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死亡前100天 作者:小清椒 文案 如果有一天,死神问你,给你一个返回死亡前100天的机会,你会干什么? 作为死神的他,都可以帮你。 陆攸契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念想,死了也不觉得可惜,没有别人那么大的深仇怨恨,于是对死神随意说了一句:这100天里,我跟着你混吧。 但这看似短短的100天内,收获的却是一份长达了十几年的,一直小心翼翼着的感情。 cp:温柔贤惠混血死神攻×经典款中二正值灵魂受 (小奶狗变大狼狗) 基情四射的死神摆渡HE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沉虔,陆攸契 ┃ 配角: ┃ 其它:   死亡 第一   燥热。   虫鸣声乏闷。   才放暑假的火车站,就像一勺水倒在了油锅上,原本平平静静的两个物体,遇在一起就会突然炸开,一如既往地壮观,从检票口到安检处,甚至延伸到站外,全是密密麻麻的人。   一位男大学生在这战场中刚杀出重围,翻身越过进站口的扶梯,就立马扯着嗓门喊到:“别发车,等我啊,喂——!我还没上来啊!”   众人:“……”   砰!   大学生脚下一个发力,终于刚在关门之前挤了上去。   有惊无险。   绿皮火车穿过山洞,发出轰轰隆隆的响声,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车顶上的白色灯管一闪一跳地发光,却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寿终正寝,远离人世。   “先生,要点小吃或者饮品吗?”售货员小姐推着购物车,向刚才那位大学生轻声问道。   “一杯拿铁咖啡,谢谢。”他点点头,举止投足间无不透露着知书达理四个字,仿佛刚刚在自己身上狂奔暴走的模样是人们眼瞎才看到的。   坐在位置上的客人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服,鞋子也是白色的,就只有胸口挂着一个黑色的胸包,里面没装什么东西,扁扁的贴在身上。头发貌似是天然的粽色,因为有点长了,就用了颗一字夹把刘海夹了起来,下面是一副重重的高度数大框眼镜。   老老实实的打扮,模样也长得憨厚,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漂亮,躲在厚厚的镜片后面真是怪可惜了。   售货员小姐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又私心多添了一点,递给年轻人的时候,正好看到小桌板上随意放置的车票。   这个人叫陆攸契。   啊?路由器?   售货员看到这名字后没憋住,笑出了声,尴尬之中刚准备离开,这个叫陆攸契的人又开口叫住了她:“诶等等,麻烦再来一杯热的甜牛奶。”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小男孩,大概只有七八岁,是个黑发蓝眼混血儿,好看的紧,随便往哪儿一戳存在感就极强,但身边没一个大人,看着陆攸契桌前的咖啡眼睛里几乎快伸出勾子。   陆攸契看着既好玩又好笑,于是干脆也给他点了一杯,售货员小姐才推车离去。   小男孩腼腆道:“谢谢。”   陆攸契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用谢。”然后拿起一旁的报纸翻看。   这几个月来,普光市区的西街,也就是陆攸契和几个大学室友合租的街道,突然接二连三地死起人来,死状惨不忍睹,有活活勒死的,还有被挖眼睛砍四肢的,甚至在女生的团体中传出了类似于开膛手杰克的流言蜚语。   因为那边大学生居多,个个都是爹妈手中的宝,所以事情越闹越大,要求严治公安,导致现在随便拿起一张报纸,都能在上面找到有关报道的新闻。   陆攸契也一样,上午刚放暑假,下午便接到老妈的电话,让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订火车票,明天必须出现在家门口。   陆攸契心里有些郁闷,他家还养了一只叫“五十”的黑猫,宠物不准带上火车,只能把它寄养在朋友家,也自然就意味着他即将和自己的主子分开两个月。   对于一个骨灰级猫奴来讲,想想都是泪。   火车轰隆隆的声音震天响,为他烦躁心情的爆发酝酿。这个隧道很长,现在都还没出去。   混血小男孩把热牛奶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嘴,空气散发着醇厚的奶香味。   这时候,头顶上苍白色的灯光又闪了几下,陆攸契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像是说什么豆腐渣工程迟早得出人命。   他手机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陆攸契接到老妈发来的微信,问他还有多久能到家?晚上想吃点什么?   陆攸契认认真真地打字道:“在过遥山隧道,很快了。”   然后他又发送了一张照片,是家里的五十躺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照片,短腿大屁股,加上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就像是两个一大一小的球拼接在了一起。陆攸契一直在试图用猫的颜值去搏取老妈的喜爱,然后让她愿意开车过来接自己的主子。   但图片没有发送出去,这里面的信号不好。一直停留在了百分之四十四,最后显示发送失败。   连老天都不帮他!!!   陆攸契丢开手机,准备去上个厕所,再用凉水冲冲脸,昨天熬更守夜打游戏,他实在是太困了,连咖啡也没有用。刚一起身,就发现身边这个小混血居然拉着他的衣角。   陆攸契没好气地笑道:“小朋友,你想和我一起上厕所吗?”   惨白的灯光在这时候又闪了一下,晃得众人不太耐烦了。   小混血:“哥哥……”   “嗯?”   轰——!   猝不及防的一个急刹车!   紧接着,像是巨石落地的声音,前方传来一声剧烈的响声。   事故发生的时候,陆攸契用手刚刚抱起小混血儿,然后,整个车厢开始剧烈的晃动,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跌落到了地上,电灯放弃了最后的挣扎,让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尖叫恐慌不断!   “啊啊啊——!”   “别慌!躲到座位下面去!”   陆攸契一下子回过神来,明白他们是在隧道里出事了,是山体崩塌还是列车脱轨?他抱着小男孩还没跑几步,又一个重物落地的巨大响声便冲破了他的耳膜,一股暖暖的液体从陆攸契耳朵里面流了出来,仿佛一切声音又远离了他。   陆攸契暗骂一声,没跑到几步,就被一根横在路中间的铁管生生地绊倒在地。   然后再无知觉。   犹如世界末日,提前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说】:新文求大家收藏,下面是文案!这一篇校园文啦,结果不知道为啥被分到了都市类别,心里想哭~~~~ 少年顾迟,拖着只会知书达理的爸,靠着幻想成狂的大哥,护着娘娘腔泛滥的小弟,目前还算能不温不热地勉强凑合活。 但谁知道生命中又被安插进来了一个事精儿金主!天天扑腾扑腾刷存在! 行吧…… 这次看谁能玩死谁 梗概: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爱 (如题,这是一个三教九流勾肩搭背混吃混喝然后落地成盒的故事) 大环境江河日下,社会节能减排,人口众多,淘汰制度盛行,没准哪天就嘎嘣掉了。 于是,扯淡鬼们高呼“理性自由与公平”。 还有一个声音说道:“希望还能一起,继续敬仰特殊爱情”。 cp:偶像包袱千斤重攻×扯淡精怪流氓头子受   死亡 第二      大学生放暑假的第二天,从普光市发出的火车,在遥山隧道遇到了山体崩塌,把所有的人都埋了进去。   如今网络时代发达,这条消息犹如插了翅膀一般,传得很快,救援人员却无法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顷刻间,人心惶惶。   陆攸契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醒了过来,手里还抱着那个混血小男孩,也摸到他身上又湿又黏的液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这里本来就这么安静,陆攸契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也听不到周围一切的声响,连一身哀嚎也没有。   只有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不知道小混血还活着没有?   他的刚抬起头,第一个感觉是头昏,几乎连坐都坐不稳,重心一直往下沉。然后第二个感觉立马扑了上来,密密麻麻地痛,由外而内地钻心,忍不住的叫声从嘴里漏了出来。   嘶……   陆攸契心道,死定了,自己肯定内伤加骨折了。   陆攸契站不起来,也根本不敢去想现在的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扭曲地躺在这废墟里。他费力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脸,问道:“喂,死了没?”   怀中的人动了动,断断续续地吭了一声。   陆攸契立马道:“没死就别睡,不然睡了就会死!来,能不能起来?”   陆攸契伸出手费力地拖着他的胳膊,想让他坐起来,还好这小家伙个子不大,体重也不重,在这种有限的空间内格外占起手。可陆攸契还是摸到了他身上许许多多狰狞的伤口,不计其数,大的足足有成年人一手掌宽的距离,心里不由得一阵唏嘘。   这火车出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天赐的狗屎运,“啪叽”一下落下来,完全会让人始料不及,比中彩票一等奖的概率还低。   陆攸契心道:得,还是不错,至少没因为加速度把我一次性给砸死。   就只是砸了个半死不活。   陆攸契感觉这小混血得伤应该不太惨烈,至少比自己好多了,跑路不成问题,便提起一口血气,首先问道:“能听懂中文不?”   小混血点点头。   但这黑灯瞎火的,哪儿看得见?他便自顾自地说道:“算了,我先说着,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小混血用着僵硬地汉语回答道:“记得,牛奶,哥哥。”   陆攸契道:“行行行,能对上号,记得就行。我给你说,我观察了一下四周,你出去应该没太大问题,这地方危险,不求出隧道,至少别再在这火车边儿待着,能跑就跑,能走就走,要是只能爬,也爬出去,找个空旷的地方蹲着,切记双手抱头,这样至少不会闷死,不会被砸死。”   说完,陆攸契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一点也不会拒绝你找到人后回来救我,安全第一的情况下。”   “走吧走吧,早去别回。”   小混血听得有些懵。   他愣愣地问道:“那你呢?办怎么?”   “是怎么办。”陆攸契无声地笑了笑,道:“果然中文不好,没事,你出去之后,我可以活动的空间就变得大了点,自然也没那么痛了。你看,我出不去,你却能出去,那你干嘛不给我挪地儿?”   看似有道理,就连陆攸契也感觉自己太伟大了。   伟大得丢了命。   陆攸契推着小混血的屁股,将他推到窗口边上:“来,从这边爬出去。”   小混血道:“牛奶哥哥,一起吗?”   “一起不了了,你得自己走。”陆攸契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却还是开始微微发抖起来,笑了一声道:“怎么?男孩子还怕黑?”   小混血道:“不怕,我晚上还敢自己一个人上厕所……”他的上半身已经爬了出去,外面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碎掉的钢管肆无忌惮的伸张着,像是死神手中的镰刀。深山腹中,有着刺骨的寒冷与潮湿,这和冰块的冷不一样,是来自大自然最原始,最深处的冷。   陆攸契让小混血的脚踩着自己肩膀,再抓住外面那些横七竖八的管子,然后发力跳出去。“咚!”的一声,伴着小混血落地的声音,陆攸契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快掉了。   “走哪边啊?”小混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陆攸契道:“随你便!我也不知道,靠你的第六感了。乱走吧,走了别回头就行。”   在这里,走那边都不重要,因为哪边不是危险?头顶着大山,随时可能一个石头掉下来把你脑袋砸开花,就算运气好,没被砸死,也很有可能走到一半的路后,饿死,冷死,闷死……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敌人,人在这里,是孤军奋战。哦对了,你还有可能在看到救援人员的那一刻激动死。   陆攸契甚至还想到了一个很可笑的东西:会不会有死了几百千年的深山老鬼突然跳出来?把你引入阎王殿的大门?让你以后生生世世都陪着他?   所以随便吧。   小混血活动的声音在外面暂停了一阵后,“再见”两个字便说了出来,陆攸契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走。便干脆不回答了。小男孩估计是没有听到陆攸契的回应,便不再等待,按着他的说法,离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在这山里面很容易听清楚。陆攸契刚准备换一个动作,就碰到了一只僵硬手,冰凉凉的,带着粘稠。   陆攸契笑道:“哟,原来这里还有仁兄啊!失敬失敬,刚刚没看见,要不你也跟着小家伙出去?”   如他所料的,没有回应,因为这是一个死人。   陆攸契支起身子来,看了一眼小混血离开的地方,不出去车厢外,就拖着身体往车厢内走去,一路上碰到的兄弟很多,但大家都成了“哑巴”和“聋子”,陆攸契没力气和他们瞎扯了,只是走着,脑袋里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坐火车回家,火车出事了,他帮了个小混血逃命,然后自己在这里等死。   听起来像个笨蛋。   至于为什么他要帮那个小混血?为什么他不留一个人下来陪自己一起?图什么?图他长得好看?图逞强的英雄梦?图我做了好人后,阎王下辈子给我个好胎去投?   都不是,只是图个清静。   总而言之,他还算是救了一个人。陆攸契心道:还是不错的。   剩下的时间内,伤口越来越痛,陆攸契的体力和精神也坚持到了尾声,他把自己卷缩在了一个小角落里——估计是头号车厢。血腥和腐臭味似乎少一点了,他惊讶于自己的沉静,甚至在这时候想到的是他家的猫没有换猫砂,恍惚间只是像睡着一般。   而等待与他一起死亡的东西,只剩下,绝对的孤独。   三天后。   救援人员终于赶到现场,在现代高端科技的帮助下,开始开槽山体,全国上下的人们都在为他们祈祷,天空的颜色一直是灰蒙蒙的,在最后的一块巨石被打通的那一瞬间,大颗粒的雨点终于下来了,全部在场的人员相互拥抱,喜极而泣。而当他们看到里面的时候,却是……   无人存活。   .   陆攸契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己家铁黑色的大门,关得死死的,还用一根实木凳抵着门口。   准确来说,这里是他就读的大学旁边租的一间一室一厅,一个人住,没有同学,没有朋友,只有他自己养的一只黑色的肥猫,名字叫“五十。”   此时此刻,他家的大门正被拍得震天响。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陆攸契!开门!快开门!”   “别叫了,直接踹开!下面准备好了没有?”   “都准备好了。”   “他怎么会这样啊?!”   陆攸契还在恍惚的神情一下子被这些声音惊醒,五十在门口抓着这些木头,发出“嘶”的猫叫声,很是不安。   他几乎是扑过去开了门,那一瞬间,十几个人冲进了他家里,有他的邻居,有他的朋友同学,甚至还有警察。他们穿过了陆攸契的身体,都不回头看他一眼,直直地跑向阳台。   等等!   穿过,身体?   陆攸契的整张脸变得恐惧扭曲起来,就算在充满死亡的火车中,他都没有如此害怕过。   这些人迎面跑来,甚至穿过的时候,都没有半丝触碰到了的感觉,风都没有被带起任何一丝,像是在看全息电影。陆攸契不由得出声:“喂?你们干嘛?”   开玩笑的吧?   这段期间,闯进来的人们已经在阳台那边貌似办完了事情,松了口气,开始陆陆续续的散开,有些在嘴里念叨着:“吓死人了,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   “今晚留一个人下来看着他吧。”   “我来,明天你去帮他给老师请假。”   “好,别再惊动他了,我们走了吧”   “陆攸契,再见。”   这些声音陆攸契听过无数遍,甚至不用脑袋过滤他就能知道,它们的主人是谁。陆攸契僵硬着脖子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佝偻着肩膀,双眼无神的瘫坐在地上。   而这个陆攸契的身边,正站着他的多年的好朋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叹气道:“我说兄弟你,怎么在闹自杀?好了好了,就算是失恋了,你长得好看,肯定讨女孩子喜欢,别这样!”   朋友起身,顺便也把陆攸契拉了起来:“今晚我陪你,晚上想吃什么?烤鸭成不?我请客。”   这些话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像是一根锥子,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完全想了起来!   今天的日子,陆攸契很熟悉,四月一日,愚人节,他准备自杀,被邻居发现,并报警拦了下来,同时,也是他真真正正死亡之前的,一百天。   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失恋闹自杀,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自闭症。   陆攸契看着自己的五十缓缓地走了过来,蹲在自己面前,两只小肉爪子仿佛因为刚刚的动作抓破了皮,在白色的瓷砖地上留下淡淡的血丝。   他彻底死了。   可又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复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性格方面,自闭症不是bug而是坑。【手动小心心】 有个臭女人要我放她的文案,我只能宠着 《蒋先生在线撩妻》by绯七七 (满脑子黄色废料) 忠犬富二代痴情傲娇攻VS薄情罪二代腹黑受(满脑子防狼预警!) 真香预警!直掰弯后这该死的甜美的男人!!! 主Cp:蒋正霖X樊逸清(攻宠受) 副Cp:厉甄东X程桦 (强制向)鬼畜攻VS炸毛受 【正经版文案】 ------29岁的樊逸清是个钢管直(口嫌体正直)十年前被冤入狱,十年后为调查背后真相接近天然弯霸总蒋正霖,一步步营造陷阱。 30岁的蒋正霖是条盘山公路,又浪又王霸,一朝被樊逸清这朵白玫瑰迷了眼,费尽心思想掰弯他,套路一套又一套。 岂料盘来盘去,都盘出了内伤! 蒋正霖:“不盘了!” 樊逸清:“为什么?” 蒋正霖:“你一点儿都不圆润,伤死我了。” 樊逸清:“那反过来好了,我盘你啊。” 蒋正霖搓搓手:“宝贝儿,好嗨哟!” 樊逸清白眼:“你好骚啊~” 我爱你,愿予你一生,共度余生。   死亡 第三   陆攸契看着自己的朋友把“自己”拖了出门,找了一家很好吃但人不多——因为地理位置不太好的店。开了几瓶啤酒,绝口不提刚才发生的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着怎么解决期末考试的问题。   然后又亲自把“自己”送了回来,卷着铺盖跑去睡他家的沙发了。   算是相当用心了。   陆攸契突然想了起来,当他还活着,也就是真真正正经历自杀这一天的时候,门就是这样被突然被打开了,然后一群人冲了进来,并救下他,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认为是天意,才放下心思来准备好好活着的。   不过如此说来,还真不知道是谁救了谁了。   既然“自己”在床上躺着,陆攸契就只能在卧室里随便找个角落蹲着,和五十屁股对着屁股坐在一起。   这个世界,仿佛与他之间隔了一道屏障,硬生生地将他剥离出来,就只有这只小黑猫还搭理过他。   夜晚过的很平静。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陆攸契的家里还挂着几件冬天的羽绒服,围巾帽子都扔在沙发上,门口那边还放着雪地靴,不知道哪样是要扔的哪样是要用的,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从前没有觉得,现在看来是真的很邋遢。陆攸契再睁开眼的时候,是早上十点过了,太阳照得房间内明晃晃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了,家里没有人,朋友应该是去上课了,而“自己”则是被送去了医院。   五十睡在陆攸契身边,像是被他起身的动作惊醒了,“喵~”地一声外加伸了个懒腰,朝陆攸契的站的方向直直走去。   陆攸契简直激动地快哭出来:“主子你还记得我!?”   “喵?”   并没有看到他。   五十从陆攸契的脚踝直接穿了过去,又是这种没有触碰的恐惧,犹如梦境一般,他明明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站立在地上,触碰到家居用品,可但凡有生命的东西,他就被拒之门外。   “今天四月二日……”陆攸契看着自己床头柜的日历,拿起一旁的马克笔,把日记往后翻了翻,并在100天后的某个日期上画了一个圈:“上午十点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思维刚想到这里,单元房外,一个女大学生的尖叫突然就响了起来,犹如石头落水,打破了这一切表面上的平静,周围的居民开始陆陆续续地从窗户探出脑袋来,嘈杂声渐渐出现,家养的狗开始狂叫,却都不敢出门。   来了!   四月二日,同样也是普光市市民陷入恐惧的日子,这位被害的女大学生作为一个起点,开始了而这起令人窒息的连环杀人案,自她之后,陆陆续续的还有十几位遇害者,其中甚至还包括了警察,而这位凶手,直到陆攸契死的那一天,都还没有被捉拿归案。   不知起因,不知缘由,它像是一位索命的阎罗,伸手盖住了这片城市的天空,只剩下无尽的死亡。   尖叫声刚一落下,就有人报了警,不过在这之前,陆攸契就已经冲了出去,反正他现在不是活人,别人也看不见他,那么为什么不去看?说不定还能看见凶手。   他家的楼层不高,只有三楼,陆攸契看了一眼电梯,还停留在十几楼的位置,等它下来肯定要花上一些时间,便立即转身选择楼梯跑下去。   随着距离的靠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烈,这恶心的味道,让他感到十分的不安,而当陆攸契终于跑出楼道口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滩刺目的血红色,红色的中心,躺着一个头发披散的女孩子。   陆攸契心道:妈呀,这也太……残忍了。   陆攸契喘着粗气,放慢步子走了过去,看见女孩是被两刀砍死的。   一刀砍在了两只眼睛上,要是还活着肯定瞎了,眼球直接都变成了两瓣,另一刀则是在腰上,地上的血迹都是从这流出来的,刚死的人,仿佛还能看见蠕动的器官。这场景,差点陆攸契他直接吐出来。   而这种时候的早上,该上班的上班,该工作的工作,能休息的还在睡懒觉,老人们也打完太极回家做饭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一个非常巧的时间点——大白清天的,大街上却没有人,然后女孩死了,没人看见。   至于监控摄像头,它总是会在关键时候坏掉,或者总是摄不到罪犯的脸。   女孩的这张脸,让陆攸契生出了莫名奇妙的恐惧。当时,他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两个字“同伴”。   之后的几分钟,警察赶到了,并封锁了现场——当然,陆攸契还在里面。那些一直想看热闹却没胆子的人也出来了,被拦在警戒线以外,还是那副伸着脑袋的模样,嘴上和手上指指点点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去联系法医,再叫殡仪馆的人来拉尸体。”为首的警察年龄在接近三十的样子,看到这现场也不害怕,像是见多了没感觉了,快速地吩咐道:“一看就死透了,打120没用,医生把救护车开火箭似的开过来后,只会骂你去找个裁缝。”   说完,又补充道:“试着联系学校和家属,看热闹的人有没有认识她的?”   倒是他的手下,经验可能不多,记录的手一直在颤抖,眼神恍惚不定,偶尔瞄一眼身旁的尸体,又很快收了回来,不停地连连点头。   “队长,这里有一个自称死者男友的。”一个利落的小警察报告道。   “拉进来,问话。”   陆攸契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走了进来,这身高,估计快有一米九了吧,面孔有点眼熟,应该是和他一个学校的,但陆攸契肯定不认识。说话吞吞吐吐地,两只钢管一样瘦的腿夹在一起——胆子太小了。   这位男友道:“这位警……警察叔叔,有什么事吗?”   警察瞄了他一眼:“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就刚才啊……”男友道:“我可以说,但是你们可能不会相信。”   警察吼道:“叫你说你就说!信不信我自己知道。”   小男友被他这一吼吓了一跳,整个缩了缩,连忙道:“好…好…好…,您老别生气。”   “我和她今天约好了一起逃课的,早些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逛了超市买菜,回家之后,她就让我做饭,我答应了,叫她自己玩,吃饭的时候我再叫她。”   “她很听话,让我别太累之后就去了客厅玩手机,我因为忙着做饭,而且油烟很大,便关上了厨房的玻璃门,开着的抽油烟机声音很大,我也没怎么出去。”   “然后,然后我就听到了尖叫声,没有一丁点前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不见了,我就看到楼下聚集了好多人,也跟着下来,然后……就,就这样了。”   男友瑟瑟地说道:“警察叔叔,你是不是不相信啊?”   “嗯?”警察听得有些出神,感觉怎么都链接不上,好好在家然后跑出来被杀?太鬼扯了吧!但是出于职业道德,他不会平白无故怀疑人,便拍手道:“好啊!这个现在的杀人犯胆儿肥了?还他妈搞灵异事件!”   小男友哭丧着脸:“警察叔叔,我真的没有骗你,事情真的就是这样的。”   警察道:“谁他妈说你骗我了?还有,叫长官!”   陆攸契就蹲在一边,被他们两个笑得腰疼。   现场收拾得很快,老警察拍了拍小男友的背,低声道:“可以啊,小兄弟,女朋友都死了,真淡定。”   小男友的脸被他说得瞬间惨白:“长官,你这什么意思?”   “没意思,字面意思。” 老警察怂怂肩膀,转头冲尸体那边的人吼道:“弄好了没?快点!要当露天展示台吗?来个人去记一下小男友的联系方式,再把围观群众轰走,我们闪人了。”   陆攸契赶紧跟着人流起身,他可不想再看到别人穿过自己身体的诡异场景,特别是当他们还抬着一具尸体的时候。那岂不是鬼撞鬼了?还是一个竖着一个横着,需要干瞪眼吗?   方才那位小男友也缩着身子往回走,这么高的一个小伙子,非要把身体佝得跟吃瓜群众差不多高。陆攸契笑着摆摆手,心道这人真没用,就准备回去了。   而就在这时候,陆攸契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头顶上空凉嗖嗖的,似乎有什么视线一直在注视着他。   周围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自己走自己的路,没有人分一丝关注,甚至一丝眼神给他,他在这里的存在仿佛空气一般。   想到这里,陆攸契说实在忍不住吐槽一句:“就算空气有时候臭了也会有人念叨,我就算当众脱裤子都没人叫色狼……”   有点悲伤了。   而就在他忧郁沉思抒发人生价值观的时候,一个不经意地抬头,让他发现了背上手上这些鸡皮疙瘩的来源。   他家的肥黑猫,五十,爬在阳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猫的瞳孔在大太阳光下是竖瞳,平时不觉得,这时候看起来格外诡异,陆攸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看见这么远距离的玩意,总之他看见了,还有些后怕。   他突然,有点不敢回家了。   陆攸契的脚下立马一个180度旋转,也看到了五十陛下甩着大屁股走进了客厅,他出门前没来得及把门关上,现在去关肯定来不及了,只能自己先溜。   想来很好笑,按照常理来讲,一般是鬼吓人,而自从陆攸契变成这幅模样之后,却对身边的人产生了恐惧,那些从前注意不到的细节,现在都被他一样一一捕捉,眼神、言谈、举止……。   以一个生者的眼睛来看世界,和以一个死者的眼睛来看世界,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于是他的第一个想到的地点,是学校。   下午两点。   午睡刚醒,而下午的课还没开始,有很多喜欢八卦的学生在这时候精神就特别好,聚在一起低头玩手机,然后从各种弹出的网页新闻上找感兴趣的来吃瓜。   “卧槽!张玫死了?”一个女生喝着奶茶,被这条消息吓了一跳:“她前天还找我借了一百块钱呢。”   另一个答道:“可不是吗?然后小男朋友哭都没哭一下,已经卷着铺盖跑路了,还据说是他杀,啧啧啧真让人怀疑。”   “渣男。”   “变鬼来杀他呀!”   “诶诶诶,你们看,这照片上的小警察挺帅的啊,是我喜欢的那一款,你们感觉如何?”   陆攸契看着这些“熟人”对话,原本可爱玲珑的女孩子可从来没在他们这些男生面前表现出这副模样,跟大菜市场的抠脚大妈没什么区别,不由得觉得很好笑,便多停留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学校的大门口,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紧接着就被更大声的嘶吼掩盖,一个中年女人的哭声遍布了整个校园。   “是谁害死了我女儿!?”张玫的母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几乎老了十岁,手里还提着一把刀:“你们!你们把那小子给我交出来!”   有些学生低声道:“怎么跑来这里闹事?”   “会有人把她抓起来的。”   几个保安挡在学生们的面前,慵懒惯了的他们显然有些手足无措,但也没有办法,必须“挺身而出”,吼道:“把刀放下!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张母手中的菜刀明显只是一个装饰品,听到这回答后,面容枯槁的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原地,双手抱着头,把身体埋得很低:“我的女儿啊——!你在哪儿啊——!?”   陆攸契走过去一脚踢开了菜刀,这个小细节没有引起人的注意,因为这个母亲自身的动作就已经很大了。保安连忙暗中传话道:“联系警察。”   然后又上来了几个保安把女人控制了起来,生怕她再一个暴起,做出什么后果不可估量的事情来。   张母瘫在原地哭叫道:“你们不能抓我,我还要去找我的女儿!我要抓凶手,不能抓我啊!”   她嚎啕大哭,全身无力,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像是一团下水道的污垢。其实张玫长得很好看,气质美女,大部分原因像他的母亲,可惜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此等场景,这与这大好的天气的相当不符合。   陆攸契没有看到最后,转身跑了。   再这么一走,他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陆攸契就只能在大街上瞎晃着,看着人来人往,往着心中的目的地不停的迈步,感受着这种陌生孤独遗忘的恐惧。从白天黄晃到黄昏,看着太阳扯着天边的云落下,直到深夜。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自己单元房的小区里坐下,不上楼而已。   白天的事故现场已经被清理了,只剩下地上的一些血迹还残留着,估计是清洁工也跟着偷懒了,没有用大刷子加上清洁剂使刷。   四周没人,也没几盏灯。   四月份,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冷,陆攸契坐在公共座椅上,感叹别人的人生和自己当下的鬼神,突然一个激灵想到:该不会……,要等到自己再“死”一次才能结束吧?搞鬼啊?   昏黄的灯光又跳动了一下——蚊虫扑了上去。   陆攸契:那我饿了怎么办?冷了怎么办?没人说话憋坏了怎么办?会变哑巴啊!   一阵白色的雾气蔓延了过来。   陆攸契:如果我不让自己去坐火车?那我是不是可以复活了?呃……,也不对,我看的小说电影里面全是改变过去自己跟着消失了,不行不行不行!驳回!老老实实做鬼。   四周全部归于寂静。   陆攸契:诶不过,万一我抓住了杀人犯,那岂不是大英雄?反正我也救过一个小混血了,不差这些好市民啊!说不定还会被颁发奖金啊!   等他终于发现周围不对劲的时候,一个黑色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他的上空,那里面说不清楚有什么,黑压压的一片,十分厚重。   陆攸契吓得翻身就起来,正准备拔腿而逃,就听见“砰!”一声,脑袋朝前一个闷响,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口。   陆攸契的第一个反应是好痛,第二个是他撞到了人了?   碰到了啊!!!   久违的熟悉感,差点让陆攸契喜极而泣,但后面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还在天上飘着,陆攸契抓着他的手,准备一起先跑再说,而这一拉,尽然是没把人拉动。   他这才缓缓抬头,看清了来人。   黑色的风衣在他身上显得纤长,这个男人的个子太高了,一眼看过去竟觉得比张玫那小男友还高,不过也可能是他不驼背的原因,冷冰冰的表情,冰蓝色的瞳孔,中长的头发似乎将他隐匿在黑暗之中。   这个人直勾勾的看着陆攸契,并捏了捏他的手,仿佛也在确认对方是否存在一般。陆攸契却没心思注意这些小细节了。   因为陆攸契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身后,有一把刀身铁定长度超过了两米的镰刀,即使没有任何光芒的反射,也散发着刺骨银光。   像是死神的镰刀。   而下一刻,这位死神把他的镰刀随意地一转,天上的那些鬼东西突然发出痛苦的尖叫,然后一分为二,消失殆尽,恢复了往常的深夜。   只不过,他的视线,还牢牢地停留在陆攸契的脸上。   陆攸契用食指挠了挠脸:“那个,我们,认识?”   死亡 第四      夜晚很安静,月亮挂得又高又远。   眼前是一个酒吧,但没有开在大街繁华的商圈上,也不开在背街那些露天烧烤边,反而是开在一个需要转过好几个巷子,偷鸡摸狗都不用戴面罩的尽头。   大门上挂的标识是“休息中”。   现在已经是大深夜的两点半了,它却还在营业,门是欧式复古的古铜色装修,门口的灯光是昏黄的暗色,更没有什么多余的招牌,完全不像是在招揽客人。   陆攸契指了指这门,问道:“是这里面?”   身边人点点头。   沉重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还顺带有铃铛“叮咚”的声音响起,这里没有其他那些酒吧恶心烦躁的臭味,反而洋溢着一股纯纯的香气。   “欢迎光临高俱部!”   陆攸契刚一进们,就看见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店员走了出来,一身白裙子,手里还端着一杯温热的酿酒,放在他桌前轻声道:“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陆攸契被问得有些恍惚:“你能看见我?”   “还可以摸到呢!”女店员说着就伸手捏了捏陆攸契的脸,语气有些调皮:“嗯,凉的,看来已经死透了,不过还有些弹性,应该没死多久。”   陆攸契:“……”   女店员:“这下确定了吧。所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今晚的上半夜,也就是陆攸契还在自家楼下唉声叹气的时候,被一群莫名其妙飘来的影子吓得半死,然后就遇见了、或者说是撞见了身边这个扛着镰刀的人。   没错,他一直扛着一把几乎有两米长的银色镰刀。;   这个人看到陆攸契之后,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无论陆攸契说什么,哪怕是“喂!你是聋了还是傻了?”这种话,他都不啃声半句,直接抓过他的手,一路马不停蹄地拖到了这家酒吧门口。   到了之后,才说了两个珍贵的字:“进去。”   然后成就了现在的事情。   陆攸契没好气地答道:“我叫陆攸契,不是闭路线的那个路由器。算……,算是被你们的伙伴拖来的。”   女店员笑嘻嘻的声音很尖,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看了看躺在沙发上那人,突然叫道:“大伙!沉虔拖了个男人回来!快来看热闹!”   叫沉虔的男人眉头一拧。   陆攸契:“!!!”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酒吧内一下子跟炸开了锅似的,桌子下面柜台后面门内,同时蹿了一大群人出来,将这里的寂静“砰”的一下打破,全体像看国家级保护动物似的看着陆攸契,统一的一句话就是:“沉虔带回来的???”   陆攸契:“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一共大约四十来人,他们的年龄参差不齐,最小的十六岁,看样子还是个高中生,脸胖胖的,模样倒是憨厚的可爱。其中有一个瞧上去接近三十岁的男人,陆攸契瞧上去还居然有点眼熟。   他们问道:“你认识沉虔?”   陆攸契:“我不认识啊!他叫沉虔吗?”难道是这边的头儿?   那边正长梭梭地躺在皮质沙发上的沉虔,看着这一堆七嘴八舌的人,突然一个翻身起来,冷冷地道:“他是新人,我之前忘叫你们去接了,办事遇上了而已,你们把店长叫过来,让他讲规矩。”   沉虔的话一出,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把被圈来海洋之中的陆攸契释放了出来,陆攸契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看他们退到一旁规规矩矩地坐下,刚才那位女店员就道:“好,等一下,我这去叫店长。”   酒吧其实很大,不过大多数地方的灯光都比较昏暗,要不是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并且还不拥挤,陆攸契还以为这里是个小地方。   沉虔又躺回沙发上,双手垫着后脑勺开始闭目养神,全身上下散发的气息跟那些纨绔的富家少爷没什么区别。   陆攸契突然发现,那把随意被他扔在地上的大镰刀不见了,而他左手的小手指上,多出了一个银色的小指环,陆攸契自从变成“灵魂”之后,视力就变得特别好,还看清了那指环上刻了一排小字。   陆攸契犯了个白眼,在心里暗道:装逼。   这时候,柜台旁边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女店员背对着他们退了出来,似乎胸口那边抱着什么东西。   店内的人,除了那位大爷沉虔,还有不明所以的陆攸契还坐在沙发上,全体起立,齐声道:“店长好!”   这氛围,搞得陆攸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初中生的仪貌检查,背后渐渐浸上了一层冷汗。而当女店员缓缓转过身来的时候,陆攸契看到的,是她的怀中抱着一只很高大的豹猫。   猫?   陆攸契的脑袋瞬间炸了:“猫?店长是猫?还是大哥喵!”   “对啊。”女店员笑了笑,用下巴蹭蹭豹猫的头,用黏呼呼的声音道:“店长~,你的毛又软了一些了!好舒服啊!”   陆攸契欲哭无泪——他为什么也想摸?   豹猫店长似乎刚睡醒,用后脚蹭了蹭耳朵,肉垫子再呼了女店员的脸一巴掌,然后就跳到了地上。   落地的一瞬间,陆攸契感觉自己实现了作为一位骨灰级猫奴的终身梦想——豹猫店长前脚掌刚落地,就自下而上的变成一个人,不过是个白发灰灰的糟老头子而已。   店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对着陆攸契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眼睛笑得爬满了皱纹,论模样的话,看上去已经有一百多岁了,说话的声音甚是慈祥:“坐吧,孩子,你肯定有疑问,先问问题吧。”   陆攸契明显被这开门见山的方式惊艳到了,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三言两语就赢得了他的信任感,于是试探着开口道:“那个,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已经死了。”   想了想,他又连忙补充道:“不过不是现在,是未来,当然我现在也没活着。这样说吧,我在未来死了,但回到了现在,并且看到了自己,但是别人看不见我。”   陆攸契感觉一来就没开好头,反而把自己饶了进去,抓了抓他那天生的小棕毛,扶着大框眼镜低头。   店长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孩子,拍了拍陆攸契的肩膀,纠正并总结了一下他的言辞:“回到过去,死亡前100天?”   陆攸契一拍大腿,激动道:“对!”   “哈哈哈那就没错了。”店长起身走到柜台后,并拿出一张小女生爱用的小镜子,镜面向上,平推道陆攸契坐着的桌前,道:“来,大家一起试一下。”   在寂静的空间,点到为止的话正好可以引起人的注意。   而剩下的,就得靠行动。   原本在周围好好端坐着的人全部起身,规规矩矩地走到桌前,围城了一个圈,并把自己的手伸到了镜子上空。   沉虔翻了一个身,打起了细微的呼噜。   陆攸契看得不明所以,承受着众人的视线,也只能跟着伸出手。   而就在这时候,本应该已经被手掌和手臂遮盖住的镜面,却还反射着头顶天花板的光,昏昏暗暗的灯光,却突然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陆攸契吓得一下子缩回手,还试探性的摸了摸检查是否还在:“这……。”   店长感慨道:“我们都是一样的。”   事实胜于任何毫无意义的辩解,对于陆攸契这个唯物主义者来讲,人之所以能通过镜子观察自己,其实是来源于视网膜上形成的像。可是,万一存在某种东西,能违背这样的客观定律,反其道为之呢?那是什么?   说简单点,一屋子的鬼。   陆攸契的嘴巴微张,整个人难以置信的僵在了原地,看着这一群货真价实的笑面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跑,还是哈哈大笑说一句同伴你好。   同时,心中还泛起了一点来历不明的喜悦。   而就再这时候,一阵金属管掉落的巨大响声从天花板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甚至还会让人感觉头顶被擦出了高温,火星四溅,火辣辣的疼。刚才还和平的环境,被这突然而来的意外打得支离破碎。   所有人顿时就慌了。   陆攸契看见店长瞬间又变回了豹猫的模样,其他人则前仆后继地望沉虔那边赶去,沉虔的已经站了起来,那把恐怖的镰刀又被他横着握在手里,脸色阴暗得可怕。最小的那个少年看见陆攸契还站在那里,大叫:“闭路线,你快点过来啊!”   陆攸契也大叫:“我不叫闭路线!我叫陆攸契!”说着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还差点被一根钢管贯穿脑袋。   沉虔估计实在是看不下去陆攸契这笨手笨脚的样子了,用镰刀的刀背反手一勾,跟钓鱼似的把他勾了进来,然后直截了当地甩到了地上。   陆攸契揉着屁股,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赶紧抽空给他说了一个谢谢。   事情发生得太快,再加上这地方的光线不好,场面很容易就慌乱了起来。但奇怪的是,似乎沉虔往那儿一站,给人的感觉,事情就还没有达到灭顶的程度,陆攸契把自己卷成一个球,缩在后面,看着沉虔的背影,低声问了问刚才那个少年:“他谁啊?”   地面剧烈颤抖之中,少年笑道:“嘿嘿,死神大大呀!专门用来保护我们的。有事找他,保证比活着的时候找警察实用。”   陆攸契心道这小子身前肯定不是一个好公民。   那边,传来沉虔带着警告的身前:“齐运,闭上你的狗嘴,待会儿丢你出去!”   “沉哥,这不是你带回来的人吗?”叫齐运的少年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道:“好吧,那我们现在不聊他。要聊点别的吗?”   陆攸契:“……。”少年你真的很镇定。   陆攸契道:“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齐运刚准备开口回答,众人就听见门口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猫叫声,这并不是那种家养猫咪撒娇似的声音,而是像婴儿哭泣般的诡异。听得陆攸契头皮都麻了,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店长炸着猫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冲出了门外,现在正裂着嘴巴冲他们嘶叫。   沉虔一只手提起陆攸契的后颈,另一只手挥着镰刀削豆腐似的砍断几根钢管:“全部出去!”   话音刚落,整间酒店的天花板似乎快要坚持不住了,开始发出四分五裂的声音,齐运他们对这种事情却仿佛习惯了一般,尽然有序地调整好位置,大的在前,小的中间,沉虔断后,一股脑的跑了出去。   店长作为猫的形态,行动和反应也是极快,就一直在外面清点人数。   陆攸契和沉虔是最后出门的,那一瞬间,一根直径超过成年人巴掌的金属管突然出现在他头顶,被沉虔用余光瞟见,立刻用刀身一挡,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撞击,“挣”的一声错开,连带整只手臂没了知觉。   这使人麻木的声音,在他们脱离危险之后都还未能消失,迫使着他么铭记刚刚的处境。脱险之后,陆攸契原本以为他们会逃走,却没料到这些人又转身回去了,用死死地身体抵住门口。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出来了。   酒店的天花板已经落了下来,把所有华丽的装修和精美的酒具拍了个粉碎,巨大水晶灯飞舞的残骸像是给它们的狂欢加上调料,熊熊巨火迎面而至,滚滚热浪提醒着陆攸契他们这并不是幻觉。   陆攸契:“那个,我……。”   他没有想到,来这里还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别废话了,快来把门抵着,你感觉不到烫的!”齐运的吼声把他拉回现实。   于是陆攸契赶忙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这火仿佛有着生命,没过多久,他就自己灭了下来。大伙全部松了一口气,显然是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情,那位女店员的脚上还穿着拖鞋,现在已经掉了一只。   他们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陆攸契本想问他们现在准备去哪儿——毕竟他才找到组织。就听到店长起身拍了拍灰尘,这么老的一个人却没有任何弯腰驼背的趋势,淡声道:“走吧,回去了,我们去给新人找一个房间。”   陆攸契:“你们还有其他的根据地?”   齐运是第一个破口笑出声的:“现在市场门面价格这么贵,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走迷宫才能到的地方,实在买不起第二个了,毕竟鬼也是很穷的。”   四下都笑了起来,然后挨个挨个起身准备回酒吧。   陆攸契最先还以为这他们准备收拾一下凑合了,而就在这时候,突然明白过来究竟哪儿不对。   这些人,刚刚面对这意外发生的时候,没有恐惧,没有害怕,甚至几乎没有什么过激的感情,如果非要说的话,他们看着这场火的眼神,反而带着一种不舍。   果不其然,当店长再次打开那复古的实木大门的时候,陆攸契整个人就震惊了。   桌子,沙发,柜台,吊灯……。   这里面,完全和被破坏之前一模一样!甚至连一丝烟味都闻不到了!   在陆攸契掉下巴之余,所有的表情却开始落寞了下来。   陆攸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店长道:“我们失去了一个伙伴。”   陆攸契:“啊?”   店内昏黄的灯光再次被打开。   齐运抢着答道:“我这样告诉你吧,我们都是‘死而复生’的人,每个人也只有一百天的时间,从你睁开眼那一刻开始倒计时,不会多一秒钟,也不会少一秒钟。如果有人加入了我们俱乐部,并且被沉虔认为是我们的一份子后,当你再次死亡的时候,这家酒吧,就会出现灾难。”   “火灾,水灾,地震,枪林弹雨……。你是怎么死的,酒吧就会遭遇什么灾难,不过店待会儿就会变回来。”   陆攸契:“这算是一种仪式吗?”   刚刚那位掉了拖鞋的女店员找了另一只鞋子穿上,继续解释道:“差不多吧。现在你懂了吗?我们是一盘散沙,店长给予了我们住所,而沉虔哥就是我们的保护伞。你可以选择安安静静地度过你这偷来的100天,也可以试着去改变你的过去,但是能不能改变,甚至加速你的死亡,那就不得而知了。”   死神死神,并不是像某些人口中那样,是死亡的象征。相反,他是人们死后唯一能仰望的神明。   店长扶正了一根刚刚被不小心踢翻的凳子,温声道:“如果你想冒险,我们可以帮你;如果你想安稳,我们陪你。100天,不多也不少,它就像是一场游戏,被我们偷来玩。”   陆攸契听得一下子没了力气,向后倒在了沙发上,整个人几乎快被这软垫子淹没,许久之后,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道:“我大概知道了,谢谢,谢谢。那个,我最后还有再问一个问题。”   店长:“问吧。”   陆攸契:“刚刚,谁又死了?”   这句话仿佛把众人的心狠狠扎了一下,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沉虔开的口:“一个女大学生,叫张玫。”      双生 第一   女大学生张玫,原本在56天前死于一场意外火灾,以灵魂的模样返回,却没有能重生自己,强行的扭曲导致根本性出错,反而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然后离奇的消失了。   原来那场诡异的连环杀人事件,是这样的一位“凶手”。   “生存之道,以命为注,以神为辅,以魂为伴。”   张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陆攸契刚混混沌沌地把这游戏规则弄清楚了一个大概,还未来得及在脑袋里面整理分类,女店员就“啪”地一下关了掉这根本不太亮的吊灯,用含着困意的语气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现在不想干事了,新人先在楼下凑合一晚,我明天来安排。”   “哦对了,我叫林海媛,在这里算一个后勤人员,已经死了32天了,会比你先离开,剩下的日子记得和大家好好相处,如果想要复活的话去沉虔那里登一个记,大家得组队进行。”   “就这样,晚安。”   剩下的人也跟着陆陆续续地介绍了自己,陆攸契听到那面熟的男人说自己姓郭,生前是一位大学教授,死了五十几天了,如果对重生有想法,可以找他组队,然后就上楼睡觉了。   齐运顶着一副天真灿烂的笑脸,跟着插了一句嘴:“我也在队里哦。”   活着的人努力工作挣钱,死了的人就努力改变过去,每天奔波劳累着,总的一句话,都是为了活命。   现在深夜四点,没剩下几个小时能睡了。   酒吧里面静悄悄地,也空荡荡的,没有灯光,窗边的青铜风铃被风吹得叮叮作响,初春时候的夜里还带着些凉意,天已经不能再黑了,不然待会就得该亮了,地板上只有月光通过落地玻璃投下的微弱光影。   陆攸契在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巨变,好不容易停下来,腰酸背痛立马无缝衔接地爬满全身,他干脆把自己往沙发上砸去。   多好啊,能睡沙发,比睡大街强太多了!   而就在身体刚刚落下的时候,陆攸契听到了一声闷哼。   他赶紧把自己的屁股挪开,看着一个人捂着腰从他看上的那张沙发上坐了起来——原来有人的啊……。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黑灯瞎火的我看不清,不知道你在这里,我这就去睡地板,你快点睡啊不你慢慢睡也不…….嗯?死神?”   沉虔那带有磁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旁边有多的沙发。还有,我有名字,叫沉虔。”   “哈哈哈好的我记得了。”陆攸契挠着头尴尬地笑了笑:“那个,你怎么也睡沙发?我还以为你是这里的大人物。”   沉虔重新躺下:“难道不是吗?”   陆攸契走到沙发边抱起一个抱枕,将自己这个人都放松下来,看着沉虔那发丝间半隐半现的桃花眼:“至少看起来不像,因为你没有特殊待遇,还得和我这个新人一起挤沙发。”   沉虔:“我一直睡沙发。”   陆攸契:“啊?为什么?”   沉虔被他问得有些许不耐烦了,语气有些带火:“睡沙发不好吗?又大又软,半夜醒了还可以偷酒喝。”说完他还指了指柜台后面那面砖装满红酒的墙。   陆攸契噗嗤一声笑出来:“喝完再倒一些开水进去对吧。”   沉虔:“......。”   这回答一听就是在骗人,陆攸契听得感觉像是和几岁的小孩在闹脾气,不过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随口闲聊而已,他可不敢招惹这儿的武力值大佬,便卷着毯子躺好:“好啦,晚安。”   本该结束的夜谈,沉虔却莫名其妙地跟了一句:“等人而已。”   陆攸契听着有些莫名其妙:“等谁?”   沉虔:“才回来的灵魂,大多都是找不到家的,迷失对他们来讲才是真正的地狱。我在这里睡的话,他们可以凭着直觉找过来,我也可以提前发现他们,帮他们开门。”   陆攸契追问道:“可如果他们找不到你呢?”   沉虔:“我也会去找他们,要是100天之内都遇不到,就是我的失职了。我才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很危险,当时你头顶上的那些东西,就是来吞噬你的人格分裂。”   陆攸契:“人格分裂?怎么说?”   沉虔:“就是分裂出来的人格,当你死亡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会跟着你的灵魂回来,恐惧、孤独、绝望、不舍,好的和坏的……每个人都有,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并且它们时时刻刻都跟随着你,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死之后,这些东西被实体化,并且无限放大了,强大到可以吞噬掉你们。”   深夜的时候,陆攸契看不见那边躺着的沉虔,只看着由于街边路灯短路而导致忽闪忽闪的天花板,听着他的声音。死神的声音含着特殊的冰冷,语气也平淡难以置信。   陆攸契咽了咽口水:“那吞噬之后呢?”   “真正的死亡。”沉虔沉默了好一阵:“今晚就到此为止,我明天还有很多事,不能陪你再聊了,不懂问店长,遇到麻烦事找我,就这样,晚安。”   陆攸契被他说停就停的急刹车堵住了一大堆问题,还没等他从这急转弯中回过神来,沉虔那边就传来震天响的鼻鼾声。   因此,陆攸契几乎一夜未合眼。   下雨了,密密麻麻的雨点,拍到了地上又溅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夜里。   喂!故意的吧!   .   第二天一大早,陆攸契估摸着还没有睡到半小时,就被一股炸油条加豆浆的香味给“折磨”醒了。   他一个翻身起来,就看见一群人加一只豹猫围在一张桌子前,齐运回头看他的时候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油条的尾端还沾着豆浆,在陆攸契的眼皮子底下滴了一滴在地板上。   陆攸契彻底怒了:“为什么吃早饭不叫我?!这就是你们对待新人的态度吗?你们知不知道,新人就是一个组织的希望!是未来!是梦想!你们知不知道这利害关系啊!”   好大的起床气。   豹猫店长没管三七二十一,叼着一根油条就跑蹬腿去了楼上,跑路的时候还打翻了一杯豆浆,留下其他的人来面对这位头顶怒火的陆攸契。   齐运显然是被吓到了,刚准备把自己剩下的半根油条上交,林海媛就一手拦在他面前:“凶什么凶?一个新人,才死几天?反正也不会饿死了,想要解口馋?自己干活挣钱去,以为组织很有钱吗?”   这句话仿佛一盆冰水,对着陆攸契的头顶就是一阵浇下来,让他彻底醒了瞌睡,然后脸色瞬间转红再转白。   穷啊!多少人的心头痛!   陆攸契支支吾吾道:“那个,有新人优惠券这种东西吗?或者支付宝?微信?蚂蚁花呗?大家都是现代人。”   林海媛用力摆手:“不行不行,你当我这个后勤是个摆设吗?万一你闯个祸明天就给凉了怎么办?我上哪儿要钱去?哭坟吗?你连坟都没有!”   初见林海媛,还以为是个玲珑可爱的姑娘,现在看来,真的是瞎了自己的狗眼才会这么认为。   清爽的早餐,有着油条和嫩叶露水的香味。   只不过,陆攸契欲哭无泪——他重生回来就根本没有吃过饭!   最后还是齐运小朋友求的情,说沉虔离开的时候特地嘱咐过别欺负他,还得给他分房间,不能让陆攸契再来和他抢沙发。林海媛听后这才松口,对着陆攸契道:“去吃沉虔哥那一份吧,他走的早,还没来得及吃。”   陆攸契对待食物犹如吸尘器对待地上的灰尘一般无情,他不仅用东西把嘴里塞满,还能腾出空间来和齐运瞎扯:“想不到啊,死了还要吃东西,而且更好吃了。”   现在面对他的如果是一位美食家,肯定会被他气死。   林海媛插嘴进来:“不用吃东西的,不过沉虔哥得吃。我们呢,就陪着他一起吃一点,反正吃了也没事,还更好吃了,那为什么不吃呢?为人之道,享乐及时,美食为上!我们之前本来就是人,就算死了,那也得活得像一个人。”   说完,还把豆浆递给了陆攸契。   她这一番话说得陆攸契不由得有些感动,可这感动没持续多久,就被另一句话打断了:“记他账上。”   陆攸契:“!!!”你大爷!   几人打打闹闹地吃完早饭,林海媛就给了陆攸契一把钥匙,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的尽头,让他自己进去收拾,然后自己各司其职。   陆攸契走上楼,一股古朴的气息便迎面而来,渗入了他的每一个瞳孔。   这里住着的每一个人,都是经历过真正死亡的。而越困难的经历,就越能磨砺出来一个完整的人,作为遍布人们生活作息痕迹的卧室,往往最能被体现出来。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一般的年轻人起床后就不喜欢叠被子——至少陆攸契不会,他认为反正会儿要躺上去玩手机,还是得弄乱,那干嘛要叠?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们的房间很干净,并会把一切都整理好,哪些东西该放在哪些地方,都很清晰地记得。因为保不齐做错什么事情,自己就会消失了。在消失之前,就不想再留下遗憾和牵挂,哪怕只是乱扔的一只拖鞋。   他们会想:万一其他人找不到了呢?万一他们有用呢?万一因为我的失误,让他们在未来的某一天看到我的痕迹后,伤心了呢?   这些小细节让陆攸契有些心酸,因为他也会这样,这是他们每个人已经逃脱不了的了。就在这时候,一声猫叫在他脚前响了起来。   陆攸契:“店长?”   店长:“人老了,就没有年轻孩子那么有活力,也没他们能干了。我就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差的东西,好给你及时添上。”   陆攸契笑道:“都很好,谢谢你们。”   店长:“别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   陆攸契:“我不仅仅指这个!我是说,因为你们,我没有变成孤魂野鬼,没有流落街头,反而有了一个归宿,很意外,也很感谢。”   他对着店长九十度鞠了一个躬。   店长挂着那慈祥的笑容,变回猫后就去蹭了蹭陆攸契的脚跟。   沉虔直到中午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倒在沙发上喘粗气,大滴大滴的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跟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没两样。众人连忙围上去,就看他的手掌摊开,而手心里,多了一把车钥匙。   沉虔把钥匙直接递给齐运,并正色道:“东西弄到了,明天就可以出发。”   刚才还轻轻松松的气氛,因为沉虔的这一句话突然就凝固起来,他们都看着齐运,有些人甚至摇起了脑袋:“真的想好了吗?”   齐运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把钥匙握在手心里,笑容根本就是一个十六岁少年:“已经够了,谢谢大家。我还是想去。”   一片死寂。   陆攸契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弄得很尴尬,半响之后,他开口道:“那个,各位,发生了什么?可以说一下吗?”   沉虔疲惫地看了一眼陆攸契,端起林海媛送过来的水就一饮而尽,解释道:“齐运已经死了80天了,是这里的老人。”   陆攸契:“啊!没看出来啊!”   齐运:“嘿嘿嘿这是真的。”   而在这最后的二十天,他决定回到起点,也就是他死亡的地方,承受着巨大的风险,复活自己。      双生 第二   齐运想活下去。   听到这里,一个小伙子当场就着对齐运咆哮了起来:“你知道这风险有多大吗!?可能你刚出门左转,买了一条口香糖,然后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后,就已经改变了过去,紧接着你的身体就被压死在了马路中间,你彻底完蛋了!”   “可是……。”齐运挠挠脸,还是挤出一副笑脸的模样。   小伙子继续吼道:“没有可是,这是事实,而且前例太多了!莫名其妙地死亡,没有任何成文的游戏规则,就算是有死神跟着,也救不了你!每一步!你的每一步他妈都是在玩命!”   沉虔看向这人的眼神突然冷淡了一些。   