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巨喜欢他的超模男友 作者:竹沙乔 文案: 暴躁超模男神受X天然黑少女娇羞龙神攻 娱乐圈题材X古代妖魔鬼怪的大乱炖 故事: 一个长得极帅的loser因为不小心被龙神的孩子选中了肚子从此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 男神受避开一切潜规则,全力输出 龙神攻一路收集各种灵器,只为救出老姐姐(并不 两人一边为了祖国海域太平而战斗,一遍谈恋爱, 是个爽文。 PS. 受可能显得比较暴力,这是因为,这种受是作者的萌点。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许鸣龙君(仑灵) ┃ 配角:蒙蒙胥己老陈 ┃ 其它:狗血爽文超级甜   ☆、第 1 章   “麻烦您再说一遍?”   “您、您怀孕了。”   白许鸣一把撸起T恤,露出纹路惊艳的八块蜜色腹肌和两条曲线优美的人鱼线。   他凶残的呵斥:“你他妈瞎了!我是男人!”   诊治他的是涂医生——也是这家十八流私人诊所唯一的一位医生——他脸红了起来,在心里小声BB:我知道,女人的裆跟你的裆能一样吗。   为了省钱在地图软件上一眼选中这家诊所的经纪人老陈,虚弱的挤开白许鸣,面露愁容的坐到他就诊的椅子上。   他迷茫的喃喃:“这可咋办啊,等你显怀了就只能拍淘宝老年男装了吧……”   “你脑子被门夹了吧!我怎么可能怀孕啊!”   白许鸣一拍桌子,平地一声惊雷,涂医生连同桌子上摆着的小多肉一齐抖了抖。   老陈也被吓得回了神,他抬头看白许鸣,眼里充满了悲怆:“你说得对……肯定不会的,不会的……”他边说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宽慰谁。突然他脑袋一顿,脸上浮出了个极为惊悚的表情。   “小白啊!你肚子里那个!是不是瘤啊!”老陈惊恐的说。   白许鸣也一愣,震惊之余觉得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忙转向涂医生问道:“那是瘤吗?”   “不是啦,都说了是小宝宝——”   砰!   涂医生的养的肥胖的小多肉被他撞翻在地。   白许鸣隔着桌子单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半拎了起来。他狞笑着警告:“你找死是吗,再耍我试试!”   涂医生缩着脖子像只被□□指着的鹌鹑,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害怕是因为白许鸣肉眼可见的漂亮肌肉和凶残的武力值,兴奋是因为他那张帅气逼人的恶人颜离的实在太近。   涂医生吃素多年,奈何长相和魅力都非常一般,唯一的天赋就是空有一身强烈的yu望,还从没有得到过纾解。   他皱着五官还红着脸的模样成功的恶心到了白许鸣,令后者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这些年遭遇过的各种变态油腻男,一时间仿佛是生吞了一杯猪油,呕吐之欲像涨潮了一般用到了嗓子眼。   “艹。”   他眼里满是厌恶。一把把涂医生搡回了椅子里,抓着老陈丰厚的膀子肉就出了诊室。   老陈是个柔嫩的胖子,他四十多岁了,在艰苦的生活中依旧保持着宽厚的体态和一身儿又细又白的皮肤,摸着肥而不腻,堪比上好的五花肉。他俩穷的没饭吃的时候,这身肉令白许鸣几度觊觎。   这会儿他的膀子被白许鸣鹰爪似的大手掐着,白肉都从指缝里溢了出来,疼的他想大叫。   “诶诶!别走呀。”   白许鸣大步流星往外走,脸阴沉的能滴水。   他想,老陈不愧是个傻逼,不然怎么能找来这种傻逼医院,还听信了傻逼医生的胡言乱语。   老陈像个绝缘体一样对他的不满一无所知,踮着脚一边小跑跟上,一边苦口婆心的劝他:“小白啊,咱不能讳疾忌医啊。”   白许鸣给他气的从心里暗骂变成了嘴里明着骂。   “讳疾尼玛B,你这找的什么三流黑心诊所,还他吗怀孕,你也是男人你怀个我看看!”   他满身腱子肉,老陈满身五花肉,后者断断不敢在他生气的时候惹他。   于是满口应和:“对对对,你说得对。”   两人以当年逃狗仔的速度走出了这个连灯都开不起的小兔子综合诊所,虽然名字叫小兔子但是招牌上却印着眼珠子空白的喜羊羊,棕红色的铁锈浸透在他的角上和白色的头毛上,看着像流血了一样,很有国产鬼片海报的风格。   白许鸣眯着眼,心里想不通这间诊所是怎么能开到现在的?除了老陈这样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家长,谁会领着病人上这儿看病来?嫌人活得太久了是吧?   不过他最气的还是诊费打了水漂的事。   虽然也不多,才二十块钱,在上海也就值一杯加珍珠加布丁加奶盖的奶茶,但以他如今喝娃哈哈矿泉水都嫌贵的经济条件,不免有股痛失胸大肌的强烈悔意。   他有点不甘心就这么出来了,要是以前那个气焰嚣张的他免不了要把人一顿揍。但是现在不行了,他一想要是自己又因为打人被抓进去了,老陈哪还有钱把他保出来呢,再说蒙蒙已经开学了,文具什么的也要花钱,还有上次答应她的新书包……   唉,他心里无可奈何的叹气,一回头,老陈已经在边上炒货摊上买了包板栗吃了起来,脸鼓的像只四十岁的老仓鼠。   “卧槽!你又乱花钱!”   白许鸣怒骂,恨不得把他吃进嘴里的板栗用手抠出来,再去板栗摊申请退款。   老陈快速吞咽,神情镇定。这么多年已经很懂怎么顺白许鸣炸毛的他,剥了个热乎乎的大板栗喂年轻人嘴里,讨好到:“好吃吗?”   白许鸣舌尖上化开香甜的味道,点点头。   “那多吃点啊,一会有个工作。”   白许鸣听到有工作也不计较了,咽下板栗赶忙问:“什么工作?”   “COSPLAY假发。”   白许鸣又点点头,这种工作他已经很熟练了,于是安下心的他又吃了一个。   白许鸣是个模特,身长188CM,走阳刚性感路线,长相极为英俊。他出道起点很高,是中国模特大赛冠军,原先的明日之星,但是后来因为得罪了大人物,在圈子里被封杀,直接从超模变成了野模,掉级速度之快堪称业界之最,是前同事之间广为嘲笑的对象。   现在的他接的最多的工作来自淘宝。   感谢马爸爸和张爸爸。   涂医生扒在门框里边偷偷看,在确定他们离开以后赶紧把诊所们卷门给拉上了。他鬼叫着伸了个懒腰,嘴巴大张像河马一样。心里的抱怨像蚂蚁出窝一样接连不断的钻了出来,最近把他给累的,真是够呛。   他把白大褂下缘撸起来系到腰上,长褂子一下成了短装,然后动作娴熟的跪趴在地上,小腿、手臂着地,屁股高翘。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也没有开灯,只有门缝里隐隐透进来的几道日光,这场景若是让人看到了肯定会尖叫,毕竟实在像邪教现场。   他静静的发力,两秒不到涂医生忽的像癫痫发作了一般抽搐不停,舌头也差点甩出来,他身上流窜着几道电流一般的白光,再缓过劲来,耳朵和尾椎根部已经冒出了长耳朵和毛球尾巴。   爽!   他像个日本小姑娘一样八字腿跪坐在蒙了一层灰的地上,一手向上一首向下,温柔的爱抚了自己两个毛茸茸的器官。   若是有面镜子摆这儿他就能看到自己此时多像个变态,可惜没有,于是他美滋滋的揉着捏着,心里感慨这手感简直能教他身寸出来。   是的,涂医生是一只兔子精,不是很漂亮的那种兔子,所以他没能进军娱乐圈,他以前很多毛色好的同乡现在都已经是大明星了,这让他十分嫉妒。   他的户口本儿上写的是杭州市梅东区观长街47号,非人类城市户口,但是他的店却开在上海林浦区。   这是因为街道监督会每季度会随机抽查本辖区内不认真劳动的妖精们,然后把这些创造不了劳动价值的家伙送回山里。而非周末无特殊情况不营业就是不认真劳动的典型行为。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涂医生通过跟前辈取经,知道了只要搬出自己的户口所在地,街道监督会是不会费心思去专门跑老远查你的。   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一天,他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   当他踉跄着回到诊室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仙女正坐在自己平时抠脚的椅子上。   他大吃一惊,心虚无比:“姑奶奶您怎么来了!”   仙女掀起眼皮子瞧他一眼,模样很高傲。她成仙前是条蛇,由于种族原因地位比较高。   她故意大声叹气以此来掩盖自己看到兔子精时生物本能的饥饿,问道:“知道自己错了吗?”   涂医生胆小得像米粒,瞬间就泪眼婆娑了:“知道知道!求姑奶奶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山里啊!”   他生怕被强行遣送回山里,又要过上每天吸露水啃草皮,还要被业余生活丰富的农村小皮孩儿撵得满山跑的日子。   “哼,知道胆子还这么大!”仙女瞪眼怒斥。   涂医生吓得要跪到地上了:“姑奶奶体谅一下子嘛,人家刚出山日子不好过,生怕暴露了。”   “暴露什么呀!动动嘴皮子还能教你暴露的呀?”   “这怎么是动嘴皮子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监督会的人,直接上手捆的!”   佘欢歪了下头,有点不懂他的话。   “关监督会什么事?”   “……啊?不管监督会的事儿吗?”   “我在说龙君孩子的事,你在说什么呀?”   “……”涂医生一下子觉得自己接受的信息太多了:“龙君?孩子?”   佘欢见不得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她现在身负重任,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小龙君的位置,上面的干部说了这事儿要是干不好,不光要没收她的修为,还要送她回云南老家的山里。   “少装傻!就刚刚在你这儿看病的小哥,他怀着龙君的孩子。”   涂医生哦哦了两声儿,恍然大悟。   “姑奶奶您是在找那个小哥吗?”   “废话!不然我来找你玩啊?你知道现在东海为这孩子的事闹多不太平吗?竟然还把人给我放跑了,你真是好行呀!”   涂医生这下彻底明白了。   现代人类科学技术发展的太快了,空气中到处是高频无线电波,妖精的寻人法力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精准了,而且空气质量下降也严重妨碍了天眼的使用。法力只有在妖精自己布的结界里才能发挥百分百的功效,所以佘欢才能找到这儿来。   “哎呀!”他哀哀苦叫:“对不住对不住,我是真不知道,不然就是抱他的脚也不会放走他的。”   “你都不看联合新闻的呀?你配过现代妖精的生活吗?”佘欢要被他气死了,恨不得就地绞死他。   她嘴里说的‘联合新闻’是个暗网网站——同别的血腥残忍的暗网不一样,这个暗网是妖精的新闻网,每日公布重大新闻,月底会出红黑名单,鼓励和批评表现极好和极坏的妖精。邀请码是和户口本儿一起发的。   “是我不好,那您看现在怎么办呀?”   “我还想问你怎么办呢!”佘欢愤怒的跺脚,刚摔在地上的小多肉瞬间成了多肉酱。   涂医生生怕自己也要落的同样的下场,正急得满头大汗,余光突然瞟到桌上放着的病例。   他心里欢呼雀跃,放起了庆祝生还的礼炮。   “诶!有了!”他抓起那本只有三页纸的病例,恭敬的呈给佘欢:“姑奶奶您看,这是他的病例。”   佘欢抢过来一看,上面果然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白、许、鸣。”   “看这里看这里,这里是电话号码!”   佘欢眼睛一扫脸上立马乐了,没两秒又板下脸质询:“你个病例要人家电话号码干嘛?”   涂医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卖出去一个五毛钱呢。”   佘欢这种权贵阶级对涂医生小市民的行为完全产生不了同理心,嘴里嫌弃的啧了一声,收起了病例。   “好了,这东西我带走了,至于你,我会打电话给监督会的。”   涂医生没料到在自己立了功之后她居然还能这样恶毒,扑过去就想抓她的裙角。   “诶诶!别呀姑奶奶!”   佘欢袖子一卷转了个圈就消失了,徒留小兔子坐地上哭啼啼。   给白许鸣做妆发的化妆师就是店主,她年轻的时候喜欢COSPLAY,结婚后就跟老公一起开了个卖假发的网店。   “小帅哥不得了呀,这个你都hold得住。”她拨了拨那顶草原绿挑染大红色的波浪长发,对着刘海儿又小心的修剪了一刀,并由衷的崇拜起白许鸣的颜值。   要知道卷岛裕介的人气虽然很高,但是他的死亡荧光绿却没有人敢挑战——这款她一共进了五顶,放大半年了,别说卖出去连点击率都少的很。   “来来,姐姐再给你补点粉……哎呦,你这个脸真会长呀。”   白许鸣紧紧的抿着嘴,任由她那把蓬松的大刷子在脸上扫来扫去,散粉在空气中一嘭一嘭的炸开,像白色的小型烟花。   摄影师是店主老公,很腼腆的一个人,在听了店主长达二十分钟的精神出轨言论之后,决定用咳嗽委婉的示意自己的不满。   店主看都不看他,嘴上麻溜儿攻击:“咳什么咳,想喝急支糖浆了啊?……啧啧啧,皮肤真好啊,脸黑头都看不到。”   她凑得过于近了,令白许鸣有点尴尬的红了脸,好在他肤色深又涂了厚厚的粉,基本看不出来。   Cosplay的硬照通长有两个极端,要么什么表情不做,冷酷示人充分模仿纸片人,要么尽可能的模仿角色的招牌表情或是动作。后一条大部分COSER都做不到,但白许鸣,在看了三个卷岛裕介CUT之后就做到了。   他虽然从职模降级成野模但冠军的水平还在。   老陈甚是欣慰,店主夫妻也很感动,老陈想趁机加钱,被果拒。   他换造型的时候店主不吝赞美,高度评价了他的脸和业务水平,语气激动用词大胆。惹得白许鸣又羞又恼,实在不明白她怎么能当自己老公的面花痴别的男人,便有点生气的叫她闭嘴:“快别说了你!”   “哎呀!害羞啦!”店主惊喜的尖叫起来。   “闭嘴!”   “恶人颜也好帅!”   店主的兴奋愈演愈烈。   白许鸣简直气到翻白眼。   由于模特全方位无死角,且业务水平奇高,拍摄在预计时间的一半就完成了。店主热情地表示下次一定要在找他来拍,并且强行加了白许鸣的微信(其实加的是老陈的),表示要把他介绍给卖COS服的朋友。   白许鸣心里很高兴,这样他就又可以多一份收入了,但是他不好意思直说感谢,只好眼睛撇向一边凶巴巴的承诺:“下次话少一点就给你打八折。”   店主受到漫画男主的待遇开心的旋转跳跃。   店主丈夫让他们拿了钱赶紧回家去。   白许鸣这次一共挣了一千五,他给了老陈一千二,自己留了三百,准备给蒙蒙买个好点的书包。   “真没必要,她以前那个又没坏。”老陈点着钱,真心实意的劝他。   白许鸣摇头:“我答应她要换的。”   他们在音乐学院附近的文具店逛了一圈深感物价之高,高不可攀,三百?也就买只好点儿的钢笔吧。   老陈知道他是好心,见他眼里有失落,赶紧嚷道:“你有钱没地方花啊?走走走,上网买,三百能买三个。”说着就把他拉出了文具店。   白许鸣心里感到对不起蒙蒙。   “老陈,明天开始多给我接点工作吧……男士内裤那个,也接。”   他刚说完这句话肚子就剧痛起来。这么个腿长颜好的帅哥突然当街跪地,边上大量默默观察他的女学生们一齐趁机围了上来,老陈被挤的摔在了一边,白许鸣立刻被‘喝水吗’‘哪里痛’‘靠这里’‘我帮你’淹没了。   他痉挛了一会儿渐渐感到好多了,小姑娘们还在叽叽喳喳的关心他,他虽然感激但多少也觉得吵,便道了句没宾语的谢谢,就撑地站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小姐姐看着他流畅明显的下颚骨线条贴着自己眼睛划过,一下子就红了脸,另外两个反应快的小姑娘站起来就要要微信,白许鸣没理,让老陈搀着他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蒙蒙正坐在沙发上看熊出没,齐刘海炸开完全没有了早上出门前的顺溜。她是光头强的后妈粉,一直嫌弃光头强没用,但是还是为了他继续追这部她口中的弱智剧。   但是白许鸣知道,那其实是因为她没有智能手机的缘故。   蒙蒙三年级了,同班的孩子人手一部智能手机,有的还有自己的电脑,但是因为经济困难,这些老陈眼里的‘玩具’蒙蒙都没有。所以她也不知道网红、不知道手游、不知道网络小说。白许鸣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想,如果自己有本事,就该让蒙蒙过上跟其他小孩儿一样的日子。   “鸣鸣哥哥,你手机响了!”蒙蒙跑到他面前,撑着桌子一跳一跳的。   白许鸣浅笑,心里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帮我接吧。”   “好哦!”蒙蒙兴奋的拿起手机,指纹开了锁,用稚嫩的童声有模有样的接了起来:“喂,您好,请问您找谁呀?”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一个空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让蒙蒙想起了音乐课上听到的扬琴的声音。   「请问……是白许鸣先生吗?」   “麻烦稍等一下。”蒙蒙捂住话筒:“鸣鸣哥哥找你的,好像是个帅哥。”   “帅不帅还能听出来呀。”白许鸣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把手机拿了回来:“喂,您好?”   他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有点急。   “喂?”   对方嗯了一声,白许鸣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他说话。   “喂!你不说我就挂了啊。”白许鸣说完,对方直接把电话压了。   “……”   艹。   他平白无故又被人添了堵,差点又要骂脏话,但还惦记着不能在蒙蒙面前说出口。   “鸣鸣哥哥怎么啦?”蒙蒙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两个马尾辫随着她歪头变的一高一低,样子很俏皮。白许鸣有时候看她这么可爱就会思考她是不是真是老陈的闺女。   “没事。对方什么都没说就挂了,估计是恶作剧。”   “啊真无聊。”   蒙蒙说完了也不走,鼓着腮帮子不停眨眼像只小金鱼。白许鸣太熟她这套了,马上意识到她又整了什么幺蛾子,嘴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又干嘛了?”   蒙蒙四处看了看,确定他爸在蹲马桶一时出不来,才凑到白许鸣耳边小声说:“我把陈鸿宇的同桌打了一顿,老师要叫家长。”   “多严重啊?”   “不严重!他皮那么厚就留了道指甲印,老师非要叫家长,我看她就是是想见你!”   蒙蒙的班主任是个刚过三十的女青年,白许鸣对她很没辙。他上学期跑学校的次数是其他家长的数倍,每次去就是听班主任开个人教育学演讲,问答环节就是问问家庭情况,讲讲孩子学习状态,别的大事儿一概没有。   不过他就算不满也不能再蒙蒙面前表现出来:“要尊敬师长,明白啦?”   “明白啦。”   蒙蒙故意拖长音撒娇。   白许鸣最爱她了,根本舍不得说重话,只好又拿老一套来说教:“上学要乖乖的,知道吗?”   “知道啦。” 作者有话要说:  详细地名都是编的,此文十分的伪科学,大家图个乐呵就好。 欢迎各位读者提出建议,谢谢!   ☆、第 2 章   白许鸣这段时间一直在失眠,因为腹部的绞痛总是在夜晚频发,每每发作能疼的他满头大汗的醒过来。但这一晚他却迎来了久违的安稳,没有腹痛,没有噩梦,只有……   等等,这是什么?   他在半梦半醒中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   炙热,有劲,压迫。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竟然也是一双诡异微笑的眼睛。   “卧槽!”   他尖叫着弹坐了起来。   原来他狭窄的单人床上还躺了一个人,这人像张立起的扑克牌一样艰难的贴着床沿。而方才缠住自己的东西就是这人的手和脚。   白许鸣惊恐未定之时下意识一脚风驰电掣的把他踹下了床。   “呀!”   那人尖叫了一声摔在地上。   白许鸣激动的喘着气,当他的视线从这人身上移开,才注意到整个房间被一层深蓝色流动的荧光物质包裹了起来,严丝合缝,连地板上都是,整个房间流动着暗光像水族馆一样。他不禁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在做梦,这场景未免太过超现实了。   地上的人在一声闷响后很快又爬了起来。夜里黑,白许鸣坐在床上眼里只看得见那家伙的轮廓——也正因如此,什么都看不清的他肌肉越发紧绷,随时准备开干,然而那人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只是很乖巧的攀在床沿上。   白许鸣心中充满警备,两人对视一阵,白许鸣越看越觉得背心发凉,心想,这恐怕是只女鬼。   白长裙,黑长发。   电影里的女鬼不都是这种形象吗。   女鬼歪了歪头,露出一口能反光的白牙,看样子是笑了笑。   白许鸣心里紧张,见她还笑嘻嘻一点不严肃,心里不安更甚。   他出言呵斥:“笑屁!你他妈是人是鬼!”   那人似乎仰起头,一开口声音清亮又空灵,语调不疾不徐。他解释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龙君。”   聋军?脓菌?   到底是什么鬼,他这解释在白许鸣听来如同废话,还以为他在转移话题呢。   白许鸣皱起了眉,手里攥着的一小块被子已经被汗给浸湿了,他的心里砰砰砰直跳,似乎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你想干嘛。”他的声音里藏着微不可闻的紧张。   对方似乎动了动,衣料蹭着床单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许鸣咬紧牙关,警惕着他发动攻击。   “……我来找你呀。”龙君说着低下了头,说了句平常女鬼惯会说的话,说完一顿,似乎是窃喜了一下,接着又沉下声音强装严肃的说道:“宝宝不能没有父亲在身边。”   白许鸣的表情由目瞪口呆转为满脸疑惑最后定格在怒发冲冠上。   他心中第一反应是这竟是个男的?第二反应是这人绝对跟白天那庸医有关系。他一脚把龙君重新踹回地上,迅猛的跳下床跨坐在他胸膛上用膝盖将人死死压住,双手像钳子一样锁住他的咽喉。   他吼道:“老实交代,你跟那个医生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进来的!”   这力道对普通成年男人能造成极大的压迫,但对龙君而言根本伤及不到皮毛。他脸不红、气不喘,直直的看着白许鸣怒气冲冲的脸。他身为龙君,夜视力极好,晚上看东西毫无障碍。这会儿白许鸣那张惊人的俊脸离他不到一尺远,简直惹得他脸皮发烫要烧起来了。   这浓密的眉毛,深陷的眼眶,挺直的鼻梁,这紧绷的皮肤,犀利的眼神,性感的唇珠。   龙君心猿意马,一下没收住力,气场狂乱波动。   腹部突然过电一样抽痛,白许鸣还未来得及尖叫便痉挛着倒在了地上。   龙君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放在了床上。   “天……你还好吗?”龙君见他痛苦的蜷缩着身体,心里慌乱不已。他用自己的额头贴上白许鸣的额头,微弱的光亮在接触的皮肤上流窜。   不一会儿,白许鸣肉眼可见的稳定了下来。他大声喘气,心有余悸。在方才的几秒内,他感到了全身上下的筋肉、器官从七面八方朝着腹部拉扯的剧烈痛感,整个人的体内近乎被撕裂,血浆崩裂几乎就是下一秒的事情。   他愤怒的瞪视龙君,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他妈……在搞什么鬼!”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从额头滑到领子里,他虽然表情凶神恶煞,但依旧难掩狼狈。   龙君心中有愧,现在看他仿佛看一只刚受了委屈正在炸毛的小猫咪,连忙安抚道:“是我不好。我刚刚……心里有杂念,没有控制好‘气’,吓到了宝宝。”   白许鸣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刚刚疼的他死去活来,这会儿脾气越发暴躁了,若不是没劲儿了他早就动手打人了。   “说人话!什么宝宝,什么气,你少讲这些有的没的!”   “不是有的没的。”龙君生怕他误会,急忙解释:“你看。”   他把手贴在白许鸣的腹部,一阵温热的感觉在他掌心蕴酿,后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子里透出金色的光芒。   在黑夜里刺得他眼睛都要瞎了。   白许鸣看得心惊肉跳,不敢相信这光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这他吗是什么?新的魔术吗?   看着光芒忽闪忽暗,龙君面露甜蜜之色,他柔声道:“看,这是小龙的呼吸,很平稳,说明他是个健康的宝宝。”   他又换了个手势,由手掌变为两根手指,在白许鸣腹部画了个图案,只一秒,白许鸣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全部被封闭住了,他所有的感知力变成了一粒粒的小泡泡裹住了腹中那个发出荧荧之光的椭圆物。   他能感受到这东西在呼吸,在汲取营养,在分裂发育。他的眼睛明明是睁开的,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中的那块亮光。   这是真的。   真实的生命,就生长在我体内。   这个认知叫他腿脚发软,心口发虚。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初为‘人母’的喜悦,只有种被寄生的恐惧感。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身体里?”   龙君摸着他的头温柔的说:“这是我们的小龙呀。我的一缕赤魂在整片大陆上只与你匹配,所以你孕育了我们的孩子,你是我的伴侣啊。”   白许鸣哆嗦着摇头。   “不行,这不行。快把它弄出来,我不管你是谁,我不要这东西在我身体里。”   从未有过的恐惧笼罩了他,无论是黑暗的房间还是诡异的蓝色荧光都加剧了他内心的动摇。之前几夜断断续续的腹痛和方才撕心裂肺的绞痛都在警告他,这个寄居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非常危险。   他不愿意相信面前这人奇幻的说法,但刚刚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没有子宫的他却在自己体内感受到了生命的搏动,这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内心的抗拒和恶心压倒了一切情绪。   他只是个平凡的男人,绝对无法接受自己怀孕、甚至有一天大腹便便。   “不行。要是强行把小龙取出来,你会死的。”龙君为难地说:“小龙还没有发育好,强行从母体剥离它会把你吸成干尸的。”   白许鸣直愣愣的看着他,满脑子都是一声声的‘吸成干尸’。   他不敢相信这些话。   这怎么可能呢?他无意识的按住腹部,那里摸起来没有任何异样。难道是在做梦吗?他的眼睛剧烈的颤动,睫毛抖动的如同濒死挣扎的蝴蝶翅膀。拜托了千万是在梦啊,他绝望地祈祷,狠掐了自己一把,双眼紧闭,期望着一切回归平静。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梦没有消失,面前穿着长袍的人还在。   “哈、”白许鸣僵着脸呛了一声,他四肢麻木,心口冰冷。   “你算什么东西?你说会死我就会死吗?少他吗吓唬人。”   龙君不解他的固执,只觉得事情都这么明显了根本就没有怀疑的余地啊。但他感受到白许鸣的气场像冰针似的炸开,他疑惑不解却又关切担心。   于是他又一遍耐心的回答:“我是龙君,青龙第九子,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白许鸣抬头瞪他,声音像刺刀一样冰冷:“你滚。我不信你。”   龙君皱眉思考了一下,说:“我可以向你证明。”他说完窗户那一面的荧蓝物质突然向四周窜开。   这时天已经泛着灰白,窗外万籁俱寂,连蝉鸣都没有。   穿着白色长袍的龙君走到窗边,他望了望天,眼前所见碧空如洗。   他伸出右手,捏起剑指,口中默念龙吟。只见有青蓝色的图符在空中一个个凝结,形成一个直径约一尺的圆环在空中缓慢旋转,龙君手腕一转指向天空,口中低沉一句“去。”浮纹冲出窗外直飞上天。   一秒,两秒。   乌云突然聚集,电闪骤现,轰鸣随之而至。   白许鸣一愣,马上抓过手机查看天气,今日,晴,22度-29度,紫外线强。   此时,雨声已经在敲打玻璃了,一下一下,越来越重,短短几分种,狂风呼啸,雨水像冰雹一样重重的砸在窗户上,老旧的窗棂像是无法负重一般咯吱咯吱的叫唤。   龙君站在窗户前回头看他。他的皮肤像羊脂玉瓷一样,冰冷、不近人情;五官的线条却像是水雕琢出来的,柔和昳丽中带着古典隽逸。他就站在那里,逆着光,像一尊神像。若是面无表情,则不怒自威,若是眉梢染喜,则负气含灵。   白许鸣屏住了呼吸。   他终于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神。   突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沉浸在震惊之中的白许鸣猛然回头,老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白!醒醒!下暴雨了,你关窗没?出来帮忙收个衣服!”   白许鸣惊慌的看向门口,压低声音叫道:“你快隐身!”   “我不会隐身。”   “你不是龙君吗?”   “可是龙君不会隐身。”   卧槽。白许鸣暗骂一声,让龙君躲在了门后,龙君利索的解开了荧蓝色的结界。   门一打开,老陈像只落水的狗一样甩了甩头发,水珠溅了白许鸣一脸。   “嘿嘿,你活该,谁叫你开门那么慢。”老陈还没得意完,突然瞅见溢出门口的一截白布,他吓了一跳,一脚踩住嘴里骂道:“靠这什么玩意儿!”   龙君下意识去拽。   他力气太大,老陈刚去了阳台拖鞋还是湿的,这下直接一屁股滑倒在地。   咚!   一声巨响。   老陈在地上哀哀直叫,对面房里传来蒙蒙关心的叫声:“爸爸!你没事儿吧!”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   慌的白许鸣赶紧叫道:“没事!滑了一下!你继续睡!”   “……哦。”   蒙蒙听到白许鸣的声音就放心多了,卷起被子继续入眠。   白许鸣赶紧把老陈拖回房间,关上了门。   门一合上,老陈就看到了躲在门后的奇装异服的龙君。   他刚要尖叫,白许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老陈脸上的肉像沙皮狗一样颤动的起来,样子很滑稽。   人就是很奇妙,看到比自己还要慌张的人立马就能冷静下来。   白许鸣因为老陈的惊慌失措终于镇定了下来。   “听我解释。”   老陈呜呜乱叫,挣扎着摇头。   龙 君一挥手,荧蓝色的结界重新将房间密封起来。   “没事了。我下了结界,外面听不到我们的声音的。”说完朝白许鸣乖巧一笑。后者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俩闹那么凶老陈一点没反应,他还以为是老陈睡成死猪了。   他松开手,老陈长长的尖叫了一声。   叫完咽了下口水,质问道:“你怎么把陌生人带回家里!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你有需求去外面宾馆!家里还住着蒙蒙呢!”   白许鸣一把拍开他有力竖着的食指,凶道:“这他吗是重点吗!看看墙,我还能找个会法术的炮友啊!”   老陈眼珠子转了转,醍醐灌顶。   他揉了揉眼睛,震惊地问:“我在做梦吗?”   “这不是梦。”龙君理了理袍子,走到他面前礼貌的自我介绍:“我是龙君,是白许鸣的伴侣。”   老陈啊啊地张着嘴,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左右跳动。   “你闭嘴!”白许鸣一把拉开龙君,骂道:“少他妈给自己脸上贴金!”   “好好,你别生气,小心孩子。”   老陈发出了心肌梗塞的声音。   “你们……还有孩子?!”   “啧。就是昨天诊所里查的那个。”   “那个瘤果真是孩子!话说你们多久以前就搞上了?”   “不是,是……”白许鸣气呼呼地喘着,根本不知道从何解释比较好。   一眨眼,就见老陈的眼泪蓄满了眼眶。   “真是对不起啊小白……前两天还要你扛煤气罐儿……我真是,禽兽不如。”   白许鸣气不过忍不住踢他一脚。他真是搞不懂老陈的脑子是怎么长得,又容易情绪泛滥又他吗还找不着重点。   “我是个男的!再说也不算怀孕,顶多算是……他把孩子寄养在我这儿。”他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对!寄养你懂吗。”   眼神迷茫的老陈显然不太懂,他比较关心另一件事。   “……那小白,你你你你是……双性人吗?”他声音越说越小。   “双什么?”   龙君用标准普通话重复给白许鸣:“他问你是不是双性人呢。”   白许鸣又踹了老陈一脚,眼神凶恶。   “我、不、是。”   老陈长吁一口气,终于放心了。   “太好了。你这么一天到晚腿脚比舌头伶俐也不用担心你会流产了。”老陈露出了慈祥的微笑,随即又疑惑起来:“哎,那到时候你怎么把孩子生出来呢?”   “……”   白许鸣一怔,瞪向龙君。   “孩子出生的那一日会有一道通天真阳雷……”   不会劈死我吧,白许鸣心想。   不会劈死他吧,老陈心想。   “……这道雷会震醒小龙的元神,让他从母体里脱离出来。”   “那是从母体下面还是母体上面还是母体中间脱离呢?”   白许鸣剜了老陈一眼,他虽然很想揍问这种问题的老陈,但同时也微妙的想知道答案。   “呃……就是从母体腹部出来呀。”   “剖腹产啊,了解。”老陈薅了把头发,站了起来:“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注意,现在既然这样也没法了。小白你看着这个龙君啊,我一会儿送蒙蒙上学可别叫她看见了。”   心情复杂的白许鸣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接受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怪了。但是嘛,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   站在一边的龙君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他看向白许鸣,后者眼神向下,面色沉重。   龙君看着看着忍不住偷偷红了耳尖。太好看了,他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提出建议!谢谢!   ☆、第 3 章   早饭的时候蒙蒙坐立不安。因为她的鸣鸣哥哥这时候还没起床,这很奇怪,毕竟他勤奋的鸣鸣哥哥是周末都会早起的奇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点,就算她只是个小女孩也懂。   又想起自己干的好事,此刻不免心里紧张起来。   “鸣鸣哥哥怎么还没起啊?”她故作自然的问道。   坐她对面的老陈正吸溜着面条,差点被哽到。   “咳咳、他嘛,他昨天工作太累,今天多休息下。”   “是吗?”蒙蒙不信:“他昨天还陪我玩儿呢,不像累了啊。”   老陈由此抓到了她的小辫子,口若悬河的教育起来:“就说你不懂事吧,你鸣鸣哥哥昨天都多累了还硬撑着陪你玩,你不光不体谅,还质疑别人,真是太任性了。”   “我质疑的是鸣鸣哥哥嘛。”小姑娘翻了个白眼,一点不信她爸的话。   老陈想教育他姑娘又舍不得把话说重了,只好气呼呼的洗碗去了。蒙蒙见他在那专心致志的刷碗就窜进了房间,写了张纸条,偷偷塞到了白许鸣屋里。   龙君捡起那张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别忘了来,我等你。   他小声的念出来,床上躺着的人重重的叹了口气,看样子很是不情愿。   “怎么了。”   “不干你的事。”   龙君准备凑过去,白许鸣瞪他一眼。   等听到门锁声响了,白许鸣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警告龙君不许乱跑乱动,然后拿了衣服就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按理,他一个男的在另一个男的面前换个衣服也不该不好意思,更何况他身材极品好,要是平常人怎么都要炫耀一下,但白许鸣是个同性恋。他下意识的觉得在男人面前换衣服是对这些男的耍流氓,所以除了模特工作以外,他都是单独换衣服,甚至不会像平常男人一样热了要把衣服卷到胸口以上。   他洗漱完毕就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   龙君坐他对面看他吃。   没两下他就把面解决完了,然后把碗往前一推,脸上带着谈判的决绝。   “说吧,你来找我什么打算。”   龙君眨了眨眼睛,腼腆的说:“我想跟你在一起啊。”   真是莫名其妙,白许鸣心想,我们才见过几面啊,他眼神犀利的打量着龙君,后者稳如泰山,面色无一丝波动。   “你想怎么在一起啊?”   “嗯……先住一起吧。小龙正在收魂敛魄,这段时间你身体会有很多不适,我想在你身边照顾你。”   “不可能。”白许鸣果断拒绝:“你不能住进来,你也看到了,这里小,没地方给你住。”   “这不是问题。我们可以换个房子住,或者你不想离开,我可以拓展一个更大的空间来使用。”   龙君自以为提出了好的解决方案,没想到对方眼中的不满越发严重。   “关键是我不想要蒙蒙见到你。”   “……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不是正常人类,你跟蒙蒙住一起她还怎么正常生活?你们这种自作主张的妖怪要是用妖术害了她怎么办?”   龙君有点生气,委屈巴巴地说:“我不会的。再说,我在也没人敢伤害她啊。”   白许鸣嗤笑一声:“那我是怎么怀孕的?是我自愿的吗?我能不要这个孩子吗?不能!我要是想把它取出来就会变成干尸!干尸!你他妈好意思说没有!”   他一拍桌子,龙君越发觉得无地自容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的一缕赤魂突然跑了,我也不知道它跑到你身体里了。其实这说明我们是命定的伴侣……但是我不知道你这么不高兴。我找了你好久,现在就想在你身边照顾你。”   他看起来太可怜了,满脸的无辜,像个受尽迫害的好人。白许鸣脾气爆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在自己占理的时候失去了骂人的欲望。   “……总之住一起别想,这孩子生下来你带走就行。”   “不行。这中间很多痛苦不是你一个人能承受得了的。”   “那你等我受不了了再出现。”   “那也不行……我、我是第一次有孩子,好多事都没经验,要是一不小心……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毕竟人类很脆弱啊,龙君心想。   九月初的天气还很炎热,加上刚才那场人为的暴雨,空气粘稠的像水泥。白许鸣仰着脖子瘫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倒了天大的血霉。   他的生活自两年前就像是抛物线到顶了,掉落速度堪比过山车。那时候他从天之骄子滚到泥里,老陈告诉他,这只是平凡人生活的常态,于是他努力调整心态,适应没有灯光、不受关注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一切都平稳了,又突然摊上这种事。   他怎么敢想象自己显怀的样子,甚至连问都不敢问出口。一个年轻男人挺着大肚子,那不成了怪物,他还怎么出门?不出门怎么接工作?不工作家里的花销怎么办?   而这一次造成这一切的都不是人类,是动动嘴,挥挥手就能呼风唤雨的妖怪。   上一次他动手造成了蒙蒙家破人亡,这一次他除了不甘心的接受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龙君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汗水从鬓角滴落,顺着光滑的蜜色肌肤蜿蜒至锁骨的位置,性感的简直叫人窒息。他赶紧掐着自己大腿想方设法控制住气场,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低沉。   “随便你吧,”白许鸣站了起来,黑亮的睫毛遮住了眼瞳:“反正不许出现在蒙蒙面前,不许动蒙蒙一根汗毛,不然我自杀。”   龙君为他突如其来的残忍言语吃了一惊,慢慢也意识到这件事对白许鸣而言不是那么简单。   他自己身为龙君,千年前一出世就受万灵仰慕,他性子谦和,所行之处、所及之地皆受厚待。哪怕花了百年时间学习人类文明心里也无法摒除高人一等的姿态。   昨夜里初见白许鸣他便惊为天人,心生喜爱,倍感亲近,心中赞叹不愧是自己的命定之人。他也知道白许鸣身为正常的人类突然有孕还是龙子一下子接受不了是理所当然,但是内心的一小部分也难免自傲的认为这是白许鸣的荣幸。   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兴高采烈,反而表现出了满满当当的负面情绪。   他能感受到白许鸣的气场变了,一开始是炸裂状的震惊,后来萎缩成了一小团是内心的逃避,现在是粘稠冰冷,这是悲伤。   龙君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他不愿让白许鸣继续悲伤。   “好,我答应你,没有你的允许绝不出现在陈奕蒙面前。但是我要守在你身边,以免有意外。”   白许鸣眼里充满防备,点了点头。   他洗完碗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动身去学校,他早上没起估计小姑娘这会儿正急的上蹿下跳呢。   “我要去蒙蒙学校见老师,你还要赖在我家吗?”   “呃、我能跟你去吗?”   白许鸣皱眉,眼神不善。   “不是,就是跟在你身边,不进去学校。”他只要直视白许鸣的正脸就要紧张脸红,连嘴上都磕磕绊绊。   “嗤、”白许鸣睨他一眼,转身出门了。   蒙蒙的学校离这个旧小区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住这附近的小孩儿几乎都在这个小学里上学。白许鸣算准了昨天拿了钱老陈会跑到远一点的批发市场买点牛肉回来,他这时候去刚好跟老陈错开。   龙君换了装扮,变了身白T恤牛仔裤和短发,跟在他后面二十米远的地方。附近提着早餐的阿姨们都热情的跟白许鸣打招呼,看得出他真的很受欢迎。   白许鸣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哪家阿姨要个出力的,他二话不说都会帮。尤其这一代住的老年人带着孙子孙女的多,他人好又长得这么俊,阿姨们多提多喜欢他了。   但今天阿姨们发现了另一个新面孔的帅小伙。   “小白呀,那个小伙子是不是跟着你的呀?你朋友啊?”   白许鸣扭头瞪了一眼,龙君红着脸点点头,还以为是在跟他打招呼。   “哎呦,好俊的小伙子哟,皮肤真白呀,个子也挺拔。”   龙君短发样子清爽,皮肤又白嫩,看着像个大学生新生。   “我不认识他。”白许鸣僵硬的回了一句,长腿一迈就走远了,龙君也只好忽视阿姨的招呼声,赶紧跟上他。   等白许鸣到学校门口已经八点十七了,蒙蒙正躲在学校边上的小卖部里,见他来了着急忙慌的扑倒他怀里。   “你怎么才来呀!我都要迟到了!”   蒙蒙生气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把齐刘海儿拱的一团乱。   她们八点半上课,但是老师要求八点十五就要到教室早读。   白许鸣回头看看,发现龙君确实不在视线范围内,于是放心的蹲下身帮蒙蒙整理好刘海儿。   “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错了,咱们快进去吧。”   蒙蒙带着他到门卫那儿登记,然后牵着他小跑着往里走。   这个小学算是上海小学里的老牌劲旅了,林浦区实验小学,市重点教育单位,毕业的学生以素质高著称——但是高不是高全部,是高一小部分。   整个学校占地面积很大,一共四栋教学楼,环状围着操场。东边两栋较矮的楼是国际部,西边两栋较高的楼是普通班。   国际部从一年级开始学习英文原文教材,配置数英双语课程,午休有特供的牛奶水果和小蛋糕,使用的食堂是自助类型,学校每年寒暑假会组织出国游学活动。在国际部就读的小孩一般家庭收入不菲,这样的孩子从小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都接受着最精英的教育自然素质高。   西边的普通班则是享受着义务教育福利,吃着辣条和铅笔头的一群小屁孩儿。   两拨人,只有在运动会的时候会一齐集中到大操场上,在同一个平台上竞争。   蒙蒙从幼儿园一直到一年级都是在国际部读的书,后来家里实在是负担不起费用了,校长才通融转到普通班来。   在蒙蒙还小的像块儿小布丁的时候,白许鸣曾经牵着身穿西式校服的小淑女走进过国际部的班级,现在他牵着身穿白绿运动服的蒙蒙,鼻尖发麻。   蒙蒙的班级在二楼,教师办公室就在二楼楼梯口。   “你准备好了吗?”蒙蒙严肃的问。   白许鸣严肃的答:“我准备好了。”   “走吧!”   两人对视,眼神坚定。   蒙蒙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就推开了门。正对门的那张桌子就是蒙蒙班主任的桌子,她刚收起粉饼盒,此时见到白许鸣脸上匆忙挂起笑容。   “来了呀,来,坐这里。”她指了指自己桌子前的那张椅子,一副相熟老朋友的样子,示意白许鸣到那里去。   又站起来催促道:“陈奕蒙你快回班里早读吧。”   蒙蒙甩着双马尾就溜了,白许鸣尴尬的做到了班主任面前,两人尴尬的相视一笑。   此时办公室里还有两位中年的女老师在,一位瘦的时不时抬头打量他们,一位胖的低着头专心备课。   “老师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啊?陈奕蒙没跟你讲吗?”   班主任面露吃惊,她是个已经奔三的女青年,之前一直忙于教育忽视外表,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成了剩女,现在正慌忙的学习化妆打扮,可惜收效甚微,特别是在白许鸣这个模特看来,实在打扮的不好看。   “她说她打了同学,但不严重。”   他说前半句时班主任还点着头,说到后半句,班主任突然眉头高耸。   “问题就在这里!什么叫不严重?打人就是严重的行为,把人打成重伤才叫严重吗?那时候后悔还来得及吗?”   她抓起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陈奕蒙屡教不改,回回认错积极,坚决不改。她才多大年纪?才十岁就有暴力倾向,以后可怎么办!她还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怎么能这样子呢?你们家长也不管管。”   “这次确实不算太严重,但是必须引以为戒,重视起来!你们家长眼里这是小问题,我们老师眼里看到的可是这个学生在自毁前途,这种坏习惯以后养成了那就改不了了。”   白许鸣连连点头,视线不离开鞋尖。   “还有啊。现在都三年级了,小学都过了一半了,小升初就在眼前了,你看看你们家陈奕蒙,她的成绩撑死只算中等,有时候还不及格——这才小学!小学就不及格,上初中了怎么办?”   班主任讲到激昂之处见白许鸣低着头不说话,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本是想吸引这个帅哥的注意力,没想到不小心过于强势了。   她马上改变政策,走怀柔路线。   “咳咳。孩子的教育和家庭分不开,你讲讲你们家里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吧。”   “……”白许鸣抬起头想了想:“……就是,吃完饭监督她写作业。”   “完了?”   “完了。”   “没有额外的练习吗?没有兴趣爱好班吗?”   白许鸣真不知班主任是真的健忘还是装的,这个问题他都回答了不下十遍。   就在他头脑昏沉的应付着班主任的时候,龙君站在校门口感到了一股极大的吸引力。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给我提意见!谢谢!   ☆、第 4 章   他距离校园越近就越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气场,这股气场几乎扭曲了附近的三维空间,某一处形成一个漏斗似的凹陷,使轻而清的生气源源不断的灌入其中,重而浊的亡气沉淀静止。   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下,连他自己的气场也失去了平衡,气顺着扭曲的空间被缓缓吸走。龙君并未感到任何不适,相反他不禁心中一喜,一个想法窜了出来。   这样大的威力,必定是灵器。   龙君眼里透出兴奋,他沿着街道在校园外围走了一圈,不动声色的感受着生气的流动和气场威力的变化。他没想到竟能有如此好运,这么快就碰上了第一个灵器。   所谓灵器就是载天下大气之物。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动物、每一株植物都有自己的气场,都能聚气。当人的气场到达了一定的级别就能使之具现化,小成者为术士,大成者可化仙;动植物也是这个理,修出了意识,又结成了气场便可以成精。器物聚气同前两者略有所别,因为它们是没有自己的意识的,聚气常常是沾了圣人的光,或是生长于灵性荟萃之地。   这条件很苛刻,也因此,一旦器物聚的气结成了场都有不小的影响力。其中极少数的佼佼者称为灵器,灵器威力无穷,分为锋芒毕露型和内敛型,后者所在之处往往将会扭曲三维空间,前者更甚,可以突破到四维的领域造成诡异的异象,其中百慕大三角就是典型。   灵器虽没有意识,但其承载的气却可分善恶,使用不慎极可能作茧自缚。   龙君正在收集灵器,用正在也许不准,因为直到今日之前他连灵器的影子都没有见过,托现代科学的福,如今神仙和凡人在寻宝这项事业上面临着一样的难度。   他前些日子夜以继日的在全国范围内窜来窜去,一无所成,差点还犯下大错,如今喜从天降,他高兴之余不免又想起了白许鸣。   “莫非是跟着白许鸣的缘故?”他心里暗自忖度。   不过也可能是巧合。现下毫无根据,也不能妄下断语,谨慎起见他又观察起学校附近的功能区。   学校四周有菜市场、有老旧的小区,还有一栋名人遗址,这些都是亡气沉淀之相,龙君定下心来,认为不会有错了。   他在校园的东北角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力气场,这里的气场充满灵性并且温暖,带着水的湿润滋润着周围。   他确定好位置就回到校门口去等白许鸣,他们俩现在离的足够近,可以根据小龙的气场判断白许鸣的位置。   为了减少干等的尴尬,龙君还在校门口对面的书店买了一份南方周刊,装模作样的读着,其实注意力全集中在脑子里,定位白许鸣的位置。   见白许鸣快到门口了,他就收起了报纸朝他挥手示意,完全忘了两人之间还隔着四车道的马路,引得身边的人好奇的偷瞄。   白许鸣一出校门就看到他站在远处发神经,心里的厌烦像胃酸一样涌了上来,目不斜视,扭头就走。   他这么无情实在让龙君心里有点失落,只好急忙同他朝一个方向走去,两人隔着一条马路,却平行线一般的走着,这让龙君心里有了些许浪漫的体验。   等白许鸣到了家门口,龙君还在爬最后几节楼梯。白许鸣故意当他面把门轰一下关上了,龙君被他怼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心里素质好,一点不介意别人拿他撒气,理了理衣服直接穿门而入,进到屋里时又成了长袍长发的样子。   “你他妈……”   刚脱下鞋的白许鸣见他穿过防盗门走了进来,那张小白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兴奋什么劲儿,刚起了个头想骂他又觉得自己白费力气,索性不理他了。   龙君等了半天没把后半句等出来,他红扑扑的小脸又恢复了白皙,并且奇妙的发现比起骂自己,他更不喜欢白许鸣无视自己。   仿佛自己已经叫人讨厌到要装作视而不见的地步了。   他心里开始泛起委屈的小泡泡。   “你为什么生气了?我今天做的不好吗?”   “闭嘴,我看你就烦。”   龙君听他回应,心里舒服了许多,笑着讨教:“那你烦我什么呀?”   “什么都烦!”白许鸣猛地转身,一指戳到了龙君胸口,他俩差不多高,但白许鸣明显凶恶许多。   “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了!我要睡觉,你他妈记得离我远点。”   龙君这才想起他昨晚只睡了五个小时,顿时有点心疼他,但是心里诚实的想着要陪他睡觉,于是头也不敢点,愣在了那里。   白许鸣还以为自己交代清楚了,回房就睡了。   他一直以为腹痛是出现在晚上,但其实是出现在他睡熟的时候。夜晚当他睡熟,身体全部放松,器官停止工作时,还未成形的小龙就会疯狂的吞噬他的气,有时候吸的太剧烈了就会造成疼痛。   龙君半个身子埋在墙里,安静的看着他陷入熟睡。他长到千岁早就是个练成了极有耐心的性子,他兴致盎然的看着白许鸣的眉头由紧蹙又松开,心里觉得这比感受他的气场有趣多了。   白许鸣的气场同一般凡人差别不大,唯一一点特别之处就在于他的气特别厚重,场的模样倒是中规中矩,形状大小都平平无奇。然而龙君明白正是因为他厚重的气场才禁得住小龙摧枯拉朽般的吸食。   突然白许鸣的眉头又再一次皱了起来,龙君敏感的发现是小龙又在胡闹了,他极有分寸的放开了气场,小龙感受到父亲的威严便不敢继续造次,又安分了下来。   床上的人眉头又一次舒展开,眉心的肌肤又重新恢复光洁紧绷的样子,惹得龙君很想亲亲那里。   他伸手碰了碰白许鸣,一道水波般的光芒粼粼闪过,白许鸣的身体完全放松了,进入到了极为高效的深度睡眠里。   龙君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把人抱到怀里,手臂搭在他的腰部,心里惊叹着腰围纤细结实,他脸上又红了起来,像个青春期偷看成人影片的小男孩儿。   他不知道怀里的人已经近十年没有体验过‘一夜无梦’了。   这场觉睡的白许鸣全身舒爽,仿佛每一颗细胞都被注入了活力,他醒的时候龙君已经不在了,但是他知道中间有段时间这家伙跟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   他 有点生气,但身体的舒爽很快抵消了他的怒气。   再一看时间,到中午了,他想着老陈差不多该回来了,于是准备洗手做饭。蒙蒙午餐在学校吃,所以一般午饭都准备的很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   他轻车熟路的炒了个蛋炒饭,那香味引得龙君趴在门框上看他。   “好香啊,”龙君的羞怯的问他:“我可以尝一口吗?”   白许鸣从来不是小气的人,他虽然讨厌龙君,但是心里还惦记着要还他的“一觉之恩”。算了,他心想,刚好抵掉了。   老陈很会掐点,一回来刚好赶上了白许鸣把饭盛出来。   一探头又见龙君在饭桌前端正的坐着,不禁觉得眼里扎了根针。   “哎!他怎么还在啊?”他点点点地指着龙君的后脑勺,朝白许鸣挤眉弄眼。   “赶不走。”   老陈心想赶不走就赶不走咋还吃上我家大米了呢?   于是赶紧调整目标和语气,曲线救国:“这个……龙君,陋室条件艰苦,唯恐招待不周,不如您改日再来?”   龙君刚吃了两口,嘴巴油亮亮的。   他转头看老陈,脸上挂着清纯的笑容问道:“不可以让我吃完吗?”老陈莫名哆嗦了一下,不知怎么背心有点儿凉。   他不回答,龙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直到眼里完全没了笑意,只剩唇边的弧度。   瞅着怪吓人的。   老陈屈服在他的威压之下,狗腿的连连点头,殷勤叫道:“小白!去,再给他盛一碗!”   白许鸣瞪了老陈一眼,龙君把头侧回来,冲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龙君吃完了饭还是赖着不走,一转眼蒙蒙就要放学了,老陈出门去接她,临走前用眼神示意白许鸣把这个妖怪赶紧赶走,白许鸣二话不说就站起来了。   “快滚,蒙蒙要回来了。”他不容置疑的轰人。   “我呆你房间里也不行吗?”龙君的手指抓捏着宽大的袖口妄图讨价还价。   “说了不行就不行,还不走!”   委屈的龙君只好点头接受,嘴巴扭成一个开口向下的二次函数,这会儿他又变成了大学生模样,一副受尽压迫的小模样。   白许鸣再三警告他就算出了门也不许出现在蒙蒙面前,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叫蒙蒙见着,然后无情的像扔一床旧被子一样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到了门外。   龙君依依不舍的看了会儿防盗门,深吸了口气。他嘴里默念了几句龙吟,身体逐渐散成了粉末,不到十秒,这些粉末在几十公里外天坤娱乐的董事长办公室又重新凝聚成他的模样。   刚推门而入的敖皆一抬眼就见自己的弟弟像个迷路的小学生一样杵在办公室中心。   “哟,是把人找到了吧?”她问,一点儿不吃惊,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一样。   这是龙君的大姐胥己,她在人世间的名字是敖皆,这样的名字他们姊妹九人各有一个。龙君也有,他叫敖旭,真名是仑灵。他们的真名通常只在族人间互称,从前众仙还在的时候,修为更高的上仙也可以直呼他们的真名,而人类是不允许直呼其名的。要么尊称他们为龙君,要么只能叫伪名。   胥己穿着杏色的羊皮高跟鞋和一身莫迪兰绿的紧身长裙,衬的她个子高挑且富有女人味,她的头发黑得发亮,直顺的披在肩头,配合她瘦长的脸型和标准的丹凤眼又显得十分高贵,当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像水波一样优美,极具年长者的从容。   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抱着两个文件夹,迈着小而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手里的东西就随意的放在办公桌上,涂着车厘子红指甲油的手指朝沙发上点了点,手腕上通透的玉镯子也跟着晃了两下。   仑灵顺着她指的方向,端正的坐到了沙发上,气场隐隐透出兴奋,眼角都是带着笑意的。   这模样在胥己眼里实在可爱,众多姊妹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九弟,又乖巧又听话,天资聪颖,性子还谦和,从没给她惹过事——不对,是很少给她惹事,自小到大都很贴心。此刻见到他这么高兴,自己也禁不住被感染了。   “这么高兴呀?”她坐到仑灵对面,微微俯下身,将脸凑近他些:“小龙也找到了吧。”   仑灵点点头,脸颊也染上些许红晕,他又想到了白许鸣那张好看到近乎魔物的脸。   “找到了,还见到了我的命定之人。”他眼里亮晶晶的,骄傲的说:“他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他的身体也很强壮,气场也很稳定,是最好的人。”   见他评价如此之高,胥己高兴之余也不免有些吃味,她拔高了声音故意泼他冷水:“关键是人品,凡人的容貌和体魄总归是那样。”   “他人品很好的。”仑灵连忙担保。然而事实是,他对白许鸣的了解尚浅,只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他很关心小孩儿。”   胥己扬了扬眉,权当他是刚遇上心爱的玩具,兴奋劲儿还没下去的孩子。   “那你这么喜欢他怎么还得空跑我这儿来了呀?”她直起身子,语调拐了个弯儿。   问这话的本意是想逗逗九弟,没想到对方像是吞了蛋黄一样,一下子干噎住了。   仑灵缓慢的眨了眨眼,思索两秒后决定不能把自己被赶出来的事儿告诉姐姐。   一是因为自己心情火热对方太过冷漠,虽然自觉无所谓,但说给旁人听总归有点尴尬;二是,他大姐对他宠爱到近乎溺爱,若是知道白许鸣把自己赶了出来,那必定会心生怨恨。仑灵此时正存着一股安利的心思,生怕别人觉得白许鸣不好。于是他也直起身子,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沉声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发现了灵器。”这确实也是他来天坤的原因之一,不过是次要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留言希望我能加强文笔,特别是形容词和描写,谢谢你!我这几天做了些词句摘抄体会到了差距。这章我修了几遍不知道文笔有没有稍好一点?很欢迎大家给我提出意见,我会努力进步的,谢谢!   ☆、第 5 章   “是吗?”胥己睁大了眼睛,眼珠子一转,又皱起眉来。   “这么说,《太平经》上说的是真的了。”   《太平经》是可以与他们龙族比肩的古物,上面用现在已无法解读的符文记载了万物演变的终极规律,一共九篇,篆刻在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人类的皮肤上。远古时代神兽们曾为这片经文展开了血海涛天的厮杀,经文被撕裂成碎片,龙族曾经夺得一小块,后来在朝代的更迭中遗失了,只留下口口相传的一句话。   “龙见,万物气益,或跃在渊或腾于天……”胥己口中低声念着,身形松懈了下来,眼里透着不可思议:“呵……真是祸福相倚,这次算你赌对了。”   相较于胥己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仑灵显得淡定多了。他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巧克力球,剥开纸塞进嘴里嚼了两下。   “我想要你帮我个忙。”他喉结滚动,黑巧克力的苦香在舌尖蔓延,享受极了:“借我几个人。”   “做什么?”   “我要假扮校友。”   他把发现灵器的经过同胥己概括的地描述了一遍。   “不出意料应该是海里的物什,有水汽,我闻到了。”仑灵手里把玩着包装纸,把它们折成一颗颗小星星,嘴里正事也不停:“不过我还不能确定具体位置,所以必须要进到学校里去。”   “你想假扮成校友给母校捐一批设备?”   “是。还得借用你这儿的身份。”   “没问题。”胥己爽快的答应:“只要不偷不抢,不生金银妨碍通货膨胀,其余的我都支持。”   仑灵知道她是在警戒当年万历年间西班牙银元意外流入的事。俩人很快敲定细节,胥己不经意地瞟了眼挂在墙上的石英钟,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坏了,谌昱要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凭空出现了个穿着正式的年轻男人。他脸上原本是带着笑意出现的,却在看到仑灵的时候一下子变成了敌意。   “你怎么在这里?”   龙君对他的态度视若无睹,礼貌的同他打招呼:“昱哥好。”   谌昱不愿理他,偏过头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胥己。   同胥己这个弟控相反,谌昱是个姐控。胥己控的是仑灵这一个弟弟,谌昱控的也只有胥己这一个姐姐,因此,他对每次出了事儿就跑来找胥己撒娇的仑灵极为不满,在仑灵还未长成大龙的时候,就经常抓着他的尾巴咬。   他俩的梁子自仑灵还未凝成神识之前就结下了,算起来快有千余年了。   每每二人快要打起来了胥己总会及时出现,多加阻拦——这也是叫谌昱更厌恶仑灵的原因之一。他们俩有一次约在海参崴决斗,那么远,胥己竟然还是第一时间就出现了!她一现身仑灵就瑟缩在她身后,一副被绑架的小可怜模样。   从那时起谌昱就知道了这人虚伪的面孔,并举起龙爪发誓,以后没他这个弟弟。   仑灵看样子也不是很在乎同他之间的兄弟情,但他总是最会装样子,人前人后还是昱哥昱哥的叫。   “谌昱,灵儿跟你打招呼呢。”胥己眼神示意他回应一声,但谌昱的脖子像是灌了铁水被焊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缓和气氛:“算了,你也辛苦了,过来坐吧。”   谌昱直径走到胥己身侧坐下,他心里紧张又喜悦的计算着距离,让两人之间仅有一个拳头的空隙。   “姐,大哥说这事儿他不管。”谌昱用眼角偷偷的瞄自己风情万种的大姐,一面还手放膝上,假装正经。   这样子被坐在对面的仑灵看到,不禁觉得十分滑稽。几百年前仑灵就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暗恋大姐,因此他每次来找茬仑灵也不真恼,也只当他幼稚,总是抱以看戏的心态配合演出。   他这会儿觉得有趣,完全是忘了自己面对白许鸣时的样子。   “唉……”胥己叹了口气,长发从耳后掠到胸前。   谌昱在一旁看了手指痒痒,很想帮她把头发撩回去。   “姐,你别担心,大哥说了顺其自然就好……而且我也在,我会尽力的。”   “我知道……算了,大哥本来也就是那个性子,我早该料到的。”胥己自己动手将发丝拨到一边,谌昱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   仑灵刚要出言安慰,突然被站起来的谌昱打断。   “说到底都是你惹的事!快过来给大姐跪下,以死谢罪吧!”谌昱心中憋着火,眼神不知何处安放,刚好撞上仑灵好奇的眼睛,怒气一下子像开闸的油井喷薄而出。   仑灵应对他的发难早就轻车熟路,身子只向后缩了缩,胥己就皱起眉来。   “嚷嚷什么!都吓着他了。”   “姐,”谌昱委屈的辩解:“这事儿不是他惹出来的嘛!”   “他年纪还小……再说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心办坏事,出发点是好的呀……”胥己说的结结巴巴,她自知无理还硬是要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心。   谌昱的嘴开开阖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他心中埋怨,每次姊妹中有谁出了事,善后的总是他这个心软的大姐,大哥从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下面稍小的除了自己没一个懂事,奇葩的各有千秋,惹的事也是五花八门——他每每见到大姐为这些孽畜劳累伤身总是默默的心疼,心疼之余也尽力为其分忧,他这么做,内心深处是渴望大姐能多看他一眼。   “……反正他做什么都是对的。”谌昱抿了抿唇,僵硬的转过头。   这是气氛变得有点尴尬。胥己也知道自己不该过分偏袒,一是心里内疚想要道歉却不知从何开口,谌昱对她一向体贴惯了,几千年来从没叫她道过歉。在场三个人各有所思,其中两个负面情绪较重,还有一个在看好戏。   其实仑灵也不是没心没肺之人,但他还是由衷地疑惑他这个昱哥近年来真是变的越来越情绪化了。他一向热爱隔岸观火但是不喜引火上身,这会儿火尖儿都要窜到他下巴了,他自然要先行告退了。   于是他捏了捏胥己的手,眼神诚恳的摇头。   “昱哥说的对,事情是我惹出来的,”他略一叹气,又抬起头来,仿佛自行振作起来了:“我惹的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姐,别为了我跟昱哥置气。”   胥己连连点头,眼里满是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的欣慰。   谌昱抬眼瞪他,感觉自己被强行喂了一嘴屎。他心里鄙夷的想,我跟大姐之间的爱恨情仇容得着你的这个外人强插一脚吗?为了你置气?谁给你的脸。   但他强忍住没发作,因为跟大姐和好在这一刻比什么别的都重要。   仑灵吃准了他这一点,添完堵,准备心满意足的离开:“姐,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等你联系。”   他说完站起身,胥己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仑灵给了她一个拥抱,拍拍她后背,说:“不用了,我就从这里走。”又看向谌昱,浅笑着说:“昱哥,再见了。”   谌昱看不得他笑,理也不理。   仑灵一脱离胥己的怀抱就散成了等身的粉尘消散在空气中。几秒钟后他出现在一条逼仄无人的小巷子里。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九月中旬的夜晚还有些闷热,他站在巷子里,脚下踩着粘着黑色污秽的板砖,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他无法避免的想起白许鸣来,又想起他那张完美英俊的脸。仑灵活了上千年,见过各个种族无数的人脸,有的美又得丑,有的畸形有的端正,看得多看得久了就对美丑丧失了概念,面容的差距在他眼里逐渐缩小,对他来说无论长成什么样子也都不过是‘人’的样子。   但他也没有完全丧失幻想,当他读到‘珠缨旋转星宿摇,花满抖擞龙蛇动’的时候也不禁在脑海里想象那是怎样的面孔,想来想去也没有定论,最后只得为心中的那张脸盖上面纱,朦胧的藏在心里。后来他一直以为,真正的绝色就是没有结论的余地,就是可供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空间。   直到他在那个晚上看到了白许鸣。   那张脸,完美的契合了他心中全部的幻想。那个人光是睡在那里闭着眼,眉头紧蹙,额角垂汗,就足以让他收敛起了呼吸声,生怕惊扰到他。   仑灵——一位年岁上千的龙神,捂着嘴,像个十六岁的少女一样,面含春色,发自内心的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第一次见到白许鸣,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了。   只可惜,对方对他排斥的厉害,仑灵一想到这儿心里难免泛起了酸意,这世上,除了谌昱,还没有人那样厌恶过他。   情伤让沉溺在回忆中的龙君大人清醒了不少,他避开污泥浊水,小跳着出了小巷。出了小巷还要在拐几下才能站到街上,街斜对面就是早上那家书店,他心里一喜,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然后心中怀着微小的雀跃等完了红灯,过街,进到了书店。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参与讨论! 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在审读了我的小说后告诉我,人物太多,分不清主要次要,名字太多,记不清谁是谁。 我这里简单总结一下: 1.有全名的都是戏份较重者如(胥己、佘欢),姓+身份的都是配角如(涂医生、汪副校长) 2.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名字 因为设定中龙君们的本名不是人人可以叫的,代称是为了方便融入社会。 仑灵——敖旭 胥己——敖皆 谌昱——敖辰 这三人的身份都是龙君,因此小妖精们也会用‘龙君’来尊称他们。 3.为什么名字都那么拗口 龙君们的名字拗口是因为想还原远古的感觉(但看样子好像失败了 人类的名字拗口大概是因为我朋友语文不好吧。   ☆、第 6 章   佘欢接到微信的时候正在做美甲。   她跟美甲师说要做个豪华版美少女战士晶粉水钻款,对方却偷工减料,只给她做了个舞法天女荧光粉朵蜜款,她瞪着眼,正要龇牙跟人大吵一架,没想到躺在一边的手机震动着挪了挪,差点掉下桌子。   她一手抓着美甲师的手不放,一手滑开了屏锁,定睛一看,竟然是龙君给她发微信了。   三个字:来找我。和一个定位。   佘欢立刻大脑充血,用一秒钟的时间回忆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又用了半秒断定除了这还没有开嘲的一架,自己规矩的能当选本月‘联合新闻’的模范代表。   她迅速的回复:就来。   关了手机,硬生生的压下了怒气,狰狞的笑到:“算了。我看这指甲也挺接地气的,真是越看越喜欢啊。”   美甲师的手腕差点被她掐青,吓得连连摇头,警告她不要激动。佘欢风驰电掣的扫码付款,然后把屏幕怼上了美甲师的脸,然后像一团龙卷风一样,踩着高跟鞋咚咚咚的走了。   她躲进了商场的卫生间,闪现到了方才仑灵出现的小黑巷子——那里是附近少有没有监控的地方,她顾不得脚下飞奔出去,然后焦急的数过红灯秒数,冲进了书店。   龙君的气场太过强大,佘欢简直闭着眼都能摸到他身边去。   她凑到仑灵斜后方,小声道:“龙君,我来迟了,有事吩咐?”   仑灵没做声,眼睛依旧黏在手中的书上,佘欢也不敢多嘴,耐心的等着他看完这一章。大约两分钟后,仑灵合上了书本,侧过身面向她,面色无虞,佘欢松了口气。   “我又有件事要你帮忙了。”他语气轻松,面带浅笑,像是同朋友往来一般。   佘欢却听得连连摇头:“不敢当不敢当,龙君有事吩咐就好。”   仑灵略一点头,正色道:“今天之内,我要你把我编进林浦区实验小学的往届毕业生档案里,明天我要以校友的身份回母校看看。”   “啊?”佘欢一愣:“今晚吗?”   “是。有点急,就麻烦你了。”   佘欢张着嘴啊啊的点头,他说的轻松,却是十足的赶鸭子上架,佘欢除了答应别无选择,心里也没底到底办不办得成,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仑灵一向对自己强人所难这点毫无认识,他还以为自己亲切和蔼,有礼貌又没架子呢。   他见佘欢领了任务还不走,便亲切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佘欢立即否认,她哪敢说自己恐怕办不到啊。   “嗯。那就快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仑灵拍拍她的肩膀,自以为是的说了些关心的话,在佘欢听来就像是变相的威胁。她一秒不敢多呆,马上就离开办事去了。   仑灵在书店一直呆到打烊,除了自己刚读的那本又挑了好几本育儿经。什么《与孩子沟通的十个技巧》、《成为孩子的朋友》、《育儿有道》……这类的看出版社名字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书的东西。   他心里还没放弃。   尽管被白许鸣三申五令的警告不可以接近蒙蒙,但他也只当这是白许鸣的气话。毕竟,他可是要陪着白许鸣直到小龙出生,住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如果白许鸣不愿意离开现在的家人,那就只有让他的家人也接纳自己。   他不相信有人会不愿意同神生活在一起,毕竟只是单单相处片刻都能受到福泽荫庇,这是千百年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白许鸣虽然与众不同,但他还是个人类。   仑灵想的很美,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白许鸣必须接纳他,而他强迫对方接受的行为全被他视为自己的努力了。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他接到了佘欢的微信,说已经一切办妥了,明天仑灵就可以以95级校友的身份回校看望了。   仑灵提着书坐在车站的候车椅上又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等到过了零点他才起身慢悠悠的往白许鸣家走。他猜测这会儿对方该睡着了,虽然白许鸣抗拒他,但他只当是玩闹,心里还关心着白许鸣,不能让小龙扰了他睡觉。   待他穿墙而入的时候,白许鸣已经睡熟了。   模样跟昨天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轻而易举的能叫仑灵心动不已。   这回仑灵不打算上床了,他在仅有的几次紧密接触中也发现这张单人床实在不能勉强两个人睡,于是他盘腿坐到了床边,手枕在床沿边,下巴枕在手上。他用自己的食指和白许鸣搭在脸旁的手掌相碰,像是连接了一个电路一样,这样他能随时传递自己的力量给嗷嗷待哺的小龙,免得惊扰了白许鸣。   然后他也闭上了眼,养神。   荧蓝色的结界在他身后升起,车灯、人声、虫鸣都随着液体的包裹而消失,房间陷入了静谧。   一夜无梦。   仑灵在白许鸣醒来之前就自觉离开了。   他在车站的不锈钢椅子上坐着看了会儿书,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等熬到书店开门,他第一个走了进去,老板多看了他一眼,他昨晚走得最晚,今早又来的最早,又见他穿的还是昨晚那身衣服,不禁脑补了一出学生离家出走的家庭伦理大戏。   书店就在学校对面,待到八点钟的时候仑灵就感应到白许鸣来送蒙蒙上学了。仑灵盯着书,嘴边在偷着乐。他喜欢这种自己能感知对方而对方却一无所知的浪漫,似乎窥窃让他兴奋又快乐。   可惜白许鸣没有停留太久,他今天有工作,给蒙蒙系好红领巾就离开了。   仑灵的小兴奋也随着他疾风似的离去而疾风似的消散。   等到九点半,读书声从校园朗朗飘出之时,几辆黑亮的迈巴赫S680停在了书店门口。   书店老板吓了一跳,紧张又害怕的凑上前去敲车窗,嘴里念叨着:“干什么呀,这里不能停车的啊,看看清楚啦。”   车里下来一个高大壮却没带墨镜的黑西服保镖和一位戴着银丝眼睛的中年男人。   仑灵侧着身仰了仰脖子,对方礼貌的朝他点点头。   这男人他认识,是天坤娱乐有名的经纪人,叫姜淼斯,之前因为被娱记扒出虐待性骚扰旗下女艺人的新闻被他大姐雪藏了一年多。   仑灵放下手里的书,慢条斯理的走到收银台那边要结账。   老板边扫书码嘴里边碎碎叨叨:“哦呦,什么人呐真是,随便乱停的,一点素质都没有,再不走我要叫警察来的呀……”   仑灵帮着他把书装进袋子里,浅笑到:“老板,我一会儿就让他们开走。”   老板的眼睛瞪得像仓鼠,他指了指保镖又指了指仑灵。   后者点点头,提起了书袋:“谢谢。再见。”   姜淼斯站在一边终于等到了自我介绍的恰当时机。   他伸出手,脸上是礼貌又不过分殷情的笑,陪着他那张斯文的脸,实在难以把他和那些不堪入目的丑闻联系在一起。   “敖总好,我是姜淼斯,久闻大名。”   “不敢当,今天还要多麻烦你了。”   两人一阵寒暄。   保镖和姜淼斯陪着仑灵一起走到校门口,司机们把车开到前面的路口去掉头。   短短几步路,姜淼斯就简单的介绍了自己这次被下达的任务,陪敖旭好好扮演校友。   这个差事本来是轮不到他头上的,但是大家一听是敖旭这个二世祖又要作妖纷纷推拒。敖皆民主,接连被拒后终于想起他这么个闲人。姜淼斯虽然也不知道这玩的是哪一出,但也当机立断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去年他被人陷害之后事业一落千丈,敖皆也不明确表态,革了他的职却还是留他在公司里。他心里清楚如果这时候敖皆开了他,那整个娱乐圈就更没人敢要他了,因此心里念着这份情的同时,也一直在筹划东山再起。   他自诩不是池中物,只等那阵风云一到,便要飞黄腾达。   敖旭就是他等的那阵风云。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提出建议! 这里说明一下(主要是因为我写不清楚):小攻这会儿还是抱着我是高级物种的心态去跟小受相处的,他确实喜欢小受,但就像他姐说的,只是像喜欢一个玩意儿一样的喜欢。 小受也不是矫情吧,被龙君看上了还不乐意,主要是他过的太不顺了,成天担心挣不到钱,现在好了直接怀孕了,身边还跟了个来路不明的尽捣乱的破神仙,他都要穷的吃不上饭了,没心思乐。   ☆、第 7 章   三人明目张胆的样子早就引起对面学校保安亭的注意了。当他们走上前去,一个年轻的保安立马挡在了他们面前。   “干什么的呀?”   姜淼斯站在前面跟人解释:“您好,”他客气的跟保安打招呼,说着侧了下身,手掌向后比了一下:“这位是敖总,我们天坤娱乐的副总经理,毕业多年,这次来是想回母校看看。”   敖旭站在距离他们半米的位置,浅笑着点了点头,样子很友好。   保镖站在他边上,紧绷着身体,给人压力。   小保安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敖旭实在是太年轻了有点不像个副总,但他在这里呆久了也知道这座城市里卧虎藏龙不在少数,便放缓了语气说道,   “那你们稍等会儿,我们跟保卫处打个电话。”   他说着要往保安亭里走,里面一直观望着的中年胖保安这会儿探出头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招手道:“小王,怎么做事的,先把几位请进来坐会儿啊,喝口茶还要登记的。”   小王恍然大悟,心有余悸担心自己是不是眼拙得罪了重要人物,慌乱之下手足无措的比划着邀请几位跟上。   姜淼斯冲胖保安笑了笑,几个人走进了保安亭。   保卫处接到通知后很快就派人来接洽。   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张老师,个头不高,身材敦实,理了个光头,女的是陈老师,中等身材,颧骨隆起,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刻薄,一笑起来,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缝,看着又很喜感。   张老师是保卫处的,陈老师是管档案的。   身份核实的过程不算很复杂,之前在电话里已经表明了基本信息,要核实的不过是些档案袋里的东西——也就是佘欢昨晚披星戴月准备好的东西。   陈老师朝张老师点点头,后者立马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敖总,让您等这么久,学校程序比较复杂,抱歉抱歉。”   姜淼斯也站了起来,挡在了张老师和敖旭之间。   “无妨无妨,我们积极配合。”   俩人故作热切的握着对方的手用力摇晃。   仑灵一进校园就深陷灵器强力气场的吸引,这会儿已经颇有些坐不住了。   他也站起来,神色真挚诚恳:“是我来得突然,应该先联系你们的。我这次回母校一个是思念心切,再一个是自己事业小有所成,也想为母校近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   陈老师也激动的站了起来,她尖声感慨:“哎呀哎呀,像敖总您这样的青年俊才境界就是不一样啊,我代表学校感谢您啊!”她原以为是来了个优秀校友没想到是来了一笔捐赠,这下子意义就不一样了,他们这个等级当然不配陪席了。   大家都站起来了,两个保安也不敢继续坐着。   一时间,小小一间保安亭挤满了人头。   陈老师是汪副校长一手提拔的,她堆着笑眯着眼,赶紧抽空给汪副校长打了个电话。   汪副校长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练瑜伽,接到电话瑜伽裤都来不及脱,套上西裤就连忙往楼下赶。   汪副校长在到底是校长级别,为人处事还是周到许多,他在下楼的时候想起前两天得罪了校长的刘书记,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拐了个弯把刘书记也叫上了。   俩人一块翩翩而至,这一下,排场算是到齐了。   仑灵面上瞧着平淡,心跳却越来越急促。灵器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疯狂的吸引着他,对于气场薄弱的人类,就像是磁石对上塑料,一点反应也不会有,但是对上像仑灵这样气场丰沛的人就像是有浓厚的胶水浇筑在他们之间。   几人又是一场寒暄。   陈老师一早就跟他交代了敖旭的背景——天坤娱乐的副总经理,总经理的弟弟,于是汪副校长也恰到好处了表达了对他年轻的惊讶。   “那我们先带着敖总参观一下校园吧,这么多年没回来,我们美丽的校园也变了许多呢。”汪副校长面露慈祥,刘书记连连点头。   他这话,正好戳中的仑灵的需求。   “我也是这么想的,感觉多年不见,学校也变新了很多,特别是那栋大楼。”他说着指向了东北角的国际部教学楼。   汪副校长简直要感叹俩人心心相印。   他原意也是想要敖旭去参观国际部,毕竟比起普通班的平民教育和普通的教学成果,国际部丰富多彩的素质教育和硕果累累的奖杯奖状更值得介绍。   “难怪。那是我们十年前——我刚调来学校的时候筹建的。之前我们学校一直是一刀切式的教育,我个人比较倾向因材施教,于是提出创办了国际部,敖总你知道的嘛,中国要与国际接轨了,国际化的人才也必不可少啊……”   一行人说着说着,跨过了操场。   国际部教学楼不愧对它直白的名字,建筑风格和教室配置都非常的西式。不过六层的建筑物竟然还装备了泳池,走在走廊里,大部分学生交流的语言都是英文,乍一看,还以为是新加坡的学校。   仑灵气血翻涌,心跳响如雷震。他随着汪副校长嘴唇的开阖胡乱的点着头,脸上裹着假笑。一行人里只有姜淼斯注意到他和方才略有不同,姜淼斯虽然猜不到他怎么了,但是帮他应付校长的叽喳还是得心应手。   他们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位置,仑灵定神聚气,渐渐将自己的意识平缓的铺展开来,稳住了气场。这时,灵器的喧嚣越发张狂,仑灵抬眼,直觉它就在面前。   “这里就是我们的生物教室——你们可以看到啊,这里我们是花了心思的,除了很多的热带鱼类,珊瑚类和贝类,我们还重金购置了很多深海生物的标本——这是很宝贵的,是为了开阔学生的眼界啊。”   汪副校长说着拿起了一幅鱼骨标本,热切的传递给大家赏玩。   轮到仑灵,他没有接,他的眼神像两束激光一样直射那株不起眼的暗红色珊瑚——在别人眼里是陈旧的暗红色,上面还落了一层厚灰,在仑灵眼里它正在不规则的散发着幽暗的红光——那是它的气场,带着水的温柔和岩浆的滚烫。   是炙珊瑚。   生长在海底火山口千年,承载了深海暗流与岩浆爆裂间无数次冲击的至灵之物,炙珊瑚,拥有水的柔和岩浆的烈。   “那是什么?”仑灵指着那株珊瑚问。   汪副校长一愣,转头跟在边上的生物老师:“这是个什么品种?”   生物老师虽然是教生物的,但是学科细化有别,她对海生物也不算专业,只好瞄了眼珊瑚边上的小牌子,犹豫的说:“是……是红珊瑚吧。”   汪副校长点点头,自信的说:“敖总,这是一株稀有的红珊瑚。”   “哦。这株珊瑚很合我眼缘,能送我吗?”   仑灵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姜淼斯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扯了扯仑灵的衣角,略有夸张的笑开:“哈哈哈,敖总真会开玩笑,把大家都说愣了。”   几位老师也跟着应和着笑了起来。   仑灵拍开他的手,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不是玩笑,”他上前两步,走到校长面前,诚恳地问:“汪校长,能送我吗?”   汪副校长搞不懂他的意图,一时进退维谷。   笑声过去,教室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仑灵不知为何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了,他左右看看,对上了姜淼斯的视线。   三十九岁的姜淼斯几乎要失去了成熟男人冷静,在心里尖叫,我艹!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他干咳了两声,像说单口相声一样,嘿嘿的笑了起来:“哎,大家不要介意啊,我们敖总是个很直白的人,他一向是有话直说的。”   “不介意不介意。”大家纷纷发声捧场。   姜淼斯脑子转的飞快,拿出了自己给小侄子编故事的本领开始信口开河:“是这样的,我们敖总这个人比较怀旧,来之前的几天一直有梦到当年在校园里的生活,说梦里有一抹红色让他一直念念不忘——这才坚持一定要回母校看看,说是母校肯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要义不容辞。”   他封建迷信的说辞一下子让在场信奉马克思的教育工作者们哑口无言。   但汪副校长境界不一般,一下子就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他心想,不过一株破珊瑚,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给了就给了,把这个小敖总哄的开心了,直接捐几十台投影设备,那不比什么都重要?当时候设备安好了,他离校长的位置也更近了。   思及此,他连忙要张口答应。   陈老师跟在一旁,突然想到了什么,偷偷跟汪副校长耳语:“汪校长,这时您还没到学校来的时候日本宫氏女校访学团送给吴校长的礼物,不能就这么送了吧。”   她这话直接勾起了汪副校长和刘书记的熊熊怒火。吴校长就是这所学校的正校长,是他俩共同的阶级敌人。   刘书记一拍案,厉声道:“什么日本女校?前两天教育局安排的爱国教育课都听到哪里去了?不光这样,还要搞个人主义!送的礼物还分哪个校长吗?是送给学校的!”   弱质女流陈老师被他的分贝吓了一跳,本来是好意提醒没想到撞到了枪口上,一时憋着气退到了队伍后面。   红珊瑚的事经刘书记这么一发怒也不好明说了,一行人又顺着教室参观了起来。等国际部两栋大楼都逛完了,仑灵已经神游好久了。   校长正在提议要不要下午把大家召集到礼堂里让敖旭做个演讲,姜淼斯瞄了瞄敖旭涣散的眼神,礼貌的以不打扰学生正常学习为由拒绝了。   等他们看的差不多了,吴校长终于姗姗来迟——他今年已经六十七了,通常早上露个面就回家,今早起床的时候格外疲惫,所以连面都没露。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床上看象棋节目,匆忙赶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   吴校长两鬓斑白,人还算精神,他敷衍的解释了一下自己方才没有出现的原因,很快切入了重点。   “哎呀,听说敖总要给我们学校捐一批器材啊,感谢感谢!没有你们这样的优秀校友你们的后辈也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啊。”   跟着他的秦老师焦急的小声耳语:“校长!还没有定下来是要捐器材!”   吴校长哦哦了两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想要混过去,好像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姜淼斯敏锐的发现汪副校长和刘书记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他无心站队,就好意的给吴校长打了个台阶:“既然校长开口了,那不如就捐器材吧,刚好学校有这个需求。”   汪副校长不太高兴了,因为他的亲戚是做投影设备的。   他沉声说道:“站在这里谈也不正式,去我办公室吧。”   吴校长分毫不让:“去我那儿吧,我那儿空间大。”   两人互相一眼,火药味十足,下一秒又哈哈大笑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那就去老汪/老吴那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提出建议!谢谢! 虽然也没人问,但是我忍不住想说:这个气场差不多就是一个人能量的体现,普通人类能量低,互相难以察觉(就像是审美水平低,拉你到卢浮宫你也就能哇哇叫两句,看不出高级的东西),龙君能量大,除了普通人的气场可以随时感知,物的气场也可以感知。 再就是关于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闪现,这个大概是对量子纠缠的曲解,但反正写小说嘛,别在意。 还有一个是关于第一章提到的妖精们只能在自己的结界内用法力传讯,因为现在嘛4G5G无线电波应用很广了,我觉得这个妖怪也不比从前,多少也得受到现代科技的影响。 最后是胥己姐姐说的‘不偷不抢,不影响通货膨胀’主要是想表明妖怪也人类共存这么多年,如果法力高的随便变金子或是抢劫偷盗,那社会就没法安定了,所以一龙君为首的强大神仙订立了规矩,也就是成立‘街道监督会’。 哎,总之设定漏洞也挺多,大家发现了不对劲也跟我提一下,我能圆的尽量圆回来。谢谢。   ☆、第 8 章   那几张装模作样的嘴脸让仑灵感到虚伪可笑,他不想再多呆,借口去卫生间,顺便在离开之前把接下来的事宜全权委托给了姜淼斯,后者嘴上推辞着说:这样不好,心里巴不得他这个□□赶紧走开。   这会儿已经快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间了,有几个班放的早,学生们叽叽喳喳、成群结伴的往食堂走。   仑灵个子高,长得白净好看,模样又年轻不像是老师之类的身份,引得不少小姑娘偷偷地打量、小男生偷偷议论他。   他不喜欢这种被围观的感觉,不仅没有众星捧月的快乐反而有种动物园看猴子的窘迫,于是长腿一迈两三步就下楼去了。   一出教学楼就是操场,几个刚上完体育课的孩子听到下课铃声正懒洋洋的往教学楼方向走,几个女孩像风一样的你追我赶,嬉笑打闹乐成一片,十几个男孩子还在踢球赛,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这会儿已经太阳高照了,阳光直射地面,四周都亮的叫人真不开眼。   仑灵绕着操场走到了普通班那一侧,那边有一排枇杷树,现在正长满了墨绿色的叶子,像一条条小船挂在枝上,形成一片阴凉。他坐到了树下的橡胶跑道上,充满兴趣的看这些人类小孩儿在操场上跑来跑去,跳来跳去,这让他感到新鲜,对这些孩子淌着汗水还乐此不疲的行为感到好奇。   他小时候是完全没有记忆的,一出生就是一条小龙,未凝成神识之前就是个小畜生,在海里窜在窜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等他长大了,聚足了灵气,凝成了神识,他就直接成了一个“青年人”,日日夜夜的修行。   他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么脆弱且短命的人类要把接近生命的六分之一用于生长,现在还好,就在一百年前还有无数的人类在孩童时期就夭折,他亲眼见过,因此越发疑惑,为什么这个种族在配置上有着诸多不合理的条件下还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力量?   是生殖能力的代价?或者是智力的代价?   仑灵眯起眼,看到操场上两个戴着红领巾的小男孩儿突然打了起来,像两头小熊,揪着地皮上的草扔到对方脸上,两人翻来覆去的滚,争着要骑在上面。不久就有一群小男孩围着他们看,边看边笑——因为这些旁观者的加入,俩人打得更起劲了。   看着看着,耳边突然传来了几个小姑娘的声音。   “是你跟老师告的状吧?”一个尖细的童声责问道。   “不是。”回答的人声音充满了不耐烦。   “还说谎!你这个骗人精,等我到时候告诉笑笑,她会让全班都不跟你玩!”另一个响亮的声音威胁到。   “随便你们!”那个不耐烦的声音拔高了音量。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像是要走,跟着她的是好几个人密集的小跑步声,看样子是有人不让她走。   “跑什么跑!我问你,你帮陈鸿宇是不是喜欢他?”尖细的童声再一次出现。   那个不耐烦的声音这一次染上了怒气:“我不喜欢他,你别瞎说!”   “你不喜欢他你干嘛帮他?”   “是你们要陈彪先打人的!”   “陈彪打他又没打你,你就是喜欢陈鸿宇才帮他出头,陈奕蒙你喜欢娘娘腔!麻子脸配娘娘腔,丑的丑怪的怪——啊!”   那个尖细的声音怪叫了一声,接着是接连不断的推搡声,引得仑灵好奇的扭头寻找声音的出处。他站了起来,透过树叶纵横交错的缝隙,看到了那几个正在拉头发拽衣服的小姑娘。   她们正在那一排枇杷树的后面打架。   一共是三个人,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个子,一个单马尾的受女孩,和一个壮实的短发女孩。小个子正扯着单马尾的马尾辫死活不松手,短发的女孩从她背后拉她的衣服想让她松手,结果却像拔河似的,抓得单马尾哀哀直叫,她像一匹小马一样,扭着腿向后踢个不停。   双马尾的小个子腹背受敌,但她表情凶狠又坚决,一点不为所动。她身上白绿色的运动服被抓的崩开了线,下身的裤子被踹上了数个脚印,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大概是受不了被弄的又疼又脏,但她却是完全没当回事,小手紧紧攥着那条不算丰厚的马尾辫,一点儿劲都不肯松懈。   那个壮实的女孩儿终于发现光是拽她上衣是行不通的,于是她想了个损招,用双手去扯双马尾的裤子。校服运动裤都是松紧的一下子就能看到里面薄荷绿色的内裤沿,双马尾吓了一跳,手却没松,用另一只手死死的提着裤子。   但就算这样,单手也难敌双手的力量。眼见裤子快被扒了下来,仑灵皱着眉沉声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小女孩儿顿时像受了惊的鸟四处炸开,他们听出了这是成年人的声音,声音里带着怒气,短发女孩儿和单马尾女孩儿瞬间忘记了她们来之不易的优势,像两只兔子一样旋着腿跑远了。   只留下那个双马尾的女孩儿,低着头,提起了自己的裤子,然后又弯下腰一下又一下的拍着裤子上的脚印。   仑灵扒开树枝,艰难的穿了过去,站到她的面前。   这个小女孩没有跑开,而是攥紧了校服袖口,倔强的抬头看向他。   “老师,我不是故意打人的。”她的脸上露出了倔强的表情,嘴里说着不是故意的,样子却不像是认为自己有错,她努力的表现出自己‘没有怕、担的了责任’,但声音的颤抖和湿红的眼眶却显得违和。   仑灵大概能体会得到她的羞耻,没有女孩子能接受自己的裤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下来,就算这个女孩儿才十岁。   于是他放轻了语气,蹲了下来。   “我知道。”   双马尾女孩儿疑惑的看着他,显然没想到自己收到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批评。她的眼眶红红的,脸颊和耳尖也红红的,嘴里小喘着气,整体还处在比较激动的状态下。   近距离地观察,让仑灵看到了她脸上的‘麻子’,其实那也不是麻子,是有一些人天生就长着的分布在鼻梁和脸颊中央的小雀斑,这种雀斑并不难看,是可以称之为个人特色的东西,仑灵在英国的街头见过很多长着小雀斑的女孩儿,她们通常面色红润,脸颊带着笑意,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但这份可爱在中国是少数人才拥有的,因为是少数,所以容易为被视为异己,容易受到排斥和诋毁。   双马尾的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坦诚。“老师,她们先惹我的,但是我先动手的。”她说完瞳孔颤动了几下,心里一半等待着严厉的教训,一半期待着面前的老师能站在她这一边,可以为她打抱不平。   仑灵不免让她失望了,他说:“我不是老师。”小姑娘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她迟缓的点了点头。仑灵可以感觉到她方才膨胀的气场一下子萎靡了下来,像受了惊的刺猬一样缩成一团。   “但是如果你愿意跟我聊聊,我说不定可以帮你。”他说。   陈奕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这一次连鼻尖也红了。   她其实一直很想将自己的遭遇倾诉给别人听,但是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的爸爸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一直活的很颓废,每天虽然看着笑嘻嘻,其实完全失去了上进的动力;她的鸣鸣哥哥,一直心怀内疚,明明是个优秀的人却因为时运不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每天省吃俭用为家计操心。   学校里也没有可以完全交心的朋友,因为是国际部转到普通班来的学生,总有种不是亲姊妹的意思在,老师也不能说,因为她觉得是小题大做,充其量是同学间关系不和谐,还老是向着成绩好的同学。   从二年级开始她就一直被班里的女生孤立,小学时代,男女生是划分阵营的,女生不待见的女生,男生也会随便欺负,她在数次的被欺负中学会了打架,后来甚至仗着女生发育比男生早的优势,在打架中取得了优势。   能打得过男生至多让男生不再惹她,但这反而让女生们更加仇视她,甚至给她冠以‘故意只跟男生玩’的罪名,由此引发更多变本加厉的恶作剧。   打架她可以明着来,但是恶作剧她却防不胜防。   她年仅十岁,但每天都必须独自消化掉这些糟心事给她带来的负面情绪,有的时候她实在承受不了这些压力了就会装病撒娇不去学校,但是这又会引得鸣鸣哥哥过度关心和担忧,久而久之,她就是真有个头痛胃痛也不愿意说出来了。   “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小姑娘拉紧了自己的马尾辫,吸了吸鼻子说:“我跟她们本来也玩不到一起的。”   仑灵坐在她旁边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他感到安慰的话语太无力,鼓励的话语又太过置身事外。   于是他只好按了按小丫头的头顶,以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宣布:“你很了不起了。”   陈奕蒙嘿嘿笑了两声,回应道:“我也这么觉得。”      ☆、第 9 章   仑灵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姜淼斯发微信来了:已谈妥,你在哪?   他快速的回复:在升旗台见。然后浅笑着对小姑娘说:“我要走了,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不舍之情在小姑娘眼里只停留了一秒就被她好好藏了起来。   “我叫陈奕蒙,三年级四班……那我去吃饭啦,哥哥再见。”   陈奕蒙……仑灵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突然感到一阵不妙。   “蒙蒙?”   女孩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仑灵面露苦笑:“我猜的。”他心悲凉的想,你哥哥耳提面命不让我见你,没想到还是见面了,要是被他知道肯定又要生气。   “我跟你做一个约定,如果你不把今天跟我见过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就给你准备一个惊喜。”   蒙蒙眨了眨眼,点点头答应了。   她虽然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但面对这个人心里还是生出了难得的好奇。   “谁都不能说。”   “知道啦!”   仑灵目送她像一头欢快的小鹿一样蹦蹦跳跳的跑走了,他心里怀着担忧走到了升旗台同几位学校领导和姜淼斯汇合。   领导们红光满面欢声笑语,看来是对结果很满意,他们坚持要留小敖总和姜经理一起吃个饭,还反复强调国际部的食堂餐饮质量很高,不会让大家败兴而归。   仑灵婉言拒绝,校长们觉得很过意不去,于是他趁机提出了请求。   “三年级四班有一位陈奕蒙同学,她是个很不错的同学啊。”   “啊?”汪副校长一愣:“普通班的同学?”   “就是那个两年前来找您从国际部转到普通班的。”一旁的秦老师小声提醒。   “哦哦!”汪副校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什么都没想起来:“敖总怎么知道她的?”   “偶遇。方才她们班的同学动手欺负她,我干涉了一下,她很坚强,还主动承担责任,小小年纪很了不起。汪校长、吴校长,这种学生要好好栽培啊。”   两位校长听的冷汗直冒,校园霸凌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叫人就这么看见了。   吴校长立刻严肃的推卸责任:“小秦,三年级四班的班主任是哪个?怎么会放任这种事出现?怎么在管理教育的?”   “班主任是小方老师。”   “马上把她叫到我办公室来!教育工作者不能容忍这么大的纰漏。”他竖着指头,对着空气一阵放狠话,然后又朝仑灵笑道:“敖总放心,这个老师我会好好批评教育,犯错的学生我也会让她们好好反省,你放心,这种情况在我们校史上是很罕见的,我们一定会严肃对待,坚决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   仑灵连连点头。   汪副校长见吴校长这么机灵也不甘落后,凑上前说:“敖总要的东西我马上就叫人打包,这个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仑灵又是一阵有劳有劳。   他看了眼站在自己边上不卑不亢的姜淼斯,心里不免觉得他有两下子。这两位校长一开始确实殷情,但这会儿已经成了讨好,也不知道姜淼斯跟他们许诺了什么能叫他们心甘情愿的放低姿态,确实有手腕。   这边的事了却之后,仑灵让姜淼斯带着那株炙珊瑚回了天坤,自己去了白许鸣家里。   他到的时机刚刚好,白许鸣和老陈正要换鞋往外走。   老城弯着腰正在系鞋带,肚子上一圈圈的肉卡的他呼吸困难,刚一抬头屋里就见多了个人。   “我艹!”他惊叫一声:“你他妈怎么又来了。”   白许鸣也在系鞋带,闻声抬起头来,一秒之间眼神从惊讶到愤怒再到无奈,最后无声的瞪了仑灵一眼。   “哎小白,你必须得管管他了,怎么回事儿啊说进来就能进来,连个门都不敲,当我老陈家是公厕呢?”   白许鸣噎了一下,气闷的说:“他会法术,我管不了。”   仑灵见他不高兴便安抚道:“对不起,下次我会敲门的。你们这是要出门吗?”他马上又转移了话题。   “是啊,出门工作挣钱,”老陈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哪像您啊,又随意进出的本事,怕是银行也来去自如吧。”   仑灵听出了老陈的嘲讽,但比起嘲讽他更不喜欢老陈说这话的语气,这一种是以下犯上不尊重的语气,于是他瞟了眼老陈,眼里是少有的阴鸷。   伸缩自如的老陈在这个眼神下果断萎了,他像个受了气的姨太太扯了扯白许鸣的衣服,后者系完鞋带刚站起来。   白许鸣没心思听他俩吵更没心思掺和进去。   他下午接了个工作,是淘宝男士内裤,他上次在文具店下定决心的跟老陈提了这事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到了活。他打心底里是不愿意拍这种东西的,理由很简单,实在低级。对他来说难得不是露肉,难得是为了三流杂牌露肉。   他知道自己是矫情病又犯了,内心深处还有所顾忌着,万一有一天自己能翻身这些照片会成为很大的阻力。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生活的空闲时忍不住幻想。   可是拍内裤挣得钱多啊。   他脑海中的另一个念头又忍不住跑出来蛊惑他。反正你也不可能咸鱼翻身了,干脆安安心心的挣了这笔钱,先把日子过好再说嘛。   此时此刻,沉默的他内心犹如割据,但身体还是缓慢的做好了一切出发的准备。他十八岁成为一名模特,至今七年,从未有过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抗拒着站在摄影机前。   “老陈,走吧。”仑灵像个大尾巴一样跟着白许鸣,一副乖巧无害的样子。   “你要去哪儿啊?”   白许鸣脑子一团乱,随口就答了。   “拍广告。”   “你是模特吗?”仑灵小小吃了一惊,他对白许鸣了解甚少,对他的职业身份也一无所知。他的眼睛在白许鸣脸上和身上流连忘返,心里忍不住赞叹,真不愧是模特。   “大概算吧。”白许鸣低下头,有点难堪的想逃避仑灵闪闪发光的崇拜眼神:“……只是野模而已。”   “野模?什么是野模?”仑灵问。   白许鸣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就被老陈打断了。   “问这么多干嘛,不会查手机吗?”   仑灵有点不高兴老陈打断了他与白许鸣之间难得连贯和平的对话,但他也确实感到了白许鸣的气场在敏感的波动,于是他拿出手机查了这个词。   老陈在一边惊讶的调侃:“哟,还真用手机呢?神仙还要用科技产品啊?”   仑灵没理他,因为手机显示的词条解释让他感到难以置信。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有没有看错,最后深深地皱起眉头。他很疑惑为什么白许鸣会是野模,他的条件这样好,颜和身材放在整个娱乐圈都是翘楚,怎么会只做到这个程度?   难道是业务水平太差?仑灵想到天坤旗下几个新晋的流量鲜肉,觉得这大概不是个问题。那难道是没有公司包装?   他满心不解,等到了摄影地,这团不解越发浓重。他甚至开始怀疑白许鸣是不是被人骗了。   拍摄地在一个小区的一栋普通的住户里,打开门一入眼的便是随地累得高高的货物,一个中年女人招呼他们往里面进。   “是陈先生吧?里面进里面进……哎呦来了两个帅小伙啊?”   “他是模特,叫他小白就行,”老陈把白许鸣往前推,解释道:“这个是朋友跟着来看看的,您不介意吧?”   “没事的,”中年女人大方的摆摆手,往屋子里叫了一声:“小许!模特来了!”又转过来捏了捏白许鸣结实的手臂,满意地问道:“我再给你多加点钱,露脸行不?”   白许鸣一秒犹豫都没有,直接摇头。   这时从里屋里钻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个头不高,下巴上留着一撮很有辨识度的山羊小胡子。   “哟,”他看到白许鸣忍不住乐了一声:“大姨,这回上哪儿找的呀?身材这么好?”说着就要凑上手摸一摸。   他轻挑的眼神和不规矩的手引起了仑灵的反感,他正要出手制止,白许鸣先一把钳住了那只细瘦的手腕。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小许,面色不善,眼神隐匿在高耸的眉棱骨之下。   小许试着抽了抽手,但他的手腕像是被铁水焊住了,纹丝不动。这让他不免有些紧张,方才的轻挑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抱歉抱歉……”他缩着身子尬笑道。   白许鸣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神像太刀一样从他身上划过:“准备开始吧。”   中年女人嗔了小许一眼,连忙领着白许鸣进了里面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十几坪的小房间,房间的一角用帘子围了一个四分之一圆那就是更衣室。   等白许鸣换好内裤出来,一座皆惊,仑灵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么会有如此完美的肉体啊,他惊醒动魄的感叹,连眨眼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那漂亮的倒三角、收紧的细腰,那笔直修长的腿,手腕过裆的完美比例,还有那纵横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光亮欲滴的蜜色皮肤……仑灵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阿波罗。他诚挚的想到,希腊神话里最英俊的光明之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中年女人和小许也看呆了,他们俩人经营淘宝内裤店多年,见过的男模女模不下数十人,但这样完美的还是第一次见。   老陈倒是很习惯了,他头也不抬的玩手机。   当仑灵意识到还有其他的人跟自己一起分享这顿饕餮盛宴时,他的愤怒和嫉妒就像煮开的沸水,咕噜咕噜的四处飞溅。   他无视旁人,一把把白许鸣又推进了帘子里,白许鸣还没反应过来,光洁的背部就抵上了墙面。   仑灵用手护住他的后脑勺,委屈的眨眼:“你怎么可以穿这么少在别人面前?”   白许鸣花了半秒钟理解了这个倒装句,然后一把推开了壁咚自己还满脸受欺负的无赖。   “关你屁事,少捣乱。”他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警告。   中年女人推了推老陈:“哎,他们没事吧?”   老陈正在手机上做菜,因为她这一推失去了一个正在等待的宝贵客人。他有点生气的敷衍道:“能有什么事,小两口闹别扭。”   中年大姐张着嘴呆住了,小许脖子上挂着单反若有所思。   仑灵发力又把白许鸣按了回去,他有点想发脾气,但是对着这张好看的脸什么重话都不忍心说,憋的自己快要内伤,便撒娇求他:“我不想要别人看到你的身体。”   “你有病吧?这是我的工作。”白许鸣又推了他一把,这回对方居然纹丝不动,他因此有些紧张,担心这个非人类又要整幺蛾子。   “快放开。”他眼中带着焦躁,手上又推了几下。   仑灵沉默的摇头,脸上失去了一贯面对白许鸣时的讨好和耐心。他清楚地感到自己的气场波动的厉害,情绪也在转向负面,他甚至有了一丝针对白许鸣的怒气在心间狂乱的奔走。   为什么?他不高兴的想,为什么不听我的?   他内心深处不愿意承认的地方正在隐秘又疯狂的叫嚣:我已经如此放低姿态了,你竟然还这么不识抬举,区区人类而已。仑灵深呼吸,强势的把这股子高傲压了下去,他在人世间学习生活了千年,见识过无数妖怪因为自视甚高的下场,他反复警告自己必须要谦逊,哪怕自己身为龙君。   这份道貌岸然的谦虚帮助他慢慢镇定下来了。   他脸上又挂起了往常的浅笑,嘴里好言相劝:“别做这个,我给你找个别的工作。”他说的轻描淡写,心里想的是回头找他姐姐签了白许鸣,到时候就再也不用辛苦做这些不入流的工作。如果白许鸣愿意,想做个顶级超模,他也可以满足,简简单单就能实现皆大欢喜。   但这句话在白许鸣听来又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意思。   他以为仑灵是想叫他换个职业,这个信息简直让他恼怒。两年多以前在他正风光的时候不幸遭遇打压,此后兰摧玉折,他经历了嘲讽、鄙夷、贫穷、耻辱,他本可以选择换一个工作,在一个新的环境里从头再来,就像娱乐圈里的大多数默默无名之辈。   但他没有。   哪怕在全面小康的今天他还饿着肚子的时候,他没有放弃;哪怕在他脱下阿玛尼换上游乐园玩偶装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弃。   他想做模特。   为了这个‘想’字他付出了无数的代价。从前是父母和隐私,如今是贫穷和一而再再而三不断退后的底线。   “你他妈……懂个屁!”白许鸣猛烈的挣开他的手臂,单手掐住仑灵的脖子就把他怼到了墙上,二人位置反转。   白许鸣英俊的脸微微扭曲,他凑近对方茫然的眼睛,咬牙切齿的警告:“少对我指手画脚。”   说罢,一把甩开帘子,径直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给我留言提出建议!   ☆、第 10 章   铝制的窗帘环被他甩得哗哗作响,帘子外的几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看他。   此刻的白许鸣因为怒气盖过了原先心里的别扭和抗拒,大手一挥,冲小许叫到:“你过来,开拍吧。”   被点到名的小许暗自窃喜,屁颠屁颠的抱着单反凑上前去。   白许鸣走到白布景里站定,小许调整了一下柔光箱,又指挥中年女人拿着反光板站在白许鸣的斜前方。由于不拍脸,摄影师和模特业务部位之间的距离相隔很近,白许鸣正在气头上没心思尴尬或是不自在,但小许面对着那八块油光水滑的腹肌和两条妖娆的人鱼线就有点把持不住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蠢蠢欲动。   “稍微侧一点。”小许说。   白许鸣按照要求动了一下。这时,仑灵也凑了过来,就站在小许身后,面无表情。   正猫着身子努力工作的小许突然感到背后一凉,回头一看,一个阎罗似的人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顿时吓了一跳。   “艹,你干嘛呢,”他嘟囔着朝白许鸣抱怨:“喂,叫你朋友在一边呆着行吗?”   白许鸣瞪了仑灵一眼,后者自觉的退开了半米的距离。   小许啧了一声,也只敢啧一声以示不满。   拍摄进展得很快,模特配合,造型单一,只需重复作业即可。但由于款式众多,还是分成了两部分拍摄,之前白许鸣展示的全部是平角内裤的款式,接下来他换上了啊三角内裤的款式。   这个暴露了他左腿根部的一圈纹身。   那是一条白色的衔尾蛇纹身,绕着他紧实的大腿根部整整一圈,蛇头棱角分明,蛇眼犀利狠毒,一道道白色的鳞片在蜜色的皮肤上透着YU念和情se。   仑灵怔愣,回过神来,才自觉脸颊发烫。   他没想到白许鸣这种性格暴躁,又喜欢动手的典型大男子主义形象的人会在身上、还是那么隐秘的部位纹上这种图案。   蛇,在很多文化里都象征‘欲’。   仑灵暗自害羞,眼睛看也不是,不看又舍不得,自己跟自己纠结了起来。   白许鸣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不仅有他的,还有别人的。这时,他感到有点不自在了,解释的话从嗓子眼冒到了舌尖,他几度停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他刚上大学还有力气骚的时候跟同学一起去作的妖。   那时候上课看维密秀,老师简单提了一句独特的纹身有可能成为自身的标识,一群青春躁动的男男女女就开始兴奋了起来。   白许鸣也是其中一员。   那个时候他才刚进入大学,但已经是公认的校草了。不过年仅十八就已经有不少公司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在别的同学还呆在练功房里学习时,他已经在摄影棚里拍广告了。美好的脸和美好的身材带给他无限的红利。   让他在短短几个月内长成了一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小子。   他背着经纪人偷偷去纹了身。他无数的图案和文字里选择了衔尾蛇——这象征着‘无限’,那时候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无限风光。   如今再回忆起来,自己都觉得有点搞笑。   小许也在盯着白许鸣的大腿根,他的眼睛像两束激光直射在那条蛇上,如果眼神的力量能够具像化,白许鸣的大腿根现在已经成碳了。   小许一下下的咬着口腔内壁的肉,告诫自己:我要冷静、我要冷静……想着想着就成了   他怎么这么sao……,果然是同性恋吗?不知廉耻!   他在心里暗骂眼神却像被定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开。   他妈的,小许阴暗的腹诽,这么骚不就是想让人拍吗。   “哥,累了吧,要不休息下?”小许推了下眼睛,憨笑道:“大姨,切个瓜来。”   白许鸣没感觉累,但既然摄影师想要休息,他也没理由勉强。   中年女人手脚麻利的切了西瓜端来,老陈这时候不玩手机了,屁颠屁颠的凑过去抢瓜吃。大家围站在一个小货架边上,仑灵一个人靠在一边站着。   “小伙子你咋不吃啊,挺甜的。”中年女人热情的招呼。   仑灵笑着摇了摇头,食物对他可有可无,因此他更偏好精美的食物给自己带来的愉悦感,不愿勉强自己接受这种粗糙的食物。   老陈巴不得少个人跟他抢西瓜,边嚼边帮他竖起立场:“不用管他,他不吃这些的。”   白许鸣吃了两口就没吃了,他找了个距离仑灵较远的位置站住,心不在焉地看手机。他现在只想尽快完事儿,然后穿上衣服赶紧回家。   站他对面的小许也只吃了两块就要走,他大姨连忙叫住他关切地问:“诶诶,这就不吃啦?”   “不吃啦,”他不耐烦的往房间外走:“拿个手机。”   中年女人待客有道,不跟客人抢食。最后就只剩老陈一人像个猪一样呼噜呼噜的大快朵颐。   小许拿了手机就折回来了,靠在门边玩手机。   仑灵正在想借口跟白许鸣搭话,突然感到这个小房间内的气场有点异常,他稍稍巡视一番就确定了异常的人是站在门口的小许。他的气场正在疯狂的膨胀收缩,这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现在正在一阵一阵的受疼,二是他在紧张。   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像是在忍着疼痛,那就是说明他在紧张。   为什么紧张?   仑灵盯着他打量,他的眼神极具侵犯力,但小许毫无察觉。   因为他正在偷拍白许鸣。   他的嗓子眼正泛着恶心,有一种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错觉。他害怕极了,但兴奋比害怕更胜一筹。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臭sao货,因为这样能叫自己平静些,手抖的不那么厉害些。   他越拍越得意忘形,为了找到更好的角度渐渐的忘记了自己是在偷拍,甚至竖起了摄像头。   仑灵一下子察觉了他的行为。   他疾风暴雨一般的冲到小许面前,左手啪的夺过手机,右手卡住他的脖子咚的把他抡到了墙上。   他扫过手机,上面是一张张白许鸣只穿着内裤的照片,像素很高。   仑灵怒不可竭,他把手机怼到了小许面前,一个字一个字的质问:“这、是、什、么!”   小许被他钢铁一般的手掌掐到近乎窒息,又眼见着屏幕一点点裂成碎冰状,他害怕的要死,喉咙却被扼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大家都吓了一跳。   中年妇女第一个尖叫:“你想干嘛!”她赶紧冲上去要拉开仑灵的手,解救自己歪斜着舌头的小侄子。然而仑灵纹丝不动,他的气场想波动的水纹一样一圈圈扩散开,中年女人只一靠近就感到突如其来的眩晕。   老陈也停住了嘴,惊慌的看过去。   “小、小白?!”   白许鸣皱着眉刚迈开第一步,肚子就疼痛起来,他低叫了一声捂着肚子慢慢蹲了下来。   叫声虽小但还是清晰的传入了仑灵的耳中,他一回神,赶紧调整自己。   白许鸣扶着墙破口大骂:“你个b又搞什么鬼!”刚才那一下简直来的毫无预兆,一下子引得他小腿根抽筋,一下下密集的抽痛。   “嘶……”他张着嘴,艰难的大口呼吸。   老陈见他不好也赶紧小跑过去:“你没事吧?哪里疼?又是肚子?”   仑灵见了他难受的表情,滔天的怒火也被轻易的浇灭了。他松了手,也围到了白许鸣面前,神情紧张的问:“是腹痛吗?”   白许鸣边瞪他边摇头,汗珠子已经挂在了额角。   “抽筋。”   仑灵一愣,当机立断拉直他蜷缩的腿,狠心道:“忍一下。”   白许鸣疼的低吼一声,面容扭曲。   仑灵不为所动,抻直那条光滑的长腿,手用力的在脚底板几个穴位按压了数下,很快,抽筋的痛感慢慢消失了。   “好点了吗?”他放轻了声音问道。   白许鸣犹豫了一下,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之后,又稍微用力的点了点头,嘴巴略一开阖,却没发出声音。   仑灵笑了笑,吁了口气,手还在他的小腿肚上一下下的揉捏:“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控制好。”   “你都要杀人了还说什么没控制好!”   中年女人突然尖声喝到。   众人一起回头,女人正抱着他的侄子虚弱的倚在墙边。   白许鸣皱起眉,难得没有发怒:“你刚才发什么疯?打他做什么?”他看到仑灵抢来的手机,暗自猜测方才他应该不是一时兴起所为。   果不其然,仑灵把手机举到了他面前,尽管屏幕已经裂成了冰裂纹,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照片里的人是自己。   “他偷拍你,”仑灵气忿地说:“被我发现了。”   照片里的人毫无防备,全身上下只穿一条内裤,正在玩手机。这种照片随便传出去可能被用作同志黄网的宣传,或者被有心人拿去约pao、造谣……花样无数,无论哪一种对白许鸣的模特生涯都相当于埋下了一颗□□。   一时间,无尽的懊悔和后怕齐齐冲进大脑,白许鸣捏着手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要是没有龙君……要是没被他发现,那这些照片很有可能就曝光在网上了……   身旁一言不发的老陈突然像一枚火箭似的冲了出去,他把小许从中年女人怀里抓出来,一拳又一拳的揍在了小许被泪水濡湿的大脸上。   “我放你拍!我让你拍!”   他一连揍了五六拳,中年女人像受惊的母鸡一样一边惊叫一边将他拉扯的歪歪倒倒。   老陈把小许揍出了鲜红的鼻血,他想扔一块破布一样把小许扔回了中年女人的怀里。   女人高声哭骂:“凭什么打人!我要报警了!”   老陈憋着气,怒吼:“你问问他凭什么偷拍!”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体积摆在那,声音又浑厚,这么一吼像是老虎发了威。   吓得中年女人一下子噤了声。   老陈走回白许鸣身边,用力摸了把脸,沉声道:“兄弟,对不住你,都怪我给你接了这个烂活。”   他心里难受极了,愧疚和自责像藤蔓一样疯狂的捆住他,他感到多说一个字都是自己在狡辩。老陈啊老陈,你可越活越不要脸了,自己为了钱差点置兄弟于不义。   白许鸣跟他多年,怎么会怪他。   他摇摇头,在仑灵的掺扶下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老陈的肩膀,说:“这单不干了,你去把他单反内存卡拿来。”   老陈沉重的点头。   白许鸣拿着小许的手机,把里面自己的照片都删干净了,又担心系统会不会自动上传至云文件夹,打开一看竟然都是小许的自拍diao。这可把他恶心坏了,赶紧检查完全给他删了。   他腿差不多好了,自己钻进帘子里快速地换好衣服,三人败兴而来又败兴而归。   不过也不准确。   当白许鸣出了那栋居民楼,见到天空和日光的时候,他突然松了口气。内心的一角隐隐约约的庆幸了起来,还好没有出片……   这份庆幸像流感病毒一样急速扩散,很快他连基本的表情管理都做不到了,嘴角扬的很高,收都收不住。   仑灵还没有见过他笑的模样,他仿佛一直都皱着眉,活的不愉快,这么一笑好似坚冰融化,大地回春,有一股说不出的畅快和明媚。   “为什么笑?”仑灵轻声问道,怕打扰了他愉悦的兴致。   白许鸣因祸得福,心情大好,回应道:“因为我又可以没负担的继续做一个模特了。”   他的话说的没头没尾,仑灵不是很能理解,但他扑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做模特’,他猜测这就是让白许鸣露出笑容的原因。   他喜欢做模特,仑灵也忍不住浅笑,这件事我能满足他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一行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到了蒙蒙放学的时间,白许鸣赶紧撵仑灵走,这回后者一反常态,招呼了声‘明天见’就头也不回的潇洒走掉了。白许鸣准备了一肚子的驱散排比句正从心里飞上了喉头,一下子被他的背影堵住了,如鲠在喉。   老陈还感叹:“今天得亏有他。”   “……”白许鸣气呼呼的进厨房做菜了。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把锅铲交给老陈,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拿起一看竟然是蒙蒙的班主任方老师。   一阵心虚涌上心头,白许鸣偷偷的回头确认老陈已经全心全意投入烹饪,然后迅速地溜进房间关上门,大气不敢喘一口的接起了电话。   「喂方老师,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声音相较以往显得严肃低沉。   坏了,白许鸣咧着嘴,向上天祈祷蒙蒙别是又闯了什么大祸。   「白先生,可能又要麻烦你来学校一趟了。」   「……方老师是不是蒙蒙又闯祸了?」   对面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白许鸣还以为信号断了,方老师压抑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   「不是的……是陈奕蒙被班里同学霸凌了……」   白许鸣心下大震,仿佛一根千斤重的钟杵撞在了太阳穴上,眼前闪现着电视机花屏时的灰白色雪花点。   什么意思?霸凌?他脑海里不断出现各种电影里过度血腥的场面,越想越是心惊肉跳,他害怕的想到,难道蒙蒙被人打伤了吗?   「怎么回事?」他抖着声音质问:「蒙蒙现在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方老师赶紧解释:「没有受伤,但是性质很恶劣,必须要请家长过来调节,校长也在这边……」   话音未断,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喂,是陈奕蒙同学的家长吧,我是汪校长。这个啊情况发生的突然,情节又十分的恶劣啊,虽然陈奕蒙同学身体上没有受伤,啊但是心灵上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我们校方已经对肇事同学给予了处分啊,但是对方家长还是希望跟你们道个歉啊,诶当然,这个情况让陈同学父亲本人来比较合适啊,但是方老师说她父亲好像常年出差啊……」   「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白许鸣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霸凌霸凌霸凌,一股岩浆似的怒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像一阵飓风一样冲出了家门。   门被甩上发出巨响,老陈吓了一跳,头往外探时发现人已经没了。   “哎,”他疑惑了一瞬:“干嘛去了,投胎呀这么急。”然后把注意力又放回了铁锅里,他今天特地炖了个牛肉,用来弥补下午给白许鸣带去的心理阴影。   白许鸣像只恶鬼一样冲进了学校,保安拦都拦不住,跟着他跑上了三楼。他凶神恶煞的闯入教师办公室,把里面尖叫争吵和泣不成声的人都吓得停住了。   “还跑!叫我叫你跑!”   两个保安也跟着进来了,不熟练的举着警棍挥舞着。   “你们在干什么!赶紧出去,这是学生家长。”汪副校长横眉怒目的呵斥,两个保安惊慌的像两只小老鼠一样后退着出去了。   白许鸣大步流星的走到蒙蒙面前蹲了下来,他握着小姑娘的肩膀一分一寸的细细打量。平时张牙舞爪、鬼灵精怪的小姑娘此刻一言不发,眼睛紧盯鞋尖。   “哪里受伤了吗?”   蒙蒙摇了摇头。   “跟哥哥说实话,不用怕。”   蒙蒙又摇了摇头。   这时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高叫起来:“看看看!她自己都说没事情你们学校还非要小题大做!”   站她边上的一个光头Polo 衫男人也应和起来。   “就是嘛,学生之间一点小摩擦很正常呀,就你家孩子娇气的哦。”   一直垂着头的蒙蒙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她心里害怕,在白许鸣没到之前这两位‘爱子心切’的家长就疯狂的逼问她,非要她承认上午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同学间的小矛盾,硬是拽着她的手和那两个欺负她的人握在一起,要她们做‘好朋友’。   她愤怒地尖叫,像头脆弱的小狮子一样想甩开他们的手,踢他们的腿。   她原本是不怕的,无论这些大人笑的多虚伪,无论老师怎样呵斥她,她根本不怕。她甚至不屑于哭,还能在被老师拦腰抱住的时候嘲笑那两个肇事女孩,骂他们是哭包,是撒谎精。   但是后来校长来了,告诉她要请她家长来,她一下子就慌了。   为了不让爸爸和鸣鸣哥哥知道她在学校被受欺负的事实她那么辛苦的撒谎、圆谎。衣服被搞脏了就在学校水龙头洗洗,上课了湿衣服贴在一直到干;被人打了就打回去,身上有淤青怕发现就跟爸爸说,自己是大姑娘了要自己穿衣洗澡,换衣服要关门。   如果请家长她说撒的这些谎、瞒的这些事都要暴露。   她心里害怕、委屈,但更多的是害怕。   万一鸣鸣哥哥知道她是个爱撒谎的孩子不爱她了怎么办?   万一爸爸知道她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孩子不爱她了怎么办?   自己长得不好看,成绩不好,班里所有人都讨厌自己,妈妈也不在了,万一、万一连爸爸和鸣鸣哥哥都不要自己了那该怎么办?   陈奕蒙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地板上,她安静的落泪在其他两个女孩儿声若雷鸣的号啕大哭下简直不值一提,她显露的悲伤那么少,仿佛还镇定自若,受的伤也不过皮毛。   但这两滴眼泪就像硫酸一样滴在了白许鸣心上。   滋滋的焦烟简直可见可闻。   心疼让他如同受伤的猛兽一样发起疯来,他缓慢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光头的男人,步步逼近。   “你、你要干什么?”男人眼神闪躲,步步后退,歪着头向他人求救:“诶诶!你们拦着他呀!”   白许鸣身长188,男人不过170的个子,他伸出大手一把薅住那颗光头,强迫那个男人仰起头来看他。   “你再说一遍。”他轻声问,手中力道加重:“说啊。”   男人疼的啊啊叫,她的女儿——那个细瘦的单马尾,冲上来边哭边锤白许鸣的腰腹。   大声嚎啕:“你放开我爸爸!放开我爸爸!”   白许鸣侧头俯视她,眼神阴翳。   “是你欺负陈奕蒙吗?”他手上再次施力,男人疼的高声尖叫,他冷漠的说:“是不是你。”   小姑娘吓得涕泪横流,她崩溃的承认了一切。   “是、是我……我和赵曦曦先骂她了……”   赵曦曦被供了出来,开始更用力的大哭,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身上的过错。   老师们冲上来掰开白许鸣的手,七嘴八舌的安抚道。   “别冲动别冲动。”   “不要动手啊。”   “有矛盾可以调节嘛。   白许鸣不肯撒手,知道蒙蒙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泣不成声。   “鸣鸣哥哥你快松开……求你了,我求你了。”   她破碎的童声一瞬间卸去了白许鸣手上的力道,让他钻石一般坚硬心脏一下子软成了水。   他蹲下来一下下摸着蒙蒙的头,轻声安慰:“别哭了别哭了……都是哥哥不好。”蒙蒙边摇头边抽泣,连鼻涕都淌到了唇尖上。   办公室好几个女老师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汪副校长眼见形式逐渐失控,连忙拿出平日主持年级大会的嗓门呼吁到:“大家都冷静一下,有矛盾我们就解决矛盾,实事求是,一定公正!来,小陈小黄你们把几位家长分开……”   白许鸣牵着蒙蒙坐到了一边。   汪副校长沉痛的要求各位家长理性冷静。   “刚才彭同学又说是她们先骂的人,我重申一遍,到这个程度了几位同学一定要实话实说,不要激化矛盾,不要骗人!”   三个小姑娘都抽噎着点头。   这一次,在校长主持下由彭同学讲述起因经过,赵同学补充细节,陈同学纠正补漏,终于顺利的理清了故事线,并且还牵扯出了前因后果。   汪副校长的脸越来越黑,看方老师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后者正拿着纸巾一下下的摸脸。   她是整个年级最年轻的班主任,是区优秀教师,三十岁以前一直致力于提高教学水平,疯狂的温书总结名师课堂。但后来她发现教育一班级的小孩子实在是太难了,每天都要牵扯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费时费力没有意义,如同浪费生命。   久而久之她开始调节自己,不要事无巨细的插手,要给孩子‘自由’的空间。   当时的她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一个无辜的学生因为她的放纵付出沉重的代价。   事情清楚之后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汪副校长无法容忍学校出现霸凌,要给两个女生处分,她们的家长很不甘心,下张圆滑,把决定权推给了白许鸣,说,如果白许鸣同意和解那就不计过。   白许鸣迷茫的眨了下眼,脑子乱的很,他没想到蒙蒙一直都在遭遇这种事情,而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让她一个人、小小年纪,承受了那么多。   “不行,不和解。”他果断拒绝。   对面家长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我们都是学生家长应该要互相体谅一下嘛。”一个说。   另一个接嘴:“是啊,孩子要是背了处分到时候重点中学肯定上不了了。”   白许鸣坚决摇头,他拍了下蒙蒙的后背,柔声说:“去,把书包收了,我们回家。”   赵曦曦膀大腰圆的母亲不乐意了,她一向是菜市场泼妇当惯了,吃不了亏,这会儿冲上来直骂:“诶诶,我们这边好言好语你是什么态度啊?虽然是我孩子先开的口,但是是你孩子先动的手吧……哎呦真是,出这么大事来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竟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哥哥,你说你是怎么教育的孩子哟,小小年纪成个泼妇!”   “您少说两句吧。”身边的老师劝道。   赵母肩膀一掀,胸一抖,叉着腰蛮横地站着,嘴里唾沫横飞。   “你别以为你敢动手我就怕你!我们家曦曦一直是成绩名列前茅,我没管教好让她跟你们家这个差生混在一起,惹一身腥,我告诉你我们家这根北大清华的苗子要是被她拖累,我跟你们下不了地的。”她说着,油亮的假指甲差点戳到蒙蒙额头上。   白许鸣一把扇开她的手。   赵母立刻惊叫起来,甚至面露喜色:“诶哟!还要打女人是吧!你来呀,冲我这儿打!”她说着,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此时办公室的气氛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多数人在防备着脾气暴躁的白许鸣真的会动手,少数人在祈祷着赵母赶紧闭上嘴。   “哼,”白许鸣笑了一声,又推了下蒙蒙,等小姑娘出了办公室,他才直视着赵母面露嘲讽:“我打你不值得。这个处分让你女儿背好了。”   他伸出手要拍拍赵母的肩膀,方才气焰嚣张的女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白许鸣的手落了空,他嗤笑一声,转身推门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诶,还以为自己会写的搞笑,没想到越来越煽情   ☆、第 12 章   这个时候校园里已经没什么学生了,只有对面国际部的教学楼还灯火通明,他们公然违反教育部制定的小学生作息时间,正在上晚自习。   湿热的暖风一阵一阵扫到白许鸣的脸上,他的眼里倒映着对面那栋现代化、设计感十足的教学楼,心里忍不住幻想,如果蒙蒙一直在国际部读书会不会更好,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幅穷鬼样子想也白想,但还是忍不住猜测,如果给她更好的教育环境她是不是能成长的更好、更健康、更幸福?   如果,如果我能更有钱……   他不仅自嘲的摇了摇头,手机屏幕亮起,是老陈发微信问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这让他突然想起自己走得太急竟然忘了知会老陈。   他犹豫起来,不知是该跟老陈说还是该像往常一样满着。老陈作为陈奕蒙的父亲寓情于理应该知道一切,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全盘托出,但是现在……自从蒙蒙的母亲——陶岚过世以后老陈就一直没有振作起来,白许鸣知道他的心理压力很大,无论是对蒙蒙还是对逝去的陶岚或是对自己。   他担心今天的事会给老陈本就沉重的心里再压上一块巨石。   出了这种事,如果是有能力、有钱有权的家长肯定会不留余力的维护孩子的权益,但是蒙蒙很不幸,她有的只是两个loser亲人。   “鸣鸣哥哥!”蒙蒙背着书包小跑着向他冲来,如果不看她红肿的眼睛还以为她又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白许鸣赶紧回复老陈:今天带蒙蒙在外面吃。   两人牵着手往校园大门口走。   虽然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牵着,但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们走到了校门口处的名人栏,有几个工人正在替换第一个窗口的人物照片,他们把玻璃装好后开始测试照片上放的灯管是不是能正常亮起。   就在那盏LED白灯亮起的瞬间,白许鸣胡乱飘闪的眼神同仑灵那张一贯疏离浅笑着的脸撞在了一起。   卧槽,这是那个龙君吧?是同一个人吧?   “啊!是他!”蒙蒙急促地叫了一声。   “你认识他?”白许鸣眉头一皱,心里紧张起来。   蒙蒙顿了一下,发现自己差点失信,结结巴巴的隐瞒了重要过程:“呃,就是,今天在学校里看到过他……他、他那么帅就记住了。”   “你们有接触吗?”   蒙蒙赶紧摇头。   “真的没有?”   “假不了。”蒙蒙心虚,不敢正面回答。   两人一起走到那块窗口处,工人们架着梯子正好离开。   在仑灵那张年轻的脸下面写着与他样貌严重不符的简介。   什么优秀校友,天坤娱乐公司的董事,义不容辞为母校建设出资出力……看得白许鸣一再疑惑,反复确认照片。   蒙蒙惊讶的感叹:“哇,他好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了呀。”   “诶,鸣鸣哥哥,这个字怎么念?”   她的小手指在了照片人的姓名处,眼睛闪着光看向身边可靠的大人。   白许鸣眯起眼,轻声念道:“敖旭……念敖……”   “敖旭、敖旭……”蒙蒙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个名字,脑中不由自主的会一起了中午那个人安静听她说话的模样,还有那句——   “你很了不起。”   这个下午她听到了很多‘对不起’,很多‘你真棒’和很多‘要坚强’,但她最喜欢这句‘你很了不起’——这句话没有忽视她的辛苦,没有强迫她要继续努力,没有轻而易举的怜悯,而是客观的、真诚的肯定了她。   白许鸣注意到了蒙蒙明亮清澈的眼睛正在一动不动的看着照片上的人。他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但是他猜,这世界上所有的孩子应该都希望自己有一个超人一样的家长,可以为她挡风遮雨,可以为她化险为夷,可以成为她的骄傲。   他的心脏酸涩的搏动,一下一下,震得他手脚发麻,他第一次为自己两年前的行为而感到后悔。   仑灵再一次出现是在第二天白许鸣送完蒙蒙上学回来,仑灵反常的等在门口,再定睛一看,原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油头粉面的西装男。   “这是?”他颇有戒备的问。   “你好你好,”西装男主动跟他握手,自我介绍:“鄙姓姜,姜淼斯。姜子牙的姜,三水淼,斯文的斯。”   白许鸣一愣,他原先还以为龙君又带了什么妖魔鬼怪来家里,顿时又想起昨天那个校友的事,他看了看龙君又看了看姜淼斯决定先按耐疑惑。   “你好,白许鸣。”   对比姜淼斯的热情,他的态度就显得冷漠许多。   “你们有什么事吗?”   姜淼斯客气的说:“事务比较繁杂,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进屋里说,毕竟不好打扰左邻右舍。”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白许鸣心里顾及的地方。   他就怕这两人当众胡搞什么灵异的东西吓到邻居。   几人进了屋,老陈好在呼呼大睡,昨晚上他因为白许鸣和蒙蒙在外面吃饭的事心里不舒服了很久,以为白许鸣在跟他怄气,于是深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生出了许多他这个年纪的大老爷们儿不该有的愁绪,耽误了睡眠,这会儿正在补觉。   坐定后,白许鸣嘱咐几人轻声说话,三个男人就以讲悄悄话的音量开始了对话。这场景颇像是几个贼闯进熟睡业主的家里商量怎么行窃。   姜淼斯从他低调闷骚的鹿皮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小声的说:“刚才没能介绍清楚,我是天坤娱乐的经纪人,这次来是想跟你聊聊签约的事儿。”   他一提到天坤两个字,白许鸣犀利的眼神就像激光一样射向了仑灵。   “你果然是那个什么敖旭。”他龇牙,用饱含愤怒的低音骂道:“装神弄鬼,还骗人。”   面对这个诘问仑灵一点不慌张,他昨晚上就给自己模拟了一下白许鸣可能有的反应,不得不说他有猜题的天赋,第一问就在射程范围内。   “我没骗你,真的,”他说:“那只是我的一个身份。”   旁边的姜淼斯听的云里雾里,雾里看花一般的脑补出一场霸道总裁翘男模的男男爱情大剧。   不怪他人到中年旖旎的心思还这么丰富,主要是昨晚上敖旭在天坤同董事长的一番拉锯战是在引人遐想。   天坤娱乐是一家综合性的娱乐公司,旗下艺人门类俱全,各有千秋。模特业务有,但不是公司的重点板块,主要是培养模特向明星转型,比如参与电影拍摄、综艺拍摄等。   昨晚敖旭风尘仆仆的赶到公司直奔董事长办公室,要求公司签下一个叫白许鸣的模特,董事长敖皆以模特业务不齐全为由尝试拒绝,没想到对方想牛皮糖一样死缠烂打,其实这点说来也奇怪,凭借敖皆对敖旭的宠爱,这点要求根本不算什么。   但昨晚,董事长千推万阻表明决心——虽然最后还是屈服了,但着实反常。   姜淼斯能有出场的机会完全是得益于敖皆的一句气话。   “你给我找个闲着的经纪人出来带他?你找得出来吗?”   敖旭真的找的出来,他指明了处在‘反省期’的姜淼斯,实现了一记有力的回怼。   对面的白许鸣面色不善,看样子不是很接受敖旭的解释。姜淼斯默默端详他的脸,也不禁感叹哪怕他年纪不小、哪怕他之前得罪过圈里不少人,他还是算得上百分之百的一颗遗珠。   “白先生,这是合同,请你过目。”   白许鸣接到手里却没看,反而拿起手机。   “你是哪个si来着?”   “斯文的斯。”   白许鸣正在搜姜淼斯,他第一遍听到这个名字就隐约感到熟悉,搜索结果一出来果然不出所料。   “性骚扰女星洪蔓,虐待歌手施冬怡……敖旭你几个意思?”他脸上挂着拆穿阴谋的讥讽,心里没有高兴也没有失落,只有对天上不掉馅饼这句话深深的认可。   敖旭猜到他会问这句,但没想到他这么早就问。在他的模拟中这个问题排在较后的位置,设想中靠前的问题会形成铺垫,让这个问题的解释变得容易。现在看来……   他看了眼姜淼斯,示意他自己圆场。   姜淼斯也很头疼,这种新闻一出基本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无论你怎么解释,别人看你时总会不自觉带入性变态、禽兽的形象,此后无论你再如何解释别人都不会真正相信了。   “这是个误会,”他镇定的笑了笑:“其实当时我只为了保护蔓蔓和冬怡,没想到被狗仔拍下来拿去做了文章。”   通常,当当事人说出一个与案情完全翻转的故事时最能激发观众的认同感,因为每个人都会下意识的去相信自己看到了多数人察觉不到的真相。   感谢今日说法,姜淼斯继续解释:“其实这种八卦要解释也不难,只是那样会让两位女士的形象受损——她们都是公司重要的产品,所以,”他无辜的摊了摊手:“我被牺牲了。”   姜淼斯期待着白许鸣同情的眼神,他靠卖惨多次化险为夷,没理由这次行不通。   可惜白许鸣是个经历世间凉薄的冷酷男人,他对姜淼斯深情并茂的解释完全免疫,只是换了个坐姿。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也不知道事实。”   顿时气氛尴尬了起来。   三方沉默了一小会儿。   白许鸣逼视着敖旭,敖旭示意姜淼斯,姜淼斯盯着墙,脸上挂着客服般的微笑。   这时房间里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是老陈醒了。   “诶卧槽!”他惊骂了一句,捂住裆部又哒哒哒的跑回了房间,一边走还隔着墙大叫:“白许鸣你他妈来人了不吱一声!”   姜淼斯呼吸一止,满眼都是老陈白花花的大腿肥肉。他松了松领结,觉得有点恶心。   很快,老陈麻利地套上裤子走了出来。   “这位是?”他紧盯着敖旭,心里有跟白许鸣方才一样的担忧,不会是又把什么妖魔鬼怪带家里来了吧?   白许鸣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叫姜淼斯,是天坤娱乐的经纪人,他们来是想签我。”   “诶,那是好事儿啊,”老陈一惊,天坤娱乐可是大公司啊:“你咋还一脸不高兴呢?”   白许鸣冲他犯了个白眼,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想期望太高。   在遭遇打压后的这两年里,也不是没有工作室和小型经纪公司想要签他,但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愿意有始无终。   他多次从期待掉落,现在已经不敢再想太多了。   老陈虽然不解他的反常,但也秉承着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精神,做到了他们中间。   “哎你好你好,我叫陈莫斌,是小白的经纪人,叫我老陈就行。”他同姜淼斯握了握手。   “这是合同,你看一下吧。”姜淼斯把文件递给了老陈,心想,叫你老陈难不成要叫我小姜吗,平白无故就让我低一辈你可真敢说。   老陈没他心思细腻,自然也不会顾忌话中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漏洞。他一心一意查看合同,模样是少见的认真。   别看老陈这样,他还是个硕士,本科修的法律,研究生期间修的市场营销,名牌大学毕业,虽然现在是LOSER,但是往前推两年他可是左右逢源、手握资源的名牌经纪人。他最擅长的就是合同,从来不让手里的艺人在这几张纸上吃半点亏。   “没问题,很干净。”他很快看完了这几页纸,抬头对白许鸣说。      ☆、第 13 章   白许鸣的心里起了一丝丝涟漪,那是不安分的期待之情,而他很抗拒产生期待的自己。   这种情绪也许在旁人看来十分多余,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矫情,但他就像是患了PTSD,无法正常的面对再一次到来的希望。   他知道自己这种窝囊的样子很不是男人,但他还是害怕,害怕极了。   从高处摔下来的滋味有多不好受他最清楚。确实,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努力地扛起了整个家,做出一副冷漠刚硬的铁人样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盔甲下的腿早就摔断了,现在也不过是一瘸一拐,忍着疼痛在活着。   未来的模样他不敢多想,仿佛多一分期待就会离幻想中的情形远上一米。他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他足够努力,一直在钻研,从没有放弃磨练技能,他不自信的是这个社会,使整个娱乐圈。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无数的人梦想着进入娱乐圈。然后,他们就像是坐上没有安全带的大摆锤,每一次翻滚中都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掉下去,千锤百炼、大浪淘沙,最后留下来的人依靠的不仅是实力、智慧更多的是运气、时机。   他害怕的正是这些不可抗力的打压。   消极的情绪很快被敖旭察觉,他感受到了白许鸣气场的剧烈波动,这让他既担心又疑惑。因为他原本还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签约可以给白许鸣带去惊喜,或是感动,但绝不是消极。   白许鸣摸了一把脸,站了起来,他的食指在敖旭肩上点了点,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敖旭也立刻起身,跟着他回了房间还主动关上了门。   “你不高兴吗?”敖旭关心道:“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白许鸣摇了摇头,他心平气和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有几个身份?”   “我是龙君,龙君是我的身份,我并非人类,我向你证明过。敖旭是我在人类社会的名字,这个名字的身份是天坤娱乐的董事。”   白许鸣消化了一会儿,点点头,又问:“那签约呢?为什么要跟我签约?”他打心底里觉得敖旭这么做是事出有因,因为这种好事是不可能落在他身上的。   敖旭很困惑他为什么会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在他看来,这个问题简直问的愚蠢。   但他还是耐心地回答:“因为我想让你高兴啊,你不是喜欢做模特吗。”   “你为什么想我高兴?”白许鸣烦躁起来,他逼迫自己为敖旭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哦,我明白了,因为你让我怀了什么小龙对不对?”   他按住了自己的腹部,那里除了一块块肌肉什么也感受不到,但他的心却平稳的落地了。没错……就是这样,这完全说得通,他激动的想到,原来是这样……这个理由立刻成为他树立自信的牢固基础。   “因为我帮你怀种,所以你希望我高兴?对不对?”   敖旭明显感到这个逻辑存在偏差,但是他一时也找不出毛病,只好皱着眉回答:“这是一个原因……”   他的亲口承认比任何安慰剂都来得有效。白许鸣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了,就像是紧逼心脏的刺刀被挪开了。   果然,等价交换,他愉快地想,但是这也值,很值。   敖旭一直看着他,看他的眼神从混乱、焦虑逐渐蜕变为明朗、清醒。这样迅速的转变让敖旭非常不能理解,他想不出这种变化中的逻辑,甚至有点气馁地认为,白许鸣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但无论他再怎么对自己解释还是按不下心中的好奇。   在他眼里这个世界的运转、万物的生息、人类的发展全部是遵循《太平经》里记载的终极规律行走的,一切必有联系,一切必有逻辑。明白了这点,他主动放弃了多变的情绪——因为这是多余的,小的变化最终是要淹没在大的规律中。长久以来,他连感情也变得纯粹起来,高兴就是高兴,喜欢就是喜欢,恨就是恨。   甚至,他一度厌弃人类社会的人情复杂,世故冗繁。有的妖怪将此事作一种人类社会特有的艺术,他却觉得全然糟粕——当然,这并非是他无法适应其中而发出的丑诋之语,相反,他抱有大爱,只是在忧虑,如果生命短暂的人类要花大半辈子去看透这团错综复杂的结丝,那他们还剩余多少时间可以用于进步呢。   他一直有这样的惋惜。   但这一刻,这份惋惜之树的旁边徐徐生出一朵好奇的花,这朵花对比身旁的参天之姿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但是那抹亮色却令人挥之不去。   为什么呢。   敖旭不禁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他心想,白许鸣可能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   两人各有所思,突然房门被敲响了——这场景似曾相识,白许鸣同敖旭对视一眼,互相都认定是老陈。   不出所料,老陈在门外中气十足的喊道:“小白,你俩在里面造人呢?快出来,你电话响了。”   两人一起出了房间,白许鸣拿起电话一看竟然是蒙蒙的班主任方老师,他心里一跳,预感又出了事。   老陈正眼巴巴的看着他,白许鸣不得不当着他们的面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方老师颤抖紧张的声音。   「我是陈奕蒙的班主任……」   白许鸣强迫自己镇定。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我本来不该跟您打这个电话」方老师犹豫的说:「但那样是不公平的……我必须要告诉你……」   白许鸣鼓励她:「没事,您慢慢说。」   「昨天的那两个孩子,赵曦曦和彭佳芸,他们的处分被校长取消了。」   「什么?」   「……今天汪校长找我谈话了,我已经不再是四班的班主任了,但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老师……」   方老师的声音像是哭了,她用力吸了下鼻子,拔高了声音。   「麻烦您现在来学校一趟!校长室,趁校长和双方家长都还在。」   白许鸣震惊的眼睛和老陈迷惑的眼睛碰到了一处,他张着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时,敖旭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一点微弱的温度突然就给予了他说话的勇气。   “老陈,是老师打来的,蒙蒙昨天在学校里出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洪蔓、施冬怡、赵曦曦、郭佳芸这些都是配角,别在意。   ☆、第 14 章   四个人,一双皮鞋,一双运动鞋,一双板鞋,一双拖鞋,组成了一股海啸向学校冲去。   敖旭和姜淼斯靠刷脸通过了保安的防线,又靠人品把白许鸣和老陈保进了校园。敖旭借助良好的听力捕获了方老师话语里的重要信息,带着几人直奔汪副校长的办公室。几个男人速度极快,等他们站到汪副校长的办公室门前,门里的校长刚接完保安的电话。   电话刚挂,敲门声就凌乱的响起。   “诶呦,敖总您怎么每次来都像突击检查似的……”汪副校长探头一看,门外居然站了四个人:“你是……陈同学的哥哥。”   姜淼斯斯文的推了推眼镜,笑道:“您不请我们进去吗?”   汪副校长侧头一看那两个学生家长和一桌子茅台酒、燕窝、鹿茸,冒着冷汗小声说了句请。   比起汪副校长的局促不安,两位公然行贿的家长反倒显得的理直气壮,特别是赵母,如果她在跟人撒泼耍赖中赢得了胜利,那一定是现在这副表情。   “两位怎么会同……呃,这位陈同学的哥哥一起来啊?”汪副校长客气的朝身着旧体恤大裤衩的老陈点了点头:“这位是?”   老陈表情阴沉:“我是陈奕蒙的父亲。”   汪副校长咧嘴讪笑。   “汪校长,白先生是我们敖总的好朋友,今天特地打电话来,说孩子在学校里出了事没法儿解决,说我们敖总是知名校友应该能跟校长说上话,就请来帮帮忙,校长您不会不给面子吧?”   “诶,”汪副校长摆摆手以示重视:“敖总的面子当然要给。”   话音刚落,冲动的赵母就瞠目怒视:“诶诶,校长先生你说话要算话的呀,礼物都收了现在又要卖别人面子哦?”   汪副校长简直想找捆胶带封住这个泼妇的嘴。   赵母身边的郭父稍显沉稳,但眼里也带着期望赶紧了事的焦急。   “你不要瞎讲话啊,这礼物你是说为了感谢学校对赵同学的培养,我才收下的,可不算受你好处啊。”   他没说谎,但明显是在利用成年人交易之间的遮羞布做文章。赵母听了这话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校长先生你讲讲理吧,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没数啊?少鼻子里插葱,装模作样!”   汪副校长正想把桌上这堆烫手山芋甩掉,就怕她不生气。   “你要是这么个意思拿着礼物我收不得,你快拿走吧。”   郭父急眼了,他拦下唾沫横飞的赵母打算曲线救国。他对着白许鸣贺老陈痛心疾首地哀求:“对不起,千万个对不起,我们家芸芸真不该惹陈同学——她现在已经知错了!昨晚在家里哭了一晚,眼睛都哭疼了。咱们都是孩子家长,我谢谢你们体谅我,谁家的孩子养大都不容易,我们云云这么小就被个处分,以后要怎么办呐!”   老陈面露为难,白许鸣轻笑了一声。   “别着急谢,要我们同意也行,要是你愿意让蒙蒙把你家姑娘以前做过的恶心事儿全部、重新对你孩子来一遍,那我就当一报还一报,了了。怎么样?”   郭父的脸一下子就青了,他恼怒的说:“你别太不讲理了!”   “我才说说就不讲理了?你女儿可是一个不少的对施暴了,谁不讲理?我告诉你,要是算上以前那些狗屁事,我不把你女儿送进少管所都是因为我善良,你最好祈求国家对未成年人的法律还不算健全,不然还谈什么处分、我要你女儿背个案底。”   白许鸣凶神恶煞的样子成功的让郭父从无疆的父爱里回忆起了昨天头骨差点被捏碎的恐惧。   他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决定转移目标,他锁定了白胖的老陈,看他馒头似的形象下意识的认为他是个软柿子。   老陈也没想到白许鸣对这件事的态度这么强硬,他不禁备受感动。   “别看我,我都听他的。”   赵母见形势急转而下,一咬牙、一跺脚决定使出最后一招!   她一屁股坐到了汪副校长办公室的正中央干嚎起来。   “哎呦女儿啊我对不起你啊……”   “妈妈没钱没势斗不过这些有钱人啊……”   “校长收了礼不办事我也没法啊……”   这招一出直捏汪副校长的七寸,他现在这个身份敏感的很,做得好了校长的位子肯定是他的,做不好了以后恐怕都没有再上一个台阶的机会了。他最怕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瞅问,传出去影响太差。   于是急忙搂着赵母粗壮的手臂像拖一头老牛一样憋着劲儿使劲拽她。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郭父见赵母这招十分好使也急于要蹲下,这时,秦老师也闯了进来,天真的问:“校长,你这怎么这么吵啊,还没搞完吗?”   一下子,场面就混乱了起来。   姜淼斯冷静的围观了这场闹剧。他整整衣领,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西装笔挺,校长室的空调已经将他方才疾跑出的汗完全晾干了,他现在整个人状态极好。   他拨开校长,蹲到赵母面前,礼貌地微笑,说:“我劝您还是起来吧。”   赵母瞪着他,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样。   “您想靠行贿受贿威胁校长是行不通的,因为贿赂双方都要承担法律责任,如果暴露牵扯到缘由,您的女儿也会随之曝光。以汪校长的校长身份到时候肯定会有大量媒体跟踪此时,不出所料会给您女儿造成生活不便。”   “……你少威胁我,你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啊?你说什么我就信!”   姜淼斯随意地笑笑,说:“这只是提醒。因为我本人正好从事媒体行业,如果您有意曝光校方恶劣行径,我很乐意为您做证明。”   他的模样是十足的精英,他的用语是十足的装腔作势,他的表情是十足的胸有成竹,这副样子吓吓成日里就知道看总裁偶像剧的赵母绰绰有余。   赵母不叫了,他愣在了地上。   姜淼斯朝汪副校长使了个颜色,后者立马发力把赵母黏在地上的屁股撕了下来。   姜淼斯走到白许鸣跟前,轻声说:“如果你愿意信任我,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保证让你满意。现在司机就在校门口等着,我会尽力在半小时内结束,到时候我们去天坤确定合约。”   这番话不是他自以为,或是夸下海口,他是在给自己博一个机会,博一个翻身的机会,也是博白许鸣想要这个翻身的机会。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审视,最后,白许鸣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交给你了。”   姜淼斯交涉的结果不是100:0,而是60:40。   他要求赵、郭二位同学在本周内转校,如果做得到校方则放弃处分不记录与该生的档案,如果做不到校方就将坚决给予处分。   同时,他还给蒙蒙争取到了插班国际部的资格——国际部每个班级的人数是固定的,若非有特殊原因绝不变动,若有变动必须向家长委员会提出申请,并写信涵向该班级所有家长作出解释和承诺。   就冲这一点,白许鸣也佩服他。   但他还是打算一切以蒙蒙的意愿为先,等孩子放学了问问她。   合同的签订非常顺利,唯一的插曲就是老陈和姜淼斯的身份。   姜淼斯的目标是要成为白许鸣正当的、唯一的经纪人,而老陈,带着白许鸣已经五年了,这会儿总不能说辞就辞了。   再说,白许鸣也不会辞他。   因此,姜淼斯就算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拉低心里的底线,做好了名义助理实际经纪人的打算——他可不打算放权,再说,他根本不认为老陈斗得过他。   “我没关系,”他宽容的一笑:“我尊重艺人的意愿。”   “不必。”   老陈踩着人字拖的大脚丫子从凳子的踩脚处一下子蹬到了地板上,他气沉丹田、大义凛然的吐出两个字。   “小白,我能力不如他,已经拖累你很多年了,这会儿更不会不识趣。”   “老陈。”白许鸣眉头一皱,见不得他妄自菲薄,谁知老陈把头一扬,目光炯炯:“我不当你经纪人,但是可以当你助理,毕竟要说能治的了你的狗脾气的,也只有我老陈了。”   白许鸣低笑了一声,道:“滚你妈。”   老陈也笑了。   但他心里多数是苦涩的,当年他还风光的时候就带着白许鸣这个刺头,后来没落了两人也还是相依为命,如今嘴巴一张一合可以潇洒的说‘不必’,但心里总是做不到。可就算不甘心又如何呢?   他质问自己,你把自己弄成这幅软弱可欺的模样,难道还要拖累兄弟也跟你一起吗?   蒙蒙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触动,他虽然不说,但那些话就像刀片一样一下下的割在心上。他想怪白许鸣瞒着他、想怪蒙蒙不信任他,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呢?告诉他了他也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垂头丧气活得更窝囊。   他想,自己是没有勇气向小白一样冲上去给人一拳给蒙蒙出气,也没有手腕让蒙蒙能插班进国际部读书,他就是什么都不行,就是个废物。   但是,就算是废物也有努力的权利吧,就算是废物也可以重新上进吧,他拍拍自己油腻的脸颊,一股许久没有出现的不服输的心情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他不想输给小白,不想输给自己的兄弟,不像如今亲如家人的兄弟以后只能遥望背影,更不想女儿倔强生长自己却烂如腐泥。   “谢谢陈哥,”姜淼斯假笑,他转向白许鸣:“欢迎你加入天坤娱乐。”   白许鸣点点头,他的耳尖有点泛红,胸口也显眼的起伏着,酝酿片刻,他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敖旭,坚定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谢谢你帮蒙蒙,”他眼中迸发着火星,像百般淬炼后的精钢:“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模特,绝对不会让你后悔。”   白许鸣的脾气很暴躁,但是他绝不是个会因为脸面无法坦诚自己的懦夫。在他的信条里,错了就道歉,受恩就道谢。他不会忘记敖旭平白无故让他肚子里多出来的东西,更不会因此而牵扯到自己受到帮助的事实。一码归一码,他心想,活就要活清楚了。   这段宣言听得敖旭怔愣了片刻,直起身子,端庄地做好。他收起了脸上惯有的浅笑,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哇!终于要开始写娱乐圈啦,背景都交代了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先解决小受沦为野模的历史遗留问题。   ☆、第 15 章   在签约天坤后的头一个星期里,白许鸣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他还是和老陈、蒙蒙一起住在那个老旧小区里,身上还是穿着淘宝体桖。   但是往日里他有一茬没一茬的淘宝店拍摄工作全部变成了有规律的训练课。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到公司报到,和十几个公司信任一起上各种各样的理论课,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可以休息一个半小时,吃吃饭、稍微眯一会儿,下午一点继续上课,一直到下午五点半,一整天的培训就算结束了,剩余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由于姜淼斯对白许鸣寄托着沉甸甸的望子成龙的美好愿望,所以后者连晚上也被排满了课程——公司里有规定未正式出道的艺人每周要上满35节课,白许鸣的操练强度远高于这个水平,但他觉得也还好,毕竟跟他当年艺考相比还是轻松许多。   他每天在公司里跟一群不过十七□□的小年轻一起抱着书进出课堂,不少人会对他投以或善意或恶意的好奇目光。毕竟嫩质小鲜肉一抓一大把,风味老腊肉可是千里挑一。白许鸣作为一个拥有全班最高颜值的大龄插班生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为了大家私下讨论的重点。   这种细碎的讨论声伴随着他每一次进入教室、每一次被老师点起来做示范,但他不甚在意,因为这种噪声在他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听习惯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他自带的BGM。   他像一匹孤狼——来自班里一位同学的形容,一点都不合群。他不跟人交换微信、不跟人一起约饭、甚至连小组讨论都是主动让出来的那个奇数。   相较那些年轻人对他的关注,他对那些年轻人几乎是毫无印象,这其中有百分之十源于他作为天才的心高气傲,百分之九十都源于他自己的焦急。   二十五岁,在平常人眼里就是个小数字,在艺人、特别是模特圈里就是个要开始准备退休的年纪了。很多模特出名都在二十岁之前,其中的幸运儿会迎来不到十年的巅峰时刻,然后就要面对转型——在中国模特界被大众广为关注的时间还不长,也正因如此对模特寿命会更宽容一点。这份宽容会随着市场竞争逐渐消退,白许鸣告诫自己必须要抓紧把握。   他回到家里,蒙蒙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听见了开门声就像一只发现惊喜的小鹿,活泼的跳进了他怀里,老陈拿着毛巾在后面追她,嘴里喋喋不休的训话。   “小祖宗,又跑哪里去?擦个头发能要你命啊?”   蒙蒙仰视着白许鸣,眼里亮晶晶的,像两颗黑宝石。她的嘴巴翘得很高,像是在表示不满,脸上又笑的很高兴,表情虽然矛盾但是可爱。   “鸣鸣哥哥,你又这么晚才回来……”   老陈苦口婆心的教育她:“你这丫头能不能懂事了?鸣鸣哥哥是去上班了又不是去玩了。”他讲到‘鸣鸣哥哥’四个字的时候特地模仿了蒙蒙拖长音的声调,一下子把小丫头惹火了。   “爸爸你睡觉去行不行?别老粘着我,你是寄生虫吗。”   她上午刚学会了这个新词,这会儿就已经能活学活用了。   老陈没想到自己如山的父爱不仅没换来一点感恩反而招致恶语,心中一阵苦涩,便把毛巾甩到了白许鸣头上,气呼呼的说:   “我不管她了,你给她擦头吧。”   白许鸣从头上摘下毛巾,蹲了下来。他把毛巾搭在蒙蒙头上轻轻的揉搓:“今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今天老师还通知我下周一做国旗下讲话呢。”   “真的?”   “真的。”   白许鸣笑了笑,虽然有点疲惫有点想睡,但他心里很高兴。   那天回家,他和老陈把可以转回国际部的好消息告诉了蒙蒙。俩人都以为蒙蒙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转班,结果出乎意料,蒙蒙选择了呆在原来的班级。   对于这个答案,老陈十分不解,他认为蒙蒙这是脑子瓦特了。白许鸣则担心会不会是蒙蒙有自卑心理。   显然,他们对蒙蒙的了解不算透彻。就像很多平日里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孩子的家长,他们的全部用心都放在了表面的吃穿冷暖,对孩子内心的想法却关注甚少。   蒙蒙比他们想象的坚强多了。   她理由很简单,她不想以一个看似胜利者其实是失败者的姿态离开。在这个残酷的班级里,她倍受欺负,转班虽然是个很好的机会,但对她来说这就是逃避,她无法心甘情愿的走掉,因为自尊心难以接受离开后班里这些人背后的冷嘲热讽。   她就是要直面还击这些坏家伙,就算走也要等能潇洒离开的那天。   不过这些话她没法对老陈讲,对方肯定会说他孩子气。于是她只好找了个俗气的借口——舍不得。她自己都觉得假惺惺,这些同学有什么舍不得的。   幸运的是,自从赵、郭二位同学转学后她在班里的地位明显提升,甚至连老师都对她重视起来,把她的座位调到了第一排。   “对了,敖叔叔今天来过了,他送了我一盒拼图——只有三十六块!太小瞧人了!”   敖叔叔就是敖旭。白许鸣百般阻挠也没能阻止的了这两位见面,短短一星期,二位已经发展成了忘年交——他是真没看出来敖旭这么喜欢小孩子。为了让他安心,敖旭特意以神格起誓绝不会伤陈奕蒙分毫。他起誓时嘴里念的全是龙咒,白许鸣什么都听不懂,只觉得他很像是偏远地区跳大神的巫师,架势在,但不可信。   快速地洗了个澡,连头都没来得及擦白许鸣就像死狗一样倒在了床上。他困的要命,眼睛闭了一会儿又猛地睁开,确认了一遍闹钟是不是定好了。   十分钟后,敖旭出现在了房间里。蓝色的荧光流体随着他的出现覆盖了整个房间,白许鸣知道他来了,但他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   这一个星期敖旭总是在半夜里出现,赶也赶不走,从前两天坐在地上到这两天有幸上床。他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的磨着白许鸣暴躁的脾气。   当然,白许鸣也不是这么不坚定的人,只是通过对比试验他发现跟敖旭睡在一起他的睡眠质量会明显提高,最重要的是早上起床变得不再痛苦了。   再者说,敖旭怎么看都是个帅哥,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让他帮着暖暖床怎么也是自家占了便宜。   