们赶紧过去,但是没说是因为什么事,我们当时还纳闷呢,因为一般有急事,头儿根本懒得发短信,都直接一个电话挂过来的。结果我们赶过去一看,就见你们三个并排躺在那儿,我都懵了,幸好罗哥后来动了……”   夏之铭斜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我们挂了吧?”   “……”方思远摇了摇爪子,“我以为灵异了,都那什么了,还、还能发短信。”   “……”夏之铭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他计较,然后冲叶昭道,“由此可见,后面那怪物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应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至少是跟先前那个浑身黑雾的家伙属于对立面,不过那怪物也忒好心了点吧,把咱们送到了山下不说,据小方同志报告,据说还给你盖了件外套。”   小方同志炸毛:“说了不要叫我小芳!有损我威武雄壮的汉子形象!”   木头从头到脚缓缓打量了他一眼,表情越发木然。   方思远:“……”   “外套?”叶昭讶然。   “嗯。”夏之铭点点头,“据我分析是因为你把衬衫拖了绑在腰间,大衣的领子不够高,所以……那怪物怕你感冒?”   外表看上去真•威武雄壮的罗小晨举爪:“大概因为我看上去最不容易感冒,而且穿得最多,所以,那家伙把我的外套扒了,盖在了你身上。”   叶昭无语:“……”他想到自己对那怪物身份的猜测,更是有种要扶额的冲动。   罗小晨脸上有蛋蛋的忧桑:“下次见到他,我想找他谈谈人生。虽然我里面还穿了件针织衫,而且晕过去了感觉不到冷,但是,他其实可以考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嘶~对啊!”他说了一半,突然一拍腿道:“正常献爱心一般都是拿自己的东西献是吧,他为啥不用自己的衣服?!看!这绝逼是条重要线索!”   “……”方思远再次默默吐槽,“重要线索会哭的。”   “不对!”夏之铭敲了敲额头,“我之前怎么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事情呢!你们看,方思远收到了从我手机上发过去的短信,不可能是我们三个人昏迷中还能摸起来发条短信再接着晕,目前最有可能是那个最后插手的怪物干的,我的通讯录里只记了名字,没标注任何关系,他是怎么如此巧合地调出方思远的号码,把短信发到他手机上的?他的名字可不在通讯录最前面,连通话记录最近一通也是叶昭,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一定是先找电话簿里从称呼看关系亲近的人,没有的情况下,我可能会挑最近联系人发过去,我相信很多人也会这么干,所以按常理来说,他应该发给叶昭啊……除非——”   “啊!”方思远也反应过来,“对啊,除非他知道这个联系人发了也没用,也就是说他很可能知道叶哥是谁,这样解释的话,或许也可以延伸一下,他之所以发给我是因为他知道联系我有用,或者说,他也知道我是谁?”   夏之铭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脆响,“小子,你抢了我的话。”   罗小晨再次举爪:“认识你们也认识叶昭……所以,难道是因为他唯独不认识我,于是就选择扒了我的衣服?”   “……”叶昭看了他一眼,心说:如果是我想的那个人的话,那么,他认识你的。   原本叶昭还只觉得,自己先前做的那个梦,很有可能是因为被最近发生的事给搅得有些混乱,才会看到那怪物变成了聂仁衍。况且,梦嘛,本身就有些匪夷所思。   只是,受了那个梦的影响,他总不由自主地把那怪物和聂仁衍联系在一起,再听夏之铭他们这么一说,简直可以确定大半。   夏之铭还在吐槽罗小晨:“不,就算认识你也会选择扒你的。”   罗小晨:“……”太过分了!   木头突然插了一句:“他不用自己的外套可能是怕被认出来。”   “一件外套而已。”罗小晨道,“撞衫的多了去了,标签上难道还写着名字吗?”   方思远摇摇头:“一件外套信息多了去了,再跟刚才咱们分析的那些联系起来,一查一个准。现在来看,认识头儿又认识叶哥不稀奇,认识头儿又认识我也不稀奇,如果同时知道三个人……”他转脸看向夏之铭,“头你知道的有多少?”   夏之铭想了想,道:“嘶——不少啊。”   方思远:“……擦!”   “真不少。”夏之铭挠了挠腮帮子,“叶昭跟我从小就认识了,我出差又总带着你俩……”   大概是因为心里那个猜想的可能性越来越高,叶昭突然间不想让他们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便开口道:“对了,我的衣服在哪里?”   “我拿回去了。”低沉的声音响起,答了叶昭的问话。   叶昭猛地抬头朝病房门口看去,只见聂仁衍走了进来,身形依旧高大挺拔,大步匆匆,三两下便走到了叶昭床边,除了干裂的嘴唇和略微苍白的脸色,丝毫看不出一个高烧的病人样。   “你终于醒了!伤口疼么?”他在人前还算比较克制,没蹭头也没蹭脸,想伸手把叶昭捞进怀里,但是想了想上次叶昭差点把他肠子捅出来的一手肘,还是作罢,只是倾身过来把叶昭身上的被子拉高了点,道:“那几个小护士太难缠了,劳资想把水滴的速度调快点都不让,分分钟在旁边盯着,眼珠子都不转一下。”他借着帮叶昭调整身后枕头的姿势,顺势把手掌覆在了叶昭的背上,不动了。   “还好,可能是麻药的劲还没过去。”叶昭瞄了他一眼,也没挣脱开,随他这么覆着。   “哟!这麻药效力很持久嘛。”罗小晨指了指自己绑着绷带的膀子道,“要不让小护士给我也来点儿呗。”   在这里,除了叶昭,就聂仁衍跟他最熟,只听他嗤笑一声,懒洋洋道:“应该让小护士给你灌一壶,从上麻到下,连生理问题都一次性解决。”   罗小晨:“……”   叶昭朝罗小晨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夏之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聂仁衍,心里紧了一下。他垂眼想了想,然后抬手敲了敲聂仁衍的胸口。   被敲的聂仁衍一脸享受:“怎么了?”   “……”叶昭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皱眉问道:“我出门之前你不是吃了药了吗?烧没退?你是不是又为了显示你体质好,所以刚退了一点就乱来了?”   聂仁衍愣了一下,然后两手指天,一脸严肃道:“我发誓,这次绝对没有洗澡不穿衣服在家裸奔。”   叶昭:“……”   方思远望天,装作神马都没听见,木头……木头一直都木着一张死人脸,看不出变化。   倒是夏之铭接了话茬:“你一直发着烧?”   聂仁衍手指还指着天花板,一脸郑重地望着叶昭,所以没反应过来。   叶昭点了点头冲夏之铭道:“嗯,昨天早上发现烧得很严重,让他吃了颗药去睡了,我出门就是去药店买酒精打算给他物理降温的。”   “哦。”夏之铭想了想,又看了眼聂仁衍,终于收回了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样子,吐槽道:“不是说禽兽不会发烧么……”   聂仁衍掀了掀眼皮,扬起一边嘴角,特别欠抽:“谢谢夸奖。”说着,放在叶昭背上的手掌不易察觉地摩挲了两下。   叶昭:“……”   就在几个人聊着天的时候,楼下突然一阵嘈杂,走廊里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救护车特有的笛声透过窗玻璃传进来,似乎不止一辆,很快便先后离开了医院。      第32章 【二更】      “怎么回事?”众人都有些好奇,毕竟这几个人都很少有住院的经历,而且,在非雾天的时候,恰好碰见好几辆救护车一起出动的情况也不多见。   聂仁衍走到窗边朝下看了两眼,救护车走了之后,也没再见楼下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他摇了摇头,顺手从一旁拉了把椅子坐到叶昭旁边,道:“不知道,没看出什么名堂。”   “嘶——”夏之铭皱眉想了想说:“难不成又出了什么案子?死伤有点大?”   方思远看了眼手机,耸了耸肩:“没接到什么通知。”夏之铭的手机在床头,只有各种慰问短信和电话,一直没接到什么关于新案子的消息。木头掏出手机翻了翻,也摇了摇头。   叶昭道:“也可能是交通事故。”   “嗯,也对。”夏之铭想了想,啧啧两声,“要真是交通事故,看这个出动情况,估计得是大事故,哎。”   众人唏嘘了几句,就见方思远突然一拍脑袋,叫道:“对了!差点儿忘了正事儿!那什么,木头,我那袋子放哪儿了?”   焦天铎看了他几秒,然后面无表情指了指夏之铭床头柜面前立着的一个纸袋。   看着近在咫尺的袋子,方思远嘿嘿笑了两下,伸手拎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本棕色硬面的大开活页本和一支铅笔,冲叶昭道:“叶哥,我听头儿说你见着犯罪嫌疑人了,据说很难用语言形容,我一大早特地拿的素描本,要不你给大概画一下?”   他面朝着叶昭,背对着夏之铭,所以没看到后者一瞬间抽搐的面部表情,但是他看到叶昭旁边的聂仁衍正趁着叶昭不注意冲他狂使眼色。   “啊?”方思远茫然地看向聂仁衍,叶昭看到他的目光也侧过头去,聂仁衍被叶昭一瞄,立马僵硬着摆手:“没什么,我眼睛疼,咳,你们继续。”   方思远把纸笔递到叶昭面前,叶昭却并没有接,而是非常无奈地道:“我对画画很不在行。”   “没关系。”方思远道,“就只要一个大概的样子,然后我们可以让人在这个基础上再根据你的具体描述重新细化出一幅来。”   “……”叶昭见纸笔已经快凑到自己鼻尖了,只得接下来。   他把硬面本半竖起来,从旁人的角度看不到他画的东西,但是光看他握笔的姿势,便觉得相当优雅专业。   方思远一瞧,暗暗一乐,觉得自己这法子太对了!他伸手拿了自己搁在床头柜上的纸杯,又倒了点水,喝了几口。   “沙沙”的纸笔摩挲声很快停了,叶昭面无表情地把画好的东西递过来,方思远喝了最后一口水接下画,心想:呵,画得可够快的!   然而,在他看到画面的一瞬间,那一口水就一滴不剩地喷了出去,幸好是半侧着身体,所以遭殃的是靠近木头凳子的那块地,不然——方思远看着叶昭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抖了一下。他觉得刚才的举动似乎太过了点,于是开口解释道:“那什么,我就是觉得一个杀了那么多人的凶恶大Boss,长成小鸡仔的样子,有点……咳,违和,所以惊到了。”   小鸡仔?所有人几乎都反射性地愣了一下。唯有叶昭,面无表情的脸更僵硬了。他伸手抽了方思远手里的本子,连同握着的笔,一起丢给聂仁衍,高贵冷艳道:“我说,你画。”   叶昭的描述一向简洁直接,方思远听着那话,觉得每个词分开都懂,连在一起却想象不出来那怪物究竟长啥样,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叶昭画的小鸡仔样儿!   聂仁衍画完给叶昭看,又把他指出来不对的地方修修改改了好多遍,最终让叶大人点了头。   他把完成稿递给方思远,后者看完差点儿给他跪,能根据叶昭的描述,画出这么形象生动的怪物,绝对是大师。   夏之铭把画接过去,看了眼道:“这玩意儿长得略猎奇啊。不过这画倒是不用改,可以直接往上报了。”他想了想,又道:“要不你干脆把后来那个也一起画了得了!”说完便把画本让方思远递回给聂仁衍,后者一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挑眉道:“没问题,辛苦费你出。”   因为三个人都见过那个怪物,所以这回描述得非常详细,聂仁衍这次只修改了两三遍就搞定了。   一直发烧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异样的反应、画出来的东西跟那怪物有不少出入,经过修改才成型,这三点让夏之铭先前看到聂仁衍时脑中闪过的一丝想法打消得差不多了。他轻咳了一声,把最后一点残留的怀疑暂时撇到一旁,道:“对了,有件事我之前忘了说。”   “嗯?”叶昭刚把素描本里他画的那幅小鸡仔撕下来,听到他的话,抬眼淡淡道:“什么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却丝毫没有停顿地将整幅画毁尸灭迹。   聂仁衍企图抢走那幅小鸡仔保存下来未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垃圾桶里的碎纸片,可惜得不行。天知道他上一次看到叶昭亲笔画的东西,还是在高中时候的美术课上。当然,自从他和叶昭在一起之后,所有的画就都是他来代劳了,叶昭直到美术课被取消都没再动过一次笔。   夏之铭道:“那个缠满黑雾的家伙,我总觉得我可能认识他。”   “哈?”罗小晨震惊了,“怎么一个两个的你都认识?不过说起来,我当时也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比较不一样。”   夏之铭点点头:“那人的声音很陌生,但是说话的语调,我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不过看那人的神情,一定不认识我和叶昭。”罗小晨补充道。   方思远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对你们痛下杀手的那个人只认识头儿,而救你们的那个认识头儿、叶哥和我,那你们说,那两个相互认识对方吗?”   夏之铭“嗤”了一声:“不认识怎么会打起来。”   “或许是单纯为了救人?”罗小晨猜测。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那破林子里,我倒觉得‘他是因为跟着那个黑雾怪才一路追到林子里’这个说法更靠谱点。”   叶昭一直没出声,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聂仁衍表情的细微变化,他在听到夏之铭说认识那黑雾缠着的个人时,眉头极为轻微的蹙了一下。   “叶昭,你说呢?”罗小晨突然把叶昭拉进了讨论中。   叶昭淡淡道:“比起救我们的那个是怎么到林子里的,我更想知道,那个缠满黑雾的人是怎么撞进林子的,而且恰好知道我有一把匕首。”   “所以?”夏之铭想了想道:“你是在跟第一个怪物打斗的时候把匕首拿出来的……”   “嗯。”叶昭补充,“而且那一个似乎有点怕那把匕首。”   “也就是说,那两个怪物之间也有联系……要么是对头,一个听说另一个怕这匕首,于是想过来抢了去对付它;要么是一伙的,一个怕,另一个就来抢走把它毁了。”   “信息量好大的样子。”方思远把素描本装回袋子里,拍拍木头的肩膀,起身对夏之铭道:“头儿,那我们先回去,把所有的东西整合一下,连带这两幅画往上头报了啊。”   “嗯。”夏之铭点点头,又道:“对了,别忘了,让他们把那个小区门口的摄像调出来,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   方思远和木头一走,没案子聊了,夏之铭和罗小晨便闲了下来。伤口的疼痛感先前因为注意力分散被忽略了许久,这时候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唯独叶昭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你——”夏之铭出声刚想问一句,就看到一个圆圆脸的小护士拎着三个吊水瓶进来,一一拉过一旁的架子,熟练的把瓶子挂上去,推到三人床边。   这水是挂来消炎的,罗小晨的伤相对来说好一点,夏之铭的则肿得有些厉害,不过他们都没有叶昭的严重。那小护士给他们两扎了针,询问了几句情况,便走到叶昭旁边。   叶昭本身的气质非常好,病号服愣是能被他穿出条纹衬衫的感觉,加上那张斯文冷淡的脸,时时刻刻都透露出一股精英的味道。那小护士大概挺喜欢他的,整个扎针的过程中脸都红红的,看得一旁的聂仁衍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心说:劳资这么大个儿坐在旁边是死的吗!下次一定要搞个对戒什么的让叶昭戴上以示他名草有主了!   可惜那小护士正捧着叶昭的手心里小鹿乱撞,完全顾不到聂仁衍的脸色。叶昭瞥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在人前发神经。   扎了针,刚贴好胶布,叶昭就把手抽了回来,表情礼貌中带着淡漠。小护士调好水滴速度,然后开口问叶昭:“那个,伤口开始疼了吗?”   叶昭余光看到她缴着衣角的手指,略微柔和了表情,道:“没有,可能药效还没过。”   “诶?”小护士很惊讶,“不会啊,麻药早该过了啊!”      第33章 【三更】      那小护士扳着指头数得一脸认真,道:“按理来说,今天早上7点多,药效差不多就该彻底没了。”   “可能麻药剂量多了一点吧。”叶昭淡淡道,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腰间,确实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疼痛,反而,有点痒……他微微皱起眉,看向聂仁衍。   这动作算是他无意的一个习惯,一旦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会看向聂仁衍,倒不是求助,而是找个定点看着然后神游天外想问题。偏偏有点迷蒙的眼神和淡漠的脸色产生的反差感特别容易让人误会,这造孽的习惯弄得聂仁衍经常性产生错误的理解,导致很多“不和谐”事情的发生。   不过这次聂仁衍在人前有所顾忌,没动手动脚,只是握着叶昭的手腕,把他摩挲腰间的手拿开放回被子里,怕他一不小心力道重了碰开伤口。他把被角掩实,低声问叶昭:“怎么了?”   那小护士在一旁看到两人的动作,整个人都不好了!傻愣了几分钟之后,她的脸红得更加厉害。   不过叶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是依旧蹙着眉,犹豫了一下,冲聂仁衍道:“痒。”   他的喉咙还在发炎,所以只能用极低的音量,说出来的话气声中夹着微微的沙哑,再加上说的内容听在禽兽本质的聂仁衍耳里,容易产生不好的联想,于是在叶昭答完之后,聂仁衍默默扭开脸,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操!只恨时机不对,不然老子不扑都对不起自己!”   叶昭看到聂仁衍明显闪了一下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面无表情道:“剁掉就不会想太多了,匕首在外套口袋里,你可以回家自行解决,也可以等我回去帮你,那匕首我也用得挺顺手的了,选一个吧。”   聂仁衍:“……”没关系,这也是种情趣=_,=   叶昭的声音太过低,除了脑袋凑过去的聂仁衍,其他人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叶昭说完之后,聂仁衍的表情就变得非常凄凉。   小护士先忍不住开口道:“可、可能确实是麻药剂量弄多了吧……额,有事可以按铃,我先去别的房间了。”说完,便红着脸闷头匆匆往外走,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夏之铭叫住了:“能问个事儿么?之前听到很多救护车出动,外面也挺吵的,怎么了?”   “哦,那个啊——”那小护士两脚已经跨出门了,又把脑袋探回来道:“在医院有时候确实会碰到这种情况,气温突变或者天气反复的时候,很多病人容易发病,今天接的急救电话,基本上都是一些病人病情复发状况不太好的。”   夏之铭点了点头:“哦,我以为是哪里出了大事故呢。”   小护士摇摇头,然后“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原本听了小护士的解释,他们都觉得能够理解,但是之后的一整天,楼下的救护车就没停歇过,基本上刚进门把病人送到,就又拉着笛声又开了出去。   走廊外医生护士都是神色匆匆的模样,穿着白褂,楼上楼下来往穿梭,即便是尽可能克制了音量还是显得很嘈杂。时不时有家属惊慌失措地跟在一群医护围着的担架旁,哭着经过。   再怎么是发病高峰期也不至于高成这样吧?!   直到晚上,那个小护士才又出现在他们房间里,脸上还有未散的疲惫之色,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乱了,两鬓有几缕发丝从护士帽里漏了出来,被她随意地别在耳后。   “小姑娘,很忙么?今天病情恶化的人好像太多了点吧。”罗小晨趁着那小护士给自己换药的时候问道。   “嗯。”小护士点点头,一边重新给他绑好绷带,一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多数都是癌症病人,听其他同事说,很多都是原本恢复得挺好的,突然就开始恶化扩散,癌细胞跟疯了一样。”   几个人一听这话,都陷入了沉默——   学生时代上生物课的时候多少也学过一点关于癌细胞的知识。比起一般正常细胞有限制有寿命的分裂,癌细胞简直是逆天的存在,无限增殖,分裂周期极快且非常不稳定,它们汲取正常细胞需要的能量和物质,像疯子一样扩散自己的领地,并且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像散了窝的蚂蚁一般,蔓延、扩散、转移开来。   而小护士说的话,让他们想到了先前饿疯了一般水生生物,以及他们在蛙岭碰到的那一群眼睛都绿了的野生动物。如果说前者只是见了什么吃什么,性情变得凶猛难驯毫无顾忌,那么后者则像是因为食欲难填而被人操纵围攻他们,或者尝过了人类的味道之后结成了联盟,开始分工合作共同捕猎人类。   如果动物都开始变异了,那么细胞呢?   如果正常细胞和癌细胞同时开始发生变异,那么癌细胞本身的特性会导致它们比正常细胞更适应这种变异,那么,确实有可能导致这种病情突然恶化的情况……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他们猜测的,对于这些情况,掌握了最多综合信息、聚集了最多专家的政府只可能比他们想得更多。   “这种情况你们医院往上反映了么?”叶昭问道。   “听说因为很反常,所以已经上报了,而且想请权威专家过来坐镇。”小护士从罗小晨那里收拾了东西,转移到夏之铭的床铺旁,给他膝盖上的伤口换药。挂了一下午的消炎药,夏之铭的膝盖肿得没那么厉害了。小护士对他的恢复情况挺满意,熟练地换好药,重新包扎好,又端着东西来到叶昭旁边。   她刚才背对着叶昭答话还很自然,这回站在叶昭旁边要给他换药,脸又红了起来,尤其是叶昭的伤还在腰上。   聂仁衍撸了袖子想说“我来!老子的媳妇儿只有老子能碰,一切以任何理由碰老子媳妇儿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他娘的是耍流氓!”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叶昭瞪了回去。   叶昭微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当打架?把袖子撸回去!”   “……”聂仁衍不满地与他对视数秒,叹了口气,乖乖把袖子翻回去重新扣好,然后用看待阶级敌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小护士,盯得那小丫头手都抖了。   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揭开敷了一层药覆在伤口上的纱布,那小护士看了看伤口,“诶!”地叫了一声,就傻在那儿了。   聂仁衍以为伤口出问题了,赶紧俯身凑过去,“怎么了?!你怎——”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在一旁的罗小晨和夏之铭被他们那一惊一乍弄得一头雾水,急忙问道:“伤口怎么了?恢复得不好?”   叶昭皱着眉神色很复杂,半晌之后,转头冲他们低声道:“不是,是恢复得太好了。”   “啊?”罗小晨一脸茫然,恢复得好为什么这种反应?   “‘太好’是指什么?”夏之铭抓住了重点,问道。   叶昭还没回答,终于回过神来的小护士喃喃道:“这才一天啊……怎么、怎么伤口都长合了?!”   那小丫头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天赋异禀的叶大人,叶大人一摊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神马?!长合了?!”罗小晨一脸被雷劈过的样子,“劳资最浅的伤都还在流血水呢,你的居然长合了?!一定是我的理解方式不对!‘长合了’这三个字我理解错了对吧?”   叶昭一脸镇定地对他道:“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已经完全长合,就剩结疤了。”   罗小晨:“……”   夏之铭:“……”突然有种把自己伤口的纱布掀开来重新看一眼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小护士突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叶昭道:“我能抽一点你的血吗?”   叶昭:“……”你当是小白鼠吗?   “好吧……”小护士扼腕!悻悻地离开,刚走两步,就被聂仁衍叫住问道:“伤口既然已经长合了,能办出院手续了吧?”   “嗯。”小护士看了看叶昭,一脸遗憾地点了点头,然后端着东西出了门。   罗小晨和夏之铭还在长吁短叹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同样受的伤,怎么叶昭一天就长好了,他们俩连炎都还没完全消掉……   叶昭看他们那样觉得有点好笑,但是一回头看到聂仁衍蹙着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床面,难得一脸严肃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低声道:“你怎么了?”   “嗯?”聂仁衍愣了一下,缓和了神情,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没,我就是觉得伤口长得这么快有点不寻常而已。你不是早就想回家洗澡了么?过会儿我去办一下出院手续。”   叶昭看他似乎依旧有点心不在焉,便道:“虽然不寻常,但是目前至少没什么坏的影响。”   聂仁衍点点头,又跟罗小晨和夏之铭打了个招呼,便拉开椅子下楼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昭觉得,聂仁衍真正在想的东西,远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   他的眼神,更像是发现了什么事情一样……      第34章      叶昭只一晚上便伤口愈合打算出院这件事,在医院里引起了一众医生护士的议论。一是因为他们三个身上的伤一看就不是寻常情况下会弄出来的,恢复得这么快实在是很稀奇;二是他们的长相都不错,原本就是小护士们聊天的焦点,自然以一传十,很快就传开了。   负责他们的医生过来给叶昭做出院前的最后检查,他看着长合的伤口,啧啧称奇:“怪事!真是怪事!我还从来没见过恢复得这么快的,你以往有过这种情况么?”   叶昭摇头:“没有,我本身也很少会受这么重的伤,可能是贵医院用药的缘故。”他说话的神情一如既往,淡漠而不失礼貌。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态度,让人即便知道他这是说的客气话,却依旧很受用。   医生哈哈一笑,拍了拍一旁屁颠屁颠跟过来,除了端东西,就是看着叶昭傻笑的小护士,出了病房。   旁边两个用了同样的药,但是伤口一点儿加速愈合的趋势都没有的人,哀怨地看着叶昭换下病号服。   叶昭简单收拾了一下,对他们道:“我回去洗澡,明天做点吃的带过来。”   “你做还是聂仁衍做?”吃货罗小晨条件反射地问道。   夏之铭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叶昭瞥了罗小晨一眼,道:“他做。”   罗小晨、夏之铭眼睛明显一亮。   “……”叶昭抱臂挑眉,“我给你们做的东西里放了毒药吗?”   夏之铭咳了一声,一脸严肃状看天花板。   罗小晨讪讪一笑:“当然不是,那不是因为你是伤员么,不易劳累,呵呵呵呵呵。”   办好手续上来接叶昭的聂仁衍恰好进门,边搭着叶昭肩膀往外走,边道:“吃哪儿补哪儿么,我明天给你们俩各炖一只猪蹄。”   罗小晨:“……”   夏之铭:“……”   叶昭和聂仁衍两人直接搭电梯下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聂仁衍把车从车位里倒出来,叶昭打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聂仁衍插科打诨没个正形,表现得非常正常,正常得让叶昭怀疑先前医院里那个心不在焉的聂仁衍是他自己想多了而导致的错觉。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聂仁衍其实只是担心他伤口长么快也是因为身体里发生了变异?说起来,这和听力、视力变化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是同样的原因导致的,那么,以后又会有什么新的变化……难道自己也会像那些动物一样,性情大变,极度饥饿?   不过这一切在叶大人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就被暂时丢到了一旁,现在对他来说,好好洗个热水澡才是最要紧的。在荒郊野外毫无形象地弄得一身是血,又在医院呆了一天,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医院特有的酒精味混合在一起,还真是让人难以忍受……尽管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血腥味其实已经淡得旁人闻不出来了,叶大人依旧一脸嫌弃。   聂仁衍先换好鞋,然后接过叶昭的外套,连同自己的一起挂到衣架上,边朝厨房走边道:“媳妇儿你先洗澡,我炖了补血补气的汤,过会儿出来喝一点。”   “嗯。”叶昭点点头,站在鞋垫上,脱下皮鞋,换上棉质拖鞋,脚底踩上柔软的带着细绒毛的鞋子,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弯腰,把他和聂仁衍的皮鞋都放进一旁的鞋柜,刚准备直起身,却发现鞋垫上沾了东西——   那是在车里或是从这去医院的路上绝对沾不到的深棕色软泥,上面还有一小片枯叶的碎屑。整个软泥大概只有红豆大小,卡在鞋垫花纹的缝隙里,如果不是叶昭现在视力不正常,非常敏感的话,绝对不会注意到……   叶昭又重新把那两双皮鞋拿出来看了眼,却发现两双鞋底都非常干净。   他自己的那双是聂仁衍后来带去医院的,在林子里穿的那双据说被聂仁衍装在袋子里拎回来了。除非袋子破了,鞋子掉下来,不然不至于在垫子上面沾上泥……   至于聂仁衍的……   厨房拉门又响了一下,叶昭把鞋子放回鞋柜,拍了拍手,一脸淡定地直起身,朝卧室走。   “诶?媳妇儿你怎么刚进去?”聂仁衍看到叶昭愣了一下。   叶昭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刚才弯腰放鞋的时候伤口又有点痛,所以站了会儿才走。”   “伤口痛?!”聂仁衍一脸惊慌(惊喜)地道,“洗澡会不会不方便?我来帮你!”   叶昭:“……”   他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物,又顺手拿了从医院带回来的涂抹伤口用的软膏。期间躲开某人的咸猪手四次、避开凑上来的大脸两次,然后果断闪进浴室,把聂仁衍拍在了门板上。   聂仁衍:“卧槽,媳妇儿你差点拍塌劳资的鼻子,要知道鼻梁高低可是跟某些地方能力强弱有关的!这关系到你的终身性福啊知否?!”   浴室里面静了三秒,然后门重新开了点缝,聂仁衍异常嗨皮地以为自己要被放进去了,结果下一秒,门又被重重地拍上,力道比之前起码大三倍。   “……”聂仁衍摸了摸鼻子不赞同道:“媳妇儿其实你这个举动十分幼稚,就算真拍扁了,劳资就不举了吗?当然不!不信的话过会儿出来咱们试试嘛!”   趁着叶昭洗澡的时候没法出来揍他,某人满嘴跑火车,倚在门上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一个人说个不停,也不嫌累。   水汽蒸腾的环境,热水流过整个身体的感觉,加上外面聂仁衍絮絮叨叨没个正经的话语,让叶昭真正觉得——回家了。   聂仁衍在门外说了一堆逆天的话,正得意叶昭被自己逗得回不了嘴,突然就听水声停了下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不紧不慢地朝门这边靠近……   不好!洗完了!这会儿能出来揍人了!聂仁衍毫不犹豫闭了嘴,头也不回地溜出房间,一路直奔厨房。   叶昭:“……”   他拿了干毛巾便擦着头发边走出房间,一路穿过客厅走到餐厅,就见聂仁衍端着一碗冒着冒着腾腾热气汤从厨房出来,一脸严肃地看向叶昭道:“我手里端着东西呢,千万不能揍,打翻了烫到我没事,烫到你就不好了。”   叶昭:“……”   一物降一物,叶大人碰上这么个聂禽兽,有时候真心一点办法都没有。   汤被端到了桌上,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叶昭坐在桌旁,突然觉得自己还真的有点饿了。   聂仁衍拿了把瓷勺放进碗里,发出叮当一声轻响,叶昭愣了一下,恍然间又想起了先前的那个梦,那只长着双翼的白虎,那道鲜血淋漓的狭长伤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那白虎和聂仁衍联系了起来,叶昭想到那条伤口,便觉得心里紧了一下……   受伤的白虎、发烧的聂仁衍、鞋垫上沾着的一点软泥……叶昭在脑子里迅速把所有的线都捋了一遍,几乎可以确定百分之九十,只剩最后一点点,确凿的,不容反驳的证据……   “哟!这卫生间淋蓬头好像坏了嘛!”聂仁衍顶着一脸(终于让老子等到了这一天)的欣慰表情,捧着衣物,说了句,“我去你房间洗了啊。”然后生怕叶昭反悔,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卧室。   “……”叶昭慢条斯理地喝完汤,去厨房把碗洗了。   他打算给伤口抹一下药膏,然后躺倒床上去想之前想的问题,结果走到房间才反应过来,之前药膏被他顺手拿进了浴室,忘了拿出来。   浴室里已经响起了水声。   以过往的经历来说,叶昭洗澡的时候,聂仁衍经常会趁机挤进去,所以叶昭兴致不高时为了防禽兽,会把门锁上,而聂仁衍则巴不得叶昭破门而入,所以一向没有锁门的习惯。   叶昭走过去,看着那透着一条缝的浴室门,静默了三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推门走了进去。   聂仁衍正背对着门站在淋蓬头下冲着头上洗发水的泡沫。不知道是因为水声太大,而且泡沫掩住了耳朵,还是因为叶昭推门的动静太小,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顺手掩上门,站在洗脸台旁的叶昭。   但是叶昭却只一眼就看到了他背上那条已经愈合了,但颜色明显不同于其他皮肤的狭长伤痕——   从右侧肩胛骨的位置一直延伸向左下方,在后腰的位置渐渐淡去,斜亘整个背部。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长度,只不过这个伤口在叶昭的脑海里,是落在那只长着双翼的吊睛白虎的背上,它带着数个伤口,和翅膀上斑驳的血迹,背对着他走远,背上长长的伤疤随着它行走时肌肉的牵扯,一起一伏地触动着叶昭的视觉……   他还清晰的记得这条伤痕流着血的样子,狰狞而深刻,光是看着,就觉得被划开的瞬间,一定痛得钻心彻肺……   就想叶昭现在的感觉一样。      第35章      叶昭一直觉得,即使真相就像他猜的一样,他也可以淡然面对。就像他镇静地捋顺所有线索,暗自猜得八九不离十时,依然可以从容地思考,甚至在聂仁衍真正暴露之前,帮他把其他人的怀疑尽量打消掉一样。   他一直认为,自己可以以足够冷静的姿态,面对他的猜测真正成真的那一刻。甚至,他一直在潜意识地等待那个不容反驳的证据出现,来验证他的猜测。但是,当他真的站在聂仁衍的面前,看到他背上那道狭长的伤疤时,他才发现,他把自己想得太过淡然了。   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一定会如先前料想的那样,面不改色的接受,或许还能挑眉说一句:“果然如此。”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不相干的人,而是聂仁衍——他们有过最亲密的关系,身体相交,情感相融,尽管中间有过几年的空白,相互间却依旧能够成为家一样的存在。聂仁衍对他的影响,远比他自己想得要深得多。   冲干净头上的泡沫,聂仁衍伸手朝后捋了一把,他的发质很硬,被捋过的发丝凌乱地立着,沾着剔透的水珠。他转过身来,一身精悍的肌肉被拉伸出性感的纹理起伏,在光照下,显露出更多淡色的伤痕——肩膀、手臂、前胸……长短不一,纵横交叉。   同样是伤口,叶昭哪怕看到自己腰间被怪物利齿割刺的窟窿,亲身体验到皮肤被刺穿的感觉,都能依然淡定地想:不过是几个有点深的口子而已。   可是落在聂仁衍身上,他却觉得那些交错的痕迹异常触目,让他在看到的瞬间,甚至有将眼睛闭上的冲动。   那些伤痕虽然都已经愈合了,但就像背后那条最长的伤疤一样,应该都是不久前留下的,而更早的那些,或许连痕迹都已经消失了。   手指从指尖开始变得冰凉,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从末梢迅速涌回心脏,然后被紧紧捏住一样,胸口有一瞬间饱胀的窒息感,叶昭看着那大大小小的伤痕,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它们被留下时的场景,尽管他并没有真的看到。   聂仁衍把脸上的水抹掉,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叶昭。   如果放在以往,他一定会满脸惊喜,二话不说地扑上去,送上门来的再放跑了简直白长二两肉!但这一次,也许因为叶昭的眼神太过空茫,看得他心里猛地一揪,于是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便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丢到了一边。   他朝前走了两步,低头,还带着水的手安抚性地轻轻捏了捏叶昭的下巴,“媳妇儿,你怎么这幅表情?”   那些淡色的伤疤,从远在水雾中,模糊不清,只能看见大概轮廓,到现在近在咫尺,连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叶昭忍不住抬手,指尖落在聂仁衍胸口上两道交叉的伤痕上,摩挲了两下,完全不同于正常皮肤的触感,让他微微皱了眉。   聂仁衍刚淋完热水,身上的温度很高,而叶昭的手指太凉,碰到他胸口的瞬间,让他惊了一下。他本能的第一反应是:不好!忘了身上伤还没消!   在叶昭近乎冰凉的指尖在他的伤痕上轻轻摩挲的时候,聂仁衍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抽了抽嘴角,心里暗道:卧槽媳妇儿你不要一脸忧郁地动手动脚,再这样摸下去我会犯罪的,要不咱们先来一发再接着聊?=_,=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挑叶昭明显忧郁的状态下说这种话,指不定以后漫长的人森里连一发都来不了。   叶昭只摩挲了两下,便收回了手,他垂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看向聂仁衍问道:“这些……怎么回事?”   聂仁衍一心以为他只是被这些伤痕惊到了,才会有这样反常,毕竟不管是谁,看到一个人好好的,突然带了一身的伤,多少都会有点反应不过来。   “哦,这些啊,之前碰到一些比较棘手的杂碎,没处理好,所以落下的。不过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试图以调侃的语气让叶昭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媳妇儿你难道不觉得带点疤,老子简直荷尔蒙四溢嘛?!”   谁知听了他的话,叶昭眉头确实不再皱着了,神色也不再僵硬了,而是变成了彻底的面无表情。   他盯着聂仁衍的眼睛看了很久,看得聂仁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心说:不会吧!难道……   在把聂仁衍看毛的前一秒,叶昭收回了目光,他丢下一句:“洗完了出来,我有话问你。”便转身离开了浴室。   看着门在自己眼前重新掩上,聂仁衍愣了很久,心想:这还洗个P啊!他赶紧捞过毛巾三两下擦干身体上已经变凉的水珠,抽了一旁的浴巾往腰间一围便打开了门。   叶昭正抱着臂倚坐在床头,看到他近乎全裸着出来,不赞同地皱了眉,他长腿一跨,起身走到衣柜旁,从里面找出一件棉质的白色浴袍递给聂仁衍。   接过来套上,聂仁衍边系腰带,边看着叶昭又坐回床上,和先前一样,抱臂倚在床头,姿势非常的优雅,但是表情严肃得让聂仁衍心里有些忐忑。   在叶昭垫在后腰的枕头旁,躺着一样东西。   聂仁衍定睛一看,心尖颤悠了一下——卧槽又是那把匕首!   这是要刑讯逼供啊!   聂仁衍下意识把腰间的浴巾围紧了一点,不要问他为什么想到刑讯逼供,第一反应是把某些部位保护好一点,这是多年来的条件反射。   叶昭抬起下巴示意聂仁衍坐下来。他原本指的是自己面前这块地方,结果聂仁衍点点头,一脸僵硬地坐到了床尾。   顺着他的目光,叶昭看到了身旁的匕首,他愣了一下,然后无语地看向只沾了床尾一个角落的某人:“……”为什么每次明明非常严肃的氛围,都能被他搅得严肃不起来?   “我只是顺手把它拿过来而已。”叶昭额角青筋凸起又平复下去,他看聂仁衍依旧没有要挪动的迹象,补充道:“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没有别的意思。”   聂仁衍舒了一口气,起身,大步一迈,坐到了叶昭身边。   叶昭:“……”   “哎,总动用这种东西不好。”聂仁衍趁他不注意,伸手拿过那把匕首,放在自己手里,免得过会儿自己不小心说错什么,叶昭又反悔想用它。   可是匕首和掌心皮肤接触的那一刹那,聂仁衍觉得有一瞬间奇异的灼热感,他指尖本能地动了一下,那股灼热感便莫名消失了,好像刚才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眼掌心的匕首,然而没等他看清匕鞘上的花纹,叶昭的声音响了起来:“身上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听起来不像是询问,倒更像是陈述句。   聂仁衍握着匕首的手一僵,然后抬起头看向叶昭,心里的想法转了个来回,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这是我在上上个月……”   “上上个月?”叶昭极为轻地哼了一声,打断了聂仁衍的话,“你还打算继续兜圈子?那行,我问,你答。”   “……”聂仁衍心里一惊:看样子,他好像真的知道了点什么。   “昨天在林子里,我彻底晕过去之前,看见了一头长着翅膀的白虎,它的背上有条很长的伤口,巧的很,跟你背后那条疤的位置一模一样。”叶昭挑了挑下巴,言简意赅道:“解释!”   他的语调很淡,却在聂仁衍耳边丢下了一个惊雷。   聂仁衍整个人都被轰傻了:“……”尼玛这哪里是诱供啊,这特么是直奔主题好么!   叶昭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道:“解释不了?”   聂仁衍抽了抽嘴皮子,垂死挣扎:“哈哈哈,果然好巧。”=__=   叶昭面无表情:“门口鞋垫上沾了泥巴你知道么?”   聂仁衍僵硬:“……”   “你的鞋底倒是很干净,刷过了?至于鞋垫,清理得太匆忙,所以缝隙里还漏了点没注意到?”   聂仁衍:“……”好吧,全对!   看到聂仁衍约等于默认的表情,叶昭点点头:“很好。”   聂仁衍:“……”老子已经无话可说了,一点都不好。   “最后是你把我们送到山下的?”既然已经默认了,那么话就可以摊开来说了,叶昭问道,“听说你扒了罗小晨?”   “老子怕你着凉!而且锁骨胸肌都露出来了,等救护车来了,岂不是要被一堆人看光了,老子的人凭什么给别人看!”聂仁衍愤愤道。   叶昭:“……你不仅这么干了,而且还用夏之铭的手机准确地找到了方思远的号码,发了短信过去,是吧?”   聂仁衍点头。   “你是猪脑子么?”   聂仁衍:“……”是啊,老子现在也觉得自己智商急需充值=_,=   说完这一句,叶昭觉得这个对话可以暂告一个段落了,他坐直了身体,冲聂仁衍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一直想瞒着的也就这个了吧?现在,给我把你失踪的那几年发生了什么,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第36章      聂仁衍被叶昭突然转了话题弄得一愣,但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今晚这种情况下,他如果再不把该说的那些交代清楚,叶昭绝逼等不到明天早上就会直接把他踹出门去。   之前他一直瞒着不说,一是因为怕叶昭接受不了,毕竟再淡定的人,看着跟自己共同生活了很多年的恋人突然变成了怪物,大多数都很难镇定下来吧。二是他不希望叶昭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毕竟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其复杂程度。   可是现在看来,他家媳妇儿明显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太强大,让他汗颜的同时又觉得松了口气。至于关于饕餮的事情,他顶着被叶昭嫌弃的危险,走哪儿跟到哪儿,却终究还是让那混账钻了空子,把算盘打到了叶昭头上,这下他就是不想让他卷进去也没用了。想了想那只饿疯了的混账山羊锲而不舍盯准了就死活不放的个性,聂仁衍觉得心好累=_=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聂仁衍叹了口气,也翻身上床,和叶昭并排倚坐在床头,肩膀抵着肩膀,开口道:“从哪里说起呢……”   他的声音很低沉,顺着靠着的肩膀,连带着叶昭的胸口都有微微的震动,让他恍然想起来,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聊过天了。   “我刚来的那天说的那些没有骗你,确实是真的,我只是省掉了一部分……”聂仁衍声音顿了一下,“……省掉了一部分细节。”   叶昭侧头看向他,就见他难得拧紧了眉头,神色很复杂:“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吧,在我离开之前的那段时间里,脾气有些难以控制,非常暴躁,有时候会有些不正常的念头冒出来……”   叶昭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但你没说是哪些不正常的念头。”   聂仁衍自嘲地笑了声,“真的是非常反常的念头——原本觉得很不错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厌恶,原本觉得挺聊得来的人,会有一瞬间觉得他们虚伪得让人难以忍受,原本不对付的人,却反而会突然觉得‘其实这小子也还不错’。”   “就是一下子回到了叛逆期,人说往东,你偏得向西。”叶昭一脸淡然地总结。   聂仁衍:“……”他抽了抽嘴角,道:“对,就是老子花了二十多年构建出来的三观突然都碎成渣渣的感觉。”   “嗯。”叶昭补充,“还被倒着又拼起来了。”   聂仁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突然很后悔之前在浴室门口嘴欠调戏了叶昭半天。   “接着说,我听听你原本就不怎么样的三观能被毁到什么程度。”叶昭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淡淡道。   聂仁衍很想给他跪,“……确实不止这个程度。”=_,=   “那段时候,就像我之前说的,只有努力集中住精神,给自己不断灌输正常的想法,才能把那些念头暂时打消掉,但是一旦松懈下来,那些念头就又会冒出来,就像是被另一个人控制住思想的感觉。长时间这样,就会觉得很累,精神越来越难以集中在一点伤,而且因为白天太过耗神,每到晚上,就会直接睡死过去,就跟有个人按着劳资的肩膀拼命往下压一样,连后脑勺都被按进枕头,被钉住了一样……”   叶昭在他停顿的瞬间,言简意赅地点评道:“鬼压床。”   “……劳资只能接受你坐在我身上。”聂仁衍不怕死地回道。原本因为回忆其那时候的感觉而越来越僵硬的面容,因为叶昭的话,恢复到一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叶昭被他噎到了,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继续胡言乱语,我可以先废了你,然后换你坐在我身上。”   尼玛!聂仁衍脑内了一下那个情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在心里暗道,过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重振夫纲,免得自家媳妇儿翻天,他把黄暴思想暂时扫到一旁,接着道:“后来,就是那次说的,我喝多了,然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内容,很……血腥,就是你见到的白虎,我梦见我变成那样,一会儿四处为祸,弄得到处都是断臂残肢,一会儿又变好了……总之,很混乱的梦境,并且在醒过来之后,我只记得大概的感觉,却想不起具体的内容了。”   叶昭听着微微蹙起了眉毛,聂仁衍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我那时候跟你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家里,而是在精神病院了。其实中间有一段……我当时包括现在都挺难接受的事情没有说。”   “什么事?”   “在到精神病院之前,其实我醒过一次,清醒的时间非常短,大概只有几分钟。”聂仁衍的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他大概在回忆那时候的情景,“就是那次,我才发现我大概真的是个怪物……我清醒的时候,发现我正踏在一个人身上,那种视角非常奇怪,就是觉得身体根本不是自己的,但是触感很真实,明明是俯视,但是手脚都能直立着碰到地面的感觉……我当时有点蒙,我看到虎爪一样的东西,正压着那个人的脖子,指甲在上面已经割开了口,如果我那时候没有清醒的话,可能下一秒,那个人的脖子就会被整个划开……我愣了挺长时间,一直到那个人脖子上渗出来的血沾到虎爪上,而我却有感觉,才意识到不对劲……”聂仁衍的声音变得有点涩。   偏头看了他一眼,叶昭抬起手,难得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顶,掌心跟短硬的发丝接触的感觉有点毛刺刺的,带着湿意,“然后呢?”   聂仁衍愣了一下,也抬起手摸到头顶,宽厚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叶昭的手背,握紧,然后拿下来,改为十指交握的姿势,搭在腿上,“然后我赶紧松开那个人,幸好他脖子上被割开的那个口子很小,而且不是很深,他大概被吓得太厉害了,神志有点混乱,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跑了,嘴里还说着听不太懂的话,完全没有逻辑性的那种。不过我当时也顾不到他了,因为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而且刚有点清醒就又开始混乱,意识不清,我那时候大概很难接受看到的情景,潜意识里想逃避,所以很快就又失去意识,掉到了之前那种很深的梦境里面,再后来醒过来,就是在精神病院了。”   被聂仁衍握着的手指动了动,聂仁衍看向叶昭,就听他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是谁把你送到哪里去的?”他问完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他看到你那样的状态了吗?”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绑在一张特制的床上,那时候我的性情还处于那种极度易怒的状态,挣断了三根那种特制的带子,把病房搞得鸡飞狗跳的。”聂仁衍苦笑了一下,道,“后来被搞得实在没有力气了,我就问那个离我床恨不得越远越好的小护士‘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然后她告诉我她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她是后来被安排过来的,但是她听说过一点,好像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是我的亲戚,而且帮我支付了所有费用。”   “四十来岁,你的亲戚?”叶昭愣了一下。   聂仁衍点了点头:“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心想他是老子哪门子的亲戚,老子户口簿上就剩一张纸了。”   “你后来见过他么?”   “要是见过我一定找个月黑风高夜变成白虎的样子去问候他全家。”聂仁衍忿忿道,“精神病院啊!绝逼是老子终身的黑历史!”   叶昭:“……”   “那人自从我醒了之后就再没去过,而见过的那几个小丫头描述的样子就是屁话,什么个子挺高,四十来岁,短发,挺精神的一个人,长得还不错,跟人说话彬彬有礼的……”聂仁衍撇了撇嘴,“这样的人全中国一抓一窝啊,我特么上哪儿找。不死心地问了几次老子就觉悟了,还不如等老子出去之后自己慢慢找,找到了老子一定要把他揍晕过去,然后也送去精神病院。”   叶昭:“……你真的在那儿呆了两年?”   聂仁衍嘴皮子抽了抽道:“准确地讲是断断续续睡了两年。清醒的时候少,意识不清的时候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两年,没有再变成那副怪物样。我第二次变成那副样子的时候,就从那里出来了。但是不敢去找你。”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那种状态完全不受我控制,有时候一觉醒来就成了那样,有时候一连几天又都没事,期间有几次甚至走在路上就突然意识涣散,总之,非常不稳定,而且,就算是正常的状态下,我的思想依旧有些不受控制,准确地说,比之前更加严重。如果说之前仅仅是有些易爆易怒,那段时间简直就像疯子。有时候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人,尤其是那种看上去很……和善的人,会突然想上去拧断他的脖子,那种欲望非常强烈,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再多一点,就要彻底控制不住了。那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我那时候连人多的地方都不敢去,那种日子……哎,算了。”聂仁衍看到叶昭紧蹙的眉头,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不说那些了……后来,那种状态渐渐的能受我控制了,虽然控制得不彻底,但是至少不再像个疯子了,结果让我碰到了那混账玩意儿。”   叶昭愣了一下,问道:“谁?”   “你在林子里碰到的那只长得跟山羊有点像的玩意儿——饕餮。”   “饕餮?!”叶昭重复了一遍,表情有点无语:“就是传说故事里,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   “嗯。”聂仁衍点了点头,“长得很难看是不是?还是老子帅对吧。”   “把你那自豪的表情收起来。”叶昭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四大凶兽,有一个就证明全部都是存在的……你……穷奇?”   聂仁衍干笑两声,突然有种非常中二的蛋疼感觉。   叶昭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媳妇儿你不会在我全招了之后跟我来句你接受不了吧,卧槽那我立马找根绳儿自挂东南枝,不对,挂在你房门口。”   “……”叶昭跟他交握着的十指猛然收紧,他的手劲一向很大,直接缴得聂仁衍嚎了一声:“停停停!停!哎呦喂!断了喂!媳妇儿我错了!”   叶昭松开,一脸淡定地甩了甩手,道:“交代完了?”   “完了。”聂仁衍摸着爪子,讪讪点头。   冲房门口挑了挑下巴,叶昭道:“滚吧。”   聂仁衍:“……”有种被负心汉抛弃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第37章      “对了。”叶昭想起什么来似的又开了口。   正在纠结着找个什么借口才能在房里多留会儿的聂仁衍眼睛顿时一亮:“怎么?还有什么事?难道是需要老子暖床么?一点问题都没有!”   “……”叶昭面无表情,“你想多了。我只是想问,那个缠满黑雾的人,你认识吗?”   聂仁衍垂头丧气,一脸没劲的样子,懒洋洋道:“以前见过两次次,这次算是第三次看到,他每次出来都把自己弄得跟泼墨画儿似的,怪物状态也好,人的状态也好,一直没能看不清长相,其实饕餮身为人的形态的样子我也没见过,就像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我的一样。”   “那你为什么能找到那个林子里去?”   “这个很难解释,就像是……直觉吧。”聂仁衍耸了耸肩,“具体的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就像饕餮,他每次以凶兽的形态出现,我都会多少有点感觉,大概是因为……同类?”他抽了抽嘴皮子,这两个字说得十分勉强,“那家伙比我魔障得多,但是应该跟我一样,还没能适应好,很不稳定,所有有时候很难缠,有时候又简直逊毙了!”   这点叶昭倒是能理解,毕竟凭他一个常人的力量,在林子能把传说中的凶兽赶跑,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其实之前他在听到那只怪物,包括聂仁衍的身份时,表情变得古怪也正是因为这个。即便他对这些传说兴趣不大,也多少听过一点零星的东西,上古四大凶兽,光听名号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就算神话传说是把一些上古存在的野兽夸张化了,那至少也得有被夸张的资本。但是想想那只山羊,在看看面前懒洋洋的这位,叶昭对所谓的凶兽产生了质的怀疑。不过听聂仁衍这么一解释,他又多少理解了一点:“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的……嗯,力量,还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   “准确地说,我觉得,大概只掌控了极少的一点点而已。”聂仁衍摸了摸下巴,“老子现在连做的梦都混乱不清的,除了自己是谁以及另外三个凶兽是什么样子,其他的都不大搞得清楚,一团乱麻才理出个线头而已,至于等到全部都理清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力量完全被挖掘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到那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啧!感觉貌似会变得很糟糕嘛。”说完,他想了想,然后猛然凑到叶昭面前,表情有些恶狠狠地问道,“万一那时候老子变不回人了,媳妇儿你还是会要老子的吧?!”   “……”叶昭一巴掌盖到他脸上,把他推到一边,淡淡道:“可以考虑绑条铁链拴在门口。”   聂仁衍:“……”尼玛!   叶昭伸脚踹了踹他:“这回真没事了,滚吧。”   聂仁衍哀怨地看了叶昭一眼,磨磨蹭蹭地下了床:“啧,老子都已经在这床上睡过了,多睡几次有什么关系……”他踩着拖鞋,一步三回头地瞅着叶昭,后者依旧挑着下巴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看得他简直百爪挠心,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去把人摁在身下。   看着聂仁衍一直走到房门口,爪子搭上了门把手,叶昭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没有涂药,正在结巴的伤口隐隐有些痒,便皱了皱眉,长腿一伸,下床走进了浴室。   由于刚才一直关着门,也没有打开换风口,浴室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一些,未散的水汽让人身上的衣服都变得有些微微的潮意。叶昭伸手打开洗脸台上面那盏暖黄色的壁灯,灯下的镜子上还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站在那里,只能看到自己模糊成色块一般的轮廓。他拿过黑色琉璃台面上的药膏盒,习惯性地一边翻看侧面印着的说明,一边指尖拨开盒盖把药膏取了出来。   就在他刚打算在指腹挤一点药膏的时候,手却突然顿住了,因为他听见卧室里似乎有什么动静——非常轻微的摩擦,就像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叶昭:“……”他无语地放下药膏,走到门边,手指刚触到把手,就被一股从外往里的力道给撞到了一边,一个身影从眼前晃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腕就被钳制住,他顺着力道被扭转过身,一具温热的躯体从身后覆上来,将他整个人压在了浴室门上。   “咔哒”一声,门锁在撞击下发出轻响,彻彻底底关了个严实。   “你发什么疯?!”叶昭皱着眉扭动了两下手腕,无奈没能挣脱得开。   “你说呢?”聂仁衍的声音从身后靠近,最终停留在近在咫尺的耳边,随着呼吸而喷出的湿热气息落在耳孔里,麻痒的感觉顺着耳道,脖颈,一波一波地向头顶堆积,然后再顺着脊柱,像过电一样地传下去。   叶昭的动作猛地僵住,头皮随着身后男人喷落的呼吸的节奏,一阵一阵地发麻。   “老子都多久没开过荤了你算算看。”明明是抱怨的话,他偏偏要凑在叶昭的耳边,说得又低又沉,叶昭被他弄得下意识偏了一下头,却依旧没能避让开,整个耳廓都泛起了红色。   聂仁衍还没有放过他,继续低沉沉地道:“明知道正值壮年欲求不满的男人不能招,不能招,你还偏偏挑着下巴勾引老子。”   叶昭的眼底蒸出了一层热气,他又挣了一下,气急道:“放屁!我那是让你滚回你自己房里去!”   “哟,脏话都被老子勾出来了。”聂仁衍宽大的手掌紧紧将叶昭的双手压在门上,另一只手则从叶昭睡袍敞开的领口摸索进去,一路煽风点火摩挲到他的腰间。   伤口上的嫩肉比起周围的皮肤更加光滑,摸起来有种不一样的触感。而聂仁衍的指腹有着一层薄茧,轻轻摩挲在伤口上,原本就微痒的感觉瞬间被放大,叶昭闷哼了一声,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你看,我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一点隐瞒都没有。你还闹什么别扭,嗯?”聂仁衍干热的嘴唇在叶昭敏感的后脖颈游移,低语时微微开合的动作,弄得叶昭眼睛微微眯起,像只优雅而慵懒的猫。   看叶昭没有答话,聂仁衍知道自己的逗弄成功了大半,微微松开叶昭的手腕,一手勾着他的腰,将他翻转过来,便倾身吻了上去。叶昭又下意识地挣了两下依旧没能挣脱开,他从喉咙底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便微仰起脸,启唇渐渐回应起来。   暖黄的壁灯只照亮了洗脸台的范围,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昏暗,加上氤氲的湿热雾气,显得极为暧昧,在这样的环境里,彼此间交换的呼吸和肌肤之间的每一次摩擦都染上了旖旎的感觉。   压抑了太多年的感情,一旦被挑起来,就像是燎原的烈火,将所有的理智,瞬间燃烧殆尽。   聂仁衍的眼睛都烧红了,动作因为太过急切而显得有些粗鲁。多年的分别,让他们在开始的时候有些生涩,他用尽了各种手段安抚皱着眉感到不适的叶昭,没过多久,便如以前一般契合如一。   叶昭全程都咬着下唇,除了偶尔的闷哼,不愿意泻出一丝声音,他的面孔一如既往,有种禁欲的美感,可是身体却无法说谎,随着逐渐堆积到极致的感觉,一层一层地蒸出薄汗,连身后原本冰凉的门板,都变得火热起来。   终于,在聂仁衍的一个用力之下,叶昭急喘了两声,仰起脸,紧咬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微微开启,失神的双眼倏然笼上了一层水雾,整个胸口连带脖颈泛起一层淡淡的潮红色。   看着他的样子,聂仁衍简直兴奋到了极点,很快便搂紧叶昭,僵硬了片刻,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叶昭是在浑身的酸痛中醒过来的,想起身,却发现聂仁衍精壮结实的手臂正搂在他的腰上,温热的胸口正紧紧贴着他的背。   两个人的身上都很清爽,丝毫没有让人不舒服的粘腻感。叶昭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聂仁衍已经帮他清理过又重新洗了个澡,而他自己累得迷迷糊糊也就随他去了。这都没什么,但是——   为什么洗完澡之后没有穿上衣服!   叶昭挪开自己身上的手臂,翻了个身。   他一动聂仁衍就醒了,一睁眼就发现叶昭正皱着眉瞪着他,这种情景好多年没有看到过了……聂仁衍眯着眼挑起一边嘴角,笑得特别欠打,“媳妇儿,一日之计在于晨,趁着大家都光着,再来一发吧!”   叶昭:“……”他撑起身,伸手捞过身下的枕头,面无表情地狠狠摁在某人脸上,然后迅速套上衣服,出了卧室。   事实证明,适当的纵欲有利于禽兽的身心健康,聂仁衍整个早上的心情都十分愉悦,连给夏之铭和罗小晨炖猪蹄的时候,都多花了几分心思进去。   出门去医院之前,叶昭在穿衣镜前沉默了很久,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大衣领子竖起来,把脖颈挡得严严实实。事实上,就连早上的洗漱他都是在外面的那个卫生间完成的,至于房间里的那个,叶昭冷艳地想:嗯,这两天都不想看到它。      第38章      聂仁衍和叶昭拎着保温盒开车去医院看夏之铭和罗小晨。一进病房门,就发现方思远和木头已经到了,正坐在两张床之间,四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罗小晨看到保温盒,“嗷”一嗓子就从床上一咕噜翻身蹦了下来,“带什么了带什么了?”   “猪蹄。”聂仁衍举了举保温桶,挑着下巴,一脸“快点来给老子鞠躬说谢谢”的样子。   罗小晨又默默扭脸,爬回床上,窝好:“……”   聂仁衍:“嘶——你还嫌弃起来了。”   “我妈在我长个子能吞进一锅饭的那几年,整天炖猪蹄,活生生把胆固醇吃到超标,自那以后,我对猪蹄就再也没有爱了……”罗小晨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教育其他几人,“你们这些不懂养生的愚蠢人类,你以为你们还是豆蔻年华吃什么都随意吗?!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这种东西吃多了,以后会三高的好嘛!”   叶昭拿过聂仁衍手里的保温盒,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把盒盖打开,热腾腾的雾气滚滚往外蒸腾,一股浓郁的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罗小晨再次一掀被子,咕噜一声从床上滚下来,奔过去,扒着保温盒,眼巴巴看着叶昭将汤分盛进碗里。   众人:“……”   叶昭端起一碗,罗小晨伸出爪子,却没能接到汤碗。   叶昭:“对猪蹄再也没有爱了?”   罗小晨:“复婚!   叶昭:“不懂养生?”   罗小晨:“猪蹄营养丰富还能美容!”   叶昭:“老大不小了?”   罗小晨:“男人三十一枝花!”   叶昭指了指聂仁衍。   罗小晨:“谢谢大厨!”   叶昭满意地点了点头,把那碗香气四溢的汤放到了罗小晨的爪子上。   众人:“……”=口=   聂仁衍:“把后面俩字儿去了老子听着会更顺耳一点。”   夏之铭冲罗小晨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你既然能走能蹦的,干嘛还赖这里,赶紧回家去好吗?!”   罗小晨端着一碗汤,伤到胳膊不太能使力的那只手捏着个勺,慢吞吞地回到床边,冲夏之铭道:“好心当作驴肝肺哟,我这是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长夜漫漫孤单寂寞,特地多呆两天,陪你解闷的好嘛!”   “我谢谢你全家。”夏之铭一脸无语地掏了掏耳朵,“老子一点都不闷好么!倒是被你个话唠叨叨得耳朵嗡嗡直响。”   “耳鸣啊——”罗小晨吹了两下,喝了一口热汤,一脸享受,“方思远同志,劳驾帮你家头儿按一下床头铃,让护士丫头带他去五官科查查。”   夏之铭:“……”   聂仁衍带的是超大号的那种保温盒,恰好能够几个人分。方思远端了一碗给夏之铭,然后捧着自己的那碗,颠颠地坐到木头旁边吸溜吸溜地喝了起来。   “你们之前在聊什么呢?”叶昭和聂仁衍找了个凳子坐下来,问道。   “哦,那个啊。”方思远喝了两口热乎乎的汤,舒服地眯了眼道,“上次头儿让我们跟局里的人说,想办法把那个小区的摄像调出来看看。因为案子比较最重要嘛,他们连夜就去翻出来了,结果,全是雪花。”   “雪花?”叶昭愣了一下,道:“是那个时段的影像变成了雪花还是——”   夏之铭一旁冷笑道:“不止,那一整天的影像都是雪花。而且他们问了门口保安亭里那天值勤的保安,你猜怎么着?”   叶昭猜测道:“没看见?”   夏之铭摇了摇头:“说是有点印象,但是,全天每个出去的人他都回忆得起来,偏偏那个人,死活想不起来什么样子。”   叶昭皱眉,余光瞟聂仁衍一脸深沉地挠了挠腮帮子,引得夏之铭看了他一眼,顿时无语,便冲夏之铭道:“保安想不起来样子,那药店的人呢?”   “药店也去了。”方思远喝了最后一口汤,腮帮子鼓起来又瘪下去,显得年纪更小了,“跟那个保安的说法一样,那几个小丫头柜员倒是对叶哥你印象深刻。”   聂仁衍立马拧起眉,撇嘴哼了一声。   叶昭:“……”   罗小晨喝完汤,吃了蹄子肉,终于满足了叹了口气,腾出嘴巴来说话:“那你们这条线岂不是断了?”   夏之铭抽了抽嘴角:“你能把你那吃饱喝足的表情收起来再说这话么?”   方思远伸手把病房里的电视打开,随手调到新闻频道,结果刚拨过去,就听里面的播音员道:“昨日,在南海海域某无人岛群附近出现了不明海洋生物,附近的一艘渔轮上的部分船员目击到了海怪出现的整个过程,并用随身带着的手机及其他器材拍下了那一幕。”镜头转到正在采访船员的记者那里,几位船员描述了他们见到的海怪的大概样子,然后掏出手机,卡片机等器材,翻找到据说拍摄到海怪的视频,点了播放,结果出现的却是一片雪花。   众人:“……”=口=   罗小晨抽了抽嘴角:“这年头,怪物都扎堆出现么?卧槽!还我世界观!”   “醒醒吧。”聂仁衍摆了摆手,“你有过这种东西么?”想到自己昨晚被叶昭吐槽三观的事情,他顿时有种翻了身的感觉。   “对了头儿,你今早接到电话了没?”方思远起身,一边帮叶昭把几个人的碗勺收拾起来,一边道,“早上我跟木头一到局里就听说上头派了人下来。”   “嗯。”夏之铭点了点头,“接到通知了,说上面召集了一帮人,过来帮忙。”   “什么部门的?”   “说是专家。”   “专家?”罗小晨表情充满了怀疑,“那些整天呆在实验室的教授学者什么的?我勒个去那些专家碰到那些怪物跑得动吗?”   “上头给的说法是这样,但我觉得不像是我们认为的专家。”夏之铭想了想道,“估计,是跟特殊事件有关联的那种——你们懂的。”   罗小晨惊讶道:“上头还有这种专家团队?不是整天说要走进科学神马的么?”   夏之铭耸了耸肩。   “那这个案子是不是就会被转手到那些人手里?”叶昭问道。   “差不多吧。”夏之铭倚上床头,表情有点遗憾,毕竟是自己跟了这么久的案子,如果不能跟到底,大概会很不习惯。   叶昭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毕竟,听聂仁衍解释了之后就知道,整件事情的复杂及危险程度,绝对不是他们这样的正常人可以想象的,即便侥幸从那些怪物手里成功逃脱过一次,也不能代表下一次也会有这样的运气。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一直与这样力量悬殊的对立者牵扯下去。   正聊着,小护士又拎着挂水用的东西进来了,夏之铭看到她指了指自己的腿道:“丫头,我这膝盖今天已经好很多了,还要多久才能出院?”   那小护士一边往架子上挂消炎水瓶,一边道:“按照伤口的愈合速度的话,明天再换一次药就可以出院了,三天之后再来换一次药就差不多了。”   夏之铭点了点头,伸出手让小护士扎吊针。   罗小晨想起什么来,玩笑道:“哎,对了,丫头,这两天医院新进了很多病人,病床不紧张吗?今天早上救护车也挺忙的吧,一直进来又出去的,我以为你会催我们这种小伤的人尽快出院把床位让出来呢。”   “不用。”小护士摇头叹了口气道,“新进来的人多,出去的更多。”   “出去的更多?”叶昭看那小姑娘的脸色有点难过的样子,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太好了的病人,想回家过最后的时间。”小姑娘大概刚工作没两年,看到的生死还不多,这几天突然变得这么乱,大概有点接受不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那些哭叫的病人家属,眼睛有点红红的,道:“除了极少的几个原本情况不怎么好的病人病情突然转好了,大多数都是内脏功能突然急剧衰竭,或者病情已经恶化到没法做手术的病人。昨天晚上走了一批,今天早上又走了一批,就在刚才又有几个情况不好了。”   小护士走后,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一旁木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听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冲夏之铭道:“上面派的人中午的飞机到,我和阿远回趟局里。”说着拍了拍方思远的后脑勺,示意他起身准备走了。   夏之铭点点头,又冲叶昭道:“你俩也回去吧,明天方便的话来接我出个院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估计还得几天才能彻底好。”   “嗯。”叶昭点点头,拎起保温盒站起身,“明天来顺便帮你们把出院手续给办了。”   他和聂仁衍跟着方思远他们一起出了病房,进了电梯。   按了楼层,电梯门闭合的时候,叶昭突然“啧”了一声。   “怎么了?”聂仁衍拎过他手里装着保温盒的袋子,道,“伤口不舒服还是腰——”   叶昭面无表情手肘一动。   聂仁衍条件反射:“我闭嘴。”   叶昭:“……我就是有不太好的感觉,可能——”他迟疑了一下,皱起眉头道:“又要起雾了。”   方思远愣了一下问道:“叶哥你确定?大概什么时候?”说着便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一下。   “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每次有感觉的话,只能确定大概就这两天。”叶昭答道。   “我知道了。”方思远点点头,拇指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按了一阵。“搞定!”   叶昭有些不解:“你在通知什么人么?”   “哦,我有个从小认识的朋友,关系特别铁的那种,是个电脑高手中的高手,技术死宅的那种,他认识一堆同好牛人,上次头儿让我问问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把有雾的消息尽量最快的时间通知最多的人,他说交给他们没问题。我在给他发短信。”   叶昭想起夏之铭刚来市里那天在车上说的那些话,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道:“让你的朋友也小心一点,毕竟这个不是官方允许的行为。”   方思远把手机重新放回兜儿里道:“嗯,他们有数的。”      第39章      这所医院的主楼是双子型的,两栋主要的高楼,中间一二两层相连。北边这栋是住院部,南边是门诊大楼,一二层则是挂号输液室等地方。   四人下到一层,穿过大厅朝门口走的时候,从门诊那边过来一个男生,不高的个子,极黑的头发没过了耳尖,看上去顺贴而乖巧,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瘦了,所以显得脑袋有点儿大。他走路的动作有些慢吞吞的,在看到叶昭的时候,透黑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规规矩矩地打招呼道:“你好。”   叶昭看到他也愣了一下,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怎么来医院了?”   那个男生举了举手里拎着的印有医院名称的袋子,道:“……给哥哥拿药。”   叶昭“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聊,他本身就不是多热情的人,问一句也只是出于礼貌。   出了玻璃门,那男生一路慢吞吞地朝医院的大院门口走去,一辆黑色的车正好滑出停车坪,停到他面前,那个男生又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车很快便开出了院门。   “走吧,我们送你们去警局。”叶昭拎着车钥匙晃了晃。   聂仁衍握住他的手腕,拿走钥匙道:“刚才那小子谁啊?”   “嗯?”叶昭愣了一下,道,“上次在超市碰见的,你不是也看到过么?”   “忘了。”聂仁衍翻着眼睛,发现想不起来,撇了撇嘴道:“你不是脸盲么,见过一次怎么就记得了?我看他长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没少眼睛也没少鼻子。”   叶昭:“……”   方思远惊道:“叶哥脸盲啊?那上次那怪物还记得那么清楚?”   叶昭:“……长成那样,不记得才奇怪吧?”   方思远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对,长得太猎奇了,够一个月恶梦的份了。”   众人刚走了一小段距离,有个刚到几人膝盖高的小姑娘从医院大楼里“哒哒”跑出来,大概是父母没看住溜出来的,她可能觉得好玩,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几人后面。   叶昭他们回头看了看她,发现她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然后仰起脸盯着天上看了几秒钟,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拍着手奶声奶气地道:“雪……雪!”   雪?众人不解抬头,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陡然变了。   只见白色的絮状物丝丝连连地倾落下来,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回楼里!”还没等叶昭反应过来,聂仁衍冲方思远他们喊了声,便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又顺手捞起那个小丫头,一阵风般掠回了医院大楼的门廊下,速度快到只能看见人影一晃而过。   方思远他们很快在后面大步跨过三步台阶,也上来了,在他们身后,那些白色的絮状物几乎擦着他们的脚跟也落了地。   几人赶紧进了医院的大厅里,要不了多久,外面那些白色棉絮般丝丝连连的东西就会越来越浓越来越多,变成粘稠的化不开的雾。   “卧槽聂哥你练过吧!刚才那是神马!简直可以媲美凌波微步了好么!”方思远看着聂仁衍放下手臂上搂着的小不点,想起刚才那一幕,简直目瞪口呆,顿时对当初自家头儿和眼前这位高手干架的结果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真的是像头儿说的那样胜负对半开吗?!   聂仁衍挑了挑眉,满嘴跑火车:“嗯,老子小时候在大理呆过。”   叶昭:“……”   方思远:“……”   看着门外还在不断飘落的絮状物,叶昭轻“啧”了一声道:“这次来得未免太快了点。从我有感觉,到雾落下来,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而且,这次起雾和上一次间隔的时间也比以前缩短了很多。”   “叶哥你的意思是……”方思远听了也紧紧锁起了眉。   “嗯,这雾越来越难以预测,而且,越来越频繁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这雾越来越严重了?那么,说不定这次的时间也会比以往有所延长?!”   如果时间真的变长——众人想到上次起雾时,很多东西都开始被腐蚀、溶毁的情景,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医院里的安保人员匆匆从各处赶过来,把上次雾后在大门内新安装的双层钢化玻璃门拉好锁起,然后走到叶昭他们旁边叮嘱道:“几位先生,不要离门太近,南北两面都有休息室和等候室,可以去那里暂避,等雾散再离开。”   他们这才发现,整个大厅部分已经不剩几个人了,通往住院部及门诊部的走廊里喧哗声越来越大,一个中年女人从住院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聂仁衍膝盖旁边,捏着他的衣角,安静地看着外面的小姑娘。   “嘟嘟啊,你吓死妈妈了!”那中年女人叫了一声,连忙跑过来,蹲下抱住那个小姑娘,“妈妈就是陪奶奶去了一下卫生间,你怎么就跑出来了?”   那小姑娘松开手搂住她妈妈的脖子,被一把抱了起来,奶声奶气叫了声“妈妈”,然后又扭过脸来,冲聂仁衍笑得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牙儿,挥了挥爪子道:“谢谢叔叔。”   她的妈妈在惊吓中缓过神来,抱着手里的女儿颠了颠,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面前的四个男人,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感激地冲聂仁衍他们道:“她跑出去了是吧?是你们把她带进门的吗?谢谢、谢谢啊。”   聂仁衍被那小奶娃逗得挑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没事,快带她进去吧。”   那位妈妈又连声道了谢,看了眼外面飘着的白絮,抖了一下,抱着小姑娘匆匆回了病房里。   “咳。”聂仁衍压低了声音,偏头凑到叶昭耳边,在外面,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媳妇儿”叫出口,只能轻咳示意,“咱们以后领养个小丫头吧。”   “……”叶昭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怎么跳跃到这种问题上面的?等你什么时候能确定你可以一直维持人样再说,不然你让小孩怎么接受她其中一个爸,在她刚认的时候还是人,结果没多久就拴了根铁链蹲门口了?”   聂仁衍:“……”尼玛!   正说着,叶昭接到了夏之铭的电话,他们在楼上也看到那些白絮了。   叶昭握着手机,嗓音平静:“没,我们正好刚出门,一看起雾了,我们就进来了……嗯,对,他们两个也跟我一起……没沾到身上,我们现在上去。”他挂了手机,冲方思远他们道:“走吧,先回病房。”   医院整栋大楼里响起了广播通知:“请医护人员尽快把各个房间窗户的加厚层关上,确认病人及其家属的安全,一楼西面有临时商品铺,二、三层西面有食堂,里面有足够的食物储备,我们可以保证大家的正常就餐饮水,所以不用惊慌。请大家尽量呆在房间内,切勿喧哗,保持医院的基本秩序,发生紧急情况请按床头铃。请特殊救援小组的医护人员尽快穿好防护服,到专用出口集合,等待救援通知。”   自从毒雾第一次发生后,这样的公共场所就添加了很多紧急情况下需要的附属部门,以备不时之需。   广播一直在循环,原本越来越大的喧哗吵闹声渐渐又低了下来。   四人穿过通向住院部的走廊,走到电梯门前。方思远按下电梯按键,就在数字一路下降,变成2的时候,聂仁衍突然“嘶”了一声。   叶昭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你们先上去,我去趟厕所。”聂仁衍说着就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   “上去再去不是一样么?”叶昭对他很无语。   聂仁衍走了两步,又回到叶昭旁边,低声道:“给我去弄点儿酒精,在厕所等我一会儿。”说完便又迈开了大步,朝厕所的方向匆匆过去。   “喂!”叶昭冲聂仁衍的背影叫了一声,听到电梯“叮”的一声恰好停在一楼,边朝着聂仁衍走过去,边对方思远他们道:“你们先上去,我去拿点点东西。”   方思远他们一头雾水地进了电梯。   聂仁衍走得太快,转了个拐角便不见了,叶昭皱着眉,进了男厕所的门,不知道是不是刚起雾,大家都听从广播,条件反射性地缩在病房里,一楼的厕所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聂仁衍了。   人呢?叶昭皱眉又把把每个隔间都看了一遍,依然是空荡荡的。他有些担心,但是还是遵照聂仁衍说的,找小护士要了一点酒精,想了想又要了一点棉花和绷带。   他拿着东西踏进厕所,顺手关了门,再转身,就看见厕所的空地上凭空落下一点黑色,然后晕染开来,像是落进水里的一滴浓墨,然后抽丝般散开——   黑色渐淡的烟雾里,聂仁衍横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走了过来。      第40章      聂仁衍迈着大步,从容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懒散。每走一步,从脚底升腾起的黑色烟雾便一点点消散,越来越少,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他怀里的那个小男孩脸和前胸倒是没受什么伤,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下意识有所保护,但是垂在身侧的手一片血肉模糊,灰白色的单薄外套已经被雾融出了大片的破洞,破洞里的皮肤大概也被伤到了,不停地滴着血。而聂仁衍嘴角旁大概也被白絮蹭到了,破了一个小口,其他地方看上起都完好无伤。   叶昭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洗手池台面上,想伸手接过聂仁衍手里的孩子:“我把他送去门诊那边,这里有酒精,你把伤处理一下。”   谁知聂仁衍让开了他伸出的手,朝关着的厕所门努了努嘴:“你别碰,他背上还沾着点残留的雾水,烧手,帮我开个门。”   这不是争着受伤的时候,那孩子看着已经奄奄一息了,叶昭没再多说什么,赶紧拉开门,跟着聂仁衍大步朝门诊那边赶过去。   那里的小护士看到聂仁衍手里的孩子吓了一跳,让他们把孩子放在特殊病房里,自己匆匆跑去叫医生。   聂仁衍怕被人缠住问诸如“在哪儿找到的这孩子”“你怎么没伤到”之类的傻问题,趁着小护士去叫医生的时候,和叶昭一起离开病房,回到了厕所里。   直到把厕所门关上之后,聂仁衍伸出两只手在洗手池里甩了甩,溅了一池壁的血水,还混着一点粘稠状的白丝。   叶昭一看,赶紧把他的手拽过来,就见他双手手指、掌心被残留的粘稠雾水烧出了大片大片的伤口,连带着手腕等跟那孩子有接触的地方,都见了肉。   都说十指连心,叶昭看到他连指甲里都渗着血,脸色都变了,他冲聂仁衍道:“等着,我去弄点药水来,光弄酒精没用。”说着便匆匆出去了。   聂仁衍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大概觉得折腾成这样真心难看,“嘶”了一声,他一向不把病痛当回事,手上的伤对他来说顶多就是皱个眉头的事,想到叶昭刚才难得有些着急的样子,顿时觉得伤得挺值。   对于专注渴望扯掉叶昭高贵冷艳外皮三十年的聂仁衍来说,什么事情在自家媳妇儿关心紧张的眼神面前都是那渣渣。   于是,因为担心而导致表情愈发冷峻的叶昭,拿着药水走进厕所,却看到聂仁衍挑着一边嘴角不知道在乐个什么劲的时候,简直想把这药水直接倒进聂仁衍的脑子里给他洗一洗。   “赶紧洗!”叶昭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他一把拽过聂仁衍,拉着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拉到水池上方,“手都烧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站那儿发痴!哪里坏掉了吧你?嗯?”   叶昭皱着眉,冷冷瞥了聂仁衍一眼,然后小心地把他的袖子卷高,以免碰到伤口。他打开药水瓶,一手举着,一手从先前要来的东西里翻出一根棉签,想了想又硬着嗓子冲聂仁衍道:“疼就忍着点。”   聂仁衍点点头,心想:这种时候,忍才是傻缺!   认准了叶昭面冷心软的一贯尿性,聂仁衍管他三七二十一,扭了脸就开始装:“嘶——老子有点痛。”   “……”叶昭真心想把手里的瓶子砸他脸上,“我还没倒呢,乱叫什么!”   聂仁衍彻底不要脸皮,佯装二百五:“不好意思,叫早了,媳妇儿你继续,等你倒了我再叫。”   叶昭:“……”再胡搅蛮缠下去爪子烂光了拉倒!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却开始握着瓶子往聂仁衍的伤口上缓缓倾倒药水,一面用棉签轻轻地把缠在伤口边缘的一点白色细丝顺着药水的流向拨开。   听着聂仁衍在一旁玩笑似的时不时嚎两声,叶昭一方面额角直爆青筋,一方面原本有些担心的心情随着他这么一闹,渐渐平静下来,清理伤口的双手更稳了些,他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你在哪里找到那孩子的?”   “这栋大楼后院那块。”   “后院?那里平时很空吧?”叶昭皱着眉,头也不抬道,“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人?”   “听到的。”   “听到的?”叶昭手里药水顿了顿,抬眼看着聂仁衍,“什么意思?”   聂仁衍挑了挑眉,一脸吊儿郎当:“就是能根据意识对感官进行控制,包括听力,可以降低噪音,放大其他有用的声音。起雾之后,我在注意医院周围有没有什么像那个小丫头一样,不小心跑出去来不及回来的人。电梯那里离后院比较近,所以能隐约听到那小子在哭,我过去的时候,那小子已经快晕过去了,哭声小得几乎听不见,幸好老子耳朵好。”他讲完,立马换了副狗腿的样子道:“不过平时,老子听觉的主要频道一直都是媳妇儿你的声音。”   叶昭:“……”   把手上所有伤口都用特制药水洗了一遍,又用棉签在他嘴角边的那一块破口上擦了擦,叶昭重新拧好药水瓶盖,想用纱布帮聂仁衍把伤口包起来,却被拦住了。   “哎,等会儿,这边这块烧得有点厉害,光用药水洗没用。”聂仁衍看了眼自己手掌边缘的那块张口,冲叶昭道,“媳妇儿你最好把眼睛闭上。”   “干什么?”叶昭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就见聂仁衍另一只处理好了的手轻轻一抖,指甲就变成了极为尖利的形状,比起原来贴着手指边缘修得极为整齐的指甲盖,现在的长了一截,微微弯曲,并且锐利无比,看着便觉得诡异得泛着邪气。   “你——”叶昭几乎瞬间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被雾侵蚀到的皮肤,要么及时用政府发放至各地的特制药水清洗,要么把整块地方连皮带肉一起挖掉。   他看着聂仁衍那闪着寒光的指甲,尖利的形状像是虎爪彻底张开后指甲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这个怎么——”   “哦。”聂仁衍吊儿郎当地用那尖利的指甲在伤口那一块比划了一下,“抓住这里,然后把这一块撕掉。”   “撕?!”一听这个字,叶昭感觉自己头皮反射性麻了一下,他愣了一下,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匕首,冲聂仁衍道:“把爪子收起来!用这个。”说着,拔开匕鞘,拿过一旁的酒精,打算给匕刃消一下毒。   酒精倒在棉花上,擦拭匕刃的瞬间,叶昭觉得匕首似乎……颤了一下?   他愣了愣,举起匕首翻看了一下,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怎么了?”聂仁衍看他举动有些奇怪,问了一句。   叶昭摇了摇头,继续擦拭匕刃,这回匕首安静地呆着他的手里,似乎用行动在证明刚才是他的错觉。   聂仁衍的爪子已经收了回去,指甲又重新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他瞄了眼叶昭手里的匕首:“说起来,媳妇儿你跟我出来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握着匕首举起聂仁衍的手,叶昭垂眼看着他的伤口,道:“以防万一。”他对着伤口比划了两下,却有些下不去手。心里“啧”了一声,暗道:当初砍饕餮的时候怎么就能毫不犹豫呢。   聂仁衍抽走他手里的匕首,道:“嘶,场面估计不太美观,你还是把眼睛闭上吧,我自己来。”   说着便握着匕首,速度极快地一划拉,干脆利落地削去了那一块。   叶昭下意识地闭了眼,心想:如果是自己的手他就不会这么犹豫了。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就见聂仁衍已经把“现场”收拾好了,至少如果有其他人进来,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拉过聂仁衍正在拧水龙头打算把血水冲掉的爪子,刚想说:你手上都快没有好皮了乱动什么?!结果却发现,已经处理完的伤口此时似乎都活了一般,正在以肉眼可以看到的细小动静一点点朝中间愈合。虽然新长出的皮肉跟周围的明显不同,但至少比起先前血肉狼藉的样子要好得多。   嘴角的伤口最小所以愈合得最快,只是长合后的皮肉微微突了出来,有点肿。聂仁衍对着洗手池上的镜子看了眼,挑着眉道:“啧啧,老子破相了。”   叶昭:“你有相可以破么?与其在这儿研究破没破相,不如想想过会儿上去怎么解释你这伤。”   聂仁衍点点头:“有道理……嘶……怎么解释呢……”他看着嘴角的伤,又用眼角悄悄瞄了眼叶昭,然后两眼一亮,“有了!”   “想好怎么解释了?”叶昭挑眉,心说:还真是难得靠谱一回,这么快就想好了。“你打算用什么借——”话未说完,嘴巴就被聂仁衍给堵上了。   叶昭睁大眼睛想说:你又发什么神经!结果却只能发出闷闷的哼声。   聂仁衍狗胆越发地大,一直把叶昭的嘴唇亲得有点微肿,才放开他。   终于透过起来的叶昭喘了两口,看着又想凑过来的聂仁衍,一巴掌盖在他脸上狠狠地把他拍开,他了眼镜子里自己一看就知道做过什么的嘴巴,简直想把某人直接弄死在这里算了,“这就是你说的解释?!”   聂仁衍眼疾手快地把自己弄完伤口放在洗手台上的匕首拿起来,背到身后,他似乎突然领悟了叶昭那句“以防万一”背后深刻的含义。   叶昭:“……”   回病房前,聂仁衍还搞了块创口贴贴在嘴角。   罗小晨在看到聂仁衍进房门的时候,果然嘴欠道:“我说你就上了个厕所怎么还能光荣负伤,你很能耐嘛。”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跟在聂仁衍身后气压极低的叶昭,然后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跟平时不大一样的嘴唇。   罗小晨:“呵呵呵呵呵呵,当我没问。”   同样秒懂的夏之铭:“……”   方思远则一脸茫然:嘎?你们这是对的啥暗号?( ̄△ ̄;)   聂仁衍瞄叶昭:看吧,老子就说这个方法最有效了╮( ̄▽ ̄")╭叶昭:“……”      第41章      外面的那些丝丝连连的白絮已经彻底变成了乳白色浓稠状的雾,茫茫一片,完全没有能见度,浓到伸手便可以捞到一把似的,明明是最干净的白色,却让人觉得恶心异常。   “其实这玩意儿早就不能称为雾了吧。”夏之铭指了指窗外,“以前应该还没这么浓,这两回外头除了白色,就见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了……说起来,这玩意儿真的有触感,叫粘液更适合一点。”   “拉倒吧。”罗小晨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叫雾还能有点朦胧美,叫粘液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了。”=_,=   众人一脸膈应:“……”你没开口之前我们真的不会联想到别的什么东西!   罗小晨愧疚低头:“我错了。”   恰好巡完整层病房的小护士又重新经过病房门口,瞄了一眼他们的窗子就气势汹汹地进来,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上,因为这丫头还是一看叶昭就脸红,所以瞪他们的时候显得没有什么底气,不凶,反倒挺逗,她努力做出非常严厉的样子道:“不是说了不要乱动窗子的吗?我刚才明明把加厚层和窗帘都关上了,谁开的?”   除了聂仁衍之外,所有人都一脸无辜地看向叶昭。   叶昭:“……”他被看得无奈,只得低头冲小护士道:“好吧,是我。”   