陆攸契想起来这些人其实分为两派的,一派主张平平淡淡的过完这100天,而另一派,则是想在最后的时刻去复活自己。   但从目前的形式上来看,主和派占了上风。   因为真正的热血玩命青年太少了。大家都是嘴上嚷嚷而已,事到临头时,就要集体缩成了虾球滚回老窝。   齐运平了平手,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反正100天后大家都要凉,我就去玩玩,没事的,我欧气足着那!”   “就是,这是齐运自己的想法,成败在天,你别瞎参合了。”有人发言道。   那发火的小伙子似乎感觉齐运这头蛮牛已经拉不回来了,便没再继续吵架,只是自己骂骂咧咧地上楼去了。   “砰!”的一声,可怜的木门被摔得震天响。不过楼下这一群人倒是没有太过消极,林海媛拍了拍陆攸契的肩膀,解释道:“没事儿,他在气头上,前几天离开的张玫是他的好朋友,可能是因为走得太突然来了,没喘过气来,过一阵就好了。”   陆攸契冲他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沉虔这时候才喘过气来,他好像真的很累,累的陆攸契都问了一句:“没事吧。”   沉虔愣了一下,随即就道:“没事。你们晚上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出发,加上我一共四个人,选好就得通知我。”然后又顶着白花花的太阳出去了。   人群也渐渐散开了,齐运憋了老半天,这时候终于可以吐出一口长气了,他浑身脱力地一屁股落到椅子上,一只手紧握着车钥匙,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妈呀…..好可怕……快吓死了。”   陆攸契坐到他身边来:“你没有提前告诉他们吗?”   齐运:“这种事情一般都不会先说的,直接告诉沉虔哥就是了,他会帮你安排,你只负责找队友,到了时间点他就会带着东西来找你,无论结局是好是坏,他都会陪你一起走到最后的。”   不得不承认,沉虔本质上来讲虽然是一个死神,但比庙里供着的那些大佛可有用多了。在这种倒计时的世界里,他确实是这些灵魂唯一可以仰仗的明灯。   陆攸契笑道:“不过真的没看出来,你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对,立马改口道:“不不不,我是说,你已经在这里这么久了。”   “哈哈哈哈闭路线哥哥你好搞笑。”齐运捧腹笑道:“就算我在这里100天了,但我还是只有16岁,生活上,大多靠着店长和海媛姐他们照顾啦。”   陆攸契:“.….我是真的叫陆攸契。”   林海媛从厨房里拿着锅铲出来,命令他们今天下午去买食材,至于怎么买,自己想办法,有打折的就买打折的,一定要节约,今天晚上吃火锅。   陆攸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买,别人又看不见他,如果硬着头皮去,那可能明日的头条就是某某某超市惊险悬空货物,哦对了,这悬空货物还是个有道德灵异事件——因为要给钱。   想想都很可怕。   最后还是齐运找来了店长帮忙,吊着老头子的手臂说海媛姐又欺负新人和小朋友了,林海媛听到后拿着辣椒面追了他跑了好几圈的酒吧,才把他追了出门,并且在背后咆哮道:   “你给我在外面人格分裂死掉吧!”   陆攸契也出去了,不过他没去超市,他回了一趟自己那单元房的家。   小区内依旧是那岁月正好的氛围,健身器材边的老人说说笑笑,旁边的小孩打打闹闹,还时不时地传出不服气的哭声。小区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还挺干净的,风一吹,空气中有着水独特的味道。   这些都是不久之前的记忆。   陆攸契开门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看着“自己”还在床上睡觉。想来也是,毕竟自己刚闹完自杀,现在还是请假期,不睡觉又能干嘛呢?   陆攸契蹲下来,对着自己的脸叹息一声道:“哎,你呀,下次火车赶不上就算了,别着急,慢慢来。平时那么佛系,怎么那时候就跑起来了呢?”   他又环视了一圈,本来想给酒吧的朋友带几个小礼物回去的,可现在一看,他家真的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倒是看到五十的装猫粮碗空了。   五十不在家,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不过也好,它现在反而让陆攸契有点怕了。陆攸契麻木地打开猫粮的自封袋,听着猫粮落进铁碗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出神。   这样的家,没有人情味。   之后陆攸契又去了一趟学校,学校这种地方,每天都会那么一两个人请假,没了谁都依旧会照常上课下课,除了在有心人眼中变得陌生起来,剩下的其实没什么变化,已经风平浪静的运行着了。   陆攸契心道:只是不知道张玫那件事是怎么善后的。   转眼间,就已经又是黄昏了,现在的白天在陆攸契的眼中似乎变得很短。天边刚出现红色,他就起身回酒吧。   只不过……在半路上迷路了。   陆攸契:等等等等等!之前是怎么走来着?右转右转再右转?导航你是认真的吗?   而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前方一个走的很慢的身影,一身黑色的风衣,高挑消瘦,似乎只需一颗小石子就可以将他绊倒。陆攸契连忙追上去,对着那背阴就是一巴掌:“哟!下班啊?”   沉虔懒洋洋地低头看了一眼他,“嗯”了一声。   其实陆攸契也不矮,就是沉虔太高了,高得离谱,估计一米八好几了快接近一米九了吧。陆攸契很羡慕这种身高,有着可以俯视一切的特权,而且视野开阔一点总是好的。   他开口道:“那个,我迷路了,酒吧的地址实在是太偏了。”   沉虔依旧默默地看着他。   陆攸契是真的不知道这位神是因为武力值太强压低了智商,还是他这种人本来脑袋就不发达,非要让人把话说完。于是只好继续道:“你带我回去吧,晚上外面很危险,不是吗?”   果然是这样,一定要他话说明白,这位大爷才能听懂。沉虔憔悴的眼神落在陆攸契的大眼镜框上,却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映出了两簇光,被落日的颜色衬得有点发泛红,他带着指环的左手拉起陆攸契的手,道:“走这边。”   身前的胸包压得陆攸契感觉呼吸很闷。   “向前走,会有一个十字路口,那里有一个卖花的老太太,然后就右转,小路会分为两条岔路,右边那条有很多树,一般的人不会去了,记得走那边。”   “最后路过一个废弃的紫藤院,酒吧就在右手边了。”   陆攸契想起来了导航里面很机械的声音:右转右转再右转……。   难道是因为脸好看的问题,由沉虔来说些话,竟然会让人感到莫名的舒服?   陆攸契看见酒吧古铜色的大门后:“谢谢了。”   沉虔先打开了们门,简单爽快的回答:“不客气。”然后,他又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了顿道:“以后尽量别一个人出去,如果实在迷路了,就刚刚那地方和时间,只要我在酒吧,每天都会路过那里,可以等我。”   一进门,就看见了那群不闹不安了的登徒子,这次林海媛手上的锅铲换成了汤勺,就听她道:“陆攸契!叫你买菜你要溜是吧,啊?还去缠着沉虔?要上天吗?”   陆攸契没有想过他们已经这么熟了,当即就挨下她的一勺子:“啊?什么叫缠着?”   林海媛:“沉虔以前都不会和别人一起回来的!!!”   陆攸契:“啊???”   晚饭的火锅辣辣的,因此还有些人吃不惯,但一码归一码,这一点也没妨碍这食物在他们口中送命的过程。“咕噜咕噜”的翻滚声,白色的热气往上直溜溜的蹿,一群人围在一桌子上,很是享受。   这场晚饭被吃成了送别会——这是肯定的,无论是否成功,齐运这一走,就不能再回来了,他们挨个挨个地跟这小伙子拥抱,因为感动和被辣出来的鼻涕眼泪相融合,一起往下掉。   “俱乐部少了你,感觉空荡荡的,以后都不习惯了,没人陪我一起吃西瓜比赛了,我没钱能赢了。”之前骂齐运骂得最凶的一个人,现在哭得最大声了。   齐运也哭笑不得:“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感情你就是为了骗钱是吧?”   年轻人:“是又怎么样?你打我啊?你回来打我啊!”   齐运:“你别无理取闹啊你!我也很赖皮的。”   混黄的光线,模糊的身影,诱人的香味。高脚杯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火锅配红酒,当真也只有他们做得出来。齐运小朋友酒量差,没几杯就被放到了,不知道被谁起了歹心,怂恿他去喝沉虔对质。   于是齐运就红着脸,打着嗝儿对沉虔道:“沉哥嗝~。你呀,就是面瘫,臭脾气,以后肯定没女人。”   沉虔:“......。”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齐运说的好。”   “嗝儿~。还有更好的呢!”齐运大手一挥,话题一转:“不过你把闭路线带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有戏,至少脑袋没晕菜,你以后有戏。”   众人:“好好好!!!”   陆攸契一个暴起,把齐运压在沙发上:“我求求你了快去死吧酒鬼,老子叫陆攸契!”   齐运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晃着脑袋,声音飘飘的:“哎哟喂,死神大大,快来管管!”   大伙的笑声更大了,沉虔转了转戒指,他们立马噤声,然后逃命似的滚回自己的房间了。      双生 第三   街上那些早点摊还没来得及收拾好,酒吧里的人就已经全部起床了。   今早的雾很大,这些水汽中似乎还带着冰渣子,三米之内雌雄莫辨,五米开外人畜不分。酒吧外停着一辆红色的越野车,底盘很高,木铜色的门被打开一丝缝隙,缝隙中,有几双眼睛盯着外面站着的四个人。   沉虔的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反正他这家伙除了皮肤哪儿都是黑的,多两个眼袋反而更对称。   他又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那东西软,睡多了容易腰疼。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他一只手捶着腰,另一只手正拿着一叠资料,用那独有的冷冰冰的语气念道:   “齐运,16岁,少数民族人。住在北边一个叫沙戈的小村庄,那地方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六月雪什么的很常见。全靠着被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几尊佛像和破寺庙,吸引了一些钱多人傻的游客,才能维持生计。而你们这些大山中的少年,就负责给他们当地导游,顺便骗钱。”   “你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齐铭。当时你们接了一个大学研究队的单子,带这一群书呆子学生参观你们村子。可是你与你哥哥在半路上为了分钱发生了争执,两兄弟还为此打了一架,结果你不小心脑袋撞石头上死了。”   沉虔念到这里,抖了抖资料袋,没什么附加信息,就问了齐运一句:“这些资料有误吗?”   齐运还在帮忙搬运路上需要的用品,听到这一句话之后,歪着头答了一句:“没有。”   沉虔把资料装回文件到,扔到后备箱里:“很好。那么我说一下绝对不能干涉的东西:第一,那群大学生必须去,第二,必须是你和你哥哥接了单,第三,你和你哥哥必须打架。”   “至于怎么避免死亡,我们得绕道行走,从根本解决问题,不能直面出击。”   陆攸契根本不知道这些规矩的来由:“不能直接在他们打架的时候去拉架吗?”   沉虔分给他一个余光:“你碰得到他们吗?”   陆攸契:“......不能。”   越野车边郭教授关掉上后备箱的门,发出“砰”的一声,把众人的思维也敲了回来,道:“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这次和齐运一起回去的人,除了沉虔,还有陆攸契和这位郭教授,他跟陆攸契解释说道,五十天后他也会和齐运做一样的事情,因此特地来讨点经验,同时也出一份力。   至于陆攸契,完全是因为半兴趣半逼迫。   昨夜,齐运用他那泪花花的大眼睛看着他,说他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即便就算见面的方式有些尴尬,但也不能阻挡他们的纯洁的友情,然后又加了一堆起鸡皮疙瘩的话,逼得陆攸契不得不答应。   沉虔的手段则更加简单粗暴,还在陆攸契没睡醒的时候就将就着他和他亲爱的被子,一起扔进了车里。   陆攸契:我要和我的床长相厮守!!!   磨蹭了一个早上,装了一大堆货物,他们终于出发了。   沉虔开起车来完全是在飞,和那些开卡丁车的人一样玩命。没过多久,就出了省,齐运本想拉着陆攸契在后怕打扑克,可牌还没洗好,人就先榨成干了。   后来沉虔以一比三的投票被推“下位”,换了郭教授上台,开启了新一轮的统治之后,这才让齐运有机会去见自己的家乡,没有造成出门左拐就死翘翘的结局。   陆攸契把头伸到副驾驶边:“你学过驾照吗死神大大?”   沉虔:“你学过吗?”   陆攸契:“啊?我?我没有。”   沉虔:“真巧,我也没有。”   齐运在一边扒着一包薯片,碎碎念道:“两个大男人都没学过,真的不知道又什么好炫耀的。”   再往北,出了一个又一个长短不一的隧道之后,所有的风景都不一样了。   群山雾绕,这些山都是看不到顶的,下面还是长青的绿树,中间就只剩下几株枯黄草了,再往上,全被大雪覆盖,陡峭的可怕。   陆攸契看着那些大山,手臂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重峦叠嶂,直顶苍穹,那才是真正的山峰,一片连着一片,和城里面看到的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美得神秘,美得神圣,让人满眼昏花。   在这些大山之中,往往隐藏着很多无法解释的秘密。   陆攸契以前是不会相信的,但他自从再次睁开眼后,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所谓的科学家就能说了算的。人的视野有限,但大自然却无穷无尽。   车窗上已经结了一层霜了,齐运在上面画着火柴人玩。   陆攸契从后备箱翻出了几件大衣和围巾,分给同伴,外面的气温估计只有几度了。在他们来的路上,最开始还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自驾游游客,把车停在路边拍照玩,而现在,整条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了。   在这样狭长笔直的公路上开车,周围又是不断重复的风景,很容易会让司机出现驾驶疲劳,只有团结起来聊天听歌,才能打起精神来。   《Take Me Hand》那天使般的声音在车内缓缓响了起来。   沉虔把车内的暖气打开,从保温杯内倒出来些热茶,用盖子盛着,递给了陆攸契。   陆攸契:“谢谢。”   齐运撇过脸来,把嘴噘到鼻子上去了:“我呢?”   沉虔伸出一只手,手里正倒拿着刚才的保温杯,那里面已经滴不出一滴水了:“没了。”   郭教授笑道:“哈哈哈小齐别生气,后备箱里还多着呢,你自己去找,说不准还能找到几条咖啡哦。”   “可是我不想自己冲啊!”齐运说这话的时候用眼神瞄了瞄陆攸契:“哎,有大腿真是好,明明我才是这场戏的主角,没办法呀!”   陆攸契:“你想喝自个儿拿去,少说酸话。”   谁知道齐运那张脸上根本不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怎么写,一翻身就拿了过来咕噜咕噜下肚,喝完后还出了一口长气:“啊~!”   真是一脸无忧无虑的模样。   越野车还在疾行中,路边只有依稀的枯树,一眼望去,又宽又远,却没有什么生命的气味,公路和土地连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仿佛到达了世界的边缘。   沉虔打开天窗,带上一个挡风镜后,就探出脑袋往外面望了望,突然脸色不好了起来。   郭教授:“怎么了?出事了吗?”   “嗯。”沉虔坐了回来,提醒陆攸契他们别再闹了,全部系好安全带:“前面的乌云太重了,应该不久就会下暴雨。”   郭教授:“什么?在这种地方下暴雨?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呀。”   沉虔点点头,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郭教授:“能找到住的地方吗?”   “荒郊野外,你觉得呢?后备箱那几顶帐篷算吗?”沉虔道:“行了!现在别再想这些了,马上掉头!往回开!用你吃奶的劲给我把油门踩到最大!”   郭教授还没从他这话里面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就看见前方那条笔直的马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的黑色龙卷风,身后紧着跟馒头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一砸一个坑,并还正向他们飞速靠近。   “该死!”郭教授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像是给定住了。沉虔直接去搬了反向盘,四个轮子在原地转了半个圈,发出的摩擦声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再“轰”的一声蹿了出去。   陆攸契和齐运直接被拍打椅子背上,完全不敢动。   郭教授在千钧一发之间终于反映了过来,握好方向盘。沉虔不再去看他,而是按下车窗,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把半个身子伸了出去,狂风吹得他得中长头发乱飘。   陆攸契冲他大喊:“卧槽沉虔你干嘛!?”   沉虔没理他,表情十分严肃:“把我的背包给我!”   不过他这句话被吞没在了风中,陆攸契扯着嗓门:“啊???”   雨水很快就从副驾驶的窗口侵入了车内,既寒冷又潮湿,说来也奇怪,原本笔直的公路,却在这时候突然变得弯曲起来,急转弯带来的嘶鸣声让人冷汗一层接着一层的冒,郭教授一边开车,一边骂道:“遇上鬼打墙了吗?!”   这种鬼天气,自然中真的存在吗?   沉虔还在凝视着那龙卷风,他的上半身已经完全被打湿了。眼看着车子马上就要被那恐怖的风追上,陆攸契还没来得及吼出声,眼前这家伙的动作更是拍断了他的神经。   沉虔干脆把车窗全部摇了下来,整个人都爬了出去,只有一只手还抓着窗户,他那把银色镰刀 又出现在了另一只手中。   陆攸契看得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他想要干嘛?   沉虔和郭教授对了一个眼神,两人刚微微点了头,冰雹就立马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车顶传来密密麻麻的拍打声,像极了催命的恶鬼。   下一刻,郭教授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突然向左猛转,由于惯性的原因陆攸契和齐运全全向右拍去——即便有着安全带,这股力量也是巨大的。   与此同时,沉虔唯一和车相连的手也送松开了。   陆攸契觉得自己的胃里一直在翻卷,连心律也跟着失常起来,耳鸣十分厉害。沉虔刚脱离了他们的视线,立马就被卷入带着砂砾的黑色天地间,再也不见踪迹。   郭教授看着后视镜,方向盘又是猛地一偏,然后将油门踩到了极限,雨刷疯狂地摆动着:“没事!别管他!我们得先逃!陆攸契,你把齐运小子给我按好,他千万不能出事!”   陆攸契喝道:“好!”   他刚刚转头看向齐运,就发现这小子的脸色如同刷了油漆一样惨白,轮胎和地面剧烈震动着,发出刺耳的噪音。陆攸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车窗前,挡风镜上,甚至身后,一双双沾满鲜血的手,拍打在了车身上。   “砰!砰!砰!”   白色夹杂着青光的寒气以肉眼的速度钻了进来。   播放的音乐中天使般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掠夺走了生命一般。   人是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和速度之下存活的,况且,这东西怎都看都不像人!陆攸契想到这里,他能做的,也只有抓着齐运的肩膀,强按住颤抖。   灵魂,就是死神的包袱,阻碍他们行走的绊脚石。   越野车还在不停地加速,他们突然听到了利刃割裂暴风的声音,像是从脑袋内爆发出来的,然后,眼前的整个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   夜晚。   废弃的老火车站台,带着一股子的铁锈味。   哦对了,还有隐藏在空气中的血腥,跟腐烂的死鱼没有什么差别,让人想把三天内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十七世纪的路灯挂在两侧,一闪一闪的,一望无际的石子路,陆攸契走在上面还有些绊脚。头顶是只能在高原上看见的夜空,繁星铺满,空远辽阔,却并没有月亮挂在上面,它好像已经被星星分食了,天边已经出现了太阳的光芒,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在渐行渐远。   虚幻而抽象的场景。   男孩坐在火车头上,穿着调皮的背带裤,还晃悠着他那纤细的腿,看着陆攸契向他缓缓走来后,便跳了下来。   稚嫩的脸上,却挂着成熟的微笑,对着陆攸契绅士一礼,停顿三秒后,再用着标准的普通话说道:“亲爱的牛奶哥哥,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现在才来?”      双生 第四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小男孩蓝色的眼睛很亮,在这夜晚中像是被点燃的火焰,如同这个世界的中心。他注视着陆攸契,脸上始终挂着真诚的微笑,举手投足间都像是被礼仪老师教过的。   小男孩道:“先别急着意外,还记得我吗?”   陆攸契不明所以地凑过去看,小小的脸上五官犹如被雕刻出来般精致,让他想起了那些价格昂贵的娃娃:“不好意思小朋友,那个,我该认识你吗?”   小男孩苦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等!”陆攸契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想起来刚刚小男孩对他的称呼:“小混血?那个火车里面的小混血?”   小混血对陆攸契这慢八拍的反应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点点头:“嗯!”   “怎么样?你逃出去没有?现在在哪儿?过得还好吗?我当时对你说话是不是太凶了?你别介意!不过没办法,毕竟要赶你逃命嘛。”面对小混血,陆攸契的嘴巴像是被放了水的三峡大坝,不过等他念叨到一半后,突然顿了顿:“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活着吗?”   小混血无视了他所有的话,转身进了火车箱端出一盘小蛋糕,很贴心地递给了陆攸契一只叉子:“哥哥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啊?久别重逢,还是如此美的一个场景,不应该先拥抱一下吗?”   陆攸契:“???”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慷慨的吗?   小混血似笑非笑:“怎么样,哥哥,天快要亮了,陪我聊一会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今晚属于我们两个人,选择散布还是烛光晚餐?”   陆攸契已经被他完全带过去了节奏:“散步吧。”   “好。”   小混血迈开腿,蹦跶着跑过去,半路上还差点把蛋糕晃下来,他似乎又变回了一个小孩子,无忧无虑。小混血跑到陆攸契身后,调皮地说道:“哥哥背我吧!你太高了,要跟上你的步子很累的。”   陆攸契只得把自己的胸包扯到身前来,认命蹲下:“上来吧祖宗。”   小混血:“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很伤心的。”嘴里说着伤心,手上却还喂了一块蛋糕给陆攸契。   甜腻的感觉一下子蔓延在整个口腔,这感觉倒是很真切。陆攸契耸了耸背,把小混血背得稳稳的,然后向着前方漫步道:“哦?那你叫什么?”   小混血:“嘻嘻……下次再告诉你。”   陆攸契:“......。”   “所以哥哥必须记得,我们下次是要见面的,千万别忘了。”   “忘了的话,可就见不到了这么可爱的我了。所以我不会一次性把所有事情告诉你。”   这句话刚脱口,陆攸契就听到了小混血在身后一声重重地叹息,虽然这个角度看不见脸,然光凭借这声音,就能感到几乎快溢出来的悲伤。   “见不到了,就太可惜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想放在心尖上的哥哥。”   “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攸契听得一阵头皮发麻,感觉自己背上背了个蛊惑人心的恶魔,自上而下地打了个寒颤:“别说得那么晦气……。”   就在这时候,天边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颤动,白天的边缘区域犹如上了齿轮的发条,缓缓地向陆攸契他们移动着,覆盖了这璀璨夜空,空气中的温度以人体能感受到的速度上升。   这就是要天亮了?   陆攸契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身后的小混血没了那贱兮兮的语调:“往着天亮的方向!跑啊!”   他的声音恍如一道无法抗拒的命令,刚一脱口,陆攸契就发现自己的腿就不受控制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个快,还是在身后背了个小孩的情况下。   陆攸契本想回头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当他的脑袋只微微偏了一点,就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猛地一拍:“别往回看!”   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们!   这感觉,简直就像那些拍在车窗上的血手!   陆攸契喘着大气,往天亮的方向跑去。   “叮!”的一声,小混血手中拿着的银色叉子落地,发出了尖锐的声音,陆攸契又想下意识地回头,结果又被一巴掌拍了回去。   然后,他感觉自己背上的重量正在慢慢消失,整个人似乎轻得快要飞起来。气温还在上升,前方的大地犹如被白炽灯烤熟了一般蒸腾翻滚着,背后是黑暗,被千万厉鬼追逐的恐惧。   而就在这时候,白色的天空终于覆盖了陆攸契所站的地面,他赶紧回头去看小混血,但这次印在他眼中的,却不是那个可爱又乖巧的孩子。   小混血抓着那怪物的脖颈,小小的一只手,根本不知道是如何控制住这庞然大物的,怪物的四肢被无限伸长,却只能在原地扭曲哀嚎着。如同被徒手撕裂,还有肮脏的鲜血沾染在他白洗干净的小脸上。   他低语着:“你怎么这么不乖呢?天还没亮,晚点再出来啊!你打扰到我和哥哥啦!”   “去死吧!”   刺眼的白光,高温铺天盖地地袭来,再次淹没了陆攸契的感官。   .   “陆攸契?陆攸契?”   “闭路线别睡了沉哥开始吃东西了我们也有口福了!”齐运看他眨巴眨巴了两下嘴巴,闷哼了几句,却没有要醒的趋势,便直接嘴炮加上两大耳光子扇了过去。   陆攸契终于被耳光甩醒了,脸上火辣辣的痛,却又不像是齐运打出来的,而是因为梦境中那炽热的太阳。   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依旧是那臭起床气:“谁又欺负新人?”   深夜,四个人坐在一堆篝火边,旁边还支起了一顶帐篷,越野车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后备箱里的包裹全都塞进了帐篷里。郭教授用烧烤叉叉着一直不知道从哪儿打来的野兔,放在火上烤得正香,闻这味道,应该是还抖了一些孜然上去的。   枯木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   齐运道:“怎么?听见吃的就知道起来了?真没良心。”   陆攸契强忍住一个巴掌拍他天灵盖上的冲动,心道这小子真没大没小的。   陆攸契:“那龙卷风呢?沉虔呢?”   郭教授把烤兔分成几块,再叉在四个小的烧烤叉上分给他们:“已经结束了。你以前晕车很厉害吗?晃一下就倒了。”说完,还指了指坐在一边的沉虔。   陆攸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沉虔这家伙果然是一个睡神,现在正卷着摊子在一边打起呼噜了,露在外面的左手掺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透着微微腥红。   陆攸契走到沉虔身边蹲下:“我以前不晕车啊,可能是死后变体制了吧,我毕竟是出车祸死的。啧…这么缠这么紧?如果止血了就别再捂着了,无氧二次感染。”   说完,陆攸向就回头齐运要了一瓶消毒水扔过来,再轻轻地拆开了那几乎快把他手臂捆发黑的绷带,就看到了包扎下一道挨着一道,触目惊心的爪痕。   消毒水和烤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很怪异。   陆攸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陆攸契:“他这伤怎么来的?”   齐运在一边毫无形象地啃兔腿,郭教授则温声道:“刚才回来就这样了,很严重吗?他就说了一句让我别管他,我以为还好。”   陆攸契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他换了一条干净的绷带,认真的帮沉虔缠上去,在这期间,他发现这位死神是真的很消瘦,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   他经历过多少?有看过多少灵魂的消逝?   每一次都会这样吗?   陆攸契温热的手掌抓着他的手腕,温度通过这唯一的接触开始传递,却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洁白的纱布环绕手臂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轻微的颤抖。   陆攸契回到篝火旁,又回头望了望,幸好火光还能映红他惨白的脸:“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郭教授:“嗯?”   陆攸契:“我觉得他太孤僻了,遇到事情也太倔了,不会和人合作沟通,总有一天会吃亏的。对了,他有多大?应该还没我大吧。”   郭教授:“你是说死神?”   陆攸契:“当然啊。”   郭教授把烤肉放下:“谁知道呢?我们每个人停留的时间也只有100天,根本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听店长说,他已经干这个很久了,至于有多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十年,也许一百年,也有可能从死亡的存在就开始工作了。”   “过客,我们在他的生命中只是过客,微不足道,很容易被遗忘的过客。”   用沉虔的眼睛来看的世界,生与死,重合和分别,估计都很淡漠。   直到熄火睡觉的时候,陆攸契半个身子埋进睡袋都还在思考这些。   在以前,他是肯定不会和刚认识的朋友就这样露宿大山的。他对深山有着说不出的恐惧,入眼是延绵的山脉,像鱼鳞一样一层接着一层,无论哪边都是一样,彻底的包围和压迫,你压根不知道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藏在那里面。以天为席以地为枕,总会让你有着无比的空虚寂寞。   他突然有一种直觉,沉虔的存在,才是最大的谜题。   只要过了今晚,明天就可以直接进山了。   入睡的最后一瞬间,头顶的枯落叶突然被人“咔嚓”踩响了,但却没能惊醒陆攸契。   沉虔在默默地走了过来,侧身躺下。      双生 第五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不过太阳是个假的,挂在上面当个摆设,寒气中还混合着土壤和青草的香气。   “我们到了。”沉虔合上笔记本,看了看眼前的被围绕在大山之间的小村庄。   这里的民族气息特别浓厚,仿佛与时代脱轨了一般,不由得让人想起来电视里讲的深山腹中,小众民族那些令人发指的自治独/裁——无论什么都请都要向当地的“神灵”请教,生死也是由神定夺。   什么生病之后只能拜神不能求医之类的……。毕竟从古代传下来的文化差异,警察听见了都只能摇脑袋,他们这些外乡人就更不会去瞎参合了。   不过光凭模样,作为一个游客看来,还是有点世外桃源的韵味的。   除了这“桃花源”上结了一层薄冰。   “阿嚏!哎哟!”陆攸契刚借助齐运在背后推他屁股爬过了一块巨石,就立马被着带着冰刀的寒风吹了个面门,手一抖,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   陆攸契刚想去揉腰,就立马撤回来用手裹紧他的白色运动服外套,再擦了擦自己眼镜片上的霜,说话都带着寒颤:“妈呀…冷死了。你们怎么把防寒装备弄丢了啊?不行了我!齐运,你们这儿属北极啊?能看见小企鹅吗?”   齐运就只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卫衣,短黑发上面明明结了冰渣子,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陆攸契面前跳了跳,一脸天真无害地说道:“冷吗?我觉得还好啊!哈哈哈哈而且小企鹅在南极呀!”   陆攸契:“......。”请不要在意这些并那么不重要的细节谢谢。   郭教授从刚才就一直在一旁勤勤恳恳的工作,帮着沉虔整理时间线和资料,看着就累,却没有半句牢骚。倒是沉虔,依旧跟个黑色电线杆似的杵在那儿,看见有人帮忙,便开始自己偷起懒来。   昨天的这家伙睡觉的时候还跟死了一样,夺取了陆攸契小半会儿的同情心,结果第二天起来后就跟个没事的人,照吃照睡不误,晚上还甚至厚脸皮地缩在了陆攸契的睡袋里打呼噜,陆攸契拍他脑门让他滚出去,换来的就是一句冷冰冰地:“我冷。”   结果就是陆攸契第二天大早的第一眼就是一张死神脸。   他不止一次跟齐运吐槽道:“我要是女的,早就把他当色狼乱棍打死处理掉了。”   齐运大幅度地摇头:“算了吧,武力值的大大,我们打不过。”   他们俩在这边着递眼神,沉虔像是感觉到了背后的寒光,回过头来望了望他们这两个活宝。   陆攸契便顺势捡起一颗地上的小石头,往沉虔背上扔去:“喂!你不是怕冷吗?风衣大开着装逼?给我扣上,看见就冷,请在乎一下观众的视觉效应。”说完还很应景地自己先抽了抽鼻涕。   齐运无奈笑笑:“大大,这可不是我扔的。”   然后用眼神暗示了一下陆攸契。   沉虔没理他们,转头给郭教授说了两句话,便扔了两个东西过来。   “搞偷袭?”陆攸契隔空一拦:“我好歹以前是大学篮球队前锋的,这点小把戏还是算了!这是什么东西?暖宝宝?”   陆攸契、齐运:“此等神器!这也行????”   陆攸契:“快快快!背上给我贴几个!!!”   齐运:“这这这怎么弄啊?”   陆攸契:“哎呀!笨啊!撕开就啪的一下了事,哪冷贴哪!死小子别直接贴我肉上!快撕下来!轻点!!!”   沉虔看着他们立马被这暖身贴分开了注意力,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转过头,又是一脸面瘫:“怎么样了?”   郭教授搓了搓手,道:“应该就是现在了,你真的要去他们家?不怕引起冲突吗?”   沉虔眨了眨睫毛上的冰渣,似乎是在万般思考后才突出的这一句话,语气沉沉地:“没办法,要是等着那群那学生来,怕时间不够,而且这次范围太广,必须主动缩小范围。”   郭教授觉得他话里有话,神色一顿。   “怎么说?”   沉虔:“这都是未来的事情了。齐运的死,后来牵扯了很多东西出来,甚至在城区都引发了大量议论,最后造成内部恐慌。我猜测这是一场预谋内的意外,而且,有人暗中给我提到,正是因为齐运的死亡,直接造成了你的死亡。”   沉虔看向郭教授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剑,不带任何感情。   郭教授:“这……怎么可能?弄错了吧?”   一人死亡引起多人死亡的事情不是没有,但直接牵扯的却是微乎其微。   这天高皇帝远的,地区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到一撇,社会群体更是不同,就怎么能说是直接呢?   沉虔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敲了敲,想来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可还是道:“消息出错的几率很少,你小心一点。”   郭教授点头。   反正最糟糕也莫过于彻底消失。   北方的天和山都很干净,比网上的画和照片清澈多了,从山上望下去还有点头晕,有鸟在太阳底下飞过的时候,还能看见它们的挥动翅膀的痕迹。   齐运和陆攸契还在嬉笑打闹的时候,一个踏着雪的脚步声便从远处走来。   “请问,您是南方来的客人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们感到特别的熟悉,陆攸契下意识地回头一望,还没来得及吃惊,齐运抓着陆攸契运动服帽子的手,已经止不住地开始颤抖了起来,眼睛已经完全红了。   这个人和齐运长得一模一样!   陆攸契以为起初以为碰见生前的齐运了,可这人给他的感觉不对,他立马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说话能冒白气的人不是齐运,而是齐运的哥哥齐铭。   陆攸契没有见过长大成人了的双胞胎,也不知道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今天突然看到,不由得在内心感叹道一句:这两兄弟,真像啊!   在齐铭眼里,他只看到了沉虔一个人屹立在风雪飘零的山上,殊不知,能看见他的人有四个,其中还包括他即将亲手杀死的双胞胎弟弟。   隔着一道生死线,一人无感一人背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齐铭的穿着是标准的民族服装,相当防寒,风卷起来还有布料摩擦特有的声音,他见沉虔久久没回答,便又开口问道:“客人,是冷吗?”   沉虔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们的那片村庄,直到陆攸契用手腕碰了碰他的背,才缓过神来:“哦,对,我来玩。”   齐铭冲他笑了笑:“现在去村里还有一些路,不过走不了太久了。我家也在那边,不嫌弃的话,可以来坐坐,取取暖。”   齐运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已经从话包子变成哑巴了,眼神游离无助。陆攸契还准备说些什么,就听沉虔对齐铭道:“正有此意,谢谢。”   齐运:“沉……。”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郭教授就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温声道:“是个好机会,还能看见自己的家人,你不想他们吗?”   陆攸契也赶紧附和道:“对啊,别怕,反正他们也看不见你。”   齐铭:“那么请跟我来。”   进村的路,齐运和齐铭一样熟悉,即便是弯弯曲曲的山路犹如蟒蛇一样展开,也基本没出什么岔子。一路上,齐铭在跟沉虔讲这里的民俗和特色,而齐运反而给陆攸契将自己爬过哪座山,挖过哪块地,偷过谁家的果子。   走到一半,沉虔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齐铭和颜悦色地一笑:“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吗?”   沉虔给他指了一座塔。   这座塔的被修在半山腰,金子镶顶,灰白色的墙身,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多余陪衬,同时也是整个村子最高的一个建筑物,像极了立在山中的野兽。   齐铭:“这是祭祀用的,平时没人去。正好,下周就祭祀,客人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留到那个时候。”   沉虔问道:“你们是用什么祭祀?”   “家禽啊。”齐铭仿佛被他这个问题逗笑了,“不然呢?还能有什么?”   齐运道一旁补刀一句:“每次杀的时候血腥味都很重,既浪费又恶心,根本没什么好看的,村子里就那么几十个人,场面也不壮观,真不知道为什么年年都要办。”   郭教授扯了扯他的脸:“这是传统习俗,老祖宗留下来的。”   齐运一扭头,正好对上陆攸契的眼神,他的黑框大眼睛已经落到鼻头了,把藏在后面的眼睛露了出来,看得齐运一阵唏嘘:“你眼睛多少度了啊?怎么不带眼镜了?”   陆攸契:“300多度,高三的时候折腾出来了。不是我说,你们这里太冷了,我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让镜片结霜,你让我怎么带?差别歧视很严重啊!”   齐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攸契把手背在后脑勺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道:“好奇一下,你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齐运:“你说我妈吗?一般妇女,没什么好特别的,不过她藏的有一种酒特别好喝,我和哥经常去偷,喝完就往里面掺水,只要量不大,不会被她发现。诶对了,待会儿有机会的话我们去偷点,我开始怀念了。”   听到这里,陆攸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沉虔,发现他的脸色突然僵了起来。   陆攸契:“噗……。”   齐运:“怎么了吗?”   陆攸契摆摆手:“没事,没事,肚子痛了一下。”   沉虔发现被看了出来,便很快收拾好了他的“脸色惨白”,还佯装咳了咳嗽。   一个多小时后,陆攸契他们就到了村庄门口,其实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落后,太阳能热水器天然气什么的还是应有尽有,并不会缺。他们在原地站着看了一会儿风景,忽然鼻尖闻到一丝香气。   香气越来越浓,可一点也不闷,并且是热腾腾的,让人感觉仿佛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挠着心窝。   这个味道,是开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基友写的剑三小段子了解一下 大概是个策藏向? . . . 某天天策府军营中又是一阵“叽”犬不宁。 策太: [蹬着小短腿二话不说地踹开了他师兄的房门]师兄! 军爷:噗一一! [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不留余地的全喷了出来,眉心微蹙,当即拍桌而起]臭小子!进屋不知道敲门吗? 策太:我.... [深吸了口气,卯足了勇气]师兄!你为什么又扣我军饷?这个月都没了! 军爷: [下意识移开了眼神看向右下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本正经地说着]前些天晨练迟到,中午浪费粮食,晚_上偷跑出去玩儿,昨天你还像狗狂吠不停,今天你还没大没小来踹我门,你还有理了! 策太:嘁,,,[不禁开始回想起,前些天晨练迟到还不是因为前天晚上师兄和二少去喝酒喝得烂醉,早上被叫去收拾屋子,中午明明就剩一粒米没吃,晚上偷跑出去还不是因为师兄说要给二少惊喜让我去抓萤火虫,什么狂吠不止,明明就是逼迫和师兄比武,踹门]还不是因为师兄动不动就扣军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扣我的军饷是都被你拿去买和二少的小本本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得跑了出去] 哭丧着脸跑去找丐萝帮忙,并向她要了-样东西。 街上熙熙攘攘,丐帮像往常一样开始沿街要 饭。 丐萝: [蹲在街角叫嚷着]来几个好心人能吧,救救我吧。 叽太: [顺手朝丐萝面前的碗里投放了。一个大元宝,正想转身离开就被她拉住了袖子] 丐萝:谢谢! 叽太: [哭丧着脸道]不谢. . ..我师兄说,不把零花钱花光不能回家! [ 说着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丐萝: [吸 了吸鼻子终是忍不住了,一把抱住面前的人泪流满面]我师兄克扣我军饷,还被迫换_上女装出来要饭!我堂堂天策府七尺男儿竟沦落如此下场!   双生 第六   陆攸契抓着齐运的肩膀就一个劲地晃着:“齐运!这味道是什么好吃的?真香啊!!!”   齐运原本走得好好地,被他这么突然一吓,险些“五体投地”,身上的寒毛在一瞬间全部立了起来,下意识地嘶叫一声,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齐运:“咿呀!别晃别晃别晃!啊!我头晕快死啦!!!”   自从认识了陆攸契,齐运有史以来遭遇了一次相逢对手的感觉,特别是关于吃和坑人方面的那种。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这香味确实让人有点饿了。   “咕 ~ ~ ”的一声,陆攸契和齐运的肚子同时叫了起来。   纯正大米的香味越来越浓,毫无征兆地从各家窗户里溢了出来,不过这事找齐运也没有用,现在的他铁定了不可能带陆攸契去蹭饭,于是两人便只能把哀求的目光转向沉虔。   沉虔:“???”   郭教授端着下巴揣测道:“依我看来,他们两个应该是饿了。”   沉虔:“......。”   这群贼家伙在边上闹疼,齐铭听不见,但这两兄弟就跟有心灵感应似的,恰好齐铭的肚子也跟着叫了一声,便挠挠脑袋问沉虔道:“好饿啊,去我家吃饭不?不收钱的。”   可偏偏沉虔的那些怀心思在这时候升了起来,他双手抱胸,装作一副深思的模样,侧脸对着陆攸契,勾起嘴巴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陆攸契气的直跺脚:“你倒是快答应啊!!!”   “快啊!”   沉虔没有接他这句话,用手指了指村子的后山:“下午可以四处去看看吗?帮我找个向导,价格什么的好商量,主要是想去逛一逛山上。”   齐铭点点头,众人意料之内的话——他说自己就可以,他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而且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可以一起带沉虔去玩,反正下午他们就要进山采药,人多也好玩一点,不用收费的。   沉虔抓住一个字眼:“采药?有什么人生病了吗?”   齐铭莞尔:“不是生病,补药而已,村里人都有养生的习惯,而且我们平时娱乐的方式很少,去山里玩,也算是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而且到了山上会有很多野鸡野兔,比个赛什么的,或者打来吃都是不错的想法,不过天黑之前必须得回来,现在的季节晚上会比较长,大型的野兽会在夜晚行动,村子里以前就因为这样死过人。”   沉虔:“为什么是天黑以后?”   “不知道。”齐铭跟一旁卖玉米的老太太打了个招呼,正色道,“村里的老人都是这样说的,说什么他们年轻的时候看到过。毕竟我们这里寒气太重,一年就只有冬天,本来就不吉利,再加上黑夜的阴气变重……。”   说着说着,他自己就先打了个寒颤,笑得有些尴尬:“就说,就说会有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陆攸契还在观摩那位老太焦黄色的烤玉米,口水流了一地,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爽,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凑到齐运身边。   陆攸契:“你哥是在说我们吗?”   齐运:“差不多啦。”   齐铭摆摆手道:“不过没什么,就是听着吓人而已,我们不都没出事……吗?对。”他跟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顿了顿,又勉强把话说了下去。   沉虔听后点点头,也不发表什么多余的意见,与随口的闲聊没什么差别,仿佛就是一个旅游爱好者,几句之后,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突然,沉虔开口道:“那走吧。”   “啊?”齐铭被他这突然而来的转折打了一闷棍:“走什么?”   沉虔望了一眼搭在齐运身上,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却还要生闷气的陆攸契,笑道:“吃饭。”   齐家两兄弟的家不大,但也不算小,里面的热气十分足,陆攸契刚一踏进来,就感觉身上贴着的暖宝宝开始烧背,汗水也变慢慢渗了出来。   齐母在厨房烧着“咕噜咕噜”叫的排骨汤。   沉虔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大北方村中这些屋子的天花板比较低,沉虔就只能把他的长腿和头都收着。陆攸契趴在他旁边,准备开饭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就偷吃一两口。   陆攸契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把白色外套脱了下来丢在一边:“教授,能帮我撕一下背后的暖贴吗?我够不着。”   郭教授笑道:“怎么?不叫齐运了?你们不是已经在这一路上结盟成为好兄弟了吗?”   齐运在一边帮忙收拾着碗筷,陆攸契干咳一声,有些不好说出口:“这不是他,那边那个……是还活着的齐运。”   “这样啊……。”郭教授道,“那我们认识的那个齐运呢?”   陆攸契指了指门边,恰好一阵风路过,将门帘吹起了一角,他们看见了只穿着单薄蓝色卫衣的齐运,屹立在风雪之中,不该属于他的孤独,却在此时此刻毫无顾忌地体现了出来。   齐运给人的感觉,至少在相识的这几天内,给陆攸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玩具橱中精致的不倒翁。他喜欢笑,是一副天生的笑脸,可以带动酒吧内欢乐的氛围,同时也是一个无论什么苦难也击不倒的人。   他可以拼着彻底消失的危险,去试一试重生的机会,也可以拼着未知的前方,再去亲眼看一次自己的死亡。   可他却没有勇气进再家门。   陆攸契刚准备起身去看看,就被郭教授一下按住了肩膀:“你坐着吧,我去跟他说说话。”   “让他…别太在意这些。”陆攸契道。   郭教授点点头。   他刚一离开,齐母就把饭菜端来上来,“齐运”就坐在沉虔身旁,陆攸契夹在他们二人中间,特别是听着“齐运”说话声音的时候,总感觉十分微妙。   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还没等陆攸契感叹到位,紧接着,这一顿饭的画风瞬间突变,被吃成了“大妈式午餐”。   齐母笑嘻嘻地给沉虔夹菜:“哎哟,多久没看到这么帅的小伙子了,来多吃一点,下午好有力气跟我儿子出去玩,对了,有没有定住的地方?要不来我家住吧。”   “齐运”在一边不耐烦的叫着:“妈!”   “你瞎起哄什么?!”齐母刚回头对上沉虔,又是笑得璀璨:“小伙子,你喜欢我们这里不?其实我们这里民风很好的,刚刚在村里逛了逛吧?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齐运”把筷子一扔:“妈!你再乱说话!”   齐母:“诶!你这孩子闹什么闹啊?碍着你了吗?”   陆攸契蹲在一边被憋笑得肚子痛,齐铭也缄口不言,这看脸的世界啊…….。   沉虔倒是见怪不怪,安静地闭着嘴巴看着他们两人吵,等吵够了,再偷偷地把盛满菜的碗往陆攸契那边推了推,十指相合轻声道:“我可以问阿姨一个问题吗?”   陆攸契丝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齐母很是慷慨,就差再给他写一份实体了:“问问问,随便问。”   沉虔:“听说你们村里之前死了个人,死的是谁?在哪儿死的?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哼着歌的齐母手上动作突然僵硬了起来,她一个没握稳,汤勺瞬间落地发出“哐当”一声,愣愣地看着沉虔,问道:“孩子,谁?是谁告诉的啊?”   “你是来专门打听这个的吗?”   而一旁一直没发言的齐铭,早已经面色如灰。      双生 第七   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再说话。   顿了顿,沉虔笑道:“听外面买烤玉米的老奶奶们说的,就只是好奇,来问一问,我比较喜欢听这些故事。”   听到这个回答后,齐母的心里像是松了一口气,齐铭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拍了拍她的胸口,道:“妈,没事的。”   沉虔依旧保持着笑容,仿佛察觉不出来这明显的异变。   陆攸契刚把碗抱了过来,才吃了两口,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凝固吓得一个手滑,差点把碗打翻在了地上,连忙双手一抓,才好不容易给稳住了。   他感觉这情况不太对劲,如果说作为村民,不希望外来人知道这里面的某些秘密,那是情有可原的。但齐家双胞胎的母亲反应未免太过于激烈,倒像是……   陆攸契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倒像是他们杀的人一样。   “齐运”的脾气在这时候还不太好,直接冲着沉虔吼了出来:“喂!你以为你在谁的地盘?说什么呢?”   这可不是什么很好的局面,虽说陆攸契对沉虔的武力值是不用怀疑的,即使再来一个村的人他都不会担心。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还要带着外面的那位齐运办事,惹毛了本地人,会增加很多困难的。   陆攸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看向沉虔的时候多了一丝鄙视,心道:脑残,干嘛这么直接啊……。   沉虔有一个小动作,就是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旋转他左手上的小指上的指环,每当他下意识地做的时候,陆攸契总会有一股莫名的感觉——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还能说什么事?”沉虔说话的声音很轻,一不留神就会听不见,还带着调侃的语调,“就你们刚刚在聊的啊。”   齐母在这个时候终于缓过气来,仿佛刚才那惊慌失措的模样从未在她的脸上展现过,中年的女人取下围腰,端正地坐在了沉虔面前,对两兄弟挥了挥手。   “齐运”把周围的窗户都关了起来,以防万一,还探出个脑袋望了望,然后“哗啦”一下紧拉窗帘,和齐铭一起出去了。   房间很暗,同样也热得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室内的温度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在上升。除了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就只剩下蹲在沉虔椅子边的陆攸契了。   陆攸契原本也想跟着出去的,这地方让他不自在,但他刚起身,就被突然拽了回来——沉虔把他的鞋带一直踩得死死的。   于是,接下来的内容,已经在不经意间,被有些意想不到的人听到了。   女人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年轻男人,突然碰到了自己手边的一杯水,发了发愣,就叹了一口气,视线又直直盯住沉虔的手:“你是那边的人吧?我可以给你讲故事,如果你还不满意,我甚至可以带你去,但有一点我不能保证。”   沉虔点点头:“你说吧。”   “我所看到的东西,只是通过我的眼睛看到的,但是是真是假,你得自己去判断,我只能转述给你。”说道这里,女人还揉了揉眼睛:“年纪大了,看东西不太准了,时间一久,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陆攸契抱着那碗未凉的饭碗,一边用沉虔悄悄递下来的筷子扒饭,也一边当起了桌下窃听机。   事情发生在一个晴朗的午后。   说是晴朗,不过都已经到达了这个地带,太阳光也只是当作装饰品对待,气温依旧冷得让人发指。而且年份距现在也比较久远,当时的村子,还不是现在这幅面貌——那时候旅游不发达,是没有游客的,来的村外人,要么是考察队员,要么就是政府派来扶贫的。   齐母道:“当时来的是一群年轻人,基本上都是二十出头,那个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最有权威的,也莫过三十几岁。”   “他们来的第一天,就直接去找了村长,说他们是普光大学的研究生,导师带他们来做研究,没具体说是什么研究,不过说了我们也记不住,毕竟那是知识分子的事情。”   “他们希望能找一个向导,价格好商量,进山里去看看,采采风之类的。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说最好是年轻人,能有共同话题,路上不会枯燥。”   听到这里,陆攸契不由得背后一凉——他也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研究课题。   要么是这个女人已经撒谎了,要么就是陆攸契自己对外界的了解问题。   他给沉虔递了个颜色,沉虔看到是看到了,可没怎么表态,用手指点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心情莫名紧张,脸上的表情示意着女人继续。   大学生提出的问题很常见,毕竟年轻人嘛,大部分都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谁会爱去对着一张老爷脸办事?大山的人老实,村长看他们出手阔绰,并且其中女生居多,便大手一挥,把自己的女儿叫去给他们指路。   女孩叫弥丫,长得很是漂亮,身上穿着他们特有的民族服饰,走起路来有“叮叮”的声音,恍若青铜风铃一般。   在这些地方长大的女孩就像是大自然的精灵,她们有着天生的灵气与胆识,跟城里来的女大学生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别,足以让某些男同志见了,眨眼间就扔开他们追求多年的“校花”。   弥丫跟着他的阿爹,和这群人一起进山了。   这一进,就是整整的三天。   齐母:“当时进去的只有他们爷女两人,没有人知道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起初是那一群大学生先下的山,时间是在一个早上,他们说村长还要等一阵,估计下午才能回来,他们必须先赶车回学校。”   因为这地方很偏僻,高科技的交通工具是进不来的,剩下的选择,要么自己自驾游开车进来,要么就只能坐每天按点出山的大巴车——只有两班,一个在早上,一个在下午,价格还贵得上天。   直到目前为止,这个故事都还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甚至毫无波澜的课题旅行。但说到这里的时候,齐母的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像是勾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哆哆嗦嗦道:“但后面都不对了。”   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村长和弥丫并没有下来,而下山的,是一个女大学生。   这个女大学生长得其实和弥丫有点相似,村长还因此开玩笑说要不要认他当干爹,她一下来,就往车站的方向猛跑,整个人蓬头垢面的,不知道撞见了什么鬼,有那么一两个好心人想去询问情况,这女生也只会抓着对方的领子重复吼着:“我同学呢?我不是故意的!我同学呢?”   简直像是一个疯子。   这情况让很多人皱起了眉头,心里统一想道:出事了。   他们把女大学生送去了齐母的家里,让人看好她,此时已经入夜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藏着看不见的冰刀子,刮的人皮肤生疼。他们刚准备去山上找人,就听到有人说:   “村长和弥丫回来了!”      双生 第八   人回来是一件好事,但不该回来的人回来了,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第二天,他们送走了女大学生,转身就去村长家蹭饭了——这次上山,村长打了几只山鸡,又从大学生那边得到了一些牛肉,于是就邀请了一伙人来打个牙祭。   这个村人少地大,挨家挨户又隔得远,好不容易聚一次,就变得跟过年一样热闹起来。喝酒吃肉,女人下厨,孩子漫山遍野地跑,相隔十里远的东西都可以拉扯过来聊一聊,笑一笑。   当然,也少不了问“这群大学生去干了什么?”这一环节。   村长此人的面相是字面上的油光水滑,肤色黑中带红,大有一杯倒的趋势,听到有人问他这个问题,立马就昂首挺胸了起来,大有一副我也是文化人的趋势,强行将自己和他们混为一谈。   村长端着他的小瓷酒杯,把里面的酿酒喝成红酒的模样,啧啧道:“别人大学生的研究的东西,就算了我说了你们也不懂,他们就用相机这样咔嚓一拍,就能列出一大堆资料来。”   众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村长:“不过这群年轻人还是需要历练,他们普遍脾气都不太好,有的两个人为了争机位取角度,说是什么药拍那座雪山的顶峰,还打了起来。”   “哎,真的不能理解,不就是个白顶黑底的山吗?有什么好拍的?”   有的人在这边嚼舌根,有些人就只听着,弥丫在在一边逗着小孩不发表自己的语言和看法。   这时候,齐母突然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低头望去,便看到齐铭冻红了小脸颊,头发因为出汗而打湿贴在了鬓角上,似乎是刚跑过来,还在喘粗气。   