第二天一早,白许鸣赶在闹钟响起之前的一分钟自然醒来,敖旭已经不在了。他拿起手机想查看天气,没想到姜淼斯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   接到工作,尽早来。   算了我来接你,七天你家楼下见。   留言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多,白许鸣紧张兴奋之余也不得不感慨姜淼斯真是敬业。   白许鸣小声且快速的洗漱完毕,拿了东西赶在六点五十分就下楼了,他原本是想给姜淼斯留个好印象,没想到那辆黑色的奥迪Q7已经停在楼下了。   他赶紧跑了过去,一开门敖旭正坐在后座手里举着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甜丝丝的朝他笑:   “先吃点东西吧,刚出锅的,来。”   油条炸成了华丽的深金色,外酥里韧,豆浆光闻味那香气就知道是现磨的。整个车里弥漫着早餐铺子的味道,姜淼斯孤独的坐在驾驶位,无人问津。   他一夜没睡,此时又饿又困。面对老板如此不人道的行为,他也不敢多嘴一句,只好冲着白许鸣可怜的叫嚣:“豆浆只能喝无糖的!无糖的!”   这份‘复出’以来的第一份工作是广告拍摄。   特殊的事,这支广告并非是为了宣传某个商品,而是一支公益广告。   东方电视台为了配合我国国母为艾滋病防治宣传特意做了这个企划,最终这支广告会在东方卫视、浙江卫视、安徽卫视、江苏卫视一起播出。   这算得上一个大CASE了,参演人员竞争十分激烈。姜淼斯拉下了老脸,说好话攀关系欠人情终于替白许鸣拿下了光荣的一血。   “这支广告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搞砸了就再难有这么高的起点了。”   白许鸣郑重的点了点头。   由于这支广告的特殊性,虽然是由东方卫视牵头,但上海市委宣传部也派人参与监督了。来监督的是个很活泼的中年男人,地中海特征明显,但他还是欲盖弥彰的让左边的头发强行跨越整块头皮,捋到了右边。   大家都叫他周主任。   这个周主任人很和气,也比较懒,他不太愿意在大热天里跟着出外景。这点刚好符合整个制作组的利益,领导笑眯眯的把他留下来喝茶了,制作组开了辆小房车出外景去了。   为了让大众能够看懂这支广告,整个项目的创意简单又直白。   一开始,由白许鸣扮演的艾滋病患者拿到化验单,特写,从这时画面由彩色专为黑白,接下来着重拍摄四个场景。一个是回家不敢面对父母,第二个是在学校惶恐不安,第三个是与恋人分手,第四个是主角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年迈的父母守在身边,在他将死的最后一小段对天堂的幻想,画面重新变为彩色。   最后,会以白底黑字加旁白的形式向民众宣传:在感染艾滋或是可能感染艾滋的二十四小时内领取阻断药可以有效防艾;在确认感染艾滋后定时服药也可以有效控制病情,很大程度上不影响寿命;然后是一些老生常谈但民众还是有很大误解的艾滋病传播途径的解释。   有趣的是,在第三个场景里恋人的身影非常模糊,难以辨认男女,这是因为在现今大学生艾滋病群体中,大部分都是因为安全知识不完备而染疾的男同性恋群体。   导演姓熊,没什么架子但很喜欢讲冷笑话,大家亲切的叫他熊大。、   熊大第一眼见到白许鸣时并不是很满意,他觉得白许鸣太帅了一点。   “他这样,很难悲情的。”   姜淼斯跟他多年好友,此刻据理力争:“瞎说。长的好看的人卖惨才容易激发同情心,”他把白许鸣嘴上吃油条沾上的油光两三下抹去了,说:“看,这不就苍白了。”   苍白是不可能苍白的,白许鸣是典型的蜜色肌肤,极有光泽。   熊大说不过他,只好让化妆师给上点粉。   好在出来的效果不错。白许鸣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苍白的脸配合接长到脖子的头发,完完全全是个忧郁的青年。   制作组里好多小姑娘忍不住拿手机疯狂拍他。敖旭不甘落后,他脖子上挂着一台单反,像个长相清秀的狗仔,也疯狂拍了起来。   熊大问姜淼斯:“那人谁啊?”   姜淼斯看了眼敖旭的痴态,勉强道:“……助理。”   剧本基本没有台词,这对白许鸣而言是个挑战。没有台词意味着所有的情感都要从表情和肢体语言里传达出来,他的时间不多,除了听导演给他讲戏他自己能思考的也就只有开拍前的几分钟。   他不是专业演员,他是模特;但这支广告也不是电影,他必须在短短几十秒内传递出最准确最多最激烈的情感,避免噪音过大引起理解错误。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白许鸣选择了更多的肢体语言和较夸张的表情语言。   这个度一开始很难捏准,但随着几次调整,他渐渐掌握了技巧。   九点钟的太阳光像一粒粒的白金掉在树叶上、掉在马路上,当它们不小心掉在白许鸣身上的时候一切光芒都黯然失色了。因为这个人,此刻是那么的阴郁,他的周身散发着黑洞一般的气息,像是能粉碎一切充满活力的东西。   那个背影是驼着的,像是一匹承载着绝望的老马,但偏偏他的脸又是那么的年轻,这种怪异的反差引来观看者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在青葱美好的年纪里,头顶却一片阴翳,这种不舒服正是悲剧的力量。   摄影机围着自己转动,白许鸣的心跳随着情绪的下落也紧跟着下落。它变得缓慢、轻柔,跳得小心翼翼。内心的悲伤如此的明显,叫人难以忽视,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状态了。   这种感觉有点像平时做梦,有时候在睡梦中他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他感觉自己是清醒的,但是身体和大脑却醒不过来,像VR或是游戏,随着未知的剧本经历荒诞的梦境,有点享受但绝不沉溺。   在这种状态下,白许鸣的效率异常的高,他连续数个场景一条过,上午的工作量提早一小时完成,导演高兴的放大家去吃饭——当然,是去吃盒饭。      ☆、第 16 章   姜淼斯直截了当的夸奖了他:“很好,这条广告年底要被送去参加全国电视公益广告大赛,很有可能获奖!到时候就是你的代表作了。”   白许鸣点了点头,他不太喜欢将喜悦寄托在未来不确定的事情上,但他很感激姜淼斯为他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饭盒发到他们这里,正好缺一份。   正在摆弄单反的敖旭浅笑着拒绝了:“没事,我不用。”他的长相不如白许鸣惊艳,却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好看。   这种好看正好戳中了年轻的后勤小姑娘的心,加上他人又和气,小姑娘内心不免有点蠢蠢欲动。   “要不这样吧,我加你个微信,那边有多的我联系你。”   通常,这种披着共事外衣夹带私心的请求就算被人识破,也不太会拒绝。然而敖旭此时正忙——他在挑照片,挑一张最美的白许鸣准备拿来做壁纸——这时候笑着说不用已经是最后的耐心了。   白许鸣跟姜淼斯正看热闹一样期待他的反应。   “不用。”他又一次拒绝,然后指了指白许鸣:“我跟他一起吃就好。”   小姑娘一下子愣住了。   白许鸣也一下子愣住了。   “啊……哦哦,这样啊,好,没事了。”后勤小姑娘张着嘴语无伦次了一番,像受惊的猫咪一样跳开了。   被点名的白许鸣这时也终于连通了电路。   他龇牙瞪眼:“你他妈——”   “冷静冷静!”姜淼斯慌张的搂住他:“这么多人呢。”   敖旭不明所以,还以为白许鸣是怕他抢饭吃。   他安慰道:“我开玩笑的,你吃吧,多吃点,辛苦了。”   就冲他这副天真的傻脸,白许鸣卯足了力气,伸长了手在他脑袋上狠拍了一记。   “我吃你妈。”他凶道。   敖旭觉得他拍自己的脑袋的行为非常不尊重,为此他有点生气。   反驳道:“你怎么敢拍我的头。”   这话在姜淼斯听来是他以敖总的身份在生气,在白许鸣听来就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妖怪,给人添了麻烦还叫嚣。   “你过来。”白许鸣说。   敖旭摇摇头,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哼。”白许鸣冷哼一声:“口无遮拦。”   说完这句,他就气呼呼的掰开了筷子,仿佛那是敖旭的身体。敖旭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丝信息,但他不敢问白许鸣,只好找姜淼斯的麻烦。   “我哪里口无遮拦了?”   “你是诚心问这个问题吗!”姜淼斯竟然对敖旭动了气,自从当年出了事他就越发的小心谨慎,如今机会来之不易,他绝不能允许这个小敖总图一时嘴快毁了自己的事业。   “敖总,您跟白先生私底下什么关系都可以,但明面上你绝不能暗示白先生是同性恋,这种绯闻在毫无名气的时候很影响事业起步。请您以后多注意一点。”   这么严重吗?敖旭有些困惑,个人层面上他觉得姜淼斯有点小题大做,但既然是为了不妨碍白许鸣的发展,这点事有什么做不到呢。   几个红色的塑料小板凳排成一排,有的人坐在上面扒盒饭,有的人站在边上扒盒饭。为了赶时间,每个人都吃得像饿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气吞山河。采景的这一小段街道被拉上了封条不许车辆进出,不少过往的民众们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这场景来的太过平静,白许鸣此刻才终于有了晃神的感觉。   一转眼,那些求而不得、夜夜煎熬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能等到这天,真是,太幸运了。   “卡!”   熊大清脆的叫了一声,摄影机和反光板都应声而退。白许鸣从病床上直起身子来,负责上道具的小姑娘马上挤到他身边帮他拆针头和呼吸罩。   “不错,”熊大盯着监视器,嘴里赞扬的啧啧了两声:“同志们,今天效率很高啊。快,收拾收拾回电视台吧,今天让你们提前下班。”   病房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唉!小声点,隔壁还住着病人呢。”   大家默契的收了声,像是电视机被调小了音量。   在等待道具装车的时候,姜淼斯站到了熊大身边递给他一只三字头的中华烟,熊大笑骂他:“你倒鸡贼,让别人吸,自己不吸。”   姜淼斯谦逊地笑了笑:“老哥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烟多难弄,我自己哪舍得抽。”   熊大稍稍躬了躬身,借着他的火点着了香烟,一股干梅子的酸味和着辛气冒了出来。   “老哥,这次真是谢谢你了,以后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打招呼。”   “算了吧,你小子就会说好听的哄人。谢我不用,真正拍板的是周主任,你要谢也得去谢他。”   “周主任?”姜淼斯一愣,脑子里映出了那个笑得像弥勒佛的地中海头。   “嗯。”熊大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烟来:“他这人比较低调,不好弄……唉,你手里那个新人以前是不是被封杀过啊?”   “是,怎么?”   “没事。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有传闻说这事儿跟周主任有点关系,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道听途说,你别放心上。”   这话一说出来姜淼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放在心上了,他略一思忖,回道:“那我找时间去看看周主任……怎么说还是要谢谢老哥你啊。”   “诶诶,不用不用。”   他推辞着,收下了姜淼斯包装的不起眼的两条烟。   片子送回电视台剪辑后期,白许鸣送回公司上课培训。姜淼斯每天忙得很,他许久未出来活动,很多关系都要重新捡起来。因此盯着白许鸣的任务就交给了整天无所事事的敖旭。   说是监督,其实是反倒帮了敖旭解闷儿。   从收了炙珊瑚到现在,他都没有感知到第二件灵器的出现,不过对他来说时间一点也不值钱,等就等着。只是生活没了目标就难免乏味,于是他把精力放在了陪着白许鸣上课,关注他和小龙的状态,慢慢的等待孩子的出生。   偶尔也会被敖皆叫去做事情,但那是极少数情况。   姜淼斯在几天后去拜访了周主任,但被人拒之门外,他又坚持不懈的去了几次,但每次都被喂一嘴的闭门羹。   不过他的勤恳还是多少感动了周主任,后者叫人给他带句话,说是不必担心。这话不仅没让姜淼斯放下心来,反而更加忧虑,因为这证明了周主任跟白许鸣之间确实有些牵连。   好在半个月后那条公益广告正常投入播放。   同时,白许鸣也迎来了他的第二份工作。   在春夏上海时装周上为四个新锐品牌走秀。   这一次的上海时装周是同阿里巴巴旗下的天猫联合打造,主题是躁动,一共进行七天,七十七个品牌参展,遍及四个展地。   白许鸣有两场在周天,分别是李宁和JJ&Q;一场在周一,是Initial;一场在周三,是JOYRICH。   这几个牌子都是他自己面试上的,在这个仿佛回归原点的过程中他不免遇上了一些曾经的同学。   无疑,大家看到他的出现都展现了惊讶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还有人能从地狱里爬回来。   白许鸣无视了他们,他还做不到可以和这些当初冷嘲热讽,背后讥笑的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谈笑风生。他在短暂的眼神交汇后,无视了他们,默默地排队去测身高、体重,然后试穿。   姜淼斯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对他来说也是大的场合越适合搞事情,时装周流量汹涌简直是天然的炒作之地,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因此他准备了一个惊喜给白许鸣。   自从流量明星的带货能力被证实可以变现之后,无论是高奢大牌还是新锐潮牌都会在每一季的走秀中安插几位鲜肉来提高热度和话题量。   姜淼斯充分地利用了这个机会,通过关系,在三场走秀里把白许鸣的位置都安排在了鲜肉代言人前一位或是后一位。   由于鲜肉不参与彩排,白许鸣是在李宁上午开场的时候见到了第一位鲜肉——黄贝磊和他惊为天人的台步。   黄贝磊先走,由于这一场是单人天桥,就意味着一个人先走,在他转身的时候第二名模特再出发。由此,白许鸣先看到的是他的背影。   这是一个令人影响深刻的背影,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一个大哥的背影,一个左手铁棍右手板砖正要去揍人的大哥的背影,短短几秒钟,白许鸣脑子里跳出了一个十分契合的词,无实物表演。   黄贝磊的台步显然引起了部分专业时尚人的不适,场下响起了窃窃私语。当他转过身,背对观众时,白许鸣出发了。   他的出场惹来了更大的喧哗。连和他四目相对的黄贝磊也在一秒中内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妙。   通常来说男模不同于女模,是不能扭腰摆臀的,因此在腿的应用上就受到了限制,男模们的不同风格主要取决于上半身的摆动,其中肩动和臂摆最为突出。   白许鸣的台步和这些都不一样,他有自己的风格。他本人的长相非常华丽,肤色野性,配合起来整个人充斥的‘欲’念,十分性感。他年轻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多一份青涩,这份青涩体现在面部表情,将整个人带入了一股色情之中。那时候,他的老师就教育他要收敛自己的气质。   他的方法是减少肩膀的扭动,缩紧摆臂的幅度,通过动作让上半身呈现禁欲的形态,这有几分古典意味,很像是十九世纪欧洲绅士的模样;但他的下半身保留了原有的气质,他不像一般男模野兽般轻但大的跨步,而是选择了笔直有力的步伐,同时配合腰部适当的摆动。   仅仅是微妙的改变就能带来风格上鲜明的不同。   他的上半身在台上看起来英俊高贵,一旦当视线转移到腰部及以下,你就会发现他还有一副极为撩拨的腰臀和一双让人想入非非的长腿。   这时,他的气质完全取决于看到他的观众心中所想。   如果你看到的是一位绅士,那他就是最英俊典雅的绅士;如果你看到的是一个风骚的交际花,那他的每一步都会是在勾引你。   这种变色龙一般的气质同运动潮牌的搭配,减去了几分街头感,增添了几分质感,完美的契合在时装周的定位上。   特别是在和黄贝磊交错的那几秒,鲜明的对比不需要专业人士点评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美就是美,丑就是丑。   下了台的黄贝磊在短暂的气恼后,被经纪人接走出席剪彩活动去了,就在他好不容易忙完可以耍耍手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上了热搜。   标题很直接:黄贝磊台步丑。   这个热搜正排在十四位,第十六位和十七位分别是:黄贝磊后面的模特是谁?急;白许鸣艾滋病公益广告。   他随便挑了一个点进去一看,果然是上午那女表气冲天的男人。他心里很不高兴,去搜了搜这个人的微博,没想到几年前开的博里面删的只剩一条转发东方电视台艾滋病公益广告的微博。他点进去一看,果然自己的粉丝正在和一种路人杀的腥风血雨。   他看了觉得很解气,登着小号点赞了好几个骂得凶的。这还不够,他又回到自己的微博下面,看到粉丝们已经牢牢控评,写的全是或赞美或安慰的话。   这时没他看到自己的号更新了一条微博,上面写着: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大家!   在这条微博下面,粉丝们再次迅速控评纷纷鼓励他,夸奖他,为他哭泣,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黄贝磊。但这会儿,他的心情却好不起来了。   “喂!你乱发什么。”他向前探,搡了搡经纪人坐在副驾驶的经纪人:“你发这种话搞得我好像真的不如那个路人甲一样,有病啊?妈的,敢蹭我的热度……你赶紧去花钱下热搜。”   经纪人也很无奈:“你别任性了,因为上次你搞女粉丝的事,现在公司还在对你观察。你有没有概念啊,还花钱?你差点都要被雪藏了。”   “你有完没完!这件事都说了多少遍了还他吗说说说个不停!草泥马b。”   骂完人的黄贝磊心里舒服多了,他又看了会手机,闭上眼眯了一会儿觉。   与他的逍遥自在截然相反,白许鸣正在跟姜淼斯起争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上海时装周和天猫的云上时装周混在一起(因为这个文章的时间设定是2018年后几年),文中出现的品牌除了JJ&Q是我瞎编的,别的是真的。   ☆、第 17 章   与他的逍遥自在截然相反,白许鸣正在跟姜淼斯起争执。   “你为什么事先不告知我?”   姜淼斯不事先告知他,就是担心他会因为害怕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而退缩。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抓紧上那就是傻子,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傻子。   “你看你现在就不冷静了,如果我一开始告诉你你肯定不会同意。”他看着白许鸣不善的脸色,放缓了语气:“白先生,你是聪明人,你肯定明白我的用意,这个机会就是送到面前的鸭子,你不吃别人也会吃的,你何必不吃?”   白许鸣早就预料到他和姜淼斯之间会有矛盾,毕竟是完全陌生的两个成年人,很难谁去迁就谁。但他愿意沟通,无论如何只要他们的目标一致,就能求同存异,得出结果。但他实在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尤其是被经纪人蒙在鼓里。   这会让他产生不安,因为无法看清呆在自己身边的是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战友还是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扑上来反咬一口的毒蛇。   “我从未说过我不吃,而是你没有告知我有选择的权利,强行塞给我——我不满的是这一点,你别用偷换概念来搪塞我。”   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姜淼斯说不定会赏识白许鸣的敏锐,但这一刻他只感到了厌烦。   他一贯是个强势的经纪人,乐于操办一切,而艺人们也乐意少操心,事实证明他的这套木偶理论确实行得通,并且效率很高。包办一切在他眼里存粹属于个人责任,但如果艺人妄图干涉则变成了插手权利。   “让我们把话说清楚。虽然你是敖总力签的新人,但按照合约我就是你合法的经纪人,这意味着你的一切经济活动都需要经由我手。我认为合作的精髓就是各司其职,如果你坚持要干涉,以我多年的经验,结果不会好看。”姜淼斯一下子把问题的高度上升到了团队合作,甚至搬出了敖旭,这是想借这次机会震慑一下白许鸣。   然而很可惜,白许鸣也许看起来是个发火不过脑子的暴躁老哥,但就如同他的长相一样,他的智商也不落于人后。   “各司其职没有问题,但如果你只是想操控我,那根本不叫合作。”白许鸣跳过了他以敖旭之名设下的陷阱,意外地保持着冷静,甚至反将一军:“不过就像你说的,我是敖旭力签的新人。如果你我实在和不来,那只能可惜我们有缘无份了。”   这是一个委婉的威胁。   非常恰到好处的点醒了姜淼斯这些日子沉醉在得意之中的理智。   他,姜淼斯,作为一个刚被解冻的非艺人工作者,既同领导关系普通,又和同事即将闹翻,这种情况下最不利的其实是他自己。银丝眼镜稍稍下滑了一点,他伸出中指向上顶了顶,等手掌移开,脸上的愠怒已经变成了怀着歉意的微笑。   “抱歉,”他和气地说:“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刚才语气有点重,见谅。”   “没事,有摩擦很正常,多沟通就好。”白许鸣嘴上一板一眼的说着,心里却略略吃惊对方真是能屈能伸像颗弹簧。   这场口舌之交明面上看似是白许鸣占了上风,其实姜淼斯也并未作出任何实质让步。白许鸣视这次交锋为警告,但心理不是很满意,显然姜淼斯最后并没有开口同意以后平等交流,互不相瞒;姜淼斯视这次交锋为示威,他虽然暂时落败,但心理也燃起了更雄厚的斗志。   回去之后,白许明白这事儿跟老陈讲了。   “嘿!这小白脸胃口还不小啊。”老陈抠着脚趾,表情像在听相声,随意且愉快。   白许鸣冷漠地盯着他。   “行了行了,瞧瞧你这小眼神……唉。这关键时刻还得老陈我出马,我已经跟楼下李奶奶打过招呼了,以后要是回来晚了蒙蒙晚饭可以上他家吃,手机我也给她买了,有事情随时联系,明天一早我就正式上岗,放心吧,小白脸那儿交给我吧。”   “我的意思不是叫你跟他内斗。”   “少瞧不起人了,我跟他斗什么?我要教育他、感化他、征服他,让他知道封建帝制没有好下场,人民民主才是唯一出路。”   “行了你,少瞎贫。”白许鸣有点生气老陈这个不严肃的态度,但这点小不愉快还伤及不了二人之间深厚的信任:“我不管了,反正交给你了。”   “得令!”   老陈竞争上岗之后,姜淼斯明显觉得自己的日子不如从前几天好过了。   以前是他说什么下面的人就做什么,思考、裁决、安排基本是他一人说了算,老陈来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虽然他只是助理的身份,但他自主的扩大了自己的质询权,什么事情吩咐给他他都要多问两句为什么,还时不时不吝发表自己的见解。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还怀有儿童一样的好奇心实在不招人喜欢,偏偏他的态度又像他那身肉一样,又绵又软,叫你生个气都没有正当理由。   秋干气燥,容易上火,姜淼斯嘴里很快起了几个泡。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一身菜市场糙汉气质的老陈真正的能力是磨人。   毋庸置疑,他的功力实在高超,像姜淼斯这样脾气好的人每每被他烦到受不了了,就容易降低警惕心,一不小心就被他套了话去;或是被纠缠的受不住了,只好顺他的意办事。   总之,败绩连连。   白许鸣平安无事的走完了接下来三场秀,后面的两位小鲜肉明显比黄贝磊强上许多。如果说白许鸣和黄贝磊的水平之比是大象和蚂蚁,那白许鸣同之后两位鲜肉的水平之比就是大象和鲫鱼。比较优势是有的,绝对优势是不可能的。   但是再惨烈的对比在粉丝眼里又算什么?连美图秀秀都可以把黑人变成白人,粉丝滤镜可比这强上千万倍。   在她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宝宝是全天下最好的宝宝。为了兑现这句话她们控评、以反黑之名攻击路人,给别人P遗照,闹得如火如荼。   经纪公司也不甘落后,纷纷花钱下热搜,买水军和大V一通乱洗。最后搞的吃瓜路人点进热搜都看不到内容,只能见各路理智客、中立方发一些不明所以的伸张之语。   在这种情况下,白许鸣以一种负面的姿态火了。   网络上的吃瓜路人因为水军堆积的废话之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多少人冲着昙花一现的热搜标题‘白许鸣照妖镜’充满期望的点进来,然后在什么也刷不到的失望中退出去。   到此时,鲜肉公司的公关水平都可圈可点。他们成功的让老腊肉白许鸣来之不易的热搜变成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无用功。   没有完整的故事、没有像样的照片,光一个名字很快就会被网友忘记,再加上他远不如鲜肉的活跃频率,很快,他对鲜肉们造成的这点小小伤害就会被淹没在他们更多光鲜亮丽的照片之下。   只差一点,鲜肉们就能皆大欢喜了。   在时装周的最后一天,白许鸣开始反击。   姜淼斯凭借天坤在媒体方面强大的话语权重新让白许鸣一飞冲天,直上云霄,跳到了热搜榜第一名‘白许鸣发博’,这条由老陈负责打理的微博在一天之内PO出数条白许鸣在时装周的街拍和设计师、模特的合照。   在以身材、气质论高下的模特界,他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就像自带聚光灯,在所有的照片中平淡又突兀的抓人眼球,仿佛是万红之中的一点绿,醒目极了。   老陈还上传四场秀他走天桥的部分,没有刻意去截小鲜肉的画面,甚至可以避开了画面里出现小身肉的身影。   与此同时,依靠敖旭惊人的财力,姜淼斯手握千万水军将一众知名反鲜肉大V、up主的‘对比视频’顶到搜索结果的前几名。这时,粉丝们依旧妄想控评,姜淼斯根本不在乎,他让她们控评,随便骂那些污言秽语,让那一条条污人耳目就留在那里,反正她们的主页、她们的用户名自然而然会暴露粉丝身份。   姜淼斯就是要靠他们的下作之举吸引路人粉丝、理智粉丝,甚至是脱粉的粉丝。   这一招堪称釜底抽薪。   如果说营销手段是这场舆论之争的排兵布阵之道,那白许鸣的脸简直就是一锤定音的核武器。   他的照片对舆论风向的改变起到了关键作用。   人类的天性与本能让他们会更轻易的偏心、亲近甚至是包庇长的好看的人。   更何况白许鸣的好看,是符合人类进化学的美丽,高大的身材象征力量、深邃的眼睛示意真诚、充满男性魅力的刀削斧凿的轮廓突破了单一汉人基因的特点,有着多样化基因的特色,具有更广泛的审美。   这样一张脸,是无限接近平均化又超越平均化的绝无仅有的珍品。   女性自然而然的爱慕这张脸,男性自然而然地欣赏这张脸。   一天之内,白许鸣收获了三百多万的粉丝,利好舆论全然压制不利一方。这场突击闪电战在各方配合下取得了惊人的成果。   诚然,这场胜利并非取自完全的君子之道。   但很可惜,这就是娱乐圈的规则。   浑水难出清莲,若是想举世皆醉我独醒,唯有出世。白许鸣是个俗人,他想要掌声、想要认可、想要配得上他实力的名气,还想要钱。他这样俗,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能成功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上,实力是绝对的,但运气是相对的,公平也是相对的。既然可以自己争取,何必做个鹌鹑,缩头缩脑,碌碌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前两天去拔了智齿,哎呦,疼死我了,今天把稍好点了,把之前没更的都补起来。   ☆、第 18 章   白许鸣的爆红也引起了部分狗仔的疑心与挑战欲。他们试图从蛛丝马迹入手探寻这个新晋流量不可告人的过去。   白许鸣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他唯一不希望被曝光的事就是蒙蒙的存在。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搅乱蒙蒙平静的生活。   在这一点上,老陈、姜淼斯都和他达成了一致。   他们主动勾结,把白许鸣的往事适当的曝光给他们,作为交换,他们不能伤及陈奕蒙。这种互帮互助的交易方式很快达成,知名狗仔们把白许鸣的星路当作一项投资,决定双方‘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这场热搜整整持续了三十六个小时,在吃瓜群众意犹未尽的心情下,姜淼斯主动撤出了热搜。   欲情故纵的姿态就像一把根软钩子似的,轻轻地扎在人心里,时间一长也许会淡忘,但只要轻一撩拨,那些若隐若现的情绪一下子就能被勾起来。   十月中旬了,重阳已过,天气还是干热的如同夏季一般。   汗水从白许鸣的下巴尖上掉到了地板上,没一会儿就蒸发了。   形体老师用绷带缠住他的腿,手里的教鞭一下又一下的点着他的脊梁。   “还有五分钟,绷紧了。”   白许鸣挺了挺身,站得更加笔直,汗水像小河一样从他的脸颊上、头皮上缓缓淌下 ,整个人像一座正在融化的冰山。   “好,时间到了,休息十分钟。”   秒表滴滴的声音像是游戏闯关成功后的提示音,白许鸣苦笑着动了动脖子,松懈下来的腰肌从僵直变成了酸疼。   “喝点水吧。”敖旭捧了个玻璃杯走到他身边,杯子里还贴心了插着吸管。   通过这些天坚持不懈的努力,他终于成功地让白许鸣接受了他——的柠檬水。这人微低着头,双唇裹着吸管,咕噜咕噜大口大口的饮着。   这一副酣畅淋漓的样子给敖旭带去了极大的满足感,比得上惯常爱炸毛的猫咪终于乖巧的在自己手心里蹭了蹭那样。   他喝完了,舔了舔下唇:“好酸。”   那瓣下唇被他的舌尖一扫,就附上了一层亮晶晶的唾液,看的敖旭蠢蠢欲动,想帮他舔一舔。   “那、那我下次多加点蜂蜜。”   “不行!”还没等白许鸣回应,形体老师先叫了出来:“加什么蜂蜜,你想肥死他啊。”   老师惊雷一般的声音一下子让敖旭殷勤的表情钉在了脸上,白许鸣看着有点好笑,推了推他,善良的找了个台阶让他下:“坐回去,我要训练了。”   这时候,其实才过了四分钟。他还有点累,手上却一刻不停的动作着,往两腿上缠松紧绷带,老师也过来帮忙。   两人一阵忙活,如果不是场景不对、道具不对,看着特别像日本的捆绑表演。   就这么定好了形,又站了二十来分钟,白许鸣的手机响了。   正坐在一边看书的敖旭,拿起手机走到他身边,两人贴的很近,敖旭接通了电话把手机贴在了白许鸣的耳边。   白许鸣身上的热气传到他身上,两人共同呼吸着一片空气。   电话那头传来姜淼斯的急躁的声音。   “快准备一下,现在有个工作,是巧克力的广告,我已经让老陈去接你了,大概三十分钟后到公司楼下。”   “好,我知道了。”   白许鸣马上跟形体老师反映了一下情况,得到批准后,他快速的洗头冲澡,匆忙弄干自己就跟着敖旭走VIP电梯下楼,时间掐得刚好,自动门打开的那一秒,姜淼斯的Q7刚好停下。   老陈从车里探出头,像是开着自己的车一般豪迈的说:“上来吧,小伙子们。”   戴着口罩的白许鸣先钻了进去,敖旭紧跟其后。   自从他小火一把后,就有一些粉丝天天蹲在公司门口堵他要签名合照,为此他上课迟到了两三次,再之后就意识到了伪装的重要性。   看着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大热天顶着满头日光蹲点,他多少也心疼,但是几番劝告都不起作用,反而激发了她们的热情,这让他除了不解再无他法。   在车上,老陈把事情给他简单的说了一下。   这个广告是瑞士的高档巧克力品牌瑞士莲为了进军中国内地市场的第一支广告。它是名副其实的巧克力届的奢侈品牌,因此以前也不免有些心高气傲的意思在,整个中国只在香港设有办事处。   不过,时代不同了,眼睁睁的看着二三流巧克力凭借宣传卖着一流巧克力的价钱,饶是再淡定的人也要坐不住了。更何况近几年全球经济下行,光凭借欧美市场支撑的相当艰难,如今,只要稍微放低身段,就能在中国这个新兴市场分得一块蛋糕,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总部联系了香港办事处决定要在内地开展营销。   香港这边日思夜想,决定模仿成功的先例德芙巧克力,寻找一男一女搭配合作,将巧克力置入一个故事氛围,以便观众更好地记住。   经过综合各个明星的性价比,他们最终选择了香港的本土男艺人关玮桦和内地女星夏纷一。至此为止都一切正常,转折发生在关玮桦提前抵达北京休整的时候,被人举报吸毒,警方当晚将其抓获、拘留了。   这一下把瑞士莲宣传的负责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顾不得找关玮桦的经纪人索要赔偿,连夜向总部汇报,申请换人。   姜淼斯通过关系联系上了这位贺小姐,他凭借自己舌灿莲花的表达能力成功的引起了贺小姐对白许鸣的注意,又凭借一份精致的PPT简明扼要的阐述了白许鸣的优势,最后凭借一张白许鸣的夜礼服假面的COS照,一锤定音,拿下了这个CASE。   他们一行人赶到机场,匆匆从上海飞往北京,到达的时候已是凌晨,贺小姐派了车来接他们。   “哎呦,这待遇不错嘛,还安排了人专程来接。”老陈安置好自己的胖腿,满意的夸赞。   姜淼斯的眼睛因为巨大的温差起了一层白蒙蒙的薄雾,他擦了擦,冷酷的说:“这是因为要直接把我们接到摄影棚里去,不想路上耽误。”   “什么?现在拍?不是说明天吗?”老陈大惊失色。   “刚刚。”姜淼斯带好了眼镜,假笑道:“贺小姐跟我联络的。”   白许鸣刚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这会儿觉得脸实在紧绷的难受,他的脑子还尚不清醒,脾气也连带着暴躁了许多。   敖旭想劝他多睡一会,免得拍得久一会儿辛苦,他拍开敖旭想要搂着他的手臂,自己双手环抱胸前,以坐着的姿态闭起眼假寐。没过一会儿,脑袋就倒在了敖旭肩膀上随着路况的变化一颠一颠的。   敖旭感到自己肩膀上挨着一块软软的肉,隔着衣服,这触感奇妙又令人心动。他像是嘴里含着一块软噗噗的棉花糖,又甜又软,叫人心里绵绵的,连牙齿都舍不得磨一下。   这种愉悦持续了将近一小时,直到他们抵达摄影棚。   这个摄影棚是租的火星人摄影基地的其中一间,这个点整个栋大楼就只剩三个还在工作的摄影棚了。   当他们一行人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就是一众精神萎靡的工作人员。   见他们来了,一位穿着戏服套装外面裹着呢大衣的女人小跑了过来。   她挟着一口粤式普通话,热情但气虚的问好:“我是贺连美,欢迎欢迎,这位是白先生吧,请马上上装吧,时间快不够了。”   挂在眼下的黑眼圈令她看起来很像一头过度操劳的考拉,白许鸣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娱乐圈的残酷,一下子就神志清醒了。   工人人员领着他进入一间较为狭窄的化妆间,开门声惊动了里面睡着的一位女士,她抓着毯子,脸上还带着妆,半梦半醒中迷迷糊糊的问:“谁啊?”   “纷一,是白先生来了。”工作人员亲密的称呼她,白许鸣暗暗期待这应该是一位和善的女星。   夏纷一赶紧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她一脸局促,仓皇的理了理自己穿着的法兰西风格的酒红色提花立领高开叉的旗袍,怯生生的跟白许鸣打招呼:   “你好,我叫夏纷一。”   娱乐圈里的人一贯爱说我是某某某,很少有人像普通人那样介绍,我叫某某某。一个是因为明星名气大,下意识就认为别人应该对他的名字有所耳闻,再一个是这样说显得有范儿,有大人物的姿态。   这个夏纷一与众不同,她这样自我介绍,并不是因为谦逊。   如今娱乐圈的审美偏向西化,这就催生了更多的西域美人进入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维族的代表有迪丽热巴、古力娜扎,锡伯族的代表有佟丽娅,个个都是五官挑不出一点毛病的真绝色。夏纷一也是新疆人,她是汉族,但长得只能算一般美丽,这就是幸运中的不幸。   网友们为了顺口非要凑齐西域四大美人,只好抓她来凑数,可是她的颜值与其余三位比也确实有些差距。靠着这个四大美人的热度,她确确实实占了好处,但也确确实实惹了很多非议。   不少人在网上骂她说她故意蹭其他三位的热度,非要强行捧高自己。更过分的对她进行外貌侮辱、人格攻击,几番下来原本好好的小姑娘变得越来越不自信。   这次瑞士莲的代言,本该是有助事业的一次好机会,没想到祸从天降,搭档吸毒入狱,眼看机会要泡汤,小姑娘含泪坚持上好妆发决心等到最后一刻,只盼事情有所转机。   所幸,转机真的来了。      ☆、第 19 章   她的千万句抱怨、埋怨在见到白许鸣的那一刻全部汇成了一句话:祸福相依。   逆着光站在门口的白许鸣,就像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王子,高大、英俊,风尘仆仆但是可靠。她感到自己那颗极度缺觉的脑袋一下子充血活络了起来,对接下来的拍摄也充满了期待。   白许鸣造型简单,不到半小时妆发就完成了。   这次广告的拍摄的创意是一位民国的大家千金手持瑞士莲的巧克力在秋天的租界欧式建筑中漫步,她幻想着有一位如意郎君降临在她的生命里,她的美梦被一个身体碰撞打断了,在她即将摔倒之时,男主——一位海龟学士牵起她的手,转了个圈,面部特写。   广告语:A chocolate dream come ture.   敖旭从未见过白许鸣戴眼镜的模样,特别是这样金丝、圆框,细长又禁欲的眼睛。配上他那身浅棕色的西服四件套,和那用摩丝牢牢固定的三七分背头,实在有股子虚伪精英的模样。   叫人只想撕了他的衣服,弄乱他的头发,最好只留有那颗蝴蝶领结和那双西裤吊带袜。   这股欲念在敖旭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一秒都不敢再想,在黑暗里默默地脸红起来。你这个下流胚子,他激烈地展开自我批评,心虚的收敛着自己兴奋膨胀的气场,生怕谁发现了似的。   这个广告的拍摄并不难,夏纷一的状态一开始也很好,到了双人合作的部分,夏纷一突然像中了邪似的频频出错。   要不就是控制不好表情,要不就是摔得太夸张实在没有美感。   她也不容易,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假摔多次,最后一次真把自己的脚给扭到了,白许鸣只好扶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像饿了的雏鸟似的哀哀□□。   这样明目张胆的出轨行为,敖旭一秒也忍不下去了。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素不相识的夏纷一助理面前,严肃的要求他把自家艺人抱回椅子上。   “你快去接着她,没道理让我们小鸣一直抱着。”   他原本想跟蒙蒙一样叫白许鸣鸣鸣,但姜淼斯听了觉得是在肉麻,不许他这么叫,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个听起来像调侃的爱称。   瘦弱的助理受不了他的压迫,像只受惊的小松鼠一样窜过去接下了夏纷一。   白许鸣松了口气,他本就是GAY,跟女人近距离接触不仅感不到愉悦,反而觉得尴尬极了。   敖旭气鼓鼓的抱着保温杯小跑到他身边,给他到了一杯枸杞热茶。   他见白许鸣乖乖喝了,胆子也大了起来。   “你以后,要跟女人保持距离。”   这突兀的一句话差点让白许鸣喷出水来,他大声地咳嗽着,仿佛受了惊。   “你他妈瞎说什么!”他低吼道:“找揍啊。”   敖旭才不觉得自己在瞎说呢,他感受得到那个女艺人的气场充满了萌动和迸发的荷尔蒙,这是爱慕,他绝没有看走眼。   “我没瞎说,”他犟了起来,固执的辩解:“她喜欢你,你跟她那么近我和小龙都会伤心的。”   “你快闭嘴吧!我又不喜欢她。”   白许鸣声音小得像蚊子,但敖旭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他心里终于有点开心起来了,但近一段时间白许鸣宽容的态度让他恃宠而骄了起来。   他不依不饶:“你现在不喜欢她不见得过一会儿也不喜欢,”说到这里,他突然被自己的猜想感动了,声音也浅浅哽咽:“都是荷尔蒙的作用,你抵抗不了多久的。”   白许鸣简直要被他缠疯了,这里是公共场合,既不能骂他又不能打他,可把他憋坏了。为了赶紧打发走这厮,他只好祭出大招,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恶狠狠的说:   “我他妈是同性恋,你听懂了吗!快滚!”   这句话,如同给敖旭为下了一颗巨大的定心丸,不,应该说是兴奋剂。敖旭自动将同性恋三个字转换成了喜欢你,由此也放下了心疾,整个人乐的像是个刚被求婚的少女,连头发丝儿都一跳一跳的。   过了五分钟左右,夏纷一瘸着腿坚强的走回了摄影棚,她不愿意耽误大家的进度,表示要带病上阵。   疼痛损耗了她的少女心,拯救了她暂时的恋爱脑。在接下来的配合中,她发挥了开场时的水平,很快片子就拍好了。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姜淼斯发起民主投票,问大家要不要去试试老北京炸酱面和豆汁儿——这厮,拍摄的时候一直在睡觉,这会儿元气满满。   老陈白了他一眼,都了反对票。他一晚上都尽职尽责的盯着白许鸣,此时已经到了闭上眼就睁不开的程度了。   白许鸣也投了反对票,他累死了,只想睡觉。   敖旭见白许鸣投反对也跟着投了反对,他只要白许鸣开心就好。   面对这样的表决结果姜淼斯少有的愧疚之心也萌显了出来,他没有惨无人道的把大家送回机场,而是就地订了酒店让一行人住进去补觉。   办理入住的时候竟然还遇到了白许鸣的路人粉,利用经理的职务之便给他们集体打了个七折。   下午的时候他们坐飞机回到了上海,留下姜淼斯去和周小姐商谈代言人的细节。   这支广告后续效率很高,一星期之后,就在电视和地铁上播出了。   播放的当天,白许鸣的微博转发了瑞士莲官博的宣传,借助上一次余热未消的效应和这次风格迥异但依旧潇洒过人的民国装照,他又一次登上了热搜。   与时装周期间展现的高级、冷酷的形象相比,这一次的广告更多的展现了他的风情、潇洒和撩人不自知的魅力。   引得一众女粉尖叫着坐地生子。   他现在有了自己的粉丝会、超滑和后援团。   虽然他自己一个都没参与,但老陈已经潜入其中,并且混的风生水起。   两次热搜加上公司买的僵尸粉,他现在已经有六百多万粉丝了,再加上三部作品,严格来说已经算出道了。   但他还是勤勤恳恳的回公司上课,努力吸收更多的知识。   当他再回到班里时,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就不仅仅是好奇和打量了,其中包含着少数几人明显的嫉妒与不满。   一开始白许鸣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中午午休时间有人主动过来挑衅。   “你好呀,我叫邱立炎。”   白许鸣正在吃盒饭,嘴里还塞了一块肉,他点点头,含糊的说:“你好,有事吗?”   “没事,”皮肤白的像牛奶一样的男孩子笑眯眯的坐到他身边:“我知道你,你叫白许鸣,是小敖总的人,是吧?”   白许鸣放下筷子,冷静的嚼完嘴里的肉吞了下去,等他继续说。   “小敖总包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跟着你去片场不说,还跟着你上晚课,你是怎么把他勾得团团转呀?也教教我呗。”   这个邱立炎是项目部许部长包的小男孩儿,许部长一手掌管了全公司艺人的业务,所有的新人都忌惮他三分,连带着也忌惮邱立炎几分。   而邱立炎本身占着这个靠山其实也没占到多大便宜,毕竟在敖皆领导下的天坤娱乐公司制度很完善,不是下面的人想怎么搞就怎么搞的。   但他太年轻,又嚣张惯了,难免分不清天高地厚。   他见白许鸣得势,又见自己苦苦熬了两年还不温不火心里怒气横生,只想找个发泄口。   可他竟然蠢到挑衅白许鸣。   若是被许部长知道他主动挑衅小敖总的人,少说要重扇他两巴掌。   白许鸣思忖了一下,说:“他是我助理,跟着我是应该的。”他没有撒谎,每次他要赶敖旭走,后者都会死皮赖脸的强调自己是他的助理。   但这番实话在邱立炎听来就像炫耀。   他动手捏了捏白许鸣的肱二头肌,轻佻地说:“少来了,谁还不知道谁?只是没想到小敖总喜欢你这一型的,真是可惜了,我也不错啊。”   白许鸣不想跟这只野鸡多费口舌,他端起盒饭换了个没人的角落重新吃了起来。   此番举动让邱立炎越发的膨胀,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长廊型的休息室里混合着合众便当的香味,一群漂亮的小男孩正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看着热闹,他们都想等一场冲突爆发,不论是谁胜谁败都能解一解心中长久憋着的恶气。   白许鸣坐到了顶头的盆栽边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弱小可怜无助。   这幅假象迷惑了在场的大多数人,包括邱立炎。他拿杯子接了杯开水,像只傲慢的鸭子一样一踱一踱的来到白许鸣跟前,二话不说把水浇进了他的盒饭里。   香糯的米饭在眨眼间成了稀饭,原本脆嫩的西兰花现在湿着头,像是被洪水泡发了的灾民。   周围的小男生们发出一阵惊呼。   这声音极大的取悦了邱立炎,就在他刚准备开口嘲笑之时,白许鸣一把把那个汁水淋漓的盒饭在电光石火之间扣到了他头上。   白色的米饭淅淅沥沥的从他的脸上掉下里,菜、油洒满了他的上衣。   整个休息室陷入了窒息一般的沉寂,五秒钟后突然有个人尖叫了一声,打破了被固定的时间,嘈杂的议论声像波浪一般起伏而至。   邱立炎感到一阵灭顶的耻辱压在自己的头顶上,简直叫他疯狂,他不顾一切的想把剩下的开水泼到白许鸣脸上。   只可惜,白许鸣比他整整高了十六公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那半罐开水最终只落到了白许鸣的胸膛上。   若是旁人肯定疼的尖叫,但此时斗殴的兴奋感让白许鸣的肾上腺激素疯狂飙升,他根本感觉不到疼,反而一把掐住邱立炎的脖子把他按在了墙上,头上的盒饭盒子掉在了地上,油水染花了这个男孩儿白嫩的皮肤。   白许鸣的手像鹰爪死死锁住他的呼吸。   他忍不住流下泪来,伸出舌头,像个吊死鬼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瑞士莲确实比较高冷,是我矮化它了,完全是剧情需要。那句广告词应该是真的,我上网查到的。   ☆、第 20 章   有人见形势不好慌忙地跑了出去想找老师来阻止他们,整个房间被棍子捅了的蝎子窝,大家无序的四处乱串。   白许鸣的胸肌膨胀起伏着,开水浸透了他的白T恤,烫的他蜜色的皮肤像鲜肉一样通红。   他的眼神像恶狼一样凶狠,手臂隆起的肌肉彰显着暴力美学,没有人敢上前阻止他。   “道歉。”他歪着头凑近了邱立炎,嘴边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邱立炎被他掐住脖子气都喘不上来,此时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吟,何谈道歉?白许鸣分明是故意为难他。   他像只可怜的小鸡仔,扑腾着翅膀用双手推着、扒着白许敏的强硬爪子,没一会儿缺氧就令他手臂发麻,手指空虚无力。   “怎么?不愿意说吗。”白许鸣笑得更凶了,手上的劲儿也越来越大,关节处突起一两条青筋。   “喂!你们在干嘛!快放手。”   一个女老师冲了进来,她后面跟着几个小男生。   白许鸣偏头看看她,觉得那架势像是老母鸡带着小鸡,他哼笑了一声松开了手。   满面通红的邱立炎像根面条一样瞬间滑落在地,手掌浅浅的掩在脖子处,肺痨似的咳着。   女老师见状大惊,她万万没想到有新人敢在天坤的练习室里公然打架。哪来的小赤佬?不想出道了吗?   她朝白许鸣呵斥:“你为什么动手?”   白许鸣瞟她一眼,没说话,蹲下来和邱立炎平视。他挑了挑后者尖如桃尾的小下巴,柔声道:“来,你来跟她讲讲我为什么打你?”   邱立炎通红着眼睛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小兔子。   他不肯说话,白许鸣就站了起来,他捡起了那个掉落的塑料饭盒,又用手把洒在地上的米粒和菜一点点捡起来装在里面。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他做这件事,仿佛他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所及之处那里站着的人就会像被火燎到的蚁群,迅速地呈弧线推开。   直到他双手沥油,端着饭盒准备离开时,女老师恍如梦醒的叫住了他。   “你要走哪儿去?”   白许鸣心里觉得好笑,他说:“丢垃圾去。还回来的。”   见他走了,女老师隐隐觉得不安,她在天坤执教多年什么样的孩子都见过,每个人来到这里都会变懂事——因为来这儿他们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跟我长得一般好看的人有这么多。因此每个人都会倍加珍惜出道的机会。   像这样动了手还不急着道歉的,白许鸣真是第一个。   女老师心里有点拿不准,凭她判断,要么是这个在哭的先惹得事儿,要么就是那个动手的有背景。   保险起见,她决定不能把这件事无声无息的揽了,当机立断打给了管新人的侯部长。侯部长对白许鸣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他是个人精儿了,为了不把自己牵扯进去,他又联系了秘书处处长胡郸打听情况。   胡郸听了觉得莫名其妙:“他是小敖总签的新人,私底下单独签的,你打听这个干嘛?”   侯部长心里有数了。这个事儿说大也不大,他不想给总秘留个无能的印象,于是开始打幌子。   “没事儿,一点小事儿,您先忙着,我爱人刚从老家回来带了些土特产,一会送上来给您尝尝。”   胡郸活了六百多岁,又是敖皆的秘书,论年龄论资历论经验怎么可能被他糊弄过去,她马上意识到又不对,挂断电话就给培训部的一个小妖精打电话问了情况。   果真是白许鸣惹出了事。   她还记得上次在办公室敖总为了这位白许鸣少见的和小敖总生了气,她颇为怨念的嘀咕了许久要会一会这位白先生,后来因为行程太忙就忘了。   胡郸调皮的想,这不就是二人见面的好机会吗。   她拿了一摞资料走进办公室,做模作样地汇报了一番,然后轻描淡写的抛下这颗重弹。   “……还有就是培训部的侯部长说白许鸣和邱立炎发生了肢体冲突,现在正在调节……”   “等等,”敖皆伸手示意她先暂停:“白许鸣?是我弟弟签的那个白许鸣吗?”   “呃、是。”   敖皆唰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张白色的曲背真皮老板椅一下子被弹开转了几个圈,她暗红油亮的指甲撑在白色的桌子上险恶的发光。   “走,去看看。”   侯部长没想到这点小事竟然惊动了大老板。   敖皆踩着高跟鞋像女王一样走进房间时,众人顿时觉得房间气温下降了几度,纷纷打着寒颤。   刚洗完手回来的白许鸣皱起了眉,他明显感到腹部不太舒服。这种感觉不像是之前的疼痛而是一阵一阵的的收缩。   “怎么回事?”敖皆平直的问到,她面无表情起来就足够吓人了,这种毫无语调的声音更显得她情绪捉摸不定,叫人平白害怕。   女老师凑上前来絮絮叨叨的解释了一通,敖皆伸出三根手指制止了她的啰里八嗦。   “三句话。”她抬眼环视了一周:“谁能在三句话内把事情说清楚?”   没有人敢直视她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纷纷低下头去,像是被镰刀割过的麦穗,只有白许鸣不为所动的与她对视。   休息室再次安静下来,胡郸站在敖皆后面兴奋的期待大戏开场。   “你好像有话说。”敖皆朝白许鸣逼近了两步。   后者四平八稳的站在原处,一毫米都没有挪动。   “他挑衅我,”白许鸣指了指虚弱的邱立炎:“我动手让他道歉,他不肯。”   “他怎么挑衅你?”   “用开水泼我的盒饭。”   “你怎么动手的?”   “我把那盒饭扣他头上,还掐了他脖子。”   “你为什么不道歉?”   敖皆看向邱立炎,整个房间的目光也随着她一起转向。   “因为……咳咳、他掐我我讲不了啊……”邱立炎委屈的说。   他楚楚可怜的眉目丝毫没有打动敖皆,后者冷漠地命令道:“那你现在给他道歉。”   邱立炎不可置信的闪动的眼眸,咬着嘴唇开开合合数次,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道歉你就滚吧。”   “等等!我道歉!”邱立炎蹭的站了起来,他满脸怨恨,咬牙切齿看着白许鸣:“对、不、起。”   “嗯。”敖皆点点头,也看向白许鸣:“你动手了,也不能没有处罚,叫姜淼斯来见我。”   “知道了。”   敖皆说完就走了出去,她就像摩西,人群就像红海,自动为她辟开道路。   胡郸有点失望,她还以为敖皆会狠狠教训白许鸣一顿。敖皆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她下不了狠心,白许鸣身上的气场因为小龙的缘故就像被敖旭同化了一样,敖皆一靠近他就感觉靠近了敖旭,她向来舍不得对敖旭说半句狠话,白许鸣沾了敖旭的光也免了一通批评。   再一个,是小龙强烈的气场叫敖皆千百年凝固的母爱被激发了,一想到白许鸣肚子里的宝宝是自己亲弟弟的孩子,她就忍不住当成自己的孩子,白许鸣就算她半个媳妇。她清楚地知道,为了小龙的茁壮成长,母体的身心愉悦非常重要。   最终敖皆在公信力和母爱之间平衡了一下,决定适当处罚,事后补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这章很少,骚瑞啦,但是拔完牙真的太疼啦。   ☆、第 21 章   白许鸣的处罚时暂停一个月的活动,他觉得有点失望,毕竟事业最近才刚有起步;敖旭觉得非常失望,他认为自己的姐姐完全是公报私仇——他俩上回吵架就是为了签不签白许鸣。   站在传宗接代的角度,封建大家长敖皆坚持认为白许鸣就应该被养在家里好好安胎,做什么模特?这不是瞎折腾吗。再说了天坤又不是专攻这一块儿的,大事拉拉关系还好说,一些小项目总要自己去跑吧,她原是好意,也是心疼敖旭,不舍得他操劳。   结果,臭小子半点情面都不领。   居然对她冷脸!   简直是愧对忠孝仁义四个大字。   而从小备受溺爱的敖旭对姐姐的拒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姐姐又瞎吃醋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他活了千年,自然不可能毫无感情经历,跟人、跟仙、跟妖精都有过,而每次得知他谈恋爱的姐姐都会有奇怪的举动。   原先是威胁,后来被他发现了,就改成默默威胁。   总之几番下来,一点长进也没有。   他想去理论,被白许鸣拦了下来。   “敖总是你姐姐?”   “是。”   “她也不是人?”   “是。”   白许鸣皱起眉头,真实的疑惑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个同党啊?”   这是个好问题,敖旭从来没想过。   他保守的说:“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国内大概是……万分之一的水平吧。一万个人里面平均有一个不是人类。”   “竟然有这么多。”白许鸣大吃一惊,心里有种看到白纸染上黑点的恶心:“国家从来没有发现你们吗?”   “以前有,但是自从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就没有了。”敖旭看白许鸣一脸凝滞的表情,怕他又胡思乱想,安慰道:“我们跟人类其实差不多,大多数都是些动物精、植物精,修为不高,气场薄弱,跟普通人类的寿命也相差无几。而且,我们也是有明文规定的,妖精们想要进入人类社会生活要经过考察才能考虑发展。”   白许鸣心想,你们一堆妖魔鬼怪治理能力还挺强,弄得像党组织选拔人才。   “那你呢?有人管你吗?”   敖旭又一愣,这个问题于他而言真是个大胆又放肆的问题。   他反问:“我是龙君,谁敢管我?”   瞧这话说的,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白许鸣非常不给面子的嗤了一声,心里对他唯我独尊的中二口气极为不屑。   “你个封建残余还挺得意啊?”   敖旭一点没有得意,真的,对他来说从有意识开始他就站在了万人之上的位置,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这就像苹果是红的,零度要结冰这些道理一样,是个事实。谁会为了吃到一个红色的苹果而感到得意呢?   但他不同意白许鸣所说的封建。   “你觉得GC主义更好吗?”   “嗯?”白许鸣从没在听他谈论过政治问题,他下意识地说:“总比封建制度要好。”   “那你觉得GC主义发展到后期会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是……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和……生产资料公有化。”他不太确定的回忆着大学马哲毛概里的名词。   “那假如强大的生产力消除了一切物质差异,人和人又如何分层呢?”   “人和人不一定要分层啊。”   “可人总是要被另外的人领导的,消灭了物质差距,所有人站在了同一起跑线,那谁来领导大家呢?”   白许鸣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坦诚的摇头,一脸愿闻其详。   “基因好的人来领导,”敖旭凑近白许鸣,粗放的扫视着他的面孔:“当外界差异全部被抹平,人类就会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中来,谁的基因更强谁就会是天然的领导者,他们就配拥有同样优秀基因的配偶,生下更为优秀的子嗣。然后,掩盖人类社会不平等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将不复存在了。”   “喂,你干嘛。”白许鸣伸手抵住他,不许他继续靠近,心脏却隐隐加速了。这当然不是什么春心萌动,而是空间被侵犯引起的激动。   他还从来不知道敖旭有这样的一面。   这人平时像块牛皮糖似的,又粘又甜,常常笑着,一副永远不会生气的样子。偶尔严肃起来,身上就会飘着一股仙气,像是个瓷人儿,又像是画中人,总归有种博物馆藏品成精了的错觉。   但他从没有展现过侵略感。   这是独属于猛兽的气质。   在压迫中藏着丝丝血腥的味道,叫人心跳加速,血液翻涌。   白许鸣第一次对他的真身的模样产生了期待。   “我想——”   “诶!”   他的话被突然闯进办公室的姜淼斯打断。   “你想什么?”敖旭自然无视,低下头和气的问。   “没什么!”   说完他就暴力的把敖旭推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敖旭眼神冰冷的扫了姜淼斯一眼,吓得后者还以为打扰他俩办事儿了。   妈的,办事也不关门。姜淼斯勉强笑了笑:“抱歉,是我激动了。我只是想说,白先生您又上热搜了。”   “什么?”   他最近什么工作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曝光。   而且看姜淼斯的表情明显也不是什么好事的样子。   “怎么了吗?”敖旭问。   “是上次合作的夏纷一小姐,她昨天被狗仔拍到和男人进出酒吧,今天发博澄清,内容含沙射影指向了你。”   “什——”   “诶!”   这次是老陈。   “我联系上夏纷一的经纪人了,他妈的,打了三十多个才接一个。”姜淼斯走过去接过电话,对方的声音因为听筒的缘故听起来急躁又不近人情。   他还是客气地做了自我介绍。   这也没办法,虽然对方不打一声招呼就踩了他一脚,但碍于目前粉丝量还不高不低的问题,反倒是他们比较被动。   如果直接否认,恐怕会引得舆论不利,平白无故就落得一顶不敢负责的帽子。   姜淼斯心里最好的方案是希望通过沟通让夏纷一那边主动澄清跟白许鸣无关,但从对方的态度来看明显是不愿意合作。   这是当然,好不容易找到的救生圈,傻子才会放手。   而且对方不仅拒绝澄清,甚至提出炒绯闻的要求,捆绑互蹭热度。   这种不要脸的要求简直是在试探姜淼斯的底线。   他一向最爱惜艺人的羽毛,绝不会冲动的惹一身腥,更何况,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被人威胁。   “不行。既然没得谈,那多说无益,再见。”   “怎么样?”老陈赶紧问。   “不太好,谈崩了。”   “那现在怎么办?”老陈又问。   姜淼斯也陷入了苦恼,现在白许鸣的微博下全是要求他发声的网友。   “直接说明不就好了。”白许鸣平静的说:“昨天晚上我跟他去超市买菜,有粉丝跟我合影了,她说她是我的后援会粉丝,群里应该能找得到吧。”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老陈开心的骂道。   “我哪知道有这种事。”   “太好了,总之我先去群里找这个粉丝。老陈,你去联系之前那几个大V,我们做好两手准备,无论如何也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姜淼斯说。   很快他们就在粉丝后援会的群里找到了这名粉丝,群里对这件事的声讨声比他们激烈多了,竟然在短短几小时之内就成立了反黑站。   这位粉丝刚上线不久,发现这件事后非常生气,姜淼斯私信她要照片的时候她还一直在骂夏纷一倒贴蹭热度不要脸!   其实这种事有很大的概率不是夏纷一谋划的。   那个男人可能真是她男朋友,也有可能是投资商,遇到这种事她的公关团队必然要想办法保护她,但至于用什么方式方法,她也不一定插的上嘴。   大多数艺人就像是商品,光鲜亮丽的是他们,承担谩骂的也是他们,但他们本身能自主选择的事情很有限,通常都是背后的资本在角逐。   但这种事粉丝如何理解?   对他们来说,花钱花精力花时间求的是快乐,所有的沉没成本会让他们将喜欢的偶像融进自己的身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这一部分受到了攻击他们就会攻击回去,这一部分稍有病灶,他们也愿意治疗,等待愈合。只有当这一部分真的烂到骨头了,他们才会忍痛剔除,那时候割掉的不仅是偶像,还有花费时间在偶像身上那个自己。   合影很快搞到手了,但问题是这不仅是一张青年模特白许鸣与女粉丝的合影,而是一张青年模特白许鸣同男子深夜超市买菜与女粉丝的三人合影。   这张三人照清晰明了,下角还显示着时间和地点,姜淼斯唯一想做的就是把站在最左边的敖旭给裁掉。   但这显然不行,因为敖旭是贴着白许鸣站的。   把他裁了,不仅白许鸣的半边左臂没了,整个构图还会显得欲盖弥彰。   唉。姜淼斯在心中苦闷,他是职业经纪人,当然明白炒男男CP是时下热潮,但他不愿意在这个时机就迈出这一步。   他可选择在敖旭的脸上打马赛克,但这只是在给自己埋祸根。因为这张图已经在群里传了起来,如果之后被恶意曝光反而会适得其反。   最终,他在被迫炒男女CP和主动炒男男CP重,选择了后者。   这没什么,他安慰自己,虽然敖旭长的好看但他毕竟不是娱乐圈的人,过几天就不会有人记得他了。   两个小时后,一切安排妥当,白许鸣的转发了这位女粉丝的微博,几位娱乐八卦大V也开始造势,水军整装待发,粉丝时刻准备控评。   几分钟后#夏纷一男友疑似白许鸣#成功被#白许鸣超市买菜遇粉丝#给挤了下去。   半小时后又一条#白许鸣助理#也挤上了热搜。   此时,这场危机总算是化险为夷。   晚上。   白许鸣在洗澡,敖旭抱着电脑看他的剪辑,B站上已经有不少粉丝做了白许鸣单人CUT和拉郎。敖旭从不看拉郎,他之前看了一个白许鸣跟伏地魔的拉郎,心里又堵又气,后来就再也不看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欣赏着那些单人剪辑,突然,白许鸣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敖旭凑过去一看,居然是夏纷一给白许鸣发微信。   上面写着一大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和通篇零零碎碎的解释。   手机的白光将敖旭的眼睛照的像两块黑玻璃,他丝毫没有犹豫的删除了这个对话框,然后想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手机放回原位。   过了一会儿白许鸣洗完澡出来了,他快速的钻进被子里,敖旭也跟着他钻进被子,抱着他,一只手臂横在他的胸肌下面,一只手臂拦着他的腰,手掌搭在他的腹部。   白许鸣稍稍动了动,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就安静了下来。   这么久了,他已经习惯了两人抱在一起睡,什么都不做,光是抱在一起敖旭就是他最好的安眠药。舒服的感觉叫他完全抛开了质疑过度亲密的理智,他在不知不觉中,平和的接受了敖旭私下的撒娇和亲近。      ☆、第 22 章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处分过后,白许鸣迎来了敖皆送给他的补贴。   ELLE的内页和三面纸的大专访。   敖皆同ELLE主编晓雪是君子之交,平时联系不多,但对彼此都极为欣赏。天坤的几位影帝影后和几位头牌流量都至少上过一次封面,两家平日合作友好,但敖皆从来不过多干涉他们对艺人的选择或是提额外要求。这次少有的主动联系让晓雪颇为吃惊,也乐意送她个人情。   不得不说这个礼物深得人心。对白许鸣而言就像是十级选手拿到了十二级装备,不仅更好使而且还能加点数。   而且还是闭年刊,虽然ELLE是月刊,但最有看头的就是开年闭年和金九银十。   作为一个模特正式登上这种国内一线的时尚杂志不仅仅是圈粉或流量的象征,更代表着主流时尚圈接纳了你。   在白许鸣心里,这就是让他真正摆脱野模生涯,重回战场的机会。   因为敖皆的缘故,这次对接的工作人员在开拍提前两个星期的时候就主动来联系了他们,态度友善热情,十分和气的同姜淼斯商讨了采访内容和造型设计——通常是没有这一步的,只能说晓雪确实周到情商高。   一般人帮了别人难免有轻浮之心,觉得自己帮人解了困,似乎就高人一等,态度也不免会差,但这反而适得其反,让别人光记住了你脾气趾高气扬,记不住你出的力,实在不讨好。   相反,白许鸣受了恩惠,又得到这么好的待遇,心里非常感恩,虽然一时半会儿无以为报但这份情谊却被记住了。   两个星期的时间里白许鸣除了上课和一些简单的活动,基本把心思都放在了这次拍摄上,确认好造型之后他每晚都会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动作和角度,将感觉记在心里。   姜淼斯甚至为他联系上了这次拍摄的摄影师——时尚界久负盛名的摄影艺术家鱼澜,空出档期为他拍一组写真。   鱼澜靠着这组作品入选了洛杉矶红美艺术展,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总之,经过了充分的准备,他们在一个冒着寒气的清晨像摄影棚出发。   白许鸣坐在面包车里小口喝着温水,车窗因为外面的冷气和刚发动的暖气结了一层青灰色雾。一转眼就到冬天了,上海的冬天细雨多,雨夹雪多,他透过朦胧的窗户看到外面五彩斑斓的雨伞像水母一样飘在路上,心里隐隐有兴奋和期待。   姜淼斯在开车,老陈躺在副驾驶上已经打起了呼噜,敖旭正在看手机。他现在是白许鸣后援会的中流砥柱,喜欢他的人很多,因为他会发许多白许鸣平时的生活照,这充分满足了白许鸣曝光度不够给粉丝带来的饥饿感;但不喜欢他的人也不少,那些人一边存图一边严厉指责他过度的私生饭行为,以他为耻。   粉丝们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有,毕竟粉圈规矩多,定规矩的人也多,怎么扯都有理。敖旭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他是心情好了就会在群里发几张日常,但最珍贵、最私密的照片他舍不得给人看的,都偷偷存在手机里。   后来经过姜淼斯的防泄漏提醒,他还特地给这个相册设置了密码,十分谨慎。   最近白许鸣同他亲近了许多。   他好高兴。   以前动不动就会炸毛的暴躁男人,最近竟然会在晚上打游戏的时候突然倒在他怀里睡着。这实在好可爱,敖旭想抱他上床去睡,他的手竟然死死的抓着游戏手柄不肯放开,一副困到趴下也不愿输的样子。   敖旭发现他对自己的防备之心越来越少。   机不可失的亲了好几下,差点被半夜起来偷吃鸡腿的蒙蒙看到。   对了,他们换了个房子,还是在原来的小区,但是换了一间面积更大的复式楼——白许鸣付的房租,他坚持要这么做。敖旭虽然不懂他钱又不多还要逞强的行为,但也不多问,因为他最近发现,自己顺着白许鸣的时候那人心情最好。   老陈把家里原来那套小的给出租了,生活总算是在慢慢变好。   “喂,醒醒。”姜淼斯熄了火,用那只带着皮手套的手拍了拍老陈肉白的脸颊。   梦中的老陈刚好梦到自己小时候在家里吃饭,坐在边上的妈妈上一秒还笑眯眯下一秒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恼怒的醒来,刚一睁眼,姜淼斯那双不耐烦的眼睛正好瞪着他。   “……唉这就到了?”   他环视了一下,现在正在地下停车场。   “不然?多兜几圈,等您自然醒吗?”   他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老陈和白许鸣他们紧随其后。   车的后备箱里装了他们的自带的一些换洗衣物和贴身用品,因为这次的拍摄涉及到浴缸湿身,老陈两个袋子一首手拎一个,一行人上了电梯。   到前台做登记的时候,已经有人站在那儿等他们了。   “姜先生,您好,我是一直在跟您沟通的Ann。”   “你好,”姜淼斯同她轻轻握了握手,侧身指了指白许鸣:“这是白许鸣。”   “白老师您好。”   白许鸣也跟他了握了握手。他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称呼,明知这只是一种礼貌的称谓,却难免会生出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远远够不上老师二字。   “这两位是助理。”   “啊!”Ann惊喜的叫了一声:“你是照片上的那个助理吗?”   白许鸣和姜淼斯一同仰头翻了个白眼,敖旭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在娱乐圈,不否认就是承认的意思。   Ann自动默认了他的身份。   “没想到白老师真的连助理都找这么帅,我们今天还在猜您会不会带他来呢。”   自从上次那张照片流出之后,舆论风向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但随之而来的是对白许鸣身边站着的男人的猜测。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网友对着一张照片能想出一万个脑洞。   在白许鸣官博澄清是和助理晚上一起买菜的前提下,不少网友还是坚持活在梦里。普通的版本有白许鸣和男友一起卖菜,过分的有白许鸣强攻翘皮嫩男小助理,甚至还有阴谋论,因为敖旭的资料在网上一片空白,零星半点都搜不到,有人怀疑他肯定有大背景,联合白许鸣最近的走红生生闹出了一部霸道总裁包养的故事。   他的思路倒是对了,不过这个版本信的人很少。因为比起白嫩乖巧笑容可掬的敖旭,人们更愿意相信冷面英俊的白许鸣是攻。   因为这件事,白许鸣还特意拒绝了敖旭继续当跟班,但在后者的压力之下姜淼斯勉强说服了他——他说欲盖弥彰。   “他只是我助理。”白许鸣说。   Ann露出了狡猾精明的笑容。   他们约的时间太早了,整个编辑部的人都还没来全,但他们这个Part 的工作人员已经各就各位了。   在白许鸣做造型的时间里,摄影师鱼澜特地来跟他沟通了一下自己的创意。   这次要拍的主题是牡丹亭。   这里的牡丹亭暗示的就是白许鸣心中的时尚圈,历经反反复复的折腾与等待,最终还是圆了这场南柯梦。   大红色的主基调也刚好符合闭年刊的气氛。   拍摄风格是戏曲风混搭摩登,配合哥特光效,一共有三场。一场是保留眼妆和头饰的半京剧妆面特写,一场是穿新锐设计师梁力盎的羊皮轧纹唐装,一场是牡丹印花的贴身半高领纱衣配白瓷浴缸、黄铜浴具。   第一场要痴狂,第二场要气场,第三场要慵懒。   鱼澜要求他先酝酿一下情绪,先从第二场拍起。   ELLE的造型师确实了得,他们事先准备好了牡丹亭原文草书的纹身贴,将一句句形如画、意如画的词句,从脖子往下竖着一句句贴至腰窝处。   这是个费功夫的活,光是贴满手臂、前胸和后背就用了四个人将近半小时的功夫,贴完后又用吹风机将他身上的水渍吹干,披上浴衣开始化妆。   妆面非常简单,只强调了修容和眉毛。配合梁力盎的宽松式皮质轧团龙的唐装衬得整个人英气非凡,完全展现了复古式审美中浓眉深目的美男子。   鱼澜要求白许鸣解开上衣扣子,露出里面的前胸的纹身。那一个个连贯优美的笔画紧贴在白许鸣跌宕起伏的胸肌和腹肌上,像是有了生命,能自主流动起来一般,带来一股诡异的冷酷。   白许鸣冷面惯了,拍这种要求气势的照片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单反连拍的声音咔咔咔咔的响着,整个影棚都十分安静,灯光追随着模特的转动和变化而转动或变化。敖旭跟一群低声尖叫的小姑娘们站在一起耳朵里却什么都听不到,他看白许鸣传龙纹竟没想到那样合适。   尽管那龙纹是错的,但也让他产生了想让白许鸣身着龙族传统长袍——龙羽衿——的想法。   这个想法很危险。   他知道。   因为那件衣服是用龙皮做的,一条龙一生也只能脱一次皮,也就只能做一件衣裳,千辛万苦做出的衣裳当然也只能给一个人,穿上它,那个人就能与龙君共生共死,同享寿命。   这是冲动,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又勉强笑了笑,让自己放松下来。   不行。他心中已有答案,白许鸣是个人类,他不配穿。   听起来荒谬。   敖旭当然知道自己有多喜欢白许鸣,但他也知道,这个人在诞下小龙君之后会形容枯槁,会失去所有的美丽与精力。所以,他愿意现在尽其所能的满足这个年轻人类一切的要求,让他快乐,让他高兴。   等他诞下小龙君,他还会给他补偿,无数的钱和无价的、至高无上的修为。这些神仙妖怪穷尽一切想要得到的修为可以帮助他延年益寿,修骨润筋,让他比一般人类活得更久更健康。   如果他要求,敖旭甚至可以陪他到百年以后,亲自为他化魂。   这些未来的事,他早就打算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咦~!写的好像渣攻哦。不是哦,龙君其实是个好男人的。 唉,接下来就要期末了,可怕。   ☆、第 23 章   “好了,出片了,休息一下,准备下一场。”   鱼澜盯着单反那块小小的屏幕,头也不抬地说,他低着头朝白许鸣招招手,后者小跑着站到他边上。   “有什么问题吗?您尽管说。”   “问题没有,但你看下,看出什么问题了?”   “……表情单一?”   “不是。你的表情不单一,但你把自己收的太紧了,你在这个主题里要有中性的美感。你应该是可以性感的,但是把自己收的太冷硬了。”   “好,我一会儿会放松点试试。”   “嗯。先休息一下。”   白许鸣走到休息处敖旭已经准备好了野樱莓粉冲的水,他抱着杯子吸了两口觉得实在太不好喝了就塞回敖旭手里。   “再喝两口。”   “不要。”白许鸣果断摇了摇头   “就喝两口,”敖旭捧着杯子将吸管抵到白许鸣下唇上,压低了声音说:“听话。”   白许鸣皱着眉,不耐烦的又吸了两小口。   “行了吧。事儿妈。”说完他就径直走到了化妆区,几位化妆师已经准备好了卸妆巾,要帮他卸身上的纹身贴。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和衣服都遮不住的抖动着的蝴蝶骨,敖旭心中的喜爱之情较之更甚。   “好乖。”他轻轻的说给自己听。   虽说是休息一下,但要是真的坐下来玩玩手机吃点小点心喝喝茶那时间就来不及了,所以这个休息是指妆发在做造型的时间里可以适当的小憩一会儿。   刚被提了意见的白许鸣连小憩都不敢,他在思索鱼澜的话。   中性的美感,这是时尚界这几年的趋势,大家变得偏爱无性特征下的美丽,无论是对服装还是模特。   这个现象白许鸣很早就意识到了,但那时候他年少轻狂又风头正劲,根本不屑于迎合别人的审美。再说了,趋势是趋势,对审美会有影响但影响不了真正的美丽,真正的美丽从古至今都会是美的。   但是现在,作为一名专业模特,无法展现出摄影师想要的东西才是让白许鸣感到不适的根源 。   每一位顶尖模特都会有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但是在此前提之下必须要满足摄影师提出的要求。   很显然,白许鸣不是走中性路线的,相较一般的骨感男模他的肌肉太多,长相也是明显的男性化,唯一可变通的是气质,但就像他刚出道时老师提醒过的那样,他的长相和身材配合不够硬的表情很容易引起欲念。   这有违high fashion的宗旨。   他正在苦恼之际,化妆师小姐姐的声音温柔的响起。   “闭眼,好,向上看,好。”   定睛一看,原来花旦妆已经基本完成。   京剧浓艳的粉红妆容极大的柔化了他五官的棱角,粗黑上挑的眼线配合他一贯的神态,既有媚眼如丝之感又有冷艳之意。   化妆师用细长的唇笔粘着赤红的颜料给他勾勒了一个小而锋利的菱唇。   刺目的朱红一点点覆盖上雪白的皮肤激起一股电流般的兴奋。   镜子里的人是自己,又看不出是自己。   这种恍如带上假面的感觉让白许鸣的心里蠢蠢欲动以来,仿佛获得了另一个身份,可以更自由的、无桎梏的去尝试新鲜的东西。   妆面完成后,发型师开始帮他弄头发。   先勒头,再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假发片被一点点贴在头和脸上,然后将假发整理成型,最后带上那顶珠光璀璨的五凤团蟒冠。   白许鸣只感后颈一重,忍不住直起腰来撑着整根脖子。   淡黄色的化妆灯映照着流光溢彩的头饰,那些光芒反射到镜子里再被众人看在眼里,只觉星晕缭绕,溢目动人。   这顶头冠是特地从北京一位戏服收藏家那儿借来的,工艺精湛,珍珠宝石用的皆为上品。   带上这样的头冠,就算是再妩媚的人也罩上了一股端庄华贵之气。   轻浮尽散。   这正是白许鸣需要的。   鱼澜对他的扮相感到很满意,他说:“我第一次看你照片就在想你扮女像是怎么样的?历史上有名的青衣花旦的扮相都是男人扮的,大概是男人比女人更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招男人喜欢。但我觉得你悬,因为你眼神太冷了,显得凶。”   化妆师跟鱼澜是老朋友,他笑道:“你是说玄学,我们瞧骨骼。我看他骨相特别好,果然,扮相也好。”   鱼澜笑了笑,不认同,嘴上却不说了。   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自己认人的方法,这是从工作经验里积累下来的,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成年人求同存异最合适了。   “来吧,坐那儿去。”   三台摄影灯摆在那里围成一个小空间,两架分别布置在一左一右,一架从上面斜斜探出,中间摆了张小椅子。白许鸣就要坐在那儿张椅子上、周身环绕着奶油似得白光拍特写。   这一场要痴狂。   鱼澜先拍了三十几张让白许鸣热热身。   他反复提醒:“放开点、表情夸张一点。”   白许鸣照做了,但效果不太好,因为鱼澜眉头一直紧皱。   “你别紧张,笑笑看。”   “对对,右一点,对——慢慢,好。”   弯着腰的鱼澜直起了腰,他的眼珠子完完全全盯着单反那块小方屏,手指连续的按着按键,皱着眉在查之前的片子。   糟糕,白许鸣心里一紧,虽然鱼澜说了好,但看这个表情明显是不好的。   “请问哪里不太好?”   “……你太僵硬了,不够美。”   不够美?这还是白许鸣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心理难免越发紧张,肌肉也紧绷起来了。   “你得……怎么说?色一点,你懂吗?你现在看着像个木头人,笑得也假,一点风情都没有。”   “嗯。”白许鸣点点头,脑子里乱的跟团毛线似的,越使劲想缠得越紧。   “来,你回忆一下你最快活的一次xing爱,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有多爽,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对象的眼神?她是怎么叫的?”   白许鸣有点意外的瞪眼看他,脸慢慢红了起来,好在白颜料厚厚一层,什么也看不出来。   “快,别愣着了,闭眼。”   白许鸣慌忙闭上了眼。   这真是为难人了,毕竟他还真没有过什么快活的xing爱经历——白许鸣,二十五岁,英英玉立,仪表不凡,但却是个处男。   二十五岁的处男还是比较少见的,发生在别人身上大概原因只有一个,长得太丑。发生在他身上,原因就略显复杂了。   别看他长得高大英俊,又是倒三角又是腹肌又是人鱼线的,却是个货真价实的0。这样的一个男人居然是零!他十八岁第一次去gay 吧就收获了很多惊叹,那时候还青涩的年轻人为这群母0们倒一吸口凉气的表情一度感到非常愧疚。   虽然现在看来,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白许鸣看着不良又暴躁,但其实也算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母双方都是高中老师,从小就对他管教严格。   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比较洁身自好,不爱瞎搞男男关系——因此,也就错过了最后能快活的时光,他后来跟模特公司签约就被经纪人管的很紧了,日常xing生活基本靠menatplay和右手,可谓清贫。   后来下岗失业,就更没心思搞这些情啊爱啊。要真说起来,第一个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不算老陈——那就是敖旭。   可敖旭……他一想到那张小白脸腼腆笑着的模样就一点欲望都没有了。   那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想去下洗手间。”白许鸣低声请求。   鱼澜眼神带风扫过他的裆部,理解的点点头。   艹,误会大了。白许鸣尴尬的抓了手机就冲进了洗手间找个了隔间,拉下马桶盖,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他把自己经常浏览的色情网站打开,决定找个片子体会体会se情的眼神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不敢说阅片无数,但与至少有百八十步,他还真没可以关注过0号被搞时候的眼神。   ELLE的卫生间宽敞洁净,以米黄色为主调,明亮温馨,实在没有看黄片的气氛。   白许鸣的鼻腔里充斥着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完全无法进入状态。   他的本意不想拖太长,最好十分钟之内搞定。   但紧张的情绪拖了他的后腿。就在他即将冒汗之际,隔板的塑料门咚咚被敲响,吓得他差点摔了手机。   “有人!”他恶声恶气的说。   话音未落,敖旭就穿门而入,在他身后塑料门板像水纹一样波动着愈合了。   “卧槽!”白许鸣叉着腿坐在马桶上,惊的立马要起立,敖旭在有限的空间里做出了睿智又快速的决定。他一条腿插在白许鸣两腿之间,弯下腰,上半身形成一个完美的壁咚。   “嘘。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白许鸣瞪着他。   “你,是处男对不对。”   白许鸣一愣,破口大骂:“关你屁事!滚!唔——!”   敖旭一把捂住他的嘴,手上发着劲儿,脸上还是温和地笑着安抚他:   “别叫,乖,我是来帮你的。”   他当然知道白许鸣是处男,因为只有元阳完整的童子鸡才会被赤魂找上。   挣扎推搡的白许鸣像一匹被激怒的小狮子,但在敖旭眼里却是扭动着正在发情的母狮子。   他毫不犹豫一口咬住了那张鲜红欲滴的嘴唇。   没有过xing爱的处男自然也没有尝过能叫人□□的深吻。   白许鸣叫人掐着下巴,无助的张着嘴,任由那条灵活的像水蛇一般的舌头自由放肆的舔舐唇齿,再放荡有力的与自己的舌头纠缠不清。   唔。吻得太深了。   他难受的想着,两只手无措僵直的敌在敖旭肩膀处,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来。   口涎像溢满的qing欲一般从嘴边流下,白许鸣呜呜的叫了起来,想要擦掉。   他的意识终于开始回归,手上的力气也回来了,但这时,他才发现敖旭的力气到底有多大。在他的推搡面前,敖旭就像是一座岿然不动的铜像,丝毫不能撼动半分。   深入、粘腻的湿吻逼得快要窒息的处男学会了用鼻子呼吸,也使得这个不合时宜的举动像是要持续一生一世一般,无法停止。   最后,敖旭退了出来,像吸果冻一样吮了吮他晶莹丰润的下唇,然后宽宏大量的放开了他。   “怎么样?舒服吗?”他脸上依旧挂着腼腆的微笑,但这副样子在白许鸣看来不再是讨好和羞怯,而是假意伪装的得意洋洋。   确实,他是有那么些炫技的意思在。他二百多岁的时候——算是很年轻——跟一只狐狸精好过一段日子,那是只好狐狸,启蒙了他可能并不存在的青春期,教会了他□□的快乐。它高超的技巧让敖旭很是沉迷了一段时日,后来这只狐狸精叫他姐姐敖皆赶到了西伯利亚的森林里。   天寒地冻,参天大树上挂满了冰霜,被染成银色。敖旭很是担心它那层不厚的皮毛挨不挨得过去,等他千辛万苦找到了它,却发现它早就跟只黑熊精好上了。   这可见狐狸精的本事确实了得,而得它真传的敖旭本事也不小。   直接把白许鸣吻的腿软了,话也不会说了,眼神也迷散了。   敖旭用拇指蹭了蹭那块被他亲的zhong胀的下唇,惊的白许鸣颤抖了一下。   差不多一分钟后,白许鸣喘过气来了。   他确实被这个有力的亲吻搞得心惊肉跳,但在这层浅薄的舒服之下汹涌而上的是他生机勃勃的怒火。   “你他妈——”   “爽吗?”还没等他说完,敖旭就轻柔的打断了他,他浅笑着,眼里有丝丝轻佻,又凑上去亲了一下:“还是更喜欢这种?”   白许鸣怒目圆睁,一把把他压在了塑料门板上。脆弱的门板连带着做有好几间的门板一齐砰砰发出尖锐的□□。   “艹你。”   说完,白许鸣一口咬在了敖旭的下唇上,脆弱的皮肤在牙齿的压力下裂出一道口子,浓腥的血味涌了出来,这让空里空空的白许鸣感到有些恶心,他把敖旭扒到一边,开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京剧那块是我查的,可能有步骤不专业。 然后是.......本文的第一个吻来了!噢耶!   ☆、第 24 章   再次回到镜头下的白许鸣因为恼火和羞愤整张脸都显得生机勃□□来,不再是假人一般的美丽,而是注入了人性的喜怒哀乐的真诚的美丽。   