小护士脸更红了:“……”太欺负人了!   聂仁衍:“……”尼玛在老子面前出卖老子媳妇儿的色相,当我是死的嘛?!   “那个,”罗小晨插嘴冲小护士道,“加厚层关好就行了,拉不拉窗帘真没区别啊丫头,这窗帘布也就跟咱身上这病号服差不多厚。”他伸手指了指夏之铭“不信你把这货拎出去涮一涮,最多一秒,保证衣服融得连裤衩都剩不了。”   夏之铭:“……你这张嘴怎么就这么欠收拾呢?”   那小护士被罗小晨弄得绿着一张脸出去了,出门前,罗小晨还一本正经地问她:“丫头,我们把窗帘拉开了啊?其实真没什么,还能顺便观察观察那雾融玻璃的速度有多快,好算算咱们还有多久才会泡上牛奶浴呢你说是吧?”   牛……奶……浴……   小护士:“……”她头也不回地冲他无力地晃了晃手腕子,表示不想管这个病房了,里面木有一个胆子是正常的QAQ她刚走,方思远突然捂着肚哼哼唧唧起来。   夏之铭挑了挑下巴:“怎么了,突然这幅样子?”   方思远皱眉道:“不知道哇,估计早上来前喝的那水太凉了,肚子疼,头儿,我去趟厕所啊。”   “去吧去吧。”夏之铭手背冲他挥了挥,“这种天大早上喝什么凉水。”   方思远一把拽住木头的手:“陪我过去。”   木头:“……”   “啧。”夏之铭皱眉,“什么毛病?去厕所还拉个人。”   “我怕我最后腿软回不来……”方思远拽着木头就朝门口走,一脚踏出去之后又回头问道:“我估计得呆挺久的,要不,完事儿下楼给你们带点午饭?”   众人:“……”   罗小晨:终于有个比我还嘴欠的了╮( ̄▽ ̄")╭   出了病房门,方思远拉着木头匆匆几步便追上了刚走到电梯口那儿的小护士,他拍了拍那丫头的肩膀,低声道:“丫头,问你个事儿。”   小姑娘绿着脸转头,道:“你们不会拉了窗帘还要开加厚层吧?!”   方思远回头看看,虽然离病房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摆摆手对小护士道:“不是。”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又伸进木头的兜儿里摸出他的证件,给小姑娘瞄了一眼,道:“我们就想问问,你们医院不是有个什么救援专用出口吗?在哪儿呢?”他刚问完,木头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也安静地看着那小护士,等着她回答。   小护士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愣,“啊?救援专用出口?额,一楼往门诊去的那条走廊走到头,左拐,有个楼梯,下去就是……但是——”   “哎,没事,我们就去看看。”方思远和木头听了她的话,便一起进了电梯往楼下去。   他们两个一直属于为了连环凶案成立的特殊小组,在夏之铭的带领下,算是一个直属于J省公安厅最高领导层的独立小组,里面的队员全是厅里的宝贝。在J省的时候,大概是怕把这些人才都折在那些雾里,他们那个小组即便参与紧急救援,也是后批出发的,风险要比首批小很多。这次跟着夏之铭来到H市,按理来说,除了关于那个凶案的事情,其他的他们都不需要参与,所以这次雾来了之后,没有人给他们安排什么救援任务。   但是,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那个小组里包括他俩在内的所有人,跟夏之铭都有同样的毛病——胆子大,而且不能闲。别人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的事情,他们常常会自己往上凑。或许是天生热血吧,一旦他们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或者可以做点什么,就会自发地把那些事当做责任,然后不遗余力地参与进去。   “这俩小子!”夏之铭在方思远捂肚子的时候,几乎就猜到他们想干什么了,相处的时间久了,一起行动过无数次,默契早就出来了。如果他受伤的不是膝盖,不像现在这样影响走动,那么,找借口下楼去的会是三个人。可是以他现在的行动力,就算参与救援也是拖累,弄到最后说不定没救成什么人,反倒成为被救的那个……   夏之铭看看自己的膝盖,扒拉了一下头发,表情有些隐隐的烦躁。   一旁的罗小晨瞥了他一眼,道:“别看了,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它也不能立马就好透了。这雾指不定以后多频繁呢,这次没有表现的机会,下次有哇,到时候救他个百八十个的,指不定还能骗几个小丫头以身相许呢呵呵呵。”   夏之铭:“……”   罗小晨一脸得瑟:“被老子看穿想法所以震惊了吧!心里是不是舒畅很多?”他冲夏之铭一摊手,“老子是按照说话字数计费的,一个字一块,给钱!”   夏之铭抽了抽嘴角,什么惆怅烦躁都被他搅到爪哇国去了:“……一字一巴掌我就给你算。”他看向叶昭他们:“我现在申请换病房还来得及么?我特么真心想把他叉出去涮一涮。”   叶昭挑眉,拉着聂仁衍朝外走:“我们下楼去买饭,你们继续。”   罗小晨嚎:“我要肉!”   “……”两人一路走到电梯那里,叶昭突然开口问聂仁衍:“你也要去?”   “什么?”聂仁衍没反应过来。   叶昭食指朝下指了指,“门诊部尽头拐角往下。”   先前方思远他们出去之后,聂仁衍倒是没下意识地去注意他们的动静,但或许是周围病房里的人都被外面的雾吓到了,没什么嘈杂的声音,而对他的听力范围来说,电梯离这个病房不算远,所以方思远和小护士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当时还觉得不小心听到别人偷偷去干的事儿挺不好,挑着眉有些愧疚地掏了掏耳朵。谁知夏之铭明显一副猜到了的样子,罗小晨看到夏之铭的反应估计也多少猜到了一点,现在连叶昭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看向叶昭,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话没说完,猛然想起来,在他发烧那天,被叶昭逼着吃了药睡过去之前,叶昭提到过他的听力和视力似乎有点变化,但是并没有说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听到的?”聂仁衍有些惊讶。   叶昭点了点头:“嗯,不过夹着其他人的声音,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   “你上次说你的眼睛有点问题是指——”   “能看到很远距离外的东西,而且非常清楚,对一些很细微的东西感觉很敏锐,一眼就能注意到。”   “我以为是产生了一点变异,所以不再近视了。”聂仁衍听了叶昭的描述,眉头皱了起来,“嘶——媳妇儿,你这些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电梯“叮——”一声停在这层,两人走进去,叶昭按了二层,电梯门闭合的时候,他淡淡开口道:“出来就是想说这个,我刚才想起来……我的听力视力变得异于常人,你的感官也比正常人敏锐得多,我伤口恢复的速度过快,你的也是,甚至能直接看出来……你是凶兽,那么我呢?”   他一直半垂着眼看着脚下,直到最后一句,才抬眼看向聂仁衍,浅色的眸子里,瞳孔周围的金色在电梯里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漂亮,甚至有种近妖的美感,但他的表情非常冷静,冷静地似乎像是在讨论类似“我饿了,你呢”这种不相干的小事。      第42章      “其实——”聂仁衍被叶昭看得一个愣神,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看到你伤口只花了一天一夜就愈合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件事。你的情况跟我的有些像,不只是你刚才说的,包括我听罗小晨说你也做过一些很奇怪的梦,重复做过很多遍?”   “嗯。”叶昭点了点头,道:“就像你说的一样,也是很奇怪的梦境,而且醒过来之后,具体内容就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好像是个祭祀或者什么节日之类的场景,这个是每次都会重复的内容,有时候还会有别的一些片段,不过基本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非常清楚的,就是梦见那头白虎在那个祭祀一样的队伍里扑了出来,落地之后就变成了你。”   “……”聂仁衍掏了掏耳朵,一脸便秘的样子:“等会儿媳妇儿,你是说,你之所以猜到我是什么,就因为一个梦?!”   叶昭摊手:“嗯,因为那个梦开始怀疑,然后捋了一遍线索,发现都对上号了。”   聂仁衍:“……媳妇儿你绝逼不是什么凶兽,是神棍吧!预知梦什么的……”=口=   叶昭淡淡横了他一眼。   电梯显示的数字一路滑到二层,停了下来,叶昭踏出电梯,走廊里往来的人变多了,不太方便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抿唇看了眼顶上垂下来的指示牌,拐了个弯,大步朝西面的食堂走过去。聂仁衍三两步追上,和他并肩走到买饭的那一排窗口前。   他们下来的时间还挺早,所以窗口前只有一小部分病人家属,队伍很短,只排了几个人就轮到他们了。   叶昭扫了一眼,发现那些人基本上都买的是盒饭,打算打包去病房吃,食堂就餐区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便指使聂仁衍先买两份堂食,自己找了个方便说话的角落,先坐了下来,修长的十指交握着支着下巴,淡蓝色衬衫平整的袖口露了一截出来,与深灰色的外套很合称,显得冷硬中带着一丝斯文。   聂仁衍端着两份饭一回头,就看到叶昭姿态优雅地坐在那里,忍不住挑了挑嘴角——他真他娘的爱死叶昭这种腔调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吃着统一样式的餐盘里装着的饭菜,恍然间有种回到中学的感觉。只不过那时候的他们还穿着棉质T恤和牛仔裤,闲了会去篮球场打一会儿球,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单肩挎着书包,拎着脱下来的校服,等着另一个塞着耳机缓缓走来。   一晃好多年。   大概是受这个氛围的影响,两人沉默着吃了几口,一时忘了继续之前的话题,直到叶昭突然开口道:“不是预知。”   “嗯?”聂仁衍扒了口饭,心里还在默默吐槽这食堂的手艺跟中学时候的食堂真像,还不如他家媳妇儿做的呢,被叶昭突然出声弄得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做的梦?”   叶昭点点头,“那时候光注意那只白虎和你之间的联系,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我做的那个梦里,你的穿着打扮跟现在不一样。”   “什么意思?我穿的啥?”   “黑色的长袍,具体的想不起来了,但绝对不是现代的装扮,而且头发也没这么短。”   “长头发?”聂仁衍随口问道,他正在把叶昭不吃的那些菜挑到自己的餐盘里。   “长头发。”叶昭看着他的动作,又顺手从自己这儿挑了两块肉和一些饭给他,“束起来的,落地的时候,后面的头发飘起来了一点,看上去很长。”   聂仁衍脑补了一下自己长头发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慎得慌。他咧了咧嘴,道:“听起来确实跟现实有点差距嘛,老子再想不开也不会留长头发,洗起来多累,还有黑袍,这是要当修道士的节奏啊。”   叶昭:“……”为什么不管什么话题到了聂仁衍这儿都能被扯出去十万八千里。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么?   “可能是因为你能预知到雾,所以一开始你就朝预知这类的方向想了,如果不是预知的话……”聂仁衍摸了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之前做的那些梦,虽然记不清内容,但感觉更像是以前的记忆,身为穷奇时候的一些零碎记忆,会不会你的梦性质跟我的一样?”   “你是说,梦里的那些场景,有可能是我曾经遇到过的事情?”叶昭皱了眉,努力想回想起梦里的场景,可是除了极为模糊一晃而过的影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经聂仁衍这么一说,确实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就像是每个一晃而过却抓不住的模糊景象,都有一种让心脏都随之轻微颤动的……熟悉感。   “如果说真的是记忆的话,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吧?就像是,上辈子?”叶昭想起那些极为零碎的影像,绝对不是现代会有的场景,那种古旧的感觉,倒像是上百,甚至上千年前,久到无法追溯的年代发生的一样。“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会有你?”   聂仁衍挑了挑下巴:“啧,媳妇儿你不觉得这事儿挺浪漫?”   叶昭:“……”他面无表情地摸上一旁盛着热汤的碗。   聂仁衍立马按住他的手,狗腿道:“我错了,别泼,这汤挺烫的,破相就不好了是吧。”   “……我只是想喝。”叶昭拍开他的爪子,把汤端过来,拿起勺喝了几口,又道:“如果那个时候我和你就有交集,再加上之前说的相似的身体变化,我会不会也是——”   没等他说完,聂仁衍就摇了摇头:“你说四凶兽?我觉得不会,四大凶兽——穷奇、饕餮、梼杌、混沌,你见过其中两个,上次那个把自己搞得跟泼墨画儿似的家伙,应该是剩下两个之一,虽然确实还缺了一个,但绝对不是你。”   他伸出食指,左右晃了一下:“第一,我说过,我对同类的气息会有感应,当他们以人的形态出现的时候,我之所以感应不到是因为他们刻意做了隐藏。但你不一样,因为你还不会隐藏这些,如果你是四凶兽之一,那么你的气息会跟他们多少有点相似的地方,但是并没有,你的气息确实跟罗小晨他们不太一样,但是跟饕餮它们也不一样。”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二,身体在出现变化的时候,多少会受本性的影响,变化越多,影响越大,被称为凶兽,本性绝对有极为残暴凶恶的一面,就像我那时候有明显的易爆易怒情绪一样,如果你是四凶兽之一,多少也该有点性情上的变化,不然你这凶兽也太……温和了。”   “第三。”他伸出无名指,继续道:“我梦里记得的那部分里有其他三只凶兽的本貌,没有一只眼睛的颜色是金色的,都是红色。”   他伸出小指,四指一起晃了晃,挑起一边嘴角笑得特别欠打:“那三个都长得太猎奇了,我媳妇儿怎么会是那样的。”=_,=   叶昭:“……你每次正经的时候能坚持超过十分钟么?”听了聂仁衍的分析之后,他也觉得自己是四凶兽之一的可能性确实不大,但身体的特殊变化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不是的话,又会是什么呢?   不过说到饕餮,叶昭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看聂仁衍吃得差不多,便又朝他那里挑了一点饭,问道:“你之前用那把匕首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么?”   “什么特别的感觉?”聂仁衍看着自己餐盘里又渐渐变多的饭,有点无语:媳妇儿你把我当饭桶么=_=   叶昭“嗯”了一声淡淡道:“上次饕餮好像特别怕这把匕首,被捅过的地方血流得挺厉害的。你跟他同类,所以问问看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聂仁衍吃饭的动作一僵,愣了数秒后瞬间就悲愤了,“卧槽媳妇儿那你还把匕首给我用?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叶昭轻咳一声,垂眼吃饭。   聂仁衍凑到叶昭眼皮底下继续控诉:“你就不怕万一我对那匕首也有什么反应么?!”   叶昭摸了摸鼻尖,扭开脸,看向一边的门口,那里有几个家属拿着自带的饭盒过来买饭——嗯,饭盒样式不错。   聂仁衍不干了,伸手轻捏住叶昭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快!看着我!不要转移眼神!”   叶大人终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当然,这不耐烦里大部分是因为心虚,他捏住聂仁衍的爪子丢到一边,道:“我是真忘了。一时情急,谁记得这种事情,不要胡搅蛮缠。”   凭聂仁衍对叶昭的了解,当然知道他这是心虚还死活不肯承认的表现,于是打蛇顺杆上,得寸进尺道:“那是一句忘了就能弥补的吗?!不行,媳妇儿这你得补偿我,必须补偿!”   “怎么补偿?”   聂仁衍一脸肃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冲叶昭道:“等雾散了回家之后,坐我身上来一次吧。”=_,=   叶昭:“……”面无表情把喝空了的汤碗往聂仁衍平放在桌面的爪子上狠狠一砸,扭头就走。   跟聂仁衍讲补偿,他真是脑子进了水。   一路黑着脸帮罗小晨他们买了饭,又跟着电梯回到病房,叶昭猛然想起来:聂仁衍说四凶兽没有一个是金色的眼睛……但是在他的梦里,那只白虎的眼睛分明是烟金色的。      第43章      罗小晨拿到盒饭打开来一看,就被满眼绿油油的菜给闪瞎了:“嗷,说好的肉呢!”他抬头怒视叶昭。   叶昭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抱着胳膊看着病房里的电视,浑身明显环绕着“本大人不爽”的低气压,就见他回头,冷艳地俯视着那个饭盒半晌,然后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豆角下面。”   被低气压震慑住的罗小晨收回饭盒,瞪大了狗眼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才在某个犄角旮旯处找到了刚够塞牙缝的肉沫:“……”QAQ惹叶昭不爽,从而间接导致罗小晨没肉吃的聂仁衍同志一路跟着叶昭回到病房后,便拉了把椅子坐在叶昭旁边,有的没的扯了半天,表情狗腿得简直不忍直视,可惜,连个白眼都没换到。   叶昭黑着脸看着电视,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先前问的事情被聂仁衍乱七八糟一搅合,最后也没问出个结果,但是现在夏之铭和罗小晨都在,又不方便继续说那些……啧。   他正有些烦着,就感觉一直嗡嗡逗他的聂仁衍终于说累了似的,终于住了口。叶昭余光瞟到他放松了姿态朝椅背上一倚,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爪子状似不经意地搭在了叶昭的椅背上。   叶昭一愣,下一秒,就感觉聂仁衍宽大的手掌借着椅背的支撑,覆在了自己的背部。他刚想回头瞪一眼把他的爪子拿开,就听到聂仁衍的声音连同手掌的温度,一起透过背传了过来:“媳妇儿,来,咱们接着聊正经事。”   叶昭扭头,表情有些讶然:“……”你脑子进水了么?旁边有人,聊什么!   却见聂仁衍勾起嘴角邪邪一笑,嘴唇维持着那个弧度,并没有开合,而声音却再次顺着手掌传了过来:“放心,他们听不见。”   叶昭:“怎么——”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聂仁衍另一只手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点了点心口。   “……”叶昭看着他一系列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心道:用想的?   聂仁衍的声音再次响起:“嗯,不用说出来。”他的脸已经转向了一旁,看上去似乎正看电视新闻看得津津有味。   定了定心神,叶昭也把目光转向了电视,一边看着里面的报道,一边用心神和聂仁衍交流:这次如果继续胡扯,你就试试看吧。   聂仁衍:……   叶昭瞥了他一眼:先前问的关于匕首的事情你还没回答。   聂仁衍略微蹙了眉,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想了一下,其实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碰到你的那把匕首,我记得刚拿到手里的时候,确实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是有火顺着接触的地方一直烧到了手心,不过就只有那一瞬间,之后,包括先前用它处理伤口,都再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叶昭伸手支着下巴,想了想问:那你知道饕餮有什么忌惮的东西么?会不会是匕首跟那个东西之间有联系?   聂仁衍:这个不太清楚,以前的记忆非常混乱零碎,那梦做了跟没做没什么区别,就这两年我跟它交手的几次来看,他跟我差不多,平常东西造成的伤口一般没什么影响,很快就能好,但是我们彼此之间留下的伤不好好处理,会有点儿麻烦。说白了就是有灵力的东西才能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不过,带灵性的东西多了去了,或许你这匕首年代久了,曾经被一些奇人异士用过,注了不少灵力进去。   叶昭:嗯,也许吧……对了,你之前说凶兽没有一个是金色的眼睛,是指他们三个?   聂仁衍有些古怪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去:怎么问得这么奇怪?四凶兽都是红色的眼睛吧,好像深浅有些不一样,啧,不知道是不是血见多了的缘故……   叶昭皱眉:你怎么知道你自己的眼睛颜色是红的?   聂仁衍挑了挑嘴角,大概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看到的啊,老子第一次确实被吓到了,而且意识不是很清楚,但是后来慢慢能控制一些意识的时候,特地看过老子究竟长得有多猎奇……说实话,虽然还挺威风的,但看着真挺别扭,所以就没再看过第二次。   叶昭:你确定是红色?可是——   正说着,病房的门被推了开来,方思远念念叨叨地就进来了,木头跟在他后面。   他们两人的出现打断了聂仁衍和叶昭的精神交流,一旁的罗小晨扭脸默默揉了揉被荼毒了好久的狗眼:秀恩爱神马的太他娘的拉仇恨了!终于来个人拯救他和夏之铭这俩会呼吸的巨型灯泡了。   叶昭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把两人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发现他们还穿着出去时的衣服,而且没见有什么伤口。   救援行动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是。聂仁衍的声音又顺着背部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我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动静,他们没出动过救援。   果然,聂仁衍刚说完,就见方思远拉了把椅子反坐下来,面朝夏之铭的床铺,两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搁在手上,显得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抱怨道:“头儿,这次简直太不给力了,一堆人整装待发的,在那儿蹲了半天,老子腿都麻了喂,结果一个电话过来,说救援行动全部取消!靠!”   夏之铭掀了掀眼皮:“救援行动?你不是拉肚子去了么。”   方思远:“……”他挠了挠后脑勺,支吾道:“那、那什么,我去干什么您还猜不到么,呵呵呵呵呵。”   “全部取消是怎么个意思?”夏之铭不挤兑他了,抬了抬下巴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方思远下巴“咚”地一声又落回两只手背上,歪着脑袋道:“也没说为什么,然后大家就各找各妈地散了。”   “雾太浓了吧。”聂仁衍边说边走到窗边。   之前罗小晨逗完小护士,并没有真的较那个劲儿去把窗帘拉开。聂仁衍把淡蓝色的窗帘拨开了一点,弯腰看了会儿,然后站直身体,一手插着裤兜儿,一手曲起食指“笃笃”敲了两下加厚层道:“刚起雾的时候,能救的估计都救了,之后也就没有救的必要了,你们来看看最外面那层玻璃。”   他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他人看他的表情,以为跟上次一样,只是雾在玻璃上留下了腐蚀的痕迹。   叶昭、方思远和木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就连罗小晨都蹦下床跟了过去,几人顺着聂仁衍食指关节敲击的地方,透过加厚层看过去,齐齐倒吸了一口气,就连最为冷静的叶昭脸色都变了。   最外面那层普通的玻璃,此时已经被融开了好几个窟窿,大的和拳头差不多,小的则像米粒一般,那些孔洞形状各异,边缘凹凸不一,并且,在白雾的腐蚀下,像是刚开始化的冰棒,浮起了一层软边,有些还挂着那种白色的粘液,欲滴不滴的样子,让人厌恶而又触目惊心。   “卧!槽!”罗小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洞:“这比上次严重多了吧,才多久啊玻璃就通了?!我记得上次一整晚,也就把玻璃面融花了而已。”   聂仁衍把敲击窗玻璃的手收回来,双手插兜儿,看着外面缓缓道:“所以说,现在出动紧急救援,除了增加死伤,一点意义都没有。”   确实,连玻璃都这么轻易的融开了,何况血肉?刚起雾的时候,被白絮沾到的地方可以用药水清洗,或者挖除,救治及时还能保住性命,但是在这样的浓雾里,衣服能护得了多久?如果全身都被雾包裹住,逃无可逃,那么等在那里的,除了死亡,便再无其他了。   夏之铭想了想,按响了床头铃。没多久,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怎么啦?病人有什么问——”话未说完,她就发现整个病房里唯一在床上的那个病人正盯着她,表情十分严峻。   “怎、怎么了?”小护士被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   站在窗边的叶昭伸手一下子拉开了窗帘,指了指窗外道:“最外层的玻璃已经被融开了,不知道医院有没有注意到。”   “什么?!”小护士跑过去,看了一眼便倒抽了一口冷气,朝后退了两步,“我、我去跟护士长说,怎、怎么会这样!”   “你们这个加厚层是双层特殊材质的玻璃吧?”方思远趴在加厚层上研究了几秒,道:“大概能撑多久医院有数么?最好再采取点应急措施吧,这次的雾比以往厉害得多。”   小护士点点头跑了出去。   众人视线转回窗外,正沉默着,电视里又传来新的事故报道——“刚刚接到了令人悲痛的消息,6架国内航班,11架国际航班,因为在飞行过程中遇到白雾,除了CA0000次之外,全部坠机,目前伤亡人数不明。CA0000次是在坠落过程中奇迹般地控制住了情势,减缓了坠落速度,在H市郊成功降落,全员无恙。下面是此次遇难航班号。”   “……”木头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对夏之铭道:“CA0000次是这次上面派来的专家乘坐的航班班次。”      第44章      “看来请的那些专家有些真本事啊。”众人看着电视,里面正在对一系列的事故作着详细的报道说明。   “我们联系上了CA0000次航班的机长及乘务人员,他们表示,除了部分乘客在飞机坠落过程中受惊过度,情绪有些不稳定,正在接受乘务人员的安抚,大多数乘客状态良好,目前飞机上的物资较为充足,希望可以维持乘客所需直至雾散……”   罗小晨听着报道,又转脸看了眼最外头那层玻璃,想想还是掏出手机,嘴里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拨了号码,没响两声那边就接了,然后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头儿声传来:“臭小子,你一天要打几个电话?我跟你妈已经到地下室里头窝着了你还想怎地?”   “噢,窝着啦?窝着就好,我这不是怕您老人家接完电话,回头就把我说的扔到脑后,四处去溜达嘛。”   “放屁!你爹我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你小子就是欠收拾!”那边罗爸大概有些跳脚,嚷嚷得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夏之铭、方思远他们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掏了手机出病房门去走廊打电话了。其实先前他们几个都已经跟家里人通过电话了,但是现在显然情势有些严重,窗玻璃已经融开了一层。虽然自从上次毒雾之后,大多数人都在家安上了双层甚至三层玻璃以防万一,但是这次的雾根本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第一层已经豁开了窟窿,第二层还能撑多久?   整个病房里只剩叶昭和聂仁衍没在忙着通知家人,因为他们除了彼此,已经没有在世的亲人了——   从记事开始,叶昭的概念里,亲人就只有外公一个。虽然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他们一直以祖孙的身份,住在那个偌大的老宅里。一个从身材结实的高个子老人,慢慢变得清瘦佝偻;另一个从咿呀学语的软糯小儿,慢慢变得长身玉立,他们相依生活了十几年,直到叶昭高中时候,老人安然去世。   而聂仁衍的经历跟叶昭出奇的相似,他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一直跟在他喊作“小姨”的人身边生活,直到她因为病重去世。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还觉得这样类似的身世实在太过巧合,现在重新想来,可能跟凶兽之类不寻常的身份脱不开干系。   电视里主播在继续报道相关的消息:“目前各省市的紧急救援活动都出现了困难,白雾腐蚀性太强,出动的特制救援车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救援小组的特制防护衣已经失去了作用,目前接到的消息里,各省市的先锋救援队均有伤亡,后续救援活动暂时难以进行,情况不容乐观,各地区政府正在研究新的可行的救助方案……”   “……目前,部分地方的建筑物外层窗玻璃已经遭到了毒雾的侵蚀,有不同程度的毁损,希望广大观众在市内务必采取加厚玻璃上的覆盖物等相应措施,以保证屋内的安……”   正说着,电视突然出现了信号混乱的现象,声音断断续续,雪花条纹穿插,将整个画面切割得支离破碎,晃了两下后,“嘀”的一声轻响,彻底没了信号,变成亮得有些刺眼的蓝屏。   “怎么回事?”方思远和木头从走廊进了病房,握着手机有些茫然,“手机没信号了——”话音刚落,便看到了电视机里的蓝屏:“诶?电视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是群居生物,原本能和外界保持紧密联系,能时刻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时,大家害怕中多少还有一些安心,但是一旦电视手机等信号中断,无法再得知外界的消息时,安心便所剩无几了。   几乎是瞬间,周围病房里都传来了非常大的嘈杂声,有很多家属慌慌张张地跑到走廊里相互询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没信号了?”   一时间,嗡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恐慌的氛围弥漫了整条走廊,甚至整栋大楼。   虽然有些吵闹,但是叶昭他们并没有关上房门。   听着外面纷乱的议论,罗小晨道:“咱们要不要扯条被子把窗户给蒙住?”   “这跟你身上那玩意儿区别能有多大?”聂仁衍抱着胳膊倚在床边的墙壁上,眼睛没睡醒似的,半眯着。   只有叶昭注意到他的耳朵极为轻微的动了动,应该是在注意听着什么。   罗小晨捏住病号服的衣角抖了抖,又捏住被子一角抖了抖,道:“起码厚了二十多倍呢好嘛?!”   “嗯。”叶昭点点头道,“把衣服腐蚀掉需要多久?算十秒吧,二十倍能坚持将近三分半钟呢。”他指了指窗口道,“蒙吧。”   罗小晨:“……”他冷哼一声扭开脸,“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这是在讽刺,叶昭我跟你说讽刺什么的最没意思了!”   众人:“……”=_=||   “那用什么堵?”罗小晨环视了一圈病房,也没想到合适的动物。   夏之铭抬手敲了敲床头柜:“这东西材质不错,够厚实,一共三个,摞起来,挡个窗户绰绰有余嘛。”   “啊对,还有这个。”方思远拍了拍电视柜,“这东西应该也能撑一段时间。”   “再不行还有床嘛。”聂仁衍挑起嘴角,伸出食指一一点过,“三张,铁质的,竖起来也能挡挺久的。”   “卧!槽!”罗小晨目瞪口呆,“你们拆迁队的啊!能给人医院留点儿家底不?”   木头默默伸手指了指罗小晨,面无表情道:“还有一个可以挡。”   罗小晨:“……”尼玛都拿劳资开涮!   虽然是玩笑话,但是如果最后雾一直不散,真的到没有办法的时候,上面说的那些就不再是玩笑了,所有可以用的东西,甚至包括棉被,能多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是屋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琢磨的想法,当然,聂仁衍除外。   他背靠着墙壁,再加上意识的集中,即便有双层特殊材质的加厚层隔着,也能听到白雾融毁玻璃时极为轻微的“咝咝”声。因为材质不同,所以白雾接触外层玻璃和加厚层的声音也有细微的不同。   “卡啦”一声轻响,聂仁衍半眯着的眼睛动了一下,他偏头看了眼窗外——果然,最外层的玻璃已经彻底被融没了。   白雾与加厚层之间已经彻底没有了阻挡,不过加厚层的材质确实比普通玻璃要坚固一点,先前外层玻璃被融出窟窿之后,就已经有雾涌进了玻璃与加厚层之间的空间里,而加厚层与白雾接触了挺长一段时间,表面却花得不算很厉害。   外面那层玻璃,从起雾到现在全部被融掉,大概历经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这两层特殊材质加厚层能支撑多久。   聂仁衍掩在右手臂下的左手手中,隐隐浮起一层黑色的烟雾,聚在掌心的位置缓缓流转。   他之前出去把那个孩子带回来的时候,之所以几乎没有受到白雾的腐蚀,就是因为浑身缠绕着这层黑色烟雾,只是在张开那层保护,把那个孩子笼进来的时候,被一片白絮擦到了嘴角。   这层黑烟跟他自身的灵力有关,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完全裹住,至于现在嘛——笼住五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这间房里连他一共有六个人,啧。   聂仁衍想了想,又看了眼窗外,外面“咝咝”的腐蚀声还在继续,像是催命的毒蛇在窥视中,吐着血红的信子,伺机而动,只需一个腾空便可取了猎物的性命。他收回手里流转的黑色烟雾,放下抱着的手臂站直身体走到叶昭身边,十分自觉地伸手揽住了叶昭腰。   叶昭:“……”你又发什么神经?!   他瞪了聂仁衍一眼,抬手捏住聂仁衍的手腕,想把某人的爪子直接拧开。   结果聂仁衍的声音通过接触的地方沉沉地传了过来:媳妇儿,说正事呢,别动。   叶昭正在暗暗使力的手停住,他有些怀疑地看着聂仁衍:什么事?   他正跟聂仁衍用心神说这话,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两人此时的姿势有多亲昵——聂仁衍揽着他的腰,而他则握着聂仁衍的手;他仰着脸,聂仁衍低着头……   真是……一!对!秀!恩!爱!的!狗!男!男!   一屋子电灯泡默默扭脸,蠕动嘴唇,暗道:“尼玛!闪瞎劳资的狗眼!”   动机十分纯洁的叶昭见聂仁衍没答,皱眉又问了一遍:究竟什么事?   动机十分不纯洁的聂仁衍面色正经地道:万一雾涌进来了,我估计能护住五个人的范围,为了他们不会受伤,媳妇儿你记得在我怀里贴紧点,咱们尽量缩到一个人的空间╮( ̄▽ ̄")╭叶昭:……滚!   这种人,理他才是神经病= =      第45章      对于最外层的玻璃被融开,院方显然要比病人以及家属乐观得多。   因为那种添加了特殊材质的加厚层是政府针对毒雾,给这些场合统一安装的,材料规格同政府大楼用的一样,这样来看,这种材质至少在质量上有一定的保证。根据他们的估计,就以现在毒雾对加厚层的腐蚀速度来看,起码能比普通玻璃多撑十来个小时,双层的话,撑住一天半应该没有问题。而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白雾最久的一次也没有超过24个小时。所以这栋大楼里的人暂时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雾一直不散,比以前的任何一次时间都长,医院还有一个地下的空间——那里原本是一个偌大的地下停车场,但是在毒雾第一次降临,政府开始组织紧急救援队,并把这家医院纳入组织范围之后,院方为了在毒雾来临时,能够及时出动救援队而不影响医院内的其他人,将停车场划了四分之三出来,四周填上墙密封起来,在连接外间的出口处加了两道门,作为救护小组的待命室,而剩下的四分之一则继续用来停放车辆。   那个接近密室状态的待命室,在关键时刻,完全可以作为医院的临时避难所,应该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而加厚层的一层材质可以抵御将近十个小时,就算等到被融掉一层,再开始组织全医院的人进行转移也来得及。   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穿梭在各层走廊和病房里,安抚着那些惶恐不安的病人及家属。尽管叶昭他们呆着的这个病房里一丁点儿恐慌的氛围都没有,但是小护士还是尽职尽责地把院方的话复述了一遍,“……嗯,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大家完全可以放下心来,我们医院会对大家的生命安全负责,所以不用觉得惊慌。”   早在小护士的脚步靠近病房时,一直揽着叶昭的腰借机吃豆腐的聂仁衍就被叶昭一个手肘捅到了一边。此时的他正有些不情愿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手臂绕过椅背,看似不经意地搭在一旁叶昭的肩膀上。   叶昭深知无赖如聂仁衍,一点地方都不让他碰到是不可能的,重复地反抗只会换来更加无赖更加亲密的接触,于是便任他搭着肩膀,自己一手抱臂,一手支着下巴,坐姿随意中透着优雅,出于礼貌,他那双浅色的眸子一直看着正在说话的小护士,目光沉静如水,跟紧张慌乱这种词完全沾不上边。   罗小晨坐在床边一脸深沉地听着小护士的话,看上去似乎是整个病房里最为配合地表现出紧张的那个,当然,如果他没有晃着一条腿,企图单手把伤口上绑着的绷带边打出一个蝴蝶结,会更有说服力一点。至于以夏之铭为首的三只公务猿,原先就参与过紧急救援,直面过白雾,就更别指望他们情绪不稳需要安抚了。   小护士扫视了一圈病房里面色不改,镇定得不能再镇定的真汉子们,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多余了,于是啃着笔默默飘了出去,飘进了隔壁病房。   整个医院的安抚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原本吵闹慌张的病人及家属在听了医院的解释后慢慢安下心来。   这样看似平和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四周的病房里陆陆续续开始有家属带着饭盒出来,看样子都是要朝食堂去。方思远看了看时间,主动拉着木头下楼给众人买饭,顺便去打点热水。就在他们拎着两摞餐盒和一瓶热水回来,刚踏进病房的时候,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聂仁衍和叶昭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怎、怎么了?”方思远被他们吓了一跳。   就见那两人对视一眼,三两步跨到窗边,一把撩开窗帘,弯腰凑近加厚层。因为快要入夜的缘故,外面温度变低,玻璃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叶昭伸出手指在窗户上抹了两下,两人透过那处朝外看了一眼,脸色便陡然变了。   看到他们的举动,其余几人也都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方思远匆匆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身后的木头也放下了热水瓶,两人跟过去,凑到叶昭他们身边,问道:“出问题了?”   聂仁衍朝旁边让了让,指了指那块被叶昭擦过的玻璃,对他们道:“雾腐蚀的速度变快了。”   “变快了?这能看出来?”方思远伸头盯着外面,只一眼,就知道为什么能看出来了——   如果说先前雾腐蚀加厚层的速度是根据每隔一段时间,加厚层表面的被融花了的模糊程度来判断,那么现在则可以瞬时了解到了,因为原本几个小时都没有被磨损多少的加厚层,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着,表面甚至起了一层细细的白沫,还在不断地产生新的水泡,下层的泡沫涌出来将原本覆在上面的堆挤到一边,循环往复。   方思远张着嘴,呆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胡乱地在窗户边缘抹了几下,又盯着外层加厚层的边缘看了一眼,只见原本将近一个指节厚的加厚层外层起码被融了一大半,厚度只剩下了半厘米左右。   “我靠!”方思远大约摸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就蹦了起来,“先前那小丫头怎么说来着,这加厚层本来能撑多久?”   叶昭在和罗小晨、夏之铭说着他们看到的情景,闻言回头道:“十几个小时。”   “就算十二个小时好了,从中午到现在五个小时,照医院的说法,保守来说外面那层应该还剩起码一半,但是现在,”方思远食指拇指比划了一小段距离,“还剩这么多,也就五六毫米的样子。”   仍旧弯腰呆在窗边的木头头也不回地补充道:“刚才用指甲划了一道记号,几分钟之后再看看腐蚀了多少。”   “说起来,你们两个是怎么突然想起来去看窗户的?”夏之铭回想了半天,也没觉得刚才有什么特殊的动静。   “嗯,感觉。”叶昭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事实是因为白雾腐蚀玻璃的“咝咝”声突然变大了,那样的声音,对于他的听力来说,真是想不注意到都难,但是显然,看夏之铭他们的反应,那个声音应该还没大到常人能听得清楚的地步。   夏之铭对他这样的解释倒是没有什么怀疑,毕竟每次毒雾来之前,叶昭能预知到也是凭所谓的感觉。从叶昭嘴里听到这样的原因,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聂仁衍——   “心有灵犀?”聂仁衍看到夏之铭把视线转向他,没等他开口问,便给出了答案,同样是睁眼说瞎话,但是效果——   叶昭:“……”什么时候猪脑子能有点长进!   夏之铭、罗小晨、方思远:“……”这种明显是糊弄人的答案他是怎么说出来的。=_,=   一直站在窗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干正经事的木头突然出声:“两分钟,一毫米。”   “……神马?”罗小晨掏了掏耳朵,一脸不可置信:“你、你再说一遍,多少?”   木头竖起两根指头:“两分钟。”然后收回一根,“一毫米。根据刚才的记号测的,同一个姿势和角度。”   “你刚才说还剩五六毫米?”叶昭看向方思远,见后者点头,便道:“也就是再有十多分钟,外面那层就会被彻底融掉。而里面这层,最多再坚持半个多小时,前提是速度不变的话。”他话刚说完,没等夏之铭出声示意,方思远就窜了出去。   “他去干什么了?”罗小晨被方思远的速度震到了。   “去通知医院。”夏之铭解释道,“原本预估的一天多的安全时间,现在只剩五十分钟,看现在的状态院方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再拖下去,能转移多少病人就说不准了。”   方思远的速度显然很快,院方几乎立刻给出了反应,开始广播通知紧急转移。   一时间,整个医院都陷入了慌乱而不知所措的氛围里,因为院方为了不引起恐慌,并没有说紧急转移的原因,但是突然提出紧急转移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惊惧。叶昭他们所在的楼层比较高,又住着不少连路都走不了的重症病人,电梯门口几乎是瞬间便被拥堵住了。   “请各楼层的医护人员组织病人及其家属有秩序地转移至地下一层,请各位家属以及方便走动的病人尽量使用安全楼梯,将电梯留给不便行动的患者,以便最快速地完成所有人的紧急转移,谢谢配合……”   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朝门外走去,火速奔回来的方思远和木头两个人照应着走路还有些别扭的夏之铭,叶昭和聂仁衍一个打头,一个殿后,罗小晨走前还不忘把众人没来得及吃的饭盒拎上,鬼知道需要在那里呆上多久,带点吃的总是好的。他们到不算很急,毕竟将近五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楼上楼下跑上好多来回了。   电梯那边坐着轮椅的病人排成了一条长队,在电梯里护士的照应下,两个两个地下去。   因为每层都有等待电梯的病人,所以电梯速度有些慢,排在最末的几位病人面色明显有些焦急。有个老人,身边正好站着两个正值壮年的儿子,两人商量了一下,干脆抬着轮椅,护着老人一路从安全楼梯下去了。叶昭他们正好跟在他们的身后,下楼速度便明显慢了下来。   上面几层还好,毕竟病人本来就没有住满,但是越到下面越堵得厉害,坐着轮椅的病人也越来越多。楼梯里嘈杂声越来越大,争执也越来越多。你推我攮地硬是耗了近二十分钟才从安全楼梯的门里出去,到了一楼的走廊。   通向地下室的一整条路都挤满了人,叶昭他们在走廊最这头,前面人头耸动,不知道是走廊太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整条扭曲的队伍挪动得很慢。   “应该来得及。”罗小晨看了看手表,“十来分钟,从走廊这头走到走廊那头总没问题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聂仁衍便沉声接了句:“不一定。”他侧头,看向身边一间敞着门的病房,皱着眉,面色难得的严肃。   “怎么?”叶昭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那间病房里,掩着的淡蓝色窗帘下,有一丝白雾泄了进来。      第46章      泄进来的雾撩到窗帘,像是野兽带了倒钩的舌头,舔一下,窗帘便少一块,随着雾袅袅而上,整个淡蓝色的窗帘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很快便连个线头都不剩了。叶昭他们顿时心头一紧,聂仁衍跨了一步,伸手把敞着的房门关上。然而显然,整条走廊里,因为病人匆忙奔出而顾不上关房门的病房不止一处,再加上住院和门诊两处中间还连着个大厅,正对着医院大楼的大门,前面队伍里的人不知有谁也发现了泄进来的白雾,开始惊叫着朝前推搡:“快走!前面的快走!雾进来了!进来了!快!”   一时间,整个走廊混乱成一团,原本人们残留的耐心此刻彻底消失殆尽,纷纷奋力朝前挤去。   一旦找到了入口,白雾便像疯了般丝丝袅袅、牵连不断地钻了进来,随着各处门窗的破口越融越大,涌进来的白雾也越来越多,很快便朝里面蔓延开来。   人群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尖叫,还有不知谁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哭喊。所有人都朝走廊那头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口蜂拥而去,簇成黑压压的团,扭曲着堵在那里。而此时的地下室入口,像是张开的兽口,不断吞入拥堵着的人。稀奇的是,越是惊险的时刻,人群的蠕动速度反而加快了,似乎是豁出去了一般,用尽一切方法挤进入口,再也顾不上哪里被撞了或者哪里被踩了,因为只要再慢一点点,性命或许就没有了。   跟在叶昭他们身后的,基本上都是医护人员,有一部分胆小的,在看到有雾泄进来之后,再顾不上其他,钻进人群里推推挤挤地先进了地下室,但是大部分还是选择了殿后。不过他们显然也很难镇定得下来,抵着叶昭他们的背朝前推,希望前面的人能走得更快一点,这样他们沾到白雾的可能也就会小一点儿。   在推挤之下,他们已经穿过大厅,进了门诊部的走廊,踉跄着经过了一排诊室。庆幸的是,大概因为门诊这边离地下室最近,而且这里的病人本身就是流动着的,转移起来很方便,所以转移前都记得顺手关上了门,这才使他们暂时免于遭受从两边袭过来的雾。   眼看着地下室的入口近在眼前,叶昭边被推挤着向前,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医护人员也下意识地跟着他回头,结果惊得腿下一软,从住院部那边几个敞着的房间里涌出来的白雾早已填满了那边的整个走廊,和大厅门前涌进来的雾融为了一体,此时,正朝着门诊走廊涌来,很快,他们的身后除了一片茫白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顺着同样不算宽敞的楼梯下去,手臂被挤得紧贴着墙壁,在装饰性的墙砖摩擦下,有些火辣辣的痛感。叶昭大概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表情有些无奈,但脚步却丝毫没有缓下来,因为他们一慢,身后的那一群人则性命堪忧。   下了一段楼梯,前面始终堵着的拥挤感突然散开来,就像是有人拔掉了堵在瓶口的木塞,于是所有人终于找到了出口,瞬间散开来。叶昭舒了口气,朝下迈了一大步,长腿跨下最后两层阶梯,就感觉被人拽着朝右手方向走去。   楼梯下直通的是一块停车场,除了好几辆救护用车之外,还停着不少病患家属的私家车,朝左边去是停车场的出口,叶昭和聂仁衍之前从这里开车出去过,朝上盘绕五六圈,经过一个口闸才能出去,印象里口闸上有个下拉的门,估计此时医院已经把那个拉门关上了,就算门被融开了一些,白雾一路绕下来也需要些时间。   而下了楼梯朝右走,则可以看见一扇厚重的钢门,此时正开着。聂仁衍拉着叶昭大步走过去,罗小晨走在他们身边,木头和方思远拉着夏之铭紧跟在后。原本在队伍最末的医护人员里,大多数年轻的纷纷跑起来,从他们身边绕过,奔向那扇门。还有几个年纪大的和小丫头步子迈不大,落在他们身后。   叶昭他们一路进了那扇钢门,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白雾很快从楼梯口里涌出来,几乎就追在最末的几个医生身后。甚至快要擦到最后面那个医生的脚脖子了,看得人简直心惊胆战。   眼看着那几个医护要进门了,结果其中一个小护士大概想回头拉一把最末的那个老医生,谁知跟她前面那个人的脚跟绊了一下,两人齐齐摔在门口,后面的老医生一个没刹住,也踉跄着要倒。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墙面被融掉了一层,导致埋在里面的线路也受到了腐蚀,整个停车场,连带待命室里的灯闪了一下便熄了,整个地下瞬间漆黑一片。   一时间,除了逼近的白雾,什么也看不见,当然,叶昭和聂仁衍除外。   趁着瞬间袭来的黑暗,站在外层钢门里的聂仁衍一手把叶昭护在身边,一手抖了一下,掌心瞬间流出黑色的烟雾,在黑暗的掩护下,像是几条灵活的手臂,将门外的几个医护人员一把缠住拽了进来,然后吸住两边的钢门猛地关上,堪堪将白雾正好挡在门外。关门时发出的巨响,惊得待命室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纷纷尖叫起来,一部分人在慌乱中掏出手机,用屏幕胡乱照了一气,又相互询问,才知道已经关上了门,顿时又松了口气。   那几个被聂仁衍直接拖进来的医生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胸口,定了定差点吓丢了的魂,又掏出手机照了照身后关上的门,确认自己确实安全了,这才觉得疑惑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是被谁拽进来的?小李你拽的吗?”“不是不是,我也是被人拽进来的。”“怪了,我也是!”“我连门都没看清就被拖进来了……”几个人死里逃生的人庆幸之余一头雾水。   一旁的罗小晨他们听着也觉得挺稀奇的,之前那几个人摔倒的瞬间,他们刚反应过来想去搭把手,结果灯就熄了,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就听得“砰”的一声响,门已经关上了,而那几个人居然也都安然无恙地进来了!   看见聂仁衍那一系列动作的只有叶昭一个人,非正常的视力让他在一片漆黑中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双眼在黑暗中跟其他人有明显的不同,瞳孔周围的金色比平时还要亮一些,显得愈发妖异,幸而掏出手机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待命室里连带着亮了许多,很多人瞳仁里都映着屏幕的一点亮光,也就掩盖了叶昭眼睛的怪异。   叶昭拍了拍罗小晨他们的肩膀,示意他们继续朝前走。里面那扇门此时正一半开着,一半关着。罗小晨跟在夏之铭他们身后从开着的那半扇门进去,几个医护人员镇定下来之后,也朝那边走去,鱼贯而入,进了里面的待命室。   聂仁衍拽着叶昭故意落在最后面,与前面的人都隔了一段距离。叶昭捏了捏他的手,用心神说道:表现不错。   被他这种小动作弄得有些荡漾的聂仁衍立马得寸进尺的邀功:那还不快来奖励老子一把?   叶昭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干脆脸皮再厚一点,去跟那几个医生护士要奖励?   聂仁衍余光瞟道最后一个医生也进了门,顿时心里一乐,伸手把叶昭朝关着的那半扇钢门后面一拽,一把揽住他的腰拉近自己怀里,低头便吻了上去。   叶昭:……这种不管做了什么事,帮了什么人,都来自己这里要奖励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吻了嘴唇还不够,聂仁衍顺着又亲了亲叶昭的耳垂,然后一路向下,最后在脖颈间摩挲了几下,低沉沉地笑了一声:别人的奖励老子可不稀罕。=_,=   叶昭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把埋在自己颈间的狗头拍了开来,高贵冷艳地轻哼了一声,然后走出半扇门的阴影,从开着的那边进了待命室。   反正看不见,让老子多亲几下有什么关系嘛?!聂仁衍一脸哀怨地跟在他身后。进去之后,顺手关上了那半扇门,锁了起来。   待命室里几乎人手一部手机,照得四周围还挺亮堂,至少找个人没什么问题。叶昭带着欲求不满的聂仁衍,穿过人群,以鹤立鸡群的罗小晨为目标,转了一圈之后,在一个墙角,找到了他们。   说是待命室,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仓库的空房,除了靠着一面墙停着一辆特制的救援车之外,其他地方连桌椅都没有,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全医院的人聚在这里,没有什么其他占空间的东西,居然还不算挤。   罗小晨拿手机冲他们晃了两下,看他们走近,便蹲了下来不再当标杆。顺便把一直拎着的盒饭放在地上,从里面扒拉出来一盒,又拿了双筷子“啪”地掰开,一边打开饭盒一边问叶昭:“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磨叽?”   叶昭再次发挥了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走了几步,想想又回头去把外面那层钢门的保险关上了。”   “……”罗小晨一脸你当我是傻的啊的表情。   叶昭摊手:“事实就是这样。”   旁边夏之铭膝盖的伤口绷着,蹲着有些不得劲,干脆倚墙坐了下来。也伸手从袋子里拿了几个盒饭,分给方思远和木头,自己留了一盒,剩下两盒递给叶昭。   叶大人本身吃饭就一大堆讲究,这种时候让他蹲着或者坐在地上当着一堆人的面扒饭,跟当着一堆人的面扒了他一样让他难以接受。他想了想,接过装着饭盒的袋子,僵着脸直接递给聂仁衍道:“我不饿。”   除了方思远和木头,他们几个都是熟知叶昭一贯尿性的人,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不吃。夏之铭、罗小晨刚想开口劝他一句:这种要命的关头还是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下一顿呢。结果还没开口,就听不怕死的聂仁衍同志单膝跪地一拍大腿道:“来,坐着吃!”   叶昭:“……”能不能来个人掐死他?      第47章      叶昭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聂仁衍各种死不要脸的攻势,冷冷绷着一张俊脸,草草吃了几口饭,当然,绝对不是坐在某人腿上吃的(……)对此,聂仁衍表示非常遗憾,难得的好机会,不当众秀个恩爱闪瞎这帮单身人士真是太浪费了。   站在他们旁边的几个人来到地下待命室之前大概没来得及吃晚饭,又跑得太过匆忙几乎什么都没带在身上,此时看向罗小晨他们的眼神有些羡慕,当然,更多的是惊诧——这种要命的时候,居然还能记得拎着盒饭下楼,这是怎样一种精神?!   整个待命室里人头攒动,大部分人还没从先前慌乱的氛围里缓过来,一堆一堆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嘈杂声嗡嗡嗡的,不绝于耳,或高或低,吵得人脑仁有些发胀。叶昭左手边的那一撮儿,约莫有十来个人,可能是不同病房的病人及家属,碰巧站在了一起,便开始七嘴八舌地交流着感想,描述自己是怎么一路跑下来的,怎么看到了泄进来的雾,又是怎么险险地避开然后好不容易挤进这里……   不得不说,人真的是非常善于减轻、释放压力的生物。他们不断地重复讲述自己之前有多么惊慌,把周围能说的人拉住说了个遍之后,得到了共鸣,于是,原本惶恐不安的心便在交流中渐渐地定了下来,终于从心底里真正觉得大家暂时安全了。原本情绪还处于激动状态的人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觉得有些疲累,他们带着自己的亲属朋友,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议论的音调也比先前低了些。有些忙着给坐着轮椅的亲人检查有没有哪里磕伤了,有些则不死心地拨弄着手机,尝试能不能打出电话。   原本,叶昭属于那种典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当然,对他自己来说很多事情是习惯不是受罪,比如“不到体力实在支撑不住,坚决不直接坐在地上”,这也算是他众多尿性之一。但是,当整个待命室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还站着时,他终于不再拉着聂仁衍陪他鹤立鸡群俯视众生,而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脚下纯水泥的地面,不情不愿地倚着墙,坐在了罗小晨旁边。聂仁衍研究了半晌,原本挑好了风水宝地,打算直接跟叶昭坐成面对面,还能在黑暗中聊一聊人森!无奈这个想法被叶昭用凌厉的眼神扼杀在了摇篮里,于是,他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中规中矩地倚墙坐在了叶昭右手边。   一旦真的坐下来,便觉得其实这种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叶昭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七点还有几分钟,明明还早,却因为这种昏暗的环境,莫名地有些犯困,他把手机重新放回衣兜,后脑靠上墙壁,长腿交叉伸直,显得放松而舒展,然后阖上了被满待命室的手机晃得有些累的双眼。   聂仁衍侧头看了看他,把他搭在身边的手握进自己的手掌里,也靠着墙壁闭目养神起来。   坐在夏之铭和木头之间的方思远突然开口道:“这雾腐蚀墙面的速度不知道有多快,如果把承重墙之类的给融了,咱们不被雾给弄死,也会被砸死吧?”   一旁罗小晨一边拨弄着手上快被他玩坏了的绷带,一边道:“墙还是挺厚实的,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被砸死好歹能留个全尸,也不错嘛。”   方思远苦恼:“先被砸死,之后连同废墟一起被融了呢?”   罗小晨:“卧槽,那还是一次性解决吧。”   方思远还要开口,但是被木头削了一下,捂着脑袋闭了嘴。   夏之铭一点儿也不想讨论自己会以什么状态去死,为了不让这俩货把话题朝诡异的方向引,便打岔道:“说起来,这雾究竟是个什么属性?玻璃、人、还有钢筋水泥之类的完全是不同的物质,怎么感觉它腐蚀起来速度没差多少呢?”   “不知道。”罗小晨顶着墙摇了摇脑袋,“人都说天道有常,下这么个玩意儿下来究竟是为了啥?目前感觉它完全无差别攻击啊!还有那些有些变异的动物,食量变大了又是为了啥?吃多了不撑得慌么?变成胖子行动不便的时候哭都没地儿去啊——”   夏之铭:“打住!嘶——怎么话到了你嘴里就越说方向越歪呢?你老人家还是闭上眼闭上嘴睡觉吧。”   “老子明明在认真地思考。”罗小晨撇了撇嘴。   他们不再讨论了,这边叶昭倒是用心神冲聂仁衍道:【贴着墙,外面雾腐蚀时发出的声音好像能听得清楚一点,你呢?】【嗯,我一直在注意着呢,目前还没有什么大问题,从声音远近来判断,离外面那扇钢门以及周围的墙腐蚀掉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聂仁衍把叶昭的手握紧了些,接着道:【看样子这医院改造这间待命室的时候没少花心思,墙砌得厚着呢,至于那两扇钢门你也看到了,比正常的门起码厚了三倍,两扇一起也能抵挡不少时间。不过,听起来,那雾腐蚀墙的速度和腐蚀钢门的速度差不多,这倒确实挺稀奇的。】叶昭静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是这样,那么,只要雾持续的时间够久,还有什么是它腐蚀不了的……如果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那所有人包括整个城市、国家、甚至世界,岂不是迟早要被它融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呵,还没到那个时候呢,想得这么悲观做什么?没有什么东西是找不到克星的,总会有办法的。至少这次不用担心——】聂仁衍安抚性地晃了晃他的手,【目前这里是安全的,万一到时候雾进来了墙塌了,老子把你们带出去,挤一挤,六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叶昭想到他先前说的那句“到时候记得贴紧点”,顿时有些无语。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声音一直不大,至于叶昭和聂仁衍更是压根不用出声。而待命室里的其他人,原本正常的聊天渐渐变成了低语,说一阵歇一阵。   完全封闭并且黑暗的空间无疑能把人心里的负面情绪勾起来,聊天能适当缓解一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的负面情绪越来越深,聊天能起到的作用便越来越小。在过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整个待命室还在说话的人便少之又少了。大多数人或倚着墙或倚着身边的人,表情里隐隐透露出茫然和绝望。拨弄着手机的人再试了无数次之后,终于不再浪费所剩无几的电,把手机放回口袋,陷入了沉默。随着亮光一点点变少,待命室里的黑暗也越来越浓重,引得人越发没有精神,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越来越多的人在沉默中觉得困倦,疲累,连大脑都渐渐凝滞住了。   叶昭皱了皱眉然后半睁开眼,黑暗中金色的双眸静静地扫视了一圈,他捏了捏聂仁衍的手,道:【好像有点不对劲……】【嗯。】聂仁衍耳朵动了动,道:【有些人呼吸越来越浑了。】这是常有的一种现象,在冬天人多而封闭的地方常常会觉得温度越来越高,而人却越来越犯困,因为空气被众人呼出的气弄得越来越浑浊,氧气越来越少,二氧化碳占的比例越来越高……   【这样下去情况不太妙。】叶昭侧头看了他一眼:【罗小晨他们好像也快睡着了。】其实就连他自己,困倦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了,如果再闭上眼,估计不用多久,就会睡过去。   聂仁衍“啧”了一声,没说话,显然也觉得这件事情挺棘手——为了防雾,这间待命室的钢门严丝合缝,何况还是双层,几乎不可能有新鲜的空气进来。尽管这间待命室非常大,顶也挺高,但是聚集了这么多人,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再过几个小时就会由二氧化碳偏多变成缺氧,当然,也可能没等到他们开始缺氧,雾就会涌进来。   如果真的到那个时候,他也只能顾上叶昭他们几个,再多的人他就无力去管了。但是让他有些苦恼的是,如果这样厚的墙壁和钢门都融开了,那么即便把叶昭他们带出去,又能去哪儿找个暂时的容身处呢?总不能六个人一直抱团在大街上站着吧,那得多傻=_,=   就在他琢磨着后路的时候,突然一些细碎的声音,混杂在白雾腐蚀物体的“咝咝”声中传来,听起来应该不是大楼内部,而是东边再远一些的地方。“卡拉卡啦”的响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不负重荷,终于开始裂开一般。   因为离得有些远,所以听得并不是很清楚。聂仁衍正有些疑惑,就听那声音骤然变大,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是有什么建筑物坍塌的声音。而伴随着巨响的,是一阵明显的颤动,就像是大地都被震得抖了几下。   第48章      那样的声响在正常人耳里要小得多,加上是在密封的地下室里,听起来像是闷雷从地面滚滚而过,原本昏昏欲睡的人们在颤动中被惊醒,一脸茫然,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又是一声巨响。原本还在愣神的人们猛地坐直身体,有些甚至一蹦而起,问道:“地、地震了?!”几分钟之内,接连有三声巨响,每阵都伴随着地面的震颤以及人们越来越浓的惊惧。   “不像地震,倒像是房子塌了!”有人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是在纷杂的人语中却能听得真真切切。闻言,所有人都霎地沉默下来,数秒之后嘈杂又起,人们变得更为慌乱,被圈在这样一方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像是没头苍蝇般,除了原地兜着圈或是不知所措地拉着身边的人,别无他法。   原本觉得有些瞌睡所以靠着墙小眯一会儿的罗小晨他们也醒了过来,侧头看到叶昭和聂仁衍双眼清明的样子,开口道:“你们一直醒着?怎么回事?”   “嗯,没怎么睡着。”叶昭抬手敲了敲身后的墙,道:“楼倒了,听上去像是这个方向,连着倒了三栋,而且听声音,绝对不是什么矮楼。”   夏之铭听了皱了皱眉道:“希望这家医院建得够扎实,墙都跟着待命室四边的一样厚,不然,这么多层的高度坍塌下来,这里的顶再稍微脆一点,我们就都得被活埋。”   “呵。”聂仁衍曲起一条腿,胳膊往膝盖上一搭,挑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得先祈祷,在被活埋之前,我们不要被闷死。”   “闷——”方思远脱口叫道,刚说了一个字,怕引得不远处的那些人更加惶恐,又把声音压低道:“闷死?!”   听聂仁衍这么一说,他们几个也觉得不对劲了,按理来说七点多钟,怎么也不是平时睡觉的点,其他人也就算了,或许是受这种黑暗环境的影响,犯个困也算正常。但是夏之铭、方思远还有木头,他们是熬惯了夜的,而不用熬夜的时候作息规律又极为严谨,并且因为职业的关系,就算回了家手机也都一直开着,随时待命,连休息的时候都带着几分警醒,怎么会一个两个的都昏昏欲睡?他们先前没太注意,加上头脑在困倦中已经有些僵,并没有多琢磨。但是现在想来,这明显就是因为含氧量在逐渐下降,二氧化碳越来越多导致的!   “这特么典型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罗小晨抬手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企图赶走最后一丝迷糊,让意识变得彻底清明起来。“得!这会儿得三连击了,先闷死,完了还得被砸,砸完了还会被雾融得连渣渣都不剩,想想就觉得特别悲壮!”   众人:“……”这种人还是睡着了比较好!   罗小晨把整个待命室扫了一圈,之前睡着的人这会儿都或坐或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睡得比较沉没听见动静的人这时候也被周围人摇醒了,然后一脸后怕地听着其他人连说带比划地讲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样不行啊,”他想了想,摇头道,“越是情绪激动所需要的氧气就会越多,这样能撑的时间就越短。”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又过了大约半个来小时,待命室里的众人见没再听到新的响动,一个个又重新坐在了地上,生理上的困倦感一阵又一阵地袭来,让人接二连三地开始打哈欠,偏偏这玩意儿又会传染,最后弄得整个待命室里的人都时不时张一下嘴,很快便两眼汪着泪,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这种困意是很难抵抗的,哪怕强打着精神也维持不了多久。   夏之铭他们这回倒是没再睡着,但是在这样浑浊得有些暖热的空气以及让人昏昏欲睡的氛围下,人很容易失去说话的欲望,他们几个并肩坐着,后脑勺倚着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睁着的双眼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暗淡。   没了说话声的干扰,叶昭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白雾腐蚀物体发出来的“咝咝”声,到处都是,由近到远,从重到轻,一直没有间断,听久了甚至会下意识地把它当做一种背景音。这样一场白雾下来,外面应该是千疮百孔一片狼藉吧,如果能活着挨到出去,还有能住的地方么……   因为右手还被聂仁衍握在掌心里,两人脑中所想的东西对方都能感觉到,聂仁衍安抚了叶昭一句:【现在能活着出去最重要,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媳妇儿。】他在对叶昭说话的同时,脑里正在回想着整个医院的格局。叶昭几乎能跟着他的思维看到他从大楼门口,转到停车场,再到外面的空地……   【你在干什么?】叶昭思绪跟着他前前后后把医院转了个遍,忍不住问道。   【想办法至少先让空气流通起来。】他一边回想一边在分析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每一个思考过程都清晰得如同叶昭自己的想法一样,【北边是住院部、南边是门诊……从地下室楼梯下去拐了个方向再下一层,出了楼梯正对西面……待命室在北面,正对着住院部楼底……媳妇儿你说这待命室的占地面积有没有住院部底座的面积大?】【嗯,大不少。】叶昭道【之前无意间听到过一个护士说,大楼后院,就是之前你找到那孩子的地方,之所以多圈了一大片空地就是因为地底下的占地面积比地上的大。】聂仁衍挑了挑眉:【哟!这么说,咱们倚着的这块地方顶上正对着的是楼后的空地了?啧,那就好办了。】【什么好办?】叶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   【免得老子打洞打错位置,把这楼给搞塌了。】原本双手包着叶昭右手的聂仁衍松开了自己的右手,不动声色的放在身侧,掌心朝上微微张开,一团黑色的烟雾流转开来,然后依墙缓缓上升,袅袅呈一条直线,当然,这一切由于黑暗的掩护,并没有被这间待命室里的其他人发现。   叶昭偏头抬眸一看,就见那条黑色的烟雾像是一条触手般沿着墙壁爬到了房顶。然后被聂仁衍控制着开始轻捣那一块地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居然没发出什么声音,也没见有碎石落下来,就那么一下一下越捣越深。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差不多巴掌大的洞口便被捣通了,在那一瞬间,叶昭几乎能看见白雾似乎正要朝这个洞里涌来,然而,下一秒便被瞬间铺开的黑色烟雾阻挡在了外面。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聂仁衍挡起来完全不费力,他抬头看了眼那个可以让新的空气缓缓流进来的地方,撇了撇嘴,心道:【看着怎么那么像狗洞呢?】叶昭:【……那挖洞的你算什么?】   聂仁衍:【……老子比狗英俊潇洒得多好吗?!】=_,=   没多会儿,一旁的夏之铭低声道:“我怎么觉得有冷风窜进来了呢?错觉?”   罗小晨“嘶——”了一声道:“我也觉得好像有风,但是好像又没有……太轻了感觉不太清楚。”   “有风进来?”方思远道:“那不就代表有地方裂了吗?头儿你之前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没啊……”夏之铭有些疑惑,他想了想又探头问叶昭:“你们之前没睡着有听到那里开裂的声音么?”   叶昭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会不会是之前那些楼塌的时候裂的,声音被外面的盖过去了所以没注意?”罗小晨猜测道。   “但是,如果真的裂开的话,现在白雾早该进来了,那么扎眼,就算没灯也能看见啊……”夏之铭越说声音越低,显然有些想不太通。   “我怎么没感觉哪里有风?”叶昭适时地开了口道:“是不是你们心理作用?”   聂仁衍则跟着道:“我这边也没风,你俩被闷久了出错觉了吧?赶紧拍拍脑子。”   “你脑子伸手能拍到啊?”罗小晨抽了抽嘴角。   不过,他们两个人都说没有风,木头也一直没给什么反应,不禁让夏之铭和罗小晨暗道“难道真出错觉了?”   方思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个子小,窝在夏之铭和木头之间,那一丝丝极微弱的风都被挡了,所以附和叶昭道:“我其实也没感觉到。”   叶昭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点头道:嗯,做得好。   三比二,叶昭他们的说法占了上风。罗小晨和夏之铭只能暂时承认是自己迫切渴望有空气流入而导致的心理作用,便没再多提这件事,继续倚着墙琢磨着大家还能活多久。   【这黑色的究竟是什么?】叶昭看罗小晨他们不再揪着这件事,便抬眸又瞥了眼那个隐蔽的洞口,他动了动聂仁衍的手,问道:【为什么明明挡住了洞口,却还有空气流进来?】【其实本质就是烟雾,不过实体化之后,既可以作为攻击的武器,也可以作为阻挡的盾牌,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带着灵气的烟雾。就像外面那白雾一样,不妨碍空气的流通。】叶昭消化了一会儿,淡淡道:【很神奇。】   聂仁衍勾了勾嘴角,有些得瑟:【这么点大的地方,老子一直罩着也没问题!接下来就等外面雾散了,到时候咱们出去了大战三百回合吧媳妇儿!】叶昭面无表情:【你还是祈祷这楼能撑到雾散不塌吧。】把叶昭的话消化了一遍,聂仁衍得出这么个意思:【媳妇儿这么说如果雾散之后楼还没塌,咱们出去了就能大战三百回合吗!】叶昭:【……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      第49章      由于聂仁衍捣出来的那个狗洞甚小,缓缓流进来的空气形成的风极为轻微,除了夏之铭和罗小晨嘀咕了两句之外,也没见周围有人议论,依旧打瞌睡的打瞌睡,发呆的发呆。   外面流入的空气温度比较低,碰上待命室里的热气后,缓缓下沉,而原本比较暖热的空气则升到了上方,不断流动着,导致室内的总体温度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一点点变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不小心睡过去的一部分人陆续醒过来,在迷迷糊糊中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在这样的天气里,不盖点保暖的东西睡觉容易冻着。不过,因为待命室人多、暖和,他们先前睡醒后并没有觉得很冷,但是这次却不一样,所有人都觉得被冻得不轻,浑身的热气都跑得差不多了,搓了好久才回过暖来。   “我怎么觉得,屋里比之前冷了啊?”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很快引起了各种附和声——“我也觉得好像温度低了点,之前睡觉也没这么冷啊……”“不是应该温度越来越高么?怪事!”……在嘈杂议论声中醒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睡完一觉,都觉得精神比先前清爽很多,不再迷迷瞪瞪的了。   “睡一觉,冷了这么多,是不是哪里漏风了啊?”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猜测,声音挺亮,在嘈杂里显得特别明显,几乎整个待命室里的人都多少听到了一点。因为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没再听到什么房子倒塌的声音,众人原本已经渐渐放松了一些,听到这么一句,瞬间又惊了一跳,放下的心再次揪到了嗓子眼儿,“突突”跳着恨不得要直接蹦出来。年轻些的直接一咕噜站起来,打着手机屏幕在周围晃了两圈。结果就听不少年长些的人道:“照什么?要是漏风的话,雾就铁定会进来,那白惨惨的颜色还用照么?一眼就能看到。”   大家一听靠墙的人纷纷扭头看了眼周围,没感觉到有风,也没见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渗进来,便放心了些——也对,要真是漏风的话,还能等他们睡醒?那雾早进来把他们化得渣渣都不剩了。   聂仁衍旁边的那几个人也不知是不是手机没电了,一直隐在黑暗里。或许是对“能活着出去”这件事报的希望不大,听着其他人的议论,只是左右象征性地偏了偏头,也没仔细看,便又垂头坐在那里不动了。这倒正合了聂仁衍的意,毕竟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几乎就坐在那条黑色烟雾旁边。   就在众人刚稍稍放下心来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这回倒塌的楼离医院应该很近,因为巨响就像是在南侧的墙边炸开,余音贴着所有人的头顶滚滚而过的感觉,不止脚下的地面在颤动,就连头皮都被震得有些发麻。巨响过后,几乎所有人耳边都有“嗡嗡”低鸣声,搅得人头脑微微发涨。   因为倒塌来得太突然,胆小的人直接吓得连连尖叫,更让人心慌神乱。这次比起之前那阵倒塌要来得令人胆寒得多,在这之后的几分钟里,前前后后一共倒了起码七八栋楼,有远有近,声音有闷有响,就像是死亡的丧钟,在一声赶着一声地敲响,每敲一次,就离终结更近一步……   待命室里已经开始有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有人焦躁地转着圈,有人则靠着墙闷不吭声……   罗小晨他们已经站了起来,毕竟,在这样的氛围里,很难做到淡定如常,就连一贯冷静得简直不像正常人的叶昭,这时候也拧紧了眉,他一只手依旧被聂仁衍牢牢地握在手里,垂在身侧,另一只则搭在罗小晨的肩膀上,每倒一栋楼,手指都会下意识地紧一下——不为别的,他就是在担心,在这样接二连三的震颤下,原本就已经被白雾侵蚀了这么久的楼,还能支撑多久?   他似乎能听到头顶上高楼的墙壁正在一点点裂开,“咔咔”的响声细微,却不绝于耳,光是听着便能想像裂缝像正在编织的蛛网一般,朝四周迅速蔓延开来。   【大楼好像撑不住了。】叶昭握紧了聂仁衍的手。不得不承认,有聂仁衍在身边的时候,他每天说的话会多上很多,脑中闪过的每一个念头,都会下意识地想告诉聂仁衍。他不是个喜欢依赖别人的人,相反,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倾向于独自解决问题,连帮忙都不需要。但是如果对象是聂仁衍,叶昭倒是不介意偷一下懒,时不时把思考成熟或不成熟的想法抛给他,然后就可以当甩手掌柜,听任聂仁衍去解决。   聂仁衍却凝神在听着什么,没有立刻答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先不管大楼,你听一下雾腐蚀东西的声音,变小了。】【变小了?】不同于聂仁衍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感官,叶昭暂时还没能完全适应自己变异的听力,所有声音听在他耳里都被放大了不少,自然也是一团混乱,雾的“咝咝”声因为一直没有中断过,早已成了背景音,听得有些麻木了,所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出现的开裂声上,忽略了雾声的变化。   【嗯。】聂仁衍又皱了眉,道:【忽大忽小的不太稳定……】叶昭想了想:【是不是快要散了?】   【啧,但愿。】   两人的注意力放在不同的目标之上,叶昭听见大楼里墙体开裂的声音越来越大,而聂仁衍则发现雾腐蚀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叶昭只觉得聂仁衍抓着他的手猛地一紧——   【散了!】聂仁衍说着又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一脸肯定【你听听看,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叶昭在他说话的时候就把注意力从开裂的声音上挪开,然后在各种嘈杂中努力分辨雾的声音,他沉默了几秒之后,抬眼看向聂仁衍道:“确实没了!”   “什么没了?”一旁的罗小晨只听到叶昭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被弄得一头雾水。   “嗯?”叶昭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个没留神,直接脱口而出了,他正想着怎么解释,就听身边的聂仁衍凑过来道:“雾散了!”   这可把叶昭吓了一跳,捏紧了聂仁衍的爪子,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跟他们解释你是怎么得知雾散了的?!嗯?】谁知聂仁衍直接一指头顶,冲罗小晨他们道:“刚发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个洞,但是没有雾泄进来,不是散了是什么?”   罗小晨他们直接被这几句话震傻了,原本一直抱着“基本上不用指望能活着出去”的想法,却突然被告知雾散了!他们下意识地顺着聂仁衍的手指朝上看,发现在头顶墙与墙接缝的地方,开了个一掌见方的洞,有隐约的光线泄漏下来,是夜晚青黑的天色,而不是要命的让人恐惧的白色!   “雾真的散了!”罗小晨嗷一嗓子就嚎开了,“卧槽劳资居然还能竖着出去嗷嗷嗷!绳命真是太特么辉煌了!”他不敢折腾叶昭,于是抓着一旁夏之铭的肩膀猛摇了一气,被夏之铭硬是用带伤的腿踹了开来。   他这么一嚎,几乎整个待命室的人都呆住了,傻愣在那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说什么?!雾散了?!你、你怎么知道的?真的散了?”众人几乎不敢相信,但是还没等罗小晨回答,就有人注意到了顶部的那个洞,泄进来的光线虽然非常浅淡,但在四周围一片黑暗的映衬下依旧非常明显。   一时间,整个待命室都沸腾开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愕然和喜悦,就像是弹簧紧紧压制到底,然后突然被松开一样,所有积聚到顶点的负面情绪一下子转成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几乎所有人语无伦次地激动了好一段时间,才猛然想起他们还在地下,他们已经可以出去了!   人群呼啦一下,蜂拥至那扇钢门前,没有谁愿意在这个见证了他们所有恐惧的地下室里多呆哪怕一秒,这一切似乎与先前转移至地下时的情景重合起来,众人推搡着,从门口通过,好在门是朝两边开的,比起之前的楼梯口,宽了起码一倍,所以朝外流动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   叶昭他们依旧走在靠后的位置,随着人流迅速朝外撤离,从待命室出来,他们才知道外面究竟又多狼藉,原本厚重的钢门几乎只剩下了薄薄一层,外层的那扇已经彻底没了,而墙壁更是一塌糊涂,让人看着就担心它下一秒便会薄脆如纸板般碎裂。   “快走!”叶昭皱着眉,拍了拍前面被看到的景象吓呆了的人,虽然从地下出来了,但是这栋楼的每个角落都在一点点地裂开,虽然现在动静很小,正常人很难注意到,但是要不了多久,就会造成垮塌,尤其是还有这么多人在原本就很脆弱的楼里走动。   众人纷纷从被融得几乎看不出本样的楼梯一路上去,踩着坑坑洼洼几乎不成形的阶梯,跌跌撞撞地泡上了一层,然后踏着同样凹凸不平的地面,冲向出口,玻璃门早就不见了,两边墙壁也被融开了,整个出口就像一个坑坑洼洼的山洞洞口。人群潮水般拥挤着跑出大楼,两边的人擦到了墙壁,甚至撞下了一些水泥块,一个小小的缺口产生的裂缝很快蔓延到整个墙壁,大楼不堪重负地发出明显到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开裂声。   有水泥块开始掉落,砸伤了几个人,前面的人朝外涌的速度更快了。叶昭被聂仁衍拉着,眼看着还有几步就能出去了,只听头顶上“轰隆隆”巨响乍起,叶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前面的小晨他们猛地推了出去。   巨大的石块砸落下来,在叶昭伸手推开前面人的同时,聂仁衍左手一把揽住他精瘦的腰,右手一抖,一片硕大的黑色烟雾像是幕布一样在头顶散开,挡住了碎落的石块,他搂着叶昭身形一闪,便如一道虚影般,裹挟着一阵风,出了大楼,而那一大片黑色的烟雾瞬间又被他收回了手中,因为速度太快,加上夜幕的掩盖,没有人看见。   身后,支撑了数个小时的大楼轰然倒塌,震起烟尘漫天,久久未曾散去。      第50章      从楼里出来后的聂仁衍看了眼已经完全不成样子的市区,眯着眼低咒了一声,暗道: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连个像样的可以呆的地方都没有,上哪儿去跟媳妇儿大战三百回合!可惜,他脑内的时候忘了放开叶昭的手,于是整句话一字不漏地被叶昭听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昭一手肘给狠狠捅开了,顿时捂着腹肌,遗憾不已。   死里逃生的人们从大楼的倒塌中缓缓回过神来,站在废墟前环顾四周——原本医院前面是一片商业区,比不上K区繁华,在三番五次的雾天之后,早已变得十分冷清,但矗立在内的几栋商业大楼曾经一度是这一片的标志,看了那么多年,一下子消失在视线中,变成碎砖烂瓦,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少了那一片高楼的阻挡,视线可以触及的范围更加辽远,但目之所及俱是一片冰冷冷的幽黑,几乎看不到还亮着灯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声音,让人产生一种,似乎整个城市只剩下他们这些人的感觉。少了灯光的映照,天比以往黑得多,满天的星光在被城市彻夜不息的灯火掩映了很多年后,再次清晰起来,可惜,已经没什么人有心情欣赏了——   路面不成样子、车子成了破铜烂铁、手机信号不通、甚至看不到一栋完好一些的房子,茫然无措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度过这个依旧寒冷的夜晚,以及今后不知还剩多久的日子。   站在叶昭他们身边的女人怀里抱着的奶娃娃突然哭了起来,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吓的,声音稚嫩,哭一气抽噎两下再哭一气,他这么一哭,引得人群里的几个年纪小的娃娃都哭了起来,此起彼伏,如果放在以往,或许会有人嫌吵,但在这个环境里,反而打破了死城一般的寂静,增添了些生气,让大家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幼儿总能让人觉得充满希望,甚至有不少人都纷纷朝那几个孩子围过去,你一言我一语逗弄几句,逗得孩子们“咯咯”笑起来,软软的嗓音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能活着出来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总会有办法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想法,孩子的哭声刚歇,从西北那片原本是居民区的地方突然传来几声狗吠,间或夹杂着几声猫叫,然后是依稀的人语。   一时间,医院前的人们沸腾起来:在这种时候,哪怕只是多一个活着的人,都会让人觉得好受一些。有几个年轻人兴奋异常地冲那个方向喊了几句,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夜晚传得格外远。那边很快传来几声回应。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有一群人出现在众人是视野里。   这边一些手机还有电的人掏出来,划亮屏幕冲他们晃了晃,灯光里能看见他们大约有十来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个女生手里抱着一只猫,人群前面还跑着两只狗。两拨存活下来的人很快带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融到一起。   那个抱着猫的小丫头恰巧站在距离叶昭他们大概十来步远的地方,在幽暗的夜色里,她歪着脑袋朝这边看了好几眼,感受到她的视线,叶昭转头朝她看去,还没等看清模样,就听身旁的聂仁衍道:“哟!这不是那小丫头么!”   叶昭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再看那丫头,扎着简单的马尾,打扮得学生气很重,睁得大大的眼睛倒是跟她怀里抱着的猫很像,赫然就是闹水蛭的那天在街头碰到的那个一掉眼泪就停不住的姑娘。   他们两个正脸朝着那边,那小丫头终于看清了人,也抱着猫颠颠跑过来道:“真的是你们啊!我刚才看不太清,不敢确定。”   站在叶昭前面的夏之铭突然嘀咕了一句:“你们都什么眼神儿啊?没有光这么远还看得清脸?”   叶昭瞥了聂仁衍一眼,这位同志一开口就不带脑子。在幽黑的背景下,这么远的距离一眼就认出来别人是谁,换谁都会觉得不正常。1   聂仁衍咳了一声,双手插着裤兜,以一副及其不要脸的姿态道:“老子眼睛好你嫉妒吗?”他哼了一声,语气非常轻蔑:“中学的时候发现你不吃胡萝卜和菠菜我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_╰)╭夏之铭:“……”   同样不爱吃且同样看不清十几步开外的人脸的罗小晨、方思远膝盖一痛:“……”   完全不挑食的木头面无表情地开口:“吃了二十多年也看不清。”   叶昭抽了抽嘴角:一直觉得最正常的那个居然也跟着犯二了,聂仁衍的传染性有多强?   “噗——”那小丫头抱着猫,已经站到了几个人面前,听到他们的话乐了,道:“我不爱吃也看得清啊。”   为了避免自己的夜视能力继续被吐槽,罗小晨干脆掏出手机开了屏幕,虽然没对着那小姑娘照,但是有了点光,看个人脸还是没问题的。不过一看到那小丫头,罗小晨他们就愣住了。原本听那小丫头说话的感觉,应该是个挺开朗的姑娘,毕竟之前语气明显是带着笑意的。但是等他们看清她的脸时,才发现,那丫头睁着大眼睛,眼圈还红着,大颗大颗的泪珠还在不断往下掉,配上那显小的有点嘟的娃娃脸,有些可怜兮兮的。   一看这种情节,以夏之铭为首的三位警察蜀黍保护弱小的本能被勾了起来。   方思远在兜里掏了半天,嘀咕道:“诶?纸巾呢?之前吃完饭分了几张还剩半包被我放哪儿了?”   木头轻拍了一下他脑袋,然后从自己兜里掏出来道:“你顺手塞我口袋里了。”说着把那半包纸巾递给那姑娘。   “丫头,能躲过那雾活着出来应该笑啊,哭什么。”夏之铭低头冲她道:“这么多人呢,没什么好怕的。”   聂仁衍指了指小姑娘道:“我们认识这小丫头是在闹水蛭的那天,街头死了不少人那次,她也是这样一路都在掉眼泪,我们当时跟你们一样,以为她一直在哭,结果这丫头压根儿没事。”   “什么意思?”夏之铭他们疑惑地看向那丫头,“什么叫以为在哭?你这不是在哭是在干什么?排水?”   那丫头又抿嘴乐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直有这个毛病,经常莫名其妙掉眼泪,一掉就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好点了,过会儿估计就不掉了。”她挠了挠怀里小猫的下巴,因为个子小,仰着脸看着众人的样子跟那只小猫简直一模一样,看着挺有趣。   叶昭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不住在这里……”   “嗯。”那丫头点了点头,“我来姐姐家接我的猫,结果正好碰上了大雾。”她回头指了指那群从小区里出来的人,道:“我们都是同一个楼不同门洞的,一部分是住在一楼的,一部分是躲在地下车库的。”   “你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其他人了?”夏之铭朝小区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暗中隐约能看到整个居民区黑魆魆的轮廓,应该是个规模挺大的住宅区,如果只有一二十个人活下来,那么可以预见整个城市在这次雾中的死亡人数究竟有多么骇人。   “我们周围的楼都没有动静,再往西的那片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到狗叫和我们喊的话也没有动静,可能不剩什么人了。”小姑娘嘴角拉了下来,加上眼里不断下滑的泪珠,反倒比之前看着和谐不少。   叶昭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觉得有些稀奇:一片小区里活下来的人居然都集中在一栋楼,为什么?   他没开口,倒是聂仁衍先挑了眉道:“你们那楼质量很不错嘛!我们在医院一层玻璃加两层特殊加厚层都没能挡住。”   那丫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也是我觉得很奇怪的地方,我姐姐家在一楼,当时我们全躲在餐厅里,把厨房、卫生间、阳台、餐厅通向客厅的门都关了,因为都是木质门,所以看不到外面的状况。”她举了举手里的黑色小猫,道:“要不是小黑一直挠门,咬着我的裤腿让我把门打开,我们都不知道雾散了。出去的时候,阳台的玻璃被融得很难看,但是没有破洞,我们出去之后,想看看楼上还有没有人,结果发现没有一家有回应。后来我在楼下用手机照着看了一下,发现二层的窗户破洞很大,三层别说窗户,连阳台都一塌糊涂,在往上的几乎都差不多。一栋楼的墙壁和玻璃质量不会差这么多吧?”   “嘶——”夏之铭摸了摸下巴,“这倒真是个奇事。”   叶昭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你们这栋楼和其他楼有什么区别?”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那丫头摇头道:“因为不是自己住的地方,我来得也不多,所以没怎么注意过。”      第51章      在完全不确定在哪儿可以找到避难处时,没人有一个人会冒险离开群体单独行动。不过,如果就这样呆在医院大楼前干站着等到天亮,或许不费什么力气,但是谁也不能确定天亮之后有没有救援,如果有救援,从出发地到他们所在的地方要多久。   他们这群人不算是小数目,原本医院里的加上后来小区里加入的,一共有好几百号人。所有人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下,决定依照大多数人的意见,顺着路朝南面走,一来晚上气温比较低,活动活动能让身体热一些,二来看看沿路能不能再找到活着的人,毕竟队伍越大目标也就越大,而且人多好办事。三是因为市政府等重要机构都在那个方向。如果政府有能力安排救援的话,朝那个方向走,或许能更早得到救援,尽快得到安顿。   手机有电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从小区里出来的那些人有几个带了应急电筒,他们从前到后,每两个之间间隔一段距离,给走在前后的人照着点脚下的路。行动不便的病人、女人、老人和孩子走在中间,高大些的男人围在外面,相对来说安全些,而且还能给中间的人挡点风。   