齐铭和齐运两兄弟,其实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齐运是天生的笑脸,说话总是叽呱乱叫;而齐铭说什么是平缓的语气,眉间带着一缕优柔寡断的气温。   齐母:“怎么了?一边玩去啊。”   “妈,弟弟跑山里去了,和大头那小子一起。”齐铭一句话分成好几段才说了出来,“我叫他,他不听话,不回来。”   “啊?!”   孩子跑山上玩虽然是常事,但现在毕竟是晚上,不安全,齐母有些担心,擦了擦手,召集大伙道:“哎哟,你们别吃啦,我家大娃给我告状,说二娃和大头那崽子跑山里去了,可别遇上什么危险啰,快去瞧瞧吧。”   好在这里的人是很团结的,他们一听,立马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结果发现一共不见了五个,全部立马丢了筷子,进山找娃去了。   一群人,不得不离开酒纯饭香的桌子,拿着火把和猎枪,跑到冷飕飕的山脚下去。   黑夜加上寒风,上了山后,洋洋洒洒地居然还下起雪来,大人们在一边叫着,心急如焚,也一边用布满冷汗的手握着枪口,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猎狗用爪子在雪地上刨坑,靠着风中仅存的一丁点气味,用他灵敏的嗅觉去追捕。   有人提示到可以准备报警——但警察离他们太远,过来只能收尸和说一些节哀的话,所以得自己先行动起来。   一位大叔抹开一胡子的冰渣,问道:“小铭啊,你给叔叔说,他们往哪边跑的啊?”   齐铭缩到母亲身后,微微开口:“我不知道,我没进去就来找你们了。”想来也对,如果齐铭也跑了进去,估计是不能再出来告状的了。   那范围就太广了。   正当众人愁眉苦脸的时候,一个少年尖叫声突然传了出来,在树林阴翳的夜晚时分明显,也格外具有方向性。声音立马被这些尖锐耳朵捕捉到,它犹如一条指路红线,领头人大喝一声,训练有素的男人们立马端起手中的墙,打着火把向声音的来源跑去。   因为怕是野兽作祟,他们就没敢对叫声作出回应,只是向那边飞快移动着,并且尖着耳朵,去寻觅周围的一切变化。   结果声音却没有出现……。   没有野兽,没有鬼怪,更没有渴望见到的孩子…….。   天公似乎也在这时候跟他们闹起了脾气,一声闷雷想了起来,一般情况下,在这个季节是少有雷雨天气的,但它就是这样不期而遇地发生了,仿佛在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加上调料。   “轰——轰——轰——!”   齐铭听到声音后,就一个劲地往四周钻,徒手拨开带刺的草丛,树枝丫。到底是小孩才知道小孩喜欢往什么地方去,没过多久,他就嘶哑着声音大叫道:“我找到了!都没事!”   这句话犹如人们的救命稻草,把十几个成年人悬着的心“咚”地一下敲落谷底。   “好……,找到就好。”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缓缓吐出这一句话。   “都在,都在这里。”率先跑过去的人点了点孩子的数量,又汇报了一个令人可喜可贺的消息。   齐运一把扑进哥哥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躺在底下的,一个冰冷的身体,混杂着飘然而下的雨水,也跟着融入了他们的视线。   ......   齐母说道这里,抱着自己开始颤抖起来,深深地低下头,眼神只是自己的膝盖,对着沉虔道:“当时弥丫的尸体,不知道她在那里躺了多久,已经腐烂碎掉了!”   “腐烂掉了!碎成好几块!还被水泡白发胀!还能看见骨头!!”齐母一个暴起,像是释放了心中积压多年的仇恨,一下子全部喷泄了出来,放大的眼眶爬满血丝,手和嘴巴一起开始行动:“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还记得!?”   沉虔反应极快,还没等她的双手砸在桌面上,就一个翻身脱离开来,还顺手抓起了刚放下碗筷的陆攸契,闪到一旁。   齐母的情绪似乎激动地诡异,她的视线犹如一把刀子,直直地看着沉虔,一字一句说道:“我们,笑着送走了凶手,然后,将自己,放在了那个不能见光的位置。”   沉虔化解她的攻击十分容易,还能腾出一直手来拧着陆攸契,淡声道:“那回来的人呢?”   “不知道,没有了,突然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生活的痕迹,人们对他们的记忆,以及他们的存在。   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齐运”暴躁的声音响了起来:“妈?你在干嘛?开门!!!”   齐母吼道:“你给我滚开一点!”   “齐运”:“妈?”   齐母转脸对着沉虔,似乎是儿子的声音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她沉声道:“她来找过我。”   沉虔:“她说了什么?”   齐母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说,她已经替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儿子是可以活下去了,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会有人来找我,而且只有我,永生难忘。”   “她也哀求过我,她哭得很厉害,说不想代替死亡,说想要活下去,还不想死。”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沉虔垂下眼睫注视着她,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她才缓过神来,问道:“我的儿子会死吗?”   燥热难耐的房间内,电灯灯光因为刚刚的撞击而开始微微闪动,发出“吱啦”的惨叫声   沉虔:“不会。”   沉虔是个非常直白淡漠的人,他的直白体检就在于他不会对人进行安慰,他会将结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因为只有拥有了真是的预料,才做出正确的判断。   在他的思想里,善意的谎言并不是天使的翅膀,而是死神的刀刃,事实终究会被人揭开,或早或晚,而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只会让你更加措不及防,支离破碎。   陆攸契经常说他很无情,很自私,不懂人情世故。   但今天他破例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齐运”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找沉虔算账,便被母亲的哭喊吸引了过去,只留给了他一个恶狠狠地眼神。   齐铭看着他的眼神,也有着难以述说的话语。   惊心动魄。   齐运和郭教授站在门口,他们身上已经盖上了薄薄的一层雪,显然是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陆攸契关上门,轻声道:“其实,我没太听明白,她的情绪怎么突然之间就崩溃了?”   沉虔望着这灰白色的天空,仿佛回到了刚才故事里的那个场景:“叫弥丫的姑娘已经死了。”   陆攸契:“这个我知道,而且她还回来了对不对?怎么说,就是很恐怖那种,这位姑娘明明回来了,但他们却在山上发现了姑娘的尸体。”   沉虔:“算是吧。”   “那关这位大妈什么事?难不成还是她把村长的女儿杀了?”陆攸契还作势掐了掐自己的脖子,“她在怕什么?还说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话……。”   沉虔:“她杀了弥丫,这说法也没有错。”   陆攸契:“……啊?”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空气中的湿度很大,味道也很咸,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压迫,甚至是难以呼吸包围着他们。周围的植物和建筑开始发出低鸣,估计没多久,就会又有一场大雨来临了。   沉虔对齐运问道:“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齐运:“我们村之前确实有个村长,村长也确实有个叫弥丫的女儿,是位很贴心的姐姐,可她在我的记忆力,并没有死,更没有带什么大学生做研究课题,这倒像是……。”   “倒像是我死亡之前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灵异文!灵异文!灵异文!一切都是坑和鬼,求别考据……,谢谢你们。   双生 第九   沉虔:“你们重回这里,重回到自己死亡之前,所做的任何事情都非常重要。它并不是像某些小说里面所写,勾一勾手指就能改变过去,你们影响到的,不仅仅只有你们自己,还有你们身边的人。”   “改变过去,其实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现在的我们,犹如走在软绵绵的海绵上,我们需要按部就班地迈开每一步,任何多余的动作,就会牵扯出来一个巨大的沦陷,而沦陷的被害人,我们称之为——替死鬼。”   “毫无疑问,我们肯定在某些地方走了错方向,而第一个叫弥丫的替死鬼已经出现了。”   “哦。”陆攸契感觉自己应该算是听明白了。   就是因为他们的到来,不该死去的姑娘以一种格外扭曲的方式离开了。   然后,除了齐运的母亲,所有人都将她的存在遗忘掉,而只有这位女人,被某种特殊的原因,一次一次地警告着,噩梦如同枷锁一般缠绕在她身边。   “等等,你还看小说?”   沉虔:“......。”   “有喜欢的作者吗?一般看哪种类型的?”   “.......。”   齐运望了望天色,有几声闷雷的响声已经传来,沮丧着脸,为此表示抱歉:“啊?怎么会这样啊?我我我,我错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沉虔:“改不回来了,现在只能按照错误进行下去,不知道到了最后,结果会被扭曲成什么模样。不过还是得按着我们的计划走。”   这天气古怪得可怕,今天下午进山是不行的了,除非他们也想被困在山里面,而且沉虔这家伙说话很蠢,刚刚才惹毛了本地人,想再找向导,几率近乎为0,就算破例找到了,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   总之,明天才能继续行动了。   陆攸契又和齐运开始拉拉扯扯地剥起瓜子来:“你算时间没有?还剩下多少天了?”   齐运:“15天这样子吧,反正还有一阵,不用太着急。”   齐运挑眉:“话说你对我妈的印象是什么?是不是很啰嗦?我特别烦!”   “啰嗦还好,没我妈啰嗦。”陆攸契想了想,比了个大拇指,简单概括道:“武力值高,下厨技能更高!”   陆攸契:“还有,你别挑眉,是在学沉虔吗?恕在下直言,你这眉毛挑起来就像一只大猪蹄子。”   “......。”齐运:“给点面子,那晚上咱们偷酒去?”   陆攸契:“我觉得不用偷,正大光明的拿都没人看见,准备好要参进去白水就行!”   “对啊!我怎么老是忘记这个新功能!”这两假兄弟对美酒佳肴有莫名的共同话题,一拍即合:“晚上约!不醉不归!”   “约约约!!!”   走在前面的沉虔和郭教授停了下来,他们找到一片小树林,那里面正好还有一幢小木屋,虽然破旧不堪的,天花板上也有好几个大窟窿,但让几个大男人过一晚上还是没问题的——谁让他们把装备丢了。   四周阴风乱吹,仿佛就是为了他们的到来而在这里等待。   陆攸契观摩了半天,评价道:“很好,我们即将成为乡村怪谈故事中的雪中幽灵了。”   郭教授敲了敲他们的脑袋:“今天晚上别乱跑,小心真的遇上幽灵。”   齐运用脚踏了踏这悬空的木地板,踏出一层齐人高的灰出来,伸手扇了扇,道:“咳咳……能有什么鬼东西?我们就是鬼好吗?你还在怕那些?就算你把头伸过去,他们又不一定能咬中。”   说完,他就在木板下找到一个塑料瓶,顺手就丢给陆攸契。   陆攸契一把接住,:“扔个空瓶子给我干嘛?好脏。”   齐运:“先帮我拿着。”   “万一遇上弥丫呢?怕不怕?”沉虔无声无息地走到陆攸契身前,一把抢过熟料瓶,“想去喝酒?”   齐运本想说我跟她又没有仇,但这句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耸了耸,换成尴尬的笑容说道:“不是彻底消失了吗?况且有沉哥你在。”   沉虔直截了当:“我不打女生。”   “更不打替死的人。”   “.……。”   齐运向陆攸契投去求救的目光,陆攸契连忙闪退,表示大佬不敢惹,活命得靠他,抱歉,爱莫能助。   其实小木屋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们就把堆在上面的垃圾捡起来扔了出去,腾出一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郭教授的背包里还有一堆罐头之类的食物,但都是压缩食品,并且在这天寒地冻的大北方也给冻得梆梆硬,被陆攸契挨个挨个地嫌弃了遍,然后扔在一边吹冷风。   生火取暖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只能对坐着干瞪眼。   无论如何,弥丫这个人,已经因为他们彻底消失了,她只存在于被改写的过去。   而还有一个线索被引了出来——大学生来过了。   沉虔告诉他们,这并不代表齐运就能安全了,毕竟100天的时间未到,一切都没有定数,反而变得更加危险起来,他们不知道齐运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亡,事情又多了一个未知点。   夜晚来临后,温度又下降了一个档次,虽然冻不死他们,但熬着也挺难受的。陆攸契看齐运已经缩到郭教授怀里睡着了,便也准备闭眼的时候,突然被沉虔用手腕碰了一下。   陆攸契没好气地问道:“干嘛?”   沉虔:“你出来一趟。”   “不要。”陆攸契连连摇头,“别奢望我能陪你上厕所,这么大一个人了,都当上死神了,别更齐运一样……喂!我们签订的协议里面有说禁止使用暴力!!!”   沉虔还没等他念叨完,就直接把他用手提着走了出去。   陆攸契拼死挣扎,可都被沉虔一扣一握,轻易化解。   陆攸契对沉虔最初的心思,只是想抱他的大腿而已,类似于打游戏的时候去副本门口吼大神求带没什么区别。但渐渐地,他发现沉虔这人,你根本不可以对他示好,因为他只会越来越恃宠而骄,目中无人。   还真把自己当世界中心了?   陆攸契:小男孩都是臭脾气!中二!自大!跟五十的脾气一样臭!!!   沉虔把他扔到了门外面,顺手把门关上,没发出多大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大还是他的动作太轻。刚一出来,陆攸契立马就被这寒风烈烈吹了个满面,瞌睡虫顿时跑没影了。   “你想不想去弥丫死的地方看看?”沉虔轻声问道。   陆攸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身上还冷得直发抖,加上一点起床气后,脾气便不是很好:“为什么要去?还大半夜的?”   沉虔:“我不太想带齐运去,不安全。”   “所以呢?”陆攸契道:“说实话,我总觉得你跟我有仇,是不是因为我没叫过你大哥?你就总是跟我过意不去?然后才每天找我麻烦的?”   沉虔:“不是的。”   陆攸契:“你为什么总是有去哪儿都捎带上我的习惯?为了好玩?麻烦这位大大,你有时候能不能问一下我的意见?”   “我问过。”   陆攸契抓着脑袋,他没有带眼镜,视线也不清晰,于是火上加火:“你问过吗?啧,我没有要和你吵架的意思,我就只是…….。”   沉虔立马用高八度的声音说道:“我怕这里更不安全!就带跟着你不行吗?!”   此话一出,沉虔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已经听不清他后面说些什么了。他的个子高高的,黑色风衣也展现着他表面的成熟稳重,脸颊和身体轮廓如同雕刻而成,但此时却像是一个在死不承认错误的孩子。   一瞬间的变化,让陆攸顿时措不及防起来,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大猪蹄子,别人明明还要保护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脆弱灵魂。   陆攸契在心中感慨道:可能是我疯了。   好半天的功夫,他们都没再说话,远处的村庄门口有些零碎的灯光,看起来有点像人间的烟火,而他们这里,则是冰冷无情的地狱。   直到看见飘零的雪花落在沉虔的黑色发梢上,他们才缓过神来。   陆攸契先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搓了搓手,又哈了口白气,道:“抱歉,我这人起床气很严重,而且以前脑子有病,刚才话说重了,别往心里去。”   沉虔似乎没有预料到陆攸契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愣了愣,就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了他。   陆攸契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互掐互怼的相处模式。   “左手好点没有?”陆攸契无意识地看到了沉虔露出的手臂上,还缠着来时的那条绷带,血已经止住了,但有点散开了。   沉虔也抬手看了看:“没什么感觉了,应该是没事的。”   陆攸契:“你这伤口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很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出来的,要注意消毒杀菌,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天到底遇见了什么啊?”   话刚说道这里,陆攸契突然也想起来那天晚上做的梦——惨白的月光下,穿着背带裤的小混血,脸上始终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也同样是用手撕开了那些怪物。   沉虔的衣服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可他说不出来具体是哪种香,不像是人间能闻到的。听店长说,死神身上散发的味道会吸引灵魂,让他们找到归属和依赖感,大抵说的就是这味道吧。   陆攸契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往衣服内缩了缩。   “那天……。”   沉虔还没来得及说下去,突然而来“咔嚓”的一声打破了这平静,不知道是谁踩到了掉落的树枝,让他们的谈话立马终止,二人侧身躲到一边的树林后面。   地上的白雪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脚步声还在逐渐靠近,却没有向他们走来,像是巡视领地的野花猫,立着尾巴警惕着周遭的变化。   来人打开了手电筒,惨白的光束往四周扫射了一圈,没有看见藏在暗处的沉虔和陆攸契,便脚步一转,翻过已经拉起的封山线,轻车熟路地踏雪进入了寂静的上山。      双生 第十   陆攸契:“这背影看起来有点像齐铭的。”   沉虔站在陆攸契身后,也瞄了那人影一眼,不过视线没做过多的停留,补充道:“也有可能是齐运,呃…..,我说的是活着的那个。”   来人已经走上了山,踏雪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最后被风声卷着吞噬掉。陆攸契裹着衣服往那边望了望,除了地上剩下的一长笔直的串脚印,早就看不见人了。   陆攸契跑回到沉虔面前,抖了抖身上的雪:“人已经走远了,你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算了,既然有人去了,今晚我们就没有再去的必要了,明天在说吧。”   陆攸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不冲动的人,请大大您继续保持,加油!”   “......。”   沉虔感觉自己的脸可能被冻抽了,赶忙眨了眨眼睛,冰渣子从他纤长的睫毛上掉了下来,一时竟有些语塞,心里大概在想这个人是如何把怂包加胆小扭曲得如此委婉的?   陆攸契很真诚地接了几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一样吗?!这都什么什么跟什么啊?!   转瞬即逝的纳闷,沉虔很快便反应过来,在心中转了一个圈后,又立马调动起他那不安分的细胞,不过面上还是冷冷的,只将目光落到陆攸契的胸口处。   “如果我说要上去呢?”   “啊?”陆攸契感觉周围的气压突然又下降了一个档次,大半夜的,他连忙裹紧衣服“噔噔噔”地后退三步:“大佬一言,驷马难追,协议在身,不许抵赖。”   沉虔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上气没接上下气,伸手往边上的树干一扶,才稳住了身子。   陆攸契眼疾手快地见好就收,蹭这个空隙连忙溜回木屋,进屋就趴下,反正外面套着的也不是自己的衣服,不用嫌脏。   “晚安!”   沉虔走进来的时候,就差将他那把镰刀握在手上显示愤怒。陆攸契这家伙已经开始打鼾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还很不安地抽搐了两下,多半是因为噩梦。   沉虔走到他面前,黑夜中,眸子映着外面雪地反射的光芒,折射出了一层又一层,不同的光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的陆攸契。   陆攸契的眉头皱得很深。   仔细想来,陆攸契和沉虔的相处时间其实并不长,换做是普通人,估计相互还需要客气细声说话。可他就跟陆攸契有跟上辈子仇似的,从相识道到对骂互阴,沉虔在他面前扒下表面高冷的面具,根本没需要多少天。   总的来讲,就是彼此都看不顺眼。   沉虔习惯了别人对他的绝对服从,以及重重冒险;而陆攸契则是坚守集体至上,安全第一。   沉虔抬起脚,用脚尖轻轻地把他往旁边一踹,在陆攸契滚过的那块干净地上躺下睡了。   .   陆攸契第二天又是被诱人的香气逼醒的。   作为一位资深的吃货,以及严重的起床气患者,对他来说,如果长此以往下去,这可是天大的折磨。   他赶忙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这一睁眼,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被他扔出去未满12小时的压缩罐头全部被好好地放在一边,郭教授坐在院子里,他的面前放了一个大锅,下面有着小木棍堆积起来的篝火,类似于灶台。而锅内,就是热气腾腾的香味的来源。   陆攸契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可以啊教授!怎么,教美食的?废材利用相当不错!”   郭教授晃了晃手中的汤勺,不好意思道:“我也刚起,这不是我弄得,就是被叫来看火而已。”   “还有,我不是美食教授,我教心理学。”   陆攸契:“奇个怪了,那是…….哎哟!”   说没说完,他的脑袋就被一个小石子砸个正着。   “你不是快饿死了吗?”沉虔的声音先蹿出来后,人才从树林后面冒了影子,他一边走一边拍掉身上的树叶,很不客气把手往陆攸契面前一伸,五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头有些空荡荡的。   陆攸契:“你干嘛?”   沉虔气急败坏道:“衣服!”   这句话犹如一根棒槌,狠狠地往陆攸契脑袋上一敲,把他敲了个全醒。陆攸契往自己身上望了望,白色的运动服外罩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袖子还有些长,掉了下来,将他的手兜住。   他赶忙三下五下,丢炸/弹似的脱下外套往沉虔那边一扔:“怎么还在我身上?这些是你弄的?”陆攸契端详着这口锅,仿佛从沉虔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从美食佳肴变成了不明液体,扁嘴道:“去哪儿偷的?”   沉虔:“你不准吃。”   陆攸契:“大大,你去哪买的啊?质量不错顶呱呱!”   沉虔往齐运那边一指:“找当地人拿的。”   齐运在一边做每天必备惯例早操,听到这句话后,拖着嗓门“啊???”了好长一声。   一碗热粥下肚,四个大男人才活了过来。他们昨天就跟漏气的充气娃娃一样,无论如何也立不起背,好不容易充好了气,想到接下的一大堆事情,又不能放正腰了。   喷香扑鼻的空气中,沉虔第一个放下碗筷,他掏出外套包里的笔记本,在上边胡乱画着东西:“你们一边吃我一边说,我昨天想了一下,既然出现了替死鬼,那么齐运的死亡方式应该是变了,齐铭虽然要继续防着,但得平衡一下注意力。”   郭教授:“那他的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不变。”沉虔翻了一页,继续道,“死亡时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但死亡的方式会随着替死鬼的出现而改变,替死鬼越多,他死亡的方式就会更变态。”   齐运捧着碗,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筷子:“沉哥,你这话好瘆得慌。”   沉虔分了他一个眼神,没到半分钟又收了回来,直接无视了他的意见:“替死鬼太多了就很麻烦,我们四个人现在分为两组,一组去看着‘齐运’和齐铭,另外一组去查弥丫当年的事情,顺着线索,应该可以推测一下齐运的死因。”   “替死鬼的出现并不是灭顶的坏事,也不是死局,是有迹可循的,不过就是麻烦一点,问题不大,顺便还要控制一下情况。”   郭教授:“怎么?你觉得替死鬼不止一个?”   “说不准。”沉虔道,“替死鬼的出现没什么好惊讶的,让我感觉惊讶的是,为什么齐运的母亲能记得替死鬼。”   替死鬼,是从过去被抹杀的,就跟压根不存在没诞生过一样。这不存在的东西,应该是连生活痕迹也没有的,怎么会有人还记得?   “那我们闲杂应该是注重齐铭,还是弥丫?”一阵沉默后,陆攸契幽幽地提出这个问题,按照刚才的对话看来,确实弥丫那边比较重要,可他昨天还看齐铭或者齐运跑到山上去了,这又意味这什么?   弥丫和齐家的两兄弟又有什么关系?   郭教授还好死不死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大学生那边,人已经来过了,也走了,现在从那边下肯定来不及。”   一时间,全部的疑问犹如吐气泡似的被抛出水面,一上来就破,让人措手不及。   沉虔道:“先分组,齐铭和弥丫都看着,每天晚上回这里会和,汇报情况。”   齐运高高地举手:“我和闭路线一组!”   “不行!”   这句话刚落,被陆攸契和沉虔异口同声地同时拒绝,两人盯了盯对方,似乎刚才是幻听,然后又立马齐声改道;“你说不行就不行?”   “今天还真不行了!”   齐运:“你们,好可怕。”   “我还是和教授一组吧,比较安全,你们身上最近的硝烟味太重了,不想被误伤,闭路兄,保重。”齐运伸着手指在他们之间来回地指指点点。   方案被列了出来,下一步就该兵分两路地行动了。   一时间,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整理着枯燥乏味的信息,齐运找了个地方把锅洗了,扛起来准备送回去,氛围又变得沉重起来。   沉虔:“走吗?”   郭教授抖了抖背上的背包,拍拍后道:“走吧,晚上集合。”   转眼天就大亮了,人走之后,小木屋里仅剩下的一丁点也生活气息顿时无隐无踪。两队人,背对着背,望着相反的方向前进,脚步沉沉地,又紧迫,又无味。   雪的味道更凝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沉虔(内心):每天都被你气死!!!× 陆攸契:你个瓜娃子,都给你说了莫切搞si,嘞哈啷个整嘛!你要气si你锅锅老!!! 沉虔:??? (中文不太好的死神大佬在线等待翻译)   双生 第十一   陆攸契跟在沉虔的屁股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爬去,每走两步,还要撑着树干喘好几口气。   到达一个分叉路口之后,沉虔便停下观察了一下四周,没过多久又确定了路线。这时他才想起来被扔在后面的陆攸契,转头道:“走快点。”   陆攸契对他摆摆手:“不行,人老了,没有你们年轻人能干。”   “......。”   沉虔没再催他,不过也没有下去拉他,就只是搓了搓手然后放在衣兜里,抬头看着这片茂密山。   他开始发呆起来。   大西北的山都很高,也很陡峭,一片连着一片,犹如海面上卷起的波浪。有些地方甚至直接断层下来,裸露的岩石被树的根蔓顶破,交叉缠绕在表面,又被这寒冷的天气冻住,呈现出一副静态的美图。   陆攸契好不容易赶了上来,还得小跑才能赶上沉虔的步伐,这期间,他还在结了薄冰的地上摔了一跤,差点没爬起来。   陆攸契:“你怎么没给齐运他们说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人?大半夜的进山,不是偷鸡就是摸狗,肯定不是好事。”   他指的是那个很像齐家双胞胎的背影。   沉虔拨开一根挡着他脑袋的树枝:“那东西的确认性不高,不到万不得已,乱说只会增加齐运的恐惧感。”   陆攸契:“你什么意思?”   “不明白?”沉虔没有低头看他,还是一个劲地去掀开挡着他前进的树枝,这些树枝太矮了,也太多了,“那我这样说,你看还能不能理解。”   “如果我过我说,那东西有可能不是活人呢?”   陆攸契还在向前迈的腿一颤,差点又摔跤。   “啊?”   沉虔道:“你是什么?”   陆攸契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便没过脑子,直接回答道:“我?嘿你这问题真是,我是人啊,马上就毕业的大学…….。”   说道这里,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以前是人没错,可他现在是什么?   鬼?   沉虔的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可话中总带着莫名的阴森:“所以,你现在怎么敢保证,你看到的是人还是鬼?”   陆攸契被他说得背后发麻:“可就算是鬼,难不成你也怕?”   沉虔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他,期间还带有些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怜悯,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讽刺。   陆攸契:“你这是干嘛?”   “我这么跟你说吧,替死鬼,也就是弥丫的存在,一直存在争议。”   “你是从未来回来的,而她是在过去死掉的,村庄里的人平行于现在。替死鬼又会改变死亡的方式,扭曲走向,想想,那替死鬼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陆攸契被说得有些晕,只能跟着他的思维走:“我们知道她,但普通人不知道她。”   “没错,再稍微概括一下。”   “存在,即为不存在。”   此话一出,陆攸契被沉虔搬断树枝的“咔嚓”声下了一跳,他突然恍过神来。   进山之前,虽然头顶上没顶着明晃晃的太阳,但天还是又高又白,很晴朗的。哪里像现在这样,乌云一片堆着一片,四周灰蒙蒙的,仿佛偌大的天空都装不下他们,压的很低。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已经躲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了。   更不能看清楚那里藏着什么。   沉虔的耐心似乎已经被消耗殆尽,刚才一直在折断树枝的手突然猛地一挥,死神的镰刀便出现在他的手中,前方一排下去的树枝应声折断,发出“噼里啪啦”连续的响声,回荡在这幽幽的荒山之中。   沉虔皱眉:“啧。”   这些枝丫很脆,几乎是一碰就掉,掉在地上后又立马变成灰烬,跟被燃烧过似的。沉虔这一镰刀下去后,被他活生生地砍出一条路来,笔直地通往深山。   更像是一条不归路。   这下就好走多了,陆攸契抓着一旁的树枝,一边发言:“好奇怪呀,这些树都好矮啊。”   树是真的矮,最高的也不过三米,矮的只能达到陆攸契的胸口,不过由于太密集了,还是相当能阻拦人的视线。   沉虔没说话,只是一股脑的往前走去。   “喂!走慢一点,照顾一下小透明!”陆攸契又只能往前奔,还抱有侥幸心理地说道,“我说,你这样狂走下去也没个终点的,也不是办法对吧,想去哪儿?说出来听听?我们一起想办法。”   和沉虔这个人说话特别费劲,他算不上高冷,不过更不是阳光boy一类的,话也时多时少,根本不能让人捕捉不清他的心思。他若是想回答你,你肯定会得到想要的答案,若是不想回答你,你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毕竟你不能掐着他的脖子去威胁他。   大概,算是有点太自大吧。   就再陆攸契以为自己又要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时候,沉虔却缓缓说道:“去弥丫死的地方,还有‘齐运’死的地方。”   “你知道在哪儿?”陆攸契赶忙接上,“齐运的地方你应该是有资料的,但弥丫呢?我可是跟你一起听他妈妈讲故事的,就提到是山上,连一点其他信息也没有。”   沉虔道:“你还记得是谁找到弥丫的尸体的吗?”   “齐铭?”   “嗯。”沉虔点点头,“起初找尸体的就是他,能记住位置,当然是他的可能性最大。虽说弥丫对他们而言是不会存在的,但他们的妈都还记得,为什么他又不能不记得。”   这样说来,昨天的人,就是齐铭了吗?   陆攸契:“好吧,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最好让我问一下。”   沉虔皱了皱眉眉头:“......你说。”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种事情,为什么那位大妈这么容易就说出来了。换做是我,就算是很可怕的回忆,考虑到安全起见,我是绝对不会向外人。”说道这里的时候,陆攸契顿了顿,手指特别明确的指向沉虔,上下游走一圈后,继续道,“特别是你这样全身散发着诡异二字的客人,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再帅也不会说!!!”   沉虔被他说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是事实,起初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沉虔也没信太深,就抱着能多了解一些信息是一些的心态,先听了再说,反正也没什么坏处,那为什么不听呢?   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真的会随着这一条线索查下去,甚至会跑到这座山上来。   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天气越来越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才吃完了早饭,肚子还没来得及开始饿,视觉内的稀有光线都快让人误以为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空气中的潮湿味很严重。   今天的天气为什么这么不好?   陆攸契刚冒出这个想法,肚子的雷为未响,天边的雷就已经“轰隆隆”的传来了。   大雪加暴雨,死亡率百分之两百。   沉虔也在这时候抬头看了看天,这一路上,他要么看天,要么就回答问题,几乎没有主动地发表自己的意见,闷着嘴巴一直走路,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往前冲。   陆攸契:“躲雨了解一下???”   沉虔想也没想,直接作出回答:“先继续走。”   大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了山上。   恶劣的天气在他们跨过界限的那一刻瞬间消失不见了,山上和山下,犹如两个世界,连跳转页面的load都不用去加载。   这边的天上还挂着太阳,视线瞬间恢复清晰,就像高度近视的人终于戴上了眼镜,不适感立马退去许多。树木和悬崖也恢复了正常,没有走一步回头看三次的想法了。   陆攸契抖去一声鸡皮疙瘩,把怂了一路的肩膀挺直:“我的妈!以前只听别人说北方高原地区天气诡异多变,这亲身体验一把,才知道到底有多不要脸。”   沉虔的镰刀还握在手中,见他突然就懈怠下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背:“看前面。”   “啊?前面?”   陆攸契还在山顶抒发他的祖国大好山河情怀,差点被突然冒出来的沉虔活生生地给拍下山去,回头骂道:“请不要打扰人类的文艺思想,否则……。”   话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   呈现在陆攸契和沉虔眼前的,是一座金灿灿的寺庙,庙宇的周围,上百张旌旗在风中翻卷着,发出上好布料特有的声音,数不清的柱子上刻满浮雕和经文,仿佛下一刻,上前的东西便可以爬出来。   说它是天上玉帝的宫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否则就太他妈的不可思议了。”   .   另一边。   齐运和郭教授已经回到村子里了。   他们也看到了刚才阴森的天气,太阳像是被吃掉了一样,于是特意从背包里取了一把伞出来。   齐运提着自家结冰的锅,左思右想,想着怎么让一口会空中悬浮的东西不会吓到村里人。   齐运:“教授,你说我拖着走会不会好一点?”   郭教授扯着笑容,温声道:“我想应该不会。”   而这一路上却人迹罕至,甚至好多生意旺盛的铺子,都变得格外破旧起来。   有什么地方不对……。   直到齐运走到自家门口,从窗户边往内看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地板家具上都结了好厚一层灰,蜘蛛网随处可见,发霉的恶臭扑鼻而来。   人都去哪儿了?   昨天还在啊?      双生 第十二   那寺庙太大了,庙中的香火格外旺盛。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任何人的痕迹,很新,新得可怕。它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又死寂的味道,太阳光投下来,却穿不透这一层保护障。   陆攸契站在这寺庙面前,有些发抖。   陆攸契:“哈!你确定,这东西,不是什么鬼门关?或者虚幻景象什么的?进去就出不来那种。”他指着面前这金碧辉煌的庙宇。   沉虔没有回答,只是拿着镰刀柄绕了一圈,收好后,又变回指环戴在手上。   陆攸契:“你有在听我说……。”   浑厚的钟声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还似乎伴随着僧人的诵经朗诵,扑朔迷离的音调,让人又开始恍惚起来,仿佛刚刚感受到的恐惧只是一个错觉。寺庙还是普通的寺庙,就是空点,大点而已。   沉虔抬脚径直走了进去。   “喂!”陆攸契刚收回仰望建筑的视线,就看到沉虔远去的背影,“你就直接进去了?”   “你站住!”   见沉虔迟迟不应,陆攸契开始从心底升起一股无端的恐惧,一咬牙,而就在准备去拉住沉虔的时候,更诡异的一件事发生了。   他的手,直接从沉虔的胸口穿了过去!   如同刚刚回到这世界上一样,什么都触碰不到,无穷的空虚感席卷而来,一切又变得陌生起来。   “沉虔?”   “你看看我?沉虔!”陆攸契看了看自己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慌了神,开始一个劲地往沉虔身上乱抓,“沉虔,你别吓我,不开玩笑,别逗我!!!”   “别走!”   可无论他怎么扑,哪怕站在沉虔的面前,都没有任何的视线焦点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他已经不存在了。   陆攸契的呼吸开始紧张起来,思维在进去和不去之间开始疯狂地做出选择。   这庙宇,肯定有古怪!   此时此刻,沉虔已经走了进去,陆攸契却还站在门外面。他们之前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寺庙,这东西铁定不是一直在这儿的,可那又该怎么解释?   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平白无故地冒出一座比世界遗址还要辉煌的寺庙,一般情况下会是什么?   正常人是不敢进去的。   陆攸契感觉自己上八辈子的霉都倒在一起了:“虽然这句话不太对劲,但我哪里是正常人啊……。”   他还是决定跟上去。   其实寺庙的内设和外设不太一样,外面是辉煌灿烂的金色,而里面却比较陈旧,而且是以灰白色为主题的装修,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欧式的教堂,甚至有玫瑰和百合花的清香飘过。   无数冗杂的风格混合搭配,呈现出一种怪异,却又有漂亮的视觉效果。陆攸契拍了拍脸,把自己从这些迷离的场景中拉出来。   陆攸契终于发现了这奇怪感觉的来源。   这寺庙虽然很大,但除了主道路,周围的建筑和装饰却十分模糊,像是用纸黏上去的背景图,越往前走,明晃晃的光线便不见了,开始昏暗起来,只有脚下这一条路走得通。   沉虔能去哪儿?   “牛奶哥哥找不到路了?”   陆攸契猛地一回头,看到的是一身红色袈裟的小混血,正乖巧地站在他的身后,小小的影子却被这模糊的光线无限拉长,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把玩得正开心。   “要不要我给你带路呢?还可以帮你当导游解说呢!”   陆攸契总感觉自己不仅对这孩子没什么防备,还挺喜欢他的。   陆攸契笑道:“怎么?我又做梦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怕吗?”   “为什么哥哥总是很嫌弃我呢?”   陆攸契无奈:“有吗?”   小混血假装抽泣:“有啊!你刚刚不就说了吗?我怎么又在这里,肯定是不喜欢我啦!”   陆攸契赶忙跑过来,手足无措地想逗他。   “哥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真的不行呀。”刚才还是泪流满面的人,眼角还挂着水珠,却又在突然之间咧嘴笑了起来。   小混血一把抓住陆攸契的手腕,力气大得出奇:“走吧,我带你参观参观。”   陆攸契还在混混荡荡之间,就被拖着走了。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陆攸契觉得自己也不算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对齐运他妈,对沉虔,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实际上都保有一份戒心的。   我们不知道别人对自己笑的时候是否在背后藏着一把刀,也不知道毒言辣语内是否存在着炽热的心,所以将一切都防备着,把自己包裹起来,然后铸就成坚实的城墙,这样一来,无论是刀子还是糖果,都不能进来了。   估计这就是人,永远最孤独的动物。   但小混血不一样,他直白,心里想什么脸上一切表现出来,没有任何遮掩,并且像拥有魔法似的,让人也主动打破自己的堡垒,对他伸出一只温暖的手来。   这是孩子特殊的能力。   小混血牵着他,还需要陆攸契微微弯腰才能拉稳,孩子带着他弯弯绕绕地转圈,穿过了很多殿堂,殿内供奉着很多神像,同样也是看不清面孔的,漆黑又模糊。   而之后却不一样了。   这些神像的姿势开始多变起来,不像普通寺庙里中那些笨重又高大的神像,永远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坐在那里,对来来往往的人们漠然视之。   陆攸契:“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服的大哥哥?比我还高。”   小混血头也不回:“没有哦,我的眼里只有哥哥。”   陆攸契:“.......。”   通过了十几座殿堂之后,陆攸契感觉这些神像的眼睛仿佛是有视线的,凝视让他浑身开始不安起来。小混血拉着他开始加快了步伐,最后竟然开始跑了起来!   他们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速度,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办到的。陆攸契看着外面的天空,群山和翱翔的鸟在以肉眼不能捕捉的速度倒退,而他们的身后正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   随着每一个的脚步声落下,大地就会剧烈地颤抖一次,整座山都在咆哮,这声音明明不频繁,但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咚!咚!咚!”   陆攸契冲小混血大喊:“你要跑去哪里啊?”他只有扯着嗓子大叫,才能在这样的速度下让小混血听见。   小混血似乎一点也不急,对他勾了勾嘴角:“累了吗?要不要我抱着哥哥跑?”   陆攸契:“别逗了,你手心明明这么多汗!”   “那些是什么?”   小混血的手又抓紧了一些,他这次没有正面回答陆攸契的话,只是默默道:“等一下,马上就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混血刚拽着他跑过一个急转弯,而恰好是这个间隙,陆攸契看到了背后的东西。   那些坐着的黑色佛像如同活了过来,纷纷离开他们的莲花宝座,手脚被无限地拉长,呈现出不协调的比例,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砍刀,看到阻拦物就一刀下去,“砰”的一声,削铁如泥。   前面的还未追上他们,后面的怪物就源源不断地跑了出来。   即使有心里准备,陆攸契的胸口还是“咯噔”了一下。   “就再这里。”小混血带他跑到一个角落蹲下,旁边有几个胡乱堆起来的木箱子,上面贴着封条,封条上面画着的鬼画符反正不是国内的文字,也不知道是什么。   很奇怪,陆攸契他们一停下,那边的怪物也没了声。   小混血在木箱子里掏掏搞搞,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差点出不来,还是陆攸契一边担心受怕着那边的怪物,一边抓着他后背的衣服,把他提了出来。   “找到了!”   出现在小混血手中的,是两只样式复杂的手枪,他们的外形格外对称,黑色鎏金,有点像盘旋而上的带刺玫瑰花花藤,虽然看起来杀伤力不大,但却格外炫目。   陆攸契:“!!!”卧槽!这也行??这是什么操作???   陆攸契半信不信:“呃,你来找这个的?你确定用这个能干掉他们?”   “当然。”小混血的笑容变得十分诡异,蓝色的瞳孔瞬间变成红色,仿佛要溢出血来,他盯着着两把枪,像是小孩子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它比什么东西都强,等待会把怪物清理了,我就把它送给哥哥。”   “即便我不在,以后谁都不敢欺负哥哥你了。”   两分玩笑,三分邪魅,剩下的全是恐惧,这话说得让陆攸契打了好几遍寒颤。   而就在这时候,刀刃摩擦这地面,发出的“嘶呀——”声正往这个方向走来,似乎已经很近了。   “靠过来!”陆攸契对小混血打着手势,他们现在实在是没退路了,只能拼死一搏。陆攸契心道祈祷,这家伙千万别把玩具枪拿来玩,不然这下真的玩大了。   “准备好了吗?”   小混血笑道:“等等哦!我还得找找子弹,怕不够用呢!”   陆攸契:“......赶快。”   割裂的声音越来越近,陆攸契的背后紧贴着墙壁,冰冰凉凉的,还有些咯人,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怪物与他只有一墙之隔。   对了,还得算上身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好了吗?”陆攸契压低声音。   小混血胡乱弄了一通,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经的上膛过程,咔嚓一声后:“好了哟!”   话音刚落,陆攸契便感觉自己的身侧一阵寒风划下,冷冷的刀身与他的右肩擦着落下,几根发丝和运动服的线头瞬间脱离了主人,被跑去了空中。   “来了!!!”   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小混血的笑容突然开始扭曲起来,他一把抓过陆攸契的领口,哼笑一声,立刻用枪身挡住再次下落的砍刀,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发出一声嘶鸣,然后借力滑了过去。   他的笑容越来越肆无忌惮。   小混血一只手的枪压着一把刀,另一只手直接五发子弹扫了过来,仿佛后坐力对他而言基本不存在,如同玩着电子游戏的小混蛋,动作越来越加猖狂!   “砰!砰!砰!”   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仅仅是小混血一个人,便滴水不漏的将所有怪物阻拦在了面前!他狂笑着,睁大了他的红色瞳孔,小小的手指按着枪片,动作是那么的娴熟,跟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区别。   陆攸契本能地侧身,用四肢护着自己的头部,为小混血腾出更多空间。高大的怪物被他的小小的身躯压得死死的,甚至还有后退的趋势,他们慢慢散开,随之退去的,还有尾随了他们一路的黑暗。   两个小时前,他还在跟沉虔抱怨爬山,而现在,就已经卷入了灵异打斗现场。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沉沉的,冷冷的,却带着一丝怄气的语调。   “沉虔?”   “是沉虔!”陆攸契的脑袋突然被炸开,所有的肌肉仿佛恢复了力气,他跑到小混血面前,“你等等,我朋友在哪里?”   “你朋友?在这地方?”   “对,所以你…….。”   谈话戛然而止,或者说,所有人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   小混血常年笑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的整张脸变得恐惧起来,显露的全部嚣张落了下去,手枪落地,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又扑着跪到陆攸契的身前。   “哥哥!哥哥?哥哥你别吓我!”   一把刀,直直地插进了陆攸契的胸口,带出来部分,正在滴血。   “哥哥你看着我啊!没事的,没关系的,你等下就出去,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不打了,我不打了你别流血啊!好可怕啊!我怕啊!!!”   结束了?又死了?   陆攸契感觉自己的视线好迷糊,声音也全部离他远去,熟悉的感觉,而他最后看到景象,是站在远处的沉虔,正在离他远去的背影。   …….   陆攸契猛地惊醒!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沉虔曲线优美的下颚,在自己的正上方,漆黑的瞳孔凝视着前方。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雨中似乎裹着冰渣,还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潮湿的味道遍布了每一个角落,他们在一个山洞里躲雨。   而他,陆攸契,正,睡在死神的腿上???   陆攸契一翻身爬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胸口,从脸红到了耳根子,连滚带爬地跑去蹲在一边,扶着眼镜看这位不太“正常”的死神。   沉虔见他起来后,便收起已经被压麻的长腿。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胸口上下的频率很快,但说话的语调却还是被压得很平稳,眼神在陆攸契的身上游走,仿佛在确定身前的人安全与否。   “醒了?”      双生 第十三   “醒了。”   陆攸契接下了他的话,却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自己为什么要脸红?是因为空气不好?生病了?或者是睡得太死了?   脸红个屁啊!对着一个大男人都能脸红!   陆攸契在一边不断地丰富着他的内心世界,脸色变了又变。沉虔没搭话,用木棍戳了一下旁边生起的篝火,又往里面丢了两根枯木棍。   “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整个洞穴格外温暖干燥,与外面黑色的潮湿雨夜犹如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这个地方生起火,也只有他能做出来。   刚才的噩梦太清晰了,陆攸契的脑袋里还刻着小混血失声痛哭的脸庞,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因为自己的死亡,而对别人造成的悲伤,那是刺骨淋漓,无法挽回的压抑。   陆攸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你刚才做噩梦了?”沉虔若无其事地打破了这个僵局。   陆攸契不是太想再去回忆,就简单地说了下:“算是吧,梦到我和你上到了山顶,上面有一座堪比世界遗址的寺庙,然后你就不见了,我被怪物追,然后被砍死了。”   陆攸契比了个切腹自尽的动作:“干脆利落的一!刀!斩!”   “还痛不痛?”   沉虔突如其来的认真让他感到有些害怕,仿佛下一时刻就能拿出一卷绷带和狗皮膏药来给自己包扎。陆攸契又往旁边蹭了蹭,回答道:“怎么说,当时感觉痛,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真的?”   陆攸契疯狂点头:“千真万确。”   洞外的雨像跳动的小女孩,打在地上后又溅起来,再次落下,最后化为虚无。凝固的空气,让人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困意也席卷而至。   陆攸契为了强打精神,只得又开始找话题:“我们在哪儿啊?现在什么时候了?”   沉虔:“还是在半山腰上,树太多了,还没来得及下山就下雨了。”他回头,眼睛正视着陆攸契,火光却不能映红他苍白的脸庞,“我找了个洞躲雨,然后你就睡着了。不过,多少还是有些收获的。”   陆攸契:“啊?什么收获?”   沉虔指了指陆攸契的脚边。   “什么?”陆攸契现在已经离沉虔有一段距离了,他的眼镜片上蒙了一层水雾,看东西有些不清楚,只是感觉自己的身边有一个冰冷的东西。   敲了敲,还硬邦邦的。   黑暗中,陆攸契拿起来摸了摸:“这是什么啊?”   他突然发现沉虔用一种格外吃惊的眼神盯着他。   这家伙也会吃惊?百年难得一遇啊!   陆攸契心中有些暗自窃喜,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心情也顺之变得喜悦起来,他抓起那块硬东西,走到篝火面前盘腿坐下。   沉虔的表情已经僵硬了。   陆攸契:“喂喂喂,别这样,你这表情跟见鬼似的,眼神,请把你这眼神收回去!下次不准这样看人!”   沉虔的眼神顺着他的上半身,缓缓下降,最后固定在了他的手上,微微点头,示意他也跟着自己看去。   陆攸契不明所以地缓缓低头。   “!!!”   他手上拿着的,硬邦邦的,冰凉凉的东西,正是一截断掉手臂,因为天气太冷了,所有的肌肉已经被全部被冻得猥琐了起来,手指捏成拳头,表面呈现紫青色,所有的毛孔却舒张放大,密密麻麻地铺列其上,恶心无比。   他终于明白沉虔那眼神的意思了。   陆攸契连忙把它往后面一扔,顺便发出了史无前例的一声惨叫:   “妈咦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   “啊啊啊啊啊啊啊咦妈呀!”   郭教授听到这惊为天人的惨叫的时候,原本人还站在院子外,却一个翻身。进来捂住齐运的嘴巴,冒着生命再次死亡的危险,防止这能杀人的声音继续传播出来。   齐运把自家的大黑锅抵在胸口前,吚吚呜呜地道:“这这这,这都是什么啊?”   他们和沉虔兵分两路,沉虔山上去找东西,而他们的任务便是回到村子后,去盯着齐铭和村里人的活动,反正别人也瞧不见他们。   可事事总是不如人意,原本想盯着的人统统不见了,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仅如此,齐运原本只是想把锅放回去,却在这时候看到了这么瘆人的东西。   郭教授还没还没来得及训斥齐运的大惊小怪,便也跟着被眼前的东西吃惊到了。   灰尘遍地的家中,发锈的铁皮柜门被打开。   里面,全部是已经拆开的信件。   这些信上的笔记缭乱,不像是一个时间内写上去的,写信的人似乎换过很多只笔,墨迹和颜色都不一样,纸张也破旧不堪,边缘和有折痕的地方已经被磨损的很厉害了,泛黄的纸上还透着微微腥红。   齐运不太敢去碰:“我家怎会有这个?什么时候有的?我们村里认识字的都没几个好吧!”   郭教授感觉事情越发不对劲起来:“我们去找找其他地方。”   齐运:“好。”   一时间,齐运发现自己家中,衣柜,床头柜,抽屉里,只要是能装东西的地方,全部被塞满各种信件,新的有,旧的也有,但都很凌乱,很多被揉成一团后强行塞进去,看来他们的主人并不是有耐心的人。   “看看写的什么内容。”郭教授问道。   齐运看着这一大堆的信件,突然不知道从何下手,问道:“要不我们抓一把回去看?跟闭路线他们商量一下?”   郭教授:“最好不要,万一这些东西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回来后又发现不见了,应该会引起怀疑的。”   齐运刚刚往衣服兜塞了一团,就听到这个推论,有些不太赞同:“就算引起怀疑,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还有一点,这里是我家,主人是我!”   这家伙现在把话说得理直气壮,但24小时之前压根不敢进门。   郭教授没戳他的伤疤,赶紧道:“好了好了,我们先看看内容,抓紧一点,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说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   他错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   四周的气氛很古怪,本来就灰蒙蒙的天色因为时间的流逝又开始添上了黑色。这地方本来就是北部靠近边界了,一年四季的空气都很冷,再加上全村突然变得空荡荡起来,格调更加单薄。   静,仿佛弥漫着死亡的安静。   齐运突然没有来由的冒了一身鸡皮疙瘩,牙齿也跟着打了个寒颤,他胡乱抓起抓起一把信纸,塞给郭教授:“你看吧,我看不太懂这些字,写得太潦草了,文化水平不够用。”说完就自己找了个小板凳乖巧地坐在一边。   郭教授拿着这一堆杂乱的资料,没有任何标识,毫无头绪地整理起来。   纸张“唰唰唰”地声音翻动起来。   郭教授:“这…….。”   齐运:“怎么了吗?”   郭教授:“这东西像是日记,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叙述的方式也很普通,日期,天气,事情,每一件都非常详细,甚至将许多细枝末叶的地方都写了上来。”   “仿佛不像是一个参与者,而是一个旁观者。”   齐运:“可能是比较细心吧。”   “细心得有点可怕。”郭教授点点头,心想这也有道理,便接着问道:“内容呢?你有没有感觉很熟悉?或者像你死前的故事?”   齐运摇摇头。   郭教授:“那我们换一些来看。”   信很多,今天之内是肯定看不完的,能不能看到有用的信息全凭运气。郭教授一目十行,视线在行与行之间快速地跳动着,抛除了很多没有动的东西,忽然,他翻页的动作一听,暂停在了齐运最开始在铁柜子里发现的那些信件前。   他赶忙又抓起一把来看。   “××××年××月××日,我回来了,没事,我可以找到他,我们可是最亲的人。”   “××日,我还能记住,我必须记住!”   “××日,我算了算时间,还很充裕,看来我得等等。我先帮他准备一些他爱的东西吧,希望他能喜欢。”   “××日,很好,我没忘!!!”   “××日,来了!!!调整呼吸!!!”   “有点像什么?”郭教授又看了看其他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什么“准备”“没忘”,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心理暗示?你们以前村里有精神病,或者心理出现问题的人吗?……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齐运整张脸已经卡白了:“没有,我们村里没有这种人。教授啊,我有个不好的消息你要不要听?我觉得,这字迹有点像我哥写的。”   “齐铭?”   郭教授陷入沉思:“如果是他的话,这些东西,还有按照你生前的那些事,我可不可以猜测,你哥杀你或许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他蓄谋已久的?这日期写得跟倒计时一样,好多事情都已经被安排了。”   “谁知道呢?”   “谁知道我哥当时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齐运的表情从惨白变成失望,似乎是真的死心了,最后居然还能有气无力地笑两声,来讽刺这些本来就是注定的结局。   齐运道:“教授,我们走吧,天快黑了。”   “这就回去了?”这两兄弟的关系相当微妙,上次见面的时候,齐运的反应就不对劲。可在齐母家的时候却并没有出现什么大冲突,郭教授是独生子,并不了解这种心情,只是出于本能地顺着齐运,“好,也该回去了,我们今天还是有收获的。”   齐运:“对了哦,村里的现象得跟沉虔哥说一下,这咋回事儿啊?”   郭教授揉揉他头顶的卷毛,笑道:“当然要说,放心,很快就能知道原因了,大伙都在……你这又是去干嘛?”   齐运:“嘻嘻,你等我一下。”   他们刚刚走出门,郭教授就发现齐运的脚底转了一个弯,往院子的一个小角落里拐了进去,没到半刻,就“叮叮咚咚”地抱着一个东西出来,满面阳光的笑容又恢复在脸上。   是那坛心心念念了一路的酒。   天空虽然不太亮,但正是这样的天色,让透下来的夕阳的光线更加明艳。   齐运和郭教授先回到了小木屋,齐运把酒坛子放在地上,满心欢喜地拍了拍,生前总是畏惧这个畏惧那个,想尝试的东西也只能缩着脑袋背着家长,如今终于能放肆一次了,却是在死后。   郭教授又开始捣鼓起晚上休息要准备的东西来,看见齐运对着一坛酒都能笑得春意盎然,跟着笑了一句:“傻笑什么呢?就这么喜欢这东西?年轻真是好啰!”   齐运哈哈笑道:“我未成年,只敢偷喝嘛哈哈哈!教授你也不老!”   郭教授哼笑一声:“臭小子。”   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齐运立马蹿了出去,伸着一个脑袋巴望着。   