这组照片里,他浓妆艳抹,珠光宝气,但是却展现了痛苦、悲恸、狂喜、高chao……的表情,戏剧人生下大起大落的故事全部被浓缩在了一张张照片里。   补妆时化妆师似笑非笑的狡黠眼神让他红脸,卫生间里敖旭大胆放肆的举动让他怒火直冲,但当这些情绪全部化成拍摄的燃料时,他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好结果。   那张高chao,甚至在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记忆。   他看着自己yu仙yu死的表情,开始怀疑起那一刻自己真实的心情倒底是什么。   没错,有怒,但不全是怒。   剩下的到底是什么,他说不准,也不敢说,心底里隐约知道那不是自己想知道答案。   这一场结束后已经快到中午了,为了配合鱼澜的行程他们必须在一点之前结束拍摄。   第三场的拍摄由于场景设置更复杂他们需要转场。   新的摄影棚不如之前一个宽敞,但布置更为精美,搭建了一个民国风暗红基调的中西参半式浴室。   欧式教堂风格的彩色玻璃搭配暗红色的木质窗棂,鹅黄色的大理石地板中央立着一台瓷白的贵妃式浴缸,深黄铜杆的蓬头笔直的立在一侧,像是丰腴美人身边守候的卫士。浴缸里已经放满了乳白色的牛奶,奶与瓷壁融为一体,白色的海洋上飘着整朵整朵的牡丹花。   既有穷奢极欲的旖旎,又聚油画般的质感。   这一场的妆面要求尽量凸显白许鸣男性的气质,与一众花繁锦蹙相碰撞的阳刚之气会引发意想不到的美感。   头发用水打湿全部梳到后面,用啫喱定型成一个典型的绅士头,露出全部的五官。   牡丹印花贴身半高领的纱衣穿在白许鸣蜜色的身体上,除了染深了花色,更突显了足以引爆荷尔蒙的完美身材。   他赤脚踩进浴缸里,冰冷的牛奶很快打湿了他的裤脚,飘逸的真丝面料一下子变的沉重不堪,他慢慢地躺下,让牛奶浸透自己的胸膛,乳白色的水珠从他的蜂蜜般的皮肤上点点滴落,像是最美的油画,又像是猎奇之人的古怪游戏。   浴缸里的发挥空间不多,鱼澜追求的是一种阴与阳的平衡之美,白许鸣所做的就是强调突出自己男性化的表情和眼神,身体动作反而要恣意一点。   白许鸣野性的气质在这一场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几乎是本色出演就得到了很好的效果。   经过前面的磨合,他与鱼澜终于达成了某种默契。   在这份默契的牵引下,这组照片突破了之前单纯的美学,达到了一种大俗大雅的艺术高度。   拍摄结束的时候鱼澜已经完全兴奋了起来,他亲自替白许鸣裹好浴衣,并激动地表示期待下次写真的拍摄早点到来。   “感觉怎么样?”姜淼斯问。   “有点以前的感觉了。”白许鸣说。   老陈嘿嘿一笑:“你小子口气不小啊。”   “那也是你以前把我捧太高了。”白许鸣难得说句好听的,可见他现在心情真的不错,老陈听了也很为他高兴,爽快的说:“说吧小白,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姜淼斯看了下行程,冷漠的泼凉水:“时间快来不及了,还是吃盒饭吧,下午植村秀的活动要赶去站台。”   老陈冲着挡风玻璃中央的后视镜做了鬼脸,白许鸣抿着嘴笑了笑。   他刚洗完澡身上还残留着湿气,车里暖气又开的够足,把整个人烘的又红又干。   坐在一旁的敖旭抓着他的右手一下一下的摸着手心,好像在看手相,但是嘴里却什么都不说。   “痒。”   “哦。”   这下子,摸手心变成了按手心,看手相也成了手部按摩。   在想什么呢他?白许鸣不着痕迹的一下下瞟着敖旭。   他爱把敖旭的心思猜的格外复杂,并且总怀疑敖旭在酝酿阴谋,但大多数时间都是他想多了。   比如玩手这件事,在他眼里是敖旭在看手相或是捏穴位,而敖旭本人的意思却是:好美,想舔。   由此可以看出,在白许鸣心里或许出自胆怯或许出自谨慎,总之对敖旭的防备铸就的如同一座高墙,不可轻易翻越。   他守在墙里,坚决不避免外界的一切危险。   但是,一些微妙的肢体接触引发了他的好奇心,使他的状态由被动避免变成了主动探索。   敖旭不动声色。   而白许鸣自以为隐蔽的偷瞄其实一开始就被他察觉了。   这使他心里有点小小得意。   这股“小小”的得意颇像是酥麻的电流,一下下刺激着他愉快的分泌多巴胺,但是要克制自己不去回应那个目光却很花费意志力,长久下来就想跑步时乳酸堆积一般,叫人受不了。   “你看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笑着问道。   “怎么可能。”白许鸣瞪了他一眼,抽回了手。   “现在你生气了?”   “怎么可能。”   “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你烦不烦!”   “不烦。”敖旭笑意盈盈,他探着身子凑到白许鸣耳边小声说:“你看我,我怎么会烦呢。”   湿热的气息浇在耳边那寸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红晕。白许鸣难受的缩缩脖子,心想,这家伙真的越来越不守规矩了,简直欠揍。   “坐好!”   敖旭笑了笑,真的坐了回去,并且姿势端正。   这么听话的反应除了叫白许鸣一愣,心里不知为何还有点失落。   “不许凑过来!”   为了掩盖心里的空差,他只好大声命令道。   但这一点用也没有。   白许鸣心里莫名有点害怕。   害怕敖旭越来越游刃有余的态度,害怕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比较少,骚瑞,因为我这两周再交论文和考试,要自学这个学期所有的课本,十分可怜。 不过我也长教训了,下次要提前存稿。   ☆、第 25 章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杂志出刊的那一天。   他们甚至想过可能会出现意外,比如因为印刷厂的问题而延期,或者因为内容的问题再出刊前一天打电话过来,但是都没有。   那个电话,既没有选在最激动不已的拍摄头两天打来,也没有选择在最提心吊胆的出刊前两天打来。   它在一个平静的下午,在白许鸣收工回到保姆车里,戴上口罩的时候打来了。   “怎么?”白许鸣的声音因为口罩的遮挡变得模糊,但他的眼睛是清亮的,足以清楚的看见姜淼斯的法令纹渐渐加深。   “白先生,内页要换人了。”   冬日的阳光透进落地窗将整个办公室照成一片炫目的金色,看着刺目实则没什么温度,中看不中用。   敖旭逆着光表情僵硬,电话那头敖皆冷淡的声音正在喋喋不休。   「就是说你没办法。」   「……」敖皆沉默了一瞬,觉得没必要跟弟弟委婉地绕圈子:「对。我不想因为他得罪晓雪。」   「我知道了。」   “怎么样?”姜淼斯问。   老陈正在吸烟,眼神却一直盯着这边。   “对方说是因为问题艺人的关系。”敖旭皱着眉说。   老陈夹烟的手一抖,烟灰掉了下来,烫到了他的手。   他同白许鸣对视一眼,后者仰倒在沙发上,一副极度无奈后的假装释然的姿态。   全然安静的白许鸣加深了敖旭的疑虑,他印象里的白许鸣总是会因为各种小事暴躁的发脾气,这次的事明显着是被人摆了一道,这人却一副风轻云淡。   简直就像,早有预料。   敖旭坐到白许鸣身边,问:“怎么回事?你怎么是问题艺人?”   白许鸣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不是问题艺人,他的简历上没有一项不符合共和国法律的行为,但他就是问题艺人,因为他的政审不合格。   “我,”他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我以前打了人。”   “多重?打得谁?”姜淼斯赶紧问:“你出过这种事为什么我查不到?”   “你干嘛你干嘛!审犯人啊?”老陈翻了个白眼。   白许鸣重重的叹了口气,说:   “我打了王重一。”   “王重一……”姜淼斯莫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短暂的画面:“他是江安的……”   “我不知道,”白许鸣耸耸肩:“他不停的换新人。”   “你下手多重?”   “嗯……不知道,我一直踹他小鸟,不过看他这么恨我估计还伤得蛮重的。”   姜淼斯的脸僵住了,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指控白许鸣是道德上的沦陷,指控王重一是事业上的沦陷。   敖旭终于迟钝的理解了他们的意思,生气的说:“你们在说潜规则?”   “是。但没成功。所以我被封杀了。”   众人沉默了下来。   老陈捻灭了烟,开口道:“小白——”   “我知道了。”敖旭揉了揉白许鸣的肩膀,高水平控制的气场很好的把他的安慰传递过去:“交给我吧。”   “你是认真的?”   “认真的。”   两人深深地对视,白许鸣眼中酝酿着破釜沉舟的风暴。   “王重一,我恨不得杀了他。”白许鸣面颊激红,那是咬牙切齿的仇恨:“帮我,求你。”   “好,”敖旭站了起来,朝门边走去,眼神指向姜淼斯:“接下来行程照旧,别的不用担心。”   姜淼斯鲜少见他毫无笑意的模样,那张脸面无表情的时候尽显冷漠,冷漠但很强大,哪怕只用了四个字‘不用担心’,就真的可以叫人放下心结了。   “那就辛苦敖总了。”   白许鸣皱起了眉,他紧紧盯着敖旭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之前的顺利给了他幻想和逃避的借口,现在一切假象都被撕开,他依旧是问题艺人,依旧遭到封杀。   但这一次,他不会坐以待毙了。   如果,如果敖旭这次没有食言,白许鸣闭了闭眼,那我愿意用任何方式报答他,任何。   佘欢在一个雪天被叫了出来。   她是冷血动物成精,冬天就算不冬眠也困得很。她不想出门,极度不想出门,但是龙君要求,她别无选择。   这就是压迫啊。   可是我不敢反抗。   她苦着脸听龙君下达任务。   “王重一,查这个人的背景,还有他跟白许鸣之间的过节。”   “是。”小蛇精喝了一大口咖啡,店里昏黄的灯光和爵士乐熏的她直打哈欠:“大人,时间?”   “尽早。”   好的,那就是说今天。   佘欢点点头,记在了小本本上。   “那?”她小心翼翼的瞄着龙君:“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记得,”敖旭笑了笑:“这件事办完,我就提前给你。你一直想要的,修为。”   “是!”   特工妖精的效率很感人,她在离开咖啡馆第三个小时的时候,准点将资料电子版发到了敖旭手机上。   敖旭仔细的看了看。   事情的起因经过都不难猜测,好看的明星和跋扈的官二代这间的矛盾还能有别的吗?   不过白许鸣也确实有种——根据佘欢发来的资料,王重一直到现在还在定时看生殖科,因为无法完全□□。   王重一的父亲是上海国土资源局的副局,比起不断空降刷履历的正局,他这个副局在椅子上坐了近十年,是真正有实权的。,松江的药厂批地,临港的物流批地都是他的手笔,虽然不干净但确实是有作为的人。   王重一作为官二代没什么才能,但是凭借关系在影视投资这条道路上混的风生水起,一时得益于他位高权重的老爸,二是得益于他的好干爹——   周主任。   那个宣委办公室的笑眯眯的地中海。   正是他,几年前因为王重一的缘故封杀了白许鸣,将其列为问题艺人。   按理说他应该是跟王家数一派,但奇妙的是就在几个月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白许鸣拍摄了那个公益广告。   据姜淼斯说,白许鸣还是他亲自挑上的。   凭他宣委的敏锐度这件事就不可能只是个误会,那么就只可能是个信号。   是什么信号呢?   又是指向谁的呢?   敖旭给佘欢发信息:「继续挖。」   第二天一早,一个青空如洗的周末早晨,敖旭站在了周主任家门口。   他的羽绒服口袋里插着一个几张A4纸卷成的细筒,那是佘欢连夜收集的反腐证据。   那个被贴成hellokitty的门铃正露出无辜的表情看着他,敖旭戳了戳那个黄色鼻子,它就发出了乖嗲的音乐声。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门背后传了过来,大门被打开一条窄窄的缝,一个短发小姑娘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问:“谁呀?”   敖旭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抽出那个纸筒,笑眯眯的递给小姑娘:“快递员,把这个给你爸爸。”   小姑娘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不出三分钟,门后边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浑浊、沉重。   周主任灵活的从门后闪了出来,又飞快的关上门,好像生怕敖旭多看一眼他家小姑娘就会有更多不测。   “你你你、你怎么上来的?”他说的是楼下的密码锁和刷电梯的磁卡。   敖旭帮他理好因匆忙只半穿上的外套,赞许的夸奖:“周主任,你家小区安保做的很不错啊,我也费了不少功夫才上来的。”   周主任皱着脸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小声的说:“别在这说,去车上谈。”   他俩做电梯来到地下二楼,做进了周主任那辆低调的福特蒙迪欧。   “你是谁?想干嘛?”   “您不记得我了?我是白许鸣的助理啊。”   白许鸣。   这三个字一下子唤起了周主任的记忆。   妈的,他在心里暗骂,又是重一那个臭小子惹得事。   周主任平复了一下心情,局促地笑着解释:“记得记得,人老了,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那个,这个,小白的事之前我已经给他解决了呀,这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是他的政审不合格。”   “哦哦、这样啊,这个好办的呀,周一我一上班就去给他弄,很快就搞好了。”   “不行,”敖旭假笑:“我等不了那么久。”   “可是几天是周末啊……你看这……”   “你不是在嘛,周主任,劳烦您加加班啦。为人民服务嘛。”   周主任拗不过他,又有把柄在人手,只好穿着拖鞋载着敖旭开到了建国西路。   在车开近大院的时候,敖旭突然感受到一股浑厚的力量包裹了他,在他的周身形成一层厚实的膜,并不贴身,如同宇航员身着太空服。   非常的舒服,在这个空间里,整个人都处于极度滋润的状态,身体的一切不平衡都被治愈了。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灵器的力量。   周主任回到自己的地盘也终于放松了些,额头上的冷汗渐渐干掉,他带着敖旭在办公楼穿梭,像贼一样,生怕遇到同事。   “快进来。”他推着敖旭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扇棕红色的木门一开,一股浓稠的气场就扑面而来,像胶水一样糊住了敖旭的全身。   在这里。   敖旭的眼睛快速搜寻。   在哪里,在哪里。   周主任的办公室不大,地上和桌上都堆着一摞摞材料,茶几上还有几个泡着茶的塑料杯子,大概是上一次来的客人喝过的。   在他办公桌的正中央摆着一个黑的发蓝的木盒子,皮面油亮,纹路匀称。   敖旭一步一步的朝那个盒子走去,浓稠的气场缠得他几乎迈不开腿,他只好运起自己的气场尽力抵抗。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搭上那个盒子的时候,正在打电话找人的周主任喝住了他:“诶诶!别动那个!”   敖旭回头。   周主任紧张又小声的说:“别动啊,这是风水大师特地给我布置的,不能动。”   “你不是党员吗?还封建迷信?”   “呵呵,个人爱好,个人爱好。”周主任指了指沙发:“你先休息会儿,我让人去找白许鸣的材料了,到时候改完送来我这儿盖个章就行了。”   他又打了两个电话去催,总算是安排妥当了。   “喝茶吗?给你泡点?”   “谢谢,不用。”   “哦好的好的……”周主任也坐上了沙发:“你看这个啊……你说的我都给你办好了,这个效率真是别人都没有的,那、那些……”   “周主任,你放心,”敖旭说:“你人真不错,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哎呦,客气了客气了。互相帮忙嘛。”   “周主任对我的事这么上心,我肯定要有所回报。”   “不用不用!真的,就是把那个——”敖旭突然凑到周主任耳边打断了他:“我有很多证据,足够让中央把王利成请去喝茶,还能帮胡秀麦离婚,您看怎么样?”   王利成是王重一的父亲,胡麦秀是王重一的母亲,也是周主任的情人。   周主任脸色巨变,连声音的虚弱了下来。   “你、你……你怎么知道?”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看周主任您怎么说。”   周主任嘴唇苍白,自暴自弃的喃喃:“你知道那么多,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真心想跟您交个朋友的,”敖旭拍拍他的肩膀:“我的要求就一个,那个盒子,我想要。”   周主任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那个聚仕运的小玩意儿,他下意识拒绝:“那是我妈的遗物……”   敖旭已经看到了他的动摇,不再多言,只说:“您是有胆识的人,机会送到您面前,就看您敢不敢要了。”   周主任仿佛僵住了,一言不发。   政审很快被送过来,周主任盖了章,属下也会把消息第一时间更新在官网上,由于特别叮嘱还会和各大电视台打招呼提醒。   敖旭满意极了,临走前把自己的名片留在了周主任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这个啦,终于考完了,先给好友撸了个短篇,接下来就安心填这个啦   ☆、第 26 章   能给国土资源局副局长戴绿帽子的男人,怎么会没有胆识?   周主任在晚上给敖旭打了电话。   也不知是他放心过重还是特务剧看多了,还特地找了个付费电话亭去打。   为了保全自己,周主任同敖旭口头订立了君子协议,敖旭爽快答应,给他许下了七天不见效不要黑盒子的承诺。   周主任搞不明白为何敖旭对这个盒子这么执着,甚至是过于看重。如果那个盒子不是他死去的老母亲那边的传家宝,敖旭又非要要,他也就给了。晚上他特地研究了这个盒子,木头显然不是什么顶尖材质,盒子六面都封实了,没有开口。   左想右想,也只能是合了敖旭眼缘吧。   政审的问题解决了,白许鸣的内页还是回不去,由王重一一天作梗白许鸣的事业就顺不了。   为了让他倒台,他的父亲倒台是必不可少的。   佘欢毫不得闲,马不停蹄的就去查王利成,她是妖怪用的方式方法多少是要侵犯隐私的,不过她有特许证,是特殊身份,意味着她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利用法力办事。   光压榨不是好的育人之道,敖旭知道她心里正变着花样骂自己呢。为了安抚部下,他将百年修为先去了一部分注入了佘欢体内。   修为是他自己的修。他活了千年,又是真龙,修为醇厚,精气阳刚,对成了精的妖物来说是最好的滋补品,食一缕就能精进万里,食下百年修为就离仙位仅咫尺之远。   奖励修为,是上神最珍贵的赏赐。   佘欢为敖旭当牛做马快八百年,也算她应得。   果然,吸入修为的佘欢双目放光,皮肤红润,气场固若金汤,直接克服了冷血动物冷天里的天性弱点。   不出两日王利成的证据就拿到手了。   “这么慢?”   “龙君恕罪,王重一虽然行使跋扈,王利成却正好相反,费了些功夫。”   “嗯。把这些东西先送去给周主任。”   “嗯?不是送去最高检?”   “先帮周主任的情人离婚要紧,把证据给他,他自然知道怎么办。”   “是。”   这些证据打印下来足了一百七十多页,有帐,有照片,有合同,有□□,佘欢找了个顺丰速递,多花了几十块来了个同城当天送达。   周主任领导快递的时候就觉得这重量不对,带回办公室一看居然真是证据,他一边后怕,一边心里骂敖旭真的胆大包天,这种东西也敢用快递寄。   他把门反锁上,花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细细研读。   又用私人号码联系了胡麦秀,把王利成带秘书出入酒店的照片给了她,叫她回去拿这个威胁王利成离婚。   王利成一直顾及党员背景影响不肯离婚,这下子直接面临的是离婚和政治错误,那个更不好一目了然。   接着,周主任摘出了特斯拉临港划地的项目。   特斯拉在临港装备产业区864885平方米,预计未来最少投资140.7亿元。   而这块地自十月十七日开始报价到十月二十六日仅有特斯拉一家公司申报,这且不说是不是巧合,更重要的是王利成同特斯拉代表私下吃的回扣。   这份回扣吃的巧妙,回扣本身就是特斯拉设厂。   本来特斯拉经过马斯克扬言退市之后账面资金一度紧缩,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豪爽的拍地,直接影响了随后model3的推迟。   虽然名誉稍有受损,但通过降价很快平稳抹过。   而利益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特斯拉得到了最高的优惠待遇,王利成得到了为上海迎来特斯拉的优秀政绩——要知道在几月之前广东省政府已经提前放言,结果却是竹篮打水。   特斯拉入驻临港本身没错,王利成给出特殊政策也没错,相反一直偏远的临港和大幅去工业化的上海需要这个著名的企业为自己提气,这在经济上行得通,但——   在政治上涉及到出卖国家利益问题。   是大问题。   周主任耐心的等了一月有余,直到胡麦秀完完全全离干净,财产也分割完毕,他又谨慎地等了半月有余,最终以敖旭的名义把这份精挑细选,主次矛盾分明的材料交给了最高检和□□。   事情爆发时白许鸣刚好受邀参加一个综艺。   这个综艺是由国内奇葩制作人江浓策划的。   他找了一堆外国高学历KY围成一桌,每期选一个极富争议性的话题,比如:女性该不该像男人一样被对待,北美洲民主与西欧民主谁更胜一筹,□□教和基督教谁的影响力更广……然后,让这群外国人吵架。   节目剪辑经常出现‘哔哔’的消音声和制作组劝架打马赛克的画面。   总之,引来的争议不断。   大家都很好奇江浓这节目怎么还没被禁。   随着每一期连霸热搜,网络上也渐渐传出了不同的声音,很多人说这些外国人都是有剧本的,打架也是剧组安排的,总之全是假的。   对此,白许鸣赞同一小部分。   原先这个节目参与讨论的人全是外籍,但随着网友对每个话题的参与度加深,节目组在第四期的时候选择了流动的中国嘉宾参与讨论,一个是引流量,二是想借助粉丝的力量不被骂得太惨。   白许鸣是第八期的特邀嘉宾,这一期的题目是:嫌弃自己从小长大的祖国有错吗?   一开始,他就收到了剧本。   导演先打电话过来确认了他的选择,然后把剧本寄到了公司。说是剧本,其实也抬举了这仅有千字的几张纸。   节目组给白许鸣提供了讲话的思路,但是并没有限制他只能或必须讲上面写的话,相反如果他认为不对,或者有感而发随时可以自己加。   如果讲的好,感染力强,最后剪辑出来画面就会多,更利于吸粉。   白许鸣想起姜淼斯说前三期来的艺人或多或少都被喷了学历太低,因为其他外籍都是高学历,所以就算他们有同声翻译很多专业名字一些明星也不懂。   想到这里白许鸣就头疼。   他平时虽然脾气暴,但其实并不爱说话。   特别是跟人争论,一般跟人有矛盾了他要么不理,无视掉,要么警告,然后直接动手。   跟人吵架的最近的经验还是他高三跟父母出柜呢。   他被语文教师的母亲劈头盖脸的用排比句斥责无耻,嘴里只会反反复复重复:这不是病,不是病。   “准备好了吗?”   “还可以。”   “到时候你要积极一点,有冲突才有镜头。”   “知道了。”   姜淼斯见他面目冷淡,也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值得听天由命。   节目开始。   首先是男女主持和现场观众、屏幕前的观众互动。   然后是重点介绍作为特约嘉宾的白许鸣。   接着是参与人员分别镜头特写。   第八期除去主持,共有十三人参与,一个日本男人,一个越南女人,一个韩国女人,一个丹麦男人,一个英国男人,一个美国女人,一个墨西哥男人,一个意大利男人,,一个土耳其女人,一个罗马尼亚男人,一个新西兰女人,一个印度男人,一个中国男人。   虽然都有剧本,但在做立场选择的时候大家还是纷纷露出用力思考的表情。   很快结果出来,十三人里面有八人选择是错,五人选择不是错。   白许鸣选择是错。   选择不是错的美国女人先开口,她是个出身佛罗里达的年轻黑人女性,一开口就是这很荒唐blabla……然后谈到了人的自由。   “总之,人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的喜好,反而这么多人感到正确着实令我惊讶。”   同样认为不是错的丹麦男人立刻为她鼓掌。   日本男人很快站起来,他先是左右鞠了鞠躬,然后开始缓慢有礼的反驳:“非常抱歉,恕我实在不能赞同,我个人认为……因此,作为一个成年前享受了国家福利的人,我认为嫌弃等同于忘恩负义。”   站在同一边的英国男人赞同的点点头。   土耳其女人激动的摇头举牌:“不对,你是因为在自己的国家生活的很愉快所以才这么说,但我不是,我从小被要求带头巾,被要求听从男性的话,我讨厌这样,这有什么错?”   “那你讨厌的只是这些不好的传统,并不是整个国家。”与她对立的越南女人很快反驳。   “传统也是国家的一部分不是吗?”大胡子墨西哥男人反应很快:“我的国家充斥了腐败和毒品交易,这也是我国家的一部分,并不能因为是坏的部分就从国情中分离。”   美国女人大声鼓掌。   主持人调侃道:“没想到啊,投票的时候我还以为会是正方力压,现在看来是反方占了上风啊。”   反方的各位都轻松的笑了起来,正方的几位朝着镜头做了做鬼脸。   接下来又是几度交锋,你来我往各有千秋,反方始终占据上峰。   录制到一个小时的时候,白许鸣还一言未发。   一开始他选择的时候其实是毫不犹豫的选了是错,可能是爱国主义教育,也可能是他确实在未成年前收到了国家关怀,但是经过场上这些嘉宾的话他也的确有点疑惑,这种笃定到底是真相还是自己的偏见。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陷入了沉思,抿嘴皱眉一言不发,一副隐隐生气的模样,其实并没有。   姜淼斯在场下看的着急,恨不得上场替他说。   录到一个半小时的时候,大家获得了十五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摄影机一停,方才桌上剑拔弩张的敌对之势就消失了,大家一副兄弟姐妹的样子用英语相互简单交流,只有几位方才太过激动的嘉宾互相之间不说话。   白许鸣被姜淼斯拉到一边训斥。   “你怎么回事,一句话也不说,你是来当花瓶的吗?”   “我们小白当花瓶也是个好看的花瓶。”老陈不满地说。   “老陈你先闭嘴!”姜淼斯喝到:“白先生,你是想不到论点吗?”   “不是,”白许鸣接过老陈递过来的酸奶刚准备喝就被姜淼斯截下了,他有些无奈的问:“我只是有个疑惑。”   “什么?”   “祖国到底包含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特斯拉是我瞎编的!上海国土资源局很清廉!   ☆、第 27 章   “包含什么……这、领土领海领空?传统文化之类的……怎么突然要问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定义不清,那再怎么吵也是鸡同鸭讲。”   “关键不是讲什么!”姜淼斯差点捏爆了酸奶盒:“关键是你要多讲话!镜头镜头!你别忘了为什么要来上节目。”   这人脾气怎么越来越躁了,白许鸣把头往后仰了仰,敷衍的点了点头。   以前他出柜被家人痛骂暴打的时候,曾经也怨恨过这个国家为何如此的不开化;他险些被王重一□□,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被封杀的时候,也曾经怨恨过这个国家毫无法度;但是如果真的追究起来,那些恨意都十分短暂。   也不知是因为明白恨国家不过徒劳无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的国家不富裕,甚至经常要遭受俄罗斯的威胁,我们国家的女人更愿意移民西欧北美,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下一代负责,有什么不对吗?”罗马尼亚男人说到。   “也就是说你们不愿意当个罗马尼亚人?”意大利男人认为他简直不可理喻。   “没错,就是这样。”罗马尼亚人理所当然地说。   意大利男人双手高举表示难以置信。   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局。   美国女人突然叫了起来:“嘿,你们怎么不说了?无话可说?”   正方的各位互相看看,韩国女生碰了碰白许鸣,笑着说:“你还没发过言呢。”   “哦,好。”白许鸣动了动身子,有点犹豫的开口了:“请问……霍罗夫斯基先生,罗马尼亚有让您觉得敬佩的人吗?”   “有。”对方大方承认。   “那您觉得对方有资格成为您的榜样吗?”   “当然。”   “嗯,好的。”白许鸣点点头:“那您觉得如果这位让您敬佩的人不是罗马尼亚人,而是英国人或是美国人,您会觉得这样更好吗?”   “不……会,”霍罗夫斯基缓慢地说,他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个陷阱,开始变得谨慎:“你到底想问什么?”   “为什么不会更好?您不是讨厌罗马尼亚吗?”   “可这跟国籍没有关系!一个人的优秀不由他的国家决定!”   “没错。我赞同。”   “什么?”罗马尼亚人愣住了。   越南女人露出了心会神领的笑容,土耳其女人米奇了眼睛。   白许鸣接着说:“正如您所言,国家对一个人优秀与否不起决定作用,那么您所谓的移民、变更国籍其实也不是出于对国家的厌恶和反抗,而是出于对自己的厌恶和反抗。”   “等等……”   “您把一切不顺利归结于国家是否太过偏激?”   丹麦男人站起来大声反驳:“他在偷换概念!”   印度人也不甘示弱的尖叫:“先听他的发言!”   “我自己觉得祖国就像是大型子宫,孕育并且庇护自己的国民,当然每个国家的子宫质量良莠不齐,但这就像是加成,可能美国人一出生是零加十,朝鲜人一出生是零加一,但很多难民一出生却只有零。”白许鸣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形容得乱七八糟。我只是想说,喂给流浪猫的便宜猫粮也是粮食,不是迫害。如果吃饱了反而说这粮食配不上我,岂不是忘恩负义?”   “不!”美国女人大声反驳:“你在误导大家,很多事情就是不好的,就是迫害!选择好的永远没有错。”   “玛莎,请问黑人反歧视运动还在美国开展吗?”   “是的。”女人嗯哼了一声,充满斗志的说:“这是当然。”   “这个活动的存在是否意味着在美国社会,部分黑人还是遭受部分白人的歧视。”   “是大部分黑人。”   白许鸣点点头:“那为什么黑人不尝试着融入白人呢?”   “嘿!”新西兰的有色裔皱着眉试图阻止他继续发言。   政治正确,白许鸣忍不住弯了嘴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玛莎愤怒的躬下了身,两只巧克力色的结实臂膀撑在桌面上。   “我在说,既然白人们的机遇更多,待遇更好,社会地位更高,那为什么不尝试融入白人?”   “你这个白痴!你对历史有一丁点了解吗!”   “玛莎!冷静!”   “白许鸣别说了!”   场面开始有些混乱,高鼻深目的欧美人都尝试着拦住玛莎,越南日韩等亚洲面孔都看向白许鸣,立场在这一刻反而不重要了,人种帮大家区分了阵营。   主持人慌忙看向导演,导演看向制片人,制片人摆摆手,是以继续录。   此时白许鸣也站了起来:“我对美国历史了解甚浅,但也知道南北战争,知道林肯。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的时候和你站在一起、支持你的不是更优秀、地位更高的别人,而是自己人,在外国你受到歧视,会为你出头的也只有你的国人,你的祖国。如果你一直享受着这样的庇护,还一边嫌弃,岂不是,不要脸极了。”   敖旭按下了暂停键。   他惊讶的对白许鸣说:“你竟然一次性说了那么多话。”   “……”白许鸣白了他一眼,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把饭重重的垛在桌上:“少废话,过来吃饭。”   这期节目播出后遭来了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在江浓的指导下,这本就要吵起来的一期节目被剪成了大型撕逼现场。   小国的舔狗行为,虚伪的政治正确,利己与自私自利的界限……网友纷纷置身其中,为了立场问题在虚拟的网络世界展开骂战,战得昏天地暗。   除了每期必要被提出来轮一遍的几个外国来宾,这次白许鸣也被人轮了。   有人说他是做作的集体主义,扼杀人性的的爱国主义,gc教育下的走狗,还有网友开玩笑说他是广电派去进行洗脑的间谍。   也有人站在他这一边,说他价值观很正,说他给了精美渣渣们一巴掌。   当然,最护着他的还是因为这期节目圈粉的女粉丝们。   很多明星上这种需要发表观点、讲话的节目都会尽量将言语保持中立,这样是为了不得罪站在不同立场上的粉丝,也是为了不说错话免得引来非议。   完全没有像白许鸣这样专挑min感问题下嘴的。   江浓特意把白许鸣嘴角弯弯的额画面做了特写,现在这张动图已经被做成了表情‘呵,傻逼’‘嘴炮准备’等活跃在网上了。   因为这次‘出言不逊’和‘挑衅’的行为,白许鸣被关上了嚣张、有话直说的耿直人设。   对于这个评价白许鸣不太喜欢,他觉得自己说的还是比较委婉的,算不上耿直更别说嚣张。为了不让粉丝日后感到落差,也为了不让自己昧着良心受到喜爱,他趁姜淼斯不在的时候,偷偷的上了微博,发了一条:我不耿直,我说话属于委婉派。的微博。   因为这条微博他又一次上了热搜。   很多喷子觉得他就是在挑衅,实在有辱恭谦温良的传统美德。   还有人觉得他说的也挺烂的,好像挺有理其实都是在诡辩,不值一提。   但无论如何,白许鸣发完这条就没再关注了,他不怎么玩手机。   “王重一解散了公司。”   “什么?”   “王利成已经被扣在中央了,等结果下来,过两天就该上新闻联播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白许鸣怔愣的看着敖旭,筷子上夹的米粒都掉了,对方却是一副讨论菜品味道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   “之前没告诉你是想给你个惊喜,”敖旭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炖的熟烂的牛腩:“我举报了王重一他爸,现在他们家倒台了。”   白许鸣张着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真的假的,不对不对……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政审批下来之后,虽然杂志内页被取消了但是其他活动全部恢复,并且跟电视台的关系也变得更好了。白许鸣知道这已经是个很好的结局了,接下来只要自己一步一步坚实的走下去,总有一天可以爬得足够高,搞到可以报仇解恨。   “你、你怎么举报?”   “小事,不值一提,”敖旭露出一个浅笑:“关键是现在,你可以跟王重一做个了断了。”   因为胡麦秀的关系,周主任尚对王重一存有一丝疼爱,但因为王利成的关系,周主任又恨不得王重一消失。   所以他和敖旭做了约定,可以伤害王重一但不可以叫王重一没命。   而敖旭的意思是,可以收集这些年被王重一迫害性侵的小明星,把王重一送进监狱蹲到天荒地老;或是干脆由白许鸣把他打倒残废,再由周主任送到国外。   “我可以,两个都选吗?”   敖旭一愣,笑到:“是啊,可以呀。”   公寓里一片漆黑,王重一在玄关粗鲁的蹬飞了鞋,手啪的按了开关。   一抬眼,就见两个男人赫然坐在沙发上。   “卧槽!”他吓得往后倒退,正好撞在门上,慌乱之中他认出了其中一个男人:“白许鸣?……你怎么进来的!”   王重一猛的反应过来,就要开门往外面跑。   谁知手腕刚碰上门把手就像被电到一样全身瘫软在地上,他吓得就要放声尖叫,喉咙却突然被堵住了一般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白许鸣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愤怒的朝他的脑袋踢了一脚,头骨与门框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敖旭一挥手,整个房子立刻升起了一层荧蓝色的结界。   好爽,喘着气的白许鸣攥紧了拳头,方才还在颤抖的手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甚至还充满了力量,他又踢了数脚,在脸部、腹部、腿部都留下了浓重的淤青。   这种违法的暴力让他在短暂的快乐后感到了热泪翻涌的悲伤。   在这一刻明明是他主导施暴、明明是他痛快复仇,却不知道为何脑子里闪现了全是那些年艰难的生活和无数次的咬牙绝望。   他一条腿半跪着重压着王重一的胸膛,一手抓住那头黄毛,让那张青红流涕的面对着自己。   “你还记得你对我做了什么吗?”白许鸣红着眼眶,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激动:“我现在来报恩了,”他说着朝那张鬼一样坍塌的脸又来了一记重拳:“怎么样?开心吗?喜欢吗?”   无声的王重一留着沾血的眼泪脆弱的摇头。   “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下药后说了什么?嗯?”白许鸣掐住他的脖子,不出几秒王重一已经面目涨红:“你说,我这种贱人就该给你艹。”   白许鸣抡起王重一的头就往地上撞去,连撞数十下,眼中无光,嘴里疯了一样的念叨:“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鸣鸣,”敖旭眼见不对,从身后一把抱住白许鸣,放开了气场包围住他:“鸣鸣……”   温暖和煦的感觉像数万根蚕丝包裹了他,白许鸣一下子感到了心安,他松了手,回过神一看,地上已经溅了一滩血迹。   敖旭温柔的将白许鸣抱了起来,他环住他的腰,手掌在背上一下下的顺着。   白许鸣突然感到心里很难受,仿佛是多年淤塞的洪流突然泄出冲坏了坝口。他将脸埋到敖旭颈窝,轻轻地摇着头。   暴力可以让他宣泄,但无法使他快乐。   “我知道,我知道。”敖旭手里亮起一团微光,将它送进了白许鸣的身体,下一秒白许鸣就昏睡了过去。   敖旭将他抱到沙发上,抹去了王重一的记忆,然后抱着他回了家。   一个星期后,一件集体上诉案惊动全国,被告人是不久前才被当作老虎打倒的王利成的儿子——王重一。   “ELLE打电话过来了。”姜淼斯开车载着白许鸣正要赶回公司,他们刚从法院出来——白许鸣坚持要亲眼看到判决结果。   “怎么?”   “他们说上次那组片子拍的很好,想用作下个月月刊的封面。”   “封面?”白许鸣藏在墨镜后的眼睛透出吃惊:“真的?”   “这还有假,不过这个晓雪真是好手腕,分明之前是欠了我们的情,这下倒成我们欠她了。”   白许鸣笑了笑,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敖旭发来消息。   “我今天试着做了溏心蛋,早点回来吃哦。”   姜淼斯斜眼瞟了一下,立马开口训斥:“啧,以后不能发这种信息,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   白许鸣赶紧回了个‘好’,收起了手机。   “知道啦。”   车内,两人在心里互翻对方白眼。      ☆、第 28 章   凌晨三点,东海。   “大哥,给。”   采者双手接过,定眼仔细瞧了瞧。   “看出什么了吗?”敖旭问道。   采者竖起一根指头示意他先闭嘴,然后口中默念起龙咒来。他是九龙之首,已活了六千多年,无论是修为还是气场都是敖旭遥不可及的,他嘴里念的咒语是古语龙咒,这世上怕也只有他一人听得懂。   只见漆黑的木盒上流窜着金色的符咒,随着采者的声音金纹越现越多,逐渐占满了整个盒子,采者地喝一声,金纹突然迸发光芒,再一看,整个木盒全部碎成了齑粉。   夜里的海风带走了些许粉末,在银月的微光下一块菱形的玄色鳞片显出模样。   采者微微抬手,那块鳞片在不同的角度下流光溢彩,如同将千万颗宝石的光芒全部收于体内,它薄如蝉翼,随着冷风轻轻晃动。   “仑灵,你看,这是女娲鳞。”   “大哥,你的手。”   举着女娲鳞的那只手已经开始从掌心石化,敖旭诧异,采者倒是冷静沉稳。   “女娲自苏醒就被赋予了石化之术,凡是她目光所及之处万物枯竭,化石成土。她为了不伤及万灵便摘了双目,将一颗藏于天山,一颗葬于长白山,双珠遥遥相望从此断了灵气。如今看来石化之术果然是天赋之才,轻易割断不了。”   话音刚落,敖旭就见他自断了右臂。   “走吧,去见你两位哥哥、姐姐。”   他俩像雨珠一样直挺挺的坠入海里,一入水中,两人一并将气场铺陈开来,由点成线,由线成网,在广袤的东海一角开辟出了四维空间的入口。   绸缎似的海面风平浪静,下面墨汁似的海水暗流涌动。   采者同敖旭一起高速穿行,空间不时扭曲,他们还是凭借速度找到了辜卑及双子所在的节点,三维空间的的时间同四维不同,他们需要向前推进。   “到了。”   俩人停下,随着相对速度一致,时间轴也慢慢隐去。   不远处,一根仿佛通天高、泰山粗的大柱体屹立眼前,巍峨磅礴。   “仑灵!你这孽障终于敢现身了!”   愤怒的吼叫从柱底传来,振聋发聩。   仑灵的耳朵被刺的有些疼,他颇为挑衅的放声回应:   “看来七姐恢复的不错。”   “仑灵,”采者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将那只断臂上盛着的女娲鳞交给了他:“不要逞口舌之快,误了正事。”   “是,大哥。”   他跟着采者来到了大柱之下。   这根大柱正是传说中的定海神针。当年龙神噩诧和海神禺强大战三百年搅得整个海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期间电闪雷鸣、海啸飓风无一刻不停,内陆也遭侵袭,整个世界陷入灰暗的混沌之中,万兽哀鸣,无尽的海水被受波及者的鲜血染成暗红色,肿烂的残肢断臂漂在海面上如同一锅血腥的浓汤。   禺强不忍荼毒生灵,甘愿认输,将自己化作一根巨大的定海神针沉入海底,从此万年不起以求太平。   噩诧狡诈,见禺强弃神舍形便乘机将他封在了自己的龙丹之内,从此掌管海域的神便只剩神龙一族。   定海神针原是镇海之物,安置于海底世界的祭台之上,无人撼动。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经过千年和平期这东西早就没什么人在意了。   龙族共有九位龙君,按理说应该按人头划分治理领域,但事实是,基本上所有的龙君都在现代社会有自己的职业和事业,中国的领海基本太平,国家的巡航舰每天孜孜不倦的巡查帮他们减轻了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量,所以这根针早就在海底放得落了灰。   他们九个兄弟姐妹各有各的身份,各忙各的事情,关系疏离的几百年都没讲过面了,要不是2011年福岛核电站事故他们也不会这么不愉快的聚在一起。   事情的起因要从仑灵的六哥卯取说起。   卯取又名敖正,是个自闭千年的无业游民,近一百年沉迷于ACG文化,因此常年借居日本领海,基本上是个安静乖巧的龙君。   2011年3月12日这天,他突然感觉鼻尖飘过的海气有些不妙,热心的他决定朝着这股气流飘来的方向一探究竟。   这一探,直接把自己探成了辐射体。   受了辐射的卯取在日本领海化了真身,庞大的龙体将海水搅得天翻地覆,雷电骤雨接踵而至给日本救援队带去了很大的不便,绵津见见局势不妙赶紧联系了采者。   后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抵达,将发了疯的卯取带回了东海境内。   为了镇住这头龙,采者召集了其余七位姊妹想要创造一个新的空间,暂且将卯取安放在里面。   谁知卯取这个废材了千年的宅龙受了辐射后竟像解了封印的反派似的,力大无比,气撼天地,瞬间就把建立好的空间给毁了,因为气场过强的缘故还顺带扭曲了三维空间。   这下子把辜卑(敖骞)惹得失了耐心。   她是仑灵的七姐,一个极端女权主义者。二十年前因为不当言论受到国家管制,申请政治避难去了美国,此举使她在墙外的世界声名大噪,一下子成为了女权的代言人。   只可惜无论是国外的空气还是国内的空气都是地球上的空气,在美国出名后很多政治人物找到她,希望通过她赢取女性选民的投票,无法逃离利益纠葛的辜卑干脆换了个身份跑去了非洲大陆,立志解放那里被受压迫的女性。   此番紧急召集严重影响了她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导致她不得不推了一个TED演讲——要知道她可是准备通过这个演讲吸引投资基金的。   “干脆杀了他吧。”辜卑顶着一张三十岁操劳过度的黑人妇女的脸,冷酷地说道:“省得浪费时间。”   这番话引起了文妒(敖继)和观婪(敖檀)的极度不满。   他们俩分别是仑灵的二哥和三哥,是一对畸形双胞胎。出生时模样极为可怖,通身漆黑,从蛋壳里爬出来的时候浑身在滴着墨汁似的水,是一条罕见的双头恶龙。   采者将他们的身体劈为两半,才将这份恶分散了开。   文妒是物理学家,他平日的身份是中国科学院院士,观婪是生物学家,有着自己的制药公司,同时还扮演着文妒妻子的身份。   他俩最喜欢的就是各类活体实验,对辜卑不满的理由正是因为他们想拿活的卯取做实验。   “仅仅是不浪费时间就残害手足也未免太残忍了。”   “是啊,不愧是田园女权,在你眼里是不是女人以外的人都不能算人?”   两兄弟一唱一和的嘲讽起来。   装什么装?辜卑冷笑,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是田园女权,这对她而言是最大的侮辱。   “两位哥哥快闭上你们的狗嘴吧,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比起给你们当小白鼠,卯取哥哥怕是更愿意体面的去死。”   “臭娘们你懂什么!那小子能为科学进步做贡献是他的荣幸!”   “谁他妈告诉你我们要做活体实验了?”   两兄弟同时开口,一愣,相互对视,没有丝毫默契。   辜卑张狂的笑了起来:“哟,怎么,内部矛盾还没统一呢就来跟老娘吵?快省省力气吧,回头多吃点脑白金。”   气的文妒和观婪龇牙咧嘴,扬手朝她丢了一个水球炮。   堪堪躲开的辜卑也不甘示弱,瞬间召出一道雷就往两兄弟头上劈去。   “真不知他们两方谁是反派。”莲淬神色冷淡的往后退了一步,怕海底扬起的沙土弄脏了衣服。   “他们都是反派。”仑灵跟着她也退了一步。   莲淬是仑灵的八姐,人称敖湛九段,是中国棋院顾问和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棋风激进犀利,为人却意外的保守冷淡。   “喂!你们两个!拦住他们呀。”胥己尖叫,她和采者正艰难的设下结界困住卯取,还没等放松,耳边竟然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人打起来了,更可气的是,除了打架的三个人,还有两个站在旁边看热闹,即不帮忙也不劝架,实在可恨。   “唉,”仑灵见莲淬嘴都没长竟然发出一声叹气声,然后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我去大哥那儿帮忙。”就走了。   一来,她是怕劝架搞脏了衣服,二来,她嫌弃劝架时姿势不雅。   剩下了仑灵别无选择的靠近了打得正酣的辜卑身旁。   他们姊妹中,辜卑性子最烈,文妒和观婪性子最狠,打起架来皆是宁愿自损八百也绝对要伤敌一千的角色,仑灵刚一凑近就被他们硬化后的气场给伤到了。   脸颊上飘出了一串小血珠,很快消散在了幽暗的海水里。   这不行,仑灵心想,光靠我可没法儿。   眼见他们打的越来越激动,竟在水中产生了火花四溅的效果,双方嘶吼和尖叫交替不断,吵得仑灵心里厌烦。   还没等他想出好法子,一阵裹着恶气的青蓝色电光像波浪一样,呈圆形,以难以反应的速度逼近到眼前,下一秒就穿刺了所有人。   仑灵吐出一口血,看到卯取已经挣脱了结界,正在抖着身子酝酿第二个大招。   辜卑也艰难的爬了起来,她满脑袋都是血迹,却还是倔强的想趁机给文妒和辜卑一下。   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她很快就被那两兄弟勒住了脖子,像只脱了水的鲫鱼一样瞪着眼睛的摔来摔去。   这可不行,眼看卯取那只巨大的龙嘴里光芒越来越刺眼,仑灵当机立断瞬移到了祭台,取下了那根粘着海藻泥沙的定海神针,下一秒就瞬移回去。   在他拿到神针的那一刻,无垠的力量从手心传来,像黄河水一样滚滚而来,奔流不息的浸润了他的每一寸筋骨,使他浑身盈满了力量,产生了几乎要涨破皮肉的疼痛。   神针不安分地在他手里震动,卯取龙嘴里的青蓝电光已经成形,仑灵汇集全身上下之力于右臂,凝神屏气一瞬将神针掷了出去。   挟着荧蓝色的怒气的神针想一道笔直尖锐的闪电刺穿了卯取张开的嘴。   血花四射,立着的巨大龙身在一声岌岌可危的呻yin后,陡然倾覆,惊起一片尘土。   采者、胥己和莲淬一齐怔住了。   他们才反应过来那银枪似的东西是什么,时隔千年,都快没人记得还有这么个宝贝藏在海底。   眼见卯取失势,辜卑发出一声狞笑,掌心汇集红光准备冲过去将他一击杀死。   压住她的文妒和观婪左右夹击,将半身化为黑色的雾气锁住辜卑,后者激动之下将手中的一击射了出去,擦掉了仑灵的半只耳朵。   身后响起岩石碎裂的巨响。   仑灵心里的怒气像烟花一样,一下子爆炸。电光石火之间拔下了那根神针,在眨眼间一击刺穿了三人的脊梁骨,将他们成串一般定在了一起,定在了海底。   他摸了摸自己剩下的半只耳朵,将手上沾染的鲜血抹在了神针上。   神针眼见着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最终彻底的镇压了辜卑、文妒和观婪。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好久没更新了,最近沉迷JOJO,疯狂的迷恋上了肌肉大白兔这一型的受啊   ☆、第 29 章   “收好了吗?”   “收好了。”   采者从胥己手里接过那颗悠悠球大小的玻璃珠,莲淬好奇的将眼睛贴了上去。透明的玻璃珠里蜷缩着一条蚯蚓大小的龙,龙须像面条一样轻轻荡漾,上面还缠绕着丝丝血迹。   他们把卯取装了起来。   “卯取就交给我吧。”采者将玻璃珠收好,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浅笑:“今天辛苦各位了。”   “大哥客气了。”胥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向仑灵:“灵儿,快把神针收起来吧。”   正站在柱边的仑灵眨了眨眼,方才他绕着柱子走了一圈,发现那三人像钉入土里的钉子似的彻底被压在了柱下,全然不见踪影了。   “收不起来,”仑灵无辜的说:“我刚试了试,收不起来。”   胥己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起来,采者也微微张了张嘴。   只有莲淬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但很快就收敛住了。   突然空间里撞进一个人,众人齐齐望去,发现来者竟是仓皇的谌昱。   “你怎么才来?”胥己不满地说。   “对不起,我一会儿再解释,”谌昱喘着粗气,使劲咽下口水:“出大事了!”   “你别慌,出什么事了?”采者上前一步冷静的问。   “大哥,祭台炸了,以其为中心的海洋地壳正在开裂。”   “什么!”胥己大叫一声,猛的看向仑灵,后者自觉地接下她的话:“看来是贸然动了神针的缘故……”   莲淬也难免紧张起来:“现在情形如何?”   “很不好,地壳开裂速度极快,我估计十年内必有大影响,往后恐怕会地震不断,若是时间一久恐怕会形成史无前例的巨大海沟,若是因此挤压到大陆板块……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采者伸手制止了他继续发言,闭上眼睛嘴里默默的念起了古龙咒。   所有人都沉静下来看着他在脑内回溯《太平经》,半晌,采者睁开了眼沉重的摇了摇头。   “别无他法了。”   “大哥的意思是只有一种办法?”莲淬警觉。   采者点点头:“原先定海神针封印在祭台之上是为了镇住当年先祖与禺强决斗时造成的破坏,它本就是禺强化骨溶血凝成的天法宝器,其气无谓正恶,若是地气有缺则补地气,若地气无缺则伤地气。如今用来镇压了三子,已经扭曲了这个空间,所以,若想收回神针必须找到同等气力的神器用以置换填充扭曲的部分。”   “那祭台那边?”仑灵问。   “若要复原祭台必定要将神针归位,只是如今形势所致只能以神器为替代,暂为压制。”   “我明白了。”   仑灵轻轻的说,也不知是讲给别人听还是讲给自己听。   神龙一族从古至今肩负着守护海洋的职责,近一百年他们退居二线,暗中协助政府维持海域和平稳定,今日因他行事鲁莽酿成大祸,不仅破坏了海域生态更是给内陆造成了巨大的隐患,未来国家要建设一带一路,若是海域内地震海啸频发必将影响国之大计,拖累亿万民众。   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仑灵沉下心来暗暗发誓,就算自己魂飞魄散,葬身深海,也绝对要负起责任。   “你想干嘛?”胥己第一个发现了他不对劲。   “你可别又添乱!”谌昱冲上去拦他,可为时已晚,仑灵早一步瞬移至祭台。眼前的祭台像被大炮轰击过一般,早已化作一堆烁石,全然看不出半小时前庄严肃穆的模样。   血液汹涌至头顶,冲的他头皮发麻,仑灵按耐住心中的紧张,在指尖凝聚起荧蓝色荆棘般刺目的流光。   “仑灵!”身后响起谌昱凶猛的吼叫。   噗嗤——   谌昱瞪大了眼睛,看着仑灵将手捅进自己的胸口,大量的呕血喷涌而出,他坚毅的、亲手拽出了那颗散发着莹莹之光的淡金色龙丹。   “你疯了吗!”   跪倒在地上的仑灵被谌昱扶起,他奄奄一息,却坚持举起沾满血污的手,将那颗一尘不染的龙丹交给谌昱。   “……去,放上去……”   “你想死吗!”   “……”仑灵用力的喘着气,但此时的他就像干涸的溪流,再也挤不出一滴力气来了,可他还是艰难的笑了笑:“你不早……早就盼着、我死吗?”   谌昱死死的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快去,放上去……”   此时被逼到极点的人不是身负重伤的仑灵,反而是承担了弟弟性命和海域未来的谌昱,他面临的正是那个杀死一个人还是众人的经典问题。   与题设不同的是,这次的一个人是他的亲弟弟。   谌昱紧握住那颗龙丹,明明是莹莹之光,却将他的掌心照得通透。他毅然决然的将那抹淡金色置入了祭台中央,果然,下一秒震动就停止了。   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的对仑灵道歉,对不起,但这是我们一族的使命。   他从残垣断壁上跳了下来,抱起瘫倒在地上的仑灵,用手抹下他的双眼。   对不起。谌昱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忏悔。   “……你干嘛?”仑灵眨了眨眼,虚弱的说   “……你没死?”谌昱大惊。   “……我为什么会死?”   “你不是把龙丹掏出来了吗?”   “……哥,你不愧是我们一族成绩最差的……”   还没等谌昱发怒,采者、胥己和莲淬都纷纷赶来。   眼见此处形式已经稳定,采者心里也有了数。   “胥己,莲淬,布阵。”他指挥谌昱将仑灵平稳放好,用尖锐的指甲划开了手臂,红得发黑的血珠滴在地上,遵从采者的意志流出一个阵法,四位龙君端坐四角,将各自的气场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半圆,将仑灵笼罩。   半圆的结界时刻变换光芒,仿佛极光一般绚丽。   仑灵总算是被救活了。   但这事儿还没完。   光是用龙丹稳定住祭台并非长久之策,若想彻底安心必须得把定海神针重新归位。如此一来,必须要先寻得等气力的神器。   且不说想找到同量级的神器有多难,就算是以量补质,企图以多个灵器换他一个天法宝器,那也要寻得到才行。而够得上档次的灵气在这千百年来早就不知失散在大陆的何处,更别提这些年全球经济一体化,国际贸易不断发展,灵器流失国外的可能性也很大,寻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为此,只有一个办法了。   “生孩子?”   “可以这么理解。”采者无视谌昱那过于夸张的表情,认真的说:“《太平经》上记载,神族的每一个新继承人的诞生会引起灵器的响应。”   “怎么响应?”   “《太平经》上仅仅只提及了一句,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众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共同的父亲,噩诧,早就在八千年前诞下他们九子后与大自然化为一体了,因此指望他给这个家族添一个新的弟弟或妹妹已经不可能了。   “我来生。”仑灵自告奋勇:“我惹得事该由我来负责。”   “又不是你想生就能生,”莲淬冷漠的驳斥:“你的命定之人如若还未出生,你要怎么生?若你的命定之人是人类,那更不幸,怕是还未等到小龙长成便会被吸干,她若被吸干,小龙也活不了多久。”   “总归值得一试。若真是人类,我便陪着她,以气护她。”   “大哥以为如何?”胥己担忧的问。   “天道轮回自有定数,顺其自然吧。”   他的意思是他不会过多干涉了,仑灵心里一送,随即放出了一缕赤魂让它替自己去寻觅那陌生的命定之人。   这一寻,近十年。   “……才回来?”   敖旭一惊,不动声色的松懈了自己缩蹑起来的手脚。现在是凌晨四点五十,十分钟前他刚与采者分别,从海里爬了上来,身上还粘着海腥味。   “吵到你了?”   “没。”白许鸣翻了个身,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仿佛是刚起床的人才有的声色,但其实他压根儿没睡着,躺太久而已。   冬日的太阳升得晚,这会儿屋里屋外尽是一片乌鸦似的漆黑,空调感应到了寒气,嗡嗡的自动运转了起来。   “……你身上什么味儿?”白许鸣将胳膊压在脑袋底下,仔细地辨别他的轮廓,鼻尖忽的飘来一股子鱿鱼味。   “刚有点事儿,”敖旭习惯性的浅笑,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白许鸣看不见:“怎么醒着?”   “不舒服。”白许鸣沉默了一会儿,僵硬地说,说完又有些后悔自己撒娇一般的语气。   完全是他多虑了。敖旭一点儿没发现他的小情绪,笑盈盈的凑过去要给他摸摸肚皮。   “干嘛!臭死了……走开。”   “抱歉抱歉。”敖旭好脾气的收回手,起身去了浴室:“我去洗洗。”他原本可以施个法术去除这一身腥味,但如今和白许鸣一起他更愿意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浴室的灯光亮起,浴霸刺眼的黄光穿透了磨砂质地的玻璃门投射在地上,映出一个棱角分明的几何图形。   白许鸣平静的看着那块多边形,心里的情绪古怪的翻涌着。   可能是寂寞,可能是失落,可能是怨气,但唯独不是以往最可能的那一份愤怒。   敖旭又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跳起来拽住那个假神仙的衣领恶狠狠地警告他,我不管你做什么但别牵扯到我家人!可如今,他是如此的冷静,冷静到可以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不高兴,并且完美的控制住情绪的外露。   甚至知道这份不高兴,源自敖旭的隐瞒。   他想知道敖旭去干嘛了。   可是……白许鸣无意识的撅起了嘴,鼓起的腮帮子令他看起来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是的,敖旭没有义务告诉自己他的每一个行踪,而自己也没有权力过问敖旭的行踪。   他知道自己可以去问,出于敖旭对自己的喜爱,对方也许会为难但说不定会告诉他。   但他不要。   他希望敖旭在自愿自发的心情下向他坦白,为此自己大概也需要做一些努力……白许鸣有些烦躁的将枕头压到脸上,多此一举的在黑暗中遮掩了自己发红的脸颊。      ☆、第 30 章      “很好,打光跟上……”   摄影师像个话多的陀螺一样围着白许鸣转来转去,举着打光板的小助理也只好跟着他的角度转来转去。   大冬天户外的气温接近零度,冷风一吹,刚刚冒出的汗珠透着凉气趴在额角上。   他们现在正在纽约,拍摄FILA的下一季的宣传照。   姜淼斯为白许鸣争取到了一季时间的全球代言人地位。   上午单人的部分结束后,白许鸣跟着拍摄组一起吃着定来的沙拉外卖,与沙拉外卖一起送来的还有炒面和披萨。白许鸣戳着环保餐盒里的菜叶子不停的咽口水,一方面他饿的不行,另一方面他却只想吃肉。   贴坐在他身旁的敖旭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手上缀着大块牛肉粒的披萨片,他笑眯眯的将那个被咬了一口的梯形面饼伸到白许鸣嘴边。   “要尝尝吗?”   他的声音不大可还是不幸的引起了姜淼斯的警觉,后者像一只min感的猎犬,在不远处转过头来。他如同监考老师抓学生作弊的眼神激起了白许鸣的反抗精神。   在那炯炯有神的瞪视下,白许鸣张大了嘴,嗷呜一口咬下了大半块。姜淼斯被气得倒吸一口冷气,白许鸣面露挑衅,得意又艰难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酱汁和肉的香气令他心旷神怡。   哇。敖旭在心里短暂的感叹,顺手给他开了瓶矿泉水,心里觉得他幼稚但又可爱。   他发现最近白许鸣有一些不同了。   以往的他总是苦大仇深又凶神恶煞,虽然脸好看,但也掩盖不了他生活苦闷的气息。自从解决了王重一之后,他仿佛整个人卸下了包袱,轻快活泼了不少,终于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   这是好事。   敖旭丢掉了披萨外圈那四分之一弧度的硬块——最近他发现白许鸣不喜欢吃硬的食物,重新拿起一片,问到:“还吃吗?”   白许鸣有点犹豫。   最近一个星期他的食量增大了。开始那几天他还以为是自己工作太累想吃饭,于是他在回家后给自己烫了很多菠菜,但是当叶子在咕噜咕噜的沸水里飘荡时,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又饿又没胃口。   他拉开冰箱,映入眼帘的是蒙蒙昨晚吃剩下的麦趣鸡盒。   口水毫不留情的从上颚分泌出来。   等他再回过神来,鸡盒就只剩下鸡骨头和盒子了。   此那天起他就迷上了各种高热量垃圾食品。并怀着一颗无比内疚的心,悲伤又幸福的嚼着一口又一口香脆流汁的鸡腿肉,出国前两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了爆浆鸡排,在下口的一瞬间就爱上了芝士的浓香。   彼时他为了避开老陈,正拎着外卖袋子站在楼梯口,空气湿冷,但胃里火热。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白许鸣悬着一颗心回根溯源,难道是意志力下降?还是说最近生活□□逸了?惴惴不安的心情在站上体重秤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而下一秒数字表盘竟然显示他还瘦了两斤!白许鸣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张成O型,一旁盯着他的姜淼斯只好把爱的教育咽了下去。   虽然数字减少了,但心里的负罪感并没有消失。   白许鸣最终摇了摇头,尽力掩盖语气中的失落:“不吃了。”   “好吧,”敖旭一句劝说都没有就收回了手,一点反悔的余地都不给他留:“那我自己吃了。”说完咬下一口,棕红色带着果香和些许辛辣的酱汁从他嘴角挤了出来。   白许鸣盯了他一会儿,有些气闷的走开了。   下午,克里斯埃文斯来了。   他是FILA的全球代言人,但他更为人所知的身份是漫威系列电影美国队长的扮演者。   自从第一代漫威宇宙英雄的系列电影结束后,埃文斯就由常驻洛杉矶改为了常驻纽约,并且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投入了舞台剧和导演电影。   他标志性的大笑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白许鸣还在房车里就听到了声音,他站在车门口探头,正好看见一个大胡子的男人笑的没了眼睛。   说实话,如果不是被提前告知,任谁第一眼很难认出这是端庄严肃的美国队长。   埃文斯穿着款式普通的le coq sqortif的黑色羽绒服,下半身是不起眼的深色牛仔裤和一双令人窒息的高饱和度蓝色亚瑟士跑鞋。比起明星拍摄更像是普通中年人出门逛超市。   而且,白许鸣看了眼他手上的黑色棒球帽,是under armour的,这家伙真是没有一点FILA代言人的自觉啊。   这次拍摄的负责人菲利普·罗斯看到了白许鸣,他简单的将两人介绍给对方,埃文斯很亲切大方,轻易地同意了姜淼斯合拍短视频的要求,还在FILA推特的官方宣发博下@了白许鸣的账号,表示很期待这次的合作。   短视频的主要内容是埃文斯和白许鸣,向粉丝打招呼,并要他们期待下一季的FILA新品。   在十几分钟后发到了微博上,由老陈操刀,配文不卑不亢,谦虚又彻底的蹭了埃文斯和漫威热度,成功将白许鸣的名字与欧美一线明星联系在了一起。   埃文斯的经纪人也将这条短视频放到了抖音的海外版TIKTOK上,很快吉米·法伦给他点了赞。   接下来的合作十分顺利,埃文斯并非专业的模特,但他是专业的演员,由他主咖,白许鸣配合。埃文斯在摆 pose方面比较中规中矩,白许鸣根据他的姿态,选择展位,既不喧兵夺主又在一定程度上调节了画面构图。   拍摄结束后,FILA工作人员将他们回到酒店,并约定好了第二天碰面的时间。   明天,白许鸣将飞去意大利参观FILA总部和百年历史博物馆并且在其门店体验两小时,由此拍成一支VLOG,作为宣传的另一种途径。   “你英文怎么样?”姜淼斯问。   “还行。”白许鸣回答。   “还行是多行?能普通对话吗?”姜淼斯存疑。   “雅思八点五分,你看行吗?”白许鸣舔了舔牙齿,他刚刚偷吃了一块巧克力。   姜淼斯被无形的兑了一下,磕巴着说:“……挺好的。”   不能怪他瞎操心,现在很多艺人文化成绩比较令人堪忧,虽然全国教育质量不断上升,但英文非常不好的艺人比例还是很大。他本来已经做好牺牲睡眠时间拼死帮白许鸣补课的决心了,没想到这小子突如其来给他个惊喜。   虽然不用熬夜了,但心里莫名还是有点不爽。   敖旭不动声色的捏了捏白许鸣的手,后者惊讶抬头看他。   刚刚,敖旭给他塞了一块巧克力。   嘴里的甜味渐渐淡去,丝丝酸意盘旋在舌苔上,这颗巧克力简直是及时雨。   “你脸怎么红了?”姜淼斯奇怪的问。   “没有。”白许鸣瞪了他一眼,凶到:“是你瞎了。”   无辜受骂的经纪人心理委屈又愤怒,竟然思念起远在国内留守的老陈。   现在是寒假时间,蒙蒙天天呆在家里吹空调吃零食看电脑,偶尔写两笔寒假作业。因为她期末数学考了满分的缘故,这一次的数学作业被免了,可她希望被免的是语文,这样她就不用每天写一篇日记了。   “你这写的什么呀?著名的海洋学家空条承太郎是谁?白金之星又是谁?”老陈翻了翻蒙蒙的日记本,上头的字像鸡脚印,他恨铁不成钢的训到:“看看你这字?像人写的吗?”   蒙蒙跳起来一把抢过日记本,不满地说:“爸爸!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日记!什么是隐私啊!”   “哟,”老陈阴阳怪气的叫了一声:“你才几岁啊就有隐私了?”   “……”蒙蒙气呼呼的瞪着他,似乎是在想怎么反驳,半晌,突然朝他腰上锤了一拳,虽然蒙蒙还是个小姑娘,但用力一拳仍叫老陈的老腰受不住了。   小姑娘解了气,憋着笑故作严肃的坐回椅子上。   不能笑不能笑,她咬着舌尖,告诫自己要有高手的风范。   老陈像一匹老狗一样嗷了一声,正准备发火,就见蒙蒙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   “爸爸,还有两个星期就要过年了,鸣鸣哥哥他们什么时候放假啊?”   自从白许鸣签约天坤就几乎没有时间和蒙蒙一块儿玩儿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不着家,蒙蒙就会很失落,但她总是能忍住不问,这次要过年了,白许鸣反而出国工作,这才叫她紧张起来。   老陈心里也没有数。   这会儿正值白许鸣事业的上升期,如果大年三十那天真有什么工作也不好推,更何况自己也不是经纪人了,没法做主。   但他不能跟蒙蒙这么说。   怀有希望是小孩子的权利。   就在他准备要开口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按下接通键,是天坤业务部的陈经理。   对方没等他开口,张嘴就是一顿叨叨。老陈在他倒黄豆一般噼里啪啦的讲话中睁大了双眼。   “爸,你还好吗?”蒙蒙拿指头戳了戳他。   老陈回过神来,发现对方已经挂了。   “爸爸?”   “乖女儿!”   老陈一把将蒙蒙抱了起来转了个圈,惹得蒙蒙又惊又喜的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蒙蒙笑着问:“出什么好事啦?”   “你鸣鸣哥哥要出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克里斯埃文斯目前还没有TIKTOK账号,但是吉米法伦有。   ☆、第 31 章   “北京故宫于明成祖永乐四年开始建设,以南京故宫为蓝本营建,到永乐十八年建成,今年正好是600年。”故宫博物院教育中心的陈老师慢吞吞地说道,他脸上和煦的表情像足了一只晒够太阳的乌龟:“这,你是知道的吧?”   白许鸣的注意力全在他慢镜头一般的的嘴巴上,不知是不是受到气氛影响,也慢吞吞的回答道:“知道。”   “那就好,”陈老师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些:“之前请来的艺人对历史真是一窍不通,现在的年轻人啊……”他叹息着,做出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好像那些艺人配不上这次的拍摄一样。   但其实,白许鸣知道的,不是艺人配不上,而是艺人没时间。   翻过年来正是故宫600年的纪念日,故宫博物院为此要制作一个大型纪录片《故宫——百年沉浮》和一个小型影片《故宫的记忆》。本次拍摄联合了四大巨头,故宫博物院、央视、浅水智库和葡萄传媒一同打造。   力求在内容纪实的基础上,形式创新。   浅水智库是民间德高望重的传统文化、文物保护组织,其成员均在文坛、史坛享有极高的声誉,为了这个项目他们特地组成故宫文化研究小组,剧本内容从史实出发,剧本意境由文学修饰,且本次拍摄内容的审查和参考意见也将来自于他们的团队。   葡萄传媒则是近年来风头正劲的年轻电影公司,连续三年创下票房纪录,虽然目前还未有一部获得重大奖项,但其极富创意的电影拍摄手法和故事编写已被证实广受群众喜爱。   故宫系列纪录片会在开年伊始于央视纪录频道播出,而贺建成600年的影片将在纽约时代广场230块大屏幕中的十块中连续播出一周。   这样好的机会几乎没有一个理智的艺人会放弃。   白许鸣一开始得知自己被选上时产生了这样的疑惑,但在他知道参与拍摄的艺人必须要参与封闭的历史教学培训一整月时,他就理解了。   现在的艺人大多时间就是金钱,一个月的时间可以上无数的通告,赚无数的钱,更何况这次通告还是义务拍摄的,就算艺人真的愿意去上课,也没有经纪公司会同意用宝贵的时间去换这点名气。   当然,这个条件不算太苛刻,工作量较少的小艺人可能会愿意,但故宫博物院又不愿意了,他们即想迎合上层建筑获得经费,又想受到大众百姓的欢迎推广自己的文化周边,所以决定选一个,态度又好、又有人气的艺人。   在他们屡次受挫后,浅水智库的现任主席——敖代,敖院士,向他们推荐了白许鸣。敖老先生代表中社科院担任了超过十年的郭沫若中国历史学奖评审,是历史学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一会儿敖老就来了,你可千万要珍惜,他连公开课都有几年没开过了,这次估计是极为重视才主动要求要讲课,你真是运气好……敖老的课,”陈老师露出一个闻到菜香味的享受神情:“那真是绝无仅有、奥妙无穷。”   “您听过吗?”   “我听说过。”   好的。白许鸣默默的闭上了嘴。   这是他封闭培训的第一天,天坤给他在北京东城区附近给他订了一个月的酒店套房,临走前姜淼斯嘱咐他要好好上课。   没错,他的经纪人不会陪着他度过着一个月的集训。   陪着他的是敖旭。   说起来,这个敖老先生也是姓敖啊……   不会吧。   白许鸣犹疑起来,敖旭可从没提到过这么个亲戚啊,不对,他之前连敖皆的事都是瞒着自己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陈老师已经以方才数倍的速度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敖老,您好您好!”   白许鸣也赶紧站了起来,四十五度鞠了一躬。   “老师您好。”   来人声音不大,但气息浑厚:“你们好,都坐吧。”   白许鸣和陈老师都规规矩矩的站着,等敖老先入座。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头发花白却是银亮的,背挺得很直没有丝毫佝偻之态,标准的悬胆鼻上架着一幅玳瑁眼镜,儒雅之气削弱了他身材带来的压迫感,使他看起来端庄却没有距离感。   陈老师殷勤的去开投影仪考了PPT,又重新泡了茶水,直到外面的工作人员叫他走,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临走前反复叮嘱白许鸣要恭敬,别忘了适时给敖老添茶。   “放轻松点。”   “好的。”白许鸣拔开了笔帽,笔杆贴着中指的感觉让他感觉陌生,原来高考前磨出的厚茧如今只剩下薄薄一层,不只是暖气太热的缘故还是别的,他居然有点脸红发热的紧张。   敖代的课确实妙趣横生。   他的PPT很明显是自己做的,白色的底板,没有任何切换动画,字也很少,图很多。白许鸣听课就像是在听一段很长的故事,讲故事的人站在故宫本体的角度,客观的审视、评述发生过的一切,敖代讲的速度不快,他允许白许鸣随时提问,也时不时反问白许鸣的看法,激发他思考的能力,帮助理解和加深印象。   “今天就到这里吧。”敖代取下眼镜捏了捏睛明穴。   白许鸣朝窗外一看,天已经黑了,白色的雪花在夜幕中旋转着被寒风吹到玻璃窗上,想被挟持的人质,动弹不得。   他恍然回神,意识到下午的课已经超时好一会儿了。   “抱歉!耽误您时间了。”   “没事,”敖代和气的笑笑,就在白许鸣放下局促之时扔下一句重磅之语:“我弟弟平日里受你关照了。”   当一个银发老人说出‘我弟弟’三个字的时候,任何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另一个银发或半银发老人。   因此,白许鸣多花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敖旭,是可以理解的。   大概是他惊诧的表情太过喜感,敖代脸上的笑意渐浓。白许鸣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总算从那些皱纹里找出些相似敖旭的神态。   “真是……弟弟,吗?”   敖代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是他大哥,年岁差的有些远。”虽然这不是他看起来是个老人的原因,但如果细细解释也没必要。   “这样啊……”白许鸣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逻辑又好像没问题。   “那您也是……?”   “我是。”   白许鸣窒息了一秒。他原以为龙只有一条,其他还应该有点白虎、朱雀什么的,没想到光这半年已知的就有三了,这难免让他产生了龙这种妖怪大概遍地都是的错觉。   “走吧,”敖代收拾好了公文包:“一起下楼吧。”   他俩一前一后的进了电梯,又一前一后的出了电梯。   敖旭正坐在大厅的沙发处玩手机,他敏感地察觉到了白许鸣和大哥的气息。   一抬头却还是忍不住小吃一惊:“哥,你怎么这么老?”   敖代笑笑,只说:“这个年龄就该这么老了。”   也不知这话里有没有暗示,反正点醒了白许鸣,意识到敖代这副模样大概是他为了配合身份变得。   “那我先走了,”敖代指了指外面停着的一辆红旗,说:“司机已经到了,有时间我们一起聚聚。”   “好,大哥慢走。”   白许鸣和敖旭一起目送敖代上了车,然后两人一起冒着风雪走到了车上。   车里的暖气很快就逼得白许鸣脱下了口罩,这样一来他的表情再也无法藏匿。   “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看路。”   “看着在。”敖旭好脾气的再一次问到:“大哥为难你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敖代的性子同水一般,从来是润物细无声,他这么说只是想激起白许鸣的反驳,进而打开话题。   “不是,”白许鸣果然上钩了,他急着解释:“敖先生的课讲得很好,人也很和气。”   “那你还不开心?”   “我不是为这事。”   “今天还有别的事发生吗?”   “你少来!”白许鸣发现敖旭在套话,他有点不爽,但这不是针对敖旭而是针对自己。他觉得自己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很不干脆,黏糊的恶心到了自己,于是他一口气问到:“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要给我上课的是你大哥?”   “是。”敖旭大方承认:“本来说要给艺人培训也是大哥坚决要求的,不然你也得不到这个机会了。”   白许鸣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生气?气他隐瞒?可别不知好歹了,替你操心、为你安排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快快感恩吧。   高兴?高兴什么?傍上大款了,万事帮你摆平?   不是这样的。   白许鸣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但他难以理解自己这股怪异的情绪为何突得一下撞上了心头,然后久久堵塞在那里。   “哦。”他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侧过身直视着挡风板。   敖旭以为他还在生气,又说道:“原先我也不知道的,毕竟大哥这个人鲜少涉事,这次也是先安排好了才通知我的。”   “……”白许鸣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说清楚更好:“我没有生气。”他转头看着敖旭的侧脸,敖旭正直视前方,专注地看着路况。   不用直视敖旭的眼睛似乎给了白许鸣更多的勇气,他努力发出平常说话的声音,不想叫敖旭察觉他情绪上的异常。可这种事情就像是看着身边的陌生人吃美味的东西,连咽口水这种平常之事突然间也会做的不再自然。   酝酿勇气花费三秒,张开嘴花费半秒,发出声音花费半秒。   白许鸣听到自己说:   “你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故宫博物馆的机制查了一下,感觉还是不太清楚,具体写起来也比较概括。哎,我太废了。   ☆、第 32 章   想要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要知道你怎么想我的,想要知道你的高兴和烦恼,想要你持续快乐想帮你解决烦恼。   喜欢的第一步,就是想要更多的知道这个人,想知道这个人的全部。   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你喜欢我吗?”   在问出口的一瞬间,白许鸣终于想通了,原来自己喜欢上了敖旭。   没到山盟海誓、天崩地裂那么喜欢,但足以叫白许鸣憋不住地在意敖旭的想法。   “喜欢啊。”敖旭理所当然地说,语气就像是在说女生当然要进女厕所啊。   在他看来,这是又一个来自白许鸣的莫名其妙的愚蠢问题。   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为你做这么多事呢?这句话他识趣的没说出口。   但他的轻易和从容让白许鸣敏锐的察觉了两人语意中的偏差。   敖旭的喜欢是单纯的,是‘喜不喜欢吃糖,喜欢’的那种喜欢,不用付出代价的,轻而易举的喜欢。白许鸣的喜欢是复杂的,是‘喜欢你,所以冒着事业被毁的风险’,要做出牺牲的喜欢。   白许鸣点点头,说:“好。”   七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期。一排排红色黄色的车灯像灯笼一样在沥青马路上整齐的串联起来,给雪夜添了一分新年的味道。   车内温暖的沉默叫人闷窒。   白许鸣伸手按开了收音机的按钮,电台女主播活泼的声音透过音响流泻出来。   「接下来,我们来关注下建方大道……」   这有什么呢。白许鸣心想,喜欢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喜欢他,他有点喜欢我,正好是个不错的开头。我俩天天见面的,培养感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窗外的后视镜照到了他翘起一边的嘴角。   再说了,我还是孩子他爸呢。   “笑什么?”敖旭问。   “没什么。我饿了。”   白许鸣笑的眯了眼,敖旭怔了一瞬。   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就像是画卷上本就栩栩如生的花朵突然从画中活了过来,多了几分生气,多了几分情意。   一小时后两人回到了酒店。   没有了姜淼斯的管制,在敖旭自由放任的宽松政策下,白许鸣吃起垃圾食品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他叫了两个披萨、一份焗饭、三组鸡翅,两组自己吃,一组分给敖旭。   风卷残云之后,他的嘴油亮亮的,手也油亮亮的,像只大型猫科动物那样盘坐在沙发上,心满意足的打了个短促的嗝。   “吃饱了吗?”   “……”白许鸣犹豫了一下,小声的说:“还想吃个冰激凌。”   “好,我给服务台打电话订。”   敖旭的干脆激起了白许鸣的内疚,他撑直了身子赶紧叫道:“诶诶!算了算啦,我今天吃太多了。”说这,抓了两张餐巾纸擦手,准备从沙发上起身:“休息半小时我就去健身室锻炼。”   “没事的,小龙长到二期,你吃多点很正常。”   白许鸣的脚刚刚插进拖鞋,身子一顿,问:“你说什么?二期?”   敖旭从座机的位置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把那只飞进沙发空的拖鞋替他找出来,贴心的放在了他脚边。   “你怀着小龙都快五个月了,肯定进入二期了,这个阶段正是快速蓄积能量的阶段,比平常多吃的部分会全部被小龙吸收,不会胖的,放心吧。”   白许鸣目瞪口呆。   他的肚子现在还有点鼓,那是食物撑起来的,但就感觉而言隐约像是有个孩子蜷在肚子里,这一点令他有点紧张,但可能是吃太饱了心脏没有跳的很快。   对于敖旭一直在说的怀小龙这件事,白许鸣其实没有太大的真实感,毕竟他的八块腹肌一直都稳妥地长在身上,没有丝毫变形的趋势。   如今突然说怀了快五个月……   “我的肚子,会大起来吗?”他急忙问。   “不会的,”敖旭说:“直到第五期才会显怀。”   “五期才显怀?这他吗一共要怀多久啊?”   “这个我也说不准,看个人体质吧。”敖旭在白许鸣的瞪视下继续坚强的说:“你放心,一共就五期,前四个阶段主要是稳定,汲取能量,转化能量,成壳,不显怀的。”   白许鸣才不想关心每个阶段都是在干嘛,他只想知道自己要怀多久。   “什么叫看个人体质?怀多久生这种事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怎么会有数,”敖旭心平气和的同他解释:“按理说母体越强大每个阶段的时间就越短,所以通常为了缩短孕期,减少风险,赤魂是不会选人类作为母体的。”   白许鸣斜眼看他。   “你是特例。不过既然赤魂找到了你,那就是命运的选择了,我们一起好好地孕育这个生命吧。”   敖旭如同春晚主持人总结一般,充满欢愉的结束了发言,白许鸣看着他弯弯的嘴角心里也没了气。   既来之则安之。   他的视线顺着敖旭浅淡的唇线从嘴角来到唇峰。敖旭没有唇珠,他的嘴唇很薄,像两片柳叶,颜色很淡,像西柚口味的饮料。嘴唇附近的皮肤泛着莹莹的瓷白,向上看,是一个雕刻般比例完美的鼻小柱,鼻梁高而不凶,眼窝深而不沉,眼睛……   敖旭的眼睛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白的发青的眼白掬着黑洞似的瞳仁,一双迷雾般丹凤眼藏匿着无数的心事和情绪。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白许鸣捧住他的脸一口亲了上去,糟了,我嘴上有油。白许鸣翻了个白眼,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他第二次与敖旭亲吻。   表现得依旧像个新手。   先碰一碰,再舔一舔……没错,最后舔进去……   敖旭轻笑了一声,反客为主,咬了咬他主动伸进嘴里的舌尖。白许鸣的心跳骤升,舌头纠缠起来像果冻一样,尽管不如果冻甜蜜但也叫他血液上涌,头皮发麻。   距离上一次亲吻实在过去太久,他都快忘了如何呼吸。   敖旭体贴地放开了他,待他喘够两口气后又不客气的吻了上来。他抱紧白许鸣的背,将他拉起来贴紧自己,他想听到白许鸣急促的心跳,想听到他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   “你喜欢我吗?”   他还想听白许鸣对他热烈的告白。   白许鸣咽了咽口水,红着脸,视线紧紧的抓着他:“有点。”他克制地说:“喜欢。”   敖旭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们现在算情侣了吗?花洒的力道很重,水珠打在身上有点疼,白许鸣抹了把脸。身上的泡泡已经全部被冲走了,他的皮肤因为长时间冲热水的缘故开始微微泛红。他的脸也很红,不过这是因为内心的尴尬。   这种乌龟一般逃避的行为如果放在十天前,他肯定不屑一顾,说不定还要好生嘲讽一番,可今天他却毫不犹豫的践行了。   他因为各种不可抗力从没谈过恋爱,因此也并不知道互相告白后的情侣应该如何相处。   或者简单点说,应该如何克服尴尬。   他大胆猜测现在敖旭就躺在那张双人床上,最好的情况是他挺起胸膛,神情自若地上床关灯,两人什么都不必说,睡觉即可,等第二天天一亮,什么事都好了。   可这大概率不会发生。   因为他上了床敖旭就会抱着他,一直摸他的肚子。而原先做起来自然而然,甚至觉得有点烦人的事情,当下想来实在是充满成人暗示。   白许鸣犹豫着要不要先站在淋浴下来一发,免得一会儿不小心bo起了。   就在他的手搭在小腹处,正思考着要不要继续下移时,浴室的门被敲响了。   “你还好吗?洗很久了。”   “没事!”白许鸣像是想掩盖什么一般拔高了声音:“马上出来。”   “哦。小心地面滑。”   “知道了。”   天呐,我简直像个白痴一样。白许鸣在心中自我反省,他潦草的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套上了睡衣。争气点!