其实聂仁衍倒是有办法把人直接带去政府所在的地方,但是一旦用了,他的身份必然要受到议论,不管编个什么借口,那些不寻常的能力在一群平凡人中终究有些扎眼,其实罗小晨他们倒好说,但是还有那么多陌生人,尽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似乎都相处和谐抱成了团,但毕竟还是陌生人,傻子才会在这么多不认识的人面前做这种暴露身份和能力的事情。   不过如果就这么凭着双脚一路往前走,正常情况下起码得两个多小时,何况现在是晚上,路面凹凸不平,路标也毁得一塌糊涂,众人只能凭借对这个城市道路的熟悉程度来摸索着方向,不知道天亮之前能不能走到政府那块。   叶昭依旧习惯性地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他右手边是插着兜看似悠哉悠哉,实则对这种非常行路方式有些不耐烦的聂仁衍;左手边不愿意走在人群中间,抱着猫陪着他们几个大男人晃荡在队末殿后的那个小丫头,还有一路上一直没停过嘴的罗小晨,而方思远和木头则一如既往地走在夏之铭旁边。   因为老人孩子不少,所以整个队伍为了配合他们的步速,移动得不是很快,再加上夏之铭那个受伤的膝盖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走路还有些扯着疼,但对他来说问题不大,所以跟在队伍后面走了挺久也没什么压力。   “看不出来啊丫头,你都大学了?”夏之铭听到那丫头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有些惊讶。   那丫头歪头看他:“那我看起来像什么?”她因为个子小,又有些瘦巴巴的,配上有些嘟的脸,看起来年纪实在不大。   “中学生,初中毕业刚上高中的样子。”夏之铭刚说完,那丫头的眼睛就瞪得圆溜溜的,把他和一旁的罗小晨都逗乐了。   “我大学都快毕业了!”丫头强调了一句,心想,怪不得已经告诉他们自己叫“蒋琪”了,这几个人还一直“丫头长丫头短”地叫,原来以为自己跟他们差了辈儿,直接当成小孩儿来逗了。   “嘶——说起来,你不是说你姐姐家阳台的玻璃还没被融通吗?那家里应该还可以呆啊,为什么大半夜出来跟着一起走这么远的路,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再说嘛。”罗小晨伸出手指不甘寂寞地调戏了两把她怀里的小猫,结果那猫咪拿肉爪拍了他的指头一下,然后扭开脸,屁股朝他。   蒋琪解释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可能是因为上面楼层毁坏得有点厉害,再加上周围塌了几座地面震动的原因,墙壁开始裂了,我们收拾了点东西出门的时候,那裂缝还在变大,呆在屋里说不定再来一阵大点的风,房子倒了,而且小黑一直在拽我的裤腿让我出去。”她说着摸了摸怀里小猫圆乎乎的脑袋,“说实话,留在房子里也很难休息好,死了那么多人,周围只有我们那边有声音,而且人也不多,想想挺害怕的,还不如出来跟着人群走,况且都在市内嘛,如果走到那边也碰不到救援的人,大不了再回来。”   罗小晨点点头,“嗯”了一声。   叶昭一直在听他们聊天,自己倒没怎么开口,不过没多久他就感觉有一束目光一直凝在自己身上,有些好奇地偏头朝左边看了眼,结果发现XXX抱着的那只小黑猫两爪扒在她的手臂上,正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起来憨憨得有些可爱。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冲那只小猫笑了一下。   大概是那样的笑容让小猫觉得亲近了一些,小家伙在蒋琪怀里挣了两下,然后蹦到了叶昭身上,两只爪子攀住他大衣的衣领,有些无辜地看着他。叶昭索性顺势托着它的屁股,让它扒得稳一些,然后伸手揉了揉它的头。   蒋琪倒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叶昭道:“它居然主动让你抱着!”   “怎么?”叶昭觉得小猫脑袋圆溜溜的手感不错,便又轻轻揉了两下,勾起唇角问道,“它很怕人吗?”   “不是不是。”蒋琪摇了摇头,道:“这小家伙傲娇着呢,正常人别说抱了,连正眼都不给一个,如果不是我抱着的话,和人起码保持五米以上的距离。”   “是么?”   蒋琪“嗯”了一声,道:“它其实是我捡的,看到它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她两手比划了个不到巴掌长的距离,“又瘦又小,浑身脏兮兮的,看着特别可怜,在我前面走着的两个女生大概想给它喂点吃的,刚朝那边走了两步,这小家伙三窜两窜就没影了。结果等我离开那边有一条街的距离了,才发现它一直跟在我后面,大概就两步的距离,有人靠近就溜得没影,等我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又跟过来了,我想反正一个人住不怕麻烦,就把它带回家了。”   她看了眼那只小猫继续道:“我养了它一年多了,才长了这么一丁点儿,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之前唯一一个让它主动凑过去的是个男生,我带它出去逛街的时候碰到的,个子不高但长得很清秀,这小家伙看到他就从我怀里蹦出去了,一路屁颠颠跟着那人走了挺远,喊了好几声才肯回来。”   “哟!”罗小晨道,“这小猫崽子是母的吧?”   “公的。”蒋琪瞥了眼扒在叶昭怀里,一点回来的意向都没有的小猫,无奈地伸手戳了戳它的额头,“要说它喜欢帅哥吧,当初为啥跟着我呢?”   聂仁衍在一旁,看着窝在叶昭怀里无比惬意的黑色小猫,心说:这年头,居然连小猫崽子的待遇都比自己好,抱着它就乐意,让老子拉个手搂个腰就别扭得跟什么似的,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他微抬着下巴,走得漫不经心,偶尔把脚下的碎石踢到一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着走着,又朝叶昭怀里的小猫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小家伙换了个方向,脸冲着自己,眼睛圆溜溜的蒙着一层水汽,它伸了伸脖子,抽出一只爪子抬起来想朝聂仁衍这边伸过来,但是刚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然后歪着脑袋看向聂仁衍的眼神讨好中带着些小心翼翼。   聂仁衍看它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啧”了一声,觉得有些好笑,干脆抬手在它脑袋上呼撸了一阵,把它的毛揉得乱七八糟的,那小家伙倒像是很享受似的,眯了眯眼,冲他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   蒋琪看到更吃惊了,道:“小黑今天太反常了……”   倒是叶昭,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同聂仁衍对视一眼,心下冒出些想法——   都说猫是很灵的生物,尤其是黑猫,如果说自己和聂仁衍最大的共同点,应该就是不同于寻常人的身份了,难道身上带着的气息特殊所以能吸引这只有些古怪的猫?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小丫头,以及她说的那个在大街上碰到的男生,可能都不寻常。   不过这只是个猜想,况且就算这小丫头和那个男生有什么不寻常,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跟他们的关系不大。所以叶昭和聂仁衍也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看向蒋琪的眼神多了些意味,那小丫头自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寻常,当然,除了那双经常莫名其妙掉眼泪,一掉还停不住的眼睛。   叶昭抱着猫继续走着,可是没过一会儿,便感觉聂仁衍的手掌有覆到了他的腰上。   【好好走路。】叶昭瞥了他一眼。   结果却听他道:【如果……这只猫真的能分辨出不同于常人的人的气息,那么,或许能通过它查出饕餮它们作为人的时候究竟是谁。】   第52章      朝城市南面缓缓移动的大部队一路上果然又碰到了四拨人,其中三拨也是周围住宅区里出来的,人数不是很多,都只有十几个的样子,听他们说可能还有一些人因为不知道外面的雾已经散了,所以依旧躲在家里没有出来。另一拨是从一个大型超市的地下货仓里出来的,人数多一些,这些人合计差不多一百多号。因为这些人的汇入,队伍又变大了一圈。   这里的人平日里出行,大多是自己开车或者搭乘公交地铁,只有去距离很近的地方才步行。他们对从医院到市政府路程的估算,是建立在平时坐车往来所需时间的基础上,显然有些误差。因为有行动不便的病人和步履阑珊的老人,他们的速度远慢于正常步速,而且每走一段还会歇一阵,于是,这么一段距离所花费的时间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多得多。   一直到天开始蒙蒙亮了,他们离政府所在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有了亮光的环境与一片黑暗带给人的感觉确实不一样,哪怕天色只是有些微量,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振奋了许多。然而振奋中依旧夹杂着担心和害怕。   害怕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等真正站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没有人烟的废墟。毕竟这并不是区域性的灾难,四处各地都自顾不暇,不会有人有多余的精力来朝某一个地方伸出援手,而灾难的毁坏性太强,政府并不比其他地方特殊多少,就算公职人员都躲过了这次灾难,又该从哪儿找到足够的资源和人手来救助民众?   不过这些担心并不会阻碍他们的步子,毕竟如此多年来,民众早已习惯这样的体制,即便平日里,这种体制下边边角角中的一些事让民众觉得失望,但是,他们依旧习惯在力量微薄找不到前路的时候向政府求助,这大概是一种刻在根骨里的信任,因为那些细碎繁杂的失望是以更为庞大的无数的希望为基数的,只是瑕斑永远比作为背景的温润碧色更为扎眼而已。   就在人群中的老人步履越来越慢,一些孩子又开始哭闹,众人决定就地再歇一阵子的时候,有大型汽车行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而且不止一辆,在失去了各种声音而变得格外安静的城市里,显得有些突兀,但是听在聚集着的人们耳中却犹如天籁!   刚准备席地而坐的众人几乎是瞬间弹跳起来,然后爬到不远处不知哪栋倒塌的大楼废墟上,眺望了一阵,兴奋地冲这边道:“有车!有车!十几辆呢!好像是部队的!”   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感慨于一夜的惊魂终于可以定下来了!军人,在这样的时刻,象征着生命的拯救者和希望。   不少兴奋的人站在废墟的高处,将手笼在嘴边,冲那边喊道:“这里!我们在这边!”   五分钟后,近二十辆罩着深绿色帆布蓬的军用卡车停在了众人面前。   叶昭看到车的时候挑起眉,表情有些讶异:“这么多……”   “哟。”聂仁衍大概扫视了一圈,“十八辆,比预想的情况好很多嘛。”   在那样的雾天下,连房子都不剩几栋了,他们究竟是停放在哪儿的,居然能有这么多完好的几乎连漆都没掉的车?!   疑惑中,就见从打头的车上下来一个人,皮肤黝黑,穿着一身迷彩服,系着的腰带显得那人肩宽腰窄,身材忻长精悍,看肩章应该是个中校。紧跟在他身后,所有从各辆车上下来的人迅速整合成方队,纪律严明,一丝不苟。脚跟并拢时,“啪”的一声,让人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我们是接到命令,来将大家转移到暂居地去的。”打头那人边解释,边朝这边走过来,他看到这么多幸存者显然也有些惊讶,道:“你们是从哪边过来的?”他随手点了点周围的几个居民区,“这些小区的?”   “不是。”离他最近的几个人解释道:“我们大部分人是从L区南街医院一路走过来的,大概三百来个,还有近二十个南街医院对面居民区的,过来的途中又遇到了大约一百来号人。”   “嗯。”那人点点头又问道:“你们那些小区没有其他幸存下来的人了么?”   周围有几个人七嘴八舌道:“不是很清楚,我们离开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人,但是应该还有活着的。”   “知道了。”他把一直抓在手上的帽子重新带到头上,整了整,行了个军礼,然后道:“抱歉,我们来得有些晚。因为还要继续去搜找其他幸存者,车子不太够,所以委屈大家挤一挤。”说着他转身,跑回后面列着方阵的士兵前,分派了一下任务,很快士兵便分成三队行动起来——一队人多一些的分散着去了周围的几个片区,一队人连带着那个中校都翻身集中上了前面的六辆车,剩下来的士兵组织幸存下来的众人上了腾空出来的十二辆车。   叶昭他们上了排在最后的那辆车,里面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了,几个人坐在最靠近车尾的地方,待他们上车后,两个士兵也翻身上来,一人一边坐在车尾保证大家的安全。   所有人坐稳之后,车子缓缓开动,在不再平坦的路上行驶得非常颠簸,晃晃悠悠的,熬了一夜的众人终于支撑不住,相互依靠着在这种颠簸中睡了过去。   蒋琪搂着猫咪,看着车转了个方向,沿着这些车来时的路开着,有些好奇,便伸手轻轻戳了戳坐在他旁边的士兵手臂,问道:“那个……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还有房子能住人吗?没被雾融坏?”   那个士兵点了点头:“去我们基地,那里的房子基本没什么问题,就是住的人多了会有点挤,不过正在搭建新的,吃的也是自给自足,不用愁。”   这倒是很稀奇。他们从医院一路走来,沿途几乎没有看到还能继续使用的房子,就算没有塌也满是裂纹,或者墙壁被腐蚀得太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刮断。但是听这士兵的话,他们的那个基地显然不仅仅是勉强能住的状态,能在这样的大雾中存留下来,并且依旧能作为安全的居住地的地方,当初得建得有多厚实?!   “你们一路走一路搜找活着的人?”聂仁衍半倾着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向那个士兵询问道:“找到了多少?”   “我们整个基地大部分人都出来了,分了不同的方向沿途搜索。因为信号还没恢复,所以不知道其他几队情况怎么样,我们这队之前搜找了一路,只找到了三车幸存者,已经送了回去,你们是我们碰到的最大的队伍。”   几个人跟那两个士兵聊了一路,他们有些说得挺多,有些简单说了两句就不再深谈,估计跟纪律有关。   从他们口里,叶昭他们大概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政府在发现这次的雾比以往都要棘手后,便联合军方制定了几套方案,分别针对不同的灾后情况。在中途,雾的势态完全失去控制的时候,他们便直接启动了最后的方案,那是用来应对最为糟糕的那种情况的。雾散之后,政府跟军方的人重新联系上,然后发现他们的基地在雾中毁损不大,可以作为幸存民众暂时的住所,于是迅速安排好人手着手实施救援,因为在雾中信号全部中断,信息传递十分不方便,所以救援行动耽搁了不少时间。   车子在颠簸中开了近两个小时,沿路的景象一直在变换中,从满眼破损不堪、高矮不同的建筑,慢慢变成低矮的屋舍,然后建筑越来越少,树木越来越多,两边山峦起伏不断,眼看着竟然是要深入山区。   真正让人诧异的不只是基地偏远的位置,而是沿途不断闪过的掩映在山林中的一些农舍,比起城市里被损毁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能住人的建筑,那些农舍简直算得上精致,除了墙面有些花,屋顶有些狼藉,几乎看不出曾经遭受过白雾的肆虐!   车子一路沿着一座山盘旋而上,在一道岔口转了个方向,顺着一条下行的道,朝一处层林掩映的山谷中驶去。   车里的人们陆陆续续醒来,在迷糊中看着车终于驶出山道,拐进一个院子,停在类似操场的一片平地上。从车里看出去,除了脚下的平地,只能看到满眼的绿色,苍绿、灰绿、深绿、翠绿、墨绿……所有能用来形容绿色的词汇用在这里都不为过。一层又一层的林木,色彩深浅不一,将他们包围在里面。   车尾的两个士兵跃下去,然后站在车下,看着众人有秩序地从车上下来,偶尔帮忙接一下孩子和老人,或是给一些不太会下车的人垫个脚。   下了车,视野开阔起来,人们站在车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掩在密林中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子,然后便惊掉了下巴——那些房子简单清爽,连墙壁都涂成了浅绿色,和山林和谐地相互掩映,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周围的树木,还是其中的房屋,几乎没有任何被腐蚀的痕迹!      第53章      “卧槽这、这也太玄幻了吧?!”罗小晨长着嘴半天没能合上。   这里的房子都是依着山势建的,当初建造的人显然想尽量少地改变这里原本的格局,利用了每一点可以利用的空间,建造的房子高矮错落,但是风格一模一样,每栋房子单看都十分简单,甚至因为太过简单而显得乏味,但是总体看上去,就成了一大片非常协调的建筑群,巧妙地镶嵌在山林中,与草木相映衬。有些房子旁边的树冠盖非常大,枝桠茂密,浓重的绿色直接铺了半边屋顶,远远看上去,像是连着房子生长的一般。   众人下车的地方是地势比较低的一块平地,所以在盯着那些建筑发傻的时候,所有人都仰着头,姿态上不自觉地带着一种敬畏的感觉。   他们刚离开城市,一整夜的大雾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将那里扫荡得一片狼藉,没有一处能逃过它的肆虐,他们从天黑走到天亮,满目苍夷的悲凉感让他们几近绝望,怀疑是否还能再找到一处破损得不那么厉害的安身之处。在碰到来救援的车队时,他们确实松了口气,并且幻想过自己即将被安置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没有人想到会这么……好。   这简直超出预期太多了!   况且,众人一直以为,那样的白雾是没有什么东西能抵挡的,能否躲过去,多半看运气,而且就算躲过去了,因为那雾惊人的破坏力,存留下来的建筑就算还能勉强住人也需要好好修葺完善一番。   但是这里是什么情况?!所有人觉得简直是死神驾到一般的大雾,居然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明显的破坏痕迹!   这让所有死里逃生,想到昨晚的景象仍然忍不住哆嗦一下的人,在震惊之余,不免有些心情复杂。   罗小晨一脸呆滞地拍了拍叶昭的肩膀,指了指自己的脸说:“掐一下,快,我这绝逼是在做梦……我一定还在车上颠着没醒呢吧!”   叶昭斜了他一眼,自然不会真的伸手掐他,但是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满满都是看到弱智孩纸的怜悯之意倒是夏之铭,面无表情干脆利索地抬脚,冲他屁股狠狠踹了下去,差点没把他蹬得脸冲下直接磕地上。   罗小晨“嗷”地嚎了一嗓子,捂着被踹的地方,完全顾不上找踹他的夏之铭算账,而是痴痴地看着那些房子道:“有感觉!不是梦!老子终于不用担心会露!宿!街!头!了!”他发了会儿傻,然后扭头冲夏之铭道:“但如果在这里再碰上什么,一不小心挂了,就算得上是曝尸荒野了吧,貌似比露宿街头还要惨。”   夏之铭差点没再给他来一脚:什么毛病嘛!刚活下来就开始想下回怎么死。   这个基地里显然有一部分人被专门留下来负责接救回来的人,十二车的人统统下了车。每辆车一个驾驶员,两个坐车尾照应的随行士兵,也迅速在空地上集合好。几乎在他们刚列好方阵站稳的同时,从上面最近的那栋房子里出来一队人,顺着林间的路蜿蜒而下,很快便来到众人面前。   打头的那个显然是负责人,冲站着的士兵们行了礼,说了几句,那些刚回来的士兵们便又翻身上了那些车,一辆接一辆沿路返回,再次开了出去。   “我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XXX。”他冲众人行了个军礼道:“负责大家在这里的住宿安排和日常生活事宜,因为救援还在进行中,之后可能不断地会有人加入这里,我们目前还无法预估究竟会有多少人,而这里的房间有限,所以在安排住宿的时候每间房里设置的床铺有些多,需要委屈大家挤一挤,因为这里是部队基地,各方面规定比较严明,比如早上会有起床号,晚上是熄灯制等等,这些都是针对这里的兵,大家不需要遵守,但是可能会对你们的生活有些影响,希望大家能体谅并尽快适应。住宿的楼每栋一层最边上有个值班室,大家今后在生活上碰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值班的士兵。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里不是城市,山林里出没的动物种类很杂,并且不少都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大家平时一定不要超出基地的活动范围。”他指了指身后的一列兵,道“过会儿,他们会带大家把楼都认一遍。”   说完,他一并脚跟,再次冲大家行了个礼,然后让那一列兵带着大家,顺着山路一路上去,把宿舍楼、食堂等等都转了一遍,又沿着整个基地的边走了一遍,以便让大家认清楚安全界限。   他们这一批人都被安排在了二号楼,一栋五层高的横排楼,每层大概有二十个房间。山林中蚊虫较多,一二层住的是这里的兵,他们的房间是从三层往上,八人一间屋,四百多号人瞬间把原本特地腾空出来的楼填得满满当当。安排房间的时候大多数是自己合计,夫妻都在的便凑四对合住一屋,剩下来单身的则男女分开住,一时间,让不少人都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   当然,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已经脱离学生时代很久了,过惯了单门独户自在的日子,突然需要重新跟别人挤一间屋子,实在有些难以适应。尤其在看到屋里还是上下铺时,更觉得很不习惯。然而在这种时候,能有张床睡就不错了,讲究不了更多的东西。于是大家也就是刚看到屋子的时候神色复杂了片刻,便不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在安排住宿的时候,蒋琪跟叶昭他们分了开来,和几个女人进了四层的一个房间,临走前花了不少力气才把找准空子就扒在叶昭怀里的小黑拎走。   聂仁衍看着那只小黑猫,挠了挠下巴,心道:【下次要不要把那小东西拎过来吓一吓?】叶昭正好伸手打算拉他朝五楼走,把他想的听得一字不漏,顿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哼了一声:【越来越能耐了,跟一只猫计较,有意思?】聂仁衍斩钉截铁:【老子的媳妇儿谁都霸占不得,猫也不行!】【……】叶昭抽了抽嘴角,扶着前额,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梯:跟这种人说话,心累。   他们六个人自然住一起,房间在五层出楼梯后右拐最边上。他们是最后的几个,负责安排五层房间的那个年轻士兵把钥匙留个他们,又简单介绍了一下屋里的一些施设,便下楼去了。   这里原本都是士兵的住过的地方,而且看屋子的年代应该在五年以上,但是里面依旧非常干净,墙壁雪白,连一点污迹都没有,地砖也擦得干干净净,毛巾架等没有落上灰尘,洗脸台、厕所也依旧是瓷白色,卫生间里有淋浴,这点比较方便,不过热水供应有时间限制。四张上下铺一边两张摆在里间,上面铺着军绿色的床单,放着叠成豆腐块的被子,颜色很新,应该没有用过。阳台不算宽敞,有两根晾衣杆,让人有些讶异的是,阳台外面的花架上,养满了花草,而且被照料得不错,当季的几种植物长势非常好。   就连木头这种有洁癖的人,看到这个被人住过不少年的房间,都觉得非常不错。   只是苦了贼心不死的聂仁衍,他从看到床铺起就一直在怨念:大战三百回合看样子要无限延后了……老子会不会成为第一个看到吃不到活生生被欲望憋死的男人(有伴侣……)想想就觉得这种日子实在太让人心酸了。   他们大致分了下床铺,方思远睡在木头上铺。夏之铭的腿虽然问题不大,但是罗小晨还是非常自觉地选择了上铺,把下铺让给了他。聂仁衍都不需要叶昭开口就翻身上了上铺,他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叶昭非常不喜欢住在上面。   当然,按照聂仁衍的想法,他更乐意跟叶昭挤在下铺那张宽度目测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床上。窄有窄的好处,有利于肢体接触!但是叶昭估计会直接把他蹬下床没得商量。   夏之铭坐在下铺,听到罗小晨蹭蹭爬上床,因为个头很高,上床的动静挺大,大得夏之铭有点担忧地盯着上铺的床板。   就听“砰”的一声响,床随之晃了一下,夏之铭抽了抽嘴角,抬手敲了敲床板道:“你拆床?”   “不不不。”罗小晨满足的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躺下来而已。”   “……”夏之铭突然有点担心自己睡在下铺的安全性,真的不会睡到半夜上铺的木板突然断了,罗小晨直接从天而降么?!   夏之铭想了想还是敲了敲上铺道:“下来下来!咱俩换换,我睡上面。”   罗小晨从上面探了个脑袋下来,一张俊脸在夏之铭的角度看是倒着的,有种非常诡异的视觉效果,就见他咧嘴嘿嘿嘿笑了,道:“不用担心,我不恐高。”╮(╯_╰)╭夏之铭面无表情:“我怕你把上铺床板折腾断了砸死我。”   罗小晨:“……”      第54章      折腾了一夜,几人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先前看到这个基地的各种诧异震惊以及新鲜感,在沾到床后,迅速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困意驱散得干干净净,他们原本只打算和衣躺在床上稍微休息一下,结果却很快都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   叶昭醒过来的时候,对面的夏之铭他们还睡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因为一直没怎么用,所以还剩一点点电勉强维持着,没有自动关机,不过屏幕已经自动跳成了节能的暗光模式,右上角的电池一直在闪烁。出门没有带充电器,等电没了就彻底没法用了,不过现在这完全没有信号的状态,手机除了当手表和闹钟也就没别的用处了。   他坐起身,探头朝阳台看去,已经是下午了,天色过了最亮的时候,加上一旁树荫的遮挡,斑驳的影子落在地上,显得屋内不是很亮堂,倒是不会扰到睡觉的人。   “醒了?”聂仁衍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上铺传来,叶昭只觉得床铺轻微晃了一下,就见一个人影从上铺翻下来,身手矫健,落地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原型穷奇是虎身的缘故,这人不想发出声音的时候,就连叶昭也几乎听不到他的动静。这一点,在聂仁衍摸进浴室的那次叶昭就认识得很清楚了。   嗯,浴室……叶昭抽了抽嘴角,决定把脑子里不小心回想起的不好场景扔到一边。他看了眼左手边的那张床铺,那里一直到现在都空着。   按理来说,这么大半天过去,那么多支朝不同方向过去的搜救队应该多少都能带点人回来,怎么会到现在都没人入住呢?   聂仁衍伸手揽上他的肩膀,通过心神道:【别看了,我之前就醒了,听到下面有一阵嘈杂,应该又救了一批回来,但是到现在都没人过来,只能说明这两张铺要么干脆不打算住人了,要么临时打算留给什么人。】【留给什么人……?】叶昭有些疑惑,不过他几乎立刻想起来,之前那个士兵把这个屋子分给他们的时候确实犹豫了一下,而掏钥匙的时候他手里只有六把,一人一把正好分完,并没看到多余的两把。   因为之前这栋楼的三四五层并没有住进人,为什么独独留了五层最顶头这个房间的床铺呢?正常人更偏好三层吧,蚊虫相对比较少,爬起来也不吃力。   叶昭环顾了一圈,这间房唯一的好处就是位置偏,所以相对清静,他看到阳台的时候愣了一下:【……或许,阳台被大树的枝桠挡了一半也算是与众不同的地方?】【不只是与众不同,这大概是最大的优点了。】聂仁衍站直身体,一手仍然搭在叶昭肩上,一手插着兜眯眼看着阳台窗外,眼神意味深长。   其实在看到这个几乎完好无损的基地时,叶昭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这里没有被侵蚀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些茂密的、与房屋相映的大树:【但是,如果是这些树的原因,那么城市里有树的地方也不少,怎么没见有什么作用?】叶昭看着那些树,有些疑惑地拧起眉。   【城市的树?】聂仁衍挑了眉:【城市里的树跟这里自然生长的树当然不一样,而且光看这些树的高大程度,应该都是很多年的老树了。】两人正聊着,就听房门那边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随着转动后轻轻的“咔哒”声,屋门便开了下来。   果然,那两张床铺是特意留着的。   叶昭和聂仁衍对视一眼,扭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小个子老头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两个愣了一下,然后又瞄了眼其他几个睡着的人,便转身冲后面的人低声道:“小声点,有人在睡觉。”   那小老头看上去有些奇怪,下巴上留了一缕挺长的山羊胡,大冷天的穿着一身不算厚的衣服居然一点都没有嫌冷的样子,不过鼻头有点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给冻的。他一手搭着身侧斜挂的一个黄色布兜,一手捋着胡子,脚下画着方步,腰杆挺得笔直,看那精神样,完全看不出究竟多大年纪。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圆圆脸看上去大概只有十来岁的男孩子,他进门之后看到叶昭和聂仁衍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一侧脸上的酒窝让他看起来有些腼腆。不同于小老头浑身只挂了个布袋,他除了斜跨了个同样的黄色布袋外,两手还各拎着一个不是很大的牛皮袋子,但是里面似乎装了不少东西,随着他走路的晃动,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   那小老头一听这声音,立马改了刚才那副举止方端的样子,转身跳着脚指着那男孩的鼻子,仰着脸低声道:“让你轻点轻点你这是开音乐会呐!”   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被训,那男孩脸红到了耳朵尖,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挠挠脑袋,结果忘了手里还拎着牛皮袋,又是一阵“叮呤当啷”。   夏之铭他们几个先后翻了个身,陆续有要醒的趋势。   “你!”小老头回头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来瞪着那男孩,一脸懊悔地捋着胡子,气哼哼道:“我怎么就收了这么个笨小子!”   “师、师、师、师父,”那男孩满脸我对不起你的表情,道:“我、我、我会补、补、补智商的……”   小老头一脸惨不忍睹的样子,颓丧地坐到下铺床上,无力地冲他摆了摆手:“补屁!”   床铺吱呀响了几声,罗小晨他们几个都坐了起来,夏之铭揉了揉眉心,看向屋里多出来的两人,愣了一下道:“这是……住齐了?”   罗小晨、方思远还有些迷糊,听了夏之铭的话都傻兮兮地看着那个小老头和他那小徒弟,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要跟他们一起住在这里了。   小老头见众人都醒了,也不再压住声音了,伸手在小徒弟手臂上拍了一下,道:“我跟我小徒弟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咱们以后相互照应,啊。”他捋了捋胡子,视线在夏之铭、方思远和木头三人之间转了一圈道:“嗯,煞气很重嘛……做什么工作的?”   刚见面名字还不知道就直接问工作,这事儿挺少见。夏之铭愣了愣,点头答道:“搞刑事案件的,煞气是会重一点。”他倒是不知道那小老头是怎么看出来他们煞气重不重的,只是本着尊重老人家而附和一句。   “哦——”小老头拉长了声音,仰脸想了想道:“刑事啊……负责那个案子的?”   “啊?”夏之铭没听明白,“哪个案子?”   “嘶——”小老头瞪了他一眼,“怎么跟我这笨徒弟似的,还能有哪个案子?我一把老骨头带着徒弟搭飞机过来就为了那破事儿,不是说H市搞了个刑事小组,把周边几个地方的人都调过来了么。”   “等会儿!”夏之铭掏了掏耳朵,眨着眼道:“您刚才说什么?搭飞机过来?哪班?”   小老头两手拢在袖子里,前后晃了两下,看起来像个面色红润的不倒翁:“还能哪班?CA0000呗,其他听说飞着飞着都掉下去了,所以说老夫我最烦坐飞机!还不如我家石榴呢!”   石榴?神马玩意儿?众人听着这小老头的话,一头雾水。不过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CA0000!那不就是木头说的上头派来的专家坐的那班飞机么?!这么说来——   “您是上头派来的专家?”木头的面瘫脸出现了一丝裂缝。   毕竟这小老头的个头估计都不到他们几个的胸口,看起来虽然气色很好,但是很清瘦,感觉来阵风都能给刮跑了,上头派这样的人来对付那怪物?开玩笑呢吧!   “你们这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小老头胡子都无风自动起来了,看样子被气得不轻。   “没。”叶昭再次发挥他的绝技,一脸淡然道:“只是觉得您深藏不露。”他轻飘飘一句话带过,然后冲夏之铭他们瞥了一眼道:“我们是晚辈,到现在还没自我介绍实在有点失礼。”   夏之铭立马领悟精神,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其他人也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叶昭开口的时候,那小老头就盯着他看了眼,尽管年纪大了,他的双眼却丝毫不显浑浊,反而有种孩童般青白分明的清澈感,他看着叶昭的眼神有着某种深意,还带着一丝探究。不过等到聂仁衍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便立马转了方向。   “哟!是你啊!”小老头仔仔细细看了聂仁衍半晌,突然开口招呼了一句。   聂仁衍抬了抬眉,和他对视几秒,然后耸了耸肩,挑起一边嘴角笑得非常嚣张:“嗯,是我。”   除了叶昭之外,其他几个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罗小晨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们以前认识?”   “那倒不是。”小老头吸了吸鼻子,否认得斩钉截铁。   “那——”   小老头嘿嘿笑了一声:“大概,我们五千年前是一家。”   “……”罗小晨一脸恍然大悟,“您也姓聂?”   小老头摇了摇头:“不是,是老夫我一直都很穷。”   逻辑在哪里?众人越发懵了,觉得这小老头神神叨叨的说的话有一半都让人听不懂……   叶昭淡定地扯开话题,道:“前辈还没说您怎么称呼。”   “噢——你们问我的名字啊?”他扫了眼众人,顿了半晌,然后傲娇地扭头望天:“不告诉你们。”   众人:“……”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对这个性格有点顽劣的老人家道:“那我们以后怎么称呼你?”   “就叫我——”小老头捋着胡子,沉思半晌,一脸严肃道:“大师。”   小徒弟默默扭脸:他家师父又开始调皮了……   众人:“……”      第55章      大师调皮完,瞥到一旁拎着牛皮袋干站着的小徒弟,顿时摆出一脸“你肿么就不开窍”的表情,道:“臭小子!傻站着干什么!收拾行李啊!你打算一直拎在手里过日子吗?啊!”说完,便解下身上斜跨的黄布包放在枕边,脱了脚上的鞋子,盘腿坐到了床上,闭着眼睛开始打坐。   行李?叶昭他们看看那大师的布包,再看看小徒弟手里两个不大的牛皮袋,抽了抽嘴角。那俩牛皮袋能装六只苹果差不多了,而那两人身上的黄布包,看着倒是挺大,上面一层层排着不少口袋,但是瘪瘪的,显然没装什么。   就这么点儿东西,需要收拾?   不过那小徒弟显然觉得他家师父的话有道理,“嗯”了一声,把手里的两只牛皮袋放到床上,解下自己身上挂着的黄布包,放到他家师父的包旁边,然后拿起其中一个牛皮袋,解开封口的麻绳结,冲袋子里看了看,便一手拎着袋子,一手伸进去摸东西。   他皱着眉,在里面摸了一会儿,取出一叠素色的换洗衣物放在床上便又将手伸进了袋子里,摸出两个洗漱包;再伸,摸出两只杯子、一个茶壶;然后是三个玉质的大肚长口瓶、一个上面刻着字的竹筒、一叠毛巾、六本看上去很旧的书、六只泥封着的大酒坛,两个封着口的布兜,大的那个还散发出一股鱼香味,小的那个有着青草味;然后是看上去很像道士服的几套衣物、四双鞋子、两把木质的剑,两把带鞘的金属制的剑……   众人:“……”=口=   罗小晨:“卧、卧槽!小兄弟你是蓝胖子变的吧?!”   “蓝、蓝、蓝、蓝胖子是、是、是谁?”小徒弟歪着脑袋结结巴巴地问,手里继续一件接一件地把东西往外掏,那个袋子就像无底洞一样,仿佛一直掏不完。   “没什么……”罗小晨无力地摆了摆手,一脸颓然道:“我再也不相信科学了……”QAQ坐在床上被越来越多的物品遮挡住大半个身体,很快连头都要被没过的大师眉毛狠狠抽搐了两下,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伸出手指哆嗦着指向那小徒弟:“你这是打算活埋了为师吗?!不会放上铺吗?!还有,你看看,嗯?你看看这些!”他点着床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你收拾住宿用的东西,你把招魂幡翻出来干什么?!”   “闷、闷、闷久了会发、发霉,拿出来透、透透气。”小徒弟一脸严肃。   大师嘴唇一抖,半晌憋出来一句:“我当初脑子被石榴啃了才会下山把你捡回来!”   “石榴它不、不、不爱啃那个。”   “……”大师双眼一翻,作势要晕,结果宿舍虚掩着的门被敲了两下,有人在外面问道:“大师您在吗?林市长和冷书记请您过去一趟。”   大师不打算晕了,坐直身体,一脸端肃,沉声冲外面的人道:“嗯,你先过去吧,老夫随后就到。”   “不急,我在门口等您。”那人答道。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很急”吗?!   大师狠狠瞪了小徒弟一眼,低声道:“还不快把床上这些收起来?!挡了为师下床的路!”   “哦。”小徒弟把换洗衣物等日常要用的东西放到上铺,然后撑开牛皮袋的袋口抖了两下,原本直径不大的口瞬间可以装下整张床,小徒弟伸出手臂,把床上剩下的东西一气儿都划拉进了牛皮袋里,然后拿过麻绳在袋口绕了两圈打了个结。   “为师出去一趟,你就不用跟着了,在这里呆着等石榴回来。”大师嘱咐了两句,然后穿上鞋出门跟着那人走了。   科学观碎了又重新拼上的众人看到门关实了之后,一致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小徒弟。   聂仁衍听到他们走远了,于是开口拐骗小孩:“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小徒弟报自己的名字倒是没有结巴,两个字说得非常干脆。   “石头?”叶昭愣了一下,道:“这是你的小名?”   “就、就一个名、名字。”小徒弟正在把两只牛皮袋口拴着的麻绳绑到一起,头也不抬地答道:“师父先、先、先养的石、石、石榴,后养、养的我,就随石榴姓、姓了。”   “刚才听你们石榴长石榴短的,石榴是谁啊?”罗小晨忍不住问道:“你师兄?”   石头小师父摇摇头把绑好的牛皮袋放到床上,坐下来道:“石榴是师、师、师父的坐骑。”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鸟鸣在阳台外响起,脆生生的很是好听,接着便是一阵“笃笃笃”敲窗子的声音。   众人转头冲阳台看去,就见一只比鸽子稍大一些的鸟正悬在空中,用尖长的嘴啄着玻璃,一身鲜红色的羽毛蓬松亮泽,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石头赶紧冲到阳台把窗子打开,接住那只鸟抱进了屋,坐到床边把它托在腿上,安抚性地顺了顺它的羽毛,对众人道:“这就是石、石、石榴。”   方思远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指着那只红色的不知什么品种的鸟道:“坐、坐骑?!”那位师父就算个子小,也能一屁股把这么只鸟坐扁吧!   “缩小了。”石头看了眼方思远,显然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众人:“……”   这师父究竟得有多坑爹,才能做出让自家徒弟跟自家的鸟姓这种不靠谱的事儿?!   石头拿起身旁的那只散发着鱼香味的大布兜,从里面掏了一粒黑黢黢的红枣大小的丸子,塞进石榴的嘴里。石榴叼着丸子,欢快地叫了一声,然后仰着脖子把药丸吞了进去。   真的不会噎死么?众人看着石榴那细长的脖子,有点担心。果然,那颗丸子卡在石榴的脖子中间,不上不下,急得石榴直扑腾翅膀,石头叹了口气,伸手帮它顺了顺脖子,把那颗丸子给顺了下去。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呆鸟咽下那只丸子,又冲那只布兜欢快地叫了一声,表示还要吃!   石头无奈地又拿了一粒塞进它嘴里。   众人:“……”这是一只怎样抖M的鸟啊!并且把丸子搓成这么大个儿的大师再次证明了他不靠谱的事实。   聂仁衍看着这一人一鸟,挠了挠腮帮子道:“诶,小兄弟,你师父究竟叫什么?”   石头抬起头,眼睛耷拉着,一脸麻木道:“我小时、时候问他,他说他姓、姓、姓大,名师。”   聂仁衍:“……”   “不过,师父是清、清字辈,道、道号清贫。”石头又掏了一粒丸子喂那只被噎得很爽的鸟。   清贫……果然很穷。   喂了四颗丸子,石头解开另一只小一些的散发青草味的布兜,朝石榴抖了抖,石榴扑腾着扇了他一下,掉了两根鸟毛,然后不情不愿地钻进了布兜。石头利索地把布兜系好挂在床前。   众人:“……”   不靠谱师父、小结巴徒弟、抖M呆鸟,真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石头喂完鸟,便三两下爬上上铺,阖上双目盘腿打起坐来,不再言语。   被之前的鱼香味勾得有些饿,众人看了看天色,打算去食堂吃点东西。他们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前一天晚上,距离现在起码有近二十个小时,再加上走了那么多路,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几人套上外衣,跟石头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按照之前带领他们在基地转悠的那几个士兵说的,他们在这里可以领到一定分量的食物,一天三顿。尽管基地是自给自足,据说在山后的另一块谷底有田,还养着牲畜,但是一下子多供这么多人,多少有点紧张,所以必须省着点来。   不过被救助的人们倒不介意,毕竟他们身上带着的财物有限,每天都能吃到免费的食物,就算只能勉强填肚子,也是好的。   当然,在叶昭他们看来,这种制度肯定是暂时的,随着加入基地的人逐渐增多,加上住的日子越来越久,很难一直免费供应这么多人的吃穿用住。这里一定会慢慢变成一个缩小的城市系统,只有居民们分工明确,共同推动这个基地的发展,才能将这里长久地维系下去。   因为快到饭点了,食堂人挺多,不过都是被接过来的民众,没有看到基地本身的士兵,估计还在外面奔波着没有回来。   罗小晨、方思远和聂仁衍去窗口领饭菜,留了叶昭、夏之铭和木头找了两张空桌,坐在那儿等。   叶昭刚坐下来,就感觉自己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愣了一下回头,就见那个在超市和医院碰到过两次的乖巧男生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餐盘,显然是吃完了正打算离开。   “是你?”能在这里碰到还真有点缘分,叶昭礼貌地冲他点点头。   不过这个男生显然只是来打个招呼,他抿唇冲叶昭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便端着餐盘离开了,一如既往慢吞吞的,看上去有些呆。   看着他把空餐盘放到指定的收集处,然后慢吞吞地离开食堂,叶昭不自觉皱了皱眉。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这个男生……有点怪。      第56章      基地安排的救援行动持续了近一周,派向各个方向沿着不同干道行进的队伍,用地毯式搜索的方式,把整个城市扫了一遍。但是救援的结果却让人痛心——H市在全国算是一线城市里比较著名的,城市人口虽不如最多的那几个,但数字也相当庞大,可是在那样一场大雾之后,市区里被搜救队找到带回基地的,却只有一万多号人。   相比之下,郊区农村的死伤状况就好得多。尤其是像基地一样比较偏远的地方,死伤者都是个位数,有些甚至根本无人伤亡。这对一部分曾经住在城市中标榜自己生活优渥的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讽刺。不过那些村落里的人不愿意放弃自己祖辈生活的地方,都打算继续住着,没有什么人跟着基地的搜救人员回来。   基地周围的几个村子,因为平时就和基地有往来,基地蔬菜瓜果以及牲畜供给不够的时候,会从这几个村子购入,现在则变得更加密切——村民们主动划出靠近基地的良田,供基地种植需要的作物。并且,一万多人虽然相对整个城市的人来说少之又少,但是对于基地来说,除了原本就不少的内部士兵,还要额外供这么多人实在有些压力。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们听闻,二话不说便接纳了基地住不下的那一部分。   除了幸存的人,基地派出去的搜救队还沿途收集了各种物资,民宅的损毁一般较重,剩余的物资不多,但是超市等一些店面,仓库的位置非常有利,在大雾中保住了一些人的同时,也保住了不少物资。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搜救队把所有能派上用场的东西都拉了回来。   正如叶昭他们想的那样,一旦救援结束,大家在基地安顿下来,必然要实行一定的分工制度,来维系整个基地的正常运作,毕竟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   基地仓库里储备了不少军用物资,加上搜救队拉回来的,数量可观。但是派发依然有限制——   因为被救的民众几乎都只有身上穿着的一套衣服,基地从物资中把服装类的整理出来,一人派发一套,以方便大家换洗。每日三餐早晨和晚上一人一个馒头一碗粥,中午一碗白米饭加一份菜。但这些并不是完全免费的。   在现在的情况下,整个城市都处于瘫痪状态,原本的以钱换物的方式已经行不通了。先不说拿了钱也找不到地方花,就连钱本身也在大雾中所剩不多,种类、总额混乱不清,纸币因此失去了它的意义。基地开始重新采用工分制。   能力划分参考部分法律和现实情况: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七十五岁以上的老人、怀孕妇女以及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可以直接领取三餐,除此之外,所有人除了每天参加必要的劳动维持最基本的三餐之外,多劳多得。   劳动的难度和量也因人而异,女人大多数分配在基地周围,帮忙料理农田里的作物以及照料牲畜。   男人的分工更多一些,一部分出去清理成为废墟的城市,把所有能利用的资源回收利用,一部分开始在城市里大量栽种基地派发下来的树种,而另一部分则组成了巡逻队,负责基地及周边村落的安全,因为自从雾散之后,山林的出现了很多次野兽袭人的事件,其中有几次尽然直接进了基地内部,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这并不是只有他们这里才出现的情况。   在信号依旧没能恢复的情况下,叶昭他们一直都从大师那里打听外界的事情。他们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每次市长书记开例行会议的时候,都会把大师请过去。后来才知道,他们一直通过大师用符纸叠的纸鹤来同帝都以及其他省市联系,约等于曾经的视频会议,只不过现在成了音频。   从大师那里,他们得知几乎全国的这种部队基地都派上了用场,各地政府纷纷搬家,在基地内形成了新的小型社会体系,通过帝都紧急下派的各路高人联络交流。最大的基地依旧是帝都,H市基地的规模也能在全国排得上前五,由此可见这次的伤亡究竟有多么严重。不过国外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除了那些植被覆盖度比较高,自然破坏度较少的地方,大多数城市尤其是一些曾经极为繁华的大都市都被损毁得一片狼藉。   罗小晨他们还通过大师,和在外省的父母联系上了,得知家人都很安全,他们几个也算暂时放下了心。   “哎——在这种情况下,能联系上就不错了。”夏之铭背倚着一棵大约有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树干,侧头看着大约二十多米远的一处山壁。在那个山壁中间,有一个被周围的草木掩住只露出一半的山洞,从这个角度斜看过去,可以看到黑黢黢的洞口,阴森中透着丝诡异。   两天前,巡逻队中的负责这处的三个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最后在大部队的寻找下,在那个山洞旁的树边看到了血迹,让人不得不怀疑,在这个山洞中,是不是住着某种猛兽。于是这里成了重点巡视地之一,光这个山洞周围一圈就安排了十来个人,每人都配了枪支,这其中就有夏之铭和罗小晨,他们两个今天正好轮到这片地区,从早上七点起到现在,已经在这里盯了近八个小时了。   他们倒不是为了猎杀那些野兽,毕竟这次大雾的教训让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再向以前一样,站在控制者的角度肆意支配着自然的很多事物。现在采取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山林里的野兽不发起攻击,他们就不能随意射杀。   对于罗小晨他们来说,就只需要保证在他们守的这天一切安全就可以。如果一天都没有野兽来袭,那么他们这一天都可以在倚着树聊聊天中度过,可谓是清闲和危险并存的工作。   “嗯。”倚在他旁边那棵树后的罗小晨点点头,接了夏之铭的话道:“这还多亏了大师,老爷子神神叨叨的,但关键时候还真挺靠谱。”   大师不止帮高层与帝都那边联系,还在闲暇时搞搞“科研”,当然,他的“科研”绝对会把曾经一些砖家的科学观粉碎得干干净净。大师带着小徒弟跟基地要了一部分人在山林以及周边的农家收集了各种树种,尤其以冠盖大精气足的树为主。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种树小队去了趟市区,那次叶昭他们几个都被他拐过去帮忙了。   事实证明,大师喊那么多人一起去的目的就在于想得瑟。   一开始,这位个子不高、身材清瘦的老顽童,穿着飘飘欲仙非常唬人的道袍,带着自己的小徒弟,非常普通地跟着众人挤在军用卡车上被拉到了被毁坏的比较严重的中心区。下车之后,大师先是从巴掌大的布兜里掏出了一只比鸽子还大一圈的鸟,除了叶昭他们几个见过的人之外,周围的人都被惊得愣住了。接着,大师把那只火红的鸟放了出去,那鸟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从鸽子大小变成了一只庞然大物,光是脊背的宽度就够好几个人并排躺着,翅膀展开更是可以笼罩住地上的一群人。于是连带着叶昭他们都觉得眼睛要被这火红的鸟给闪瞎了!   大师依旧没有放过众人的科学观,他带着小徒弟,霸气侧漏地爬上了那只鸟的背上,迎风而立,把收集来的众多树种,从高空散花般洒了下来,如果散花的人是天女,那么下面的人必定会看呆掉,可惜散花的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于是众人完全顾不得欣赏,为了避免被一些小苗的枝桠划到,纷纷抱头鼠窜。   在那些树种还没落地的时候,大师又拿出一个大肚长口瓶,打开瓶塞后,一挥袖子,装在瓶子里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如雨丝般落下来,沾在那些树种上,跟着它们落到地上,几乎是瞬间,那些落地的树种出了芽……   然后,大师得瑟完,把坐骑收回布兜,带着一群除了干看着、掉下巴和捡下巴什么事都没干的众人再次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基地。   事后,叶昭曾经没什么表情地问大师:“带我们过去是为了什么?”=_=从头到尾他都一个人搞定了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大师一脸高深地竖起一根手指头:“其一,为了立威,在如此境况之下,就算身在基地,大多数人仍然安不下心,这对一个集体的发展是很不利的,老夫震一震他们,自然就安心了。”大师收回指头,盘腿坐到床上,闭眼打起坐来。   惹得众人追问:“其二呢?”   大师睁开眼,淡然道:“没有其二。”说完继续打坐,不再搭理这帮不可教的孺子。   众人:“……”只有一个原因你乱用什么“其一”?!   不过大师的话倒确实有点道理,当天,种树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基地,所有人都觉得“有高人坐镇,今后的生活不用担心了”,第二天,基地的人们一改之前浮躁的状态,明显变得沉稳得多,都开始踏踏实实地完成自己分配到的事情。   “嘶——说到大师,今天早上起床之后就没见到他,按理来说,他不是都坐在床上打坐的么?”罗小晨赶开正在朝他身上爬的一只虫子,看向夏之铭道:“还有叶昭和聂仁衍,他们两个一大早也不在了,前几天都是一起吃了早饭才各自做事去的啊,怪事。”   夏之铭也顺着树干看了一圈,确认自己周围没有什么毒虫,抱着胳膊道:“不知道,不过他们两个今天是去市区吧,可能走得比较早。”   “是么?”罗小晨点点头,不过心里倒是有些疑惑,因为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听到叶昭说了句:“要去赶紧,晚了不好办。”      第57章      最近,叶昭发现自己身体的各方面机能越来越超出常人。除了伤口愈合速度吓人之外,体能精力也越来越好,即便感到疲劳,恢复得也格外的快——浴室那次被聂仁衍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他还能正常地去医院,接着碰上大雾又赶了一整夜的路,到了基地睡了一觉,居然还比除了聂仁衍之外的人都醒得早,而且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从那天之后的每个晚上,他几乎都只需用睡两三个小时就差不多能量全满了,这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这天凌晨三点多,叶昭像前几天一样,在漆黑一片中睁开眼睛,暗金色的双眸一片清明,他依旧保持着背向墙壁的侧躺姿势没有动,心里却有些无奈地叹道:又醒了……自己这是越来越朝聂仁衍靠拢,奔着精力超常的禽兽方向发展了。   屋里还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味,这是大师每日在大家睡前点燃的草药,有宁神助眠的作用,所以正常情况下,罗小晨他们几个都是一觉到天亮,然后神清气爽地去做事。不过这玩意儿只是助眠药,而不是蒙汗药,所以叶昭睡饱了该醒照样醒。   他原本打算,既然醒了,索性起床出去走走。可他还没动一下,就听一阵非常轻的“扑棱”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扇动翅膀的声音。叶昭微蹙了一下眉,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朝声音来源看去——   就见一只符纸折成的纸鹤散发着莹莹微光,扇着翅膀穿过阳台那扇门飞了进来,一路朝里飞去。   叶昭不用看也知道这是有人要找正在打坐的大师。他余光看见大师伸出手掌接住那抹微光,预料中的传音并没有响起,大师只是捏着纸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指尖一捻,整个纸鹤化为一道火光迅速燃尽,再无半点声息。   大师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蹦了下来,不过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上铺同样在打坐的石头也同时下来了,一边穿上鞋子一边低声问自家师父:“怎、怎么了师、师父?”   “你师伯说S市要出事,咱们走一趟。”说完挎上自己那只黄色布包,拿着牛皮袋丢到石头怀里,便出了门,石头掏出装石榴的布兜急忙跟了出去,很快,叶昭便听见一声隐约的鸟鸣,滑向了很远的地方。   S市?   叶昭想了下,立刻翻身坐起来。对面罗小晨翻了个身,在脸上挠了挠,又睡了过去。   “S市那不是那家伙爸妈家么?”上铺的聂仁衍翻下来坐到叶昭床边,冲罗小晨那边挑了挑下巴。   “嗯。”叶昭坐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聂仁衍,即便没有言语后者也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基地因为之前几个巡逻的出了意外,还有几个人则中途搬去了邻近的村子,空出了两间屋子。虽然S市究竟要出什么事还没弄清楚,但是能在半夜把大师紧急召过去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干脆走一趟,把罗小晨爸妈接过来,在同一个基地里,多少也能更放心点,何况之前罗小晨有过这种想法,只是当时条件不方便而已。   叶昭和聂仁衍大学时候曾经一起去S市玩过一圈,在罗小晨家住过两天,罗爸罗妈跟罗小晨几乎一个性格,招待起来完全把他们当自家儿子。如果两个老人家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两人心里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叶昭起身拿过一旁挂着的两件外套,丢了一件给聂仁衍,道:“要去就赶紧,晚了就不好办了。”   趁着大半夜大家都还睡着,把两个老人家弄过来。   【等罗小晨问起来……?】聂仁衍接过衣服,指节分明的手指顺带握住了叶昭的手腕,用心神问道。   【就说大师帮忙接的。】叶昭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事情推到了刚才匆匆出去的小老头脑袋上。   聂仁衍点点头,系好外套纽扣,然后一把揽住叶昭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脚底瞬间升腾起黑色烟雾,将两人包裹起来。在窗外有些黯淡的月光映照下,黑色烟雾合拢又散开,留下丝丝袅袅的浅淡痕迹,而原本被包裹在其中的两个人则彻底没了踪影。   他们两个都有点隐藏性路痴,虽然之前大师帮罗小晨和罗爸罗妈联系的时候听到过大概的地址,但是依然绕错了好几次,眼见天都快亮了,才在基地的宿舍里找到了罗爸罗妈。   S市的基地人数明显比H市少得多,一个房间里就住了两个人。不过没有别人对叶昭他们来说倒是更方便些。   叶昭:【……】虽然没人看见,但还是有种脸丢尽了的感觉。   聂仁衍安慰道:【没事儿媳妇儿,咱至少回自己家没走错过。】=_,=   叶昭:【……】哪壶不开提哪壶,房子都没了,还自己家。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两人见罗爸罗妈还睡得很熟,一不做二不休,一阵黑雾,连带着被子床单以及床边凳子上搭着的衣服一起卷走了。   为了避免让人撞见,两人把罗爸罗妈安置在那间空着的屋子里。因为从头到尾,聂仁衍一直保持着他们的姿势没有动过,而且来去速度又快。被人挪了个城市的罗爸罗妈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依旧睡着。   【咱们总不能把两个老人家丢在这里吧?】聂仁衍搭着叶昭的肩膀,一手插着裤兜,看着两张床上熟睡的老人。   【嗯,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地方肯定会吓到的。】叶昭道:【等他们醒了解释一下再去做事吧。】两人这一等就等了不少时间,两个老人整天乐呵呵的没什么负担,年纪大了睡眠依旧不错。一直到起床号响了才醒过来,迷糊间看到周围陌生的事物,果然吓了一跳。好在叶昭和聂仁衍两人解释了一番。   罗爸听了抽了抽嘴角道:“那臭小子怎么净做这种吓唬人的事,多大了还没点长进。”亏的这两个孩子来家住过,要是换个不认识的,那不得先抄家伙再聊哇!风风火火的罗爸心里暗自嘀咕。   聂仁衍笑道:“是有点突然,但因为是半夜接到的消息,小晨不放心您二老在S市待着,所以拜托那个道家的大师连夜把你们接过来,他们今天负责巡逻,走得早,就让我们等在这里。”   “这S市能出什么事啊?”罗妈有些担心的问道,虽然他们也没什么亲戚在了,但是想想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老家要出大事,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的。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   “哦——”罗爸张着嘴点点头,他还有点蒙,过了会儿才道:“那小子什么时候巡逻完啊?”   “他们中途不休息,晚上回来。”叶昭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宿舍里应该没人了,便道:“二老换身衣服去我们宿舍等吧。”   等把两个老人带回宿舍安顿好,叶昭给他们留了几张前两天多得的饭券,就和聂仁衍离开了宿舍,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赶去集合点。   就在他们的车到达市区,众人下车的时候,大地突然隐隐震动起来,就像是有成千上万的马匹从地底深处奔腾而过。   “怎么回事?”有人维持着下车的动作僵在那里,“地震?”虽然在他们感觉并不明显,但是依然让人胆战心惊,在这种元气大损死伤无数的境况下,如果再来点地震,无异于雪上加霜,到时候还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不像地震。”一个人蹲下去,手也按住地面,感受了一会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   叶昭和聂仁衍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虽在外省,但是距离H市并不算很远的S市,这会不会和大师昨天半夜接到的消息有关?   这种震动不大,但就像是敲响音叉后在耳边留下的那种余韵,绵绵不绝。大半天下来,所有在市区的人几乎觉得自己身心都在跟着大地嗡嗡震颤,甚至都没法分辨出是震颤真的一直没有消失,还是他们的心理作用。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跟着车往基地赶。等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不过大概是因为基地相较市区,距离S市更远,而且大多数人因为工作,一直在山间田里忙碌,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那种隐隐的震动,除了一直呆在五层的罗爸罗妈。   “今天是不是地震了?”罗爸罗妈一见他们回来就问了一句。   “我们在市区也感觉到了一点,但也有人说不像地震。”叶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许跟S市有关。”   “啊?”罗爸刚想追问,就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他和罗妈转身,就看到了张着嘴傻在门口的罗小晨。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罗小晨都快语无伦次了,“一定是我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罗爸三两步过去,在他后脑勺上不轻不重拍了下:“臭小子!什么话!不是你干的事吗?!”   “啊?”罗小晨目瞪口呆,然后扭头看夏之铭道:“我、我梦游干的?!”   “我上哪儿知道!”夏之铭翻了个白眼,把他推进去,“别杵着,进去再说。”   罗小晨进去之后,终于注意到了眼角抽筋的聂仁衍和面无表情的叶昭,他后知后觉地在脑中把昨天半夜半梦半醒中听到叶昭说的话,和现在的情况联系起来,愣了一会儿,终于回了快抽成神经病的聂仁衍一个同样抽搐的眼神,冲自家爹妈道:“啊!我想起来了,昨天半夜说的,因为太迷糊了,今天给忘了!”他赔笑哄着自家爹妈,心里还琢磨着:特奶奶滴究竟咋回事儿啊?   话音刚落,刚关上的大门咔哒一声开了,大师牛皮哄哄迈着方步进了门,想显得霸气侧漏一些,可惜凌乱如非主流的发型和被撕了几条口子还湿了一半的道袍出卖了他。后面跟着的小徒弟更是浑身都湿淋淋的如落汤的鸡仔一般。   众人被他俩这拉风的造型震得忘了之前讨论的事情,聂仁衍刚抽完眼角,嘴角又忍不住开始抽搐:“卧槽你俩想不开投河去了?”      第58章      大师听了聂仁衍的话,眉毛抖了抖,他抬起下巴,微阖双目,做出一副高深极了的模样冷哼了声道:“老夫是去解救苍生于苦难之中!”言罢一甩袖子,甩了众人一脸的水。   之前走在最后的方思远此时离大师最近,他伸手抹了把脸,道:“然后你们就掉进河里了?”   “……”正在捋胡子的大师气得手一抖,揪下来几根,他跳脚怒道:“你们这帮混小子!老夫只是急着赶路回来,没顾得上整理罢了!”说着他捏了个手诀,宽袍一抖,原本堪比叫花子的装束瞬间就变得干净整洁,连非主流般的头发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梳得一丝不苟,在头上挽了个髻。老头子不甘心地还给自己加了两道清风,一时间宽袍广袖,迎风而立,真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夏之铭抽了抽嘴角,暗暗吐槽:“居然还自带特效……”   大师身后的石头也很快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的,丝毫看不出先前的狼狈相,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布兜,又接过他家师父递给他的,一边整理了放到床铺上,一边道:“你们不、不要逗师、师父了,我们是、是去救水、水灾了。”   “逗”这个字明显戳到了大师某个不能说的点,他脸都绿得有些扭曲了。   “水灾?”唯一靠谱的叶昭问道:“S市怎么好好的闹水灾了?”   “你们昨天醒了?”大师听到他直接问S市,愣了一下,脸也顾不上绿了。他叹了口气,想了会儿道:“你们听说过长右么?”   “长柚?”吃货罗小晨第一反应:“一种柚子?”   “……”大师冲他瞪了瞪眼,道:“什么柚子!是一种山海经里记载的野兽——‘东南四百五十里,曰长右之山,无草木,多水。有兽焉,其状如禺而四耳,其名长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意思就是柜山往东南四百五十里有座长右山,没有花木,但水很多,山中有种野兽,形状像猿猴,却长着四只耳朵,名叫长右,叫声如吟,它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大水灾。”   “卧槽这也太玄了吧……”罗小晨瞪大眼睛道:“出现在哪儿就会引起水灾的话……那么长右山岂不是早就淹成汪洋大海了?”   “你——”大师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顺了口气才怒道:“正常人不是应该问原来这就是S市闹水灾的原因吗?!”   夏之铭抱着手臂,啧了一声:“您终于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方思远举了举爪子插嘴道:“正常人应该问这种动物居然真的存在?”   大师哼了一声,傲娇地嘲道:“孤陋寡闻!”他伸手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两张纸,拎着在众人面前抖得哗哗作响:“知道这是什么吗?嗯?”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两张从素描本上扯下来的纸,上面都有铅笔画的类似速写的画,一张上面画的是个怪物,人面羊身,一张上面画的倒是个人,只不过浑身裹满了黑色的烟雾,像泼墨似的。   “嘶——”聂仁衍眯了眯眼,挑起半边嘴角道:“知道啊,您老人家手上这两幅还是我画的呢,呵。”   叶昭“嗯”了一声,淡淡道:“我描述的样子。”   夏之铭点点头,顺手指了指罗小晨:“我们两个也是目击者。”   “从我买的素描本上撕下来的……”方思远补充。   木头面无表情:“我报上去的。”   大师:“……”跟这帮小子住一起之后,心肌梗塞脑溢血中风偏瘫的几率简直成倍往上翻啊!   “那你们说说,啊,你们倒是说说看这是什么?!”大师手指狠狠戳了戳那张画着人面羊身的怪物的纸,那力道,差点把纸给戳通了:“这是饕餮!饕餮知道吗?”   “哎呦!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吃货饕餮啊!”罗小晨有种找到革命战友的激动感,不过下一秒他就咂了咂嘴,道:“怎么长得这么抽象呢……”   大师脸又绿了,他心里暗暗咆哮:【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啊!原来神话里的动物真的存在啊!】这才是他把纸掏出来的目的好嘛!   小徒弟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了,提醒大家道:“所、所以,书里写、写的很多东西都是存、存在的。”   “不过……哎——”见话题拐回了正道,大师把两幅画又塞回了袖子里,随口叹了句,却没了下文。   顿了半晌,他才又接着说S市的事情:“昨天老夫接到了身在S市的师兄清和道长的信,说是长右出现在了S市,老夫赶过去的时候,S市已经被淹了大半,幸好他们基地所处的地势比较高,而且老夫和众师兄弟合力把水挡了回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严重?”叶昭皱眉,心想昨晚他们去的时候在基地里转错了好几次,倒是真不知道基地外头,大半个S市都在闹水灾。不过他又想到,长江似乎从S市边上绕过,如果闹起水灾来,确实恐怖。“幸好不是H市,这边可靠着海,而且基地的地势并不高。”   他话音刚落,众人脸色都变了,心想可千万别一语成谶。夏之铭更是在回忆叶昭从小到大有没有乌鸦嘴过。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高高低低,百转千回,非常像进行某些不和谐活动时发出来的动静。   众人:“……”在场的除了早就过了年纪的大师和罗爸罗妈,还有年纪还小的石头,其他几个可都是血气方刚正当年的男人,听到这种声音都面面相觑,觉得实在有些尴尬。   罗小晨摸着鼻子嘀咕了一句:“靠,谁啊,在这种情况下兴致还这么好。”   因为站在罗小晨他们后面,聂仁衍色胆包天地瞄了眼叶昭,从那双清冷的眼睛一直看到腰。叶昭余光看到他,趁着罗小晨挡在前面,面无表情地动了下,狠狠碾了碾聂禽兽的脚面。   聂仁衍目不斜视,皮糙肉厚,任他碾,心里暗自催眠:这是情趣……   那种呻吟声顿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这次比刚才还要大。刚才愣住的大师像是猛地惊醒过来,一蹦而起,从布兜里掏出几张符纸,三两下叠好丢了出去,一时间,近十只纸鹤闪着微光扑扇着翅膀消失在房间里。大师一把拍在石头背上,急道:“快收拾!哎!为师刚干了没多会儿的衣服啊!”   石头在他开口的同时,一手往脖子上套布兜,一手抓起两个牛皮袋,跟着大师匆匆朝门外跑,边跑边掏出石榴。众人从开着的门里看到石榴滑出去变成庞大的火红色的坐骑,盘旋了一圈停在走廊栏杆外,大师和石头熟练地爬上去,石榴叫了一声,很快便划出了众人的视线。   “怎么回事儿啊?”罗小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愣了会儿,发现叶昭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也陡然变了。   正愣神间,就见一个婴儿大小棕色影子闪进了屋。毛茸茸的长臂勾着石头那张上铺的床柱,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从上往下看着众人,四只耳朵在脑袋两边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卧槽!”罗小晨嚎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像是回答他的话一般,那只四耳猿猴张了张口,一个音节愣是让它叫得高低婉转,赫然就是之前大家听得十分尴尬的那种声音,虽然近听并不那么夸张,甚至还挺悠扬悦耳,但是所有人头皮都下意识地麻了麻。   长右——它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大水灾……   众人几乎触电一般猛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去抓那只挂在床柱上的四耳猿猴。后者却灵活地避开,然后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在众人眼前闪过,三两下蹦了出去,消失在廊外的茫茫夜色中。   聂仁衍最先追了出去,叶昭、夏之铭紧随其后,方思远他们也急急跟上,罗小晨因为要顾着父母,走在最后,结果刚跨了两步来到走廊,就感觉整个地面晃动起来,他们一个没站稳,全都撞到了走廊栏杆上,胸口撞得生痛。   整栋楼都沸腾起来,尖叫声迭起:“地震!地震了啊!!”整条走廊上的门纷纷被撞开,男女老少各种人一边穿衣服一边匆匆朝楼下跑,有些人甚至鞋子都挤掉了。   五楼的震感比先前他们在市区那次明显得多。如果说S市那次是滔天大水拍岸导致的微微震颤,那么这次H市的震动级别,只会比那个严重得多。   “尼玛不会要来海啸吧?!”罗小晨护着自己爹妈,跟在叶昭后头一路嚎着往楼下跑,嘴里还念叨着:“其实这种时候应该躲在桌子底下啊啊啊啊~”   按理来说碰到这种情况叶昭绝对比他冷静得多,不会这么不敢三七二十一急匆匆往下赶啊,这头也不回连话都不答的状态太反常了,而且奔在最前面的聂仁衍也不对劲,正常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护在叶昭后面吗?他俩这样可不像是在逃地震……罗小晨边跑边嚎,脑子里还边琢磨着——   等等!他们不会是要追那只猿猴吧?!      第59章      随着各楼层的人渐渐汇集,人群越来越拥挤,叶昭前一秒还听到罗小晨在身后的嚎叫,后一秒就不知被挤散到哪里去了。他刚要回头,就看到一直走前在面的聂仁衍回头扫了一眼,然后长手一伸,勾住叶昭的腰朝楼梯旁的走廊里一带。   叶昭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站稳便陷入了漆黑的烟雾中,他下意识地闭了眼,再睁开时,就见眼前不再是之前拥挤的楼道、尖叫的人群,而是满目苍翠,层层叠叠。   脚底踩着偏软的深色泥土,叶昭偏头问聂仁衍:“你确定那只猿猴跑来了这里?”   聂仁衍迟迟不放开搂着叶昭的手,一边举目四望,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不确定,只是在这里更方便点而已。”   那只棕色的四耳猿猴如果藏匿在深林当中,有无数颜色相近的枝桠以及一些常绿植物浓密的树冠做掩护,实在很难发现。不过,它的叫声实在太有特色,聂仁衍只需屏息凝神,就可以大概锁定它的位置,即便基地所在的这处群峦叠嶂绵延千里,但是聂仁衍的速度也不是开玩笑的,想追迟早能追到。   只是,水灾可不等人。   叶昭也集中精神搜寻那种猿猴古怪的叫声,最近这几天,不知是不是随着体质在不断变化的原因,叶昭的感官也渐渐有了变化,原先视力、听力等只是无差别放大,现在渐渐能为叶昭的意念所控制了,虽然不如聂仁衍那般自如,但比起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他被聂仁衍带着,在树林里急速移动,在搜寻长右的同时,不免有些担心被留在基地里的夏之铭、罗小晨他们,不过他转念一想,大师他们既然挡过一次S市的水灾,那这次应该也能护住基地,至少他们留在那边暂时没有问题。   至于他们两个为什么头也不回地就冲进林子想抓住那只长得如四耳猿猴一般的长右,那是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罗小晨之前随口说的一句话——出现在哪儿就会引起水灾的话,那么长右山岂不早就淹成汪洋大海了?   尽管这句话引得大师跳脚跳得脸都绿了,但他们却觉得,罗小晨不同寻常的脑回路似乎一不小心抓住了重点。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系铃猴……既然它们能引起水灾,那么一味地靠阻挡来止灾虽然见效快,却不能治本,只是扬汤止沸。能引一次,就能引第二次,江河湖海,时不时这样动荡一次,迟早要出大问题。   正想着,又一声百转千回的呻吟传入叶昭耳里,饶是淡定如叶昭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长右的声音实在……   “西边!”聂仁衍贴着叶昭的耳朵低声道,同时手上一个使力,两人再次如一阵风般朝西瞬移而去,只在山林间留下一个虚影。   不过,他们想错了一件事——   在山林里头和猴子拼速度,那简直就是脑子被门挤了!   两人瞬移到刚才根据声音判断的位置附近,却连根猴毛都没看见,聂仁衍顿时有种“老子的尊严被一只猴子嘲笑”了的感觉,偏偏那只长右又接连叫了好几声,更达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聂仁衍蹙着眉,带着叶昭一路跟着那只长右在绵延不绝的山林中追赶不歇。   你有过这种经历么,在空旷寂静的大自然怀抱中听着一只猴子给你演活春宫,而你手里抱着你一心想跟他一起演春宫的人,马不停蹄地追着那只猴子……   绳命是如此的操蛋!——这是聂仁衍此刻的真实写照。   “那里!”叶昭伸手朝左前方一指,就见他们追了百里里的某只生物在两根树杈间闪过,长长的手臂交替伸展,动作极为熟练,晃得人眼睛都花了。那只长右一见他们追上来了,急急叫了两声,跃过一棵树茂盛的冠部,转眼便消失了。   聂仁衍三两绕闪过去,却再没看到一点棕色的影子。“嘶——哪儿去了?!”他追得有些火大,索性带着叶昭一跃而起,落到了旁边一棵极为高大的古木华盖之上。这棵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什么年代的,生得比周围一圈的树都高得多,所有枝桠凌驾于其他树之上,恣意地汲取着阳光雨水,所以冠部极大,枝叶茂密。   这处本就是一处小山峰,地势高,再加上站在树冠之上,叶昭和聂仁衍几乎把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   不过下一秒,他们的就被惊了一跳。   只见东边方向,一条白色的线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移动,他们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那是滔天的巨浪,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震慑力滚滚而来!   叶昭拉着聂仁衍的手猛地一紧,皱眉“啧”了一声:“看样子大师他们有些撑不住了。”   聂仁衍抬头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白线的同时,耳朵仍然动了两下,他还在注意着林子里的动静,然而——   “不对劲——”他蹙眉又听了一会儿,突然就展眉挑起一边嘴角笑了:“呵,那只蠢猴子!”   眼见着白线越来越宽,越来越高,离那边的基地越来越近,凭借超乎常人的视力,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坐着坐骑悬在半空中的一群人,飞得高高低低,七零八落。   不能再拖了!   “走!”聂仁衍揽着叶昭从树顶一跃而下。   在下落的过程中,叶昭也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原本那只被他们追了几百里路的长右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地响着,然而,伴着他的还有其他各种高低不同的呻吟声,音色不一,节奏各异,说好听点那是一场分不同声部的合唱,实质上听起来就像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干着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听得叶昭不止是头皮,连面皮都发麻。   顺着声音,他们落到了山峰的阴面,不同于阳面植被茂密葱葱郁郁的样子,阴面是一座笔直的陡崖,刀削斧劈一般,上面牵牵挂挂着一些树藤,垂落下来正好掩住了一个山腰处的洞口,像是一道天然的门帘。   两人对视一眼,攀住树藤,一前一后纵身跃了进去。叶昭在蹲地缓冲的同时,习惯性地手腕一翻,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便落在了他的手里。一只婴儿大小的长右确实伤不了什么人,但如果被一群长右围攻,就不知结果如何了。   这是一个大半人高的山洞,从开口进去像是一条山道,窄而深,两边山石嶙峋,凹凸不平,有些尖利的石尖一个不注意就能在身上留下伤口,但是地面却出乎意料的平坦,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坑洞。趁着洞口的亮光,隐约还可以看到七八步远的地方有处分叉,显然里面别有洞天。   原本在洞外,聂仁衍为了在后面护住叶昭,让他先进了洞,此时洞内的宽窄却只勉强够一人通行,想再换位置实在不方便。叶昭抿着唇,握着匕首半侧着身子下意识地放轻步子,带头朝里走去。   不过里面的那些长右显然知道有外人侵入,叫得更为凄厉。叶昭只觉从右手边的那个岔口迎面扑过来一个身影,他猛地一矮身,同时朝前一步,然后迅速转身左手扯住那道身影,右手匕首一转,将那只咧着嘴面露凶相半人高的长右死死压在洞壁,匕刃横着抵住它的咽喉。   他这样整个一侧身,原本跟在后面的聂仁衍趁势闪过去,挡到了前面,右手一抖,浓黑色的烟雾像数十条触手般灵活地飞射出去,缠住接二连三扑过来的那些大小不一的长右。他挑着眉,左手一翻,一片黑色烟雾涌向被叶昭死死压在墙壁上仍在大力挣扎的那只长右,勾住它朝长右群里一丢,右手顺势抽紧,一共二十来只长右就被牢牢地捆在了一起。   叶昭摸了摸脖颈处,那里有四道血口,是刚才那只长右在挣扎中划伤的。他皱了皱眉,捻了捻指尖的血迹,抬眼看了看左边那个岔口,只见里面是个一室见方的石洞,最奇怪的是居然有块类似石床的长形石块,在那旁边还有看上去很像石桌石凳的几个高些的石头。   “那间是空的,先别管。”叶昭冲左边挑了挑下巴,然后示意聂仁衍往右边的岔口走,刚才那群长右全是从那里扑出来的。   过了岔口,整个石洞便开阔起来,右边这个也是个石室,不过比起左边宽敞得多。但更像是天然的石洞,顶端长长短短垂下来很多尖尖石棱,地面也高高低低的很不平整。两人一路往前走,聂仁衍顺手将那群长右朝洞里拖了几步,贴着石壁暂时安置下来。   那群被捆着的长右没法袭击,但嘴可没闲着,叫得更起劲儿了,在石洞里还起了回音,高高低低的全方位立体声效果让聂仁衍嘴角狠狠抽了抽。   “那里有水。”站在他旁边的叶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指向石洞最里面——那处有个天然的水塘,不知有多深,但是圆圆一汪倒挺像澡池,只不过那一汪水此时正一波接一波地朝外翻涌,虽然那处地势最低,但以那个架势,很快这洞里就能铺上一层水。   看样子,受长右影响的不止是江水海水,连这些小水塘都有活跃起来了。   不过——这种景象倒是让他们再次响起了罗小晨的那句话,如果长右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大水灾,那么,一群长右聚集的石洞,这汪水早该泛滥得漫出石洞了吧?   一旁长右们叫了一阵,大概是有些累了,一部分闭上嘴打算歇口气,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看着闯入洞中的两人。   呻吟声瞬间小了不少,叶昭揉了揉被它们叫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有点无奈,然而下一秒就将目光就落到了那汪水潭之上,在长右变小的呻吟声中,如沸腾般朝外涌着的水塘平静了不少,之前咕咕冒着的水泡变成了细细的水沫……      第60章      没等叶昭出声提醒,聂仁衍已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水塘里细小的水沫一层一层地往外溢,像是沙滩边海浪温和地漫上来,渐渐洇下去,再漫上来……   洞壁旁作为布景板的长右们歇了会儿显然又亢奋了起来,再次张嘴扯着嗓子嚎了开来。像是印证两人的猜想一般,那汪水塘猛地又变得沸腾起来,大朵大朵的水花带着气泡翻涌开来,随着长右们渐高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能把整个石洞的地面淹起来。   “哟,高级货,居然是声控!”聂仁衍看了眼,冲叶昭道:“这就好办了嘛。媳妇儿你在这儿呆会儿,我马上回来!”边说,脚底边升腾起袅袅黑烟,那烟像是有生命一般猛地将他包裹于其中,然后又忽地散开,原本他站着的地方便空无一人了。整个山洞顷刻间只剩下叶昭,以及一群被留下来的黑雾丝丝连连捆得死紧的长右。   于此同时,在距离这口山洞往东几百里的基地上空,被滔天的巨浪一路逼到退无可退的大师以及数位同门,正咬紧了牙,一边从从布兜里朝外丢符组成巨大的符阵,竭力阻挡着以千钧之力扑下来的浪头,一边翻着白眼暗自嘀咕:刚才那会儿,这浪头明明已经有了退势,怎么突然掀得更高了?!要说这长右引起的水灾跟正常的还真不一样,平常到了季节江海涨水引起的灾祸跟水道宽窄,水流急缓之类都有关系,这次的水灾简直翻了天,从来没有急缓之说,这滔天大浪从海岸一路追进城市,追到郊区,甚至到了这深山老林之中,不但一点没变矮变小,反而一浪比一浪高!   大师摸了摸身侧的布兜,脸色有些难看——符越用越少了,而这阵……   这阵像一个弧形的屏障,将大浪抵在外面,在这个屏障下,是基地错落有致的建筑物,乌泱泱的人群正聚集在空地上,仰着脸张着嘴惊愕而恐惧地看着上方。他们因为大地一直在震颤而不敢呆在室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浪头悬停在空中,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下来将整个基地淹没。   站在石榴背上的石头突然伸手指了指右边,在大师和他师兄清和道长之间的悬着的那些符中有一张开始出现裂纹,金色的光从裂纹中透出来,逐渐扩大,像尖细的手指从中将整张符撕扯开,很快,便成了纷飞的碎片四散在空中。原本符所在的位置随之裂开一条细缝,咸涩的海水从缝中灌下来,巨大的压力将裂缝扯得更宽。   下面的人群尖叫四散,却躲无可躲,被浇得半湿。他们一路朝着地势高的地方跑,连头都顾不上回,然而洇了水的山路湿滑,越发难走,许多人跌跌撞撞跑到高处,却因脚下没踩稳,又滚了下来。   大师和清和道长几乎同时将那处补上新的符,裂缝小了些,却回不到之前严丝合缝的状态,水依旧从裂缝中涌入,像一条凭空而起的悬瀑,哗哗打在基地前。   正在大师一边护住其他几处,一边继续朝裂缝补新符,记得心火蹭蹭往上冒的时候,一声虎啸在身边乍起,响彻天地,震得整座山林哗哗作响。大师惊了一跳朝身旁看去,就见原本什么也没有的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丝黑雾,像是一滴墨水落在空中然后氤氲开,一双巨大的翅膀从最浓黑的中心探出,将黑色烟雾朝两边拨开,一只巨大的吊睛白虎一跃而出,身体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四肢的动作牵拉起全身的肌肉,显得健硕而充满力量。   天空中守着符阵的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只庞然大物,一个个表情惊愕中带着惧意,唯独最靠近白虎的大师除了有些气急败坏,看不出有什么害怕的样子。   白虎扇着双翅,悬停在石榴身边,带起的劲风扇得石榴鸟毛倒竖,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来捣什么乱!”大师在石榴背上跳脚,“翅膀!给我把你那破翅膀收起来,再扇两下老夫就要被掀开了!滚下去你负责吗?!”   白虎张口,发出的却是人声,低沉中带着漫不经心:“老头子你悠着点,再跳就真下去了……啧,老子是来帮忙的不是捣乱的好吗!给我几张符,快点。”话音未落,先前符阵的那处裂口突然不负重荷地崩裂开来,变成了处偌大的破洞,大量的海水眼看着就要从洞中灌下来。   “不好!”清和道长急急叫道,其他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见那只白虎周身猛然迸发出一股强力,四散的黑色烟雾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牢牢地罩在那处破口上,生生挡住了汹涌的海水。   众人下意识松了口气,下一秒惊疑不定的目光又重新聚在那只白虎身上。后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冲站在石榴背上的大师扇了两下风,大师被带得在石榴宽大的背上咕噜噜滚了两圈,又狼狈地站起来,继续稳住面前的符阵,一边骂道:“臭小子你究竟想干嘛?!”   “不是说了吗?给我几张符,要那种贴了就让人没法出声的。”白虎朝旁边让了让,免得那小老头真的被自己扇下去,那估计会把他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吧,从坐骑上滚下去……   大师冲石头示意:“掏几张赶紧给他,不不,掏一沓给他,省得他专挑关键时刻故意跟为师捣蛋!”   白虎双翅一笼,将石头丢过来的符纸卷到自己面前,同时足下升腾起黑色烟雾将自己包裹在其中,顷刻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下一秒,叶昭呆着的山洞中氤出一团黑雾,聂仁衍挑着嘴角从雾中大步走出,手里还晃着一沓黄色的符纸,抖得哗哗作响。   “搞到了。”聂仁衍冲叶昭举了举,然后三两步走到那群长右面前,前后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洞里的水已经没过半截小腿了。   他上下翻看了那沓符纸,拿一张朝长右脑门上贴一张,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速度非常快。眨眼功夫,原本如大合唱般一声叫得比一声高的长右们每只脑门上都顶着张符纸,一直拖到鼻子下,随着它们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地飘着,像极了以前那种电影里穿着清装蹦蹦跳跳的僵尸,它们瞪着眼睛哀怨地盯着弯腰俯视着它们笑得极为畅快的聂仁衍,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一个个被气得眼睛都翻了白。   “嘿哟!总算清静了,再叫下去老子就没这么仁慈了,直接宰!”   基地上方,因为聂仁衍离开得太快,那个破口没了黑雾的阻挡,海水瞬间便灌了进来,直接砸在基地最近的两栋楼前,巨大的冲力带着那两栋楼晃了晃,幸好山势是斜着的,落地的海水立刻顺势流淌下去,一路流过树林、农田,汇进山谷最低处正翻涌着的河塘里。   站在石榴背上的大师见聂仁衍说走就走,差点没背过气去:“帮忙他个鬼啊!这不是捣乱是什么!他——”他刚骂了一半,就被看到的景象惊得生生住了口。   只见原本铺天盖地、一层高过一层的巨浪突然偃旗息鼓,像是闹够了的熊孩子,终于知道自己过分了,识趣地乖乖滚蛋一样。它们来得有多快,退得就有多快。先前几十丈高的海水被透明泛着金光的符阵阻着,像是一个巨大的蓄满了水的玻璃水池,此时则像是被拔了底部的塞子般,水位以肉眼能辩的幅度迅速下降。   而撑了许久的金色符阵此时也似乎到了极限,巨大的透明屏障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仍在努力维持的一众高人被从细小裂缝中时不时漏出的水浇得一头一脸,其中以大师和他身旁的师兄清和道长最甚,因为先前的巨大破口也在他们之间,两人早就被飞溅的海水弄得如落汤鸡仔一般。   不过就算满是细纹,那符阵终是勉强撑到了最后一刻,在所有符纸碎裂四散,金色越来越黯淡最终消失的同时,最后一点海水也终于退了下去,只留下被淹过的软烂泥土、蔫了吧唧的树木,还有一地蹦跳着的海鲜……=_=   爬到高处张着嘴看了整个过程的民众们还有些回不过神,双眼放空状继续盯着已经落到地上的高人们。   最先回神的是市长和书记,两个中年人又爬了几步,站到了地势最高的地方,冲众人道:“所有人,拿锅拿篓拿衣服,把海鲜都捡了吧,别浪费了。”=_,=说着又顺着山路朝下走,迎上完事归来的十来位高人,一一握过他们的手,再三感谢,然后郑重地道:“大师们留下来吃饭吧,走的时候带几篓海鲜回去,千万别客气!”   这真的不是什么渔村办的欢迎会么……   众高人在蜂拥至山下捡海鲜的人群中默默望天:“……”对平时几乎不需要吃饭的人说这种话真的没关系么,这哪里是留人吃饭,明明是拉劳力帮忙收拾残局好嘛?!   罗小晨和夏之铭拉下方思远他们一段距离,跟在罗爸罗妈身后,慢悠悠走在人群末尾。   “那只白虎……”罗小晨看了夏之铭一眼,道:“是上次咱们在林子里碰到的那只吧。”   “嗯。”夏之铭应了一句,便半天没再开口。两人脑中不约而同都想到了那时候在医院分析到的线索——那只白虎的原身应该至少认识叶昭、夏之铭和方思远三人,为了避免被认出而扒了罗小晨的外套给叶昭盖上……   罗小晨更是想到今天上午自己父母突然被接到基地这件事,以及聂仁衍当时的举动……   沉默了半晌的夏之铭突然开口:“暂时就当不知道吧,既然他俩不想说。”   “很巧嘛!”罗小晨笑了:“我也这么想。”   而跟着众同门认命地收拾基地的大师捻着胡须,瞪着眼睛,想着之前没支撑住突然破裂导致符阵开了破洞的那张纸符,心里一个劲地泛着嘀咕:嘶——不应该啊。      第61章      大师一直琢磨不透,嘀嘀咕咕个不停。一旁的清和道长一边用符咒修复被震出裂纹的房子,一边忍无可忍地扭头冲他道:“只是一张符出了问题而已,画符的时候影响因素那么多,一个不注意就可能导致符上灌注的法力有偏差,你至于跟蚊子似的一直在我耳旁哼哼唧唧吗?”   “什么话!”大师听了他的话一顿跳脚,他和清和是师兄弟,但是因为年纪修为都差不多,两人说话完全不讲究尊卑之礼,一向很随意:“老夫每张符都有质量保证!残次品怎么会在这种关头拿出来?污蔑老夫的道品是会遭报应的!那张符破损得太快,绝对有问题!”   清和一脸懒得搭理他的样子:“有什么问题?你就是死活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问题罢了……”   “你的感觉都死了吗?!现在想起来,当时确实感觉到有一阵非常微小的力量波动,不明显,但是跟海水的压力完全不一样,带着灵气,好像冲了那张符一下。”大师皱着眉回想,顿了顿又道:“那海里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我那时候得盯着我自己的符,哪有空管你的?”清和把裂缝修复好,又将基地顶上用于夜晚探照巡视的灯检查了一遍,把其中有些损坏的一个恢复成完好如初的样子,头也不回地冲大师道:“问你小徒弟去,至于海里,要真有什么,迟早得露出来。回头跟清平他们说一声,注意着点。”他说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道:“不过,微小的力量波动应该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家伙。”   “说是这么说……”大师迟疑了一下,道:“怕就怕那个微小不是因为力量本身,而是距离……”   清和听了,沉思了一会儿,也拧起了眉头。   ……   山峰阴面的石洞里,聂仁衍给那帮演着活春宫的死猴子们贴上噤声符便大步走到了洞口处,伸手拽着垂在洞口作天然门帘的粗壮树藤一拉,整个人便如一阵疾风般掠了出去,他在山壁上点了几步,一路而上,手掌摸着岩壁上突起的石块撑着一个翻身,便跃至山顶,稳稳地落在崖边的平地上。   他直起身双手插兜,半抬下巴,两眼微眯着朝远处的基地看了眼。即便是夜晚,他和叶昭也如在白昼一般,视力上完全没有任何障碍。那里滔天的巨浪已经逐渐退去,很快便落到了山势之下,看不见了。   