大雪铺盖的山路上,沉虔也背着陆攸契回来了。      双生 第十四   “我在山上崴脚了,别这样看着我,滚回去!”   陆攸契趴在沉虔背上,满脸写着“我被逼的”“我不愿意”“我也没办法”的表情,山道上的一黑一白两个人特别显眼,强压怒火后,便道“齐运,想找死吗?你这什么眼神!你给我解释一下!”   陆攸契生生地把那句“因为看见断手被吓得在原地翻了一个转,才导致崴脚的话”给憋了回去。   齐运自从见到他们,就把傻笑改为了邪笑。   不跟他们一组的初衷就是这两人之间总是带着火/药味,如今还没一天,这火/药味居然就变了。   齐运觉得,变得有些奇怪了。   听到外面的打闹声,郭教授走了出来,也被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随即面色一改,把他和齐运之前看到的纸团递了一个给沉虔。   沉虔看到纸团后,皱了皱眉:“进去说。”   四个人在木屋内围城了一个圈,坐在一起。   郭教授解释道:“我们去后,村子的人都不见了,而且村子也和我们之前看到的不一样,变得十分陈旧,像是被荒废了好几年。还有这个,齐运说,这字迹像是齐铭写的。”   陆攸契扭了扭自己的脚踝,问道:“以前你有发现你哥哥喜欢写这些东西吗?”   齐运:“我哥他,没这方便的兴趣爱好,但他确实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陆攸契:“其实吧,就我个人来讲,我对你哥哥的印象挺好的,如果不是因为最后是他杀的你,我还挺喜欢这个小伙子的,有礼貌。”   刚说完这句话,陆攸契便感受到了来自沉虔诡异的视线。   陆攸契心道:我这句话又没针对你!   齐运抱着他的酒坛子,心爱得跟个宝似的,碎碎念道:“其实我也挺喜欢我哥的,不过这些事情,谁知道啊?”   齐铭对给他们的印象,真的是一个性情温和的孩子,连郭教授都赞成,可有时越险恶的人心往往是隐藏在越美丽的皮囊下,如果仅仅以貌取人,那就是愚蠢至极。   沉虔:“你能确定你哥杀你是意外吗?”   “确定。”齐运道,“我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哥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从来没有露出过那样的表情,这应该不是骗人的。”   沉虔点点头。   不过这一席话,倒是让陆攸契突然想起了他在梦里看到的小混血,看见自己被一把长剑贯穿,胸口鲜血不止,露出的,也同样是这一副神情。   沉虔:“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陆攸契甩甩脑袋,用推眼镜的姿势来掩饰自己的眼神。   他一直没有跟沉虔提起过小混血。一是因为陆攸契觉得没必要,虽然这小家伙像是他的梦魇,总是在下意识中纠缠着他,但却没做错过什么坏事,甚至有时候事情还相反,遇到小混血后再醒来,什么事情都会过去了。   二的一点,陆攸契认为现在也用不着,现在齐运的事情要紧,如果提起这些,只会颓废士气,徒增烦恼而已。就算要提,也等一等再说吧。   想到这里,陆攸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头问齐运道:“你们这里有寺庙吗?很大很宏伟的那种。”   齐运有点懵:“没有呀!有吗???”   陆攸契觉得自己有些太敏感了,又看到沉虔那盯傻子似的眼神,诺诺地道:“啊…….,好吧。”   果然,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这么一来,他们这几天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现在却不能给出一个正确的推理,因为都是乱的。   替死鬼的出现,诡异的村庄,冻僵的手臂,还有那一封封奇怪的信……。   而时间还在不等人地流逝,就像这流动的冷空气,每一丝都带着刀子,在你的皮肤上慢慢划下痕迹,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郭教授道:“还是先睡吧,这样耗下去也不行,保存体力,明天再去找信息,多找一点,总能连上关系的。”   .   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们依旧到处搜寻线索,但都是一些边枝末角的东西,压根不能推出一个连贯且合理的推论。   不过还有个事情值得提一下,就是在他们经历了那天的无人村之后,再次路过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所有的村民又回来了!   村民们有说有笑,仿佛之前是齐运他们眼瞎了,或者做了一场白日梦。他们现在的生活作息,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这让人有些害怕。   日期还在继续倒计时。   当初才来的时候,齐铭曾提到过一个祭祀典礼的时间,也越来越接近了。山边的鎏金白塔,开始被渐渐地清洗了出来,如同灰姑娘换上了她那美丽的晚礼服,准备一起同主角们迎接那个重要的日子。   “我们这里以前闹旱灾,很奇怪,这里本来不是该有干旱的地方,周围村子都好好的,就我们出了问题。老村长请过法师来看,说有鬼作祟,便组织大家修了这塔,年年祭祀以求风调雨顺。”   “我以前和哥哥就跑去那座塔上玩过。”齐运望着那塔,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然后呢?里面是什么样子啊?”陆攸契接道,“我长大的地方虽然有类似的塔,但都是一些仿制品,为了放着好看才修的,全是空心。”   齐运哈哈道:“没!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老头子逮住了,回去挨了我妈的锅铲和臭骂,便再也没敢过去了。”   陆攸契:“噗……。”   齐运踢了踢石头:“我哥就比我多出生几分钟,但从小挨板子的时间却是这个的好几倍,我闯祸了,我妈就揍我哥,我只挨骂。”   陆攸契:“为什么啊?”   齐运摊摊手:“因为我身体差呗。听村里的大姨说,我妈生我俩的时候,因为我哥不想出来,把我在里面憋傻了,就这样了。”   陆攸契:“......。”果然傻了是有原因的。   沉虔和郭教授还在前面商量事情,听到这些内容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示意赶紧跟上脚步。   话题便到此为止。   这几天的晚上,他们都是到了点就睡觉,隔天起得比闹钟还准时,反反复复地重复相同的事情,让人很是烦躁。   是夜。   其他人似乎都睡着了,陆攸契躺在地板上,地板常年受潮,木板散发出一股霉味,他望着有洞的天花板,星空投下几缕月光,夜色很美,但心情却不太美。   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天,也算是把他城里少爷的脾气给磨没了,只要有地方躺着,哪儿都行。   他突然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陆攸契:“沉虔?”   沉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出去过,刚才进门的声音把自己吵醒了。陆攸契感觉他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一趟,不过自从上一次拉着自己跟他一起出去,被骂之后,便是自己有一个人了。   怪不好意思的。   沉虔进来就合衣躺下,似乎是准备睡觉。陆攸契却在这时候凑过去,轻轻地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压低声音道:“诶,你又去找那个了?”   陆攸契口中的“那个”,就是上次他们上山,在山洞里发现的那具被冻碎的尸体。那洞内只有一只手臂和两条腿,屁股以上全不见了,跟冻冰棍似的,用力一搬就碎,估计死了很久了。   沉虔当时想找找其他部位,试着能不能拼出是谁来。但那时时间不够用,再加上陆攸契一个鸡飞狗跳式跳跃崴了脚,便只能下山了,后来又除了齐运那边的时候,就不了了之。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他真的一直在找。   天气冷,沉虔似乎是才跑下山,周身都散发着热气,再混合上他身上的香味,让陆攸契的鼻子完美地躲避了潮湿的气息。   陆攸契很不要面子地往他那边蹭了蹭。   沉虔默认了他的上一个问题,接下的也是一个问句:“你梦见的寺庙长什么样子?”   陆攸契:“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边人就一个翻身过来直视着自己,陆攸契差点跟沉虔来个亲密地鼻尖碰到鼻尖,吞吐的气息交叠在一起,陆攸契连忙往后面退了退,无奈道:“唔……,这么久了,毕竟是梦,不太记得了。”   沉虔:“那地方好看吗?”   陆攸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这家伙真的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向来我行我素,便也随便回答一句:“给我的印象不太好。”   废话!换做是你,被几十个怪物提到追着砍,问题是还砍中了,鬼才会印象好,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再美的地方不会有好印象!   沉虔厉声道:“所以以后别乱走,听到了没有!”   “……啊?”   “以后再乱跑,自己死外面吧!”   “……啥?”   陆攸契一下子支起半个身子来:“你是在教训我?”   沉虔翻身,装作没听见。   陆攸契抓着沉虔的后衣领,声音开始变起味来:“起来说清楚啊!死神大大!”   沉虔捂着耳朵,假装睡着。   陆攸契用大拇指往自己胸口一戳:“死沉虔!你知道我是为了……。”   “砰!”的一声,一个踹地板的声音响彻整个木屋内。   齐运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用他那独特的,懵懵懂懂的音调,还带着口水泡大叫道:“哇!哇哇哇…..睡觉!找死?睡觉!啊啊啊啊......。”   “嗷嗷嗷......别吵了滚去睡觉!!!”   沉虔、陆攸契:“……。”   “啪!”的一下,两人同时往齐运的圆屁股上左右一打,立马卧倒睡着。   齐运被拍得猛地跳了起来,望着屋外静谧的树林和月色,还有身边熟睡的郭教授,挠着卷毛脑袋骂道:“闯他妈个鬼啰,睡个觉都要遭弄。”   陆攸契捂着沉虔嘴,缩在一边差点憋死在暗笑中。   ……   出现有用线索的时候,是在齐运死亡时间的倒数第三天。      双生 第十五   “弥丫?”陆攸契诧异的问道,“你说那具冻僵的尸体是弥丫?你怎么知道是她?认识?见过?她的尸体不是腐烂的吗?什么时候变冰棍了啊?还碎掉了!”   连环炮般的问题从陆攸契那张塞满食物的嘴里说了出来。   沉虔把筷子伸进铁锅里,夹了几片野菜起来:“你仔细想想,下雪的天气,会打雷吗?”   陆攸契也跟着添了一碗菜汤:“不会吗?我理科生,没学过地理啊!”   郭教授在一边笑道:“暴风雨的天气一般在夏天,而大雪的天气一般在冬天。”   旁边抱着酒坛子的齐运无声无息地抬起头来。   “你想想,我们来到这地方后,天气是怎么样子的?”沉虔道。   陆攸契:“大雪加打雷。”   连唯一一次晴朗的天气,都是出现于陆攸契自己的梦中。   在齐母的口中,发现弥丫的晚上也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溃烂的四肢已经不成人形,让人感到极度的恶心。   但大冬天,尸体为什么会腐烂?难道不是应该被冻起来吗?   夏天与冬天的重合?   “听你们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就跟你们说过,我们这边虽然冷,但雨却是很少的,常年干冷干冷的,超级不舒服!”齐运插嘴进来,“沉虔哥,你说这个冰块头是弥丫,但那堆烂泥巴又是什么?这弥丫得精分好几次啊?没完没了啊!”   陆攸契扶额:“你就不能比喻正常一点吗?”   郭教授敲了敲他的脑袋:“对死者尊敬点,好歹别人是因为你死的。”   “......我也是死者啊。”   不过这话倒是说道点子上了,这弥丫的事情一天弄不清楚,他们的线索就只能继续断在那里,无丝毫进展。   陆攸契:“阿西吧!脑阔痛!”   饥饿驱使人做鬼,齐运和沉虔商量后联手又把他家的大铁锅偷了过来。罐头吃完了,就只能拔点野菜和萝卜充饥,看着透明的白水煮着几片烂叶子,咕噜咕噜的响声中,一点佳肴的气氛也感觉不到。   “饿……。”   吃完饭,郭教授就继续专心地扮演着他的老妈子工作,提着锅去一边蹲着洗了,陆攸契和齐运跑到外面去望风景,说要消化肚子里根本不存在的蛋白质,沉虔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翻阅手中的资料,试图继续推论这一切。   下午的任务,就是要山上去把弥丫的“碎片”全部运回来。   齐运伸了一个懒腰,冲郭教授吼道:“教授!又没有油,别洗了,没什么好洗的!”   郭教授没回头,只是冲他们摆了摆手。   齐运和陆攸契就继续望风景。   村子就在离木屋的不远处,现在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村民们都在为后天的祭祀做准备。白塔上也张灯结彩起来,恢复从前辉煌的色彩了。   陆攸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说,你会不会最后死在祭祀上?”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感觉内容不太对,连忙组织语言准备重来,就听齐运回答道:“还真有可能。”   “我这人,就爱喜欢凑热闹,但后来发现,热闹那有什么好凑的,迟早会把自己给热炸掉。”   陆攸契挠挠脑袋:“哈…!是吗?”….又说错话了,最近怎么跟沉虔那欠嘴巴子一样?   他简直就是病毒的传染源。   阴天,四周雾蒙蒙的,让人看不太清东西,根本不像是大中午该有的气色。   远方依稀的灯火,进村的方向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像蛇一样匍匐在大地上,参合着几棵不知名的树,竟然能起到能如此强烈的分割作用,将欢乐与沉寂一分为二。   齐运的事情,就算是交给沉虔,也是一件格外棘手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困难,又多么的艰险,而是因为他涉及到了自己身边人。   很多人,为了留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幻想,让脑袋里保存着“大家都爱着我”的连头,并不会去揭开那险恶的画皮。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对齐运,对很多人来说,就已经算是他迈出最大的勇气了。   陆攸契时不时会想,等到了我最后的那几天,要不要回到隧道里去?又会有哪些人陪着自己?   会?还是不会?   他下意识地回头,往沉虔的方向望了一眼。   “嘘——!”   陆攸契刚刚只是不经意间看了看,却发现沉虔那边情况已经改天换日了!   郭教授刚刚回去放下了锅,手上还挂着水珠,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站在沉虔身前,对陆攸契和齐运做着噤声的动作。他与沉虔前面对着面,神色无比惊恐,而与他对视的沉虔,则是一脸严峻,毫无感情的眼神,微微侧头看着身后的来人。   陆攸契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把匕首,刀尖抵着沉虔的后颈上,应该是有些刺入了,地板上滴下几滴红色的鲜血,砸在木地板上,温暖的红色瞬间被冰块包裹起来,变成乌黑色。   没有血腥味,一瞬间,只有玫瑰花的香气布满了整个屋子。   抢劫???抢到死神头上来了???哈哈哈哈哈嗝儿~。   郭教授:“......。”   陆攸契突然对这位持刀大叔的安危开始担心起来。   “这人我认识!是弥丫的爸爸!老村长!”齐运对陆攸契低声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攸契:“他没死?”   齐运:“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死了?”   郭教授那边,沉虔缓缓地举起了双手,挂着虚假的笑容缓缓转身,并对郭教授做出一个细微的手势:   去他们那边。   老村长用刀刃抵着沉虔的前颈,似乎又不敢将刀刃压下去,眼神像是盯着猎物的豹子,嘴里喘着粗气,冷声道:“你是谁?”   沉虔随意前进一步,老村长就被逼得后退一步。   “知道你秘密的人。”   陆攸契指着沉虔:“哈!他向来这么装逼?”   郭教授扶额:“算,算是吧。”   老村长被他的回答说得恍惚:“你都知道些什么?”   沉虔往陆攸契这边偷瞄了一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邪魅,慵懒的声音被无限拉长:“你有一个女儿,她死了,然后呢?你记得她吗?她叫什么?”   “铮!”的一声,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沉虔捡起匕首,又帮他塞回手里,低头在他耳侧,说话的模样和声音仿佛一只恶魔,有一爪没一爪着挠着人发痒的心窝。   老村长的脸色瞬间大变:“我......。”   沉虔:“你还能找到她吗?”   “我不知道。”老村长,“我还有一个女儿?”   “对。”   “死了?”   “是的。”   “可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老村长一个暴起,抓住沉虔的领口就叫道:“我女儿在哪里?”   沉虔用着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手足无措的老人。   他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吗?   明明是重要的人,为什么要忘记?   可笑。   陆攸契看到这老家伙来势不善,差点病急乱投医地想扑上去救人,却被郭教授一把拉住:“别急,不用担心他,你仔细看。”   沉虔方才滴下来的血液,犹如几颗埋进地里的种子,经过了刚刚时间间隔的发酵,居然开始发芽生长起来,血染的玫瑰,带刺的藤蔓,无形地缠绕在他们身边,并且越加肆无忌惮地勾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才是真正的恶魔!   大旱的天?有纷飞的雪?   被遗忘的人,有着怎么样的存在和灵魂?   狂风暴雨像是算好了时间,在这一刻突然而至!   “啊啊啊啊——!”老村长发出发疯似的嚎叫,一把扔开沉虔,拔腿往山上跑去。   所有的藤蔓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陆攸契跑到沉虔身侧:“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了?”   “关键人物出来了。”沉虔转脸对他笑道,“要不要追上去看看?说不定还有额外奖励。”   陆攸契:“......。”   话音刚落,沉虔捏了一下陆攸契的脸,把他撅着的嘴角往上扯了扯,就身先士卒地追了上去,齐运和郭教授也立马紧跟其后。   “轰!”   老头说话和反应疯疯癫癫的,但跑起来却不是这样一幅场景,甚至比一些年轻人的脚步更稳,错乱生长的树木,根本没能挡住他前进的脚步,没跑几步,就将陆攸契甩在了后面。   暴雨淋得有些让人睁不开眼睛。   陆攸契的眼镜在跑动之中被跌下来了一点,他刚腾出手来扶上去,脚下就被石头猛地绊了一下,整张脸都以“狗啃屎”的方式埋进了土里。   陆攸契骂道:妈的,都在搞什么?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陆攸契的眼前。   齐运?   不,是齐铭。   陆攸契望了望四周,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卷着泥土的雨水不停地拍打在陆攸契的脸上,而齐铭满脸的惊恐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在看谁?   他们的视线已经相交在了一起。   他能看见陆攸契???   陆攸契咽了咽口水,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试探着问道:“是齐铭吗?”   “你认识我吗?”   听到这句话后,齐铭的眼睛里,比起方才的震惊与恐惧,突然之间闪过了一丝难以捕捉的东西。   齐铭落荒而逃,往着齐运和沉虔他们的方向跑去。   而就在陆攸契准备忍受着这些烂泥巴,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他脚下的泥土突然变得十分柔软。   “噗通”的一声!   整个稀泥巴凹陷了下去,陆攸契在里面越陷越深,最后将他生生地吞没掉,像是掉进了黑色的湖水中。   ……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没事,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了!等我!!”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救命啊——!!!”   “……。”   无数的话语顷刻之间涌入陆攸契的脑海之中,湖水混混荡的,人在里面不能呼吸,也不能出声,所有的感官被封闭了起来,周围包裹着的是无尽的黑暗。   陆攸契的反应还是极快,他立马冷静了下来,准备往上方游去。   但水面呢?   出口在哪儿?   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顶端,而就在这时候,又是一个落水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陆攸契微微睁眼,看到了又是一个人落了下来!   水里不比空气,这一下的冲击将陆攸契拍开原位置的好几米之外,他微微睁眼,想看清来人,却被眼前的面孔吓得吃了水。   是齐铭!!!   下一刻,他的视线又被另一个下潜的身影占据,一个双手环过了陆攸契的腰,略微收紧地将他抱在怀里,温暖的胸膛贴着他的脸颊,下颚抵着他的头顶。对孤独的人来讲,这是如此的炙热,滚烫,犹如寒冬中滚烫的太阳,让人找到了迷失的方向。   陆攸契闻到了玫瑰花的香味。      双生 第十六   是沉虔!   陆攸契猝然双眼大睁,冰冷肮脏的液体瞬间袭击了他的眼球,将他的瞳孔刺得生疼。   漆黑的水底,沉虔身上的那股味道越来越浓,止不住地往外肆意着,像蛇一样在陆攸契的身上和鼻腔内蔓延爬行,根本就是措不及防,吓得让人不敢再有轻举妄动,只能牢牢地抓住身前的人。   陆攸契抱住沉虔的背,感觉自己的身上炽热无比,只能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刚刚睁眼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美丽而又恐惧的画面。   在沉虔的身后,成千上万条铁链在深蓝色的水中交错在一起,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回荡,却并不会让人感到心烦,它们似乎可以将混乱的水流锁定,银色光亮的衔接处还缠绕着大量的红色玫瑰,这也是香气的来源。   沉虔冰蓝色的瞳孔观察着四周,似乎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到了最后竟然开始有些吃痛。   齐铭的身体也被锁在了一边。   陆攸契有些憋不住了,慢慢地吐出间断的水泡来,他感觉自己现在狼狈得就像是一个待宰的鸭子。   沉虔低头看了看陆攸契,这次却没再犹豫,抱着他迅速向上游去,没过多久,“哗啦”的一声,一道白刃划破水面,头里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响声,两个人影破水而出。   陆攸契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我的妈,怎么有……唔!”   没等一句话说完,沉虔的手心就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巴,带着陆攸契一个猫腰又退回到水里面,但这次他们并没有下潜,只是紧紧漂浮在下面一层,抬眼还能看见阴翳弯曲的树林。   明明是在水中,可他的脑袋里还是依旧传来了沉虔那低沉的声音。   “别闹!”   陆攸契感觉一条细细的链子爬上了他和沉虔的手臂,却一点也不咯人,他们脚底还是那些交横纵叠的锁链和玫瑰,它的头尾栓在一起后,沉虔从微微点头,陆攸契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就感觉自己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下一刻,一股强烈的超重感传来!   水底的铁链猛地向上冲击,连带着站在上方的陆攸契和沉虔也一下被甩到了空中,沉虔的指环脱手,在水花撞击的空中变成了一把狭长的镰刀,反射着冷冷的光芒。   又有一个东西冲了上来!   那家伙被数不清的铁链纠缠着,整体看上去格外笨重,却还是凭着一个冲劲不断向上,带着一阵尖锐的呼啸,沉虔挥一挥手,所有的链子再次突然收紧,将他束缚在了半空中。   沉虔接过落下的镰刀,没有半丝的抖动,紧接着又是一刀下去,全部的铁链“咔嚓”一声碎掉,他们这才回到了地上。   陆攸契重重地坐到了地上,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块不是僵着的,他抬眼看了看,明明没有湖水,但自己已经湿透了,白色的运动服染上了泥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提醒着他这真的不是做梦。   再转头的时候,沉虔的模样模样已经完全变了。   虽说他也因为入水湿了个透心凉,但却没有陆攸契这么狼狈,惨白的肤色显示出一种病态,却可以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发现他的实力,黑色的短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了齐腰的长度,变成了炫目的银色,一股一股地贴在他的衣服上,身材的曲线也被完美地勾勒出来,瞳孔是真的很冰凉,让人根本不想转移视线。   沉虔不耐烦的拧了拧身上的水,又把额前的头发全部撩到了后面,展现出来精致的额头,而陆攸契却发现,在他的脖颈后侧,有着一副玫瑰藤蔓的刺青。   之前有吗?   死神和玫瑰?这是什么搭配?   陆攸契两眼发空,咽了咽口水,仿佛忘掉了自己也正在滴水,心想着的却是;都是男的,怎么差别这么大?   沉虔察觉到了这一丝目光,突然转过头来,皱眉:“你在看什么?”   陆攸契立马收回目光。   陆攸契翻了个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湿透的衣服特别重,贴在身上也很不舒服,他刚刚站稳,后面就传来了齐运的声音。   齐运笑着拍了拍陆攸契的背:“总算找到你了,闭路线你体力不咋地啊!看!老大抓到了什么?”   齐运把自己手中的东西一扔,陆攸契才发现他拖着的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   陆攸契:“你们抓到老村长了?”   老村长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用想也知道到是被谁揍过。   齐运摆摆手道:“这老头是真的疯了,只会乱叫,我还得贡献自己衣服把他的嘴堵上。这天这么冷啊……。”   郭教授走到沉虔身边,跟他似乎商量了些什么,沉虔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下来:“齐运,你哥哥之前有生过什么重病吗?”   齐运被问得有些懵:“啊?没有啊!”   沉虔又问道:“那你哥之前出过什么重大的事故吗?关系到性命之类的。”   齐运被他问得有些害怕:“没有吧,他一直挺好的。”   陆攸契也插嘴进来:“你们在说什么?直奔主题好吗?”   郭教授看了看沉虔,又看了看齐运,眼神游离在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接下来的话题有点难以开口:“就刚刚沉虔抓住的东西,有点长得像你哥,当然也有点长得像你,不过肯定不是你。”   “???”   “你还是自己看吧。”   他们二人退开,露出了刚刚攻击沉虔和陆攸契的人,沉虔的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按,缠在他身上的铁链全部消失了。可这个人却没有因为挣脱了束缚而开始挣扎,而是静静的躺在一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陆攸契凑上去看了看,心里一沉:完了,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一具尸体。   看模样,还是齐铭的尸体,已经死了很长一阵了。   齐运看的有写发愣,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哥哥,见齐铭躺在地上没有回答自己,又扑上去摇了摇,说不出来是悲是喜,重复道:“哥哥?怎么回事?”   齐运转过头:“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不对啊!我哥替我死了?”   “我哥怎么可能会死!!!”   郭教授连忙把他拉起来:“小运,你别急!没事!谁都可能成为替死鬼,唯独你哥不会!你先起来!!!”   齐运仿佛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幕真想,尖叫起来:“那你们给我一个解释啊!!!”   沉虔的表情很难看。   其实,仔细想来,关于齐运的这位双胞胎哥哥,很多东西都存在着争议。   首先陆攸契他们第一个碰见的村里人就是齐铭,这不得不说很巧,仿佛齐铭就是这里等着他们出现,然后再他们过去,就类似于玩游戏,总会有NPC在固定的地点等着你,然后给你开展剧情。   而他们接收到的第一个剧情,就是弥丫的死亡,第一个替死鬼的出现。   关于这一点,如果说他真的是一个重要的线索,那未免也来得太容易和爽快了,为什么齐母能如此轻而易举且详细的说明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难道真的没有一点谎言掺杂在里面?   齐母为什么要帮他?   陆攸契当时有一个想法,就是他们编造了这个故事,然后他们母子联手来传达假的消息。   紧接着就是弥丫,冰冷的天气,为什么她的尸体是腐烂掉?而不是冻成冰块,就像沉虔后面发现的那样。大旱的村庄,为什么突然雨水充足?   还有后面那荒冷诡异的村庄…   想到这里,陆攸契的背上开始不停地冒出冷汗。   他们的每一步都在改变过去,如果把事情推到最开始,也就是陆攸契他们来村庄的路上,遇见那场古怪的暴风的时候。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整个村子,都是假的,而齐铭早就死了,他才是第一个替死鬼,不仅如此,他还能看得见陆攸契他们!   齐铭其实并没有和自己母亲的直接接触和对话过,灵魂能看见灵魂,他只需要在陆攸契他们面前扮演好一个“生者”的身份,这还是很简单的。然后开始不停地给他们透露线索,引导他们往自己画好的方向走去。   再说明白一点,弥丫和齐运都是齐运的替死鬼。   但他们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那就是齐铭作为灵魂回来了,而他不允许弥丫回来,这就需要动手脚。   当天半夜,沉虔想拉着陆攸契去山上,半路杀出的人就是齐铭,他就是去收拾弥丫尸体的。   要让灵魂不返回,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更加强大的力量的去压制它的产生。   陆攸契:“所以他到底是用的什么办法?”   沉虔默默地跟了一句:“灵魂的人格分裂。”   这样一来,所有的东西便可以说通了,齐铭用人格分裂来抑制了弥丫的“复活”,而他的人格分裂,就是这个村子的全部!   只有这样,才能说通陆攸契和齐运他们看到的场景,齐铭上了山后,村子内便不再呈现出一派和睦的景象,换回了他们本来荒凉的面目。   全是假的!!!   而他的意外和漏洞,就是那些信,人格分裂严重的灵魂,对自身带来的副作用便是记忆不好,他要一人演绎着多重角色,到了后期,已经不清楚谁才是真的自己了。   那为什么齐铭要演如此大的一场戏?   ……   陆攸契又看了看沉虔,显然,沉虔也想到了这些八九不离十的东西了,但却不知道起名为什么要这样做。   齐运道:“那……,是不是我哥他自己也想要复活啊?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啊?”   沉虔冷冷地道:“他拒绝了死神的帮忙。”   灵魂与死神之间存在着一种十分微妙的关系,达成协议的时候,需要双方同时按下“同意”的按钮,而任何一方的主观拒绝,就会这一缕联系断掉,然后二者之前,是死是活,便再无羁绊。   陆攸契下意识地嫌弃了一句:“诶,是不是你把别人气走的?”   沉虔:“不是我。”   “轰——!”   缓和下来的气氛没有多久,一阵巨响就响彻在场每个人的耳朵,紧接着,天空开始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开始黑了下来,惊愕万分之中,他们身后的方向,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冲破了所有的寒冷。   仿佛所有的画皮都被撕裂了下来。   白塔正在剧烈燃烧。   四面八方,所有人的尖叫全部跟着这烈火,直蹿向上,简直就是一个群魔乱舞的地狱。   沉虔刚一回头,立马,七八条以他为中心的细长铁链不知道从哪儿冒射出来,直直往白塔的方向飞去,盘旋在了大火的顶端,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周围的温度才得以恢复正常。   齐运和郭教授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点所在,他们抓起地上疯疯癫癫的老村长,便往那边飞奔而去。   陆攸契也准备跟上去,可他刚刚迈出一步,就感觉手腕被人一拉,整个人顿时被这股力拉了回来。   他回头看见沉虔的瞳孔正直视着自己,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陆攸契被盯得有些害怕,却又察觉出一丝温柔。沉虔放了一个东西在陆攸契手里:“东西还没到,如果遇到危险,用这个。”   说完就先跑了。   陆攸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只看见死神依稀的背影了,他不由得想起了才来酒吧的时候,别人笑着对他说,这是你唯一能寄托的神。   死神,其实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反而也是你作为孤独亡魂的时候,唯一跟寄托的光芒。   他能带给你的,不只是新生的机会,还有被容纳在意的温暖。   陆攸契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猛地跳动起来,一咬牙,也跟着跑了过去。   而他刚刚也看到了,躺在自己手心的,是沉虔左手小指上,那枚一直带着的指环。   死神的镰刀。      双生 第十七   村子里的人都来了。   他们站在白塔下面,却视眼前的大火如无物,两眼神色呆滞,全部五指相合放在胸前,低头微吟,似乎在祈祷着什么,在这堆人里面,甚至还有几个眼熟的面孔。   这就是祭祀吗?   陆攸契捏着沉虔给他的戒指,一把推开好几个人,用力往前面挤去。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在几丝颤动之后又默默站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眼前是滚滚热浪,但让人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   陆攸契左右都找不到人,在原地大叫道:“齐运——!!!”   站在近处看,才发现白塔是真的很高,抬眼望去还叫人的脖子有些疼。它一共分为两层,上狭下宽,而现在正在燃烧的部分,就是白塔的上端。   半边天都烧红了。   陆攸契的视线在整个塔身上不断游走,突然之间,他听到了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响动,回头一看,就发现沉虔一只手抓着链子的一端,整个人都吊在了外面,银色的长发在火光与黑夜里格外显眼。   陆攸契:“你你你!你抓稳!!我在下面接着你!!!”他说完就准备冲过去。   沉虔低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好像吼了一句话,不过听不清。   陆攸契刚跑过一个路口,就遇上了一个爆炸,他还没来得及下意识地闭眼,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推了出去,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差点让他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随之被炸出来的,还有一个人。   陆攸契盯着狼狈不堪的郭教授,他看起来像是个被烤熟的红薯,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块是好的,可惜就是不能剥皮吃了而已。陆攸契吃力地爬过去,拍了拍他:“教授???”   郭教授猝然睁眼,猛地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抓住陆攸契在地上一滚,又是一个爆炸声响了起来!   “轰——!!!”   陆攸契感觉自己眼睛都花了,耳边鸣声不断。一切来得太快,他们刚刚猜出了一个有可行性结论,却被突然而来的意外给搅了局,所有的东西又乱套了。   自从陆攸契落入水里的那一刻,村子里所有的和平都被打破,解开了美丽的面纱,露出了藏在下面凶恶的獠牙。   所有的人都是灵魂,他们全部都在骗齐运。   郭教授这才得空给他说上一句话:“咳咳….,别去,那边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   陆攸契:“到底怎么了?”   郭教授又拖着陆攸契往外跑了一段路,所有的村民只是静静地看着,犹如雕像一般无动于衷,冷漠得让人可怕。郭教授道:“是齐铭!”   “我们猜的没错,除了那个疯掉的村长,村子里的人都不是活人,他们也不是死了,而全部是齐铭用人格分裂控制的灵魂,他们全部在帮齐铭骗我们。”   “我们这几天面对的人,全部是灵魂,全部是死去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活着的!”   陆攸契道:“那活着的齐运呢?”   郭教授摇摇头:“也死了。”   原来,早在陆攸契一行人赶到此地之前,就已经有人开始试图“复活”。但因为没有死神的引导,他便走错了所有的棋局,替死鬼不断地出现,他再无力掌控,只能将错就错,过程已经不再重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就是了。   可齐铭为什么要拒接死神?   陆攸契不由得想起了信封上的那一句:他马上就要来了!   齐铭布置了这一切假象,等待着陆攸契他们带着弟弟的到来,然后全部抹杀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他们一来就进入了一个全盘错局!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寒风在耳边发出整齐的呼啸,作为灵魂的村民吟唱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这个真实肮脏的世界回荡,刺着人们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碎石砸中了脑袋,强迫他抬起了头。   陆攸契看见了站在铁塔上的齐铭和齐运。   齐铭果然能看见他们!   大火吞吐着疯狂扭曲的长舌头,穿插在这两兄弟之间,火星点点散落在他们周围。   齐运明显是哭过了,双眼通红地叫道:“哥!!!”   一贯温柔的齐铭,此时的表情却格外险恶:“你滚开!我允许你这样叫了吗?”   他们所站位置的墙面已经坍塌了,露出斑驳不堪的内层,他们的周围遍布着那些泛黄的信,有些已经被燃烧成灰烬了,而齐铭的手里还抓着一大把这样的东西。   他到底写了多少?   每天一封,那他得等了多久?这迷局暗布了多久?   齐铭看着这些东西笑了笑,轻声道:“小运啊小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你要是安分一点,听话一点,我肯定会帮你活下去的啊!”   齐运束手无策:“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让我过去好吗?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再烧了!你停下来好不好?!”   “你会死的啊!!!”   齐铭:“我早死了!”   话音刚落,大火又更加猛烈了一下,这些火仿佛会听齐铭的话,只要他的情绪激动一次,就会有一次巨大的爆炸,整齐的落地声,底下的村民全部对着他们跪了下来。   上方的铁链发出悲鸣的颤动。   陆攸契知道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了,沉虔的锁链一直与大火对峙,他吊在外面屋檐上,火焰烤干他的身躯,鬓角又被如雨的汗水打湿,完全不敢惊动屋内的人。   齐铭恶狠狠地骂道:“你给我叫外面的死神停手,否则我让这里所有的灵魂全部灰飞烟灭!”   两兄弟一模一样的脸,却在这时候截然不同起来。   齐运道:“好,好,我叫死神停手,哥哥也停手好吗?”   三分哀求,三分害怕,剩下的全是对哥哥的依赖。   沉虔捏紧了手。   齐铭也没再说什么。   见他没再有敌意,齐运挪着脚步靠近了一些,继续说道:“哥,发生了什么啊?你给我说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给我讲故事吗?”   昔日只是齐铭不小心误杀了他,但如今的局面却转变得如此厉害,在这期间,肯定有巨大的变故。   齐铭像是被这声音唤醒了,冷笑道:“你爱听故事?但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并不爱讲故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齐运:“你知道我为什么死了吗?”   齐运如鲠在喉:“我不知道……。”   齐铭:“你死了之后,我也自杀了。”   “我返回到了100天以前,我想要挽回我的过失,我开始尝试改变过去,但我错了。”   “我害死了别人!”   齐运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扔在一边的老村长。   “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怕吗?但我不敢停下来,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啊!纵使我万劫不复,我也想要你活下去!”   “下面的人,都成了你的替死鬼,我也一样,但只要今天一过,你的100天倒计时结束,你就又可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怎么样?”齐铭干脆走到齐运身前,俯视着他,用手慢慢地摩擦着弟弟的脸:“我这样说,你相信吗?”   又是一声爆炸!   陆攸契觉得齐铭可能真的已经神经分裂了,一会说喜欢这个弟弟,一会儿又谴责他,一会儿说想救他,一会儿又说他该死,便问道:“他到底想要干嘛?”   郭教授明白了过来:“他可能,用了自己的方法,准备复活齐运。”   因为陆攸契他们的闯入,将齐铭准备好的一切行动全部打乱,而他在此之后,他也干脆破罐子破摔,撕掉了所有的伪装,把原本的面目呈现了出来。   这是一个只有灵魂的村落,他们却扮演着活人的生活。   齐母说的故事,弥丫的替死,村长的突然出现,全部都是来自齐铭的暗示。   郭教授吼道:“别管那边了,我们去找另一个齐运。”   齐铭看着齐运这张脸,开始狰狞起来,把手中的所有的信件往空中一抛,瞬间化为一团又一团的火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所有的东西都燃烧了起来。   沉虔再也不能按兵不动,他一道铁链甩了进来,将齐铭掀翻在地,然后抓起他的衣领,骂道:“熄火!”   齐铭抬头看了看:“死神?”   沉虔:“你要是不想灰飞烟灭,就立马熄火!”   “你这是在求我吗?”齐铭哈哈大笑,“我什么时候说我不会灰飞烟灭了?你是不是又要怪在我的头上来了?”   沉虔微微一愣。   齐铭道:“当初是你拒绝了我!而不是我拒绝了你!如今别再这里来假惺惺的装好人。怎么?不记得了?记性真好。”   齐运:“哥?”   齐铭:“我当初求你,我说我可以什么也没有,但最后活着的人必须是齐运!”   沉虔的瞳孔渐渐放大。   是这样的吗?   底下的人还规规规矩矩跪在原地,烈火不断,有的村民已经烧了起来,却还是一动不动的。   自从知道这些人也是被齐铭控制的灵魂后,陆攸契能上前去碰他们,他把齐运背走,运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又返回刚才的地方,不断地救人。   他的手里一直紧紧的捏着那枚戒指。   齐铭对沉虔道:“其实最该死的是你!”   齐运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这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巨大无比,匍匐在这白塔的顶端,披散着头发,诡异扭曲的四肢似乎要将这座建筑撕碎!   是弥丫!   底下的老村长突然恢复了神智,叫了起来:“弥丫!是我的弥丫吗?快到爸爸这里来!”   他对着这样的一个怪物,叫女儿?   老村长:“弥丫,回来吧!爸爸在这里,别怕了!”   仅仅是这一丝的间隙,沉虔便抓着两兄弟就往外跳,现在压根不是去计较恩恩怨怨的时候。他的后脚刚脱离白塔的地面,整个白塔突然倒塌,爆炸之中还夹杂着一直被炸粉碎的怪物。   顷刻间,底下的人开始慌乱起来。   “救命啊——!!!”   “有鬼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神的锁链在空中奋力地击碎下落的岩石,但它们实在是太多了,仅凭一人之力,根本阻挡不过来,巨石无情地砸在大地上,轰鸣不断!   死亡,绝望,冲击,尖叫,全部倾巢而出,蔓延在这片大地上,哀转久绝。   被热气炸飞的那一瞬间,齐铭的最后的动作,则是拉过身边的齐运,紧紧地护在怀里,如同以往无数个昼夜,弟弟依偎只比自己大几分钟的哥哥甜蜜入睡。   “终于,抱到你了。”   白塔倒塌了。   沉虔大吼一声:“哥哥!!!”   听到这一声,陆攸契几乎是条件反射,脑袋里还没过滤掉沉虔为什么这样叫他的问题,手上就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翻转动作,死神的镰刀兀然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一片噪音中,银白色的刀刃一落而下!   天空,地上,所有的东西变成粉碎。   还没等陆攸契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齐铭抱着齐运猛地一声落下,发出重重地一个闷哼。要是普通人,可能早就摔得头破血流了,陆攸契真的很佩服这家伙的毅力。   沉虔也刚落地,人来没来得及喘半口气,抬头的瞬间,他忽然看到了陆攸契捏着死神镰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个东西为什么突然出来了!”   他的双眼睁大,整个人都震惊了,并且明显比刚刚拥有更强烈的震撼。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沉虔一把拉过陆攸契的手,铁链也缠上郭教授和齐铭齐运的腰,在下一波热浪到达之前,将他们全部带了出去。   白塔坍塌了,将大多数村名压在了下面,逃出来的只有寥寥几人,大火将一切都包围了起来,准备把所有的谜底全部吞噬。   陆攸契呆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场面,无端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个世界疯了。   齐铭为什么要说死神拒绝了他?他为什么要闹出这样大的一场闹剧,牺牲如此之多,自己去复活弟弟?   而这一切现在都还不能知道。   刚刚的场面格外混乱,等他们回过神来时,齐运虽然还在原地昏睡,他的身体也在自己身边,而齐铭却不见了,估计是走了吧。   他们再把“两位”齐运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也各自坐下,没有任何人说话,也不敢去思考,村里面还剩下多少人活着。   没逃出来的,应该都死了;就算侥幸逃出来,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沉虔看了看手表,又重新看了一遍资料,说道:“过了今天,齐运就可以复活了。”   郭教授:“好,挺好的。”   这句话刚落,他们三人便将就这片草地“咚”的一声,全部倒在了上面——太累了,睡着了。   等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陆攸契被这刺眼光线射醒,他第一次没发起床气,叫醒了一旁的沉虔和郭教授,去看了看齐运。   昨夜里还是一个灵魂一个身体,现在突然就变成了一个,虽然还在昏睡着,但确确实实,千真万确的,只剩下了一个。   郭教授第一个兴奋起来:“成功了吗?他复活了吗?他还在呼吸,也没有消失,是可以继续活下去吗?”   沉虔点点头。   他挺过来了这100天,获得了新生。   结束了,也是时候该回酒吧了。   .   三天后。   齐运躺在沙发上,觉得从窗户射进来的太阳有些刺眼,他一个翻身起来,又无奈地躺了下去。   身体好重……。   他环视了一周,发现他回到了酒吧,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村子里的一切恍若一场大梦。   房间门被“咔嚓”一声拧开,沉虔与陆攸契并肩走了进来。   陆攸契的样子有些狼狈,但还是笑得一脸灿烂,对他伸出手道:“恭喜复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 emmm似乎感觉结束得有点快,我来解释一下吧!(其实每个副本未解开的迷题都是我故意留的,准备在主cp回忆杀线索里面串联起来填坑,但是害怕小天使们离开我就先说明一下!) 还记得之前去的主角们去的那一场龙卷风吗?那个时候,村子里面的人就已经团灭了!他们全是灵魂!没有一个是活的!他们全部被齐铭的人格分裂控制控制,去骗陆攸契他们自己还活着。 齐铭也是灵魂,陆攸契在水下发现的就是他的尸体,所以他把一切都想通了。 关于人格分裂,每个人都不一样,类似于每个人亡灵自己特殊的技能,而齐铭的就是“控制”,人格分裂只是一个统称哒! 人看不见灵魂,但能看见死神,死神能看见人和灵魂,灵魂也能看见人。所以,村民们能很好的进行欺骗。 再来就是关于复活,因为双胞胎在100天这个倒计时完结的时候,没有重复以前的死亡,过了这个时间关卡,所以活了下来。 对不起啦!看来这样的效果不太好,我下个副本会写清楚的!   竹马 第一   “恭祝齐运小朋友回归高俱部大家庭!!!”   “干杯!!!”   “砰”的一声,高脚玻璃杯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酒吧内的气氛闹腾得跟过年似的,一大帮灵魂聚在一起,将昂贵的红酒当成路边两块五毛钱一瓶的啤酒,甚至大有效仿古人豪饮的趋势。   在陆攸契强烈的要求下,林大总管终于肯多开一些酒吧的灯,让它看上去不再那那么死气沉沉的。   陆攸契趴在控制台上:“大姐,我想……。”   林海媛拿着锅铲,两眼邪光:“不,你不想。”   沉虔:盯——。   林海媛:“好滴你想,姓齐的开灯!”   这话刚脱口,就有两道目光同时向她投来,长相一模一样的脸,差点让林海媛以为自己真的上年纪老眼昏花了,连忙甩了甩脑袋,又看了一次。   正好这两兄弟一左一右地啃着苹果,“咔擦咔擦”的声音格外整齐,不知道的还会认为中间放了一面镜子。   齐运:“海媛姐等等啊!”   齐铭:“啧,这女的是谁?你为什么要听她的?不准去。”   林海媛:“……。”   头顶的吊扇有一搭无一搭地旋转着,天气开始变暖了。   几天之前,齐运被横着抬进酒吧,却迟迟没能醒来,当所有人都快以为这小子要不行了,有个哥们还跪在床边大哭一场说:“好不容易复活了,怎么就是不醒啊?这个读条未免也太长了啊!”   “没天理啊!”   “呜呜呜哇哇哇啊啊啊——!!!”   说实话,听着这些语言,真的是叫人想笑也笑不出来。   陆攸契,沉虔,还有郭教授回来的时候也都只剩下半条命了。全部都是躺的躺,晕的晕,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全凭一点主观意识吊着命。   当时的白塔毁坏,碎掉的巨石齐刷刷地从天上砸下来,陆攸契不知道自己按对了哪儿的按钮,把死神镰刀给变了出来,“刷拉”一下将天空中的东西全部一刀斩,变成了粉碎。   这是怎么办到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惜石头没了,大火还是有的。世界在陆攸契眼中,仿佛已经灭绝了,冲天的火光,红透的夜空,自从沉虔掉下来的那一刻,烈焰就肆无忌惮地显露着它的猖狂,热浪能把人拍得老远。   他不知道这些作为灵魂村民逃出来了多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复活,更不知道那个地方,还是否有活人。   陆攸契看向齐运紧闭的双眼,虽然平时的天真浪漫丝毫在此刻并没有在他脸上体现出来,但好歹,这家伙没事了。   而齐运这时候却一口大气喘了回来,踉踉跄跄地自己坐了起来,大吼了一声谁也听不懂的话,又两个白眼一翻躺了回去。   搞得像是上天也不收他,给一巴掌扇了下来。   总之,死不了了。   只不过那哥们一直坚持说是自己哭丧把齐运哭回来的。   众人:“……。”   当天下午,沉虔又出去了,他每天下午都会在外面鬼晃,比晨昏线还准时,酒吧内的人也习惯了,没人拦他休息也没人多说什么,就是…….,他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有些特别。   他把上次逃走的齐铭拧了回来。   没错,上次事故之后,齐铭也复活了,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能被看见摸到的人。   因为这家伙死亡的时间其实和齐运差不多,他当时逃走后,去找到自己水下的身体,也就是陆攸契他们赶来白塔之前遇到的那位“齐铭”,自己默默地度过了那个100天倒计时关卡。   不过村子毁了,人也都不知所终,该死的死,残留下来的也活不了多久,他最为罪魁祸首也没了地方去,在外面徘徊的时候,被沉虔捡了回来。   死而复生的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也能看见灵魂。   齐运和齐铭长得一样,可心灵的窗户是眼睛,一个人无论有着怎么样的长相,能决定他气质的,往往是他的眼神。齐运的眼睛总是会被他自己笑成一条缝,还微微弯曲,而相比之下,齐铭的眼睛就有多一马平川。   陆攸契心道:在村里,一直以为这小子是个温柔的哥哥,结果没想到是个傲娇,死不认错的戏精傲娇!!!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只有齐运这个“没头脑”,才会像个小奶狗似的跟在“死傲娇”身后了——因为小奶狗察觉不出来。   齐铭一进来就双手抱胸,靠在门上宣布道:“我只是来看看齐运而已。”   然后一直看到了现在。   沉虔之前和齐铭似乎有些误会,但他们两位死傲娇都闭口不提,陆攸契他们也不好问。   于是,接下来的画面便是:   “哥~!你帮我拿一下苹果呗!爱你么么哒!”   “滚!”   “哥!啊!我不舒服!我肚子好痛啊!”   “你们放在哪儿的!?”   “冰箱第二层,选个甜一点的谢谢。”   “啧,我怎么知道哪个甜?给你削好了,滚去洗手……,算了,你的洗脸帕在哪儿?”   “……。”   吊扇又“吱呀”地转了一圈,发出了上年纪的声音。   一切又归于平静。   店长喵在拿了一碗金枪鱼罐头在外面喂流浪猫,刚打开门,就听到林海媛捏着空调遥控板,鬼吼鬼叫道:“盯着日历回答我!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几月份!?就想要开空调?热急了给我把衣服裤子脱了跳江里去!反正也没有人能看见你!你以为现在的电费很便宜吗?!!!”   林总管的咆哮声总是能把门板压垮。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死抠门?你是穷死的吗?”对骂回去的就是把齐运哭丧“哭醒”的那位小伙子,右半边脸上长满了青春痘,还在嘴角点了一颗最红的,剩下的左半边脸却是油光水滑的,比小姑娘的皮肤还好。   此人叫石磊,江湖绰号“小石堆”。   “哭丧小石堆”不愧挂了这个称号,说起话来犹如扫射的机关枪:“小姑娘家家的,就这么吝啬!你以前有男朋友没?没有吧?剩女哈?我看也没有谁能经得起你折腾,哎哟喂!生气了?活该!”   “你!!!”   小石堆:“我什么我!一天到晚这么抠门!迟早把自己也跟着抠了!”   林海媛被他气炸了一圈,一手提锅铲,另一只手捏着遥控器,没多一句话,便双双往他们砸过来。   “只要是男的,全部!给老娘!!滚——!!!!”   一瞬间,陆攸契他们落荒而逃,还顺手抓走了在沙发上躺尸的沉虔,最后逃离的那位“砰”的一声带过了门。   就连老店长都被殃及城池地提着后颈扔了出来。   ……。   夜晚,路灯下,大街上,一群大男孩跟杀鸡似的被赶了出来,有些人还光着膀子来不及把衣服穿上,只顾着先迈开无影腿跑路了。   齐铭:“我们为什么要跑?”   齐运:“哥我告诉你,林大总管很可怕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沉虔:“那为什么我也要跑?”   陆攸契:“呃……,你的话,应该是为了让你不被花痴。”   郭教授:“咳咳,各位,那我呢?”   众人:“咦!你怎么也跟上来了?”   店长:“喵?”   大半夜的晚上,吹起来的风有一些暖,夹杂着河水的味道。普光市区这一代是两条江水的交界线,罪魁祸首小石堆提议道:“我觉得今晚回不去了,要不咱们去江边玩?钓鱼了解一下?再怎么前半夜是不可能回去的。”   陆攸契立马摆手:“我拒绝!”   小石碓:“闭路线你怕短路吗?”   陆攸契呵呵笑了一声:“你想明天的头条是鬼故事吗?半夜12点,神秘预感自动钓鱼上岸。”   “这不是还是有老大和齐运齐铭吗?”小石堆嘟囔道,“老大,行吗?玩一会?”   沉虔:“别问我。”   小石堆闪着星星眼:“小运运!”   齐铭:“离我弟弟远点!”   陆攸契忍不住笑了笑,就在小石堆几乎是认命收回心思后,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声。   一群人一回头,就看见了几个小男孩在河边堆泥巴,在这中间好像还混进来了一两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乖巧的羊角辫垂在耳侧,不过现在已经是“泥巴公主”了,玩得不亦乐乎,仿佛世界上没有忧愁之说。   小石堆捂着自己的耳朵:“啊啊啊啊啊——!连他们都欺负我!!!”   郭教授终于开了金口:“要不,还是去玩玩水吧。我们没必要像逃犯一样掖着藏着,才从鬼门闯了回来,放松一下,动作小一点就是。”   “那,可以去了吗?”   “走吧。”   “集体脱衣服跳水!嗷!”   “咚!”地一声,跳水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河畔,溅起来的水花足有一人之高,吓得郭教授连忙左顾右盼,万分后悔着自己刚才的话。   以小石堆为主的人,三下两下脱得只剩一条裤衩,泡在水中起打了一阵寒颤,又看见陆攸契在岸上规规矩矩地站着,便爬上来将他往水中一拖!   又是“咚!”的一声!   满天的水珠,惊动了树上停息的鸟儿,路边摩托车的报警器也跟着“哗啦啦”地想了起来,一闪一闪的路灯突然有了畅通的电流,不再继续“颤动”了。   沉虔和齐铭在岸上无辜地甩了甩打湿的头发,用手抹去脸上的水。   “如何?我说舒服吧?”石磊冲陆攸契笑了笑,又转脸对其齐运道,“小子,我告诉你,今天晚上好好玩,以后有得你受的了。”   齐运水枪似的从嘴里吐出一溜水出来:“为什么啊?”   石磊一把勾过他的脖子,伸出他粗短的手指头,挨个挨个地数道:“你傻啊?你想想,除了沉虔,还有你哥,林大总管还敢指挥谁去买菜和交水电气费?”   齐运被他说得有些咂舌,低声道:“好像,真的诶。”   “对吧少年!请节哀!”   石磊咧嘴笑了笑,突然转头道:“闭路线!在看什么?有好看的妹子吗?介绍一下?别小气!”   他潜下水,猛地从陆攸契背后的水面冒出头来,浇了他一个后背的水。   陆攸契被冷得“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在叫他,他自己对“闭路线”这个称呼已经麻木了,以前甚至还有人问过他无线网的密码是多少。   陆攸契嫌弃地回泼水:“哪凉快哪呆去!”   石磊故意道:“别小气,我也看看。”   说完他就挤到陆攸契身侧,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可就这么一下,却没想到把陆攸契挤得栽进水里。小石堆不知道陆攸契会不会游泳,连忙把他拉起来:“抱歉抱歉,你站好!稳!”   说完就若无其事地跟着他的视线看去。   陆攸契扶额:“哎…,我会游泳。”   小石堆哈哈笑道:“哈哈是吗?”   顿时有些语塞。   须臾,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老是盯着死神干嘛?这眼神跟林海媛的一模一样…。”   陆攸契:“我怎么知道我老是想看他啊。”   小石堆:“……啊???”   “哈?”陆攸契刚才没回过神来,现在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立马改口道:“呸!你脑袋里在想写什么鬼东西,我的意思是,我只是觉得他比较特别!”   小石堆噘着嘴:“哦…。”   陆攸契:“呸!不是,不是特别,我是说我比较好奇,为什么我能用他的戒指?”   