他为自己加油打气,绝对别让人看出来你是个处男。   处男这种事在某种意义上和贫穷一样,难以掩饰。   敖旭第一次亲吻白许鸣的时候就知道这家伙大概上下都没什么经验。没经验的不比有经验的,要人教,不过好在敖旭自认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可以慢慢教。   白许鸣在浴室里的心路历程就算隔着一扇门他也能清楚感应,话可以骗人,气场的波动骗不了人。   他觉得白许鸣大可不必遮遮掩掩,毕竟脸红的样子很可爱,紧张的样子也很可爱。   但做人要善良。   所以敖旭放弃了使坏的念头。他耐心的等待着白许鸣上床,盖好被子,然后伸手关上了灯。黑暗中他什么都看得见,白许鸣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这种掩耳盗铃的安全感既能让白许鸣舒服,那他也乐得不去拆穿。   怀里的人热乎乎的,连带着沐浴露清爽的香味也蒸腾起来。   敖旭一下一下的摸着白许鸣的小腹,小龙得到了充沛的能量,乖巧又安静。他使了点小手段,没一会白许鸣就睡熟了。   等他的呼吸彻底平稳,敖旭低下了头,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他肩颈交接的皮肤,薄荷的味道温柔的钻进鼻腔,敖旭一个没忍住咬了一口。他咬的有点重,光滑的皮肤上印出了清晰的牙印,睡梦中的白许鸣无知无觉,敖旭却有种‘宝宝受委屈了’的扭曲的快乐。他轻轻的舔了舔那个印子。   过了一会,又舔了舔。   白许鸣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搔自己的脸。   他有些不开心的睁开眼,发现敖旭的脸正笼罩在他上方。   “该起床了。”   “……哦,好。”他慢吞吞的答道。   敖旭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羽毛似的轻飘飘的吻。   “我去订早餐。”   白许鸣从床上坐立起来,阳光从窗外落到他的脸上、身上和伸出被子的手上。他看着敖旭在窗帘阴影中打电话的身影,忍不住笑了笑。      ☆、第 33 章   虽然培训很严格,但敖代还是富有人情味的给白许鸣放了年假。   二十九这一天蒙蒙和老陈从老家回来,三十这天他们一起贴了窗花,做了火锅。   蒙蒙、老陈、白许鸣、敖旭四个人组成一个奇怪但温馨的家庭。   春节晚会一如既往的隆重又老调,火锅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老陈有点喝高了。   他坚持要跟敖旭碰杯。   “走一个,走一个!”   蒙蒙嫌弃的看了眼满脸通红的爸爸,坐到了白许鸣边上。   手机的提示音在不断的响,许多熟的不熟的人都在今天给他发来祝福的信息,白许鸣不会编什么搞笑的段子,就朴素的回一句也祝你新年快乐。   上海市区禁烟,他们听着电视里其他地方的烟花声共享快乐。   “鸣鸣哥哥,我给你拜年吧。”   小姑娘从椅子上站起来,有模有样的说:“祝鸣鸣哥哥在新的一年里帅出新高,粉丝千万,晋升一线大牌,好看的女人全都爱上你!”   白许鸣乐得笑了两声,给了她一个厚实的红包。   “我也给你准备了红包,”敖旭也凑过来逗她:“你还有词儿没有?”   “当然有!”蒙蒙酝酿了一会儿,说:“祝旭在新的一年里哥哥早日不做单身狗,做个事业有成左拥右抱的霸道总裁。”   “你干脆祝他俩百年好合得了。”老陈喝醉了,口无遮拦。   “老陈你欠抽呢,”白许鸣瞪了老陈一眼,趁蒙蒙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把敖旭的红包塞她手里:“把钱收好。”   拿到两个大红包的蒙蒙乐得两眼放光,哪管她的臭老爸都说了什么,赶紧跑回房间收好。   初一,敖代请白许鸣和敖旭去吃饭。   敖代算得上白许鸣的半个老师,白许鸣很敬重他,因此对此次邀请十分重视。   初次登们不能两手空空,但他知道敖代眼光极高,品味不俗,干脆托了上海一家百年老年的糕点师傅准备了苏沪一带的传统小食带去,聊表心意。   敖旭劝他没必要:“我大哥一向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就这么去也无妨。”   白许鸣坚持不同意。   一个是他不想给敖代留下没礼貌的印象,另一个是他希望作为敖旭的男朋友可以更讨他家人的喜欢。   不过他哪个都没跟敖旭说,毕竟一个大老爷们在细节上扣心机还是有点害羞的。   下飞机后,敖旭的司机在航站楼外边等着接他们。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来到敖代住的四合院门口。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邻里都喊她毛嫂。她已经三百岁了,是只猫妖,现在正在敖代家里当保姆。   “来了呀,先生在里面等着了。”   毛嫂接过礼品,领着他们进了屋。   挡风帘刚一拉开,一股裹着羊肉汤味儿的暖气就扑面而来。   敖代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人来了,他摘下眼镜起身,道:“正好,上桌吧。”   他招待的是一顿传统的老北京铜锅涮羊肉。四方桌上摆着几大盘羊肉片和近十个小菜碟,蘸料已经调好搁在位置上了,坐下就能吃。   “哥,每次来你都在吃这个。”敖旭脱了外衣交给毛嫂。   “你这些年总共才来了几次?”敖代反问。   “也是。”敖旭摸摸鼻子,在年长的哥哥面前露出了些许少年气:“你那酸萝卜还有吗?弄点来。”   “知道你惦记,先生一早就备着了。”毛婶边说边端上来一碟切码地整整齐齐、颜色晶莹剔透的腌萝卜。   “小白快坐吧。”敖代见白许鸣干站在一旁,主动招呼:“我先下筷子了,你们随意。”   等他烫了第一片肉,敖旭和白许鸣才开始动筷子。   敖代话不多,总是提个问题,然后听敖旭或者白许鸣讲下去。他的问题多也温和,如果白许鸣不知道他是敖旭的亲哥哥,多半就会认为他是个脾性极好的老人家。   他甚至知道白许鸣拍了个巧克力的广告。   他们吃了一会儿,有个四五分饱了,毛嫂也没再继续上菜,退了下去。   待屋里只剩他们三个,话题也开始转向魔幻现实方向。   “小龙还好吗?”   “进入第二期了。”   “那要多吃点。”敖代关心地看向白许鸣:“你受累了,一会儿我叫小毛再切些肉来。”   “哦,谢谢。”   “一家人不用客气。”   敖代又转向敖旭,问道:“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敖旭咽下一口肉,摇摇头。   敖代问过这一句就没再说了,白许鸣听得糊里糊涂也没机会再多问上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夜里等白许鸣熟睡后,敖旭轻手轻脚的进入了敖代的书房。   风雪声隔着玻璃窗呼呼作响。   敖代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怎么样?”敖旭问道。   “我还没看。”敖代答。   “怎么不看?”   “我怕动静太大,把他吵醒了。”   “放心,他已经睡熟了。”   敖代点点头,走到了书架前。他这间书房不算大,里面却放了五件书架,每件都顶着天花板,像五颗粗犷的巨杉树。   他在这五件书架上的不同位置各取了一本书,等他取完,地板上传来一阵齿轮咬合的声音,咯咯咯的声音持续了数秒,为静谧的黑夜增添了一份恐怖气息。   渐渐的,地面钻出几股透明发光的水流,很快组成了一个阵。   “你去解开。”敖代吩咐敖旭道。   小龙与敖旭气息相近,若是想要唤起灵器,用敖旭的力量最合适。   敖旭将气凝聚在手上,将手按在了阵法的中央。   水流高速转动起来,以手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的漩涡,手上包裹的气也被阵法吸干,敖旭的手渐渐枯萎,眼见就要化成干股,地面突然下降了一块,露出一个地道的入口。   孔雀翎羽般的黑色光芒幽幽地从入口冒出,在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股霸道的气场突然从地道里冲了出来,瞬间震碎了所有的玻璃。   敖旭被掀翻在墙上,他顾不得身上的伤赶紧凝神确认小龙和白许鸣的情况。   “如何?”敖代问。   “无事。”敖旭答。   敖代点点头,施了个法术将震碎的门窗全部恢复,先一步下了通道,敖旭紧跟其后。   楼梯大约有三十级,当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黑色的光已经快叫他们睁不开眼了。   敖代从口袋里掏出两幅墨镜向后递去。   “给。”   “你怎么带着这个?”   “刚刚修玻璃的时候顺手取得。”   敖旭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乖乖地呆上了墨镜。   地道下面是个宽阔的地下室,脚步声被传得很远,又被反弹回来,形成回声。   梯口不远处就是他们的目标——灵器鲲骨。   鲲骨是一小截黑色的骨头,约五厘米长,三厘米宽,外面裹着一些泥浆似的黏糊糊的东西。   “这是鲲的死肉,被气场日夜滋润着,成了活着的死物。”敖代毫不介意的用手将它拿了起来,举到敖旭面前:“我原先只想试试,谁知还真是件真物。”   “鸣鸣要是知道你并非诚心请他吃饭,肯定会伤心的。”敖旭往后推了一步,这玩意儿恶臭难闻,恐怕只有他大哥能面不改色的用手拿起来。   “我确实是诚心邀请,随便让他帮个忙。”敖代脱下外套将鲲骨包了起来:“走吧。”   敖旭随着他上楼,重新将阵法封好,等到他悄咪咪的回到卧室,正好看见一个盘腿坐着的白许鸣。   “你怎么醒了?”敖旭吃惊。   白许鸣瞪他一眼,道:“那么大声响,我又不是猪,当然被吵醒了。”   敖旭心想,你虽不是猪,但你被我下了法术怎么会轻易清醒?再说,我刚刚感应过你的状态——想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哪里出错了。   方才鲲骨的气场太大,直接将他包裹在其中,他的气场敌不过鲲骨的气场,感应到的波动的其实是鲲骨的波动。   糟了。   他心里暗叫不好,这下要怎么解释啊。   “你不跟我解释一下吗?”白许鸣问道。   “说来话长,”敖旭露出一个惯常的假笑:“我和大哥刚才去办了点事儿。”   “挖地雷吗?”白许鸣冷笑:“还是盗墓?”   敖旭一把抱住他倒回床上,唧唧歪歪:“别生气嘛。”   他一身寒气,脸颊也冷冰冰的,白许鸣舍不得他继续受寒,只好故意凶道:“废什么话!快上床,老子看你能编出什么谎来。”   就算是上了床,敖旭也变不出高明的谎话。但他感受到白许鸣的气场松驰了一些,这是消气的征兆,于是他开始耍赖拖延:   “今天好累哦,先睡好不好。”   “不好。”   “宝宝也累了。”   “……闭嘴,睡觉。”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白许鸣注意到了敖代左手戴上了手套,他用右手吃饭,但左手的手套却没有取掉。   这让他意识到昨晚的声响果真不是简单的噪音。   他心里忍不住担心敖旭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却瞒着他。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逼问不得。敖旭本可以用谎言搪塞他,但他没有,这已是一份心意。想知道真相,要么要敖旭心甘情愿的讲出来,要么,他自己查出来。      ☆、第 34 章   二月下旬白许鸣开始了正式拍摄,由于勤奋刻苦他的培训提早十天完成——当然不是,由于三月份他要去欧洲参加各个品牌的高定秀面试,所以拜托了敖代提早结束课程。   他参与拍摄的短片和纪录片都将在横店完成。   短片时长预计不超过四分半,由数件故宫中发生的重大事件按时间顺序串联起来,白许鸣分别扮演这些事件中不同朝代的帝王。由于这个短片不需要任何台词,而且具体分镜都已由葡萄传媒的人制作完毕,他的工作量少了很多。   纪录片工作量较大,一共有十一集,每集时长约六十分钟。由演员们演出历史场景,然后白许鸣像是另一个时空的观察者一样,在他们定格的时间里进行解说,并在后期配上史料文字或图片。经过培训的白许鸣对台本的理解可谓水到渠成、轻而易举。不需要过多的指导,他就能很好的把握住其中的感情。   十几天后他顺利完成了拍摄的全部内容,接下来就是送去配音和后期。   白许鸣没有忘记他的本职是一名模特,在妇女节那天准时出发飞去了米兰,面试Prada和Versace的高定秀,然后两天后飞去巴黎面试了Valentino和Loewe的高定秀,最后到了纽约直接通过安排,将在三天后走TomFord的男装秀。   通常来说,各个品牌会在一、二月份准备自己的秋冬成衣秀,在三、四月份准备高定秀,当然也存在例外。   在TF彩排的过程中他遇到了自己以前的老同学。   “白许鸣?”   “嗯?”白许鸣寻声回头,背后不远处正站着一名头发银白的男人:“你是?”   “章槐。好久不见。”   白许鸣一愣,脑子里有关这个男人的印象像自动起泡的摩斯一样膨胀了起来。他伸出手同他一握,道:“好久不见。”   章槐是他大学的同班同学。   那时候在班里他常年第一,章槐常年第二。但由于他暴躁的脾气和锋芒毕露的野心,同学们都更喜欢章槐。他曾经也很喜欢章槐,虽然这家伙总是一副过度谦虚的老好人样子,但除了这点,他人也确实不错。   比如,白许鸣有工作长期请假不在学校,期末考的时候章槐也会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抄。   但白许鸣也不会忘了,王重一就是章槐介绍给他的。   名列前茅的章槐当然也有不少出人头地的机会,那天他找到白许鸣,问他愿不愿意陪自己去参加一个圈内人的聚餐——当时的白许鸣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新人了,章槐腆着脸求他,看在那几本笔记的份上,他没有犹豫就决定带带这个紧张的同窗。   然后他就遇上了王重一。   后事不必赘述,虽然章槐最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落井下石,但白许鸣很难再心无芥蒂地面对他了。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章槐洋溢着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现在?”白许鸣看了看表,心里快速地思考找什么借口好。   “是啊,”章槐点头,说道:“之前的事我一直都很愧疚,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弥补你。”   白许鸣心里小小吃惊。   弥补?弥补什么。   “你知道倪安妮吗?”   “这位是?”车门打开,姜淼斯从驾驶座向后张望。   “你好,我叫章槐,是PIXIE旗下的模特。”不等白许鸣说话,章槐就态度谦和地主动自我介绍。   “你好你好。”姜淼斯拧着身子同他握了握手。   PIXIE是一家纽约的模特公司,老板是韩国人,专注于在欧美市场投放有前景的亚洲模特,这几年也签了不少时尚网红博主,业务面不广,但业务质量精良。   白许鸣将后座位置让给了章槐,他自己坐到了副驾驶上。   “章槐是我以前的大学同学,这次碰巧遇到,他说要请我们吃个饭。”   姜淼斯狐疑地看了看他,嘴上应着:“是老朋友啊。”心里想着,这事儿不会简单。毕竟白许鸣才不是那种喜欢广交好友的家伙。   后座除了章槐还坐着敖旭。章槐一上车就冲他礼貌的笑了笑,敖旭仅仅是回以微笑就中断了两人的对视,这下弄的章槐有些局促。   他不太好意思的开口:“白许鸣这位帅哥是谁啊,介绍一下呗。”   “他叫敖旭,是我助理。”   “哇,你助理好帅啊。”章槐礼貌性的夸了一句,然后就收回了目光。他用导航导了个地址,让姜淼斯朝那里开。   几个人坐在车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维持着让氛围不尴尬的最底线。   等姜淼斯开到地方了,他们才发现这是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   “那是Tyra Banks吗?还是我看错了。”姜淼斯指了指窗外,他的车跟在一辆捷豹后面,正在排队进入停车场。   “你没看错,”章槐说:“她是这家店的股东之一。”   他们在地下室停好车,准备进入直达电梯,电梯口站着两名服务生,一名检查了他们的会员卡,另一名领着他们去包厢。   包厢在三层,而电梯只能到达二层,他们需要从二层上一段楼梯。   电梯在二层打开,迎面而来的是淡淡的烟味和浓烈的香水味。   不同于其他娱乐俱乐部的嘈杂,这里的音乐声来自于一旁正在演奏的爵士乐队,助兴的表演不多,但其奢靡程度显然是其他地方无法比拟。   二层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舞池,舞池中央摆放着一个两米多高的透明玻璃鱼缸,鱼缸里面站着一位短发红唇的脱衣舞娘正在扭动,她的小腿已经被绿色美元折成的玫瑰淹没了,每当顾客打赏的钱超过一定数量,她就会风情万种的脱下一件小小的布料。   白许鸣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难免被资本主义纸醉金迷的画面惊到了。章槐到是见怪不怪,扫了一眼就走了。   他们走上了水晶楼梯来到第三层,这里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包间,服务生带着他们停在了7号包间。   章槐率先推开了门。   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和几个肤色各异的小男孩儿,他们在一块掷骰子。见他来了,大家都纷纷和女人告别,陆续走出了房间。   这个女人,正是倪安妮。   她也算是传奇人物了。二十岁的时候还是个在北京北漂的打工小妹,后来和一个六十多岁的白人外教结婚,在获得美国国籍之后火速离婚;之后在纽约视觉艺术学院半工半读期间结识了议员弗戈森,成为其情妇,通过弗戈森又结识了英国传媒教父多纳,成为其第四任妻子,正式进入上流社会。一年前,她与多纳离婚,定居纽约。   如今她已成为美国时尚界和传媒界的重要人物,甚至因为其卓越贡献被邀请参加了米歇尔举办的白宫晚宴。   她的成功离不开男人,也离不开自己的野心和实力。在社交网络上是毁誉参半的人物。   “终于来了,你好像还给我带了惊喜。”倪安妮朝章槐招了招手,她已经不年轻了,但通身却散发着一种吸引人眼球的魔力。   “是,”章槐拍了拍白许鸣的肩膀,热情的介绍道:“这是白许鸣,我的老同学,也是一名受欢迎的模特,这位是他的助理,这是经纪人。”   “哇哦,确实是不错的惊喜。”倪安妮的眼神在白许鸣和敖旭身上轻飘飘的扫了扫,并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过来坐吧,吃点什么?”她将菜单递了过去。   姜淼斯在短暂的震惊后,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活跃。他主动凑到倪安妮身边坐下,掏出名片自我介绍。   “您好,久仰大名,我叫姜淼斯,是白许鸣的经纪人,很高兴认识您。”   “你好。”倪安妮接过他的名片,自然的称赞道:“有品位的设计。”   “谢谢。章先生说要请我们吃饭,没想到您也在,真是荣幸。”姜淼斯拿起菜单问道:“您有什么推荐的吗?”   “我比较喜欢这里的煎鹅肝。”   “是吗,请问这里的是自然还是半烹饪的?”   “自然的,你好像对鹅肝有研究?”   “略知一二,您好像对鹅肝的吃法也很讲究……”   两人一来二去聊了起来。   章槐主动给白许鸣倒酒:“怎么也不主动打个招呼?”   “我话少。”他喝了口酒说道。如果没猜错,章槐应该是倪安妮包养的小情人。   “还跟以前一样啊,”章槐也小小的抿了一口,三天后就要走秀,所有的模特基本提前一个星期开始节食,他也不例外:“安妮姐人很好的,跟她熟了,她很乐意提携新人的。”   “哦。”白许鸣点了点头,感觉有点不自在,但他还没抓到蛛丝马迹。   章槐故意放大声音说了后半句,引得倪安妮高兴的掐了一把他水灵灵的脸蛋。   “你啊就是嘴甜。”   大家都配合地笑了起来。   “你去帮我把我的酒拿过来。”倪安妮拍拍他的脸颊。   这个俱乐部有一种存放制度,会员可以在这里寄存名贵的酒类或者雪茄,方便他们寻欢作乐时取用。   “好。”章槐点点头,乖巧的站了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安妮姐和白许鸣的经纪人相谈甚欢,白许鸣跟以前一样还是个情商低的家伙,但总之他为了事业前途还是来了。   章槐走出了包间,心跳稳定了下来。银色的头发落在他的额前,令他有些厌恶的吹开了。他从俱乐部装饰的黑玻璃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这模样是公司给他设计的,为的是让他普通美丽的脸在时尚圈变得更有辨识度一些。   他讨厌这个鬼样子,但为了前途他必须忍受,就像他一直一样做的那样。之后,他也会为了自己不易的前途继续努力。   我比任何人都努力,章槐心想,我肯定能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倪安妮的人物原型是邓文迪   ☆、第 35 章   “回来了。”倪安妮笑着说:“刚好,菜也上了。”   章槐摇了摇手里的醒酒器说:“我叫他们帮忙醒酒耽误了一会儿。”他托着宽大的瓶底,用一块白色丝绸扶着长颈瓶口,为众人一一倒上红酒。   当他来到敖旭身边时,后者打量了他一下,拒绝了他的倒酒:“抱歉,我酒精过敏。”   白许鸣闻言也抬起头来,心里感到疑惑,不久前敖代请他们吃饭那天还喝了白酒。他嘴上还是帮敖旭解围:“是的,他从来不喝酒。”   倪安妮对这种‘不识抬举’的行为表现的很大度:“没关系,你有什么喜欢的饮料可以叫服务生拿来。”章槐遂又给下一个人倒酒。   等所有人都安排妥当,章槐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倪安妮举起酒杯,道:“既然都是朋友,那我们就随意一点吧。”说完,饮了一口。   在他放下酒杯的那一刻,敖旭突然感到一阵诡异的波动从章槐身上传来,这波动极其跳跃,像是百米冲刺后的运动员的气场。与此同时,白许鸣、姜淼斯也举起了酒杯正要往嘴里送,敖旭顾不得其他,一把打翻了白许鸣的酒杯。   红酒泼了他一身,水晶杯也碎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敖旭看向章槐,眼睛里酝酿着深沉的怒气。   “你往酒里加了什么?”   “什么……加什么?你在说什么呀。”章槐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连忙摆手。   倪安妮的脸色不太好看了,无论酒里是否有异常,她已经喝了一口。   章槐被她毒蛇一般的眼神盯着,心里一阵慌乱,但他还是尽力压住了心中的恐慌,勉强道:“你这样平白无故就打翻酒杯,有这样平白无故污蔑我,算怎么回事?”   “那你也喝一口,”白许鸣说:“你喝一口就可以证明酒没问题。”说完,他看了一眼敖旭。若果敖旭搞错了那他算是得罪了章槐,也间接地得罪了倪安妮,但他相信敖旭。   章槐拿起酒杯,颤颤悠悠的抵到嘴边。   “等等。”倪安妮举起自己的酒杯,摇晃着看了看里面暗红色的液体,说:“喝我这杯。”   章槐眨了眨眼,委屈的说:“安妮姐,你也不信任我吗?”   倪安妮笑了笑,宝石绿的长指甲在洁白的桌布上敲了敲。   “我就是信任你,才给机会你证明自己。”   章槐低下头笑了笑,松懈了直挺的背脊,歪靠在了椅子上。   “不用了,酒确实被我动了手脚。”   姜淼斯下意识的去看倪安妮,发现她四平八稳地坐在位置上,除了眼神冰冷,其余丝毫未被影响。   “你往里面加什么了?”   “吗啡。”章槐小声的说:“我知道周一你们公司要尿检。”   “所以你想我被关起来几天,好错过麦昆的case。”   章槐缓慢的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猛地站了起来,激动的质问倪安妮:“我也不想做这种事的!你逼我的!连分手前最后一点体面也不肯给我留,乔安诺那个墨西哥鬼佬就那么招你喜欢吗?连说好给我的资源也要拿去讨他欢心!我恨透你了。”   他喘了两口气,声音小了些,语调却越发激动:“我尽全力满足你想要的一切……我努力了。所有人都说我是老女人的狗,我从来不理!可我这样伺候你你却还要抛弃我,真是丧尽天良!”   “唉,”倪安妮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的最后一顿饭竟然变成这样。”   听到这句话的章槐一下子被抽了魂,摔回了椅子上。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像是空无一人。   白许鸣皱着眉,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你今天把我们带过来又是干嘛?”   “你傻吗,”章槐诡异的笑了一声,再开口声音都嘶哑了:“当然是为了害你了。”   敖旭紧盯着他。   “我真是没想到你还有翻身的一天,王重一那个王八蛋竟然倒台了。那天,你还记得吗,我找你去赴饭局,其实是因为王重一想包我,他是个有权有势的变态,我没有办法就想找个替死鬼陪我去。”   “多可笑,正好你那天回学校,我一想,你多好看啊,我们俩一块儿去王重一肯定就看不上我了——果真!后来你倒台,我心里真舒服。大学四年,你就凭一张脸处处压制我,学校上课缺勤,期末老师开小灶,这算什么?难道真是你命好?”   “王重一搞你是你的报应,只是这报应太轻了,你竟然又回来了,所以我决定要亲自报复你。你要是喝了那杯酒,TF秀前一天的体检你就过不了了,到时候你就该背着吸毒的丑闻被时尚界除名……真是可惜呀。”   白许鸣听完心里奇妙的没有太多愤怒,反而有些怜悯他。   “你情绪不太稳定,看来需要有个人找看你几天,”倪安妮话音刚落就想起了敲门声:“进来。”   门一开,走进来一个黑人女性身后跟着几个保镖。   她正嚼着口香糖,在昏暗的室内还带着墨镜。   “那家伙是谁?”   倪安妮指了指章槐。   “哦,是这个小家伙呀,”保镖们一左一右拎起瘦的像豆芽菜一样的章槐,黑女拍了拍他苍白的脸颊,富有节奏地说:“让我来照顾你两天吧,小甜心。”   章槐像一条绝望的鲫鱼般微弱的挣扎着。   “别担心,”倪安妮坐在桌子对头,出声安慰:“你的TF秀我会安排乔安诺代替你,他是个好孩子,不会让我失望的。”   等黑女和保安拖着章槐下去之后,倪安妮主动跟敖旭搭话起来。   “刚才谢谢你。”   “没关系,举手之劳。”   “你叫敖旭是吗?”   “是。家姐正是敖皆。”   “哦,”倪安妮惊喜的叫了起来,仿佛完全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你是敖旭的弟弟,怎么不早说。”   她和敖皆是很好的朋友,天坤娱乐的几大影帝影后到好莱坞发展都是由她牵线搭桥的。   “那这位小哥是你的艺人喽?”倪安妮点了点白许鸣。   “不,我只算是他的助理。”   倪安妮了然的笑笑,以为是敖皆故意锻炼自己的弟弟。然后她又叫服务生重新开了一瓶酒,用比刚才热情很多的态度同白许鸣几个吃完了这顿饭。   她向来是个善于人际交往的人,今天受了敖旭帮助,不用多说她自己已经记在了心里,该帮的她都会不留余力。更何况敖旭是敖皆的弟弟,白许鸣是天坤的艺人,算是自己这一派的,扶持自己人理所当然。   她跟姜淼斯约好,三天后,等白许鸣走完TF的秀,就带着他一起去洛杉矶,推荐他参与拍摄美国当红Diva莫丽安娜·阿德加的新歌《Leave》的MV拍摄。这首歌将成为华裔奥斯卡导演安可戚的新电影《淘金男人》的主题曲。   《淘金男人》讲的是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第一批到美国西海岸淘金的中国人的故事,按照安可戚一贯的战绩,这部影片也有望冲击新一年的奥斯卡奖。   三天后TF男装秀圆满落幕,白许鸣也跟着倪安妮上了她的私人飞机,飞去了洛杉矶。   洛杉矶的温度比纽约要高很多。   一下飞机,热情的太阳就照在了头顶,他扯了扯自己的T恤,有点想来个冰激淋。   莫丽安娜·阿加德属于环球唱片集团旗下的RAZZ厂牌,是典型的流行乐女歌手,去年得到了自己的第五次格莱美提名。她是黑白混血,按照美国的规矩她就算是黑人了。   她的经纪人是可可·曼西,一个曾经风光过的黑人女rapper,在洛杉矶本地的黑人音乐圈内很有名望,但是为了让厂牌内的更多歌手拿到奖项,她不得不结交些媒体名流。   倪安妮就是她最近正在主要往来的对象之一。   “这是白许鸣,”倪安妮和曼西约在了一家星巴克见面:“这位是他的经纪人姜淼斯。”   曼西把碟子里的小蛋糕戳成了一坨稀泥。   “可可·曼西,虽然我念不出你们的名字,但很高兴认识你们。”   三人分别握了手。   曼西说:“安妮,这男孩儿确实跟你承诺的一样帅气,但我还是无法想象他要怎么合理的出现在一个黑妞的MV里。”   倪安妮说道:“这些可以变通的我们都好商量。不如先来谈谈白能为这首歌带来什么。”   “哦,”曼西挑起一遍的细眉,说道:“这正是我想听的部分。”   顾及到MV内容的设计还有白许鸣四月份秀场的行程,MV定在四月下旬拍摄,差不多是一个月多一点之后。   倪安妮巧舌如簧的说服了曼西,她甚至讲出了很多白许鸣自身从未注意到的价值。最后曼西同意将这首歌的MV拍成两个版本,先行版由莫丽安娜出演,正式版由白许鸣主演。   这也是另一种变向赢得点击率的手段。   一切谈妥之后,倪安妮和白许鸣一行人回到了纽约。她昨晚跟敖皆通了电话——她可不是喜欢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敖皆亲自拜托了她照应自己的弟弟和这个模特,如此她当然不能只拿一支MV就糊弄人家。   最起码,她得帮白许鸣留张名片在全美时尚界最权威人士的办公室里。至于之后的发展,全凭本事。   手机响了,是安娜·温图尔的新秘书。   「安妮女士,老板说约在周四下午,您看如何?」   「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COCO是模仿嘻哈帝国里面那个母狮子哈哈哈   ☆、第 36 章   “你很好,”她说,脸上的皱纹像一张不贴合的面具一般张弛:“我可以推荐你上中国VOGUE,但是美国VOGUE,抱歉,不行。”   “安娜,”倪安妮催眠似的念着她的名字,试图唤起二人之间不算单薄的友情:“我们都看得出,白,他健康,漂亮,有一张绝无仅有的high fashion face,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所以我愿意推荐他,”安娜张开双手比了个‘打住’:“我是主编,我必须为销量负责。”   “没有女性看到这张脸后还能把持住钱包。”   “对。亚洲女性可能是,美国女性可不一定。”安娜冷酷地指出:“人们在审美上存在差异,而白的人气还不足以覆盖这种差异。”   “好吧。”倪安妮点点头。   见她不再坚持,安娜也软下了态度。   “我说过,我也很喜欢他,我可以为他推荐,如果能登上中国VOGUE那也不失为一种良机。”   一层玻璃隔断了所有的声音。   白许鸣看着她们从频繁的张嘴变成沉默的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喝咖啡时,意识到了事情可能不太妙。   他有些局促。这地方不像是电影《穿Prada的女魔头》里描绘的那样,除了安娜的办公室十分宽阔,其他的地方都被各式各样的移动衣架挤得十分狭窄。人们艰难又快速的在过道中穿移,手中不停的交换着文件、纸张,快的像工厂的流水线。   “好像不太妙。”姜淼斯说。   他正和白许鸣一起坐在安娜·温图尔办公室方面的会客厅里,几平的大小刚刚让两个成年男人不会觉得逼仄。姜淼斯持续的关注着办公室内的动态,感谢没有闭合的百叶窗让他在第一时间做好了挽救的准备。   “我得进去,”姜淼斯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视角给了他不容置喙的威仪,白许鸣顺从的点点头。   “你就在这里等我,保持好看的坐姿,好看的侧脸,像一座雕塑那样,我会带给你好消息的。”   白许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背脊挺得更直。   是的,他就是想要登上美版VOGUE,这是令他自豪的野心。   姜淼斯走向助理小姐要求进去,助理小姐连续拒绝了他两次,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他监视器一般笔直执着的目光,两项权衡之后进去向安娜汇报了。   出乎姜淼斯意外的是,安娜并没有生气,反而让助理给他添一杯咖啡。   她着实与电影里梅姨冷酷的形象不同,现实中的安娜严苛、雷厉风行并且友善。   “我可以推荐白登上中国VOGUE的封面,”她开门见山的说:“但登上美版,就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的障碍是什么。”姜淼斯说。   “障碍就是销量。”安娜坐回了椅子上,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仿佛在教育一个孩子最简单的道理:“我们的读者是不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亚洲面孔轻易掏钱的。”   “你说得对,但我们都知道VOGUE的封面不可能只是男人,白许鸣可以做一片最好的绿叶衬托红花的美丽,而这朵红花则可以帮助VOGUE带来史无前例的销量。”   安娜挑起了眉毛。虽然那两道暗金色深深的隐蔽在她万年不变的刘海里,但从她舒展的眼皮中姜淼斯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暗示。   VOGUE这近十年来过得很艰难,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打通了时尚界的壁垒也伤害了一些传统时尚业务,比如时尚杂志。   熟练运用智能手机的人们更愿意在随身携带的小方块上阅读,而不是拿一本颇有重量的纸质书,而新一代的时尚女性,她们越发缺乏耐心,除了时髦的图片能引得她们驻足,文字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   而《VOGUE》从以往的时尚风向标变成了一个时尚风向标识,它本身的吸引力不复从前,甚至需要一些流量来拉动它。   在这个节骨眼上贝西·斯托尔格正是最好的马达。   “她是新晋的奥斯卡影后,黑人,手撕了劈腿前夫,现在ins上的粉丝有九千万,女人们都是她的粉丝,毫无疑问,没人比她更合适。”姜淼斯说。   “我知道。可她没有档期。”安娜有些恼怒的说。   “她会有的,如果你让白许鸣上封面。”   姜淼斯掏出手机打给了可可·曼西。   当他以一个老朋友的口吻向可可问好时,倪安妮还以为他在演戏。   但这显然不可能,一个是因为可可嚣张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传了出来,还有是因为他们很快得出了一个和谐的结论。   这代表着,姜淼斯跟着她来找安娜之前就做足了一切准备工作。   倪安妮不由地在姜淼斯身上倾注自己的目光,她原先仅认为姜淼斯是个有些滑头的男人,现在事实证明是她看走眼了。   “怎么样,”姜淼斯接过秘书递来的咖啡,一口未动地放在了茶几上:“白许鸣和贝西,或者,谁也没有。”   安娜发出一声突兀的大笑。   “You Chinese。”   姜淼斯向她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VOGUE已经不是超越金钱而存在的时尚圣经了,这让她感到发自肺腑的可笑。但她又很快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主编,一个需要对销量负责的商人。   “好,”安娜按下了座机上的红色按钮,外面的秘书下一秒就推门而入:“通知格蕾丝过来,封面要重新策划。”   由于封面的临时变更,一切行程都突然变得紧密起来。   贝西在收到敖旭巨额的预付款后,乘着私人飞机积极地赶来了纽约。   她性子稍显傲慢,特别是面对策划格蕾丝时。她的经纪人哈维·戈尔希私下里偷偷地给不满的姜淼斯解释过,这是因为贝西小时候被犹太人欺负过,而格蕾丝,恰好长得像个蔫坏的犹太人。   “我需要空调!”贝西站在一张丝绸椅子上高喊,白许鸣扶着她的手,以免她穿着十四厘米的高跟鞋一脚踩进泥里拔不出来。   他们现在正在一片热带雨林一般的人工景观林里拍摄,为了维持这份特殊的景观,这里的温度常年维持在二十七度。   贝西和白许鸣穿着范思哲白金色花纹的晚礼裙和西服,像两头威风的狮子立在肥大的蕉叶下,他们的身旁是艳丽的各色花朵。文明与自然的碰撞产生了奇妙的美感,如果贝西不动的话。   “再坚持一会儿!”哈维站在十米开外高声回应:“我给你准备了冰淇凌,拍完就能吃了。”他因为嘴里含着冷饮习惯而说话含糊不清。   “fu*k。”贝西低低的骂了一声,她的白裙子底已经沾上了些泥巴,这些泥巴又随着她站高蹭到了椅子腿上。“继续!”她愤怒的喊道:“快点,老娘要吃冰!”   贝西虽然脾气像狗屎,但至少是敬业的。   格蕾丝看着完美的照片,心里忍不住想到,但她不打算说出口,毕竟无论如何贝西依旧是个贱人。   她来到白许鸣身边,这个亚洲男孩儿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他正与他的经纪人和助理呆一起,小口地喝着矿泉水。   尽管格蕾丝觉得他很不错,但中国人融入美国人的片场实在不易,他们可能会因为利益走到一起,但最终又会因为肤色和文化自动隔开。   好在他得到了他想要了。   美版VOGUE历史上第九个登上封面的男人。   还是亚洲人。   这足以让他在时尚界和社交界出一阵风头了,毕竟贝西可不便宜。   三月下旬的十天白许鸣回国闭关修炼台步,现在他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各种商业活动把他的行程占的满满当当,他已经很久没有全身心地投入练习台步了。这次的四场高定秀是他的重要机会,为此他必须把握住关键的东西。   很快,四月份到了。   他的努力得到了相当快的回报。   米兰的Prada和Versace高定秀圆满结束,天坤在几位流量明星发通稿之后来了个反杀,利用白许鸣的精彩表现衬托鲜肉们所谓的‘艳压’,博取一波关注。   一周后白许鸣又飞去巴黎完成了Valentino和Loewe的高定秀,这一次他先发制人,不光发布了自己的秀场照片、视频并且宣布成为华伦天奴亚太区的代言人。   这下,吃惊的不只有路人、还有粉丝。   原先大家都以为他是长得好看的三线,没想到这一官宣后突然发现这家伙竟然是一线超模。   与此同时,美版vogue公布了四月刊的预告,天坤再一次买了通告,将这一信息大肆宣扬。   这就好比是某个设计独特、品质高端的小众品牌突然被营销号炒火,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发现了宝藏男孩儿,无论是出于特立独行还是从众心态,看厌了无能鲜肉的姑娘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对象可以大肆抒发爱意。   白许鸣的粉丝就像病毒一样突然成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所有的社交平台。   而白许鸣本人,也在一年的厚积之后,站到了成千上万名艺人大军中的第一排。   他彻底火了。      ☆、第 37 章   随着自身热度的一再突破,白许鸣的很多‘往事’也被挖出来再一次进入大众视野。   比如打架斗殴进局子,比如当淘宝模特,再比如疑似同性恋。   很多原本根本不需要解释的东西经过不良媒体的大肆渲染之后变得叫人瞠目结舌。国内的情形愈演愈烈,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白许鸣收到了来自开云集团独立董事夏尔·皮诺的邀请。   开云集团(Kering)是与路威酩轩(LVMH)齐名的大型奢侈品产销集团,于1963年由弗朗索瓦·皮诺创立,现由其子弗朗索瓦·亨利·皮诺管理经营。   夏尔·皮诺是亨利·皮诺的叔叔,虽然他不参与集团经营但在时尚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所以,我先回国处理那些事,”姜淼斯强装信任地拍拍白许鸣的肩膀,咬牙道:“你和小敖总留在巴黎,千万要把握好机会!”   白许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但姜淼斯知道他这只是没睡醒。   “还有,不许吃油炸食品,不许吃甜点,你别以为我没发现……喂!”白许鸣的咖啡从杯子里溢了出来,他像睡着了似的无知无觉,姜淼斯从他手里夺过咖啡壶,怒道:“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态度!所以我把老陈叫来了,虽然他也不靠谱,但总比……强。”他瞟了眼套房的小厨房,把敖旭的名字咽了下去。   白许鸣打了个哈欠,清醒了一点。   “诶,你怎么还没走?”   姜淼斯怒气攻心,一口喝掉了他的咖啡。   下午老陈到了酒店。他为了迎合时装周的氛围特地穿了一身亮紫色的西服四件套,头上还戴一顶PVC透明渔夫帽,像只KTV水晶球似的走哪都吸人眼球。   “小白同志,你看,”他把行李箱推到一边转了个圈:“我刚走在路上,还有人拍我呢。”   “拍你做反面教材吗?”   “哟,法国的水土把你养成刁民了啊?”老陈啧啧嘴:“来,给你带了点祖国的甘露。”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瓶快见底的营养快线。   白许鸣瞪他一眼,做饭去了。   他和敖旭两人都吃不惯西餐,偶尔尝尝味还行,天天面包酸酱简直能要命。所以这些天他们已经养成了超市买菜买米回酒店自己做饭的好习惯。有一次他俩做麻辣海鲜锅,因为太香了还被隔壁房的投诉了。   敖旭正坐在房里研究那一封邀请函。   米色的纸张散发着淡淡的高地薰衣草的香味,这是来自于Blifer的信纸。高雅的信纸可能会混淆旁人的注意力,但敖旭一拿到手里就发觉了这封信上的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这不是人类的气场。   这股气场冰冷,散发着腐旧的气息,还有一阵若隐若现的、哪怕用最上等的精油也掩盖不了的血腥味。   敖旭意识到,这封信不仅是一封对白许鸣的邀请函,更是一封对他的邀请函。   将自身的气场附着于物体之上并非难事,但如果是对平常人类就算是怎样强烈的气场也不会被发觉,那么这便是多此一举。相反,如果这人是想引起同类的注意,那么只需要一点示意对方就能感知。   套房外间的小厨房里传出一阵阵的菜香,敖旭嗅了嗅,发现白许鸣今天做的是蒜蓉扇贝。   想到这儿竟有点馋了,他把请柬往床上一扔,准备去厨房问问白许鸣还有多久开饭。这人什么身份有什么重要的呢,他心想,只要白许鸣去我就一定会去。   夏尔·皮诺在约定的时间派人到酒店去接白许鸣一众,他的城堡位于距巴黎市区两个小时车程的郊外。   没错,是座城堡。   白许鸣坐在车里把眼睛瞪成了猫头鹰。   卧槽,他在心里反复吟诵,这该不会是什么电影片场吧。   载着他们的迈巴赫从小说一般的巨大黑色雕花铁门驶入,车道两旁是精心设计修剪过的白玫瑰灌木,在白玫瑰的簇拥下两座圣女捧泉的喷泉雕塑遥遥相望,无声的诉说着主人的品味和富有。   城堡的主色是白与蓝,雕花和装饰的风格是典型的法兰西路易十四风,雍容华丽。这座城堡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但是修葺到位,保养的很好,看样子是花费了大价钱。   车缓慢地的停了下来,司机帮白许鸣和敖旭开了门,两人走下车,看到城堡正前方站着一位灰发的老人和几名穿着《唐顿庄园》同款女仆装的女仆。   这位老人正是夏尔·皮诺。   他看起来应该有六十多岁了,皮肤松弛,银发稀疏。他的身量不高,体格也偏瘦削,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衬衫和一条白色的休闲裤。他有一个令人瞩目的鹰钩鼻,那鼻子耸立在面部正中央,像一座分割东西方的大山,而然比鼻子更瞩目的是他的眼睛——与赫赫有名的伊丽莎白·泰勒一样的紫水晶一样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透着他这个年龄的人不该有的活力与生机,像是两颗特意装上去的宝石。   “你好,”夏尔伸出手,用标准的法语说:“很高兴见到你们。”   夏尔贴心的为他们准备了翻译,但是这一次年轻的姑娘恐怕派不上用场了,因为敖旭他会法语。   “你还会法语?”白许鸣一开始很意外。   “是的,我还是英国TASI注册认证的芳疗师。”敖旭谦虚地说:“不过不值一提。”   白许鸣不喜欢他这样假笑着装逼,默默的从他碗里夹走了最后一块龙虾。   但现在,他第二次无比感谢敖旭的法语流畅——第一次是在超市买菜,这次是因为夏尔·皮诺的过度热情。   如果仅靠翻译,白许鸣不认为自己应付得来这种辣椒一般炙热的感情,但是敖旭在他就可以少说点,因为敖旭会主动帮他圆场。   “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是完美的。”敖旭干巴巴的翻译:“希望你不介意我的唐突。”   “呃,谢谢。”白许鸣伸手同他握了握。   敖旭转过去对夏尔翻译白许鸣的话。   他们艰难的交流着,白许鸣还得时不时忍受着敖旭阴阳怪气的语调。现在他又不禁开始担心起敖旭会不会瞎说话的问题。   夏尔引着他们进屋,顾及到舟车劳顿,他们先享用了一顿法式下午茶。   颜色可爱的小点心配上暖香的花茶令人身心愉悦。   这期间,白许鸣和夏尔交换了星座、兴趣爱好、喜欢的美食、国家等等日本小女生交朋友时会喜欢交换的情报,然后在聊到前两年法国国家队在世界杯夺冠时终于热络了一些。   等下午茶结束的差不多了,夏尔就邀请他们参观自己的收藏。   他打通了城堡二楼的西厢做成了一个小型博物馆,这座场馆里小到蜥蜴牙齿大到上世纪法国贵族穿的洛可可蓬裙和鲸须做的裙撑,东西五花八门,不拘一格。   白许鸣确实在这里开了眼界。   他甚至看到了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一截羊肠,夏尔告诉他那是他收藏的查理十世用过的避yun套。   他得意的神情感染了白许鸣,后者也不禁讶异的点点头以示佩服。   敖旭倒是表现的兴致缺缺,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   这座博物馆里还有个小的套间,门口装备着沉重的C级防盗密码门,夏尔说那里放着他收藏的所有珍贵的珠宝,白许鸣本来没兴趣窥探别人深藏的财宝,但夏尔坚持要他进去看看。   这种殷勤的坚持引起了白许鸣的反感,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脑子里还惦记着姜淼斯念经似的叮嘱。   敖旭也警惕起来。   但他选择见招拆招,他到愿意看看这个法国佬在玩什么花样。   C级防盗门通常是运用在银行金库水平的防盗门,开启的过程要了一段时间。   女仆给白许鸣和敖旭一人送上一副丝绸质地的白手套,这在无形中增添了一份仪式感,以至于防盗门打开的一瞬间,白许鸣几乎觉得自己被那耀眼的光芒刺的睁不开眼。   等他适应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只是因为内间装满了白色的冷光灯。   内心巨大的反差让他在略有尴尬的同时心情轻松了不少,以至于忽视了敖旭的反常。   在开门的一瞬间,敖旭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气场像一阵射出的箭雨席卷而来,但只一瞬就全然消失了,空气安静的仿佛像是错觉。紧接着他发现那股气场又微弱的波动起来,像一颗鲜活的心藏被缰绳牢牢捆住,连普通的搏动都受到了限制。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整个房间,这里装修的像是一家豪华珠宝店,防爆玻璃柜像一条蛇一样成迷宫状蜿蜒在房间里,参观者顺着两排展示柜中间的路往前走就能一点不拉的看完所有的藏品,但也正因如此,哪点微弱的气场难以被锁定。   敖旭趁着翻译的机会细细的观察夏尔的神情,发现他跟刚才竟完全没有不同。   完全没有不同……   夏尔正夸张的比着手势,用法文掺夹英文的语言向白许鸣介绍每一样宝贝。敖旭站在他身后,白许鸣站在他身前。突然敖旭走向了白许鸣,狭窄的通道让他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夏尔的挥动的手,他伸手轻轻的挡了一下,只一秒,他就碰到了夏尔的脉搏。   那里,无声无息。   敖旭呼吸一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这人并非人类。但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身处欧洲,法国,这让他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夏尔·皮诺,是吸血鬼。      ☆、第 38 章   吸血鬼,于十八世纪如雨后春笋一般活跃于东欧国家,犹如黑死病一般的传播力令他们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伴随着西欧的殖民主义的盛行,吸血鬼的活动范围也从欧洲大陆向非洲、美洲扩张,与狼人一样,他们是近代欧洲最活跃的妖怪之一。   二战期间欧洲动荡,敖旭在海上遇到过许多到美洲逃难的吸血鬼,他们攻击力一般,但繁殖能力一流,只要被咬上一口,身体素质又不算太差就能顺利从人类转化为吸血鬼。   但好景不长,过度扩张的吸血鬼队伍过于庞大,不同地区的起源和文化背景很快让他们产生裂痕,战争年代的利益相争往往野蛮又残酷,大量的年轻吸血鬼亡命于族群斗争之中,由此吸血鬼人数锐减。   斗争成功的族群留在了美洲,失败的则逃亡非洲,隐蔽身份成了所有人一致默认的原则。   与中国鬼怪超越历史的长度相比,吸血鬼大约就是一张手掌上的一块指甲盖的分量。因此敖旭并没有把夏尔的攻击性放在眼里,相反,结合白许鸣前几次‘优异’的表现,他反而期待着可能有灵器的出现。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这只吸血鬼佬想干嘛。   白许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挤到自己身边来,睁大眼睛用眼神询问,得到的却是一个平常的微笑。   夏尔还在喋喋不休,白许鸣只好又转回去应付他,一行人以蜗牛的速度走出了套间。   刚出套件,就有女仆迎了上来取走他们的白手套,另一个女仆走到夏尔侧面说了几句。   敖旭对白许鸣道:“她说,老陈到了。”   老陈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发,而是代表姜淼斯先去了开云集团总部和旗下几个品牌签了不同程度的合作协议——尽管是代表姜淼斯,但实际上老陈只是走进会议室,坐在椅子上看姜淼斯和众人视频会议,然后他签好协议,收起协议。   在家看着蒙蒙的日子里他也没有荒废,报了个网课在家里突击了法语,现在加上肢体动作,基本交流还算OK。   老陈到来之后,一行人开始了对整座城堡的参观。   感谢老陈的活跃,白许鸣在心里拜谢。老陈的聒噪完美抵挡了夏尔的喋喋不休,让白许鸣得以空闲可以走在后面平心静气的欣赏。   整座城堡最出彩的就是那个博物馆和一个花园图书馆,除此以外就是大量的房间。一行人又来到室外,像散步一样走在城堡后方的花园里欣赏园艺艺术。   白许鸣和老陈两个典型的无产阶级对园艺一窍不通,这里就换敖旭应付夏尔。   老陈小声问:“这鬼佬太他吗有钱了,你说,他为啥要邀请你来玩?”   白许鸣偷偷打了个哈欠,说:“我怎么知道。”   老陈露出一个恶心和难堪混合表情,道:“据我的经验,他可能看上你了。”   白许鸣瞪他,骂道:“我看你长得比较符合变态的喜好。”   老陈一张嘴成O型,双手搭在胸前,一副‘你说的好在理,我好怕怕’的猥琐模样。   白许鸣刚要伸手打他,夏尔和敖旭一并回头等他俩跟上来,那只抬到半空中的手只好拐了个弯,从老陈后脑勺落到了肩上。   等他们终于逛回城堡,女仆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告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早在他们逛到一半的时候白许鸣就很饿很饿了,但他不好意思开口要吃的,毕竟这是上人家家里做客。而法国习惯将一日三餐的重点放在晚餐,所以开饭时间较晚。   白许鸣几乎产生自己的肚子正在凹陷的幻觉,胃壁相互摩擦,他小心的算着时间咽口水。   等他们坐定,晚餐一道道按顺序呈上来时,他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有食物可以吃了,忧的是每盘菜上的食物不到六平方厘米的大小,还得一刀一刀切着吃,简直要命。   还好法国菜数量多,结束时他也算吃了个半饱。   晚饭后差不多八点半,他们聚集在客厅里,女仆推着餐车送来点心和茶水,还有一把小提琴。   夏尔·皮诺开始给大家表演才艺。   白许鸣不知道这是国外传统还是什么,毕竟他还住家里时,他们家每逢宴请亲戚,晚饭后都是一群人坐沙发上看电视嗑瓜子聊天,或者大人们凑一桌两桌打麻将,从没见过展示才艺的。   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这难道是要轮番展示吗?他除了走秀好像也没什么才艺啊。   要不表演个唐诗朗诵?   老陈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这是要轮番展示吗?要不我演个唐诗朗诵?”   话音刚落,夏尔一曲奏毕,微微弯腰向大家行礼。   沙发上三个中国人纷纷响起凌乱的掌声。   掌声结束后,大家眼含尴尬的面面相觑,敖旭在白许鸣期待的、水灵灵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可否借用一下您的钢琴。”   “请自便。”   敖旭坐在了落地窗边上的钢琴前,来了一首《野蜂飞舞》。在不经意抬头间,他看到了白许鸣惊讶崇拜爱慕的眼神,这简直就像是十万伏特的电量充进了体内,令手指的肌肉绷得越发紧实。他的承认,他是有虚荣心的,特地挑了这么一首外行都听得出来很厉害的曲子来演奏。   老陈诶了一声,道:“这个小龙人还挺多才多艺呀。”   白许鸣点点头,心说,我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才艺。   接下的时间里,夏尔和敖旭开了场联合演奏会,老陈和白许鸣在沙发上吃着小点心喝着红茶充当不专业的看热闹观众。   九点半的时候客厅壁柜上摆放的古董水银瓶气压时钟鸣叫报时,女仆们又冒了出来。   “该休息了。”敖旭来到白许鸣身边。   “很愉快的一天。”夏尔笑着说:“那么各位,明早见。”   女仆们领着白许鸣、敖旭、老陈去往不同方向的客房。   白许鸣已经很久没有跟敖旭分开睡过了,但这一天实在是令他疲惫极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睡觉,匆匆洗过就倒在了床上。   女仆替他放下床帘,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密闭、黑暗、幽静的四方空间,白许鸣在一秒钟内睡了过去。   敖旭在三人被领往不同的方向时就开始起疑心,他打算等大家都睡下之后再去找白许鸣,但就在女仆离开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气场以海啸一般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与白天不同的是,这一次,气场并没有很快消失,而是像空气一样稳定、饱满的充满了空间中的每一个角落。   糟糕。   当敖旭在一次尝试寻找白许鸣的位置时,他发现找不到了。   就像是Wi-Fi一样,强大气场如同恶劣的天气影响了信号,过于远的距离也阻隔了联通。   敖旭难得紧张了起来,没想到夏尔的动作竟然这么快,他赶紧跳下床冲了出去。然而当他走出房间开始摸索位子时,他才发现,黑暗的城堡内部的房间是随时移动的。   白许鸣梦到自己胃痛,他的意识因此清醒了百分之三十,但也没当回事儿。大概是着凉了嘛,他这么想着将被子裹紧了压在胃的地方尽量传递热度。   这么做稍微缓解了一会儿就更剧烈的疼了起来。   白许鸣被疼醒了,他歪倒在床上犹豫着是忍一会儿就到白天,还是痛苦的爬下床然后千辛万苦的去找吃的。黑暗中,额头的汗水从眼皮上划了过去,他最终决定还是起床吧。   摸黑掀开厚重的床帘,白许鸣开始伸手去够床头灯。手贴在墙壁摸了一圈竟然没摸到开关,卧槽,不会没有吧。他有点烦躁的想着,坐直了一点然后再一次伸手去够。   这一次,他摸到了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   心里一跳,白许鸣定在了那里,他不敢动,手指指尖不禁微微蜷缩起来。   卧槽,那是什么鬼,怎么是软的?   白许鸣在黑暗中无声的尖叫,他的身体藏在床帘里,半条手臂露在外面。脑海中不停的闪现着手臂被砍断鲜血四溅的画面,他却一动不敢动。   分明赶紧抽回手是最好的。   艹!电光石火之际白许鸣猛的抽回手,谁料那蛇一样的东西一下子捉住了他。胆战心惊的一刹那白许鸣意识到了那是一只手,他下意识的在次用力往回抽,结果对方却用坚如磐石一般的力道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   “啊!”白许鸣从半米高的床上滚到了地上。   床帘被扯了下来,像春卷皮一样裹住了他。白许鸣眼前一片黑暗,挣扎着要掀开布料,突然一个重物压到了他身上,那只冰冷的手压住了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日你妈个皮皮蛋!   白许鸣的怒气在缺氧黑暗的环境里无限膨胀,暴躁的情绪让他一个侧挺身将人从身上掀倒在地,他反手抓住那只压住他的手,翻身趴到了那人身上,同时裹在身上的帘子也松开了,他深深的呼吸着夜间清凉的空气,反手将窗帘蒙在来者头上,用手捂住他的口鼻。   顾不得会不会把人闷死,此刻他只想纾解刚才的窝火。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被大力捂住口鼻的人丝毫不受影响,用力推耸他。   白许鸣心道不妙,手掌按住他的头颅,伸手去够床头柜上放着的装饰花瓶。   还差一点、一点。   突然胃部一阵剧烈绞痛让他手脚一软,松了力道。   身下的人乘胜追击一把掀开了他。白许鸣的后脑勺撞在了木质床沿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眼前画面一晃,那人就站了起来。   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模糊的分辨出了此人的轮廓。   “夏尔?”   对方没有说话而是又一次扑了过来,他抓住白许鸣的头发将他提到床上,白许鸣抬脚朝他裆部踢去,对方受了一脚踹居然毫无反应,就在白许鸣震惊的这一秒里他把握了局势,将白许鸣翻过身去绑了起来。   “卧槽你吗了逼!”白许鸣破口大骂,慌乱中抓住他的手指就给掰断了。   夏尔的动作还是没有停,白许鸣这才发现这家伙兴许是感觉不到疼。   艹,又他吗是个怪物吗。   虽然夏尔没有痛觉,但被掰断的手指也使不上力了。白许鸣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他连着几下盲抓又掰断了夏尔的中指。   失去了食指和中指的手基本就失去了力量,夏尔原本只想绑住白许鸣,现在看来不得不打晕他了。   他单手抓着白许鸣的头发,又将他拖到了床边,准备去拿那个装饰花瓶。   白许鸣想扒开他的手,但无论怎么抠拉那只手就像机器一样牢固,每当他用力自己的头皮又会受到更多的摧残。   白许鸣也不敢喊,他不确定这家伙是不是有更多的同伙在外面等着。   妈的,就知道他吗天上不会掉馅饼。等我回去搞死姜淼斯这丫的。   他勉强抬头,发现夏尔已经拿到了花瓶,粗细适中的瓶颈正好供他一握,方便使出最大的力道。   白许鸣绝望的挣扎着,哪怕变成个秃子也不想给打死,但他的毛发抓皮能力实在太强了,挣都挣不开。   夏尔扬手一挥,将铜花瓶砸到了白许鸣脑袋上。   砰。   耳朵里仿佛是被人开了一枪,枪子在脑髓里转了一圈,从额角开了口冲了出去。   不知何时胃痛悄然而止,滚烫的鲜血带着浓重的腥味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本来应该是疼痛难耐的身体此刻却突然充盈着力量。   温热的感觉从腹部流淌至四肢,甚至连大脑都清醒了许多。   白许鸣不知道这是不是回光返照,他敏捷的站了起来,捏紧了拳头。   夏尔躁动了起来,血腥味刺激到了他,他冲向白许鸣想要舔舐他的伤口,吸光他的血。白许鸣扬手就是一拳,夏尔被打歪了脸,白许鸣紧接着又是一拳、一拳接一拳。   夏尔疯了一般抓住他的拳头,伸出舌头就要舔。白许鸣一脚踢在他的腰上,他夺过那只掉在地上的铜花瓶,像击打棒球一样,对着夏尔的脑袋用力一击。   夏尔跪倒在了地上,白许鸣压住他,对着他的膝盖就是两下,夏尔的腿骨折了,彻底动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好久没更新了,我过年玩去啦。   ☆、第 39 章   “喂!喂,”白许鸣拍拍夏尔惨白发紫的脸,叫唤道:“别装了。”   夏尔喉头咕嘟咕嘟的说着法语,白许鸣一句都听不懂:“你他吗,”他给了夏尔一巴掌:“给我讲英文。”   白许鸣把夏尔绑了起来,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连床头灯都不敢开——没错,经历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床头灯的开关,但他却不能开。   “诶呦,”白许鸣捏着夏尔的下颌骨,逼迫他张开了嘴巴:“这牙尖的,你该不会是吸血鬼吧。”   他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夏尔微弱的点点头。   “老实交代,你想干嘛呀?”   夏尔小声的蚊嘤,白许鸣不敢凑太近怕他耍什么花招,只好又抽他一巴掌骂道:“给老子大声点!”   夏尔被他抽了一巴掌牙又掉了一颗,彻底说不出话了,张嘴就是嘤嘤嘤。   “妈的,小心我把你这两颗假牙给拔了。”他转身抽了半包抽纸填满了夏尔的口腔,只留下两根尖锐突出的獠牙在外面。   白许鸣心想,这两颗牙果然还是给他拔了比较令人安心。他开始四处张望有没有什么东西能代替小锤子。不然来点磨砂纸也行呀,给他磨平了是一回事。   他刚抬头张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心里一寒,转头一看居然是敖旭。   敖旭冲过来,像只大棕熊一样抱住了他:“太好了,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等会儿,”白许鸣推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出事儿啊”   敖旭看着躺地上被绑的像山药的夏尔嗯嗯啊啊个不停。   白许鸣倒吸一口凉气:“你他吗早就知道他是吸血鬼了是吧?”   敖旭抬头:“你也知道他是吸血鬼了?”   白许鸣怒道:“我又不是个傻子,他这么大两颗牙露外面呢!”   敖旭心想,你花那么久才相信我是个龙神,我还以为你是无神论呢。   地上的夏尔哼哼了两声,估计是见到了个能说法语的心里有点开心,白许鸣毫不留情的又踢了他一脚,吼他:“给我闭嘴,正说话呢。”   又冲敖旭道:“你知道他是吸血鬼你不告诉我?”说到这,他头上的伤像睡醒了一般开始剧烈疼痛,胃里的痉挛也重新开始,白许鸣难得有点委屈:“你他吗早告诉我我也不至于被人打成这样。”   经他一说,敖旭才发现他头发现面有个硬币大小的伤口。他的视力在黑夜中不受影响,但却像老鹰一样只看得到黑白灰。   黑色的伤口挡在黑色的头发之下,他就没看到。敖旭心疼道:“没事吧?”   “当然有事啦!疼死老子了。”白许鸣推开他,肚子又饿的不行,气鼓鼓的问:“你有吃的没?”   “呃,没有。”   “要你何用,快滚吧你。”白许鸣赌气道。   “别生气,我先帮你疗伤。”敖旭想起他近些天来的饭量,又想起他今天一共才吃那么点东西,心里心疼极了,赶紧把人搂到怀里。   他聚起一团浅金色的气,像一只光球一般来回在白许鸣的伤口上滚动。气与伤口接触会产生一点麻麻的感觉,有点舒服,一分钟后伤口就愈合,皮肤完好如初。   白许鸣还是有点生气,但是气已经消了大半:“谢谢。”   “是我不好,我错了。”   “那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说。”   “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说他是吸血鬼的事?”   敖旭不说话了。   “行,”白许鸣说:“你不愿意说也行,我问他,”他说着冲夏尔的腰踢了一跤,夏尔虽然没有痛觉但也隐隐感觉腰要不好了:“我俩慢慢磨,总能理解的。”   “你那么能,就去给我找点吃的吧。”   “不行,”敖旭无奈的看着他:“你是人类,单独和他在一起很危险。”   白许鸣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你搞错没啊,你从出现到现在也就当了个奶妈,这俘虏是你拿下的吗?全靠我,你爸爸!还危险……危险不知道早点说!他妈天气预告还有红黄蓝色预警的,你呢?快滚,不想见到你。”   敖旭被他说的有点脸红。确实,他在灵器的干扰下光是定位白许鸣就费了不少功夫,最后还是靠小龙气场爆发的一瞬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等到了这,白许鸣早就自力更生了。   “我告诉你,你可以瞧不起人类,但你别指望瞧不起我还要我尊重你、听你的意见。”白许鸣面对着敖旭,语气严肃眼神平静,问道:“你不会真把自己当高等生物了吧?”   高等生物。   敖旭几乎是想点头的,打心底里他确实认为和人类相比龙神一族是高等生物,如果再说难听一点,他觉得只要是个能聚气的生物都比人类高级。在自然界中,拥有智慧的人类自认为比其他不会思考的动物要高级,那么同样的,在妖神界,拥有聚气之力的妖神们自然要比其他人类更高级。   逻辑似乎是这样没错。   但敖旭无法对白许鸣坦言。不光因为他怀着小龙,或者因为他是自己的恋人,而是因为一个事实——他确实小瞧了白许鸣。   依靠白许鸣寻找灵器,对他来说白许鸣应该是一枚棋子,他模样好看,那就是一枚上等的翡翠棋子,自己可以好好爱惜。可如今棋子有了自己的思考,有了自己的行动,那这还算棋子吗?   当然不算了,敖旭心里知道,如果他还想得到白许鸣的配合,那么他必须赋予白许鸣新的身份,一个合作者的身份,一个值得坦诚和尊重的同伴的身份。   人类常常把狗是人类的朋友这句话挂在嘴边,甚至为此指责吃狗的人,但是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比如钱,比如便利上,人其实也不会真的视狗为朋友,没有人会为了便利阉割自己的朋友,所以这种所谓的平等和友爱是虚假的,是建立在自身安逸圈的余裕之上的,宠物就是宠物。   情愿的给予是愉快的,就像人类对宠物的宠爱;被迫的给予是难以接受的,就像敖旭决定告诉白许鸣背后的真相。   “好,我告诉你。”敖旭说:“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要先从他手里拿到一样东西。”   夏尔被绑到了椅子上,他嘴里的餐巾纸被敖旭掏了出来,现在他因为下颌肌肉拉伤有点合不上嘴了。   敖旭用法文问道:“你把灵器藏在哪里了?”   夏尔像个大舌头一样咕噜咕噜的说了些什么。   “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知道灵器是什么。”   “灵器是什么?”   “灵器是……一会儿一起解释。”   敖旭又问夏尔:“那你来找他干嘛?”   夏尔磕磕巴巴地说:“我受了诅咒,我猜他能解开诅咒。”   “什么诅咒?”   “唉,”夏尔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   1860年的夏天,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当时的夏尔·皮诺还是个年轻的刚转化的吸血鬼,他被强制征召入伍,坐上了轮船穿越印度洋来到中国,十月的一天空气中飘散着桂花的香味,英军统帅格兰特以英法人员被俘囚禁圆明园的借口攻入了这座传说中的夏宫。   在上司的鼓励下,他们像野狗一样冲入圆明园大肆洗劫,夏尔·皮诺,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以为自己得到了天赐的机会,和别的蠢东西不一样,他不要字画、不要瓷器丝绸,他只要珠宝,小巧、精致又贵重的珠宝。   他将这些东西藏在自己的鞋子里、帽子里甚至是内裤里,以防被上司收走。但还是有人觊觎着他的胜利成果。   “我杀了人,还是军人,当时是要被处决的,我很害怕所以想尽办法跑到了广州,我想在那里搭船去了印度,那里被英国佬的地盘,只要我伪装好就能顺利回去。”   上帝一直眷顾着他,夏尔·皮诺一路平安到达了印度,当时印度的白人主要是得到了女王特许在东印度公司从事经营的英国贵族,还有的则是在英国本土没了出路的地痞流氓。夏尔·皮诺出售了部分珠宝换来了钱财,以成功的商人身份回到了法国。   “但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我开始睡不着觉了,甚至无法正常吸血。”夏尔疲惫地说:“快两百年了,我几乎没有睡觉,吸血鬼通常是不会老的,但我已经老成了这样。”   “我怀疑自己被诅咒了。除了圆明园,我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我查了许多资料,猜测大概是得罪了某位会法术的娘娘,我抢走了她的珠宝,她恨我。”   “没人能救我,欧洲的巫师都是废物。我尝试送出这些珠宝,但是没用,我甚至以开云集团的名义向中国政府归还了青铜鼠首和兔首以求赎罪,但是依旧没用。”   “直到我看到了他,”夏尔的目光射向白许鸣:“那天在秀场,我坐在台下,他从我身边走过。那一瞬间,被我下了不知道多少道封闭咒的戒指居然微微发烫,我坚信那绝对不是我的错觉,所以我向你们发出了邀请函。”   “那些珠宝在哪儿?”   “你有办法帮我解除诅咒?”   “当然了,”敖旭假装胸有成竹:“我们正在寻找这件不详的灵器。”   他们拖着夏尔来到了那间白天的珠宝套间,这个套间像是整个城堡房间移动机制的齿轮一样,一直持续围绕着白许鸣的客房转动,这间客房位置不变,是芯。   套房的空间远不止看到的大小,是密室的老套路,套娃式建筑。   夏尔指挥他们走到地下室,整个地下室看起来就像个大型邪教集会现场,里面是各种字符画着的六芒星咒或者是倒十字架样式等奇怪符号。   这个房间的中央供着一池黑色的水,四方池大约有一平米,天花板上安着一个简陋的灯泡。   “这是老巫师的血,”夏尔说:“我通常都会将这些珠宝泡在这里净化它们。”   敖旭如实翻译,白许鸣心中感慨不已,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没看到苍蝇在飞吗,还净化呢,真脏。   为了不浪费任何一滴珍贵的老巫师血,夏尔由白许鸣扶着,找了个深锅漏勺似的玩意儿在里面捞,捞半天也没捞整齐。   敖旭皱着眉问:“你还记得你看秀那天带的是哪个吗?”   “哦!”夏尔一拍脑门,说到:“那个要在质数日期浸泡,今天没放进去。”说着指挥他从一张六芒星挂毯背后取出一个小盒子来:“找到了吗。”   果然是这玩意儿。   木质的小盒子上鬼画符一样刻着一个蛇形符号,敖旭猜想这就是那所谓的封闭咒。   他拿起盒子直接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紫玉戒指,戒指上头镶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宝石。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喷涌而出的气场就如同最盛大的瀑布,能够穿透将整个灵魂。   白许鸣头一次正面灵器,过去强大的气场令他腹中的小龙有些不适,连带着他也有些眩晕,加上饥饿难耐缺乏能量,当场就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发现这个时间线安排的......嗯,算啦,不管啦。   ☆、第 40 章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白天了。   敖旭就守在他身边,他一直盯着白许鸣,后者一醒过来直接四目相对。   “醒了就准备吃东西吧。”   “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你吃,我讲给你听。”   白许鸣吃了一个近两小时的早饭,在这两小时里他像听故事一样了解到了许多奇妙的事情。   比如昨晚他突然力大无比,不是因为吃了菠菜或是回光返照,而是因为他儿子的应急机制;再比如敖代戴手套是因为他的手被鲲骨的活死肉伤到了。   “鲲居然是真的?你见过吗?”   “没有。”   “啊……”白许鸣可惜的叹了一声,又问:“那昨天那个是什么?”   “是星石。”   “什么是星石?”   “基本上算是高维度物体跌入三维度粉碎后的颗粒。”   白许鸣露出了一个凝固住的疑惑表情。   敖旭看了觉得有点好笑,他说:“你就理解成聚集了强大气场的东西就好。”   白许鸣点点头,问:“那这样的东西还要找多少个才好?”   “如果按现在的气场强度,大概还要三个就够了。”   “哦。”   敖旭告诉了白许鸣自己兄弟被压在海底的事,却没告诉他始作俑者是谁;告诉了他找到灵器多亏了小龙,却没告诉他为什么会让他怀上小龙;告诉了他要集齐灵器的个数,却没告诉他最后一个灵器早有定数。   就像他们的恋爱,一开始由谁掌控早已安排好了。   一点半,白许鸣结束早饭下楼,精神抖擞的老陈和精神抖擞的夏尔刚好打猎回来,两人一手一只灰兔子,后者的手腿早已被敖旭治好。   时隔近两百年终于睡上好觉的夏尔对白许鸣和敖旭万分感谢。   “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尽管提。”   白许鸣没什么要求,他就想吃点正经米饭还有大量的油炸食品。   只是油炸食品当然不能抒发夏尔·皮诺心中滔滔不绝的感激之情,所以他给白许鸣安排了一个惊喜。   临近晚餐时间,城堡迎来了一位贵客,卡尔·拉格斐。   关于他在时尚界举足轻重的地位无需赘语。标志性的黑墨镜,黑西服,白辫子让白许鸣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时尚大帝’,老天,白许鸣眨了眨眼,不由自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卡尔显然跟夏尔是朋友,他们之间的对话非常亲密随意。   “你看起来心情真不错,失眠还好么?”   “彻底好啦,多亏了这两位。”夏尔带着卡尔走到众人面前。   “这位是白许鸣,一位中国模特,这位是敖旭,白许鸣的助理。他们用神奇的中国巫术治好了我。”   老陈站起来主动介绍自己:“您好您好,我姓陈,跟他们一起的。”   卡尔没有理老陈,而是转向了白许鸣,他的眼神隐藏在黑漆漆的墨镜之下反而有种深不可测的威严。   “你是模特?”卡尔用英文说,他精通英、法、德、意四门语言。   “是。”白许鸣面露拘谨。   “这是你吃的?”他指了指白许鸣面前放着的小碟子,上面还有甜点的残骸。   白许鸣心头一紧,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位可是因为涉嫌歧视胖子而被法国女性团体起诉的人,他对瘦和减肥有着极致的要求,甚至还专门出了本书叫《卡尔·拉格斐减肥指南》。看到自己吃这么多甜食肯定会被瞧不起吧……   果不其然,卡尔啧了一声,用平滑的像机器一样的声音说道:“吃这么多甜食,你准备自暴自弃了吗。”   “嘿,白又不胖,”夏尔笑着打圆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会舔一口巧克力再吐出来,你太苛刻了。”   卡尔哼哼了两声,白许鸣都不敢吃晚饭了。   夏尔说:“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儿。”   卡尔一副严肃的样子:“我通常不会指导一个胖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夏尔笑起来:“多谢了。”又转头机灵地对白许鸣说:“我拜托了卡尔指导你,顺便帮你设计造型,我猜你们当模特的没人不喜欢这个,算是回礼了。”   他的法国口音很重,白许鸣几乎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下一秒就有好几位女仆推着移动衣架穿过了大厅,后面跟着的是背着大包小包的造型师和化妆师。   女仆来到他身边,恭敬地说:“请这边走,先生。”   卡尔也站了起来。   按道理说,一个模特的形象是不能随便改变的,一个是为了避免和公司这边设计的形象冲突,一个是为了避免和代言品牌的形象冲突。但白许鸣情况特殊,他是敖旭强行跟天坤签约的,所以合同细则上这些小细节都没有抠,代言方面姜淼斯眼光长远,很早之前就考虑到了未来代言品牌的升级问题,因此也特意避开了这点。   更何况,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真的违约也要试试。   他们来到了二楼一间宽阔的休息室,女仆们已经提早准备好了全身镜和化妆台。   白许鸣原先的发型是两侧推直,后面推高,头顶留有碎发呈小三七分,朝着分发线做一圈纹理定位,刘海方向侧后。这个发型主要是为了突出他的整个脸部五官,平心而论是个不加分不减分的发型。   卡尔偏好流线的美感,他让造型师把头顶已经稍长长的碎发整齐,全部拉直,两侧和后面全部推直到转角,鬓角只留到耳垂以上位置,做一个干净利落,光滑有光泽的绅士小奔头。   同样是刘海侧后,露出额头,从自然的碎发转化成光滑的弧度如同自由的野草转化成商场里的高档商品,后者显然更契合高端时尚的定位。   白许鸣原先的眉毛是标准的剑眉,着重突出他的雄性气质,经卡尔改造后变成了较细的弦乐眉。白许鸣的身材本就是男模中少有的肌肉型,原本的剑眉太过粗旷,搭配他的身材衬得整个人像野生动物一样,眉形改变后显得整个面部更加精致,搭配身材如同野兽成人,在性感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份禁欲的高级感。   面部改造完毕之后,卡尔要指导白许鸣的台步。   可惜的是就卡尔提前带来的衣服大部分白许鸣都穿不进去——倒不是因为他胖,而是版型问题。   最后只好现场改。   卡尔找女仆要了餐巾纸和签字笔,思索着要怎么改,他花了好几张草图,但大部分都不满意。   白许鸣建起一张掉在地上的,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您看,在这加上一笔怎么样?”   卡尔抬起头来不说话,白许鸣的心脏砰砰直跳,生怕哪里惹他不高兴了。过了一会儿,卡尔说:“为什么在这儿加一笔?”   白许鸣说:“嗯……因为感觉这样……似乎比较平衡?”   卡尔又不说话了,他审视的目光穿透墨镜射到白许鸣身上——他现在没穿上衣被看的一干二净——白许鸣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就算不忌口,吃的又多,但白许鸣的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甚至因为小龙的缘故更加瘦削,连肌肉都有些微缩水,但体脂率一眼就看得出来。   半晌,卡尔幽幽地说:“你确实不胖,”白许鸣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他说:“要是再瘦一点就更好了。”   白许鸣尴尬的点点头。   最后卡尔接受了白许鸣的意见改制了服装,但穿上之后还是不太适合,最后两人都不得不承认白许鸣和卡尔的风格实在和不来。   卡尔在台步方面给了白许鸣一句话。他说:“你要给自己创造一个情景。”这句话之后他就没有再多做指点,留给白许鸣足够的思考空间。   知识吸收了不少,但该饿还是会饿,没吃晚饭的白许鸣让敖旭以自己的名义向厨房要了吃的送来。   “新发型很适合你。”   “是吗,”白许鸣咬了口炸鸡腿,有点迷茫:“我是不是真的太胖了?”   “怎么会,”敖旭隔着睡袍捏了捏他极富弹性的肌肉,简直爱不释手:“现在这样特别好。”他说着就要凑过去,想要把白许鸣抱在怀里好好揉捏一番。   白许鸣惊慌的举着鸡腿往后仰了仰,想要避开,等他发现敖旭并不是想咬他的鸡腿时,后者已经摆出一张失落受委屈的脸了。   “对不起嘛,”白许鸣两手都是油也不好来个摸头杀,他想了想把鸡腿凑到敖旭嘴边,甜甜的哄他:“要不要咬一口?”   敖旭生气的扭开了头。   第二天,他们就要启程离开法国。   跟他们一起出发的是回到巴黎市区的卡尔·拉格斐,众人在道别之时被狗仔拍到了照片。   卡尔表现的很沉稳,像是习惯了似的一言不发,夏尔表现的很可靠,表示这点小事自己会处理的。   在这样的氛围下白许鸣心中的一点小紧张也彻底消失了,他不禁想到,夏尔真是个不错的吸血鬼呀。   等他历经十一个小时从戴高乐机场飞回浦东机场,一下飞机就被姜淼斯带人围着进入了VIP通道。   “卧槽,疼!”姜淼斯拿大衣裹住他往前走,下手没轻没重,掐了他好几把。   几分钟的混乱后他们终于进入了安静的通道。   “怎么啦,弄得跟关押国际犯似的。”老陈往肩上颠了颠包,心疼的说:“我这新包都要给他们抓烂了。”   姜淼斯瞪他一眼,显然心情极差:“你他吗就是这么办事的?”他甚至少见的骂起了脏话:“把东西拿给他看。”   站在姜淼斯后头的一个戴着发箍的小年轻伸出了怀里的iPad,一列微博热搜上已经出现了三个带他名字的标题。   小年轻点开一个#白许鸣吻别#,第一条就是一个八卦号发的白许鸣和夏尔在城堡外拥抱分别的照片。   “现在网上有人恶意抹黑你资源那么好是因为被开云的独董包养了,而且卡尔·拉格斐也在场,两个老男人,”姜淼斯朝墙上锤了一拳:“我这几天算白忙了。”   “那现在怎么办?”白许鸣皱眉问道。   “总之,先买水军洗吧。”姜淼斯说:“先让这些热搜扯下来,我们不是跟开云旗下好几个品牌签了代言合同吗,我去跟他们协商一下能不能把项目提早进行,或者提前公布也行。”   敖旭说:“那我们直接回去吧,公司现在应该堵满了人。”   “不行,”敖旭说:“你们那套房子已经被狗仔查到了,估计已经有人在蹲点了。”   老陈慌忙问道:“那蒙蒙呢?她现在在哪?”   姜淼斯揉揉额角,道:“我们已经把她接出来了,她现在正在学校,这两天上都住在公司。敖总安排了人陪着她。”   老陈怒吼:“这么重要的事你他妈怎么不通知我!”   姜淼斯也躁怒起来:“能告诉你吗?不告诉你你都能让这种八卦流出来,告诉你了你还有心思在工作上吗!”   老陈怒目圆睁,粗重的喘了两口气,他一想到蒙蒙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八卦记者围剿心里就感到害怕,蒙蒙才那么小一点儿,万一被伤着了怎么办。姜淼斯隐瞒的行为更是让他恼火极了:“我是她爸爸!你隐瞒我她的动向是犯罪!”   “你给我闭嘴!”姜淼斯高声吼道:“我起码还能保护你女儿,你呢?你哪怕提早十个小时跟我汇报一下有小报记者偷拍了你们我都有办法预防事情恶化!你以为派你去法国是公款旅游吗?”   “好了,别吵了。”白许鸣拉开他们俩,头疼道:“先出去吧,这边情况你清楚,都听你的。”他对姜淼斯说道。      ☆、第 41 章   姜淼斯领着他们继续走。   戴发箍的小年轻往后退着退着就站到了白许鸣身边,他先是朝敖旭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在紧张严肃的气氛中按捺不住活泼地跟白许鸣搭起话来。   “白老师好,我叫吴稚。稚嫩的稚。是你的粉丝。”   白许鸣见他脸蛋红扑扑的,也不好臭着一张脸,和气道:“别叫老师,叫名字就行,谢谢你喜欢我。”   那样一张绝顶好看的脸和和气气的跟你道谢,是个人都顶不住要脸红心跳,吴稚感觉自己就是块铁架子上的烤肉,熟得不能再熟了。   “白哥,”他激动的破了音:“我,我是你的新助理,负责生活方面的,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白许鸣吓了一跳,心说这哪儿来的傻孩子还能边走边鞠躬的。赶紧扶起他来:“你别撞到别人了。”   吴稚感动的两眼泪汪汪:“嗯!我会小心看路的。”   一行人分批上了车,一辆载着一位换了白许鸣衣服的保镖作诱饵,另一辆开往了静安一处保密性很好的小区。   “你今年的表现很不错,”姜淼斯指挥吴稚给他们拿拖鞋:“前两天开回的时候敖总特地提了你,昨天晚上又出了这事儿,敖总就直接安排了新的住处。”   “姜哥,拖鞋不够了。”吴稚叫道。   “那就拿鞋套。”姜淼斯对白许鸣说:“小吴是公司新安排给你的,今后业务多了我可能经常不在你边上,老陈这个人又不够细心,这个小吴不错,以前从妆发助理干起的,人又很机灵。”   白许鸣点点头,敖旭垂着眼没说话。   “这段时间他会先跟你们住着,”说到这里姜淼斯顿了顿,委婉地说:“这屋子挺大,你跟敖总就没必要挤一间屋子了。”   这时小吴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卷蓝色的鞋套和一卷紫色的鞋套,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鹿斑比一样问道:“白哥你喜欢哪个颜色的?晚上我给你买拖鞋去。”   敖旭轻轻地瞥了他一眼。   “那我先走了,”姜淼斯拍拍老陈,后者像个打了霜的胖茄子似的靠在门上:“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接你女儿去吧。”   他们走后,整个屋子里就剩下白许鸣、敖旭和吴稚。   敖旭先去房间里收东西,白许鸣有点饿了,他打算做饭吃。   “小吴?”   “怎么啦白哥?”小吴从阳台跑进来。   白许鸣有点不好意思:“别叫白哥了,听着像鸟。”   “好像是有点哦。”吴稚嘿嘿傻笑:“那要不,叫喵哥?”白许鸣因为常年不笑的缘故被自己的粉丝们宠溺地称作冰雪喵(bxm),大家自称喵奴,看他照片、视频叫做吸喵。   白许鸣不是很懂这个梗,他敷衍地点头:“随便你。我想做饭,米在哪儿啊?”   “你要做饭呀?”吴稚长大了嘴。   “不然你给我做呀?”白许鸣笑着反问。   吴稚睁大眼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我给你做呀。”   他还真没说大话。白许鸣在心里啧啧称赞,真不愧是生活助理啊,这刀工,切萝卜丝跟机器似的唰唰唰直响。   “能吃辣吗?”吴稚把抽油烟机打开,机器的轰鸣让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   “能吃。别太辣,敖旭吃不惯。”   “好。”吴稚往锅里倒油,转身冲他说:“哥,你出去吧,这儿油烟呛。”   白许鸣见他这么能干的样子就放心的走了。   他去房间里找敖旭,没想到这家伙还在收衣服呢。   “我来吧。”白许鸣以为他不爱干家务,正想拿过他手里的衬衫,敖旭就势抓住了他的手,抱着人滚到了床上。   “卧槽,你干嘛。”白许鸣赶紧推他:“家里有外人呢。”   敖旭垂着眼摇摇头,把头埋进了白许鸣的肩窝蹭来蹭去。   “怎么啦?不高兴呀。”白许鸣叹了口气,以为他不愿意跟小吴住一块儿:“乖,忍忍。