满意地点了点头,聂仁衍又顺着树藤急速而下,落回了洞里,带着一脸“快点来夸老子拯救了劳苦大众”的表情,把叶昭揽到洞里岔口的地方,冲那群闷了声憋得面皮比原先红了许多倍的长右扬了扬下巴,道:“确实是声控,水已经退了。”   叶昭面无表情地挡开他有些不老实的爪子,侧身朝旁边让了让道:“回去跟大师提一句。”   “嗯。”聂仁衍锲而不舍又弯腰朝他面前凑了凑,“确实,鬼知道现在已经有多少地方出现了这种傻猴子,还有多少地方以后会出现,有个对付的方法总是好的。”   “啧。”叶昭瞪了他一眼又朝后让了一步,“你骨头是软的吗?站直了说话!”   聂仁衍直起身,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打着算盘——叶昭左让又退的情况下,两人的位置已经从正对长右呆着的那个石洞洞口,移到了隔壁那间小一些的石室前。叶昭此时正背对着那个洞口,跃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最里面靠着山壁放着的一块长形石块,表面光滑,约莫两人宽,看起来极像一张石床。   这样的东西勾得原本火燎得就有些旺的聂仁衍更为心痒,不过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甚至目光都没动一下,免得被叶昭注意到,再想把他骗进去就难了。他一边朝叶昭走近一步,一边继续话题:“媳妇儿你说那些傻猴子怎么处理?封了口丢这儿捆着?”   一旁石洞里的长右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聂仁衍的话,觉得自己多半要被栓在这儿饿死,不禁悲上心头,“咚咚咚”接连响起三声闷响。   叶昭皱眉,聂仁衍扭头看了眼,道:“没事,晕了三只。”   “……”叶昭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当丢垃圾吗?带回去吧,丢给大师吧,他估计会有兴趣,天生会招水,哪怕放去戈壁沙漠之类的地方也是好的。”   “嘶——这主意不错!”聂仁衍一脸狗腿地继续往前凑:“老子的媳妇儿就是聪明。”   叶昭:“……”完全不想搭理他=_=||   他下意识地又朝后退了步,同时面色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想把越凑越近的某禽兽推开,他当然知道这人脑子在想些什么豆腐渣的东西,从听到那长右叫第一声开始,他就担心聂仁衍会发情,果然……   聂仁衍一把握住叶昭的手,另一只爪子顺势揽过去,从脊背一路滑到腰际,带着叶昭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一按,同时熟练的一个侧身,躲开叶昭踹过来的脚,趁着他重心有些不稳的时候,将他整个人朝石洞里带了几步,压上了那张石桌,俯身贴着他的耳朵低语道:“媳妇儿,这种打是亲骂是爱的情趣偶尔也是可以省掉的。”   叶昭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别随时随地莫名其妙地发情,我就可以考虑适当省掉这些。”他挣了两下,发现聂仁衍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暗道不好,这根本不是打算过个瘾就算了的架势。   “莫名其妙?”聂仁衍低头,在叶昭的唇上边摩挲边道:“那群傻猴子演了这么久的活春宫,你又在旁边,老子有点想法很正常!现在这个时间,做点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刚刚好。”他含含糊糊地说着,完全一副不要脸的禽兽逻辑。   说话间,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叶昭被他贴在唇上微微启合的动作弄得有些脸热,僵着声音道:“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这里是山洞!”   是啊,山洞。聂仁衍眯了眯眼,趁着叶昭开口的时机,将唇舌探进去,余光有些遗憾地朝更里面的石床瞥了一眼,随之有自我安慰道:石桌也不错,高度适中。他一边深吻一边用膝盖挤进叶昭腿间,扣着叶昭的手顺着手腕而上,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另一只手掌则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解开叶昭的大衣扣子,然后摸进去,隔着衬衫覆上他的腰,摩挲了两下便朝上游走去。   “你——”叶昭只从被堵着的唇中泻出一个字,便又闷住了,他被聂仁衍有意微动着摩擦着他的膝盖弄得腿有些软,被水打湿了一截的裤腿此刻紧紧包裹在小腿上,显出他修长的腿型以及半弓起时腿部薄削肌肉优美的弧度。   聂仁衍终于舍得离开叶昭的薄唇,他顺着叶昭的耳根和脖颈一路亲吻到锁骨,密密麻麻带着湿热呼吸的吻让叶昭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眼神也渐渐变得迷蒙起来。意识越来越不清楚,呼吸声也越来越浑。   流连在胸口的指尖贴着叶昭绷紧的腰腹一路向下,灵活地解开了他腰带上金属扣,然后,聂仁衍带着薄茧的手便探了进去。   叶昭身体明显一僵,浑浊的呼吸渐渐变调成细细的喘息,在三面石壁的洞中被放大交叠至极为煽情的声音。他微张着双唇,目光随着聂仁衍的动作渐渐失了焦距,一直略带抗拒抵在两人之间的那只手忍不住抓上了聂仁衍的手腕,下意识地握紧,推拒的力道却并不大。   聂仁衍明摆着铁了心要让叶昭先舒服一次弄晕乎了再说,手上的动作自然熟练中带着各种技巧,简直极尽所能,过了会儿,便让叶昭绷起脚仰头急喘了几声,失神地看着洞顶。   啧,这回该轮到老子爽了吧?聂仁衍这么想着,一边继续逗弄着叶昭,一边带着叶昭的手放到自己依旧扣得整齐的皮带上=_,=   随着金属扣叮当作响,聂仁衍的那颗禽兽心也膨胀到了极点,他挑起唇角正想着究竟是直接开吃好,还是把叶昭弄到那张床上再吃好……就听洞口乍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鸟鸣,声音凄厉到让人只是听着便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异常不舒服,紧随鸟鸣而至的是一阵非常有力的扇翅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进了洞里。   一声鸟鸣打头后,大约只是数秒的时间,接二连三响起了五六声同样凄厉尖锐的叫声,随着混乱的扑棱声涌进洞中……   我了个大草!老子皮带都解了跟我来这一出?!——聂仁衍箭在弦上而发不得,简直连屠城的心都有了!   他黑着脸,带着满腔未泄的火气,三两下整理好叶昭和自己的衣衫,然后大步朝外走去,结果刚出这间石室的洞口,就被一个暗红色的影子兜头扑来,血色的眼睛带着浓烈到几乎四溢的杀意和阴毒。      第62章      聂仁衍本能想让开那个赤色影子的突袭,然而下一秒便想起叶昭还在他身后,于是矮身的动作生生顿住,不让反迎,他双手抖出黑色烟雾,一边晕开挡在自己面前,另一边则毫不犹豫地攻击过去,触手般的黑色烟雾从那个影子当胸划过,预料中的血液飞溅却并没有发生,而下一秒一个诡异的脑袋从挡在前面的烟雾中穿过,直扑过来,尖利的喙直逼聂仁衍的眼睛而来!   “小心!”身后叶昭惊道。   愣了一下,聂仁衍下意识地眯眼朝后退了一步,然而那东西速度太快,几乎在他脚步移动的同时,右眼便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他闷哼一声,手掌成刀急速朝前劈去,却没碰到任何东西。就在他皱眉,感觉自己眼睛上尖利物体的压力越来越重时,只听到“呼”的一阵疾风从自己耳边略过,随之,前方传来“噗嗤”一声,像是利器没入肉体的声音,闷而实,接着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因为只能看到聂仁衍的肩背,叶昭快步走过来问道:“受伤没?”他伸手搭在聂仁衍的肩膀上,想把他扳过来看一眼。   “没事,眼睛被啄了一下。”聂仁衍沉声回答,收回黑色烟雾,伸手捂住右眼。很快,指间便有液体滑过,掌心一片潮湿,他用手背擦了擦,双眼一睁一闭,顺着叶昭的力道半侧过身,“啧,这玩意儿嘴巴挺厉害。”   叶昭看着他即便闭着还在往外淌着血的右眼,搭着他肩膀的手指紧了一下,低声急道:“赶紧回去处理一下!”血这么多,伤口得多严重?!   聂仁衍摆了摆手:“哎,这种伤,过会儿就好了。媳妇儿你忘了?老子自愈能力更正常人不一样。”他转过去不由分说把叶昭挡在身后,朝前走了两步。   只见一个浑身赤色的鸟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叶昭那把寒光极盛的匕首,整个匕身都没了进去,只有留着匕柄在外面。地上的血还在不断漫开,那鸟的双翅半蜷着扑棱了两下,即便这样看上去极大,如果完全张开估计得近三米长,它在挣了两下后便用尽了力气般躺在血泊中,再不动弹了。   不过让聂仁衍在意的并不是这双大得异常的双翅,而是这鸟的头,先前从烟雾中伸出时,如果不是因为这鸟的头长得太过诡异,他也不至于愣了神来不及避让。   他半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这怪鸟居然有九个头,中间那个也就是刚才啄向聂仁衍的那个最大,跟身体的比例很协调,其他的几个都只有半个拳头大小,下面连着细细的脖颈,分散在两边,而在最右边,还有一只断颈,似乎原本连着的头被什么砍掉了一般,而另外八只头也很诡异,都像是被削去了一半,一面是平的,一面长着一只眼睛。正中的那只脑袋是唯一完整的,看起来有些类似猫头鹰,只是嘴巴长而尖硬,更像鹤类。即便闭着眼睛没了声息,那只怪鸟的身上也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一股阴毒之气,让人只觉得阴寒扑面。   “扑棱棱——”就在他查看那只怪鸟的时候,只听一阵凌乱的扑翅声接连响起,似乎有不少只鸟正穿过前面狭长的洞道朝这边袭来,聂仁衍想抓起那只鸟起身把叶昭带回基地,结果手指却穿过了那只鸟的身体而没有任何触感,仿佛那只鸟只是一只影子而没有实体一般。   他愣了一下,也顾不上继续耗着了,抽走匕首起身一把揽过叶昭,抖出一条黑雾裹住另外那个石洞里那群依旧瞪着眼睛被捆得死死的长右,一起消失在了山洞中。   下一秒,一群赤色的影子接二连三地扑过去,却只是打散了正在变淡的黑色烟雾,连人影都没能捞到。   叶昭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基地,聂仁衍带着他们现身在基地外围的一个林子里。两人带着一群长右隐在几颗大树树干后阴影浓重的地方,看着前面不远处零星几个人打着电筒弯着腰在晃来晃去,其中一个人道:“这边被扫过三遍,估计真的一条都不剩了。”   “行了。”他旁边一人道,“咱们偷偷烤也烤不了多少,刚才在那边捡的几条就够了,再往前就不属于巡逻区了,谁知道安不安全,就在这儿看两眼回去吧。”   在树后的聂仁衍挑了挑眉,手里缠着长右的黑雾一动,只见那一群长右都被捆着腰无声无息地吊到了半空中,然后投到了那几人身边电筒光亮没有照到的一块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众长右摔得龇牙咧嘴偏偏叫不出声:“……”尼玛杀千刀的愚蠢的人类!   “啊!”那几人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跳,惨嚎了一声退了老远,抖着手举着电筒照过去。   在看到贴着黄符表情狰狞(摔的)的长右后,惨叫声再次响起,这回是连绵不绝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僵尸啊啊啊啊~~~~”QAQ众长右:“……”   聂仁衍回头冲叶昭眨了眨眼,笑得非常恶劣。   叶昭:“……”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恶作剧还做得这么自豪是什么毛病?   那几人连滚带爬地往基地跑,基地里已经有一些人被他们的极为惨烈的叫声引得朝这边过来了,听脚步声有不少人。聂仁衍和叶昭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夏之铭他们,看来都还在外面没有回宿舍。   “宿舍没人啊,正好,方便了咱们。”聂仁衍话音未落,便揽着叶昭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宿舍,黑雾还没散开,聂仁衍就迫不及待想把叶昭往床上扑,心想:【不就是床窄一点么,没事,老子只需要一个人的位置,媳妇儿躺着,老子压着,正好=_,=】叶昭面色铁青一巴掌盖在他脸上把他推到一边,自己站起来理了理衣服的皱褶,冲一旁在床上一边打坐,一边斜眼偷偷看这边的大师道:“忘记给他吃药了,见笑。”   大师也不装了,睁开眼咳了一声,一脸就算看到活春宫老夫也能岿然不动的壮烈表情道:“嗯,偶尔疏忽,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上铺的小徒弟:“……”=口=   从床上爬起来的聂仁衍也直起身来,一脸不耐烦地瞥了眼大师:“老头子你其实可以继续装不存在!”   叶昭一手肘把他重新捅回床上,然后抽走还拿在他手里的匕首,坐到了正对大师的方思远的床上,背对着众人的时候,额角的青筋狠狠跳了两下,他闭了闭眼,心想:自从认识聂仁衍之后,他就一直在被聂仁衍以各种方式毁形象,简直要把下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咦,小子,你那匕首上怎么沾着血?阴邪之气很重啊……”大师皱着眉看着叶昭还凝着几滴血珠的匕首,表情疑惑中带着些凝重,他指了指斜倚在床上吊儿郎当的聂仁衍道:“按照那小子的说法,你们不是去对付长右了么?上哪儿沾到的这种血,以老夫来看,长右不至于阴邪至此。”   叶昭点了点头:“确实不是长右的,长右被他贴了您的噤声符,捆着丢了在北面那个林子里,刚才已经被基地里的人看到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您去处理。”叶昭在大师的示意下,将匕首递过去给他,解释道:“这个是我们在山洞碰到的一种鸟的血。”   大师低头伸出手指抹了下匕刃上的血,在指尖捻了捻,道:“阴气很重,有种灼烧皮肤的感觉,啧,石头?”大师伸手敲了敲头顶的床板,道:“臭小子怎么半天不吭声?为师跟你师伯他们去市区的时候,你传纸鹤来说基地里好几处都看到了血滴,当时你是不是先摸了血再传的纸鹤?”   “是。”石头趴在上铺边沿,把头探下来道:“我、我在地上摸了一下,可惜血、血已经干了。”   “嗯——”大师沉吟一声道:“怪不得之前的纸鹤上也有股淡淡的阴气,看来是同一种东西。”   “基地有血?”聂仁衍坐起来,想了想道:“啧,差不多,那只鸟脖子断了一根,或许之前就伤到了,飞过基地的时候一直在滴血。”   “……”石头忍不住道:“没了头还怎、怎么飞?”他说完又反应过来,“不、不对,什么叫做断了一、一根?难道还有第、第二根?”   聂仁衍右手食指弯曲,比划了一下道:“不是一个,是还有九个。”   “九个?!”大师整个人从床上蹦了起来,可惜床铺太矮,撞到了头。   “嘶——”聂仁衍光听那声音都觉得挺疼。   “老夫都没嘶,你小子嘶什么!”大师觉得很丢人,语气有些气急败坏。他从床上爬下来,大概觉得刚才没蹦起来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于是穿好鞋站在地上又蹦了一下,道:“你确定是九个?还有一个断了头的脖子?!”   聂仁衍:“……”其实这位才应该每天吃药吧,这种没蹦好再蹦一下的神经病举动正常人都做不出来……      第63章      聂仁衍揉了揉痛感已经彻底消失的右眼,懒洋洋地站起来,一边朝卫生间的洗脸池走一边道:“嗯,没看错,九个头加一个只有半截的脖子,正中间那个长得有点像猫头鹰,身体像鸭,而且——”他站在洗脸池的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右眼,除了脸上还沾着点没擦掉的血迹,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受过伤了。他拧开水龙头撩了把水把脸洗了洗,两手撑在瓷质水池边缘,回想了一下,道:“那东西好像没有实体,我挡不住它,伸手劈过去也只是从它胸口划过,却完全没有任何触感,啧,总之完全碰不到它,就跟影子似的。”   大师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道:“那基本上差不离了就是那种东西!”   叶昭偏头看向拧着眉忧心忡忡的大师:“怎么,大师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嗯。”大师沉吟半晌,道:“你们听——算了,你们肯定不知道。那种鸟叫鬼车,也被称为九头鸟,照书中记载它其实原本有十个头,只是后来被天狗追咬,断了一个,于是所过之处都会有从断颈处滴下的血迹。这种鸟昼伏夜出,因为惧怕光……嘶——对啊,它们怕光啊!”大师有点想不通,“据说蜡烛大小的光都能把它们弄晕,基地里不说灯火通明,但多少也有亮光啊,它们怎么就没摔下来呢?”   “书上写的也不一定都对,也可能现在那些畸形鸟跟以前不一样了,说不定它们已经习惯这种程度的光了呢。”聂仁衍捞过毛巾擦干脸上的水走出来,装作聊着聊着然后不经意坐在了方思远的床上,叶昭的旁边。   叶昭:“……”   “习惯?”大师撇了撇嘴,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道:“说实话,其实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确实存在,有些民间流传的不能解释的现象也确实跟一些神神鬼鬼的有关系,不然也不会有我们这帮人。不过,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古怪生物,却一直并未怎么出现过。对于这些生物老夫虽然大体知道,但那也是从书中看到的。长右也罢、鬼车也罢,还有你们上报的两个……”老头子顿了顿,看向聂仁衍:“甚至包括你,在以往的特殊事件档案中,老夫也从未翻到过任何记录。”   聂仁衍嗤了一声:“曾经老子也不知道老子是穷奇,你上哪儿知道去。”   大师:“……你不是生出来就是吗?!!老夫还疑惑过你生出来为什么没被当成妖怪弄死。”   “……”聂仁衍吸了一口气,抽了抽嘴角:“老头子你有时候真的不是一点半点的欠揍啊!啧,老子一直是人!正正常常的人!只是前几年突然没了意识,醒过来就成现在这样了。”   “这样啊——”大师拉长了声音,依旧有些疑惑:“那你这是……轮回了多世,然后元神开始醒了?那倒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依照书中所述,穷奇后来死了。”   聂仁衍:“……”老子真的跟你有仇吧?两句话死了两次=_,=   叶昭看这两人越说话题越歪,忍不住提醒道:“大师,你先前说的鬼车有什么对付的办法么?毕竟现在看来它们似乎并不那么畏惧光亮了,一旦它们扑下来伤人,对付起来会有些棘手。”   大师摇了摇头,锁眉道:“扑伤都是小事了,要命的是书上记载它们好吸食人的灵魂,你这匕首上沾着的血阴寒逼人,只怕正是因为它们吸食了太多灵魂的原因,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棘手了。”他看向聂仁衍,“之前听你说,它们跟影子一样完全触碰不到?”   “对。”聂仁衍点点头,“现在想起来,那鸟翅膀张开能有三米的样子,当时我们呆着的那个山洞前面的洞道非常狭窄,而且只有大半人高,按理说它们是没法飞进去的,除非收了翅膀走,但它们显然毫无障碍地通过了,那么很有可能山石对它们来说根本形同虚设,它们本就没有实体……”   他还没说完,叶昭突然打断道:“不对,如果完全没有实体,你碰不到它,它也应该碰不到你,但它却啄伤了你的一只眼睛……”   “你是说?”聂仁衍想了想道:“它只有鸟喙是实体?”他啧了啧嘴,“又一个长相猎奇的。”   大师从他们的对话中找到了关键的信息:“如果只有鸟喙异于其他部位,那就说明那里要么是它最大的弱点,要么是它最强的地方。”   叶昭淡淡道:“弱点和强处有时候是一个意思。”   “只要有实体就可以想办法对付,怕就怕完全抓不到摸不着的。”聂仁衍顿了会儿又道,“那为什么你的匕首可以直插它的心脏?说起来,媳妇儿你的飞刀还真是准啊,有种百步穿杨的气势,不错嘛!”他一脸得瑟,似乎在说老子的人就是不一样。   叶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刚才喊我什么?昏头了吧?”他的语气特别平淡,但是说话的时候似乎极为不经意地瞄了眼大师手里的匕首,又扫了眼聂仁衍的腿间。   聂仁衍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话语背后的威胁,抽了抽嘴角狗腿道:“忘记吃药,舌头有点麻,一时没转过来就说错了。”   “至于匕首”叶昭继续淡定道:“我当时随手丢的,没有特意瞄准,丢中了说明运气不错,丢偏了影响也不大。”   “什么影响不大?!丢偏了中刀的就是老子了!”聂仁衍激动地抗议。   “所以影响不大。”   聂仁衍:“……”一定是自己最近太嘴欠所以把叶昭给惹了。但不是只有欲求不满的男人才火旺气急吗?!叶昭都纾解过了!真正欲求不满的在这里!他才应该气急不是吗?!   可惜他又忘了,他刚才趁着说话的功夫把爪子挪到了叶昭背后,于是他腹诽的内容再次悲剧地被叶昭听见了。   听到“纾解”的时候,叶昭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他的耳根有些泛红,但是脸色却变得铁青,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下次我一定直接往偏了扔刀!”   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的大师背手望着天花板佯装自己不存在,然而下一秒他就装不起来了,因为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一个人在门口问道:“大师您在吗?有人在北面林子里发现了一群长得像毛猴子的僵尸,吓得民众人心惶惶的,原本每天排的巡逻人员大部分都嚷着要换差事,说野兽也就算了,僵尸太要命,巡逻就是送死。市长他们想请您过去处理一下。”他估计也被吓得不轻,声音听起来哆哆嗦嗦的。   不用大师示意,石头敏捷地从上铺翻下来,窜过去把门打开,而大师则宽袍广袖负手背对着门装了一会儿高深,才转身摸了摸胡须看向被石头领进来的人道:“僵尸?”   那人进门的腿都是软的,也不知他这样得费多大的劲才爬到了五楼,给大师行礼的时候腿肚子还在打晃,脸色有些发青,脑门还冒着冷汗。僵尸什么的实在太挑战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一旁聂仁衍挑了挑眉低声提醒大师道:“我把长右扔那儿了,每只脑门上都贴了张黄符。”   大师:“……”这人天生唯恐天下不乱啊!   “你怎么不顺手解决了?”大师从鼻子里低声哼哼道:“拖回来干神马?加餐吗?!”   叶昭淡淡道:“送给您的,它们生性不坏,作为宠物养也不错。”   大师:“……”尼玛谁要养一群叫两声就发大水的猴子啊!有命养吗?   “可以一直贴着符。”叶昭看穿了他的想法,提醒道。   大师:“……”那跟养僵尸有什么区别!它们格外下饭吗?!   来通知的那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想想楼下那堆长毛僵尸就一脑门汗,忍不住出声道:“大师,市长他们还在等着。”他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哆嗦了一下道:“对了,大师,基地里有一些人说他们的家人不知怎么了,大水过后就一直痴痴呆呆的,像是突然傻了似的。会不会……会不会是被僵尸摄了魂?”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声音抖得越发厉害。   大师摆了摆手:“别抖了,楼下那些不是僵尸,那些人也不是因为被僵尸摄了魂。”   “大、大师您怎么知道?”那人抬头看着大师,一脸惊讶。   “老夫掐指算的你有意见?!”大师瞪了他一眼,然后一甩衣袖道:“别说了,带老夫下去把那群东西收了。”   那人顿时对大师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等级,赶紧在前带路领着大师和石头小徒弟下去了。   聂仁衍见宿舍终于又空了,立马撕掉忠犬皮,露出禽兽本性,打算把叶昭拐带到床上,可还没压成功,门再次响了,不过这次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接着罗小晨咋咋呼呼,人未近声先至:“真是长见识了嘿!原来真正的僵尸长得像猴子!你说等咱们挂了之后过个百年会不会也变成长毛猴子?”   夏之铭怒骂:“谁跟你咱们!百年之后你诈尸记得通知我,我一定去把你烧得干干净净洒进太平洋满足你魂归大海的愿望,不谢!”   房间里,欲求不满的聂仁衍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尼玛让老子如愿一次会死吗?!      第64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基地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里,像是凭空被包裹上了一层湿布,所有人都被闷在其中,宣泄不出,想冲出去,一拳又一拳砸到的却都是软布,焦躁而惶恐——每天都有人突然变得痴痴呆呆,似乎再也不会开口说话,只会怔愣着坐着抑或躺着,任人摆弄,像是丢了魂一般。众人一开始以为那些人是被僵尸或者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让大师处理一下就好。   然而大师一次又一次无奈的摇头打碎了他们乐观的想法,因为那些人是被吞噬了魂魄,被那种叫做鬼车的鸟将魂魄吸出转化成了它们身上的阴邪之气,就像消化一样。   已经被消化了的东西,如何还原回来?即便杀了鬼车,那些阴邪之气也只会四散,融于天地之间,就算再次汇聚在一起,聚成的也只会是邪物,而不是原本那些人的生魂。   对于鬼车这种鸟,人们简直避无可避,之前的毒雾还能想办法躲在足够封闭的空间,或者像现在一样生活在山林之中靠树来抵挡,但是鬼车跟雾却不一样——   原本按照书上记载,它们一看见灯光就会晕眩掉落,然而现在看来灯光不仅对它们完全没有影响,反而成了它们的掩护。因为它们的身体没有实体,像影子一样,在光亮下肉眼完全看不见。而且,它们似乎越来越聪明,从上空飞过的时候几乎完全听不见“扑啦啦”的扇翅声,滑翔起来悄无声息。   刚开始两天,那些被袭击的都是在林中巡逻的一部分人,于是再没有人愿意冒着危险在鬼车出没的夜晚停留在屋外,于是,基地的制度作了改革,白天照旧派人巡逻,晚上则由大师在基地四周贴上符咒布阵设置结界。然而,那些结界挡住了众多危险,却偏偏对鬼车作用不大。就像它能够穿过聂仁衍的黑色烟雾一样,它似乎同样能够穿过大师的结界,即便人们躲在屋内,依旧有人被袭击,因为它们只需要落在房顶上,就可以直接吸食屋内人的魂魄。   一时间,基地各栋楼顶层的人想尽一切办法,跟住在楼下的朋友或者相熟的人商量好,纷纷下搬,大多数楼的顶层几乎都空了出来,然而这样依旧没法阻止鬼车,它们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顶层的房屋内,于是住在下一层的又有人遭了殃。   如此而来,整个基地里的民众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近乎崩溃。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鬼车被杀死,聂仁衍和大师以及石头几乎每晚都在外面整夜整夜地盯着,他们带着叶昭那把匕首,聂仁衍硬是拼着疾风一般的速度和几乎用不完的精力弄死了不少。然而那些鬼车似乎杀不完一般,前一天刚宰完一群,第二天又来一群。而匕首只有一把,分身乏术,况且那些鬼车翅长三米,本身就速度惊人,每天总会让其中的一部分有可趁之机。   而在他们还没有想到妥当的方法能够群攻鬼车一只不留时,又出了新问题。   “老夫真是要疯了……”大师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晃得人头发晕,却并没有人阻止他,因为整个屋里的人几乎都在伤着脑筋。   叶昭他们住的这栋楼,和他们同层的宿舍几乎都搬空了,只剩他们几个人依旧住在最边角的那间屋子里。倒不是因为他们一点都不怕,而是即便搬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干脆就不做那种无用功了,况且……   “啧啧,能弄死那帮傻鸟的匕首是叶昭的,这说明什么?”罗小晨一本正经地屈起食指敲了敲床分析道:“你们难道都没有想到吗?啊?”   “想到什么?……嘶——你直接放行不行?”夏之铭叼着烟,躬身坐着,两手肘搭在腿上,皱眉道:“买什么关子呢。”   “放你妹!老子说的可不是屁话,是重要信息好吗?!”罗小晨一脸“你这个莽夫,一点都不懂得运用你脖子上顶着的那个玩意儿”的嫌弃表情,他干脆转了个身,屁股冲着夏之铭,对其他人竖起一根手指头,一脸高深地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如此逆天的匕首会在叶昭手上?”   “为什么?”方思远倒是很给他面子,歪头问道。   “……”罗小晨不满地瞪起眼,“我还没说完呢,重点不是这句!”   “你先把这句说完再接着说下面的,为什么会在叶哥手上?”   “啧——我哪知道。”罗小晨面无表情,“都说了,重点在下一句。”   抱着手臂倚着阳台门的叶昭淡淡开口:“下一句是什么?”   “不管是因为什么,都说明了你的与众不同!有什么样的匕首就会有什么样的主人。”罗小晨摆出一副深沉脸,“既然你的匕首能对付鬼车,说不定你也能镇宅,所以有你在,我们不用担心安全。”   夏之铭:“……果然就该用‘放’这动词来搭配你说的话。”   叶昭点点头,一脸“果然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正经话”的表情,然后把罗小晨撇到一旁,对聂仁衍道:“天要黑了,你们差不多该准备出去了。”   自从鬼车开始四处为祸,人命关天,偏偏大师暂时又没有法子对付起,聂仁衍就再也不刻意对罗小晨他们隐藏行踪了,毕竟住一间屋子,迟早要注意到一些问题。他开始两天还找借口,后来觉得那些借口说不说效果差不多,基本上有点脑子的人就能拆穿,于是干脆每天光明正大地跟大师一起晃出去守夜。而罗小晨他们也极有默契地没有问“为什么大师需要你帮忙”之类的问题,方思远和木头有些疑惑,但见夏之铭都没有开口,他们便也没有多问。   当时,这四个人近乎平静的反应倒是让聂仁衍和叶昭愣了愣,不过他们很快便了然了——夏之铭罗小晨并不是粗枝大叶好糊弄的人,相反,这两个人,尤其是罗小晨,虽然平日看起来神经大条,但其实对于很多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这种反应,八成是对聂仁衍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并没有摊开来说过,却都心照不宣——这是属于这几个男人间的默契:你说,我就洗耳恭听,你不说,我就无声地支持到底。   又要维持结界又要打鸟的大师这几天都有些蔫蔫的,他停止了无止尽地踱步,收拾了床前的黄布包,拿过布兜,打算放出石榴跟聂仁衍一起出门追鸟去,就在他走到门边刚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就听敲门声响了:“大师您在吗?”   又是那个负责通知的人!   大师现在已经快对他的声音产生条件反射了,一听就捂着脖颈仰头要晕。   “师、师父,挺住,晕、晕也没有用。”石头连忙一手扶住他,一手拧开门,问外头的人:“又、又出什么事了?”   那人哭丧着脸道:“负责农田耕种的那群人今天回来之后,一个个腿都开始烂了!”   “腿烂了?”大师一听,似乎是可以解决的问题,瞬间又原地满血活过来了,道:“怎么好好的腿烂了?他们趟了什么不干净的水了?”   “也不算吧。”那人道:“我们已经仔细询问过了,据说他们回来的时候确实路过了不少处水洼,那些水洼他们以前也每天都会路过,一直没出过什么事情,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经过的时候,似乎有什么虫子冲他们喷了些东西……”那人表情变得很纠结,似乎有些想不通。   “喷了什么?野外毒虫是多些,喷了点毒汁烂了也是正常的。”大师说着进屋拿出一个牛皮袋,伸手在里头不知掏着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问题、问题是,那些虫子喷的不是毒汁。”   “不是毒汁那是什么?”大师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磨叽!”   “喷的是沙。”   大师的牛皮袋啪嗒一下脱手掉在了地上,他半张着口抬头看向门口的人道:“喷的什么?”   那人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沙。”   “你是说有生活在水洼里的虫子冲他们射沙?”大师喃喃地问道。   “嗯。”那人点点头。   “都出来了么,这是都要出来了么……”大师整个人都恍惚了。   “嘶——”一旁的聂仁衍有些不解地看他:“老头子,听起来这虫子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啊,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这虫子是不难对付,只不过又是一种书里记载的动物,老夫怕的不是它……之前老夫看到饕餮的画像还觉得“老夫有生之年斗一斗这凶兽也算是因缘”,后来出现一群长右,老夫还可以安慰说是特例,接着是杀不尽的鬼车,老夫就已经开始担心了,俗话说事不过三,现在又来一样,你不觉得,这些已经不能再说是特例了吗?今天是这些鸟啊虫啊,以后说不定那些更要命的古兽也开始大面积地出现,到时候这个世间会混乱成什么样子,简直难以想象!”      第65章      聂仁衍有些无语地看向大师:“老头子,你的反射弧是不是长了点?要我说,你所谓的混乱其实很早就开始有苗头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大概是是什么时候,现在只不过是一些因素加快了混乱的发生。”   大师恨恨地瞪着她:“老夫反应迅速如虎豹!不是迟钝,只是老夫一直不愿意去想最坏的那种情况,那不是咱们能轻易化解的,或者说,那种混乱的局面不可能为个人的意志转移,到时候就真的得听天由命了,以咱们的能力最多能护住这里人的性命,要想回到曾经的那种生活,至少百年之内都很困难。”   “护住性命就够了,有了性命才有资本去想跟复杂的事情。况且保命是你的事,发展这种深奥的问题就交给那些整天埋头钻营那些的人吧,不然养着他们干嘛呢你说是吧。”聂仁衍边说边懒洋洋地走到大师面前,“这么大把年纪了想那么悲观做什么,有那功夫不如多去市区撒点树种。”他伸手想拍拍大师的肩膀,结果大师相比他来说实在太过矮小,于是一个沒落准拍上了大师的头。   原本还蔫兮兮的大师瞬间就暴怒地蹦起来了:“臭小子没大没小要死了你!老夫的头是你能摸的?!简直放肆!”他吼完,扭头冲等着他的那人道:“带路!老夫去给那些被蜮射伤的人治疮!让那些白天去外头的人少走那些有水洼的地方,被那种虫子射到影子也会生疮,不及时治命都会丢!”   说完他仰着头冲聂仁衍哼了一声道:“今晚就你一个人,小心被那些傻鸟揍得嗷嗷叫!”然后扭头昂首阔步地出了门。   叶昭赏了聂仁衍一个“干得不错”的眼神,道:“大师精神了不少。”   “嗯,之前那萎靡不振的样子看得老子浑身起鸡皮疙瘩。”聂仁衍捋着手臂咧了咧嘴道:“老头子那脸实在不适合做那种忧郁的表情。”   他从叶昭大衣口袋里拿出匕首,一手转着匕柄,一手插着口袋走到阳台边,看了看外面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回头看着叶昭冲外面偏了偏头,“我去上面转转。”说着手掌一撑阳台栏杆整个人便跃了出去,黑雾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叶昭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轻轻“啧”了一声,两根修长的手指覆上眼睛,在眼睑上按了按。他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阳台边原本聂仁衍站着的地方,仰头朝上望去,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身影,估计聂仁衍正隐匿在某个阴影浓重的地方等着那些鬼车。   “你怎么啦?”罗小晨看叶昭一直皱着眉似乎在担心什么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叶昭回到屋里,又伸手按了按眼睛:“只是眼皮一直在跳……”   “哪边眼睛?”   “……”叶昭看了看自己刚放下的右手,有些无语地道:“右眼,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罗小晨瞪大眼睛:“怎么?难道是今天聂仁衍一个人去你担心的缘故?”   本来还好,被他这么一提叶昭还真有些放不下心,他起身打算去阳台看看,却被瞬间扑过来的罗小晨死死拦住。   “我勒个去你想不开啊?!你就是去上面也帮不了他什么忙啊,况且你要怎么去屋顶!身为镇宅之宝你要么把我们一起带上要么就乖乖在这呆着!”   “……”叶昭面无表情地拎开他的爪子道:“你脑补太多了,我没打算上屋顶。不过——”他索性也不去阳台了,以聂仁衍的能力就算少了大师,也不至于出什么问题。坐回床上,他翘着长腿抱着手臂朝后靠了靠,挑了挑下巴淡淡道:“镇宅之宝什么你也想太多了,之前没被鬼车袭击不一定代表它们避着我,可能只是我们运气好而已,所以我在屋里也不代表就绝对不会遭到袭击。”   一旁一直在抽烟的夏之铭听到这句手一颤,烟头的火烧到了指尖,不过他完全没注意到烫,只是抽了抽嘴角无声地看向叶昭:“……”   罗小晨:“……”具备隐藏性乌鸦嘴技能的某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说坏预感就灵的问题……肿么办?!   不得不说,英明神武冷静睿智(……)的叶大人有时候情商忘了充值,迟钝起来真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的。他一脸淡然地扫视着屋内默默看着他的四人,愣是没领能会他们眼神中的意思。还没等他用眼神对众人轮上第二遍,他突然敏锐地觉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急速掠了过来。   基地北面林中一棵极为高大的古树叶子抖了两下,发出“沙沙”的轻响,自然得似乎只是因为微风拂过一般,很快便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然而极为茂密的枝桠中却比之前多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隐在最为繁茂的那株枝干之后,宽大交叠的树叶几乎将他挡得严严实实,即便是目力极好的人盯着那处看,也只能看到一双在黑暗中隐隐泛着烟金色的眸子。   聂仁衍之所以选择在隐在古木枝桠中,是因为这两天那些鬼车越发精明,似乎老远便能感觉到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气息,凶悍、危险、杀气十足。这大概源自于他凶兽的原型,也因为同样身为兽类鬼车对可以威胁自己生命的敌人天生的敏感。   而这些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木本身具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气息,那是千百年来日夜沐浴日月山露,只有草木才具有的无法比拟的灵气,浓郁幽远,可以掩住他身上的凶煞之气,让那些鬼车放松警惕。   在夜晚青黑的天空中,没有正对着的灯光的映照,加上自己异于常人的视力,聂仁衍想要发现鬼车的踪迹并不算难,而且远一些目标反而更为清楚明确,只是因为距离不近而鬼车本身速度极快,所以追起来要花一番功夫,最好的猎杀时机便是在它们落上屋顶打算吸食屋内人灵魂的时候,从感觉到聂仁衍的气息到起飞总会花费一点时间,尽管对平常人来说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对聂仁衍来说,那一眨眼,也就差不多足够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比如有些其他因素影响了聂仁衍的反应,哪怕只是稍有怔愣,鬼车或许就能趁机得手然后疾飞而去。毕竟鸟类永远是空中的强者,至少在速度方面。   这一晚就是这种例外最好的印证。   当聂仁衍发现一群鬼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夜幕中,滑翔的速度快得简直让人眼花,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悄然如鬼魅,它们自如地运用夜空中每一丝流动的空气,双翅舒展在空中静静地盘旋,如果不是视力极为逆天,普通人就算抬头死死盯着夜空眼睛一眨不眨,也发现不了它们的踪影。   聂仁衍收起之前有些懒散的姿态,背部微弓,锐利的目光静静地盯着那些绕着基地寻找目标的鬼车,肩背及手臂绷起的肌肉蓄满了力量,随时都可发动攻击。就在他右脚极为轻微地朝后挪了一步,浑身的肌肉牵扯拉伸到一触即发的状态,沉静的双目微微一动,如一汪深潭中落入一枚石子,在涟漪还没晕开的瞬间,便要一跃而出时,那群鬼车的举动让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只见那群周身暗红到发黑的鬼魅般的影子在几栋楼上幽幽盘旋了几圈后,并没有如往常般落上其中某栋楼的屋顶,而是将翅膀拉至最大张力如离弦之箭射入东侧那栋房子最边上的那间屋里子,速度快到除了留在瞳中的虚影,什么也看不到。   “操!”   聂仁衍那一瞬间简直有种窒息的感觉,窒息过后便是前所未有的愤怒,急火从心口一路烧至眼底,原本烟金色的双眸在那一刻竟然幽幽闪着暗红色的血光。   第一次……第一次有东西敢在他的眼前去袭击他看得跟命一样重要的人。   在他意识到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给出了反应,几乎即刻便极速朝那栋楼掠去,在模糊成线的景物中,在被生生劈开从两边滑过的气流中,他的全部意识都陷在被陡然激起的暴怒之中,盛极的怒火烧透了他的理智,在一片混沌中挑起了血液里静息了千年的邪性和凶性,似乎这簇心火在被尘封的记忆中烧出了一个口,于是,沉寂千年的东西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血腥!狠绝!嗜杀成性!恣意妄为!没有对错,没有是非,只有杀或者不杀,必死无疑或者饶汝一命……   一切由血光和杀意拼合而成的残片如大雪纷落,在眼前划出一道暗色的光影。   从来没有过……   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敢这样挑衅他!   所有让他不舒服的东西……兽也好、魔也罢……都得死!!      第66章      基地的医务室里,大师正指挥着一批医护人员给那些被蜮射中的人治疗。其实这所谓的治疗极为原始,但也最为简单直接——把被生疮的部位剜掉。   因为生活条件的限制再加上野外山林较为危险,而在这里避难的人们大多数都来自于市区,一部分宅惯了或者坐惯办公室的人在这里,几乎每天都会因为不注意而受点小伤,所以基地医务室的酒精、双氧水等消毒用的东西几天前就全部用完了,这两天只得回归旧社会,用火烤消毒器具。   大师在一旁两手拿着符纸一抖,就变成了两捧明亮的火焰,他将火拈在指尖让那些医护拿着器具过来消毒。一旁的床和担架上一溜排躺着一群哼哼唧唧的人,裤腿卷得老高,露出膝盖以下的小腿,那上面满是疥疮,看得人直反胃。   大师当然不会自找不痛快地去看那些腿,他正有怔愣地盯着自己指尖的火焰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站在他身边的石头连叫了两声“师父”他都没有注意。   就在石头冒着被揍的危险,打算直接拍他家师父尊贵的头时,大师突然“啊”地叫了一声,猛地一拍自己的头,原本有些茫然的神色瞬间变成了恍然大悟:“老夫知道了!灯不一样!”   石头收回即将落到师父脑袋上的爪子,默默望天:“……”完全听不懂师父在说啥。   兴奋中的大师猛然转过脸,从斜挎着的黄布包里掏出那个住着石榴的布兜,对石头道:“为师离开一会儿,布兜给你,采点赤鱬草,连根挖,捣成泥之后用灵泉水调了糊上去。记住!多加点水!别把赤鱬草挖光,为师就剩就那么几株了!”   大师一脸痛心疾首地交代完,从布兜里掏出还在打盹儿的石榴,匆匆朝门外走。刚迈了两步又回过头瞪着石头道:“对了,刚才为师沉思的时候你抬手是想做什么?恩?不要以为为师脑袋顶上没长眼睛就不知道!待为师解决了那帮孽障再来跟你细细算账,为师的头岂是你能拍的?!哼,拍坏了天灵盖可是欺师灭祖!”   石头面无表情道:“……您、您天灵盖比后山那块磨剑的灵石还、还硬。”我手碎了您脑袋都不能有事=_=   大师高傲地扬起他那比灵石还硬的头颅,冷冷地一甩袖子,带着石榴离开了屋子。   而基地东面那栋楼最边上的屋子里,叶昭被突然袭来的阴寒之气弄得愣了一下。夏之铭倒没那么敏锐的感觉,他搓了搓被烫到的手指,摁灭只剩屁股的烟头,从烟盒中又抽了根烟出来。他这两天的烟瘾有些大,尤其到了晚上,基本上烟不离手。   他把烟叼在唇间,拇指“咔哒”一声拨了下打火机,一簇细长的火焰燃起,在他微笼的掌中轻轻颤着。含着烟凑过去,他刚打算吸一口,就感觉侧面一股让人忍不住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的阴气猛地袭来,隐隐还带着血液和腐败的腥臭味。   “趴下!”在屋内灯光映照下,唯独叶昭能勉强捕捉到那群自窗外的黑暗中疾扑而来的暗赤色大鸟的身影,他“霍”地起身,一把拉过对面的几人,整个扑在地上,速度居然出奇地快,简直像是一阵疾风瞬间刮过,卷着夏之铭他们四人将他们掀倒在地一样。   扑进来的鬼车没能刹住,从他们上空堪堪滑过,冲到了阳台外,急速盘旋一圈再度扑了进来。   夏之铭倒在地上的时候,手被撞了一下,原本已经合上的打火机盖子在他拇指无意识的按压下再次打开,跃出一簇细长的火焰,中心淡蓝,外围明黄。   那群鬼车中飞得最低的那只眼见着就要整个覆上来不及躲开的几人,却突然尖利地惊叫了一声,声音因为过度凄厉甚至显得有些嘶哑。其他几只也不知因为什么突然转了方向,斜着身子让开那只鬼车,纷纷厉声叫着疾掠出去。   就在叶昭他们还没从极盛的阴寒之气逼近所带来的窒息感中缓过来,甚至除了叶昭外的几人连鬼车在哪儿都不知道,只是茫然中觉得心惊胆战时,那只眼看着要贴上他们的鬼车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改变方向,直直从夏之铭手中那簇细长的火焰上飞过,明亮的火舌舔过它的胸腹。   阴寒之气陡然变得更加明显,就像是那些阴气原本被什么东西包裹着,现在却被撕开,从破口中疯狂溢出一样。   随着一声嘶哑道刺耳的哀叫,原本肉眼几乎完全看不见那只鬼车逐渐变成了可见的暗赤色的影子,在一瞬间的停滞之后,顺着胸腹间被火舔到的那条痕迹整个儿裂开来,像是有人从两旁拉扯一样。   满满的阴寒之气兜头铺散开来,夏之铭他们只觉得周身冷得如同浸在冰水中,忍不住直打寒战,而叶昭的状态则有些异常,他双眸中隐隐泛着的暗金色在这种气息的包围下骤然变亮,妖异得惊人。那些阴寒之气如同纷围在磁铁四周的钉子般,统统朝叶昭涌去。   叶昭的意识在大量涌入体内的阴寒之气冲击下变得模糊不清,无数零碎的片段在冰冷中侵入脑海,梦中的、现实的,混乱异常,毫无章法。他在迷糊中隐约看到聂仁衍乘着夜色掠进屋中,浑身缠绕着黑雾,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异样的近乎陌生的强烈杀气,似乎要屠尽世间所有一般。他隐约觉得有人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听到夏之铭不知说了句什么,还有原本不在屋中的大师的声音也突然响起,似乎是从远处而来,听上去很急切,但又有些飘渺:“小子老夫我终于弄明白了!鬼车见不得灯光,但是古时候的灯光跟现在不同,那时候不是用电,所以鬼车真正怕的不是光亮,而——”   明明很急,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完就停了,周围似乎有些混乱,嘈杂似乎就在耳边,又虚远的像是在梦里……   就在叶昭彻底失去意识,修长的手垂落在身侧,没有一点生气的时候,夏之铭和罗小晨把他抱回床上,赶回来想告诉聂仁衍如何干掉鬼车的大师在被反常的聂仁衍彻底无视后,从阳台一路追着他的背影到走廊,他在栏杆前跳着脚道:“臭小子你状态不对啊!回来!”他喊了两遍,但第二遍在喊到一半的时候生生顿住了,因为他被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惊得半张着嘴,完全忘了要说什么。   身后,安置了叶昭,因为不放心完全处于非正常状态的聂仁衍而跟着出来的罗小晨他们顺着大师仰着的头朝上看,也愣在了那里。   天空中,那道高大的身影在月影疏离的夜色中毫无忌惮地凭空悬在那里,黑色的浓雾如同他周身散发的杀气,翻涌着瞬间将他淹没,只一眨眼的功夫又忽地散开,原本悬停着人的地方变成了一只极为巨大的吊睛白虎,比以往任何一次见到的样子都要大且震撼,犹如一座悬停在空中的小山,展开的翅膀甚至掩住了基地上方的整片天空,它伏低身体,精悍优美的腰线弧度看起来像是一张蓄满了力的弓。   暴怒的虎啸震得人不得不捂紧耳朵咬紧牙,甚至连牙根都被震得崩出了血,它箭一般跃了出去,直奔向西北方向,四肢底下倏然腾起熊熊烈焰,夹着四溢的丝丝连连的黑色烟雾,看上去妖气逼人,有种异常的充满暴戾的美感。   烈焰迅速蓬发,由于它本身速度太快,几乎一步百丈,周身缠绕的火焰在身后拖出粗长弯曲的线,宛若一条巨型的火龙,灼热的温度将空气都熏染得浪潮滚滚,即便远远站在下方距其千米仰视着他的人们也能感觉到热气一层层扑打在面上,火龙每一次翻滚弯曲所带起的热风强劲有力,简直能将人掀翻。   从基地建筑顶层远远望去,原本鸦黑色的夜空被蜿蜒向前的火龙映照得刹亮,明黄色炽烈的火焰舞动着赤色的火舌,一铺千百里,轰轰烈烈望不到边。   “老、老天!”大师呆愣了半晌,结结巴巴道:“他……那小子是要烧尽方圆千里所有的东西么!这是、这是山林啊,这么大的火,哪怕只是落一点星子下来,那都是要了老命的啊!他疯了不成?”他越想越觉得可怖,急忙掏出一叠符纸,手指翻飞然后一挥广袖,十来只闪着荧光的纸鹤纷飞出去,扇着翅膀消失在了夜空中。大师嘀嘀咕咕个不停:“快点来,都得来,这小子要疯了一个两个都不够他掀一巴掌的……”   一旁罗小晨喃喃道:“卧槽……这回刺激大了……”他一脸呆滞地拱了拱身旁的夏之铭道:“叶昭应该不是被吸了灵魂吧……”   “不是。”还残留着不少理智的夏之铭摇摇头,道:“你往这边走的时候,我跟在最后,他还拽了下我的袖子,那些被吸了灵魂的人,都是当即就没了神志的,他应该是晕过去了。”   “就是,我看着也不像……那聂仁衍刚才查看的时候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怎么……”罗小晨想了想之前聂仁衍进屋时阴狠得像是换了个人般的表情,抖了一下,道:“看着有点像那什么走火入魔,对,就是走火入魔,之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喂,怎么就突然走火入魔了?”   一旁的大师突然开口插嘴道:“不是突然……最近每杀一群鬼车,他的眼睛颜色就变得更金一点,从隐在一旁等着鬼车一直到杀完鬼车后的几分钟,那一段时间是最明显的,平静一下就会恢复正常,应该是他自己刻意压制住的,所以你们发现不了,”      第67章      “每杀一群就变化?卧槽,为什么?!”罗小晨很惶恐:“那些鬼车还有这种功能?我去,刚才在咱们屋死了一只肿么办?!对了!叶昭现在晕着不会也要走火入魔了吧!那我们几个怎么没什么感觉?”   “有感觉啊。”方思远搓了搓手臂,道:“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难道我是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罗小晨更加惶恐:“我还以为我刚才被鬼车的寒气冻的,现在有点发寒了呢!”   “……”夏之铭抽了抽嘴角,嘲讽道:“原来阴气会把人冻感冒,啧,长见识了。”   “所以我们也会走火入魔?!”罗小晨看看那在空中蔓延千里的火海,再看看屋里完全没有意识的叶昭,一改刚才的表情,兴奋地捂住心口:“要变异了么,霸气侧漏气场无敌什么的!”   方思远幽幽地看他:“中二是病,得治。”   因为火海一直未消的缘故,原本湿冷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灼热,甚至衬着灯光还能看到空气在微微晃动,蒸得人在这冬末的夜晚有了汗意。大师正焦急难耐,更是出了一脑门的汗。大师一会儿仰头看看被映成橙色的天,一会儿转头四顾看看发出去的纸鹤有没有回音,听到旁边这几个小子乱七八糟的对话,抬手给了他们一人一下,气哼哼地道:“闹!再闹!老夫急得胡子都快掉了!走火入魔、被阴气冻感冒了、要变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嗯?!这是要老夫给你们每人发一瓶石头吃的三清补脑丸吗?老夫之前说过,鬼车是吸食魂魄化为自己身上的灵气才得以生存的,再阴寒那也是带着灵力的!聂小子现在就像个极为巨大的容器,只是里面的灵力并没有装满。那些鬼车死的时候,身上的灵力并不会消失,只是因为缺少将其聚起来的力量散开了而已,那时候聂小子正好在旁边,会发生什么?嗯?用脑子想别用脸……”   “……暂且把大师您最后最后那句当成夸奖好了。”罗小晨选择性无视大师嫌弃的眼神,道:“那些灵气碰到聂仁衍,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娃娃终于找到了妈?”   “好比喻……”夏之铭认识叶昭聂仁衍那么多年,尽管从未八卦地问过叶昭私密性的话题比如谁上谁下(问了就是找死无误-_-),但以他敏锐的洞察力(……)不用问也差不多知道答案。不过,作为叶昭的死党、聂仁衍的“死敌”,从私心上来说他自然要力挺叶昭,所以罗小晨这个“妈”字一不小心让他内心阿Q地爽了一下……   不得不说,物以类聚——在一群深井冰般的人中,不要指望找到一些过于正常的人,即便他们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也一定有一颗深井冰的心。   自认为跟这些小子绝不是一路人的大师被罗小晨的话噎了一下,半晌才道:“……差不多、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你用大脑的那部分思考出我那句话是夸你的这个结论?脑干吗?”   “难道不是夸我们脸长得不错么。”罗小晨解释完,似乎想到了什么般,顿时一脸被雷劈了般的惊愕道:“等等!你刚才说聂仁衍是个正急需灵力来填充的容器,这我能理解,因为那货不是人。但是,刚才我们屋那只死了的鬼车,我能感觉到寒气朝叶昭那边去的,应该也是被吸了吧?所以说正常人其实也能吸收一部分的吧?那我们还是有危险嘛!”   大师一脸遗憾地看着他:“不好意思,你思考的方向错了。”   “方向错了?”罗小晨不解:“哪里错了?叶昭确实是正常……”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卡住,如同被人捏了脖子般瞪着眼睛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脸,俯视了大师半晌,才道:“卧!槽!难道叶昭也……不不不不不!请告诉我,我想太多了……”   大师嘴角含着欣慰的淡笑:“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过可喜的是,脑子还有救。”   罗小晨、方思远:“……”=口=   夏之铭目光森森地俯视大师:“您、开、玩、笑、呢、吧……”每个字都近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身为比罗小晨神经正常一些的人,他实在不能接受从小就认识的死党突然就被划分到不是人的行列,“我跟他一起长大的,他从来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这不可——”能字还没出口,他猛然想到了同样认识了很多年的聂仁衍,同样一直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可现在却正以明显不是人的形态在空中杀出了一条望不到头的火海,不知杀去了何方。   木头淡定地俯视着大师,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在说:不是人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们几个个子都很高,对大师来说简直是门柱一般的存在,他被俯视得十分恼怒,冷哼着一甩袖子,挪到了唯一个头不高的方思远身边,道:“你们这帮臭小子就是容易一惊一乍的,不是人怎么了,这世上异于常人的多了去了,就说这基地里万儿八千人,老夫认识的不多,所以还没发现哪个有问题,但也不代表剩下来的大部分就全都是正常人,这么大的基数里出个把异类还是很正常的。”   众人:“……”越说越有种这是在演恐怖剧的感觉怎么办。   大师还要开口,耳边却突然响起了轻微的扇翅声,他转头一看,发现送出去的纸鹤都纷纷回来了。这次传的是音频,就听那几个纸鹤一边从边角开始起火,一边七嘴八舌地开了口——   “什么?!穷奇大开杀戒要屠山?师兄你自己先顶住!我这边闹起了奚鼠,乌泱泱一大片跟饿死鬼一样地朝基地扑啊,就算不食人也够呛。书里记载它们住在冰下,待我把这一批处理了还得去周围巡一遍,把那些结了冰的河用真火走一遍,热死那帮奚鼠崽子。”   “穷奇追着鬼车一路杀出去了?甚好甚好,趁着他斗志未歇,清贫师弟,你将它借我使一段时间吧,我这里也出了一群鬼车,这些孽障无影无形,实在棘手。”   “为师这里来了敖因,已经祸害了数十人,为师忙得很!至于穷奇,此等上古凶兽不是我们能轻易降得住的,为师听清和说那穷奇在上次水祸时帮了你们一把,而且同你相识?或许此番他解决完鬼车就会回来,勿急勿躁。”   ……   “师叔!我们这里似乎发现了梼杌的踪迹,有几个人失踪了,估计凶多吉少,其中还包括原先省公安厅的高层呢,师父正在玩儿命地满山找呢,没空放纸鹤所以让我回信。说起来四大凶兽难道不是集体行动吗?怎么一个在H市一个在J省这边……对了,师父让我不要废话,就回你一句:真是要了老命!你那边自己看着办吧。”   十来只纸鹤全部烧完,居然没有一个能抽身过来的,大师被这些不靠谱的同门气得脸都绿了,跺着脚就想开骂,结果被夏之铭一把提溜过去。   “放肆!没大没小,老夫不会自己走过去吗?!”大师扯了扯衣领气哼哼地道。   然而夏之铭却顾不上了,他被刚才听到的一句话弄得有点蒙:“桃物是什么?J省公安厅高层失踪了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他、方思远还有木头,三个人因为一系列的变故,到了H市便一直没能再回J省,一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不方便来去,而且大师打算等解决完鬼车就去把夏之铭他们的父母也一起接过来;二是现在人们的身份和劳动分工已经全部重新划分,原本的身份已经不再起作用了,也就没有什么回去的必要了。   但他们依旧对J省的消息非常敏感,尤其还牵扯到他们供职的公安厅,也不知道是哪个高层出了事……想到之前共事的同事和上司们,三人脸色都有些担心。   大师对解释道:“梼杌也是四大凶兽之一,你们听过饕餮,怎么不知道梼杌?”   “饕餮的名气大,出现的频率高嘛……”罗小晨嘀咕道,“我们又不看那些关于妖魔的东西,哪了解得这么多。”   “妖是妖,魔是魔,不要混为一谈!”大师道:“关于梼杌的记载确实不如饕餮多,不过它确实也是个极为棘手的角色。”他指了指天空骇人的火海,道:“瞧见穷奇有多恐怖了吧?这还只是聂小子灵力不全的情况下,那梼杌跟穷奇都属于四大凶兽,想必实力相当,会有多难对付还用说吗?所以那些失踪的人必定凶多吉少……怎么,你们担心失踪的那些是认识的人?”大师想了想,又叠了个纸鹤道:“也对,公安厅的嘛,老夫帮你们问一问。”   这回没过几秒,放出去问话的纸鹤就回来了,还是先前那个年轻人的声音,道:“那些人都是今天才被发现出了事凶多吉少的,师父没让我跟过去,所以我知道得不算很清楚,好像听说那个高层姓谢,叫谢什么轩的。”   夏之铭他们三个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第68章      罗小晨现在十分苦恼。周围的人好好的一夜之间都有了变故——叶昭吸了鬼车的阴寒之气昏迷不醒,还莫名其妙被划出了人类的行列;聂仁衍本来就不算人,武力值爆表,这下受了刺激直接走火入魔奔出去屠山;夏之铭他们三人听到了自己上司的噩耗,被震得有些缓不过神来,一夜都郁郁寡欢;大师昨夜求助同门未果,干脆自己爬上石榴追着火海一路去找暴走的聂仁衍,至今未归。   他看着外面,从早上起,天就阴沉得厉害,像是压着一层铅灰色的厚厚幕布,原本就冷的风今天更是寒意逼人,每每吹过似乎都能刮掉人一层面皮。昨夜蔓延千里的火海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聂仁衍恢复正常自己把火收了呢,还是大师一路把火消了。他只是隐约记得三更半夜半梦半醒间,似乎还时不时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凄厉哀嚎,也不知是不是跟聂仁衍有关。大概因为那个时间段山里格外寂静,所以远处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就在基地周围一般,害得他做了一整晚的恶梦。   抬手看了看时间,罗小晨起身拿起宿舍柜子上摆着的几套玻璃质的饭盒饭碗,这是前一段时间他们用公分在基地生活部买的,方便平日带饭。基地的食堂原本尽管用了几年,但看起来还比较新,环境也不错,可是因为现在每天就餐人数众多,又不如原来部队军纪严明,鱼龙混杂,什么习惯的人都有,所以老旧得特别快。比起坐在那里吃饭,他们几个现在更愿意买了带回宿舍吃,尤其是叶昭这种环境不好就死活不肯好好吃饭的人。   想想平日看起来斯文清冷,实则有着各种小毛病的叶昭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俊秀的眉毛一如往日微微蹙着,脸色却苍白而没有生气,罗小晨就忍不住想叹气。他冲站在阳台上抽着烟的夏之铭说了声:“我去买饭。”便出了门。   整条走廊除了他们这屋都空了,他边朝楼梯走边看着一扇扇紧闭的门窗,顿时觉得,人森真是寂寞如雪。   他打了四份饭菜,在回宿舍经过四楼的时候,碰到了蒋琪那丫头。到了基地之后她有时候会来串串门,不过每人每天都有不同的工作,串门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一般都是晚上。这两天因为各种匪夷所思的古兽出没,基地从安全考虑,停了很多工作,导致不少人都闲了下来,罗小晨他们就在其中。   “嘿!~”蒋琪还从没在大白天碰到过他们,抱着黑猫有些惊讶地冲罗小晨打了声招呼:“你们这两天都没事吗?”   “哦,丫头啊——”罗小晨手里端着一摞饭盒,因为资源问题,食堂的外带不给袋子,只能自己端着,“诶?你怎么眼泪又掉个不停的了?”   “哎——”蒋琪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苦恼,道:“方便去你们屋吗?”   “走吧。”罗小晨冲楼梯摆了摆头,示意蒋琪跟过来。她怀里那只小黑猫一直耷拉着耳朵埋在她臂弯里,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罗小晨瞥了猫咪一眼,道:“小黑怎么了?病了?”   蒋琪一边跟着他上了楼,穿过长长的走廊,朝最侧边那间屋子走,一边顺着小黑的毛道:“不知道,它这几天一直蔫蔫的,我一开始以为是最近水灾啊怪鸟啊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被吓到了,但是昨晚的大火还有那头白虎明明更吓人,它倒反而精力旺盛地在屋里直蹦直跳,要不是我拦着不让,说不定它就窜出去了。”   “……”罗小晨对这只小黑猫有点无语。这小家伙一直都对叶昭和聂仁衍十分狗腿,对旁人却不理不睬,一副十分傲娇的样子。罗小晨之前一度因为自己遭到了一只奶猫的歧视而觉得憋屈,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傻太天真了,这小奶猫何止是狗腿,简直是人精、不,猫精啊!这小东西绝逼早就看出来点什么了,要不怎么就这么巧呢。   想到自己的洞察力还不如一只猫,罗小晨对人森再次绝望了。   一进宿舍门,原本埋在蒋琪怀中的小黑一咕噜坐直了身体,然后挣了两下,嗖地窜了出去,还没待两人反应过来,就见它已经蹲坐在了叶昭的床边,肉呼呼的爪子正一下一下地拨着叶昭从被子里露出来的手。   罗小晨:“……”   蒋琪看到叶昭愣了一下,放轻声音问罗小晨:“他在睡觉吗?”   “不是。”罗小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昨天鬼车在这附近被大师弄死了,大概有些阴气散出来,大概冲撞到叶昭了,现在还晕着。”他说完拉了把椅子道,“坐吧。”   原本站在阳台聊着什么的夏之铭他们见蒋琪来了,回头打了声招呼,便把烟掐了,回到房里来坐到各自的床铺上。夏之铭显然也注意到了蒋琪一直在朝外滚着泪珠的双眼,问道:“怎么又掉眼泪了?”   蒋琪原本想把小黑抱回来再坐,却怎么也没法把它从叶昭手边弄下来,只得自己坐回椅子上,道:“刚才在楼梯里不方便说……眼泪这个问题,我前两天忽然想到了一种解释,不过——”她迟疑了一下,看向夏之铭他们,道:“……有点匪夷所思。”   “……”众人心道,连认识了多年的人一个变成了上古凶兽,一个也同样不是人这种事我们都能接受,还有什么是匪夷所思的“你们……”蒋琪当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见他们一直没开口,以为被自己吓到了,于是更加支支吾吾的。   “不不不,我们肯定能接受。”罗小晨看出她在担心什么,连忙摆摆手道:“说吧丫头。”   “嗯……这么说吧。”蒋琪想了想道:“我那天想了很久每次眼泪掉个不停都是什么时候,然后发现……小时候那些记不太清了,就从最近的说起,一次是闹水蛭的时候,在街头突然眼泪就跟开了闸一样,一次是上次大雾,前几天水灾也是,还有基地里不少人突然丢了魂那天……”她说着便停下来,看向众人。   不用她接着说下去,他们便猜到了她想说的解释是什么,这样连起来一想非常明显:只有在出现灾难的时候,她的眼泪会掉个不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预知。   罗小晨猛然想到昨晚大师说的“基地里指不定还有不少非正常人”,顿时神色十分复杂,他和坐在旁边的夏之铭对视一眼,心头简直有千万头脱肛的草泥马飞奔而过——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被他们碰上了呢?!幸好他们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强,换个弱的,绝逼会崩溃的好吗!世界观碎了重新组合一不小心就会组成神经病的!   “卧槽!”罗小晨原本还在心里默默吐槽这异类满天飞的世界,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蹦起来:“那你这次掉眼泪岂不是又要出事?!”   蒋琪点了点头:“可能……差不多。”   “什么时候开始的?”夏之铭眉头紧皱,大师还没有回来,叶昭就算不是人也还晕着,聂仁衍不知道暴走去了哪里,如果现在出个什么事,这基地里还有谁能处理?   “五分钟前吧……”蒋琪翻着眼睛想了想,又肯定地冲罗小晨道:“就在碰到你之前最多一两分钟的样子。”   “嘶——会出什么事情呢?”罗小晨目光移向窗外,天空依旧阴沉沉的,看上去充满了死气,“难不成又有什么怪物野兽跑来袭击?啧,聂、咳——”差点说漏的罗小晨装样子咳了好几声,顺了口气道:“大师在外头追那白虎去了,估计一路上能解决不少怪物呢吧……如果不是怪物会是什——操!”   正在絮絮叨叨的罗小晨瞪着眼睛指着窗外,噎了半天才道:“怎么又来!”   被长右、鬼车、蜮这些劳什子古兽轮番轰炸得有些犯晕的众人都快忘了,真正导致他们无家可归跑到这深山里头避难的罪魁祸首是比这些都要可怕的雾啊!   就在前一秒,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开始飘落白色的絮状物,在这样的天气下,太容易被误认为成漫天的雪。   夏之铭他们也“霍”地站了起来,把阳台上的窗子全部关严,又将阳台门锁了起来,大门关严。几乎在他们有所动作的同时,整栋楼的人语声骤然变大,似乎不少人都发现了再次袭来的白雾,接二连三的“砰砰”声想起,楼下的人陆陆续续地在关窗锁门,发出各种碰撞的声音,被白雾侵袭了多次,几乎所有人都本能地开始惊慌。   不过,等到大家在关得严严实实的屋中重新坐下时,一个个都想起来:其实不用这么害怕了,他们之所以躲到这里,正是因为这里有着繁茂林木的庇护,白雾的侵蚀力在这里似乎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安静了一会儿,罗小晨他们甚至能听到楼下屋子里的聊天声,似乎很多人都对自己的安全很放心,跟以往碰到大雾的惊慌失措以及绝望相比,简直算得上气氛轻松。   不过他们几个却轻松不起来,一是白雾一次比一次侵蚀力强,谁也不能肯定上次安全的基地这次依旧安全无虞。二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兽类似乎都是在白雾之后突然出现的,虽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但至少白雾和古兽的出现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关联性。   即便这次的白雾本身没有造成多大的破坏,但谁能肯定白雾结束之后,他们的生命不会受到更多的威胁呢?   众人沉默了半晌,夏之铭突然抬头道:“不好!大师和……他们还在外面!”      第69章      尽管夏之铭和罗小晨他们已经知道了聂仁衍的身份,也见过他帮大师挡过扑天的浪潮,那样幕天席地而来的海水在他似乎只是简单地伸了一下手,展开一层黑色的屏障,便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包括昨晚震慑人心烈焰千里的火海以及满身四溢的杀气,让人觉得所有人在火海之下都显得无比渺小,如蝼蚁一般,只要他暴走的程度严重一些,整个基地甚至他所到之处都会生灵涂炭,那样的实力和杀伤力简直让人心悸。   但是,大概是因为雾留给大家的印象太过深刻可怖,整个城市几乎一夜之间便只剩寥寥不足万人。一场大雾,瞬间便让他们成了在乱葬岗中的幸存者,在他们脚下遍地都流淌着死去的人的血水,混杂在一起,甚至无法知道在这些血变得冰冷之前,是从哪一具身体中流淌出来的,因为根本找不到尸体。   这一切让所有人从心底里潜意识将大雾列为不可战胜的的死神,任何人碰到了,除了侥幸逃脱便是必死无疑。   所以,即便聂仁衍和大师都不是普通人,罗小晨他们也并不确定这两人能否在大雾中毫发无伤地平安归来。   经夏之铭这么一提醒,众人都有些担心,他们下意识地透过玻璃质的阳台门窗朝外张望。然而,在他们聚焦找寻熟悉的身影前,就都被外面的景象给弄得愣住了。   虽然自打一进基地就已经知道,这里因为有着繁茂古木的遮掩,没有受到大雾的侵蚀。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除了老一点、茂密一点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的树木,究竟是怎样抵挡住那样恐怖的大雾的。   于是,当他们看到原本应该均匀蔓延开来的浓白色大雾,像是受到吸引般,聚集包裹在每一株古树周围,只余下一层相对来说稀薄很多,朦朦胧胧如普通水雾般的雾气氤氲飘荡着,仿若无害般地玻璃上极淡地笼了一层时,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卧槽!”罗小晨指着外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特么真的是我们说的那种雾吗?这么温柔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弄错了吧,这绝壁是普通的雾嘛,伸手出去捞一把都没问题吧呵呵呵呵呵……”   “你见过普通的雾长这样?”夏之铭没好气地指着不远处那颗古树——透过窗玻璃上淡淡的一层水汽,能看到那像蚕茧般包裹着它的白色雾团。他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要伸爪子么,来,直接去撩一下,看看缩回来的时候还剩几根指头。”   “……”罗小晨默默收回按到窗玻璃上的爪子,透过那只爪印,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外面有些诡异的情景,顿时抽了抽嘴角,朝后退了一步,和窗户保持安全距离。   站在最边上那扇窗户旁的方思远嘀咕了一句:“怎么你们面前的窗子上水汽那么淡,我这边就这么浓呢?”他面前这扇窗户上笼了相当厚的一层水汽,几乎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方思远伸出爪子在窗玻璃上划拉了两下,想擦出一块清楚的地方,结果发现,擦过的那块依旧白茫茫的,完全看不到外面。   站在他旁边的木头伸手指了指窗子,道:“外面的问题。”他一贯面无表情,此时看上去也如往常一样淡定无比。   方思远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朝他那儿挪了挪,从他的角度透过面前那扇水汽稍薄些的玻璃看出去,结果下一秒他就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木头一句:尼玛这么诡异的情况你激动一点会死嘛!!   “头儿!这什么情况?!”方思远立刻蹦起来,一把拉过阳台那头的夏之铭,指给他看:“我去!那些白雾不是都去裹树了吗?为什么咱们这边也聚了一团?!”   事实上并不只是聚了一团,天空中不断地有新的白絮飘下,在半空中融成浓白色的雾,大部分被周围的树吸去,但居然有一部分正源源不断地朝他们这间房的阳台窗子聚过来。   他们第一反应是:他们这个房间在整栋楼的最边上,旁边就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树冠甚至趴在了房顶上,这些雾或许是被旁边的树吸过来的。然而几乎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他们就否定了它,因为正在聚集白雾的这扇玻璃恰恰是离树最远的一扇,旁边紧靠着的是隔壁屋子的阳台。   “嘶——怎么会这样?!”夏之铭也有些搞不懂了,这扇窗户外面的白雾正越积越厚,而且笼罩的范围正在一点点扩大,但始终以这一块为中心。他弯腰凑在窗户边缘仔细看了看,原本指望聚过来的雾只有形式没有实质,也就是看着吓人并不侵蚀物体,但在听到熟悉的“咝咝”声后,他两手拽着身旁的人猛地朝后撤了一步,沉声道:“进屋吧,玻璃在——”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原本覆在玻璃上越聚越多的白雾突然开始变薄,就像是周围出现了一扇风机,形成的气流漩涡将周遭的白雾全都绞了进去。   窗外聚集的白雾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被抽离,在这一大团白雾彻底消失的时候,众人透过重新变得半透明的玻璃看到了一个诡异的场景——   水汽朦胧的窗外,在氤氲的淡雾中,一个高大精悍的身影自远处而来,他迈着大步,速度却比急速奔跑还要快,上一秒还在层叠的山林上空,下一秒几乎就已经到了眼前,着实把凑在玻璃上的罗小晨他们吓了一跳。他所过之处,所有包裹着树木的白色雾团都像是受到了吸力一般,丝丝连连地从树边迅速被抽离,疯了般朝他聚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原本聚集在阳台窗玻璃外那团。   白色的雾犹如卫星云图上的气旋一般,旋转着成丝状絮状聚到那人的周围,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他的身体里——   没错,就是身体。   “聂、聂仁衍!”罗小晨又开始结巴了,这样的情景简直太颠覆他的三观了!在上一次的白雾中,聂仁衍还跟他们一样,躲在医院地下的待命室里,避白雾如蛇蝎,怎么这次就成了人形搅雾机了?!这么多这么浓的雾可以在几秒内融掉多少人?!居然就这样涌进了聂仁衍的身体中,而且丝毫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异常,连皮都没蹭掉一块!   “不不不!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罗小晨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同样理解不了的还有这屋子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尤其是连“聂仁衍就是昨天那头白虎”这件事都不知道的蒋琪,在看到聂仁衍凭空走来,身影和昨晚在夜色中的那个黑影几乎一模一样时,她整个人都惊傻了。   但是夏之铭和木头显然比其他三个要镇定很多,他们看到快到面前的聂仁衍,竟然还记得要开窗子放他进来,不过还没待他俩打开窗锁,就看到眼前的聂仁衍消失在了一片突然蕴起的黑雾中,而同时,阳台内出现了一团黑雾,如水墨般散开,聂仁衍从里面走出来,脚底的黑色烟雾还未消失,随着他的步子,丝丝缕缕地朝外飘散。   他几乎看都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叶昭床边,然后屈膝蹲跪下来,握着叶昭毫无生气的苍白的手,在自己宽大的掌中摩挲了几下。   一旁一直蹲在叶昭手边的黑色小猫在他出现后,朝旁躲了两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挪到原处,侧着脸在聂仁衍的手背上蹭了两下,讨好般地细细叫了一声。   阳台上的几人跟在他身后都进了屋,但并没有站在他身边,而是适当地保持了一些距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看着从雾中走来的聂仁衍,总觉得似乎哪里变了……   眼神、气场、甚至走路的神态感觉,看起来似乎跟原来差不多,但又似乎相差很多……   平日里时常会跟他开开玩笑的蒋琪此刻站在房间的角落,不近不远地看着他、被他握着手的叶昭以及蹭着他们两人的小黑,神色惊讶带着一丝丝畏惧,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畏惧。   聂仁衍半眯着眼盯着蹭他手背的小黑看了半天,突然沉沉地“哟”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小黑的下巴,道:“是你啊。”   这一声招呼弄得周围站着的几个人面色有些古怪,罗小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伸手戳了戳旁边的夏之铭低声道:“失忆了?怎么看到小黑这么半天才认出来?”   “不……”夏之铭道,“不像失忆……”甚至不像是单纯对小黑这只猫打的招呼,更像是透过小黑,在对别的什么认识多年的人打招呼……当然,也可能不是人。   众人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窗外一声悠扬的鸟鸣,拖着长长的尾音,接着是扑啦啦的扇翅声。他们闻声朝阳台看去,就见一只火红色的巨大身影在窗外盘旋了一圈,然后张黄色的符纸飘然贴到了窗户上,紧接着,在外面奔了一整夜弄得有些灰头土脸的大师穿过贴着符纸的那面玻璃,径直走进了屋,边走边把变小跟进来的石榴塞回布兜。   “小子,你走慢点会死嘛?!累死老夫的石榴了!”大师气哼哼地冲聂仁衍抱怨道,然后指了指窗外,道:“咱们这次可能真想对了,你看看外头,那雾又聚过来了。”   聂仁衍“嗯”了一声,然后直起身,将没有意识的叶昭打横抱起,冲窗外偏了偏头,对众人道:“老子带他出去住几天。”言罢,便转头朝阳台走,边走脚底边迅速涌起大团的黑色烟雾。   “啊?为什么?”罗小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种天出去住??再说了,住哪儿啊?这附近除了基地以及旁边的村落,就只有望不到头的山了。   “因为我们呆在这里,你们就活不久了。”聂仁衍挑起一边嘴角,回头笑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只是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便连带着怀里的叶昭,彻底消失在了黑雾中。      第70章      罗小晨:“……”他听了聂仁衍那句话,整个人便陷入了茫然状态,张着嘴盯着早已没了人影的阳台看了半晌,才傻乎乎地转向大师,问道:“大师,他刚刚那句话啥意思?说的是中文吧……但是我怎么听不懂呢?什么叫他们在我们就活不久了?我们都认识他们多少年了,这不活得好好的么?”   大师捋了捋胡须,道:“今时非同往日。现在的他们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他们了。”   夏之铭掏了掏耳朵,道:“大师,这种时候就别说些玄乎玄乎的了,讲点听得懂的。我们看出来他们有变化,只是没搞明白。”   “你们刚才看到那些雾了吗?虽然咱们一直把那东西叫做雾,但那究竟是什么,在这之前没有谁弄得清楚。老夫刚到基地的时候,听这里的兵描述过大雾来临时这里的奇怪情景,猜测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想到方向都错了。这雾弄得生灵涂炭,所以老夫一直在朝能够祸人性命的凶煞之物方面想,这使得老夫包括同门一直在做无用功--”   “等等!”听到这儿,罗小晨觉得自己有点混乱,他忍不住打断了大师的话,道:“什么叫做方向错了?大师我没听错吧?……这、这雾不是凶煞之物难道还能是什么大补之物么,开玩笑呢吧!”   大师一脸高深地摇了摇手指头:“你还真猜对了,就是大补!”   众人:“……”猜对了你乱摇什么手指头?!   不对,重点错了!卧槽那种东西大补?!人都化没了补给鬼吗?!众人简直连下巴都找不到了。   大师欣赏了一遍他们见鬼一般的表情,满意地笑了:“不过,这东西我们这种普通人可无福消受。有句话叫物极必反,所以常人碰到别说补了,连骨头渣都不剩。”   “卧槽这是什么道理!”罗小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师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天道。”   “屁!”罗小晨一脸被雷劈了般道:“这跟‘我爱你,爱得要死了,所以打算杀了你’这种神经病一样的逻辑有什么区别?常人补不了就别补啊,又没人求它,局部调整不会吗?它现在是无差别攻击好么……”   “嘶--臭小子,让老夫说完你会掉肉吗?”大师一甩袖子,无比威严地端着架子冷哼一声。   罗小晨一缩脖子,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您讲,您讲。”   大师眯着眼:“说来话长。”   众人:“……”   “好吧--”大师看到大家的表情,一脸遗憾地道:“那老夫长话短说。你们知道的,现在这个世界发展得太快、走得太远,而这些所谓的进步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建立在很多东西的基础上,所谓有得有失,有果有因,有回报必然有代价。”他伸手指了指窗外,扫过外头那片茂密山林,“这些,所有发于自然的东西,都蕴集着天地灵气,它们属于这天地的一部分,证的是天道,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一环扣一环,一物降一物,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也没有哪一种生灵可以凌驾于万物之上。”   众人:“……”真的是长话短说么……   “……就像当年洪荒里叱咤的古兽,照样湮没在历史洪流中,消失殆尽,千百年来几乎未现过什么踪影,因为属于它们的时代早在千百年前就过去了。按理来说,在这世间灵力匮乏,四处都是污浊之气的今天,这些古兽根本不可能出现。”   罗小晨抽了抽嘴角,看着越说越玄,有些刹不住的大师,道:“但是它们出现了。”   “是。”大师点点头,道:“它们出现了,因为这雾。今人接手这世间,从落后的远古时期发展到现在的一片通达,这千年的时间,几乎耗尽了世间原本充沛的灵气,灵乃万物之根本,号称天地精华万物灵长的人,却将万物之基击得溃散,天道自然不允……”他伸出瘦巴巴的手指,点了点窗外那一团团包裹着树木的白雾,道:“于是,最纯最劲最为充沛的灵气自天而降,只为了补足这世间匮乏的那部分。”   “……”夏之铭看了看大师,又瞅了瞅窗外,皱着眉道:“您是说那玩意儿是灵气?”   大师点了点头,道:“你们以前来过山里么?在这个季节,草木会如此茂密如此郁郁葱葱?”   众人摇了摇头,尽管基地这一带以往没有来过,但附近的山他们多少都知道一点,有几座甚至曾经还爬过。以往在这样的深冬,尽管林中有常绿性的植物,但不可能整个山林都这样繁盛茂密、层林叠翠。这山间的草木确实长势好得有些不寻常……   “知道盘古开天辟地吗?”大师拖长了声音问道。   “废话,还能有人不知道?”众人被大师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问话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还在说雾和灵气么,怎么又扯到神话上去了?   “那时候天地一片混沌,老夫认为,那混沌的最初状态,便是最浓最纯的灵气,而后化生天地,滋养万物。但不论后来如何,最开始,在那片灵气中除了盘古大神,并没有什么东西存活。”大师一摊手,一脸“你们明白了吧”的表情,弄得众人一愣。   倒是夏之铭先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这雾就类似于那最初的灵气,因为太过浓郁,物极必反,导致寻常生物无法承受,所以无法存活?”   “嗯。”大师点点头,“正是如此……当然,就现在来说,这雾比起当初混沌时期最为醇厚的灵气还差得远了,但这已经是常人所无法承受的了,只有这林中集惯天地灵气的树木,还有聂小子、叶小子那种人,才能在雾中自在如常,甚至这雾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大补,补足了他们在这世间生存所需的灵气,这也是这段时间如此多的古兽纷纷苏醒再次出现的原因,重新充盈起来的灵气对常物是致命的,但对它们来说,简直犹如甘霖。”   “但是——”罗小晨回想上次在医院的情景,有些疑惑道:“上次大雾的时候,聂仁衍和叶昭也同样忌惮那玩意儿,也没见聂仁衍跟人形搅雾机似的啊……”   “小子!”大师为了表现出神秘和疏离感,一直半抬着下巴双目微合,很有那么幅高人的样子,但此时被木鱼罗小晨弄得装不下去了,他瞪着眼,摆出一脸“你肿么就不能发散一下”的表情,道:“在我们同门之间流传着一句话——有多大的道行接多大的单!懂否?”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罗小晨不是不发散,而是他发散的点从来就跟常人的不在一个频道上。   “有屁快放!”大师跺脚。   “一般都是什么人找你们?您接一单多少钱?真的像很多小说里写的辣么夸张么?!”罗小晨一脸认真道:“等这混乱的日子过去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您收了我呗?有财大家一起发嘛。”╮( ̄▽ ̄")╭“……”大师抖着手指扯开手里的布兜,中气十足地吼了句:“石榴!出来把这小子叼出去祭山神!”   石榴:“……”   同为二货对罗小晨甚为理解的方思远扯开话题,救了准祭品罗小晨一命,接着之前大师的话题道:“大师您的意思是聂哥之前还没达到可以吸收这种灵气的程度?”   “嗯,之前聂小子几乎只被激发了极少的一部分灵力,尽管现在他仍然没有恢复全力,但已经可以从容地吸纳这些灵气了,甚至对这雾来说,他身上的灵气空洞也是极有吸引力的,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从聂小子进屋后,周遭所有的白雾都在朝这间屋子聚拢吗?”   “啊!那叶哥也一样吧?”方思远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以最边上那扇窗户为中心聚了那么多雾呢,那扇窗正对着叶哥的床啊!”   “这雾不知几时会散,所以,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聂小子他们必须得另寻地方。不然——所有的雾气都聚在这间房周围,后果可想而知。”   罗小晨几乎立刻脑补了墙壁四周被豁开大洞,白雾纷涌而入,把他们融得渣渣都不剩的情景,顿时抽了口冷气。随后他便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这样,那他们根本过不可能留在基地,也不可能借宿在周围的村子里。只要有普通人在的地方,他们都不能呆……那他们究竟住在哪儿?”   就在那几人有些担心某两人无处可去的时候,被担心的聂仁衍打横抱着叶昭,出现在了西边一座高耸的山峰阴面的山洞里,那是之前发现长右的地方。   明明可以直接出现在山洞的石室里,他却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落在山洞的洞口,看着眼前差不多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狭窄洞道,聂仁衍挑起一边嘴角坏笑了一下,一把将叶昭扛在肩上,那股痞气活生生像个山寨大王,他哼笑着低声道:“老子想这么干八百回了!别扭了这么多年,还不是让我扛了一次?”      第71章      扛着叶昭穿过狭长洞道,聂仁衍总算过了把强抢压寨夫人的瘾——要是叶昭醒着,说什么也不可能让自己以这样一种姿态被人扛在肩上,实在太损形象,没人看见也不行!   看到石室里那张石床,聂仁衍心里的火苗窜得更旺了。他还能想起上次在这间石室里的发生的种种,比如叶昭被他按在桌上亲得腿都软了,比如叶昭被他逗弄得双眸都失了神,比如叶昭被他压上了那张石床……尽管后来被突然闯入的鬼车打断了,但在这里的回忆总体来说十分美好,聂仁衍扫视了一圈,挑着眉,眼里尽是满意的神色——   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看,这里有床、有床、还有床……   最重要的设施有了就足够了,其他都不重要!聂仁衍地将叶昭从肩上放下来,打横抱到了那张石床上。   看这石室的样子,或许百年前曾经有过隐士或是修士之类的人在这里居住过,但他显然是孤身一人,因为这张石床虽然平坦光滑却并不够宽,比起宿舍那张不足一米的床还要再窄不少,叶昭睡上去将将好,几乎只能多出一条手臂的宽度。   聂仁衍绕着石床转了一圈,横看竖看也没法子在那张床上再塞个自己这么大个儿的人,顿时“啧”了一声,沉声抱怨道:“削这石床的人脑子被门夹过吧,这么窄,老子怎么躺……”他差点就打算自己躺上去当床垫,把叶昭搬到自己胸口上趴着了,但是转念一想大学的时候他曾经这么试过一次,那回叶昭被他折腾了一夜,到凌晨才睡,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头一次乖乖地随聂仁衍跟玩娃娃似的把他抱到自己身上,脑袋枕着聂仁衍的胸口就那么沉沉睡过去了。   尽管身为禽兽的聂同志非常享受叶昭这种温顺的姿态,连带着内心深处希望叶昭能时不时小鸟依人(……)一下的变态心理也一并得到了满足,但事实证明只有他一个人爽了而已(爽指内心满足,身体被压得发麻这种小事可以忽略不计=_,=),而叶昭那样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别说腰和腿了,连脖子都僵得几乎没法动,整个人比睡之前还难受。   不得不说,虽然很遗憾,但想到第二天叶昭僵在床上眼里冒火,神情却蔫蔫的样子,聂仁衍还是放弃了让叶昭再趴一次的想法。   至于颠倒一下,换成他压在叶昭身上……   聂仁衍摸了摸下巴,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顿时觉得姿态非常美好,但是……以他比叶昭高大半个头的身高以及相应的重量,压上一天,就不用指望叶昭再醒过来了……   一张石床如何睡两个人,这个问题的答案竟然直接关系到自己和媳妇儿下半辈子的性福!聂仁衍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操蛋了!   他挣扎了半晌,最后还是默默放弃了“想以人的姿态和媳妇儿共睡一张床拉手搂腰吃干抹净”等一系列的畅想,一脸不情愿地自语道:“啧,这不是逼老子当禽兽嘛……”言罢,黑色烟雾乍起,如同挥舞扭绞的树藤般从脚底舞动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然后迅速扩散充斥了整间石室。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黑雾又消散开来,聂仁衍消失不见,他站着的地方此时正盘卧这一只吊睛白虎,浑身的肌肉顺着趴卧的姿态起伏有致,肩背两边突起的地方连着一对翅膀,此刻一只收拢了缩在背后,一只则呈半展开状态,笼在叶昭的身上,在激怒中根根而立的羽毛此时温和地一层覆着一层,连绒羽都十分服帖。   此时的白虎相较昨夜在空中而言,身体缩小了很多,但对于石室来说依旧十分巨大,哪怕是盘卧着将那张石床以及上面的人圈在胸腹中的姿态,也依旧几乎填满了整间石室。   他被石室里的那张石桌和石凳硌得有些不耐烦,挪了两下发现因为身体太大怎么也避让不开那块地方,于是甩动着尾巴“啪”地一声,扫上了那对桌凳,那条粗长有力的虎尾犹如钢鞭一般,将冷硬的山石瞬间抽成了一堆石渣,碎裂的石屑四处飞溅,弹在石壁上划出许多灰白色的印记,但落在白虎身上却连挠痒痒的力道都算不上。   白虎翅膀一动,便挡开了所有朝叶昭溅过来的石子,轻轻抖动了两下,抖掉沾上的灰,又重新覆在叶昭身上,简直犹如活的羽绒被一般。   挪了挪后脚,不再有东西硌着,白虎形态的聂仁衍满意地调整一下姿势,心道:石桌石凳而已,没了就没了,反正以后也用不上,有床就够了,能坐能躺,用途多多。=_,=   他将自己那颗相对叶昭来说十分巨大的虎头枕在一只前爪上,鼻子正好和躺在床上的叶昭的脸持平。“真是令人满意的高度……”聂仁衍低叹了一声,虎口一张,灵活的舌头伸出来,像是一只撒欢的大猫一般,将叶昭的脸舔了个够,当然,是收敛了舌面上的倒钩之后才下的嘴。   媳妇儿不省人事,就算他欲求不满得简直要爆掉了,也做不了啥,于是只能过过嘴瘾……这种明明唾手可得,却还要活活忍着的感觉真是……   生不如死!   聂仁衍哼哼了两声,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外面的浓郁白雾跟着聂仁衍一直跟到了山洞,一路上越聚越多,此刻像是一朵厚大的云将整个山峰缭绕住。它们如同有生命一般从狭窄的洞道中挤过,涌入石室,一部分涌入聂仁衍的身体里,另一部分则涌进了叶昭的身体里。   “果然……”聂仁衍看着在自己怀中被白雾缠绕着的叶昭,心道:鬼车倒是歪打正着了,再加上这雾,叶昭的进度可比自己当初快得多了。   只是,不知道等他醒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是像自己当初那样迷茫一阵子再慢慢找回正途?还是受本体性格的影响从此以后会变一个样?   昨夜他追着鬼车冲进宿舍的时候,看到的是吸收了鬼车阴寒的灵气,躺在地上意识不清的叶昭。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本身灵力被激发瞬间暴涨,还是因为叶昭吸了灵气之后,本身气息的波动陡然变得明显,亦或是两者都有,聂仁衍在手指碰上叶昭面颊的那一霎那,就知道了他是谁——   准确地说,是知道了千年前的他,究竟是谁……   在涌入脑中的纷乱的记忆中,关于那人的记忆无疑是最为深刻的之一,尽管他们相处的日子并不算长,准确地说,不过是一次合作而已……   尽管那时候他的性格和现在有些区别,但将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却丝毫不觉得违和,就像他自己——洪荒时代的凶兽穷奇,和现今有着可以相伴一生的恋人的聂仁衍,看起来异常矛盾,组合在一起却生活得依旧自如……   或者,就像大师说的,天道如此,正邪不过一念之间,何况这一念相隔了千百年,亦何况即便是凶兽穷奇也曾经为过善,尽管那之后都成了虚飘的传说……   而之所以元神为穷奇的他成了现在这番性情,多半依赖于他身为人的这几十年,尽管短暂却影响不可谓不深远。   所以说“人性”真是个复杂的词汇,时褒时贬,加诸于不同人,就会有不同的结果……聂仁衍哼笑一声,舒坦地半眯着的烟金色双眼看着怀中躺在石床上的叶昭,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忐忑,因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即便性格变了,本心也不会变……无论如何,这个人都还是他的叶昭,这世上唯一能算作归属和家的人。   快点醒吧媳妇儿,老子真是迫不及待了!   聂仁衍越发撒欢地舔着叶昭的脸,顺便连带着脖颈、喉结也没有放过,越舔脑子里想的东西越黄暴——哟!人兽play来一发!嘶——叶昭会把老子的头拧下来的吧=_,=   他一面想着,一面干脆把自己空闲着的那只前爪抬了起来,搭到了平躺着的叶昭的腹部,当然是控制着力道的,不然不小心一掌落下去,叶昭就算晕着也会吐血的!