小石堆大惊:“咦…,都给戒指了!?”   陆攸契踢了踢水,大爷似的一挥手:“算了!不说了。”   “嘿嘿,有问题。”   陆攸契的膝盖以下还在水里泡着,天气有些热,但水里总是冰冰凉凉的,有时候还会混着上游流下来的泥沙和小石头,没被磨平的菱角有些咯皮肤。陆攸契看着沉虔坐在岸上,他的身形几乎有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冲动。   他的心里卡着一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看不懂设定哈,我来解释一下。 灵魂返回死亡前100天,意味着可以和“活着”的自己一起存在,普通人看得见死神,但他们看不见灵魂。 复活之后,你就可以继续会下去,然后得到一个可以看见灵魂的技能,类似于双胞胎还能看见陆攸契,这算是游戏赢家的奖励???吧! 不懂可以问哈,我挨个解释,没事哒!   竹马 第二   除去齐铭齐运暂且不提,在村子里,其实沉虔也很奇怪。   那天,沉虔在水下,搂着他的动作很是熟悉。沉虔给陆攸契的感觉总是冷冰冰的坏男孩,但在那一刻,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人独有的温柔。   他心眼坏,霸道,自大,目中无人,什么坏习惯臭脾气都有,心也黑到骨子里去了。   但他确实拥有足够平复人心的力量。   当时,陆攸契明显地听到了沉虔心跳声的加速,他的心跳比别人快,不知道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反正陆攸契听得有些心慌。他当时本想拉一拉沉虔,示意他不用这样护着自己,但下一个动作,让陆攸契悬在水中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沉虔在颤抖。   陆攸契的头贴在沉虔的胸口,而沉虔的下颚开始从他的头顶缓缓地移到耳侧,狠狠地蹭了两下,并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陆攸契敢保证,如果不是因为在水里,自己可定能听到沉虔厚重的呼吸声,说不定还会被他咬一口。   陆攸契:“……。”小石堆貌似没说错,好像是有哪儿有问题。   那个场景狠狠地刻在他脑子里,燥热不堪,陆攸契想问题想得出神,等他再缓过神来,听到外面叫声的时候,大伙都已经上岸了。   透过挂着水珠的镜片,像是一个个的放大镜,将万家灯火投过来的光线有些晕开了,角度恰到好处地投在了他们身上。   沉虔站在岸边的身影突然被照亮,刺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好像,他也没有这么暗。   齐运短袖的袖子被他自己胡乱地拧成了个背心,麻花似的搁在肩膀上,七分裤也挽成了膝盖以上的短裤,打湿的鞋子提在手上,冲陆攸契挥手道:“喂!还在发什么呆?走了回去了!”   陆攸契又愣了好一会,才笑着走过来道:“你怎么了?全身上下怎么都湿了?被小石堆摁的?”   “别别别!别说!”齐运赶忙过来捂紧陆攸契的嘴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拍着手上的鞋子祈祷道“我的天!我的娘!我的闭路线喂!你这戏可把小石头害惨了!”   陆攸契:“......唔?”   只见齐铭的耳朵破天荒似的动了动,两眼的目光跟上了膛的手/枪似的,脖子僵硬地转过来,还大有分成好几段的趋势,话语间带着火/药味:“哦?你刚刚说,是谁弄的水来着?”   陆攸契很含蓄地用食指指了指正提着鞋偷跑的石磊。   齐运扶额:“完了。”   手指骨头的“咔嚓”声渐渐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哥!我错了!轻点!轻点打别打脸,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家小运了。”   此等情景,此等乐趣,真的可谓是“草长莺飞五月天,江边河畔揍上天。”   只有郭教授站在一旁没有被这幅场景动容,从刚开始胡闹的时候,他就没下水,整个人干干净净的,周围还环绕着刚刚酒吧里的淡酒香味,混合着自己独有的檀香,有着说不出的好闻。   “在看什么?”陆攸扔下小朋友自己“打架”,踱步过去问道。   郭教授侧过身来道:“没事,看着你们就想起了以前的一个朋友。”   陆攸契笑道:“教授的朋友?嗯让我猜猜,是什么学术界的泰斗吗?我会不会在教科书上见过?还发布了一些叫人头秃的定律那种。”   郭教授:“别猜了,书上肯定没有,你最有可能在街边路摊报纸上的右上角见过。他是个刑警,但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不三不四的,只会吓唬吓唬小朋友哄骗受害人,到了晚上,没事的情况下就喜欢拖着我在河边捉鱼玩,弄得我一身水。”   陆攸契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这不是挺好的吗?谁没有几个损友?工作太紧张了放松一下心情,不至于把神经崩断。”   “原本呢,我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为找工作也烦得焦头烂额的,工作以后的社会圈子,人际关系,甚至想到了以后怎么娶老婆……,真的太多了。后来呀,我就试图找法子让自己放松一下,结果这一放松过了头,成现在这样子了。”   陆攸契挠挠头,像是在说一件举重若轻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和别人说话越来越不明白收敛了,心里在想什么就一个劲的往嘴巴外面蹿,压根不过一过脑子,像是跟他们已经熟透了一样。   这嘴欠得!   郭教授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陆攸契的背,让他自己好好学经验,以后像齐运这样复活,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想过什么日子都不是问题。   “曹齐运”是不能说的,一说就来劲。齐运扯着正在变音的少年嗓子又来催命了,叫得跟一个疯狗似的说该回去了,林大总管在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了,回去咱们继续办party。   陆攸契心道,这小子确实挺没心没肺的。   那是因为他有一个更加“没心没肺”的哥哥啊!   .   回去的路上,这群人活生生的变成了“水鬼”,所经过之地没有哪一块不拖着一条长长的水痕,看来明天晨报上的头条是没得跑了。   夜风一吹,“啊嚏”声遍地,比看任何鬼故事都还要凉后背。   沉虔一路上像是修了闭口禅,叫走就走,叫停就听,只是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陆攸契脑袋里面一直在转,都快转散架了,但都不知道怎么跟他找话题。   例如:   “嗨!今天星星不错啊?”   ——然而并没有星星。   “你怎么不下来一起玩水啊?”   ——然而他总是这样啊,不奇怪呀。   “怎么不说话呀?”   ——然而……,算了,这个连然而都没有。   陆攸契干脆把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胡乱打包一扔,用第六思维扣篮似的丢进一边的垃圾桶内,还惊动了几只掏垃圾的野猫。自己却超级想两巴掌甩到沉虔脸上,然后叉腰道:自己滚去南极冰山吧!   脑内确实相当丰富,但现实中,陆攸契只能干笑:呵呵,想想可以,还是别这样干了。   现在是大深夜。   路上不能遇见人,只能遇见这群愣头鬼。   “嘶……,这风吹着太冷了。”齐运把他哥的外套抢了过来,搭在身上,可惜还是没用,就惯用的语气嘤嘤嘤道:“哥,有热奶茶吗?”   众人听得一声鸡皮疙瘩。   齐铭:“大半夜的上哪儿弄去?你让我去抢劫吗?”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小石堆,他打了一个不太响的响指道:“你别说,还真的有,你们跟我来。”   他带着一堆人左拐右拐,把陆攸契又绕晕头了,在一个小巷子拍着一个铁皮箱子笑道:“自动贩卖机!这台还能卖热的,温度刚刚好,来来来,小朋友们要奶茶,大人就点咖啡。”   郭教授开始掏钱包:“才喝了酒,别喝咖啡了。”   小石堆:“教授,你不懂,这叫做青春与活力。”   陆攸契冷笑:“你的青春与活力是闹肚子吗?让他自己给钱。”   小石堆:“诶不是!这是我带你们找到的啊!都不给一点酬劳和感谢费吗?我的零花钱被林大总管扣完了的呀!”   众人:“没有!”   齐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正经加惋惜道:“兄弟,你也知道,你得罪了大总管,是没人敢施舍你的。”   刚刚还是愣头鬼的一群人,再次回到街上的时候,已经集体转变为大“暖”男了。   除了路灯,这个时间点也只有24小时便利店门口还有光了。   走着走着,陆攸契感觉自己被一个人轻轻拉了一把,刚一回头,就看前沉虔的视线盯着便利店内。   陆攸契的第一个心理活动就是:哟,终于有反应了?   表面上,他还是佯装咳了咳,道:“怎么了吗?”   老大一出手,所有人都好奇地回过头来。   沉虔收回眼神,再看着陆攸契,漠然道:“你们先回去,我买一点东西。”   大伙领命,陆攸契也不例外,可惜他刚一抬脚,又被攥着他的那只手拉了回来。   沉虔:“你留下,陪我一起。”   陆攸契:“???”为什么?难道因为我离你比较近?下次站远一点?   于是,陆大冤就被沉大朋友强行留了下来,提着购物篮,看着他一块接着一块的将货架上的巧克力扔下来,其中白巧克力居多。   东西都快被他掏空了,却一点也没有所谓“给大家买点东西回去”的意思。   便利店的小伙子已经快睡着了,不过电脑屏幕上还放着狗血的乡村爱情故事,“小芳~”“军儿~”“狗杂~”叫得特别顺溜。   陆攸契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沉虔的手还在货架上游走,寻找有机可乘的巧克力:“我怎样?”   “你未免也太明显了。”陆攸契把他买得过多的白巧克力又放了上去:“早就知道齐铭死了,村子里的人也不是正常人,但你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我们?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满意了?”   “还有,别拿这么多,我穷!”   沉虔懒洋洋的举起自己的双手,脸上的笑容很是不坏好意,语气古怪至极:“嗯?你在说什么?”   陆攸契:“这里就我们两个,你不说,我就把你的巧克力全部放回去了。”   他说完就后悔了,毕竟这话听起来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沉虔道:“嗯,好。”   陆攸契:“好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哗啦的一声”,货架上所有的东西全部被这个死神给掀了下来,而始作俑者,就是他刚刚抬起来的那一只手。   这下,店员小哥终于被惊醒了,关掉了那叫得咿咿呀呀的电视剧,毛毛躁躁地跑过来看着这一烂摊子:“额的个娘诶,你在弄啥呢!?”   陆攸契也被他这个举动给惊艳到了,他到底几岁了?   七岁?……好像还大了点。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帮你收拾,这小子不听话,我等会儿就揍……。”陆攸契又是习惯性地道歉,话刚说到一半,却看见店员的眼神根本不在他这边。   他娘的,这人看不见自己啊!   沉虔看着他犯傻的样子,袖着手耸肩膀嘲讽似的笑了笑,模仿得一点也不诚恳:“抱歉,帮你收拾,还有,都要了吧。”   陆攸契:“……啊?”   顿时哑了。   收拾,结账,付款。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听到沉虔全部买单后,店员的表情跟变脸似的:“嗨!多大的事儿?谁没有手滑的时候?这位小哥你别动,我来我来,你去那边等给钱就行!”   因此,一篮子的巧克力,现在变成一箱了。   乡村爱情故事果然是小伙子睡着后不小心按到的,人清醒后,立马就嫌弃了起来,拿着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   而这个频道里的话,就没有让气氛那么轻松了。   这个视屏里面的内容是陆攸契所熟悉的犯案,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的,网络电视报纸上,满天飞的追踪报道,也无心去分辨谁真谁假,闹得人心惶惶,却也无计可施,直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警戒线格外刺眼,警车鸣笛的声音也敲打着人的脑袋。   画面里的镜头抖动得很厉害,其实并不是因为摄影师的技术不行,而是由于过度奔跑所造成的。   铁块头的玻璃片对准了几个跪在地上的中年女人,她们的脸埋在粗糙不堪的手里,头发几乎是以肉眼的速度在变白,哭得溃不成声,无论周围的人怎么拉也站不起来,已经瘫成了一滩烂泥巴。   仿佛再也站不起来了   普光市区不安全,但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不安全,而是只有这个学校不安全。   女大学生经常离奇死亡,男大学生经常无故失踪。   店员一边帮忙把巧克力装进袋子里,一边咂舌道:“啧,这学校也真是的,干脆搬校区吧,都出了这么多事了。这次还不见了这么多个男学生。”   说完,他看了看沉虔:“小伙子瞧上去也是大学生吧,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这些杀人犯和绑架犯专挑你这个年纪的人下手。”   沉虔没插嘴,十分敷衍地点点头,在一边听这个店员唠叨,最后付了钱,提着袋子走了。   路灯又开始嗞呀呀地闪动起来。   “我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你遇上了那些坏人,是选择帮忙捉拿归案呢?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玩玩就好。”陆攸契跟在他的身后,侧着身子去看沉虔的反应:“那个学校就是我念的大学,每天生活在这种水深火热之中,现在想想,也挺带劲的。”   “结果没死在杀人犯手里,却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想想又有点讽刺。”   沉虔的眼睛总是处于一种半睁不睁的状态,虽然他不弯腰驼背,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偶尔还会流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尖酸刻薄,但有时候确实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是正处于刚刚成年,却还涉世不深的年纪,整个脾气都是阴晴不定的。   但这些形象仿佛只存在于陆攸契心中,是一个幻觉,他自己设想出来的虚幻。   在别人眼里,沉虔只是一个冷冰冰的人。   沉虔终于被他带刺的视线和喋喋不休的语言给憋得开了口:“我没遇见过,也不知道。”   陆攸契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后续吗?学校机密,我悄悄告诉你哦。”   沉虔侧头看了看他。   “这些男大学生虽然失踪了,但并没有死亡,大概五月底的时候吧,这些失踪的人全部回来了,是在某一天的清晨,我还记得那天的雾很大,他们跟阴兵似的站在校门,一句话也不说,就默默地站着。”   “一个也没少,全部回来了。但首先就被送去了警察那里,然后就被带到了医院。”陆攸契用手敲了敲脑袋,“检查结果,集体脑死亡。”   “不过他们也植物人却不一样,他们能正常生活,学习,交流,但表情却没再变过,永远是一副见了地狱受了惊吓的样子。”   “我们班的女生说,是他们的尸体回来了……。”   陆攸契“哇!”的一声跳到沉虔面前,本想吓吓他,却看见他心不跳脸不红,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看向自己的眼神宛如可怜一位智障。   陆攸契嘟囔道:“.…..你这个人,太没意思了。”   僵了一下局,他感觉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不是被憋死就是被嫌弃死,甚至操作不当的话,还会有新的嘴炮战争再次酝酿产生,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强烈地在脑袋里重复了几遍“自己长他几岁,应该让着对方”的想法,然后兜着手灰溜溜地先走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只剩下沉虔一个人站在路灯下面。   然后默默地笑了笑。   .   继张玫之后,大学里又出事了。   警车的鸣笛声在普光市的某个角落飞快地旋转着,但毕竟是深夜,凑热闹的人不算多。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可能是因为太过害怕,而不敢出来凑热闹的人。   又是一个未眠夜。   一位身着警服的男人站在学校的大门口,看着外面嚎啕大哭的女人,还有那些只知道耍嘴皮子骂警察的大妈,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无来源的想发:她们会不会把围墙给哭垮了?   四周的人忙东忙西,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做无用功,干一下面子工程安慰一下老百姓而已。他不太耐烦地准备点一根烟,可刚刚含在嘴里,又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把烟掐掉了。   这正是陆攸契和沉虔二人刚刚在电视里看到的现场。   “周队,失踪的是四个男大学生,住的是一个寝室,念大四。当时准备翻墙出去上网,结果就一去不回了,现在周边都快找遍了,一点线索也没有,监控也全部给调了出来。”   麻木的表情,像是在念高中上学时期辅导书上干枯的知识梳理一样。   “大四?啧,马上就可以造福社会了啊。”周业楼听后只是发表了一句感想,情绪没有多大的起伏,悄悄地把烟扔进垃圾桶,然后低声道:“收拾收拾,把线索带着会局里去吧,那边还有几个死掉的女大学生等着我们呢。”   说完,他脚步一转,表情比那些咿咿呀呀唱戏的人变脸还快。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神色严肃无比,立马去□□脸安慰家长:“各位姐姐放心,都是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是男生,不会出什么事,没准儿是知道自己犯了错,想躲一阵,晚两天自己就出来了。”   一个大妈哭道:“我家儿子平时很听话的,他肯定是出事了!”   说完又是一片呜咽。   周业楼拿她们有些没办法,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的,自己掏了掏耳朵,摊手道:“大妈,我这样告诉你吧,现在的大学生,在爸妈面前都挺乖的,背地里啊,不知道干了多少你不知道的坏事,什么逃学啊,抄作业啊,常事儿!啊!放宽心!”   “就这样,先不说了啊!还有什么问题你问他,我先办事情去了。”   说完就撤退,把这个包袱扔给了一边的小弟。   深夜,别人在睡觉,而他们却还在加班。   而这一系列无休无止的案子,仿佛一只伸出恶魔,毫无声息地笼罩了普光大学的上空,但凡是被他盯上了的人,没有哪一个可以逃脱厄运。   所有的调查都陷入“瓶颈”,他们仿佛被人间蒸发了一般,不断地消磨着人的意志,直到将参与人员最后的希望不留任何情意地分食殆尽。   周业楼有时候在想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哪一天想杀人了,估计能轻而易举地避开所有警方的调查,甚至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神秘犯罪份子。   不过这只是想想而已,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干这档子找死的事情。   周业楼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从开始发生的一切。   任何一个细节……。   “周队,这里学校好像是郭教授任教的地方。”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刑警跑了过来,突然发话,打破了这位“周痞子”千年难得一遇的冥想,借磨嘴皮子的功夫偷懒道:“要不打个电话问问教授?通个后门啥的,也好更加了解现场对吧?”   “什么!你让我找郭楼?!”   周业楼把这句话说出了喷盐汽水的气势,所有的稳重顿时缥缈全无,用手腕一把勾住来人的脖子,将他硬生生地夹在了自己的腋下:“小兄弟,你是新来的吧?”   小刑警瑟瑟发抖:“队,队长。我上周才来的。”   “很好。”   小刑警:“啊?”   周业楼:“恭喜你,被开除了。”   小刑警:“啊!!!”   周业楼拍了拍他的脑门:“开个玩笑,别当真,哥不给你讲黑历史,我要是能解你的职,我就不用大半夜的陪你们站在这里了,而是搂着还没有娶到的老婆睡觉。一边去,别偷懒。”   小刑警惊魂未定,但又好像摸清了这位周大队长的雷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所有的大厦里的灯光都灭了,外面乌黑一片,仿佛看不到边际。周业楼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又往前重重地走了一步,正眼看着灯光大亮的男生寝室,里面的学生已经被叫了出来安排在其他地方休息。   给人的感觉,仿佛任何谜底和诡计都将在这“光天化日”的白炽灯下露出马尾。   外面的人员电话不断,记录线索的手压根没有停止过,走来走去毫无遮拦,还有的被那些家属抓着找麻烦,顶着瞌睡虫翻白眼……。   周业楼皱起了眉头。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短信,又冲短话薄里翻出“郭楼”这一位联系人,大手指停在了手机下方的键盘上。   他和郭教授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所谓“远亲比不上近邻”。在从前,家家户户,邻居隔壁都是非常好的朋友,开门就借鸡蛋酱油。而郭教授和周业楼的家,就是门对着门,在家里炒个菜都能被对面听见的近距离。   而这两个儿子的缘分也大,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还当上了同桌。   不过,还是总有那么一些东西天差地别的。不如一个人的成绩是全班正数一,另一个,则是全班倒数第一。   周业楼捏了捏鼻子,有些现在都还记忆犹新。郭教授拿着三位数的成绩单和他自己拿着一位数的成绩单回家的时候,对方父母和自己母亲,一起帮着自己拦老爹的鸡毛掸子。   多帅的一个小伙子,只能成天跪家门口,看着上上下下的街坊邻居,幻想着自己以后能当大英雄,最后被郭教授叫去他们家吃饭。   他和郭教授还有一件非常“英勇”的事迹,就是在他们上高中的时候,这两人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子。   这可是两兄弟之间的的大忌,就类似于你和你的闺蜜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你们的男朋友是同一个人。   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对“天才配蠢材”,的塑料兄弟情即将到此为止的时候,他们却干出了令所有人咂舌的事情。   他们一先一后的地找到了那个女生,然后骂了可怜的姑娘一句:“别一天到晚去勾引我兄弟,有时间,还不如去学习。”   真的是在凭本事单身。   从前的事情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最后,周业楼还是下定决定,发了一句话出去。   “没睡的话,过来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v 啦,v 后保证质量,会解密两人的相遇 预收文:《扯淡》 现代耽美,大概是一篇校园文   竹马 第三   酒店内。   清早的太阳透过窗户的玻璃照进房间内, 光柱内的灰尘到处乱飞,而地上,却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嗞嗞嗞……。”   “叮咚——”的一声,郭教授躺在床上,人还处于一种将醒未醒的状态,就被手机的震动和响铃声吵醒了。他浑浑噩噩地爬起身来, 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条短信, 视线还没来得及清晰, 手指头就自行先滑开了锁屏页面。   郭教授眨了眨眼睛, 这才来清醒过来。   齐运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教授,昨天老大和闭路线没有回来,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沉虔和陆攸契?昨晚不是去便利店了吗?   郭教授看的似懂非懂, 刚坐起来,准备回复短信, 紧接着又是三声震动, 震得整个房间都快要垮了。   这次的信息, 里面还附送了一张照片, 内容是齐铭站在一个包子铺前,喷出来的蒸气让他看起来有些虚幻缥缈,齐运自个儿在一边偷拍他哥, 还在右下角比了个剪刀手入镜。   “唉算了,别管他们了,反正有老大在嘛,出不了事。对了, 我哥在买早点,教授你想吃什么啊?”   之前虽然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结束之后,这两兄弟的关系还能跟从前一样好,不得不让人有些羡慕。   无论是亲人,友人,甚至是爱人……。   在世界上,能找到一个人能掏心掏肺地对你,本身就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尽管你犯了大错,他的第一反应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谴责你,怪罪你,而是能毫无条件的包容,帮助,甚至成为你罪行的代替者。   哪怕他也不会原谅你。   郭教授笑了笑,发送了一句买什么吃什么。   齐运秒回了一个:OK   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窗户外的街上传来了一阵谩骂声,听样子人还不少,吵吵闹闹的,很不符合常理。   酒吧的位置偏僻,在平时,连大中午都没有什么人,甚至是小商贩开着大喇叭的叫卖声都不会传进来,主市区被一分为二,用棚户区的那几根乱拉的电线和破旧帘子一断,简直可以称作与世隔绝。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由得让人感觉有些突兀。   郭教授起身,在印着卡通小熊的短袖外面披上了一件牛仔外套,然后就跻这拖鞋凑到窗户边,端着一杯白开水伸出脑袋往外看去。   太阳明明才探出来半个脑袋,但温度已经从地表面开始积攒了起来,越来越热了。   “哎哟喂!”   “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人长得还这么整整齐齐的,咋弄得这样乌漆嘛黑的啊?快把这帽子拉下去,兜着有啥好看的?小姑娘不会喜欢,奶奶帮你。”   才买完菜回家的老太婆在半路上指点江山,老爪子一伸就将“帅小伙”的连衣帽给拉了下来,然后规规矩矩地拍在后背上。   “精神多了,来来来,再把这个头发给捋到两边去!”   另外一位“太后娘娘”站在一旁,跟着自己的同僚一起伸出金贵的手,又将青年男子额前的刘海规规矩矩地理到了耳边两侧,看起来顿时傻了好几个档次,然后在跳着细短腿他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小兄弟你再笑一个!别这么没精神!哭丧着脸家里办丧事的啊?!”   沉虔被这两位大妈的拦在路中间“整理仪容”,脸色很黑。   郭教授:“……噗!!!”   陆攸契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卡在中间尴尬至极,也不能插手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沉虔即将爆发臭脾气,干脆一把拦腰抱上去:“好沉虔,你可千万要冷静,广场舞大妈,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啊。”   沉虔的手已经发出了咔嚓的声音。   陆攸契:“稳稳稳!哥之前说过什么?冷静,你是神,你知道神是什么吗?大爱,无私,宽容!别和普通热人一般见识!你看我就好看我就好啊!来我们对一个视线,怎么样这样舒坦多了吧!”   “镰刀!把镰刀收回去!你明天会上头条的啊!那可不是报纸的问题了啊!”   郭教授捧腹:“哈哈哈哈。”   这一个笑声终于把二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郭教授连忙双手相合以示道歉,陆攸契则仿佛找到救星似的,泪眼花花道:“教授,帮忙啊,我们已经被堵了一晚上了!你看我的黑眼圈!还有我手里这颗□□!”   “相!当!危险啊——!!!”   郭教授:“哈?”   随着这句话刚落,沉虔终于爆发了,一手将挂在腰上的陆攸契拧起,另一只手猛地将这些诡异老年大嘴生物猛地一掀,气冲冲地摔门回家了。   “回家!!!”   郭教授:“呃……。”   “爪子老?这小崽子还生气哈?”   “生气了生气了,铁定生气了,咒他以后没女朋友!”   “现在的年轻人,不能惹,好心当驴肝肺,辣鸡!”   “姐妹们散了散了,这个小哥哥没这么好调戏,还是个冰山,下一个。”   郭教授:“……。”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晚上没回家?   郭教授连忙转身下楼,过路的时候还不忘把灯打开,再从冰箱里取出两听冰可乐递给沙发上一瘫一坐的二人,观察一番后,又收回来打开再给出。   陆攸契:“阿西吧终于解放了,太可怕了,我宁愿被妖怪追,都不愿意被大妈追。”   沉虔直接闭口没说话。   陆攸契凑到郭教授的耳边,低声道:“这家伙在生闷气,之前在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巧克力,在跑的时候为了方便给掉了,现在一个也吃不到。”   说完就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趟,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抵着腰,伸手往里面摸了摸。   陆攸契:“咦?诶嘿嘿~。”   郭教授:“???”   陆攸契做出了一副格外欠揍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沉虔,我认为吧。在外面,你还是得听我的,哥哥我年纪比你大,见识也比你多,多听听前辈的意见,总归是有好处的。”   郭教授:“他在说什么啊?”   沉虔:“鬼知道,可能傻了吧。”   陆攸契:“喂!怎么说话的啊?!”   在救齐铭齐运的时候,沉虔脱口叫了他一声“哥哥”。当时没多想,但这人一旦无聊起来,什么东西都可以搬出来磨叽,陆攸契便开始追着问他是不是缺爱啥的?到了后来,见这死瓶子无论如何也不开口,干脆就不问了。   大哥就大哥吧,挺好的啊!   别人认他当老大,他认自己当大哥,何乐而不为呢?   “咳咳,好了好了。你们昨晚遇见了什么?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   郭教授一句话,将陆攸契跑偏了十万八千里的思维他回来,他回想了一下:“我们去便利店买了东西后,就打算回家的,当时我走在前面,沉虔走在后面。”   “然后我就听到了求救声。”   郭教授:“怎么样的求救声?”   陆攸契:“还能是怎么样?就一直在叫着‘救命啊救命啊’这样的声音呗。”   郭教授:“…….。”   郭教授温声道:“描述具体一点,男人还是女人?大人老人还是小孩?”   “男人,一个男大学生。”沉虔一句集中。   郭教授倒吸一口凉气。   陆攸契紧接着赶上:“教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本地人,但我们这地方最近老是出事,你也说你有朋友是警察,应该还是多少听过一些吧。”   郭教授点点头:“听过。女大学生无故死亡,男大学生神秘失踪对吧。”   陆攸契:“那你知不知道结局呢?”   郭教授:“惭愧,在那之前,我已经死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酒吧内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我们顺着声音去找,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只能听见呼叫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尖锐的摩擦声,仿佛我们走进一步,那东西就会远离一步。”沉虔道。   郭教授:“是怎样的一种摩擦声呢?”   陆攸契还没来得及描述,就听见“咚!”的一声,整个人顿时被吓得寒毛倒竖,四肢跟不上脑袋的反应,一阵刺耳的割裂声劈头盖脸的传来,丝毫不留情面。   陆攸契被吓傻了眼:“沉你个大头虔!你在干嘛?割地板还是拆家?”   沉虔毫不留情:“我只是在模仿我们听到的声音。”   “为什么要模仿?!”陆攸契抱住脑袋,“我的大乖乖,我认为拟声词被发明出来,就是在这时候使用的,而不是再次制造残剧。”   “你得自个儿给大总管自首去!”   沉虔又默默地把死神镰刀收好,可地板上触目惊心的痕迹依旧提醒着他们刚才发生的事情。   小石堆也被吵醒了,拖拉着睡衣抱着小枕头下楼后直嚷嚷着这可不是他干的。   陆攸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总管肯定相信你,因为你没这么高的武力值。”   回归正题,郭教授继续道:“那你们发现了什么没有?”   陆攸契:“谈不上什么发现吧,我们跟着叫声找人,找了很久很久,后来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们迷路了。”   “或者换个说法,我们没有在原来的地方,而是去了一个别人的世界。”   ……   ……   ……   “救命啊!救命啊——!”   “有没有人啊!!?”   割裂的尖锐声划在地板上,发出“吱呀呀”的嘶叫,混着这阴阳怪气的求救,听得人毛骨悚然。   陆攸契反射性地将视线往前放去,看见地上那些被刀划出的成排的痕迹,不断蔓延进巷子内部,还越来越深,几乎快砍到地心去了……。   布料的摩擦声,有人被活生生地拖走了。   周围没有别的噪音,所以一切动静都被无限放大,窸窸窣窣地一起钻进耳朵里,格外钻心。   这里的围墙修的很高,且有着越高越往内靠的趋势,它们将路段和天空分割得相当空旷高远。地面,墙壁,甚至被风带入的空气中,都含有铁臭的血腥味,警醒着前来的目击者刚才发生的一切。   地面上有着湿哒哒的液体,踩上去还有些黏腻,它们仿佛是从这些缝隙里冒出来的,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却不清楚是什么。   月光投下惨白的颜色,路面却依旧昏暗……。   看到这里,陆攸契的脚步一顿,突然有些不敢往前,手心上全是冷汗,他转身对沉虔问道:“那个啥,我们是不是恰好赶上事故现场了?”   这应该是一个典型的“午夜凶铃”事故现场——深夜,惨叫,杀人魔,被害者,恐怖的场景,逼近的危险……。   陆攸契心道,就差一个急着跑来送人头的凄惨主角了。   呃……,自己除外。   沉虔站在原地,眼睛直视着声音离开消逝的方向,玻璃似的冰蓝色瞳孔一动不动,就在陆攸契以为他要立马冲上去装逼英雄救美的时候,这家伙却脚底一转,一把拉过自己的后领,快步返回。   走了?   等等等等一下!剧情不对!!!   “喂!你怕啥?我都不怕!”陆攸契在他的手里奋力挣扎着,“你好歹也是死神对吧?这小子凉太快也只会给你增加业务,你还不如现在就帮把手!得个荣誉奖什么的!考虑一下?”   沉虔没理他的话,默默地拧着他继续离开。   而且越走越快。   陆攸契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正色道:“沉虔,你在干嘛?出什么事了吗?”   话音刚落,沉虔的脚底也恰好踩上了一滩积水,发出“啪嗒”的一声,仿佛还溅到了裤脚和鞋子上。若光听声音,感觉还有什么东西夹杂在里面随之飞了出来。他赶紧把陆攸契往外一扔,正好实贴地把他拍到了一边的墙上。   陆攸契:我xfgyuoaixa……。   而回头的时候,这股不对劲就被完全显露了出来。   是人偶。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们的周围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偶,数量铁定过了百,它们的皮肤惨白无比,毫无血色的脸庞透露出阴侧的俊美,嘴角微微上扬,面色妆容格外精致,放在现实里,一定是小女孩最喜欢的玩具。   明明是虚假的眼珠,但瞳孔却仿佛活了过来,旋转着琉璃的光芒,跟随着别人的动作而移动,神色却仿佛在看一件被自己嫌弃多年的物品。   而这些人偶,拥有着各种各样的形态。   它们包围了沉虔,挪动的关节发出“吱呀”的响声,却没有要靠近陆攸契的意思。   陆攸契嘟囔道:“我都说了叫你一天别老是板着脸,会遭报应了,那……。”   沉虔:“安静!”   陆攸契:“好好好我闭嘴。”   陆攸契心中默念着吃力不讨好,揉着屁股将自己从墙上撕了下来,刚一落地,就察觉出来了事情的不对劲,眼神复杂地往沉虔那边看去,他恨不得将自己再贴回墙上。   是水。   地上的那些液体,已经开始上涨了,刚才还只是浅浅的积水,现在已经淹没了陆攸契的脚踝,与肌肤接触的感觉十分恶心,冰凉冰凉的,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沉虔看了眼陆攸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对他伸出手:“算了,你还是过来。”   陆攸契诺诺地拉着沉虔的手,被他一下子提回身边,斟酌了很久,问道:“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些什么吧?跟着你也是够倒霉的。”   这地方肯定不是现实。   不过这不重要,与其让陆攸契对着超现实的东西大叫“鬼啊”,如不他举起一面镜子到自己脸前,然后看着自身后面的风景,再轻声感叹道:今天依旧是看不到自己帅气容颜的一天呢!   万物皆有灵性,我只需要淡定。   他们应该是进入了某位死者的人格分裂。   电视机里面反复播放着大学生失踪的案件,恰巧不巧,他们偏偏在今天晚上被“扫地出门”,然后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则新闻,再遇上了再次的案发现场……   那到底是谁在做鬼?   故意的?还是无意识的?   面对现在的场景,沉虔没了之前的严肃,反而对陆攸契笑了笑,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不会干什么好事:“怕吗?反正都这样了,想不想顺道去看看?”   神经病!   “去是肯定要的!”陆攸契不甘示弱,推了推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不过在这之后,你得跟我解释一下,你瞒着我的那些事情。”   他是比较神经大条,但他不傻。   沉虔是死神,听着比较高大上,但如果带入一个正常的思维,他针对灵魂的解放就是一种工作,没有谁会想在干不完的任务中给自己添加负担,除非这个人脑子有病。显然,沉虔的脑子不可能有病,那他是为了什么?   难道游戏又开始了?   又是一个无头的线,悄悄蔓延了开来。   四周的人偶开始不断地向他们挤过来,这情景看着难免有些瘆人,陆攸契不好多说一些什么,很多话只能点到为止,毕竟人是需要退路的,但他看向沉虔的眼神中却含着几丝期盼,最后还是说道:“我们先办事吧。”   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腰,淹没了人偶的头顶。   沉虔听到了这个回答,不仅不惊讶,还大有高兴地意味在里面,他拉着陆攸契的手,一个发力,两人一起栽进了水里面。   “扑通!”   水位立马急速下降。   当陆攸契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身上没有挂一滴水,风干得跟被晒干了七八年似的,压根不像一个才从水里探出头的人,   这次呈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一个旧巷,而是一个游乐园。   夜晚的游乐园,灯光总是五彩缤纷的,欢笑声不断,充斥着幼稚与恋爱的味道,来这里的要么是一家人,要么是朋友,或者就是情侣了。   而陆攸契之所以知道这是一个有问题的地方,那是因为,在这里面行走的游客不是人,而是人偶。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人偶的身高只能达到他们膝盖的位置,却视这两位“庞然大物”如无物,继续享受自己的玩乐。   沉虔站在陆攸契身侧,也是刚刚才爬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歪头一笑:“我们到了。”   而下一个动作,让陆攸契瞪大了眼睛。   沉虔身上那件随意地黑色长袖T恤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平整的黑色西装,与现在的场景格外符合。而他的手却还拉着陆攸契,也就是趁着这个动作,他微微弯腰,对着他单膝跪下,轻轻地在他的手上落下一吻,宛如一个礼貌的绅士:“我的灵魂小哥哥,你刚刚说,想知道什么?现在可以问我了。”   一秒换装?奇迹死神?   陆攸契:“你恶不恶心?”   沉虔收回手来,脸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减,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擦着没有胡渣的下巴,语气带着一丝调侃:“这里是死者的人格分裂,他们内心深处的世界,理想与现实的分割,但我可以在这里面为所欲为,你想玩旋转木马吗?或者摩天轮?”   说完,沉虔在原地负手而立,打了一个响指,这两项娱乐设施就开始启动起来。   死神能操控灵魂的世界。   陆攸契虽然被他恶心了一把,但不至于一惊一乍的,因为沉虔这个人就是这幅骚样,外骚内骚都被他占尽了,还好他不对妹子骚,否则会严重构成骚扰问题。   他环视了一圈,问道:“是那个被害者的人格分裂?他已经死了?”   他指的是那个叫救命的男大学生。   沉虔:“不是哦,现在还没死,估计快了吧。”   陆攸契:“…….好好说话,别进入戏精状态。”   “我有这么惹你讨厌吗?”   沉虔对他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两手一摊,仿佛又准备开始插科打诨地不承认。而这时候,陆攸契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人拉了拉,一头一看,这次才是被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一个老婆婆外形的人偶站在他的面前,灰白的头上扣着一顶好看的草帽,卖力的踮着干枯细瘦的两条腿,颤颤巍巍地对陆攸契说道:“小伙子,买气球吗?”   陆攸契拍了拍自己受宠若惊的胸口,低头俯瞰,表情五味俱全:“呃……,这位..小奶奶,多少钱一个啊?”   老奶奶比出了三根手指头:“三块巧克力一个。”   巧克力?   陆攸契回头看了看,还在想什么巧克力?结果一眼便看中了沉虔手上的那个鼓鼓地袋子,里面装满了巧克力。   “快快快,给我三个!”   交易完成后,老奶奶迈着腿“吱呀吱呀”地走了,留给了他们一个画上了微笑的气球,小小的,陆攸契仅仅用大拇指和食指就能捏住,而这位人偶奶奶仿佛又准备去寻找下一个顾客。   陆攸契:“他为什么喜欢巧克力?”   沉虔也递了一个给他:“我说了,这不是正常世界,或许在主人的内心里,巧克力是比金钱更加重要的东西吧。”   “大小伙!买花吗?”   “小哥哥,要冰淇淋吗?”   “……。”   陆攸契一回头,发现所有的“商贩人偶”全部齐刷刷地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画着僵硬的笑容,递送着自己手中的鲜花,冰淇淋,来替换他们的巧克力。   沉虔低声道:“不过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   “没事。”陆攸契打断了他,“先换吧,他们又没有恶意,巧克力够吗?”   这个行动一做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人偶们一拥而上,一波推着一波,甚至是一些游乐园的客人,都来挣着跟他们交换物品,钻石似的眼睛里反射着游乐园的灯光,五彩斑斓的,什么颜色都有。   小蝴蝶结气球,贺卡,橡皮擦…….。有一点很奇怪的是,被换过来的东西全是小女生常用的。   最后,陆攸契提着空空的袋子,尴尬地转过身来:“沉虔啊!”   沉虔:“嗯?”   陆攸契:“哥给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沉虔:“嗯。”   陆攸契抖了抖手中的便利店购物袋,发出“哗啦啦”的塑料声音,还翻过来自己看了看:“巧克力没了。”   沉虔:“……。”   沉虔:“一块都没有了?”   陆攸契尴尬地把购物袋藏在身后:“抱歉啊,没了,下次我赔给你好不好?”   就在这时候,游乐园的广播突然插进来一段诡异的童谣,还混合着一个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叮叮铃铃的清脆嗓音,不过因为信号不是很好,还有着断断续续的电流扰乱,变得吐词不清。   “妹妹爱着洋娃娃,哥哥喜欢巧克力~。”   “妹妹今天笑嘻嘻,哥哥今天哭唧唧~”   “亲爱的哥哥啊?为什么要哭?是因为没有巧克力了吗?”   “别哭别哭,妹妹会带着洋娃娃,用心爱的小玩具,帮哥哥换巧克力啊~!”   几道光同时从不同的角度照射过去,所有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伴着奇怪的童谣,有人轻轻地扶了一下话筒:   “各位哥哥姐姐好,我叫Alice,欢迎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这里的一切都可以免费玩啦!只需要支付一块巧克力,然后,帮助我寻找到我心爱的哥哥。”   “叮咚!游戏开始!”   “叮咚!叮咚!叮咚!”   “特权,免费玩;目标,找哥哥。”   清脆的儿童女声通过了广播,在整个游乐园的上空响了起来,一瞬间,围绕在陆攸契和沉虔身旁的人偶突然开始躁动起来,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不再理会身前的两个巨人,抱着手中换得的巧克力,往那些游乐设施飞奔而去。   笑声,尖叫,狂欢……   陆攸契不由得想到了那些系统穿越类的小说——系统绑定,主角开始按照剧本行动,开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总结一句:看谁比谁坑!   广播内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坐在屏幕面前等着人偶们辛苦工作后的结果,音乐还在继续。   陆攸契抱着一大堆换来的小零件,转头问沉虔道:“那我们现在要干嘛啊?”   沉虔走到一边长椅上坐下,翘着个二郎腿,一只手攀着椅背上,另一只手从陆攸契招招手:“过来坐着等,我也不想干活。”   陆攸契:“你不是要带我看东西吗?”   沉虔指了指一个游乐设置。   陆攸契倏地抬起头。   高速的旋转飞椅在空中起伏,钢丝在空气中来回摆动,过山车的冲劲没准能把地下砸个洞,就连旋转木马也嘶吼了起来。它们的上面坐满了“矮小的游客”,欢笑声虽然频繁传出,但“客人”的表情都比较凝固,像是在玩一场送命的游戏。   沉虔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猜他们能找到吗?”   陆攸契摇摇头。   从刚才的话和童谣,和已经发生的异样看来,陆攸契已经能在心中推测出一个大概了。   他们在路上偶遇了一个被害的男大学生,应该就是这曲童谣里的哥哥。男大学生在叫救命,所以哥哥在哭泣,哭泣的原因并不是没有巧克力,而是因为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所以广播里的小女孩弄错了。   这个小女孩应该是哥哥的妹妹,也就是被害人的亲人,她预感到了自己哥哥的恐惧,所以解救哥哥的恐惧。   但女孩错了。   因为哥哥哭泣,并不是因为没有巧克力。   妹妹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朋友”,来换取巧克力,再去寻找哥哥,讨得欢心。   可是妹妹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力量?还把陆攸契和沉虔也拉了进来。   这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人格分裂构造出来的幻象;第二,她身边有一个替死鬼。   就像齐铭用自己的人格分裂制造出来的全村村民,而弥丫作为替死的存在能跳脱这个束缚,并让他的老爹也挣脱。每个人的人格分裂都不同,它不是一个具体的或者敌人,而是一个虚幻的构造。   陆攸契缓缓道:“因为他们在做无用功。”   “是的。”沉虔对陆攸契点点头,“按照规矩,若是有灵魂想要重生,我是不会把他的信息公开的,私底下找我就成,除非本人愿意。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有得开始玩游戏了。”   又有找沉虔要求复活了!   陆攸契还没来得及开口多问,他就又补充道:“不过,这次别人不愿意公开。”   这次的事情绝对不会和齐运他们一样简单,没有明确的目标,穿插的支线也太多,连谁是主角都不知道。   陆攸契不明白这个规矩的意义在哪里。   “你跟着我就好了。”沉虔最后歪了歪脑袋,“你想不通的事情,能说的我也说了,至于齐铭齐运,他们现在的结局挺好的,你没必要去纠结,那么现在,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陆攸契愣在原地,听着呼啸而过的封神,声音有些哑:“你问吧。”   沉虔站起身,慢慢向他靠近,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微微弯腰,视线与陆攸契齐平。   突然,沉虔猛地抓起了陆攸契的一只手腕,将他的手掌举到他们两人的眼睛中间,银色的指环在这时候变得格外突出,是上一次沉虔给他之后,陆攸契一直没来得及还的死神戒指。   两人的视线同时停留在这枚指环上。   沉虔道:“你是如何能用的?”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陆攸契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其妙地心烦:“难道不是你让我用的?”   沉虔:“你能用?”   “当时能,后来玩过,用不了了。”陆攸契甩开他的手,这家伙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力气还不小,一抓一个五指红印,“小气得很,还给你。”   说完就准备取下来还给他。   准备取下来……   取下来……   取不下来了???   ……啊?   陆攸契的脸瞬间惨白:“兄die,给点力啊!你在弄啥呢!!”   沉虔站在一旁笑着看他。   陆攸契的眼神坚定不移:“哥们,信我,我还在努力!要不以后你带着我打怪也行?你教我怎么变??”   “扫二维码!我赔你钱!!!”   沉虔几乎被他逗笑了,看他挣扎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不用,这东西还给你了。”   “行!”   “啊?”   而就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对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打乱了这两人的胡闹,陆攸契瞬间把指环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看见他们身前,那巨大的摩天轮燃烧了起来。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上面的人偶直接被炸得摔了下来,直接变成残肢断臂,撞击在地上砰砰作响。虽然没有真实世界的那种流血惨剧,但看着也格外刺激人心。   有一个人偶直接被炸到了陆攸契的脚前,只剩下上半身,抬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陆攸契,挤出一个年迈的微笑。   是那位卖气球的老奶奶。   这种场面是真的很刺激,血液在身体内的流动加速,拍打着血管,神经被刺激到了极致,陆攸契捡起这一个坏掉的人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些什么,下一刻,身后的人就先用一只手取下了他的眼镜,再遮住他的眼睛。   “嘘——!”   铁链的声音在耳侧响了起来。   陆攸契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了,但光凭这声音,陆攸契就知道,沉虔的铁链已经开始在这个空间开始肆意妄为了,撞击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似乎要将一切碾碎。   广播内又有了小女孩的声音。   这次的童谣节奏没有之前那么缓慢了,急躁不堪,仿佛在躲避什么东西,内容也不一样:   “妹妹的洋娃娃没有了,哥哥的巧克力没有了,是有人杀了哥哥吗~”   “妹妹找啊找,她不相信,她去哥哥的房间,她去哥哥的学校,她问了每一个认识哥哥的人~”   “哥哥啊!哥哥果然在,她看到了好多哥哥,那些人果然是骗子~”   “找到了!!!”   这调子越来越急促,到了最后几乎是疯狂地尖叫了起来,陆攸契感觉自己的耳朵很快就会被震破了。   下雨了。   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应该足以熄灭那场大火,雨水上涨堆积的很快,再次淹没了膝盖。   沉虔在陆攸契的耳侧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攸契还没有回答什么,沉虔就搂着他再次往下一倒,顿时进入水中。   一切都远离了。   ……   ……   ……   “这小伙子怎么睡地上?”   “现在的年轻小伙子,半夜出去喝酒喝醉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然后就睡大街上,没失踪真的是上辈子积了福,坐了大善人!”   “把他叫起来,听英俊的一个小伙子的!”   “不对不对,这家伙醒着的啊!”   陆攸契感觉自己的耳边充斥着大妈的声音,手指和视线指指点点的对着自己,他躺在一个人的身上,不耐烦地翻了翻身子。   等等!   游乐园呢!?   陆攸契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趴在沉虔身上,压得他站不起来,他们二人的手还牵着,陆攸契突然摸到了沉虔的手上多了一个冷冰冰的指环。   而他自己手上的也还在。   沉虔的面前,正好站着几个准备去买菜大妈,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坐在地上,七嘴八舌地将沉虔的脸越说越黑。   陆攸契赶紧一个机灵跳了起来,挪开自己的身体。      竹马 第四   连环炮似的发射完了昨夜那光怪故离的事情, 陆攸契一口气干完了郭教授递在他面前的整听冰可乐,最后,还重重地打了一声:   “嗝儿——!”   郭教授听得似懂非懂,在脑袋里分类整理了一下他们的遭遇,问道“就这样?”   陆攸契点头:“就只有这样。”   总的说来,就是有头无尾, 有肉无骨, 荒唐, 毫无逻辑, 一点重点也没有,真的是像在做梦。   不过是个刻骨铭心的梦。   酒吧内有些闷热,在场的人却听得背后直冒冷汗, 鸡皮子疙瘩布满全身,像是有一台冷风机放在他们身后直鼓鼓地吹着发白的气。   沉虔一开始就全局沉默, 没发表任何言论和建议。   小石堆已经在没关注地板上那条三指深的裂缝了, 眼睛鼻子嘴巴全部一起进入了故事里, 他把下巴放在沙发背上, 说话的时候不自主地上下晃动着脑袋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位Alice小朋友,是被杀哥哥的妹妹?”   “Alice肯定不是她的名字, 你当听童话故事吗?”陆攸契道,“至于什么哥哥妹妹啊,有可能有关系,也有可能没关系, 都是瞎猜。”   小石堆:“不过幸好你和老大一起的,要是你和我或者其他人一起,我们几个都得玩完”   陆攸契没好心地翻了个白眼,头不遂心地又点了点。   个屁!   但凡沉虔大爷安分一点,事情明明就能简单很多好吗?   可他偏偏却在这时候反转似的地一摇头,低沉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们能出来也是凑巧,没掐好时间,可能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他之前是这样说的吗?   陆攸契猝然抬头,在沙发上挺直了背,像是有一块木板掐在那里,干笑道:“你这说法就真的吓到……。”   “吓到我了”四个字还没说完,酒吧的大门就突然被“砰!”地一下踢开。酒吧内每天过的日子还算平静,可唯独今天是个例外,一桩接着一桩的事情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一溜烟钻进来,众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刚一回头,就看见齐运背光站在门口,哇呀呀地开口道:   “咦?老大和闭路线回来了?对了对了,你猜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什么?”   齐铭跟在他身后,一手提着一大包众人热腾腾的早饭,另一只手轻轻地带过门关上了。   “咔嚓。”   光线又暗了下来。   陆攸契笑道:“你这么快就担任了早点派送员的工作了?还有恭喜你哦,错过了精彩的讲故事环节。”说完就拿过一根油条啃起来。   “我这叫为人民服务!”齐运很自然地插入,一屁股坐在沉虔和陆攸契的中间,手上捎了一杯豆浆,语气装得挺正直的,可动作还是边咬吸管边道,“你看看你们这些市民,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知道我们这些人为了你们,累死累活地每天奔波于前线和危险之中吗?就不能体谅一下工作吗?”   陆攸契:“……啊?”   齐运:“把我们当狗使唤,真是不知羞耻!天塌下来了还要我们罩着,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整天小哥哥的吼着挺乐呵的,现在知道找叔叔了?我呸!谁是你叔叔?!”   他大有再继续“呸!”下去的冲动,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陆攸契和沉虔同时一脚给踢了出去,一闷棍撞在吧台上,手上的豆浆也差点撒了出来,连忙稳豆浆不稳脚下步,嘿嘿一笑地恢复了正常。   因为他一时的犯傻,将整个屋子内的气氛瞬间拉低了档次,所有鄙视的眼神全部向他投来。   这是陆攸契第一次跟齐铭日常搭话,这个话唠还不知道开头该说些什么:“那个,齐铭啊,你弟弟他咋了?”   齐铭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随即也一脚踹在齐运的屁股上:“你要说话好好说,别动不动的就进入状态,再闹揍你!”   齐运:“好了我错了我说!”   高大复古的挂钟在头顶上响了起来,钟摆发出沉闷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间内,被拉得有些长。   现在已经早上十点了,外面的街道上突然变得很嘈杂。   “车祸?”陆攸契感觉自己没能理解到位,又反复重复了一下刚才齐运的话,还特意看了看外面,指着问道,“你是说,在这种四个人不能并排走、跑步比开车还快的地方,出车祸了?还是连环追尾?”   “他妈在逗我吧???”   过去有过这一档子事情吗?   齐运摊摊手:“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又没说是小轿车越野车大货车追尾,估计是几辆改装过的摩托车吧,昨天夜里开得五雷轰顶的,挨了不少骂,诶郭教授你听到没有?”   郭教授:“抱歉,我应该睡得有点熟,没听到。”   “算了,这不重要。”齐运又凑到一伙人中间来,故弄玄虚,“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他们死了,现在尸体已经被拖走了,有眼熟的人说,这几个男大学生就是那个旁边大学的学生——普光大学。”   沉虔默默地把视线投到了他们的话题里。   陆攸契抓住了重点:“全是男大学生?不应该是失踪吗?怎么死了?”   齐运:“你这说法就不对了!有谁规定,在发生都市奇谈的时候,不会出现真正的意外死亡呢?依我看,就是个意外,不过这意外的时间掐的不太好,太容易给人造成误解了。”   陆攸契:“有出息,终于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不过,至于对不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齐运是位凑热闹的专业户,在买早餐回家的路上,老远就看见街角的巷子口围了一大群人,旁边还站着几个加完夜班赶白班的倒霉警察,黑眼袋吊在颧骨上,似乎靠着一个根电线杆就能睡着。   为首的那个队长处理现场没什么功夫,骂起来下手倒是特别有一套。   齐运东打听一句,西打听一句,就把整件事情的发展经过结果全部从吃瓜客嘴巴里问了出来。   除了不知道起因以外。   那位骂街队长看这小子不安分,正准备点名批评两句,结果这二人不知是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认识,一谈集合,骂街队长还给他灌输了人民警察的各种“艰辛与苦楚”。   