现在特殊时期,等过两天新闻下去了小吴就不用天天跟着我们了。”   “不是的。”敖旭抬起头,亲了亲他。白许鸣睁大眼等他下文,等半天敖旭又黏糊糊地亲来亲去。   屋外响起锅铲敲击铁锅的声音,大约是菜熟了在装盛,白许鸣心里有点紧张了,他躲开敖旭的脑袋,凶道:“快起开。”   敖旭慢吞吞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晚饭时间。转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如果不是顾及着敖旭阴沉的脸,白许鸣真想大叫一声好吃。他一共吃了四碗饭,就算不说出来,敖旭也看得到他有多喜欢。倒是把小吴吓到了,一个劲劝他:别撑着了。   以往总是白许鸣做饭,洗碗的工作要么是老陈做要么是敖旭做,今天是小吴做饭,所以白许鸣就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   “别别别,哥,放我来吧。”吴稚刚擦桌子呢,一转身就看见白许鸣带上了塑胶手套:“您休息去吧,这有我呢。”   “没事,要不了几分钟。”白许鸣挡开他。   “哥,”吴稚急红了脸:“你别、别我工作呀。”   “好好好,”白许鸣见他那个认真劲儿,心里不由对他产生了些好感:“我走开,我走开。”   他靠在厨房门框边上,跟吴稚聊天:“你今年多大年纪呀?”   “二十七。”   “那你不是比我还大。”白许鸣有点不信,吴稚小脸白净,身板又细,看着跟刚毕业的学生似的:“你蒙我呢?”   “没有。”吴稚有点得意地说:“好多人都说我显年轻。”   “哪里人啊?”   “南京的。”   “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之前是贺之洲老师的助理。”   “贺之洲?”白许鸣站直了身体:“你之前是他的助理?”   难怪他惊讶,贺之洲是天坤娱乐的一大金字招牌,斩获了戛纳电影节影帝,柏林电影节影帝,威尼斯电影节影帝和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提名,是当代中国影坛在国际上的一块活招牌。   白许鸣疑惑:“那你给我干助理不相当于下放吗?”   吴稚洗碗的手停住了,混了油渍的水珠顺着恶俗的粉色橡胶手套往下滴个不停,他有点悲伤但坚强说:“怎么是下放呢,是我找到了展翅高飞的一片新天地。”   白许鸣差点给口水呛到,这孩子说话真是有点意思,还新天地呢。他问:“贺老师那里还不够你施展才华呢?”   吴稚点头,认真的解释给他听:“贺老师是大影帝,身边光助理就十几个,各司其职。这么一来我不就被限制了吗?因为我是全能的呀。”他说着侧头看向白许鸣,后者聚精会神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又会开车,又会做饭,妆发也在行,还跟老中医学了按摩保健,这么多技能都没地儿发挥。太可惜了。”   白许鸣心想,真的假的呀。跟他开玩笑:“你这么厉害还做什么助理呀,一早开饭店现在说不定都连锁了。”   “唉,”吴稚低低的叹气:“我有时候也这么想。但我是个颜控,就喜欢跟长得好看的人天天相处,贺老师那么好看我却没法天天见到他。”   “所以你就申请调我这儿来了?”   吴稚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是啊。哥,你真是我这么多年里见过的现实中最好看的明星了,我跟你比跟贺老师好。”   “嗤,”白许鸣笑着拍拍他的上臂:“少瞎贫。”   “诶对了,哥,小敖总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的饭呀,”吴稚突然问:“我见他都不高兴。他爱吃什么呀,我明天去给他买。”   白许鸣估计他是担心怕得罪了上司,安慰道:“没事儿,他时差没倒过来,正难受呢。”   “哦。那就好。”吴稚松了一口气。   夜里,敖旭跑到白许鸣房间里跟她说一块儿睡。白许鸣把小吴的顾及跟他说了。   “你黑着脸,人家怕得罪你。”   “他要是没做得罪我的事儿就用不着心虚。”   “你讲不讲道理啊?”   “不讲。”敖旭从后面抱住白许鸣,亲来亲去:“不讲,不讲。”白许鸣色令智昏,只好任他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靠着小吴出门采办食物过活。白许鸣许久没有放过假了,这几天他微博不上,新闻不看,只当是给自己休假了。   一周后,形势稳定了,姜淼斯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中国超模新秀》?”白许鸣翻了两页项目书,叫道:“啊,果然是Next Top Model。”   姜淼斯见他情绪不错,鼓动道:“对。就是买的Tyra Banks的节目,美国超模的版权。这次节目组是希望你去做评委,毕竟你现在的地位也在这里了。”   白许鸣瞟他一眼,接过了吴稚给他榨的苹果汁:“可以啊。但是不是说有四位评审吗?你只给了我两位的资料,还有一位是谁呀?”   气氛有些凝固,吴稚乖巧的退到厨房,敖旭好奇的看着姜淼斯,后者顿了顿,说:“是顾亨特。   “是那个你说买通稿抹黑我的顾亨特吗?”   刚回国时白许鸣收到炮轰的‘绯闻’就是这家伙生生造出来的。顾亨特是国内公认的第一男超模,十五年前,在中国时尚界还属于小众圈的时候,他就已经是LV的御用男模了,曾一度在公开场合被马克·雅各布称为灵感缪斯。在一零年左右被曝出在纽约吸毒暴瘦,沉寂两年后,以模特界被封神的前辈姿态重新回归,活跃于综艺和电影。   白许鸣还在念书的时候就听闻过他的传说——LV曾经特别为他改过高定系列的成衣尺码,为的是能让他穿着合体。   说毫不羡慕绝对是假话,但白许鸣跟顾亨特那种瘦削、苍白的风格实在差的太远,就算是视作目标也毫无可比性。   “是他。”低下头的姜淼斯蚊嘤。   “那就更得去了。”   “嗯?”姜淼斯猛一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许鸣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花那么多钱不就是希望我无颜出现,最好从此销声匿迹吗。做梦,老子还偏要去会会他了。”   看来他这‘被包养’的ptsd自愈了呀,姜淼斯一早做好了耗费口水的准备,没想到白许鸣还挺争气。他抓紧机会赶紧进入第二阶段,掏出了另外一份资料。   “你看,”姜淼斯指着资料上另外两位评审中的一位说道:“这个孙曼银现在是知名的时尚经纪人,但她以前带过顾亨特一段时间,这次做评审也是顾亨特力荐的。”   他又指着另一位说:“这个张檀和是顾亨特是一个公司的,算是师妹关系。也就是说,你这次去这个节目,算得上三面受敌。”   吸管呼噜噜的响了起来,白许鸣低头一看,原来是苹果汁见底了。他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坐直了身体:“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第 42 章   《中国超模新秀》这个节目全方位的套用了美国超模的形式——由于美国超模每一季的主题和形式变化较大,节目组也象征性的往里面填充了原创内容。   第一期将从一百二十位学员(男女数对半开)中选出前二十名男生和前二十名女生。筛选手段是即兴硬照。学员们将以‘赶地铁’的形式,经历十个站点,每个站点处都有不同主题的服装用以更换,地铁停站时间三十秒,在三十秒内模特们不光要完成挑选服装的工作,更要更换好服装。   最终十个站点,每个站点每人会被选出一张最好的照片作为计分硬照,分数由四位评审老师决定,共计十分。由于并非每个人都能跑完十个站点,因此即使采用累加形式计分,比总分。   也就是说,不光是硬照数量要多,质量也要足够好。   如果十张照片每张两分那还不如两张照片每张六分。   “白老师。”   化妆室的门被敲响,吴稚跑过去一开门发现是副导演。   “杨导好,快请进。”   姜淼斯站了起来。这是录制的第一期,他先跟过来免得有什么突发情况。   “杨导有什么事吗?白先生做造型还要十分钟左右。”   “哎呀,不急不急。就是有点事要跟你们商量一下。”杨导声音忽大忽小,脸上还挂着尴尬的笑容。   白许鸣正被化妆师按着描眼线,嘴还能动:“您直说吧。”   “啊……是这样的,刚刚那个顾老师来了。他说海报的这个站位,他有点想法。”   姜淼斯沉下了脸:“什么想法?”   杨副导干涩的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道:“这个嘛,是这样的,孙老师跟张老师都是女同志嘛,顾老师肯定是要站C位的,老师的意思是能不能让白老师退一步,让女士站到中间来,画面也比较好看。”   “不可能。”姜淼斯直接截断了他的话:“你们一开始联系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情况有变,”杨副导陪着笑脸,道:“而且这里面白老师资历最小,站中间的话粉丝骂我们节目组就算了,要是对老师说三道四也不好吧。”   姜淼斯刚要发火,镜子前的白许鸣开口了。   “让我们考虑一下。”   这句话在杨副导听来就像是答应了,他也知道这些明星都是要面子的,顺着白许鸣给的台阶就往下走:“好好,谢谢白老师!您好好考虑一下!我代表工作人员谢谢您了。”   等他一走,吴稚赶紧关上了门。   “姜哥,简直跟您说的一模一样啊。”吴稚大为佩服。   姜淼斯哼了一声,说:“这点小伎俩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这时手机一响,原来是敖旭发来的信息,姜淼斯眯起眼,得意地笑道:“小敖总说他们快到了。”   没一会儿,敖旭和节目组的总导演陈导一起过来了。   陈导一进屋就热切地同姜淼斯握了握手。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还特地让小敖总来接我,真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辛苦敖总跑一趟了,”姜淼斯先是朝敖旭打了个招呼,表示态度,又冲陈导吐苦水:“本来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是吧,你说出了这么个事我们也很难办啊,你们小杨导演还说这要是不顾全大局,很容易影响舆论的。”   “听他放屁。”陈导气忿:“他就是个走后门上来的,顾亨特早先打点了他。妈的,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我最不愿意带他了,每次都喜欢搞这种鬼事,自以为聪明,我们二部因为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是啊,”姜淼斯应和他:“我们也在想不该呀,怎么会谈好了又临时变卦呢。”   “你放心,不变,谈好了还变什么变。”陈导信誓旦旦。   “那杨导哪里?”   “不用理他。”   拍摄宣传照的时候,顾亨特姗姗来迟。他自带的妆发师不知是手脚不灵活还是怎么的,让两位女士多等了他一刻钟。   “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来晚了。”他身高一米九,骨感型模特,皮肤苍白的不像亚洲人。五官一般,脸部轮廓棱角较多,声音也比较沙哑。他穿着一身黑白纹西服,画了个小烟熏,打扮非常前卫。   当他凑近时,白许鸣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眼角的卡纹,不禁心中感叹,再怎么盛极一时的人也还是会老的。   “诶,这个位置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呀?”顾亨特看向了杨副导,后者萎缩着不敢看他。   陈导即时站了出来:“顾老师,站位没有问题呀,您是不是记错了?”   顾亨特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儿,站在他边上的小助理后知后觉的尖叫起来:“顾老师怎么会记错?明明是你们节目组的杨导特地来跟我们顾老师说要调整位置,我们老师才去跟孙小姐打的招呼。”   孙曼银也适时接话:“是啊,顾老师说,让女士站中间海报会比较有美感。”   一旁的张檀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已经连续三年在维密秀上拿到翅膀了,跟同期还需要面试的女模特相比,不知道高哪儿去了,被称作维密的亲闺女儿。中国VOGUE还有中国ELLE的杂志封面也都上过不止一回,算是同一辈中的佼佼者了,公司通知她来担任《中国超模新秀》节目的评委时她原也是不乐意的——十二期呢!有这个时间,她光靠商业站台都能挣几倍的钱了。   但是她还是冲着前辈顾亨特的威名来了,结果自己给的面子人家压根不当一回事儿。   搞错没啊,张檀在心里骂道:放个老女人站海报中间,谁还会看这个节目呀。   一时间,孙曼银看顾亨特,顾亨特看杨副导。张檀和白许鸣两人各站一旁看热闹。   陈导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把杨副导从身后拉了出来。   “你去说什么了?”   杨副导不敢说话,他看了看顾亨特,又把头低下了。   陈导不依不饶:“你跟顾老师瞎说什么了,搞的老师这么大误会了?说呀。”   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整个摄影棚安静得响起了回声。   杨副导自然是不敢说他拿人手短,更没胆量把顾亨特贿赂的事情爆出来,只好嚅嗫着说:“误会,这是个误会。”   顾亨特也怕他一着急瞎说话,把事情爆出来了自己在节目组得多掉面子,于是赶紧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赶紧开始吧,都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如此一来,站位还跟原先一样,以张檀、白许鸣、顾亨特、孙曼银的顺序排列。等到四个人酷着脸拍完宣传照,接下来片头分个人拍摄就简单多了。   与此同时一并进行的是一百进四十的地铁赛,地铁赛从早上八点就开始了录制了,为了不浪费四位评委的时间,下午全部照片出来后直接对接上片头拍摄完毕。   “这是所有的照片,有劳各位老师了。”   所有的照片被随机分给四位老师,满分是十分,当场打分当场出结果。为了避免老师们给分严宽不一,每张照片都要取三位老师打分的平均值,也就是顺时针转三次。   《中国超模新秀》这个节目唯一创新的部分就在于它添加了近年来一切中国选秀节目都会做的一件事——分战队。   也因此,偶然性地避免了因为顾亨特看白许鸣不顺眼就把他打高分的选手故意低分淘汰,因为未分战队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队伍里有谁,整体水平高组合起来赢面才更大。   “现在,我公布排名前四十的学员名单。”顾亨特担任了Tyra Banks的角色,他的手里拿着一沓照片,那是前四十的晋级照。   “许缘,恭喜你……赵墨音,恭喜……”   这一段也许在电视上配上BGM会显得紧张又严肃,但在现场效果看来就是顾亨特缓慢的说出晋级者的名字,几台摄像机对着他和学员轮流特写。   没有镜头的张檀已经在导师座位上玩起了手机。白许鸣撑着脸颊细细观察这些年轻的素人模特——也不能这么说,有好多都是已经签了经纪公司的小明星,还有几个是知名网红。   这些人在导演的要求下做出一副用力、紧张的模样。   终于,顾亨特念完了所有人的名字,导演打手势示意,张檀赶紧收起手机,三人挺直腰背坐直。等到顾亨特说出:“……感谢你们的参与。”时,大家一起怀着歉意鼓掌。   “卡!”陈导喊道:“无关人员麻烦退场,晋级选手麻烦排好队,接下来是选导师阶段。”   吵杂的碎语在密闭的空间里响起,很快,被淘汰的年轻人们像蚂蚁入巢一样钻进了两遍退场的门洞里。剩下的胜利者按成绩顺序依次排好,总分越高越有资格先选,每个导师只有十个名额被选完了就没得选了。   白许鸣还以为会有很多年轻的小姑娘选他,没想到知道选完他的队伍里真正的素人迷妹只有两个,反而有五个男生——大约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们故意避开这点,她们更偏好选孙曼银和顾亨特,一个是冲资源,一个是冲资历。不少男选手选择了张檀,他们在阐述理由时总会提到‘长腿’这个关键词。   最终白许鸣的队伍里有五个男生,五个女生,五个男生里有一个是签了经纪公司的未出道‘偶像’,一个是网红,一个是不出名的十八线,还有两个是模特在读。五个女生里,两个是素人,其余三个都是不出名的十八线。   总体来说,队伍很均衡。   “那么下一期是四支队伍的PK赛,请导师们做好准备。”陈导说道。      ☆、第 43 章   所谓的PK赛是指四队人马混合抽签,双双对决,四十个人PK掉一半,留下前二十强。由于档期的问题,合同上要求每位老师留下周末两天时间一次性拍摄两期,以防十二期时间过长。   PK赛的主题是‘傲慢’。两两一组进行合照,只拍大头,四位导师对一张照片里的双方表现作出判断,然后选择其中一位留下来。   白许鸣队伍中的五名女生的对手全部是女生,男生中也有两位的对手是女生。   录制开始之前,白许鸣把大家集合到一起传授一些小tips。   “首先第一条,切忌挤眉弄眼;第二条,傲慢不是轻蔑,好好分清楚这两点;第三条,脸要用力,头皮没有紧绷感就不算用力。”   学员们纷纷点头。   白许鸣说:“正常发挥,希望一会儿还能再看到你们。”他目光所及不远处是顾亨特和孙曼银的队伍,二人将双方学员聚集在一起指导。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白许鸣有点担心,但又想着所有的照片都是实实在在拍摄的,不会有弄虚作假的情况在,到时候谁的质量更好一幕了然,应该也做不了鬼。   直到评分环节,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幼稚了。   总体来说白许鸣的学院表现正常,女生都在平均水平左右,男生中有几个发挥得很好。张檀的队伍稍微弱一点,她队里男生太多,跟女生PK占不到太大优势,孙曼银的队伍表现也都不错,中规中矩,而顾亨特的队伍综合来看表现最强。   表现最强也不指实力最强。这一轮,顾亨特显然是花了比别人都多的心思,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学员在造型、表情、情绪的传达都有他的影子,应该是在模仿他。   白许鸣猜测,他可能是给了模版。   就这个情况而言,保守估计自己的队伍应该能保留最少五人。   “这一张,陈寒淼明显弱一点。”顾亨特拿笔在陈寒淼脸上点了点,白许鸣抬头看他,这女孩儿是他的队员。   孙曼银侧头看了看,附和道:“有道理,她肯定没有考虑过构图平衡。”   “PK赛看重的难道不是个人素质吗?”白许鸣问道。   孙曼银和气地笑了笑,那股息事宁人的样子仿佛白许鸣刚刚冲她发火了:“不是的,你先别激动啊,一个模特一生中要跟不知道多少个模特合作,如果这点协调能力都没有,那水平不就太差了吗。”   白许鸣刚皱起眉就听她又说道:“不过这小姑娘是你队伍里的,你想留的话,可以先放着。”   嘴上故作谦和,实际上就是在暗示白许鸣护短不公。   这一下,白许鸣留不留都显得怀有私心。   顾亨特拍了拍桌子,严肃道:“孙老师,我们这个节目还是要强调专业性的。”   “是,是。”孙曼银点点头,仿佛得到了指示,用黑笔把陈寒淼的头圈了起来,这代表出局。   “这个是我队伍里的王贝恩。”张檀抽出一张照片:“我觉得就表现力、镜头感等等都还可以。”   顾亨特嗯了一声,把他的头圈了起来:“光可以还不行,超模要有专业素养,不能得过且过。”   张檀没想到他这么霸道,差点没忍住抬眼瞪他。   整个评分环节速度很快,不到二十分钟,白许鸣的队伍里就只剩下三人。就算抛开一切客观因素,也确实是有两名女生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刷了下去。   张檀也岌岌可危,她的队伍里只剩下四人,三名女生和一名男生。顾亨特和孙曼银联手把她队伍里中等偏上的全部刷掉,留下的尽是中等偏下水平的。   意识到自己被针对的张檀也开始冲动的回击。   “你刚刚不是才说构图平衡比较重要嘛?这会儿又个人表现突出的能赢了啊?”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语速也快,听着就像是找吵架了。   孙曼银厌烦的解释:“跟你说过了,不同情况下的侧重点是不一样的,时尚最重要的是美感,破坏美感的选手我们怎么能接受。”   张檀冷笑一声:“我看这张就挺美的呀,怎么,现在是不是要评一下我俩谁的美感是标准?”   “你这就是在胡搅蛮缠了。”   “胡搅蛮缠?你搞错没有啊,在这里的谁不比你专业?我做模特快七年了还比不过你这个开买手店的?”   二人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导演组赶紧跑了过来。   “两位老师辛苦了,喝点茶喝点茶。”副导演小刘赶紧叫人给她俩送上高级矿泉水。孙曼银接过,打开喝了一口,张檀却摆手:“我从不喝这个牌子的。”   这一说,让孙曼银更加恼火,心想你以前也就是个农村妞,现在矜贵起来了啊?喝口水还挑牌子了。   顾亨特不想导演组过多干涉,忙说:“没事了没事了,两位冷静下来就好了。”   刘导是整个导演组里面资历排末尾的,这种情况他也不敢瞎做主,巴不得赶紧撤退。连声应道:“好的好的,那就辛苦顾老师维持一下了。几位老师再坚持一下啊。”   说完就想走,可白许鸣哪能放过他。   “刘导,等等。”白许鸣说:“顾老师标准高,我队伍质量不行,这会儿只剩三个人了,再过一会儿恐怕得团灭。要是一个都不剩了,那我下期可就不来了,到时候钱还是要按合同上打的呀,千万别忘了。”   刘导皱眉:“您怎么就剩三人了?”   白许鸣耸肩:“啧啧。”   这怎么行呢,和着要白给你钱了,刘导一下慌了,他这人做事过分小心谨慎,这回也不敢随便下指示只好说:“这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没安排好,我去跟陈导请示一下。”   顾亨特立刻露出了不满的神态,刘导只好安慰他:“要不,各位老师先休息一下,辛苦了辛苦了。”   陈导正在电视台开会,一个电话被招了上来,听刘导一说才知道情况不好了。   “妈的,这个顾亨特又给我生事,老子烦死他们了。”   “陈哥,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老子一早叫你看着的呢!”   刘导委屈:“顾老师说不用我在边上的,我怕他生气嘛……”   陈导瞪他一眼,知道他是拿顾亨特当挡箭牌,但心里还是更恼火顾亨特的不安分。   化妆间内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人,他们都是顾亨特带的助理。化妆师数个,发型师数个,服装师数个,甚至还有个专门为他做按摩解乏的。   陈导在被包围的压力下业不禁放松了语气:“顾老师,您标准严是对的,但也要顾及一下我们节目组啊。小白老师那边就剩三个人了,录两期他都能不来了,这怎么行呢。”   顾亨特双手抱臂,皱着眉,一副苦恼的样子:“可是他的队伍确实实力不行,就算我放他一马,要不了几期他的队员也是要被刷下去的。”   陈导耐心余额不足,劝道:“那就留三人也行,顾老师您也要给自己留点余地。”   顾亨特瞥他一眼,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总导演都来找你了,自己也不好继续拿乔,便挥了挥手,敷衍的说:“我知道了。”   出了顾亨特的化妆间后,陈导又去找了白许鸣。   “白老师,不好意思啊,出了这么个事。”   “没事,”白许鸣摆摆手,还笑得出来:“我那出场费?”   陈导哎呦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您别逗我了。”   吴稚给陈导、刘导到了两杯水,语气有点冲:“您去叫顾亨特老师别逗了吧。”   陈导叹气:“跟他谈合同的时候他还蛮和气的,谁知道这会儿事儿这么多,白老师您明事理,就当给我个面子多担待些。”   白许鸣点头:“我什么都行,就是一点,到时候我全军覆没了,该给我的钱一分不能少。”   陈导苦笑:“好好。”   最后协调下来的结果是白许鸣队伍余下三人,张檀队伍余下四人,孙曼银队伍余下六人,顾亨特队伍余下七人。   结束后,白许鸣被敖旭先接回酒店吃东西——没错,他上次在活动后台吃炸鸡的照片被狗仔曝光后,总有黑子骂他炒吃货人设,这之后他连吃东西都很隐蔽了。   白许鸣没吃太饱,因为等会儿他要请自己队伍里余下的三位学员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   吴稚被指派了这个任务。他带着员工收拾完东西放到车上,又去找那三个孩子跟他们建群,共享位置信息。   「你们在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开车带你们去。」   「好的!谢谢小吴哥!」   「谢谢大佬!」   「收到。」   三人都做了回复。   吴稚确认后抓起包准备去坐电梯,刚一拐弯儿就被人拦住了,一个女孩。   “你好,我是顾老师的助理。我叫方依依。”女孩身量不高,杏眼柳眉,一头短发很轻盈灵动。   “你好,有什么事吗?”吴稚捏了捏包带。   “没什么大事儿,听说你挺会做饭的,是不是真的?”   吴稚想起自己无聊的时候跟电视台那些女工作人员开玩笑,说自己是新东方毕业的,她们还都信了。   “还行吧。没事我就先走了。”说着,就要绕过她。   “哎等等。”方依依叫住他,嗔道:“我还没说完呢。”   “到底有什么事啊?”吴稚有点不耐烦了。   方依依说:“我们顾老师很欣赏你,希望你能帮他个小忙。”她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棕色信封:“顾老师想多了解了解小白老师,希望你不时传个信。”说完,把信封往吴稚怀里一扔,扭头跑了。   吴稚下意识的接住了砸过来的东西,等他站稳了方依依也溜了。   他没办法只好给白许鸣打电话汇报情况。   「这样啊。」   「现在怎么办啊?下次录节目再还回去吗?」   「你傻啊,送上门的钱你要还回去。」   「哥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饭店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积攒了些存稿,以后不出意外应该是周一到周五日更,周六会出个小短篇过过瘾,周天休息,谢谢大家一直支持我啦!   ☆、第 44 章   由于招待的都是一群模特,所以吃饭的地点定在了一家高级健身餐餐吧。东西都是糙粮蔬菜,价钱却比大鱼大肉还贵。   白许鸣点菜的气势把三位学员都看懵了。   “从这里,到这里,这两页都要,”他翻了个面:“还有这半页。”   服务员记菜单的手都僵住了,小声的说:“先生,你们六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   “没事,”白许鸣把菜单合上,说:“每样都尝尝,吃不完就打包。”   服务员没话说,记了页码就走了。   一张长方桌,敖旭、白许鸣、吴稚坐一边,对面坐着江河、罗星海、瞿玟。   “都自我介绍一下吧,”白许鸣提议:“从吴稚开始。”   “啊?我?”吴稚指指自己,清了清嗓子说:“吴亦凡的吴,稚嫩的稚,是白老师心爱的助理。”   白许鸣给了他一下,笑到:“白许鸣,模特,下一个。”   敖旭把藏刀子的眼光从吴稚身上收回来,浅淡的笑了笑:“姓敖,是白老师的助理。”   对面三人也开始依次自我介绍。   “白老师好,两位小哥好,我叫江河,大江大河的江河。之前也一直在当模特,就是没什么名气。”他摸摸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师好,我叫罗星海,星辰大海的星海,现在是美利创的艺人。”罗星海染着一头银发,脖子上还带着choker,看起来就是十几岁的小年轻。   “美利创是专门出偶像明星的公司吧。”吴稚问。   “是的,”罗星海骄傲的点点头:“我个子高,公司就叫我来比赛了。”   白许鸣闷笑,哪儿来的傻孩子。   最后一个是瞿玟,又瘦又高,皮肤苍白,就外形而言和顾亨特很接近,但就气质而言,顾亨特是冰冷的金属感,他是清冷的水墨画。   “白老师好,我叫瞿玟,瞿秋白的瞿,斜玉旁的文。”   白许鸣问他:“你跟我风格差那么远,怎么选我了?”   瞿玟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看你顺眼。”他的语调几乎没有变化,声音暗哑却丝滑犹如低音提琴。他的五官也称不上完美,一双眼睛却斜挑上扬很是夺目,并非是艳丽又有气势的丹凤眼,倒是像蛇瞳。   他说完这句话,其余两人都惊住了,没想到他这么没礼貌。   此时,饮料上来了,刚好冲淡了尴尬。主要是旁人尴尬,瞿玟倒是若无其事。   一顿饭吃的白许鸣索然无味,他早习惯了辛辣油炸的食品,再回过头来吃菜叶子和白水鸡胸肉如同嚼蜡,好在吴稚和罗星海两人刚好够演一出相声,气氛也比较融洽。   瞿玟全程都表现的很冷淡,这让白许鸣不由自主的关注他,心里也不禁有些好奇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晚饭的最后,白许鸣提议拍照。   “啊,”罗星海花容失色地叫道:“这么突然?那我得补个妆。”   “没必要,”白许鸣把手机给敖旭,自从他们确定关系后敖旭就几乎不入镜了:“不拍人,就拍空盘子。”   敖旭这一年的‘私生饭’也没白当,拍照技术炉火纯青,白许鸣很满意。   他用这张照片发了条微博,配文:谢谢顾老师的补贴!吃得很满足。   大家拿出手机本来是想给他点赞,没想到一看,居然是这么有暗示的一句话,纷纷面面相觑。   这些人都是新人,即想亲近白许鸣,又不想得罪顾亨特。   一直面无表情的瞿玟突然轻笑了一声,下一秒白许鸣就看到他点了赞和转发。   白许鸣的千万粉丝也不全是水军,很快就有了过万的点赞和上千条留言。大家都在猜测他是什么意思,知道一些信息的粉丝开始给大家普及白许鸣的新综艺,顾老师指搭档顾亨特等等,但这个‘补贴’是什么意思没有确定的说法。   白许鸣还@了顾亨特,使得顾亨特不得不‘知道’了这条微博的存在。   他本人正在做脸,被助理慌慌张张的打断,问他怎么回。   “回什么回!”他生气地骂道:“方依依呢?她怎么做事的!”   他的经纪人孔小姐冷静的指挥美容师:“继续做脸,”又对顾亨特说:“那个助理不识抬举就算了,你没必要为他生气。”最后跟助理说:“就回个爱心行了。”   这个关于‘补贴’的谜团直到《中国超模新秀》播出第二期才被揭开。#顾亨特压分#被炒上热搜,广大吃瓜群众纷纷表示他评分有失偏颇,联想到两周前白许鸣那条‘补贴’微博,大家都在猜测节目是不是有内幕,故意PK掉白许鸣的队员,才让他不好意思,去请白许鸣吃饭。   不过这都是两周后的事情了。   “今年我们按照去年的样本表现,重新调整了几个参数的比例,这是新的模型,对比去年的拟合优度可以看到模型明显进步了。”   会议室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表。   会议桌上西装革履的高层们小声议论起来。   “截至上个月,天坤旗下所有的艺人数据全部录入完成,这是我们对今年的预期。”   屏幕上出现了十张照片。   “首先是实际价值分析。和去年一样,贺之洲的商业价值仍排在第一位,我们定义他超出模型限度,为十二分。第二位是辰絮桦,十分,如果今年她能拿到威尼斯终身成就金狮奖,那么也将超出模型限度,晋升十一分。第三名是……”   “接下来是预期价值估计,第一位是——”   十张照片中的第一张照片被放大至全屏,高清无P照片来自于视觉中国,每一个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白许鸣。根据我们的估算,他的成长潜力已经超过了历年水平,但是根据行政部门反映,他现在属于半挂靠,并非完全仰赖公司资源……恕我直言,敖总,这实在太浪费了。”   股东们将质问的视线投射到敖皆身上,后者不为所动,鲜红的指甲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姜淼斯放下电话,朝敖旭走去,后者正在超话里实时更新白许鸣参加雅诗兰黛活动的美照。   “小敖总,打扰一下。”   敖旭把最后一张照片上传上去,然后才转过头来。   “什么事?”   “刚才,敖总打电话过来要我们回公司一趟。”   “姐姐说是什么事了吗?”   姜淼斯沉吟一下,道:“她说,是时候给白许鸣加点燃料了。”   敖旭的瞳孔一缩,警惕起来。   “我猜可能是季度会上有人提意见了吧。”姜淼斯不安地说。   去年一年,白许鸣,他,小敖总基本组成了一个独立于公司之外的阵营。白许鸣靠着姜淼斯积攒的人脉、敖旭用钱砸出来的机会和自己不负众望的表现赢得了大量机会,这种模式有好有坏。好的是他们不用在公司内部跟同级艺人争资源,坏的事他们的量级太小,限制了艺人的上升空间。   这次敖旭临时通知他们回公司,应该是要亲自作出调整了。   姜淼斯不得不担心起自己来。他是一个有重大污点的经纪人,虽然这一年时间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但如果公司下决心要好好培养白许鸣,那他被换掉也不是不可想象的。   更重要的是他摸不准白许鸣的态度,这一年里他出乎意料之外地没有驯服白许鸣,甚至连友谊也没有建立。白许鸣明显拿他当外人,连接来的工作都是白许鸣自己同意去,才去。   姜淼斯想起自己以前风光之时,被请去给那些小公司的菜鸟经纪人讲课,第一条就是:不能掌控艺人的经纪人就是废人。   如今想来,也只能苦笑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提前跟白许鸣打个招呼时,活动现场发生了骚乱。   “放开我!放开我!”   白许鸣正在签名墙上签名,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下意识往后看,眼前却只略过一抹红色,紧接着保镖就将那个身影挡住了。   保镖的移动导致了人为牵起的保护链出现了缺口,狂热的粉丝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冲了出来,只一秒数名保镖就被掀在了地上。   “啊!”   “不要挤!”   “这里有孩子!踩到孩子了!”   现场骤然混乱,极为穿着小礼服的女明星惊叫着要往后台走,疯狂的粉丝像蜂群一般包围了他们,主持人尖声嘶叫:“大家不要再挤了!不要再挤了!”   没有用。   白许鸣也被一群粉丝围了起来,好在姜淼斯和敖旭反应够快率先挡在了他身前。   “敖旭,敖旭!我好像看到蒙蒙了。”在人浪之中几乎站立不稳的白许鸣焦急地抓住了敖旭的肩膀:“蒙蒙好像被踩到了!快让开!”   “别乱跑!”姜淼斯大声吼道:“小心受伤!”   敖旭皱着眉,女粉丝一波一波挤在他身前,手机相机的闪光灯几乎要刺瞎他,还不敢用法术。   “今天是周三,蒙蒙应该在学校。”   “可我好像真的看到她了!”白许鸣叫道:“你听,有小孩子在哭。”   孩子尖锐的哭声在沸腾的人群中若隐若现,白许鸣心如火烧,扒开敖旭就要往台下走,他的衬衫被难以自禁的粉丝扯开,扣子四处蹦开,还有人企图要拉他的裤子。   妈的个老陈,怎么管孩子的。姜淼斯在心中怒骂,白许鸣是拽不住了,他心下一横干脆挤开空间给敖旭发挥。   “你看好白许鸣,”姜淼斯冲敖旭叫道:“我去找孩子。”说着使出吃奶的蛮力,把人群抛开,人群里基本都是女生,大家都受不了他这抓胸一般的开路姿势,为了躲开竟让出一条道来。姜淼斯就势冲了出去,敖旭也趁着机会将白许鸣揽到怀里艰难地向后台移动。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去,卡尔·拉格斐今天去世了,那我之前写的时间就对不上了,算了算了,大家见谅吧,反正是小说。   ☆、第 45 章   姜淼斯突出重围,视线豁然开朗。   不远处一个保镖正守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姜淼斯赶紧跑过去,果然是陈奕蒙。   他妈的老陈,你他妈的。   蒙蒙认识姜淼斯,她之前被记者围堵的时候就是姜淼斯去救的场。   “蒙蒙你怎么成这样了。”姜淼斯蹲下来去拉她的手,小姑娘现在灰头土脸的,裙子上都是较硬,一边马尾辫上的花都掉了,吓得姜淼斯赶紧检查了一遍,还好没什么外伤。   “有没有哪里疼啊?”   “没有。”蒙蒙摇摇头,眼里还有些泪花。   守着蒙蒙的保镖人高马大,他问姜淼斯:“你是这小孩儿什么人?”   姜淼斯说:“我是她爸爸的同事。”   保镖又问蒙蒙:“你认识这个叔叔吗?”   蒙蒙说:“认识。”   保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你给他爸爸打个电话来接她吧。”   姜淼斯觉得他说得对极了,二话不说就给老陈打了电话。   「给你的冷静期你当假期了是吧?你是个猪啊,连孩子都看不好!」   「干嘛呀一打电话就骂人。」   姜淼斯冷笑数声,听的保安和蒙蒙二人背后直发毛:「来来,老陈你猜猜你闺女现在在哪儿呢。」   「还能在哪,学校——」老陈的声音戛然而止:「你什么意思?蒙蒙现在不在学校吗?」   「我可去你妈的吧!赶紧到XXXX来。」   说完,他冲保安和气的笑了笑,解释道:“抱歉,我平时不说脏话的,今天压力太大了。”又对蒙蒙说:“蒙蒙可千万别学我啊。”   蒙蒙都呆住了,楞楞地点头。   姜淼斯带着蒙蒙和保镖绕远路回到了后台,吴稚正焦灼的翘首以盼,四人会师后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白许鸣和敖旭。   白许鸣看到蒙蒙的第一眼就顿住了,下一秒不顾衣服大敞就冲了过来。   “蒙蒙蒙蒙,宝贝你受伤了吗?”   “呜,鸣鸣哥哥……”   姜淼斯低头一看,刚刚还冷着脸的小霸王花,说掉眼泪就掉。这丫头,不做演员可惜了。   “哥哥错了,哥哥怎么就没看到你呢,对不起,对不起。”   蒙蒙踮起脚环住白许鸣的脖子,呜呜呜地撒娇,白许鸣心都要碎了。   “蒙蒙告诉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啊?爸爸呢?”   “我,我偷偷来的,”蒙蒙扁着嘴,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样:“坏爸爸不带我见你,可是我想你了……”   白许鸣心一软,抱着小姑娘就哄了起来,压根儿忘了这小妞逃课的事儿。   姜淼斯的手机一响,他以为是老陈来信,没想到是活动负责人。   “糟糕,记者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白许鸣抱起蒙蒙听他指挥,姜淼斯几乎要生气了:“把孩子放下,你这么衣衫不整的抱着孩子出去是想头条啊?小吴。”   吴稚上前接过孩子,蒙蒙吃过几顿他做的饭,跟他也算熟。   敖旭脱掉自己的外套给白许鸣穿上,又替他规规整整的拉好拉链,这下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保镖认得白许鸣,他觉得这么个大明星也不至于拐卖孩子就没再跟着了。   一群人偷偷摸摸的从后门溜了出去,还是不幸被几个小记者拍到了,所幸人不多,他们很快就上了车。   “回公司。”姜淼斯吩咐吴稚。   回去的路上白许鸣一直在哄蒙蒙,姜淼斯一直在刷微博,不出他所料,十几分钟后果然有媒体曝光了白许鸣一群人带着孩子上车的新闻。   #雅诗兰黛活动现场混乱#已经登上了热搜。   姜淼斯顾不上头疼,赶紧给几个熟悉的大V号发消息,叫他们注意不要跟风。   然后又给老陈发微信,叫他先不要去活动现场了,先把他丫头的问题摆平了再说。   一行人回到公司时,敖皆已经得到消息了。   “你们先休息一下,会议暂缓。”   蒙蒙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此刻一言不发。   老陈给姜淼斯打来电话:「我先不去公司了呢,几个王八蛋狗仔说要见面,想讹我呢,我去会会他们。」   姜淼斯查看手机,发现那些大V几乎都委婉的拒绝了他。   雅诗兰黛周年活动被白许鸣家的小孩弄出踩踏事件,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因此受伤,要是有白许鸣必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这种大新闻不让报就是挡人财路,所以尽管不甘心,也可以理解。   姜淼斯已经开始考虑Plan B了,最坏的情况就是要白许鸣站出来道歉,到时只能又跟往常一样到时候买水军洗。   老天保佑啊。   下午三点,网络上已经出现了活动当天的监控视频,蒙蒙大红色的裙子在AV画质下比谁都显眼。   已经有八卦号爆出蒙蒙跟白许鸣一起上车的照片,现在网路上有对小姑娘身份的各种不着调的猜测。   最猎奇的,有网友还信誓旦旦表示:白许鸣的恋童癖终于被曝光了。   姜淼斯头都快炸了。   当初他跟白许鸣签合同时有一条被多次强调,就是绝对要保护好蒙蒙的隐私。但此时此刻保护隐私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果硬是不说,也会有好事之徒人肉搜索把蒙蒙的身份爆出来。这时候,时机就成为了最关键的因素,如果他们先说,那就有机会给网络大众创造一个合理的、激发人同情心的故事;如果他们被曝光,那么一开始就已经落到了舆论下方。   姜淼斯清楚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就在他准备起身开口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白许鸣在哄蒙蒙睡觉。   网络的世界里刀枪剑雨,当事人白许鸣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姜淼斯看得出来,他把蒙蒙看得很重很重。   如果自己提出主动曝光的方案,就算是合理的白许鸣也不一定会同意,相反,自己说不定会因为不近人情和功利主义而被更加厌恶。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天坤娱乐开始规划白许鸣资源的时刻,如果他出力又不讨好那是多么的不值当啊。他辛辛苦苦争取来的‘解冻’的机会,说不定就为此付诸东流。   姜淼斯的腿迈不动了。   他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从未有过如此犹豫的时刻,一直以来,他都是理智的,敢舍敢断,但这一秒,赌上自己职业生涯的这一刻,他却退缩了。   姜淼斯闭了闭眼,他听到自己说:   “我现在有个方案……”   没错,就算赌上自己的前途,也要堂堂正正对得起自己的职责。   “……就是这样,”姜淼斯直视白许鸣:“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但这是此时此刻最佳方案。”   “我同意他。”敖旭说,他发现公司里的巧克力还是没有换牌子,这让他有点失望:“及时止损就是最好的。”   白许鸣没有说话。他手上拿着蒙蒙的发圈,一对樱桃发圈现在只剩下一个,他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快。   说到底也是自己的错,孩子想自己永远不算是做错了。相反,自己没有平衡好工作和家庭才会给所有人带来这么多负担。   蒙蒙为此受伤了,活动方的活动终止了,给了辛辛苦苦去应援的粉丝不好的回忆。   “我要公开道歉,解释整件事情,蒙蒙的身份只能公开到老陈女儿这里。”   “这我不能保证。”姜淼斯犹豫了一下,说:“我没有把握的事不敢随便同你打包票。现在这个时代个人信息基本透明,如果你是担心蒙蒙的安全问题,我的建议是最好让蒙蒙转校。”   白许鸣皱起眉。   “我是认真的,不要小看粉丝的疯狂,就她目前就读的小学光治安这一块做的很一般,如果有你的狂热粉丝像接近她轻而易举。转校,是一劳永逸的事,明星子女有专门就读的贵族学校教育质量也会更好,怎么想都是上策。”   蒙蒙睡在沙发上,小脸蛋软乎乎的,一幅无忧无虑的样子。   白许鸣沉思片刻,道:“按你说的做吧。”   他知道姜淼斯说的都是对的,从大局出发,这是止损的最佳方案,如果自己继续犹豫那么就不是在为蒙蒙的安宁负责,而是因为自己的软弱拖累所有人。   蒙蒙太小了,白许鸣害怕生活的改变会对她造成伤害,但是眼下一成不变才会酿成危机,如果蒙蒙感到难过,要怪就怪他吧。   “我去跟老陈打个电话。”   事实证明姜淼斯没错,他们抢先一步公布了整个事件的原委,白许鸣也特地发表了声明道歉,表示会对整件事情负责。   由于事前他很注意地购买了意外险,因此谈到负责也不是说空话。   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不依不饶,舆论呈两极分化。   “都是我的错,老弟,真的对不起。”老陈风尘仆仆的赶回公司,疲惫地说:“我真是拖累你太多了。”   “这种没用的话就别说了,”白许鸣拍拍他的肩膀:“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两天后舆论有所平息。   蒙蒙也重新办好了转校手续,她很乖,对于转校的事情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反感和抗拒。   “毕竟我是明星家属啊。”她坐在白许鸣腿上里骄傲地说。   白许鸣不敢送他进校门,他让敖旭把车停在距离学校有一段路程的地方,然后摸了摸蒙蒙的马尾辫,让吴稚带着她下车走去学校。   “你不用自责。”敖旭说。   “我知道。”白许鸣说。   “有我呢。”   “我知道。”   “咳咳,”副驾驶响起一声做作又响亮的假咳声:“两位,是不是都忘了我还在呀。”      ☆、第 46 章   是啊。白许鸣在心里说,要是忘记能使你消失,你现在连根吊毛都不剩了。   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叫路集,一头实实在在的鹿精。   知道白许鸣有孕这件事。   是敖皆在本次风波之后安送给白许鸣的BUFF,挂名是助理,实际上权限甚至高于姜淼斯这个经纪人。   “小吴什么时候回来呀,真慢,一会儿搬家公司该到了。”   路集,可以说他说一不二,言出必行,也可以说他霸道至极,自我中心。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二话不说安排了搬家公司准备把白许鸣的家当尽数从老小区搬出来。   当时,他穿着黑色的太极褂子站在姜淼斯面前温柔的辱骂:“你脑子被门夹了吗,居然还让他在那么一个毫无安全措施的小区里住了那么久。”姜淼斯碍于他的自身地位,不敢开口反驳,内心早已一片荒凉。   他真是看不透敖皆的策略——路集,天坤的独立顾问被安排到自己手下、白许鸣身边当助理。这绝不可能是为了响应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号召吧。姜淼斯忧心忡忡,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要怎么发号施令。   “白许鸣,”路集突然叫道:“我最后问一遍,你没什么事儿还瞒着我吧。”   “没有。同性恋,怀孕,就是这些了。”   “你父母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知道。”   “哦。”路集应了一声,车里又安静下来,直到吴稚折返出现在视线内,又突然开口:“你父母是知道你是同性恋,还是知道但不同意你是个同性恋。”   “嗯,”白许鸣哽了一秒,说:“知道,但不同意。”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路集的嘴张合了一下,无声地骂了一句‘日哦’。   “糟了!”吴稚像一阵旋风一样冲进车里:“姜哥打电话来说哥你又上热搜了!”   路集一秒反应过来,打开微博,#白许鸣父母怒斥#正排在末位,他下拉刷新,这一条已经上升了三个位置。   “白许鸣,你爸妈上热搜了。”   “什么?”   “肯定是有人知道你和你父母不合的事儿了。”   “他们跟记者说什么了!”   “还好,他们目前只说你是个不孝子,别的没说。但是网上都在猜测。”   “艹。”白许鸣些微松了口气。   吴稚着急道:“先回公司?”   路集否决:“不行,肯定有记者蹲在那里了,先回公寓。吴稚,你去帮他搬家,我开车送他们回去。”   “我有私人内衣裤怎么让他收。”白许鸣抗议。   “你洗过没?”   “什么?”   “内衣裤。”   “洗过啊。”   “那你怕什么。”路集推门下车,要跟吴稚换位置:“你就在这拦出租车吧,费用我报销。”   “哦、好。”吴稚双手接过路集扔来的钥匙,还没站稳,汽车就飞了出去,尾气喷他一脸。   “小敖总,麻烦你跟姜淼斯打个电话,让他到公寓集合。”   “好。”敖旭二话没说解开了锁屏。   白许鸣小吃一惊。就他这些天的观察,敖旭对这个路集还是挺尊敬的——不是姜淼斯那种下属对上司的尊敬,有点像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按照敖旭自己的话说,他是龙君,天底下没什么人值得他尊敬,白许鸣不屑,心想,这不就是真香现场吗。   在敖旭通知姜淼斯的同时,路集自己也在有条不紊地通知公司各部门应急。   “去把采访他们的记者找出来……对,跟齐总、刘总打个招呼,让他们把底下账号的嘴管严点儿……”   “尽快联系他父母,先想办法把他们接出来。”   “跟微博那边打招呼……不,先不撤,多压一下就行。”   正如路集所料,姜淼斯差点被困在了公司停车场里,白许鸣一行人反倒是顺利回到公寓。路集把这一层都包了下来,一梯两户的房子,一套留给白许鸣住,一套让吴稚和自己住,方便照顾他。   姜淼斯晚他们十几分钟赶来。   “路老师,”姜淼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换鞋一边说:“抱歉,来晚了。”   路集毫不客气地说:“都在等你呢。快过来,说下你的想法。”   “最好的方法是先找出记者封口警告,还有就是要把白许鸣父母先接出来,不能再让人接触他们。”   “还有呢?”   “最好能封了几个大V的嘴,免得造谣生事。”   “嗯,还有呢?”   “尽快发声明吧,要不太刻意那种,比如被围堵时讲出的话,要模凌两可一点。”   “你还不错,考虑比较周到。”路集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哪有哪有,这都是理想状态,实际上我能力也不够,做不到这么到位。”姜淼斯谦虚到。   “也是。”见姜淼斯的腼腆凝固在脸上,路集道:“所有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记者团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到,你一会儿带着白许鸣下楼吧。记住,要自然。”   白许鸣一听只剩二十分钟不免有些慌,生气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好准备。”   “你又没有演技,准备什么?”路集瞟他一眼,道:“你只用说‘我家的家事,外人不懂不要随便评判’即可。”   白许鸣被他一呛,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把那句台词记下了。   “记住啊,保持你现在的表情……稍稍再生气一点,”白许鸣感觉自己被戏弄,忍不住瞪他,路集却笑道:“这就对了。”   汽车刚刚开出小区的保安亭,一大群记者就像饥荒年代的恶鬼看到馒头似的扑了上来,霎时间整面挡风玻璃上都是人脸。   姜淼斯吓了一跳,油门也不敢踩了,生怕撞到了哪个倒霉鬼。他把车窗开出小小的一道缝,喊道:“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谢谢!”   根本没人鸟他。   身经百战的八卦记者们就着那小小的一道缝,将自己细长的录音笔支了进去,姜淼斯差点被戳到眼睛。   他怒道:“无可奉告!希望大家不要听信谣言!”   车窗外的记者们声嘶力竭地叫喊:   “您是说有人冒充白许鸣的父母吗?”   “白许鸣先生怎么看这件事?”   “请问‘不孝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人猜层您有生理缺陷,请问这是真的吗?”   真你妈!   墨镜都挡不住白许鸣恶狠狠的眼神,他按下车窗,□□短炮像剑一样刺了进来,白许鸣粗暴地扒开那些镜头,抓住了离他最近的的一个记者的领子。   戴着眼镜的可怜孩子被他抓着,大半个身子探进了车里。   “请问……”他虚弱的开口,白许鸣一个眼神瞪去,他的下半截话就吞回了肚子里。   “老子的家事,你们懂个屁!少给我评头论足!”说完就把小记者推了出去,迅速按起车窗。   这是一场关于气势的较量。   记者们笃定白许鸣不敢夹伤他们的手,白许鸣笃定记者们会在被夹伤的那一瞬间缩回手。   双方僵持着,白许鸣坚定地按着车窗键,记者们坚定地伸长手,姜淼斯当机立断踩下油门,汽车一耸,冲向前去,记者们吓得赶紧抽回了手。   白许鸣关上窗,扶正墨镜,说到:“干得漂亮。”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姜淼斯一边的嘴角得意地翘起。   俩人上二环高架上转了一圈,再回小区的时候这儿已经没有记者的影子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开门的是吴稚,他正穿着围裙:“我正做饭呢,一会儿就能吃午饭了。”   白许鸣和姜淼斯换鞋进屋。   “都搬过来了?我东西呢?”白许鸣问。   “我都收拾好了,”吴稚说:“私人用品没动,放卧室了。”   白许鸣有点不好意思,道:“辛苦了。”   “应该的,哥,你以后换下来的衣服就放浴室门口的筐里,我隔天回来收的。”   “知道了。”   “你们回来了。”路集从书房里走出来冲他们招手:“进来,有事。”又冲吴稚说:“牛肉多放辣啊。”   吴稚很为难地啊了一声:“可是,姜哥和小敖总都不爱吃辣呀。”   “做两锅不就行了,你脑子怎么不转弯呀。”   吴稚低低的哦了一声,白许鸣心里想,让你受气了。   书房里敖旭正在打电话,见他们进来,捂住听筒,对路集说:“他们坚持不来。”   路集皱起眉,接过电话,道:「不是跟你们说可以强硬一点吗?」   对方委屈极了:「路总,你别看那二位是老师,撒起泼来我妈都比不上。他俩现在还在楼梯口叫唤呢,说我们要绑架,没王法了,要□□给他们做主。」   路集啧了一声,道:「先把他们带进屋,找找当地的门路,别让记者再靠近他们。」   「收到。」   鼓着腮帮子的路集像一只老松鼠,狡猾又不讨喜,他说:“白许鸣,我本来也不想勉强你,但你父母这么不配合,也只能让你配合了。”   白许鸣面无表情,等他下文。   “是时候来一场破冰之旅了,准备收拾东西吧,我们要去见见你父母了。”   “我不想去。再说警告他们别掺和不就好了。”   路集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   敖旭看着白许鸣,眼神中透出些怜惜:“现在恐怕不行了。你父母向我们勒索一千万,说,要是我们不给就把什么都跟记者说。”   白许鸣震惊。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一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 47 章   “一千万?”   敖旭点点头,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没事的,我们能摆平,只是他们是你的父母,所以我们还是希望能和平解决。”   白许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父母要向自己勒索一千万这件事。   他今年二十六岁了,距十八岁离开家已经过去了八年。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他爸妈将他赶出家门那天的模样。他妈穿着红色的运动短袖,半长的黑发烫着小卷,一片漆黑中带着丝丝银线;他爸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理着一个接近光头的平头。   那是高考过去的第一个星期的周末,也是他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的第二个月。当时班群里有个同学转了一则文章,标题党,叫‘高校中被勒令禁止的实验’。内容是一群社会学专业的学生做小组作业,测试社会对同性恋的容忍度。   为了控制变量,他们在学校里征集了二十位自愿者参与调研,二十位同学全部认为自己和父母双亲的关系良好,并且全部通过了测试。   这些年轻人,将在实验开始的第一周,回去对自己的父母‘出柜’,然后真实地记录结果。当时二十位年轻人全都信心十足的表示自己的父母肯定会理解自己,这个实验将维持半年,容限每位父母不同的接受时间。   第一周的实验结果,出人意料。二十位同学中只有两位的父母接受了子女是同性恋这件事,有五位同学的父母说出了‘断绝关系’这个词,有十位同学的父母表示要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矫正’,其余的同学跟父母开始了不同程度的冷战。   这个实验之后,有几位曾经和父母关系良好的学生开始减少回家的次数,有九位同学申请退出实验。由于造成的后果不可控,这个社会实验被迫中止。   实验中止了,但实验带来的伤害却还在发酵。   白许鸣因为误打误撞点了进去看了一眼,从此就像着了魔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构想如果是自己的父母会有什么反应。   他的父母都是高中教师,母亲教英文,父亲教历史。白许鸣于父母的关系比较传统或者说一般。小的时候和别人一样上补习班,成绩中等偏上,在父母跟前话少,一度被认为是内向的孩子。读高中时因为兴趣方向是模特儿跟父母大吵一架,最后因为成绩问题,父母期待他作为艺术生可以考入一流院校,因此无奈同意了他的选择。   总而言之,是算不上亲密的亲子关系。   但他却跃跃欲试。文章中的志愿者们并不是真正的同性恋,但他是。因此这个实验就像一层皇帝的新衣一般给了他自以为是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他心里想着,我试试看,如果他们生气,我就说这是个玩笑。   白许鸣能说服自己这就是个玩笑,但说服不了别人。   内心的兴奋叫他彻夜难眠,终于在第二天中午他鼓起勇气,再咽下第二口米饭时,冷静的开了口。他的声音没有抖,语调平静,把‘我是同性恋’这句话说得像‘我是白许鸣’一样自然。   他的父亲,在短暂的怔愣后,放下了筷子,用严肃沉着的声音质问他:“你再说一遍。”   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他们家住在以前修的教职工楼里,通风一般,又湿又热。天花板上青绿色的电风扇吱吱吱的叫唤,像快死了一样。   白许鸣以前一度很害怕它就这么转着转着掉下来,可这一刻,他却不怕了。   他不光不怕风扇会掉下来砸死他,也不怕父亲风雨欲来的愤怒,倒不如说父亲隐约压抑的怒气给了他抗争的勇气,让他坚定了自己没有错的信念。   他像个勇士一样说出内心的话:“我是同性恋。”   啪!   他母亲迅猛地扇了他一巴掌,尖叫道:“胡言乱语!”   “我没有。”他争辩。   啪!   又是一巴掌。   “这饭你别吃了,”他爸将碗掀翻在地,怒吼的声音像夏夜的雷鸣:“给我跪在门口反省!”   之后发生的事情混乱的像一锅米糊。   白许鸣出了倔强的说出‘我没错’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能够辩驳的话语。   直到他父母说出:再不认错就给我滚出这个家门,我就当儿子死了!他终于感受到一股勃然喷发的怒火冲上了喉咙。   他吼道:“滚就滚!”   当时,他是真的没想到,接下来的八年他都不会再见到父母一面,也没想到一个刚成年的、只有高中学历的孩子独自面对社会有多么艰难。   他怀着怒气像一阵飓风一般冲了出去。   半夜里他趴在肯德基二楼的餐桌上,看工作人员关掉了灯,玻璃外狂风呼啸,雷雨喧嚣,脑子里响着的全是他父亲的怒吼和母亲的尖叫。   他的眼泪和玻璃上的雨水一起流了下来。   亲情原来是这么浅薄的东西吗?传宗接代这样固执的概念难道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吗?同性恋难道比癌症更可怕,以至于父母可以狠下心与他断绝关系?   他想不明白,中国有千万人也想不明白。   之后的八年里,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家,就像他爸说的那样‘我就当儿子死了!’,他也当自己没有父母了。日子过的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回去。说怨也不会怨,毕竟每位父母都曾在中年幻想过儿孙满堂的景象,他是同性恋,无后算是不孝,但他的父母罔顾亲情抛弃了他,这是背叛,白许鸣也不会原谅这点。   如此一来,没有谁欠谁。   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自认清高的父母会向他勒索。   是这八年让他们改变了太多,还是本来我就记错了。白许鸣产生了深深的疑惑,他心底对父母残存的一层薄薄的感情,此时此刻像一张在狂风中飘扬的A4纸,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大风撕裂。   这股疑惑渐渐演变成焦虑,压制住了他对于回家的厌恶。   “回去……回去看看。”白许鸣看着敖旭的眼睛,对方光亮的眼球反射出自己不安定的表情:“你会陪我去吧。”   敖旭摸了摸他的头,白许鸣感觉背脊一阵发麻,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当然。”   吃过午饭后,吴稚就去收拾了行李。   路集、吴稚、敖旭和白许鸣一同出发,姜淼斯留在上海以防有意外情况发生。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白许鸣一言不发。   等到了地儿,天已经黑了,吴稚给白许鸣拿了件外套披上,以防着凉。   还是那个老小区,墙壁棕黄,隔音极差,站在楼底下都能听到三楼教政治的张老师跟她爱人吵架。小区外面的小吃街被拆了,修了个新的广场,此时几首风格不一的曲子正胶着着,谁也不让谁。   白许鸣抬头往上看,五楼正亮着灯,那是他家。   此时,他穿着高级时装,身后是高级轿车,与这里的烟火味格格不入。谁能想到呢,八年前他穿着一件森马的T恤离家出走,八年后他穿着范思哲的外套回来了。   楼道里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没顾上有一道疤,看着凶神恶煞,一开口却是个娃娃音。   “路总,您可总算来了。”   “嚷嚷什么,现在什么情况?”   疤男下意识捂住嘴,小声的说:“正闹情绪呢,说不让出去就不吃饭,呵,跟我这儿演《红岩》呢。我二话没说就给他们点了个肯德基全家桶外卖,可香了,老两口偷偷吸口水呢。”说完,脸色颇为得意。   路集懒得理他这个傻子,扒开他就要往上走,疤男赶紧把他拦住,讨好道:“路总路总,别急呀。”   “你想干嘛?”   疤男笑眯眯:“我女朋友是白老师的粉丝,能不能……”   “不能,滚。”   夜幕隐藏了敖旭的表情。   还没下车,他就感受到了气场的波动。   此时,站在这栋楼前,一股强大的气场,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精神气力和超越时空的历史预言,瞬间、温柔地穿透了他的大脑,迎来了灵魂的洗涤。这是龙神一族的气息,是千年前,最为精纯的龙吟之声。   毫无疑问,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三线城市的老小区里藏着一件足以震天动地的灵器。   想到这儿,他不禁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许鸣。   等拿到这件,就只剩最后一件了,我亲爱的宝贝,你的使命就快要完成了。   白许鸣被他们围着上了楼。   他们家门口正蹲着几个混混模样的青年壮汉,白许鸣猜测,这大概就是路集口中‘当地的门路’了。   混混给他们开了门,五里灯火通明,白许鸣眯了眯眼,再睁开发现他父母都站在了门口。   “白许鸣……?”他母亲皱着眉,试探着叫道。   这个记忆中烫着小卷的女人现在染了一头老年人为了显年轻都会选择的红发,小卷也换成了大卷,身上穿着的那件米色的薄衫儿白许鸣没见过,兴许是他走之后买的。   也是。什么年代了,哪有一件儿衣服穿八年的。   他的父亲就站在母亲身边,头发灰白、稀疏,还是那么短,连头皮都能看见了。他抿着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把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统统经历了一遍。   夫妻俩都是平凡人的长相,两张脸上各富优势的五官拼接在一起就有了白许鸣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白许鸣点了点头,他本来想说你好,或者打个招呼什么的,但一时却张不开口了。   进去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敖旭朝白许鸣靠近了些,新的人和新的记忆将他从干涩的回忆中拉了出来。白许鸣心想,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别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我能进去吗?”他问。   白母一怔,连连点头:“快、快进来吧。”   等一行人进了屋,白许鸣这才看到沙发上还做这个头上缠着纱布的青年。   他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到底是谁。   青年也看到了他,相比白许鸣的冷漠,对方热情的像一把火,站起来就要拥抱他:“大明星回来了!稀客稀客,还记不记得我呀?”   白许鸣皱起眉,不喜欢他这种油腻的自来熟。   路集帮他挡下了青年,冷着脸警告:“先生,麻烦你坐回去。”   青年张开的怀抱有些尴尬,他做回沙发上,勉强笑着说:“大明星就是不一样啊,贵人多忘事……你们随便坐啊,就当家里。”   他这语气,仿佛这儿是自己家里。   白母端着几杯茶叶茶过来了,开口颇为拘谨:“你不记得了吧,这是你小姨的儿子,你的表弟,达达。”   吴稚赶紧接过塑料茶杯:“阿姨,我来吧。”   白许鸣隐约记得自己母亲有个妹妹,但两家来往甚少,印象也不深。   “不记得了。”他直白地说。   “哼。”端着水果过来的白父冷哼一声:“你还记得什么?”说完,放下果盘就进屋了。   青年站了起来,冲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我大姨夫就是这性格,别介意啊。”说着就跟上去敲主卧的房门:“大姨父,表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别闹别扭了。”   俨然一副这家里儿子的模样。   “你俩谁是亲生的呀?”路集看白许鸣,戏谑地说。   白许鸣心情不大好,没理他。   这时,白母端来第二波茶水,赶忙招呼大家坐下:“大家坐啊,家里简陋,你们担待些。我去炒两个菜,一会都吃一点啊。”   吴稚赶紧站起来:“阿姨,让我帮忙吧。”   白母连连摆手:“诶,不用不用,哪有客人动手的道理,”说着就冲卧室方向喊道:“老白,出来帮我打下手吧。”   没人应她。   青年扭头冲她说:“大姨父说他吃不下。”   白母有些尴尬,她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道:“哎呀,这老头子脾气怪,你们别介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回学校啦,好冷哦   ☆、第 48 章   “没事儿,”路集客气地笑道:“您随便弄就好,吃饱了我们好谈事儿。”   白母脸一白,挤出来的微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她点了点头,回厨房去了。   路集拍拍吴稚,后者机灵地跟去了厨房,想着怎么套套近乎,顺便套话。   敖旭没心情理他们这些家长里短,他已经非常确定灵器就在这间屋子里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拿到手。   “鸣鸣,带我到处看看吧。”   白许鸣此时正尴尬的如坐针毡,心想到处走走也好过傻坐着,就应了他站了起来。   他俩一站起来,站在白父门口的青年也转过头来。   “表哥,有什么事儿吗?”   白许鸣几乎克制不住对他的厌烦:“我看看自己家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青年赶紧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要找什么东西呢,我帮你找。”   “不用。”   老房子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但白许鸣不知为何很想再看看自己以前的房间。他的房间与白父的房间正对门,刚要进去就被他表弟拦住了。   “怎么?”白许鸣的视线像冰锥似的打在青年身上:“我不能进我房间?”   “表哥你误会了,”青年紧张地笑着:“你好久没回来了,大姨就让我住在你房间里,里面都是我的东西……”   白许鸣身高一八八,表弟身高一七一,当他从上往下看时,那眼神简直就像要杀人。白许鸣凑近他,抓住他的衣领只单手把他提了起来,表弟吓得一哆嗦,踮着脚站都站不稳。   “表、表哥?”   白许鸣将他按在墙上,轻声道:“滚。”   路集也凑了过来,他轻轻的拍了拍白许鸣坚硬的跟岩石一般的手,笑道:“都是亲戚,别闹了。”然后用不亚于白许鸣的力道抓着表弟的肩膀,把人押往沙发:“来来来,小表弟,陪我聊聊天嘛。我头一次来,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表弟迫于他的威压,坐了下来。   白许鸣心里骂了一句,推门进屋了。   房间的格局没改,但屋子里的一股味儿嚣张地宣告着这地儿已经易主了。白许鸣和敖旭一前一后地走进去,走到窗边的书桌前,就听到了窗外汽车开过的声音。   “我以前就是坐在这念书的,”白许鸣摸了摸桌沿:“高考之前,这上面堆满了卷子,有半米高呢。”   他的手指了指书桌下的第一个小屉子,说:“我以前总喜欢把零食放在这里,”他指到第二个,说:“这里就是放我的错题集。”然后指向最后一个,道:“这里就是放些我妈喜欢丢的小东西,像悠悠球啊、陀螺啊什么的,哦,还有游戏王的卡牌什么的。”   “说起来,我这个屉子应该是锁了的,”白许鸣说着拉了拉,果然没拉开,这个保留着的‘不变’一下子让他兴奋起来,他冲敖旭笑道:“打不开,肯定没人动过,你等会儿。”   说完,就跑到床边上,移开床头柜,从底下厚厚的灰尘里摸到了一把钥匙。   “太好了!还在。”他用手搓掉钥匙上的灰尘,打开了抽屉:“老天,还真能打开。”   抽屉被锁了八年,里面也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白许鸣把东西一样样掏出来,展示给敖旭看:“哇!你看,这个是青眼白龙啊,现在肯定绝版了,还有这个,手里剑啊。”他朝敖旭一抛,后者笑了笑,稳当地接住了。   “诶,这个是什么?”白许鸣把一些小弹珠扒开,摸到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他举起来,一看,像是小半片乌龟的壳。   敖旭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龙咒卜啊,”敖旭抱住他,因为激动而过于用力:“这是我们神龙一族远古的符咒。你果然是我的命定之人,这件灵器竟然就藏在你身边。”   “这是灵器?”白许鸣大吃一惊:“这玩意儿好像是我小时候去乡下玩捡的,你确定吗?”   “我确定,你看。”敖旭的指尖生出一颗荧蓝色的光珠,当光珠与龟甲接触的一瞬间,上面奇怪的纹路突然亮起金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像流动的液体一般奔腾在咒文的沟壑里,整个房间都被这盈盈金光照亮。   敖旭亲了亲白许鸣的脸颊,亲密地说:“果然,只要有你在,我就一定能找到灵器。”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连站在门外的人都听不见,但是这个音量的对话对于隐蔽型的监听设备而言足足够矣。   直径五米开外、正身处厨房帮忙择菜的吴稚将这段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手上一顿,用0.1秒的速度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小吴,不用你忙了,去外面吃水果吧。”白母说。   “没事儿,最后一根。”吴稚将菜苔的老茎儿撕掉,折成了几段:“好啦。”   菜品非常普通,这些年来白母的手艺没有丝毫进步。   路集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不吃了也不下桌,看着大伙吃,给每个人造成压力,加快他们咀嚼的速度。   嚼得最快的是小表弟,他刚刚和路集进行了长达二十分钟的对话,此时正觉得自己是个不该活着浪费地球资源的废物,他不配和路集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同坐一张桌子进食。   “大姨,我饱了,我去看看大姨父。”说完,放下碗就跑了。   桌上只剩下白母和白许鸣一众。   白母感到了压力,她食之无味干脆放下了筷子。   “看你们这么大阵仗呦,白许鸣,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让这些人来对付你妈。”   “你是觉得我欠你,所以才找我要一千万吗?”   白母眼眶微红,声音也抖了起来:“你不欠我的,又不是你自愿要出生,自愿被生成同性恋的,是我欠你的。”   这话听着像是赌气,白许鸣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   “如果你怕没人给你养老,我会给你钱,但如果你拿我的性向勒索,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白母呵一声,道:“我是你妈,天底下只有我会无条件的对你好。我怎么会勒索你呢?”   “你所谓的无条件对我好就是知道我是同性恋之后要跟我断绝关系?”白许鸣咬牙。   白母激动起来,高声叫道:“你要不是个同性恋有多好!我们家不知道有多幸福!你连改都不愿意改一下,说跑就跑了。当子女的跟父母低个头算什么!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你要是回家难道我们真的会不管你吗?”   白许鸣摇摇头,叹息一般地说:“这么多年你还觉得同性恋是病。我无话可说,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我不能为正确的事认错。”   “你永远都不懂妈是为你好。”白母无声落泪:“就算你现在不懂,将来总有一天会懂。妈要你一千万不是要自己花,妈是要给你存着。你现在年轻,又身处娱乐圈这么乱的地方,今天正风光明天说不定就一蹶不振,你需要保障啊。妈是不会害你的,你把钱放我这,有一天你在外面挣不到钱了,家里还有娶媳妇的本儿在。”   白许鸣简直无话可说。   夏虫不可语冰。在白母的世界里,同性恋就是一种病,他儿子就是得了病并且病入膏肓还讳疾忌医的病患,她备受煎熬,因为这儿子是她生的,同时她又在期待着又一天自己的孩子会幡然醒悟,殊不知这种期待既折磨自己又折磨白许鸣。   “不可能。”白许鸣说:“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说完就站起来想往外走,白母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声嘶力竭:“你要走到哪里去啊!你八年都没回来了,又要走!是不是等我死了才会回来看我啊!”   白许鸣心里一酸,越发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她。   “你不许走!你走了我就跟记者曝光你!”白母怒吼:“到时候电视台就会封杀你,你不许走!”   白许鸣没想到她会这样威胁自己,顿时勃然大怒:“你威胁我?你凭什么!我幸幸苦苦在外面没靠你们一丁点奋斗出来的事业,凭什么要被你一两句疯言疯语给毁了!你以为什么都要按你想的去办吗?我告诉你,你尽管去外面说去吧!老子明天就把你送进精神病医院去!”   白母泪如雨下哇哇大哭,握拳捶他:“你不孝!不孝子,不孝子!”   路集和敖旭拉住白许鸣,吴稚拉住白母,把两个都在气头上的人赶紧拉开。   闻声而出的白父和表弟也上来劝架,白父一言未发却眼眶湿红,他不愿看白许鸣,连忙背过身去。   “冷静冷静。”敖旭将白许鸣往屋外带:“有什么火冲我发,别冲动。”   “管你屁事,这是老子的家事,让开,我看她还能打死我。”   “怎么不关我事,我是你男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敖旭抓住白许鸣的手,不许他再乱动,他的力气比身为人类的白许鸣强大太多,后者被桎梏住,怒火更盛。   “老子叫你滚!”   “不许骂脏话。”   “我日你妈逼的敖旭,你给老子放开!放开!”说着就上脚踹他。   敖旭舍不得伤他,但眼看就制不住了,干脆心下一横,将人扛在了肩上。   “路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带他走。”   “放心。”   白许鸣怒不可竭,他瞪着腿要下来,可惜敖旭稳如磐石,任他挣扎也撼动不了分毫,硬是扛着他下楼了。   “别叫了,要是把邻居叫出来你就真要出丑了。”   白许鸣快被气哭了,张嘴就咬在了敖旭的侧颈上。   他是使了力去咬的,不一会儿嘴里就溢出来血腥味,这股子血腥味叫他心里一缩,仿佛感同身受了敖旭的疼痛,他心里一软,连怒火也熄灭了。   敖旭带着白许鸣回了酒店。   “饿了吧。”敖旭将人放在床上,又摸摸他的下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想吃什么。”   白许鸣扒开他的脸,气成了一只河豚:“什么都想吃。”   “好,”敖旭吻了吻他的指尖:“那就什么都点。”   说着真的给客房服务打了电话要订餐。   “……对,你们所有的菜都来一份,所有的,对。”   白许鸣一把夺过电话:“你疯啦,都点哪儿吃的完。”   敖旭温柔一笑:“吃不完能让你消气也值得。”   白许鸣脸一红,骂道:“败家子。”又对电话里的客服说道:“不都点,来十道特色菜就行,麻烦快点。”   客服:“……好。”这尼玛玩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开学啦,上周末有个短篇写到一半没写完,这周要加油啦   ☆、第 49 章   “他睡着了?”   “嗯。”敖旭点头,视线落到了路集嘴边的燃烧的香烟上,后者自觉地把烟从嘴上取下来,在他手碰到烟管的一刹那,青色的冰迅速地爬了上去。   “拿到了?”   “拿到了。”   “这回是什么?”   “龙咒卜。”   “呵,”路集惊呼一声,欣喜地笑了起来:“竟然是这东西,你大哥要开心死了。”   “嗯。我本来想今晚就给他送去,但我龙丹没了,瞬移去不了那么远。”   路集点点头,问:“你现在没有觉得哪里不适吧。”   “还好。”   “嗯。”   “我们走之后情况怎么样?”   “还好。就是二老哭的很凶。吴稚说老太太要钱的想法是从你小舅子那启发的,跟我这边套出来的话差不多吻合。”路集摇了摇头:“人呐,总是这样。我在想这个思想一时半会儿是扭不过来的,老太太也拧得很。但我们也不能一直耗这儿,干脆先给她二十万,跟她说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先稳住。优先解决你的小舅子。”   “好。明早我去跟他说。”   “小白脾气那么暴躁万一不同意呢?”   “不会。他不是那种会因为愤怒丧失理智的类型。”   路集轻笑一声,语气里没有嘲讽,倒像是真的觉得好笑。他感叹:“人类总是会因为愤怒丧失理智的。”   敖旭看他一眼,没再接话。   果然如敖旭所料,白许鸣同意了路集的提案。   “可是我不想再回去。他们已经有一个新的儿子了,我回去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路集很想给他解释鸠占鹊巢是鸠的错,雀没理由不能杀回去,但此时此刻的白许鸣看起来已经进入了失望的最后阶段,接受现实。   他已经没有斗志了。   也是,没有人类会对自己的父母抱有持续的斗志。   “那好吧,我来办这件事。关于你小表弟?”   “警告他别乱来就行。我常年不在家,也该有个人去尽孝心。给他点甜头吊着他。”   “知道了。”   二十万给出去,白许鸣原以为自己会很不甘心,但事实正好好相反,他反倒觉得自己的内心轻松一些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亲情似乎真的能用金钱来衡量。   当他看到那个所谓的表弟站在自己家里一副主人的模样时,他除了愤怒,内心也有一丝惶恐。八年未见,他的父母老成了这幅模样,如果没有这个人,二老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呢?大概就和那些丧子的孤寡老人一样吧。这个可能性令他感到丝丝愧疚,无论之前他的父母是否有愧于他,此刻的愧疚都不会减少。   但如今他给了钱,精神上的苛待因为物质上的厚待而得到平衡。   回到上海的白许鸣很快被姜淼斯接到南京,去参与《中国超模新秀》第三、四期的外景录制。   吴稚着急忙慌地收拾了行李,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敖旭为了把龙咒卜顺利交给敖代坐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我还以为会有很多人抨击我。”白许鸣看了看微博,发现比起正面评价,□□要少得多。   “感谢你的脸长的好看,不然光你在车上拉记者的动图都能被人黑三年。”姜淼斯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   微博上的评价大多是不干预别国内政,诸如此类的留言,反倒是一味追问的记者被人骂得很惨。   也有少数保守派批评了白许鸣的粗鲁和暴躁,把他和很多素质明星做了对比。   黑子是最愉快的,他们将白许鸣的照片p成表情包,有一张是:看到这个拳头了吗它下一秒就要落到你脸上。白许鸣看到竟然觉得P的很合适。   总的来说网民的素质在文化影响下都有所提高,知道不要干扰别人的家事,不要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指手画脚。   到达南京以后,白许鸣收到了这两期的剧本。   南京作为六朝古都,在历史上数度历经繁华沧桑。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青苔碧瓦堆,五十年兴亡看饱。   节目组来到了南京,想借助此地繁重深厚的气质和底蕴,拍出真正具有国风时尚感的大片。   第三期的主题是街拍。   选手们站在南京街头,背倚梧桐,身着国内设计师张清的高定系列‘吴语夜梦’。   四位导师跟在摄影师旁,随时指导。   陈导跟造型总监打过招呼,化妆先给顾亨特的学员化,这样一来白许鸣的三位学员就能先挑衣服。   江河是一套刺绣丝绸西服,剪裁不拘一格,由大片的几何图形凭借而成,算是这个系列里比较中规中矩的一套,符合江河水一样任意方圆的气质。   罗星海是一套重磅桑蚕丝内搭搭配PVC透明长衫的组合,摩登前卫,在历史的背景下展现了年轻人时髦的现代感。   瞿玟是一套汉服风混合中山装的套装,黑色肃穆的的制服立领配合半透明的山水花鸟图丝绸,柔中带刚,别具一格,完美契合瞿玟冰冷的复古风格。   妆发造型方面白许鸣提了很多建议,他浸淫时尚行业多年,已经形成了独特的审美,造型师通过他的意见只需略微改造,整体风格就与学员本身更加契合。   “江河你的特点是稳,你今天的造型和拍摄背景也都是很稳的风格,所以要做出改变,不是强迫你去活泼,而是需要你的硬照生动起来,你要有故事,用一张照片去讲述一个故事。”   江河紧张地眨眼,站立着的左右脚换来换去:“好,我再想想。”   “罗星海你的造型非常前卫,所以关键点是如何恰到好处地融入背景当中,你可以突出但不能突兀,收敛一下你平时喜欢用的表情,好好思考你站着的这片土地上曾经都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把自己沉进去。”   罗星海也不敢笑了,难得严肃地点点头。   “瞿玟,你本身和这个主题已经非常契合了,关键是要有亮点。构图、光影、体态这些东西要做到更精细,需要在技术上多下功夫。”   “嗯。”瞿玟略一点头,又道:“放心吧。”   白许鸣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三个人里面,江河从业数年至今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难听一点说就是太过平庸;罗星海年轻、有活力、有感染力,但技术稚嫩,硬照上质感略差;瞿玟的风格稳定,技术属上流,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实在沉默寡言难以交流,白许鸣看前一周的VCR,所有的学员住在一起,而他几乎没跟任何人说话,每天就是健身、看书、看秀练习。   “白老师喝点水吧。”场务小王抱着几瓶水走来,给他们一人递了一瓶。他谄媚地笑着搓手:“老师想喝什么跟我打招呼就好了,一会儿中午要吃什么也是,跟我说一声,我去给您买。”   罗星海惊讶于他的态度,问:“盒饭不都是标配吗?”   厂务小王嗨了一声,笑道:“规矩是这样的,但是白老师我特别敬重您,真的,所以您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行,我义不容辞。这是我的名片。”他说着,双手递来一张名片。   白许鸣伸手接过来,说:“谢谢你,我吃盒饭就好。你先去忙吧。”   “哎哎,好的。”厂务小王后退两步,走了。   罗星海夸张地惊呼了起来:“哇塞!大牌就是不一样啊。”   江河也笑着感叹。   瞿玟瞥他们一眼,没有跟着起哄,反而说:“你去年拍的纪录片今天官微发预告了。”   “啊?”白许鸣愣了一秒,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故宫系列:“是吗。”   瞿玟打开手机给他看,果然故宫文化的官方微博七分钟前的最新一条就是‘今晚八点见’,还@了白许鸣。   距离那次拍摄都过去了好几个月,剪辑工作也应该完成了。白许鸣想,姜淼斯这几天可能确实是忙过头了才忘了提前告诉自己一声,赶紧转发了那条微博,配文:不见不散。   他没想到自己都快忘了的事情瞿玟居然知道,更惊讶的是这些工作人员动作也太快了吧。上周他录节目的时候都没人这样献殷情。   真是得意时众人相拥,失意时猢狲四散。   不过这都是没意义的感叹,重要的是眼前正在做的事情。   白许鸣收起手机,给学员打气:“加油,好好拍几场,出名指日可待。”   “哦!”   街拍赛进行的比较顺利,有导师的加持选手们一些不专业的地方也能被及时修正,有些性格实在恶劣,听不进意见的人也很快就被暴露。   