他掌下柔软的肉垫轻轻压着叶昭的肚子,因为爪子太大,而且为了避免压迫心脏,放的位置偏下,于是不可避免地连带着小腹之下的位置也被肉垫覆盖着。   这只因为欲求不满导致脑子里缺了一根弦的白虎自娱自乐得非常嗨皮,肉垫压在叶昭因为放松而显得柔软的腹部,得寸进尺地揉了两下,他大概觉得跟人形时手摸的触感不太一样,肉垫碰到叶昭的感觉很有意思,于是一揉再揉,揉得某些敏感地方都开始起了反应……但悲剧的是,他忘了掌下的叶大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晕倒,他只是吸收了大量的灵气,身体本能地自我调节,顺带着恢复力量和记忆而已……   于是,意识不清醒,在深沉的梦境里回顾着千年前各种片段的叶昭突然跳脱了正常的情景,恍然看见前一秒还阴沉着脸走在前面,似乎带着一百个不愿意的穷奇,突然转身踱到他身边,一爪掀翻了他,然后神经病一般在他肚子上一脚接一脚地踩着,力道很轻一点都不痛,反倒莫名其妙觉得有点诡异的酥麻。但这种类似玩玩具一般的行为实在惹恼了他,于是,他抬掌便给了穷奇一下,动作熟稔得似乎这样做过无数遍。   山洞里,正期望用各种二货手段弄醒叶昭的聂仁衍惊喜地发现叶昭眉头皱了一下,他惊喜地抬起硕大的虎头,刚准备喊“媳妇儿你终于醒了!他娘的简直憋死老子了!”,就被依旧沉在梦境中的叶昭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脸上。   聂仁衍:“……”尼玛都睡得不省人事了还拍得这么准!      第72章      雾已经持续了两天没有散,不要钱的灵气不但没有变少的迹象,反而越飘越多,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奢侈,可惜常人无福消受。尽管山林中最多的就是可以聚集灵气的树木,但似乎已经有些要饱和的迹象。之前围着的白色雾团现在又大了一圈,显然是因为灵气太盛太多,而树木吸收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密林的白色雾团已经连成了片,从空中俯瞰,就像是万顷的雪地绵延起伏。中间镶嵌着几处没有被覆盖的类似坑洞般的地方,那是散落在其中的基地和村落。而除了密林之外,白雾包裹得最多的就是西面的一座山峰,那是聂仁衍和叶昭暂住着的地方。   相比那些树木,聂仁衍对灵气的吸引力简直算得上凶残——一株百年古木的吸收范围大约是方圆两三丈,最大的那株也不过能吸收百米之内的白雾,但是聂仁衍引来的雾几乎将整个山峰都裹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最近就只能呆在山洞里,不然,一旦出去,指不定就会误伤到哪个村子里的人。   尽管他生性有些懒散,但整天这样窝在一个连翻身都很麻烦的山洞里,也实在很憋屈。当然,有媳妇儿在的话,日子会容易熬一些……   前提是媳妇儿得能说能动。   聂仁衍将依旧沉睡不醒的叶昭圈在怀中,虎头贴着叶昭的脸打了个盹儿。   他梦见自己被熊熊燃烧的欲火憋得都快去再屠一遍山了,忍无可忍之下,狗胆包天地抓过叶昭身侧的手帮自己纾解一下。他一边怨念地想着自己身为凶名赫赫的穷奇,居然沦落到这种境地,真是可悲可叹,丢尽了虎脸,一边带动着叶昭无力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动作着……就在他眯了眯眼,侧过身体压上叶昭狠狠地亲了几口,加快手上的动作,眼看着要达到顶点的时候,身下人一直紧闭着的双眸突然睁了开来。他被吓了一跳,瞬间弄了叶昭一手的子子孙孙。叶昭面无表情地从他身下将手抽出来,看着上面还在往下滑的聂家子孙,沉默了两秒,然后猛地翻身坐起,手腕一动,寒光一闪,那把匕首直直钉在了聂仁衍两腿之间,叶大人冷笑了一声,说了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实在管不住的话,剁掉就好了!”   聂仁衍倒抽一口冷气,活生生被吓醒了。   他第一反应是朝某部位瞄了眼,发现安全无虞,这才彻底醒过了神,动了动虎头,在叶昭脸上用力蹭了蹭,心道:幸好老子没真这么干!   叶昭依旧沉沉睡着,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尽管这是在深冬,但是周身都被热乎乎的虎毛圈着,他似乎睡得非常安稳,只是偶尔不知梦见什么会微微皱一下眉头。聂仁衍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森森地叹了口气,硕大的虎脑袋耷拉下来,双目都没了神采:憋死了找不到第二个了!赶紧醒醒吧媳妇儿诶……   就在他感叹媳妇儿晕着的人森真是寂寞如雪的时候,一只黄色闪着微微荧光的纸鹤出现在山洞中,在白虎的鼻子上方“噗拉噗拉”地扇着翅膀,细细的风搞得聂仁衍耸了耸鼻子,然后打了惊天的喷嚏。   聂仁衍:“……”尼玛!在老子火气正盛的时候来扰真是找死的节奏啊!   他愤怒地一伸爪子,把那傻兮兮停在白虎鼻子的纸鹤给扇了下来,大师的声音同时从纸鹤上传出:“你小子在山洞里窝得快长毛了吧?基地里又出事了,先前不是把那些被鬼车吸了魂的人统一挪到几个屋子里去了吗?昨天半夜人丢了一半,是被什么东西叼走的,而且老夫看到了白色雾团一闪而过!老夫怀疑又是那饕餮闲不住了,打算跟同门几个师兄弟商量商量布个阵,聂小子你说什么样的陷阱能引它出来?”   大师说得又急又快,一大句说下来几乎不喘气,不知道是不是这纸鹤传音还限制时间。但是大概由于被聂仁衍扇了一下,纸鹤的声音非常小,听起来就跟蚊子哼哼似的,尽管每个字都勉强能听见,但十分费力,本来就有些恼的聂仁衍被这小破纸鹤弄得更恼火,干脆泻火般不耐烦地冲纸鹤咆哮了一嗓子。   纸鹤被虎啸掀得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逃命似的扑扇了两下翅膀消失在了石洞里。   原本怒意昂扬抬着的虎头再次没劲地耷拉下来,心道:晕了一个人的二人世界真是太操蛋了!他一边继续在安静中习惯性地看着沉睡着的叶昭,一边想着刚才大师的话。   饕餮又开始折腾了?以往它都是找人类中有些通灵的人,大概也是希望通过他们来补充自己缺失的灵力,尽管是杯水车薪,但蚂蚁肉好歹也算肉。但这次又是为什么呢?那些人连魂魄都没了,更谈不上灵力了吧……   基地里,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子的大师看到终于回来的纸鹤,连忙凑过去打算听听聂仁衍怎么说,结果刚走到纸鹤面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通天彻地的虎啸,震得整栋楼的门窗都“格拉拉”地颤了半晌。   大师脑子都被震得嗡嗡直响:“……”臭小子你这是要谋杀吗!   殊不知这已经是纸鹤传声削弱了好几倍的音效。   半夜被大师拉壮丁奔出去追几团滚动状白雾,早上回来刚睡着的罗小晨他们猛地从床上翻坐起来。   大师呵呵干笑两声:“你们怎么醒了?”   众人顶着黑眼圈:“……”那种分贝的虎啸死人都会被震醒的好吗?!   不死心地掏出一把符纸叠巴叠巴,大师这回洒出了一群纸鹤,全都冲着聂仁衍呆着的山洞。   正想着“最近到处都是不要钱般乱洒的灵气,饕餮那货何必靠人类滋补,难不成单纯就是嘴闲着想找点零食”的聂仁衍被突然出现在视线内的一群纸鹤晃瞎了眼,因为距离眼睛太近,又有十来只,扑扇来扑扇去的,转的眼珠子都疼了。   他不得不再次恼火地把这帮每次都停错地方的纸鹤扇到旁边。这回因为纸鹤多,大师终于完整地表达了昨天半夜发生的一切——   大约在凌晨三点左右,大师盘腿在床上打坐的时候,突然听石头低声叫道:“师、师父,窗外有东西过、过去了!”   大师一边睁眼,一边淡定地批评道:“为师说过多少次了,打坐的时候宁心静气!宁心静气!你怎么就听不进去!窗外就那么好看吗?”他话音刚落,就见窗外再次闪过了一片白影,速度十分快,看着像是奔跑中的什么东西,但这可是五层……   什么东西这么一身白?简直跟那雾似的,半夜瞅着都晃眼。   “不好!”大师伸手敏捷地从床上下来,娇小(……)的身影奔向阳台,被他这么一弄,宿舍里几人差不多都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他在阳台上窜跳了几下,然后回到房间,一脸肃穆道:“不好了。”   石头已经习惯性地从上铺翻下来,开始往肩上挎黄布包,然后拎起牛皮袋和装着石榴的布兜,看着他家师父。   众人坐在床上瞪着大师:“……”都不好两遍了,究竟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啊!   “刚才闪过去两个白影,老夫在阳台看了下,地上也有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看着不像是本身的毛色,倒像是包裹着白雾的什么东西。”   “包着白雾?!”众人一惊,这年头包着白雾的大多是树,但是树可没长脚,那就只有跟聂仁衍一样的古兽了!   “卧槽又是什么东西?”罗小晨指着窗外,他刚才余光有瞥见了有白影闪过,速度奇快。   大师又窜进阳台看了眼便匆匆朝门外跑,一路朝他们这层走廊的另一端跑,身后跟着大约是看他没带黄布包也没带石榴,不放心追出来的罗小晨、夏之铭他们,石头还结结巴巴地喊着:“师、师父!等等我!”   带着一众不明就里的人跑到走廊另一头的几个房间门口,还没待他们开口询问,大师一张黄符轰开了面前那间房的门。   这层楼原本住着的人自从鬼车出现后便纷纷搬了出去,空出了一溜排的房间,基地的医护干脆把那些被鬼车吸了魂的人全都挪到了顶头的几个房间里,白天会有家属上来看看,但晚上这几个房间都是静悄悄黑黢黢的,加之里面躺着的几乎跟死人没区别,这样冷不丁轰开大门,弄得跟在大师身后的罗小晨他们都抽了口气。   “那些白影刚才就是冲着这里来的。”大师解释了一句,便开灯进去查看,发现整个房间都空荡荡的,不仅没有那些白影,连原本躺在这里被大师用丹药护着肉身的那些人都不见了。大师脸色都变了,一连轰开了所有房间的门,在轰到最边上两间的时候,看到了窜出来的几团白影,速度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些东西就疾奔下了楼。   几人下意识地追赶上去,而那几团白影相当聪明地在楼下分散向了几个不同方向。   大师旋即拦住了众人,爬上石榴就要接着追,结果发现那些白影跑进了四周的林中,被成片的白雾覆盖,完全找不到一点痕迹,这才只能作罢。   听了十来只纸鹤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叙述,聂仁衍大概理清了整件事情,他抽了抽嘴角,半晌之后忍无可忍地冲那些纸鹤咆哮道:“老头子你智商被罗小晨吃了吗?饕餮他要怎样才能变成好几团雾,又飞又跑地去抓那些人,把自己剁成几节吗?又不是蚯蚓!”   “……”收回纸鹤的大师沉默半晌,又看了眼躺枪的罗小晨,深刻地反省自己是不是该换个房间了。   “不对!”大师在反省中猛然回过神:“之前山里的那些东西不是被那小子都清干净了吗?!这些是哪里来的?!”      第73章      大师心里腾起了不详的预感——   原本山间出现的、可能威胁到人的那些古兽,在那夜震怒的聂仁衍屠山般的扫荡下几乎不剩几只了。那夜他跟在后面顺着火海一路寻过去,只能看到所经之处地上的滩滩血水,更有甚者比如鬼车那样的,则直接魂飞魄散,除了凄厉的哀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所以这次看到的不可能是先前出现的那一拨古兽。而根据他们的猜测,这漫天的白雾是极为浓郁醇厚的灵气,正是这种灵气,使得那些古兽元神复苏,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看着外面已经持续了两天两夜的大雾,大师摇头叹了口气。   结果很明显……   “这么说来,是有更多的古兽在这次的大雾中苏醒过来了么?”夏之铭他们听了大师和聂仁衍纸鹤来往的对话,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不得不说,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概括的状况,事实上会变得多么棘手和混乱,简直不是他们能凭空想象的。   从布兜里掏出石榴,朝阳台外一丢,火红色的鸟长鸣一声扇动着巨大的双翼,停在窗外,大师冲石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跟着,便独自爬了上去,乘着石榴一路盘旋着朝上飞去。   雾中的山林,天空的景色十分诡异,因为有高低参差的树木吸引白雾,于是,在那一个个连成片的白色雾团上空有一处安全地带,像是一个断裂层,往上是还未散开成雾的白色絮状物,均匀地飘散在空中,往下是一个个被树木吸引的雾团,中间这层约莫十来米到百米高低不等的空间,分布着疏密不一的白色雾流柱,像是那种竖直的飓风,旋涡状,将上面的白絮卷进自己的领地。   大师避开那些雾流,乘着石榴停在较为空旷的一处地方,那是几株极为高大的古木之间的一处安全之地,因为方圆千米内的絮状物都被四方的这几株古木卷走,中间那处上下百米连一片白絮都没有。   拍了拍石榴的脑袋,大师庆幸自己这坐骑是用道符炼制出来的,并不是什么上古之兽,不然,它也会是个移动搅雾机,那自己就不用混了,出门都得用跑的。   站在这个高度朝远处眺望,因为空中除了雾柱便是白絮,能见度比起那种漫天均匀的乳白色浓雾,要好上太多。就像是在大雪中朝远处看一样,尽管有飘不尽的雪花,但只要目力好一些,依然能辨识出远处的景象——   西面有一处巨大的雾团,高耸陡峭,从方位是形状看,应该是聂仁衍呆着的那处山峰。北面和南面都是同别的省市的交接,与基地所处的地方差不多,群峦叠嶂,四处都是山林,目力所及之处也都是那种粗细不一的雾柱,看强弱和大小,无非也都是些年代不一的古木。而东面——   大师透过纷落的白絮,隐约看到那边有些异象。他愣了愣,拍拍石榴道:“再朝东飞一点,让老夫看仔细些。”   石榴被拍了一下,便扭了扭头,躲过大师继续落在它脑门上的手,鸣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朝东飞了白来米,眼看着便要到安全区域的边缘了。白絮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纷落,然后卷入不远处下方那株参天的古木形成的雾柱中。   个子大也有个子大的好处,石榴翅膀扇出来的劲风有着不小的威力,掀翻一群人都不成问题,附近的白絮自然也被扇得离得远了些。大师眯起眼,定神朝东面看了半晌——   那里原本是H市市区的方向。如果是在以往,由于市区中高耸的楼厦,这样眺望就是把眼睛瞪瞎了也望不到多远的地方,然而现在,所有阻碍视线的高楼都在雾中被融腐得干干净净,站在这个地方这个高度,应该可以直接越过整个市区,看到海,不过前提是没有浓雾的阻挡。   在这样的雾天里,因为市区是古木覆盖率近乎为零的地方,白絮不会被分散,飘到半空便会散作浓雾,将整个市区牢牢地笼罩在里面,除非有类似聂仁衍这样逆天的搅雾机卷走大面积的雾,否则就只能看见一片茫白。   然而让大师怔愣之处就在于此,此时的市区并没有被浓白得能见度近乎为零的雾笼罩,而是只浮着一片浅淡的水汽,就像是那种最正常最普通的薄雾。   这说明什么?说明市区附近一定有什么东西的存在,吸走了整个市区的白雾。   大师给自己贴了道符,竭力透过整个市区的薄雾,死死盯着遥远的尽头,那处应该是海的地方。刚一看清那里的景象,大师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该是平淡无波呈一条水平线的海面上空,此时正有一条极为巨大的雾柱,就像是那种最为骇人的飓风形成的风柱,远远看过去,如一株枝干粗壮的树,下端微扩是盘在海面的树根,中间笔直,上端张开如伞,而顶着的冠盖则是整个天空。   这样通天彻地的雾旋绝对不是什么树木或是鬼车长右那种级别的古兽形成的,看起来,似乎整个市区的雾都被吸了过去,照这样宽广的灵气吸引范围来看,海里引起这个雾旋的东西,要么是上古神兽级别的,要么就是数不清的聚在一起的古兽。   大师瞪着眼睛简甚至都忘了眨,知道两眼反酸才回过神,狠狠拍了记石榴的头,道:“回去!这真是要了命了!”   石榴愤怒地长鸣一声,抖了抖背,把大师抖得在自己宽广的背脊上滚了两圈,这才展翅朝基地飞去。大师也顾不上跟自家傲娇的坐骑跳脚,一沓纸符在指尖翻转几下变成一群纸鹤,纷纷如屁股着了火般急急扇着翅膀消失在空中。   海里的古兽有哪些?回到宿舍的大师把石头赶去通报基地的高层,一边等自家同门以及聂仁衍的回音,一边给罗小晨他们描述了一遍自己看到的景象。众人翻着眼睛纷纷开始回忆自己在各处看到的一些上古神兽的名字。   可惜这些汉子平日里连游戏都不怎么打,小说更是看得少,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想出几样。   罗小晨头顶灯泡一亮:“龙!……额,不是有在水里的那什么东海龙王西海龙王之类的吗!”   大师:“……”   方思远一拍大腿:“美人鱼!人身鱼尾落泪成珠那种的!”   大师:“……”   夏之铭摸了摸下巴:“十来年前上学的时候学过的那篇古文,叫什么来着,逍遥游吧,里面那玩意儿。”   大师扶着额头:“……”来个谁把这些人叉出去吧!老夫看到他们就觉得自己活不长。   山洞里,聂仁衍听了大师纸鹤传来的信息,皱着眉头也开始在记忆力搜索,这片海域曾经生活着哪些东西,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叶昭闭着的双眼、因为不断涌入的灵气滋养而显得越发清俊的容貌、抿着的嘴唇……   看了半晌,他低声道:“媳妇儿,外面估计要开始混乱了,老子一个人可不一定应付得来……”   话音刚落,就听又一阵扑扇翅膀的轻响在面前响起。   “啧!”聂仁衍抬头看着那黄纸符叠成的纸鹤,抽了抽嘴角:“老头子有完没完,上千年前啊,老子得想一会儿吧,催屁!”纸鹤在他抱怨的瞬间同时开口,传出来的声音却并不是大师的,而是一个年轻人的,听起来十分焦急。   “师叔!师叔你赶紧来一趟吧!救急啊!师父他叫上了清虚、清苦两位师伯去山里了!说是找到了梼杌带着的地方,围了整座山的浓雾可显眼了!他们说不能处于被动的地位,趁着此时目标明显要主动出击,我拦了半天没能拦住,既没带上我,还不让我告诉你们,说是以师叔你们几个的性格肯定啰啰嗦嗦一大堆不让他们去!我听师父跟师叔传音的时候说到了十绝阵,说是凭他们的能力发动不了十绝阵,单布一个化血阵还是可以的……但是、但是我眼皮一直在跳,感觉不妙啊,师叔你赶紧过来吧!”   聂仁衍听完便明白这纸鹤应该是大师发给哪个同门的,传回来的时候大概因为这个小辈太过急躁,定错了位,于是传到了自己这里。   不过,这传音的内容可真要命啊……   他眯起眼,嘀咕了一句:“十绝阵?呵……”   十绝阵,那可是曾经金鳌岛十天君共布的大阵,其威力发挥到极致可灭绝苍生,号称绝天绝地,绝神绝仙,绝命绝运,绝生绝死,惨绝人寰,绝无幸理。整个十绝阵里,每个天君分别各掌一阵,化血阵便是其中之一,由布阵者用先天灵气、风雷、黑砂布成。但凡入阵,雷响处,风卷黑砂,些须着处,立化血水。纵是神仙,也难逃利害。   不过,阵法的威力同布阵人有关,就凭这么几个人,想布出可以挟制甚至除掉梼杌的阵,简直自不量力。   同样身为凶兽,深知梼杌如果灵力恢复大半会有多么难对付的聂仁衍冷笑一声:“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不懂呢……”说着,硕大的吊睛白虎翻了个身,黑色雾气瞬间四溢充满了整个石洞。   在未散尽的黑雾中,变成人的聂仁衍朝石床走了两步,然后弯下腰,曲起食指在叶昭脸侧轻轻刮了两下,道:“看来老子闲不成了。”      第74章      洞穴里还在扑扇着翅膀等着回话的纸鹤提醒了聂仁衍,他起身,两指捏住那只纸鹤的翅膀,拎到眼前,看着扑腾得极为激烈的黄色傻鸟,嘲道:“路痴也能传信?呵——跟老头子说,他那几个没脑子的师兄弟正赶着去送死,能拦就去拦着,拦不了……”他顿声撇了撇嘴角,似乎懒洋洋的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接着道:“拦不了就麻溜地过来给老子守着叶昭,老子去解决!”   他手指稍稍一松,闪着微光的传信纸鹤就屁滚尿流地扑腾翅膀着消失在山洞中。   出乎聂仁衍意料的是,大约只过了十来分钟,大师的声音就从山洞外传了进来,大概用了什么传音符,听起来比扩音器效果好多了,余音在山洞里回响不绝:“老夫来了!但是,臭小子你这恨不得被白雾淹了的山洞让老夫怎么进去!嗯?!就算石榴飞得再快老夫也会褪层皮的好吗!”   聂仁衍“哟”了一声道:“老头子你不去救同门?”   “要来得及老夫还在这里屁话吗?!”大师大概真被那几个莽撞的师兄弟给气到了,语气急冲冲的还跳着脚,石榴的背都被跺青了(……),“真是要了老命,老夫带着石榴去打了个照眼就奔回来了,飞砂走石的差点没把石榴给绞进去,阵已经布起来拉都拉不回了,那血气重的,差点把老夫给熏晕咯!就那架势,要不了多久这边都会被影响,你小子赶紧地吧,不然真要死人了!”   在大师蹦跶着的矮小身影旁边,或站或盘腿坐着几个人,那是被大师以“万一照顾不好叶昭会被臭小子弄死吧?”这种坑爹理由拐带过来的罗小晨、夏之铭他们。大大小小排了一溜,顿时让人有种拖家带口集体出游的感觉,倒是削弱了目前境况的危机感。   “啧,这山洞你们也进不来,老子走了还有叶昭,雾还是不会散……”聂仁衍的声音在这种时候依旧是懒洋洋的,他顿了一下,又道:“让石榴受个累吧,驮着你们在外头帮我盯着这山洞,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就行,拦不住就纸鹤传音,老头子你要是那种时候再丢个不认路的纸鹤耽误事儿,老子就放火烤了所有人。”   大师:“……”   “嘎?!”石榴有一瞬间的呆滞,忘了扑扇翅膀,硕大的鸟身朝下跌了一段距离,才又回过神来重新飞回到原来与山洞大致齐平的高度。它这一跌,弄得背上呆着的几人都跌跌撞撞地滚了好几下。众人晕头转向地爬起来,都显得非常狼狈。   罗小晨方向没搞清楚,爬起来的时候背对着众人面朝着南边,他只朝远处看了一眼便嚎了起来:“娘喂!!来了来了来了!”   “咋呼什么呢你?什么东西来了?”夏之铭有些无语地转头想拎着他的后脖领给他转个方向,“话都说不——”   “清楚”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卡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口,有些干涩地咽了下,伸手猛地拍上大师的肩膀道:“让聂仁衍快!那特么的究竟是什么?!”   大师个子小,在石榴背上咕噜噜滚动了很多圈,眼睛都发了直,被夏之铭这么一拍,差点没惊出心脏病来,他几乎是立刻蹦了起来,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回头看去。   只见远处与天相接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类似漩涡般的黑色风阵正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滚滚而来,几乎只是几秒的时间便迫近了不下百里的距离。随着那个风阵的靠近,那透着邪乎的黑色中似乎还隐隐泛着类似血光的红色。而与此同时,原本飘荡着白雾的天地似乎越来越阴沉,越来越给人以一种压抑的感觉。   在透着血色的黑风阵上空,突然接连劈下了几道天雷,曲折纠葛像树根般,其中最粗的那一道直直劈进了黑风阵的阵心,在亮起的瞬间,似乎能透过外层的黑色看到里面一个巨大的狰狞奇崛的身影,“嘎郎——”惊天动地的爆裂声接二连三在天地间炸响,震得人脑中似乎多了根绷着的弦,也跟着嗡嗡作响。   在震天的雷声中,还夹杂着一声同样震动天地的怒嚎,那个狰狞的巨影动了几下,变得更大了些,像是座巍峨的山从远处直直压过来。   就在那黑影越逼越近的时候,从远处山坳处突然奔出一头白色的巨兽,在跃起腾空的瞬间,原本就十分硕大的躯体瞬间膨胀般,变得与那黑风阵中的巨影旗鼓相当。似乎是响应了那黑影的怒嚎才冲出来的,白影几乎片刻犹豫都没有便进了黑风阵,瞬间,原本便让人胆寒的巨大风阵又大了一倍有余,带着惊天的气势碾压过来,所过之处不知绞进了多少寻常或是不寻常的生灵,尖叫厉嚎不绝于耳。而这个风阵似乎还在不断地以卷云之势扫刮着一路的白雾,所过之处几乎看不见那茫茫的白色。   “化、化血阵!”大师声音都抖了,原本由师兄弟布的大阵怎么似乎被梼杌所用了?一路刮过来岂不是尸横遍野!   石榴背上的众人简直都呆了,大师愣了几秒,一边丢出符纸在周边构筑结界一边冲山洞里喊道:“臭小子你赶紧——”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觉得身侧一阵劲风刮过,掀得连石榴带他们都在空中滚得老远,要不是几人及时拽住了石榴粗壮的鸟毛根部,绝对会从高空掉下去摔成渣渣。   待石榴堪堪稳住身形,带着众人在空中扑扇了几下,回到山峰边,就听一声贯彻天地的长啸响起,一头巨大得同样堪比一座山峰的吊睛白虎扇着双翅踏着虚无朝黑风阵掠去,速度奇快,几乎眨眼间便抵在了黑风阵之前,堪堪将其挡在了距离前面的基地不足百米的地方。   它扇动的双翅似乎带着千钧之力,即便在大师他们呆着的地方,都能感觉到疾风如刀子般从周身刮过,亏得石榴身形够大够稳当再加上有大师的符阵挡着点,不然就算死死扒住石榴的羽毛也会被连带着一起掀下去。   化作原型的聂仁衍再次长啸了一声,引得整个连绵的山林都跟着颤抖起来,在猎猎风声之中,它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只觉得一道白色的流光在远处的黑风阵前闪耀了几下,待他重新稳住身形悬停在空中时,整个黑风阵似乎只再维持了数秒,便如同有实体的黑色幕布般,被撕扯成碎片消散在了空中。   站在石榴背上的众人只觉得细碎的黑色砂石兜头盖脸而来,随之扑上面颊的还有浓重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大师在砂石接触到众人身体前,手掌翻飞迅速在众人面前布了道阵,形成了一面莹莹闪着金光的屏障,将黑砂统统挡在了屏障之外。   “幸好……”大师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幸好这是散了的黑砂,老夫还挡得住,要是先前跟着那风阵刮过来的,咱们别说皮肉了,连骨头都不能剩!”大概是因为没想到化血阵会这样移动着一路刮到这边,大师有些歉疚地看着罗小晨他们道:“小子们,这回是老夫莽撞,把你们扯到这么危险地方。”   “啧,老头子你说什么呢。”夏之铭朝远处指了指,“看见没,呆在基地也一样危险,那几个就在基地前头打着呢。”   大师摆了摆手道:“老夫已经传信给了其他几个同门,让他们赶过来帮忙在基地布个大阵,护他们个周全。”他朝那几个巨影下方的山林指了指,只见那片山林上空似乎也隐隐透出一些金光。   三个缠斗在一起的上古凶兽,论灵力应该是相当惊人的,按理来说周遭所有的白雾都会被那三个巨大的身影吸引过去才对,然而……   有些担忧地环视了一圈,大师摇摇头,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不得了……不得了了啊……”   远处混战的地方,三个凶兽都身形极快,在这里只能看到他们的虚影,聂仁衍一个对付那两个似乎有所联合的凶兽,竟然没有明显的落于下风。至少将那一路裹着黑风而至的梼杌和中途加入的饕餮牵制着在那里打得不可开交,居然半天也没能再靠近基地一步。那三个交手所形成的劲风很快在它们周身形成了巨大的风旋,目之所及之处,几乎所有的白雾都在朝它们的方向滚滚涌去,原本包裹着山林古木绵延不绝的白雾此刻几乎消失殆尽,统统被那三个绞了过去,只除了两处——   一处是此刻叶昭呆着的山洞,自从聂仁衍掠出去之后,原本包裹住整个山峰的白雾散了一部分,但依旧浓厚,此时也似乎不受那三个影响一般,依旧兀自源源不断地聚着四周的雾气,以及空中依旧在下落的白絮。   另一处则是东边的海面上方,那里聚集的白雾也没有受到聂仁衍他们的影响,依旧白茫茫一片笼罩在那里,中间的那根巨大的雾柱也如同先前一样,依旧矗立在天地间……      第75章      这次的雾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持续的时间都要久。聂仁衍那边混战的三人、叶昭呆着的这座山再加上不知苏醒了多少古兽的海域,这三处巨型搅雾机在刚开始让弥漫在大地上空的雾轻薄了不少,但很快,空中落下的白色絮状物越来越密,然后在半空扩散,变为源源不断的无际的浓雾,似乎有种吸得越多,落下的也就越多的趋势。   看着空中不但没有丝毫要散的迹象,还有越来越浓的征兆的白雾,大师的担心越来越重。叶昭呆着的山洞依旧在不断吞噬吸收着周围的雾气,像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兽口。在它形成的雾旋下方,有一片类似伞盖之下的安全区。大师指挥着石榴背着大家又朝里处靠了靠。   他们几人的落脚点很高,可以没什么障碍地一直注意着东边海面的动静,然而离他们相对更近一些的聂仁衍他们三个的战况,却无力看清,因为那三个人乃至在他们方圆百里内,都笼在了以他们为中心形成的浓白色的雾团中,巨大的雾团悬浮在空中,简直可以在上面建一片雾中城。那三个山一般的巨大身影被完全包裹在里面,除了根据雾团的形状变化判断三人的大致位置外,完全无法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的状况。   然而这并不代表在远处观望的大师他们可以安心,因为那团浓雾上方的天空,几乎一直在朝下劈着暗红或者紫色的雷电,惊天彻地的炸响不曾间断地从天地间碾过,落在浓雾中的那些闪电都被生生截住了去路,消失在雾中,再没动静,而落偏到旁边的那些则带着万马千军之势一般,在大地上打横劈开一条条裂口,壑深千尺,从上方俯视,更是有种触目惊心到胆寒的感觉。   大师他们看着那里,急得险些跳脚,一个个拎着心连大气都不敢出,想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帮起,况且,那三个的战斗力和战斗方式,绝对不是常人可以插手或者帮忙的,只有在一旁干看着的份。   不过让大师疑惑的是,以他们的破坏力,真正放开来打,波及范围绝对不是现在这种程度,这三个人似乎始终把战局收敛在那团巨大的浓雾之中。   似乎是为了加深大师的疑惑,随着一声轰鸣巨响,烈火陡然而起时汹涌的热浪从雾中朝大师他们扑来,在那一片完全看不清里面情况的浓雾中,“砰”地一声炸响,几丈高的火焰呼啦一下朝四方急速蔓延波及开来。还没碰到时,大师他们几乎就已经可以闻到头发以及皮肤被火舌舔舐至焦的味道。   因为速度太快,他们几乎只来得及下意识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灼烧感并没有真正落到皮肤上,那种让人几乎要张口尖叫的恐惧和热浪的压迫感在达到顶点时骤然退去,他们眼皮抖了一下然后重新张开,却只来得及看见黑色烟雾像幕布一般把奔涌而出的火焰包裹着收回雾中的瞬间。   大师目瞪口呆中带着浓浓的不解:“这是个什么节奏?老夫有些弄不懂了……”   其他几人在此时也感觉到一些不大对劲,至少,和他们预想的并不一样。   “大概,聂哥一直在尽量控制战局,避免波及到其他地方?”方思远都快把后脑勺挠秃了,也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在他看来比较合理的解释。   大师头动了动,似乎是极轻微地摇了摇,但是又不确定,所以动作幅度显得非常小。   夏之铭也似乎跟大师有同样的感觉,他“嘶”了一声,有些迟疑道:“按理来说,他们三个实力相当,聂仁衍本身一对二就很吃亏,劣势不明显支撑了这么久就已经相当了不得了,还要分出精力时刻注意不能让破坏波及到其他地方,这似乎……”   “对,如果真这么做,对他来说确实够呛。”罗小晨附和地点了点头,他摸着下巴,神色难得显得异常严肃,思考了数秒后,他一脸肃穆地猜测:“应该是另外两个也在控制着战局,避免波及到其他地方。”   众人一脸看傻子的神情看着他,抽了抽嘴角道:“……你脑子被门挤过几次才会有这种想法?”   罗小晨:“……”尼玛老子的猜测明明有逻辑的好嘛?!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旁一直没说过什么的石头突然开口道:“有声、声音。”因为有着结巴的毛病,尽管同他朝夕相处的众人几乎没有人刻意将注意力放在这点上面,也从来没有在他说话时催促过他或是表出现不耐烦的样子,但是一旦到了情势比较紧张的时候,他就自觉地很少开口,避免自己的结巴让众人内心更为焦躁,除非是为了提醒其他人他们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声音?”这种情况下,一举一动几乎都可以让大家紧张一把,大师感觉头皮都被人拎起来了,拽着石头的袖子问:“什么声音?”一边问,一边还下意识地冲聂仁衍他们那边张望了几眼,见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又把视线挪到了那片似乎蠢蠢欲动的海面上。   谁知石头大概觉得说话麻烦,干脆两手捧着他的脑袋,直接转向了他们靠着的这座山崖,道:“这里。”   “放肆!”大师跳着脚,把他的爪子从自己脑袋上拍下来,蹦跶着教训了好几句,才猛然僵住,一点点地扭过脸问石头:“等会儿!你、你说是哪里的声音??”   “山、山洞里!”石头指了指山壁上与他们齐高的一处,那里正有滚滚的浓厚白雾不断涌入,俨然就是叶昭现在呆着的那个山洞。   夏之铭闻言掏了掏耳朵,屏息凝神听了半天,然后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怎么什么也没听到?”   “我也没……”罗小晨手掌半曲还保持着搭在耳朵上的姿势。   “额……是不是石头你刚才听错了?”方思远问道。   “不是。”回答他的并不是石头,而是一直站在旁边的面瘫脸木头,他神色一如既往地没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你们之前说话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声,后来在石头提醒之前有又一声动静。”说着,他又指了指一脸无辜的罗小晨,“当时你们的注意力还在他身上。”   大师愣了数秒,蹦起来道:“什么声音?!难不成叶——”   他话还未说完,陡然间狂风四作!似乎裹挟着千军之势把所有人都刮得栽到了石榴背上,差点磕掉门牙。众人扒住石榴背上的羽毛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他们在狂风中朝聂仁衍他们看去,只见原本接二连三不断劈下的惊天雷电突然变得更多更密,好几道一起砸下来,光还未消失便又有新的落下,而且越发杂乱,劈偏的次数也越多,原本就被划得左一道右一道的大地更是接连被劈开了好多条深壑。   原本就焦躁的心在看到越发混乱的情况下变得更加不安,就像是有什么在胸口中急剧膨胀却找不到一个出口点,涨得人心脏都开始泛疼。   “格朗朗——”又一道炸雷劈过,紫色的电光堪堪擦着石榴的翅膀尖落在了山脚,留下了一道狭长的裂口。   差点被劈成焦炭的石榴尖叫了两声,扇着翅膀朝旁扑腾了两下,这一扑腾,恰好把背上的众人给抖到了正对东边的位置,刚适应了景色转换的众人在晕头转向中朝海面看了一眼,下一秒,冷汗就下来了。   原本海面上擎天立地的巨大雾柱此时变成了更为巨大的漩涡,急速地旋转带动着周围所有的白雾都在朝那边绞刮而去,这才是狂风形成的真正原因。那根雾柱越变越大的同时也越变越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海面之下疯狂地吞噬着那些白雾。   海面上方以及四周,甚至连带市区的雾都被带动着朝那边流动。那样铺天盖地涌过去,却在几乎几秒之内迅速被吸食干净。   “卧、卧槽!”罗小晨趴在鸟背上,在风中颤抖着嘶吼:“那是神马?!”   不等谁来回答,那个答案自己从海中跃了出来——   它大概吸够了灵气有了半饱,于是最后狠狠吸溜了几口之后打算出来活动活动千年未动的筋骨。青黑色的巨大头颅破海而出,腾出海面,在雾中弯绕曲折,盘旋入空,庞大到骇人的身躯在白雾缭绕中半隐半现,天边随之划过几道闪电,巨大的形如树枝般的晃眼的亮光在那具躯体后面映得半边天都变得刹亮!也让众人看清了那个庞然大物——   龙!   “卧槽真的是龙!”罗小晨张着嘴,呆兮兮地看着那边,半晌都不知道感叹完还该说些什么。   “难道?!”大师下意识朝不好的方向想去,以为这庞然骇人的巨龙吃饱喝足就要开始祸害人间,那么他们除了等死就找不到第二件可以做的事情了。   然而那条巨龙却似乎对这边的一切并不关心,它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在空中腾跃翻滚亮瞎众人狗眼之后,又带着一种看似雀跃的心情一个猛子扎回了海里。   众人:“……”=口=   那头似乎缺根弦的巨龙忘了它的身躯有多么庞大,重量有多么逆天,一个猛子下去简直想要将大海从中间劈开一般,激起铺天盖地势不可挡的巨浪,那龙好像还没扑腾过瘾,在势比海啸的巨大浪墙中又翻卷曲折了一阵,这才重新潜回海底,消失了踪影。   “娘喂!!!~~~~”QAQ   看着那势如疾雷的百十丈高的巨浪从海边呼啸着扑过来,众人连夺路狂奔都做不到。就在石榴扑扇着翅膀急急想朝远处飞的时候,聂仁衍他们那一团云雾上空乱劈的闪电又劈偏了一道,直接从他们身边晃过,重重打在了他们身旁的山崖之上,从山头到山脚直接将山劈出了两座峰!   聂仁衍似乎有所感应,震天的虎啸骤然响起,伴着眼看着就要朝整个山林扑下来,淹没掉所有的巨浪,让人那一瞬间简直有些窒息。   “叶昭!”夏之铭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山峰被劈得开了叉,山洞里的叶昭岂不是——   他们想回头,巨浪却已经到了眼前,比他们所在的高度还要高上近百米,那种压迫感,简直就是死神举着镰刀朝脖子挥过来,再无回旋之余地一般!   “哗————”就在众人几近绝望的瞬间,在巨大的海浪声中,似乎什么声响,有点类似于聂仁衍那头白虎扇翅的声音。   一声清朗的长啸随之响起,不同于虎啸的凶狠,却同样震慑天地,留下的余音绵延不绝,激得众人手脚都发了麻。      第76章      众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石榴身侧掠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只能看到一片白影,眨眼间便消失在遮天蔽日的浪墙之后。与此同时,原本眼看着就要扑上来的大浪突然止住了势态,像是在空中陡然被冻结了一般凝在那里,又像是疾驰的群马瞬间被人勒住了缰绳,猛地刹住了奔腾的步子。那百丈的浪墙就这么保持了前扑的形态,原本气势惊天的浪头半拱着,笼在众人头顶百米高的地方,那种随时可能倾塌下来的样子给人的压迫感甚至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被冻住了?”罗小晨抖着声音道,堪比象腿的神经在这种情景之下也有些要崩溃的趋势。   “被冻住还会流动?”夏之铭死死盯着浪墙,说话的声音都跟平时不大一样,显得嗓子有些紧。   “流动?!”被他这么一说,众人又仔细看了眼,才发现,那堵浪墙确实在流动,甚至还有轻微的汩汩之声。   那是什么东西,能在一瞬间就止住这样恐怖的海啸般的巨浪?!   半拱着的巨浪在汩汩的流水声中缓缓退开了些许,就像是有什么在背后操纵着一般,半笼在众人头顶的巨浪迅速退到了远处,也不再那样高耸可怖,直直仰着头的众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浪头从自己头顶移开,一点点变低,直到降到只比众人的视线超出约两三层楼的高度,而且恰好停在了聂仁衍他们混战的那团巨大浓雾前,巨浪的阴影甚至直接笼在了那团浓雾上。   不过这样的距离倒是方便众人看清那巨浪背脊上的情景——   只见一头完全不亚于聂仁衍他们的巨兽迈着从容的步子,踏浪而行,每一脚都踩在半拱的浪脊之上,众人甚至还能听到水花微微溅起的轻响,它步履带风,浑身洁白如雪的毛发在风中舒展开,细白的碎浪如同有生命一般在它周围形成水涡,绕着它旋转,潮湿的水汽以及周围迅速朝他聚拢的白雾,让它的样子有些模糊不清,然而那对修长指天的犄角却从雾中清清楚楚地透出来,闪着深红色的血光,在细浪之下,似乎还隐隐泛暗红色的繁复花纹。   它的一步一动不但不让人觉得野性凶悍,反倒有种沉稳中带着丝优雅的感觉。只是,当它最终停下步子站在浪头的最前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巨浪阴影笼罩下的所有时,那种骨子里的高傲以及隐藏在沉静之下的凶性才从那双暗金流动的眸子中透露出来。   “白泽?!”大师看着那头静静地站在浪尖俯视众人的白色巨兽,反射性地叫出了这个名字,然而下一秒又觉得不对。   罗小晨傻不愣登地看着那头巨兽,说话都结巴了:“白、白泽是神马?!”QAQ大师喃喃地解释:“传说中的上古神兽,也是这样浑身雪白、头生犄角,出没于昆仑山巅或东海之滨,百年难得一见,据说知人言语且通达万物,总之就是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传说当圣贤治理天下的时候才会奉书而至,平时想到找到它的踪迹堪比登天。”   “这么说是圣兽?好的那种?特别特别温顺善良的那种?”罗小晨一句赶着一句地从嘴里蹦出来,他是真心怕了那帮子凶神恶煞的主儿啊,一个不够还好几个,都特么是这种呼风唤雨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他们的类型,听大师这么一说这个似乎是个善主!真是苍天有眼!   “……”大师琐着眉头,沉默着盯着那头神态优雅的古兽看了几秒,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对!”   “卧!槽!”罗小晨听到这两字差点脚一软就给他跪了:“大喘气会吓死人的好嘛大师!不对是什么意思?!”QAQ“你看它给人的感觉,像是特别特别温顺吗?你当你家养的兔子?”夏之铭虽然话语带着吐槽的意思,但脸色依然很僵。   的确,那头古兽尽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作,但是它周身缓缓散发出来的却绝不是平和的气势,反倒更像是将所有的凶煞都敛在了内里,只有极少的一些散露出来一般,这种从内里溢出来的煞气加上它微微垂眼的俯视姿态,给人的压迫感绝对不比聂仁衍他们直接显露出来的弱。   “像白泽……毛发雪白……不属于善类……”大师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头古兽低低自语,他断断续续念叨了几个词之后,猛然瞪大眼一拍大腿,“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其他人差点跳起来,“我知道了!”   那头古兽显然也听到这边的声响,尽管众人距离它不算近,却似乎可以清楚地看到它朝这边淡淡地瞥了一眼,暗金色的双眸甚至有流光一滑而过。   罗小晨捧住脸,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僵硬道:“老子之前怎么会想到用温顺形容它……老子脑子被枪打过吗……老子……”他还没老子完,大师却似乎松了口气般道:“是腾根。”   “腾根又是神马?!”罗小晨维持着捧住脸的姿势扭脸,欲哭无泪地问道。   “听过十二凶兽吃鬼歌吗?”大师话音刚落,罗小晨就脚底一软踉跄了一下。   凶兽?!   吃鬼?!   卧槽这一个接一个的凶兽不要钱地往外冒是要干嘛?!打麻将都嫌多!集齐七个召唤神龙吗?!神龙都已经出来蹦跶过了你们就不能回去吗~TAT~   “等等!哪里不对!”罗小晨瞬间站直身体,僵硬着脖颈扭头冲身后那座被劈出分叉的山峰看了一眼——   果然,原本围绕在四周的大团的白色浓雾已经散去,显然有什么使它们转移了阵地,而之前叶昭呆着的被滚滚的白雾遮盖住几乎完全看不见的山洞,此刻完整地露出来,黑黢黢的洞口像是一只无神的眼睛,死死瞪着这边的一切。   “叶、叶昭呢?!”   刚才事出突然,从巨浪席卷而来到白色古兽踏浪而行再到它站在浪尖居高临下俯瞰脚下所有,这中间看似漫长,其实只历经了片刻左右的时间,他们甚至只是本能地探究这突然出现的古兽究竟是什么,而忘了去想它的来历、它为什么会凭空出现……   但是此时,缓过神来的众人,看着崖壁中的山洞洞口,再看看浪尖周身重新开始缠绕上白雾的古兽,只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道:“叶昭!”   “怪不得……怪不得啊……”大师倒是不像其他人那么震惊,大概在之前猜测这古兽身份时就已经想到它就是叶昭了,此刻他的目光正在那头叫做腾根的古兽和一旁在雾中酣战的聂仁衍之前来回。   “什么怪不得,还有大师您之前说十二凶兽吃鬼又是什么?”夏之铭神情恍惚地看向大师,自己从小认识的叶昭突然变成这样站在那里,让他实在有些回不过神。   “据记载,简单说来就是当年方相氏带领着十二凶兽为百姓驱逐鬼疫,所谓的吃鬼歌就是:甲作食杂,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   “穷奇腾根共食蛊……?卧槽!这么说他们岂不是几千年就认识,还是同事?!”罗小晨惊道。   大师嘴角抽了抽:“……同事。”   似乎是为了验证大师的猜测,缠着饕餮和梼杌缠斗了大半天的聂仁衍毫无预兆地猛然从混战的雾团中抽身出来,闪着巨大的双翅,闪电般掠到了一旁,在急速的退散中变回人的样子,沾着血迹的翅膀却还留在身后,似乎是受了些伤,有些疲累的样子,但看起来却并不狼狈,似乎在二对一的打斗中也并没有处于明显的下风。   而被缠斗了大半天,耗了不少力气的饕餮和梼杌尽管在聂仁衍抽身的片刻便反应过来,周身黑雾四溢,似乎想要形成巨大的黑色幕布去抵挡什么,却在还未成形的时候被生生止住了。   只见原本踏于浪尖通体雪白的古兽,周身围绕的水涡瞬间暴涨,急速旋转成粗壮有力的数根水柱。白雾缠绕的古兽登时隐在了水柱之后,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从古兽消失的地方跃然而出,他身侧的两手五指张开,那些粗壮的水柱犹如有生命般,随着他五指的动作,拧成巨龙般的水链,缠绞着朝饕餮和梼杌砸去,在击得两者朝下坠了几米的时候,水链又乍然分开,急速旋转着将两头凶兽包裹在其中,变成了一个巨型的水囊。   站在浪头操纵着这一切的修长身影两手一笼,转身以电闪雷鸣之势带着那个巨大的水囊踏浪而行,朝东边如疾风般掠去,几乎只是顷刻间的功夫,便到了天际交汇的海面之上。巨大的水囊被他拉到百丈高,然后生生地朝海里砸去。   瞬间,巨浪四溅,犹如又一场蛟龙劈海!      第77章      叶昭十指一收握紧成拳,顿时,被劈开的海面两边涌起滔天的巨浪,丝毫没有停顿地猛地朝中间的漩涡铺盖上去,发出轰然巨响。那两头凶兽不知被扑进了深海的哪一处,再没了动静。从叶昭袭击它们到将其沉进海底,中间只耗费了片刻的时间,那两头凶兽简直来不及有什么反抗。这一切,一要归功于聂仁衍先前已经耗掉了他们大半的精力,二则是叶昭的速度实在太快,打得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站在浪头,叶昭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从激荡汹涌中逐渐平静下来的海面,确认那饕餮和梼杌一时半会儿没力气上来之后,转身便打算离开。然而就在他侧开脸的那一霎那,海水瞬间暴涨,有什么极为巨大的东西从海底浮了上来,被瞬间顶起的海浪如一座小山般耸立,然后自四边滑落流淌,露出了那个庞然大物的面目——   只见一对比一个人还大上一大圈的瞪得溜圆的眼睛恰好与叶昭齐平,灿黄色的眼珠中竖着如细缝一般的漆色瞳孔,周围是一圈较深的褐色。它距离叶昭非常之近,近到叶昭再往下一点,就可以直接站在它的鼻尖,两根长须在它带起的风中飘着,时不时会撩到叶昭的腿。   “……”叶昭看着这巨物皮肤上坚硬无比,泛着青黑色光泽的鳞片,就算没见到全脸也差不多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头青黑色的巨龙在空中摇头摆尾地伸完懒腰,放松完筋骨,一个猛子扎回海底之后,便懒洋洋地窝在那里,打算等到该出来的时节再重出海面,游荡个个把月。结果刚眯上眼,便听得海面一声巨响。他在迷糊中第一反应是把那一声当成了炸响的春雷,唤他出去布雨的,心里还嘀咕说:千年不见,人间时令何时变得如此之快了?!这才刚眯着就开春了?   结果没等他琢磨完,两个小山一样的东西就被从海上丢了下来,一路沉到他头顶不远处,力再大点儿就该砸到他尊贵的脑门了。   原本打算一口吞了这俩送上门来找死的东西,结果巨龙昂起沉甸甸的脑袋盯着那两头巨兽的样子看了数秒,又颓然地倒了下去:【嘶——认识的,不方便下手。】……说起来,能把这两个丢下来的,想必是个块头大的,更加适合填肚子!   好久没吞过生食的巨龙蠢蠢欲动地再次昂起硕大的脑袋,两眼闪着兴奋地光,长而有力的尾巴左右一摆,带起的水流在身后形成一股推力,带着浮起他沉重的身躯。这头巨龙摇头摆尾兴致勃勃地便腾出了海面,为了有合适的吃了别人的理由,还佯作出异常愤怒的表情。   只是等他到了海面看到那个稳稳地站在巨浪之间的修长身影,顿时变得失望无比:就是这人变成十个摞在一起也没先前沉进海里的一个大啊!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他还是做出一副异常威严恼怒的样子,用自认为异常慑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那人,记得这在千年之前是相当有作用的手段,一般只要它现个身,哪怕只是云缠雾绕的模糊轮廓甚至只是身体的某一部分,那些凡人都会立即匍匐在地惊惧尊敬地不能言语。如果让它这么死死地瞪上一回,估计那些人会吓得当场暴毙。   【这次必然也会那样……】巨龙这么想着,努力把表情调到最能震摄人的那一档,满脸的不爽明显就是在说:妈蛋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子敢往老子住的池塘里丢垃圾?!   然而这次却极其出乎他的意料,这人依旧站在浪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但不打算反省自己的行为,而且那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些别的什么,就像……   就像看的是个傻子一样!   巨龙被那种眼神彻底激怒了,顿时怒目圆睁,仰天长啸一声,粗犷如雷鸣一般的嗓音划破天际,空中随之劈下一道刹亮的电光,曲折蜿蜒,从万丈高空直劈向海面。   叶昭一个侧身,避开那道电光后瞥了巨龙一眼,那轻飘得似乎什么也没看的目光在巨龙身上一晃而过,便头也不回地踏着浪朝岸边疾驰而去。   “嗷!”巨龙被那清清淡淡的目光激得更加郁闷,怒吼着腾起巨大的看不见尾的身躯就要劈浪去追,却只在激浪中摇了一次尾巴便猛地停住了,不为别的,就为叶昭踏浪而去的背影极为熟悉,让他愣了下神。   “嘶——”巨龙顺着自己先前带起的浪流的惯性朝前滑了数里,两只巨大的灿黄色的眼睛朝天翻着,努力回想着究竟在哪儿见过这人。   片刻之后,龙口微张,轻吟了一声,一些琐碎的片段在伴着时不时劈下的电光闪进脑海:如出一辙的姿态,踏浪而去的样子几千年了还是这样,明明是疾驰而去却莫名给人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长发白衣,嘶——身边还带着个一身黑袍的傲慢家伙!   腾根……穷奇……   巨龙带着一脸的不满在海里狠狠扑腾了几下:呔!怎么几千年了还是这种死性子一点长进都没有!算了,善良如老子怎么能跟这些臭小子计较……   眼看着快靠近浅海域有搁浅危险,它回过神来再次长嚎一声腾空扭身,带着满身“碰见这些不省油的灯老子真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的怨念气场,善良得不忍心伤害人的巨龙再次一个猛子扎进了海底,溅起的足以让所有人都交代在这里的巨浪奔腾着扑向城市,幸好被叶昭半途拦了回去。=_,=   西面那座高耸的山峰旁,悬在空中的聂仁衍目睹了海面上发生的所有,在看到巨龙摇头摆尾扑回自家“小池塘”的时候,嘴角实在忍不住狠狠抽了抽,道:“这么多年了,这龙还是这么……”   在他身边悬停着的是上下缓缓扑扇着翅膀的石榴,以及站在石榴背上的众人,罗小晨听了聂仁衍的话,补充道:“那龙缺心眼吧……”   谁知聂仁衍抱着臂的手动了动,伸出食指摇了摇道:“是太强了以至于不需要费神琢磨心眼这种东西……”   “哦……”罗小晨他们点点头,道:“蛟龙吧?是挺强的。”   “谁说是蛟龙?”一个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否定了罗小晨他们的话。   挡回巨浪的叶昭此刻已经到了众人面前,恰好听到了他们的猜测,道:“蛟龙是蛟与龙混生的,无角为螭,单角为蛟,双角为龙,而且这是在东方……”他说着瞥了大师一眼。   老头子听着他的话琢磨了几秒就瞬间反应过来,顿时颤抖着手指向那片海,不敢置信地问道:“东方属木,为青色,刚才那又明显是正得不能再正的龙……”   “卧槽!”罗小晨睁大眼睛:“青色?!不不不,请告诉我我想错了!”   聂仁衍一脸遗憾地瞅着他:“恭喜,看来你想对了。”   罗小晨脚一软:“太颠覆了……卧槽太颠覆了!这么二的一个怎么可能是老子一直觉得巨帅无比的青龙。”   夏之铭忍不住吐槽:“所以你二缺的根源是因为选错了偶像么。”   罗小晨:“……”   “等等!”方思远突然开口,“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众人有些疑惑地看他。   “你们没发现叶哥和聂哥跟咱们站得这么近,咱们还活着么?”方思远一脸严肃地道。   “废话!”夏之铭刚想伸手削他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下一秒他就发现了方思远想说的事是什么:“雾散了?!”   “啊?”众人愣了数秒,然后下意识地举目四望,果然,明明之前还在飘荡的浓白色的雾在叶昭到达海面,众人注意力集中在那处的时候,莫名地悄悄散了,唯独余下一层薄薄的水汽氤氲在天地之间。   还没来得及欣喜,无意间朝下方的山林瞄了一眼的大师被看到的情景惊得瞪大双眼,使劲拍打着旁边聂仁衍的手臂:“臭、臭、臭小子快看!这是怎么回事!!”   聂仁衍正伸手想把叶昭揽到身边,被大师这么一拍,便有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才懒洋洋地垂眼看去,只一眼便锁起了眉——   只见百米之下的山林缝隙和空地上,潮水般黑压压的野兽从山林深处奔走而出,各种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寂静无声的深林似乎瞬间开了声响,一下子便热闹沸腾开来,而那些兽类,无论从声音、样貌、奔走速度、甚至是姿态,都明显不是正常的山间野兽,这明显是——   历经一场异常漫长浓厚的大雾之后,各类大大小小的古兽纷纷苏醒,重新开始活跃在这个世间!   “为师、为师感觉不太好!”大师看着下面的情景,想到今后必定混乱的势态,两眼一翻,咕咚一下倒在了身后石头的怀里,理直气壮地晕了过去……      第78章      可惜,这种紧要关头大师就算想要装晕撂挑子也装不了多久。跟随大师多年的石榴几乎在石头接住大师的同时,便一边翅膀下压,在空中盘旋一圈,石头攀住石榴背上的羽毛,冲罗小晨他们喊了声:“抓紧!”后者条件反射性地噗通趴下死死将自己固定在鸟背上。   他们刚刚抓稳,石榴便长鸣一声,火红色的羽毛以及根部的绒毛都炸了开来,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间,然后一个蓄力猛地朝地面俯冲而去。它灵活地避让开山林上空滑翔而过的各类怪鸟,时不时打个旋,挑了块距离基地较近的空地打算降落。在落地前,它那火红的双翅掀起的劲风将下方的杂物以及一些体型较小的兽类都扇得老远。   由于故意将速度时快时慢的非常不稳,石榴两只小细爪踏上地面的时候,有些承受不住自己本身已经背上那些人的分量,被地上凸起的山石绊了一下,栽了个跟头,如一团火焰般咕噜噜滚了好几圈,甩出了一地的人。=_,=   跟它一起落下地的聂仁衍和叶昭再眼疾手快也没能捞住这几个人。   石头从地上爬起来,对于石榴这抽风的举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或者早就料到了,他神色平静地拍了拍身前的泥灰,然后伸手拉起在甩出来的过程中不小心被他压在身下的大师,顺便给老头子也拍了拍满身的土渣。   罗小晨“呸呸”吐了两口呛进嘴里的灰,看着保持着巨大身形的石榴在他们面前,已经站稳了身形,此刻正垂着鸟头看着地上的一干人等,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像母鸡一般时不时扑扇两下翅膀。   夏之铭抽了抽嘴角道:“之前不都飞得挺稳的么,怎么突然跟喝多了似的……”   “晕死我了……”方思远目光呆滞地撑坐起来,晕乎晕乎的手肘撞到了木头的下巴,听到木头闷哼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整个压在他身上,把他做了肉垫。   石榴歪头冲他们眨了眨眼,眼神中带着抱歉,然后迅速换成无辜的样子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大师身上。   在空中还晕着的大师这会儿已经醒了,只不过两腿打晃,他一个老人家,尽管早就认识到了自家坐骑有着异常顽劣的本性,但被背着左转右晃,一会儿直冲一会儿急停地折腾下来,浑身都跟被抽了筋似的软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扑到石榴面前吐它一脸。   尽管石榴看着大师的眼神愈发无辜,但大师是绝对不会信它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它这么晃荡了,以前只要大师一装晕,石榴和石头里必定有一个会立即拆他的台,石头好歹还算温和,石榴的这种方式对大师这种一转就晕的人来说简直丧心病狂。真不知道当初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培养出这么两个胳膊肘往外拐不欺负别人尽折腾他的货!   大师哼哼唧唧了两声,一边爬起来一边絮絮叨叨地教训石榴,在站稳之后,厉声对石榴道:“一周不许吃老夫捏的黑鱼丸!没得商量!看我也没用!别蹭!掉老夫一身鸟毛就再加一周!”   石榴盯着大师看了两秒,“嘤”地一声,缩成小不点的样子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一旁石头打开了口的布兜里。   众人:“……”   不过就这片刻的时间,就听得身边的林中一阵骚动,似乎有成群的东西朝这里奔来,甚至还能隐约看到深林中扬起的烟尘。   “这么快?!”刚才他们看到群兽异动的地方是在那座山峰脚下,那里距离基地这边起码百里,这才多会儿功夫,就成群结队的奔过来了?!一小撮长耳朵的毛绒状的小东西跑得特别快,几乎是一溜烟从几人不远处一窜而过,直奔基地而去,看都看不清,更别说抓住了。   “兔、兔子?”石头瞪大了眼睛,刚才那一群,怎么看怎么像是被异兽惊得乱窜的兔子。   但是……夏之铭皱眉:“那么些大大小小的野兽都被三番两次的雾弄得快绝迹了,还有这么多普通兔子活着?”这情况怎么想怎么诡异吧?   聂仁衍和叶昭对视一眼,然后摸了摸下巴道:“老子怎么觉得当年见过这玩意儿呢……好像山上挺多的?像体型特别小的兔子,但是毛比兔子长很多,而且貌似没有门牙……嘶——那玩意儿叫什么来着?”他看向叶昭,似乎是问他还记得不。   叶昭瞥了聂仁衍一眼,他自从醒过来之后,似乎别扭傲娇的程度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还多了些邪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相当霸道的气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之前他对付饕餮梼杌的场景的影响,众人看他怎么都觉得有种王八之气四溢之感。他“啧”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能记住?”   啊……聂仁衍摸了摸鼻子,对了,他家媳妇儿脸盲,从古至今一直盲=_,=除非一些比较特殊的人或者物,否则别指望他能记住。   大师听了他的描述,想了两秒然后猛地一拍大腿:“不好!”好字的音还未绝,就听基地里一阵骚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雾散了,有不少人憋了几天闷得慌,都纷纷从屋里出来了,男女老少都有,惊叫混杂,听起来有种鸡飞狗跳的感觉。   他拽着下巴上的胡子,颠颠地就朝基地跑去,结果半路因为个子小而且速度不够快,被聂仁衍夹着腰跟叶昭一起,一阵风般刮进了基地几栋楼之间的操练场上。   正如他们所感觉的一样,这里确实陷入了极度混乱的状况。出来透气的人显然非常多,都聚在操练场上,此刻纷纷跳着脚不知在避让着什么东西,推推搡搡有不少人都被绊倒了,紧接着就不知道是因为被踩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厉声尖叫起来。   被夹带进来的大师觉得异常丢人地从聂仁衍胳膊下蹦了下来,也顾不上呵斥这臭小子几句,便捏了几张符纸朝人群纷杂的脚中窜来窜去的白色毛团丢去,一边冲追赶过来的夏之铭他们喊着:“赶紧的!把这些人弄回楼里!”   夏之铭不愧是长年带警队的人,尽管这些乱糟糟的人群不如警员那样训练有素,但至少在他吼了几句之后,很快便照着他的指挥,以最快的速度朝周边几栋楼撤去,方思远木头甚至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的罗小晨都跟着组织起来。   越急越乱,越乱越慢!组织有序之后,反而比之前那样只顾没头苍蝇般乱窜的速度要快得多。人群如分拨的潮水般迅速涌入那几栋楼。   聂仁衍和叶昭不动声色地帮大师捉了几只窜得实在太快,没被符纸拍上,差点跟进楼里的“兔子”,便没再插手。毕竟这种事情大师完全可以应付得来,犯不着他俩这种出手不注意轻重就会翻天蹈海的人帮忙。指不定帮的都是倒忙……   “哟,老头子,看你抓兔子这手法娴熟,速度一流的样子,以前没少抓吧?”聂仁衍一手拎着三只兔子的耳朵,斜眼嘴欠。   “放屁!”大师两手满满都是脑门上贴了定身符的兔子,起码七八只,站在聂仁衍面前跳脚,可惜个子太小,蹦跶了半天,也只能仰着头骂。   叶昭把自己手里的两只兔子拎到眼前,面无表情地看了半天,然后又“啧”了一声,直接塞进了聂仁衍空着的另一只手里,然后退后一步抱着手臂,微挑起下巴淡淡道:“被这些东西的口水沾到的话,你这周都别站在我一米范围内。”   “……”聂仁衍看着自己两手里直蹬腿,差点就把口水糊到他袖子上的兔子,抽了抽嘴角,索性伸出手指凭空在地上画了个圈,然后把这些没门牙的漏风兔子都丢进了圈里。那些兔子刚从他手掌中解脱出来,还没在地上落稳就闪电般窜起想朝外奔,结果在跑到圆圈边缘的时候,不知被什么屏障般的东西给撞了,“咚”的一声脆响,那几只兔子纷纷被撞了脑门,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师见状也把自己手里的那些都丢进了圈里,然后又捏了张符在自己不小心沾到那些兔涎的袖口上擦了两下,不过显然已经过了最佳时效,那一片布整个儿烂了般被扯了下来。   “果然。”大师见状,了然地烧了符纸,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   疏散完人群的夏之铭他们正好回到这边,听到大师的话,刚准备问“果然什么?”就见大师撒了一把纸鹤出去,然后原地阖眼调整气息数秒,冲聂仁衍和叶昭说了句:“俩小子帮着点老夫。”便抽出一沓跟以往质地不大一样的符纸,上面已经用朱砂画好了符文,他一边运着气息,一边嘴唇轻微蠕动默念着什么,然后将掌中的符纸缓缓推出去一张。   那张符纸竖直立在空中,跟着他手掌的动作,由缓及快最终停留在了远处空中的某个点不再动了,大师依次缓缓布出剩下的符纸,每布完一张就挪动脚步,转一个方位继续推出下一张,每一个走步每一个手势似乎都有讲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在那些上上下下不同位置的符纸一一布置好之后,整个基地四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符纸之间联系起来,变成了一个透明的阵罩,将基地笼在其中,而叶昭和聂仁衍扫了眼四周,趁着没人注意便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似乎有极快的两道芒从符纸停留的空中一一点划而过,在点过最后一张符纸后,那一层透明的屏障瞬间便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在空中闪现了几秒之后,又全部消失。似乎空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类似屏障的东西似的。   大师在操练场中看着屏障变强然后隐匿得毫无痕迹,满意地摸着胡子点点头,第二下头还没点完,聂仁衍和叶昭就又出现在众人身边,就像刚才并没有消失一样。      第79章      “这玩意儿怎么处理?”夏之铭冲地上那一堆“兔子”挑了挑下巴,问道。那个圆圈中的“兔子”一半晕着,后来被大师丢进去的几个大概学了乖,不再蹦跶着想要撞出去,都纷纷蹲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咕噜噜”转着占了近乎半张脸的大眼睛看着众人。   这么动物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几乎跟兔子没什么区别,只是体型大约只比巴掌大一点点,浑身毛发比起正常兔子长很多,拖拖跩跩地都扫到了地,可以想象如果这些毛全都炸起来,这些东西看上去就会像是一只圆滚滚的毛球。   “这不就是长毛兔子?有那么吓人?”罗小晨看着它们安分守己蹲在那儿呆兮兮的样子,实在有些不能理解刚才那群人究竟是怎么才会被这么一群迷你兔子给吓成那样,推推搡搡的都发生踩踏了。刚才他们组织疏散的时候,有不少从地上被架起来的人,腿上手上都血淋淋的,还有不少人估计也在推搡中受了点伤,总之有不少人腿脚上都沾了血。   大师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指了指圈里道:“这叫吼!不是什么兔子——”   “吼?那是什么东西?”罗小晨挠了挠后脑勺,“它们明明跟兔子一样么?”   “就算长得一模一样那也不是兔子!”大师坚决地否定他,然后指着其中一个晕在一边,半张着嘴一脸啥样儿的“吼”,对罗小晨道:“你自己看看,看清楚点,没有门牙的兔子不得饿死吗?!你再看看它嘴里流出来的口水,嗯?看见没?”   不止罗小晨,夏之铭方思远木头他们都有些好奇地半蹲下来,看着那只“吼”,在它半张着的嘴边,有一滩湿漉漉的水迹,而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不过这又有什么问题?睡觉流个口水么,很正常嘛……   “口水怎么了?”罗小晨扭头半抬眼看着大师问,他这个身高,就算蹲着,看大师也不用把脸仰得太高,只用掀掀眼皮就成。   “这口水可是个好东西。”一旁聂仁衍双手插兜站着,挑着眉道:“涂在身上驱蚊防虫,百毒不侵,要不要试试?”   “这么神奇!”罗小晨瞪大狗眼。   叶昭面无表情地扭开脸,简直不忍心看他——从认识聂仁衍开始罗小晨就一直在被忽悠,这么多年,还没长记性……   “涂了你就烂了!”大师心说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缺心眼儿呢,平时在其他场合见到他也没这么傻,怎么一跟这几个人碰到一起就这么让人想跺一脚呢……   罗小晨怒视聂仁衍:“!!!”   大师解释道:“这东西之所以没有跟兔子似的牙齿,正是因为它的涎水有着极强的腐蚀力,压根不需要牙齿,所有食物对它来说都是入口即化……”   众人:“……”以后再也无法直视电视里的美食评论员了!如果以后电视什么的还能恢复,还有这种节目的话= =   半晌,罗小晨猛然反应过来:“卧槽这么说来刚才那些摔在地上手脚血淋淋的根本不是被踩的?!”   “哦对还有受伤的!”大师这才想起刚才应该有不少被这些“吼”的涎水给沾上的人,不然场面也不至于那么鸡飞狗跳的,他带着众人转头匆匆向医务室那处走,结果刚走没两步,之前放出去的纸鹤都回来了。   就听那些纸鹤七嘴八舌地出了声,几乎都是在说自己那边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正在布置屏障结界之类,能挡多久挡多久。还剩一个是从J省那边过来的,一听声音聂仁衍就认出来了,就是之前那个错飞道山洞说自己师父带着两个师兄弟去布化血阵的小徒弟。   这回那个小徒弟倒不像以前那么咋咋呼呼的了,说话语调有些低,应该正伤心:“师叔,师父他们找回来了,发现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只剩一口气了,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师公过来看过了,说能不能挣回一条命就看造化了……”   大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叹自己那几个师兄弟不听劝还是叹他们现在半死不活的情况。   “嘶——”聂仁衍摸了摸下巴道:“有点不对啊。”   “怎么了?”众人这些日子被弄得一惊一乍,现在听到“不对劲”之类的字眼就下意识一哆嗦,神经都绷起来了!   “老头子你那几个同门居然还有命活着?”聂仁衍伸手拍了拍走在前侧方的大师的后脑勺,问道。   大师被拍得一阵炸毛,跳着脚就道:“要死了!老夫说多少次了!老夫的头是你们这帮臭小子能摸的吗?!没大没小!”   “啧,拍个头而已,老子比你大了几千岁呢,拍拍子孙们很正常。”聂仁衍又开始嘴欠,但偏偏他说的话还都是对的。   大师:“……”突然想驾石榴西去是怎么回事!   聂仁衍再次手贱地拍了拍大师的后脑勺,一边推着他继续朝前走别傻在原地,一边道:“老子说正经的,你那几个同门可是布了化血阵送上门去作死啊,最后居然还留着一口气,这是梼杌和饕餮的作风?”   “说起来确实有点古怪。”夏之铭几乎立刻就理解了聂仁衍啊的意思,道:“以往那几年那么多失踪的人都进了饕餮的肚子,怎么看它也不是个会把人命当回事的,而后来在蛙岭,我、叶昭和罗小晨三个正面碰到梼杌时候,从它出现的时间地点以及说话内容来看,它跟饕餮显然是一路的,这两个都不像是会留人一命的主……”   “但是刚才打架的时候老子就注意到了,那两个的攻击好像一直都有所收敛,按理说那么一场打下来,老子要注意着不打到下面基地的人,他们可没必要,但实际上他们却并没有把攻击范围扩到那么广,再说具体一些,饕餮的有些攻击并不是我给挡回去的,而是梼杌……”   “擦!这是什么意思?!”罗小晨受到了惊吓,“你的意思是梼杌是好的?怎么可能?!那次在蛙岭那副不给他匕首就把我们统统掐死的调调可不是装的!你后来不是还跟它打了一场么?这会儿突然变成好的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聂仁衍插着兜儿看叶昭,“你觉得呢?”   叶昭正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看向夏之铭道:“你还记得在蛙岭那次,梼杌出来之后,在看到你的时候视线停留了一会儿么?”   “我当时也觉得他说话的调子在某一些字上有点耳熟,但是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那种调子,毕竟只有极个别的几个字……你的意思是我认识的人?”夏之铭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就径自拧着眉开始回想。   “说起来我当时也感觉它看夏之铭的眼神跟看我们两个不一样……”罗小晨顿了顿,回想了片刻才道:“那个眼神倒不是看熟人的感觉,更像是看一个听说过或者仅仅是见过几面的人,但是——”   “但是什么?”死活想不起来有可能是谁的夏之铭看着罗小晨问道,“赶紧说,别大喘气。”   “你会对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的说话语调印象深刻吗?尤其是你说梼杌说话的时候只有几个字的语调让你觉得很耳熟……只有几个字而已,对于不熟的人的语调,你能认出来?除非那人本身说话极有特点……不过我上次听梼杌说话,语调并没有很特别的地方。”   “所以呢?”夏之铭有点强迫症,越想不出那人是谁越是烦躁,“你越说我越糊涂,结论呢?究竟是熟人还是不熟的人?!”   罗小晨抽了抽嘴角:“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夏之铭:“……”他深吸一口气,指了指罗小晨对方思远道,“来给我把他拖出去打死。”   谁知方思远还没答话,聂仁衍旁边的叶昭开了口:“对他来说你不是熟人,但是对你来说他能算熟人。”   “哈?”夏之铭愣了两秒,伸手掏了掏耳朵,道:“再说一遍,有点儿绕。”   “我是说,对你来说,他可以算得上是你比较熟悉的一个人,但是对他来说,你只是他见过几面或者仅处于认识但不熟的人。”   就在这几个人正在讨论熟或者不熟的问题时,距离基地很远的一处偏僻的海边,两个人影出现在了岸上的礁石旁,醒着的那人个子不高,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包裹得身材显得有些瘦弱,细胳膊细腿的样子看上去似乎一阵大些的风就能把他刮倒。他的皮肤颜色很白净,头发因为湿着,显得颜色漆黑,贴粘在额头上,与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似乎只有十来岁最多二十的样子。他眨了眨眼睛,把刚才洇进眼里的水眨出来,然后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拍了拍晕在地上的那人的脸:“喂,醒醒。”      第80章      地上的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闭着一双眼,他的眼线很长,弧度也很好看,如果睁开来,估计是双挺不错的桃花眼,眉骨比较高显得眼窝很深,鼻梁笔直,脸颊瘦削,在唇边有两条轻微的法令纹,可以看出这人并不算年轻。身上烟灰色的大衣浸透了水变成了黑色,扣子敞开了几颗,里面的V领针织背心和衬衫都湿乎乎地贴在身上,甚至能看到肌肉起伏的弧度。明明是落汤鸡一般的造型偏偏在他身上看不出太狼狈的感觉。   “麻烦……”那个年纪小些的男生嘀咕了一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木讷的感觉。他把地上那人的胳膊拎起来,架上自己的脖颈,然后猛地一个使力——   “噗——”不小心岔了气的男生皱了皱眉,重新蹲下去,看着那个几乎没挪动位置的男人,双眼中隐隐出现一丝不耐烦的感觉。他蹲在那儿,两手搭在膝盖上,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半天,最后伸手面无表情地把那个男人大衣给脱了下来。那件大衣干着的时候还好,湿着简直重得要命,白白加了很大的重量。   他把男人的胳膊重新绕过脖颈搭到自己的肩膀上,试了两次,才总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都说晕了或者喝多了的人会显得特别重,一点也不假……   男生一边面无表情地低声吐槽:“真是头猪。”一边架着男人跌跌撞撞艰难地朝前挪动,脖颈往上,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而憋得泛红,没走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的。   就在他认真地考虑把男人就这么扔在海边的可行性时,身上压着的重量突然轻了一些,绕过他的脖颈正被他拽着的手也动了动。   男生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不出预料地看到男人一直闭着的双眼睁了开来,一贯精明的眸子在这清醒的片刻显得有些水蒙蒙的,似乎有些懵的样子。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男人感觉到身上的湿意,垂眼看了看两人落汤鸡一般的状态,有些反应不过来。   “……”架着他的男生没有答话,而是默默地冲天翻了白眼,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问话,一脸习以为常但是又极为无语的样子。   男人看到那个男生沉默着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再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海,道:“我又……?”   男生依旧没有开口答他的话,似乎觉得压根没有必要反正他自问自答也能很快搞清楚状态一般。   “刚才掉进海里了?”果然,那个男人又开了口,问道。   男生继续翻白眼,心说废话,不然是自己跑进去穿着衣服洗了遍澡么……   “醒了就自己走……”男生不耐烦地拍了拍还垂在他肩膀上的手,慢吞吞地咕哝道:“你太重了。”他侧身避开了一些,让那个男人的手从他肩膀上滑下去,然后朝旁边挪了一小步,独自站直了身体揉着被压得有些疼的肩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   他每次事后都会陷入这样的神情里,深深地锁着眉,似乎想努力回想起一些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一般。   嗤——男生扭开脸,心里道:傻站着有用么?反正也不可能想出朵花来,解释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长进……   谁知那个男人却猛地抬起眼,盯着他道:“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跟着大师去完医务室正朝宿舍楼方向走的罗小晨突然一拍手掌。   “卧槽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行不行?!”夏之铭还在纠结熟人和非熟人的问题,被罗小晨这么一嗓子惊了一下,刚才似乎被触动了某个神经呼之欲出的东西就这么被吓没了,身为强迫症患者,他恼怒地简直想把罗小晨剁吧剁吧去喂兔子。   因为之前治人要紧,大师便把那些“吼”留在那个圈里没工夫想怎么处理的问题,这会儿正好走回那个圆圈那儿,大师正摸着下巴跟聂仁衍他们商量呢,被罗小晨这么一叫,也都盯着他看,心说:你想起什么来了?难不成你知道梼杌是谁?   谁知罗小晨却走了两步一把搂住聂仁衍的肩膀,笑得非常坏,道:“哥们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前几天窝在山洞里大概不知道。”   “什么?”聂仁衍有些糊涂,“老头子不是一直都在给我传纸鹤么,有什么好消息他没告诉我?”   “因为只有老头子反应不过来这对你来说是好消息。”罗小晨嘿嘿笑了两声,道:“还记得你去山洞之前,回宿舍来接叶昭的时候,引过来了一大片的雾吗?”   “嗯,怎么?”   “这件事其他人虽然不清楚,但是基地高层还是知道始末的,他们大概觉得你们两个有点类似于不定时炸弹,怕你们跟普通人住在一起,万一哪天雾来了祸及一栋楼的无辜,于是打算把你们两个踢出宿舍楼,但是你们又是他们必须抱住的大腿,而且也招惹不起,总不能把你们踹出基地吧,所以他们把原本给某个高层住的后头那个单独的小屋腾了出来,拨给你俩住。”   正决定好把那群“吼”塞进他那个布兜空间的大师听到罗小晨这么给聂仁衍解释了一遍,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僵着脸心说:要死了个臭小子!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说,什么不定时炸弹,什么招惹不起,什么踹出基地……老夫这几天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开口呢,你怎么就跟倒豆子似的都说了!说不能挑点委婉的词吗?!   大师看到聂仁衍脸色一僵,心道要命了!赶紧开口道:“那什么,这都是那些人自说自话决定的,老夫正在想——”   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聂仁衍的脸色在僵了那一下之后,明显转成了高兴的样子,冲罗小晨道:“卧槽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不早点儿告诉老子!”   “啊?”大师张了张口,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难道不是应该“掀翻那群高层咆哮敢把劳资当不定时炸弹,简直活腻味了”吗?   他一脸不解地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方思远和木头求解释,两人抽了抽嘴角望天,同步率爆表。他又看向夏之铭,后者被罗小晨这么一搅合也不再想什么熟人不熟人了,而是一脸无语地看看明显乐着的聂仁衍,又看看旁边表情有些僵硬的叶昭。   这是怎么回事?!被踢出群体塞进那个离这里几栋房子都有好一段距离的孤零零的单间这么值得开心?难不成是因为住得更加宽敞了?大师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倒不是看不出聂仁衍和叶昭之前不同寻常的关系,但是身为一个正经的老人家,他怎么也想不到聂仁衍住了这么久的合宿,已经欲求不满地快要憋死,早就希望能脱离苦海过二人世界去了!   罗小晨拍了拍聂仁衍的肩膀,一脸沉痛地道:“老子的眼睛再被你们闪个把月就该瞎了,所以过会儿回去把你俩的东西打包打包赶紧滚蛋吧!你看你,眼珠子都快变成绿的了……”   站在旁边的叶昭:“……你当我是死的?”所以你们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光注意到他眼珠子绿了,没注意到我眼珠子在冒火吗。   “额……”罗小晨抱歉地瞄了叶昭一眼,道:“这种时候,我还是更同情他一点……”   叶昭:“……”他盯着一直在挑战他神经的罗小晨和聂仁衍半晌,然后点了点头,道:“很好。”   罗小晨脖颈一凉,突然想到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就见叶昭面无表情地伸手从圆圈里拎了一只“吼”出来,盯着它圆滚滚的眼睛道:“来,这两个人,挨个儿舔一遍,舔完你就自由了。”声音凉丝丝的,听得罗小晨都快哭了。   “吼”默默看了叶昭三秒,似乎在看他说话的可信度,然后乐疯了一般蹬着后腿就要朝罗小晨扑去,口水直滴。   罗小晨:“娘喂~~~~~叶昭我错了!!!”QAQ   不过“吼”倒是一直没能从叶昭手里挣出去,而是被一旁的大师蹦跶着接过去,布兜一开,直接丢了进去。   照这么个趋势下去,他这布兜会变成古兽动物园吧=_,=   大师一脸麻木地打算抽紧布兜的袋口,结果就听布兜里传来一声尖鸣,火红的石榴从布兜里扑了出来,还掉了几根鸟毛。它扇着翅膀,悬停在大师面前,漆黑的小豆似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哀怨和愤怒,它瞪了大师半晌之后,抬起翅膀在大师脸上扇了一下,嘤咛一声,又扑回了布兜里:尼玛什么东西都往这里扔,把老娘的家当成垃圾场吗?愚蠢的人类!   大师:“……”连自家的鸟都这么横,这个世界简直丧心病狂,老夫一定要早日离开这些人!老夫要修仙!      第81章      有了大师和叶昭、聂仁衍共同布下来的屏障,基地以及周边几个村庄确实成了这万顷山林中的唯一一处没有上古异兽肆虐的安全之地,虽然这种结界想要挡住饕餮梼杌那种级别的凶兽是不可能的,毕竟根基是由大师筑的,叶昭和聂仁衍只是加固加强而已,但是挡住其他那些大大小小的麻烦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大师还是通知基地高层安排了专人每隔数十米一个地沿着结界的边界站岗,主要负责查看结界有没有什么破损或者出现漏洞的地方。这份工作尽管听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危险性,但实际体验的人只有三个字形容——慎得慌!   因为那结界肉眼根本看不见,在站岗的人看来,他们只是揣着基本的防身冷兵器,站在荒野之中,背后是基地的领域,面前是异兽出没的地区,中间甚至连个标示或者象征性的栅栏都没有。于是每天,他们所要面对的情景就是百十只奇模怪样的异兽站在距离自己不足十米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眼神或贪婪、或饥渴、或凶恶、或狡黠。   它们有些体型颇大,甚至有一人多高,有些体型玲珑却能瞬间吞噬掉比它们大上好多倍的兽类。它们散落在各种显眼或隐蔽的地方,弓着身体保持着蓄势待发的攻击状态,然后猛地扑上来。这样的情景刚开始往往骇得站岗的众人身体本能地僵硬住,或是条件反射地出手打算攻击对方。然而,那些异兽最终都会以扑到结界上撞个晕头转向败兴而归为结局,只是整个过程的视觉效果实在让人有些胆战心惊,就算知道自己很安全,仍旧忍不住悬着一颗心。   不过那些上古异兽也不完全都是让人害怕的,也有不少异兽的形态或是习惯让人忍俊不禁——   比如,基地西南面结界外七八米的地方,就有一头生着两个像野猪一样的脑袋,体型比普通野猪大上一圈的异兽,它的两个脑袋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使力,左边的两条腿和右边的两条腿跟着相应的那颗头动,于是身体便死死僵持在了那里,也不知是何时出现在基地外的,过了三四天都没见有丝毫的挪动,在原地干着急,不停地发出哀怨的嚎叫,却哪颗脑袋都不愿意妥协。   而基地正北面的林子里则有一群异常调皮的异兽,长相跟体型非常小的猴子很像,但是浑身的皮毛淡棕色和浅灰色相间,形成了整齐的粗细均匀的横排条纹,看着有些像是劳服,但是配上那嘴角天生上翘似乎总是笑嘻嘻的脸,显得异常滑稽,它们的叫声像鹅,整天吵吵闹闹地过来看西洋景似的围观这些站岗的人,在离他们差不多一米远的时候突然“咕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装晕装死,一直到太阳下山,觉得玩过瘾了,再成群结队地蹿跳回山林深处。   在刚开始的两天,出现的古兽种类不算很多,所以处理起来相对简单,基本上它们撞个几次结界看突破不了就会自己离开,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毁坏。但后来,随着出现的古兽种类变多,有些相当棘手的家伙也开始在周围出没。   其中最让大师头疼的要数毕方、肥蛇和跂踵,这三种异兽每出现一次都能让大师一头磕墙恨不能一死了之。   原因之一是这三样异兽的造成的危害波及范围太广——毕方喜欢衔着火种满山林点火;肥蛇一出现便是方圆千里的大旱;跂踵则会导致整个城市爆发瘟疫。偏偏这三种异兽造成的危害都只能算是灵力引发的现象,不是灵力本身,结界也挡不住,于是,这三个轮番出来就能让人心力交瘁,三个一起出来更是一副简直要天下大乱的景象。   原因之二是对付前头两个不得不求助于聂仁衍和叶昭……对大师来说,有时候宁愿去面对那些捣乱的异兽也不想去找这两个人,因为一旦时机不对(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算时机对),聂仁衍被从小屋里叫出来时的脸色绝对黑得让大师心头一哆嗦。   不过,就算他们处理得了,没能让那些对基地里的人产生什么直接的伤害,但这么一会儿旱、一会儿涝、一会儿起火、一会儿疫病的……山林里野生野长的古木还能坚挺,异兽也能保命,但基地周围农田里种着的那些相对娇气的粮食作物以及畜养的牲畜可就受不了了。因为是给普通老百姓吃的东西,大师又不能使劲儿给它们浇灵水,千保万护之下,还是死了不少,存留下来的粮食和牲畜如果放在以往说不定还不算特别紧张,至少能支持到重新栽种的那些新长一茬儿出来。但放在现今,情况却有些不乐观——   那场延续了多天的大雾,即便无法直接被人们吸收,但多少对人们产生了一些影响。正如当初的几次大雾之后,各类生物开始反常,似乎极为兴奋、饥饿和暴躁一样,人们在历经了过往的以及这次的大雾之后,终于开始大面积地隐隐出现这些反常趋势,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基地里的人们食量普遍增大到过去的两三倍,精力充沛到甚至有种憋闷得无处宣泄的感觉,所有人都像是上了火一般,情绪波动非常大。   在大师和罗小晨他们看来,这本质就像是那些白雾间接地滋补了那些生物和人类,但是即便是间接也依旧浓厚到普通的生命有些承受不住,就像是大补补过了头,适得其反一般。至于为何那些水生物最先开始反常,山林里的野生动物紧随其后,而人们则一直到现在才有明显的反应,大概也是因为生物体构造的复杂程度影响,越简单的生命给出的反应约为直接且越快,越复杂的生命给出反应所需的时间越久。   总之,目前最为让基地高层忧心的情况就是食物不够,整个基地的人都不得不省吃俭用,而且这已经算是情况最好的基地了,其他省市的基地就算让叶昭和聂仁衍过去帮忙,也不可能完全及时地处理那些大旱大火等等,导致现在粮食牲畜供应不足的情况更加严重。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那几种异兽体型小数量多,行踪不定,抓了一批又一批,简直没完没了无法根除。这还仅仅是一次大雾的效果,如果今后大雾再临,这些异兽的数量成倍往上翻,那基地里的人就可以集体找东南枝挂了算了。   不过这些问题暂时都不是聂仁衍现在最关心的。   他现在最纠结的莫过于某些本能问题的解决。   一个各方面功能都正常的男人,在和自己的爱人共处于一个屋檐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生理上的需求,憋一次两次也就算了,问题在于三番两次美食到了嘴边却吃不到,这就有点挑战人的忍耐极限了,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何况是身为凶(qin)兽(shou)自觉不管从体力精力方面来看都比正常男人高了N个等级的聂仁衍。   在听说他和叶昭终于要开始真正地享受二人世界时,聂仁衍的想法非常美好,甚至对将来的一段日子每天的时间分配都做了相当合理(……)的规划,然而大师,准确地说是那些不知死活的毕方肥蛇一次又一次地在某些紧要时刻打断他,没完没了地挑战他的底线,让他恼火得恨不得干脆一把火烧烧光所有,那样就没有什么再来打扰他和叶昭过和谐的夫夫生活了。   天晓得他哄叶昭同意一次要花多少时间,磨多少嘴皮子,灌多少迷魂汤,那些混账玩意儿根本就体会不到他的痛苦……   而且叶昭的脸皮薄得令人发指,傲娇程度比起以往也高了不止一个等级,每被打断一次,等聂仁衍火速解决完所有王八羔子重新回到屋里,叶昭的感觉却已经过了,再想把他哄晕乎那就难了。这对聂仁衍来说简直是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打击。   终于,聂仁衍在熊熊欲火的驱使之下,打算放弃前几天的软磨政策,壮着狗胆打算来次硬的。结果还没把叶昭放倒,就被闪瞎狗眼的那把匕首剁在了距离其作案工具一厘米处,匕柄还微微颤动,显然下手的人速度极快且力道相当大……   “卧槽媳妇儿你还真下得去手!你的终生性福差点就不保了!”聂仁衍瞪大狗眼,脸色被刚才那下惊得都有些发绿了。   叶昭冷笑一声:“管不住剁掉就好!再说,没有前面还有后面。”   聂仁衍:“卧槽你这是要翻天啊!”   叶昭面无表情地拔起匕首。   聂仁衍:“……你早点睡!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次日,聂仁衍顺手解决了一群毕方后从食堂带了饭菜回屋,还稍微加工了一下,让菜色更合叶昭的口味。   哄高兴了好下手!他按捺住一颗蠢蠢欲动的禽兽心,和叶昭聊着天吃完晚饭。趁着叶昭放下碗筷进屋的功夫,聂仁衍迅速把那些碗筷丢进水池,亟不可待地冲进了房间。结果却又遭遇了一次匕首的袭击。   “卧槽你昨天明明答应了的!”   叶昭斜了他一眼:“碗刷了?”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我现在去刷。”      第82章      三番两次、两次三番,一直得不到纾解的聂仁衍终于在一天夜里看准时机,从背后将正在收拾干净衣服的叶昭扑到了床上,宽大的手掌压住叶昭的腰,另一只手则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在柔软的枕头上压出了深深的皱褶。   “你究竟把老子当什么?嗯?”聂仁衍佯怒地问道。   “你给我起来——”叶昭皱着眉想挣脱钳制或是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处于这样被压制的危险状态,他面上依旧是一副非常冷静的样子,连看都没看聂仁衍,道:“当什么?现在食物紧缺,当然是储备粮。”但是瞬间绷紧的腰线却将他冷硬下的一丝紧张泄露了出来。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被“储备粮”这三个字着实刺激了一番,然而以他满是豆腐渣的脑子,几乎只无语了片刻便想到了什么似的凑到叶昭耳边,沉沉坏笑了一声,道:“储备着有什么意思,饿了就吃,有需求就说,老子精力多得很,不用储着也够你用。”   从十来岁的高中生到现在近三十岁的年纪,两人认识了十来年,对对方的了解甚至比对自己的了解还深,聂仁衍自然知道叶昭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也知道什么样的举动会让叶昭脸红,什么样的举动会让他身体发软——其中就包括对着叶昭的耳窝沉声说话,一开口叶昭立马就会有所反应,十几年来屡试不爽。   “我没有需求,你给我下去!”果然,叶昭眉心跳了一下,偏头躲开聂仁衍,他勉强维持着冷肃的面容,声音半闷在枕头里,听起来有种带了微微鼻音的效果,显得比平日的声线软一些,耳朵早在聂仁衍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瞬间充血红了起来。   聂仁衍压着叶昭腰部的手顺着他的整个肩背抚上去,轻拨了两下叶昭的耳廓,带着浓重的逗弄意味笑道:“你确定?”   尽管是在冬天,尤其是在城市人数大量减少后,原本该逐渐走到尾声的冬季似乎被延长了不少,也比往年寒冷难捱许多,但是对恢复了上古兽身的叶昭和聂仁衍来说,却并不需要格外的保暖,所以在这样的夜晚,就算屋内没有暖气,也没弄什么供暖设备,两人都只穿了件简单的衬衣。   叶昭除了以往在家穿的布料舒适的棉质T恤外,衣服一贯以裁剪精良的衬衫西裤为主,就算到了基地,在可供挑选的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他还是用积攒的公分换了几套相对来说顺眼些的衬衫,以供方便的换洗。不过这些衬衫自然比不上他自己的,有两件穿在身上稍稍嫌长的,被他拿来当成了居家服。   此时他穿在身上的就是其中一件。这件白色衬衫不像以前那些,能把叶昭肩背的薄削肌肉、随着动作凸起的蝴蝶骨以及紧致的腰线包裹出来,少了些禁欲感,却因为相对宽松,显得叶昭比实际要瘦弱一些,加上半偏着头闷在枕头上的姿态,恍然让聂仁衍想起了学生时代的叶昭,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却比现在多些柔软和青涩,这对聂仁衍来说可是相当大的视觉和感觉刺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种恍然的错觉让聂仁衍变得更加放肆了些,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先前还在拨弄着叶昭耳垂的手已经从侧边伸进了叶昭的身下,在接近两人重量的压力之下,从叶昭较为柔软的腹部缓缓移动到了下面。   “你!”叶昭身上压着聂仁衍的大半重量,身下是聂仁衍正在解开他西裤搭扣和拉链的手,这样上下的夹击让他脸上冷静的面具瞬间碎裂,重重喘了口气。他从聂仁衍单手的钳制下挣开一只手,急急地想制止住身下那只作怪的手,然而在他抓住手腕之前,聂仁衍已经扯出了他的衬衣,从松开的裤腰间摸了进去,准确地握住了某个有苏醒趋势的部分。   “没有……需求?”聂仁衍吻着叶昭露出领口的后脖颈,滚烫的嘴唇在叶昭微凉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灼热的触感,下腹,聂仁衍的手腕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动着,干燥的带着薄茧的手掌让叶昭从腰椎连带着耳根和肩窝处开始发麻。   某个部位在聂仁衍的动作下逐渐变硬,顶部时不时会摩擦到身下已经被揉出皱褶的被单,每一次无意地擦过都会引发一层由骨头缝中细细滋生出来的颤栗,不受神智控制的舒适感冲刷得他眼底泛热,“嗯……”他溢出一丝压抑过的低吟,黑色的眼睫急促地扇动了两下,然后慢慢变成微闭的状态,在眼下遮出一小片阴影。   聂仁衍亲了亲叶昭的眼睑,将他翻了个身面朝自己,在白色的衬衣衣摆的半遮半掩之下,他的手掌抚上叶昭的胸口,又顺着游移下来,经过性感明显的腹股沟,再次探进了松松挂在胯骨上的长裤,继续抚慰着叶昭亟待纾解的欲望。   被逗弄得越发难耐的叶昭在聂仁衍碰到他的时候,甚至下意识地抬了抬腰,这个小动作显然让聂仁衍更加兴奋,眼底烧出一片淡淡的血色,只觉得在这种景色的刺激之下,自己再多忍耐一秒都是一种煎熬,于是加快了手上逗弄的速度,很快,叶昭急喘了两声,便抓着聂仁衍的手腕释放了出来,一贯清冷的双眼满是失神后的茫然。   趁着叶昭还没回过神来,聂仁衍三两下除掉叶昭下身的衣物,就着手上的浊物便探到后面开始扩张。他一贯舍不得让叶昭感受到难捱的疼痛,所以每次的扩张都做得极为仔细,仔细到叶昭有些受不住,被他在体内某一处若有若无的摩擦弄得忍不住挺腰出声:“你……你、够了!……”   他原本就模糊的理智在聂仁衍手指的进出下越发糊成一片,咕嘟咕嘟如渐渐蒸腾起来的沸水,就在他难耐地偏头将脸颊半埋进枕头时,聂仁衍终于撤出了手指,换上了更为坚硬灼热的东西。   在契合的瞬间,叶昭几乎完全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堆积在尾椎处迟迟不得纾解的一团酸麻被人重重地挠了一下,一瞬间让他异常羞耻的舒适感向周身蒸腾开来,随着聂仁衍一下一下由浅至深的动作,一波一波地朝四肢百骸扩散。   在理智彻底崩盘的瞬间,他从半阖的双眼中看到聂仁衍衣衫依旧完整的状态,对比自己浑身只剩下上身这件稍长能勉强遮掩住一些的衬衫,这让他极为羞耻的场景,从某种程度上让他变得难以控制地更加兴奋起来。   从敞开两颗纽扣的领口间,可以看到明显的潮红从叶昭的胸口瞬间蔓延到脖颈,他双手似乎在推拒却最终显出一种攀抱的姿势。   在聂仁衍越来越快的攻势中,他的额头渗出一层极薄的汗水,表情越发茫然无措,双瞳有些涣散,失神地从眼睫中看着房间顶,眼底的水雾越笼越厚,最终在聚积在眼角变成生理性的泪水滑落下来,洇进了枕头。   