齐运听得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他总是能和每个人都相处得来。   齐铭在一旁靠着吧台,自从来到酒吧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每个人都欠他一亿元”的表情,等齐运天南海北的说完了之后,他补充了一句:“那群人能找出什么东西?还不就是凑凑人头为了好看,不过,要我说的话,出事的地方倒是很奇怪。”   郭教授:“因为这里既不是闹市,更不是什么商圈娱乐场地,从学校赶过来也太远了,不符合逻辑,对吗?”   “不对。”齐铭从裤兜里掏出三只棒棒糖,递了一个给齐运,自己含了一个在嘴里,最后放了一个在桌子上,精致的包装很快就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它与这个街区的格调背道而驰。   齐铭道:“如果我是店主,绝对不会把这种档次的糖果店铺开在这里,商人的基本头脑,哪种地方适合什么消费层次,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陆攸契刚想吐槽说你怎么还懂这些,齐铭就一转身,对郭教授道:“教授,你也知道,学校离这里并不近,而你作为没有实体的灵魂,应该很少去街上,那么,你又是为什么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的?”   齐运:“哥!”   齐铭:“以及,我在那个警察队长的身边,看到了身前的你。你坐在警车里面,好像是刚起床,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玩手机,虽然没抛头露面,但还是被我看到了。”   齐铭向前一步,眼睛直视着郭教授:“解释谈不上,你能谈一谈事情的前因后果吗?”   小石堆:“各位冷静,吃瓜而已,别起内讧!”   陆攸契无端地从齐铭的话里面听出了咄咄逼人的味道,沉虔回归高冷路线,坐在一边打死不说话,当他正准备又提起大哥哥的形象去急匆匆地打断的时候,就听到郭教授开口道:“对,你们说的那个警察我认识。”   也许是气氛一下子舒缓了下来,又可能是话题被引向了另一个关键,陆攸契突然感觉自己就爱做多余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抬起后狠狠按下,然后用余光瞥了瞥窗户外。   早上,十点半,太阳光真的好大,看得见夏天的影子了。   今天真的是多事之秋。   郭教授正式的介绍自己:“我叫郭楼,本地人,也是普光大学的教授,教心理学的。你们说的那位骂街警察,就是我生前的死党,叫周业楼,虽然人品不太好,但至少没干过坏事。”   “以及…。”郭教授走到沉虔面前,微微鞠躬,“我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想请死神,请大家,帮我复活。”   看着这一幕,陆攸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等等!   这样说,之前找沉虔请求复活的人,不是他?那是谁?他认识吗?   沉虔笑着换了一只脚翘二郎腿,皮笑肉不笑从怀中拿出他小的笔记本,道:“好啊,你的资料早就准备好了。”   他冰蓝色的瞳孔里面映照着郭教授的身形,又是那种胜券在握的神色。   而就在这时候,陆攸契的头顶上突然被滴到一滴水。   陆攸契往头上一摸,发现不是幻觉,刚准备说是不是哪儿漏水了,紧接着就又是几滴落下来。与此同时,周围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们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一群人,立马拔腿而逃,离开了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看不懂设定哈,我来解释一下。 灵魂返回死亡前100天,意味着可以和“活着”的自己一起存在,普通人看得见死神,但他们看不见灵魂。 复活之后,你就可以继续会下去,然后得到一个可以看见灵魂的技能,类似于双胞胎还能看见陆攸契,这算是游戏赢家的奖励???吧! 不懂可以问哈,我挨个解释,没事哒! 我这章也放一份,前面也有。   竹马 第五   大中午。   背街深处的某个酒吧里, 一群甩门而出的小伙子突然蹿出来,他们全身上下滴着湿哒哒的诡异黑色液体,顺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熏跑了方圆十里的野猫野狗野耗子。   不过这群人不是一般人能看见的,其中两三位除外,所以引起的骚动不大,不然, 铁定又少不了一场无脑群众围观吃瓜。   这一块地不是富人区, 人流量也不算大, 楼房年久失修, 居住的要么拖家带口的打工户,要么是才大学毕业的打工户,要么是中老年的养生喝茶户。   呃..., 今天除外。   嗯…,今天总是有很多意外。   陆攸契脱下黑色的运动服外套, 僵硬地伸直起手臂, 让它远离自己一点, 然后拧洗脸帕似的一用力, 将里面吸收的污垢全部挤了出来,撒下一地。   味道更臭了。   一分钟以前,这件外套还是白色的, 不过它现在已经被染成了个四不像。陆攸契嫌弃地一甩,希望再给衣服“脱水”一下,可惜又闯了祸——沉虔站在他的手动“脱水器”对面,将陆攸契的“暴击”全盘接受。   陆攸契往后一缩:“哇哦!你怎么在这里?!”   沉虔:“我一直在这里!!!”   刚才, 酒吧内突然遭遇了污水冲天而降,给陆攸契等人来了个措手不及,几乎全员中招,齐运理了理变成一股的头发,有帮齐铭和小石堆弄了弄,感慨道:“这是不是那个啊?”   每次有灵魂100天的期限结束,酒吧就会出现相应的灾难。   小石堆:“所以,原来有人是掉进臭水沟里死掉的?”   所有人:“……。”   这东西真的不好评价,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活生生地憋着,烂在肚子里。   最后还是郭教授先去打开了酒吧的大门,看着恢复原貌的酒吧内设,开口道:“都进去洗个澡,等晚上人齐了,再看看是谁死了吧。”   众人点点头。   陆攸契为刚才那一举动担心受怕,毕竟这沉虔开心也是这表情,不开心也是这表情,除了打怪装妖的时候有一些变化,平时总是皮笑肉不笑的。   陆攸契百般讨好:“要不你待会儿我去房间洗澡吧?衣服扔出来我帮你洗了?如何?别再生气了啊!”   沉虔:“待会儿出来要讨论郭教授的事情。”   陆攸契:“得嘞!”   .   衣服一换头发一梳,下半辈子又是一条好汉。几个大男人只穿着一条睡裤,头顶还搭着发热毛起的毛巾,再次在楼下大厅聚集。   齐运看了一圈,没看见沉虔,就问陆攸契道:“他真的在你房间洗澡?”   陆攸契:“真的啊。”   小石堆咽咽口水:“你也真的要帮他洗衣服?”   陆攸契抬手:“不不不,这不是真的,我自己的都不想洗,我只会选择偷偷给他扔掉。”   几人站成一排,在他面前唏嘘不已,而陆攸契则是被问得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及时响了起来,陆攸契拿起来一看,是林海媛打过来的。这小姐姐虽然有时候会凶得一逼,但不会没事就骚扰,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当然,这些重要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关于生活起居衣食住行的,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小石堆这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一道被沉虔用镰刀划出的痕迹,一脸惊恐,又开始身先士卒地叫嚣说不是他,连忙叫陆攸契开免提。   林海媛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喂?闭路线,老大呢?他怎么不接电话?”   陆攸契望了望楼上,举起手机让大总管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并补充道:“老大在洗澡,需要实况转播吗?”   “不,不用了。”   陆攸契又把电话拿了回来,继续聊天:“有什么事情吗?”   他们听到林海媛在电话那头走了几步,好像在躲什么,并把声音压得很低:“呃,我就是想问问老大,董大爷有没有找他复活,因为我刚刚好像看见,董大爷的摩托车,怎么会在车祸现场放着,而且我肯定不会看错。”   林海媛其人,天生具有管理层次的能力,她不比这个马大哈齐运和新人齐铭,酒吧内大大小小的事物归她搭理,就肯定有一手的,什么人,用的什么东西,她都能对上号。   “董大爷?哪个大爷?这里太多的大爷了。”   林海媛被他们的低智商气到跺脚:“我们没有多少大爷!就那个房间在三楼最右边的老头,整天不爱出门的那个。”   董大爷的真实姓名没有说过,年龄好像是六十八岁,头发花白得不像样子,活脱脱地一副老校长模样。他生前好像是一个自封的科学家,研究机械的,不过没有任何权力机构给他颁过奖,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完全是只菜鸟野鸡。   他才来酒吧的时候,对这“死亡前100天”定律接受的很是平静,他既不像其他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享受着因为出bug偷来的日子,也不像齐运郭教授一样去专研“复活”。他把自己关在一个角落的房间里,声称要继续完成创世纪的作品。   于是,很多类似于陆攸契、小石堆这样的新人,根本还没来得及见上他一面,就需要开始讨论他的存亡问题了。   林海媛的这一句话,瞬间又将松松垮垮地氛围给提了起来。   众人脸色突变。   他们对视一眼,陆攸契就立马说道:“就在刚刚,酒吧内也出事了,很多污水莫名其妙地溜了下来,估计是又有人的期限倒计时完毕,死了。”   齐运插嘴进来:“林姐,没那么复杂,我们直接敲门问问在不在里面啊。”   “啊?”林海媛明显是吃了惊,两三秒的停顿内,还不足以整理清楚前因后果的顺序,胡乱答了一句:“那,那可真巧啊,不过你们现在去敲门也没用,董大爷一般不理人,房间的钥匙我们也没有,都是一人一把…….,算了,你们先等我回来,或者问问老大吧,他那里有资料。”   这句话说完之后,林海媛就把电话给挂了。   “嘟嘟嘟……。”   与此同时,陆攸契他们也听到了楼上房间的门发出了被扭开的声音,毕竟刚刚才谈论了科学怪人,这样的紧急旋律很容易让人产生现实和虚幻重合交替的错觉,他们一个激灵,全部起身拖到吧台后。   楼梯口不是正面朝着大厅,也意味着只能听见下楼的声音,看不看来人。   “咚,咚,咚。”   小石堆强行塞了一个酒瓶子在陆攸契手里,把他推最到前面:“闭路线,你最近和老大走得近,肯定学会了功夫的,现在就靠你了!”   陆攸契:“啊?!这也行???”   小石堆:“毕竟我们和老大可是从来不敢、也不会走这么近。”   陆攸契:“去你的!”   “你们在干什么?”   当他们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沉虔突然一个俯身,探出一个脑袋来,活活地吓出一群“真”鬼哭狼嚎,张大的嘴巴能直接看见喉咙,双方愣在原地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齐铭:“丢人。”   所有人:“……。”   陆攸契:“诶不,等等,沉虔你咋穿着我的衣服?你翻我衣柜了?你问我我手里是什么?酒啊?看不出来吗?啊哈哈哈哈不不不不是又想砸你只是开心想开一瓶来喝而已,哈哈哈哈没事衣服挺适合你的送给你吧。来来来各位拿一下酒杯!”   他这一席话一口气说完,突然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明明悬在空中的手顺着这厚脸皮,拐了弯似的落下来,顺溜地藏在背后,往后面退的时候还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沉虔下意识地往他脚下看去,似乎想想伸手接一下,但因为某种念头又立马止住了。看着陆攸契跑路的背影,他不由得将视线放回自己脚上,运动套装的裤脚已经跑到了脚踝以上,活脱脱地变成了八分裤,脚底生风,背后和衣袖也紧绷绷的。   要不是因为找不到衣服,也用不着拿他的。   但是,真的看起来合适吗?   齐铭:“哈板。”   .   第二天,通过沉虔和林海媛再三确认,董叔真的是因为100天的期限到来,彻底死亡了。   这是继张玫之后,又是一个未来得及见面,就离开了的人。   董大爷的房间门被沉虔撬开的时候,里面已经蒙上了很厚的一层灰,他肯定是很久以前就离开酒吧了。灵魂其实是不需要吃饭的,时间对于他们就是一个沙漏,站在外面的亡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不停地流逝,不知道在最后一粒沙子落到底下之前,沙漏是否能被倒转过来,回归轮回。   陆攸契他们整天打着“人生行乐滋味”的头衔,混的也是一个过场和爽快。董大爷这样的人少,但也是对于生前的一种向往的体现。   一种近乎扭曲的向往。   桌子上残留着茶水已经凉透了,茶叶已经被完全泡开发涨起皱,沉到了杯底,水的颜色也不再是透明的,而是微微泛起了绿色。   郭教授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有个开始,另外一件事情就突如其来地插了进来,时间不早也不晚,可以说是刚刚凑巧,不慌不忙,有条不序地排成一条线,从暗处蔓延开来,在揭秘者最迷茫的时候,又给他们一点希望。   齐铭和齐运的故事仿佛是一张水墨画,虽然朦胧,很多疑虑还没解开,但至少能让人一眼望过去能看个明白。而这次,在一开头,就已被经融合太多的颜色了。   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沉虔憋出公式化的笑容,让人看得后背发麻,送走了门口的麻烦狗,再“砰”地一声关上门,抱胸倚在门口。   “骂街户”周队长还是没有传说中那么废,撞死人的机械车是酒吧内的东西,他已经顺着这条线查了过来,其他人他是看不见的,于是只能推沉虔上去游说。   警察找他要一个交代。   交代?警察叔叔你好,撞死人的不是人,而是死人?   你会信吗???   谁他妈会信!!!   几天之内,“沙漏”就将还沉浸在重生欢乐之中的一群人推向了另外一个漩涡之中,这就是他们反反复复的生活,枯燥,无味,但基本的日子还是得过。   周业楼很客气地说,他们当然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就定谁的罪,但这也是一个关键,那群人肯定不是意外死亡,谁会把重机动摩托车开进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一次性撞死三个。所以,希望小哥能协助他们调查。   “我可能真的会去协助他。”沉虔看着郭教授,再不动声色坐到陆攸契身边,“看来这次,我们得分头行动,谁有什么建议吗?”   店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众人背后,肉垫垫的爪子走在地上也没有什么声音,他忽然温声道:“学校那边也放个眼线吧,我在那边有关系,这一阵子,就把齐铭齐运送去当学生,好吗?”   齐铭齐运:“行。”   小石堆举手:“我跟着林姐混——看家。”   而最后,还没被安排的,就剩下陆攸契一个人。透过曲折了光线的镜片,陆攸契把每个人的脸色表情都看了一变,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清了清嗓子,恰好碰到了手上的那一枚冰凉的指环。   沉虔问他道:“那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我在21章作话里面补充了一些关于第一个副本你们看不懂的解释,可以去看看啦!   竹马 第六   陆攸契:“我?”   沉虔要去警察那边, 齐铭齐运有自己的事情,林海媛也要留守酒吧,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干。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陆攸契叹了口气,道:“我和郭教授一起吧,教授想回家去吗?我陪你。”他用自己惯性地思维带入想法, 至少, 他在出事之后, 第一个想要去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即便面对“活着”的自己,心中会升起诸多的不适应,但好歹那里也是自己曾经的归宿。   说不定, 以后还可以回去呢!   陆攸契:“或者教授有什么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郭教授的被他问得有些慌张,他可能自己没有注意到, 豆大的汗水已经挂在了自己的鬓角处, 还在缓缓往下滑动, 不知道是因为这天气实在太热, 还是陆攸契问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回答的语气十分诚恳:“回家吧,我也正好想回去,如果陆同学能陪我一趟的话, 真是谢谢了。”   陆攸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挠挠脑袋摆手道:“哎,小事儿,客气干嘛!”   沉虔冰冷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们二人之间。   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行程安排了下来, 流程还是不变,既然郭教授选择公开自己的“复活”,大伙就得齐心协力,沉虔给他们讲了一下基本资料,虽然不知道在复活途中会不会遭遇替死鬼的闯入,从而改变过去,但好歹知道了没坏处。   齐铭在这时候却突然离开了,木门上的门铃被他带出一阵响声,看来是不太想把故事听下去。   齐运的看起来有些担心:“哥?”   “别管他。”沉虔斜着眼看着那个背影,哼笑一声,“我继续说我的。”   “郭教授,在普光大学任教,心理学,原名郭楼。”   “郭教授的死亡地点在学校。普光大学当时,也就是几天之后,普光大学会被一帮匪徒袭击,他所在的班级被挟持,警察赶到的时候,事态已经很严重了。”   “民警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在平时,他们最多处理一下小偷偷钱和离家出走孩子的纠纷,突然遇见这么大的问题,顿时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向高层请求支援,然后继续僵持在原地。”   “意外就发生在这里,当时歹徒叫嚣的厉害,索要了1000万元的钱,要是筹集不到,10分钟就杀一个。”   “这群小警察可没这么大的胆子陪歹徒玩命,出任务的时候虽然配了枪,但谁也没有想到会用得上,技术也是出了警校就忘得一干二净,好几百年没再上过手,哆哆嗦嗦之间,还是开了枪。”   “死的不是歹徒,而是被误伤的教授。”   “那个警察顿时也慌了神,万万想不到自己成了第一个杀人凶手,歹徒更是震惊万分,但还没等到他笑出声,就倒了下了。”   “之前那位走火的警察,又打朝他开了一枪,这次打中了。”   齐运咂舌道:“这人还敢继续开枪?要是我的话,早就吓得原地哇哇乱叫了。”   沉虔收起自己伸长的腿,用手撑着脑袋:“嗯,关于这方便,其实我也很感兴趣,你要不要问问当事人?”   郭教授在一旁听得两脸发青,被提名后才笑道:“啊,因为开枪的警察我认识呀。”   陆攸契一愣。   齐运继续问道:“那个,周什么楼那个队长,和你名字中有一个字很像的那个人,是他吗?”   郭教授点点头。   这就尴尬了。   齐运连忙打掩护:“啊啊啊这样没事可能真的手误,重来过就是了对吧哈哈哈啊对了,闭路线啊,你不也是这个学校的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生死一线诶!听起来多牛逼!!!”   陆攸契扶额:“呃,因为我当时请假了啊!我之前有轻微自闭症,人也不合群,所以经常请假,一请就是三五七八天的离校,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沉虔原本勾着嘴角的脸色突然一愣,转头看向陆攸契,语气严厉起来:“你以前有自闭症?”   陆攸契有些没缓过气:“轻微,真的是轻微,有时候也是为了逃课装的,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收回去!”   “好了别瞎想,真的没事。”   “……。”   陆攸契看着眼前的别墅,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再次抱上了一条大腿——土豪大腿。   郭教授平时住在学校,很少回家,空着这么大一栋房子没人住,也没找过人来打扫,因为他不喜欢家里出现陌生人,这会让他感觉自己还在公共场所。陆攸契头顶着阴天,四周灰蒙蒙,一时间,院子里的杂草看起来让人感觉有些阴深寒骨。   可进门之后,就不是这样了。   郭教授的家里虽然灰尘有些厚,但可以看出来,主人在居住的时候,其实是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的——所有东西的放置都经过精心的计算,很是整齐,用起来也特比顺手。家里的装修没有经过可以的设计,不属于欧美日式古代的任何一种风格,只是简简单单地布置了一下,却有着不一样的好看。   看得出来,郭教授真的是一个严谨的人。   陆攸契挑了个地方坐下,家具也没有发霉的味道,能察觉出来每一次做清洁的时候,各个细节都是到位了的。   郭教授挤着拖鞋跑去厨房,捣鼓了半天,才端来一杯水,笑道:“有些脏。”   “挺好的。”陆攸契答道,“你是没去我的那间公寓看过,那才叫真的脏!哦对了,我还养了一只肥猫,那位主子把家里的沙发窗帘墙角都抓了个遍,别提有多惨烈了。”   郭教授没带任何嘲讽之意地笑了两声,也在一旁坐下。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人的怀旧念想,二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改变了的东西。   一个人的生活环境现状,往往能体现一个人目前的状态和习惯。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在校上课的学生,和已经出来工作的大人,往往体现在他的书桌上,是堆满复杂的学习资料?还是一台笔记本,和复杂的工作记录?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主人的身份。   他们回来看看,郭教授的生活痕迹是否有变过,以便能初步判断出,在郭教授的这一场复活中,是否有替死鬼的出现,从而改变了他的过去。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关键。   陆攸契的视线放在这些简单大方的装修上游走的时候,他就突然瞥到郭教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了某一处,他顺着这方向看去,郭教授看的东西是一张相片。   相片只有巴掌大小,放在镜框里,折射过来的光线让人脸有些看不清晰,可能是因为放在电视柜上,是高处的原因,比一般的东西要更脏一些。   陆攸契实相地递了一张餐巾纸过去:“是朋友?那位周队长吗?”   照片的内容是两个看起来才高中毕业的少年,自拍的角度。大夏天,光着上半互相扒着肩膀身站在河边——就是陆攸契他们前几天才去过的那一条河。   那是一个夜晚,看的出来两位懵动的少年才玩了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除去郭教授的另一位,嘴角和眼底都有一些青,像是才挨了打。   郭教授接过纸巾,把照片取下来擦了擦,两个人影顿时清晰开来,眼睛里尽是温柔:“是他,小时候不懂事,被他拖去英雄救美。还特地拍了照片来做留恋,记录人生中的第一次洒脱快活。”   还有一句,不过他没说出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陆攸契从小到大没有过“铁哥们”的概念,只是凭着感觉问道:“教授,在我这个外人看来吧,其实你应该不恨他的。”   郭教授:“嗯?”   陆攸契:“我朋友虽然不少,但是真的没有知心朋友。在我看来,你和他真的是在真心对待彼此,他作为一个民警,不小心开枪杀了你,但是也在一瞬间战胜了恐惧,无论是骨子里的害怕还是爆发出来的勇气,他终究帮你报了仇,解救了学生。你呢,我也看不出来你恨他。”   陆攸契说起话来一停一顿,适当的地方还要加重,像是在讲故事,混着着外面发出的蝉鸣,很有回忆青春的感觉。   郭教授把照片放回原处,不予否认:“是啊,不恨。”   “不用恨,不想恨,也不必恨。”   家里的东西都没有变过,过去该死什么模样,现在就是什么模样,看来这一局,是没有替死鬼出现的。   郭教授经常在想,他之所以现在如此努力地想要复活,就是因为想回到那一刻,把错误的一切全部重新扭回来,然后将一切重新开始,好好回归生活。如果他一开始就为了报仇雪恨而去复活,那他需要最后给周业楼补一刀,自己在监狱里面过完下半辈子吗?   更何况别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除去爹妈,任何都可能会对他起杀心,唯独这个骂街警察不会。   憎恨,是最没有必要的东西。   “咔嚓”一声,郭教授将大门反锁后,许多沉重又再次被封锁在了里面,等在灰尘的重新降落。他带着陆攸契离开了这个别墅区,路上的夜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人们各自来去匆匆,与时间赛跑着。   当他们再次绕进那背街巷子里的时候,陆攸契突然察觉到了来自他身上的不对劲,那是一股很微妙的感觉——郭教授的身形慢慢舒张放松开了,他没这么紧张了。   郭教授似乎,更适合这里。适合这个破破烂烂,但有朋友在的地方。   陆攸契心想,其实自己也是这样。死神和灵魂,真的有这微不可测的关系网穿插在里面。   而这想法还没来得及完全蔓延开来,陆攸契就被活生生地噎住了。酒吧的大门刚打开,一群女孩就围了三个人在中间,起哄拍掌吆喝不断,有种看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既视感。   齐运:“好看诶!!!!”   齐铭:“难看。”   沉虔:“嗯,还行。”   陆攸契一挑眉:“呵呵。”   店长和沉虔的办事能力很快,中午刚下的决定,下午就把一切准备好了。齐运齐铭穿着送来的大学生校服,面孔看起来还有些稚嫩,被这一群滑头鬼翻来覆去地“观看”,而沉虔则是一身小警察的服装,比起他之前那些黑乎乎的外套风衣短袖什么的,确实更能体现他的风姿。   沉虔站在镜子穿衣镜面前,而穿衣镜却不能照出陆攸契的样子,那里面是空空的。   陆攸契思量片刻,评价道:“不错,挺好看,不过从某种方面来讲,你作为嫌疑犯,还能穿上警服?”   “你说喜欢就行了,其他的别想。”沉虔不轻不重地回答了一句,把所有暧昧调到恰到好处,然后走过来用食指弹了弹陆攸契的脑袋,“我不介意也帮你弄一件来。”   他刚说到这里,没等任何回答,就无缝连接似的转向郭教授,正色道:“教授,我今天下午和周业楼交谈了一下,除去昨天的命案,还提到了关于你们的过去。”   “如果方便的话,我也想问问你,听听你的记叙。好判断一下在这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同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我在21章作话里面补充了一些关于第一个副本你们看不懂的解释,可以去看看啦!   竹马 第七   郭教授坐在沙发上, 对陆攸契他们放出一个笑容,温声道:“我和他,在当时,一个是坏男孩,一个是调皮鬼。”   人生短短近百年,他们“臭味相投”地过了快三十年, 与其说是缘分, 还不如用“依存”二字来形容比较恰当。   酒吧内的大伙全部挤在一起, 堆到郭教授的对面去, 眼巴巴地等故事。陆攸契还顺势回踩了沉虔一脚,让他个子高滚后面去,头大挡视线。   郭教授:“你们呐。”   …….   高考刚刚结束的那几天, 成绩还没出来,往往是某些特定人群又兴奋、又紧张的时候。   那时候的周业楼刚死了妈, 他爹又是一个暴力分子, 动不动就使棍子, 坚信“黄金棍下出好人。”儿子的成绩不够, 必须靠棍棒来凑,居民楼里面每天都会听见杀猪似的惨叫声,比新闻联播还准时。   不过, 为什么都打成这样了,都没人出面劝解一下呢?   郭楼:“那是因为某位混蛋不是单方面挨打,而是和他爸对打。”   夜晚,楼下的大婶大叔们才跳完广场舞回来, 就再次听见了这顿“棍棒炒肉快餐”,忍不住驻足看戏,恰巧郭楼也去小卖部买酱油回家。   大叔:“要不要上去劝劝?”   大婶挥挥手:“别劝了,都劝了好几个月了,一直都是这样没变过,说不定这对父子打着开心呢。”   大叔砸吧了两下嘴巴,不知道怎么评价,一口气提上去又落下来,反复几次,最终说道:“晦气。”   看戏的人散了。   郭楼的家就住在周业楼隔壁,他是没办法走开的,只得顶着这排山倒海加上锅碗瓢盆的轰炸声,硬着头皮抬脚走上去,刚过了一楼的转弯处,就听到了一声咆哮直冲而下。   “你要是不给我复读!就滚出去!再也不准回来!!!”   “出去就出去!谁稀罕去复读!老子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回来!!!”   “滚——!”   砰!咚!啪!哐当——!   郭楼刚一抬头,就看见周业楼在楼梯间连滚带爬地滚了下来,脚上穿的还是家用拖鞋,灰头灰脸地歪着脑袋地抬头一看,正好和郭楼的视线撞上。   郭楼:“你…….。”   周业楼:“走!”   “哎哎哎!我手上还有酱油,好歹让先我回家放下….喂!”   三步不喘气,五步不回头,周业楼抓起郭楼就一阵夺命狂奔,眨眼间就把他们家甩了一条街的距离了,隐隐约约之间,郭楼还看见他的手上抓了一本发皱的书。   大热的夏天,两人穿的都是挂带白背心,被河风一吹十分透心凉,下面套着颜色差不多的棕色大筒短裤,没记错的话,好像还是一个月以前一起去跳蚤市场淘的便宜货,第二条半价那种。   周业楼高考失利,他爸让他复读,这家伙不干,说复读也没有用,想直接出来工作了,因为没有妈在中间当调和剂,二人就越吵越凶。   然后就引发了这一场灾难。   周业楼把郭楼拖到河边才放开,但自己却没消停下来,他自个儿继续跑进河水里,等到冰凉的水淹没过膝盖的时候,他再脚底一个发力,“砰”的一声,把手中的书扔了出去,几声怒吼发泄之后,再满意地拍拍手踩水回来。   郭楼站在原地看他发疯,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因为多年的默契。他往河水那边看了看,被扔出去的东西已经不见影子了,没轻没重地问了一句:“扔的什么?”   周业楼:“书。”   郭楼:“我知道,我是问什么书?被你恨成这副模样。”   周业楼咬牙切齿道:“填志愿的书!比字典还厚!”   郭楼:“……。”   两人的眼神在夜晚交换了一阵,一个是气势汹汹,一个是无可奈何。   郭楼准备往回走,摆摆手对他道:“等你爸气消了,你把我家里的那本志愿申报书拿回去认错,大夏天的蚊子咬不死你,别太晚回家,我先回去了。”   “不准走!”平时这一套挺管用的,而周业楼今天像是被疯狗撤下了一块皮似的,快叫不停,“你今天就在这里陪我,不然我和你绝交。”   这句话没一千遍也有八百遍,郭楼头也不想回:“好好好,绝交,哦对了,那你明天把那些小说还给我。”   周业楼:“那算了,我不换,不绝交了。”   郭楼:“你要我怎么说你啊……。”   最后,还是有一方先妥协了下来,他们并肩坐在地上,虽然突然之间变得无话可说,但却不会觉得尴尬,这是一种长久下来生出的习惯和默契,现在的他们,只顾着心里暗自庆幸晚上大地不会变成烤肉架,不然就真的完了。   热风卷着水的味道吹了上来,说不上臭也说不上好闻,周业楼想闹一会儿,郭楼就让他闹一会儿,如果他想安静一会儿,郭楼也就陪他安静一会儿。   郭楼把酱油瓶子放在了一旁。   “你觉得,我适合干什么?我觉得我干什么都干不好,糊弄人其实挺有一套的。”半响之后,周业楼先开了口,问得却是这样一个无头无尾的问题。   一个人能干什么,喜欢干什么,和适合干什么,其实没有多大的关联,如果某人的这三件事情变成一件事情,那他也挺幸运的。   郭楼道:“我怎么知道你能干什么?你可以先想想喜欢干什么。”   “我喜欢揍人。”周业楼一口咬定,“揍人多好啊,不用动脑袋,还有快感。”   郭楼满脸黑线:“那我揍你呢?”   而就在这时候,他们突然听见了一个女孩的惊叫声,不像是在和朋友开玩笑的声音,听得有人让人揪心。周业楼猛地回头,看见一堆高个子黑影围着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孩,并大有将她往巷子深处挤进去的趋势。   那些人手上有刀!   尽管是夏天,那些反射着光的锋利铁片依旧会让人感到一寸一寸的寒心,郭楼下意识地把头回过来,装作一切都没看见,可暗地里,已经开始用手机打开了通话页面。   他在给周业楼他爹打电话。   “滚开——!!!”   还没等他再次回过神来,周业楼的卯足中气,一下子吼了出来,紧接着,整个颓废的身子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直接往那边冲过去。   完了!坏事的热血中二少年!   没办法,郭楼把电话放进裤包里,那里深,地方也大,不容易因为剧烈运动给漏出来,也不容易被发现,然后就追了上去。   混混们被他突然吼得一声吃了一惊,看见一前一后跑过来一个热血愤然和满脸黑线的少年,没有其他东西,立马一改脸色,又相互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两位有什么事情吗?”   为首的那个人把手中的刀变着花样玩,刀尖直指周业楼他们所在的方向,语气里尽是陶侃。   屁大的小毛孩,毛都还没长齐,就准备来英雄救美了?   救美的前提,是得打得赢大魔王啊!   不然就是狗熊抱头。   “哈哈哈哈哈哈大哥你看他那样。”混混地小跟班跟了一句,“我刚刚就看见这两个家伙在河边坐着的,又叫又哭,哎呀,看着日子,是高考落榜的那一批人吧?”   “现在流行落魄男孩变超级英雄的故事吗哈哈哈哈哈?”   周业楼和他们还是保持了一段距离,郭楼跟上来就赶紧道:“你们放了她,和女孩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再这样,我报警了!”   “大哥,他说他要报警诶!”   “哎呀,小兄弟,我好怕怕呀!”   周业楼只在小说漫画和动漫里面看过这种场景,压根不知道他们话里藏着什么其他内容,或者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更万万想不到自己某一天也会遇上这种事情,他在还没准备好也没有能力当英雄的时候被推上了这个舞台,四肢突然有些发抖。   不过,他至少还有人陪着吧。   几个混混似乎转移了视线,把重点放在了这两个倒霉蛋身上,脑袋里面似乎想着待会儿要这么揍他。他们的耳钉都快打到耳根子上面去了,头发也染成了五颜六色,一看就不是好人。   而下一刻,另外一个意外颓然发生!   因为注意力的转移,原本还在角落里哭哭啼啼的女孩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突然发狠地踢了那个控制她的小喽喽身下一脚,高跟鞋跟传来的痛处十分清晰,那人花样似的卷缩在地上惨叫,然后…….   ……跑了?   不过跑了也好,他们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周业楼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愣,一时间还没缓过气来是怎么一回事,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一股强烈的震痛便从小腹传来,血腥味立马布满口腔。   他还没来得及用手抱住脑袋,恍然一回头,看见郭楼也被一闷棍敲晕在了地上。   无数的拳头从上方落下,专挑痛的地方打。   “老子锤死你!没本事,只会坏事!看我今儿个不弄死你!”   这发展让他有些傻眼了。   他刚刚才说了自己只会揍人,现在却被别人按在地上揍,这算什么?   没有警察叔叔,没有超级英雄,没有事后漂亮女孩的安慰,只有挨打的愚蠢男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被打得胃里直恶心,快要就此终身的时候,混混终于走了——好像是有人听到这边有人打架闹事,赶过来看。   周业楼肿着半边脸,已经不记得是走还是爬到了郭楼的身边,掏出手机和他来了一张自拍合影,背景就是那一片发黑的河水。   【纪念,我和我兄弟,第一次救了女孩。】   然后两人便躺在地上,感觉再也爬不起来了。   安静下来之后,郭楼的裤包里才传出来周业楼他爸焦急的声音:“喂?小楼吗?喂!你们别动,我们马上就过来了!!!”   关键时候,还是靠爹妈啊!   又是一个试图离家出走失败的夜晚。   第二天.周业楼顶着抱着半边纱布的脑袋,敲响了隔壁家的门。   郭楼妈妈看着他很是心痛,连忙嘘寒问暖道:“哎哟小楼啊,你快点进来,你爸出去上班了是不是?晚上就在阿姨家吃饭吧,阿姨炖了鸡汤,给你们补补。”   周业楼勉强的笑了笑:“谢谢阿姨。”   不知道是不是不经常挨打的缘故,郭楼这一次的“负伤”情况比他惨烈,周业楼一进郭楼的房间门,就看见他吊着一只手躺在床上,还在看书。   他的身上白衬衫干干净净的,参合着一些药味,对周业楼笑了一下,温声道:“来了?”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也是教授队长的回忆杀啦啦啦,其实我挺喜欢回忆杀的,这一个故事比上一个长哈,国际惯例,不懂问我,啦啦啦啦啦!!!! 我在酝酿主cp感情线!!!!   竹马 第八   “我爸和我妥协了, 这个暑假,先让我出去打工,如果我能坚持下来,而且不觉得吃不消的话,我就不上学了。”   周业楼端端正正地站在郭楼的床前,左边耳朵还有些因为挨打留下的后遗症, 说起话来在脑袋内会有很大的回音。他这一副老实的面孔, 除了在郭楼面前表现过, 无论是老爸还是老师, 都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   “还有就是,对不起。”   郭楼笑着把书放下,又给他指了指一旁的小板凳, 温声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周业楼的声音有些弱:“你非要让我把话说明吗?哎,还不是昨天晚上的事, 连累你了, 对不起。”   说完之后, 他深深地九十度鞠躬。   “啊?哈哈哈因为这个?。”因为笑出声, 郭楼端着杯子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热水险些打翻出来,周业楼连忙上去握住他的手, 恰好就着这一个动作,两人不知道找了什么魔,同时缩手。   “哗啦”一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热水彻底被打翻了。   如果他不插手,其实郭楼是完全可以自己将杯子稳住的。   周业楼猛地把郭楼拉了下床,看着眼前的“惨淡局面”,内心复杂成了被猫抓过的毛线团,顺也不是扔也不想,手上还抓着人,却不知道下一个动作改如何,憋了老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哎…,对不起。”   郭楼冲他一笑:“没关系的。”   “我,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好。”   这一年的暑假出奇的热,大家小户的空调压根不敢断,都是接着档地交替吹,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可都说了一个星期了,天边头顶,太阳还是明晃晃的亮,像是要把整个世界给烤熟。   周业楼给郭楼交代完这一档子的安排,就没再露过面,等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建筑工地上。   他真的去打工了。   工资也只有一百一十块钱一天。   脚手架上的铁管灼烧般地烫,周业楼头顶带着头盔,后颈上挂了一条发黄的白色毛巾,吸汗用的,但没起到降温的作用,热气被闷在了身体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就看见一个穿着卡通短袖的少年骑着一辆单车,头发应该是早上才洗过,被风带起不一样的飘逸,单车前还放着一个饭盒。   不用想也能知道来的是谁。   周业楼连忙起身去接他,走到半路上,突然刹住脚,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一抹脸,自认为干净许多后,又继续往前赶去。   “停车停车停车!”周业楼挥舞着四肢道,“你来干嘛?你不在家里躺着吹空调抱西瓜看电视,来这里热乎,傻吗?”   郭楼没管他的贫嘴,从自行车前篮子里掏出一个保温盒,递给他:“别一天以为我和你一样傻,这是我妈大清早熬的绿豆汤,然后在冰箱里面放了一会儿,等到冰了让我给你送过来。你爸今天夜班,让你来我家睡觉。”   周业楼:“这么贴心?老头子经常夜班,没事儿,我都习惯了。”   郭楼叹气一声:“你家空调也跟着一起坏了。”   周业楼:“好的我肯定过来。”   互相蹭门对他们来讲很是常见,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只是懒得去而已,绿豆汤熬的很是贴心,豆少汤多,冰凉解暑到恰到好处,也不伤胃,附和年轻人的心性。   周业楼两口并三口下肚,把干的豆子剩在里面,然后把保温盒还给了他。   郭楼看了看:“都这么少了,你都不肯吃?”   周业楼用郭楼递来的纸擦了擦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干东西,下次可以再少一点,嗯…,最好不要。”   “啊?”   “没事,走了!”周业楼把他往车上一扶,推着他自行车的往前跑着,“以后少来,天气越来越热了,回去帮我把睡衣拿过来,我家的钥匙你妈有,哦对了,记得把在我回来之前把空调调低一点,我贪凉。”   “什么?”   “走了!”   周业楼又是一个猛推,把郭楼和他的自行车送上了道,等他好不容易颤颤巍巍地稳住了车身,再回头看的时候,周业楼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一蹬腿,扬长而去。   周业楼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心中好像一块落水的石头,有着沉甸甸的踏实,打了个饱嗝后,再回到那堆大汗淋漓的打工族身边,突然觉得有些臭。   郭楼的身边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平时始终环绕在他身边,不易察觉,现在分开后,突然变得明显起来。那味道不是因为他喷了什么香水,而是干干净净的,带着墨水的香味,不闷人,也不刺鼻。   现在的空间被侵染了汗臭,脚臭,狐臭……各种各样的诡异味道。   算了,忍一忍,睡午觉。   兜着明白装糊涂,周业楼嘴里还回荡着绿豆的味道,肚子蹿着凉意,心里想着这书呆子真的不会骗人,明明是自己想给我送吃的,还要胡编乱造说是他妈的意思。   以为谁不知道呢?真的傻?   因为,如果是让他妈妈来熬,别说汤了,可能直接变成绿豆糊,相当难以下咽的那种。大人都是这样,他们并不知道年轻人喜欢什么,只是认为,越多越好,而不是像郭楼那样,明白什么叫恰到好处。   太阳逐渐变成深红,像那些名家手中的画,将街上的建筑标识拉得无限长,看起来又有点寂寞,等到夜空被星星铺满的时候,气温还是没有如愿以偿地下降。   还是那样的热。   周业楼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轻车熟路,也轻手轻脚地洗完澡后,溜进卧室门,发现郭楼已经睡了。   房间里的温度很低,一进门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周业楼颤着牙齿,碎碎念道:“叫你开低点你就真的让我在南极晚安吗?到时候只能安息了!起来!你本来就怕冷又怕热,快去柜子里面抱铺盖,还有那些各种各样的外套,我找不到你放在哪儿。”   郭楼在睡觉的时候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晕头好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啊?哦。”   他看着周业楼的表情不太对,似乎有点气冲冲的,又用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几度,不轻不重地问道:“你怎么了?”   话题夹子一打开,周业楼就呸呸呸道:“死包工头,找各种理由扣工资,老子明天不去了!”   “这不很正常吗?没有不给你就不错了,你说话小声点,周围的人都睡着了。”   周业楼骂道:“但我给他工作了的啊!”   “对啊。”郭楼干脆把遥控器塞进他的手里,让他来调温度和风速,自己闷进被子里,“你以后受这样的气会很多,这还没一个月呢。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听你爸的话,继续上课。”   说完,他就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往外一指。   周业楼的目光从他纤长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第一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第二眼才知道这家伙是真的是指了一堆几乎齐人高的资料书给他,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堆了上来,吓得周业楼眼睛鼻子嘴巴立马全部掉到地上。   “我都帮你准备好了,明天一早自己抱回去。”   “你个该死的……。”   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虽然知道是为他好,但还是想骂,而且是跳起来破口大骂,不干净的话都上升道喉咙口了,活生生地忍了几次,才憋终于回去,整张脸气的又红又紫。   周业楼板着脸,奋力压低自己的声音:“我想好了。”   郭楼:“想好什么?不工作了?还是继续坚持?”   周业楼郑重其事地道:“我以后要当一个警察,专门抓拖欠工资的坏人,看不惯谁就一副手铐上去,然后甩他一句‘兄弟,你被捕了!’怎么样,帅不帅?”   “行啊。”郭楼探出一双眼睛来盯着他,说话的语气突然有着一丝笑意:“不错,诶要不这样,以后我去当一个大学教授,好好教导他们关于尊重警察叔叔的知识。”   “你才是叔叔!我是叔叔的话你都是大叔了,对了,以后学校出事了,我还可以罩你。”   “滚!别瞎说!”   “哎哟卧槽!叫我滚可以别踢我下去啊!”   “滚去睡沙发!”   九月初的夏天终于没那么热了,周业楼回去复读,也终于变得听话了,他爸说,孩子就是吃不了苦,遇到什么事情啊,让他自己出去闯荡一下,碰了壁,就知道回头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这样。   为了什么人,做了什么约定,立下什么誓言,拥有什么梦想,该怎么去实现,在这期间经历过什么苦难什么磨难。这都是一个少年在青春时期,不会也不想告诉别人,只能小心翼翼装在心里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逃课了一天。   郭楼看见自己的行李箱被这个傻大个抢到手里,无语道:“你应该去上课。”   “只逃一天,你应该表扬我,以往这叫家常便饭。”周业楼笑道,“我就是来送送你。”   郭楼:“没什么好送的,就是去上学而已,期末寒暑假都要回来。”   “好了好了,那就算我我贪玩行不?”他一路上总是笑嘻嘻的,无论怎么骂他也不会反驳回来,说什么都是我的错三个字,“话说回来,知道你的大学,离我们高中,有多远吗?”   郭楼:“啊?”   “大学霸,这你不知道吧,我昨天晚上专门查了查,总共接近….!!”周业楼竖着一根手指,把话尾的语调扬得很高。   2000公里。   都快有半个中国了。   四年的时间,偌大的距离,和你相隔这么远,是真的很磨人啊!   ……………   此时是半夜十二点。   酒吧内的钟声又敲响了一圈,低沉的声音把众人的思维撞了回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听完了郭教授记叙完整个故事。陆攸契小石堆和齐运这三傻兄弟,还抱着抱枕沉浸其中。   “哇!!!!!!”   坐在沙发上的郭教授往后面一缩,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们,哇什么?”   林海媛很有大姐大的风范,把他们全部连吼带踹地赶上楼睡觉,还热心地分给给人一杯睡前热牛奶。   郭教授看着这群飞跑上楼年轻人,温情地笑了笑,撤回目光也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看见沉虔还坐在沙发上。   更奇怪的是,这家伙,还悄悄的在背后悄悄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啊?”      竹马 第九   到目前为止, 关于郭教授的复活行动,上上下下被牵扯进来的事件,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作线索,但总结一下的话,其实一共有三件。   首先,是沉虔和陆攸契。   他们在晚上回酒吧的时候, 刚刚在便利店的小电视内看到了关于失踪学生的案子, 前脚一转脚, 后脚就碰上了类似于犯罪的现场。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在整他们?   其次, 拥有人格分裂的小女孩,在充满人偶的游乐园内唱着寻找哥哥的恐怖童谣,是因为他的哥哥就是就是这些失踪的男大学生之一吗?   最后, 就是酒吧内那位神秘的董大爷。   作为一个即使变成灵魂,也足不出户的科学怪人, 为什么要在自己100天倒计时来临的最后一刻, 逃出去用机动车辆撞死三个和他无冤无仇的男大学生?而且将时间计算的如此精妙?   这三件事情, 确实毫无关系, 甚至可以说是千差万别,但有一点值得关注的是——他们都是周业楼在着手处理。   而周业楼是误杀郭教授的凶手…….   一切延伸出去的东西又把箭头指了回来,而现在, 酒吧内的人几乎都被莫名其妙地牵扯了进去。   真是巧合的让人害怕啊!   入夏之后,天就会亮得越来越早,太阳灿烂的晨光很快便将整个夜空吞噬了下去。陆攸契刚下楼,就看见齐铭齐运已经起来了, 正对着穿衣镜整理自己的白衬衫和领带。   如果这两兄弟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或许该在上高中吧,也是穿校服的年纪,看起来挺帅气惹眼的。   酒吧内一般是用不着镜子的,因为镜子只反射事实客观上存在事物的镜像,而作为灵魂的他们,显然不行。不过现在有了这两兄弟住进来,那就搬出来用吧。   齐铭看了看镜子上覆盖着的那层灰,几乎快有一根手指的厚度了,他嫌弃地抹了抹,板着脸叫道:“怎么都不擦一下?”   “你没有手吗?要擦你自己擦!别一天以为有几分小白脸的模样就准备当大少爷!”齐铭刚刚问完这句话,楼上的林海媛就咆哮了回来,“我能给你拿出来就不错了!再多嘴滚去住读!”   陆攸契差点被吓得脚下一滑,从楼梯上“咕噜咕噜呛”地滚下去。   这一声河东狮吼,把院子外树上的鸟被惊走一大半,把酒吧内和周公玩耍的好公民惊醒了全部,都陆陆续续地从门缝里探出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看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   今天,就是开始实施复活计划的日子了。   “你们每天晚上还是要回来吧?”陆攸契闲聊似的瞎扯过来一句,刚准备落坐在软皮沙发上,就看见沉虔成长条状地躺在沙发上。   他身上的制服根本不能叫做被穿好,扣子胡乱扣了两颗就放弃治疗,领带更是没有找到归处,已经沦落为眼罩的下场,搭在眼睛上遮蔽光想,继续打着轻鼾了。   陆攸契:“起来!你有没有一个老大的样子?”   齐运趴在沙发背上,似乎有点想伸手去戳沉虔的脸,但又不太敢做这个动作,最后诚恳地解释道:“其实老大是不会吧。”   陆攸契:“不会什么?”   齐运双手一摊:“老大比我们还早起,和这领带挣扎了半小时,终于放弃了,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哪样?这一摊烂泥的模样吗?   “啊?”陆攸契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他难道不知道有种东西百度百科提问吗?弄不成就瘫着?难道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张嘴问吗?   脑袋内丰富了一场戏之后,他才抬头问道:“你们就没有教他一下?”   齐运抬着下巴,故作思考:“嗯……。”   陆攸契无语:“你在嗯什么?”   “走了!”   这两个兄弟一唱一和,就是不给他套话的机会。齐铭回头一唤,齐运就摇着不存在地尾巴屁颠颠地跟了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装好心地回头补充一句:“闭路线要不你自个儿问他吧,我们忙先走了啊!”   陆攸契:“……。”   刚刚那些只探了个脑袋出来的人又回去睡觉了,店长用着自己熟练的缩骨功,从刚刚齐运留下的门缝间挤身钻了出去,“喵”地一声用后脚把门关上,又不知道跑那里乐呵晒太阳去了。   只有郭教授下了楼,他在柜台前泡咖啡。   陆攸契从门那边把视线和脖子一起扭了回来,看着沉虔眯着眼睛看他,哼笑道:“哟大佬,看不出来,你还赖床啊?”   沉虔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支起半个身子,领带就顺势挂在了乱糟糟的头发上,他用手撑着半边脸,眼神继续盯着陆攸契,表情似乎也在笑:“嗯。”   嗯?   就一个“嗯?”   回答得还挺直爽干脆的呀!   沉虔:“你也可以选择帮我,但别教我,我不想学。”   “……。”陆攸契送了他一个蔑视的眼神,抓起沉虔蓬松头发上的领带就半蹲下来,将自己的头缓缓伸向他的颈部,规规矩矩地帮这个幼稚鬼系领带,碎碎念中带着嘲笑的意味道:“我真的怀疑,你这家伙能来干这种差事,要么纯粹是为了好玩,要么就是被迫无奈,但谁能奈你何?”   沉虔看着他的头顶,淡淡地回答道:“万一真的有呢?”   因为这句含义不清不楚的话,陆攸契手上的动作突然一愣,他抬头看了看沉虔现在的样子,惨白的脸上带着病恹恹的气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总会给人一根手指头能推到的错觉,冰蓝色眸子给人一种疏离感。   他这是什么意思?陆攸契的脑袋里瞬间脑补出来一场霸道上司弱小下属的戏,死神的上司是什么?阎王爷吗?   皮囊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能把人骗得天旋地转。   陆攸契甩开这些不三不四的想法,突然,他手上一使劲,把领带勒到了沉虔的脖子口处,也大功告成了这一项目,笑着骂道:“估计那个人就是你以后的老婆!起开!上班去。”   现在上午八点一十,这家伙得跑过去才不会迟到。   沉虔前脚踏出门,郭教授就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吧,他工作的地方性质和人际关系我也熟,反正别人也看不见我,有我在,你也会方便一点,免得出什么没必要的意外。”   还有就是,如果在“复活”的时途中发生什么意外,沉虔也可以再第一时间救下郭教授。   沉虔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这样,于是点了点头。   酒吧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情,都是几人成团地在世界上行动,成为那些不可能的存在,所以酒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几个混的熟的人走了之后,整个大厅就变得空空荡荡起来,陆攸契坐在正中间,磨皮擦痒地无事可干,就开始闭目冥思起来。   短短一个月余的时间,他的世界观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活着的生活和朋友仿佛离他越来越远,面孔越来越模糊,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若是哪一天看不见沉虔的臭脸,自己就会浑身不舒服。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如果自己复活成功了,肯定是回学校继续上课,然后毕业,找工作,找女朋友,结婚,生一个孩子,然后继续上课……。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些事情真的好无聊,如同行走在固定轨道上的人生原来是这般无趣,大家都是过着大同小异的日子。   跟着沉虔他们走了这么一遭,才觉得这辈子终于有了爽一次的感觉,百年之后到了地府,还能吹牛逼说自己也是和死神混过的人。   他开始漫无边际的想这些问题。   而就在这时候,大门上的铃铛发出“叮”的一声,无厘头的思维被打断,陆攸契没看见影子进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店长喵回来了。   等等,店长刚刚不是出去了吗?   陆攸契猛地转身,因为背光,就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还没有半扇门高的影子倚在门口,虽然身影看上去有些虚弱,但还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   ……小,小混血?   他来这里了?怎么来的?来干嘛?   说实话,因为上次在山上的事情,陆攸契心里还有一些后怕,胸口处那不存在的伤口仿佛又活了过来,开始隐隐作痛。   他没敢立马迎上去,可毕竟别人也没有什么恶意,赶走更是不可能,僵持在这中间,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最后,陆攸契还是站起身来,因为匆忙的动作碰倒了周围的很多东西,他一边用手扶着这些物件,一边笑道:“你,你没事吧?看起来怎么有些奇怪?先进来,我去给你倒一杯水”   “啊对了,应该还有牛奶!”他努力让气氛变得不那么冷。   小混血看到他的动作突然变得如此混乱笨拙,还贴着创口贴脸蛋笑了笑,奶声奶气但又不失风范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还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退缩:   “哥哥,我现在的样子不太好看,就不进来了,就让我站在这里吧。不过有些话,我必须得提前得告诉你。”      竹马 第十   小混血那湖水蓝的眼睛盯着自己, 除去一贯的顽皮以外,多了一点不可言说的温柔。   陆攸契楞了一下。   他突然回过神来,却发现周围变得格外安静,原本呼呼转动的吊扇没了声,就连主街上那些嘈杂的汽车轰鸣以及人们的喧闹也无意无踪了,似乎整个世界上活着的生物都不见了, 只剩下陆攸契和这个小家伙。   两人对视沉默片刻后, 陆攸契放下手中的水杯, 忽然开了口:“是什么事情?”   小混血耸耸肩, 没有立马回答他的问题,先在自己小背带裤的前兜里掏出一个物品:“这个先给哥哥,接住。”   说完他就直接抛了出去。   一个小小的, 闪着光的东西突然飞了过来,被陆攸契双手一伸握在手心里, 瞬间觉得有些扎手, 陆攸契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矮小的身影, 缓缓低头, 脑袋里想着玩什么花样呢?   小混血鼓励性地笑了笑。   手中的躺着是一只玫瑰花,花瓣上还残留着晶莹剔透的露水,闻上去有着熟悉的香味, 刚刚扎手的正是玫瑰花的刺,而花杆上,套着一枚银色的指环,和沉虔的那个一模一样。   陆攸契:“……啊?”   小混血:“他都给你了, 为什么我不能给?”   陆攸契:“……啥?”   “好啦好啦,反正我把东西已经送了。”小混血摆摆手,把这个玩笑一带而过,紧接着他就正色道:“哥哥,我接下我讲的话,你最好全部记住,有用的!”   陆攸契:“…….嗯。”   他已经觉得这孩子中二道无药可救了。   小混血竖起三根手指,解释道:“哥哥,这次的事情扯进来的灵魂,一共有三个,他们的生前故事已经被交替在了一起,很难理开。不过具体是哪三个,我目前还不知道,但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还有一点,事发地点离你的生活环境太近了,保护好自己。”   “和我没关系啊?当时请假了,现在人也不在学校,应该在家吧。”陆攸契想了想,“等等,你的意思是?”   以一带三?   如果按照正常思维来讲,这次的主角应该是郭教授,可在那种情况下,郭教授的死亡又太过意外,所以在强行处理扭转的时候,难免会对其他的人造成影响,而造成其他死亡吗?   但他们已经确认过,至少目前没有替死鬼的存在。   小混血说这次牵扯进来的是灵魂,难道是有关酒吧内的人员?会不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因为某人的过去和另一个人交织着,但他们的死亡时间却不同,可如果其中一个人想扭转过去,就会造成另外一个人提前的死亡。   简单来讲,就是100天倒计时的提前?   “哥哥,你还记得那首童谣吗?”   陆攸契的脑袋被这些密密麻麻的线头搅的一片混乱,而小混血这句突然造访的话把他从这个深渊中拉了出来,也同时给他指明了一个方向。是那首关于妹妹找哥哥的童谣。   陆攸契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被牵扯进来的灵魂,就是哥哥,女孩的哥哥就在我们中间?不过这样的假设成立吗?”   这种情况并不特殊,甚至可以说是常见,毕竟人是群居动物,交织出来的关系人际网复杂不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以后每复活一个灵魂,说不定牵扯多少人进来,然后活的变成死的,死的变成活的,整盘局面全乱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小混血靠在门边,呼吸似乎对他来讲需要用很大的力气,他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看着陆攸契的视线变得模糊不堪起来。他叹了一口气,笑道:“是啊哥哥,你还记得一个规矩吗?灵魂想要复活,可以选择不公开的,私下找死神帮忙就行了。”   “这就是人性,为了活下去,不惜将变得十分丑恶可怕。”   “除去一切已经被证实的不可能,剩下的,哪怕是最荒唐的事情,往往就是你一直追击的真相。”   陆攸契咽了咽口水,顿时感觉周围的环境让他不寒而栗,寂静的环境更加渲染了这诡异的气氛,小混血的眸子像是被打泼的墨水,开始由浅入深,越来越蓝。   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就没离开过。   