白许鸣猜测,这一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淘汰掉一部分没有天赋的选手。   好在他的三位都是性格正常的人,片子出来后质量非常可观。   第三期是二十进十八,评分依旧是导师集体评分,然后取平均值。   经过白许鸣上次的那条微博,顾亨特算是彻底跟决裂了。   在顾亨特看来白许鸣实在是气焰嚣张、目中无人。他作为中国男模圈第一人有义务和责任帮整个圈子建立起良好的秩序和规则。白许鸣身为后辈和刚刚出名不久的新人,不论多么如日中天都应该要尊重前辈。   想当年他们的路走得多么艰难啊。   主流时尚圈是欧美人建立起来的,零几年的时候中国因为国力贫弱和制度不同被外国媒体妖魔化、排斥、歧视,他们这些最早一批的模特历尽千幸万苦、受尽歧视不公才为国内的后辈打下一片天,踩出一条路。   这样的他们理应受到尊重。   顾亨特自诩不是打压后辈、嫉妒贤才的小人,也承认白许鸣确实是新一辈里面天赋异禀的,但无论是怎样优秀的人都要一步步地上位啊。如果就这样任他一飞冲天,收获所有的名利、金钱、灯光,那么他们这些牺牲过、付出过的前辈又怎能情何以堪?   对顾亨特来说,抢走自己资源、地位的白许鸣就是踩着他的尸体上位,而自己从前拼了命地建设起来的国内时尚圈全成了别人的嫁衣。   白许鸣就是个小偷、吸血鬼。      ☆、第 50 章   “哇……四分。”张檀干巴巴地说,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就落到了白许鸣身上。   白许鸣拿过硬照一看,是江河的。   平心而论,江河这一场绝对是超常发挥了,这张照片的水平就算没有八分也至少七分,但经过顾亨特和孙曼银故意压分,平均下来居然只有四分。   白许鸣站起来,手按在桌上,把这张照片轻轻地、缓慢地放到顾亨特鼻尖下。   这是一个充满挑衅的动作。   从接着档节目开时,白许鸣就告诫自己这只是一档综艺,所有的选手都不过是前来参演的演员,自己不必较真,关键是制造话题、积累人脉、吸粉。   至于自己的选手们能走到哪一步,就各凭本事好了。   娱乐圈大家都自身难保。   但就算无数遍地警告自己,江河拍硬照时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调整动作、他不停流汗的脸、不断补妆的焦虑,还有每一次暂停时都会无数遍念叨的对不起全都在白许鸣脑海里蜂鸣。   导师,只因为比别人早几年出道,拥有了更好的机会,幸运的红了,就可以随意扭曲别人的成果吗?   江河已经不年轻了。他没什么天赋,但是因为喜欢这一行,所以就算挣的不多还在继续坚持。他可能内心也清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红,但也没有因此就考虑转业什么的。他期盼的可能只是多在这个节目里留一会儿,多一点镜头,能赚的比以前多一点。   但是,因为白许鸣和顾亨特,这两个‘高高在上’之人的私人恩怨,他就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这些恩怨跟他毫无关系,他却要成为受害者。   白许鸣想到一年多以前还在给淘宝拍照的自己,因为贫穷、因为默默无闻,所以要被迫成为上层人物交锋的牺牲品。   根本没得选。   “什么意思?”顾亨特微微抬头,用一根食指拨开了白许鸣的手。   他眼神冰冷,像是一片连杂草都无法生长的苦寒之地,但白许鸣并不畏惧,他直直地望了进去。   以前他没得选,如今他能选了。若他无动于衷,那跟以前那些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这张照片,请你重新打分。”白许鸣把照片贴近他的脸。   顾亨特愤怒的站了起来,觉得自己被当众羞辱了。   “你在质疑我的打分吗?不要因为分数不符合你预期就胡搅蛮缠。”   白许鸣不为所动:“请你,重、新、打分。”   两人沉默但激烈地对峙着。   陈导第一时间冲了上来。   “哎呀,这又是怎么了,有话可以好好说嘛。”陈导拉了拉顾亨特,后者站的笔直像跟国旗杆,陈导拉不动他只好拉白许鸣:“坐下说,站着多累啊,喝水吗?”   白许鸣任他拉扯,稳如泰山。   张檀砸了砸嘴,低头玩起了手机,孙曼银危机意识较强,一脸担忧。   站在不远处的吴稚看见情形不对也走了过来,他一来,顾亨特的助理群也迁徙而来。双方对峙,这倒不像是录节目,像是要打群架。   陈导头都大了,几个副导演也连忙围了上来。   “大家都冷静一点!”   “有什么误会可以好好说!”   白许鸣身长一八八,顾亨特身长一九三,像两只在灌木丛中对峙的长颈鹿。   抽完烟回来的姜淼斯一进棚就看到两颗突出醒目的脑袋。   坏了,又出什么事了。   连哀叹都来不及,他马不停蹄地挤开人群来到白许鸣身边。   “怎么了这是?”他眼睛看着白许鸣,心里清楚肯定又是顾亨特搞事,毕竟白许鸣虽然脾气暴躁但绝不是主动生事的类型。   “我的学员被故意压分。”白许鸣把手里的照片送到陈导面前,毫不客气地问:“你看看这张照片该打多少分?”   陈导进退两难,连忙打圆场:“我又不是专业的,你这……要不坐下说话吧,小刘,给几位老师倒茶,这水都没了也没点儿眼力见儿。”   有幸被点名的小刘赶紧溜了。   既然姜淼斯来了,那白许鸣自然不用继续唱黑脸,他乐得给陈导个面子主动坐下。陈导喜笑颜开,反倒是顾亨特一时半会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还是陈导会做人,主动给他台阶下:“顾老师也辛苦了,快坐下吧。”   几人坐下后,茶水也掐着时机送了上了。   问题出在照片的打分上,光喝茶也没用。   陈导捏起照片,反复端详。确实,这照片虽然没多出彩但也没什么毛病,顾亨特刻意压分就是欺负人孩子,陈导虽然喜欢话题,想要爆点,但内心还尚存一丝属于老油条的正义感。   “顾老师啊,这个照片我一个外人看也觉得还不错,您不能老拿自己的标准要求每位选手啊。”这话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抬了顾亨特不至于让他难堪。   顾亨特闭了闭眼,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他并非故作高傲,只是内心实在气不过。他真是烦透白许鸣了,每次出点什么事都要把导演叫过来调停,这要是放在小学就是最爱跟老师打小报告的那种人,岂止是不要脸能概括的。   “随便你们吧。”他赌气一般地说:“既然我做的决定你们都能随便干涉,那以后我退出打分环节。”   白许鸣毫不犹豫地开口:“我同意。”   顾亨特眼含凶光,张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孙曼银低着头,感觉自己有点尿频尿急。   还是姜淼斯最有职业精神,硬是把脸部肌肉控制住了。他严肃地批评白许鸣:“说了又说,不要在严肃的场合开玩笑。”又对着顾亨特解释:“顾老师,他不是这个意思,您别又误会了。”   这个又字仿佛在指责顾亨特多次生事。   “我误会什么了?”顾亨特坐直了身体,眼睛像蛇一样眯了起来:“每次把一丁点小事搞得人尽皆知,害得整个节目组都停下来等他的不是你们白老师吗?”   颠倒黑白的栽赃白许鸣听了也就轻轻地瞟他一眼,那风轻云淡的态度惹得他越发恼火。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入行多少年了你们白老师才几年?谁更专业大家心里都有数,他假公济私屡屡找我麻烦我都忍了,但是我忍是为了节目继续录下去,不是说你们就可以不尊重我了!”   陈导生怕姜淼斯又瞎说,即可严丝合缝地接话:“谢谢谢谢,我代表节目组谢谢顾老师,让您费心了。”   白许鸣眼皮都没掀一下,他在那一堆照片里又挑出两张来,和江河的那张并排摆在桌子上。   “这张七分,这张八分,要是你们都觉得比这张好,”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江河的照片上点了点,抬起头来,用一双深邃的眼睛饱含严肃正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道:“那就是我瞎了,不适合继续参加这个节目。”   明眼人都看得出哪张比较好,他嘴上说着‘我’瞎了,实则嘲讽顾亨特。   众人面面相觑,白许鸣长腿一迈就走出包围圈,吴稚二话不说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哥我们现在是要怎么样?”   “收拾东西回上海。”   “哥你别说气话呀。”   “别废话,收拾东西。”   俩人一转眼就回了休息室。   陈导两眼一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这是?罢演?   姜淼斯拍拍他的肩膀,紧跟着也走了。   三人聚在休息室,姜淼斯锁好门,哼笑了一声。   “你看微博了?”   “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   “忙忘了。”   吴稚像只茫然的企鹅,目光呆呆的在俩人之间摇摆。   “姜哥,东西还收吗?”   “收啊。”姜淼斯说:“戏要做足。”   “什么戏呀?”吴稚问。   姜淼斯逮着漏洞立刻批评他:“你还搞不清楚情况呢?当什么助理,连你老板的作品上了你都没数啊。”   吴稚干净拿出手机看微博,果然热搜里有#白许鸣故宫#,他点进去一看,是一条宣传片。   “这条片子,两天后会在时代广场日夜循环播放一周,同期的纪录片今晚就会在纪录频道播出。而这月中旬,莫丽安娜·阿加德为安可戚导演的新电影《淘金男人》创作的主题曲《Leave》的先行版MV就要面世了,等到月底我们白老师的身价就要翻番了。”   姜淼斯露出一个幸福的表情,仿佛身价即将翻番的是他自己——他有理由自豪,这样独具价值的艺人是他一手培养的。   他慈爱地看向吴稚,道:“这个消息在今晚九点之前会被时尚圈所有的PR知道,到时候超模的赞助商绝不会同意让白许鸣离开这个节目,至于顾亨特今天的行为就好比萤虫之光与日月争辉,不自量力罢了。”   吴稚长大了嘴,小小一张脸混合了兴奋与震惊。   “……还能这样的?”   “小朋友,娱乐圈就是能这样。”   吴稚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日本动漫里的高级反派,姜淼斯歪嘴一笑,就更像了。   他们很快收拾好了东西,虽然是装模作样,但走出休息室的时候三人都表现出了超越自己职业的演技。   连经验丰富的陈导都被他们唬住了,吓得像兔子一样两三下蹦到他们跟前,劝阻道:“别激动,冷静,有什么问题好好说嘛。”   姜淼斯冷静的像块冰。他的薄唇一张一合显得十分不近人情:“陈导,我可比你冷静多了。这节目才录到第三期,现在换导师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推荐合适的艺人。”   呸,要你假惺惺。陈导默默地诽腹,脸上笑的像一朵深冬的野菊花:“快别说笑了,那还有什么艺人比白老师更合适啊。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休息,来来,小赵,去帮小吴助理把东西拎进去。”   小赵凑上前,被吴稚革命烈士一般决绝的表情吓退了。   姜淼斯无可奈何地叹息:“陈导,不必拦了,真的。”   此时此刻陈导也摸不清他们是真要走还是只做做戏给旁人看,但无论如何这样拦下去也不利于自己的威严,倒不如先配合,私底下再好好联系。      ☆、第 51 章   姜淼斯一行人就这么顺利地走了。   下到停车场的时候吴稚还颇为紧张地问:“陈导他们不追来了?”   姜淼斯解释:“这个节目才录到第三期就出这么多事老陈心里也烦得很,他这是借我们点顾亨特,无论我们走不走以后他都不必对顾亨特多客气了。你也不用急,该打来的电话就是迟一会儿打也总会来的。”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   姜淼斯冲着吴稚晃晃手机,道:“看吧。”说着就接起了电话。   「老陈啊,别劝了,我们都到停车场了。」   「哦哦,那刚好,我也下来了,正好一起去吃个饭。」   「你可不是吧,脸皮这么厚。」   「说什么呢,是我请你们吃饭,等着啊。」   姜淼斯走了之后老陈指着几个工作人员,指桑骂槐地大发一通脾气,骂得满脸通红地出了摄影棚,没人敢拦他。   一出摄影棚他就迫不及待地给关系较好的电视台副台长打电话请求支援。副台长的女儿是白许鸣的脑残粉,午饭时间才和她爸爸疯狂赞美了白许鸣的宣传片拍的多好多好,顺便安利了《Leave》的MV,为了把白许鸣吹捧到天上,她顺便把莫丽安娜·阿加德也吹到了天上。   副台长不太认得这些美国明星,但是安可戚的大名却早就有所耳闻。   这会儿他刚给自己泡了杯白毫银针,就接到了自己的学弟见下属的求救电话,勉强在对方机关枪一般的语速下捕捉到了关键词「白许鸣」。   「白许鸣?」   「钱哥您知道他?」   「我能不知道吗?他的脸都在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了,」副台长把女儿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了陈导:「这么个金钵钵你也能给放走了?收视率不要了?赞助商不要了?」   陈导还不知道自己一上午没看手机就落后于时代了,慌忙阐述了自己目前面临的巨大烦恼。   副台长不以为然:「小陈呐,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没长进呢。搞我们这行的总是要得罪人的,关键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值钱的人,你留个资历老的观众买账吗?赞助商买账吗?节目被砍了我看你可怎么办。」   陈导恍然大悟,是自己把问题搞复杂了:「谢谢钱哥,我懂了懂了。」   挂了电话就急急忙忙给姜淼斯打去,好在时间掐上了。   “哎呦,我这两条老腿真是跑不动了。”陈导气喘如牛,面色红润。   姜淼斯和白许鸣也没有耍大牌,规规矩矩地站在车旁等着他。   “陈导,我们就是等在这儿跟您道个别,饭真的算了。”   陈导摇了摇头,几滴汗水落在了绿色的胶皮地面上。   “兄弟,我跟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吧。”陈导一抹脸,凑近了些,小声道:“我知道是顾亨特故意为难,不瞒你们说,要是之前我也真没底气得罪他,但是我刚跟我们台长打电话请示了,您家这位可是要成金凤凰了,我就是把人全换了也绝不能换掉白老师!喏,决心都跟你交代了,你也跟我说句真心话,留不留?”   姜淼斯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白许鸣知道他这是在给机会让自己送人情。   “谢谢陈导,只要顾老师不继续任性,我愿意留下来,给您添麻烦了。”   “好,好。今天辛苦白老师了,您要是饿了我们就去吃饭,您要是累了就先回酒店休息,我给您保证,等您明天来了没人再会置喙一句。”   “谢谢。”姜淼斯握住陈导的手,再次感谢:“谢谢。”   晚上的时候敖旭直接从北京飞到了南京,此时已经快入夏了,就算是夜风也温暖和煦。他的心里鼓动着一股情绪,机场的夜灯像一串排列整齐的多米诺骨牌,蜿蜒着通向黑暗。他有些迷茫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存在,和他们这一族的命运。   不出意外,只需再收集一件灵器东海的裂缝就能被修复,那三个被神针镇压的姊妹也能被全数救出,这次事件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从今往后他们也会在人类社会里继续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永远不会改变。   永远啊。   对人类来说永远只不过是一百年,而敖旭已经活了上千年,他的永远比人类的永远要绝望的多。   突如其来的伤感让他觉得怀里十分空虚,他的内心动摇,眼前浮现了白许鸣的音容相貌。   第二天再去录影棚,所有人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白许鸣被换到了最大的那件休息室,妆发造型在征得同意后也是第一位做。   在众星拱月的攻势下,白许鸣第一次体会到了耍大牌的快乐。   这确实是一种现代平等社会里难得体验的高人一等的快感,如同致幻剂造成的错觉,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并且信以为真。   白许鸣还是清醒的。   他知道,每个人的命运不同究其根本也不是什么努力呀、勤奋啊造成的。全世界跟他一样努力工作的人有很多,光是工地上就一抓一大把,但他幸运地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幸运地遇到了敖旭,幸运地得到了机会。   他只是比别人幸运,而幸运不值得骄傲。   他必须更努力对得起这一切。   就在他妆发完成后,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吴稚开门一看,原来来者是江河。   “白老师好。”   “你好啊,怎么过来了?”   江河勉强地笑了笑,脸上像盘踞着一团乌云。他踌躇地走到白许鸣面前,突然用力地鞠了一躬。   吓了白许鸣一跳。   “你干嘛?”白许鸣笑着说。   江河没有起身,他的刘海因为地心引力的缘故牢牢地遮住了脸,叫人看不清表情。   一秒、两秒,白许鸣渐渐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到底怎么了?”他的下意识地猜测是不是顾亨特去找人威胁江河了。   抽泣的声音响起,像橡胶皮在搓揉摩擦,光是听着就知道有多伤心。   白许鸣紧张了起来,他站起来扶起江河,见他满脸泣涕,一副痛苦极了的模样。   “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找你了?”   江河张着嘴,缓慢地摇了摇头,半晌终于缓过劲来,道:“白老师,我要退赛了。”   “什么?”白许鸣不敢相信:“为什么?是不是有人难为你了?你跟我说。”   江河哽咽地更加大声,似乎要喘不上气了。   “对不起,白老师,我对不起你。”   “别哭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到底怎么回事?”   “白老师……”江河抹了一把脸,露出了壮士断腕的表情:“我对不起你。顾老师昨晚来找我了,他说只要我退赛就跟我签约……白老师,真的对不起,你昨天那么维护我……可是我真的需要一个稳定的工作,我女朋友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的太悲伤了,以至于白许鸣除了震惊就是恍惚。   退赛?签约?   这算什么……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徒有一腔热血跟人据理力争,最后被人挖了墙角还得意洋洋。   为什么?他想问却问不出口。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简单苍白。因为钱啊。   他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一个模特追求更好的未来呢,他又拿什么保证这些人跟着自己以后就能前程似镜呢?   一切都合理有理。   江河没有错,顾亨特也没有错。   可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也没有错啊。   白许鸣坐回椅子上,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难受。   敖旭给吴稚使了个眼色,后者将江河请了出去。敖旭来到白许鸣身边,这张脸正疑惑着,纠结着,紧皱的眉间透出一丝丝悲伤。   “你还好吗?”敖旭问。   白许鸣点点头:“我就是……你……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啊。”敖旭摸了摸他的脸,眼里荡漾着温柔的海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些选择在当下都没错,但结果总不会如每个人的意愿。”   “可是……我昨天,仗着名气给很多人添了麻烦……我觉得我做错了。”   敖旭想亲亲他,但这间房里还有外人他只好忍住。   “你还记得你昨天那么做的初衷吗?”   “……就想帮他,我觉得他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了,我很气愤。”   “那就对了,”敖旭笑了笑,像一颗凉度适宜的薄荷糖一样叫人冷静、安心:“你帮到了。他现在找到了稳定的工作,这是你帮到的,所以你没错。”   “是吗?”   “别怀疑自己,你很好。”   敖旭的话像一阵风吹散了眼前那些几乎要凝出阴霾的雾气,白许鸣刚要躁动的心像服了一剂安眠药,又安稳的沉静下来。   再录节目的时候,顾亨特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但白许鸣意外地平静。   以为自己赢了的人其实输了,输了的人也赢了,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陈导的保证是有用的,再进入到评分环节后每个人都相对客观了。顾亨特大越觉得自己扳回一城,也不再计较,如此一来收益的正式学员。   四位导师,三位都是有经验的现役模特,一位是专业时尚人,心平气和下提出的意见很有建设性。   这周末的录制结束后,瞿玟找到了白许鸣。   他对敖旭和吴稚说:“打扰一分钟。”然后就把白许鸣拉到了一边,搞得这么神秘其实也就讲了一句话:   “我不会让你失望。”   “嗯。”白许鸣点点头,平静的心突然起了一丝涟漪。   江河没有错,顾亨特也没有错,自己也没有错。但付出的感情和期望却落了空,成了失望。理智告诉他结果是好的,感情却告诉他你多少被辜负了。   白许鸣知道敖旭说的全是对的,但瞿玟说的触动了他。      ☆、第 52 章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白许鸣对瞿玟的影响更深了。相较于第一印象里的‘生人勿进’,这时候的印象已经变成了一个贴近知己的神秘的存在。   “你确定?”   “试试嘛,不过是一个季度代言罢了。”   姜淼斯摇摇头,看向路集期望得到一些支持。   “试试嘛,”路集耸了耸肩,捏着嗓子说:“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啦。”   他们正在讨论的是关于Fila与白许鸣出联名设计款的广告模特选择问题。   受益于时代广场的和莫丽安娜·阿加德的影响力,白许鸣成功走入西方世界的视野,ins、twitter、fb上的年轻人几乎都知道了他,TIKTOK上还发起了一个名为#京华烟云#的变装挑战,席卷了全球。   在这样的人气盛况下,老伙伴Fila瞅准时机发出邀请,希望白许鸣能和他们出一个联名系列,设计师由白许鸣担任,这个系列的广告模特也由白许鸣指定——当然他还是必须担任主要代言人。   这样的条件算是比较优待了。   白许鸣本身对设计也有些兴趣,自从上次被老佛爷指点后他就时不时在纸上画点东西,虽然不专业但意外能收获快乐。   通常找一个明星出联名款,如果要明星设计要么买断设计签保密协议,要么得配个设计师,帮他把创意表现在纸上,白许鸣属于后者。   设计师是女性,也姓白,叫白词,带着一副纤细的眼睛,穿着深蓝色的套裙,不像是个设计师反倒像个资深会计。   不过现在比起尚未出炉的作品,白许鸣更感兴趣的是选择广告模特。   他第一个就提名了瞿玟。   姜淼斯非常反对。   “这是很好的机会,公司有很多年轻的艺人,选择他们显然更合适。”   “可是我觉得他们不适合。”白许鸣反驳。   姜淼斯冷笑一声:“你不会真把自己当艺术家了吧。”他只不过是劝地不耐烦了语气有点冲,却引来了敖旭冰冷的一瞥。   白许鸣倒是没说什么,姜淼斯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许鸣对他的态度慢慢变好了,确切地说是变宽容了。   以前老陈也经常跟白许鸣瞎开玩笑,姜淼斯以为这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被敌视了。   “不行,就瞿玟,我决定了。”   姜淼斯劝不过他,心中暗戳戳地想至少要把余下的名额留给天坤的艺人。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白词一直跟着白许鸣工作,方便他随时有想法可以记录下来。也不知是白许鸣真的天赋异禀还是因为感到新鲜才兴致勃勃,总之,他在两周的时间里快速的完成了一系列从帽子到鞋子的创意。   按白词的话说,就是这的确是中国元素与运动时尚结合的一个发展方向。   该系列唯一的logo就是一个简洁的隶书‘白’字下面带着小两号字体的‘Fila’,看着大气并且极具个人风格。   俩人通力合作,又用一个星期完成了设计稿的修改,然后把稿子发到总部静候佳音。   由于这个系列的预计出货量并没有设很高的下限,所以对于款式审美方面给了白许鸣很大的自由,稿子很快被通过,由制版师开始打板。   差不多一月左右时间成衣就寄到了上海,白许鸣和白词确认过后,提出了小小的修改意见,他们找了白词工作室的制版师直接在原版基础上作了调整,然后寄回总部。   接下来水到渠成。   整个系列在反复确认过三遍后,开始联系越南工厂生产,最快一批成衣一星期内就送到了白许鸣手上。   他们可以开始筹备宣传海报的拍摄了。   此时,《中国超模新秀》也已经播出了六期。江河退赛后,白许鸣的另外两位成员罗星海和瞿玟都非常争气地存活至今,罗星海的偶像气质加上瞿玟的高级感经由白许鸣超高人气带动,也都被广泛接受。   其中,瞿玟因为特立独行的性格和高水准的业务质量受到很多争议,不可否认,这些争议也为他带来了人气和流量。   这个时候白许鸣选择他成为自己设计系列的季度代言人无疑锦上添花,帮助他在市场上站稳脚跟,脱离一众选秀艺人。   瞿玟也没有让白许鸣失望,他在白X Fila这个系列里花足了心思。白许鸣请来老朋友鱼澜作为这个系列宣传照的摄影师,一向对模特毫不客气的毒舌王全程少有的没骂人。   合作系列最终会在七月中旬上市,整个行程安排的很紧凑,宣传照拍完的当天预告就在Fila官微和白许鸣的微博发出。   至此都一切顺利。   瞿玟虽然没有特别说出什么感谢的话,但白许鸣就是懂他的意思。白许鸣偶尔会觉得瞿玟是另一个版本的自己,彼此对立有相近,性格相反又相通。   他知道瞿玟目前还没有签公司,所以特意跟姜淼斯提了提。   “他确实素质还不错,但签不签还得是艺人部做决定。”姜淼斯这样说:“哎,要是能签下来也是很有前途的。”   白许鸣后来又跟敖旭提了提,但被后者笑着敷衍过去了。   敷衍是敖旭常对他做的事,白许鸣差不多也习惯了。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可不能像一些蛮横的女生一样逼得男友没有一点私人空间,要他是想讲的话就会跟我讲的,白许鸣一开始是这么坚定地认为。   平心而论,敖旭除了喜欢在事情上敷衍,这之外没有哪点不好。适度的粘人,恰到好处的关心和宠爱,给人绝对的安全感,还能一直保持理智。   亲吻的技巧也很好。   什么都很好,好的像个假人一样。   白许鸣时而反省自己是不是贪得无厌,但是心中的隔阂确确实实是存在的。他永远不知道敖旭在想什么,永远不知道敖旭对未来的规划——当然,敖旭也从不谈论这些,他跟白许鸣在一起时总是保持着单调的温馨。   有几个夜晚当他被敖旭抱在怀里的时候忍不住觉得自己像个宠物。你会疼爱你的猫、你的狗,但你永远不会跟你的猫猫狗狗交心,因为它们理解不了。   白许鸣觉得自己像猫猫狗狗,他理解不了敖旭。   作为一名模特,他的生活就是围绕着工作展开。在旁人看来光鲜亮丽的生活在敖旭这种会为了国家海域稳定而操心的人来看,就是无聊。   无聊,小家子气,格局低。   这种差异和距离单方面地横亘在白许鸣心里,让他不禁觉得敖旭站得很高,自己够都够不到。他想起敖旭说自己是龙神,以前他觉得好笑,就像溥仪说自己是大清的皇帝,大家也就看个稀奇,一笑而过,不会真觉得和自己差很多。但现在他开始感到不安,自己在敖旭面前就像是透明的,而敖旭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团迷雾。   可他喜欢敖旭,所以就算是迷雾也忍不住期待着有一天会变得明朗。   更舍不得因为这一时的不开心就不喜欢他了。   七月上旬。   “请白先生回应一下!”   “代言人被爆同性恋,请问新系列还能按时发表吗?”   “有传闻您跟瞿玟是在gay吧认识的,是真的吗?”   “您同意瞿玟是您内定的模特这一说法吗?”   “让一让!谢谢!让一让!”老陈庞大的身躯在记者们激烈地挤压下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白许鸣被他挡在身后,头上的帽子被挤掉在地上踩来踩去,一边的墨镜架也被挤断了。   吴稚站在白许鸣身后护着他,像一只声嘶力竭的鸭子般喊道:“大家冷静一点!不要挤!”   记者们像一群饿极了的丧尸一波一波疯狂地扑了上来。   老陈咬着牙,憋着气,竭尽全力用身体撞出一条道来,三人赶紧飞奔向车去,记者们穷追不舍,好在他们手脚轻松,记者们□□短炮带着东西追也追不上。   “快!快上车!”老陈慌忙催促。   吴稚赶紧按开门,爬上了驾驶座。   老陈也护着白许鸣让他赶快上车,就在白许鸣往后坐钻的时候,车尾突然钻出一个人,他手上举着的刀寒光凛冽,像毒蛇的牙齿,毫不留情地朝白许鸣砍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白许鸣被老陈推进了后座,他张开双臂护在车门前,那人的尖刀噗呲一声刺穿了老陈背上的皮肉。   白许鸣的头撞到了对门玻璃,一回头,老陈的鲜血随着寒光一闪而飞溅出来。   “……!”白许鸣惊呆了,在尖叫之前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撑起身子,一拳砸向了行凶者的脸。   可对方已经疯魔了,对脸上的疼痛视若无睹,丧心病狂地又一刀扎在了老陈身上!   老陈痛苦地吼叫一声,喷出的血珠啪一声打在了白许鸣脸上。   凶手眼含失望地看着白许鸣,用充满悲伤的低沉声音说道:“你不该跟同性恋混在一起的。”   嘭。   老陈手一松,一头扎倒在了皮座椅上。   记者们距离他们仅数步之遥,凶手拔出刀撒腿跑掉了。   “啊……老陈,老陈!”白许鸣颤抖着手过去摸他的脸。   吴稚迅速下车报警,拦在了记者跟前。命案现场没有人敢多靠近一步,相机的灯光和咔嚓声将整部车包围起来,变成一个血腥又明亮的舞台。   老陈背后的两个血洞正在潺潺流血,黑红的鲜血带着热腾腾的腥气沾到了地上,也带走了老陈的生命力。   “手机……手机呢……”白许鸣惊慌失措地四处翻找,脸上的墨镜早就掉了,闪光灯刺得他完全睁不开眼。   他感觉自己的泪水汹涌而出,像是摆脱了他的意识。   “别照了!”他粗粒又绝望地吼道:“叫救护车啊!求你们了!”   他涕泪横流的样子在过度曝光的环境里被不甚清晰地记录了下来,成为了当天当之无愧的头条。      ☆、第 53 章   “放开!你他妈——”   敖旭将他的手拧在背后,表情严峻。   “你哪儿也不能去,”路集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要是继续挣扎的话,只能把你锁起来了。”   “我□□妈逼!敢锁老子!”白许鸣飞起一脚就要踢他。   可惜路集里他实在太远,丝毫不受威胁。   “他现在精神不稳定。”路集对吴稚说:“你一会儿看着他。”然后转头对着敖旭点点头。   敖旭心领神会地把他往卧室推,看样子就是要关定他了。   白许鸣叫的嗓子都哑了:“你他妈放手!我日你妈——敖旭!”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恳求的哭音:“你放开我……老陈跟我亲哥一样……让我去医院吧……”   “唉,”敖旭叹了口气,手上的力道一点没松:“手术一结束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说着手一用劲就把白许鸣退了进去,迅速将门反锁。   门内响起疯狂的咒骂声、敲打声、踢踹声。吴稚满脸担忧,接过钥匙的手也一直合不上。   路集嘘了一口气,在玄关换上鞋准备和敖旭一起出去面对媒体。   “看好他,我给你加薪。”   吴稚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连续不断的破坏,让门框都有些松动,吴稚听着白许鸣在里面叫唤,从“你放我出去吧,求求你”到“你再不开门,老子马上炒了你”。   他的心里不好受,但他知道白许鸣在这个房间里起码是安全的,要是真的让他跑到外面去,现在满城风雨,没有媒体不想采访他,到时候又引起骚乱是小,伤及性命是大。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白许鸣的反抗变弱。两个小时之后,房间里就渐渐安静下来了。   饭店过后姜淼斯打来电话通知吴稚老陈手术成功,现在转入ICU。   吴稚轻轻地来到卧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哥,你听得到吗?”   门背后响起一声虚弱的‘嗯’,吴稚这才意识到他一直靠在门边。   果然是在等消息吧。思及此,他忍不住加快了语速,道:“刚姜哥来电话了,说陈哥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转入病房了,叫你别担心。”   许久,门那边‘嗯’了一声。   吴稚猜测白许鸣应该是有高兴一点的,但他的脑海里却浮现了对方悲伤的表情。   安顿好老陈和蒙蒙后,姜淼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公寓,跟他一起来的是公安的民jing。他们是来带白许鸣和吴稚去做笔录的。   “你怎么把他关起来了?”姜淼斯小声地训斥:“快打开,这是违法的。”他冲站在门外的警cha笑了笑,道:“稍等一下啊。”   吴稚没法挡着执法人员的面解释自己的老板上司是怎么犯法的,赶紧开了门。   白许鸣原先是坐在地上,靠在门上,吴稚把门一开他就顺着滑倒在地。   警cha们见无缘无故地上就伸出个头,便关切地张望着。   姜淼斯吓得赶紧将白许鸣扶了起来,嘴里紧张地念叨:“祖宗,别闹了,快振作起来,给老陈报仇的机会来了。”   他所谓的报仇机会就是做笔录,指认凶手。   行凶的男子今年三十六岁,叫易舟华,是个无业游民。靠着打零工在不同的城市流浪,去年七月份他在网上知道了白许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成为了白许鸣的粉丝。他在网上下载白许鸣的照片,找打印店打印出来,贴满了自己的出租屋。还曾多次尾随白许鸣,但都没有成功。   今早爆出白许鸣指定的代言模特是同性恋的事情令他非常愤怒,因此埋伏在停车场里想以伤人行为警告白许鸣。   总之,是一个狂热的粉丝酿成的悲剧。   犯人已经被抓到了,接下来的程序也完成的很迅速。   但由于警局外面堵着大量的记者,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老陈……怎么样了?”   “放心。已经稳定了。”姜淼斯从烟夹里抽出一支烟,冲白许鸣晃了晃,后者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姜淼斯点着烟,神情疲惫地吸了一口。明亮燃烧着的烟头随着他腮帮子用力而快速地爬向他的嘴唇,白许鸣看了隐约觉得有些危险。   “这种事儿,多少年没发生过了,你也算是真的红了。”姜淼斯苦笑。   “是吗。”白许鸣不咸不淡地说。   俩人沉默了一阵。听着jing局外的蝉鸣如泣如诉,给火红干热的天空增添了几分悲□□彩。   “我想去看看老陈。”白许鸣说。   “……”姜淼斯沉默了好一阵,他专心致志地吸完了整根烟,最后把咬的乱七八糟的烟头吐了出来,也不丢掉,就拿在手里晾着。   这时,月亮也出来了,一点也不明亮,像一层稀薄的影子投射在天空上。   许久,姜淼斯站了起来,道:“我跟你合作一年了,总是什么都顺着你。”   白许鸣眼神微动,放在大腿上的手指绞紧了。   姜淼斯叹了口气,道:“你大概是专门来克我的,走吧。”   他派小吴从正门出去吸引记者,自己求了jing察开另一辆车从偏门出去,送他们去医院。老陈被安排在一家以保密性、隐私性著称的私人医院,可就算这样也有神通广大的记者想尽办法溜了进去。   在车上姜淼斯跟白许鸣反复强调,只能装成医生远远地看一眼,看完就得走,一秒不需多久。   白许鸣乖地直点头。   他们没有直奔住院部,而是现在门诊部换好了白大褂,带上了口罩,才跟在真正的医生后面走了私人通道进入住院部。   白许鸣通过病房上一扇小小的圆形玻璃看到了苍白的老陈,插着呼吸机,像死了一样躺在病床上。   病房里贴着粉蓝色的墙纸,但并没有舒缓白许鸣的心情。姜淼斯扯扯他的衣袖,意思是要走了。他百般不舍,但也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出岔子,口罩之下的嘴唇被他咬出了好几道裂口,他狠下心离开了。   整件事的起因在于瞿玟被曝出曾经是模特学校公开出柜的男同性恋。之前网上一直有传闻,但直到今早才有人拿出当年QQ对话的截图,有人跑到瞿玟微博下求证,他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性向。   “我就同性恋。”   一条五个字的微博直接掀起轩然大波,首当其中的就是赏识他的白许鸣。   对于他诚恳的态度,小部分网民大力支持,一部分网民表示恶心,还有一大部分网民表示事不关己,吃瓜就好。   但由于瞿玟已经被公布是Fila和白许鸣合作款的代言人,所以一部分恐同者叫嚣着要抵制Fila,认为这个品牌会误导青少年,造成恶劣影响。   至今为此,官媒都还没有发表声明。   但不发表态度,就代表宽容。   Fila中国聘请的公关公司建议立刻撤换代言人,以免引发误会。   白许鸣不同意。说实话,他没想到只是同性恋问题就能引发这么大的争议,仿佛因为同性恋三个字,瞿玟以前那些备受称赞的作品就不算数了一样。他自己本身也是同性恋,只不过尚未出柜,瞿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叫他看见了柜门外的世界有多么的不宽容。   不过事已至此,白许鸣同不同意已经起不了决定作用了。   由于这个系列是白许鸣和意大利Fila出的合作款,所以Fila中国把决定权留给本部。   本部保守派众多,意思也是要撤换代言人,但是这个消息不小心被公司内部人员走漏了。因此引发了FB和Twitter上同性恋人权组织和LGBT群体的强烈反对。   一时间,墙外的世界充满了少数性向者的平权斗争,处于政治正确的考虑,一般民众也表达出抗议倾向,这使得Fila总部一下子进退维谷,只好暂且维持原样。   为了不引发更多的争议和舆论,白许鸣推掉了近期的大部分工作。   网络上有很多人对他发起抨击。人们开始讨论明星这种公众人物会对社会造成的不安定性,由小小一个白许鸣上升到了整个娱乐圈的制度与规则。   路集雇了四个高大结实的保安时刻守着白许鸣,名义上是保护实则为监视。   在片场,白许鸣连去卫生间都需要先请示。   为此他很愤怒地抗议了,但路集比他表现得更加愤怒。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要是出事了谁来负责?”   “我是成年人,出事了由自己负责。”   “你能负什么责?”路集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他这几天负荷工作已经不能很好地管理自己的表情了——他说:“你引发的混乱从来都是公司帮你解决的,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碍事。”说着凑近了些,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蓝光:“别忘了,你肚子里装着的是尊贵无比的龙君,要是因为你的缘故伤到了他,那你全部的名誉地位都会不复存在。”   白许鸣直愣愣地瞪着他,一时竟也无法反驳。   最开始他是深感倒霉,为肚子里多了个怪物种,现在,他反而沾了这东西的光。   原来他本身的名誉地位都只是怀这个小龙君带来的赠品,跟他本人的努力、付出毫无关系。   简直让人想笑。   想笑的不只是他还有姜淼斯。   那天他们去医院探望老陈的事不知为何被路集知道了,他当晚就大发雷霆,二话不说就停了姜淼斯的职——姜淼斯还以为起码不会在这种紧急时刻停职——但路集杀伐果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只留下一句:“我对你太失望了。”   姜淼斯才是觉得太失望的那一方。   他以前总是在心里默默地崇拜路集,一个能把贺之洲培养出来的经纪人绝对是这个行业的顶端,更别说他凭着超强的业绩获得了天坤的干股。但真正相处过之后,他才发现路集太冷漠了。   他要求姜淼斯更加理智,但姜淼斯只觉得理智是他为人冷漠的借口。   特别是那高高在上的口吻,就像是蔑视一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把整个青春奉献给天坤娱乐,并准备把未来也奉献在这里的姜淼斯第一次有了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就难以消失,以至于日思夜想,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焰越烧越高,一颗心又热又胀,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白许鸣的短信——他知道白许鸣被路集找人监管起来了,由此可知这条短信上的内容已经到了非常紧迫的地步。   白许鸣请他去帮帮瞿玟。   瞿玟做到了大多数粉丝希望艺人能做到的事——坦诚,但是在娱乐圈,这种坦诚是需要付出重大代价的。   他在参加《中国超模新秀》的第三期时已经有一些小众设计师品牌请他做模特,他为了能自由一点,没有签经纪公司,自然也没有经纪人帮他把关合同。   出柜的事情一出,一些相当在意的品牌主理人就重新找上他要求赔偿。   其实以他的自尊心根本不会找白许鸣求救,相反,因为看到白许鸣差点遇害的新闻而内疚不已,于是发了一封诚恳的道歉短信。   白许鸣不会因为他实话实说而怪他,更不会因为他是同性恋而怪他。他一天到晚被监视着,连用手机都受限制,只好拜托吴稚帮忙搜瞿玟的消息,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条‘求偿’曝光。   一个尚未崭露头角的新人能用什么赔?   白许鸣只好拜托姜淼斯去帮帮他。      ☆、第 54 章   “吃饭了。”   敖旭敲了敲门,完全是装模作样。近日,白许鸣坚持跟他分房睡觉,但出于安全考虑他坚持白许鸣不能在家关门。   “卧房不能关门跟厨房有什么区别?”白许鸣愤怒的说。   敖旭冷静又和气地解释:“你没发现最近食量变小了吗?我担心你已经在成壳了,到时候肚子大起来就是一两天的事,很危险的。”   “哼,”白许鸣冷笑:“我跟你住一起才危险,说关禁闭就关禁闭,你眼里有没有点法律?”   敖旭的表情有些无奈,但还是继续安抚他:“别生气了好吗?现在是小龙很关键的时候,我不能拿你的生命冒险。”   “我的生命?在你眼里我的生命只是你后代的附属品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敖旭皱起眉,表情逐渐严肃。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许鸣眼眶发热,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激动,但是那些话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句句往外冒:“敖旭,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每一次,你都用大事化小的方式让我按照你的意志去做,我也每一次都答应了,这是因为我相信你有一天会跟我说清楚的。”   “但是你从来没有。你的行为让我怀疑我自己——我以前从不会这样的,喜欢你让我几乎变成了一个敏感的女人,我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现在这个样子。是我在单恋你吗?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谈恋爱?”   敖旭握住他的双肩,直视他的眼睛:“我当然喜欢你,没必要怀疑什么。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先吃饭好吗?”   白许鸣真恨透了他这副敷衍的模样,一股由来已久的怒气盘绕在心头,但他疲于张开嘴发泄出来。   他已经向敖旭剖析了自己,为什么对方就是不懂呢?还是说根本就不重视?这些魔鬼一样的问题像赶不走的苍蝇缠绕着白许鸣,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堆腐败的垃圾,难怪敖旭会不喜欢。   恋爱让他变得软弱,甜蜜退去后,全身上下只剩疲倦。   “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敖旭凝视他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好吧,你先休息吧。但门还是不能关。”   随便你吧。白许鸣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但是无所谓了。   再给姜淼斯发去短信两天后,吴稚收到了对方的回信:已经解决了。   白许鸣心里充满感激。   老陈为了救他受伤,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敖旭选择和路集站在一边看管他的一切行为,这让他感到孤立无援,姜淼斯反倒成了他最可靠的伙伴。   第一次见到姜淼斯的时候他是反感的,没有理由,就是不喜欢那种油头粉面的人,之后的相处姜淼斯处处想要控制他也令他生厌。真正的改观是从蒙蒙差点被踩踏那次,白许鸣第一次发现姜淼斯精英的外表下,一颗心脏还充满人情味儿地跳动着。   那之后,提出让蒙蒙转校也是他。白许鸣不是瞎子,那时候公司正要重用他,姜淼斯冒着被自己讨厌的风险提出了最优方案,这需要勇气,更需要原则。   探望老陈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我要去卫生间。”白许鸣冲保镖们说。   为首的壮汉点了点头,四个人把他围得严严实实的送进了男厕。   白许鸣的心脏跳动起来,他走的稳当、缓慢,心里在数经过了多少扇门。   一、二、三、四。   他打开靠近窗户的第五扇门,走了进去,轻轻地敲了敲侧门板。   很快,门板那一侧响起了轻微的声音:“白许鸣?”   是姜淼斯。   白许鸣小声回应:“你搞什么,像拍电影。”   姜淼斯停顿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里仿佛在压抑什么:“我直说了,白许鸣,你想不想自己成立工作室?”   什么?白许鸣一愣。他想说,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但一开口却成了:“想。”   他想从天坤独立出来,想从敖旭的身影下独立出来。他想要平等。   姜淼斯没想到他回答地如此肯定又迅速,一时半会儿准备的那些苦口婆心的劝告也堵在了嘴里。   嗯嗯啊啊半天,道:“好,等你宽松一点了我会准备好材料再来找你。”   白许鸣嗯了一声,紧接着听到皮鞋在瓷砖上踩踏的声音逐渐逼近,赶紧按下冲水键,就推门而出。   他凶恶地对着准备要进来的人骂道:“老子上厕所你们也要看?”   保镖永远不会跟他争,只是安静地退了出去,等待他故意放慢动作去洗手、烘干。   白许鸣不动声色地紧张着,紧张并兴奋着。一旦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他就忍不住幻想着实践的可能性。   他深深地喜欢着敖旭,但现在的恋爱肯定是有问题的,他一定要打破这个僵局。   独立出来也许对双方都好。他不必继续依赖着敖旭,也不会对自己的价值产生怀疑,而敖旭可能会因此正眼看他。   白许鸣希望在敖旭眼里,自己也是个挺天立地的男子汉,能为他分忧、解难。   工作结束后,白许鸣打算回去把自己之前签的那份合同找出来看看,小吴问他在找什么时他又不敢多说,最后只能草草了事。   但他记得自己一开始签的是一年半约(半年70%利润收取的试用期)——因为敖旭的缘故,这份合同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度。如果说合约到期后不再续签,那就是说最早下半年他就能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这个变化来得太快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这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机会送到眼前都不抓紧,那就活该一辈子不成器。   这天之后,白许鸣一直在等待监视放松的一日,为此他甚至收起了浑身的刺,沉默但顺从的忍耐着。   一周后,他没等来路集的赦令,却等来了贺之洲的《梦乱》。   《梦乱》是贺之洲荣获奥斯卡最佳男配角之后,首次自导自演的一部影片,讲述的是北伐战争时期桂系军阀白崇禧的一位无能的部下,得到了一个关于‘长生不老药’的情报,率领部下闯进广西十万大山,却被当地族人反杀的故事。   整部影片沉浸在幽暗迷幻的热带景观下,片中民国军官硝烟气和少数民族的神秘感交织碰撞,双方就人性的一系列弱点斗智斗勇。影片的班底也很扎实,贺之洲担任的只是副导演,导演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悬疑片大师周访。影片中为推动剧情的配角也都是老戏骨。   主演贺之洲,饰部下的副官,长卿河。   他邀请白许鸣饰演片中侍奉瑶族瑶老的年轻人,古尤。   这个角色在影片中分量很轻,台词一共只有四句,但是因为瑶老这个角色戏份很重,所以只要瑶老出镜古尤就得出镜,是个实实在在的花瓶角色。   贺之洲的意思就是要靠他带一部分流量,虽然白许鸣认为就算没有自己,光贺之洲一人扛票房的能力也绝对不在话下。   可以说,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任何人都不会拒绝,能落到最近诸事不太平的白许鸣头上恐怕也是得益于他俩是同一个公司。   路集不太情愿他出演,毕竟这个戏是真的要进到山里采景。   “……但是贺之洲的好意我也不能拂了,他邀请你是给你面子,也是给小敖总面子。”路集说。   白许鸣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被路集的话误导,以为这是敖旭为那天争吵做出的补偿,但他完全想错了,敖旭什么都没做,是贺之洲自己找上门的。   贺之洲找到敖皆,希望白许鸣能参演自己的电影。   他的意思是,白许鸣是公司重要的财产,能带一下就带一下。敖皆没理由反对。   于是,在七月下旬,结束了白X Fila 系列的发表后,白许鸣、敖旭、吴稚、路集从上海飞往广西。   敖旭在飞机上告诉他,贺之洲是灵鹤成精,在众仙时代曾是炎秽仙人的坐骑,常年沐浴九重臻火,道行极高,年岁比他还大。   “你们天坤高层是不是全是非人类?”   “差不多吧。”   白许鸣摇了摇头,带上了眼罩。   到达南宁吴圩机场后,他们被剧组的勤务人员接上了轿车,上高速开往山区。   傍晚他们到达了剧组。      ☆、第 55 章   南宁地处中国南端,常年潮湿炎热,山区温度稍低,但蚊虫很多。   《梦乱》剧组在采景地附近的镇上包了一整个宾馆供剧组人员居住。   白许鸣一行人到达时大家已经吃过晚饭了,导演周访特地下来接他们——确切地说是特地下来接敖旭。贺之洲也下来了,当然也是为了敖旭和路集的面子。   他的大名白许鸣在读大学时就有所耳闻,加入天坤后也只是知道我跟影帝一个公司,却从没有正式见过面。   此刻,贺之洲穿着纯白的V领短袖,下面一条款式简单的靛蓝色九分裤,就这么站到了面前,打扮太过家常,白许鸣一下子恍惚了起来,不敢确认。   但是当贺之洲一笑,白许鸣就知道这肯定是影帝本人了。   每个人都会笑,有的人含蓄,有的人奔放。明星也会笑,对着镜头的时候总会扬起固定的角度,头也偏向固定的角度。   贺之洲境界更高,他已经活成了电影,随便一笑——只要肌肉用力就是一帧画面。他的五官拆开来看平平无奇,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张看着非常舒服的脸,没有时代特征,永远不会沦为过时的美丽。   他的个头不高,但站的很好看,似乎很随意没有刻意绷着,但跟左边周访导演完全放松的站姿一笔,又绝不松垮。   有味道。   白许鸣的眼睛忍不住黏在他身上。   “欢迎欢迎,”周导先开了口:“这里条件差点,委屈你们了。”   “少来这套,”路集拍了拍他的肩:“让厨房做饭去,都快饿死了。”   周导看起来跟他很熟的样子,随即笑了起来,叫服务员过来点菜。   敖旭主动同贺之洲打招呼:“好久不见。”   贺之洲跟他握手,浅笑:“还精神?”   “精神。”   “那就好。”贺之洲将目光转向白许鸣:“这位是小白吧,第一次见。”   “贺老师好。”白许鸣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   这双手并非想象中那种光滑柔软、养尊处优的手,而是硬朗修长,指腹上长着厚厚的茧。   许多人习惯在同第一次见面的人握手时用力些,一个是表示自己的热情,一个是彰显自己的力量,让人重视。贺之洲没有,他握手就和他的笑容一样,叫人如沐春风,怡然自得。   白许鸣才见到他真容不过五分钟就已经顺理成章地产生了好感。   可惜贺之洲没有多留,吃饭时他说自己要回房继续研读剧本就先走一步了,留下周访陪他们吃吃喝喝。   一路舟车劳顿,饭后吴稚给白许鸣整理了房间,他匆匆洗过就睡了。   第二天,一行人租了个大巴和几辆面包车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山里。   头几天白许鸣是没有戏的,但是周访说他没有演戏经验,要求他把档期空出来到剧组里先体验体验。   就算没有精湛的演技也不能因为他个人的几句台词拉低剧组平均水平。   他的严厉反倒刺激了白许鸣的好胜心,特地买了个本子天天在剧组泡着,记下导演说戏时候的关键点。   《梦乱》剧组里的大牌演员不少,档期都是错开的,协调后决定先让戏份重的拍。   贺之洲身为主演戏份最重,头两周全是他的戏。大巴每天八点出发,白许鸣算是起得早的,但每天他上车时贺之洲已经坐在巴士上看剧本了。   这令他不得不佩服。   一个行业里成功的人除了抓住机遇,就是要好好努力,不浪费机遇。贺之洲数十年如一日磨练演技无疑成为业界翘楚。   头两天白许鸣只是默默地关注着贺之洲,却不敢上前搭话,怕耽误他钻研思考。直到有一天,贺之洲下马时跛了脚正痛得满头大汗之时白许鸣给他送去了冰水,他俩才有了第二次交流的机会。   “谢谢你。”   “没事。”   白许鸣戴着帽子,脖子那一截儿皮肤晒得有些发红。   广西的太阳毒辣,空气又潮湿,涂了防晒霜也会因为流汗流掉,实在不好受。   贺之洲笑了笑,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这话白许鸣哪儿担得起。忙道:“没有的事。”贺之洲在三十多度的天气里穿着整套军装,骑着马,在太阳下、树林里汗如雨下地演戏,有的夜景戏还得躺在草丛里,广西生态好,一些小虫子又野又毒,咬得贺之洲身上起各种疙瘩。   最危险的一次,树上盘着一条蛇,要不是铺轨道的时候惊动了它,被发现了,贺之洲很有可能就被咬一口。   因为这些事,白许鸣对贺之洲产生钦佩之情。   演艺圈里用替身、抠图的不少,贺之洲身为影帝还能保持这么高的觉悟实在不易。   “你今年多大了?”贺之洲擦了擦汗,丝毫没有架子地跟白许鸣聊天。   “二十六了。”   “哦,”贺之洲笑了起来:“那还很年轻啊。这个年龄能有这么多成绩很厉害呀。”   “没有的事,只是比别人运气好一点。”   “谦虚了。”虽然这么说,但看表情,贺之洲对这个回答是赞赏的,他又问:“第一次演戏是吗?”   “之前有拍过宣传片,这是第一次参与电影拍摄。”   “哦。电影和其他的传媒形式还是有很多差异的,你是模特出身,这段时间跟着我们出外景有没有什么想法?”   白许鸣低头笑了下:“就感觉……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吧。”   贺之洲也跟着笑了笑,道:“有什么问题都欢迎你来跟我交流,我们可以一起探讨探讨。”   “谢谢,”白许鸣吃惊于他的平易近人和谦和友善,惊喜地说:“真的谢谢您,那以后我可能会不时叨扰,希望您别介意。”   “没事,只要别再零点过后找我都行。”贺之洲站了起来,道:“该我上戏了,你进棚子里坐吧。”   有了这句‘零点过后’的标准,白许鸣才敢确定贺之洲说的不是客气话。   此后,白许鸣经常性地拜访他。一开始只是询问关于台词表达方面的事,次数一多,聊的话题也更加广泛,贺之洲睿智的一面、人性的一面,通过对每一件小事的评价展露无疑。白许鸣从他身上吸收了很多东西,他发觉跟贺之洲交流的感觉和跟敖代交流的感觉非常像,二人皆是博学的人。只不过,敖代更不入世事,对万事万物存着一种‘道性自然,无所法也’的态度,而贺之洲更加积极,认为有能力的人应该要承担起对整个社会的责任。   他去的次数多了,陪敖旭的时间就少了,敖旭很不开心。   但白许鸣心想,反正我们正在冷战,你不开心正合我意。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冷战使他们错失了最后温存的机会,等一切危机全部结束后,再见面,早已物是人非。   半月后,随着拍摄进程的深入,《梦乱》剧组将进一步深入山林采景。   白许鸣也终于要正式面对电影镜头的考验了。   这天傍晚七点,从山谷里向上望去,天色一片紫红,太阳像一只熊熊燃烧的巨大眼睛缓慢、沉重地坠入山的背面,朦胧的月亮伴随微薄的银光上升,以一种怜悯地姿态与落日同在一片天空。   翠绿的山林一半被夕阳点燃,一半被明月冰封,红银交相辉映,鸟兽鸣叫归巢,形成一幅原始又梦幻的奇观。   圆月悬于两峰之间,溪水蜿蜒在山谷之中,仿佛是月亮流下的泪水。   白许鸣身穿瑶族传统服饰,黑色的上衣让他隐秘于夜色之中,红色的头巾又衬得那张脸极为显眼,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忧伤惆怅地映照着粼粼波光。   贺之洲一头乱发,面颊沾着泥水和血迹,一身笔挺的军服也被树枝钩得破破烂烂,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原始森林的冷酷无情并没有削弱他的斗志,他站在溪流的那边,右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了枪柄。   白许鸣站在溪流的这边,半跪在钻石一般的鹅卵石上,借着银白透亮的月光,安静又机械地清洗着一只只小罐子。   那些泥土色的小罐子沾上水后成了深棕色,像一颗颗脑袋似的扣在地面上,排成整齐的一排。   贺之洲警惕着靠近,他不敢贸然开口。   一步、两步,脚下的泥土渐渐变成光滑的碎石,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吱吱的声音。这声音在谧静的山谷中,清脆、清晰,像野兽在磨牙。   二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对面的年轻人依旧对他视若无睹。   直到他们之间只剩下一条小溪的距离——那是贺之洲的枪一定能命中的距离——这时,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冲动的勇气,一股征服的勇气。   就在他抬脚准备迈进溪水的一刹那,年轻人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别过来。”白许鸣说:“别再过来了,你们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贺之洲猛地抽回脚,心中一震,有无数的疑问想要说出口:“你是谁?什么意思?庞玉虎已经死了吗?”   白许鸣摇摇头,眼睛里尽是银月冰冷的寒光。   “你快走吧,我就当从没见过你。”   “卡!”周导喊道:“白许鸣你过来一下。”   白许鸣马上小跑过去,贺之洲也跟了上去。   周导指着显示器,招呼他过来看:“你看这里,你的眼神是敌视的,这里有问题。首先,你的角色究其本源,是个善良的人,但他善良且矛盾,所以他既反对侵略者,又怜悯被杀害的侵略者,既好奇这个奇装异服的人,但是又要压抑自己不能表现出来。你的心里始终要存着畏惧,因为你常年服侍村子里的瑶老,意识在自我和被洗脑中挣扎,懂了吗?”   白许鸣抿着嘴,看起来有些困扰。   确实,以他的水平,想要达到这么专业又富有层次的表演确实很难,但周访导演是个较真的性子,他想拍到的东西就一定要拍到。   “你再去琢磨琢磨,”周访看向贺之洲,道:“你再陪他对下戏。”   “好。”   周访站起来,对所有的工作人员说:“大家休息一刻钟!”      ☆、第 56 章   白许鸣和贺之洲走到临时搭起来的休息棚子里擦汗喝水。敖旭给他拿了冰毛巾,白许鸣接过后就转身走开了。   站在一旁的吴稚,看到这幅场景不禁忧心忡忡。   “路老板,他俩没事儿吧。”   路集在玩消消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男人么,有矛盾了打一架很正常,去,给我拿瓶水来,这瓶儿都不冰了。”   吴稚赶紧跑到小冰柜那儿给他拿了瓶新的。   “可是路老板,我觉得小鸣哥真的生气了。”   “他又不是女人,过会儿就气消了,还怕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啊?”路集放下二郎腿,换了个姿势,手指翻飞不停:“这天儿怎么这么闷啊,是不是要下雨了……”   吴稚看了看手机,说:“不会吧,天气预报说晴转多云,可能山里湿气重吧。”   “啧,烦人。”   一排蚂蚁串成一条棕色的细长的线伸进洞里,绵绵不绝。白许鸣喝了两口水,全神贯注地盯着看,心脏的位置感觉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上不下,简直要噎死人。   贺之洲走了过来:“昨天睡得很晚?”   白许鸣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昨晚他和敖旭打了一架,起因是一件非常非常微不足道的事,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白许鸣压根儿都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了。   非要回忆的话,他只能想起来敖旭装模作样地反复强调要他冷静下来。敖旭越是这么说,他越是火大,冷静个屁呀冷静,一天到晚满嘴的理智、冷静,怎么,稍不顺你意就是不冷静了吗?   你他妈跟老子撒娇耍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要冷静?个双标狗。   白许鸣根本骂不过他,无论他用怎样严重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敖旭永远都是一幅不咸不淡、置身事外的表情。偶尔还会稍微皱眉,嘴里说着是我不对,眼里却满满都是厌烦,仿佛在强调他眼中的你到底有多幼稚。   怒极攻心的白许鸣认为语言已经不能成为攻击的武器了,他毫不犹豫地挥起拳头,没想到却被敖旭一把捏住,摔到了床上。   “别闹了,对你和小龙都不好。”   好你麻痹好。   神和人之间巨大的力量差异也压制不了白许鸣心中的熊熊怒火,他猛烈地挣扎,甚至拳打脚踢,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殴打敖旭。   但这只是他单方面展现出的决心,敖旭那边阻挡他的攻击就显得不费吹灰之力。   他甚至放松了大腿,任白许鸣踢踹,共他发泄。   这种自以为宽容大度的做法无异于火上浇油,白许鸣感到自己被严重地轻视了。他的想法不被重视,他的语言不被重视,现在,连他的攻击也不被人放在眼里了。恐怕,在敖旭看来,自己的愤怒就像是小猫咪伸出了爪子。   反正皮糙肉厚,干脆给他抓两下解气,可爱的小东西嘛,哄哄就好了。   意识到这里,白许鸣再也没力气挣扎了,像是陷入泥沼的野兽,任他怒吼咆哮,越挣扎也只会陷得越深,最后失去力气,被温柔地杀死。   小宾馆隔音做的差,经过这一番大闹,只要还没睡成猪的基本都醒了。   路集住他们隔壁那间,尤为不满。一双手像锤子一样咚咚咚地敲打脆弱的木板门。   “要打去外面打!大半夜吵死了。”   吴稚良心尚在,隔着门关切地问:“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哥,你有没有受伤啊?要不要我拿个急救箱上来?”   焦急的话音刚落,敖旭突然暴怒,白许鸣什么都来不及回答就被按在了床上。敖旭像一头失心疯的熊市一般扑了上来,用力的啃咬他的肩膀。   他的手像铁爪,死死的捏着白许鸣的手腕,掐得手背凸出青筋来,他的牙无比尖锐,轻易就刺穿了白许鸣光滑柔韧的皮肤。   血腥味瞬间迸发出来。   白许鸣疼的要命,但他的心脏更疼——简直不敢相信,敖旭上一秒还在跟他打架,这一秒却想上他。   “滚开!”白许鸣大声吼道。   敖旭置之不理,他的手来到白许鸣的胸口,掐弄着无辜可怜的r头,那么娇嫩敏感的地方被这样凶狠地对待,饶是白许鸣也忍不住痛叫出声。   而这一次,敖旭就像聋了一样,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温柔和耐心,一幅残忍的施暴者的模样。   “……放开,放开……”   白许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生气,他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此时此刻,他只想要敖旭从他身上下去。   他忍着痛苦,向床头爬去。   这点小心思很快就被敖旭发现,他捏住白许鸣的腰,轻轻松松往后一拖,这个妄想逃跑的家伙就重新回到了他身下。   “你跑不掉的。”敖旭附在白许鸣耳边低语。   白许鸣瞪着他,连喘气都在抖。他的眼睛里含着毫可怜兮兮的倔强的水汽,敖旭看了却只觉得不够,他恨不得让白许鸣哭出来。   这个人类,肆意妄为,不知好歹。   我对他这样好,几乎百依百顺,他却像个花蝴蝶,旋转在别的男人身边。敖旭心想,反正我的宽容、大度不被他放在眼里,那我干脆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讲什么隐忍,讲什么道德——这些都是人类为了自我束缚而产生的糟粕,与我何干?   他把白许鸣翻过来,面对自己。瓷白修长的手指,像一根玉器摩挲着白许鸣那张无与伦比的脸,他多想一口把这人吃进肚里呀。   “白许鸣,我要上你,”敖旭轻缓地说:“学会感恩吧。”   白许鸣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就在敖旭重新覆上来的一刹那,电光石火之间,白许鸣顶起膝盖撞在了他的小腹上。敖旭下意识推开,趁着这短短一秒,白许鸣长臂一伸,抓过床头柜上的座机,带起一阵旋风,毫不留情地砸到了敖旭头上。   嗙!   话筒掉在了地上,连着螺旋线一下一下的弹跳。   白许鸣的心跳都停止了。   座机机身从他掌心滑落,砰地摔在地上,敖旭额角的鲜血也滴了下来。   一滴、两滴、第三地落在了敖旭的眼皮上,他伸手一碰,下一秒就闻到了指尖的铁腥味。   白许鸣愤怒地瞪着他,敖旭一巴掌扇了过去。   “放肆!”   为了什么不乖?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抗拒我?   白许鸣的脸被打歪到一边,牙齿磕破了嘴里的粘膜,很快也尝到了血的腥味。   “……艹。”他低低地骂了一声,随后很快笑了一下:“呵,哈哈……”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敖旭,一双黑瞳覆盖着迷雾,连一丝丝微光都无法反射。   敖旭心里一紧,想去碰他,却被他坚定地推开了。   白许鸣站了起来,他的眼神让敖旭心惊肉跳,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白许鸣看他的眼神。   “以前我就想说了,”白许鸣低沉道:“你有病吧。真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啊。”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吴稚一直守在门口,见他红着半边脸出来,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都肿了,快去冰敷一下,你明天有戏呢。”   敖旭听着他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像住了个怪物,一点点蚕食他的心脏,最后那处就变得空荡荡了。   贺之洲的手搭上了白许鸣的肩膀,以一个前辈的姿态拍了两下,脸色不似往常和蔼。   “虽然不知道你和小敖总发生了什么,但演戏是你的工作,你不能因为私事耽误工作。”   白许鸣脸颊一红,心里十分羞愧。   他尊敬贺之洲,所以更不想被他批评不敬业。   “对不起,我会马上调整好的。”   贺之洲面色微愉。   他道:“那我们抓紧时间再对一遍,你注意眼神的变化,还有前面洗罐子的动作可以多设计一些细节,铺垫角色感情。”   白许鸣点头,命令自己全部投入。   这一夜月色明亮的有些刺目,整个山谷像是银子堆砌出来的,画面唯美又神秘。   白许鸣半跪在溪边洗刷哪些泥土罐子,他的手慢吞吞地动作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的眼睛盯着溪流波动的水面,那里反射着贺之洲的影子。   “别过来。”白许鸣轻声说:“别再过来了,你们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贺之洲猛地抽回脚,眼神焦躁起来:“你是谁?什么意思?庞玉虎已经死了吗?”   白许鸣放下罐子站起身来,手上的水珠像玻璃碎片一样掉落地上,他摇摇头,眼波流转,先是犹疑,然后决绝。   “你快走吧,我就当从没见过你。”   话音刚落,他见对面的贺之洲忽然晃了一下。那一下太快,害他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贺之洲也愣住了,本该轮到他说台词,可那一下震荡像是把他的脑浆晃了下,记忆也晃碎了。   二人隔着波光粼粼的溪流面面相觑,连身后的剧组也没有发生声音。   一片静谧之中,清风四两拨千斤,令整片树林呼啸起来。   下一秒,地动山摇!   溪水像沸腾一般震荡着,溅起的水珠飞到了白许鸣的眼睛里,他感觉脚下的大地在旋转,像沉睡的巨人挣扎着要站起来。这天旋地转的感觉几乎令他摔倒在地,这时,耳边突然爆发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地震了——快跑啊——!”   “啊——!”   “救命呀——!”   白许鸣竭力睁开眼,发现山谷两侧的树木以毁天灭地的倾倒之势向下栽倒,比树木更快更重的是巨大的岩石滚滚而下。   不少工作人员被压在了巨石下,哭泣、尖叫和大地的咆哮声响彻深谷。   白许鸣感到自己的心脏像被抛到了空中,他腿脚发软,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混乱中,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白许鸣的手脚像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唯有大脑还清醒。他听到了贺之洲扭曲诡异的叫喊,看着不远处四处逃窜的人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跳跃、离地、跌倒。那些痛苦又绝望的悲鸣像一条无限拉长的丝线,延展再延展,直到完完全全将白许鸣绑在原地。   天摇地动,地动山摇,唯有那一轮银月岿然不动。   它藏在山峰之间,像一颗窥伺着的、幸灾乐祸的眼珠子。它是那么的巨大,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它冰冷的球体,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压死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广西应该是没有地震的,这个设定本来是在四川,但是我不是很了解四川,所以最后还是写了广西。到这里文章就要进入最后的大高潮了,这之后出现的内容无论是人名还是职务名全部是我胡编乱造的,千万别当真。 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我的专栏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零零碎碎加起来达到了三十万字,这篇文章也是从一开始零零散散的更新到现在每周工作日日更,前路漫漫我会继续努力,以后会写出更多更好看的小说,   ☆、第 57 章   白许鸣心中只剩下绝望,人在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啊,生命在灾难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啊。   “白许鸣——!”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无数的遗憾,此刻就要葬身于此了。   “白许鸣——快跑——!”   双脚间距突然增大。   刹那间,四肢与大脑连接,白许鸣猛地回过神来,原来他站着的那一处地面裂开了一条狭长的巨缝,像一张即将完全张开的血盆大口,那裂缝之下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一旦掉下去尸骨无存。   白许鸣根本不知道是该往左跳还是往右跳,然而就在这犹豫的零点几秒之中,裂缝已经张开了半米多宽。   完了……我要死了。   恐惧的泪水顺着脸颊汹涌而下,白许鸣看到敖旭拼命地朝自己跑来,他的脸因为用力而扭曲,这一刻,白许鸣深感遗憾,他真想告诉敖旭自己到底有多爱他。   就在他张开嘴的刹那,一颗从山上凶猛地滚落的巨石出现在白许鸣的视线里、敖旭的头顶上,那颗巨石坚硬、冷酷、迅猛,几乎遮住了整个月亮。   如果落下来,敖旭必死无疑。   电光石火之间,白许鸣心中涌起一股超越生死的勇气,他的脚拔地而起,双臂肌肉隆起,连泪水都滚烫起来。   “快跑!”   双手尽全力一推,敖旭那张焦急、震惊、近在咫尺的脸孔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巨石急速扩大的阴影。   让敖旭死里逃生是白许鸣最后的愿望,他本该了无遗憾了,可这一刻,一股想要活下去的悲哀涌上心头,哪怕多零点一秒也行啊……   抱着决绝的心情,白许鸣退回了左脚,大地仍在开裂,惯性令他毫无抗争之力地跌进了深渊中。   他闭上了眼——耳边响起了敖旭泣血悲恸的吼叫——准备迎接死亡。   短短一分数十秒,银山碧水的梦幻之谷化为一片铺满残肢断臂的废墟。   血水混着戏水在碎石上淌过,劫后余生的人们在短暂的静默后放声痛哭起来。   路集扶着滴血的断臂,站到了空旷的地方高声呼叫:“还愣着干什么!都站到空旷的地方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造成了巨大的伤亡,连路集自己也没能幸免。   “快啊!小心余震!”他又一遍吼道。   巨大的恐惧令人们行动迟缓,好在老天开眼,第二次余震来得很迟,那时候他们已经全部集中在空地出了。   余震的威力不大,却让人们像被捅了窝的蝎子似的慌乱起来。   “不要乱跑!”路集连忙制止几个想要乱窜的年轻人。   “冷静!呆在原地!”周访也大声呼喊——他也是死里逃生的幸存者之一。   很快余震过去了,大家站在一起,像一盒被水淹湿的火柴,无论男女都沉默地流着眼泪,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动了天地。   十几分钟后,天上传来突突突的桨声。   一个幸存的男摄影惊恐地抬头望去,发现竟是一架直升机。   他惊喜地边哭边叫:“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据本台记者报道,目前确认死亡人数七人,受伤人数十五人,失踪人数两人……”   “我得去找他……”敖旭双目失神,嘴停不下来地喃喃:“……蠢货!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龇目欲裂的敖旭头疼的厉害,白许鸣一跃而下时的表情像诅咒一样在眼前不停回放。他的眼神那么决绝,他的双手那么有力,他的勇气令敖旭惊心动魄。   为什么?   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人类的生命那么脆弱,从婴儿到成年,随随便便一场车祸、一场癌症就能夺去性命,死,是人类永恒的恐惧。他们的生命太短了,遗憾太多了,对世界的好奇太强烈了,没有人对死亡无动于衷。   历史上,所有为了大义牺牲性命的人都为人类歌颂,歌颂他们的勇气、歌颂他们坚定不移的信念,他们被称作英雄。   可白许鸣呢?   他是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那股汹涌的爱意与勇气,在对面大地的怒吼时也丝毫不胆怯,这是白许鸣为了保护自己与灾难抗争的决心。敖旭的心脏位置颤动,他的灵魂受到了触动,第一次,他真正认识到了人类的伟大之处——跟白许鸣相比,他的冷静、他的理智在危难时刻全部成了独善其身的借口。   敖旭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交换位置的是自己,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光连想一想,都会让他感到恐惧和愧疚。   他居然在恐惧一个人类的牺牲。仿佛失去了这个人,他就将失去再爱人的机会,失去灵魂,失去快乐,他漫长的生命就只剩下孤独和模糊不清的回忆。   “你冷静一点!”路集双手撑住他的肩膀,道:“冷静!”敖旭血红的眼睛叫他于心不忍,他说:“你能感受到吧,他体内的小龙的气场——如果气场在就说明白许鸣还没死,锁定气场位置,这是唯一救他的办法!”   敖旭微张着嘴,快速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我得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半晌,他绝望地看向路集,声音颤抖不已:“不行,这里离得太远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怎么办,怎么办——我一定要回现场,现在就要回去!”   “冷静一点!”   “他要死了!”敖旭猛地吼道   县医院门诊部的走廊突然安静下来。   最里面角落一个女生的抽泣声逐渐难以抑制,在经历了几个大声的哽咽后,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啊……啊……”   医护人员连忙抽出纸巾安慰她:“别怕了,都过去了……”   敖旭认识她,她是剧组的一位妆发师,跟组里一个灯光师是男女朋友关系,因为周访严厉要求组内成员不得恋爱,他俩总是在吃饭时间偷偷打饭溜回房里吃,这件事组里的人都心照不宣,甜蜜的小情侣吗,腻在一起最正常不过了。   可是方才的一分十七秒带走了她男朋友的性命。   甜蜜的恋爱戛然而止,这个阴影,她恐怕要花费一生才能走出来。   刚刚包扎完毕的贺之洲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他来到敖旭面前,用令人信服的语气说道:“白许鸣一定会活着的,只有你冷静下来,他才有救。”   敖旭闭了闭眼,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他们最后一次打架时候的场景。   那一巴掌,现在明明白白地打在了自己脸上。他好后悔啊,悔得五脏俱焚。   三人到无人的楼梯间商议方案。   “今晚三点,避开解放J接近塌方现场,这需要一个很大的结界,光我和他办不到,你来不来?”路集吐出一口烟,内含深意的眼神藏在浓白的烟雾之后。   贺之洲一刻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我可以协助你们,但仅限于找到白许鸣和吴稚,绝不能妨碍解放J救灾工作。”   “没问题。”敖旭表态:“我会记住你这份恩情的。”   “不必,谁没有个天灾人祸,我既能出力就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贺之洲正经道。   黑暗。   一望无际的黑暗。   白许鸣眨了眨眼,不确定是自己瞎了还是这里毫不透光。   哈,我竟然还活着,他为这个事实高兴了一秒,但很快这股兴奋劲儿就消失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腿没有知觉了。   他躺在地上,确切地说是泥土上。泥土又湿又凉,时不时还有细小的水流从脖子下淌过,好一会儿白许鸣才发现那是自己头上流出的血。   他真的苟活了下来。   虽然腿也断了,手也脱臼了,已经是个半残废了,再想爬一步都难,只怕是要腐烂在这里了。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好亏,与其痛苦的饿死还不如一闭眼直接被摔死。   不过原先他还以为大地会重新合拢,而自己会被夹成肉泥而死。   算了,再想这些也没用了。   他闭上了眼,希望自己能在睡梦中因为氧气不足去世,可没想到眼前反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金色点状物。   这难道就是眼冒金星吗?   可眼冒金星不是睁眼才看得到的吗?   白许鸣懒得想那么多了,他只想把力气保存下来用于入睡——他真怕自己睡着的太慢会面临窒息的痛苦。   眼前的白金色点状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几乎连成了一片,白许鸣看到自己的眼皮呈现可口的嫩粉色,像是小猪的耳朵。   他的眼珠受到了刺激,不安分地转了转,终于按耐不住地睁开了。   一睁开又忍不住闭上了。   怎么回事,居然这么亮,难道我已经上天堂了吗?   白许鸣眯着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慢慢适应这银白色的强光。   很快他发现这里不是天堂——天堂应该不会有这么多泥巴和蚯蚓——亮光来源于一盏灯,灯在很远的地方,白许鸣猜测这应该是野外探险用的那种探照灯,这个想法点亮了他的希望,他猜测很可能是救援人员赶来了!   “喂——!”白许鸣大声呼救:“我在这!救命啊——”   灯光的方向一动,对方明显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令人肾上腺激素沸腾的脚步声,白许鸣感觉自己冰冷的脸颊热了起来。   太好了,有救了。   灯光越来越强,白许鸣忍不住闭上了眼,直到那脚步声稳稳当当停在了他面前,便立刻激动地求救:“救救我!我的手脱臼了,脚也没知觉了。”   那名令白许鸣感恩戴德的解放j战士蹲了下来,检查了他的手,嘴里发出了白许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声音。   “有点疼,你忍一下。”   怎么是吴稚?!   白许鸣猛地睁眼。      ☆、第 58 章   啊——!”他大叫,胳膊咔嚓一声伴随着闪电般的剧痛,断臂被接上了:“……怎么是你啊?”   就算是黑暗中白许鸣也能发觉吴稚与往常的不同,自己小白兔一样的助理此时此刻展现了惊人的果断和专业。   安好手臂后,他麻利地检查了白许鸣的几个重点部位,在确认过心脏、大脑、肺都没有大问题后,他掀起裤脚,从里面抽出一卷纱布,把白许鸣滴血的脑袋包扎了起来。   吴稚的动作行云流水,表情严肃,诊断迅速,绝不是一般的户外旅行爱好者能达到的水平。白许鸣心中的疑问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问道:“说话呀,你怎么在这?还有这技术,你不会学过医吧?”   吴稚已经把他身上的伤口做了一个简略地处理,剩下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双腿,血肉模糊,像两根隔夜的油条,软趴趴的摊在地上。吴稚猜测,很可能是白许鸣坠落的的时候姿势毫无防备,让腿撞到了岩壁上,又摔下来,二次伤害造成的。   白许鸣推了吴稚一把,他的手现在还没什么力气,但嘴已经硬起来了:“说话,你不说话我心里渗得慌。”   吴稚只好放下手里的动作,用平常的声音和比平常硬朗无数倍的声音说道:“我跟着你跳下来了,我没学过医,但我当过兵。”   这回答太正经了,白许鸣根本不敢信。   “这时候开什么玩笑……”他虚弱的说,又勉强笑了两声:“你真是吴稚吗?”   “没开玩笑。我就是吴稚,具体详情一会儿解释给你听,先给你包扎腿。”   在白许鸣听来,吴稚的声音冷硬,严肃,但他却不知道那双按上自己腿部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军人的素质令吴稚坚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他的心里翻江倒海,根本无法对白许鸣说出实情——   他的腿已经废了。   接下来很可能连路都走不了,更别提继续做模特。   吴稚强忍着难受,冷静地给白许鸣固定好骨头,将他背了起来。   “目前我们在地裂缝的断层里,上面被山上掉下来的岩石卡住了,不过这里有水源经过,我们顺着水流方向,能找到出口。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国安部,他们很快会派救援组支援。”   白许鸣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国安部?救援组?他们还在拍电影吗?   “白许鸣,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稚,是国家安全部特情科的一名科员,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是我当前的一级任务。”   “吴稚……你在演戏吗?”   “没有。我在解释你的疑问。”吴稚说:“你和敖旭还有他们党羽的情况国家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请你全力配合我们。”   白许鸣心跳漏了一排,故作玩笑地说:“你是不是掉下来的时候脑子摔傻了?我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我监视你已经有四个月了,你身体的异常我一清二楚,请你放心,只要好好配合,我们会请全国最好的医生为你解决隐患。”   “放我下来。”   “不行。”   “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你也走不了路。”   “妈的,”白许鸣低骂一句,恼火地质问他:“鬼信你,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吴稚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怀有敖旭的孩子——虽然以现代科学解释不了这个情况,但我姑且判定为你身体里有一个会威胁你性命的异物。我还知道敖旭不是广义上的人类,但他真正的性质还需要做进一步的研究后才可以下定义。我没必要骗你,请你相信,我是在帮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监视我们干什么?”   “我是国安部特情科的科员,国家从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各地异常现象引起的磁场风暴,我们特情科负责了调查的任务,经过长期的追查锁定了几个关键人物——社科院院士敖代,天坤娱乐法人敖皆,还有失踪的社会活动家敖骞——你明白了吗?他们不加掩饰,甚至连姓都是一样的。通过调查和线人的情报,我们对他们的活动行为有了初步的预想。白许鸣,你是他们侵犯国家利益的受害者,你明白吗?”   “我是不是受害者你懂个屁。”   “请不要再执迷不悟,你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不要与犯罪分子同流合污。”   “你他妈才是闭嘴吧,冠冕堂皇说些什么?以为自己开法律讲堂啊?我问你,你知道敖旭现在的情况吗?他安全吗?”   这一次,吴稚真的叹息出声。   他想说,白许鸣,你这是斯德哥尔摩了。但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白许鸣已经沉浸在与敖旭的恋爱之中了。   “他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他身上装了隐蔽追踪器,”还没等白许鸣啊出声,就快速地讲完:“我在你身上也装了,但是你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摔坏了。”   白许鸣长长地啊了一声,想起自己和敖旭的房间、换洗的衣物的是他弄的,怒道:“你他妈真不要脸,侵犯隐私还好意思说我执迷不悟、同流合污。”   吴稚理直气壮:“这是工作需要,不算违法。你要分清是非,敖旭利用你的感情帮他实现计划——我不是信口雌黄,据我们目前获得的情报,他对你隐瞒了很多重要的事,这点你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恕我不能直接告诉你,这些情报目前保密,但我绝没有说谎。白许鸣,你很重要,高层也很关心你,我们同为人类、同为中国人,没理由站在对立面。”   恢复本性的吴稚似乎变得非常话唠,他语气严肃、言语生硬,一点都不打动人,白许鸣心想,这说客的工作是谁派给他的,太没眼光了吧。   但千言万语之中,有一个词还是深深地戳中了白许鸣的心,那就是‘隐瞒’。   隐瞒,是横亘在敖旭和白许鸣之间的陨石坑。有这个坑在,白许鸣一辈子都不会舒服。   但他也不喜欢吴稚这幅言之凿凿的模样,便在脑内疯狂搜索可以反驳的话。   就在他绞尽脑汁之际,吴稚突然停下了脚步。   “干嘛?”   “敖旭在向我们靠拢。”   “……”白许鸣一愣,立刻兴奋起来,他想起来敖旭跟他说的,小龙的气场在一定距离里能被感应到。叫道:“他肯定是来救我的!快快快,他在哪个方向?”   吴稚没有动,他手上像智能机的屏幕上泛着盈盈绿光,上面有两个红色的圆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快走啊。”白许鸣催道。   “……”吴稚还是没有动,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屏幕左上角的等高线逐渐明显地扭曲起来,而两个点都没有继续移动。这让吴稚确定了心中的想法:“白许鸣,他不是来救你的。”   白许鸣怒:“放屁,不然是来救你的吗?”   “不,”吴稚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最终却还是下定了决心,说道:“他应该是来找灵器的。”   灵器?白许鸣皱起了眉。   “你看,下面的红点代表我们,上面的代表敖旭,我们双方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这个范围他绝对能感应到你。但他现在停住了,你再看左上角,这里的等高线正在扭曲,说明灵器出现了,它的气场正在影响周围的环境和信号。”   吴稚顿了顿,说:“如果我没猜错,敖旭也发现了灵器的存在,他现在正在确定灵器的位置。”   “不可能,”白许鸣想也不想地反驳:“怎么可能呢。”   这一次,吴稚没有继续试图说服他,大半个屏幕的等高线已经被扭曲成螺旋状。敖旭代表的红点开始有了轻微的移动,并非朝着他们的方向,这是什么意思不用多说,一清二楚。吴稚颠了颠背上的白许鸣,托着他的手收的更紧了。   “我们去找他。”   吴稚的推理的方向大致没错,但还是有一个小的细节丑化了敖旭。   敖旭确实是来救白许鸣的。   但他一来就感应到了小龙的气场,这说明白许鸣还活着。气场微微不稳,但总体能量还是很巨大,这说明白许鸣活着,并且没有到奄奄一息的地步。综合以上,救出白许鸣的优先级自然而然往后退了一位,拿到灵器变成了优先任务。   “你太无耻了,”被路集用紫绫捆在地上贺之洲满脸厌恶鄙夷:“两条人命危在旦夕,你却还要利用他们用谎言诓骗我,你根本不配为龙君!”   路集踢了他一脚,冷笑一声:“叛徒,闭嘴吧。”   贺之洲生生挨了他一蹄子,有脸霎时间变得青肿。   敖旭站着俯视他,眼神像刀片一样锋利。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来救白许鸣的,如果没有你,这么大的结界是不可能搭建起来,你的力量是必须的。但你私下暗通人类,让国安的人监视我大哥,还妄想抢夺灵器,实属叛徒之罪。”   贺之洲低低地笑了两声,声音满是嘲讽:“……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敖旭,我原以为你是真心救人,所以根本没想在今天同你争夺灵器,可你二话不说就动手伤我,足以见得狭隘自私。你们这样的人凭什么能领导领导万众仙妖。”      ☆、第 59 章   十五分钟以前。   敖旭、路集、贺之洲三人一同瞬移来到山谷边界,集三人之气力结成一个全面覆盖的结界,这样一来他们的任何行动都不会被人看到。   他们的本意是来救白许鸣和吴稚。   可事实上,在地震结束后等待救援的时间里,敖旭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了气场的波动,虽然很微小,但那一股特殊的气息绝不容忽视。   他能感受到,那路集和贺之洲也能感受到。   不过那时危难当头,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按兵不动。   如果再往前回溯,得知大哥敖代被人秘密监视是在蒙蒙踩踏事件发生之前,那时他和白许鸣刚从法国回来,姐姐敖皆告诉了他这件事,怀疑是仙妖之中除了叛徒,并嘱咐他不要声张。那之后敖旭就开始调动部下展开调查,但很可惜没有什么具体的线索。   后来敖皆调路集到白许鸣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敖旭和路集交流后,路集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如果叛徒在仙妖之中地位很高,就很可能就组成一个集团共同背叛龙君们的领导,以至于搜查线索屡屡碰壁,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个时候,敖代因为社科院院士的身份,被迫参加了一个前所未闻的国家级的保密历史研究项目——相当于被变相囚禁。   虽然不至于危及性命,但也给敖旭敲了响钟。   他立刻锁定了几个目标,都是德高望重的、成精千年以上的妖精。而贺之洲一开始,却因为敖皆的绝对信任被排除在外。   “我姐姐那么信任你,你却暗通款曲,真是是令人失望。”   这样一连数周却依旧没有进展,敖旭也难免焦躁,直到有一天他在公司里偶遇了贺之洲。当时,贺之洲站在LED屏幕前,看到他后敖旭礼貌性地同他寒暄了两句话,然后贺之洲就离开了。敖旭转身前瞥了一眼屏幕,上面正放着贺之洲参演电影的宣传片,这本来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敖旭瞬间就感到了有什么不对。   以贺之洲的性格、以敖旭对贺之洲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会驻足欣赏自己的男人。   那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看呢?   这个疑问令敖旭留在了屏幕前,五秒后电影宣传片播完,切进来的是白许鸣《中国超模新秀》的广告片。   敖旭眼神一动,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那个时候我就盯上了你。”   贺之洲摇了摇头,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这件事令敖旭不着声色地关注起了贺之洲。他知道敖皆对贺之洲信任深厚,所以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任何人。   贺之洲也相当的小心谨慎,没有露出一丁点马脚。   但不知为何,敖旭却认定了他的古怪。   果然,几个月后贺之洲像白许鸣发来了参演《梦乱》的邀请。当时的白许鸣正处于舆论的压迫之中,这个邀请如同雪中送碳。敖皆对这件事乐见其成,毕竟双方都是天坤艺人,如果能整合起来带来更大的效应那何乐不为?   可敖旭不这么认为。   他始终相信贺之洲是个做事有条理的男人,不会因为好心而随便做出改变,《梦乱》的筹备已有半年多,开拍前期突然邀请白许鸣必有其谋。   “你和我姐姐关系亲密,从以前开始,她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不是找大哥就是找你商量,所以我猜测,跟着白许鸣能够找到灵器的事你也知道了。”   猜测合情合理,但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没能收集到任何证据,这次《梦乱》的拍摄既是贺之洲的机会也是敖旭的机会。   他要在这段时间里抓出贺之洲露出的马脚。   贺之洲也真不愧在炎秽仙人身下沐浴了千年的九重臻火,忍耐力远胜旁人,他坚持按兵不动,若是一般人必定会失去信心,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正确。   双方持续较劲。   敖旭等啊等、等啊等,没想到等来的竟一场天崩地裂的地震。   灾难来临之际让所有人都慌了神,没有人可以凌驾于自然之上。   但一等到情况可控,敖旭、路集和贺之洲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危难当前若能从中找到机会,便能化险为夷,一举成功。   白许鸣确信贺之洲感受到了灵器的存在,与其防着他,不如三人一起去到现场,到时候贺之洲一有苗头便将他制服,让他彻底认罪。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他的推测完全吻合。   但这种吻合是一种巧合。   贺之洲活了几千年,见过人生百态、沧海桑田。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位同他一样活的这么长的妖和仙要么把自己封印在山里、湖里,要么彻底出世,不闻人间七情六欲。   可贺之洲不一样,他对生命、对这人世间怀有巨大的热情,这份热情像太阳一般燃烧了千年也依然明亮。山繁水茂令他愉快,国泰民安更令他高兴。他似乎天生就有这份责任感,希望天下太平、生灵幸福。   然而世界这几百年的巨变令他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封建帝制的堙灭、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不攻自破让他不禁思考什么才是真正好的制度,什么才是真正正确的社会。   数千年来一直秉承的龙君治世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事实而是一个问题。   他不停地怀疑,这样的领导体系究竟是明智又高效的,还是说我们是被压迫而不自知的?   对现有事实的怀疑是革命的前兆,贺之洲用了两百年时间去体会不同制度的优劣,最后他发现,没有什么东西是通用的,所有的制度都必须要结合特殊情况来调整——而所有的调整都要落到实践。   龙君统治的社会已经在逐渐没落了。   人类社会的高科技早就在短暂的一百年间追赶上了他们,如果说原来妖、仙的一些法术还具有威胁的力量,那如今一枚□□就能叫他们灰飞烟灭。   抱着让妖、仙彻底融入人类社会,接受民主制度的信念,他接触了国家安全部的陈书记。   为了取得信任,他与国安部建立了合作关系,长期稳定地提供情报。东海事件之后,他也在第一时间汇报了情况,为了在海域安全上获得更大的主动权,高层要求他取得一件所谓的灵器用以研究。   从头到尾,从古至今,贺之洲的信念只有一个——让所有人活得更好。   为了这个信念,他不在乎被叫做叛徒,因为历史迟早会还他一个公道;为了这个信念,他选择相信敖旭和路集,因为在他眼中,比起一件死的灵器,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更加珍贵。   他是真心实意来救人的,却不料中了敖旭的圈套。   贺之洲和吴稚一直保持着联络,结界布好之时,他已经大概知道了吴稚和白许鸣的方位,然而敖旭却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一刻,争夺灵器被迫成为了双方绝不能让对方得逞的事,通力合作变成了内部斗争,贺之洲心急如焚——地底空气有限,每浪费一秒,那两人都会有性命之虞。   这样的状态下以一对二,自然双拳难敌四掌,很快他就被完全制服绑在了地上。   “路集,你看好他,灵器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敖旭说。   路集点点头,眼神一刻不离。   眼看敖旭要走,贺之洲气愤地大叫:“敖旭!你一点都不担心白许鸣的安危吗?你就不怕他在地底窒息而死吗?”   “小龙的气场很稳,他最多就是受点伤,没有性命之忧。”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只怕要重度残废,他是模特,可能从此以后就站也站不起来了。”   敖旭叹了口气,他根本不敢想那样的白许鸣,连对上他双眼的勇气都没有。   光是想到白许鸣不再意气风发,就足以让他的心脏酸涩难忍。但他害怕这样不受控制的情绪继续蔓延,害怕不再无所畏惧的自己。   敖旭心虚的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小龙真的顺利生产,那现世之时的通天真阳雷——最后一件灵器,也会把他劈的半身不遂,筋骨全断,就算我用百年修为替他润养筋骨恐怕也再难复原,做模特肯定无望了。”   “白许鸣若是知道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命中注定。”敖旭妄图说服自己:“他是我的命定之人,可偏偏是个人类,我只能给他荣华富贵,但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不要代价的。与其一开始告诉他,不如让他全无负担,好好享受几年。就算他之后真的瘫痪了,我也会不吝金钱,让他安度余生。”   “敖旭,你根本不爱他。”贺之洲缓缓道。   这时,灵器的气场已经像滔天的海啸般将整个山谷淹没,天空乌云闭月,万物陷入灰暗。针尖细的雨水斜斜地从天上降落,增加了J放军的救援难度。   情况不容乐观,他必须尽快找出灵器,再尽快救出白许鸣。   贺之洲的纠缠令敖旭厌烦,更可怕的是他的话或许是对的。敖旭做出的事怎么会是一个心存爱意的人能做出来的?   敖旭声音发抖,用大声掩饰自己的焦虑:“我爱他,但他只是个人类。”说完就像逃一般地离开了。      ☆、第 60 章   短短十个字混合着无奈与心虚,打着转儿在空气中漂浮,上升,然后落下,落在贺之洲耳蜗里的隐蔽通信器里,通过信号,传到他们身下的土地里,白许鸣的心里。   “你听到了吗?”   吴稚感觉自己背上的人冷成了一座石雕,他的后半句话‘现在认清事实了吧’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白许鸣一点声儿都没有,像是死了一样,连呼吸都微薄的要命。他方才张牙舞爪的兴奋劲儿全没了,只感觉大脑昏沉、眼前昏花,特别想睡觉。   他的腿断了,伤口疼的要命,刚开始他不敢想那地方成什么样儿了,他怕自己崩溃,可这一刻突然也觉得没什么了。   截肢?   可能吧。   他觉得好累啊,眼睛也睁不开了,什么都不想再想了。活下去、不值得、爱不爱……随便吧。都随便。   吴稚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一片温热。   那是白许鸣的眼泪,他平静、疲惫地流泪。   刚才的精神昙花一现,像是回光返照的奇景。吴稚心慌起来,白许鸣的求生意志越来越薄弱,体温也越来越低,他失血过多,恐怕难以再在低氧的环境里撑下去。   “不许睡!”吴稚吼道:“白许鸣你给我清醒一点。”   “……呜……”白许鸣只剩下气音了。   “你再坚持一下,支援小组已经到了,我马上就能救你出去了,别怕,你的腿肯定能治好的,陈书记会给你找全国最好的大夫,你不会有事儿的……你别忘了,你还有那么多粉丝呢,你要是这么睡过去了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千万要坚持住啊……喂!白许鸣,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白许鸣全身上下的器官只剩泪腺还在活跃,他觉得好疼啊,整个人像是一块巨大的刺身,被人一刀、一刀地切下来,切成一片一片,再放入口中,用尖利的牙齿刺穿他、将他嚼得血肉模糊。   腮帮子发酸,让他说不出话来,连哭都是无声的,委屈极了。   白许鸣闭上眼,挤干了最后一滴眼泪,昏了过去。   不到十分钟,贺之洲从耳麦里听到了支援小组和吴稚汇合的声音,他终于放下心来。   “路集,”贺之洲说:“你觉得你们赢了吗?”   路集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贺之洲轻笑了两声,仿佛路集才是那个被绑在地上、脸贴着泥土的人。   他说:“你不知道,赢得其实是我。”说完,通体发出一阵刺目的银光,银光消失后,紫绫散在了地上,一只羽毛雪白、体态优美的丹顶鹤单脚立在一旁。   路集没想到他还有力气化原型,连忙要扑上去捉住他。贺之洲细长的脖子歪了歪,红顶下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包含蔑视,双翅一展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结界自动解除。   一个不远处的解放J看到了站在碎石上的路集。   “怎么跑这里来了!民众快出去!”   解放J说这就要凑上来拉他。突然,狂风呼啸,林木哀嚎,雨水呈倾盆之势,铺天盖地席卷而下。   路集感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场从西方迸发而出,比方才更醇厚、更有力。   拿到了。他心想,敖旭拿到了。   可贺之洲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他的心又悬了起来,那人绝不是故弄玄虚。   《梦乱》剧组取景地突发地震事件在当晚就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许多幸存者通过微博报平安,而白许鸣的微博却至今没有发安全申明,这让一众粉丝十分焦虑。   尽管粉丝们不愿意相信,但当那份失踪者名单公布的时候,她们还是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一时间,网络上不论是粉丝还是路人都好心地愿他安息。   姜淼斯停职在家,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百感交集地红了眼眶。瞿玟看到新闻的时候,手就忍不住抖了起来,点了好几次都点不进去。   蒙蒙反而是最坚强的一个,她坚信白许鸣没有死。她坐在床边,握着老陈昏迷中无力的大手,一遍遍在心中祈祷:一切都会好的。   手术室的灯暗下来,吴稚连忙站起来。   护士们推着白许鸣从里面走出来,吴稚连忙上前跟着:“他怎么样了?”同事小黄拉他的衣服,劝到:“小点声,别吵到病人。”   医生将他拦到一边,说:“手术很成功,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有一点值得注意,我们发现他的细胞爬行速度很快,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这点有利于它伤口的愈合。”   吴稚吊起的心放下了一半,问:“医生,他是模特,他的腿……”   医生迟疑了一会儿,道:“不能排除完全愈合的可能性,但是也不要急于太大的希望。”   吴稚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小黄拍了拍他,小声说:“走了,科长等你呢。”   被支援小组接到后,白许鸣已经陷入了昏迷不醒,支援小组向广西军区借了直升机将白许鸣送往南宁的省级医院。   院长半夜接到市委书记的电话,连夜调兵遣将,将白许鸣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   现在整个住院部二十七层被武J封锁,特情科的科员们等待着白许鸣生命体征稳定后,将他转移到北京。   吴稚的手机埋在他换下来的那一堆脏衣服里响个不停,他不敢去看,那是白许鸣母亲打来的。   那个曾经口口声声威胁白许鸣的妇人,发了无数条虔心道歉的短信,请求吴稚让白许鸣别再吓唬她了——她还以为这是一场作秀呢。   “小吴,”科长拍拍他的肩膀:“准备好了吗?”   吴稚点了点头。   “陈书记在里面等你,去吧。”   “嗯。”   吴稚推开那扇棕色的门,里面是一张能容纳二十几人的长桌,面色凝重、不怒自威的陈书记坐在上座,他的身边是大名鼎鼎的国际影帝,贺之洲。   “……就是这么回事。”随着他话音落下,书记员的手指也刚好停下。   陈书记沉思数秒,做出了决定。   “抓紧时间,立刻转移。”   吴稚猛一抬头,反对道:“可是白许鸣刚结束手术,各项生命体征还未恢复正常指数,贸然转移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陈书记摇了摇头:“现在情况紧急,给他配备最好的医护团队,立刻上路。”   “可是——”   “没有可是,小吴同志,事关国家安全,以集体利益优先。”   陈书记站了起来和贺之洲握了握手:“贺同志,你的贡献我们感激不尽。”   “不必,”贺之洲淡淡地说:“敖旭很快就会找过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白许鸣。”   “请同志放心,上次的实验结果已经出来了。你提供的‘气场’能量可以被我们的新型材料完全屏蔽,我们已经在京准备了一间特殊房间,白许鸣在里面不会被任何人感应到。”   “务必小心。”   两人又一次握手。   陈书记的决策果断、明智。   因为同一时间,彻底失去对白许鸣感应的敖旭已经恐慌地近乎丧失理智。   夜间的东海弥漫着浓稠的白雾,沉闷的夜幕吞噬了星星的光泽。   “在哪……到底在哪里……”   敖旭握着文命耜——那件致使他错失白许鸣的灵器——骇人的气场流泄不止,灼伤了他的手,手皮成屑、肉成泥,嗒嗒嗒地掉进海水里,五指露出白骨。   敖皆方才被误伤,肚子上被划开了一个半米长的血口,敖湛急的大骂:“仑灵!你疯了吗!她是胥己!”   “胥己?”   敖旭跌跌撞撞地走近了,敖湛护住敖皆战战兢兢,生怕他下一秒就发疯。   “姐姐……姐姐,白许鸣在哪儿啊……他在哪儿啊,你告诉我……”   敖皆险些要流出泪来,她近五百年没有见过敖旭这副模样了,敖湛也呆住了,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个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用定海神针镇压姊妹的弟弟。   “仑灵,你,你先把灵器放下。”敖湛劝导:“这样下去你的肉身会被气场溶解,到时候白许鸣就算是活着你也见不到了。”   “他还活着吗……”   “他当然活着!”敖湛吼道:“你难道忘了,龙子丧命,天鸣地泣,这海上风平浪静的,白许鸣和小龙肯定都活着。”   敖旭哭丧着脸笑了起来:“太好了……莲淬,你别骗我,你要是骗我我就杀了你。”   敖湛这时候根本不敢挑衅他:“我绝不骗你,我以我的赤魂发誓!仑灵,现在大哥被关起来了,谌昱也跟去了,整个南方只有我们了,你振作一点,把灵器放下去,等安顿好东海,我们齐心协力、心无旁骛地去找白许鸣,好不好?”   敖旭定在了原地,仿佛在思考敖湛的话,最后他点了点头,从海面上消失了。   敖湛一颗心终于落地。   她怀里的敖皆面色苍白,流出的血将身下的海水染成黑色。敖湛悲从中来,抱紧了她:“姐姐……天要变了。”      ☆、第 61 章   “这边请。”   敖代抬头一看,硕大几个金铜色的字:中央军-事-委员会办公厅。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中南海,以前也曾作为人大代表被邀请过来参加会议,不过进到军事委员办公厅还是头一次——以前倒是从未注意过。   “敖老师,进来吧,外面日头晒。”   红墙刺目,金瓦耀眼,唯有绿荫清爽。敖代不禁想起来,二百年前,这里还有一群长辫子的人嬉戏耍闹。   真是时过境迁。   外面古色古香,一进到里面却是瓷砖地、玻璃画。墙上写着一行大字: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敖老师,”领他进来的小刘催了他三次,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王主任在这等您呢。”   门口站着四名武-装军人,手持枪柄,直视前方,像四棵笔挺稳重的大树。   敖代跟着他进门去,却发现会议室里有两个人。一位捏着钢笔,穿着豆绿色军人短袖衬衫那是王主任,他是中央-军-委-办公厅的副主任;另一位年纪更大,黑白的头发根根抖擞,北京八月的天气里也穿着整齐的长袖军衬衫,敖代注意到他胸前璀璨的级别略章中有一枚柠檬黄色星徽,由一枚五角星和半圆形橄榄枝构成。   那是专属军委副主席和军委委员的资历略章。   见他进来,两位军人都站了起来。   敖代向他们微微鞠躬:“张将军,王主任。”   “你好。”军人们声如洪钟。   下午两点,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总医院。   白许鸣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一片雪白。他眨了眨眼,看到了那一片雪白边际的换气口。   啊,现代社会。   他松了口气,眼睛实在干涩,便转动着眼珠子,做起了眼保健操。   正对面的墙上有一个乌黑蹭亮的摄像头,能伸缩,能转动,像只带眼珠子的小手。白许鸣和它对视上,然后摄像头像害羞了似的转了转。   白许鸣心想,脸应该还完整。   没一会儿,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齐刷刷地走了进来,也不同他说话,只对自己人小声交流着白许鸣听不懂的术语。   “医生,”白许鸣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像鸭子,但他顾不上这个,问道:“我的腿——”   还没等他说完,那医生居然带起了口罩。   白许鸣瞠目结舌,心想,是嫌弃我没刷牙吗?什么态度呀。   很快,医生走了,进来一批穿着豆绿色军衬衫的人。这下他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医生不跟他讲话。   白许鸣够着脖子扫视了一周,竟没看到吴稚那个间谍,这让他心里有点不安。   “白许鸣你好,我是国安部特情科科长许荣钢。”为首的男人作着自我介绍,他挥了挥手,身后那群一看就是部下的年轻面孔就一溜儿出了病房。   许荣钢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白许鸣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就是不看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许荣钢略微僵硬地问,这似曾相识的语气叫白许鸣想起妄图招安自己的吴稚,忍不住笑了一声。   许荣钢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在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我的腿……”白许鸣清清嗓子,气流和声带磨得刺痛:“腿,怎么样?”   “接上了,但要完全恢复好好要很长一段时间。”许文钢补充:“不过医生说你的愈合能力很强,不用太担心。”   白许鸣点点头,心里有些惋惜。又问:“你们是不是采集了我的DNA?”   “啊?”许荣钢问:“你怎么会这么问?”   白许鸣机灵地哼了一声,道:“不否认就是承认。你们肯定想研究我是不是基因变异了——电影里都这么演,但我告诉你,没用的。我恢复得快不是因为我变异了,而是因为我肚子里有龙种。不是皇帝的那个龙种,是真龙的龙种。”   许荣钢皱起了眉头,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因为眉间深邃的沟壑,突然有了辨识度。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白许鸣。”   “年龄?”   “二十六。”   “一加一等于几?”   “二。”   “一乘一呢?”   “一。”   “十三乘十七?”   “……你有病啊!”白许鸣生气了:“我脑子没问题,你爱信不信。”   许荣钢见他还能富有逻辑地生气,便确认了他脑子是正常的。   “你还记得昏迷前发生过什么吗?”许荣钢问   “发生过什么吗?”白许鸣反问。   许荣钢一顿,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感觉问题大了。   白许鸣哼了一声,笑道:“我骗你的。没忘。记得一清二楚。”他记得漆黑的断层里蚯蚓摩擦泥土的飒飒声,记得吴稚的军用手电筒亮得像下午两点的太阳,记得敖旭平静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说的那些冷酷无情的话。   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白许鸣苦涩地想,还好我还活着。   许荣钢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流泪,这个不久前还在电视上红得发紫的年轻人,咬着牙,绷着腮帮子,泪如泉涌。许荣钢见过很多人哭,有的人号啕大哭,有的人抽泣低噎,而白许鸣,他一点声儿都没有,那些眼泪就是他的悲伤从体内溢出来,液化的实体。   他在抗争,与悲伤、绝望做抗争。   许荣钢不再说话,他甚至觉得再继续看着白许鸣是一种失礼。但他还有任务在身,不能随随便便就离开,只好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   许久,白许鸣咳了一声:“麻烦递我张纸。”他的鼻音浓重,说话含糊不清:“我鼻涕流出来了。”   夜晚九点,钓鱼台宾馆。   “这肯定不行,”谌昱站了起来:“就算跟着潜水艇下海,他们也不可能被带进入四维空间。”   “那就造一个新空间给他们看。”莲淬怨道:“我们还要呆多久?”   “行不通,”胥己皱眉:“三维空间里光速不会发生变化,只消做个实验就会被看出来。”   沉默再一次降临。   九位龙君里具有行动能力的都来了,他们要在这里协商出一个结果,拿出一样可以被张将军当作把柄却又不会伤及自身根本的东西。   但这根本不可能。   他们高高在上惯了,因此在这方面极为吝啬,根本受不了一丁点受人牵制的感觉。   无论怎么讨论都会被其他人否决。   “大哥,您怎么想?”   采者自从下午从中南海回来就基本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不再闪烁着睿智清朗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黄河水一般浑浊的疑虑。   他摆了摆手,尚不愿开口。   胥己只好又看向仑灵,他最小的弟弟此时魂不守舍,眼神迷茫。早知道就该想办法隔开他跟白许鸣的,胥己十分后悔。   许久,采者缓缓开口:“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众人抬头看他。   “……也许,也许我们的力量也只是自然中的一环——并没有超越任何其他的生物,我们的强大跟狮子的强大又有什么分别?”他抬头望着自己的姊妹:“我们跟人类一样,跟动物也一样,存在于规律之中,注定能够制衡什么也注定会被什么制衡,我们属于生物链,从来不曾高于一切。”   “哥……”胥己像看一个奇怪的生物那样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是龙君啊……几千年了,妖魔鬼怪无一不臣服于我们,我们是海洋和大陆的领主啊……”   采者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长期处于统治地位的龙君不能接受这个观点采者已有所预料,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接受这个现实。   但是这番话却触动了在场的另一个人——敖旭。   自那场地震之后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原本对他来说不过怜悯之物的人类,在危难关头舍生取义,展现了那样惊人的勇气和决心,这让一直对人类怀有轻蔑的敖旭感到了震撼和敬佩。   如果他做不到的事人类可以做到,那他又凭什么自命不凡?   他眼里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人类却可能要花费一生、甚至是几代人的生命去完成,难道这是自不量力、蚍蜉撼树吗?自然不是,这是勇气。是决心哪怕要耗尽生命也要推动人类历史的勇气。地下排水管道要建就要建一百年后也能承载的容量,制定的发展计划一写就是一百年后能达到的目标,人类的星辰大海早就跨越了生命的长度,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敖旭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赞同大哥说的。我们跟人类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地球上的生命罢了。既然时代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我们没理由继续和整个世界较劲。”   “仑灵,你脑子糊涂了吗?”谌昱呵斥:“当初先祖用性命换来的地位,你要拱手让人?”   “谌昱,幻武纪时龙不过是四兽之一,上仙世代我们也非唯一强者,为何要对这几千年无谓的名利紧抓不放?”   “你身为龙君的尊严呢!”谌昱怒目圆睁:“人类只不过是一群活不过百年的低劣生物,我们怎么能把世界的未来交给这样一群没有长远眼光的人?”   “谌昱,难道你不正生活在人类的社会里吗?”仑灵叹气:“正是因为我们自诩力量强大,才从未为生存而努力过,更别说为别的生灵的生存而努力过。人类不一样,他们一直在寻找更好的生存方式,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把世界交给他们有什么不好?”   “……你是疯了,完完全全地疯了,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谌昱,疯魔的究竟是我还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面涉及的东西都是瞎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这句话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我很喜欢这句话,也算是一个迷妹向荒木老师的世界观致敬。   ☆、第 62 章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夏季的黑夜短暂,凌晨五点的初阳就已经金光刺目。莲淬被阳光照射地明亮的脸庞一皱,突然想到,他们其实是被人类聚集于此的——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们早就是身不由己的状态了。   昼夜交替,潮起潮落,千年的时光荏苒,他们还是迎来了这一天。   谈判陷入了僵局。   由张将军带领的军委意志坚定,目标明确,容许协商,但绝不退让。而龙君这边却已经因为保守派和改革派的矛盾而协调不一。   张将军并没有步步紧逼,身为军事家,他知道矛盾的开始就是革|命的开始,革|命的开始一定要小心谨慎,留够时间让量变引起质变。   可敖旭已经等不及了,他已经有五天没有见过白许鸣,这让他心乱如麻,而张将军只肯透露白许鸣还活着这一点。   敖旭的脑子里总是不断浮现白许鸣被截肢的惨状、或是他因为能量不足而被小龙吸收的凄景,这让他的心脏空洞地跳动,仿佛失去了一部分生命。   不行,我一定要见到他。   敖旭私密召集了一批小妖精,让他们去追查吴稚的下落。   那日他取得灵器后白许鸣也消失了,路集把贺之洲的话复述给他听,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吴稚有问题。   果然,至今‘失踪’的吴稚无论是人还是遗体都没有找到。   两天后,妖精们带来消息,说在东城区发现了吴稚的踪迹。   敖旭兴奋不已,瞒着其他几位龙君就瞬移走了。   “我脖子疼。”白许鸣说:“就是和肩膀交界的位置。”   吴稚给他削了个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装在一次性纸盘子里——这种可降解餐具比什么塑料和玻璃盘子安全多了。   “你是不是躺得久了,颈椎不舒服?要不一会儿我推你在走廊里转两圈?”吴稚说。   “你觉得我是个傻逼吗?”白许鸣平静的反问:“莫名其妙多了个小硬块我难道摸不到吗?这是异物反应。”   “哦。”吴稚干巴巴地说:“特别不舒服吗?”   “一般不舒服。”   “……那你忍一下,坚强一点。”   白许鸣把果肉咬地咔咔响,像是在吃吴稚的骨头。   “你们给我装的这玩意儿到时候会给我取出来吗?”   “会的。”吴稚肯定地说:“小手术,连疤都不会留。”   白许鸣信了他的邪,这家伙以为我关心的是留疤吗?   吃了一会儿苹果,主治医生李教授进来了,吴稚都惊了,连忙站起来,问:“又要检查吗?”这是这个上午李教授来的第三回了,他每次都说病情恢复良好,但吴稚见他跑得这么勤快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   “同志你坐,没什么大碍,就是过来看一眼。”李教授鱼尾纹翘起,问白许鸣:“感觉怎么样啊?”   头两次白许鸣把能讲的都跟他讲了,这会儿实在没什么新情报,只好说:“苹果太甜了,弄的我手粘粘的。”   “哦,”李教授一副对症下药的表情:“这没事,用水洗洗就好。”又问:“你脖子后面感觉怎么样了?”   “之前还好,现在越来越疼了。”   “是吗?”李教授赶紧扶他起来,用手轻轻的按了按那块方形的突起:“这样疼吗?”   “轻点。”白许鸣叫了一声:“你不按都疼。”   那个上午才新出炉的伤疤此时还红肿着,但是今早结的血痂已经变成褐色掉了不少,李教授一遍感叹于这惊人的恢复能力,一遍忧心忡忡这排斥反应的加大。   “伤口已经愈合了,先涂点消炎药吧。”   白许鸣点了点头。他能说不吗?   李教授走了以后白许鸣急忙要求要出去转转,他的腿正打着石膏,但极强的恢复力已经让他可以坐着轮椅到处逛了——也不是到处,就是这一层被封锁的楼,外面站着抱枪的特JING,白许鸣看了很心痒,想摸,他跟吴稚讲了后,第二天对方给他带了一把连包装盒都没拆的,那种文具店里买的儿童□□,还把配的黄色塑料子弹没收了。   那把枪现在放在卫生间里,方便白许鸣撑着从马桶上站起来。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白许鸣坐在轮椅上,吴稚应他要求把一辆轮椅车推出了赛车的速度,两旁站着的武JING唰唰划过,笔直的像高速公里上的护栏。   吴稚既要保证速度,又要控制及时转向,十分辛苦,他说:“等你再好一些吧。”   “可是我这么久不工作会有商家向我索赔的。”白许鸣问:“诶对了,《中国超模新秀》还在播吗?”   “还在播,节目组替你默哀后找了一个叫黄贝磊的明星接替你。”   “黄贝磊?”这名字怎么有点熟啊,白许鸣问:“有人找我索赔吗?”   “有啊,但你目前是失踪人口,他们只能向天坤娱乐索赔。”   白许鸣摇摇头,感叹:“我真是个坑货啊。”   “别这么说,”吴稚不允许他妄自菲薄:“你现在在为国家安全做努力。”   “哼。”白许鸣哼唧:“少扣高帽子,我才不上当呢。”   自从那次他当着许荣钢的面悲惨地哭了一通后,现在这些公务员决定对他采取怀柔政策。既不逼迫,也不威胁。就每天让他看一个小时的爱国电影,什么焦裕禄、刘胡兰,什么钱学森、袁隆平。看的他心潮澎湃,眼泪婆娑,恨不得下一秒就冲上前线。   白许鸣知道他们的心思,自己怀着的这只小龙是稳定东海的关键要素,而龙君们知道怎么运用这个要素,一方有生产资料,一方有先进技术,所以有资料的这一方想充当资本家控制敖旭这个技术工。   但是白许鸣觉得这是理想状态,毕竟谁知道敖旭能不能再多生几个呢?何况他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潜力无限啊。   倒是人类这边一带一路迫在眉睫。   白许鸣自己也很矛盾。   这感情很微妙,你看,国家给他义务教育还救了他的性命,于他算是有大恩大德;另一方面,敖旭帮他实现梦想,协助他站上世界舞台——虽然这个人不爱自己还利用自己,但自己钱却是也赚了,名确实也得了,这时候还不承认那就是女表子立牌坊了。   白许鸣并非心怀大义的伟人,他只是个普通的,有点热血,讲点义气的男人,所以他很无奈,最好是两边都不帮,两边都不害。可这时候还想独善其身就是天方夜谭了。所以他在等,等军方按捺不住利用他,那时候他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天来得很快。   排斥反应令白许鸣发了一场高烧,而这场高烧居然令白许鸣的恢复能力变得更加迅速,那块埋下追踪器的伤口除了持续的隐隐作痛,也没有继续恶化。   几天后等情况稳定后,白许鸣的腿基本已经痊愈了,石膏一拆,直接在地上蹦哒了两下,吓得吴稚伸长了手,时刻准备在他摔倒的时候接住他。   许荣钢肯他这么精神非常满意:“小吴,现在情况好些了可以带着小白到附近转转,老闷着也不好。”   “要带人跟着吗?”   “当然了,说什么傻话,小白的生命安全排第一的——当然了,如果小白不愿意出去,那就留在医院,平时做点复健运动也不错。”   白许鸣能不知道他心思,连忙配合着说:“出去的出去的。”   “好吧,”许荣钢假惺惺地关怀道:“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陪同出行的包括吴稚,一共有五个人,六个人全挤在一辆五座的小轿车上,白许鸣一八八的大个子,长手长脚恨不得要对折一下,横在他们身上。   他们去了附近一个老年人公园,下午五点左右,一些大爷大姐已经开始划拉自己的场地了。   白许鸣像个黑社会公子哥,戴着口罩和墨镜,左右身后跟着五个背挺得笔直的保镖。   东城区的大妈不如朝阳区的大妈有公民意识,基本就对他们这几位一看就不平凡的家伙视而不见。   白许鸣还从没有这么悠闲地逛过北京,这会儿闻着带有烟火味的雾霾,心里不知怎么的踏实了许多,像是回归了正常的社会。走着走着突然腹部抽动了一下,不难受,很温暖。这感觉再熟悉不过,白许鸣知道,敖旭在这附近。   如他所料,敖旭来找他了,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敖旭都需要将他带回去。   “我想上卫生间。”白许鸣突然说。   特情科的科员们相互对视,一瞬间气氛就紧张起来了。   “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回去。”最不苟言笑的小金说到。   “不行,我要尿裤子了。”白许鸣的手摸上了口罩:“你们要是不让我去尿,我就在这里把口罩摘了,我那么有名,肯定会有阿姨认得我的。”   一个女科员小陈瞪了他一眼,骂道:“怎么不早说。”   白许鸣冲她笑了笑,说:“男人那儿那是说的准的。”小陈脸红起来也不知是因为他不要脸耍流氓,还是那一笑实在太帅了。   正好附近有个修得像故宫风格的公厕,几人押着白许鸣来到公厕门口,两个女科员站在外面,三个男科员准备送他进去,看着他尿。   就在他上台阶的一秒,白许鸣突然飞起一脚踢开了他左边的科员,趁着另外两人还没反应的零点一秒冲进了女厕所。   这个点的女厕所都是换舞蹈服的老大姐,这时候白许鸣那张决定帅气的脸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灿烂一笑,瞬间激起了满厕所的母爱。   “姐姐们,帮帮我,有黑社会追我!”说着就冲进了最里面靠透气窗的哪扇门。   他刚钻进去,吴稚就带着其他两个人冲了进来。   这时,老大姐们反应过来了。她们还只穿着胸罩呢,就这么被这几个黑社会的坏小伙看光了,真是找谁说理去。   健硕的大姐们组成了一度人肉城墙,一人一句京骂,喷的几个男科员满脸唾沫星子。   而此时白许鸣已经踩着马桶,打开了哪扇透气窗,从里面钻了出去。他个子高,身材精瘦,这点空间足足够矣,两米多高的墙也不是问题。   一出去正好见一大爷骑着车从他面前经过,白许鸣连声道谢,抢了车就跑。这时那两个女科员正好跑着绕过来,躺地上的大爷往她们面前一横,坚决要她们负责。   这么一来回直接拉开了五分钟车速的距离,这个点儿的北京城什么车都不如自行车来的快。   白许鸣哼哧哼哧地骑车,骑着骑着就迷路了,但他不怕,他专往人多的地方去。   没几分钟他就发现自己怎么用力骑都只能停在原地,这时他明白,敖旭已经来了。   敖旭设置的结界把把白许鸣纳入进来,这么一来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白许鸣也跑不掉了。   “少装神弄鬼了,出来吧。”白许鸣擦了把汗,从自行车上下来了,他后颈的定位装置还在隐隐作痛,提醒他要速战速决。   敖旭由粉末凝成实体站到了他面前。      ☆、完结章   “白许鸣……”他一出声就破音了,要是换个地方换个时间白许鸣肯定得笑出来,但此时此刻面对这个人他只是百感交集,心中几乎熄灭的怒火又一次燃起了燎原之势。   “……对不起。”敖旭憋了半天却只说了这一句。   “我来这不是听你道歉的。”白许鸣咬着牙说,他有预感接下来自己的眼眶会红,于是心中越发地怨恨:“你快滚吧,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孩子你再找人给你生一个。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白许鸣……”敖旭瞪大眼睛,眼眶已经湿润了,他颤抖着手想要抱住白许鸣,后者皱着眉厌恶地躲开了:“别过来!我恶心你。快滚吧。”   敖旭眼睛、鼻尖通红,一张瓷器般苍白的脸像受了冻,多了几分人气儿。   “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还不滚开,”白许鸣骂道:“老子赶路呢。”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你脑子被门夹了吧,我就是要逃到天涯海角也不想再见你一面。”白许鸣怒目圆睁,声音里微弱的颤抖已经快要失控了:“你听好了,要是再不滚我就自、杀,带着你儿子,”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凶神恶煞:“一、起、死!”   说着,敖旭见他掏出一把黑色的□□抵在太阳穴的位置,眼神狠戾,声音决绝:“滚!听到没!我叫你滚!”   敖旭吓坏了。   大脑一片空白,除了为白许鸣的抗拒感到悲伤,更多是担心他的冲动之下会伤及自己的性命。   “你别冲动——”   “一、”   “求求你冷静一点!”   “二、”   敖旭连退数步,神色张皇失措:“你别生气,我马上走,现在就走!”说着,就化成了齑粉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一消失,结界也消失了。   白许鸣感到自己的后颈发烫,又疼又烫,他放下手,肌肉一松,那把吴稚买来讨他开心的玩具□□也掉在了地上。   他一抬头,发现周围蹲了一大群解放|军,架着重机|枪,带着防爆眼镜,穿着防弹衣,地上立着防护罩,组成一个圈,将他包围。   白许鸣叹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把泪水挤掉,然后双手举起。   敖旭没有走远,他原本是想跟在白许鸣身后一路保护他,没想到结界一消失,竟然有一群武|装力量围在外面。   敖旭想耍小手段带走白许鸣,将军则想利用他的心思,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白许鸣在经历了一切之后毅然决然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耳边响起白许鸣的威胁,敖旭突然懂了。   他是在保护我,他知道我要来找他。   敖旭难以描述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仿佛心脏酸软成了一团,四肢麻痹无力,难受,喘不上气,想流泪。   那些书籍上记载的恋爱身不由己的痛苦,正是他此时的痛苦;那些人们口中传说的爱人分离的绝望,正是他此时的绝望。   感动,并为这份感动心碎。   他何德何能,命中注定,竟遇上了白许鸣。   敖旭第一次向上天屈服,他虔诚地祈求道:老天爷,我愿用我的性命去换白许鸣一生平安,求你保佑他。   白许鸣被押上了军车。   吴稚用手铐铐住了他的手,沉声道:“你知道你犯了叛国罪吗?”   白许鸣点了点头。   吴稚提高声音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许鸣轻声说:“之前是我欠他的。现在还清了。”   “你这是个人主义!自私自利的表现!”   白许鸣轻轻地说:“我知道。我认罪。”   这一次,白许鸣被彻底□□了起来。他的行为激怒了所有为国奋斗、牺牲的将士的心。连吴稚也鲜少来看他了。   他的每一日就是在检查和幽闭的环境中度过。   房间里安静极了,白许鸣蹲在厕所里不停地按冲水,说一句话,按一下,仿佛马桶能跟他聊天。   军区医院集结了最好的专家和教授来诊断白许鸣腹部孕育的那个怪物,但除了机器的异常反应告诉他们这里确实有古怪,但其余什么都看不到。   专家们猜测,白许鸣的腹部可能有一个创造出来的空间,他们中有的人跃跃欲试,很想剖腹一探究竟,有的人则认为这是珍贵的实验对象,不能任意妄为。   白许鸣在两派的矛盾中苟全了性命。   也不知是这段时日折腾的太多了还是怎么,他的腹部越来越难受,每次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直到这天早上,白许鸣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肚子鼓了起来。   他险些尖叫出声。   腹部,原先分布着漂亮腹肌的地方,现在微微隆起,连肌肉都绷的只剩薄薄一层。   白许鸣吓坏了,他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块皮肤,不疼不痒,但就是叫他心慌不已。   再过不久就要到早晨检查的时间了,那时候必定会曝光无疑。   白许鸣心里一阵阵发寒,这些天他躺在各式各样的机器上,听不同的人像研究一只动物那样评价他,在他身上随意摆弄、注射。   更可怕的是,白许鸣发现他的肚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那膨胀实在不寻常,像充气的轮胎,一点点、一点点、快速地变大、变鼓。   白许鸣甚至听到了自己皮肤被撑开的撕裂声,一道道明显苍白的妊辰纹像斑马线那样出现在他的蜜色的皮肤上,爆炸而死的惨状就在眼前,白许鸣再也顾不得别的了,他慌忙按下电铃,惊恐地尖叫:   “救命!救命!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啊……!”   白许鸣突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身体一软,直接滚下了床。腹中的怪物仿佛不满受到这样的摔打,惩罚般地踢踹了起来。   冰冷的地板丝毫没有缓解白许鸣的痛苦,他的冷汗像雨水一样流泻。   很快就有人冲了进来,白许鸣被抬到床上,按住手脚,连挣扎的权利都丧失了。   好疼啊……谁都好,救救我吧……   白许鸣两眼一白,疼昏了过去。   “科长!”吴稚低吼:“他这样会死的!”   许荣钢低垂着眼,内心挣扎:“我们必须执行杨部长的命令。”   吴稚推开他,坚定道:“我去找陈书记,书记绝不是这样的人。”   许荣钢强硬地拦下他,怒道:“你还有没有规矩!你只是科员,怎么能越级上报!”   “可杨部长这么做绝对是错的!”吴稚激动地说:“科长,这是一条人命啊。人命怎么能拿去做实验?”   许荣钢叹息:“可就算你报告陈书记又能怎样?白许鸣已经快死了,不剖腹是等死,剖腹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吴稚瞠目欲裂,低声道:“科长,您还要瞒我吗?杨部长是什么打算您心里明镜似的,真的不管吗?”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许荣钢怒道:“你哪儿也不许去。”   吴稚恨恨地瞪他一眼,夺门而出。   白许鸣被打了止疼剂和安定剂,现在他感觉舒服多了。   他的疼痛没有完全缓解,反倒像是产妇产前的阵痛。   比疼痛更可怕的是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他体内的怪物正在疯狂蚕食着能量,白许鸣的手脚已经细的只剩皮包骨头,现在全身无力,连翻身都要别人帮。   他像是一副长了肿瘤的骨头架子,连最值得自豪的脸也蜡黄枯萎,再也找不到一丝当年的风采。   葡萄糖一点一滴的往下流,下半身插着的导尿管也一点一滴地往下流。   白许鸣心想,死了算了。   要是能死,多好。   吴稚透过监控看到他那副活死人的样子,心中酸涩不已。他亲眼见过白许鸣最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时候他像一颗钻石,无论谁的光彩都能被他吸收、折射,谁也比不过他。那么好强的一个人,现在却瘫痪在床上,奄奄一息。   他才二十六岁啊。   吴稚知道接下来他可能会犯下大错,但他不会为自己这种行为找任何借口,因为人道主义是他的底线。   敖旭这些天一直没有理由地心慌,直到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不显示号码,对方的声音还是经过处理的。   「白许鸣在陆军总医院住院部17楼,他的肚子大了,快死了,请快去救他。」   敖旭如遭雷劈,惊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对方却已经把电话挂了。   窗外的天空愁云惨淡,天色昏灰,几朵深色的乌云拢作一堆预示着接下来即将变天。第一道北风卷携着西伯利亚的冷酷呼啸而至,渤海湾的黑水震荡、沸腾,浓雾渐起,为疯狂的剧目现行拉上幕布。   云层中雷电闪烁、雷鸣低啸,一切不详之景都映照着敖旭滔天震怒。   白许鸣、白许鸣、白许鸣。   敖旭大脑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第一滴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唤起了他的意识——白许鸣,要死了。   敖旭的眼白瞬间化为漆黑,一双黑瞳化为璀璨的金色,他的气场暴动,所到之处无一物幸免,皆化为齑粉落为尘土。   耳边响起人类恐惧的尖叫和慌乱的逃窜声,敖旭听不见,他只想找到十七层,找到白许鸣。   医院乱成一团,正在排队的人互相推搡,所有人都像逃窜的虫蚁一样挤在楼梯口。   很快就有持枪的解放|军出动,敖旭根本没放在眼里,子弹如雨,敖旭就沐浴在这枪|林弹|雨之中,他的身上数百处弹孔血流如注,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那些伤口极快地愈合,将子弹挤出来,落在地上。   敖旭踩着血一步步向前,军|人们坚决不退后一步。他勃然大怒,手一挥,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类就被杀气四射的气场掀开,像可怜的小鸟一样撞在墙壁上、天顶上。   白许鸣在十七层。   这里就是十七层。   白许鸣在这里。   他一定在这里。   敖旭怀着沉重的希望向前走去,两旁的玻璃被气场粉碎,如同晶莹剔透的水珠,肆意溅落。   要到头了,敖旭看向最后一间病房,心想,白许鸣一定在那里。   他忍不住奔跑起来,猩红透明的血泪从他眼眶里流了出来,将他的脸染成恶鬼,他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他只想见到白许鸣。   玻璃被震碎,白许鸣惊恐地睁开眼睛——他已经要被吸干了,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门外站着一个骇人的怪物,苍白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血红的痕迹,眼睛乌黑,眼瞳的位置闪烁着冷酷的金光。   “……敖旭……”白许鸣侧着头,沙哑地开口:“是你吗?”   怪物浑身一震,两道猩红的泪水落下,他冲了进来。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敖旭不敢碰白许鸣,他的手颤抖着,隔着空气描绘着白许鸣几乎一碰就碎的躯干。   白许鸣尽管奄奄一息,却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一星半点的高兴,他艰难地说:“你……怎么、咳咳、怎么变成……怪物了……”   敖旭看他这模样,心脏都要碎了,他在手上凝成金色的光华,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白许鸣:“是我害了你,最后信我一次,我不会让你死的。”   白许鸣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穿过皮肤,浸润了五脏六腑,真舒服。他闭上了眼,窝在敖旭怀里,无言地点了点头。   敖旭带着他去了东海。   龙神一族从未有外人踏入过的空间,第一次接待了一个人类。   天上的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击打着海面,海底风平浪静,静谧一片。   敖旭知道这股平静不会持续太久,待那道通天真阳雷劈下之时,整片海底都会激起尘土,水与电相互作用,海底的生物会被迫接受这次大劫,血水腥浓,海水浑浊。   而白许鸣,以人类之躯根本不可能承受这样的伤害。   敖旭心痛难忍。   白许鸣躺在他怀里,恢复了些许精神:“你真个表情真是……敖旭,我什么都知道了,”白许鸣叹了口气:“我就要死了吧,我一死,你的儿子就会出生,对吧。”   敖旭抿着嘴,泪如雨下。   那鲜红色的泪水滴在白许鸣脸上,看起来越发悲惨。   白许鸣说:“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认识你真是倒了大霉了,可能我本来命就不好……不过算了,该享受的我都享受过了,好东西吃过穿过,还有几千万的粉丝在世界各地爱着我,敖旭,就算你根本不爱我、利用我,这一切也值了。”   敖旭悲痛欲绝。   白许鸣哼笑一声,那声音实在太虚弱,以至于听起来就像他痛苦地哼了一声。   “敖旭,我还是恨你的,并且我也不欠你了。这次我为你死,就成了你欠我,我只有一个愿望,”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酸了鼻头,连声音也哽咽起来:“敖旭,我要我们永世不再相见,无论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无论轮回成畜生还是人类,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了,这是你欠我的,答应我。”   外面惊涛拍浪,雷声骇人,敖旭将白许鸣紧紧地护在怀里,他知道那道天雷快要来了。   白许鸣,敖旭亲了亲怀中人枯燥的头发,心想,我绝不会让你死,我们还要继续相见,永生永世地相见、相爱。   黑不见底的海底突然透出一股隐秘的金光,渔夫探头向下望,那光芒竟然越来越耀眼、像太阳一样璀璨、辉煌。渔夫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金色的光芒将整片大海照的通透、明亮,像一块巨大的蓝色果冻,连数千米之下的巨大水生物眼能看得一清二楚,它们激烈地游窜,成群结队的小鱼大片地穿过这片海域。   渔夫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他使劲揉揉眼睛,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在大海的深处,有一条铂金色的龙——传说中身长数十米‘摇雾覆山河,啸绝震天地,奋髯云乍起,矫首浪还冲’的神龙。   那条巨龙盘作一团,发出刺目的光芒,像一轮沉没海底的太阳。   渐渐的,龙的身上浮出猩红的血水,那些血水染红的透明的海水,遮住了他身上灿若新阳的光芒,不久,大海恢复了深沉的本色,浓雾再次降临。   远在千里之外的采者突然站了起来,持qing的军|人们刷地抬起了枪,几位龙君神色肃穆,所有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像是被拉扯平直的一根头发丝,再加一丁点儿力就会崩断。   “胥己,你听到了吗?”采者望向远方,眼神迷离。   胥己侧耳聆听,忽地瞪大了眼:“大哥,仑灵他……!”   莲淬眼珠震动,难以置信地说:“……他、他把自己的皮剥下来了。”   “……是龙羽衿!他在东海!”   贺之洲第一个反应过来:“敖旭在东海?”   “他怎么没有叫我们……”胥己急地掉出眼泪:“大哥!一旦通天真阳雷降世,他一个人顶不住的呀!”   采者看向张将军,沉声道:“敖旭他现在正在东海,具体情况你们都知道,他要借小龙降世时的一道天雷之力撼动定海神针,但是单凭他一人,既要引雷又要催动灵器绝无可能,我们必须过去帮他布阵。将军,这道雷百年之内不会降下第二道,我们虽然道不同,但都是为了东海的太平。若是不管不顾,这道雷劈下来,整个东海的生态会遭到严重打击,还有滞留在海上的渔民、护卫舰都会遭受损失,请允许我们前去修复东海。”   张将军沉思了一阵,道:“敖先生,你说我们道不同,我却觉得我们是一条大道上的人。”   窗外风声呼啸,冰雹大的雨珠霹雳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决定。   “去吧。”   采者舒了一口气,双眼饱含感激,他手一挥,一道蓝光闪过就消失在了空气中,其余三位龙君也跟随他去了。   王主任忧心忡忡:“将军,就这样让他们走?”   张将军却道:“你看到了,他们想走就能走,却要征求我们的意见,这是诚意。既是诚意我们就要尊重。马上联系总理,准备出动001A。”   “是!”   这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   001A航空母舰夜间突然驶出大连港,韩国海军率先响起警报,航母舰队在经过济州岛时,日本海上保卫厅立刻进入紧急状态。   报社记者们连夜爬起,道指中概念股涨幅扩大,几分钟内,全世界都做出了反应。   外交部紧急召开记者会,安抚各方情绪,表明这是一场在中国领海内的合法合理的军事演习。   海底的世界危机四伏,海上的世界四面楚歌。   所有人齐心协力,准备迎来光明出现的那一刻。   六点,东海。   龙蛋被放入蓄满能量的玻璃罩中,它的表面是半透明的,上面变换着流光溢彩的颜色,另一边,文妒的尸体被折成七米长四米宽的大小被抬进了无菌仓。   采者看向敖旭:“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去处理,你先带白许鸣走吧。”   敖旭感激地看他一眼,抱紧怀中昏睡的人消失在空气中。   白许鸣的身上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浅金色皮肤,那是敖旭的龙皮——龙君一辈子只能褪一次皮,这层皮便是龙羽衿,披上龙羽衿的人从此以后会和龙君共享生命,一辈子都不能再分离。   敖旭擅自主张地把二人的性命连接在一起,自私又大胆,他无视了白许鸣赴死的决心和绝情的请求,硬生生把这人留了下来。   他想等白许鸣醒来再跟他好好地、认真地道歉。如果他不爱自己那也没关系,从今往后他们的生命就纠缠在一起了,他有数不尽的时间可以追求白许鸣。   “快醒过来吧,宝贝,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长,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割成两章,明天会有一个差不多长的番外,这篇小说就结束了。后天我会开一个新坑《花样去世》,讲述的是渣男受和病娇攻的爱恨情仇,感谢读到这里的你,有缘再会!   ☆、番外(一发完)   关于重新追求的事情   一开始白许鸣是不愿意跟他讲话的。   白许鸣的伤因为分享生命的缘故好得飞快,但他坚持自己头昏脑胀,浑身酸疼,被推出去照了好几次X光,什么都没查出来。   “其实……可以出院养着的,”陈教授闪烁其词:“你看,就像感冒,每年都要来几回,你说它治好了吧它其实没治好,你说它没治好吧它又确实没有症状了……”   敖皆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快快说重点。   冷汗从陈教授褶皱的皮肤中挤了出来,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且,就公共资源这个角度……你也知道的吧,还有很多人等着治疗的。”   白许鸣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无辜,紧接着用非常做作的演技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吐出来。   这声嘶力竭的咳嗽声只打动了在场的一个人,那就是敖旭。   他立刻把亲姐姐请出了病房,义正言辞:“姐,让鸣鸣好好养病吧。”   他有个屁的病!敖皆红唇一抿,冲敖旭使了个颜色叫他出来。敖旭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白许鸣,想捏捏他的手却被避开了。   病房外,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护士们从他们身边来来回回地走过,想借着擦肩而过的一两秒多看两眼敖旭。   敖皆看在眼里叹在心里。   “你啊,多少人上赶着追你,你偏偏要找一个脾气坏、对你不冷不热的。”   “姐,是我对不起他,他现在对我肯定失望极了,可我又自私,只好用这种方式把他绑在身边。”   “多少人——”敖皆用力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多少人做梦都想长生不老!你欠他什么了,要这样讨好他?你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吗?”   “我是他的追求者。”敖旭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的姐姐和曾经的他一样,局限在固有阶级的狭隘视角之中,这些事情除非亲身经历亲身感受,不然光是用说的,没用。   “姐,你回去吧,人口信息登记的工作量很大,大哥那边需要你。”   敖皆恨不得拿高跟鞋跟儿碾他的脚,但是这人终归是自己的宝贝弟弟,她舍不得伤害他。   “随便你吧,反正你的龙羽衿给他了,要是到时候反悔别来找我。”   “好。”   等敖皆进电梯后,敖旭回到了病房。   桌子上放了一堆进口水果,他挑了一个山竹给白许鸣剥开,打算喂他吃。   可惜后者根本不承他的情,扭过头,只说了一个字:“滚。”   一脸毫不掩饰的厌弃,那模样,简直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敖旭强忍着失落,问:“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削。”   这一次,白许鸣连滚都懒得说了。   他真是,恨死这个人了。   白许鸣从没想过自己能从昏迷中再次醒来,那时候,他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结果一觉醒来,肚子恢复平坦,身体各项机能都复原了。   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那些关于人神的权力斗争,那些谎言、隐瞒、欺骗,仿佛都是他虚构出来的。但是下一秒,当敖旭走进病房,白许鸣美好的期盼就像泡泡一样瞬间破碎。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冷战就此拉开帷幕。   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敖旭对他殷勤备至,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白许鸣早就铁石心肠了,不管敖旭是否另有所图,他只想摆脱这个人。   可是,经过那场大地震,他已经被视作失踪人口,现在贸然出去肯定会引起骚动,而这些事涉及到国家保密,他根本无法解释。   以前有天坤替他摆平这些事,现在他反而受制于天坤的力量。   更何况敖旭日夜守着他,不,这不是关键,白许鸣发现了一件更为惊人的事,那就敖旭总能知道他在干嘛。   这很奇怪,毕竟并不是所有时间敖旭都呆在医院,但是他却总能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吃了多少,走去了哪里。   简直像装了监控设备在身上。   有一天下午吴稚来医院探望他,他很忧心地跟吴稚提了这件事,后者帮他检查了身上和房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白许鸣知道吴稚是特工,因此一颗心落了下来。   可是,晚上敖旭来后脸色一直不大好,他欲言又止了数次,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今天下午,吴稚来过了?”   白许鸣心里警惕起来:“关你屁事。”   敖旭瞳孔微动,润了润嗓子,又问:“……你为什么会跟他产生肢体接触?”   这下,白许鸣惊了。他一股脑地从床上翻了下来,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嘴里火星四射:“你他妈监视我?”   下午吴稚帮他检查身体时确实脱了上衣和外裤,白许鸣担心自己身上是不是又被装了什么侵犯隐私的高科技。   敖旭摇摇头,道:“我没有。”话音刚落,就被白许鸣一拳砸过来,揍歪了头。   “少糊弄老子!你又想干嘛!”   白许鸣恨透了他说谎隐瞒,上一次他为自己愚蠢的宽容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一次,他绝不会姑息这种行为。   敖旭缓慢地转过头,声音清澈又温柔,仿佛刚才被打得不是他。   “我真的没有,相信我。”   “相信你?你配么?”   “相信我,”敖旭轻轻的握住白许鸣的手,声音里出现了恳求的意味:“相信我。”   “你把我当畜生哄呢?”白许鸣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骂道:“猪都比老子长记性!少糊弄我,快说,你又使了什么手段!”   他真是吓怕了,生怕肚子里又长出一个肉球,要面临皮肉胀破的惨状。   “你别急,我解释你听。”敖旭弯腰给他并齐了拖鞋,劝他:“你先把鞋穿上好吗?地上凉。”   白许鸣最讨厌他这副不温不火、假惺惺的模样,一脚踢开了拖鞋,坐到了病床上。   受了挑衅的敖旭也不恼,走了几步去把拖鞋给捡回来,又并齐放在他脚边。那双米色的脚匀称,指甲圆润,泛着盈盈光泽,指节修长分明,像上等的竹子,这样一双模样高贵的脚踩在地上,却因为冰凉微微蜷缩,像大老虎的爪子,敖旭忍不住心头发软,觉得真是可爱。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你情况危险,如果任天雷劈下,你肯定性命不保。”敖旭垂下眼,有些痛苦地回忆起那时的景象。   “我早跟你说过,我宁愿死都不要再跟你见面,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对你来说我的话全是废话,是吗?人类凭什么对你指手画脚,是吗?”   “是,”敖旭短促地承认,挺起来的背脊突然感到不堪重负,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是没听进去,但我真的没有认为那是废话,你永远都可以对我指手画脚,白许鸣,因为我爱你。”   他说完,突然急促地喘了口气,不给白许鸣任何驳斥嘲讽的机会,一股脑儿地把话说了出来:“我意识到错了。从前我错得离谱,我也想满足你的一切愿望,但是那时候……那时候、我承认我是自私,我不能接受你死去,更不能接受我们永不相见。所以,白许鸣,我把自己的皮剥离下来,做成了一件龙羽衿,然后披在了你身上。”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敖旭的语气微微激动,甚至有些兴奋,如果抛去一切,他的确是得意于自己做出了这样的行为:“那意味着,我把我几乎等于永恒的生命与你共享了。鸣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体的了,你在哪里我都会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只要一感应也能知道,当然,你也能感知我,我会教你的——这样你以后就不用担心我瞒着你什么了,我在你面前,永远是透明的了。”   “你疯了吗?”白许鸣怒不可竭:“我才不要跟你共享生命!我才不想感知你!你也少来窥探我的隐私!”   “不可能了,你披过我的龙羽衿就是我永恒的伴侣了,就算你现在恨我、厌我,也没关系,”敖旭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些空虚:“我有永恒的时间陪着你,”然后他惨笑了一下,道:“就算你喜欢上别的人了,那也没关系,因为到最后陪着你的只、有、我。”   “你简直有病!我警告你,快点解除这个东西!”白许鸣豹子一般扑了过去,抓出他的衣领,龇牙威胁。   敖旭享受这难得的亲密,他用力的握住白许鸣勒他的手,仿佛是受冻的人抓住了火光。   “龙羽衿是我们龙族一生一次的东西,它代表了爱情,你懂么?”   “解除它!”   “这又不是什么咒语结节,无法解除。”   “解、除、它。”   “不可能,”敖旭扬了扬下巴,道:“永远不可能。你就是死都无法解除。”   白许鸣气得嘴唇发抖,他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遇上这么个杂种。   “滚!”   他俩的关系就此更加僵硬。   之后,白许鸣白天夜里越发无聊,他哪儿也不能去,房间里只有敖旭,两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终于到了十月份,白许鸣想起蒙蒙的生日。   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报个平安,但是却不愿向敖旭开口,好在敖旭主动提了出来。   “你要是想出院,随时都可以,”敖旭说:“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白许鸣嗤笑了一声。   敖旭也不恼,温温柔柔地看着他,道:“你想干什么,我都帮你实现。”   他真的说到做到了。   没过多久,白许鸣被找到的新闻铺天盖地地霸占了网络。   有一小群人怀疑是做戏,但是有更多的人为他的生还感到高兴。白许鸣后援会的姑娘们冒着中午的烈日,等他出院。所有人都排在车子经过的道路上,没有给医院造成任何辅导。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白许鸣从没想过自己的生还可以牵动这么多人的心,这些人可能只是在网络上看到过自己,却愿意为了自己的快乐而快乐,为了自己的悲伤而悲伤。   他很想回应这些喜爱,但这几个月他经历的太多了。   真的累了。   白许鸣回归后召开了记者会,宣布自己暂时退出娱乐圈,虽然粉丝都很不舍,但依然祝福了他,并且约定,会一直等他回来。   这些话真假与否都不重要,那一刻白许鸣知道了他们的真心。   他对敖旭说:“我要成立自己的公司。”   敖旭说:“好。”   白许鸣找到姜淼斯,两人成立了MINS娱乐,签下的第一个艺人就是瞿玟。   期间,白许鸣也经历了很多挫折,营业执照办不下来,前期资金链断裂……但他都没有像敖旭伸出手,而敖旭也懂他,只是想一艘□□的护卫舰一般,时刻陪伴在身边。   他们从一开始不讲话,到讲两句话全是吵架,到讲五句话只吵两句话……时间帮助白许鸣习惯了敖旭的存在。   但习惯不等于爱。   白许鸣知道这一次敖旭可能是真的爱上了自己,但是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回应这段感情。喜欢上敖旭是风险投资,爱上敖旭是赌博。   他有貌,有钱,有事业,实在不愿意冒险。   可他还是跟敖旭有了亲密之举。   没别的原因,那天他在一个高级俱乐部跟一个男的看对眼准备上床,没想到敖旭找了过来。他气得全身都在抖,抖得很明显,但还是尽力保持了理智。   敖旭说:“他不如我,你跟他做,不如跟我做。”   白许鸣轻蔑地笑了一声:“我看到你这张脸就烦,做个屁。”   敖旭闭了闭眼,道:“我可以把脸遮起来……这样可以吗?”   一瞬间,在俱乐部昏黄的灯光下,敖旭通透如玉的脸庞突然多了一丝人性。白许鸣感到了那副隐忍表情之下暗流涌动的痛苦,挣扎和妥协。   他一直不相信敖旭,但一刻,他有点愿意相信了。   最后,他拒绝了那个站在走廊抽烟等他的男人,带敖旭去了酒店。   在车上,他心想,那人确实不如敖旭,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但不知为何,心脏又紧张地砰砰直跳。   夜里他们冷淡又热情地交合,生疏又激动地接吻,从浴室滚到床上,再从床上滚下来,做得白许鸣通体舒畅,身寸了个痛快。   而敖旭也找到了一条新的前进道路——他以往对野史上记载的妖女勾引君子非常不以为意,如今却突然领悟其中奥秘。   他俩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火包友。   姜淼斯讽刺白许鸣:“你现在除了没跟他确定关系,哪一点儿不像情侣。”   白许鸣想了想,说:“不对,这是性质问题。”   姜淼斯哼了一声,心想,家里有个政治家果然不一样了啊。   性质的转变基于一个差点暴雷的事件。   在白许鸣恢复工作的第三个月,有人拍到了他跟敖旭亲吻的照片。敖旭比他先知道这个消息,他心里很忐忑。一方面,他知道白许鸣不喜欢他插手自己的事,所以他担心因为这事白许鸣的职业生涯会遭受打击;另一方面,他又害怕白许鸣否认,当然,如果白许鸣不想曝光,他有办法让这组照片销声匿迹,但,他心里会难过。   敖旭把自己的矛盾如时向白许鸣说了,他觉得自己真像个青春期的女孩儿,这让他大受打击。   而白许鸣却只说了三个字:“少管我。”   他说这话神色平淡,语气平淡,搞得敖旭根本摸不清他的意图。   结果第二天一早MINS就公开回应了这件事。   是真的,我是 gay。   白许鸣发了一条简短的微博。   发这条微博的时候,他人已经出国玩儿去了,只有姜淼斯和敖旭知道。   闻到了甜味儿却到不到蜜的记者们将敖旭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一个男记者用浑厚的男高音质问:“请问您和白许鸣是什么关系?”   敖旭愣住了,他并非无能摆脱这群记者,但那一瞬间,心一动,特别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在冲动,但他一点儿也不想抑制。   “我……”张开嘴,闪光灯像鞭炮一样响了起来,他说:“我是白许鸣的追求者。他还没有同意我的表白,我会继续努力的。”   万里之外的奥地利信号不太好,画面卡呀卡,声音就跟着卡呀卡,白许鸣不知道,酒店的镜子里照出了他绯红的脸颊。   一年后。   “你明知道他讨厌陈解,干嘛还接这个广告?”白许鸣说。   “这是生意,又不是个人爱好!”姜淼斯怒道。   瞿玟抬头看白许鸣,道:“我没关系。”   白许鸣认真道:“真的吗?不喜欢也没关系的。”   瞿玟摇了摇头:“你签了我就请好好利用我。”   姜淼斯翻了个白眼,白许鸣发现自从他们注册了工作室,他就越来越没有精英的样子了。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白许鸣转头看向姜淼斯:“我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做梦。”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起。   “请进。”   来者是敖旭,他身穿笔挺的西装,头发向后梳用发胶固定住,一副精英的模样。   见他来了,姜淼斯和瞿玟都识趣地站起身往外走。   白许鸣有点尴尬:“都叫你别来公司了。”   敖旭充耳不闻,他来到白许鸣身前,俯下身子在这个脸红的家伙左右脸颊各留下一个吻。   “喂喂,你干嘛,耍流氓啊!”白许鸣伸手推开他的脸,有些恼怒:“我还没答应跟你好呢。”   敖旭握住他的手,从指甲开始,顺着指节往下唇舌并用地亲吻着,一副欲罢不能的样子。   白许鸣怕他又发|情,赶紧抽回手指,然后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   敖旭单膝跪在他面前,明亮乌黑的眼珠子映出一个张世间难有的英俊容颜——白许鸣知道那是自己的脸,他还知道自己能坐在这里,全是因为这家伙和自己分享了生命。   这下好了,算清楚的账又乱了,谁欠谁再也搞不清楚了。   “工作怎么样?”白许鸣问。   敖旭看着他,看着看着,瓷白的脸上竟飘起粉红,眼睛里满是着迷,一副怀春少女的痴态,看样子根本没在听人说话。   “不许发青啊!”白许鸣警告他:“问你话呢?”   敖旭一张小脸水灵灵的,却撅起了嘴,有些委屈地说:“你都不想我吗?”   白许鸣心想,你这一去一回也就几小时,至于想你吗?但还是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敖旭见他敷衍,心中有些不快,抓起他的手轻轻地咬了一口,咬完又觉得自己过分了,赶紧对着牙印添了两下。   白许鸣都要无语了,这是狗吧。   目前,敖旭担任了全国非人类公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相当于□□一职,他这回上北京就是开全国非人类公民代表大会去的。   去年,采者和总理、主席彻夜相谈,得出了一个想法:既然一个国家可以根据地区环境不同施行‘一国两制’,那妖怪的世界不也一样。   那之后,非人类界产生了共和民主制度。   采者担任全国非人类公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长,贺之洲担任全国非人类公民政治协商主席,全体接受中央的领导。   敖旭把自己的儿子和哥哥的尸体上交给了国家,以表决心,国家也提供给了他们正式融入人类社会的机会——从此,人妖命运共同体时代正式开启。虽然这条道路还很漫长,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一带一路也因为东海的航运条件改善而稳步推进。   最重要的是,白许鸣还在他身边。   敖旭心怀感激。白许鸣还瞪着眼睛等他回答问题呢,他却只想用吻烫平白许鸣眉间的沟壑。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从眉间吻起,缱绻温柔,一路向下,经过他颤抖的眼皮,高挺的鼻梁。然后是圆润饱满的唇珠,最后的最后,完全贴上他温热的嘴唇。   敖旭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白许鸣的气息温暖迷人,叫他心神荡漾,身体里燃起一股火热的冲动。他不禁紧贴上去,嘴唇用力,舔过白许鸣的牙齿,找到了那条被动、胆怯的舌头。   要是能一辈子吻下去就好了,敖旭陶醉地想。   “啊——!”   老陈推门而入,惊声尖叫:“蒙蒙别看!”说着就要伸手挡住小姑娘的眼睛。   蒙蒙拍开她爹的手掌,瞪大了眼睛,从此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写完了写完了!!! 好开心啊,这是我第一个完结的长篇小说! 这几天也有在反省,最后几章没有写出想象中恢宏的感觉,今后我会多读书,争取下一本更进一步! 最后,感谢一路读下来的你,在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我一度心情郁闷,有一段时间极其讨厌鸣鸣,又有一段时间极其讨厌敖旭,而求中途还有过连续十几天断更的情况,真的多亏你们的点击给我了鼓励,让我完成了这个故事,由衷的感谢。 本来说新坑明天再开,但是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先放一章,《花样去世》,要是感兴趣就来看一眼吧,不感兴趣也祝你今后找到更多更好看的小说,希望你们每天都能过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