聂仁衍俯在他颈间亲吻啃咬,身下一个用力,撞到深处,叶昭攀在他肩背的双手用力绞紧,脚背瞬间绷直,失神片刻后发出一声重重的喘息。   终于得手的聂仁衍仗着两人天赋异禀,精力过人,硬生生翻来覆去折腾了叶昭一整个晚上,以至于原本只需两三个小时睡眠的叶昭在第二天睡了整整一个上午。   偏偏基地外有一群完全没有眼力见的肥蛇迈动着六条粗短的迷你小腿四处乱窜,几乎只出现了几分钟,便把方圆千里之内的土地旱得有了龟裂的趋势,苍翠的古木变得蔫头蔫脑,农田里新长没几天的作物又死了大半。   大师一阵风般刮到了山腰的小屋前,也顾不上礼貌就开始重重拍门:“要命了,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又冒出来一群肥蛇,叶小子你赶紧出来帮帮忙吧,再旱上一会儿最后一点粮食都死透了喂!到时候基地近万张嘴,吃神马?!”   有着严重起床气,且因为聂仁衍不知节制的缘故,正处于极低气压的叶昭杀气腾腾地下床,赶在聂仁衍跟大师胡说八道之前,走到了门口,他冷冷瞥了聂仁衍一眼,对大师用冻死人的语气道:“怕什么,死光了这里还有一个,原型宰了喂饱一个基地的人还是没问题的。”   大师惊恐地看向聂仁衍:“……”臭小子干什么了把叶小子弄成这样,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喂!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叶昭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阵风刮过大师的老脸,刮出了大师一脸的褶子。   片刻之后,滔天的巨浪滚滚而来,山林间的湖泊、溪流瞬间注满,远处一条细细的瀑布陡然变成了巨大的水帘从百尺高空某处悬崖哗啦一声砸了下来,山林间许多古兽躲闪不及直接被淹过来的浪头没了顶,数秒之后才从水中露出头来,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   “卧槽!叶昭这是哪里是救旱,简直是要大水屠城嘛!”罗小晨目瞪口呆地站在顶层宿舍看着外面,话音刚落就看到聂仁衍的身影追了过去,片刻之后,浪头把山林里的古兽折腾了个遍,拍在距离基地几米的地方,然后如退潮一般缓缓消退开去。   夏之铭抽了抽嘴角:“……”铁定是聂仁衍又不怕死地惹毛他了。      第83章      每天水里来、火里去,一会儿瘟疫,一会儿集体生疮,一会儿有个别作死的人在基地呆着嫌闷,偷偷溜出屏障,没过两天就被发现只剩一副干干净净的骨头架子散落在山林某个深处。聂仁衍和叶昭相对来说好一些,毕竟他们本身就有着难以企及的灵力,异常强大,处理起对常人来说无能为力的问题并不算困难。但是对大师来说,这种日子简直要把他搞得精神衰弱了!见过混乱的,没见过这么混乱的,简直是个神经病一样的世界。   “老夫就不懂了,偷跑出去死在外头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怎么就还有人前赴后继地去送死?”大师跳着脚,脸上怒气腾腾,一副既气极又惋惜的样子,显然是为那些偷溜出去结果遇袭的人,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条人命。   “人嘛,总是很复杂的,安定的社会里还有那么多明知后果还要冒险自作孽的人,何况现在这种混乱的境况,极端的环境容易让人心理扭曲,产生些不正常的极端的想法。”罗小晨难得正经地说,“而且现在的环境其实非常不正常,基地外面,大家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各种古兽出没,山林的每一处都可能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况,但是基地内目前为止却是安全无虞,除了粮食短缺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能危及生命的事情,这两种环境形成的对比太强,长期处在这样的矛盾下,有一部分人就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他话唠的本性显现,滔滔不绝地解释着,当然,如果他能放下手里一直没停过的筷子和饭碗,没有两眼发光地盯着桌上的菜,会显得更加有形象一点。   粮食短缺的情况下,每一餐对人们的意义都变得尤为重要,聂仁衍觉得基地食堂做菜的方式真是有些糟蹋,便直接跟食堂买了些食材,回他和叶昭住的屋子打算自己做,算是变相地哄叶昭开心,争取宽大处理,不然以他脸皮子薄又别扭得令人发指的个性,聂仁衍吃上一顿起码得再隔好久才能指望下一顿。   他的出发点是想通过每天的二人进餐时间,哄一哄,指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叶昭再哄上床一次。   然而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叶昭把吃了很久食堂的罗小晨、夏之铭他们都叫了过来,连不怎么吃饭的大师都跟过来找他们聊聊现状。   聂仁衍一开始是怨念的,但是看到叶昭在人多的情况下胃口似乎更好,而且别扭的程度也有所收敛,甚至刚才听罗小晨话唠的时候,大概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下意识地给聂仁衍夹了一筷子菜。聂仁衍的心情一下子就敞亮了,看着碗里的菜简直都开始飘飘欲仙地谋算着下一次把叶昭拐上床的方法了。   所以说,没有节操的禽兽总是不怕死的典型分子。   “把命都送了还能简简单单地用出格两个字形容嘛?!”大师想到自己早上看到的景象,顿时脸色变得更差了,“老夫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两只蜪犬和一只媪围在那边,那三个人都已经没气了,媪在吸一个人的脑,另外两个脑壳也都开着,估计已经被吸过了,蜪犬正蹲在哪里从头啃着,上头还有几只蛊雕在盘旋,那种情景,真是要命啊!老夫多少年没受过这种刺激了!简直——”   大师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袖子被狠狠拽了两下,顿时杀气腾腾地转头对揪着他袖子的石头道:“放肆!拽为师的袖子做什么?!为师这袍子可是新的!”   石头朝围坐在桌边吃饭的几人努嘴示意,大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原本被聂仁衍的厨艺吸引,吃得津津有味的几人,此时除了真·吃货罗小晨外都僵着脸,手上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神色复杂地瞪着大师,其中吃饭原本就穷讲究的叶昭脸僵得最厉害。   大师茫然:“你们接着吃啊,老夫倒倒苦水而已,你们边吃边听就行,不用这么看着我。”   众人:“……”   叶昭眉心跳了跳,淡定地放下筷子,道:“我饱了,你们继续。”   聂仁衍:“……”尼玛谁来把这专挑吃饭时间讲恶心场面还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傻老头子丢出去?!老子好不容易把媳妇儿哄得多吃了一点。   罗小晨迅速扒完碗里的米粒,冲手边放着饭盒的聂仁衍道:“再来一碗!”开玩笑,基地每天都有限制,只有中午一顿供足够的食物,而且今天还是聂仁衍下厨,还不趁机多吃一点!会因为大师几句话就吃不下饭的,对食物都不是真爱!   聂仁衍把饭盒整个儿拍过去:“啧,你生怕撑不死是吧,全归你了!”   反应迟钝的大师还要继续他的话题,结果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拯救了食欲被影响的众人。   离门最近的石头过去打开了门锁,就见蒋琪从门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晃了晃手里的玻璃饭盒道:“我来还饭盒,你们都在啊!”   之前聂仁衍做好饭菜之后,让人顺便带了一份给蒋琪,那丫头大概一直不太吃得惯食堂的饭菜,最近瘦得脸颊上的肉都没了,下巴越发显得尖了,连带她家小黑也瘦了不少,捧在手里看着更小了。不过这屋里全是大男人,单独留个女孩儿有些不太合适,所以是用饭盒装了给她的。   不过这丫头倒是不介意什么,大大方方进了屋,小黑从她怀里跳下来,三两下蹦到叶昭的膝上,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又朝聂仁衍示好似的叫了两声。   之前叶昭从山洞里醒来,解决完饕餮梼杌,回到基地见到小黑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它身上的灵。像聂仁衍一样,他冲那黑色的小猫点头示意,似乎是对认识的什么故人打招呼一般。   这样的举动让其他人都有些懵,因为他们两个显然不是冲所谓的小猫打招呼这么简单。   “你们以前认识小黑?”蒋琪当时忍不住问道。   “嗯。”叶昭点了点头。这倒是让熟知他的夏之铭和罗小晨有些吃惊,因为叶昭脸盲的程度相当严重,连长相区别颇大的人他都分不太清脸,何况是在他们看起来长相区别不大小奶猫?   “大师跟你们提过当年十二凶兽驱鬼疫的事情吧,当时我和叶昭都在里面……”聂仁衍给众人解释了一下。   原来,当初十二凶兽受天命驱逐鬼疫,方相氏根据他们各自的脾性和属性分了工,其中,叶昭和聂仁衍两个对付的是蛊。所谓的“水火不容”,在这两个人不断地争斗磨合下慢慢变成了异常默契的搭配。他们自己甚至都从未想过,恶名远播、满手血腥的凶兽居然会有联合行善、为百姓除灾积德的一天。   他们两人的踪迹遍布九州大地,以汹汹的气势极快地驱逐着各处附着积聚的蛊,救过的人命不计其数,而对他们来说,那些不过都是些顺手救了、转眼就忘的脆弱人类,唯一印象深一些的恐怕只有他们第一次出手救下的人——   那是一对姐弟,父母亲眷在他们驱逐鬼疫之前,就已经受了疫病侵蚀纷纷送了命,破旧的房子里除了一排并排盖着布还未来得及下葬的尸体之外,就只剩那两个在难闻的腐气中相依为命的孩子,大一些的看上去不足十岁,被蛊缠身数日,已经几乎绝了生气,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小一些的是整个家里唯一清醒着的人,那个男孩看起来瘦巴巴的,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呆呆地守在自家姐姐的旁边,茫然无措。   后来开口说了话,叶昭他们才知道,他的姐姐已经十二了,而他也已经九岁了,之所以看上去那么小,是因为家里没了大人,四处都是疫病,饥荒也闹得厉害,活生生饿的。   叶昭和聂仁衍那时候凶性正盛,根本不是会有耐心慢慢聊的人,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吞噬掉了女孩儿身上的蛊气,不过那个女孩儿身上的精气魂魄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就算驱掉蛊也是凶多吉少。   不过这些并不在他们的责任范围内,就在两人收拾完蛊打算离开去往下一处的时候,那个一直形容呆滞的小男孩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扑通一声跪在了他们面前,想让他们帮忙把姐姐彻底救活。两头有生之年来身上沾满鲜血,早已对别人的生死麻木的凶兽心里突然有了微微的触动,鬼使神差地顺手把那个男孩以及那个魂魄散尽的小女孩儿带到了东海之滨,让他去碰运气找一找那个神出鬼没百年不见一次踪影的神兽白泽,它通晓万物,或许能有法子把几乎魂飞魄散的人救回来。   毕竟,他们那时候还没有适应“救人”这种事,他们只有过让人魂飞魄散的经历,哪曾有过帮人拼回来的道理。   至于那个孩子后来究竟有没有找到神兽白泽,他们没再探听过,并不清楚。   “小黑身上的灵,跟那个男孩儿一样。”聂仁衍道。      第84章      “你的意思是,小黑就是那个男孩儿?!”蒋琪有些惊讶,她没想过自己顺手捡到的一只小猫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背景。不过,她刚说完就想到了当初小黑主动跟着自己的情景,顿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既合理,但是在她看来又有些荒唐的想法,“那——那个姐姐是不是跟我有关?”   聂仁衍耸了耸肩:“不清楚,当时那个小丫头就相当于一个只有肉身的空壳,看不到任何灵。不过,你的这个猜测确实有很大的可能。”   蒋琪表情有些复杂,如果是真的,那么现在的情景就相当于自己的弟弟变成了一只猫,一直陪着自己。尽管这听起来一点也没有真实感,而且在常人的理解来说,甚至非常荒谬,但现在她再看到小黑,就连心情都不一样了。不过,她冲聂仁衍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倒是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一向不与人亲近的小黑会主动跟着我,而且对你们的态度也那么特别了。”   然而——   “小黑也曾经跟在过一个男生的后面,那个男生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高中生,个子不高,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像是那种很听话的学生……”蒋琪回忆起那个男生的样子,疑惑道:“但是归根结底也就是个普通男生,怎么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小黑为什么会跟着他呢。”   “你在大街上看到我们两个,会看得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叶昭指了指自己和聂仁衍,道:“很多东西并不是光靠眼睛就能看出来的。”   蒋琪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道:“第一次看到你们就觉得你们很特别啊!”   叶昭疑惑:“哪里特别?”   “特别好看。”   叶昭:“……”这丫头是要朝着罗小晨的趋势发展吗?   不过这个话题跟现在的局势情景关系并不大,况且照聂仁衍的说话,离当初已经上千年了,再怎么样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蒋琪这丫头抱回小黑坐在沙发上,一边跟小黑大眼瞪小眼,一边换了话题道:“对了,之前听说可能有外人进入基地的事情后来怎么样啦?”   蒋琪说的是前段日子,大约在大师他们给基地建了屏障后没几天,屏障东边有一处,负责站岗的人被屏障外头的古兽逗引出去,丧命的那次,那人负责看着的那一片屏障出了问题,两张符莫名裂了,导致那一片屏障有漏洞,在那个漏洞范围内,如果进来个外人包括那些古兽,都可能达到悄无声息的效果。   如果不是站岗的人恰好被古兽吸引出去,大师他们大概还不会怀疑有人或者别的什么通过那个漏洞,进入到了基地里面。毕竟恰好站岗的人离开,符纸就莫名其妙破了,结界也产生漏洞了,这也太巧了吧。   众人高度警惕地等了一周左右,都没发现基地里有任何反常的事情发生,更没有出现死人或者失踪之类情况,这才让大师他们放心点。   “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虽然为了避免大意,大家依旧要保持警惕,但是这么长时间没出任何事,这就不排除是我们想得太多,或许根本没有什么闯入。”大师对蒋琪道:“我们都还在盯着,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怎么,小丫头你害怕啊?”   “不是。”蒋琪道:“我就问问。不过就算有人混进来也很难查吧?毕竟基地好歹也有近万人,不可能每个人都熟悉,反正我自己就每天都能见到几个生面孔,就像我前天才看到曾经教过我的一个老师也在基地。”   “基地的管理层肯定有基地里人的具体资料。”夏之铭道,“他们也不傻,这么大个基地管理起来,连个谱都没有那不坏事么。”   “嗯。”大师点点头,道:“其实那天之后,基地有派人检查过基地每个房间,不过是找了些不起眼的人悄悄查的,大家可能都不知道。那些高层怕大家知道了之后在基地里把事情越传越离谱,最后弄出点什么乱子,结果再怎么小心,看来现在还是有传言出来了。”   聂仁衍点点头:“听老头子你说话的口气,没查到?”   “对,两拨人查了两遍,所有人都是在基地里有登记的,没有陌生人。”   “哦——”聂仁衍拉长了调子,挠了挠下巴道:“我怎么觉得,是那两个货呢。”   “哪两个?”众人问道。   叶昭接道:“梼杌、饕餮。”   “卧槽那两个不是淹死了嘛?!”罗小晨瞪大眼睛,“我们明明看着你把他们直接摔进海里,然后那龙出来了又回去,都没看到那两个从水里出来啊。”   “你以为那俩货是小鸡崽子吗?摔摔就能死?”聂仁衍抽了抽嘴角,“我说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上古凶兽?”   罗小晨:“……万一被那青龙吞了呢。”   “那龙脑子坏掉了吗?”   罗小晨:“……”好吧老子脑子坏掉了。   “如果是那两个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天基地一点动静都没有?”夏之铭有点疑惑,“以它们的脾性,基地早该人仰马翻了,但是这几天一直风平浪静,它们来干什么的,过家家?”   这话倒是问倒聂仁衍了,因为这也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按他跟那两个的接触来看,它们绝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肆无忌惮,但最近这也安分得有些过分了吧。   但是偏偏他们变成人形之后,凶兽的气息全无,就算聂仁衍和叶昭站在他们面前,也不见得能在他们的刻意掩饰下,揪出他们的原型,正如只要聂仁衍和叶昭自己在人形时注意隐藏,那两个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然而现在他们的劣势是,叶昭和聂仁衍都在基地化过形,而且在叶昭还无法隐藏自身气息的时候,饕餮还抓走过他,就算他现在把自己的气息隐藏了丝毫不漏,饕餮他们也能认出他的不同寻常来。这是典型的“我在明,敌在暗”。   所以,现在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想办法知道那两个化成的人形究竟是谁,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只有将优劣势对等起来,真正靠实力相拼,他们的胜算才更大。   不过这种事情也急不来,几个人把这几年所有关于饕餮和梼杌的线索串联起来,也没发现特别有用的信息,反而在总结中发现那两个果然是不正常的主,尤其在聂仁衍提供的片段里,那两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不同的时候性情都区别很大,阴晴不定,经常干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尤其是梼杌,有时候聂仁衍都有那么一瞬间不能确定他究竟站在哪一边——   比如说他帮饕餮对付聂仁衍的过程中,有时候会突然抽风一般地攻击两下饕餮,这种神经病一般的举动至少聂仁衍理解不了。   聂仁衍倚在椅背上,抱着手臂,一副懒洋洋的姿态道:“据说思考多了神经病想的问题,自己也会变成神经病,幸好老子这几年里跟梼杌的接触不多,不然就危险了。”   罗小晨抽了抽嘴角扭头看他:“……”这话真不要脸你难道还不够神经病吗?   聂仁衍皱眉:“啧——你这是什么眼神!”   罗小晨转开脸,没什么语调地说:“啊,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某人貌似在深井冰院里住过。”→_.→聂仁衍:“神经病和精神病区别很大好吗!”   罗小晨:“哦是吗?在你身上它们表现出来的共同点更多。”╮(╯_╰)╭聂仁衍:“……”   罗小晨:“所以凶兽就没有个正常的是么?”→_.→   “大师,借您布兜里的吼用一下。”叶昭淡定地咳了一声,对大师道。   “!!!”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把叶昭也算进去的罗小晨急忙道:“不不不,除了你!”   叶昭把大师的布兜接过来,手已经伸了进去,摸了只吼出来朝罗小晨拎过去。   “除了你!都说了除了你!……我、我错了。”qaq   就在众人的讨论没什么进展和头绪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道:“大师在吗?他们说您在这里。”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大师眼皮狠狠跳了两下,走到门边气势汹汹地拉开门道:“老夫现在归隐不干还来得及吗?!”   前来通知的人:“……大师,不算是坏消息,是基地外面,一夜之间长出来一棵树,根部扒在一块暗红色的石头上,这石头也是昨天才从土里露出来的。总之,有点奇怪,大师您过去看一眼吧。”   大师越听眼睛越亮,几乎那人话音刚落,大师就回头冲石头招了下手道:“走!跟为师去看看,如果没弄错的话,怕是个相当好的东西!”   大师的离开打断了众人之前关于饕餮和梼杌身份的讨论。就在叶昭他们认为这个问题有些棘手,需要不少时间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些转机和线索。      第85章      这几天大师的心情一直很兴奋,让他整天搓着手笑出一脸褶子的根源是之前在基地外面发现的那棵一夜之间从石头上长出来的树。叶昭他们跟着去看过,那颗石头大约有两人合抱那么大,长圆形,表面倒是出乎意料的光滑,整个石头呈赤红色,突兀地半裸露在基地外靠近林子的地方。在这块大石之上,直直生长着一株一人多高的树,树的根部完全埋在石头里,只有几条根须突出石头之外,看着倒是非常稀奇。   那树的枝干笔直,枝叶繁茂,上面还满满地吊着小小的果子,那果子一个个看上去光滑饱满,像是一盏一盏的小灯笼。   “嘶——”罗小晨看着那果实,犹豫地问过大师:“我怎么看着像是灯笼树呢……”   “确实像。”叶昭难得地附和二货的论调,道:“不过,长在石头上的灯笼树……”他皱着眉,像是在回想什么。   大师一脸嫌弃地瞅了罗小晨一眼:“什么叫像啊,这就是!”   “不是,一株灯笼树而已,老头子你至于乐成这样么?!”罗小晨完全不能理解这老头子的思维。   旁边的聂仁衍摸着下巴看着那株树和那块石头半晌,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哟!”他打了个响指,“灯笼树是叫栾树吧?生在赤红色石头上的栾树,呵,确实是好东西嘛,老子以前也就见过几棵而已。”   这会儿连夏之铭他们都不满了:“啧,你们绕什么弯子!”   大师乐颠颠地绕着那树来回走了两圈,跟看个宝贝似的,眼神肉麻得不忍直视,他一边转悠,一边解释道:“这赤红色的石头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东海黑鲤鱼死后留下的胆,在这胆上生长出来的栾树结的果,到成熟的时候取下来用,无不愈之病。”   “卧槽!这是胆?!开玩笑呢吧,你家胆长这么大?!”罗小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两人才能合抱过来的石头,觉得大师说的简直荒谬。   “什么话!”大师不满罗小晨质疑他一贯精准的判断,“那东海的黑鲤鱼你以为是你以前吃的那种一个盘子就能装得下的吗?!做梦呢?那是上古的黑鲤鱼啊!”   罗小晨:“……”上古的黑鲤鱼那也是鲤鱼,总不能蹦一下就真变成龙了吧,青龙兄会哭的→_.→大师被罗小晨怀疑的眼神气到跺脚:“据记载,那黑鲤鱼长约千尺!”   众人:“……=口=”三百三十多米长的黑鲤鱼!   罗小晨:“那够一个基地吃的了吧!!”   众人:“……”   大师觉得跟吃货说话心累,于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对石头道:“每天陪着为师过来看一眼,等这果子成熟了就摘下来。”   “什么时候能成熟?”夏之铭他们看到有这么神奇的果子也挺高兴,一是过往的职业心理作祟,二是每次基地里闹个什么病什么疮,他们就都是大师拉的壮丁,说实话,病还好,那些生疮的,看完了一群之后可以省一天的饭。   “不知道,不过按这栾树一夜长成的速度,估计要不了两天吧,现在这果实刚开始泛青,等到变成青黄色就可以取下来用了,不过想要最好的效果,还是要等到它们完全成熟,变成紫红色。到时候摘几个丢在一大桶水里泡开,分给那些民众喝了,什么毛病都能消了,而且至少百日之内不用担心会害病了。”大师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笑得异常得瑟:“到时候就是跂踵一窝接一窝轮着路过,老夫都不急!有了这果子,还怕什么全民瘟疫啊。”   他话音刚落,旁边站岗的人突然“嗷”地嚎了一嗓子:“大师!跂踵!跂踵又来了!”   大师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僵硬地扭脸朝那边看去,只听见林间突然响起一阵“扑啦啦”的扇翅声,一群长得类似猫头鹰,但是屁股后头却拖着一根猪尾巴的奇怪鸟类黑压压地从林子里扑出来,在基地上空盘旋了一阵,又呼啦一下散开,恶作剧般地躲回了林子里。   “他娘的晚来几天会死啊!”大师忍不住爆了一句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聂仁衍和叶昭在发现跂踵飞过的瞬间便一阵风般地掠了出去,不一会儿,两个人黑着脸,带着满身的鸟毛,拎着一堆前来作死的跂踵回到大师身边。   一边伸手拍干净叶昭身上的鸟毛,聂仁衍一边用脚尖顶了顶在地上装晕的大师的胳膊,道:“老头子别装死,再装把石榴放出来带你出去兜一圈,吐了为止。赶紧起来把这群东西处理了,是烤是炸随你喜欢。”   那群刚才被叶昭、聂仁衍揪住尾巴在空中抡了好几圈,此时被丢在地上,正眼冒金星,口吐白沫的跂踵在听到“烤”和“炸”的时候,仅有的一只细细的爪子颤抖了两下。   大师原地血满,精神抖擞地拎起那些跂踵,统统丢进了石榴住着的布兜里,不出意外地又挨了石榴愤怒的一巴掌。不过,幸好石榴本身是由符制出来的,并不算真正的生灵,不然早被那布兜里各式各样的古兽给折腾掉小命了。   跂踵的瘟疫效应来得很快,几乎几分钟之后,基地里就开始大面积地出现各种症状,不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基地里的民众包括医务人员应对起来已经有了经验,不慌不忙地,除了身体难受一些,基本上处于麻木状态,坐等大师领着壮丁一个一个地喂保命的药丸子。=_,=   为什么只需要保命而不用治愈呢?因为明天指不定还会有一窝跂踵出来蹦跶两下,治了还得病……   这段时间里,人们已经被几乎一天一次的大水淹城、大火烧山、瘟疫横行等层出不穷的状况弄得处于一种扭曲的、极端的蛋定中,吓着吓着就习惯了,这种丧心病狂的日子挂不挂的已经无所谓了→_.→当然,这是面对古兽们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本身就身为凶(qin)兽(shou)的叶昭和聂仁衍以及有反抗之力的大师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看来,只要没死,就还有把这神经病般的世界扭转到正常频道的一天。   而目前对他们这群人来说,最大的隐患就是梼杌和饕餮,只要把这俩揪出来,至少应该可以算太平了一半。   他们带着这样的想法,以及对栾树果子的期待过了两天。正如大师所料,这栾树果子的成熟时间极快,先前还青得泛白的果子历经了一天转为青黄色,在经过了第二天之后,转成了标志着完全成熟的紫红色,在基地之外,散发着阵阵的清香之气,光是闻着就叫人精神一振。   这一树的果子摘下来装了满满一筐,大师带着石头,拉着没有受到瘟疫波及的叶昭和聂仁衍去食堂拿了几个平日装汤用的桶,将栾树果子丢了进去,用滚水泡开,等了三个小时之后,每个汤桶里水的颜色都已经变成了深红色,栾树果子的汁液已经完全渗化了开来,浮散着一股极为浓郁的草木香气。   小白鼠罗小晨受到香气吸引,十分乐意做尝试的第一人:“哎,光闻味道就知道这东西肯定不差,仙果就是仙果!”他两只爪子捧着碗,吹凉了一些,然后仰头“咕咚”一口。   “呜——”他刚要喷,就被夏之铭眼疾手快地死死捂住嘴,冷哼道:“好东西,浪费可耻,敢喷出来大师第一个削了你!”   罗小晨苦着脸眼泪汪汪,用赴死一般的表情咽下了那口汤汁,伸着舌头哈了半天气,才道:“尼玛!苦得老子宁愿继续瘟着!问起来和喝起来完全两种味儿,特么的坑爹呢?!”   “嘶——你是没喝过中药还是怎么?”夏之铭觉得他夸张的反应才是坑爹,于是也舀了一碗,吹了两下,然后灌了一大口。   夏之铭:“……”   罗小晨一把捂住他的嘴,幸灾乐祸道:“好东西浪费可耻,漏出来一滴也得趴地上舔干净!”   艰难地咽下去,夏之铭皱着眉瞪大师:“这他娘的真的是仙果?!这味儿满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家了!”   大师满意地点点头:“难喝?难喝就对了。”╮(╯_╰)╭躺在一旁的床上,端着碗还没下嘴的方思远僵硬着脸,被自家头儿的反应骇得有点下不去嘴。不过仙果就是仙果,等夏之铭和罗小晨憋着气硬生生灌下去一整碗之后,两人几乎立刻就变得活蹦乱跳了,甚至比平日状态最好时候的气色还要好看上许多。   看到他俩的反应,大师更开心了,兴冲冲地催促方思远和木头灌下汤汁,然后指使石头把大家都领来食堂,将这些汤汁一人一碗分发掉。一时间,整个食堂“哀鸿遍野”,杀猪般的嚎叫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叶昭抽了抽嘴角有些看不下去,便跟着聂仁衍从食堂拿了一些食材,打算回到两人住的小屋里做一顿,安抚一下罗小晨他们那群小白鼠们。      第86章      聂仁衍做饭的速度一向很快,不过栾树果子的治愈效果显然更快。等他和叶昭回到食堂打算叫罗小晨他们去吃饭的时候,原本蔫了吧唧面色灰黄的民众已经变得容光焕发,别说瘟疫了,似乎什么大大小小的毛病都给顺道一起治好了。   身体好了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愉悦开朗起来,之前被各种古兽来来去去折磨得神情麻木越来越沉默的人们难得的在食堂里头三三两两地扎堆儿聊起了天,一边等着恢复健康的食堂师傅们好好做一顿午饭庆祝一下。   不过也有不少人起身搭伴儿准备先回宿舍楼休息一会儿的,叶昭和聂仁衍避让开一批涌出的人流,撩开食堂的门帘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罗小晨,他和夏之铭他们正在帮大师将剩下的没有用完的汤汁装进几个大肚子瓷瓶中,装满一瓶就递给石头,他塞好塞子封好口然后丢进一个布兜里。   叶昭他们曾经看到大师从里面掏出不少新鲜得像是刚摘下来的草药,估计是个适合保存这些东西的空间。有了这栾树果泡出来的汁,以后再碰到什么要命的伤病就好办了。只可惜那赤红色化作石头的胆上只会长出这么一株树,而且结一次果子之后,就会迅速枯萎,再也长不出第二株了。   叶昭和聂仁衍过去的时候,石头正好在将最后一瓶封口,罗小晨和夏之铭一人拎着那桶的一个把手,朝食堂另一头的后厨室走去。   大师还在扼腕叹息:“哎,可惜啊可惜,一块胆石只长一株树,结一次果,如此神物,多储备一些,以后能派上不少用场。”   “行了老头子,别贪心么。”聂仁衍过去拍了拍大师的后脑勺,道:“神物么,稀缺一点很正常,如果满大街都是这玩意儿,那不乱了套了?”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不要拍老夫的头!嗯?就是不长记性!”大师跳脚蹦跶了两下,遗憾地道:“是啊,要是到处都是这果子,那以后人也好,古兽也好,每年来这么一颗,个个儿都不怕伤病,啥都能治愈,岂不是变相成了长生不老药……”   想通归想通,大师摸了摸胡子还是觉得很遗憾。   正聊着,去送桶的罗小晨和夏之铭回来了,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走近的时候,还能听到夏之铭道:“……我好像也见过叶昭和他说过话。”   “是吗?这么巧!”罗小晨挑眉觉得挺惊讶。   “说什么呢?”叶昭有些不解地问道:“我跟谁说过话?”   聂仁衍一听就犯了病,道:“哪个不要命的胆肥了敢背着老子跟我媳——噗!”话未说完,就被叶昭一手肘捅岔了气。   众人:“……”什么叫真·胆肥。   罗小晨给聂仁衍送去了同情的一瞥,然后冲叶昭道:“刚才在食堂那边碰到以前的一个……嗯,客户。”   “客户?”叶昭皱眉,罗小晨的客户,那不就是去心理诊所的咨询者么?   “嗯,他正朝外走呢,看到我打了个招呼,刚才夏之铭说他看到过那孩子跟你说过话,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罗小晨随手朝他们来的方向一指,那边是食堂后厨入口,也有一排窗口,正对着食堂的另一个门。   叶昭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却没见到什么面熟的人,估计是已经出了食堂:“什么人?”他顺口问了一句,不过其实并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一贯的性格比较冷淡,除非熟到罗小晨他们这个地步,不然碰到了也就是打个招呼说几句话的事,更何况还没当面碰到,对于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他并不太关心,反正都在一个基地,以后见到了再说也一样。   不过罗小晨显然对自己的客户还是挺上心的,尤其是对方还认识叶昭,他大致描述了一下那人的样子:“个子不高,看起来跟个高中生似的,不过我记得他应该有二十岁了,长得就像个乖学生,不过说起话来有些木讷的感觉,脸上表情也很少,给人感觉可能会有点呆。”   原本叶昭以为,就算罗小晨描述了对方的样子,他估计还是想不起来,毕竟他脸盲得实在有些厉害,然而这次却是个例外,因为在罗小晨说了一半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他在超市碰到过的那个男生,他还帮那孩子拿过货架最上面的盐。后来又在医院和基地的食堂碰到过两次。   “他啊——”叶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印象,“他在你那儿咨询过?”   说实话,叶昭和他接触的次数并不多,甚至相较于其他叶昭完全没有印象的人来说,可能碰面的次数还要更少一点,但叶昭却破天荒地记住了他的长相,甚至对他神态动作以及说话的腔调印象都挺深的。不过那孩子确实挺特别……   “你居然记得?!”罗小晨有些惊讶,他原本也没指望叶昭能通过他的描述想起什么人,谁知竟然真的记得,这倒是出人意料,“那孩子也没多个眼睛少个鼻子啊,你居然能记得他?!”   叶昭:“……”脸盲就一定完全记不住人吗?啧,什么论调……   罗小晨见叶昭嘴角抽了抽,知道自己再戳他脸盲的问题就是作死,于是赶紧转换话题道:“嗯,大概是挺久以前了,在我那里咨询过,说是感觉一直处于饥饿状态,好像吃什么都没有满足感,不知道饱一样……诶?我记得我好像以前跟你们提过的吧?”   “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印象……”夏之铭摸了摸下巴道,“是在警局,方思远那小子刷微博刷出各种水族馆里动物暴动,聊到的是吧?”   “哦对!”方思远也想起来了,“那时候罗哥说自己曾经接触过这样的人,大家判断觉得那雾的影响是生物变得饥饿感增强!”   “嘶——现在看来,那小子当时还真是个个例啊!”夏之铭道:“虽然现在大家都有点这种状况,不过那个时候,很少有人受影响而且表现得那么明显吧?”   “嗯,估计体质比正常人敏感吧,所以很早就开始有变化了……”罗小晨总结了一句,打算换到自己目前最关心的话题,他冲难得认真听他们说话的聂仁衍道:“哥们儿你是来喊咱们吃饭的吗?”(﹃)   夏之铭无语:“你话题跳跃是不是太大了点?”   罗小晨一本正经地解释:“从他聊到饥饿再到吃饭——”他一摊手,“看!转换得非常正常!”   众人:“……”   唯独叶昭若有所思,听了刚才罗小晨的话,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他皱着眉看了聂仁衍一眼,发现后者也是一副在想着什么的神情。   啧,哪里有问题呢?   不过两人还没抓住脑海里那个一闪即逝的东西,就被吃货罗小晨拍了拍肩膀道:“填饱老子肚皮的重任就托付给你们了,赶紧走吧,再慢点老子就饿死在这里了。”   聂仁衍点点头,拉了把叶昭,带着众人走出食堂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他们两人住的屋子得绕过那一片宿舍楼,再顺着山路朝上往山腰走一段路。   谁知众人刚走两步,就碰到了从宿舍方向朝这边过来的蒋琪,她一如既往地把小黑抱在怀里,不过似乎还在嘀嘀咕咕地边走边跟小黑聊天。自从上次听说了小黑的身世背景之后,蒋琪不但越发地宠着这只小黑猫,而且增添了跟他聊天的习惯。小黑似乎很享受这种待遇,窝在她怀里舒服地眯着眼睛,只是在看到走近的叶昭和聂仁衍之后,伸了伸爪子,像是打招呼一般。   “哟!”聂仁衍冲她打了声招呼道:“还没吃饭么?一起过去吧,既然你不介意跟一群大男人一起吃饭,我们自然更没意见了。”   蒋琪愣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挠了挠小黑的脖子,道:“那我就厚着脸皮去蹭饭啦!”   叶昭点点头,“去吧,换换口味。”   换了个方向,跟着众人一起绕过宿舍楼,朝山上走,蒋琪抱着猫冲众人道:“对啦!你们猜我今天碰着谁了?”   “谁?”罗小晨很给面子地问。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们提过的吗?”她冲叶昭和聂仁衍道,“小黑除了亲近过你们之外,还曾经跟在过一个男生的后面,我今天碰到他啦!原来他也在这个基地啊,之前还真没见过……”   听着她的嘀咕,叶昭和聂仁衍猛地顿住了脚步。   “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你再描述一遍。”叶昭拧着眉,冲蒋琪道。   “啊?”蒋琪被问得有些发愣,尤其是看到叶昭和聂仁衍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之后,更是有些不明所以,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才道:“嗯……瘦瘦的,个子不高,皮肤很白,黑头发,大概没过耳朵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的学生,挺腼腆的不怎么说话。”      第87章      叶昭听着蒋琪的描述,脑中有根线将这么久以来发生的许多事情串联了起来——   他在超市碰到了那个男生,当时他手里捧着各种食物……   接着罗小晨在警局说曾经有个咨询者说自己有着强烈的饥饿感,怎么样的无法满足,但是有时候睡一觉醒来就好了。那个咨询者后来在街上再碰到罗小晨,却说之前都是心理问题,现在都已经好了……   不久之后,他就被盯上,在药店前的那条街道上遭到袭击,陷入黑暗前余光看到对面小区里出来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身影……   他在蛙岭伤了饕餮,聂仁衍赶走了梼杌,之后在医院便看到了那个男生,说是给自己的哥哥拿药……   而蒋琪的那只小黑猫,除了蒋琪本身,他和聂仁衍以外,唯一主动靠近过的只有一个在街上碰到的男生……   叶昭猛地抬眼,看向聂仁衍道:“所以,当初小黑跟着那个男生,只是因为它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和你相似的气息!”   其他人还有些懵,毕竟这中间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们都知道的,但是聂仁衍却完全明白叶昭的意思,他低头拍了下蒋琪道:“你在哪里看到的那个人?”   “额,宿舍楼啊。”蒋琪虽然还不太清楚他们这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明显是要紧的事情,所以也没有犹豫就把碰到那个男生住的具体位置说了出来:“三栋四层最西边那个房间。”   她话音刚落,聂仁衍和叶昭就一阵风般地掠了出去,身后的夏之铭他们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但受直觉驱使还是大步追了过去。   罗小晨边跟在夏之铭身后朝宿舍楼那边跑,边道:“怎么?蒋琪那丫头说的那个男生有什么问题?”   “你脑子里长泡了吗?”夏之铭没好气地道:“没听出来那丫头说的那个人跟咱们刚才在食堂碰见的那个人很像?!”他一步三个台阶地朝楼上跑,很快便到了四层。   “听叶昭刚才那话的意思,那男生——”罗小晨话还没说完,他们便已经冲到了最西边的房间门口。   那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宿舍,只是原本能住下六个人的屋子里此时只有两个人。其他床铺都空空荡荡的,显然是主人已经不在了,基地把物资撤走以供其他需要的人使用了。叶昭和聂仁衍两人此刻正一人一边靠在门上,和里面的人呈对峙状态,隐隐中有种剑拔弩张的势态。   在这种有些紧张的氛围下,罗小晨居然还能想到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前阵子基地里有不少人闯出过结界,最后都死在了外边,不会有四个都是这宿舍的吧!卧槽那也太邪门儿了,没听过有四人搭伴儿的啊!这四个得多傻缺才能前赴后继地往外跑去送死啊……”不过他还没胡思乱想完,就听见他身边的夏之铭突然冲门里喊了句:“谢头儿?!”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朝里看,只见里面靠阳台的右边那张床边,正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长相很斯文,唇边两道法令纹让人可以看出他已经不算很年轻了,约莫近四十。然而跟长相不符的是,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精干的气场,当中还隐隐夹着些悍气。   这个男人正拽着房内另一个人的胳膊,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男生,白净清爽,黑色的头发没过耳朵,给人一种非常乖巧安静的感觉。原本就不算高的个子,在旁边那个中年男人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瘦小。他一只手被中年男人拽着,另一手正端着一盒饭菜,大概是被突然闯入的众人惊到了,此时他正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弟看着外面的几人。   那个中年男人听到夏之铭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抬眼朝门口看过来,在看清夏之铭以及他身侧站着的方思远和木头之后,他的表情惊讶中透着欣喜。   “谢头儿?”罗小晨有些懵,这是神马情况?!   “谢明轩,我的上司!”夏之铭头也不回地随口解释了一句。   谢明轩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夏之铭他们,他松开那个男生的胳膊,绕过他大步朝夏之铭他们三人走过来,他笑着用力拍了拍夏之铭的肩膀道:“好小子,真是好久没见了!”   夏之铭他们也有些激动,毕竟之前从J省传来的消息说谢明轩和好几个人都失踪了,原本他们以为他必定凶多吉少,没想到还活着,还且看起来连伤都没有,居然还就在这个基地里!   “你不是被梼杌——”夏之铭刚说了一半就猛然顿住了。在他身侧站着的方思远和木头也似乎有所感应般地僵住了,兴奋的笑容还没退净就凝固在了脸上。   梼杌!   夏之铭突然想起来梼杌的声音中一些音节跟谁相似了!正是谢明轩,他的顶头上司!   谢明轩被他们三人突变的表情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他皱着眉问道:“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夏之铭还陷在不敢置信的震惊之中没有回答,一直倚在门边看戏一般的聂仁衍倒是开了口,他哼笑一声,道:“他们什么反应?他们的反应正常的很,你的反应才有问题……是吧,梼杌?”他懒洋洋地瞥向屋子里还端着饭盒的男生,“还有你,饕餮?”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两个人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恼怒或者其他正常反应,而是依旧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似乎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一般。谢明轩似乎很难消化聂仁衍说的“梼杌”这两个字,他皱着眉半晌看向夏之铭,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梼杌?你们在说什么?”   屋里的那个男生表情有些木呆呆的,他慢吞吞地把手里的饭菜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慢吞吞地走到众人面前,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叶昭道:“是你?你们怎么过来了?”   他的视线又扫到后面的罗小晨,有些茫然地点头冲他打了个招呼道:“你好……我们刚才不是在食堂碰见过吗?”他顿了顿,像是在猜测一般开口道,“你丢东西了?……不是我拿的。”   罗小晨:“……”尼玛谁能告诉他这鸡同鸭讲的诡异情况是肿么回事?!   那个男生见众人还堵在门口,没有丝毫要挪动的意思,微微蹙起了眉,道:“我们要吃饭了。”   罗小晨:“……”我们完全没有要在这儿蹭饭的意思喂,你这嫌弃的表情是要怎样啊!   原本站在夏之铭面前的谢明轩听到那个男生的话,扭头冲他道:“注意礼貌,嗯?”   那个男生嘴唇默默蠕动了两下,然后不情不愿地低声道:“哦。”   看到这样的情景,夏之铭猛然想起了一些关于谢明轩的事情,他这个顶头上司平日里一直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是在一些大事的决断上相当凌厉风行,夏之铭从认识他起,就觉得他是个很难琢磨透的人,说他温和但他身上却带着煞气,说他刚正,但是有时候却会突然表现得有些邪气,但对夏之铭来说,这些都不影响他对谢明轩的欣赏和尊敬,而且他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在欣赏和尊敬之余,夏之铭对他还带着感激。   不过在平日里,他们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意见有分歧的时候就算夏之铭拎着谢明轩的衣领争吵,事后也不会被追究什么,就事论事,论完依旧是兄弟。   夏之铭在刚入行的时候就层曾经听到过不少传言,说出了名的工作狂谢明轩曾经是有妻子和孩子的,可惜后来在一次事故里去世了……他本身就没有父母,再少了妻子和孩子,就只剩他一人,整天忙案子也没有再结婚的打算,孤孤单单地过了很多年,很有种天煞孤星的味道。   在他三年前刚被提拔到后来一直呆着的位置上时,他曾听谢明轩玩笑般地说起他在路边捡了个野孩子。当时他们几个还都笑着说:“那敢情好,有父母没?没有办个手续领养了吧。”结果第二天就见谢明轩一脸无奈地说那孩子刚吃饱喝足就跑得没影了。于是他们准备好的一溜手续都泡了汤,只得调侃道:“小白眼儿狼,跑了就算,这两天注意点,说不定是离家出走的等他回去就好了。”   他们本来以为不会再听到关于那个野孩子的话题了,谁知后来听谢明轩提到,那孩子偶尔会蹭去他家,俨然把他那儿当成另一个窝了。方思远他们还曾经开玩笑说让把那孩子领来给大伙儿瞅瞅,结果谢明轩说那小子有点木,不太会说话,也不愿意见生人。   这样的话题断断续续一直到两年前,之后谢明轩提到那孩子的次数越来越少,然后不知从某天起,就再也没提过了。   夏之铭看着房间里那个没什么表情,眼神有些木的男生,几乎是很自然地把他和谢明轩曾经提过的那个孩子联系到了一起,只是……   “啧——”聂仁衍挑眉在谢明轩和那个男生之前看了个来回,冷笑了一声,“怎么,你们这是在玩角色扮演?还打算装多久?老子可不打算跟你们慢慢耗在这里。”      第88章      谁知听了聂仁衍的话,谢明轩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神情,他倒没再盯着聂仁衍,而是转头问面前的夏之铭、方思远和木头:“这几位是你们的朋友?我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意思,什么装样子?你们一进门说的话就很奇怪,啧,之铭,这不是你一贯的性格啊,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回事,不然我就是想回答你们的问题也不知道从何答起啊。”   “你——”夏之铭皱着眉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可看了半晌发现他说话的时候,里面带着的确实是一种不解的神情,似乎并未作伪。这么一来他又有些犹豫了,虽然很多线索都可以跟眼前自己这位上司对上号,但是,从心底里,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样一个把公事、大义、兄弟这三样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居然会跟杀人不眨眼的凶兽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所认识的谢明轩和梼杌这样的存在简直是两种极端,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相较于这边的僵持,靠近屋内站着的叶昭却又是另一种反应。他安静地看着屋里的那个有过数面之缘的男生,眼里是一片无波的平静,片刻之后,他淡淡地冲那个男生开口:“我信他现在真的不知道什么,但是不信你。”声音很轻,只有距离他最近的聂仁衍能听见,不过那个男生因为正对着他,光是看嘴型也知道叶昭在说什么。   “为什——”那个男生下意识地问道,刚问完就惊觉自己说错话了一般,猛地住了嘴,然后蹙起了秀气的眉峰,眼里染上一股微微的恼怒之意,但是因为他的长相偏稚气乖巧,那样的眼神看起来倒是委屈多过愤怒。   一旁的聂仁衍挑起眉,看了叶昭一眼,然后身形猛地一闪,瞬间站在了那个男生刚才立脚的地方。   然而,在他有所动作的同时,那个男生以同样肉眼难辨的速度,转瞬便移到了房间的另一处,避开了聂仁衍。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将他之前那些茫然不解统统推翻,门外的罗小晨正好看到了那一幕,他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地越过身前的夏之铭和谢明轩,看着屋里,惊讶的表情让背对着屋里站着的谢明轩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去。   瞬移到阳台门边的那个男生目光绕过叶昭和聂仁衍,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冲谢明轩道:“喂!”   “嗯?怎么?”谢明轩有些闹不明白他叫这么一声是什么意思。   看到谢明轩的表情,那个男生无声地动了几下嘴唇,聂仁衍和叶昭能听见他低声嘀咕了一句:“烦死了。”   话音刚落,那个男生“嗖”地从阳台边消失,在谢明轩反应过来之前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细瘦苍白的手指猛地拽住谢明轩的袖子——   众人只见黑雾乍然而起,包裹着那个男生急速朝阳台掠去,他手里拽着的谢明轩也被连带着,在几乎眨眼的时间里,穿过敞开着的窗户被拖到了外头。那个男生纤瘦的身影悬停在阳台之外,然后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拽着谢明轩的手。   “你干什么!”夏之铭他们在看到谢明轩直直从四层掉下去,消失在阳台之下后,条件反射性地一跃而起直奔阳台,过快的速度让他们来不及刹住脚步,生生撞在阳台的窗台上,撞得整个腹部突突作痛,然而,他们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们完全忽略了腹部的钝痛。   几乎在那个男生丢下谢明轩的同时便瞬移到阳台边的聂仁衍和叶昭此时也正朝楼下看着,聂仁衍抱着臂的姿态表明他几乎已经料到了下面发生的事情——   只见原本应该重重地摔在一楼地面的谢明轩在即将落地之前猛地顿住了下落的趋势,黑色的雾气如纱幔般瞬间抖开,像是滴下的墨汁,乍然晕染一般。他浑身缠绕着浓黑色的粗细不一丝丝连连的烟雾,猛地冲上了四层,与悬停着的那个男生并肩站而立。   夏之铭看着距离他们的窗台约莫十米开外的两个人,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震惊、失望、不愿相信、愤怒……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变换了几番后最终定格成了面无表情。   那个男生在被叶昭看穿后,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与之前大不相同,尽管看上去依旧有些木呆呆的,但是情绪却透露得十分明显,像是整个人都活了起来一样,他不耐烦地瞥了眼身边的男人,道:“每次都得用这种办法,麻烦!”   男人听到他的抱怨,挑起一边唇角沉沉地笑了起来,搭配上那张眉眼斯文的脸,却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将那双桃花眼衬得多了股邪气,显得整个人的气场都霸道了起来:“呵!有他最亲近的几个下属在,当然更排斥我出来了。”   他的语调起伏很少,语速相较之前要慢一些。听起来区别很大,很难将这个腔调同之前谢明轩的说话腔调联系起来,加上周身完全不同的气场,让人恍然间觉得,这个人和之前的谢明轩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而且,他的话也非常古怪……   夏之铭皱起眉,死死地盯着那个浑身缠满黑色烟雾的人,看身形,俨然就是之前在蛙岭碰到的那个,只不过那一次他用黑雾掩住了样貌,这次他却毫无忌惮地露了出来。   “你究竟是谁?”夏之铭一字一顿地沉声问道,在问出口的同时,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问得很荒谬——这人是谁还需要问吗?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谢明轩摔下楼,却在半途变成了这幅样子,重新腾空而起,悬停在十米开外的空中。   然而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很重要。   那人却似乎在逗他一般,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左右扭了扭脖子,脖颈间的骨骼发出“咔咔”两声轻响,继续笑得满是邪气:“你说呢?”   一旁叶昭伸手搭上了夏之铭的肩,眼睛却依旧淡淡地看着窗外的两人,道:“他是梼杌,也是谢明轩,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上司。”   “卧槽不是吧!”一旁的罗小晨看完谢明轩变化的整个过程,抽了抽嘴角,“双重人格?!活的!老子见过百来位看了些乱七八糟的书自己吓自己的伪分裂,还没见过真的呢!”   “所以你还挺乐呵的是吧?”聂仁衍无语地一巴掌将他拍到身后,抖开黑雾挡住饕餮刚才趁人不注意伸过来的一条闪着隐隐电光的如触手般的黑烟。   “这货傻兮兮的挺大一只,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零食,给基地当加餐可以,给你就太浪费了!”聂仁衍冷哼一声,和叶昭默契无比地同时闪出窗外,眨眼的功夫,两个挺拔修长的身影变成了两个庞然大物,正面直击过去的聂仁衍双翅掀起巨大的风涡,卷起人形的饕餮和梼杌直直拖到了百里开外!与此同时叶昭清啸一声,巨翅一扇,东边巨浪腾空而起,滚滚而来,兜头扑了上去。   不过那两位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在海浪扑下的瞬间挣开风涡,身形瞬间暴涨成巨兽的姿态,庞大却敏捷的身躯从巨浪的缝隙中闪出。梼杌猛地一个旋身,天地间顿时狂风四起,原本便不算晴朗的天瞬间阴沉了下来,无数大大小小的急速旋转的旋风肆虐而过,最后像是有生命一般,组成一个巨大的圆阵,将叶昭和聂仁衍围在其中。   饕餮一声吼叫,天空中数道泛紫的电光劈下,巨大的树杈般的闪电接二连三地劈在风阵中,带着足以让大地震颤的滚滚雷鸣。   一时间,整个天都黑了下来,诡异得让人心惊胆寒,唯有那激战的一处,火光电光不断,风声呼啸,潮声惊天。   “尼玛——”准零食罗小晨同志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然后僵硬地回过头,与同样面色僵硬的大师对视,感叹道:“我们该谢谢他们跑远了才打么?”他刚说完,就看到了依旧神情纠结的夏之铭他们三个,顿时换了副正经些的神色,拍了拍他们的肩道:“叶昭说的没错,那个人是谢明轩,但是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   夏之铭抬眼看他,难得一副“你继续说,我听着呢”的样子。   受宠若惊的准零食罗小晨絮絮叨叨地开始解释:“双重人格你们多少听过吧?说白了就是一个个体,有着两种不同的人格,每个人格都有着完整的性格、习惯、记忆等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当做一个独立的人了。所以你们完全可以把这个谢明轩当成同名同姓同一个身体的另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夏之铭想不通,那样受人尊敬欣赏的谢明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居然还有双重人格,“不是据说受到重大刺激才会这样的么?”   “也不完全是,其实导致这种事情的原因种类还是挺多的,但是我觉得,就你们这个上司而言,可能跟他的职业有关……在他发现自己身为梼杌的原型之后,他本身职业带来的,以及本性里根深蒂固的极为正直的一面,对梼杌这样代表着凶残暴戾的凶兽身份产生了极大的不可调和的排斥感,于是他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分割成了两个人,一个依旧履行着他的本职工作,过着他习惯的生活,集中了他本性里极正的一面,另一个则承担着梼杌这个身份,有着梼杌的性格和习惯,集中了身为梼杌时的那些凶恶和邪佞的一面。”      第89章      “为什么?”夏之铭有些不解,这种类似于逃避现实的做法,并不像是他们所认识的谢明轩做出来的,“他的平时很多时候看起来好说话,但骨子里其实很硬……”   “就是因为太硬。”罗小晨解释道,“有时候越是看起来好说话的人,硬起来越让人无奈,而且对于一部分事情会异常固执,不到南墙不回头,转不了弯。我觉得你那上司可能就是这种类型,对于他坚持的东西,笔直到底,容不下半点弯绕,这在很多情况下算是优点,但也是一种缺点,也是导致他如今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而且,可能在他潜意识里在自己的本性和饕餮的凶性之间挣扎的时候,没有人能成为他的疏导者或者指引者。你看叶昭和聂仁衍,他们两个之所以将本性和原型的一些特点融合得很自然,除了他们本身性格的影响,还因为他们彼此的影响,因为有个人牵制或者让他产生顾忌,这对他们的变化也有很大的影响。”   夏之铭想到谢明轩之前曾经孤身生活了很多年,差不多有些理解了罗小晨的意思。   “那饕餮呢?”方思远忍不住问道,“也是双重人格?也是性格太硬?”   “不是,他并不是双重人格。”罗小晨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一脸高深的样子看得夏之铭条件反射性地想去抽他,但是鉴于他现在难得正经一把,于是夏之铭抽了抽嘴角还是没有伸手,认真听他继续絮絮叨叨:“饕餮那货人形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有些木讷,而且看上去很像乖巧懂事的那种好学生,性格也挺软的。但在我看来他其实并不是软,而是圆,乖巧懂事是长相问题,俗话说得好,白的切开都是黑的……”   夏之铭:“……”你从哪儿听来的俗话?!   “他本性里可能就有些容易被饕餮的凶性影响的因子,但是饕餮的凶性太大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界限,或者有些其他原因导致他不能完全变成饕餮的性格,于是他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心安理得,或者为了不让自己在乎的一些人厌恶排斥,于是自己将自己有意识地剖成两个,注意,有意识三个字加着重号。”罗小晨依旧一本正经。   众人:“……”   “什么叫有意识地剖成两个?”方思远越听越绕,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发晕。   木头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装的。”   “对,就是说他是装的。”罗小晨赞同道,“他将自己划分成两种性格来承受乖巧的男生和饕餮两种身份,但实际上他对自己这两种身份做的每件事情都清清楚楚,唯一不同的是,他可以在内心安慰自己,或者安慰别人,他是逼不得已不受控制的。”   夏之铭听着罗小晨那句“在乎的人”,莫名想到一种可能性——   “那个人不会就是谢头儿吧?!”   罗小晨摸了摸下巴,苦着一张脸道:“也许吧?反正目前看来跟饕餮交集最多的就是梼杌了。”   “但是梼杌本来就是凶兽,跟饕餮半斤对八两,有什么好装的?”夏之铭顿时觉得这人真有意思,吃饱了撑的吧。   “相对乖巧的那一面是用来面对常人状态下的谢明轩,而凶性暴露的那一面则是用来面对同样有着凶性的梼杌,懂否?”罗小晨一脸嫌弃地看着夏之铭,满脸写着想说出来的四个大字——“情商低下”!   因为情商被鄙视的夏之铭:“……”   就在罗小晨住了嘴,继续远观着聂仁衍他们那边越发白热化的战势时,沉默半晌若有所思的夏之铭神情突然僵硬了一下:尼玛怎么越琢磨越觉得这种心理很诡异呢?!普通朋友或者合作关系至于这样?那饕餮这是什么节奏?   越想越不对劲的夏之铭此时仿若被一万头草泥马踏着脑袋呼啸而过一般,一副被劈惨了的表情看着远处。   那里,聂仁衍和叶昭明显占了些上风。所谓水火不相容,然而一旦当水火成为相容的两人的属性,那就有些难以招架了,更何况这两人默契值简直爆表。与他们相比,梼杌和饕餮战得有些束手束脚,尤其是梼杌,他一直在攻击,然而原本异常强劲的势头每每到了即将击中目标的时候陡然弱了下来,也不知他们玩的什么把戏。   把直接同他们交着手的聂仁衍和叶昭弄得有些云里雾里,闹不清他们的用意。   不过对梼杌这种打法反应最激烈的应该是饕餮,梼杌自己抽风也就算了,偶尔还会拦截一下饕餮的攻击,把他气得数次在打斗中直接扭头怒目瞪视,然而梼杌在和他对视的时候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眼神依旧邪气中透着霸道和煞气。   叶昭和聂仁衍有点想不太通,况且这么跟那俩货耗着也不是办法,聂仁衍打得有些不耐烦,便冲叶昭使了个眼色,一路连闪避带挑衅地把饕餮和梼杌在不知不觉中引到了东边海域的上方,于此同时,打得郁闷至极的饕餮不管不顾地砸下一连串玄雷,一时间阴沉得如黑夜一般的天空被接二连三的巨大的电光映照得刹亮,巨响如劈在耳边一般在天地间炸响,一声接着一声,震得人五脏六腑都颤了颤。   “嗷————”一声怒吼在雷声未歇之际响了起来,咆哮伴随着巨大的水花飞溅之声轰鸣在天地间:“尼玛又来蒙老子!特娘的老子以为到时节了该出来布雨了,结果还是你们!扰人清梦是要被碾脑壳的这么简单的道理懂否?!调戏老子调戏上瘾了!不给你们来个下马威,你们把老子当大虫啊!”   巨大的青黑色身影破浪而出,从不知多深的海底猛地腾空而起,在电光阴云中穿行,硕大的龙头若隐若现,长长的两须在它摇头的时候就照着饕餮抽去,发出“啪啪”两声脆响。   饕餮:“……”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抽了罪魁祸首两下的青龙在空中继续舒展着筋骨,一个摆尾,再次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避让开龙须的饕餮身上又来了一下。   饕餮:“……”   这回触觉比较明显,青龙在空中顿了一下后怒道:“刚才那下不算!老子这才正式开始。”   饕餮、梼杌:“……”   叶昭看了眼聂仁衍,目光透露的讯息不甚明显:这青龙真的没有个什么成了人的兄弟叫罗小晨么?   不过这龙二缺归二缺,脑子上的障碍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强大的力量,那样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形,居然在肉眼无法辨别的片刻之内长尾一扫,身躯顺势一卷一收,饕餮和梼杌就被死死勒在了青龙盘起的身体中,接着,比先前的强度翻了一番的玄雷直直劈向巨龙勒着的两头凶兽,其劈下的速度也比之前快得多,前一道的光还未散后一道已经劈了下来,一道比一道亮,很快在那一处晃成一片耀眼的亮紫色光球,甚至两饕餮和梼杌的样子都看不见了。   “跟老子比劈雷,你还稍微嫩了些!”青龙兄傲娇地咆哮。紫色的电光在擦过天际的时候甚至还带出了亮紫色的火焰。   在青龙引下的玄雷攻击中,饕餮和梼杌被死死勒住,被青龙兄卷带着,一个猛子扎回了海中。   滔天巨浪被激起,细碎飞溅的浪花甚至有些都飞到了在基地房间里围观的罗小晨他们的脸上。   众人:“……”尼玛这就是惹怒二货的下场啊——不管不顾先折腾掉半条命再聊_(:3」∠)_   站在罗小晨身边的夏之铭表情尤为复杂,一方面他知道那是本性毕露的凶兽梼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自己的上司谢明轩,但另一方面,那个梼杌确确实实披着他家上司的皮囊。   这他娘的究竟是该担心,还是不该担心?!   那两个对上青龙胜势明显很小,被卷进深海之后,除了激荡许久被叶昭平息下来的浪头,便再无动静,生死不明。   “以那头龙一贯的性格,不会弄死他们的。”很快便回到基地众人身边的聂仁衍抹了把脸上的水,冲表情复杂的夏之铭道,“折腾个几天也就丢上来了。”   夏之铭想到刚才那让人心惊胆寒的玄雷连劈特效,顿时无语:“……”折腾个几天还有命吗?   “你以为那俩是什么简单角色,这么容易挂?”聂仁衍撇了撇嘴道。   一旁叶昭却拍了拍罗小晨的肩,道:“刚才都看到了?梼杌一直有所收敛……或者说放不开是因为什么?”   “恩。”罗小晨点了点头,“饕餮打下来的闪电太多,弄得老子眼睛有些花,看得不算清楚,不过你们攻击起来的动作太大,离得再远都能看得八九不离。他这种反应,我大概想到了一种可能……”      第90章      “什么?”夏之铭对于自家上司的情况很是关心,难得主动希望罗小晨啰嗦一气。   “我觉得,他现在的状况虽然属于双重人格,但是他暂时还没有发展到两个人格完完全全独立的程度,也就是说,他的两个人格相互之间会有影响。他在作为人的时候,或许还有作为梼杌时的一些细微的感觉,比比如在为人处事上或者干红做种,可能偶尔会无意识地露出一些作为梼杌时的性格,而在作为梼杌的时候,也会受他作为人时的记忆和性格的影响……”罗小晨解释了一番,然后眨巴眼睛看着众人,一脸“懂了没”的表情。   夏之铭点了点头,他理解了罗小晨的意思。这样一说就差不多能解释得了谢明轩的很多举动了:不只是在刚才的打斗中,还有上一次被包裹在化血阵中,他的一些反常表现,比如一直没有把攻击波及到距离不算很远的基地里,偶尔会无意识地拦截饕餮的攻击,这类举动都有了解释。而且,他以前在生活工作中,某一瞬间会突然变的有些邪气,性格让人有点捉摸不定,那大概也跟罗小晨说的这个原因有关系。   “那么那小子究竟算什么?”大师觉得谢明轩的情况太过纠结,于是顾不上夏之铭他们,心直口快地问了一句,“一会儿人一会儿兽的,两个性格观念习惯反差还这么大,偏偏还相互有所影响,他这究竟算个啥?”   听他这么说自家上司,夏之铭方思远他们下意识地想反驳,但是静心一想大师说得又确实没错——如果谢明轩单纯就是满身凶煞之气、性格阴狠的梼杌,那么他们可以没有什么顾忌地把他当个敌对者,如果他单纯是个有信仰能力强的正直工作狂,他们可以把他直接拉到自己的阵营。然而他现在不人不鬼,实在无法给他下个定义。   “啧,既然梼杌潜意识里还存留着谢明轩的一些心性,那干脆把这一部分放大,有人性,又有能力……”聂仁衍转头看向罗小晨,道:“那基地这边还可以多个强劲的帮手,老子和媳……咳,叶昭还能少个难对付的麻烦,你说呢,嗯?”   看着他阴森森的目光,罗小晨缩了缩脖子:“嗯……是个好想法。”你他娘的那种眼神,老子说不好你不得宰了我┭┮﹏┭┮聂仁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倒不是怕与梼杌和饕餮为敌,而是饕餮的攻击方式对上叶昭的时候,叶昭容易被伤到。就算他再相信自己和自家媳妇儿的实力,也不能保证两方打斗的时候一点伤都不会受,好歹那俩货顶着四大凶兽之二的名号。而且罗小晨刚才那话也说了,谢明轩这是暂时的情况。如果以后随着他双重人格程度加深,成为梼杌的时候,一点人性都没了,那简直是人间一大杀器,不趁早拦着才傻缺。   至于饕餮,那货有种跟定了梼杌的架势。如果能把谢明轩的两种人格融合到一起,把他拧到跟人一边儿的道路上来,那么饕餮多少会收敛点,保不齐也向他靠拢,换个道路,那就是买一赠一的买卖。   “你试试看?”叶昭冲罗小晨挑了挑下巴,淡淡道。   “我试神马?”罗小晨有点懵。   “谢明轩啊!”聂仁衍道抱着手臂,慢条斯理道:“你是专家么,双重人格这种问题不找你治难道还找我们?”   罗小晨耷拉着眼皮,死鱼眼看他:“这种时候知道我是专家了?!那是梼杌啊你们还记得吗?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啊!你们让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百姓跟他呆在一起,那就是直接把羊送到狼嘴里啊,我脑子有泡么答应你们?”( ̄_ ̄|||)   夏之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身高一米九左右、手无缚鸡之力的罗小晨壮士,抽了抽嘴角,又看向聂仁衍、叶昭和大师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们的上司,其他废话就不说了,你们能帮就帮一帮吧。”他扭头和身后的方思远、木头对视了一眼,接着道:“我们终归不希望跟以往并肩的兄弟站在相敌对的阵营里……不过也别把咱们这里的人折进去。”   “理解。”叶昭点点头,任谁都无法对共事多年、一起流过汗流过血,甚至还有知遇之恩的人无动于衷。他转头冲身旁的罗小晨道:“双重人格有办法治么?”   “有是有……最好是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双管齐下,单单只是心理方面的治疗见效会有点慢。”   “等他变回谢明轩,没有什么危险的时候你试试看,我跟他在边上看着,不会让你出事。”叶昭说话的语调一贯都能让人觉得挺安心的,罗小晨听他这么一说,基本上心里已经答应下来了,毕竟这个事往大了说还是很重要的,关系到今后基地的安危,多个强劲的对手就多一分危险,这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再说,治疗无非是三种结果,一是谢明轩人变成像聂仁衍、叶昭他们这种,人性和力量共存,那是再好不过了。二是作为谢明轩的人格消失,他彻底变成凶兽梼杌,那至少可以把他单纯地定义为敌手,今后也就没什么顾忌了,这个结果也不算坏。三是治疗没有太大作用,他依旧是现在这种情况,那就是不赚不赔……   综合来看,这怎么看都是没有坏处的事情。只要有安全保障,罗小晨还是乐意的,况且他作为心理咨询师,本身对双重人格这样的情况也很感兴趣。   就在罗小晨心里琢磨这些的时候,叶昭以为他还在犹豫,于是果断再加一击:“这确实辛苦你了——”叶昭指了指聂仁衍,“以后他做饭当犒劳。”   吃货罗小晨立马回神,想也不想就点头:“没问题包在老子身上!”他冲聂仁衍竖起三根指头:“每周起码三顿补偿!”   聂仁衍:“……”自家媳妇儿真是专业卖男人三十年啊卧槽!他抽了抽嘴角点头应下,转头就冲叶昭也竖起三根手指头:“以后每周起码三次——噗!”   死活不长记性的聂禽兽再一次在当众讲荤话之前被叶昭捅岔了气。   他捂着被捅的肚子,转向众人摆了摆手:“那俩被拖进海里的货没个三两天是回不来的,这边也讨论出了结果了,没什么事老子就先回去讨论老子的报酬问题了!回见!”说完伸手搭住叶昭的肩膀,打算回二人小屋。   冷艳高贵的叶大人觉得丢人至极:“……”你他妈的说报酬别人就不知道你是指什么了是吧?!   【媳妇儿,不要爆粗口,这不是你的风格→_.→】因为搭着肩膀,聂仁衍完全能听到叶昭在想什么。   叶昭:【……】   【媳妇儿你能坐在老子身上让老子来一发么(﹃)】聂仁衍依旧奔跑在作死的道路上不知回头。   尽管这话是聂仁衍用心神说的,周围那圈正常人压根听不见,但是叶昭还是瞬间红了耳朵,他恼羞成怒地瞪了聂仁衍一眼,然后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哼一声:【很好!】聂仁衍:【……我错了。】   他还没来得及后悔,就被叶昭一把拽住衣领,一阵风般消失在房间里。   片刻之后,离基有一段距离的上空突然出现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双手一动,便有铺天的巨浪随着他的动作瞬间腾起,然后兜头朝个子高一些的那人扑下去,两人被淹没在巨浪旋转形成的巨大水柱中,时不时能看到一个浑身湿淋淋的高大男人从水珠中脱身出来,“嗷嗷”叫上两声,又被一只手拖进水柱里。   “卧槽这是什么节奏?”罗小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里,表情茫然地问道:“不是说回屋去了么?怎么好像打起来了?”   夏之铭抱臂倚在阳台门边,幽幽道:“那不是打起来了,打起来那是形容俩人对战,这分明是揍!”叶昭单方面殴打聂仁衍的节奏。   情趣方面从未及格过的大师拍着胸口看着那边道:“内部争斗要不得,家暴是家庭和睦的大忌啊!老夫作为长辈得劝劝。”说着,他顺手捏了只纸鹤放了出去。   闪着荧光的纸鹤扑扇着翅膀消失在阳台外,几分钟之后,又出现在屋里,浑身湿透,哆哆嗦嗦,刚落到大师手里就软乎乎地变成了一坨湿透了的符纸,里面聂仁衍嗷嗷直嚎的声音传来:“卧槽老头子你他娘的光放纸鹤不帮忙有屁用……嗷嗷,不爆粗口了!媳妇儿我错了!……不找人帮忙不找人帮忙,老子该揍!……嗷!那里不能揍!擦媳妇儿你忍心?!……幸好老子闪得快,不然你终生性福都木有——嗷!我闭嘴。=_,=”   拖着一坨烂纸的大师有些懵。   其他几人:“……”=口=卧槽以后坚决不能惹到叶昭!      第91章      他们一伙人难得清闲了一把,基地里的人都喝了栾树果泡的汤汁,跂踵出来蹦跶也引不起什么瘟疫了,毕方和肥蛇出来聂仁衍和叶昭三两下就可以搞定,大师觉得这种日子都快让他舒服得冒泡了;罗小晨拽着夏之铭他们三个天天去叶昭那里蹭吃蹭喝,吃货的胃异常满足;青龙兄不负众望地把饕餮和梼杌留在海底慢慢招待;聂仁衍每天调戏一把叶昭,然后被揍得抱头四处乱窜,窜到海边就顺便拽着叶昭溜溜达达地逛上一圈,这种乐此不疲的抖M生活他美滋滋地过了四天。   第四天下午,聂仁衍正拽着被他调戏得黑着脸的叶昭在海边溜达,在走到某一处岸边时,在一块黑色的大岩石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饕餮和梼杌。那两个以人的状态被晾在岩石面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青龙兄丢上来的,身上干透了,衣服上一些皱褶中还夹着晒出来的盐巴。   “哟!这是要腌肉么!”聂仁衍看到那两人,挠了挠下巴,觉得这场景挺可乐。   叶昭冷冷地挣开他死拽着的爪子,慢条斯理地活动了一下被抓得都有些发麻的手指,淡淡道:“找个趁手的工具,捆回去给罗小晨吧。”   “趁手的工具……”聂仁衍翻了翻口袋,空空如也,于是趁机把爪子伸到叶昭身上打算上上下下摸一遍,被叶昭按着脸推到一边去了。   “啧,我身上就一把匕首。”叶昭瞥了一眼他的爪子,目光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分明是:再伸过来就剁了吧。   聂仁衍对他那把匕首早就怨念颇深,几次想趁叶昭睡着偷偷把匕首顺到自己口袋里偷渡出去丢了,但是这匕首来头还不清楚,瞅着有那么点神兵利器的架势,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于是只好作罢。他插着口袋站在岸边看着岩石上的两人想了会儿,然后打了个响指:“有了!找那龙要嘛。”   只见他溜溜达达地凭空踩着步子一路朝海中走,步子挺悠闲,速度倒是奇快,就像是踩着移动着的传送带朝前走一般,他走到一处海域,悬停在半空中,脚凭空朝下踩了两下,海面上随之被拍起了不小的浪花,就像是拜访前先敲门似的,发出“啪啪”两声拍击的响声。   “龙兄,有空么?出来露个面,借我点东西。”这龙的年代可比他们两个长,聂仁衍难得说话不“老子”长“老子”短的,这算是相当的尊敬了。   远远站在岩石边看着饕餮和梼杌以防他们清醒之后溜了的叶昭听聂仁衍这么一喊,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这货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   海面浪花渐渐平息,安静了半晌,陡然发出哗啦一声巨响,一个硕大的龙头破水而出,青黑色的鳞片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成明晃晃的一片,灿黄色的眼睛瞪得溜圆,两根龙须随着它的动作左右摆动了两下,聂仁衍身手迅速地闪到了一边,以免被误伤。   “你们他娘的就不能安静两天?”青龙兄三番两次被扰到清梦,一次两次暴怒,到这第三次,已经快麻木了,连脾气都发不出来,颇为无奈。   聂仁衍伸手指了指岸边那块巨大的黑色岩石,道:“你丢上岸了我得处理啊,你也知道那两位闹腾起来老百姓就遭殃了,我得找点什么捆着让他们安分点儿不是?”   “所以?”青龙兄傲娇地又将头昂得高了些,超过了聂仁衍悬停着的地方,从仰视变成了俯视,内心十分满足,但是表面依旧是一副懒得理你们的样子,它冷哼一声道:“你要借什么?”   聂仁衍食指拇指捻了捻:“借根龙筋来捆一捆,那玩意儿他们挣不断。”   远处的叶昭扶额:果然……不能指望这货说出什么靠谱的话。   青龙兄:“……”   它瞪着聂仁衍半晌,陡然暴怒地吼道:“老子他娘的先用龙筋抽死你!”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就一根,一个不小心抽断了就太浪费了。”=_,=   “你他娘的还知道就一根啊?你当老子是傻的吗?啊?抽了龙筋给你,老子还过个屁!”青龙愤怒地一个猛子扎进了海底,顺势甩出水面的尾巴扑了聂仁衍一身的水。   远处的叶昭:“……”怎么不干脆一尾巴抽死他一了百了呢,这货我也不想要了= =   被青龙狠狠咆哮了一顿的聂仁衍并没有离开,他依旧插着口袋悬停在那里,好整以暇地不知在等着什么,一副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样子,还远远地冲叶昭比个“OK”的手势。   叶昭当然也知道他在等什么,他们跟着青龙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千年前在神州遍地驱除鬼疫的时候,在东边这片海域来回路过多少次,聂仁衍就嘴欠招惹过青龙多少次,那时候大概身为穷奇的聂仁衍正在做的是造福苍生的事情,所以“真善美”青龙兄跳脚归跳脚,暴怒归暴怒,但偏偏还跟聂仁衍、叶昭两人关系处得不错。   当然,那个年代里,它们这些“禽兽”所谓的不错,也就是偶尔顺带搭个手帮个小忙,碰见了就聊几句,互相吐个槽掐个架,然后再各回各家。   不过也正是有着无数的经验,叶昭和聂仁衍才知道这龙吼完了扎回海里,过会儿还会出来。只是叶昭对于聂仁衍每次都要用这种找抽的方式跟青龙说话很无语而已,当然最无语的是那龙每次还真吃这一套,最后都会不情不愿地出来帮忙。   果不其然,数分钟之后,水面重新翻腾起大量的水花,白色的细末一层一层朝外扑漫开来,随着哗啦一声响,青黑色的龙头重新露了出来,嘴里还衔着一捆看起来跟普通麻绳没什么区别的东西,那龙脸上写满了“你们好烦!”,嘴里不耐地哼哼两声,示意聂仁衍赶紧滚过来拿。   “这龙筋长得怎么跟粗麻绳没什么区别……”聂仁衍拿走那捆绳子,还不忘再嘴欠一句。   “龙筋你娘亲!”青龙咆哮,“这绳子是老子翻到的不知道哪个上仙留下的宝贝,捆那俩绝对没问题。行了你拿了就赶紧走赶紧走!老子看到你们两个就头疼!”   “嘶——老子媳妇儿站那么远你都能注意到!”聂仁衍拎着麻绳瞪着它。   青龙兄灿黄的眼睛又瞪大了些:“你俩化成灰我都认识,站远点儿我就不知道了?!”它傲娇地扭头阖目,缓缓地往水下沉。   聂仁衍往回走,边走还边想:这龙转性了突然换了个这么温和的下水方式,让人怪不习惯的,啧!   结果青龙兄在海水快没到鼻孔的时候,猛地张开了眼睛:“等等!”   “嗯?”聂仁衍回头,等那青龙开口,“还有什么后事没交代?”   “你他娘的才后事!不对!”青龙差点被他绕得忘了自己要说啥,它张了张口,灌了好几口咸涩的海水,半晌震惊道:“媳妇儿是肿么回事!!!”   聂仁衍挑起一边嘴角,趁着叶昭在远处揍不到他,壮着狗胆伸出大拇指朝叶昭那指了指,“他——”又朝自己胸口指了指,“老子媳妇儿!懂否?”   青龙兄惊呆了!   “不不不!一定是我问的方式不对……”青龙兄觉得脑袋有点晕,一定是这个世界羊癫疯了,它就是睡了一场大觉而已,怎么醒过来,那冷冰冰死性子的腾根就成了穷奇这货的媳妇儿了?!它们难道不都是雄的么雄的么雄的么!Σ(っ °Д °;)っ它被打击得回不过神,维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喝了满满一肚子的海水,僵硬地、缓缓地沉进了海底。   雄穷奇聂仁衍同志拎着麻绳乐呵呵地大步流星,朝雄腾根叶昭大人走去。   两人利落地把还晕着的梼杌和饕餮捆了个结实,那根麻绳看着朴素,倒确是神物,自动抽紧打了个结然后便消失不见了。聂仁衍周身黑雾乍起,变回原型穷奇,巨大的爪子一捞便把依旧是人形的叶昭揽到了自己的背上坐着,然后叼起那俩被捆着的,也不伸展翅膀,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往基地走去。   然而他们刚走到基地结界外头,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叶昭皱着眉坐在白虎背上,扫视四周,却一时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是心头古怪的感觉却始终挥散不去,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叶昭,自己的感觉至今还没有失灵过,于是他伸手拍了拍聂仁衍的虎头,道:“飞到上面看看,有点不对劲……”   聂仁衍也觉得回来的时候也觉得似乎什么地方怪怪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怪在哪儿,被叶昭这么一拍,顿时点点头,双翅一展便扇动了一股劲风,驮着叶昭飞到了空中。   这么一俯视,他们终于发现了问题。      第92章      “卧槽媳妇儿快告诉我,老子眼睛花了吧?!”聂仁衍把嘴里叼着的两个人甩到了背上,瞪大烟金色的虎眼看着西面的群山,显得有些诧异。   刚才他们朝着基地走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么一看终于回过神来了——那是因为远处的几座山峰不再是被莽莽绿色覆盖的样子了。   站在他们的高度,从望不到头的边际一路朝近处看过来,直到他们之前待过的那处有山洞的陡峰西边一点,那原本经过几次灵气滋养越发繁茂郁郁葱葱的密林,此时不知怎么全都成了枯木,之前在海边看不清楚,但是现在从上空俯视的视觉效果简直有些骇人,连绵百里都是苍白色的、或是棕黑色的树枝,光秃秃地,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朝上指着天空,看起来或白森森、或黑黢黢,犹如无数白骨腐泥……只有近处的几座山以及基地周围的林子还是一副苍绿浓郁的样子。   “我也看见了……”叶昭看着那种景象也有些懵,“这是什么怎么回事?大师怎么没提过?”   聂仁衍皱着眉,道:“可能他还不知道。”   “等等——”聂仁衍眉头拧得更紧了,原本就有些凶的虎面显得煞气更重:“大师昨天下午还找我去处理了一批毕方,那时候他应该骑着石榴出来转悠过,这样都没发现的话……难道说这是一夜之内变成这样的?”   “可能还要更快——”叶昭伸手指了指枯树和密林的分界线,“那种情况还在朝这边蔓延!”   聂仁衍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之间那条分界线如同涨潮时扑上岸的潮线一般,迅速朝这边蔓延,刚才距离那座有山洞的陡峰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却已经逼到了那座山峰的脚下。这之间起码有千米的距离,也不过只用了几句话的功夫,从上面看起来,就像蚕食桑叶一般,普通人看了恐怕要惊出一身冷汗。   那座陡峰距基地也就百里,照这样的速度,要不了多久,连基地周围都会变成一片枯木!   “变成枯木倒不是最要紧的,但是如果变成枯木之后再下雾……”叶昭俊眉一敛,拍了下聂仁衍的虎头,指了指虎背上挂着的两个不省人事的货,道:“把这两个碍事的丢给大师,我们去看看情况。”   聂仁衍:“……”他一边转头朝基地里扇翅膀,一边内心默默吐槽:媳妇儿你忘了你的隐藏性神技乌鸦嘴么=_,=   可惜坐在他的背上的乌鸦嘴叶大人还在担忧地看着远处的枯木,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吐槽。   果不其然,就在聂仁衍的爪子刚触碰到地面,收起双翅的时候,有一片白色絮状物如雪花般落在它的脊背上,然后变成了一缕白雾,被吸进了它的体内,与此同时,有更多更密的白絮如大雪纷飞般陡然从天空中倾落下来,就像是有人撕了无数的棉絮,从天空朝下一气儿倒下来一般。   聂仁衍:“……”他下次是不是该在他家媳妇儿乌鸦嘴之前直接堵住?嗯,用嘴巴堵,这是个吃豆腐的好借口!   已经从他背上下来,直接把那梼杌和饕餮拽下地的叶昭“啧”了一声,扇了老虎的尊臀一下,有些不耐烦地道:“愣着发什么痴?!”   被抽了尊臀的聂仁衍:“……”老子今天无语的次数真多=_,=   巨大的吊睛白虎周身黑雾翻飞,将它整个儿包裹在内,然后又瞬间散开,高大精悍的身影从黑雾中大步走出。嘴角还保持着抽搐表情的聂仁衍一手拽起地上的梼杌和饕餮,另一手揽住叶昭的腰,然后风一般消失在原处,转瞬便移到了他们的两人小屋前。   聂仁衍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的俩货丢进门,再次揽着叶昭瞬移到了大师他们住着的那间宿舍里。   “时间紧,老子长话短说!”聂仁衍揽着叶昭的手在松开的时候趁机飞快地摸了把叶昭的屁股。   叶昭:“……”   罗小晨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内的两人,魂都要吓丢了。他手里拿着的不知从哪里顺过来的零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散了一地。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罗小晨肝痛地看着地上的零食,哆嗦着嘴唇看着聂仁衍:“老子牺牲美色好不容易从食堂大婶那里骗来的!!你们这是要演恐怖片嘛?!”   大师倒是淡定一些,他默默地捡起地上的两颗丸子,装作它们从未掉下去过似的,温柔地塞进了石榴的嘴里:“这是今天的量,赶紧,吃完没了。”话音刚落就被噎着两颗脏丸子的石榴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一旁的石头面无表情地把被噎得翻白眼的石榴接过去,提着脖子给它撸了两下,只听“咕咚咕咚”两声,那两个丸子终于进了石榴的肚子。   唯一靠谱的夏之铭看着叶昭和聂仁衍道:“出什么事了,什么时间紧急?”   “……”聂仁衍面对这一屋子不靠谱的货抽了抽嘴角,道:“第一:又起雾了,你们没看窗子外面?”   大师淡定地偏头看了看窗外,果然,白絮纷纷扬扬已经开始连成片了,过会儿就会变成上次那样,被树和这几个禽兽吸引成团的情景吧,这对树和这帮禽兽是大补,而且殃及不到普通人,其实根本不用担心吧……   “哦?又下雾了啊?那你们赶紧回你们屋呆着去啊。”这段时间日日都有各种凶兽捣乱,各种麻烦问题层出不穷,处理完一个又来一堆,这些问题已经把大师弄得越来越接近麻木的状态了,形成了一种扭曲的蛋定。他觉得情况再糟也就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新花样不成╮(╯_╰)╭“说完就走了。”聂仁衍点头应了大师一句,然后竖起两根指头晃了晃,“第二: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远点的山所有的树都枯了,而且那趋势还在朝这边蔓延,估计要不了几分钟这边的树也就都枯了。好了老子说完了,回见!”   “等等!!!”大师一把拽住聂仁衍的袖子【个子矮拽不到别的地方】,“臭小子你逗我呢吧?!”   聂仁衍摊手:“我跟叶昭正打算去看看怎么回事,不信你可以骑着石榴跟在安全距离之外跟过去看看。”   看着他丝毫不像开玩笑的神情,大师两眼一翻,仰脖子就要晕,结果后背被石榴尖尖的鸟喙扎了一下,顿时原地蹦起,捂着后背嗷嗷直蹦跶:“这日子没法过了!树都枯了谁还来吸引雾啊,基地里这么多人不是一死一个准嘛?!这是要老夫的命哟,肿么办?”大师泪汪汪地瞅叶昭。   叶昭:“……我们两个去看看情况,能解决就解决了,不行再想办法。”   “嗯,老头子你就别去了,我们把梼杌和饕餮丢在我们屋里了,虽然找了点仙物捆住了,不过你还是看着点吧,别让那俩跑了。”聂仁衍简单交代了一句,见大师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就搂着叶昭又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两个人直接在空中化作原型,吸走了基地上方大波的雾,然后并肩扇着双翅朝不断蔓延过来的枯木界限飞去。   翅膀相触的时候,叶昭突然对聂仁衍道:“所过之处,草木皆枯……你想到了谁?”   显然理解了他的意思的聂仁衍点了点头,道:“嗯,咱俩想一块儿去了,也该来了,四个到了三个,可不就剩它了么。嘶——那家伙之前在哪儿窝着呢,就怕它没眼睛没鼻子的四处乱走,经过很多省市,呵,那可够呛的!”   天上落下的雾越来越浓,很快在聂仁衍和叶昭周围形成了巨大的雾团,附近依旧葱郁的密林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雾冠。只是——   “老子怎么觉得,这次的雾有些古怪呢?”周身都在快速地吸收着白雾状灵气的聂仁衍突然皱了皱眉,这次的雾被吸进身体里之后,不是上次那样和暖润泽,让人精力充沛,灵神清明的感觉,反倒有种——   “确——”叶昭“实”字还没出口,不断拨开遮挡视线的白雾的双翅扇动了一下,他伸手指着身下枯木中一个肉红色的庞大声影,“在这里!”   只见那肉红色的庞然大物体型同聂仁衍此时白虎的体型差不多大小,像是个落在地上的小山包。如果说梼杌和饕餮的样貌算是猎奇的话,这一个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如果非要说,那就是一个移动的肉团,有着壮硕的四肢,但是没有爪子。有个硕大的头颅,但是双眼是两条闭合的完全看不到东西的长缝。无耳无鼻,只有一张半开着的兽口,里面是鲜红的软舌,却看不见什么牙齿。它似乎没有目的一般,浑浑噩噩地在地面上行走。虽然步履缓慢,但是步伐却大,所以移动速度并不慢。所有它经过的地方,树木的枝叶都在蜷曲萎缩,然后掉落在地化作腐泥,而在它的背后,则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枯林……      第93章      聂仁衍看着那头类似肉团般的生物,皱着眉“啧”了一声道:“果然是混沌!”   “既然是混沌,那你们岂不是老相识?下去看看吧。”叶昭挥着双翅正打算落到那片林子里,却被聂仁衍一个横身急急拦住了。   “卧槽媳妇儿别冲动!”聂仁衍庆幸自己身手不比叶昭慢,他挡在叶昭前面,挥着翅膀悬停着道:“不能下去,离那家伙太近就算是咱俩也会遭殃,普通人更是直接变成干尸了,幸好大师没真跟过来!”   说实话,在叶昭的记忆里,关于千年前的那个时代,那些飞禽走兽,他当年多多少少都知道,也见过里面的大多数,尽管之后对它们都没什么印象。那其中,他最熟悉的便是曾经共事过的穷奇,而最陌生的却是跟穷奇他们并称四大凶兽的混沌,因为只有它是叶昭从未见过面的。叶昭对混沌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那时候听说的那些,而又因为他偏冷淡的性子,至今只记得关于混沌的一句形容,那就是——所过之处,草木尽枯。   也正是因为记忆里的这句话的影响,叶昭一度以为混沌只会影响到草木。   现在听聂仁衍这么一说,看来混沌简直是无差别攻击,估计所有生灵在距离它一定范围内,都会瞬间枯竭而死,就算叶昭他们同样是上古凶兽,灵力强大,不会真的变成干巴巴的尸体,但受伤总是难免的。   叶昭觉得自己刚才确实莽撞了,他歪头看了挡在自己身前的聂仁衍一眼,然后伸出爪子在那硕大的虎头上轻轻拍了拍,淡淡道:“嗯,我刚才心急了。”   聂仁衍:“……”卧槽媳妇儿你再这么歪头看老子,老子就啥都干不成了,直接把你拖回家!绝逼是勾人犯罪!   地上的混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它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自己挪动的步子,微微扬起头,那浑圆的脑袋上只有有两条眼缝和一张只能进食不能言语的嘴巴,从聂仁衍他们的角度俯视下去,顿时觉得它的脑袋更大了。混沌缓缓转动着脑袋,来回找寻了一遍,最后面朝着聂仁衍和叶昭悬停着的上空,嘴巴开合了两下,便不再动了。   “它眼睛完全看不到?”叶昭看到那个五官都不全的脑袋,突然觉得有些可悲。   “嗯,看不见,也听不见,不能言语,闻不到气味,那张嘴除了吞吃东西,什么也干不了。”聂仁衍转瞬变回人的样子,抱着手臂,悬停在空中,看着下面的梼杌,眉心拧了个疙瘩。   “但是它面朝着这边……”叶昭也变回人形,他站在聂仁衍身边,微微俯身低垂双目,从侧面看来,他的眼睫密而长,投下的阴影掩住了泛金的眸子。   “碰到人的时候,它能感觉出那人的性情。这大概对它来说是唯一可以得到的讯息。”聂仁衍一边说着一边依旧皱眉盯着混沌,继续想着对策。   “它认得出你和梼杌、饕餮?”   “或许吧……它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所以追着点隐约的感觉朝这边来的?我虽然跟它并称凶兽,但还真没太多交集,毕竟混沌这样的体质,傻了才凑上去。”聂仁衍有些不确定,不过混沌怎么来的毕竟跟他关系不大,怎么让它走才是他最该想的问题:“啧,不管怎么说,都是个难搞的家伙啊,比梼杌和饕餮还难搞。没法靠近,打不了,送不走,真他娘地棘手!”   他们两个都有些愁,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不过幸好那混沌似乎也有些发愣,面朝着叶昭和聂仁衍,一直没再挪动,因为五官不全,那脸上就算有表情也看不出来。   在它前面挡着的恰好是那座带山洞的陡峰,混沌就算动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绕不过去,除非硬碰硬直接把山给撞塌了踩过去,不过就算混沌体型巨大,这座山对它来说也不是三两下就能撞开的。茫茫无际的枯木林恰好止步在山前,至少基地暂时不用担心会草木枯竭。   然而,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昭和聂仁衍一时间还没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就又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这次不是凭借直觉,而是身体里真的有不舒服的感觉。   “操!老子怎么感觉身体里被人点了把火似的,烧得慌?!”聂仁衍被这种异常诡异的感觉弄得有些恼怒。   叶昭在聂仁衍出声的同时就也皱了眉,而且越拧越紧:“这雾有问题!”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了自己嘴里甚至有了些血腥味。   他们就像是天生吸引那雾的带着磁石的容器,浓白色的雾气一如既往在拼命朝他们身体里钻。   “啧,怎么回事?!”在发现不对劲之后便站到叶昭身边的聂仁衍突然抓起了叶昭的一只手腕。他的目光从叶昭皱眉起就一直盯着,把叶昭上上下下都仔细看了一遍,深怕出什么问题把叶昭给伤了。结果果然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叶昭那只被他握在掌中的右手手背上青筋暴突,原本修长干净、骨节凹凸得非常好看的手现在看起来,简直有种狰狞的感觉。而且每个关节处甚至还出现了一些细小的血点,隐在皮肤之下,却像是随时都会渗出来一般。   