门外的光线越来越强烈,仿佛太阳就被放在了外面,无比刺眼,小混血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影子。   针对上述的猜疑和剖析,陆攸契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   “叮铃铃铃——”   陆攸契一个激灵,被吓得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现在是早上八点四十分,沉虔离开后的半个小时,外面传来早点叫卖的声音,酒吧内的楼上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应该是那群人起床了。这棚户区的建筑不太优良,自然而然,隔音效果也不太好。   陆攸契从地上坐起来,嘴角还挂着梦口水,找了半天的振动源在哪儿,结果在沙发底下慢慢掏出自己的手机,朦胧间下意识地接道:“喂?”   “喂?闭路线,你们学校今天不上课啊!说是出了事休假,那我们怎么混进去,在线等挺急的啊!我哥快和那个胖保安打起来了啊!”   电话那边是齐运的大嗓门。   陆攸契磨磨蹭蹭了半天,估计是在脑袋里面翻译这句话的含义,又抽了两下,含含糊糊道:“……啥?”   “哎呀你别睡了,快醒醒人类快灭绝了!你平时喜欢翻墙什么的吗?快过来带我走走,我们好汉不吃眼前亏,正门不行走后门!江湖救急快!”   齐运说完就挂了电话,估计是去劝架了,陆攸契还没明白前因后果,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嗯……,好像是叫自己赶快过去?   过去干嘛来着?   等等,是去哪儿来着?   刚刚谁打的电话?   陆攸契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手脚并用地爬回软皮大沙发上,刚抱上抱枕咂吧咂吧两下嘴巴,手机铃声又冲天似的响了起来。   陆攸契一个暴起,按下接听按钮,就放在耳边骂道:“谁呀!?干嘛呀?啊!”   “喂,是我。”   这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一出,陆攸契就当下一个踉跄,绕着弯地支支吾吾道:“啊啊啊啊…啊?啊!沉虔啊找哥啥事啊?”   沉虔:“我在你们学校大门口,你现在过来一趟,我需要你带路,这边又出事了。”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给陆攸契选择去或者不去的机会,不过语气听起来事情还是挺严重的,这两通电话下来,事精怪终于战胜了瞌睡虫,让这位弱小可怜无助的陆攸契默默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抓起眼镜带好后,挠挠头发就离开了。   起身带过的风,将桌子上残留的玫瑰花瓣吹到了地上,无声无息地掉进一个小角落里。   没有被人注意到。   早上九点半,普光大学门口。   学校周围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气,几个警察封锁了学校门口,警车将大门周围围得水泄不通,几位老师和校工配合着警方调查,其他撑场子的“有关”闲人则在一边盯着黑眼圈打瞌睡,压抑的气氛中带着严肃,却又有不易被察觉的散漫。   而他们的带队队长,正好是周业楼。   这学校没有修在商圈附近,说是为了营造更好的学习氛围,周围也是一些学区房,只有两路公交车来回行驶,虽说里主街不远,但靠着人的11号脚踏车,还是得走上半小时的。   这种距离,需要让被害者先跑出来,在人群中露面之后,再去反方向的小巷口。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是目标性谋杀,为什么凶手不会选择在这种偏远的地方下手,而是选择等他们经过了繁华区,再拖过去实施犯罪?   那样岂不是把自己往人的眼前送吗?   很多线索都是存在驳论的,陆攸契刚一走过去,就看见齐铭齐运两兄弟蹲在一颗树下,离警察的距离挺远的,好像因为没有坳过这群大人,一边声闷气,一边无聊地四处张望看风景。   哦对了,沉虔作为一位协警混了进来,虽然不知道他玩了什么阴招捞到这个位置,可干起事来还是有模有样的,不比其他人差。   沉虔用余光看了一眼陆攸契,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假装看不见。   陆攸契也没理他,转身迎向齐运那边:“怎么?别的学生都像往外蹿,就你想往内钻,够爱学习的啊!”   齐运道:“谁爱学习?我还不是为了完成任务!”   “早上本来是要上课的,不过可来没来得上,就出事情了。”齐铭一语点名了中心。   陆攸契“嗯”了一声,又望了望教学楼那边,才问道:“哦对了,出的是什么事情你们还没说呢。”   齐运本来还在用手指隔空捏校警,试图让他早点死在自己的手心中,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立刻抢答道:“就店长帮我们报名的那个班,今天一大早,又死了一个男大学生,他的尸体被用钢管钉在了讲台上,看样子,好像是因为放血而死的,被我第一发现的!”   与此同时。   周业楼把沉虔叫到一旁,自来熟似的用一只手勾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这位小兄弟,你和你的朋友真的是不简单啊,临时听课生,摇身一变,现在已经当上了第一目击者。”   而郭教授,就站在他的身后,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11号脚踏车,就是步行呀!   竹马 第十一   尴尬的场景, 尴尬的碰面。   倒霉的人总是会阴差阳错地碰在一起。   周业楼刚说完这句话,就抬头望齐运的方向看了看,冲他们挥手打了个招呼再咧嘴一笑。他之前见过齐铭齐运,就是酒吧外出车祸意外的那一次,最近的案件总是能和这所学校的男大学生扯上关系,然后在和沉虔他们捆绑在一起。   齐运也准备礼貌性地回应一下, 不过被齐铭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陆攸契低声对他们两人道:“待会儿我带你们翻墙进去。”   并不是每一次的刑事案件现场都会传出来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哭叫声, 赶在家属还没赶来之前, 有经验的领导就会选择三十六计先溜为上。   交代好了手头的事物, 周业楼抓起沉虔说:“走吧小兄弟,跟警察叔叔进学校里面去看看。”   沉虔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暗示郭教授跟上。   不是不应付, 也不是没人情味,是真的没有必要。反正人都已经死了, 又哭又闹地浪费人力资源更是可耻, 还不如趁着这一点宝贵的黄金时间去抓凶手。   没有意义的感情宣泄是最毫无价值的。   同一时刻, 陆攸契和双胞胎兄弟也溜到了后院, 找到了作为学校调皮捣蛋份子的翻墙越狱专用通道,一猫腰,也跟着进去了。   ……   五月一十五, 星期二,学校还没来得及上第一节课就紧急通知放假。   因为出事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凶残,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这是有针对性的连环杀人犯罪, 罪犯是谁?目的是什么?犯罪动机又是什么?他还要持续多久?   种种的猜疑,让人们变得提心吊胆起来。   陆攸契和齐铭齐运刚进来,就感觉四周的气氛十分凝滞——学校这种地方,在上学时期和放假时期给人的感觉其实不一样,这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没有生活的气息。举一个例子,同样是偏僻的地方,有着农民耕种的乡下和杂草丛生的荒郊野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现在他们眼前的场景,诡异的地方就在于,明明有人生活的气息,却看不见人。   可能是撤离得太过匆忙的原因吧。   齐运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齐铭看了他一眼:“教室,就是刚刚死了人的那个地方。”   “啊!又去?”齐运叫了一声,又立马安静下来:“哥,我们又不是警察,去看那个干嘛?你还真的要帮忙找凶手啊?不不不这不是我们该干的,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保护教授,防止替死鬼和意外的出现!”   齐铭:“教授那边有死神和警察,什么时候轮着你了?”   齐运:“正是因为老大和周队长从正面出击,有着诸多不便,此时此刻,就需要我们这种机智伶俐的暗部人员,从侧面虚与委蛇,旁敲侧击,双重保险,以防万一嘛!”   齐铭:“……不许贫嘴。”   陆攸契看着这两兄弟的互掐模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道:“话说,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讲的那个关于妹妹找哥哥的故事吗?”   齐运早就想岔开他哥的话题,一听到陆攸契提起这事,就立马口风一转:“记得啊!怎么了吗?”   “我认为这两件事情有关联,你想想,按照往常的惯例,死的只有女大学生,而男大学生的下场是失踪。”陆攸契解释道,“但偏偏在今天出现了一个意外,死了一个男大学生。你们认为,会不会和那个妹妹找哥哥有关系?”   齐运道:“万一是凶手突然改变想法了呢?”   陆攸契:“既然已经做出了如此凶残的连环杀人犯罪,再要改变计划,可能性几乎为零。要我猜测的话,这个死掉的男大学生,应该就是那位Alice在找的哥哥,而Alice现在,也可能在这一所学校里面,找凶手。”   也就是说,现在的学校内,一共有三批人。   一是沉虔和周业楼郭教授,二是陆攸契和齐铭齐运,还有第三方的Alice。   齐运听着陆攸契推理出来的这一切,下巴差点就掉到了地上,也弄不清楚是有逻辑还是没逻辑,是有事实根据还是瞎编乱造天马行空,毕竟他们根本没见过那位自称Alice的女孩,只是哈哈笑道:“不愧是重点大学理科学霸闭路线,我还真…想不到哈哈哈哈哈。”   被这句话提了个醒,陆攸契也觉得刚刚从自己嘴巴里面吐出的东西有多么不能理解,他在原地楞了一下,然后打着圆场道:“我就随便讲讲,不要介意。”   毕竟,告诉他这一切的,其实是小混血。   好在齐运这家伙心大,许多东西不会往深处想,有了一个目标之后,行动起来也方便一点:“那听你们的,去教室看看吧。”   “好。”陆攸契点点头。   偌大的校园,空空荡荡的环境,风吹过的时候还有着树叶摩擦的响动,三人准备先去教室看看。   齐运跳着脚走在前面,陆攸契刚想跟上去,忽然,他就感到齐铭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刚转过头来,就听见他低声道:“我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但是我做过的事情,我自己会承认,更不会推脱,协助你们的计划我会说到做到,但万一出了事,就只算上我一个人头,把齐运撇开吧。”   陆攸契的笑着的嘴角逐渐落了下来,这些话,在他听起来莫名有些熟悉,也真的很让人心疼,但世界上又有多少东西是人可以左右的?无可奈何这个词语,就是因此而被创造出来。   谁也决定不了以后的事情。   陆攸契最后还是冲齐铭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走。   齐运在前面招手:“赶快啊!你俩还磨叽什么呢?”   “来了!”   B区的教学楼一共有七层,而出事的教室,就在七楼的正中间。   学校的事情,已经在网上炒的沸沸扬扬的了,还出现了一批说停止办学的呼唤,不过这都是一切无关轻重的路人言论,每一个热点新闻下面总有那么一群嫌事情闹得不够大的人,甚至还有抨击之教育体制和质疑人民警察办事效率的。   有本事,你行你上啊!   教室内的尸体已经拖走了,不过现场还没有清理干净,沉虔和周业楼此时就在教室里,法医和民警忙上忙下,没有闲手,却个个表情僵硬,看起来很烦躁。   陆攸契看见有人在里面,就停了脚步,刚跑到一个角落里蹲下,他的手机就“叮”一声轻响,提示有一条新的信息传来。   他滑开屏幕,就看见沉虔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陶忠,20岁,家里的人健在也相当和睦,没有什么隐疾和心里缺陷,高考成绩相当优异,靠着实力考上这所大学,往前两年都拿到了奖学金。不过,在三个月以前,他突然和那些小混混变得格外交好,一个月前开始夜不归宿,甚至染上抽烟喝酒的习惯。不过,进一个星期内,又变回了听话的好孩子,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教室学习,图书馆里面也有他的身影。”   传来的一堆是死者的基本资料和现况,估计是沉虔打听后总结起来的,还没等陆攸契看完,紧接着,又是第二条、第三条……:   “和陶忠交好的那几个混混,就是昨天死在酒吧前街的那三个。”   “他们的导师,就是郭教授,郭楼。”   陆攸契盯着手机屏幕,感觉里面有着翻江倒海的谜题,然后结合了一下自己关于学校为数不多的记忆,把上上下下线头的顺了一下:   学校的大背景,是女大学生死亡,男大学生失踪。   郭教授是被周业楼在受劫持的时候开枪误杀的。   郭教授是陶忠的导师,而陶忠的三位狐朋狗友,死于董大爷的手中。   董大爷是酒吧的人。   在这几个人里面,谁是小女孩的哥哥?陶忠吗?谁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还是以这样讽刺的方式,公开于众。   陶忠的死亡,把这一切规律平衡打破,变得混乱起来,陆攸契简简单单地回复了沉虔一句:“我和齐铭齐运在走廊里,事情牵扯有些广,注意Alice这个女孩。”   “我猜得到,待会儿出来找你们。”沉虔的回答更简洁。   陆攸契放下手机,叹了一口气,把基本状况给齐铭齐运说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着还未来得及散去的血腥味,紧醒着人们刚刚发生的一切。   齐铭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如果这真的是一连串有关联的事情,那我觉得,要么是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不够,要么就是,人物还没有完全登场。”   陆攸契:“怎么说?”   齐铭:“从教授到警察,董大爷和混混,混混和陶忠,都是有直接碰撞关系的,而唯独Alice这个女孩找哥哥的事情像是被强行塞了进去,与他们断了联系,只有哥哥这个词能用。”   齐运:“哥,为什么我听不懂?”   齐铭:“你听不懂很正常。”   快到中午了,外面的暑气渐渐上来,开始变得闷热,陆攸契觉得齐铭说得也有道理,可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他们的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又好像是在地板上跳跃,声音不大,但频率相当的快,像是楼上开了一个集市。   咚……咚……咚……   等等,这里就是七楼,又怎么来的楼上?      竹马 第十二   天台!   陆攸契和齐铭的第一个反应, 就是抬头望楼上看去。一般情况下,教学楼的天花板都会修的比较高,又因为没有经过特别的加工修正,只是马马虎虎地刷上了一层白漆,甚至能抖下来一些粉尘来。   从开学以来,通往天台的大铁门压根就没有被校工打开过, 上面锈迹斑斑, 也铺满了灰尘蜘蛛网, 会是什么人,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走上去?   Alice?   陆攸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肚子里, 如果真的给他们猜准了,那他们即将面对的, 是一个能来无影去无踪, 还拥有人格分裂这项技能的小女孩。   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齐运低声地发表言论:“人偶......, 闭路线, 你之前不是说那个女孩有很多人偶吗?会不会这脚步声就是人偶发出来的?”   现在的处境,陆攸契并不想安慰他,只是点点头道:“如果真的是她, 那这些脚步声,肯定是她的人偶。”   齐运噌地一下钻到了齐铭身后,又被齐铭用一只手提了出来骂他没用。   陆攸契没再管他们两兄弟,手机屏幕上没有新的消息出现, 他把视线静静地放在沉虔所在的教室那边。   很明显,那边也察觉到了这番不对劲。   周业楼让其他人留在教室里继续搜查现场,自己却和沉虔走了出拉,轻轻地带过门后,他皱着眉头看向天天花板。   那诡异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了。   陆攸契招呼着齐铭齐运躲到一个拐角处蹲下,自己在前面挡了挡,毕竟他不会被正常人看见。   周业楼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主观意识上地先忽略掉这声音,反而和沉虔聊起天来:“你的那两位小朋友跟我们很久了,要不让他们出来?”   沉虔:“不用管,他们爱蹲就继续蹲。”   周业楼尴尬的笑了笑,继续道:“这事情麻烦你了。”   “说不上。”沉虔的表情和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只是干瘪瘪地回答,“你不找我,我也是要办这件事情的,立场不同而已,合作愉快。”   周业楼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无话不然的热醒好警察,直到他遇上了沉虔,两三句就能把他的话堵回来,十分钟里面有八分钟都是靠干笑度过。   沉虔站在走廊上,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纤瘦,四周总自带冷场效果,但这家伙并不是天生的面瘫死冰山,他的恶趣味是在把你玩得团团转之后再牵着你的鼻子走,俗称“口嫌体正直。”   沉虔一转身开口道:“你不上去看看,我去了。”   周业楼还在感慨他的职业人生,冷不丁儿地被沉虔这一句话敲晕幻想再拖回现实,思想跟不上转折,人还有点懵:“啊去哪儿?哦哦哦,天台是吧?走走走一起去。”   陆攸契看着沉虔把这位周业楼玩得团团转,有点想笑,可还没等他来得及酝酿笑声,沉虔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白炽灯管的光线透了下来,恰好让沉虔的影子把陆攸契笼罩起来,他微微弯腰,那只带着死神指环的手伸出来,笑道:“怎么喜欢自己偷偷出来玩?”   陆攸契:“……”   得,他们辛辛苦苦藏这么久,就被沉虔这样拆穿了。他那句“我等会就来找你”真的是字面意义简单明了啊。   在周业楼的视角看来,沉虔那令人发寒的温柔似乎给的是齐铭齐运,而在有心人看来,只有陆攸契的一脸懵逼。   齐运:“闭路线放心吧,老大还是一心一意对你的。”   陆攸契:“呵呵是吗?”   沉虔:“是的呢!”   周业楼跑过来,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见沉虔那转身就变的皮脸还是明显被吓了一跳,假装严肃道“;两位小朋友有跟踪的天赋啊,不错不错,以后多训练,肯定会是高手,不过现在还差一些火候。”   齐运被吓得眼睛都瞪大了,一直坚信自己的隐藏天衣无缝,解释得都口糊了:“警察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   “乖,叫警察哥哥。”   齐铭听见“哥哥”二字后,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从周围的低气压能知道这家伙又开始变醋坛子了,他一把拍开齐运身前的周业楼,质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让我们进来?”   沉虔刚笑咪咪地将陆攸契拉了起来,就听见周业楼扯着一副歪嗓子道:“啊?你讲不讲道理?刚才那么多人,我还是队长,让我光天化日之下放你们进来,脑袋进水了吧!我现在能容忍你们在这里就该谢天谢地了!”   齐运:“谁要对谢天谢地?你要干嘛自己干,到时候怎么把自己做死的都不知道!”   周业楼挽起袖子:“你小子找打吗?”   齐铭似乎真的想和他干起来:“打啊!”   齐运:“……你们两个,好幼稚。”   而在这时候,陆攸契环视了一圈,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郭教授呢?   头顶上方哐当地一声,迫使他们抬起头,这声音比起之前那些细碎的脚步,来的更加凶猛迅速,似乎是天台上的人等不及了,用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地面,紧接着,便是什么东西破碎掉的声音。   陆攸契他们不敢再在原地嘻哈打闹了,连忙冲了上去,这一路上,都没有看见郭教授的身影,让他变得提心吊胆起来。   铁门果然已经被破坏掉了,大锁被扔在了一边,仅容一人通过的门半开,发出“吱呀”的声音,很明显,这里有人活动的痕迹,他们立马进去。   接下来的瞬间,陆攸契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笑话。   刺眼的阳光,人偶的断肢残臂胡乱地被人扔在地上,明明是塑胶做成的东西,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流动在每一个人的鼻喉口腔内,似乎这里真的是一个乱葬岗。   在这成堆的“尸体”中间,正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小洋裙小女孩,她手上握着的,是一根沾满血迹的钢管,刚刚猛烈敲击的声音可能就是来自此处,钢管前端已经有些微微弯曲了。   Alice。   周业楼可不知道什么死神灵魂还有人格分裂,他只是觉得面前的一切有些不可思议,刚准备大吼一声站住,就觉得后脑勺一阵凉风袭来,他已经被沉虔猝不及防地一个反手拍晕在地。   紧接着,周围传来稀稀疏疏的铁链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   “老大!你把他打死了?”齐运叫道。   沉虔把周业楼拖回走廊里放下,瞥了他一眼:“没死,他在这里碍手碍脚的,麻烦。”   确实挺麻烦,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只要周业楼在这里,他们连和陆攸契说句话都不敢,生怕这位敏感的警察叔叔发现什么端倪。   现在,只剩下眼前这一个敌人了。   齐铭自觉地往一旁退去,将齐运护在了身后,给沉虔留出足够大的空地,刚才还只是稀稀疏疏的铁链,现在瞬间腾空了起来,围绕在这个天台附近,发出叮当的碰撞声,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小女孩一抬头,众人就立马察觉到了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她的眼睛….空的。   没有瞳孔,没有眼珠,没有神色,她是一个瞎子。   陆攸契无端地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也想跑,却听见沉虔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你打头阵,我控全场。”   “啊?”   几乎就是这句话脱口的瞬间,陆攸契感觉自己的手上一沉,死神镰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十分沉重的真实,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沉虔已经没有站在原地了。   他已经冲了过去!   一瞬间,女孩的尖叫也跟了上来,四周人偶的残躯开始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然后向他们颤颤巍巍地靠拢,脚步声却格外整齐,正是他们在楼下第一次听到的声音。   “我只不过是想找我的哥哥!”   “我的哥哥,他不见了,但他肯定还活着,我问过他的朋友,他们都说哥哥只是心情不好,出去玩了!”   “可我真的好想他啊!他在哪儿啊?”   “爸爸也在找他!爸爸也不见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然后坏人就来了!他说帮我找哥哥,可他骗我!”   “该死!你们都该死!!!”   女孩没有开口,但她内心的声音已经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沉虔用铁链将这个空间与世界隔离开来,一只手抵住小女孩的喉咙,另一只手抓住她胡乱挥舞着的钢管,对陆攸契大叫道:“快动手!”   起了很大的风,耳边全是呼啸,它在肆意地刮着一切。   齐铭的视线紧紧地锁定在他们二人身上。   陆攸契感觉自己拿着镰刀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着,各种器官开始灼烧似的疼痛,每次呼吸都跟刀割似的,他的脑袋内不断涌现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有沉虔,有店长,有酒吧内的各位,以及….小混血的笑容。   沉虔:“快啊!”   陆攸契被猛地惊醒过来,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双手将死神镰刀猛地一挥动!   不仅仅是人偶变成了粉碎,就连沉虔的铁链都发出了裂缝的声音,女孩当下就说不出话来了,就算没有双瞳,表情看起来也十分惊讶无助,她和沉虔一起被甩到一旁的栅栏边,猛地一拍,发出闷哼一声。   陆攸契脚下一软,坐在地上,他感觉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死神镰刀也消失在了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沉虔和Alice在被猛烈撞击之后,突然腾空飞了出去。   齐运被吓得乱叫,而齐铭却拉着他不准乱跑:“给我回来!”   这里,是七楼。      竹马 第十三   “沉虔!”   陆攸契看着沉虔落下去的身体消失在眼前, 感觉自己忽然之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原本酸痛劳累的四肢顿时失去了知觉,脑袋里面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念头:救他。   与此同时,四周窜动着的锁链,顿时往他们下落的放下飞去。   “唰啦”的一声!   陆攸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他可能是搀扶着这些夹杂着玫瑰花的锁链, 也可能是已经突破了自己身体的极限, 好不容易颤颤巍巍地跑到边界的时候, 却突然楞了一下。   郭教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六楼的窗户外, 他抓着小女孩的衣服,显然很是吃力,因为下坠的猛力, 现在半个身子已经暴露在了外面,相当危险。   锁链已经到达了他们的下端, 然后自行形成了一张网。   郭教授看见了这网, 在心里沉了一口气, 打了一个赌, 干脆直接发力跳了下去。反正他是不可能把这女孩拉上去的,现在只是死咬着僵持着,掉下去迟早的问题, 还不如早点做个决断。   还好,铁链稳当当地接住了他们。   陆攸契看到郭教授向他打了一个平安的手势后,紧绷着的心终于缓了半口气,女孩现在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想知道什么待会儿问就是,现在令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沉虔呢?他在哪儿?刚刚不是也掉下去了吗?难道铁链没有接住他?   齐运挣脱了他哥的束缚,狠狠地瞪了齐铭一眼,也跟着跑过来趴在栏杆处张望。   铁链将郭教授和小女孩送到地上后就缓缓地退了下去,这个空间也再次与外界恢复链接,刚才一切的异变已经消失了,天台上那些阴阳怪气的人偶也回到了本来应有的面貌,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陆攸契有些恍惚。   突如其来的的意外,带给他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这就类似于别人给你脑袋上敲了几棍,你好不容易缓过气地清醒了过来,然后在要揍回去的那一瞬间,敌人突然掏出了手\\枪指在你脑门上,然后“砰”地一个爆头。   就是这么突如其来。   没有再看到沉虔后,陆攸契就慢慢地下滑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脑袋里依旧是那些信息来回流动反复,一时将,他感觉胃里面有些恶心。   陆攸契:“新的问题。你们觉得,那个男大学生是这个女孩杀的吗?她提到的爸爸又是谁?死了没有?如果这些连环杀人案真的是她干的,那么之前所谈到的断点,是不是就可以连接起来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还是确定的,女孩不是人类,因为她既拥有人格分裂,郭教授也能触碰到她。不过至于她是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些问题和想法一抛出口,气氛瞬间就沉默,谁也不能接下这些话,于是只能选择闭口不谈。   这个世界,在灵魂的眼中有着不公平。   活着的人只能看见身为死神的沉虔和其他活者,可灵魂却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人?是灵魂?还是什么其他的鬼东西。   陆攸契突然好奇起一件事来,在沉虔的眼中,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   而就在这这时候。   沉虔在陆攸契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笑道:“你在担心谁?是我吗?一定要说是哦。”   这清淡又带着调侃的声音将陆攸契从那些复杂不堪的谜题中突然拉了出来,有他在的地方,陆攸契就总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拉着自己,自己的任何一步都不用有太多的顾虑,路途上的一切变得明亮起来,可以放松心情然后大胆地去欣赏沿途的风景。   等等,他怎么在后面?刚刚不是掉下去了吗?   想到这里,陆攸契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沉虔无声地笑着站在他面前,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   他觉得这有些不真实,双眼瞪大,就连一边的齐运也吓得没了声。陆攸契试探着伸出手,在沉虔的脸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又飞快的把手缩了回来:“你,你不是掉下去了吗?”   齐运还补充道:“老大,我们可是在亲眼看见你掉下去后一直守在这里的!你怎么上来的啊?”   齐铭的眼神越来越冷漠,又像是在嘲笑。   沉虔没有立马回答他们想知道的答案,他低身半跪在陆攸契面前,眼神从陆攸契吃惊的脸上滑到了他的手上,伸出自己的手覆盖在那枚指环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其周围打着转。   沉虔:“懂了吗?”   齐运:“啊?”   手指被磨蹭有些发痒,陆攸契整个人在一瞬间就僵硬了,好像是因为这枚戒指,沉虔突然就回到了他的身边,是所谓的瞬间转移?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吗?反正,看他那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这家伙也不说个明白,只给出半个线头让别人瞎猜。   “起开,郭教授为什么会在下面?”   陆攸契一把推开沉虔,然后自己站了起来。虽说这边的异变被沉虔用锁链及时封锁住了,但在外面看来,肯定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楼下已经有新的警察进来了,周业楼还头顶着一个大包躺在走廊上,也不知道他打算睡到什么时候,郭教授估计是抱着小女孩先走了,操场上面没有他们二人的身影,反而,另一个很熟悉,却又散发着一股陌生的人出现在了陆攸契一行人的视线里,还差点让他认错了人。   郭楼,就是那位还活着的郭教授。   前几天,周业楼大半夜里给郭楼发了一条来帮忙的短信,当下被收信人无视掉继续睡觉,可几经思考后,某位心口不一的教授还是回信说自己会来,不过用的是“学校出事,为人师也该出一份力”的口号。   就是一过来首先问周业楼在哪儿而已。   郭楼不愧是周队的至交好友,从他和这群小民警聊天的方式就能看出来,格外放松,根本没拘谨的感觉,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见面,平日里私下也肯定有往来,那说说笑笑的样子压根就是饭后闲聊。   民警:“教授,我是新来的不太懂,你们这边的治安一直都不好吗?我感觉自己天天都需要加班。”   郭楼:“以前挺好的,不过,自从那位姓周的当上了你们队长之后,治安就变得越来越差了,至于原因,这就不需要我明说了吧。”   旁边几位旧人奋力地点了点头,没有半丝反驳的欲望。   郭楼叹了口气:“我先带你们上去看看吧,说不定周大队长又在哪儿偷懒吃闲饭呢。”   楼下的人稀稀疏疏地准备上楼,安静的教学楼很快就传来了他们的脚步声,要不了几分钟,他们就可以上来。陆攸契看了看那边“睡觉”的周大队长,突然想起来是沉虔把别人一棍敲成这样子的,不由得有些心虚。   沉虔被陆攸契推倒后,又耍赖的在地上多坐了一会儿,这时候才爬起来。他整个人虽说不是弯腰驼背,但给人的感觉总是少一根骨头,看见是块地就可以粘上去。   陆攸契转身道:“我带你们从另一边下去,毕竟撞上了会有点尴尬。”哦对了,还得记一个殴打人民警察的罪名。   众人点点头。   身处在这种让人紧张得血压上涨的环境中,做了亏心事的心虚一下子就必露无疑地显露了出来,一群人打算灰溜溜地跑路的时候,陆攸契突然看见沉虔还愣在原地。   可能是因为大佬自带傻逼耳聋系统吧,陆攸契向他打了好几声暗号才听见:“喂,愣着干嘛?闪人啊!”   沉虔应声的时候,刚刚从地上捡了个东西起来,顺手藏进了衣服兜里。   陆攸契干脆亲自出马将他拉过来,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还捡东西?捡的什么?”   沉虔双手一摊:“有些东西,说出来可就不是惊喜了呢!”   陆攸契:“……”你今天给人的惊吓倒是很多。   就在这短短的几句闲聊之后,陆攸契前脚刚走,警察们就已经后脚赶了上来,当他们看见周业楼躺尸般的被扔在地上,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确认无事,竟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郭楼满脸黑线:“把他抬下去看看医生吧,本来就够傻的了。”   警察们:“啊哈哈哈哈哈好”   “不不不,先等等,让我拍张照!”   跟着陆攸契走,他们没多久便无声无息地翻出了学校。   无论是报纸,还是公交车上播报新闻的电视,这几天总是循环着这些离奇古怪的普光大学连环杀人事件,除了一环接着一环的死者被爆出,警方压根不能给出什么破案的进展信息。这些学生像是已经被放在生死悬崖上的多米诺骨牌,首端被人轻轻一推后,就接二连三的倒了下去。   而人们对此则是麻木的表情,因为社会的规律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更不会倒退回去观看,大多数人总是抱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镜来对待这个问题。   该上班地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明天对他们来讲依旧是忙碌的一天。   殊不知,如果是自己遇上了这些事情后,会死得多么地绝望。   转入棚户区后,他们就把大城市的繁杂扔在了脑后,在学校里经历的惊心动魄,也终于缓过神来。   郭教授果然先回来了,陆攸契一推开门,就看见所有灵魂都聚集到了大厅内,这让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来酒吧的场景,店长也没有再变成猫的形态,而是严肃的站在一边。   而在他们中间,站着一位双眼空洞,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Alice.      竹马 第十四   “虽说对不起……”   这是女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等陆攸契他们进来关上门后,她就开口说了第二句,“但我只是想杀他们而已,谁叫你们自己闯了进来?还接二连三地进来捣乱!”   陆攸契:“什么叫只是想杀?”   就凭“接二连三”这个词,这小姑娘肯定是在指他和沉虔。   不过,听她这样一说, 很多东西就简单了下来, 看来Alice并不是捂着真相不放手的那种人。   除去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以外, 女孩的模样其实挺可爱的, 黑色的小裙子有着细心的精致,和她举手投足间的古灵精怪如出一辙。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虽说她现在处于劣势, 可她说话的气势却不低于任何一个人。   小石堆趴在他的老位置上,扁嘴评价道:“人小鬼大。”   Alice的听觉应该很好, 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发出一声不似常人的嘶吼, 吓得小石堆从沙发背上炸毛后又滑了下去, 溜到陆攸契和沉虔的身后冒出一个头来:“这小丫头片子挺凶的。”   不凶一点?就该被你们欺负了。   现在的局面,施软也不是发硬也不是,几十人对一人地僵持在大厅内, 郭教授也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看他的表情,貌似对所谓的真相兴趣不大,只是轻轻地抬起眼皮看着小女孩, 十指相合,格外不安地轻轻敲打着手背。   陆攸契通过他的眼神,心里突然涌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慌张?   装修精美的酒吧大厅很快就变成了一间精美的审讯室,不过脸色难看的不是“罪犯”,而是这群“审讯员”。忙活了好几天后,终于让他们抓住一个看似有用的线索,大伙的脸上都布满了憔悴的模样,客气是不想再装了,此时此刻,他们没有人手一根狼牙棒就是君子了。   “想问什么尽管问,你以为我是你们?干什么事情都磨磨蹭蹭的。”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很尖锐,笑嘻嘻的声音更是让人难以接受“还有,说句题外话,这位阿姨,你难道不知道小孩子要少喝酒吗?我想要果汁。”   林海媛首先是对“阿姨”二字反应了半天,当下摔了手上的铁勺子,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这小妞没救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然后摔门而出。   女孩笑嘻嘻给她挥手做了一个再见。   陆攸契他们缩着肩膀听完大总管发脾气,心里想到:女人吵架,果然不简单。   沉虔去他那张固定的躺尸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用那独特的音调轻描淡写道:“你刚才说自己杀了那个男大学生,并且说他们都该死,这和之前那些失踪杀人案有关系吗?”   随着问起的抛出,所有的人都沉默凝神起来。   Alice对沉虔似乎有着天生的恐惧,她咬了咬牙,还是说道:“我说了之后,能走吗?”   沉虔:“只要你能走着离开,我不介意帮你开门。”   这就是一句很明显的挑衅了,小女孩还是能听出来,在原地挣扎了一段时间,沉虔也不着急,就耐心地等待着,在这期间,他还招呼陆攸契去他身边坐下,不过被后者摁着脑袋骂道好好办事。   “我说。”女孩放弃了挣扎,缓缓开口道,“我说了你们就不能打我……,因为,我在找哥哥。”   沉虔:“你找哥哥需要杀人吗?”   “本来是不需要,但他们不一样,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如果说找哥哥是我第一该做的事情,那么第二件,就是杀掉他们。”这些话从女孩的最里面说得十分坦然,就好像是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杀掉他们,就是送给我哥哥的礼物。”   “他们和你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他们和我哥哥是同学,我哥哥也在普光大学上课,他可是自己堂堂正正考上去的,和那些拿钱塞进去的人渣和贱人可不一样。你们可别替他们说话,这可是我求证过的事实。”   这女孩一口一个“人渣”“贱人”,脏话从他的最里面时不时就会冒出一句,可想而知,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扭曲思想。   听到普光大学的时候,陆攸契略微顿了顿,随后立马问道:“你说的哥哥,是不是每年拿奖学金的那个男生,说话有点结结巴巴的,现在正在读大二,不过因为同学纷争和校园欺凌,被不小心打死了”   Alice没有瞳孔,自然也是一个瞎子,她靠着声音的来源来辨别方向,听到陆攸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立马变得狠了一下,随之立马回答道:“是,就是他。”   郭教授追问道:“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支支吾吾了半天:“忘了,我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有一个哥哥和爸爸。”   陆攸契:“对不起,我不太关注这些人的名字,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又有一件事情被串联了起来。   陆攸契告诉他们,普光这所大学,既有高考认真学习考进来的学霸,也有因为家里面有那么两个钱和关系塞进来的小混混富二代,总之,就是鱼龙混杂,是个各色人员都糅合进来的小社会,整天事情特别多。   像Alice哥哥这样的人,不算多,可也不算少,他们往往是这些有钱青年重点的欺负对象,只要没闹开闹大,校方也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态度暧昧不明。   而意外往往是在这些没必要的容忍之中发生的,陆攸契算了算时间,按照他以前的记忆,几天后,学校里又会冒出一个新闻,不是有关连环杀人案,但也是人命相关——校园霸凌,死了个穷学生。   陆攸契道:“按照时间来说,这位哥哥应该还没有死,但是你却知道你哥哥不见了,你口中的‘不见’,应该就是指的死亡。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又是如何知道你哥哥会死亡的?”   他哥哥现在没有死亡,但Alice却说哥哥死了,除了陆攸契他们,谁还能预知未来的事情?而小女孩所做的一切,不正是在一步步地为他们报仇吗?   小女孩嗤笑一声:“你好奇怪,我哥哥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我难道还说谎不成?知道了就是知道了,这有什么好问的?你难道连这点都脑筋都转不过来?”   陆攸契还欲说些什么,突然被沉虔拦了下来。   沉虔冲他笑了笑,双手抱在胸前,凝神看着小女孩,突然道:“你其实也返回死亡前100天吧。”   小女孩:“什么?”   众人也是一愣。   其实没那么复杂,Alice拥有人格分裂,能预知后面的事情,费尽心思给他的哥哥复仇,甚至说出类似于“杀死他们就是送给哥哥的礼物”这样的话,原因很简单——只要她把那些杀死哥哥的人处理掉,哥哥就不必死了。   那她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死了呢?   因为她瞎。   试想一下,一个小盲女,什么都不能看见,世界对于他来讲就是一片黑暗。可是某一天,他在一次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中受到死亡般的伤害,可她在事后发现自己竟然能活下来,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她还有了新的力量,强大到可以去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于是,她首先就选择了复仇。   她已经死了,作为灵魂返回了世界上,可惜的是,她看不见这一切的变化,更看不见,已经发生巨变的世界。   沉虔道:“除了那个陶忠,你还杀了哪些人?”   “太多了,我不知道,反正欺负过我哥哥的人都逃不了,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还剩下三个人渣没有处理。”   沉虔冷冷地道:“有件事情我得恭喜你,你讨厌的那三个人渣已经死了,前天上午的事情,他们是被车撞死了,就死在出门后往前走的那条街上。”   “哦?是吗?”听到这个消息,Alice的注意力也不是十分集中,甚至还有点可惜不是死在自己手上,最后,还是略表关心地问了一句“谁杀的?”   沉虔:“我们的伙伴,是个老人,姓董,不过他现在也死了。”   小女孩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裙子:“那可能是人渣们积怨太深吧,不过那个董老头的事情可不是我干的,这个可别赖在我头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笨钟已经撞了好几圈,响声延绵久绝,从之前聚集的一大堆人,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到只剩下沉虔、陆攸契和郭教授了。   几番谈论谈论下来,他们捕捉到的信息其实不多,但十分关键——那些死去的大学生都是Alice干的事,至于为什么是男大学生和女大学生有不同的待遇,那是因为这小女孩怕误伤了自己的哥哥,把他们全部扔了,当然,除去个别例子外。   她总不至于分不清男女。   没有什么好问的了,接下来的事情是继续郭教授复活计划,陆攸契哄了半天才让林海媛带着小女孩去自己的房间睡觉,还开出用沉虔的小秘密作为交换条件。   就在大家都准备睡觉的时候,沉虔突然接了一通电话,听他“嗯”了几声后,说了一句:“明天中午碰面吧。”   大伙都在酒吧内,会是谁给死神打电话?   对付这孩子花费了太多口舌,陆攸契觉得自己有些口渴,便到楼下来接了一杯水,然后瞎扯地问了一句:“是谁啊?”   “周业楼。”沉虔拿过陆攸契手上的水杯,一饮而尽,“没关系,事情马上就快完了。”      竹马 第十五   周业楼明天中午要来酒吧。   一个大活人, 让他来这个满是灵魂的地方,然后令他压根不能看见几个人,难道不会觉得阴森森的吗?   陆攸契感觉自己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瞳孔里里映着沉虔那看笑话的面孔,大叫一声:“啥???”   沉虔伸出手来揉揉他的头顶,顺了顺毛后道:“就是这样, 晚安, 早点睡。”   .   第二天中午, 事实证明, 沉虔确实一般不开玩笑,但开起玩笑来肯定会让人招架不住。   原本该是一个宁静的日子。   而当酒吧的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开的时候,陆攸契感觉自己的运动服外套抵挡不住外面的过巷风, 一吹就透心凉。   沉虔先走了进来,一切正常, 没有人抬头关注, 依旧各干各自的事情, 而第二个人影蹿出头的时候, 就让他们大跌眼镜了喷盐汽水了。   “打扰一下各位,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你们的存在, 听得见的话,敲敲桌子回复一下好吗?”   “各位的事情,我了解一个大概,因为上次的事情, 我现在已经被停职休息了,暂时别再把我当警察了,我就是想来看看老朋友而已。他,他应该,在的吧。”   周业楼的右手紧紧地抓着大门门把手,手心里被冷汗浸了个透,听他的说辞,他像是有备而来,但反观行动,却又是想临阵逃脱的。憋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只脚不安地抖动着,强按尴尬。   齐运还坐在沙发上和小石堆他们赌博,这时候像是被抓包的小偷是的僵在那里,半响之后才支支吾吾地叫小石堆把牌藏起来。   郭教授在吧台调咖啡的双手一顿,杯子差点被他砸到了地上,还好被站在一旁的陆攸契接住了,将它放回了原处,然后发现教授正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咚…咚…咚…。”   郭教授伸手敲了敲吧台,空木的声音在这个房间内格外响亮。   齐铭就坐在齐运身边闭眼休息,他的头上搭了一本书当眼罩遮光线用,听到这场突变之后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轻描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们两人要继续演下去。”   周业楼“嘿嘿”的笑了两声,问道:“那我可以进来吗?”   沉虔抬了抬下巴,让自己陷进那张他专用的软皮沙发,笑道:“进来吧,本来就是找你来商量事情的。”   关于周业楼知道灵魂存在这件事情,还得追溯到那三个混混出车祸的时候。   当时,陆攸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沉虔能这么容易去当一个协警,为什么周业楼和他们总是走得越来越近,为什么在齐铭齐运溜进学校之后,周队还这么袒护他们。   他一直以为是意外碰巧,或者沉虔店长关系够硬的缘故。   但这些想法都错了,彻底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周业楼也是参与帮助郭教授复活计划的一员,甚至是最核心的一员,那么,以上的所有不对劲都可以迎刃而解。   周业楼一直在用自己特殊的身份替他们扫后脚,也一直在帮他们搭桥,让他们敢放开手去做一些事情。   毕竟是他们是队友。   郭教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等他再次下楼的时候,手上就多出了一个笔记本,他将笔记本放在桌子上,翻开,再放了一支笔在纸上——上面全是密密麻麻写满的文字。   “郭楼找到我的时候,我指的是身为灵魂的郭楼,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但我很快镇定了下来,结合当时的现况思考对错,很快,我就选择相信了这个笔记本上面的事情。”周业楼拿起被郭教授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翻到了第一页。   这个笔记本已经用的比较旧了,纸张之间已经蓬松开来,明显是被人经常翻阅留下的后遗症,而还没来得及用上的部分,则格外干净。   陆攸契他们立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笔记本上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郭教授的字迹比较娟洁,继续方式也格外清晰,让人一眼浏览过去就能明白,他用写下来的方式询问周业楼是否相信关于灵魂的存在,第二句,就立马补充道:“人的灵魂,返回到了死亡前100天,然后想尽一切方法让自己复活。”   那天,周业楼刚准备睡觉,他有睡前再次查看档案文件的习惯,为确保将今天工作的失误降低到最小,这也是贯彻他爸那句“智商不够,棍棒输出,勤奋来凑”的名言警句。   可这一次,他看见了自己的书桌上多了一本从未见过的笔记本,而属于自己死党的字迹,就出现在了笔记本第一页最显眼的位置。   周业楼:“郭楼?”   他这一句话问出,一件令他能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发生了,白净的纸张上,出现了第二句内容。   周业楼:“喂?真的在开玩笑吧,也不看看我是干嘛的,跟我玩灵异事件?”   笔记本上: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帮帮我,我想活过来。   周业楼连忙吓得站了起来,他当下就拿起自己的手机给郭楼拨打了电话,一边准备将这个笔记本扔出窗外去。   “……您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   周业楼骂了一句脏话。   笔记本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操纵着,这上的内容还在继续增加:我就是他,我和他没有什么区别,但我是死亡之后的他,我来自不存在的未来,然后回到了现在。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郭教授修长而单薄的身体就站在周业楼面前,卷着河水气味的风吹进来,所有的回忆也跟着被翻了出来,电视柜旁边还放着这两个人第一次英雄救美后留下的自拍合影,他和周业楼人手一张,说是缅怀中二的过去,来警示更加凶险的未来。   但周业楼看不见他。   生死线这东西,本来就是这么残忍,它能把好端端的二人分割两地,永远都不能再次触碰到彼此,就算你的朋友浑身浴血的躺在你的面前,或者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而在你的视野里面,就只有空空如也。   你的表情只能无动于衷。   那时候,他还没有告诉正式沉虔自己想要复活,却在心里面默默地盘算了起来,然后首先找上了周业楼。   周业楼伫立在原地,他现在已经没有再害怕了,反而,涌上他心头的感情是一种惊讶与庆幸,人总有一种作为“第一”的窃喜,哪怕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面肯定是有这一丝小念头的。他庆幸自己是被郭楼选择相信的人,作为第一个相信的人。   半夜里,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业楼的卧室内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灯光的颜色很是温暖,刚刚足够照亮他眼前的这一片书桌,而对面的墙壁上,投上了属于郭教授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独特的书香味。   一个让周业楼无比熟悉的影子。   他默默地放下了电话。   “你说吧。”   之后的事情,就是郭教授将一切都用笔记本告诉了他,然后二人一直保持着联络。   沉虔端正了一下坐姿,再给酒吧内的大伙补充了一下这件事情的经过:“齐运复活回来没多久,我就发现了这件事情,然后在私下和周业楼碰了一面,并且计划了这一次在学校的行动,包括他的停职休息,都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好给最终的复活留下充足的时间和准备,然后一举得胜。”   郭教授叹了一口气,一边给众人解释,一边在笔记本上写道:“但是意外出现了,我发现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它还卷入了一场校园暴力事件,然后演变成了Alice的连环杀人。”   陆攸契:“我有一个地方不能理解,如果Alice是这件连环杀人事件的凶手,而郭教授的死因是因为周队长走火。但是,现在Alice已经在我们手上了,她不可能再次杀人,那教授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不可能。”沉虔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驳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或者出现有关于他的替死鬼,替死鬼一定会围绕在替死者的身边,但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看见关于替死鬼的痕迹,郭教授也没有复活,这就说明他的过去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在进行着。”   齐铭把书从脸上拿了下来:“那就是说,连环杀人和绑架案压根没有关系。”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背上都蒙上了一层冷汗。   有一个人,他拥有着与学校天大的仇恨,又没有参与这起连环杀人案,但他们之间,肯定会存在着某种渊源,这个人会是谁呢?   周业楼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将所有人惊醒了回来:“哥哥!”   齐运:“啊?哥哥怎么了?你们整个过程在说啥?”   而周业楼这句话,立马给在座的所有人敲响了一个警钟,所有的真相已经离破水而出很近了,就差一个环节便可以将全部疑点串联起来,而这个纽扣其实就存在与他们眼前:Alice 的哥哥。   这位哥哥平时一直遭受欺凌,是生活在学校这个小社会的地层人物,压力,迫害,导师的冷漠,同学的嘲笑,已经把他慢慢地逼向深渊,甚至不惜与罪犯为伍。   一个懦弱的人如果被逼急了,往往能做出比爱玩命的人更疯狂的事情。   沉虔猛地站了起来:“女孩在我们手里,不管是那位哥哥,还是那位爸爸,三天之后,一切都将是终点了。”      竹马 第十六   三天的时间, 不多也不少,他们得在这个时间段内,彻查小女孩的身世。   她是谁?她的哥哥是谁?她的爸爸是谁?   到底有哪些人死了?剩下哪些人还活着?   郭教授心头那颗一直生长着的疙瘩终于算是解开了,虽说大伙和周业楼的谈话依旧有点字面意义上的“交流困难”,但目前为止,除去女孩和教授一事到底有什么牵连, 依旧是迷雾重重以外, 所有的事情发展方向指向了顺利复活。   酒吧内的氛围一下子由以往的宽松闲适变成了紧张的节奏。   等陆攸契他们从这极速的反差回过神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Alice自从被抓到酒吧来之后, 虽然时不时地和林海媛互相骂上,但都是一些女孩子之间的小口舌,整体上还是比较安分的。她应该清楚自己的立场, 也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的变化,知道一切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候, 沉虔还给了她一件东西。   “啪嗒”一声, Alice听到桌面上发出那特有的敲击的时候愣了一下, 紧接着, 她整张脸都笑了起来,连忙冲他伸手道:“是我的人偶吗?快给我!”   离开天台的时候,沉虔弯腰捡了一个东西起来, 陆攸契问他是什么,他也只是一笑带过,说是一个惊喜,早点说出来, 就没有意思了。   看着Alice兴奋的神情,陆攸契心道:也不是一个坏透的家伙嘛,还算有点良心。   周业楼可怜兮兮地问了齐运一句郭教授在哪里,得到答案后,再眼巴巴地坐过去,虽然看不见,但是还是掏出纸笔来:“今天感觉怎么样?”   郭教授楞了一下。   陆攸契解释道:“他估计是电视剧看多了,认为复活的前几天灵魂会受到重创飘忽不定什么的,各种惨烈各种心酸。”   郭教授听后笑了笑,拿过笔写下一手漂亮的字:一切都很正常。   周业楼立马接下:“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一定不能憋着,我这两天就在这里。”   “嗯,会的。”   林海媛挑眉:“哦?那他的生活费算在谁头上?”   齐运:“姐这你就算了吧。”   小石堆:“啧啧,小运运别理她,她这种母胎单身不懂。”   郭教授:“……。”   灵魂的活动区域一般是酒吧,就算是要出去,也绝对不会离开这片棚户区,除了沉虔在下午的时候会到处走走以外,基本上可以说是集体窝在这里等死了。   陆攸契看他今天出去的时间点比平时早了许多,于是顺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提早这么多?”   沉虔惜字如金:“有事。”   陆攸契皱了皱眉眉头,隐约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关于郭教授的事情、还有小女孩的来历,他的表现一直是有点漠不关心,甚至可以说是随意了事。现在小女孩抓到手了,周业楼也过来了,于是更加心不在焉。   平时这么爱撒娇玩闹的一个人,怎么表现的这么安分?   沉虔刚打开门,陆攸契就在半路上叫住了他,顺手从椅子背上取下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后再把帽子转了一百八十度,扶了扶眼睛跟上去道:“今天没事,坐着也是发呆,我陪你一路吧。”   沉虔有些措不及防,半响后,才回答了一句:“没什么好一路的,回去。”   “这是你叫我回去的,那我以后都不陪你一路了?”陆攸契有些忍不住想逗他,“哎,以后不能一路了,你又那么忙,早出晚归的,能不能再见着都是问题。”   沉虔:“……别说了。”   陆攸契:“为什么不能说啊?我要让你明白利害关系啊,你想啊,我也复活了三四十天了吧,都快过半了,没什么时间再陪你玩了,你很快都见不着我了,嗯嗯,你估计已经在心里还偷着乐了吧。”   沉虔:“跟上。”   陆攸契:“得嘞!”   普光区是属于一线城市,早出晚归的那种。   大马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脸上挂着各自的表情,心里有着不一样的目的地。沉虔的个子虽然比较高,模样也相当出众,可此时此刻走在人群中的他,存在感却莫名的低。   似乎一晃眼就不能看见了。   陆攸契默默地跟在沉虔身后,路上一言不发。其实,他并不是因为脑袋突然发热才要求跟出来了,而是很早之前,早在齐运都还没有复活的时候,他就对死神的存在产生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好奇——那是一种熟悉感,让他忍不住去撕开这一层隔阂,去更加清晰地了解沉虔这个人。   