聂仁衍又急忙握住叶昭的另一只手翻看了一下,发现同样也开始青筋暴突出现细小的血点。在看叶昭的手的同时,聂仁衍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手,他甚至比叶昭还要再严重一些,连指尖都开始出现了类似红痣一般的血点。   看起来那些血点似乎都已经浮到了最上面那层,似乎找根针轻轻一划,那些红点就会变成血液从伤口中流淌出来一般。   只是这看手的功夫,聂仁衍再抬头,就发现叶昭连脖颈上的青筋都开始变得有些突起。他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发现也是同样的情况。   就在他们惊诧于这样的情况时,大师骑着火红的石榴跌跌撞撞地从基地方向冲了过来,一路还得挑安全地带走,弯弯绕绕地简直如同过机关障碍一般。他大概是赶得太急,石榴一个没刹住,那极为尖利的鸟喙差点儿直接戳进聂仁衍身体里,按那长度,还可以从他背后捅出来再扎个叶昭穿成串儿。   “卧槽停!”聂仁衍眼疾手快地揽着叶昭的腰闪了开来,还不忘直接伸手抓住石榴的鸟喙,帮它手动刹车。   “你们快看雾!看树!”大师在石榴背上跳着脚,看起来比之前都要着急。   “究竟看雾还是看树?”聂仁衍以为大师冲急了有些语无伦次,“我们也觉得这雾不正常。”   “雾也有问题,树也有问题!”大师那着急上火的样子,差点一个脚滑从石榴背上跳下去。   在大师说话的同时,一直只顾着注意混沌以及雾的叶昭和聂仁衍低头凝神看了眼脚下的山林,顿时便觉得这势态有些脱离控制了——   脚下苍翠欲滴连绵不绝的树林,原本是除了那些凶兽神兽之外,最集中的搅雾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有了这些搅雾机分担了几乎所有的白雾,基地才能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里面的房屋和普通百姓几乎都不受那雾的影响。而对那些树来说,那大团大团的白雾简直是上好的补品,每经历一次,枝叶就变得更加青润繁茂一些。   但是现在,叶昭和聂仁衍却发现那些树上的雾正在变薄,有些能隐隐透过雾层看到下面的枝叶,有些干脆已经没有白雾覆盖了,而裸露出来的,也并不是经过滋养变得更加茁壮的苍翠枝叶,而是已经萎缩的枯枝,上面还带着白色的斑斑点点,有些看起来都快腐烂了一般。   “这是个什么节奏?”聂仁衍抽了抽嘴角:“混沌还没过来,这些树先自我解决了是么……嘶——”话未说完,他便皱着眉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眼,刚才还只是有些小血点的指尖,就像被人用抽血针点破了一般,簌簌直往外冒血珠,不一会儿,指尖便殷红一片,顺着他垂下的姿势,血液凝聚后接二连三地滴落下来。掉几滴血他倒是不心疼,毕竟身为上古凶兽,因为失血挂了也太坑爹了。但是这情况是在有些诡异。   叶昭举起同样开始朝外渗着血珠的手,皱了皱眉对聂仁衍道:“这雾按理来说是灵气,对我们只有益处没有害处,不应该被吸进体内后造成这种结果,除非——”   “除非就像最开始咱们还没恢复,灵力不够,这雾对咱们来说大补过了头的情况一样。”聂仁衍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大师被那些树的情况以及面前两人流血不止的手弄得脑袋嗡嗡直响,他再怎么说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是多懂了不少东西,多会些技能而已,这种连上古凶兽都开始出问题的境况,完全不是他这个常人可以承受得住的:“你们这话,是、是怎么个意思?”   聂仁衍看着自己和叶昭的情况,蹙了蹙眉道:“简单来说,就是这雾疯了,已经不是我们能帮忙挡开的了。”      第94章      这雾确实有种疯了的势头。山林中的那些树,但凡不再吸引雾的都是已经死了的,枝叶上尽是被腐蚀后留下的斑斑点点,看着着实有些慎得慌。那些死树边浮散的白雾,很快被两旁依旧存活着的那些树聚集过去,直到片刻之后,又有另一株树被这些白雾侵蚀死去,它周围浮着的雾再次被其他树聚集过去。如同赛场上的接力棒,只不过这里接着的却是骇人的死亡。   大师趴在石榴背上一直悬停在一个空中相对安全的地方。但是普通人能躲,聂仁衍他们却不行。   他和叶昭的情况跟那些树一样,他们身为上古凶兽,灵力强大,周围聚集着的白雾也是最多的,想甩都甩不掉,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本身体质本能地去吸收那些雾气,还是因为那些雾气死活要朝他们身体里钻。   叶昭和聂仁衍现在穿着大衣,从外面是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里面的那层衬衫估计已经被身体里不断渗出的血珠染红了,不过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已经如此严重。聂仁衍尝试着抖出黑色雾气连同叶昭一起全身包裹起来,黑色如帷幔般的烟雾瞬间从聂仁衍周身张开,像是绸缎一般,一层一层地将两人围在其中。   这层黑色烟雾曾经完全可以挡住漫天的乳白色浓稠大雾,但是这次……聂仁衍几乎完全不抱指望。   叶昭在他动作的同时也配合地卷来大量潮水,那些浪头就像有生命一般完全听凭他操控,它们奔腾着悬空越过基地的位置,如一座虹桥一般跨到叶昭和聂仁衍身边,在半空中急速旋转,很快便再黑色烟雾的外围又形成了一圈水墙,将两人牢牢地裹在其中。   “居然有用?!”聂仁衍有些诧异。   他们周身浮着的最后一层白雾被吸收进体内之后,黑雾加上水墙双重阻挡隔出的空间里竟然没有新的白雾继续涌进,两人都没想到这种做法居然起到了作用,一时间都有些怔愣。   因为聂仁衍的烟雾是黑色的,而且包裹了几层,所以他们两人现在所处的这个悬浮在空中类似球状的空间里,是真正地一片漆黑。对普通人来说,必定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则跟白天没什么差别,只是暗一些,但是依旧能看清东西。而且这里也不是真空,对于外面的动静也照样能听见。   因为看不见外头,所以听力变得尤为敏感,尤其对于这俩耳力本身就超常的人来说,光听着就觉得外面此时已经开始混乱一片了。   白雾在耗死那些树然后开始腐蚀地时候,总会发出“滋滋”的响声,就像是清水滴进油锅里发出的声音一样。而山林里几次雾后冒出来的各类古兽,此时也和那些树一样,是不能避让开的受害者。如果说先前还只是少数的古兽意识到了问题,这会儿大多数都反应了过来。   连聂仁衍和叶昭出血都这么严重,何况它们,虽说灵力的强弱决定着吸引雾的多少,但是即便它们周身包裹的白雾不如叶昭他们两个人多,它们受的伤比起聂仁衍和叶昭,似乎只重不轻,因为整个山林此时都此起彼伏地回荡着各种嚎叫和凄鸣。   其中有不少种古兽的叫声都与婴儿的哭声相似,在这种荒山野岭,一声高过一声,音色还各不相同,听起来有种相当诡异的感觉。   聂仁衍听得嘴角直抽,不知道这么个趋势下去,会成什么样子,就算他和叶昭现在看似还有办法挡一下,但是这绝不是长久之计。他转头同叶昭对视一眼,后者的眼中同样有着忧虑。   叶昭微微蹙了蹙眉道:“我觉得——唔。”他刚说了三个字,就见聂仁衍一低头,毫不犹豫用嘴巴把他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你又抽的哪门子风?”叶昭被亲得莫名其妙,偏头让开了一些,瞪着聂仁衍——这货真的是完全不分时间地点场合么?!   以堵乌鸦嘴之名,行吃豆腐之实的聂仁衍道:“那不是老子怕你随口说个什么又应验了嘛。真的!动机十分正直。”=_,=老子亲自己媳妇儿还得想动机,这叫个什么事儿嘛!   “那是因为我先有的预感!”叶昭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道:“如果我真的说什么灵什么,那我早就让你——唔。”   聂仁衍再次毫不犹豫地堵了上去:开玩笑!他要说个不举什么的,老子下半辈子还过不过了!=_,=   他正亲得过瘾,突然听正对脚下的山林里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听起来就像是肉拍在石头上的声音。但听这个音量,那得多大块肉?!聂仁衍还没细想就被按着脸推了开来,叶昭这次倒不是嫌他烦才推开的,他保持着手按在聂仁衍脸上的姿势,皱着眉垂目看着脚下的漆黑,想听一下那是什么声音。   果然,那声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有闷有亮,听起来十分杂乱无章。   聂仁衍把他的右手从脸上拿下来,握在自己的右手里,十指交叉,左手绕过叶昭的腰间搂住,把叶昭朝自己怀里带了带,道:“应该是混沌,听着像是在撞山,不过这不像是有意想把山撞塌以便继续朝前走,更像是——”   “更像是因为雾的关系,开始烦躁不安,但是因为没有感官,也不知道怎么躲开,胡乱走动,所以总撞上那山……”叶昭接着聂仁衍的话说下去,跟聂仁衍想的半点不差。   于此同时,远处的大师用纸鹤传音过来道:“你们正下方那个肉球撞山撞得一脸血!”   “大师,你居然没认出来?虽然你的形容很准,但那是混沌……”聂仁衍抽了抽嘴角,刚要叫大师一起回基地去看看梼杌和饕餮怎么样了,就听叶昭道:“我刚刚才想起来,可以用水球把混沌裹住,就算单单是水挡不住雾,也可以阻止它继续乱走动,说不定还能阻挡他的体质对林木的影响。”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着自己没被聂仁衍拽住的左手,片刻之后,便能听见潮水翻涌的“哗哗”响动在脚下响起,叶昭凭着感觉操控着水的流动,直接将脚下的混沌连同周围的一片林子都圈进了水球里,“不管怎么样,能拖一时是一时。”   果然,在他将混沌裹进水球之后,之前那巨大且有些焦躁的撞击声便消失了。   “大师,看看还有雾被混沌吸过去吗?”聂仁衍心道,如果单靠水就能止住白雾,那他就把这层黑色烟雾给撤了,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实在有些不方便。   大师道:“有,不过比之前少了很多。”   聂仁衍:“……”尼玛!虽然隔绝外界的二人世界感觉不错,不过这种要命的时候还是干正事儿要紧!但是看不见外面这可真操蛋!   “行了,大师你在前面带路回基地,我们听着声音跟你走。”暂时控制了一部分形势,叶昭又变成平日里那种淡淡的语调,对大师道。   “嗯,老夫这就回去,你们可别跟丢了!”大师传来的纸鹤答了一句,接着石榴尖鸣一声,“扑拉”一声扇翅声在前面响起,尽管离得很远,但听在叶昭和聂仁衍的耳里却相当清晰。就在转头回基地的时候,叶昭对聂仁衍道:“回去把整个基地都罩进水球里。”   聂仁衍听了蹙了蹙眉。   “怎么?”叶昭看着他的表情问道。   “罩进去是没问题,但是老子就不能离基地太远了,不然那层黑雾维持不了多久,这可不是以前捆长右时候几根细黑雾就可以的事……”   “确实。”叶昭点了点头,虽说护住基地的安全很重要,但他们两个都觉得这种防护法可不具有长久可行性。他们依旧还得找寻最根本的解决办法,不离开基地几乎不大可能。他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了两个人,“饕餮和梼杌也有这种黑雾吧?”   聂仁衍一打响指:“哟!把那俩货给忘了,他们也该做点人事平衡一下了,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弄成分裂,老子都没话说他们……黑雾虽然并不是一样的,但还是有点类似的,毕竟我跟他们的气息有点像,要不当初小黑也不会把饕餮和老子搞混。”   叶昭“嗯”了一声,又道:“就怕他们不合作。”   “有罗小晨嘛!”聂仁衍这种时候对罗小晨还是挺放心的,他虽然小事从来不靠谱,一天到晚没心没肺似的,但在干正事的时候,还是相当值得信任的,“不听话就让他把那俩直接催眠算了,反正梼杌现在是谢明轩的状态,不至于那么难搞,而饕餮,那货就是跟着梼杌走的,梼杌是谢明轩状态的时候,那男生看着跟乖学生似的,梼杌搞定了,就不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      第95章      三人很快便站在了基地外头那片林子上空。刚站定聂仁衍和叶昭便听到大师“哎哎”叫了两声,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相当令人担忧的情景。   “老头子怎么了?”聂仁衍问道。他和叶昭正打算把整个黑色烟雾和水球扩大到整个基地的范围,不过在这么做之前,为了避免出乱子,得先通知里面的民众。   “基地里面的老树死了好几棵了,本来这些年代长的树就比其他树引的雾多,现在少了几棵,再这么下去,很快那雾就又要在基地里面散开来了。”光听说话的语调,就知道大师现在铁定愁眉苦脸急出了一脸褶子。   “大师,你去通知基地把晚上用的照明灯都打开。”叶昭对外头的大师说道,“我们过会儿把整个基地都罩进来,到时候一片漆黑的再找照明会很麻烦。”   大师听了应了一声,赶忙驱着石榴离开了。以石榴的大小和飞行速度,估计翅膀扇个两下就能到基地的办公楼那边。   果不其然,只是片刻的功夫,叶昭他们就听见基地里的民众们小小地惊呼了一阵,那种在楼顶的高亮照明灯打开后轻微的嗡嗡声同时传进了他们耳内。接着石榴一声尖鸣由远及近,大师还没近他们的身就喊道:“都开了!都打开了!你们赶紧——”   大师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觉得眼前水花四溅,泼了离得太近的他一头一脸。   大师:“……”   原本罩着两个人的水球轰然炸开,四散的水珠在瞬间被一股力操纵着凝聚成一条粗长的水链,更大的浪潮从东边滚滚而来,在空中拧成一股,悬空跃过基地,与叶昭他们身边的水链汇搅在一起,那样数十人才能合抱得过来的急速旋转着的水绳看起来实在有些骇人,似乎随便一甩,那力道便能把一排楼房拍得粉碎。   水球撤成水绳的同时,原本只笼罩着两人的黑色烟雾瞬间腾起,如同一方巨大的帷幔由这林子里抛出,在整个基地上空展开,看起来几乎没有边际,整个天空瞬间黑了下来,整个基地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响起了各种嘈杂、议论和惊呼声。   叶昭操控着在一旁急速旋转的水绳再次变回之前泼天的巨浪,带着万马奔腾之势,围在黑色烟雾之外,一起笼罩了下来。方圆数里的基地连带着周围一圈的林子瞬间便陷入了黑夜般的暗色之中。幸而每栋楼顶的照明灯已经打开,甚至连每栋宿舍楼下的总闸都被拉了开来,每个屋子里都一片白光敞亮。   这样的情景,看起来就如同先前某个普通得没有什么危险的夜晚一样。   一开始基地里的人还闹不明白怎么突然笼了块“黑云”下来,但是过了一会儿,只见窗玻璃上的水汽越来越淡直到消失,而基地里房屋边那些参天大树周围笼着的雾团在越变越少,越变越薄,在被那些树渐渐吸收了之后,居然没有新的雾聚拢过来,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怎么回事——那块“黑云”似乎能把那些要命的白雾挡在了外面!   与大师不一样,那些民众之前并没有觉察到这次雾的诡异,所有人都关门闭窗安安分分地呆在屋里,不可能有人不要命地爬上楼顶或者某个高处去俯瞰一下树的情况,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场与先前相差无几的大雾而已,尽管一次时间比一次长,但是之前能安然度过,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然而,等到那些雾团散开,不少人确认再也没有雾涌进来,于是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子看向外面之后,才惊觉这次的雾似乎很不对劲!   基地楼顶的照明虽然不可能让整个基地亮如白昼,但是看清道路景物还是没有问题的。只见笼罩着的雾团散开,那些大树完整地露了出来,人们在看清那些树之后纷纷发出了惊叫,脸色也变得刷白——   不同于以往每经历一次雾就变得越发繁茂苍翠的样子,这次那些树不但没有更加精神,反而如同被泼了什么一样,枝干上大片大片都被腐蚀的痕迹,诡异而可怖。原本繁盛的冠盖如今秃了一般,那些树叶大多都已经莫名消失了,剩下来的也只蜷曲萎缩成一小片,欲坠不坠地挂在枝干尖。   不过聂仁衍和叶昭可顾不到这些,安抚民众的情绪是基地高层该做的事。   因为把整个基地都笼罩了起来,他们两个这会儿便行动自如,再不用担心自己的体质会引来大量的雾对其他人不利了。两人让大师去叫罗小晨他们,自己则直奔山腰的小屋前,饕餮和梼杌还被捆在那里。   “哟!醒啦?”聂仁衍离他们还有几步远就挑了挑下巴打了个招呼,不过那语调听起来相当欠抽。   梼杌、饕餮:“……”   饕餮先前醒过来便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动弹不得,一开始还以为元神和身体突然不合,控制不了才会那样,谁知挣了两下后身上突然显出了类似麻绳的东西,那玩意儿把这他们两个背靠背,从手臂到腰腹再到腿脚都捆得结结实实。他看到那绳子就立刻老实了,放弃挣扎一动不动。   变回谢明轩的梼杌比他迟一些醒过来,看到身上的绳子便是一愣,然后便死死皱着眉动了几下,企图挣松一些,语气明显不满地说:“谁搞得恶作剧?!”   “……”饕餮默默向天翻了个白眼,然后偏头冲背后的谢明轩道:“别动了,越挣越紧,你再挣俩下就等着被勒死吧。”他脸上依旧是木木的表情,说话慢吞吞的,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但是话的内容却让谢明轩顿了一下。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谢明轩有些好笑,“神话故事?嗯?”   “不信你就继续动。”饕餮一边继续慢吞吞地说着,一边为了说服谢明轩,自己还干脆动了两下。绳子明显一收,比起之前又紧了些。   谢明轩:“……”   他没有印象,饕餮可记得,这绳子是那头青龙的东西,先前在海里就被这绳子捆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绳子的特性,见那龙不在旁边便使劲挣扎,所有的能力轮番来了一遍,结果差点自己把自己活活勒死。幸好后来那傻龙回来了,看样子也没打算把他们弄死,最多给个教训,见他脸都快憋紫了,幸灾乐祸地“嘿嘿”乐了两下就给他们把绳子松开了……   同一种苦头他可不愿吃第二次。   于是明白这破绳子的特性的饕餮,和半懂不懂将信将疑的梼杌只能这么任人绑着,直到看到聂仁衍和叶昭。   “是你们?”谢明轩的神情有些疑惑,听聂仁衍和叶昭的语气,这绳子就算不是他们亲手绑的,也是他们支持绑的。“为什么把我们绑在这里?”这两个跟夏之铭关系似乎非常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们了。   “以免你们跑了嘛。”聂仁衍随口解释了一句,便把话题扯到了他想说的事情上,“怎么样,你们也该干点儿正经事儿了吧?那些杀气煞气什么的别藏着掖着了,抖出来罩上,这种时候,护着基地跟护着你们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大家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半蹲下来,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他们也被之前的雾弄得够呛,手上都是干涸的血迹,不少都蹭到了捆着的绳子上,脖子上的血沾得衣领都斑斑驳驳,全是暗红色的印迹。不过他们的自我修复能力跟聂仁衍和叶昭一样快,在没有新的雾钻进体内之后,那些细小的渗出血的伤口就都愈合了,使得那些血迹看上去就像是沾的别人的一样。   “什么杀气煞气?”谢明轩皱着眉,他的耐性快被用完了,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这接二连三让人恼火的事情,“先把这东西松开,松开再说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而饕餮则一脸木呆地看着他们,一声不吭。   聂仁衍:“……”得!他和叶昭光考虑到梼杌和饕餮的能力,却忘了最棘手的事情——这俩货还分裂着呢,虽然一个是真的,一个是装的。=_,=   叶昭扶额:“行了,别废话了,直接叫罗小晨吧。”精神疾病他们可没辙。他一边回头看向宿舍的方向,恰好看到大师两袖飘飘地带着一拨人朝这边来,一边扫了地上的谢明轩一眼,淡淡地说了句:“刚才起雾的时候,你也被雾团包围住了吧?普通人沾到那雾不用多久连骨头都不剩,那么多雾钻进你身体里,你还活到现在,甚至身上的伤口都不见了,你一点都不奇怪?”   他的眸色暗金流动,在这样暗夜般的背景下显得尤为明显,冷淡的眼神和话语让谢明轩瞬间一僵。      第96章      谢明轩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叶昭眼神已经扫了过去,再没回头看他一眼。聂仁衍在一旁看他表情僵硬,似乎被叶昭这一句刺激得不轻,心说,别罗小晨还没开始下手,这位仁兄就直接恼羞成怒打回原形了,这种时候可没工夫治他们两个。   大师穿着宽袍广袖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从山下宿舍顺着小道一路朝这边走来,看起来很有种世外高人的错觉,但是经过一个弯道,他身后的一连串尾巴露出来,瞬间破坏了大师营造出来的那种氛围——石头正抓着石榴的脖子一个劲地给它顺气儿,估计又吞了几颗硕大无比的丸子;夏之铭面色有些纠结,大概在想谢明轩的事情,他身后并排走着木头和方思远,后者正扭头冲罗小晨伸出一只手,罗小晨拿了包看起来类似零食的东西放在了他手上,自己手里还抓着一包;跟在最后的是抱着小黑的蒋琪,不知道在跟前面一路走一路吃的罗小晨说着什么。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问叶昭:“这群货真的不是来郊游的么……”   叶昭扶额:“……”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种紧要关头罗小晨还能这么有胃口?   那群人很快便站在了叶昭他们面前,罗小晨吃完袋子里的最后一点东西,把包装袋塞进方思远手里道:“吃的我供,垃圾你扔。”   众人:“……”   罗小晨看到叶昭颇为无语地瞥了自己一眼,举了举爪子道:“我这不是吃饱了好干活么,要不然跟这俩一耗大半天的老子会饿成大师那种身材的。”   瘦巴巴的大师正在捋胡须的手猛地一顿,揪下几根白毛,回头狠狠地冲他瞪眼道:“呸!老夫面色红润壮如牛!”   众人:“……”   “行了,你就说怎么做吧,我们配合。”看到自家上司被捆绑着丢在叶昭他们那屋子的门口,夏之铭就算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也还是看着怪别扭的,忍不住出声提醒这帮一说话就跑题,一个比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们,他拍了拍罗小晨的肩,难得用郑重的语气道:“拜托了。”   罗小晨点点头,冲他们三个勾了勾手指头,道:“嗯,老子尽量!你们先帮忙把他们俩抬进去吧,老子这双玉手只抬美女。”→_.→原本还一脸严肃的夏之铭瞬间破功,登时就想找把刀来把罗小晨这双狗爪子给剁了算了,不过念在谢明轩的事情还得靠他解决,于是忍了又忍,面容僵硬,嘴角抽搐地冲方思远和木头摆了摆手:“帮他抬进去吧。”   这种尴尬的时候,夏之铭真是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跟谢明轩说,于是只好干脆什么都不说,三人手脚麻利地把捆在一起的饕餮和谢明轩弄进了叶昭他们的屋子里。   门外,聂仁衍冲罗小晨挑了挑下巴道:“悠着点,你别把那俩货弄暴走了,把老子的屋子给砸了。”   “不会不会!”罗小晨连连摇头,相识这么多年,他对聂仁衍的尿性了解得妥妥的。心说:老子哪敢啊,你好不容易弄了这么个地盘过二人世界,老子给你拆了,你不得把老子拆了啊_(:3」∠)_   “需要我们帮忙么?”抱着小黑被大师一起带过来的蒋琪出声问道。   “你们倒不用帮什么,我要万一在里面喊救命及时进去把我拖出来就行,另外最好弄点吃的等我。→_.→”罗小晨嘿嘿笑了一声,然后指了指从屋里出来的夏之铭他们三个道:“你们几个得帮忙,在外头等着,我叫你们的时候,你们就进去。”   “怎么?还要抬?”夏之铭他们有些不解。   “不是。”罗小晨摆摆手道:“你们记得当时梼杌那重人格出来之后说的话么?他说是因为你们几个在,谢明轩才在潜意识里憋着不现原形,我得把他另一重人格激发出来,再在临界点的时候让他看到你们,然后给憋回去,这样反复刺激,或许能让他在保留着谢明轩意识的同时,想起梼杌事情,次数多了,尤其是还在你们三个都看到的情况下,他可能潜意识也就破罐子破摔地接受了……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慎得慌!谁让你们急着现在就要看到效果呢,只能用这种冒险的做法了。不然正常的那些疏导排压等心理治疗,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到什么成效,而且那个成效也就这么一丁点儿。”他拇指食指虚合,比划了一个非常小的缝。   众人:“……”擦!这么干真的不会被整成真的神经病么?!罗小晨干正事的手法简直丧心病狂!   聂仁衍拍了拍大师的肩膀:“过会儿我和叶昭如果走了,老头子你还是看着点这里吧,虽然那龙给的那什么绳子捆他们的原型都没问题,但是我真怕这货在里面玩脱了。”他用拇指朝罗小晨指了指,嘴角抽搐地道。   丧心病狂的罗小晨同志斜了他们一眼,然后雄纠纠气昂昂地进了屋,“砰”地一声,把所有人都拍在了门外。   众人一脸担忧地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突然觉得饕餮和梼杌落到罗小晨手里真是何其不幸!夏之铭他们三个更是一脸无语加无奈地贴墙站着,觉得自己一时间化身成了召唤兽,等着罗小晨叫他们。   为了不影响罗小晨他们,众人朝远处走了几步才开始说话,声音也压得颇低。   大师冲聂仁衍和叶昭道:“怎么?听你们刚才那意思,你们还要出去?”   “嗯。”叶昭和聂仁衍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混沌还在外面,虽然被水球包着,但是也只能治得了一时而已,我们得想办法把它送远点,这里就得大师你费心了。有青龙给的仙物,饕餮和梼杌翻不了天,罗小晨不会出问题,不过大师你还是在外面照看这点。”   “这好说!”大师点点头,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皱着眉想了会道:“那你们打算把混沌送去哪里?老夫没想到什么可送的地方。”   “啧——当然是送它回老窝。”聂仁衍道。   “老窝?”大师望天回想了一下,道:“你是说昆仑山?”   “哟,老头子你记得的东西不少嘛。”聂仁衍点了点头,“它曾经一直在昆仑西面呆着,老子印象里那地方终年白雪,也没什么草木可以让它糟蹋,而且容易不辨方向,进去了很难绕出来。”   “嗯,那倒是可行的。也算自哪儿来,回哪儿去——”大师话音未落,就被一声细细的奶猫叫给打断了。   正在商讨的三人被突然响起的猫叫声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头,聂仁衍就见一个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撞进了叶昭怀里。   “嗯?”叶昭本能地接住那个黑影,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小黑,它不知怎么突然从一旁蒋琪的怀里挣脱出来,跳进了自己怀里。叶昭笑了一下,以为它这是撒娇呢,毕竟小黑以前也常常跳过来在自己怀里一趴半天。   他伸出手指挠了挠小黑的脖颈,习惯性地逗一逗它,结果却发现它跟以往撒娇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似乎正在因为什么而显得有些焦躁,也可能是兴奋,总之在叶昭的怀里也相当不安分,软软的肉爪从臂弯里挣出来,按在叶昭的胸口,以一种仰视的姿势看着叶昭,似乎想引起叶昭的注意一般。   站在叶昭身边的聂仁衍抽了抽嘴角,心说:卧槽明目张胆地在老子面前摸老子媳妇儿的胸?!猫也不行!何况你这猫还带着个熊孩子的魂呢!   谁知小黑不只是为了引起叶昭的注意,甚至还伸出爪子去撩聂仁衍,抓了两下聂仁衍的袖子,却只能勾到一点边,顿时又变得更加不安分起来。   蒋琪在旁边有些尴尬,她刚才听聂仁衍和叶昭的口气是要出去办事情的,小黑这么一闹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他们。但是小黑这样子又确实反常,它的灵性很重,平日里除了对自己以及这两个人撒娇卖萌,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除非碰到什么危急的情况,但是这看上去又不像是感觉到什么危险的样子……   “我觉得它……好像有话要说?”叶昭看向聂仁衍,如果小黑是只普通的猫,那么这话说出来确实有一些荒唐,但是小黑身上还带着曾经那个小男孩的魂,那这种猜测就有合理性了。   “大师,你能让小黑身上那孩子的魂开口说话么?”聂仁衍拎起小黑的两只肉爪,把他从叶昭怀里拎出来,托在自己手里,送到大师鼻子前问道。   被猫毛搔得打了个惊天喷嚏的大师跳着脚蹦跶到一边:“你就不能好好说话!猫都快贴到老夫的鼻子了!”他跳了两下,捋了把胡须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试试。”      第97章      因为聂仁衍和叶昭住的小屋已经被罗小晨占用去调教梼杌和饕餮了,大师左右扫视了一眼,最后抱过聂仁衍手里的小黑,带着石头去了屋后的一小片密林里,叮嘱众人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小黑身上的灵不完整,有点难办,老夫得费一番功夫。”   叶昭他们看着大师一脸朝树林走,一路叮呤当啷地从自己那个大布兜里掏东西,然后拐了弯,消失在屋后。   “小黑究竟想说什么呢?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蒋琪仍旧有些担心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因为一般小黑有反应的都是危险的状况,“我记得它之前很安静……如果要说开始乱动,好像是你们和大师讨论混沌的时候。”   “混沌?”聂仁衍不解:“如果说听到饕餮又反应老子倒能理解,毕竟那小猫崽子见过,但是混沌跟它八竿子打不到一着吧?别说当年的一个孩子了,就连叶昭估计都没见过混沌,那家伙杀伤力太广,所以活动范围很小,而且五感缺失,很难从昆仑哪里跑出来游荡。”   “……”叶昭蹙眉似乎回想了一下,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跳到我身上的时候,你们恰好在说昆仑山。”   “你的意思是它其实是对昆仑山这个地方有反应?”聂仁衍更弄不明白了,“嘶——他当年一个孩子,去东海边还是咱们顺带捎去的,还能上昆仑?”   夏之铭他们一直倚在小屋门口抽着烟等召唤,距离叶昭他们站着的地方有些远,不太听得清他们在讨论什么,但是看他们的表情似乎碰到了什么问题似的,刚想出声问一句,结果就听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罗小晨探出脑袋冲他们三个招了招爪子:“进来!”   “……”夏之铭无语地望了望天,决定暂时不跟罗小晨类似招狗的动作计较,他随手捻灭手里的烟,带着方思远和木头进了门。   叶昭听到动静看了一眼,道:“也不知道罗小晨需要多久。”   话音刚落,就听西面距离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轰隆”一声响,在山间回荡,显得有些沉闷,然而叶昭和聂仁衍听了却是脸色一变——混沌又开始撞山了!听这响动,似乎已经塌了一块!   照这个情势下去,他们得尽快把混沌送去昆仑老窝,不然任它这么三撞两撞的,一路从西边踏过来,就算不被雾腐蚀而死,这边的基地也会被它直接踏在脚底吧。   聂仁衍扭头看了看屋后的那片密林,之间里面一片黑暗,偶尔会闪过一点纸符发出的微光。   “轰隆——”又是一声闷响。   叶昭眉头蹙得更紧了,罗小晨还没搞定,没有饕餮和梼杌来替换,他们走不开,而混沌却似乎处于烦躁中,单凭包裹着它的水球,似乎很难完全止住它的行动。听起来,那撞击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大,也不知道那山还能经得住它撞几下。   “轰——喀啦!”这次除了闷响之外,似乎还带着碎石崩裂的声音。   “啧!”聂仁衍有些微微的不耐烦。   撞击声在山间受地势的影响,又经过了回音的加强,虽然远,听起来却很清晰,基地里的一些民众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诡异的响声,宿舍楼那里陆续有人从屋里出来张望,可惜,除了基地的照明灯能照到的范围之外,他们能见到的只有一片漆黑。   议论声渐渐响起,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单纯的好奇,又或许两者都有。   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的样子,大师抱着小黑从屋后匆匆转了出来,身后跟着正在收拾布兜的石头。   “好了?”叶昭看着他臂弯里趴着的小黑,比起之前拉你扯他的架势,小家伙这会儿安分不少,它听到叶昭的话,原本搁在爪子上的脑袋倏然立了起来,还没等大师走到近处,便伸出肉乎乎的前爪朝叶昭和聂仁衍的方向伸了伸,淡粉色的嘴巴张了张口,发出来的却不是之前那种奶猫般的细小叫声,而是一个略带鼻音的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那种声音。   “昆仑……”   蒋琪听到小黑开口的那一刹那便傻在那儿,满眼的不可思议。叶昭和聂仁衍也愣了一下,毕竟从一只猫身上突然听到人声,多少有些不习惯,不过情况紧急,而且他们的科学观早就因为他们自身死得连渣渣都不剩了,于是很快便反应过来——果然,跟昆仑山有关!   两人对视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小黑身上,等着它继续说下去。   小黑肉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又张了张口,吐出两个字——   “昆仑……”   聂仁衍、叶昭:“……”   大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道:“你们别看着老夫,这不是老夫的问题,是这孩子的灵本来就不全,能说话就不错了,它可能只是潜意识地记得一些片段和一些人,很难说详细。”   尼玛这叫不详细?!这总共就俩字儿好么?!聂仁衍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心说,这俩字儿刚才老子媳妇儿还分析出来了!   不过也对,要是灵是全的,也不至于能把饕餮那么瘦瘦小小的男生,跟人高马大的聂仁衍搞混=_,=   就在他们有些无奈的时候,小黑再次开了口,这回断断续续地说了四个字:“昆仑……白泽……”   聂仁衍愣了下,然后掏了掏耳朵:“等会儿它刚刚说啥?!老子幻听呢吧?”   叶昭看着小黑,眨了眨眼睛,然后没什么表情地转过来对聂仁衍重复道:“它说白泽。”   “白泽?所以这娃就记得当年它见过的人?你、我还有白泽?”聂仁衍哭笑不得地伸手捏了捏小黑的爪子,道:“小家伙,你逗咱们玩儿呢是吧?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小黑被他这么一捏,似乎心情很好,又伸出另一只爪子在他手上拍了拍,开口道:“白泽……再见面……昆仑……千年后……大祸……”   聂仁衍和叶昭这回均是一愣,这回这几个词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没用的讯息,时间地点人物都全了!   “千年后?大祸?”聂仁衍下意识地嘀咕道:“这怎么听怎么像是说现在这雾嘛!”他看向叶昭道:“这几个词不管中间少了多少东西,顺成一句话,不就是指千年后有大祸,在昆仑可以再见到白泽?”   “说起来,当年咱们是听说白泽那一阵子似乎在东海边出没过,所以把那孩子带去了东海,按理来说它应该是见到白泽了吧,不然那小姑娘早就魂飞魄散什么都没了。”聂仁衍想了想又道:“但是白泽本身似乎是昆仑山上的神兽?”   “嗯。”叶昭点了点头,“我听说的也是昆仑山。在昆仑那一带出没的似乎有不少圣兽凶兽,但是白泽不出世的时候,没人见过,所以传说也只是传说,没人证实过。”   一旁的大师摇头晃脑地捋着胡须开了口:“啧——你们太讲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太刻板!想象力不行嘛!说起来,你们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书上记载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古兽你们都是见过的,所以不需要用想象的,但是老夫不同,老夫可没见过,全凭书上记载的那些自己在脑中勾画,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现在看来,勾画得起码都是靠谱的……老夫刚才听小黑那些话,脑中也想了想,会不会是这样——小黑当初被你们捎到东海,然后有缘见到了神兽白泽,求白泽救了他姐姐一命,这种救命之恩当然无以为报,小黑可能对白泽感激不尽,打算做牛做马报恩,结果被白泽一笑带过,然后在离开前对小黑说,千年后会有一场大灾祸,到时候来昆仑山,或许还能有缘再见一面。”   叶昭:“……”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大师你真的没问题么?   “其他的也就算了,你来给老子解释一下,你是怎么从小黑蹦出来的那几个词里,脑补出‘打算做牛做马报恩,结果白泽一笑而过’的么?嗯?”聂仁衍嘴角抽搐地看着大师半晌,然后拍了拍大师地后脑勺道:“老头子,以后有空跟罗小晨多聊一聊。”脑补是病,得治……   大师跳着脚骂:“老夫好心给你们分析你们当做驴肝肺!还找小罗聊?!老夫没分裂!找他聊做神马?!……”骂了半天结果被石头拉到一边去哄,走前还瞪了叶昭和聂仁衍一眼。   两人:“……”   不过,除去大师脑补过多的部分,他猜测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不说别的,至少把小黑的那些都串起来了,当然,就算大师不说,他们也差不多就是这么想的。那么这么一来,他们更要去昆仑山了,不只是为了把混沌送回去,或许还能找到白泽——   传说中知晓天下万事万物的神兽,既然在千年前就预知到这样一场大祸,那说不定也知道解决的办法。      第98章      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变得有了希望起来,不管怎么说,至少在目前他们对这雾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白泽看起来是个相当靠谱的求助对象!   被石头哄好了的大师背着手踱着方步走回叶昭他们身边,偏头不看他们,一脸傲娇道:“老夫跟你们一起去。”他话音刚落,一旁被小黑弄得怔愣许久的蒋琪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整理了一下神情,把小黑接过去紧紧抱进怀里,看着叶昭和聂仁衍道:“我和小黑也去,你们不是说白泽当初对小黑说有缘再见吗?带着小黑或许也能帮上点忙。”   其实在蒋琪开口之前,他们两个就在考虑把小黑一起带过去,或许当年走过一次狗屎运碰上了白泽,这次还能走第二次狗屎运呢?=_,=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昆仑山可不是什么平常的山坳坳,几圈一转就到头了,而且要找的又是白泽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尾的,不知道会耽搁多久。但是既然蒋琪自己主动要带着小黑去,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至于大师……   “老头子,你跟我们一起走了,基地这边怎么办?”聂仁衍冲山下那一排排宿舍楼挑了挑下巴,道:“就算罗小晨搞定了饕餮和梼杌,万一那俩货中途反悔,突然干出点什么事儿出来,基地可就没人坐镇了。”   “这个老夫已经想好了。”大师边说边放了十来只纸鹤出去,“老夫让所有能走得开的同门一起过来,他们合力坐镇,只会比老夫更排得上用场。况且,如果老夫不跟你们一起,这丫头要怎么过去?跟着你们两眼一抹黑嘛?!”   “……”叶昭抱臂,有些哭笑不得:“昆仑山脉那么大的目标,我们还是找得到的。”   “什么叫两眼一抹黑嘛!”聂仁衍搭着叶昭的肩膀抽了抽嘴角,伸出手指朝天空指了指,对大师道:“这年头又没有飞机,老子走上头,一路连弯都不用拐,直奔那个方向,还怕到不了昆仑山?”   “老夫决定了!不用多说。”大师仰起脸,鼻孔朝着那两个,哼了一声,背着手踱到石头身边去了。   不过说归说,有大师照应蒋琪和小黑,他们确实能更放心一点,只是这样牵连进去的人便又多了一个,一个是小丫头一个是老人家……   聂仁衍“啧”了一声,和叶昭对视一眼,摇摇头便没再劝了。   他们这里的讨论刚告一段落,还没等歇一口气,就听远处又是一声撞击的巨响,伴随着碎石崩裂的声音,在接二连三“喀拉喀拉”的脆响之后,整个山群中有片刻的沉静,接着,“轰隆”一声,炸响弄得所有人陡然一惊,那声音如同万千大小石块在同一时间轰然坍塌一般,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那种漫天烟尘被震起,四散弥漫的样子。   “嘶——”聂仁衍皱着眉死死地盯着西边的方向,尽管在照明灯的映照范围之外,那里只一片漆黑,压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听起来,那货起码撞踏了半个山峰。”   “半个?”叶昭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上次他身在那山洞,饕餮将雷引到那山峰上直接朝他劈过去的情景,当时那雷没有劈到他,而是劈上了那个峰间,之前就被劈开一条岔的峰顶彻底破开成了两半。这回混沌这么三撞两撞的,倒了一半峰是完全有可能的。   聂仁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遗憾和恼怒:【尼玛老子酝酿许久环境相当合适的野战地点啊卧槽!就被你们这几个欠收拾的货,今天你劈一道雷,明天他撞几次头的给毁了!要不是念在你们一个还能有点用,一个天生伤残没办法的份上,老子绝逼把你们全轰成渣渣!】被他搭着肩膀,听到了他所有吐槽的叶昭:“……”   【来给我解释一下野战是什么意思?嗯?】叶昭偏头,冷冷地瞥了聂仁衍一眼。   聂仁衍一收胳膊,一副死狗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斗胆把叶昭朝怀里揽了揽:【就是指在野外大战三百回合!这是老子毕生追求的事业媳妇儿你懂的!】叶昭:【……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解决了,我得去找条链子。】聂仁衍:【啊?作甚?】   叶昭面无表情:【套你脖子上拴野外,眼不见心不烦,正好也算帮你完成事业。】【卧槽老子事业的重点在“战”字上好吗?!媳妇儿你真会开玩笑呵呵呵。】聂仁衍抽了抽嘴角。   叶昭:【自己解决个三百回合,战死了我去给你收尸。】聂仁衍:【……尼玛!】   他们这两个不是人的货还能淡定地用心神随口聊些豆腐渣渣般的话题,那边大师已经开始有些紧张了,他死死地瞪着西面混沌所在的方向,似乎这么瞪着便能用意念阻止混沌继续横冲直撞一般。一旁的蒋琪也抱着小黑,一边嘀嘀咕咕地不知凑在小黑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担忧地跟着大师一起看着那处漆黑。   而比他们还紧张的则是宿舍楼里的那些普通民众,他们能力有限,在这种凶兽横行的乱世般的环境里,他们近乎手无缚鸡之力,格外容易受惊。尽管一次比一次更加复杂的情况让他们看上去越来越趋近于麻木,但是每当有新的状况降临时,他们依旧会害怕会惊慌,他们在麻木中仍旧存留着一股鲜活的情绪,哪怕只是消极的、负面的,至少在情绪波动的时候,还能庆幸,大家还活着,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存活下去。   正因为他们都是普通人,所以活着对他们来说,比对大师、对叶昭和聂仁衍他们,要艰难得多。总是上一秒还安全无虞,下一秒就似乎要面对死亡的逼近,然而不论历经多少次危机,他们依旧在自己所能的范围内尽着最大的责任。哪怕只是看守基地、搬运东西、种植口粮……至少他们都还活着。在这样的世道里,不论强弱,不论能力高低,只要好好活着,活到能看见希望的,就是幸运的胜者。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些宿舍的走廊上有人撑着栏杆眺望,然后再又一声山体垮塌的轰然巨响中,缩回脖子,慌慌然跑回自己住的屋子里。   以聂仁衍他们的耳力,甚至还能听到其中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对其他人道:“回屋去回屋去!别看了,什么也看不见只会越想越害怕,都回屋好好呆着吧!”   他们经历过多次这类的事情,已经渐渐学会了在惊慌的时候相互劝解——在他们能力范围内的小问题,基地自然会通知他们一起出来帮忙,而在他们能力范围外的大问题,大师他们会想办法解决,他们不管不顾地乱嚷嚷只会把事情越弄越乱,越弄越糟糕,给大师他们凭添麻烦。   倒也不是他们对大师他们太过依赖或是盲目信任,而是在这种境况中,信任总比怀疑来得有利。   大师一边担忧混沌那边的情况,一边扫了几眼宿舍楼,发现并没有乱糟糟的出现什么恐慌现象,顿时捋了把胡须,心底稍稍踏实了一些。   “轰隆——轰隆——”山体垮塌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而且似乎从原本闷着的巨响,渐渐变得尖脆起来,甚至还能听到碎石滚动的余音。听起来,那混沌似乎一直在朝这边靠近,一路撞着挡在前面的山峰。   “幸好幸好!”大师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一层薄汗,道:“老夫真是庆幸越往这边来,山越多……不然以它这种不到一个小时撞塌一座的速度,咱们早就被踏成渣渣了。”他看着叶昭他们的屋子,罗小晨他们依旧在里面,先前夏之铭他们三人进去呆了几分钟,这会儿又出来了,在墙边靠着,等着下一次召唤。   “老头子淡定点,你当老子跟叶昭是死的吗?”聂仁衍瞥了眼西边,挑眉对大师道:“这是混沌那货离得不近,老子这边又暂时走不开才不能去收拾它,它要真踏进基地,那就是我跟叶昭把他碾成渣渣,懂?”   大师仰脸看他俩:“能保证不死人?”   叶昭理智地道:“大概不能,混沌如果真的撞进来,多少会造成些伤亡。”   大师:“……”那你们让老夫淡定个屁!   这边话音刚落,那头混沌似乎又撞塌了一座山,听碎石迸溅的声音大小,似乎是座小山包,但是不管如何,那家伙确实在一步一步地逼近这里。   “!!!”大师刚打算继续担忧地盯着西边,就听“扑啦啦”接二连三的扇翅声响起,先前放出去的十来只纸鹤回来了四只。大师脸上明显的一喜,边把纸鹤揽到面前,边对叶昭和聂仁衍道:“老夫让他们能抽身的把纸鹤放回来,不能的就别放了。这样看来起码有四个人能来帮忙!”   叶昭和聂仁衍听了也放了些心,不管怎么说,只要基地这边有人坐镇就好,现在只等罗小晨搞定饕餮和梼杌那俩货,他们就能出发了。   他们的表情刚有些松,就听门窗紧闭的小屋里传来一声类似困兽的哀嚎。墙角边站着的夏之铭他们三人条件反射性地绷直身子,只愣了不足一秒,便冲到门边敲了敲,过了片刻,罗小晨开门探了个脑袋出来有些不耐烦道:“敲神马敲!乱操心!这是正常反应,老子又没对他俩干什么你们急屁!赶紧贴墙边站着别来捣乱!”   众人:“……”突然觉得饕餮和梼杌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以后无论如何保持心理健康,坚决不能落到丧心病狂的罗小晨手里=_=      第99章      “壮士,你继续!”方思远冲罗小晨一拱手,然后颇为同情地朝门缝里瞥了一眼,乖乖回到墙边蹲着继续等罗壮士的下一次召唤。夏之铭和木头被罗小晨瞪着,也只能无奈地退到一边站好。罗小晨没好气地把门砰地一关,继续回去丧心病狂了。他这一继续就继续了五个多小时。   这五个多小时不论是对里面的谢明轩和饕餮,还是对外面等着的大师、夏之铭他们都是一种煎熬。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基地都震颤了几下,脆利得让人耳膜发疼的碎石炸裂声连番响起,这样近距离的连续不歇的巨大噪音让人有些吃不消,就像是无数的爆竹在耳边直接炸响,一刻不停地轰了好几分钟,等到声音逐渐停下来时,所有人的脑袋都还在嗡嗡作响,耳鼓连带着太阳穴“悉突悉突”直跳,前后脑之间似乎有一根神经被绷得死紧,然后被人狠狠地弹了一下!   “这是、这是最后一座山了吧!”大师声音都有些抖了,这样亲耳听着混沌一座一座地撞塌那些山峰,一路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除了聂仁衍和叶昭这俩天生的禽兽,正常人的神经都吃不消,“老夫记得基地正西一条线上直到有山洞的那座之间,一共九座峰,七大两小,这已经是塌了的第九座了!”   而且不说数量,光是听这声音,近在咫尺,等混沌踏过那些杂乱的碎石,可就直逼基地而来了。   “你们再进来一下。”就在大师忧心忡忡地瞪着基地正西方时,罗小晨再次从屋里探出头来。这五个小时也把他累得够呛,面上有明显的疲惫之色。夏之铭他们二话没说,掐了烟便进了屋子。   聂仁衍瞅了瞅屋边的窗台上,夏之铭他们堆在一起打算事后集中处理的烟头,抽了抽嘴角:“他们烟瘾越来越大了,这么下去没等那什么谢明轩变正常,他们就会把自己先抽挂了吧。”=_,=   叶昭也觉得夏之铭他们最近烟抽得实在有些狠,不过聂仁衍这话说得也实在嘴欠了点,于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嘴巴闭上,看着点西边。”混沌那有些迟缓拖沓的脚步一声一声地响起,踩在塌掉的山石上会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连带着有许多碎石被它扫得似乎从石堆上滚落了下去,接二连三地发出一些轻却脆的响动。   它的步子光是听起来便沉重无比,承受了本身太大的分量及巨大的体型,似乎是一整座小山在慢吞吞地移动,偶尔还会停下来,不知是不是在犹豫朝哪里走。   混沌没有五感,接受不到外界的讯息,唯一有感应的就是人的本性,这大概也是它会一路朝基地这边撞过来的原因——   尽管聂仁衍的黑色烟雾将基地包了个严丝合缝,而外层还裹着叶昭引来的巨大的水球,但是基地里好歹有着近万号的人,即便有着两层的遮挡,对混沌来说依旧是唯一有感应的地方。就像是在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举目四望周遭景色完全一样的沙漠里,在某一处傲然立着一棵树,那是整个土黄色的世界里唯一的一抹青绿,自然会引得无措的旅人执着地把那里作为前行的方向和标志。   况且,这里还有聂仁衍、叶昭、梼杌和饕餮,再往东边走,海里还有青龙兄——这些从某些程度上来说气息极其特殊的家伙们对混沌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极大的吸引。   “擦——”   “擦——”   “擦——”   ……   混沌的脚步比起聂仁衍他们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说他们是一阵风似的,轻而飘,庞大的体型完全影响不到他们的步伐轻重,那么混沌的则是慢且拖。就像是很多人将眼睛闭上之后,走路便下意识地压低步子,在地上一点点朝前蹭一样,瞎了上千年的混沌已经这样走成了习惯。它的步子似乎从来没有完全抬起来过一般,一直在地上发出沉缓的摩擦声。   而这种声音长时间萦绕在耳边,很容易让人心生烦躁,难以沉定下来。原本便苦着一张脸的大师听着那越逼越近的脚步声,简直快抓耳挠腮张口骂人了。   就连最不当回事的聂仁衍此时也被这一步一拖的声音弄得有些不耐烦,挠了挠下巴道:“嘶——老子都想求它赶紧走过来算了,这拖得,太要命了!”   叶昭没答他的话,浅淡如水的双瞳微动,目光地在基地西面和身侧的屋子之间来回扫了扫,淡淡道:“剩不了几分钟了,希望罗小晨那里的进展快一点,不然——”   他话音未落,蒋琪就下意识地想看一眼腕表,却在看到表面静静移动的秒针时反应过来,看时间根本没有作用,这不过是叶昭大概的估计,实际上根本没法计算它究竟还要多久就能走到基地。因为混沌的脚步声太大,每一声听起来都似乎近在咫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悬到顶端,绷紧了神经打算严阵以待的时候,总会再次响起新的脚步声,而且听起来更清晰更近。这种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眼前的感觉实在让人很不舒服——每一秒心都拎着,没有一刻敢放下来。   而叶昭之所以说这话,不过是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提醒聂仁衍也要想想对策,如果混沌来了,罗小晨还没有搞定,他们怎么做才能将混沌的毁坏性以及雾的侵蚀性对基地里普通民众的伤害值降到最小。   “擦——”   脚步声还在继续,蒋琪搂紧了小黑,简直想下意识地朝后退几步。   “擦——”   混沌的步伐依旧是那种不急不慢地,拖沓而叫人心焦。大师神情纠结,满脸褶子都出来了,他被石头扶着,恍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索性一刀剁了头也就算了,偏偏那刀口一下一下地在眼前比划着,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真正地落下来,而他除了费力蹦两下,什么也做不了。   “擦——”   大师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它这哪里是踩在那些碎石上啊,简直是踩着老夫的心脏在碾……”   “擦——噼啪——”沉缓的脚步在巨大的摩擦声之后,还带了些树枝被踩断的声响。   “到林子了。”聂仁衍沉声道,“照它刚才从那座山到林子的速度来看,从林子边缘走到这边只需要四五步。”   大师就觉得眼前一黑,这种倒计时似的感觉实在是太要命,他一个老人家快吃不消了。   “老头子你悠着点,别混沌一来你直接抽过去。”聂仁衍看大师那样觉得要不还是让他回避回避吧,“石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蒙汗药让你家师父吃了睡个几天,要不灌点酒也行!”=_,=   “擦——”   混沌的脚步声又朝这里近了一些,听起来清晰得让人简直汗毛直竖。不过大师被聂仁衍这么一打岔,倒是没顾得上数步子,而是跳着脚仰着脸冲聂仁衍道:“老夫只是觉得情势危急而已!在这种境况下紧张一些完全是正常反应好嘛?!你的反应才是不正常的!——等等石头你这是在掏什么?!为师警告你!你要是真的敢灌为师蒙汗药,为师醒过来直接让石榴刨个坑埋了你!”   “咱、咱没有蒙汗药的,师父你、你忘了么……”石头一边嘀咕一边继续掏,他觉得聂仁衍的担心非常有道理,他就这么一个师父,瘦巴巴矮爬爬的,别过会儿一个冲动奔过去被混沌踏了就不好了。还是找点酒灌一灌吧。   “擦——”混沌又踏了一步。   叶昭看了眼依旧紧闭的屋门,夏之铭他们进去的时间比前几次都长,不知道罗小晨还需要多久。这屋子的隔音一般,正常说话听不见,但是之前谢明轩和饕餮那几次困兽似的怒吼和咆哮倒是能听得挺清楚,只是现在,整个屋子似乎被按了静音键,连谢明轩和饕餮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不知道他们是彻底平复下来了,还是下一次崩溃前的短暂间隙。   “擦——”照聂仁衍先前说的,再有两步,混沌就差不多到基地门口了。   大师拽住石头的手,以防他继续在布兜里掏酒,刚刚被聂仁衍弄得岔开的注意力此时再次回到了混沌的脚步声上。   “擦——”还剩一步。   蒋琪怀里的小黑已经弓起了背,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大师连带着石头都下意识颤了一下。   “擦————哗啦!”脚步声刚歇,就听一阵水浪相互拍打的声音乍然而起,如同碎玉飞溅一般的清响让所有人都猝然一惊。   西面的黑色烟雾就像被人从中撕扯开一般,裂开了一道不规则的缝隙,有光线从外面透进来,映照着那个从越扯越大的黑雾中探进基地的硕大头颅,光影交错间显得那个只露出深红色舌头的兽口无比狰狞。   而几乎就在那可怖的兽面探进来的同时,一直沉于安静的屋子里突然有了动静。      第100章      大师他们被混沌的突然闯入弄懵了,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不算大的动静。而远处的宿舍楼里显然有不少民众正在屋里看着窗外发生的一切,在混沌那说的的头颅探进来的时候,尖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先前相对较为安定的氛围消失得无隐无踪。   那些原本就强压着惊慌的民众,在这种情景之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喷涌而出的恐惧,一时间,整个宿舍楼区都陷入了混乱之中,唯一庆幸的是,大多数人残存的理智让他们继续窝缩在房子里,没有从屋内蜂拥而出造成更糟的局面。   混沌硕大的兽头探进来的地方,林中的树从它四周开始枯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朝整片密林波及。   “不行!老夫还是——臭小子你别拽着为师!”大师避让开一旁又想拽住他的石头,刚打算招出石榴去搏一把。不管有没有效果,总比在这里干看着混沌踏过来的强!只是——   掏出布兜的大师愣了一下,他想起来,之前聂仁衍说了,他和叶昭得守在基地走不开,混沌离得远他们没辙,但是如果混沌真的踏进基地,那就进了他和叶昭的攻击范围,到时候必定要把那货弄成渣渣,可现在这俩怎么都没有动静呢?!   他不解地回头,就见站在他侧后方的聂仁衍和叶昭此时正看着一旁屋子紧闭着的门,叶昭眉头微皱,聂仁衍则挑了眉,看起来似乎在等着什么一样。   “你们——”大师跺了跺脚,刚打算说:那边林子都枯了一半了!再过不多会儿,宿舍楼区就得遭殃!你们还在看神马?!   可他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吱呀——”一声门响打断了,剩下的话硬生生哽在喉咙里。   罗小晨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手搭在后颈上扭了扭脖子,道:“尼玛这种精神折磨简直比让老子去参加马拉松还累……”他转了一圈脖子就发现气氛不对劲,他在屋子里的时候得时刻保持精神的高度集中,所以对屋外的事情一直闹不清楚,只是似乎听到了挺大的几次震动,“诶?!你们这是干神马?!搞得就跟混沌来了似——”   话没说完他就僵硬了——他想起来了,他被大师拐带过来跳脚梼杌和饕餮的时候,大师跟他们提过,那个“所过之处,草木尽枯”杀伤力巨强的凶兽混沌,正在几座山峰开外的地方朝这里一路撞过来。   转头顺着尖叫不绝的宿舍楼一路朝西边望去,罗小晨几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硕大可怖的兽面,它正在试图穿过聂仁衍的那层黑色烟雾挤进基地里。而在那兽头的前面,是已经枯死了大半的密林。   “娘喂!!”QAQ   罗小晨一蹦而起,冲到门边把刚从里出来的夏之铭、方思远和木头挤到一边,冲着屋内道:“卧槽快快快快!要命呐!你俩赶紧的!不然劳资继续嗷嗷嗷嗷!!”   屋子里面的谢明轩和饕餮原本还有些“悉索”的动静,在听到罗小晨威胁之后,整个屋子诡异地安静了数秒,然后无数黑色烟雾在一瞬间,争先恐后地从屋子里喷涌而出,纵横交错,带着极大的劲道和张力,在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整个基地都笼罩在了里面。   几乎是在黑雾喷薄而出的瞬间,叶昭皱着的眉松了开来,聂仁衍冲门口还白着一张脸的罗小晨比了个拇指,然后拍了拍大师的肩膀道:“老头子,我们先拎走混沌,你等同门来了再跟过来。”说着,他和叶昭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众人面前,极快的速度带起的风让人忍不住闭了闭眼。   叶昭和聂仁衍瞬间便到了混沌的旁边,聂仁衍收回原本笼罩着基地的黑雾直接甩上了混沌的脸将其蒙了个严严实实,叶昭同时十指一动,被阻挡在外的原本包裹着混沌的水球翻腾成百丈高的海浪,顺着叶昭的手势,急速旋转后拧成一股极为粗大的水绳,在混沌身上再度缠了个严实,扣得死紧。而聂仁衍蒙在混沌脸上的黑雾也化成布袋一般的形状。   他一收黑雾化成的布袋袋口,叶昭随之抽紧水绳,两人默契地同时朝基地外头急速移动,速度快到只能看到虚影一晃便再没了踪影。   而失了五感的混沌甚至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两人黑雾加水球地包裹着,生生拽出了基地,一路朝昆仑山脉的方位疾行而去。   基地里,西边的那片茂密的古木林此时除了靠近基地中心区的最边缘处,几乎已经尽数枯死。聂仁衍和叶昭只要再迟一会儿,混沌的造成的毁害可能就要波及到那些民众了。   宿舍楼里的人们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对他们来说,只是看到一片黑幕将那可怖的兽脸遮挡住,同时巨浪翻腾,气势滔天。等他们一眨眼,就发现那兽头已经没了踪影,而那巨浪也消失殆尽,原本被扯开的那处现在已经重新被黑色的幕布笼得严严实实,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幻觉,其实压根儿没有存在过一般。尖叫的人甚至还维持着张着嘴的姿势,就发现让他们恐惧的那玩意儿已经不见了,顿时怔愣得下巴都忘了合上。   整个宿舍楼从极端的惊慌喧闹到极端的诧异安静几乎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一般。   大师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西面聂仁衍和叶昭消失的地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之后,抽了抽嘴角道:“果然!禽兽就得禽兽去对付,老夫先前一定是被罗小子把脑子吞了才会想冲过去!”   躺着也中枪的罗小晨:“……”老子从来不吞那玩意儿的好嘛?!   蒋琪抱着小黑几乎已经傻掉了,半天才冲倚在屋门口站着的罗小晨开口道:“已经彻底搞定了?”   罗小晨看到她指了指屋子,知道她问的是谢明轩和饕餮,便点了点头,顿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道:“并不是真的治好,哪有这么容易呢……算是暂时性的吧。要真这么容易治,等这社会恢复秩序了,老子一定单开个心理诊所,挂牌——妙手回春,一天让您重回正常人的世界,与深井冰说再贱!”   屋子里那两个被罗小晨折腾得差点连亲妈都不认识的深井冰:“……”   蒋琪:“……”要真那么挂牌子绝对会亏到姥姥家吧=_=   正说着,就听基地南面传来几声清亮的鹤鸣。接着一个有些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基地外层包裹着的水幕以及梼杌、饕餮黑色烟雾传了进来:“清贫你把基地裹成这样为师和清虚他们怎么进去?嗯?”   大师:“……”哎呀!忘记那几个同门进不来了=_=   “罗小子,让他们在南边开个缝儿。”大师冲罗小晨点了点头道。   “两位,劳驾开个洞呗!~”罗小晨冲门里嘿嘿一笑,露出白亮亮的牙,看得人特别想抽上一巴掌。   话音刚落,南面的黑色幕布在下方开了个约莫一人高的半圆形洞,透过洞口,他们还能看到外面那层厚厚的水帘。   大师在自己脑门上贴了张扩音符,冲外面道:“赶紧地!不然雾都进来了!”   “你这开得跟狗洞一样是怎么回事?!进去再收拾你!”那个声音的主人明显要跳脚,下一秒,一个骑着白鹤看起来比大师还要道骨仙风的白发老者从洞里冲了进来,指挥着自家坐骑道:“来,朝清贫扑过去,能啄几块肉是几块。反了简直!”   众人突然明白了有其师必有其徒的意思!   跟在后面陆续从洞里穿过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一进来就冲这边到:“我说清贫,你这边的雾也太重了一点,我们那几处就淡薄得多。”在他身后,那个临时开的洞口周围黑雾朝中间弥散,然后再次变成了一片深黑,一点缝隙都看不出来。   大师哭丧着脸:“老夫遇人不淑!谁让这里聚了一帮子要命的禽兽呢,吸引雾的能力个顶个的强,老夫哭都没地儿哭去哇!”   罗小晨:“……”遇人不淑还能这么用??Σ(っ°Д°;)っ不过见帮手都来了,大师避让开他师父的仙鹤,掏出石榴朝空中一放,拉上石头以及抱着小黑的蒋琪,爬到变大的石榴背上,冲众同门行了个礼道:“这里境况颇乱,你们顾着点,老夫去一趟昆仑。”说着轻轻一拍石榴的脑袋,一边朝西边掠去,一边靠着扩音符冲罗小晨道:“再~开~一~个~洞~~~”   “嘿!两位,再来一个!”罗小晨倚在门口,再次冲屋里的人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屋里的梼杌和饕餮:“……”      第101章      聂仁衍和叶昭考虑到大师他们,在把混沌一路拖到那一连片的山区之外的某处城市废墟之上,就暂时停了步子。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原本的打算。以叶昭和聂仁衍的性格,他们绝逼一路直奔昆仑,找个地方先把那么大只又死沉死沉的混沌给丢了再等大师。然而事实却并不如他们所想的——   这两人一出基地便用黑雾和水球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免得还没到昆仑山呢,他俩先被那越发诡异的雾给整得浑身是血、气虚体弱的。但是这就印证了大师之前说过的话——他们现在确实处于两眼一抹黑的境况。少了引路的人,他们移动起来只能固定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再靠异于常人的听觉来判断周遭的情况,但现在的地面上就没几处会有生物发出声音提供有用的信息,很多时候都是一片白雾腐蚀的嘶嘶声,干扰性太强。这比他们先前想象的要糟不少。   为了大师能准确地追上他们,聂仁衍甚至贴心用黑烟一路拖了条细长的尾巴作为指路的印记。   下头挂着的混沌在黑雾和水球的绕弯漫长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气息有些类似的什么兽类给截了,顿时有些恼怒地挣扎起来。那如同山一般壮硕的身体扑腾起来可不是一般两般的麻烦。想象一下一整座山被拎在手里,而且它还在玩杂耍翻跟头吧。   “作死!”聂仁衍有些不耐烦地把包裹混沌的黑色烟雾又收紧了些,道:“勒死算了,这货怎么这么能折腾呢,尼玛老子手都快被它整废了……”他就像某个刚从超市大采购出来,拎着沉重的购物袋走了很久的人一般,在一只手拎得有些不得劲之后,把缠绕在掌心的黑雾换了只手,然后活动了一下空闲下来的手指,抱怨了一句。   “我来吧。”叶昭见他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心想:混沌那体型沉是沉了点,但是聂仁衍的原型同样是山一般庞然的穷奇,而且这黑雾是随他意志变化的,在手中接触面积撑到了最大,按理来说不至于勒成这样啊。   “不不不,老子拎着就行了,手麻一点没关系,媳妇儿你给按摩一下就好了。”聂仁衍嘿嘿笑着地把爪子伸过去,还连带着自己的半边肩膀,狗胆包天地对叶昭道:“或者让老子摸你两下也行,绝逼原地精神气全满!”=_,=   叶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货半真半装的样子,道:“干脆把你废了的这条手臂剁了算了。”手却还是搭上了聂仁衍的肩膀,看在他至少有一半是真的份上,面无表情地活动五指单手按捏起来。   大概是因为平日里操控海浪都用的是手指,叶昭现在十指的灵活程度简直逆天,自然在按揉肩膀这种事上也能有发挥的余地,虽然他全程冷着个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有青筋跳动两眼微微冒火的迹象,但手上的力道却是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捏得聂仁衍通体舒畅,心花怒放【……】,说话也开始没遮没栏起来。   他一边壮着狗胆享受着死傲娇叶昭大人不情不愿的捏肩服务,一边想了想大师看到他们的情景——一个巨大的黑色水球,屁股后面拖着条细长的尾巴……   “哟!媳妇儿,咱这造型跟精——嘶!”聂仁衍还没说完,就感觉捏着自己肩膀的指尖猛地一收,不知道捏到哪根筋上,整条胳膊瞬间一阵刺麻,他抽了抽嘴角,嘴欠地继续把最后几个字补齐,“——子一样。”=_,=   叶昭面无表情地看他:“……你哪天能说一次正常的比喻么?!”   聂仁衍嘿嘿一乐:“蝌蚪。”   叶昭:“……”正经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完全不对劲呢==   聂仁衍继续嘴欠:“媳妇儿,咱把这些解决了回家种蝌蚪吧!”=_,=   叶昭:“……”   尽管叶昭和聂仁衍已经做了路线标记,并且停下来特地等着,但是大师他们的速度毕竟跟这俩货没法比。对他们来说几分钟就走完的路程,石榴驮着背上的几人要死要活地赶了近半个小时才到,毕竟它还得在聂仁衍笔直的路线两边扭曲地绕行,找没什么雾气的安全空隙飞。看到聂仁衍和叶昭呆着的那个水球时,它伸长了脖子再加了把速,把扇翅的幅度和频率都加到最高,累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它的速度相对叶昭和聂仁衍算慢的,而相对于大师他们这几个普通人类却算相当快的。原本习惯站在石榴背上迎风而立,广袖飘飘,一副流弊样子的大师,再差点被气流掀飞之后,乖乖地学着石头和蒋琪,全程五体投地,扒在石榴背上死死扒住羽毛根部。   一直到石榴一个急刹,在叶昭和聂仁衍面前停稳当了,那三人才晕乎乎地从它背上站起来。   大师被石榴这么七扭八歪疾走急刹地折腾了一路,脸色惨白,差点没直接扒在背部边缘开吐。他一步三颤地朝前迈了几步,冲前面的水球道:“老夫来了!不过,先让石榴歇歇翅膀,也让老夫喘口气,这种要命的飞法,不到昆仑,老夫就该把这老命交代了……”   石头扶着他在石榴背上溜达溜达,一边伸手帮他顺着气。   水球里,早在大师赶来之前就被叶昭已经揍完一顿的聂仁衍冲外面道:“嗯,不过别歇太久,老子总觉得这雾越来越不对劲了。”   叶昭原本想把混沌接到自己手里,免得聂仁衍找各种理由求按摩求抚慰。但是,当他把裹着混沌的那个水球真的拎过去之后,就变成了聂仁衍以“媳妇儿我帮你按摩”的借口,动手动脚,这里蹭一下,那里摸两把,得寸进尺得让人简直无法直视。   几乎全身都被摸了一遍之后,叶昭终于忍无可忍地把混沌又丢回了聂仁衍的手里。   被来回颠簸成狗的混沌连破口大骂都没办法:“……”   叶昭一直被聂仁衍骚扰得完全没有注意过外面,只是冷冷瞪着他以免这货又耍花样,直到他开口冲大师说话,这才感觉到,外面的雾似乎真的不大对劲。   “不对劲?!怎么不对劲?”大师在石榴背上溜达了一大圈,此时已经稍稍缓了过来,但是听到聂仁衍的话,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又开始扑腾了。但是他把聂仁衍和叶昭呆着的水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嘛,“难道你们又开始出血了?但是老夫看这水球外面没围多少雾——”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未落,大师就傻在那里了。   叶昭和聂仁衍在水球内,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他们只是下意识地感觉有些古怪,毕竟黑色烟雾和水球都是受他们操控的,虽然不是身体的一部分,但多少有些微微的感应。他们知识隐隐觉得,外面围着的雾比起先前轻薄了一些。   不过事实比他们想的要再不对劲一些,因为他们的水球之外围着的那一大团雾,在刚才停歇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不但没再增多,反而朝四周缓缓地散了开来。   而傻了的大师这才发现,能看见叶昭和聂仁衍的水球这件事本身就不对劲!他们看到的明明应该是一个硕大的雾团才对啊!:“对啊——你们这水球上包裹的雾都去哪儿了?”   蒋琪和石头相对他们算是年纪小的,他们连带着小黑都被大师和聂仁衍的反应弄得一愣一愣的,半晌,石头才指着某一处道:“师父你看。”   他们因为习惯,且石榴本身体积也相当大的关系,离叶昭和聂仁衍说起来算是挺近的,但实际上也有个百来米的距离,要不大师也不用继续贴着扩音符喊话。而石头此时恰恰指的就是他们和叶昭、聂仁衍之间的这块地方。   原本,周遭的雾被他们两个吸走之后,会在周围形成一片没有雾的相对安全区——包括石榴下意识停着的地方,也包括他们和叶昭、聂仁衍相隔的这白来米中的一部分。   然而,现在这块相对安全已经变成了雾蒙蒙的状态,就像是原本应该裹着叶昭和聂仁衍的雾慢慢散了开来,使得周围都有些朦胧一般。越靠近叶昭他们的越浓,越靠近大师他们的越淡,就像有人在这之间拉了个白色渐变。   而这片由浓及浅的朦胧薄雾此时正在慢慢地朝大师蔓延,越靠越近。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雾又从你们身上慢慢散开来了?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吧……”大师有些懵,脑子还没能理顺这种反常的影响。   “说明我们对这雾的吸引力在慢慢消失。”叶昭淡淡道,“就好比容器已经满了,在灌水进去只会溢出来,没必要了。”   “也就是说,我们和你们对雾的吸引程度快差不多了。”聂仁衍补充道,“没有人能把雾从正常人身边引开来,弄出一块安全的空间了……老头子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嗯?”      第102章      大师听完这两人的话,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茫茫然盯着叶昭和聂仁衍两秒之后,猛地窜起来,动作迅猛如年轻小伙儿一般扑向了石榴的脑袋。此时的石榴可不比平日里可以托在掌心的大小,光是脑袋加脖子就有一个大师那么高。   飞扑过去的大师双手双脚缠在石榴的脖子上,把它勒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猛拍石榴的脑袋道:“乖仔快快快快快!快走!趁着这雾还没蔓延得到处都是,挑空隙走,直奔昆仑!老夫可不想就此交代在这里!”   石榴狠狠白了他一眼,扭动脖子把大师甩回背上,接着尖鸣一声,加大翅膀的扑扇弧度,稍稍倾斜了一点身体,便带着背上的人飞到了叶昭和聂仁衍旁边。   叶昭和聂仁衍见自己几乎不再会引得大团的雾聚拢过来,便将包裹在身上的黑雾撤开了一些,以便能看见外界的情况来分辨方向。聂仁衍把拖在后面引路的黑色细细袅袅的烟雾收了回来,重新抛了个短一些的给石榴。后者聪明地理解了他的用意,低头张开鸟喙叼住那一小截被实体化的黑烟。   “大师、蒋琪,你们抓紧一点。”叶昭冲后面提醒道,然后和聂仁衍对视一眼,同步朝前一晃。   雾团渐渐融散在整个天空间,因为速度不快,所以大多地方看起来似乎只是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一般,朦朦胧胧中,隐约可见一条虚影一闪而过,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眨眼即逝,如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或许可以发现那条虚影前半截是黑色,后半截是红色——   正是叶昭和聂仁衍拖着火红的石榴以及它背上大师他们直奔昆仑。   空中的雾气虽然还处于朦胧状态,离恢复到它一贯浓稠的乳白色状态还有一会儿工夫,但是再淡的雾气也有一定的伤害性。不过此时的大师他们倒是不怕了,这种赶路方式对他们来说相当有利。在前面的聂仁衍和叶昭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带着湿意的雾气,再加上他们的前进速度极快,在空中的轨迹呈一条圆柱,而石榴和大师他们就正好处于圆柱的后半截,几乎沾不到一点雾。   只是这样的速度对大师他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要命了,尽管聂仁衍和叶昭两个禽兽完全不用绕路,霸气侧漏地一直在走直通昆仑的最短直线,没啥东西能挡得住他们,不会像石榴一样为了在雾团中找安全空间而飞得忽上忽下忽快忽慢。但也正因为这样,一路上的劲风都在以同一个角度对着大师他们吹,整张脸都被吹得麻木变形了。   大师满脸的褶子被这要命的风吹得溜平,嘴巴都被吹大了,他艰难地挪了挪头的角度,把自己藏在了石头相对宽大的肩背之后,顺便把蒋琪也朝这边拉了拉,小丫头嘛,把脸吹毁容了就不好了=_=   身为唯一一个年轻汉子的石头顶着一张变了形的脸,眼神淡定中隐隐含着一股子悲壮:“……”   不过他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被他们骑着的石榴。它一直十分珍视自己这一身光亮华丽的火红色羽毛,引以为傲,但是现在看这风的架势,不止要把它尖利的鸟喙给刮秃了,简直想把它浑身都刮秃了。他们这一路下来,除了在空中留下的虚影,就是飘飘落落的红色鸟毛,每掉几根,石榴就想揪一把大师的头发以求心理安慰……   昆仑山距离他们先前所在的省市路途相当遥远,即便是走直线也得很久,但是对叶昭和聂仁衍来说,也不过就是几十分钟的功夫。   不过,这短短的几十分钟里,可以发生的变数却不少。其中最让他们忧心头疼的,还是这要命的雾。   这东西可以说是整个城市、国家、乃至世界崩溃的起点,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会是终点——   先前各处还未全散开的雾团此时已经全都没了,整个世界重新陷入在越来越浓的的白色粘稠中,所有古兽草木对雾的特殊吸引力几乎消失殆尽,这片被大家猜测为过于浓郁的灵气的雾,终于还是回到了它刚开始出现时的状态——无差别攻击,遇到什么腐蚀什么!   叶昭和聂仁衍一边继续全速朝昆仑山疾行,一边皱着眉头,就在刚才,重新变得均匀的白雾有几缕穿过了叶昭裹在最外层的硕大水球,其中有极细的一丝雾气穿过了里面聂仁衍裹着的黑色烟雾,在他们未曾注意的时候,刮过聂仁衍的脸侧,留下的一道血印。   “嘶——”聂仁衍皱着眉,手指按了按脸上那一道正在愈合的血印,对叶昭道:“这雾钻来游去的累不累啊它。”   “它如果自己知道适可而止的话,还用我们来昆仑?”叶昭用指尖帮他把脸上滚下的一粒血珠抹掉,便把视线收回去,继续仔细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以免再有雾泄露进来而没被他们注意。   聂仁衍“啧”了一声:“如果白泽也不知道——”   “它知道。”他话未说完,就被叶昭打断了,他看到又有一缕雾钻了进来,恰巧从两人之间穿过,倒是没擦伤谁。   “媳妇儿,不能盲目崇拜。”聂仁衍闲着的那只手一把拽过叶昭,带着他避让开一缕从他身后钻进来的白雾,那白雾堪堪从他腰后擦过,只蹭到了一点衣服边。他把叶昭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要崇拜也只能崇拜老子!摸到没?老子胸肌饱满的坚实怀抱欢迎你的投送!”   叶昭:“……”他有些无语地看着聂仁衍,心道:这货什么时候才能正常一点?“不是盲目崇拜,而是越靠近昆仑,我越有种很……怪的感觉,尤其是想到白泽,潜意识里好像觉得它一定有——”   话刚说了一半,他突然顿住了,注意力被另一件事情引了过去:“等等,你别动!”   聂仁衍只觉得叶昭有些凉的手指重新摸上自己的脸,在刚刚那个伤口上蹭了蹭,蹭得他心里就跟有个爪子在撩似的,“媳妇儿,你这是真的打算主动投送进老子的怀抱么?!百年难遇啊卧槽,今天几号老子一定要纪念一下!”   “啧——”叶昭顺势在他脸上轻拍了一下,示意他闭嘴别瞎搅和,然后开口道:“你以往这么大的伤口多久会好?”   “老子又看不见究竟多大。”聂仁衍觉得叶昭那轻拍一下其实是在调情【……】,顿时一脸愉悦,随口答道。   叶昭手指离开他的脸,拇指食指拉开约两寸长的距离,道:“这么长,刚见血,不算很深。我记得你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叶昭微微皱了眉,“医院那次你嘴角边也蹭了个口子吧?当时不过上个电梯的功夫就好了。”   聂仁衍用舌头顶了顶脸颊,感觉刚才的口子稍稍又有些撑开,也愣了一下:“确实慢了嘛,照你形容的这种口子,以往几秒就能长合,最多看起来稍微有点泛红,毕竟是新肉,跟周围的颜色有点不同。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咱俩都说了这么多话了,我舌头顶一下,它居然还开了……”   叶昭皱着眉,指尖再次摸上那条口子,把刚才渗出来的一条极细的血线抹干净:“所以,这雾对我们的伤害程度变强了?”   “不只,咱们被蹭到了口子都这么难长合,对普通老百姓的伤害程度不是更厉害?”聂仁衍拉着注意力全放在他脸上的叶昭朝右侧偏了偏,左边陆陆续续有几缕雾气渗了进来,虽然通过水球再通过黑色烟雾的阻挡之后,进来的雾丝都很淡,但照聂仁衍伤口的这个情况,被蹭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基地——”   “基地就算我们现在回去也做不了什么,治标不治本,唯一能让以后过回安定日子的方法就是把这雾彻底消了。”聂仁衍说道这里,想起来刚才叶昭没说完的话,“对了,你之前说,你潜意识里觉得白泽一定有什么?有办法解决这雾?”   叶昭点了点头:“嗯,这种感觉,就像是以前每次雾来之前的感觉一样。”   “说到这个,媳妇儿我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你会在事情发生之前有感觉?就跟预知似的……”他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按理来说咱俩差不多算同类吧,我怎么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呢,而且我记得当年认识的里头,出事之前有预感的倒是有,但都是隐隐约约的那种,从没有过向你这么清晰的。”   叶昭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这个其实也不算很特殊吧,其实也挺模糊的,就是一瞬间的感觉。我们要去找的那位才是真的预知得很清晰。”   “那倒也是——”聂仁衍点了点头,不过下一秒就猛地扯了一下叶昭避让到另一处,狠狠道:“尼玛!找到那位之前,咱们得保证别被这雾给吞了!他妈的越钻越多!”      第103章      大概是因为本身性格以及原型是上古凶兽,受了伤愈合速度比常人快很多的关系,叶昭和聂仁衍在面对越钻越多的雾丝时,依旧比较淡定,一边避让开雾丝继续极速直奔昆仑,一边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状况和问题。紧随在后的石榴和它背上的大师他们也因为有叶昭和聂仁衍担着,暂时没感受到什么生命威胁。   但是,基地的情况却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虽然梼杌和饕餮跟叶昭、聂仁衍差不了多少,但这两位现在处于不稳定状态,就算有罗小晨之前累积的淫威镇着,也很难给众人以安全感。而大师的那几位同门,他们将随身跟着的徒弟都留在了他们原本归属的基地,在这里坐镇的同时,还在同原基地里的徒弟保持联系,一旦发生情况,说不定就得赶回去,所以也算是不稳定因素。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民众看到了大师坐着石榴飞出基地的情景,现在整个基地里的氛围比起先前要浮躁不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宿舍楼那边都会出现一阵骚动和嘈杂。   刚开始还只是很小的动静,过个几秒也就平息了。但是,在一部分人发现有雾丝穿透屏障钻进基地之后,宿舍楼那边的嘈杂声就再也没停止过。   这种消息往往传得格外快,起初只是一部分人看到,没多久,前前后后几栋楼的氛围便都开始变得有些慌乱。几乎每个屋子的阳台边都有人趴在窗玻璃上朝外张望,以一种略微僵硬的姿态和紧张表情,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周围,在看到飘散进来的雾后,便死死盯住那些白色的丝状物,生怕它靠近自己所在的地方。   在雾丝断断续续,刚钻进基地的时候,人们虽然本能地紧张、慌乱,觉得屏障也变得不那么可靠、保险了,但大多数人还是会自我安慰“那些雾丝最终会被四周的树吸引过去,不会真的伤到人”。   然而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便由慌乱真正转为恐惧和害怕,因为他们发现,那些雾丝在空中游离飘散,直至落到地面都没有朝附近的那些树聚拢的趋势,这跟之前的雾完全不一样!   而聚在叶昭和聂仁衍屋内的罗小晨、夏之铭他们,一直在跟大师的同门们说着基地里平日的状况和解决方式,让他们有个大致的了解。也说了大师请他们过来照看的目的,其实主要在于应对饕餮和梼杌,以防他们万一脑子抽了,疯起来基地没人顶得住。至于这雾,还是交给被捆在里屋的这俩凶兽对付,毕竟他们现在也身在基地之中,与其他人算是同根绳上的蚂蚱,保住基地的安全就约等于保住自身的安全。   在发现不断有雾丝钻进基地之后,罗小晨急急冲谢明轩和饕餮道:“卧槽你们别留缝儿啊!雾都进来了!”   饕餮看了看罗小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默默地扭开了脸。和他捆在一起的谢明轩虽然背对着饕餮,但不用看也知道他什么脾气,于是瞥了眼罗小晨旁边的夏之铭,顿了一下,沉声开口道:“我们挡了不止一层,但是这雾跟先前不一样,能钻进来一缕就能钻进来一片,只会越来越多。”   “你们挡不住了?”夏之铭觉得和自己的上司以这种情景面对面有些尴尬,所以一直没怎么开口,此时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明轩摇了摇头:“挡不住。”   背对着他一直不乐意说话的饕餮突然开口道:“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人看出来,这雾本质是一种灵气?”   夏之铭“嗯”了一声:“之前大师他们说过,因为灵气太盛,所以对普通人来说反而有着毁灭性的伤害,而对本身急需灵气的那些古兽来说则是大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饕餮慢吞吞地说着,“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们能感觉到这雾不一样了,你看外面——”他冲一旁的窗子眨了眨眼,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几米外的一棵树,“那几缕雾丝并没有朝那棵树聚拢过去。”   他没提的时候屋里的几人还没发现,此时都“霍”地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仔细看了一会儿。方思远张了张嘴道:“确实诶!……谢头这是为神马?!”   谢明轩被他那一声谢头弄得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了下摇了摇头,“下次别这么叫了……我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有点感觉,那些雾不止没向树靠拢,也没向我们这边靠拢。”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饕餮就哼了一声,道:“还能为什么?如果说我们是空着的容器,需要填进灵气,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满了,那些灵气自然不会再聚过来……而且,先前那些雾把我们也伤了——”他垂眼看了看自己衣服上还沾着的已经干了的血迹,接着道:“我只能想到一种情况。”   “什么?”罗小晨抽了抽嘴角:“熊孩子你卖什么关子赶紧说啊!”   外表看起来确实像个高中没毕业的熊孩子的饕餮:“……”   他默默扭开面无表情的脸,声音越发没有起伏,“雾之前会伤人却不伤古兽,是因为人本身的灵性不够高,而古兽够,所以对古兽来说那灵气可以自如吸收。但是现在,连我们都会被雾伤到,说明……”   “你的意思是……那雾是中学老师,普通人是小学生水平,中学老师讲课,他们接受不来,你们这群中学生水平的可以,但是现在那雾升级成大学老师了,所以你们这群中学生的智商也接受不了了?”罗小晨自动把饕餮的话转换成了自己可以理解的意思。   谢明轩和饕餮:“……”比喻是没错,但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欠打呢?!   但是一旁大师的几个同门却张大了嘴:“你们的灵性都不够格?!那还有什么能顶得住这雾?!”   雾越钻越多,而他们却明白地被告知无能为力……   众人站在窗玻璃前,回想到当初第一次碰到这雾的情景,那时候城市还在,人们的生活被雾搅合得有一点乱,但是大的秩序却依旧在运行,他们在隐隐的担忧中忙忙碌碌地继续过着该过的日子,只是出门的时候包里会习惯性揣上口罩和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防护衣,就像是担心天气变化而带了件雨衣一般。那时候,大概很少有人会想到,那雾有一天会变成这种样子……   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雾中挣扎求生,并且都幸运地活了下来,但是这次,他们头一回产生了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听天由命?这可不符合老子的性格——哎,这有个山谷。”聂仁衍他们终于在疾行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到了昆仑,此时正和大师一起商量着该把混沌丢在哪里,再朝哪个方向寻找白泽的事情,“把这家伙扔这儿吧,老子已经拎着它过了三座峰了,抱媳妇儿都没出过这么久的力……”还没嘀咕完就被叶昭横了一眼。   大师急忙拦住他:“落到地上把他放开就行,这么丢下去会雪崩的啊!”   因为雾越来越浓的关系,聂仁衍把大师他们也一起裹进了黑烟中,虽然依旧有雾钻进来,但总好过直接被雾包围融成一滩血水。况且他们所处的空间里那些雾丝散开只形成了一层极淡的雾气,大师在里面用符纸布了个阵便能暂时挡一阵。   蒋琪看着他们降下去,在混沌碰到地面的时候聂仁衍撤了一直裹着它的黑烟,在它和空气中的浓稠白雾接触的瞬间,还能听见它猛地挣扎了两下,尽管发不出嚎叫声,但估计好受不到哪里去。蒋琪下意识地搂紧了小黑,有些担心地道:“这么把它放下去,会被雾腐蚀掉的吧?”   “呵——”聂仁衍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回头冲她道:“丫头你当它真的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肉球么,四大凶兽的名号不是白给的。混沌要这么容易就挂了会被嘲笑万年的。”   “混沌已经放了,咱们接下来就得去找白泽了。”大师摸了摸胡须,看着聂仁衍重新把刚才撕开的那块黑雾缝隙合上,道:“这茫茫昆仑,上哪儿找?”   “碰运气。”聂仁衍这三个字差点没把大师哽死,“白泽可遇不可求,可以找不一定能找到,而跟着直觉闲逛倒说不定能见上一面,何况……咱们有小黑。”他边说边对蒋琪招了招手,示意她把小黑放下来。   说来也确实奇怪,这只通体全黑的小猫崽在四爪落地之后,在黑烟包裹着的空间里绕了一圈,完全漆黑看不到外界的环境似乎反而让它没了其他干扰,单纯随着直觉而动。只见它歪着脑袋蹲坐了几秒,然后突然跃起朝一个方向跑去。   聂仁衍挑了挑嘴角,和叶昭对视一眼,带着大师他们一路紧跟在后。      第104章      顺着小黑带领的方向越走,眼前的连绵的群峰海拔越是一处比一处高。   传说,昆仑山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三寸,而当聂仁衍他们此时真正处于昆仑山脉中,却觉得真正的主峰,远不止那么高。顶部终年难化的冰雪带让置身其中的人觉得寒意刺骨。聂仁衍和叶昭倒没什么,疾行了一阵后,大师和石头这种有修行的人也需要呵口气跺跺脚,更别说蒋琪一个丫头家了,不过她一直裹紧衣服紧跟在众人身后,倒是没抱怨过一句。   赶路中的叶昭余光注意到了他们的状态,对聂仁衍低声说了一句,两人便在眨眼间变回了原型的状态,不过缩小了不少,并没有给大师他们带来太大的压迫感。   “走中间。”叶昭暗金色的眸子此时异常显眼,他看了眼大师和蒋琪,示意他们走在他和聂仁衍之间。即便缩小了很多,他们也依然有两人高,古兽躯体以及蓬松毛发散发出来的温热感很快让大师他们暖和了起来。   随着雾越涌越多,空间里雾气从稀薄渐渐便浓,大师的符阵很快便挡不住了,那些雾气突破了最后一层阻碍,再次朝众人弥散。   这时便亏得叶昭和聂仁衍把大师他们夹在了中间,不仅帮他们抵挡了风寒,还如两堵坚实的墙,帮他们挡住了雾气的侵蚀,让他们暂时依旧能够处于安全的地带。   小黑已经重新被蒋琪抱在了手里,不然以它这么小的身量,被雾一包,不用几秒就化得干干净净了。不过它相当通灵性地换了种带路方式,想让大家朝哪边走,就冲哪边叫上两声。   原本大师对小黑带路这件事心底里还抱了丝怀疑,毕竟这碰运气的成分实在太大了,但是转念一想,找寻白泽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兽,除了碰运气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但是,随着他们走的时间越久,周围越来越频繁出现的古怪声音让大师渐渐有了些指望,说不定这份运气还真碰对了!   “这又是什么声音?”聂仁衍在行走中动了动左侧的肩背,扭头看向自己的左半边与渐浓的雾气不断接触的身体,果然,白色带黑色斑纹的毛发间已经透出了斑驳的血迹,有几处皮肉微微有些拉扯的疼痛感。不过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便把头转了回去,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般继续开口道:“扑扇翅膀……听起来是鸟类。”   “你不是鸟类,也有翅膀。”叶昭目光扫过他脊背上展开搭在两人之间的翅膀,白羽根根分明,掩在大师他们的上方。大师他们看不到,但是从叶昭的角度却能看见,那些白羽之间也渐渐有血丝在渗出。“不过,昆仑山这里确实聚集着不少神鸟,甚至包括凤凰和青鸾。”   他们的速度依旧保持得很快,完全没有因为受伤而减慢下来,毕竟越早找到白泽越好。而那些带着充盈灵气的生物却急急扑扇着翅膀,比他们还要快的速度中,略略带着一种慌乱感。   “你有没有觉得,从先前碰到的那几拨,到现在碰到的这些,好像都在朝一个方向去?”叶昭仔细听了一阵,忍不住对聂仁衍道。   聂仁衍将翅膀在朝上挪了挪,把叶昭整个脊背覆盖住,道:“刚才还没注意,被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啧,这是在赶去某处避难?”   “会有可以避难的地方?”叶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那些扇翅飞过的真是凤凰青鸾之类,那说明顶级的凶兽神兽都遭了秧,抵不住这雾的侵蚀,居然还能找到避难的地方?!   “喵呜——”小黑又叫了一声,冲着的方向和那些扇翅声的方向是同一处。   叶昭和聂仁衍对视了一眼,眸子里有些疑惑,但是脚下却没有停,甚至加快了疾行的速度。很快,原本远去的扇翅声再次被拉进,显然是叶昭他们追赶了上去。但这次除了扇翅声,还夹杂着凄厉的尖鸣,听起来似乎很是痛苦。   ……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有没有水球以及黑色烟雾的遮挡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被叶昭和聂仁衍夹在中间的大师他们此时都不可避免地被雾伤了很多处,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皮肤里侵蚀,很快便深可见骨。大师把蒋琪又朝身后掩了掩,单独布了个小法阵在她和小黑周围,法阵小一点,威力相对来说反而会更集中,能阻挡的雾也能稍微多一些。   而叶昭和聂仁衍作为两道活的屏障,受的伤自然是最多面积最大的,尽管他们的愈合能力比常人快得多,但是在越来越浓稠的雾的不断侵蚀下,大半的身体还是被血水染了个遍。大片大片的鲜红色和他们本身洁白的毛发形成了鲜明得简直刺眼的对比。   在越来越多凄厉的尖鸣声中,两人的眉头也越皱越紧,身上被雾侵蚀的伤口一层摞一层,新皮还没生就又被腐了开来,愈合的速度越来越慢,血水越渗越多,凝成一滴滴血珠,顺着毛发滑落下来。   大师他们即便有聂仁衍和叶昭遮挡,身上灰色的袍子也被浸染出了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老头子原本虽然清瘦却气色红润的脸,此时越来越显得灰黄,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更深了,似乎一下子便老了十岁。石头虽然体格相当不错,但毕竟还是个没成年的半大小子,身上的衣服被雾侵腐得烂了好几块,脸上也被蹭了一大片皮。   被护得最好的蒋琪和小黑此时也有些狼狈,大师的符阵终究没能挡住靠近她的所有雾,小黑被雾气划了几道,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嘶声叫嚷了几下,然后一边蜷缩在蒋琪怀里,一边咕噜咕噜地沉沉喘着气。蒋琪一个丫头家脸上、手上也被伤了几处,血水很快渗了出来,顺着脸颊一直滑到了下巴,染红了衣领和袖口,她疼得眼底汪了一潭水,却只是用手背避开伤口,擦了一下血,继续轻声安抚着小黑。   小黑被她抚弄着,嘶声又朝一个方向叫了一声,便再次蜷缩了起来。   ……   剧烈的疼痛犹如用刀锋生生在骨骼上刺刻刮擦一般,叶昭和聂仁衍几乎已经浑身是血,每一寸皮肤每一根血管末梢都在疼痛的灼烧感下突突跳动,不过他们的速度却依旧没有缓下来。   周围除了扇翅和凄厉的尖鸣又多了更多的古怪声音——   与雪地移动摩擦发出的“倏倏”声;   类似蛇一般的“咝咝”吐信声;   嘶哑的吼叫声和悲鸣声;   甚至偶尔有什么东西摔在雪地上发出的闷响声……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他们距离某个目的地越来越近,同行者越来越多,却也被雾伤得越来越厉害,有些小兽已经无力抵抗了。   大师他们如果不是有叶昭和聂仁衍护着,早在半路上就会把命丢在这茫茫冰雪和浓稠的白雾中,化成一滩血水,再无痕迹了。   叶昭在越来越尖锐的痛感中想到了基地,他们都落了个如此狼狈的境地,更何况基地里的那些民众、大师的那些同门……罗小晨、夏之铭、方思远还有木头……他几乎能想象到那里尖叫声不绝于耳一片慌乱的景象,满是绝望以及绝望中的挣扎……   不知道此行回去,那里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那些人会是什么样子……   “叶昭——”聂仁衍喊了他一声,少了平日里吊儿郎当、懒洋洋的腔调,听起来和缓低沉。“我们,好像到地方了。”   叶昭收回在剧痛中游离的神志,前方不远处,似乎有某个地方格外的嘈杂,听起来像是聚集了数十头各异的古兽,而与他们同行的那些似乎也看到了那里,怔愣了一瞬间后,加速朝前掠了过去。   聂仁衍撤了四周围裹着的黑色烟雾,叶昭收了水球,周围的景色重新映入眼帘,透过茫茫白雾,两人视线落在了几步远的前方,那里是一处峭壁陡崖,所有的路在这里生生断了,而嘈杂声则是从陡崖之下传来的。恰好两只巨大的飞鸟拖着长长的尾羽,带着浑身绚丽的青芒,略过他们身边,越过陡崖,直直俯冲了下去。   “走吧!”叶昭和聂仁衍对视一眼,翅膀揽过大师他们便一个纵身,直接跃下了山崖。   原本气息越来越微弱,勉强撑着一口气没晕过去的大师在受到如此自杀般的刺激之后,终于彻底晕了过去。而一直没怎么吭过声的石头和蒋琪此时也忍不住惊叫起来。以他们这样寻常的目力自然没法透过浓稠的白雾看到山崖下的景象,但是叶昭和聂仁衍却可以——   在他们脚下,是一方深幽的山谷,里面或立或躺已经有了不少异兽,凤凰、青鸾、蝮蛇、雕鸟、甚至还有舞着数颗脑袋的六首蛟……这样把生活在昆仑各处的异兽大杂烩一般聚在一起的情景看起来着实有些诡异,然而最为怪异的,却是这个山谷本身。   因为,整片山谷包括它上方数十米的地方,一丝雾都没有。      第105章      待叶昭和聂仁衍夹着大师他们落入这个怪异的山谷之后,里面的异兽有不少已经变回了人的样子,不然以它们原型的体型,再来几个这山谷就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   他们有些伤得重的带着浑身的血迹,倚着大大小小的山石坐着,还有些大概来得早,伤得轻一些,除了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长合,更有几个甚至连伤口都已经看不见,也不知道平日是不是就在这山谷附近活动。   这些上古神兽以往的性情大多属于平和中带着一丝淡漠,大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腔调,很少有见面特别热情的,多数是笑着寒暄几句便各归各处,至于凶兽,那就更不会出现什么和谐的场面了。不过此时在这山谷里,大概是因为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松一口气的淡淡兴奋,有小部分居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聊了起来。   如果放在平日里,聂仁衍多半会去找个人来随便搭上两句话,把这里的情况弄明白个大概,但是现在他却没这么做。这山谷究竟什么来历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最需要弄清楚的,毕竟就算知道的,他们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去把基地里所有的人都转移过来,光是这过程中就不知道会死掉多少人。   基地里的情况虽然不会乐观,但至少,外有梼杌、饕餮的双层黑雾以及叶昭的水球,里面再不济还有房子,墙壁门窗好歹也能坚持几分几秒。况且东边的海域还有青龙兄,他一直自我标榜属于“善良”的圣兽,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在这种情况下,它不可能弃周遭万民于不顾,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能护多久是多久。   况且雾气只是在一定区域内弥散得很均匀,但从大范围的角度看,并不是每个地方的雾都一样浓郁。就像大师提过,他有几个同门所在的省市雾气就不如叶昭他们这个基地的雾厚,而昆仑这里聚集了相当多的上古异兽,在这雾突变之前,这里必定是聚了大量硕大的雾团,所以这里的雾在散开之后也必定比其他地方的要浓得多。   所以,现在他们的当务之急并不是研究这山谷或是转移整个基地,而是找到白泽,把这一切弄清楚。   叶昭和聂仁衍在进山谷的瞬间就变回了人形,他们找了块平坦些的山石,把晕过去的大师放上去,蒋琪也倚着山石瘫坐下来,她怀里的小黑在进山谷的时候又叫了一声之后,便有些奄奄一息,没再开过口。石头忍着身上的疼,急急忙忙地伸手去翻大师的布兜,整个脑袋都探进去翻找了一会儿。   “把、把这个喝下去。”他从布兜里掏出一个玉壶,几个茶盅,把里面泛着紫红色的液体分倒出来,端给众人道:“上、上次剩下的栾树果熬、熬成的汁,幸、幸好剩了不少。”   “还有多少壶?基地……”蒋琪端起一杯,有些犹豫地看向石头,毕竟她身上的伤口并不致命,用刀……也是一样。   石头已经端起一杯扶起大师打算喂他:“放、放心,上次剩了有两桶,回基地也、也够用!”   蒋琪听了点点头,先掰开小黑的嘴巴给它灌了一点,然后才闭起眼把剩下的一口气喝了下去。那种诡异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让有晕厥迹象的小黑,以及已经晕厥了的大师瞬间活了过来=_,=   “我们不喝也能愈合,别浪费。”叶昭把石头递到他手里的两杯放回山石上,打算让石头重新装起来,毕竟这栾树果可不是哪儿都有的,见到栾树的几率和见到白泽的几率几乎差不多。   然而,他手指离开杯沿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眼聂仁衍。   后者此时正倚着山石站在他身边,扫视着整个山谷里形形色色变回人形的异兽,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成了暗红色,脖颈、手背、脸颊上有不少伤痕,更多的则在身上,被掩盖在衣物之下。先前在雾里,他几乎连带叶昭都一起护在了双翅之下,无疑是伤得最多最重的……   尽管在理智上,叶昭知道他的伤口正在以比常人快得多的速度愈合着,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像完全没受过伤一样,照旧精力无限,厚着脸皮嘴欠手贱。但在这些伤口彻底消失之前,叶昭看着浑身是血的聂仁衍,怎么都觉得那暗红色的印记无比刺眼。   他收回视线,冲被栾树果汁那味道虐得直吐舌头的石头道:“你把那杯收起来吧,我拿这一杯就好。”说完,他习惯性地想用手肘拱一拱聂仁衍,然而手已经抬起来了,却在中途改了方式。   聂仁衍正在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些面目各异的人,心里正琢磨着“难不成那百年都见不着一次的白泽会在这里?”,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拽了拽。   “喝掉。”叶昭手指松开聂仁衍的袖口,搭在他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把那杯栾树果汁送到聂仁衍嘴边,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栾树果汁的味道闻起来倒是相当清香,他被叶昭的小动作弄得有些晕乎,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把那栾树果汁喝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咽,就已经被那诡异的味道弄得整个脸都僵了:“……”   他目光一扫,发现叶昭把空杯子放了回去,而那山石之上还有一杯没有人动。   聂仁衍一把拽过叶昭,趁他回头的瞬间,嘴巴便堵了上去,渡了大半的栾树果汁给他,自己咽了一小半。趁着叶昭被栾树果汁的味道激得有些愣神的时候,聂仁衍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下唇。   叶昭:“……”   一旁的石头和蒋琪:“……”=口=   刚醒的大师,连带着重新有了些精神的小黑“嘎”一声又抽了过去:画、画面刺激老人家和奶娃娃【猫也算娃娃】了……   叶昭面无表情地扫了圈周围,他们这块山石在较偏的地方,离那几簇聚堆的异兽有些距离,再加上动静不大,倒是没引来什么目光。不过在这帮活了千万年的家伙看来,这大概根本不算什么。而石头和蒋琪也识趣地低头,捧着自己喝空的茶盅,心道:要、要不再来一杯?干脆熏晕过去算了==   这栾树果汁确实有些效用,刚喝下去,便觉得浑身的气力都在慢慢恢复,伤口的愈合速度肉眼可辨。聂仁衍原本以为叶昭反应过来绝对要揍他,在这种场合下抽风什么的=_,+所以干脆低头把脑袋伸过去,一副随你抽的欠打样子。   谁知叶昭只是瞥了他一眼,抬起的手最后轻拍了一下他的头,抽的力道跟摸简直没有区别,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无奈:“站直点别胡闹,赶紧找白泽要紧。”   聂仁衍简直受宠若惊,连连狗腿地点头,打算问蒋琪要小黑指个路:“丫头,小黑——”话未说完就发现小黑跟大师以类似的姿势一起厥过去了。   蒋琪有些尴尬:“额……小黑它还没醒。”   “啧——那可有点麻烦。这里的人长得都差不多,让老子上哪儿找白泽,一个一个地问吗,多傻啊——”聂仁衍朝那些人扫了眼,他们多数人的长相精致清冷,大多带着股不近烟火的腔调。就连梼杌饕餮那样猎奇的原型化成人都是不错的长相,更别说凤凰青鸾这些原型就漂亮的。   但是,当皮相精致的人扎堆站在一起,辨识度有时候就会变低,何况他们其中有些本身长得就有些相像。   然而,聂仁衍还没抱怨完,就被叶昭打断了:“跟我去那边看看。”   他似乎是随意指了一块山石,那块石头相当大,半嵌在地里,裸露出来的部分甚至还有一人多高。它的颜色半是青黑半是苍白,又在山谷的最边缘处,比他们这还要偏,几乎快和山谷外飘荡的雾混为一体了,叶昭不提的情况下,聂仁衍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里有石头。   “你们就不用过去了,留在这里照看着大师,我们去看看。”聂仁衍冲石头和蒋琪点了点头,转身便跟上了叶昭。   刚才叶昭看起来是随手一指,但他的表情却异常认真,聂仁衍知道,他可不是那种随便找个起点就开始一个一个问的人:“你确定白泽会在那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兽,此时居然就在那块石头后面?   “直觉。”叶昭头也不回地朝那块石头走去。越靠近这里,他越是隐隐有股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这里的某个人……让他有种亲近感。   这种亲近感完全来自于直觉,没有凭依,却又确实存在,就像是生来便有着某种联系一般……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白泽!      第106章      走近那个巨大的石块,聂仁衍这才看到,那石块的背后,有一个人正抱着臂背对着他们站着,他的身材高而清瘦,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衣,姿态随意中优雅。他的头发很长,墨黑色,松松地绾了个结搭在肩膀上,和白衣相衬,就像幅寥寥数笔勾勒的黑白画一般,分明而素淡。他似乎正看着山谷边缘外雾蒙蒙的世界,那些浓稠牵连的雾丝距离他很近,几乎伸手可及。   叶昭在石块旁停下脚步,如果说之前他的感觉还有些模糊,那么此时,当他真正站在这人的身后,他的感觉几乎前所未有的清晰,一如这人身上分明的黑白。   “你——”聂仁衍看到这人的背影,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又反应不过来。   那人几乎是在聂仁衍开口的同时转过身来,眸子是极浅的水棕色,泛着一层淡淡的金,他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了叶昭的身上:“你来了。”他用的是完全陈述的语气,没有带一丝一毫疑问的腔调,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会过来找他一般。   一旁的聂仁衍总算看出来这人哪里让他觉得熟悉了——他和叶昭好像!   虽然两个人的长相不同——叶昭五官偏向于斯文清冷,眉宇间隐隐透着英气;而这人五官要柔和许多,几乎挑不出瑕疵,嘴角还总噙着一丝笑意,却偏偏有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但是这两人举手投足间的一些姿态和眼神却很相似,不过这人看起来要比叶昭大一些,眼里包含的东西也更深一些。   “白泽?”聂仁衍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遍,毕竟“这位行踪飘忽不定的神兽居然跟自家媳妇儿有点像”这种事实在让人有些惊讶。   白泽依旧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看向聂仁衍,点了点头,搭在肩上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滑了一些下来。   “你知道我们会来找你?”叶昭问道。   白泽摇了摇头:“我知道会有人来找我,但在看见你们之前,我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我很庆幸是你们。”   在他说话的时候,叶昭和聂仁衍才发现并不是他真的在笑,而是他的唇角天生微微有些上扬,看起来似乎无时无刻都笑得很温和一般。   “为什么?”聂仁衍在心里暗道:果然,有预知力的人说话都让人犯晕。   “因为你们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我不用解释太多。”白泽微微歪了下头,看向叶昭:“毕竟,圣兽也好,凶兽也罢,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同类,尤其是你……”   叶昭挑了挑眉:“我?”不像聂仁衍可以直观地看出两个人的相似之处,一般一个人是很难看出另一个人和自己相像的,叶昭也是如此,但是他心里隐隐的一股亲近感告诉他,他和白泽之间,应该有着一些联系。   白泽瘦长的手指虚点了一下叶昭,又点了下自己,道:“同宗,不同的分支而已……再具体点,我算你的长辈。”他的嘴角这回是真的噙着笑,似乎是在逗叶昭一般。   叶昭:“……”   “好了,言归正传。”白泽收回笑意,偏头,看了一眼身后氤氲在天地间的茫茫白雾,那无边的浓白色映在他水棕色的眸子里,衬得那层深处泛出的淡金色更亮了些:“你们来的比我预想得早一点,不过这样更好,情况就不会变得更难以控制……在这之前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来的人可以打破这样糟糕的局面,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等等——”聂仁衍和叶昭对视一眼,忍不住打断了白泽,面带疑惑道:“我们来的目的是寻求帮助,但是,听你说的,怎么好像变成了我们才是来解决问题的那个?”   “很简单。”白泽摊手,然后指了指叶昭的大衣口袋:“因为打破这个局面的东西就在他身上。”   叶昭顺着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边衣兜,被里面一个硬的凸起硌到了手,这才想起来里面的东西:“我身上,只有这一把匕首——”话音未落,他就顿住了,和聂仁衍对视一眼,眼里分明写着诧异。   这把匕首在之前的各种表现让他们觉得它确实不是寻常之物,或许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他们从来没想过这把匕首居然是打破这种局面的关键。   “一把匕首而已,能做什么?”叶昭边说,边掏出了那把匕首。   它此时正裹着匕鞘,看起来和平常匕首没什么区别一般,安静地躺在叶昭的手心里。匕鞘上的金属颜色并不是很亮,但看着很有质感,加之那些古怪繁复的花纹,显得古朴中透着一股低调的华丽。   白泽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去,指了指那片如看不见边际的幕布一般的白雾,道:“你们知道的吧,这并不是雾,而是一种灵气,只是太过浓稠,浓到连我们都无法承受。其实,这种情况曾经也有过,只是那时候还没有你我——”   聂仁衍猛然想起这话曾经似乎在哪儿听过……   对了!大师!   虽然大师解释的时候他并不在当场,但是后来听夏之铭他们重新提到过,他当时听了也觉得这种说法有些道理——   这天地曾经混沌如鸡子,那无边无际的混沌便是最为纯净最为浓郁的灵气。在那之中除了盘古无物存活。或者说是当初最为纯净的灵气孕育了盘古,而后,盘古开天辟地,那灵气才四散成为如今的世间万物。   白泽回过头来,看到聂仁衍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道:“猜到了?”   “你是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那片混沌?”   “所以说我很庆幸来的人是你们。”白泽笑了,他身上原本就有种远离尘世烟火的感觉,此时一笑,那种感觉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重了。不过他本就应该游走在整个尘世之外……他生来便洞悉这世间的一切,天道赋予他无所不知的能力,却并不让他插手这天道。他只在应该的时间,出现在应该的地点,等着应该等的人,告知他们应该知道的事情,“当然,现在的灵气还没浓到那个程度,不过照这个趋势下去,也快了。”   “这和这把匕首有什么关系?”叶昭脑子里隐隐浮现出一个想法,不过……也太扯了点。   而他和聂仁衍的默契此时再次体现了出来,他没问出口的,聂仁衍这货抽了抽嘴角便直接问了出来:“你别告诉我,这玩意儿跟盘古大神有关系。别是那把开天斧在开天辟地之后掉在某处,缩小之后又换了个模样隐姓埋名,结果被捡到了之类的吧……”   白泽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对了一半,确实有关,但它并不是开天斧本身。开天斧与盘古大神其实本就是一体,盘古大神和那些灵气一起化作了后来的天地河山,开天斧自然也散在了这天地之间。而铸造这把匕首所用的就是当年开天斧的一块碎片。”   叶昭和聂仁衍:“……”   “一块碎片就能搞定这情况?”聂仁衍挠了挠下巴。   “如果这雾已经发展到当初天地混沌时的程度,当然不行,所以,幸好它还没有。”白泽指了指匕首,又指了指茫茫白雾,“一物降一物,天道总是这样。”   叶昭拇指摩挲了一下匕鞘上凹凸不平的繁复花纹,看向白泽:“该怎么用它?”   白泽重新抱起手臂,一副“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剩下来的就全看你们自己了”的表情:“这匕首虽然带着开天斧魂,但它其实已经是一件全新的兵器,认了新的主人。它该怎么用,自然是身为主人的你来决定,而不是我。”   叶昭:“……”突然有种被狠狠坑了一把的感觉。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觉得他和叶昭捧着一把小匕首,研究该怎么把这天重新劈开的举动,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傻。如果不是这环境和气氛影响,他简直都要笑场了——   一把匕首而已,长不过尺,就算它是当年威武霸气的开天斧的碎片,还带着一丝开天斧的魂,它也劈不了天啊。这天的宽度是它的多少倍啊,算得过来吗?   如果罗小晨在就好了,这货不怕二嘛,让他握着匕首去戳一戳那雾,看看它会不会有什么变化=_,=   “你们,最好尽快找到办法……”白泽水色的眸子越过他们,看向整个山谷,以及山谷以外的更广的天地,他似乎透过那片茫白,看到了那些苦苦挣扎,希望能保住一条性命的普通百姓,甚至能听到他们在生命的末端,从喉底发出来的最绝望的呼喊:“时间不多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握着匕首一直沉默着的叶昭,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铛”地一声,将匕首拔出了匕鞘。   闪着雪亮锋芒的匕刃从匕鞘边擦过,朝向叶昭的那一边一路划过叶昭的拇指,殷红的血珠接二连三地冒出来,顺着倾斜的匕刃流入中间的一处凹槽,再沿着凹槽,流向匕尖,所过之处,有密密麻麻的血丝隐隐在匕刃的光面上浮现,像是迅速生长枝叶一般,很快布满了整个匕首。      第107章      这把匕首,曾经沾过饕餮的血,也沾到过聂仁衍的血,那两次,被血沾染过的匕刃会在瞬间变得格外的雪亮,锋芒大盛,看起来像是在发着光一般。而且被那把匕首割伤之后,饕餮的表现格外激烈,而聂仁衍也说过伤口有种怪异的灼热感。   就好像是因为沉睡了太多年,锋芒已经在沧海桑田中收敛殆尽,尘封了曾经作为开天斧的一部分的魂,躺在匕鞘的黑暗之中,尽职尽力地扮演着一个普通冷兵器的角色。而这多年的平静,在它饮血的瞬间开始出现裂痕,那股包含灵气的腥热唤醒了它身为兵器渴血的本质。   这把匕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浸染过叶昭的一滴血,所以在听了白泽的话之后,叶昭想试一试,这把拥有着那样强大魂灵的匕首,在饮到主人的血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或许这就是真正使用它的方式……   看着匕刃上渐渐浮现的蛛网一般的红色细密花纹,整个匕首从平静到隐隐开始兴奋,锋芒渐渐开始变盛,叶昭甚至能感觉到它在他手中微微地颤栗。   古人总说,兵器有灵性,可以和主人心意相通,何况是一把有着那样背景的匕首。   叶昭只觉得这把匕首周身的光芒越来越明显,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大得叶昭单手几乎握不住它,便又将另一只手覆了上去。   它的兴奋通过叶昭握着它的双手指尖、掌心,从上面的每一根经脉的细致末梢侵入,涌过腕部、手臂,一直蔓延至整个胸口,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类似电流般的感觉,充斥了整个胸腔,带着心脏“砰砰”跳动,血脉也跟着它收缩喷张,迅速传至四肢百骸。   他只觉得连脑中也跟着有血脉鼓动之感,耳膜嗡嗡震颤,连眼底都跟着泛了热。叶昭对这样的变化感到诧异,几乎本能睁大了眼睛,潜意识地想松开匕首,然而指尖却像是粘在了匕柄上一般,完全不受他控制,而渐渐的,他的脑中也开始变得一片混沌,被极度的兴奋感所侵占。四周的景色连成了片,变成了简单的色块,再分不清谁是谁;周围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虚远,远到模糊成一片,再也听不清楚。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从心脏一路奔涌到指尖,他甚至能在双耳巨大的嗡鸣声中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汩汩”之音。   他听到周身似乎有狂风在聚集,以他为中心,呼啸旋转。   他的眼睛被越来越盛的金色光芒晃得快要睁不开。   在他几乎五感尽失,除了手中握着的匕柄,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时候,似乎听到有声音从极为遥远的虚空传来,在巨大的嗡鸣中微弱得几乎难以分辨。   好像有人在喊他……   “叶昭!”聂仁衍喊了一声,眉头皱得死紧,身形一晃便想靠近叶昭身边,却在距离他还有数十米的时候,被他周围大盛的金色光芒再次打了回来。   先前他看叶昭用匕刃在手指上划开了一道口,便瞬间了然了他的想法。心疼叶昭手上那条口子的同时,他也同样好奇这把匕首的反应。   既然白泽说这匕首早已把叶昭当成了主人,那么叶昭的血对它来说,一定和其他人的血不一样。聂仁衍虽然想到了匕首的反应必定不寻常,但他没想到接下来看到的居然是那样的情景——   换成双手握住匕柄的叶昭原本拇指指尖的伤口崩裂,血液从豁开的裂口中奔涌而出,顺着手指,匕首,染得满是殷红。那把匕首就像是饥渴了千万年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一般,疯狂地吸着叶昭的血液。而它周身的光芒也陡然大盛,将叶昭整个包围在其中,甚至在旋转间,卷起了呼啸的狂风。把周遭所有的人都生生甩到了数十米开外。   几乎只是片刻的时间,聂仁衍已经连叶昭的轮廓都看不清了,他瞬间白了一张脸,血色尽失,照匕首这个吸法,叶昭还有命吗?!   他想也不想地便朝那片混杂着不断壮大的狂风的金光扑过去,却在堪堪接触到的瞬间被打了回来,震得他嘴里泛起一股腥甜。   试了数次的聂仁衍完全不在意身上越添越多的伤,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固执的一件事,再又一次被推出来之后,他周身黑雾猛地张开,在瞬间化作原形。   硕大的吊睛白虎前爪伏低,腰背弓起,整个身体拉伸成一个进攻的姿态,烟金色的眸子在暴怒的瞬间转为一片暗红,如同从黑色的瞳孔深处溢出的血一般,看起来和当初凶性毕露的饕餮、梼杌别无二般。   这是他生来便有的血一样的双眸,代表着杀戮、残暴、狠绝和嗜血。在那一次与身为腾根的叶昭共同驱除鬼疫造福于百姓的祭事中,这双眸子慢慢转化成了平和的烟金色。这个几乎完全没有侵略性的温和颜色甚至一直伴着他到了万千年后的这个世间,除了刚觉醒的那一阵,他只有两次眸色转回血红,两次都为了叶昭。   这个和他以生命相惜相依的人,一定,不能死!   聂仁衍在心底冷冷哼笑了一声:开天斧?既然认了叶昭,那就必须得连老子一起认!   在金芒越来越盛,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山谷时,巨大的吊睛白虎猛地扑了上去,在接触到金芒的一瞬间,将那刀割活剐一般的感觉硬生生扛了下来,几乎加了股力道,顶着金芒,朝中心的叶昭靠过去。   一时间,山谷里目瞪口呆的众异兽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血肉淋漓的场面,就是让他们这帮活了千万年的货也承受不住。况且,那被刮得满身是血还硬是冲进了那片金芒之中的家伙,是穷奇吧?!上古四凶兽之一的角色都被弄成了那副样子,那金芒究竟是什么?!   在金芒包裹中意识渐渐陷于模糊的叶昭只觉得手背一热,一双掌心略带粗糙薄茧的手将他的双手包裹住,他的背贴上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胸口,那心脏搏动的起伏,呼吸的频率,即便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也不会认错——   聂仁衍。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背后圈抱着另一个几乎没了血色、苍白如纸的人,四只手交握重叠在一起……   那雪亮的匕刃上流着的,是叶昭的血,那朝外不断扩张的金色锋芒上沾染的,是聂仁衍的血……   终于饮够了的匕首在此刻彻底醒了过来,一声龙吟一般的清啸响起,连绵不绝,震动山河。在这整得人近乎血管崩裂的声响中,一个斧头形状的虚影从那片裹挟着狂风的金芒中探出头来,如潜龙浮水,腾出升天。那个虚影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变大,斧刃上繁复古老的花纹从若隐若现变得明晰可辨,直到整个斧面充斥于天地之间。   一时间,狂风如虎啸狼号般翻涌而起,从斧柄的位置迅速壮大,那金色的锋芒也随之笼罩在整个斧面四周,光芒喷薄而出,照亮了整个天地。   那些金芒如同无数开过锋的利刃,密密麻麻,洞穿了所有白雾。   ……   已经有多久没看到日光从天空这样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了?大地上所有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下来的人们,在被雾侵蚀得奄奄一息或是被绝望折磨得精疲力尽中这样想着……   已经有多久,习惯了千疮百孔的房屋,习惯了四处是废墟和血水的城市,习惯了这终日云雾缭绕人心惶惶的世间,以为或许直到生命终了,都见不到云开月明的那天?   幸好,还活着,活着等到了这一天。尽管亲眼看到的人已经不多了,但至少,他们没有在这场劫难中消失绝迹。   ……   天地间所有的雾丝再没有如同过去那样突然消失,不知去向,而是在被金芒洞穿后,被那柄斧头吸了过去,融在了那虚影状的充斥天地的巨大斧面里。   它出现得有多快,消失得就有多快。片刻之后,所有白雾便无踪无影。巨斧像是吃了一顿饱饭一般,满足地熄了狂风,收了金芒。   虚影慢慢变淡,缩小,似乎将那样的灵魂重新拘进了那个小小不过尺寸长短的匕首中。   “成、成功了?!”大师身上的伤在栾树果汁的帮助下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虽然还有疤,但至少不会因为动作大些就重新迸裂开来。他张着嘴,几乎目睹了这雾被破开的全过程,重见天日的那瞬间,几乎要老泪纵横了。他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抹了抹眼睛,从平坦的石块上一跃而下,那一瞬间,身手矫捷简直堪比年轻小伙。   然而他刚抬脚打算朝叶昭和聂仁衍跑过去。就听“铛琅”一声,那把依旧闪着微光的匕首从两人手中掉下。而一直勉力支撑着的两人此时终于彻底失了意识,身体一软,保持着半抱的姿势,双双倒落在地。      第108章      大师吓得连跑带蹦地冲到那两人身边,掏出一整瓶栾树果汁,让石头帮忙给叶昭和聂仁衍灌了下去。   “怎、怎么还没动静?!”等了有一会儿,两人依旧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大师忍不住抖着指头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发现他们呼吸虽然非常微弱,但还不至于没有,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么难以忍受的味道都没能把他们刺激醒,这回真的伤得重了……”   石头在旁看着两人身上的血以及苍白的脸色,心想:这亏的这两人血够厚,不然照那么个放法,早就干了喂!   蒋琪放下手里伤口恢复情况不错的小黑,和石头一起,帮着大师往叶昭和聂仁衍露在外头的伤口上撒药粉。   小黑四脚刚沾地,便跌跌撞撞地朝一旁的白泽身边走去。它爪子上的伤口尽管恢复的不错,但多少还有些疼,以往三两步就蹦跶过去的距离这会儿一步三蹭地走得有些吃力。临到白泽脚边的时候,一个脚滑摔了个底朝天,它仰着脸,缩着四肢爪子傻兮兮看着白泽弯下腰把它抱起来,眼里有一丝浅淡的笑意。   白泽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就像是对熟人打个招呼般,然后抱着它走到了蒋琪身边,声音温和地道:“好好照顾这小家伙,它为你可吃了不少苦头。”   大师处理完叶昭和聂仁衍的伤口,实在想不出还有啥可做的了,这才算歇了口气。听到说话声,老头子仰着张满是褶子【……】的脸,望向站在蒋琪旁的这人,瘦高个子,白衣黑发,简单素淡,看着有股不沾烟火的仙气。   “白泽?!”傻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谁的大师张大了嘴,久久合拢不上。   尼玛白泽!!   活的!!   几百年都见不到一根毛的白泽居然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大师觉得就算现在让他去自挂东南枝也木有遗憾了,别说这辈子了,就是古往今来这千年万年的时间里,见过白泽的人估计十根指头都能数过来,还十有八九都是天子贤君。艾玛这待遇!他几乎条件反射地从布兜里翻出一沓符纸和唯一一支灌的不是朱砂的笔,激动地递给白泽道:“能、能给老夫签个名么?”   白泽:“……”   大师的一系列反应动静不算小,先前山谷里各类不明真相的异兽这时也弄明白了这个白衣黑发的男人是谁,顿时也骚动起来,就算是它们,对白泽也从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影,这个传说中的传说此时就这么出现了,大家怎么能淡定得起来。   一看苗头不对,白泽沉默数秒,扛不住大师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不眨盯着他【太瘦所以显得大==】,认命地接过纸笔签下名字,表情很从容,落笔却跟有鬼催着似的。他把纸笔递还给大师顺口道了声:“告辞,我去江南走走,有缘再见罢。”便头也不回地朝山谷外走去,步子看似悠闲,实则飞快。   大师顶着一张痴汉脸看着那白衣飘飘的背影越走越远,傻了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啪——”地一声朝自己脑门儿拍了张扩音符,卯足了劲冲已经走到极远处的背影喊道:“错了喂——那边是北!!!”   背影:“……”   直到白泽彻底没了踪影,连带着那一群异兽纷纷变了原型——凤凰、青鸾、蝮蛇、雕鸟等都接二连三地尾随白泽而去,偌大的山谷便只剩了大师他们几个。   终于从激动之情中缓过来的大师宝贝似的把签了白泽名字的符纸放进自己的布兜里,还拍了拍,这才扭头,有些迟疑地问石头和蒋琪:“你们说……这白泽几百年都见不到一回,是不是因为他路痴,到处乱绕啊?东南西北分不清什么的……”   蒋琪:“……”   石头:“……会、会不会是故意说、说错的?”   大师一拍脑门:“对头!一定是故意的,无所不知的白泽怎么会是路痴呢,绝对不会,老夫简直愚昧……”言罢,他掏出石榴。   秃了好几块的火红色大鸟明显没休息够,不满地啄了两下大师的屁股,才在空中绕行一圈,变成足够承载这几人的大小。三人合力把叶昭和聂仁衍抬上鸟背,石榴尖鸣一声,扑扇着翅膀朝东边飞去。   在距离基地还有几里的时候,大师腿肚子就开始打颤发软,他简直有点不敢过去,生怕一进基地看到的是遍地血水,连个完整的人都没有。所以当石榴一个扇翅滑进基地的上空时,大师几乎下意识地闭了眼。   “活、活着!!有、有人活着!”石头倒是直接趴在石榴背上朝下张望,看到有几个伤得不算重的人从躲着的地方探出身来,便赶紧晃了晃大师的胳膊。   大师心脏落了一半,指挥着石榴赶紧下落,在离地还有将近一米的时候,他就恨不得直接跳下去,结果被石头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师、师父,不差这一时。”   之后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里,大师他们都在马不停蹄地安置伤员,就连不是人的石榴都加入了帮忙的队伍。他们在叶昭和聂仁衍的屋子里找到了躺了一地但都还有活气儿的罗小晨、夏之铭他们,在办公用的大楼里找到了基地高低各层的管理者,在西边接近基地边缘的地方找到了大师的几个同门,还有一批似乎是在混乱时刻出来维持秩序的兵……里面有些已经救不回来了,剩下的伤得都有些重,不省人事。   伤者情况相对来说好一些的是处于整个基地保护中心的那一片宿舍楼,里面的民众大多都还意识清醒。   这比大师预料的情况要好得多。   伤亡少,心情自然就没那么沉重,大师毫无怨言地开始了连轴转的日子,近乎不眠不休地整理了所有能派上用场的药,分门别类,按伤情轻重吩咐石头和蒋琪给那些伤员喂下去,他自己又乘着石榴去几个同门的基地里看了看情况,帮忙补给了一些急需的药……总之,没有一日是消停的。   他们这么忙了将近两周,伤得较轻的那部分民众已经可以满地乱跑了,自己恢复的同时还帮着大师照顾其他伤员;伤得重的比如罗小晨他们那批人也基本上都醒了,有些已经勉强可以下地走两步,活动活动筋骨;就连东边海里帮基地挡了大波白雾浑身几乎没有好皮的青龙兄,灌了点大师强送的药,这时也能在水里翻个身、掀个浪、伸个懒腰了。   基地里正在逐渐恢复成日常的状态,几乎重新热闹了起来。所有人在得知大雾被彻底驱散,以后大概再也不会造成威胁后,即便身上带着伤,看起来也都是生龙活虎的状态。   除了叶昭和聂仁衍。   这两人就像是一辈子没睡过觉,这次终于逮着机会可以睡到自然醒一般,一直没睁开眼,甚至连手指都没动过一下。   他们的屋子被腐蚀的部分正在重新修补,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让他们有一丝一毫清醒的痕迹。   两人躺在卧室的那张床上,身体相依,手指相触,以一种疲累却安然的姿态躺着。开始的时候每天来看的只有大师、石头和蒋琪,后来,逐渐恢复的罗小晨他们也每天都蹭过来转两下,开开窗子通通风,有时候还在床边调侃絮叨几句,只是听的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任他们调侃却丝毫没有反应。   这样的情况持续的时间越久,大师他们的心情便越焦躁。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   这天,阳光出奇的好,透过窗子把整个卧房都照得暖洋洋的。几人照例来看他们,只是这次的情形有些古怪——   大师身后杵着石头,蒋琪抱着比以前调皮很多的小黑,罗小晨、夏之铭、方思远还有木头直愣愣地战成一排,石柱一般立在叶昭和聂仁衍的床边,一个个神色诡异——惊讶、纠结混杂在一起,异常的复杂。   “这……这种事情,等他们醒过来该怎么说?”罗小晨抽了抽嘴角,看向夏之铭。   后者回了他一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大师捋了捋山羊胡子,不小心揪了一根下来,“嘶——”了一声才道:“没事,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先把那小祖宗处理了才是正经。”   “那玩意儿你敢靠近?”罗小晨瞪大了狗眼,“小心碎成渣渣嗷!老爷子你本身就没有几两肉,少几块多可惜……”   大师:“……”   “所以大师你有什么办法把这俩弄醒么?”罗小晨絮絮叨叨:“再不醒,这个基地就要被那玩意儿给拆了喂……”   大师沉默片刻,毅然掏出石榴,神情严肃地冲手里火红的小鸟儿诱哄道:“乖!啄两下,醒了给你丸子……”   石榴怒目瞪视了大师半晌,最终妥协在了食物的诱惑之下,扭头在叶昭和聂仁衍之间斟酌半晌,最后将鸟喙对准了聂仁衍,一个俯冲——   “嘎!”在那尖利的鸟喙即将戳到聂仁衍下腹某个位置的时候,下半辈子的性福都受到威胁的聂仁衍终于醒了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捏住了石榴的嘴。      第109章      被聂仁衍抓了个现行的石榴呜咽一声,两颗黑豆眼瞬间汪出一泡泪,委屈地看向作为幕后指使者的大师。   大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干笑:“……呵、呵、呵呵呵。”   “幸好老子醒的及时……”聂仁衍太久没出过声,嗓音有些干涩,听起来有些沙哑。不过禽兽就是禽兽,不像常人从病痛昏迷中醒过来,起码得经过一阵子的修养,才能把精神气给养回来,他就像真的只是饱饱睡了一觉,自然醒来一般,精神倒是不错……至少千钧一发之际徒手拦住石榴的嘴,这种反应力就不是正常人能办得到的。   不过他实在有些纳闷,他某个部位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那里锁定为攻击目标?叶昭他还能理解,石榴这是为神马?!嫉妒吗?=_,=   “下次再干这种蠢事,老子拔光你的毛。”聂仁衍撑坐起来,拎着石榴的脖子抖了抖,瞪着眼睛威胁。开玩笑,这种行为简直是在破坏他和叶昭的生活和谐,绝对不能原谅!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手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身边躺着的叶昭醒了,指尖碰到了他的手背。   “醒了?”聂仁衍一见叶昭睁开了眼,便把一直在掉眼泪的石榴丢进了大师怀里。   “嗯。”叶昭的声音也有些哑,听着像是感冒了似的,带着一点闷闷的鼻音,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也撑坐了起来,看上去也是一副睡够了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艾玛叶昭你总算醒了!”罗小晨几乎要扑上来,结果被聂仁衍单手拦住了。他冲罗小晨挑了挑下巴,“嘶——老子醒了也没见你激动嘛!差别待遇太明显不好罗同志,你对叶昭太热情老子手会痒。”   罗小晨:“……”   叶昭淡淡瞥了聂仁衍一眼:“你嘴欠的时候我手也痒。”   聂仁衍:“……”   “你们——”叶昭扫了眼毕恭毕敬在床边站成两排,神情激动中透着诡异,一脸有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便秘样,顿时有些无奈:“不会是闯了什么祸需要我们去解决吧?”   大师咳了一声,道:“那个,不是我们闯的祸,不过确实需要你们出面解决一下……”   叶昭点点头,一边习惯性地伸手在床头摸了两下,“什么事,怎么吞吞吐吐的?”他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每天夜里习惯性拿出来放在床头的匕首,在之前昆仑的山谷里被他拿来对付了那漫天的大雾。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它貌似从他们的手里掉下去了,“对了,匕首你们帮我拿回来了没?有损坏么?或许以后还能派得上用场。”   众人的表情瞬加僵硬了一下,神经最大条的罗小晨同志挺身而出,迟疑着道:“额,我们想说的就是关于匕首的事情……”   “怎么?忘记拿回来了?”叶昭下意识问道,不过又想到刚才大师说有些问题需要他和聂仁衍出面解决,听起来不像是匕首丢了的意思啊。“说吧,匕首怎么了?”   “它倒是没损坏,就是……换了个形状。”==   “呵——变成斧子了?”聂仁衍有些好笑,一把匕首而已,又不是变形金刚,能变成啥样儿啊,最多变成一把迷你斧头,朝原型靠拢。一个两个至于弄得跟见鬼似的么?   “你们还是亲眼去看看比较有冲击性。”罗小晨抽了抽嘴角。   聂仁衍:“……”怎么不憋死你们呢==   被弄得一头雾水的两人套了身衣服下床,跟在众人身后,穿过林间的路朝山下走,绕过宿舍区和办公楼,一直走到了基地最边缘的一栋房子里。那里是用来做医务室和临时病房的,但此时却没看到什么人,而且……   “这楼你们怎么不修补一下?”叶昭有些不解,整栋楼不过四层,外表被雾腐蚀得有些破旧不说,一层最东边那几个房间简直跟筛子似的,到处都是窟窿眼儿,有一面墙因为窟窿连着窟窿,中间已经裂得有些歪斜了,似乎来阵大点的风就能把这一块吹塌了。   大师干笑两声:“这是昨天一晚上弄的……”   罗小晨做了请的姿势,对叶昭到:“看见那个窟窿最多的房间没?你家匕首就在里头。”   叶昭和聂仁衍:“……”   他们这边话音刚落,叶昭和聂仁衍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见整个屋内金芒乱闪,带着满满的气势朝外张开,一道道如同锋利的剑芒,朝四面八方无差别攻击般猛地射出。原本就都是窟窿的墙壁此时更不能看了,整栋大楼发出一丝承受不住的呻吟,这几个房间的墙壁上瞬间蔓延开了无数裂纹,似乎下一秒就要倾塌一般。   “这就是没法修的原因,幸好我们昨天进去的时候它反应没这么激烈,不然你们看到的就是一群筛子了……”大师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手臂,上面还留着好几道被误伤的疤呢。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果断拉着叶昭,跟着其他人连连后退,果然,在他们远远地站在距大楼二三十之外后,屋里的金芒消失了,而大楼则再次微微颤了颤。   “它可能有点排斥人,不过你们是它主人嘛,估计是例外。”大师猜测道,“所以你俩赶紧让那祖宗消停消停吧。”   叶昭和聂仁衍对视一眼,心道:这匕首难不成吸了太多的灵气,妖化成了精?听起来似乎是个相当棘手的玩意儿。不过大师的猜测不无道理,倒是可以试一试。   这么想着,两人试着朝前迈了几步,见那屋里没什么动静,便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那个房间。   果然!大概真的是对有所感应,直到叶昭和聂仁衍走到屋子门口,那里面的东西都安安分分的没有什么动静。   在看到屋里匕首的样子之前,每朝前走一步,叶昭和聂仁衍就忍不住在脑子里勾勒一笔,他们看众人的反应,总觉得应该相当妖魔化,他们想过不少种可能,狰狞的、强壮的、长相猎奇的……等等,但是唯独没想过——   “卧槽怎么是个娃娃!”聂仁衍看到屋里唯一一张完好的床上趴着的小不点,登时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那小不点浑身啥都没穿,撅着个屁股在床上一步三晃地爬着,听到聂仁衍的声音,便扭了扭,转了个身面朝门口,眼睛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肉嘟嘟的脸颊白白嫩嫩,如果不是见过之前屋里锋芒四射无差别攻击的样子,这小不点跟寻常七八个月的小娃娃几乎没差别。   小不点跪趴在床上,仰着脸看着走进屋里的两人,大眼睛盯着聂仁衍看了会儿,嘴巴撅了撅,然后把脸转向叶昭,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呆兮兮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刚冒尖儿的糯米般的门牙,含糊不清道:“帕帕!”   叶昭顿时觉得头有点晕:“……”这是什么情况?!   聂仁衍掏了掏耳朵:“等会儿!你管他叫啥?!”   那豆丁似的小娃娃显然完全无视了聂仁衍,只顾笑得两眼弯成月牙状,继续傻兮兮地看着叶昭。   “小不点,口水掉下来了。”聂仁衍抽了抽嘴角。   小娃娃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吸溜了一下口水,继续看着叶昭发傻。   聂仁衍、叶昭:“……”   “哟呵,听得懂啊?”聂仁衍原本进屋的时候还有一丝防备,此时卸得干干净净,他两手一伸,托着小不点的咯吱窝把他举抱到面前,晃了晃道:“你管他叫爸,老子我呢?”   被他举着的小不点扭动了两下,肉呼呼地手掌“啪”的一声,盖上了聂仁衍的脸,把他朝一旁推了推,自己继续扭头对着叶昭傻笑,又喊了声:“帕帕!”   聂仁衍:“……”尼玛果然应该管叶昭叫爸,连习惯都一模一样=_,=   被一声发音不准的“帕帕”震得有些懵的叶昭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他伸手接过那小不点,抱到眼前,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了半晌,最后一本正经地对这小不点道:“是爸爸,不是帕帕。”   小不点看到叶昭终于理他了,笑得眼睛更弯了,口齿不清地学着叶昭重新喊了遍:“粑粑!”   “小不点你这恋父情节有点严重啊!”聂仁衍不甘心地搂过叶昭的腰,道,“媳妇儿我呢?你们不能把老子给漏了啊!”   叶昭高贵冷艳地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小不点转向聂仁衍,淡淡道:“叫妈。”   小不点对叶昭言听计从,狗腿得简直不忍直视,毫不犹豫地冲被他无视了许久的聂仁衍开口:“马!”   聂仁衍抹了把脸:“……”老子忍,媳妇儿偶尔想占占上风的心情应该理解,妈就妈吧,反正就这么一次,至少没让喊叔叔= =!      第110章      基地在民众的合力修补建设下,所有房屋,包括被那小不点扎成窟窿的大楼都焕然一新。日子渐渐走上正轨,人们甚至有些习惯了这种合宿型的聚居方式,没了大雾的威胁,这里青山环绕,溪涧淙淙,农田重新被打理起来,阡陌交纵,田块齐整,简直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了。   不过,毕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扎根在山林之中,过了几十年都市生活的人们只是因为刚从末世的噩梦中缓过来,所以对安逸闲散的生活格外依恋。等住的时间久了,很多人就会是另一种想法了。   在大师他们的勤奋下,全国各个基地之间的联系又变得频繁而日常化起来。政府系统在这样的联系中重新被完善,帝都依旧是最大的核心。领导层之间的对话和会议越来越频繁,各基地每天都能收到各处传来的纸鹤。不过这终究不如原本的社会通讯方式方便。   各个省市在接到上头传达布置下来的指示后,纷纷开始研究设计最适合的城市重建方案。有了这次末世尸骨万千的惨痛教训,在这次的城市规划里,再也没有人选择把新城建立成钢筋水泥混凝土大锅炖的样子了。   大师是H市基地里除了设计者以及领导层之外,最先看到规划图纸的人。   老爷子一开始还有些纳闷,心道:赶着给老夫过目做什么,总不至于连建房子这么考验人的活儿都不放过老夫这把老骨头吧?   等他真正打开图纸匆匆扫完一遍后,就领悟了那些人的意图——   “敢情是拉着老夫去种树啊!”大师咣咣地拍着桌子,巴掌拍得通红,怒道:“以前那是赶时间没办法老夫才那么撒种催生,现在他们有的是时间,做什么还要老夫去撒?!亲手种的才更有诚意好嘛?!”   旁边的聂仁衍抱着小不点站在旁边,一边看图纸,一边感叹道:“呵!这设计的,被折腾怕了这回改成往死里种树啦?这是要往家家有树、户户有花的节奏发展嘛……”   “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叶昭扫视图纸,微微皱眉道:“这里,还有这一块,如果真按图纸上这么建,这房子就不方便住人了吧……”   被抱着的小不点一直流着口水呆兮兮地冲叶昭傻笑,看到叶昭皱眉就立马伸出爪子过去揉了揉,狗腿得不忍直视。   聂仁衍简直哭笑不得。他抱这小不点,一是觉得不能让自家媳妇儿胳膊受累,二就是想跟这臭小子沟通沟通感情,顺便眼神交流交流人生,不然这小东西总这么流着口水看叶昭算是怎么个意思?!谁知这小不点连个眼神都没丢给他,并且一直企图从他胳膊上越狱,爬进叶昭的怀里。   叶昭拿下他的爪子捏了捏,想把他接过去。结果被聂仁衍避让开了。   “你干嘛?”叶昭不解。他现在完全把这小不点当成儿子,半严半宠地和聂仁衍一起养着,不过聂仁衍霸占这小不点的时间似乎比他多得多……   “培养亲近感。”聂仁衍抽了抽嘴角:“这小子太没良心,老子成天抱着他诱哄,也没见他换个人流口水。”   叶昭:“……”   “你给他想那么个小名,他不记恨你一辈子就有鬼了。”刚进门的夏之铭听到聂仁衍的抱怨,一脸无语地吐槽道。   聂仁衍望天。   那天,他和叶昭把这小东西抱回来之后,带他一个一个地把熟人都认了一遍,但每次说起来都是“小不点”长“奶娃娃”短的,罗小晨有点看不下去了,便提议说:“你俩都打算当便宜儿子养了,就不能取个名字嘛?!就算大名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取个小名叫着也方便点啊。”   叶昭和聂仁衍一听,觉得也是,便拉着众人一起想小名。其他人还没开始琢磨呢,聂仁衍直接一拍这小东西的屁股道:“旺财、贵发、大柱、二狗什么的随便挑一个就好了嘛!”   众人:“……”   最被打击的自然还是这小不点,他小嘴张成O形,一脸呆滞地看向聂仁衍,半晌之后,差点没直接化成原型,一斧子把这不靠谱的便宜老爸给劈了。   被聂仁衍这么一搅合,起小名的事情又被搁置下来。以至于到现在大家还是“小不点”“奶娃娃”地混着叫。   小东西这两天刚忘了“旺财、大柱”那码子事,这回被夏之铭提起来,瞬间又瞪着大大的眼睛不满地看着聂仁衍,然后屁股一拱一拱地就想往叶昭那边蠕动。   聂仁衍坏笑:“名字起小点好养,这不是罗小晨那货总念叨的么。”=_,=   还在和聂仁衍的大手斗争着想去抱叶昭大腿的小东西听了这句,瞬间停下动作,猛地扭头怒视跟在夏之铭身后进屋的罗小晨。   罗小晨:“……”他想到这豆丁一般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颗开天辟地的心,刚踏进屋的脚又默默缩了回去,“你们继续,呵呵呵呵呵~~老子突然想起来,给饕餮和梼杌治疗的时间又到了!我先撤了呵呵呵。”   基地某宿舍里,正在收拾东西,第十二次企图离开这里的谢明轩和饕餮又一次被罗小晨堵了个正着:“……”再让罗小晨折腾下去,他们绝逼会折寿的啊啊啊啊!   被视如洪水猛兽的罗小晨很无辜:“别这么看着我么,你们万儿八千的寿命,折几年有什么关系。”   饕餮:“……”   谢明轩抹了把脸,十分无奈:“你闲的话,就不能去找穷奇、腾根他们消遣么?”   “聂仁衍、叶昭?”罗小晨摆了摆手,“他俩忙着谈情说爱逗儿子,那小不点能开天啊,老子赶着去被劈吗?又不傻……”   饕餮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地道:“你就不怕被我们揍么?”   “你俩不是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了么。”罗小晨斜眼看他们,“哼哼哼”地得意笑了几声后,摸了摸下巴:“说起来,你们这帮子凶兽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内部消化,成双成对的?”   饕餮扭开脸,哼了一声,刚想开口,就听罗小晨又自言自语地回答起来:“哦对,哪个正常人敢跟凶兽整天整夜的相处哟,叶昭那种也就算了,尤其是你们这还不能完全控制凶性的,万一睡一觉起来,看到一张长相猎奇的兽脸对着自己,吓就吓死了,本来寿命就不算长(′д`)……嗯,内部消化得好,你们还是别去祸害正常人了,男的女的都是。”   谢明轩、饕餮:“……”把这嘴欠的货套个麻袋沉海吧,一了百了!   海里的青龙兄打了个惊天喷嚏,瞪圆了眼睛道:“呔!又是哪个不知死活地在惦记老子的池塘?!”   罗小晨那边逗弄两个凶兽逗弄得不亦乐乎,聂仁衍这边却有点憋屈。   为了安抚那小东西,叶昭还是从聂仁衍手里把小娃娃接了过来,他几乎立刻狗腿地用小短胳膊搂住了叶昭的脖子,窝在他怀里,睁着乌溜溜地大眼睛,一脸呆兮兮的满足相,一声不吭也不乱扭动,乖得不得了。   聂仁衍:“……”尼玛果然成精了。   不过,这小东西虽然对待聂仁衍和叶昭的态度区别很明显,但他还是承认聂仁衍“另一个爸”的身份的,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除了叶昭和聂仁衍,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单独靠近他,更别说这么抱着,还肆无忌惮地抽他屁股了。这点还是让聂仁衍挺欣慰的。   他有时想想,多个儿子逗着玩儿还是蛮有意思的。最主要的是,以后他和叶昭牵着这小东西走出去,有脑子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三口,省得他再费尽心思地给叶昭贴上“有主”的标签还容易被揍了→_.→但是这小子同时也带来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有个活体灯泡在,他和叶昭的二人世界被彻底打散了!   平日其他事情也就算了,可是关系到性福的夜生活也受到了严重的干扰,这才是他时不时气这臭小子一下的根源。   聂仁衍翻着白眼算了算,他这憋了起码得个把月了,之前又是混沌又是雾忙得连命都差点搭进去,没工夫想闲心思也就算了,但是自从两人从昏迷里醒过来,精神抖擞了十来天,聂仁衍却还没能如愿,根本原因都在关键时刻来爬过来挠门的臭小子。   反倒是叶昭最近像换了个人似的,别扭归别扭,但不像以前那么被动了……聂仁衍想想便觉得狼血沸腾。   不行!坚决要想个办法把这恋父情节严重的小不点给弄晕了,免得他再在关键时刻爬过来捣乱!再这么憋下去,绝逼会死!他可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憋死的货,说出去太丢人了。=_,=      第111章      聂仁衍心里的想法一冒头,当晚便忙不迭地去找大师付诸实践了。   大师听着聂仁衍的描述一头雾水:“一灌就不省人事的药?效力要强?……你是指强到什么程度?”   “强到……我这种性质的也扛不住。”聂仁衍挑着一边唇角指了指自己,表情一看就不是在谋划什么好事。   “你要做什么?”大师心里纳闷:如今的人都挺安分守己啊,就连梼杌和饕餮都不例外,被罗小晨弄的想翻天都没那个精神翻,他这是要整谁呢?而且,什么叫他这种性质……嘶——难不成是要用在叶昭身上?那可不能用有伤害性的……这么想着,大师捋了捋胡子,道:“能把人弄晕的迷药有,能药倒你的老夫可捯饬不出来,不过……”   聂仁衍挠了挠下巴:“不过什么?老头子你别卖关子,老子急着呢。”   “药不行,酒倒是可以。”   “酒?”   “这个——”大师顿了顿,然后从布兜里翻了半天,找到了一个泥封着的酒坛,比起正常的酒坛小了一圈,恰好可以托在手里。“老夫自酿的,神仙醉,至今喝过这酒的,道行再高的都是一杯倒,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聂仁衍被这名字雷了一把,冲老头子道了个谢,便想伸手去接那个酒坛。谁知大师一脸肉痛地让开了。   “等等等,你又用不上这么多,好歹给老夫留点。”大师再次皱着个脸从布兜里翻了一会儿,掏出来一个很是小巧的玉质小酒壶,拍开酒坛的泥封。几乎是瞬间,一抹浅香飘了出来,闻着很是舒服。一般劲道大的酒味道偏厚重的醇香,但这个酒味却很淡,更偏向于清甜。   “老头子你这是拿果汁糊弄老子呢吧?”聂仁衍闻到味道,面带怀疑。   “这酒老夫酿来的目的就是灌人用的,让他们一闻就知道劲道大,老夫还怎么灌?”大师一脸严肃,一边解释,一边朝小酒壶里倒酒。刚没了大半壶身,他就收手盖上了壶盖。“喏,给你。”   聂仁衍接过这最多能倒出两小杯酒的小玉壶,抽了抽嘴角:“你还能更小气一点吗?”   大师假装听不见,面不改色地把酒坛又放回了布兜里。   抱怨归抱怨,聂仁衍没等大师再说什么,便拿着酒坛步步生风地回他跟叶昭的小屋去了。   最近为了那只有两颗糯米牙的小不点吃起来方便,他们晚上一般都熬粥喝。聂仁衍一回去就进了厨房,锅里的粥已经够了时间,米粒都已经熬化在了浓稠的粥汤里,看着便觉得味道很好。   门外已经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抱着小不点去看青龙兄的叶昭回来了。聂仁衍立马舀了三碗粥出来,掏出小酒壶,朝其中一碗里“汩汩”倒了大半,拿勺子搅匀之后,又把酒壶里剩下的一点掺进了另一碗粥里,动作丝毫不乱,一气呵成。   直到三人坐上餐桌,聂仁衍从叶昭手里抱过小不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端起碗一勺一勺地给他喂粥,他都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一点问题。   “粥里放了什么?”叶昭喝了一口,便觉得味道跟平日有些不同,似乎米香里面还混了点清淡的甜香气?   聂仁衍面不改色:“跟老头子要了点灵草汁,他那里多得很,给这小家伙来点,说不定能快点长牙,天天晚上喝粥,老子快淡出鸟了。”   叶昭:“……那为什么我的碗里也放了?”   “要补当然一起补,怎么能只有这小子一个人受益呢。”聂仁衍哼了一声,依旧神色如常。   叶昭将信将疑地又喝了一口粥,热腾腾的粥汤让人从心口到眼底都蒸出一点水汽,嗯,味道还不错。虽然他直觉聂仁衍给这小家伙灌迷药的可能性比灌补药的可能性大,但是这粥喝下去确实有股淡淡的灵气,他也就收起了心里的一丝丝怀疑——聂仁衍应该还没那么幼稚。   他刚这么想完,就见一旁被聂仁衍抱坐在膝盖上,喂进了小半碗粥的小娃娃脸上泛起了两坨可疑的红晕,粉扑扑的看着倒是挺可爱,但这反应明显不对劲啊!那小不点突然呵呵呵地笑了几声,豆丁似的在聂仁衍膝上晃了两下,咕咚一下,脑袋就歪在了聂仁衍圈着的手臂上呼呼睡了过去,明显是醉酒的姿态。   叶昭:“……”他刚刚怎么会觉得聂仁衍不幼稚?!   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看着那已经醉倒的小不点,就连只喝了两口的叶昭也开始觉得有微微的酒意上了头,一波一波的微醺感从下往上蒸,脸颊连带着耳朵开始有了热度,脑里也变得暖烘烘的。   “所以刚才喝粥的时候蒸得眼底发热的根本就不是因为这粥本身,而是因为这里面掺的东西?!”叶昭的酒量并不算差,他总是沾一点就开始有微微的醉感,几杯下肚之后,别人都开始大舌头了,他却还是停留在先前微醉的状态。   只是他每次喝酒之后,看起来的状态有点像感冒了似的——眼里水汽很足,双眸被浸润得发亮,却带了点迷蒙的感觉。说话的声音也染了点淡淡的鼻音,听起来比平日要软很多,闷闷的,有点糯。   这种样子本来就容易招得聂仁衍就地狼化,何况他已经狼血沸腾地憋了这么多天。   “你还真是——”叶昭有点无奈地起身,他虽然有了醉意,却并没有到影响说话走路的程度。他依旧步履稳当地走到聂仁衍旁边,一把抱过那小不点,朝他的小床边走。   刚给他盖好被子,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叶昭便感觉到聂仁衍从背后抱了过来。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宽大手掌覆在他的后腰上,掌心的热度透过居家衬衫薄薄的一层料子,清晰而暧昧,浑身的血液在酒精的作用下异常活跃,奔涌着朝被触碰的地方聚集,似乎全身所有的神经都变得迟钝起来,除了被手掌缓缓摩挲的地方。   “叶昭……”聂仁衍的声音微微有些哑,他的手顺着叶昭的精瘦的腰线,抚摸着朝前,拉扯出衬衫的下摆,然后探了进去,顺着腹部,一路缓缓向上。   他手上动作的速度很慢,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叶昭的每一处皮肤上流连,原本就有些醺感的叶昭被他弄得浑身都起了电,脑中清明的感觉随着聂仁衍落在脖颈,耳根上的细密轻吻而越变越少。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哪里,哪里的皮肤就变得异常敏感。   “你……”叶昭刚说了一个字,尾音便颤了一下。他抓住聂仁衍在他胸前作怪的手,轻喘着道:“这里是客厅!”况且面前就是那小不点的床,就算那小家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也不代表叶昭不会觉得尴尬。   “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聂仁衍把叶昭转过来,流连在叶昭胸口逗弄着的手指却依旧未停,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让两人靠的更近,身体相贴,紧紧地压在一起,挑逗般地轻轻摩擦着。   他微微低头凑过去,额头顶着额头,相贴着的鼻尖有微微的凉意,唇齿间有些急促的呼吸都纠葛到了一起,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叶昭的眼角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泛了红。   叶昭只觉得醉意在这会儿变得越来越盛,虽然一直努力保持着理智和淡定,但酒精却让他从身体深处开始隐隐兴奋起来,理智从中枢传达到四肢的时间比不过他本能的反应,再加上被聂仁衍带着点恶劣性质的拨弄挑逗,让人有些微微的恼意,他垂着双眼咬了咬嘴唇,然后自己仰头凑了上去。   事实证明,每次只要叶昭一主动,聂仁衍就彻底疯了。   两人几乎是一路急切地吻咬着回到了房间里,聂仁衍几乎是以将叶昭拆吞入腹的架势将他按在床上,没等他缓口气,便又压了上去。从嘴唇一路吻下去,舌尖划过胸口、精瘦的腰身、腹股沟一路向下……然后含住。   叶昭修长的手指猛地揪住了床单,指节都有些泛白,他仰着脖颈,随着聂仁衍的动作,细密地喘息着。   这不是聂仁衍第一次用嘴替叶昭弄出来,但这却是叶昭最为情动的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他比起以前少了很多别扭,不再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而是一手攥着床单,另一手手背掩住眼睛,一下一下地喘着,偶尔带出一点声音,就足以让聂仁衍眼睛都红透了。   他趁着叶昭越来越情动,手指按压着一路摸到了后面。   伸进去的时候,叶昭不适地颤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因为他嘴上的动作而转移了注意力。聂仁衍一边增加着手指,在里面摩挲按压,仔细地扩张着,一边加快了抚慰的速度。   终于,叶昭发出一声悠长而沙哑的呻吟发泄了出来。张开的腿因为快感和羞耻本能地想合拢,却被聂仁衍压下来。某个灼热的部位在扩张过的地方磨了两下便缓缓顶了进去,慢得叶昭甚至能感觉到它的每一次搏动。   他在高潮后的迷茫中看着聂仁衍的脸,手指顺着他的脖颈摩挲上去,抚上脸颊。   就是这个人,在他血快流尽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来到身后,带着满身的伤口以及被血浸透了的衣衫,双手握住了他的手,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加上曾经的记忆,他们之前已经相识了千万年,之后,或许还有更漫长的岁月在等着他们,他们或许会带着元神跟着常人一起轮回,或许会一直这样下去,清醒地看着周遭各种熟悉的的人变老、离去,风云变幻,沧海桑田。   长到无法想象的生命,或许是一种特别的经历,或许也是另一种无奈的孤旅。   但如果这场旅途中有这样一个人,用和你同样漫长的生命与你相守,那便又是另一种结果了……   大概,会很幸福。   非常幸福。   叶昭凑上去,细细地亲吻,吻到聂仁衍越发兴奋的时候,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一个使力,便让两人调了个位置。他坐在聂仁衍的腰上,一手撑着他的胸口,一手托着他的下巴,看着他因为惊愕而微张着嘴的表情,低头凑到他耳边,一贯清淡的嗓音染了情欲之后变得微微沙哑:“我来。”   之后一直到两人身体相交,纠缠着一起释放出来,聂仁衍都是有些缓不神来的状态。   老天,叶昭居然还真的主动坐到他身上来一发的一天!!!尼玛老头子那酒绝逼加了迷魂药呢吧?!卧槽老子明天就去把他那布兜抢过来!   远处宿舍,被人惦记着宝贝布兜的大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他一脸傲娇地在石头脑门上抽了一下:“臭小子你是不是又在心里嘀咕为师呢?!”   石头:“……”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第112章      叶昭这么一主动,聂仁衍整整疯了近一个月。他成功的从大师那里弄来了一大坛所谓的“神仙醉”,想尽办法地掺进各种东西里企图再骗到叶昭几次。可俗话说的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叶昭从此记住了这酒的味道,并且对其敏感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哪怕只有一滴,他也能察觉出来。   一个月下来,聂仁衍一次也没能成功过,而几乎每天都被弄得哭笑不得的叶昭终于不胜其烦,在去东边青龙兄那边晃了一圈回来后,掏出一根粗比手腕的链子,丢在聂仁衍面前,冷冷道:“少发点神经,还是被这链子套脖子,选一个吧。”   聂仁衍捞起那链子看了眼,上面的每一个环扣上都刻着繁复的花纹,刚碰到手,整个身体就有种力气流失了小半的感觉:“套脖子?然后呢?”   叶昭抱臂倚在门边,脚尖在门外的一级台阶旁点了点,淡淡道:“栓在这里,看门。”   聂仁衍:“……”尼玛居然真的要拴老子!   “选好了?”叶昭挑眉。   聂仁衍:“……媳妇儿我错了。”=_,=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原本以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几天和谐性福的夫夫生活也要就此泡汤,谁知叶昭只是警告他少耍手段而已,并没有让他一夜回到解放前,接着过那种十天半拉月都开不了一次荤的日子,而且叶昭就算没了那酒的冲劲,也不像以前那么别扭了,聂仁衍简直乐得要对月嚎两声。   鉴于这些变化都源自于大师的那一小杯酒,聂仁衍最近对大师很是恭敬,基本上自动自发地揽着叶昭去给大师答疑。   大师一直对他们活跃的那个年代的情景十分好奇,虽然在书上读到过不少与之相关的内容,但光凭自己想象总觉得缺了点真实感,为此,他一旦闲下来就会拉着聂仁衍和叶昭聊这些东西,顺带也会问一问自己不太清楚或是想不通的那些问题。   “老夫真想再去昆仑看一看……”大师捋着胡子,看着窗外朝向昆仑的方向,一脸神往和好奇。   “去看什么,那些鸟儿?”聂仁衍懒洋洋道:“上次你还没见够么。”   大师点点头,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去碰碰运气再看看那些神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老夫也想去看看上回咱们呆着的山谷为什么不会有雾。”   “哦——”聂仁衍拉长了调子,打了个响指,道:“你说那个山谷啊,老子回来之后想了下,发现有点印象……那好像是个死亡谷,是吧媳——咳,叶昭?”最近表现相当规矩的聂仁衍,这回不用叶昭拱手肘也反应过来了,才了一个音节,便立马换了称呼。   大师他们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但是,在外面媳妇儿长媳妇儿短的也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叶昭瞥了他一眼,道:“嗯,我也记得,那时候虽然不常去昆仑山那一块,但一直听说昆仑山里有个不容易找到的山谷,那时里面就已经有过太多的难以计数的死物,往后又积累了千万年,那一块山谷死气大概太重了”   “死气?这玩意儿还有这种效果?重到那些雾都进不来?”大师瞪大了眼睛,觉得这解释有些神奇。   聂仁衍耸肩表示赞同叶昭说的:“谁知道呢,看起来有害的东西或许某天就成了有益的东西,万事无绝对。”   大师在脑子里回想当时的情景,咂摸了两下嘴,也就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同时心里暗自感叹:谁说人死如灯灭?人也好、物也罢……有时候死去并不代表彻底消失。   曾有人说过,当一个人死去,他便会被慢慢遗忘,直到所有认识他、见过他、听过他的人们都陆续离开这个世界,他的痕迹几乎就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再起不了什么影响。   但现在看来,或许并不是这样,已经离去的人或者物,也许就在某处地方、某个角落,以他们独特的方式,安静地守护着一方土地。死气也好,浊气也罢,这些平日里听起来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或许哪天就转成有利的了。就像是正的也不代表只会行善,而邪的也不代表只会作恶……   大师默默的看了眼眼前的叶昭和聂仁衍,心道:这俩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   日子一天天过去,基地里的民众在大师的协助之下,开始按照修改了数遍的规划设计图纸齐力修建新的城市。   之前的雾带给他们的也并不是绝对的坏处,它的本质毕竟还是灵气,人们在它的潜在影响,加上栾树果汁的效用之下,不止所有伤口都彻底愈合,就连身体素质、精力和体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良好状态。这让他们在建造城市的时候,时刻处于积极的状态,速度也相当快。   重建城市的同时,各个省市都划出了一块地方,立起了一块万人碑,以纪念在这场持续了许久的浩劫中离开的人。   从建造开始知道竣工之后,那里祭拜的人从来没有断过,为过世的亲人、朋友,为有些耳闻或是数面之缘的人,也为那些从未知晓过的陌生人……他们没有被忘记。   有幸活下来的人,会替他们将生命继续下去。而那些已经过世的人,他们曾经遍布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或许以后,也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重建起来的家,以及家里的这些人……   虽然基地的高层为了感激那几个禽兽在浩劫中的付出,并没有给他们安排什么重建城市的工作,但他们还是参与到了其中,当然,是以普通人的身份。   饕餮本就没有真的分裂,在罗小晨的折磨之下,渐渐也放弃了装分裂的意图,整天跟着谢明轩,一边参与到城市重建中早出晚归,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默默吐槽着自己居然真的在做这种事情,绝对是被折腾傻了!   谢明轩也开始渐渐接受了梼杌的身份,身为人时几十年的职业经历,让他依旧惯性地在适当的时候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他在努力用自己本性中正直的那一部分,慢慢影响梼杌本性中凶邪的那一面。当然,不否认他也是因为被某人折腾怕了。   夏之铭领着方思远和木头,一直在帮着罗小晨给谢明轩治疗,他们作为影响谢明轩性情及行为的一大因素,在整个治疗过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谢明轩终于真正开始恢复后,他们也放了心,开始回到他们自己的生活轨迹上。三个人被编制进了新城市的公职系统,重新挂上了臂章,继续撒着他们的热血,履行着他们骨子里的那份正直和道义。   大师虽然一直嚷嚷着“树要亲手种才更有意义,不要总想着骗老夫的那些灵泉水,本来就不多!”但他依旧带着石头,骑着火红的石榴满天飞,按照设计图,四处撒树种,一瓶一瓶的灵泉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浇。这大大地加快了重建的进度……嗯,也加快了大师布兜变瘪的速度。   罗小晨一边打了鸡血似的参与重建工作,一边还不忘继续折腾梼杌和饕餮,有事没事就去他们屋晃一圈,也不怕那两个哪天被磨疯了直接把他吞了。他在基地里辟了间空宿舍出来继续做他的本职工作,帮基地里的人解决各种心理上过不去的坎,以及或简单或棘手的心理问题。他甚至花了十来天的功夫,把石头的结巴都给纠正了过来。为此大师带着石头,给他送了一个小玉瓶,说里面装的是答谢的宝贝。   他美滋滋地打开玉瓶,发现里面是透明的液体,闻了半天也没闻出个什么名堂,便问大师:“这是啥?”   大师一捋胡须:“健胃消食液,吃货必备!”解释完,便忙不迭地拉着石头爬上石榴的背,跑了个无影无踪。   罗小晨:“……”   叶昭和聂仁衍相比于他们,过得倒是更安逸些。除了参与城市重建,他们剩下来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养孩子了。从那小不点口齿不清只会说含糊的“粑粑”“马”,一点点教到可以正常交流,着实花了不少心思。随着生活日渐安定下来,聂仁衍扑倒叶昭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日日开荤的美好生活乐得他就算真被铁链拴门口,估计也能好心情地“嗷嗷”嚎上两声。   当然,每次过“身心愉悦”的夜生活之前,聂仁衍都会给那小不点滴上一滴“神仙醉”,匕首嘛,总不会有什么酒精肝之类的问题=_,=   对于他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叶大人当然不会姑息,在沟通数次发现他丝毫木有悔改之心之后,忍无可忍地将他拎到东海上空狠狠揍了一顿。其战况之激烈,就连窝在海底的青龙兄都不忍心看。皮痒的聂仁衍被抽了一顿之后终于安分了一阵,然而没过多久,便再次干起了皮痒的勾当。   叶昭扶额:“……”这货已经没救了,谁来弄死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雾带走了太多人的生命,这一年的冬天延续得格外久。   直到城市房屋重新建成的那天,在海底都快窝出青苔的青龙兄在几声春雷闷响中睁开了眼睛,游曳着巨大的身体盘旋而上,猛地钻出水面,在寻常人看见之前,迅速地腾空而起,钻进了厚重的云幕。   一声清朗的龙吟在天地间响起,第一场雨,带着清新的泥土和草木气息,终于细密地落了下来。   新的生活缓缓向前,而春天,终于来了。   ——End——      第113章 番外      在各路奇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政府花了四五年的时间,终于把整个城市恢复到了软、硬件都够得上正常生活的水平。但是想要彻底恢复成被毁之前的发达程度,没有个十几二十年都够呛。毕竟是在人口极其不足的情况下,从变成渣渣的废墟中重建起来的。   好在当初在大雾中有幸一起活下来的那些情侣们,有了生死与共的经历,在城市重建后纷纷修成正果,拿着政府重新制作的新一代身份证,去漆味还未散尽的民政局领了简易的结婚证。加之政府拼了老命的鼓励生育,于是很快,城市里便多出了不少呱呱坠地的新生命。   那些婴儿的初啼彻底把人们从之前的阴霾中拉了出来,让他们第一次从心底里真正意识到,新的生活,就此开始了。   经过那样一场大雾,国家政府就像忽地开了窍,大概觉得凡是从苦难中熬出来的伴侣都不容易,也就不那么在意性别问题了。所以,尽管现在举国都处在把繁衍生息作为头等大事的特殊时期,新制定的法律还是把同性恋划归到了合法的婚姻范围里。   在新法律通过的当天,聂仁衍就拉着叶昭春光满面地去领了个红色小本本。   一贯比较别扭的叶昭同志这回倒是很坦然,没有丝毫的不乐意,欣然陪着聂仁衍去民政局得瑟了一圈。两个放在大雾之前就极为出众的男人,在雾后人口基数剧减的现在,更是万里挑一。叶昭过了一米八的身高就已经让不少人仰视了,聂仁衍那一米九几的个头直接鹤立鸡群。两个体格异于常人的禽兽在闪瞎了一众男男女女的眼睛之后,颇为满足地回了家。又用红色小本本闪瞎了罗小晨、夏之铭那一干单身人士。   他们当初在挑选新住址的时候,挑了同一块地方。三栋小楼在一起,前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小楼的墙上都牵了爬山虎,几年的功夫已经布了满墙,上面偶尔闪着几藤牵牛,开出的花杯盏似的小小一朵,星星点点,看起来颇有情调。后头有一片不大的林子,冬天挡风夏天遮阳,堪比自然空调。前面有个天然的水塘,二三十米见方,不大,倒是挺深,里头有不少不知从哪里游来的鱼虾。几个大男人偶尔闲得长毛的时候,会支根细杆,装模作样地钓会儿鱼。   这样的生活比起曾经的繁华确实要无趣一些,但胜在闲散,住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夏之铭、方思远和木头在新的城市系统里继续了之前的职业,当然,领导不再是谢明轩了。新的城市里,人人都还未来得及品尝够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所以犯罪率极低,他们身为堂堂刑警,倒是经常被拉去帮民警那边处理些琐事,朝九晚五准时准点地上下班,让他们几个过惯了风里来雨里去生活的人有些适应不过来,闲得骨头都痒了。   罗小晨没有辜负他曾经说过的话,倒是真的自立门户,开了间心理诊所。办公地点就在他住的那个小楼里。诊所在一层,他自己的卧室在二层。因为环境相当居家,让前来咨询的人异常放松,所以名声越来越响。   尽管生活恢复了,但是无数人在大雾里失了亲人丢了家,这样的阴影不是一两年就可以驱散的,于是,罗小晨反倒比夏之铭他们忙得多。   不过最忙的,还要数聂仁衍和叶昭这对合法的禽兽夫夫。他们两人大学的专业在这个初成雏形还未成熟的城市里有些排不上用场,于是只得放弃继续装普通人的想法,乖乖地被大师他们招进了国家的特殊部门。   据大师说,这个特殊部门其实在大雾之前早就已经存在了,历史一点也不短,直到大雾之前还在不断吸纳新成员,他们遍布南北,品种不一,有像大师这样具备真本事的普通人,有修炼成精的动物植物,甚至还有不知哪个朝代来的修出实体的厉鬼……   丰富得简直让叶昭和聂仁衍怀疑,他们曾经生活的世界和大师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这个特殊部门以往的主要任务,就是默默地解决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为了避免露出痕迹引起群众恐慌,据说行事低调到连时常合作的公安刑事部门的人,比如夏之铭他们,都以为他们只是个独立的特殊调查组,专接各种诡异的疑难杂案。   不过现在,他们的主要任务又多出来一个,就是专门负责维护那些苏醒的上古异兽和老百姓之间的秩序平衡。   城市重建之后,出乎人们预料的是,那些上古异兽并没有如同预想中的继续到市中心来肆虐。而是以近郊为分界线,相当规矩地窝在了深山老林里。大有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的架势。让聂仁衍和叶昭隐隐有种,重新看到了他们还是穷奇和腾根时的那个年代的错觉。   不过有一部分异兽,并不是不出来撒野就不会引起问题的,那些一出现不是旱就是涝,再不然就预示着战乱、瘟疫等等的异兽依旧相当让人头痛。   在对付这些家伙的时候,聂仁衍和叶昭,以及被大师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得新入伙的青龙兄,就成了当仁不让的主力。有这些更为强大的禽兽在,几年下来,居然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是极少数同志偶尔会觉得特别糟心,比如罗小晨和夏之铭,还有逐渐成为他们的小伙伴的青龙兄——   “卧槽这长不大的小崽子怎么又被送过来了!”周末难得清闲的罗小晨和前来串门的青龙兄聊得正欢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了。他趿拉着拖鞋打开门,就看到了夏之铭抱着叶昭家的人间凶器站在门口。大的一脸无奈,小的一脸无辜。   “你说呢?”夏之铭没好气地应了一句,便抱着那匕首化成的小娃娃进了门。   经过这几年的接触,这个除了叶昭和聂仁衍之外,一概不让人碰的小娃娃倒是把他们几个也纳入了安全范围,随捏随搓概不还手。只是因为本质太过凶残,所以经常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周围搞得一片狼藉,于是被罗小晨他们取了个“人间凶器”的美名。   罗小晨探出脑袋,瞄了眼隔壁的屋子,果然,窗帘拉着,大门紧闭,良好的隔音效果让他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就好像真的没人在家似的。   一把关上大门,被刺激到的罗小晨愤愤地说:“老子明天就去买桶红漆,去他们家大门口上刷一行字。”   “什么字?”青龙兄接过夏之铭手里的小娃娃,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头也不回地问道。   “烧死情侣!”   夏之铭呵呵干笑两声:“我去帮你买漆。”   青龙点点头:“嗯,老子从精神上支持你。”   罗小晨:“……”   “现在怎么办?”夏之铭捏了捏那小娃娃的脸,扫了眼罗小晨屋里精心布置的家具,颇为担忧。   罗小晨抽了抽嘴角,想了片刻,打了个响指:“去梼杌和饕餮那里串个门吧,就这么定了!”   城市另一处,特意为了远离丧心病狂的罗小晨,找了处相当偏僻的小楼呆着的饕餮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愣了半晌,之后一把拽住身边梼杌的袖子,慢吞吞地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梼杌:“……罗小晨又要来?”   “嗯。”   梼杌扫了眼新换没多久的家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得,又得换新的了。”   直到罗小晨他们三人收拾好,抱着娃娃,借着青龙兄卷起的风离开的时候,聂仁衍他们那间屋子从外面看起来依旧一片沉寂,捂得严严实实,犹如鬼屋。   当然,只是看起来而已……   屋内一层的客厅地板上,聂仁衍正整个儿覆在叶昭身上,以背后位的姿势,深深地锲在他的身体里。   身后是聂仁衍一下一下由轻至重的冲撞,身前是新买的地毯,细短的毛绒像是软头的刷子似的,扫过胸前和胯·间,正合了聂仁衍的节奏,从骨头缝儿里滋生的麻痒难耐的感觉简直要把叶昭弄疯了,无意识发出的喘息一声大过一声,听得聂仁衍眼睛都红了。   这几年来,他的性子比起大雾那时候软了许多,用聂仁衍的话来说,简直有种回到中学时候的错觉。也不知是不是过成了老夫老妻的缘故,做·爱的时候他也不再那么别扭,咬紧了嘴唇死不吭声了。时不时还能主动一两次,弄得聂仁衍甘之如饴之外,愈发疯了。   聂仁衍一边在他耳后和脊背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一边停下了撞击,改成极为缓慢的推进。那种从浅至深,一点一点地顶进去的动作,让叶昭有种整个身体都被撑开然后填满的错觉。里头最敏感的地方被顶弄摩擦,让他的腰腿变得越发酸软,全身一阵接一阵地蒸出热烘烘的薄汗,前面渗出了透明的液体,濡湿了一片地毯上的软毛。胸前和胯·下的痒意随着身后的撞击堆积到了顶点,他试图撑起手臂,远离那些刷子似的绒毛,却使不上一丁点的力气。   又是一下猛力的冲撞,叶昭被那种焦虑感弄得几乎要窒息,微阖的双眼神色散乱,整个身体都都绷成了一根紧紧的弦。   就着停留在最深处的姿势,聂仁衍终于泄了出来,一片灼热淋淋漓漓全浇在了最要命的那点上,叶昭再也受不住地“呜咽”了一声,揪着地毯上绒毛的手指瞬间捏得死紧,被聂仁衍禁锢住的精瘦腰身再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两下,接着浑身都泛上了一层高·潮的淡红……   这是春末,一年中阳光最为恰到好处的时候。亮得有些微微的晃眼,暖而不热,给所有东西都笼上了一层明媚的光晕,让人看了从骨子里生出一种浅浅的懒意。   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一丝风撩起了窗帘的一角,那样灿烂的阳光就是这个时候,伴着两声午后闲鸟婉转的悠鸣,从那一片空隙中漏了进来,毫无吝啬地铺洒在客厅前面的地板上,投射出窗格的影子……   “叶昭……”聂仁衍的声音还带着情·欲的沙哑,他咬着身下人的耳朵,沉沉笑了一声,道:“老子真他妈的……不能更幸福了。”   过了好半天,叶昭才从余韵中缓过神来,他喘了口气,偏头动了两下,凉丝丝地道:“你如果从我身上下去,我会幸福一点。你知道你这么高的个子有多重吗?!”   聂仁衍:“……”他家媳妇儿真是毁气氛的一把好手。   ————————————————————————————   作者有话要说还放了一篇三千字番外~不用额外花钱~送给泥们的~╭(╯3╰)╮别忘记看~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昂~番外苦手桑不起~拖了这么久才写完~   为了方便阅读我调了一下字体~~   番外二:欢迎到东边来跳海!   青龙第一次真正见到叶昭和聂仁衍,是在千万年之前。   具体是何岁何载,他就算扳着龙爪和那一身的龙鳞来算,也算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年,大地上鬼疫肆虐,魑魅魍魉妖患祸害,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上天有好生之德,指了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十二神兽,纵荡九州山河,驱食鬼疫,救生灵于水火。   说是神兽,其实但凡听说过那十二位的,都知道那只是扯了个好听点的名头。实际里头没有一个不是人人畏惧的穷凶极恶之徒,声名在外,猖狂桀骜,无人愿意招惹。   青龙同其他圣兽一样,即便有心驱疫,见了那十二位祖宗,也只得窝回自己的池塘里,眼不见为净,由他们去折腾。   那个时代,天地山河间珍奇异兽不可胜数,各据一方,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间,至多也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偶尔某几个受了挑衅,找处荒地斗个天昏地暗,短则几日,多则数月,但是斗完了,依旧各归各位,各理各事,互不相干。也不知究竟算是生性淡漠,还是生性豁达。   那些凶兽狼藉的声名大约就是那时候传起来的,但具体是从何处何人口中漏出的,已经无从可考,却如同夏日的潮水,瞬间便漫得一发不可收拾。就连青龙这种终日懒洋洋窝在池塘底,不到雨季不出来的,都略知一二。   这十二位凶兽的恶名各有千秋,名声也有大小之别——   有些只知个名字和语焉不详的凶性,比如祖明、委随、巯胃和揽诸……   有些则劣迹斑斑,是人都能道出几点不是,比如穷奇。   青龙第一次听说,这位身为四凶之一的祖宗居然也搀和进来的时候,直觉这支驱疫队伍不是来拯救生灵于水火的,而是来拆了神州大地的。他几乎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在那十二位凶兽抛到驱疫的幌子,肆虐人间的时候,拉上几个壮丁,出来收拾烂摊子。   可后来的事,却真真惊掉了他和他那些小伙伴的眼珠子。   那些声名狼藉,在传说里无恶不作、凶性难改的禽兽们,居然正儿八经、老老实实地驱赶起鬼疫来。而最让人诧异的是,他们那种茹毛饮血、猖狂桀骜的性子和手段,居然以恶制恶,以风卷残云之势,从东扫荡到西,从南扫荡到北,比起先前那些圣兽的效率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们各有分工,各司其职,分毫不乱。而那恶名最盛的穷奇和腾根,驱的便是在九州之间流传肆虐最广的鬼疫蛊。躺在池塘底的青龙偶尔上浮千丈,在浅水区活动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一黑一白,两个穿着长袍,来回奔走于各处的身影。   见得多了,青龙也不禁开始怀疑,当年的那些凶名究竟真实与否,怎的他见到的穷奇、腾根,和传说中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呢?   但是疑惑归疑惑,因为从未接触过,他依旧在心里保留一些固有的看法,毕竟无风不起浪,能被诟病这么多年的人,多少干过那么些混账事。   他原本以为,他和穷奇、腾根的交集,也就仅限于此了,路过的时候看上两眼,在心里琢磨琢磨想法,不会再有深交,谁知,不久后的一天,那两位自己找上了门。   起因很简单,他们照常在东海边的一处村庄赶驱鬼疫,谁知半路受了点阻碍,让那团满是污瘴之气鬼疫瞅准时期,趁乱跑了。可惜这鬼疫也是个没脑子的,一路撞向了东海。恰巧碰上青龙从自家小池塘里探出头来,打个哈欠换口气。   青龙一眼便看到了那团迎面而来刹不住步子的鬼疫,以及后面遥遥追来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既然送到了面前,岂有不吃之理?   于是,没等穷奇、腾根追近,他便张了张他尊贵的龙口,嗷呜一口,吞了那一团污瘴四溢的鬼疫,然后动了两下腮帮子,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穷奇、腾根:“……”两人看到这情景,便远远就刹了步子。   青龙傲慢地扬高了头颅,使自己的视线高于这两人,然后懒散散地垂了眼,从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十足地表现了自己四溢的王八之气。   这样的表现,如若放在以往,在那些传说中的凶兽眼里,那妥妥的就是挑衅,可以撸起广袖,直接开打了。   谁知,出乎青龙意料的是,那两人中,身形相对清瘦一些的那个朝另一人看了眼,便遥遥地朝这边凭空踏步而来。那一身素净的白衣,被东海之上的风吹得边角翻飞,长发如墨,广袖飘飘的样子,不像是什么极恶之徒,倒像是从那昆仑山上下来的某个仙圣。   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这人的样貌,青龙有些难以相信,这样一个素淡清冷的人,居然是那凶名不比穷奇好听多少的腾根。   就在他一边在心里,把对腾根的印象,从茹毛饮血的凶物彻底更正成比较好的评价,一边好整以暇地等着走到近处的腾根会说什么的时候,那个白衣黑发的人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浅色的眸子里含着某种古怪的意味,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便收回目光拱手施了个礼,开口道了两个字:“多谢。”   他的嗓音倒是很搭他的样貌,低而不沉,有种微微的凉意,清冽淡漠。可惜这些青龙都无心欣赏,因为那腾根说完这两个字,便转身走了,那背影看起来不紧不慢,好似闲庭信步,实则很快,衣袖翻飞,顷刻间便回到了那个黑衣人身边。   以为对方必定要趁机结识自己的青龙兄,等了半天,只等来了这么俩字、完全没弄懂意思的古怪眼神,和一个相当高贵冷艳的背影,顿时吹胡子瞪眼,差点把龙须给扒拉断了。   而一直远远站着,穿着黑袍,身形高大的穷奇,则直接冲青龙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和腾根一起,离开了海面。   自此之后,青龙在心里愤愤地重新定义了那两个魂淡——一个性子半死不活的雪山渣子,一个傲慢冷淡的闷罐子。   他以为有了这回的接触,他多少对那两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评价也能八九不离十了,谁知,这两个祖宗一次又一次地颠覆了他的对他们的印象——   比如他以为是雪山渣子的那位虽然看起来冷淡,倒是后来每每经过东海,都会主动和他打声招呼,尽管只是点个头或是拱一拱手。   而他以为是闷罐子连口都懒得开的那位,则一次比一次话多,还总从各地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美其名曰,喂龙。把他气得翻天覆地,直蹦直跳。   于是,在来来往往的无数次接触后,青龙依旧难以定义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性格,就像千年后的今天,他依旧没能琢磨出腾根当初那个古怪眼神的意味一样……   “所以说,你第一次看见老子,究竟在想神马?”雨季过去,重新悠闲下来的青龙换了人类的衣服,一身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来叶昭和聂仁衍的新家串门,顺便蹭一顿口味不错的饭菜。   一同坐在餐桌边的,还有同来蹭饭的罗小晨、夏之铭他们。   众人听到青龙突然的问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一头雾水地看向被问的叶昭。   原本以为他大概也不记得当年的情景了,青龙兄问完这句话,便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异常畅快地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打算继续大快朵颐。   谁知叶昭只是沉吟了片刻,便道:“那个时候?……应该是觉得你的举动太过幼稚了。”   一旁聂仁衍夹了块肉,塞进坐在他腿上的小娃娃嘴里,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对,就是那么个想法。”   青龙:“……”   千年之后,终于得到答案的青龙兄,硬生生憋着想一爪子拍死俩的愤怒,直到吃饱喝足,满足了自己尊贵的胃,这才又开了口:“老子当年一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来评价你们两个,现在,老子找到了!”   众人看向他,他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微微仰起头,傲慢地吐出两个字:“禽兽!”   叶昭、聂仁衍微微一笑:“多谢夸奖。”   于是,疑似和罗小晨万把年前是一家的青龙兄嘤嘤嘤地跑了,走到门口,又探回头来,冲屋里的人面无表情地道:“啊……夏天就要到了,届时欢迎你们到东边来跳海!再!贱!”   —————————————————————   窝就是来通知一下,传了好久终于把定制封面传上去了,跪ORZ~~~凶兽的定制已开~分上下两册,放一张立体预览图~   做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上册封面是叶昭,下册是聂仁衍~~有兴趣的童鞋可以购买~~   到这里为止,这篇文就彻底完结啦~~谢谢支持到现在的孩纸们~~mua! (*╯3╰)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