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看着大街上的场景,仅仅一个多月,商业街上的面孔和布置对他来讲就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被忽视的感觉和压迫感迫使他想逃离这个地方。   “嗒、嗒、嗒…….”   那些平时听起来微不足道的脚步声,却在这时候变得莫名沉重。   脑袋内的晕厥越来越严重,脸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耳边的声音突然与大脑内的神经拉开了距离,只剩下空远的嘈杂声。   陆攸契的脚步突然蹒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靠近沉虔,抓救命稻草似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沉虔低头看了陆攸契一眼,他的头发乌黑双瞳冰蓝,目光冰冷得如同冰锥,可就这时候,他的眼睛猛然一缩。   身边的行人川流不息,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小跑了起来,使他们的存在变得特别突兀。   “怎么了?”沉虔抓住他的肩膀,带着陆攸契往旁边挤去,“我先带你出去。”   陆攸契强忍住胃里面强烈的恶心,木然地点了点头。   “去……去人少的地方,他们让我感觉很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来到这种全是陌生人的街上,浑身上下都会变得不自在,额角后背都侵透了冷汗,脸色变得格外惨白,手脚微微颤动着,根本控制不了。   人真的很多,沉虔刚带着陆攸契移动了两步,就因挡路的闲人太多,变得不耐烦起来。他干脆双手一用力,将陆攸契从原地打横抱了起来,离开了这密集的地方。   陆攸契虽然没有沉虔高,但好歹也是一位快接近一米八的大男人,身形更不是娇滴滴的那种款式,要是还活着,放在人群里,活脱脱的一个运动型元气小哥哥,惹眼的要命。   而这会儿,沉虔却感觉在他的手中的人,重量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真实,他似乎是浮在空中,轻飘飘的,也不像平时看到的那么嘻哈玩乐,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嗨天翻地神经大条。他也是一个易碎品,得让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才能完好无损。   沉虔拐进一个小巷子里,走到了后街,将陆攸契平放在没有人坐的公共长椅上:“这地方好点吗?”   问了之后,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叠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脑袋下。   陆攸契一口大气分成好几次来喘:“行…行。”   沉虔见他话都说不清楚,也不忙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转身去一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可乐,放在手里捂成常温后,再拧开扶他起来喝了两口,帮他慢吞吞地拍背。   他的急性子顿时在这一瞬间给隐藏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在阳光底下喝茶下象棋的小老头,全身的工作细胞都放慢了工作速度,另一只手在把玩着没喝完可乐罐,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半响之后,陆攸契才很轻地说道:“谢谢,幸好有你在。”   沉虔的臭脸总是和他嘴上的话不一致:“好了就行。刚刚怎么了?这么突然就…”   “我还活着的时候,精神状态就不好,这一点我是说过的,所以我经常请假,甚至还有轻微的自闭症倾向。”陆攸契打断了沉虔的话,“人群恐惧症,听过这个名词吗?它的外在反应,并不是看见人就害怕,而是因为人的过密集,而看不见任何熟悉的面孔,而导致神经的紊乱。”   “从前没有这么严重过,这是第一次,可能是因为死后的原因,看来以后要注意一点了。”   沉虔嗯了一句,没有立马回答,就静静地陪他坐在椅子上休息,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那你以后尽量别一个人出门,实在有事的话,叫上我。”   他无疑有一副很好看皮囊,可惜就是喜欢用冷漠的外表把真实的内心包裹起来,将一切拒绝道八里开外,再偶尔的,用调皮坏心眼的一面去面对别人,让人猜不中他的性格。   死神,沉虔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有那么一瞬间,陆攸契觉得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人,和那位经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小混血,无论是表情、动作、甚至是言语,都莫名地重合了起来。   旁边那压力不太稳定的水管突然跳了跳,一小缕水花冒了出来,几条过路的流浪狗跑过来在上面添水喝。   “哪敢啊!”陆攸契用手支起半边脑袋,“您是个大忙人,我只是个闲人小透明,今天就已经耽搁你工作了,回去之后给你洗衣服赔罪吧,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随便使唤。”   他有心刺激沉虔,才装模作样地卖可怜。   因为陆攸契发现,沉虔这个人,你和他横,他也横,你跟他皮,他就会比你更皮,可是真的要捉弄他,就只需要给他服个软示个弱,他就能把肚子里的气全部放出来了,然后比你还慌张。   果不其然,沉虔被他这句憋了好半天,最后才吐出简短的四个字:“不忙,不用。”   陆攸契咧嘴一笑:“好吧你自己拒绝的。”   沉虔起身把他拉了起来,慎重地捏了捏他的脸:“不过,以后可以借你的房间睡睡觉,上次用过,挺舒服的的。”   陆攸契:“……”皮神皮不过,大佬我错了。   沉虔笑而不语。   这一坐,就坐到了接近天黑。   沉虔又在陆攸契的自以为是中摆了他一道,本该挺高兴的,可刚一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小区的门口,因为快到晚饭的点了,人还不算多,而这地方的一草一木,尽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陆攸契:“诶,这不是我家附近吗?怎么绕到这里来了。”      竹马 第十七   陆攸契租的小区房, 其实离学校并不近。   学校附近的学区房房源又贵又差,屁股大的地方,还是一眼就能望穿清水房,就要开出飙上天的价格,陆攸契不仅看不上,还觉得住在这里很不舒坦, 眼睛里来来回回都是同学, 没有一点新鲜感。   于是, 他就义无反顾地选择多跑几趟腿, 去了一个环境不错,就是得来回坐公交车的小区。   陆攸契看着熟悉的楼道口,砸吧道:“哎呀, 怎么跑回这里来了?咋回事儿啊?”   自从遇见沉虔他们后,陆攸契就只回来过两次, 一是他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 目睹了“自己”闹自杀。第二次, 就是出发去齐运家之前, 准备回来收拾一下自己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准备搬去酒吧住。   说实话,他压根没有“回家看看”的念头, 更何况这里并不是他的家。   沉虔一本正经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   “唉唉唉别走。”陆攸契一把拉过沉虔转过去的身影,眼睛还直鼓鼓地盯着自己公寓的窗户,“既然来都来了, 就陪我上去喂一下猫吧,这个时间点,活着的那个不会在家,更不会告你私闯民宅,放宽心啊小伙子。”   一口气说完话,陆攸契就松手放开了他,再拍了拍,自己径直走了上去,压根没有回头拉扯什么的,他好像打心底就知道,沉虔会跟上来。   事实证明,沉虔确实跟上来了。   太阳落了下去后,繁华的商圈和周边的居民楼犹如被切开了一道分界线,灯火、人气、气氛都相差甚大。明明抬头就能看见各种商家那逆天大的广告牌,可反观自己站的地方,哪怕家家户户挨得很近,却也冷清的可怕。   “叮咚”一声,刚下电梯门,插进钥匙的门还没打开,几声喵喵叫就传了出来。   陆攸契把门拉开一条缝,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就探了出来,他连忙拉开门,兴奋地叫道:“五十快来给爸爸抱抱!”   这家伙完全把五十看不见他的事情抛去了脑后!   在猫的眼睛里,站在门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蓝色的眸子冰冰冷冷的,全身上下被黑色包裹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它浑身开始炸毛起来。   “嘶——!”   倘若猫会叫“救命”,恐怕现在整栋楼都已经被吓到了。   五十的肉垫子已经开始缓缓地伸出尖锐的猫爪,而这位主子却不用来抓坏人,而是轻轻靠后之后,脚底一发力,玩命似的往后面跑去,带起的风还碰倒了一边的塑料板凳。   陆攸契笑骂道:“败家子。”   沉虔与它对视了片刻,就进屋带上了门,再帮忙把躺在一边的凳子扶回原位,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五十躲在电视柜后面,伸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位陌生人,尾巴不安地在地上轻声拍打,似乎是在思考原来的铲屎官为什么不见了,换了这么一个冰山冷面帅哥进来,他会给自己弄吃的吗?顺毛舒服吗?   陆攸契将这只猫所有的小心思和小动作尽收眼底,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心没肺后,就从厨房里面取出一包新的猫粮,塞进沉虔的手里:“你来喂他,套套近乎。”   他原本还打算去角落里找找五十的碗,刚一转身,就听到哐哐哐的几声,原来是这只猫自己把食盆给推了出来,刚刚还炸开的毛还没完全顺下去,眼神就因为沉虔手中那包袋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瞬间柔和了下来。   沉虔低声笑了笑。   陆攸契:“……”真是有奶就是娘,鉴定完毕着猫没救了。   吃饱喝足后,五十就不再闹人了,自己卷缩到窝里面打起呼噜来,陆攸契用自己不要的衣服装进纸盒子里,再放在沙发边,就是主子睡觉的地方。   沉虔也坐在沙发边,随意搁置的大长腿被这只猫用尾巴时不时地挠一下,让人看得心痒。   安顿好一个,陆攸契这才转向另一个:“我家里没什么囤货,现在也不早了,我去给你泡一桶方便面,将就一下?”   “我去吧。”沉虔说完就准备起身,却被陆攸契一把按下,假装正色道,“不了,我告诉你,你把这只猫给我看好,千万别把他惊醒,我就大吉大利阿弥陀佛了!我平时东西都是随意放的,你肯定找不到,还是我去吧。”   陆攸契:“电视遥控器我藏在沙发的靠枕下面,因为要提防着这只猫进行高空抛物。不过到底是哪一个我忘了,你自己找一找,看看电视打发时间,我一会儿就来。”   脚边的五十已经把自己拖到了一尺长,手脚纷纷拉成一条直线,粉红色的小舌头暴露在外面,胀鼓鼓的肚皮向上,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沉虔一伸手就拿到了遥控器。   毕竟是商业街边的小区,那些蹦迪嗨翻天的音乐从窗户里缓缓传来,不过,好在这屋子的原业主舍得花钱,做了一个隔音玻璃,只要将窗户滑过来,什么都可以隔离开了。   外面的声音小了,屋内的声音就变得大了起来。   这几天内,电视里都在反复学校的那场事故。   “警方还没给出任何可靠消息,而校方已经通知明天回复上课,加大保护措施监管力度,让罪犯无机可乘,还请各位警惕周边人,减少夜晚外出,与朋友结伴而行……”   “杀人犯还没抓到!就让我们回去上课!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我要请假….我要休学….我害怕….我们会不会死啊?”   “我要回家!!!”   一股来历不明的压抑凝聚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已经泛起波涛汹涌的恶浪,有些东西,已经在人们不经意之间,悄悄改变了。   到处都弥漫着危险,到处都有着欺压。   生命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有人说他神圣不可玷污,又有人说他是世界上最常见的东西,每七秒钟,就会诞生一个新的,也会逝去一个旧的,没什么好稀奇的。   “明天就该是我们干活的时候了,想好了要怎么办了吗?”陆攸契端着两通方便面走进来,盖子上插的还是配套用的叉子,香气四溢在房间内,“真是想不到啊,刚恢复上课,转眼就又要遇见匪徒劫持,你说这学校是不是办学之前没有给土地爷上过香,被诅咒了?”   沉虔嫌弃地看了看方便面,又把叉子叉了回去:“我一直在想那群匪徒会是谁,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别想了,明天就知道了,你适合动手不动脑,到时候想徒手吊打几个我都支持你。”陆攸契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放松一下,“换个话题,我告诉你个事儿,我觉得我家里进小偷了。”   “啊?就,就你这里?”   陆攸契点点头:“对,我就这破烂地方,就算小偷进来了也只有骂人砸货的份,说实话,我也不太想相信,但这是事实。”   沉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哦?偷了什么?”   “其实也不能完全叫做小偷,因为家里也没少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所有东西的位置都被移动了,厨房里的灰尘也被擦得很安静,我的柜子也收拾过。呃,像是…..来了个钟点工?”   “反正不可能是我收拾的,再死几次都不可能自己干家务。”   沉虔:“……”   “怎么样?感觉这件事情悬不悬乎?”   电视里面的新闻还在继续,各大媒体一边将事件炒作得更加玄乎,却一边安抚市民放宽心,这些前后矛盾的话,怎么听都有问题。   空气中的带着的那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热气,让人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沉虔的五官和轮廓很立体,尤其是眼睛,眼窝很深,任何表情在他的脸上总能能被多读出几分色调。他伸出手抵在陆攸契的脑袋便,缓缓压近,低沉的声音脱口而出:“那我也给说个题外话,你是真的什么都不…….”   而就在这时候,陆攸契却打断了他的话,他伸手捂住沉虔的嘴巴,一只手指抵在自己嘴前。   “嘘!听,有什么声音?”   陆攸契拿起一边的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到了最小,然后轻轻地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外面极乐的摇滚和欢乐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密密麻麻的喧闹声,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加重。   陆攸契:“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啪!”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十几秒钟以前,整座不夜天城市还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而未知的命运还没给足这些倒霉的人们一分钟来反应,下一刻,所有的人眼前都陷入了一片地狱般的黑暗。   恐慌立马随着尖叫传开。   这座城市停电了!   五十也被这气氛吓得挂在沉虔腿上,还有大有顺着往上爬的趋势,陆攸契掏出手机来打开手电筒,而这微弱的光线在一大片黑暗中根本不起作用。应急电源挣扎了一番,可这场闹剧就像是被人安排好了一样,没有足够十秒,也败下阵来。   没有信号,也不能和酒吧内的人打电话联系。   而仅仅是刚刚那几秒钟内,沉虔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传来的是一条未读短信,它像是好不容易才沿着断裂坍塌的桥墩爬了过来,孤零零地蜷缩在锁屏页面——是齐铭发来的。   几个单调的字却让他们二人一愣!   “郭教授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点点解密桥段,就进入尾声啦   竹马 第十八   仔细想来, 郭教授对整个事件的参与度是真的很低,低到让别人怀疑这次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角,低到让另外一个插进来的事件很好的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低到让所有重要的谜底还没解开,游戏的舞台已经打上了高潮的灯光。   直到剧情突转!   如果今天晚上,他们二人没有出来的话……   他们为什么能在别人算计好了的时间出来?又为什么恰好没能赶在晚上之前回去?   陆攸契和沉虔看到短信的时候, 心里里突然空了一下,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 一个可怕的念头就默契地上浮到了脑袋里——当所有的防护被分散,哪怕是最最坚硬的地方,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他们最脆弱的地方是哪里?   “我们马上回去!”沉虔往窗外看了一眼, 很快就锁定了方向。他原本打算跑回去的,但突然又想起来陆攸契之前的反应, 又加问了一句:“你有自行车吗?”   灵魂是不喜欢自己出现在人流中的, 那是一股很可怕的感觉。   陆攸契想也没想, 就立马接道:“有, 我上学用的,你等等,我去给你找钥匙!”   该死, 他平时的习惯就是乱扔东西,没想到能在这时候发起难来。   一分钟后,沉虔出声道:“我找到了,下楼!”   “啊?好!”   电梯已经不能再运行了, 昏暗的楼道很是狭窄,经年的灰尘因为被人突然的造访而完全扬了起来,陆攸契捂着自己的口鼻,喉咙里面依旧发痒难耐,叫人忍不住想咳嗽,双脚完全是用惯性来带着身体下楼。   十几楼的高度,要在短时间内到底,但凡是正常人,肯定都会累得气踹嘘嘘。   陆攸契:“咳咳……走这边!”   气氛变得急躁起来,像是有一个鼓手敲击着致命的时间点,环环逼近。沉虔用钥匙打开了车锁,就翻身骑了上去,转头道:“坐后面抱着我,要是不喜欢人,就把脸埋在我的背上,别看!”   陆攸契:“你真的打算骑着这个回去?”   “不然呢?坐上来!”   突然而来的停电,不仅仅是路人,连道路上的机动车辆也得因为交通灯的失控而被迫停在原地,车主们将喇叭按得震天响,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前方的车,此时此刻,靠人力运行的车就体现出了他的好处。   沉虔似乎在这黑暗中也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他灵巧地避开了好几辆大货车,在缝隙之中穿插得如鱼得水,像是要把整个世界甩在身后。   “干嘛啊?赶去投胎啊?!”   “死小子,敢超老子的车?看我不撞死你!”   “…….”   所有的人都变得特别暴躁,这不是一个好的开端,一切的冲动都起源于发热的头脑。   好好的自行车,硬是被沉虔骑出了高级跑车的速度和声音。   陆攸契听到这些骂声,心里声不是滋味,他可没有沉虔这么好的脾气忍气吞声,这些人完全是把他们当出气筒在骂,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来,性质恶劣地对身后的人竖了一个中指。   沉虔嘴上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似手上那冲天的动作,只听他淡声和陆攸契解释道:“他们看不见你。”   陆攸契的眼睛还闭着,额头抵在他的脊梁骨上,又撤手回来抱上沉虔,咧嘴一笑:“我知道,就是因为看不见我才比的!”   沉虔:“你和他们气这个干嘛?”   “嗯?”耳边风呼啸着,陆攸契听不太清楚沉虔说的什么,但他还是顺着回答了一句:“谁叫他们欺负你啊!”   .   一段时间后。   “这边这边!停停停!!!”   刚到酒吧门口,齐运就就急暴暴地跑出来,双手拦住自行的龙头前:“停车!老大我告诉你,新发现,不仅仅是郭教授不见了,还有石磊和那个小女孩,就是停电的那一瞬间,抬头就不见踪影了,酒吧上下都找遍了,根本看不见人影。”   陆攸契问道:“石磊?”   “就那个小石堆!”齐运气急败坏道,“我哥已经出去找了,可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啊!”   沉虔匆匆穿过人群,听着齐运上气不接下气地给他汇报情况,整张脸都涨红了,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可气氛就被他带的莫名紧张。   沉虔:“周业楼呢?”   齐运给他指了指沙发上躺着的那个。   出状况的时候,周业楼正好站在走廊上,突然而来的断电让他有点措手不及,本以为又是谁家乱接电线导致跳闸,正想去看看电表,可还没等他下意识地抬头起来看看吊灯,脑袋后面就被人拿着酒瓶子猛地一敲!   他眼前变黑的前一秒,没看见周围站着任何人,却正是如此,他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再等他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混乱情况了。   沉虔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没有信号的手机就只能当电筒使,酒吧内点起了几根压箱底的蜡烛,摇摇晃晃的火光照得人脸阴晴不定,陆攸契打着灯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东西来:“我觉得你们该过来看看这个。”   被他拉出来的是一个扭断了右手的人偶,其表面像是被人用力拖拽过,留下很多摩擦出来的痕迹,这也正是沉虔还给女孩的那一个,当初给她的时候,Alice表现出来的神情应该是相当激动喜欢的,那她为什么还舍得这样对待人偶?   沉虔接过人偶,仔细端详片刻后,手上突然一用力,将着可怜兮兮的人偶彻底捏了个粉碎。   陆攸契:“怎么了?”   “那女孩在用人偶监视我们,她缺少的瞳孔可以连着每一个人偶的眼睛。”沉虔走到周业楼面前,提起他的领子,“别在这里颓废,郭楼他生前有没有干过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和他的学生有关,全部告诉我,不能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周业楼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好友会给自己后脑勺来上一棍,恍惚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沉虔这样质问道。   他好歹也是一个警察,回报事情的能力简单明了,很会抓重点,脑门一热,所有的话都吐了出来。   “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他是个男大学生,年纪也不大,因为是在外地上学,除去放寒暑假都会待在学校里,郭楼和我又都是光棍一条,看那大学生孤零零的挺可怜,就会把他接到家里来。”   周业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烛光,仿佛眼神都涣散了:“可我告诉过他,那位同学心理不正常。”   “我当警察几年,虽然没干过什么高层犯罪侦破,但也能说是见过各式各样的坏人,男孩的眼睛里面隐藏着一种愤怒,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那是一种很让人害怕的表情,像是一只匍匐着的狮子,而这些东西,往往比猎人的枪口更加可怕。”   “我将这个感觉告诉了他,但郭楼说,这孩子在学校里面经常被人欺负,再加上性格有些腼腆,才会这样,为人师长的应该体谅他。”   “我以前上高中大学的时候,就是学校里面出了名了恶霸,可我们这些所谓的坏孩子欺负人的时候也知道分寸,虽然这样说不太好听,但就是图个乐子而已,根本不敢把事情闹大。”   “而被欺负的人,虽然心中有诸多愤怒与不甘,可都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告老师告家长或者揍回去,报复的方式很多,但这样忍气吞声的人却很少见,后来我想起来了,那个孩子的眼神我只在一种眼里面见过——走投无路的杀人犯!”   众人无端一惊。   陆攸契默默地总结了一句:“看来郭教授帮助的这个男孩,就是那位哥哥了。”   连起来了,没有断点的地方了。   原来这是一场黑吃黑的戏,欺负人的孩子反被被欺负的人玩死了。   齐运:“那为什么小石堆也跟着不见了?”   林海媛记得酒吧内每个人的资料,解释道:“有一点我得说一下,小石堆,本名石磊,他死亡时间和郭教授的死亡时间基本上是没有间隔的,而他不是本地人,却在当上了沉虔手上的灵魂,那就意味着这个人是在这片区域内死掉的。哦对了,他只比陆攸契小两岁。”   这一通资料被爆出来后,又是一个更加让人头疼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小石堆就是哥哥?”   林海媛:“你觉得呢?还有比他更符合的人吗?”   陆攸契也被吓白了脸:“那女孩口中所谓的爸爸呢?”   林海媛:“欺负男大学生的三个混混,死于谁手上?”   董大爷!   为什么所有的意外会如此巧合地指向酒吧?为什么明明是郭教授的复活,却总是被其他意外穿插着?不停地干扰人的视线,为什么他总是沉默?   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一切!   小石堆也想复活,但他生前的底案实在是太不干净,于是只能找到自己生前的老师,遮天蔽日地开展自己的计划。   而郭教授知道这件事情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周业楼脱离这一切,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但究竟哪里是安全的?而且不会因为过去少掉这一位警察的参与,造成不可扭转的局面?   答案很简单,死神——沉虔的身边。   郭教授花了大把功夫把他骗到这里来,只是让他暂时与警队脱离关系,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后,不再重蹈覆辙,根本不是什么请他帮助自己复活。   可石磊和他自己基本上是同时死亡,这样下来,能复活的到底回事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不容易将一切迷雾吹散,却总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失去了什么。   酒吧内的大笨钟突然撞响了。   “咚…咚…咚……”   沉默被打破,警醒着世人危险还在持续,陆攸契缓缓站起来,说道:“出事的地方是在学校,他们的时间已经到了。”   最后一天已经悄无声息地到来,被叫做晨曦的阳光通过酒吧的窗户口,散落到周业楼的脚边。   天边,已经开始微微发亮了。      竹马 第十九   上午八点半。   寂静的大地, 突然而起的警笛声呼啸而过,马路上的所有车辆被迫清理出去,给他们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红蓝相间的光影串成一溜,天空乌云密布,空气有着压抑与咸腥的味道。   他们的目的地是普光大学。   “绑匪在B区教学楼七楼, 挟持了三四十个学生和一个老师, 可能是因为金钱而导致的犯罪, 绑匪索要了一千万现金。”沉虔又穿上了他作为协警的衣服, 用着那专业的演技飞快地说道,“报告,所有人员已经到位。”   “给出的时间呢?”   “两个小时, 他们每隔40分钟会发送一次确认消息,现在还不能确定绑匪到底有几人, 但他们手里有枪。”   周业楼趴在D区的天台上, 这个位置很是巧妙, 也不会被别人看见, 身边有齐铭齐运陪着他,而陆攸契已经悄悄地潜伏进了犯罪现场。   齐铭环顾了四周一圈:“这种贵族学校,对那些心里本来就存在阴暗面的穷小子来讲, 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滋生不良心理的地方。”   对他来讲,这地方压根就是地狱。   齐运:“他既然不喜欢,不继续上课就是了,这种明明知道是错误的路, 为什么还要走?”   “这很正常,环境和思想往往造就一个人心理的关键因素,他能变得又多么疯狂和不可理喻,并不是取决于他以前的认识和性格,而是近期的遭遇。”   “想要好好塑造一个人,需要很多心思和好几年的时间,但如果是毁掉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和不经意。”   听到这些内容,齐运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安地看着他。   “你又在乱想什么?”齐铭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然后转头把望远镜地给周业楼,“你自己来看吧,虽然死神之前嘱咐我让你别靠近,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想走想留随意,我都不会插手,失败不重要,后悔才是真正的恶梦。”   周业楼看着齐铭的面孔,这少年的脸上总是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沉,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虽然他和齐运是双胞胎,但却很容易被别人分辨出来。   周业楼忍不住问道:“你也是复活过来的?”   “我是顺带,运气好而已,当时的主角是我弟弟。”齐铭突然想起了什么,冲他没好气地笑了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所干的事情不比这个绑匪善良,所以我才知道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到底有多么绝望。”   齐铭:“虽然不是亲自动手,但也算是间接吧。警察同志,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   “多…多少?”   “一百来号吧,而且全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如何?要逮捕我吗?说不定还能回去加官升职呢。”   周业楼不知道这小子是说真话还是在骗他,现在也不是翻旧账的时候,沉默半响后,干瘪瘪地说出一句前后毫无逻辑的话:“我不清楚你们的事情……,而且,你还未成年。”   “……”   齐铭笑着叹气一声,眼睛和嘴角慢慢弯了起来,这时候,他们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打了一声闷雷,快下雨了,湿气也蔓延了上来。   齐铭从怀里递给他一样东西。   周业楼看着这冷冰冰铁块头,突然一愣:“你这是?”   “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有个人在这栋楼楼下等着你,你虽然看不见他,但就我个人而言,让你们两个人一起行动,是一件非常不错的选择。”   一时间,周业楼的脑袋里瞬间再也顾不上其他什么了,道了声谢后,便拔腿离开。   .   陆攸契捏紧双手,冷汗侵透了他的掌心,冰凉的指环有点咯着皮肤。没有人能看见他,他可以随意的在这一片危险区域行走,再往上两楼,就是匪徒所在的地方了。   但他上去了能干什么呢?   陆攸契从衣兜里摸出沉虔给他的耳机带上,电流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沉虔的声音。   “到了吗?”   “到了。”陆攸契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僵硬,“这里很多人偶的残肢,有点像我们那天遇见的场景,或者说更加惨烈。Alice,石磊的妹妹,就应该在附近。”   话音刚落,被随意放置在一边的人偶脑袋突然转动了一下,黑色的珠子眼影直勾勾地盯着陆攸契。   “她在看我。”   沉虔和他的对话就靠着这一只小小的耳麦链接,有的时候,说话的声音还会因为信号的不稳定而断断续续,楼上传来女学生的尖叫和男学生的哭泣,绑匪的怒吼,还有作为老师的哀求。   陆攸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只要他现在上去杀了那个坏人,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他可以做到,因为这枚指环在他手里。   只要把所有的坏人剔除,剩下好人,就会变得安全。   但他会变成那个最大的坏人吗?   “你在想什么?别开小差。”沉虔的对话打断了陆攸契这打了弯的思想,并用那独特的声音将他拉回正道,“现在我分不开身,只能待会儿回来找你,在这段期间内,还得麻烦你协助我一下。”   警察,学校管理员,围观群众,甚至电视台的记者都聚集在教学楼的楼下,场面混乱不堪,有的人在里面浑水摸鱼,有的人在里面唉声怨气,甚至有的人还在骂骂咧咧地说扰乱公共秩序,像是一碗大杂烩。   第一次遇见沉虔的时候,陆攸契也才从校园里出来,那个时候的他,目中无人,别说“请”“麻烦”这种字眼了,就算是要让他给你说上一句话都有中头等奖的幸运感。   随着时间的慢慢磨合,不得不承认,他的菱角已经被抹去了不少,明白设身处地地去带入,学会了换位思考。而陆攸契也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从偏见转为了钦佩。   有的人你可以一眼将他望穿到底,而有的人,你在初次接触他的时候,会觉得他十分讨厌,但久而久之,你就会想:挺好的人,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   沉虔明显是属于后者。   是自己变了?还是他变了?   陆攸契伸手扶了扶眼睛,抵住耳麦,等信号稳定一些后,轻声道:“好。”   “嗞嗞嗞…….”“各个部门准备!”   楼上已经像是炸开了锅的蚂蚁,时不时地有枪声传来,歹徒没有敢说话,明明是向阳的一间顶楼教室,此时此刻,它的光线却特别的昏暗,看来是拉上了窗帘——这样的话,阻击手是没有办法的。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陆攸契试图避开这些人偶的眼睛,但他们实在是太多了,几乎可以说是随处可见,等到第六楼的时候,就已经完全不能躲开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打算直接冲上去。   ——“绑匪为什么能这么顺利进入学校?他为什么能恰好选中郭教授所在的班级?为什么出事的时间正好是返校后的第一天?是讽刺?还是嘲笑?这些学生不是不怕死吗?那他们现在为什么叫得这么惨烈?”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话停顿都有着独特的语调,听不出是喜还是怨,它的来源不是楼上,而是身侧的走廊。   陆攸契刚抬脚,就乍然听见了这个声音,他微微侧头,等看清来人的时候,表情瞬间凝固下来。   是石磊。   那个原本憨乎乎的小石堆,半边脸上的青春痘还没消去,昨天似乎还是跟在沉虔屁股后老大长老大短的男孩,抱怨着林海媛克扣他饭菜的小胖子,这时候,却瞬间变得陌生起来。   石磊手里抱着自己的瞎子妹妹,阴冷着脸问道:“学长,你觉得这个学校怎么样?”   Alice的双手圈着自己哥哥的脖颈,亲昵地依偎在他怀里,笑得很是开心。   “什么怎么样?啊哈哈哈我平时逃学不上课啊你应该知道吧,好吧你不知道。”陆攸契现在不敢激怒他,只能笑脸相迎,背后却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石磊:“是啊,你不喜欢就可以不来,但我呢?”   陆攸契:“啊?医院假条了解……”   话音刚落,没等陆攸契把话说完,四面八方就传来阵阵脚步声,各处都是人偶摇摇晃晃的身影。石磊低声笑了笑,立马怒吼道:“你们懂什么!”   顺着这声音,刚才还是颤颤巍巍的人偶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得来了力气,脚底一发力,张牙舞爪地向陆攸契飞扑过来。   石磊:“就因为你们家比我家有钱?就因为你们家没有瞎子妹妹?你们凭什么瞧不起人!”   “我要让你们付出更多的代价!”   陆攸契闪身一躲,因为脚步还不太稳定,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后背猛地撞在墙上,疼得他一声微凉,而就在这时候,一把狭长的弯刀便出现在他的手中,寒气也顺着肆意了出来。   死神镰刀!   陆攸契心道:好家伙!   他反手一晃,锐利的刀刃发出割裂空气的嘶鸣,将那些围过来的人偶瞬间散架,可这旧的一波平定了,新的还会继续来,无穷无尽没完没了,迟早把他给累死。   看这架势,石磊和Alice 明显是来断他的去路的,陆攸契打着眼前的怪,心思就开始忽悠着飘到了远处,也不知道齐运和沉虔那边是什么情况,出现了什么变故没有?   他刚经过一个开了窗户的墙壁,余光一撇,整个人又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震惊了。   楼下那个跑着的人是周业楼?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后面跟着他的那个人……   紧接着,断联许久的耳麦终于被再次连上,里传来了沉虔急促的声音。   竹马 第二十   “嗞…嗞…嗞…….”   沉虔的声音和电流声一起传了过来, 因为间隔和干扰还有些模糊不清:“你上去了没有,刚才接到了匪徒的电话,他们快等不及了!赶快!”   作为保证郭教授的顺利复活,陆攸契的接近,就是他们最后的一道防线!   他可以用死神镰刀在最危险的时候给出致命一击或者坚实的保护。   但命运总是会这样让人措不及防。   乃至当所有的一切被安排得有理有条的时候,却在突然间变得混乱不堪.   陆攸契还未从看见周业楼的惊讶中走出来, 就又接到了沉虔的打岔, 身体慢上了半拍后, 立马后背就遭受一股重力, 将他整个人都给撞了出去.   嘶——!   陆攸契又躲过一阵攻击,才扶着死神镰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环视着周围不足他膝盖高的人偶, 心道:这些东西的力气未免也太大了。   “我遇到石磊和Alice了,果然是他们干的好事, 好一招引狼入室, 想必楼上和匪徒合作的人, 也是他们了。”   他修长的身体就站在落地窗户边, 而周围的栏杆已经因为刚才的打斗已经被尽数毁坏,通过窗户口的风往他身前卷去,耳边掺杂着风声、呼叫声、唾骂声, 笑声、还有电流声。衣袂翻飞,鼻梁上架着歪歪斜斜的大框眼镜,光线折射的镜片内,正好映出那兄妹一高一矮的身影。   再往后一步, 就什么也没有了。   陆攸契低声道:“沉虔啊。”   “嗯?”   “你上次从七楼的天台上掉下去,却能完好无损的回到我的身边,是怎么办到的呢?”   “戒指。”   沉虔深吸一口气,不顾身后警察的呼喊,径直跑向了陆攸契所在的位置,语气变得特别亲昵温柔:“这是一对对戒,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立马知道你的位置,并且来到你的身边,生且同生,死亦共死。不过,这次是用不到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   高墙之上,陆攸契停得半边脸都红了。   可他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沉虔的意思,立马冷静了下来。   众多人偶向他不断靠近,能立足的也变得越来越小,大有将他推下去的趋势。陆攸契往身后望了望,六楼的高度,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牙齿止不住的打颤。   石磊骂道:“自己找死,谁叫你来干扰我的!”   “我找死?”陆攸契笑了笑,把眼镜扶好,看起来还是那么无害的表情,“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那我就把话说开一点,你也是在找死,而且这死找得很没水准,先前排鄙视你一下。”   石磊被他这半吊子的模样气得半死:“你说什么?”   陆攸契:“看你智商着急,我就好心帮你顺顺吧。”   “你看你,费这么大心思,还在死神眼皮子底下搞内应外援暗度陈仓,就是为了能让你活着的时候好不容易布下的局能继续进行,做过的坏事也不想悔改,不知对错,有意思吗?”   说话期间,又有几个人偶冲了上来,还好被他闪身躲开了,陆攸契一边勉强维持淡定,一边等着沉虔,还得一边得提防着他们群起而攻之。   石磊哼笑一声:“对你来讲,很没意思对吗?”   陆攸契肯定道:“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这样下去,你不仅自己会彻底死亡,拖累很多无辜的人。”   “无辜?”听到这次词语的时候,他像是被触动了一根一直紧绷着的琴弦,浑身一震,立马断掉,“那他们呢?他们欺负我的时候呢?难道我不无辜?为什么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我只能闭口不谈,忍气吞声。而在我学会反击了,反倒变成那个最坏的人了?”   “学长,你到底懂不懂我经历过什么?!”   Alice在一边手舞足蹈疯狂大笑,犹如给这场闹剧加上了调料,把它推向高潮。   陆攸契摇摇头,将声音故意冷淡下来:“报复一个人的方式很多,而你却选择了最笨的方式,可笑至极。”   石磊恶狠狠地骂道:“管他是不是最笨,我只知道,凡是欺负了我和我身边的人,我让他们十倍奉还!是你不知羞耻!”   陆攸契:“你是颠倒是非。”   两方僵持着不相上下,石磊也已经撕下了自己所有的画皮,将本性和罪恶全数展现在了别人的面前。他的不甘,他的懦弱,他的无奈,他的痛苦,以及他最后的倔强,都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   他终于为自己淋漓尽致了一次!   陆攸契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是如此的熟悉——倾盆大雨,一个犯了大错的人,却死活不肯悔改,只肯坐在荒野上嚎啕大哭,向世人抱怨着他的无力回天。   这人坏透了,也蠢透了。   白色的运动服已经变得乌黑,甚至掺杂着丝丝血迹,陆攸契摸了摸嘴角的血,按下了自己这股莫名其奥妙的想法,微微侧头,就看见了楼下那修长的身影,不由得舒心一笑,抬头对他道:“不陪你玩了。”   石磊也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对人偶下了最后的命令:“杀了他!”   人偶们开始失控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陆攸契微微往后移动,背对着空空如也的身后,他松开紧握着的死神镰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滑过他的眼睛,张开双手,然后放松全身地往后一躺。   他自己落了下去!   所有的东西戛然而止,所有的噪音也被空气的呼啸给替代,仿佛一切都远离了他们,周业楼奔跑的动作穿梭在楼道间,不断向上,而他身后跟着的人,正是作为灵魂存在的郭教授。   陆攸契心想,他们在干什么呢?   下一刻,全身的失重感戛然而止,一双手缓缓绕过他的膝盖弯和后背,将他轻飘飘地拖了起来,温热的触感和清淡的花香味环绕在陆攸契周围,身边人轻声笑了一下:“接住了。”   沉虔在下面接住了他。   方才,陆攸契故意和石磊拖延时间,一是为了沉虔赶来做准备,二也是为了摸清楚他现在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的状态,好给他接下来的行动做提前预测。   他的情况相当不乐观。   因为高空坠落,陆攸契感觉自己整个脑袋还有一些晕,他先是晃了晃,然后才开口道:“石磊在阻挡我们的复活计划,他不希望自己那所谓的过去努力被改写,这场挟持案就是他和匪徒串联起来的,为了报复欺负他的人,他也是犯罪参与者。”   “我刚刚还看见周业楼了,郭教授也跟在他身后,他们好像正在往C区的天台赶去,那里离犯罪现场很近,视野也相当好,这又是怎么回事?齐铭齐运呢?”   一连串的信息和问题被抛出,换做别人早就抓狂了,而沉虔笑嘻嘻还是站在原地等他把话说完,不发一言。   陆攸契:“你好歹说句话。”   沉虔绕了个话题:“看不出来,你挺轻的。”   “……”陆攸契,“放我下来。”   沉虔:“好不容易抱住了,这么快就让我放下?有点绝情不是吗?”   他没有理会这些信息,而是缩了缩自己的手臂,将陆攸契抱稳后,转身上了楼。   再次上楼的时候,方才那些诡异的人偶已经不见了,整栋教学楼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顺着沉虔的脚步,陆攸契还发现周边开始有稀稀疏疏的锁链出现,匍匐在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不断向上蔓延,又不敢太过靠近他们,犹如侍卫为他们开道。   大门口的警察也开展了行动,当所有演员走上了自己位置的时候,最后的那一刻,也终于到来了。   果然还是他厉害。   石磊和Alice果然不会在原地等他们,已经转身走了。   无数的哭声破碎在凝固的空气间。   一路无话,这个姿势确实有些尴尬,或者说,从某一段时间开始,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莫名尴尬起来,直到走上六楼的时候,陆攸契才低声道:“计划全乱了,每次都不如人意,怎么办?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沉虔的每一个步子都很稳,直到走到上七楼的走廊处,他才将陆攸契放了下来,轻声道:“我们现在已经帮得够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得靠他们自己定夺。”   陆攸契:“可是你存在的意义不就为了帮助他们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帮助他们,而是引导他们。既然是知情者,那么他们每个人都有做主的权利,强行地参与与掌控是不对的,我们得尊重他们的选择。”   石磊的无情,教授的善心,Alice的复仇,董大爷的牺牲,以及周业楼那至关重要的一枪!   被固定的过去还在继续谱写。   沉虔托起陆攸契的手,将他缓缓往七楼的方向递送,在耳边低语道:“曾经,我有一个最依赖的人,可他因为倔强而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大家都被他害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也只有我知道他的痛苦,所以,这一次,由我站在他身后了。”   沉虔的声音犹如一只恶魔,慢慢地爬入陆攸契的耳朵里面,久转不绝,又仿佛是力量的源泉,给他灌足了勇气。虽然陆攸契不知道这位最依赖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至少在这一刻,沉虔选择了站在自己身后。   沉虔面对着陆攸契的背,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再把头埋进他的颈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道:“哥哥,别再害怕了!”   “轰——!”   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蒙上了灰色,雷声阵阵,四下狂风暴起,不久之后,大雨便会倾盆而至,大地都在籁籁颤抖,凄风苦雨中,一个声音突然破口骂道: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错了!”      竹马 第二十一   石磊是普光大学内一位毫不起眼的学生, 家里穷,还有着一个瞎子妹妹,模样更不出众,完全是靠着高中三年埋头苦干,昼夜不息地学习才得以靠上这所重点大学。   在他的期望里,重点大学的生活应该是和谐的, 阳光的, 同学们互帮互助, 一起为了学术认真专研, 带着博士帽欢笑在毕业典礼上,然后各自在社会中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意。   怀着前途光明的心情踏进美丽校园, 等待着他的却是惨烈的遭遇,因为是生活在低层的卑微男孩, 又远远比不上家用优越长相出众的同学, 再加上那孤僻的性格, 理所应当的, 无数的欺凌便向他投了过来,让他感受到了生而为人后的另一种窒息。   那是一种不能反抗,无法翻身的窒息。   学校是一个小社会, 可又往往会比真实的社会来得更加真实、直接和大胆。   他试着向老师求救,但同学之间的小摩擦太正常不过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可能拿出小学“告老师”的那一套说法。   他也试图告诉自己的爸爸, 但老头子每天要在工地上工作十几个小时,童年破灭的梦想让他变得现实起来,从他们一出生开始,就教育下一代安分守己,回家之后早已疲惫不堪,还有一个瞎子小丫头要照顾,哪儿会去管大男孩之间的矛盾呢?   那就自己反抗吧!给他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富家子弟一个痛苦的教训!   每天深夜,小石堆躺在吱呀乱响的板床上辗转反侧,反复地思考着这些问题,天气实在是太炎热了,让他睡不着,楼下摆烧烤摊的夫妻还在苦苦工作着,他们的客人是那些输了钱之后不敢回家的赌徒们,欠着一屁股的高利贷,暴戾地唾骂着世界的不公平。   “老子都说了没钱!你们还要什么?信不信再多说一句,我就掀了你的摊!这几根串当保护费还不够呢!!!”   “你,你们凭什么不给钱?”妇女细微的抽噎声传来。   “凭什么?就凭你们本来就不符合经营规则,闹大了,告到城管警察那里去,看看是谁没有工作了!看看是谁以后没法过日子!”   背街的穷人区,明明家家户户都挨得很近,却没有人干伸张所谓的正义,他们捂着自己的耳朵,蒙上自己的眼睛,一夜之后,明天又按部就班地踏上奔波的旅途。   石磊望着这一群人,内心突然燃起了一簇微不可查的火苗,烧灼着他的心脏,并且越来越旺。   不能伸张正义,那就黑吃黑,只要能逃脱压迫,让他们看得起自己,过程应该并不重要………   他默默地冲着那一群人伸出自己的手,走上了一条阴沟独木桥。   他反抗了,成功了心愿,却输掉了灵魂。   .   “砰——!”   绑匪又冲着天花板开了一枪,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嘴上和心里一起骂道为什么这些学生家长和警察筹钱这么慢,又开始在为自己的退场打着算盘,臆想着得到钱之后,要先怎么爽一把再还钱。   “这里有一个老师?”绑匪冲石磊问道,“先控制好他,不能让他动歪主意!”   回答的人是还活着的石磊,他站在同学的面前,恶狠狠地对同伙说道:“你们最应该的就是提防着他,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很老实,但背地里说不清楚有什么歪主意。”   石磊现在虽然有些后怕,但总体来讲,整个过程还是很爽快的,他终于威风了一把。   郭楼把一个怕得发抖的女同学护在身后,冷声道:“石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和什么人为伍,知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你已经成年了!”   他心里盘算着周业楼什么时候才能突破进来。   石磊皱了皱眉头,蹲下身来和郭教授对视,“你现在在想什么?那个周队长?就他们那群蠢货?姓郭的,你在我面前还没有把红脸唱够吗?还要施舍我什么吗!?”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的一句话已经变成了怒吼,石磊抓着郭教授的脑袋忽然往一旁掷去,顿时尹红一片。   “你这小子还真够狠的,不错!”匪徒拍了拍手。   “我不想再和他们耗下去了。”石磊对自己的同伙说道,“你告诉他们,十分钟之后再不把钱给出来,我就挨着挨着杀,吵死了,哭得越厉害的就优先。”   匪徒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意见,有钱就行。   暴雨已经下了起来,窗外嘈杂声音不断,全是大颗的雨水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不远处的校门外,警察的脚步声遍布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而与“固定过去”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的指挥者不是周业楼了。   周业楼的全身已经被完全淋湿了,头发成股地黏在脸上,雨水入注而下,他的目光犹如一把锥子,直直盯着不远处的B区七楼教室,静静地等在着窗帘被拉开的那一瞬间 。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齐铭递给他的枪。   身边的湿意相当彻骨。   齐铭告诉周业楼,郭教授死亡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这一枪。当时的情况已经相当危机,申请阻击已经通过,冷静的手指扣在枪膛上,可打中的并不是犯人的心脏,而是猛然间扑过来的郭教授,然后绑匪再被他一击毙命。   “去他妈的什么狗屁子弹,老子怎么可能把那小子打死了?怎么可能?滚他丫的,居然敢骗警察叔叔!待会儿回去面对面教育他!妈了个巴子!”   周业楼一把抹开眼睛上的水,骂完一通话后又喘了一口粗气,突然后退一步利索地趴下,将枪支架在台上,视线牢牢锁定在前方。   周业楼骂道:“等着,看老子怎么一枪爆了那混小子的狗头!”   作为灵魂的郭教授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巨大的风雨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将他吹得支离破碎,他将脸声声地埋进手里,心中的苦闷犹如浪潮一般不断向上涌现。   “停手吧……都停手吧!”   还未发出的子弹轨迹仿佛是一个通天之桥,从周业楼所在的地方滑过这间恐怖的教室,直直跃到了陆攸契他们的位置。惨白的白炽灯下,沉虔的目光如火,他轻轻摆了摆手,那些纷繁的锁链就已经埋伏在了教室周边。   陆攸契心里的弦悄然紧绷,此等局面,虽然看起来是他们胜券在握,但任何一个细小的出错,都将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因此,每踏出的一步都是必须有着百分之把握。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与沉虔并肩作战。   沉虔歪头一笑道:“你是在紧张吗?”   “这个时候不紧张才有鬼!”陆攸契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握住手上的死神镰刀,又看了看沉虔的模样——同样的武器,同样的场景,身边人却明显比自己冷静太多,好像只要他一笑,所有的危险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陆攸契皱眉:“你现在为什么总是喜欢笑?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乃人之常情,但它并没有任何用处,更不能帮助我躲避危险。”沉虔探头看了一眼楼上,柔声道“我希望我所在乎的人,永远不会认为我会因为保护他们而感到害怕。”   陆攸契:“那万一你办不到又怎么办?”   沉虔笃定道:“永远不会,我永远不会让自己办不到。”   “……”   “走吧,我们该上去了。”   雨还是那么大,像疯了一样。   陆攸契沉虔分别站在教室前门和后门口处,观望着里面的现状。郭教授刚才被撞狠了,鲜血侵红了他半边脸,还有往下滴的趋势,他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就开口劝道:“……石磊,你收手吧。”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石磊——一个是活着的人,一个是死去的灵魂。   这两个人的脸面孔被无限重合,每过一分一秒,他们的脸上就越惨白一分,但唯一相同的是,都无丝毫悔改之意。   陆攸契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原来这两兄妹在解决掉自己后,到这里来了。   是来看这场最后的盛宴了吗?   石磊僵直地站在原地,他现在收手哪里还来得及?犯下的过错必须有人承担,朴实的过去已经被肮脏的现在给掩埋,贪图手头的爽快,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没有什么是能平白无故得到的。   郭教授:“我不明白,做这些事情,你到底是在图什么?你觉得他们对你不公平,可是现在你对他们又公平吗?你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你最讨厌的人。”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石磊冷冷地道,“你们生下来就比我们有更好的条件,你们以后的路上理所应当地该比我们更宽敞,我们越是抗拒,就会被碾压地越惨烈,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你们感受一把被玩弄的滋味?”   “很不好受是吧?被别人操控和踩在脚底的感觉!我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那我又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啊教授!”   石磊一把抢过同伙手中的□□,将枪口指在郭教授的额头上:“我先那你开刀好了,说实话,比起那些明面上欺负过我的人,我更讨厌你这种虚假的爱护,你有遗言吗?”   看到这里,陆攸契连忙想赶过去,不料被沉虔抓住了。   “放手!你还拦着我干嘛!”陆攸契叫道。   沉虔:“你别着急,仔细看!”   “还有什么好……”   陆攸契的话语由之前的急促猛烈转为惊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锁链慢慢步入了教室里面,这东西别人是看不见,与此同时,Alice散布在四周的人偶也被这些链条给慢慢缠绕上,仿佛一条毒蛇,将尖细的獠牙对准了看似强大的敌人最脆弱的脖颈。   只要沉虔愿意,下一刻,所有的危难就能被他立马撕裂!   另一边,作为灵魂的石磊和Alice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开始慌乱起来,既不敢惊动这些带着血玫瑰的锁链,也不敢贸然惊动绑匪那边的进展,只能操控下一批人偶来解决解决,然后再次被缠绕上,周而复始。   可这又能挽回什么呢?他们活着的时候惧怕同学惧怕老师,死了,还得惧怕着死神,被沉虔压倒性的力量遏制着。   他其实只是想给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石磊抱着Alice,紧紧地将妹妹护在怀里,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自己的内心慌乱到了极点。可Alice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依偎在哥哥的胸口上,亲昵地呼唤着这他,不再是歌声中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   陆攸契首先迈着步子走了上去,停在兄妹二人面前,看了一眼混乱不堪的教室,摇了摇头道:“收手吧。”   “收不了了。”石磊抬头看见靠在门边的沉虔,目光又落到了陆攸契手上的死神镰刀,半响后,终于开口道:“自从我看到你指环后,我就知道了,我运气确实不好,遇见的是你们二人。”   石磊长抒一口气:“要是换做其他死神,他们肯定不会察觉。”   陆攸契没理他这么多理由,对沉虔摆了摆手。   绞杀!   方才还匍匐在地上的锁链突然凌空了起来,细软外表下犹如锋利的割风刀片,顷刻间席卷了整间教室所有的人偶,带着棉花的残肢布料下雨似的往下落,窗帘卷着风飞舞,玻璃尽数破碎,风雨大作,将所有的恶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与此同时,对面天台的周业楼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枪口瞄准教室内,视线紧缩。他感觉有一个温暖的身体趴在自己身上,虽然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他,但此人确实在为他遮风挡雨,一双温暖的手覆在他已经凉透的手上,热源毫无保留地传来,带着他的手指,缓缓按下。   是他吗?   肯定是他。   “砰!”   扳机被他们二人一同扣下,顶着倾盆大雨,跨越了两栋楼之间的距离。   陆攸契和沉虔在这一刻有着突如其来的默契,所有的事物在他们的视线内被无限放慢,旋转着的子弹很平稳地穿过玻璃窗户,打出一阵裂纹后,直直往郭教授所在的方向滑去!   再被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地用死神镰刀半路拦住,改变了轨道,锁链立马疯狂增加,将整个教室团团包围!   周业楼翻身躺在天台上,几乎不堪重负,任由雨水拍打在自己身上,大口喘气,不知为何冒出来的眼泪也跟着混合下流,又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开枪了,开枪了!!!”   无数的尖叫响了起来,血腥味传来,不知打中了其他哪位倒霉的人,匪徒们乱成一片,沉虔背起郭教授就离开了。   结束了,消失了,郭教授顺利地跨过了100倒计时的期限……   四下警笛齐声呐喊,在这个压抑的空间回荡,黑云压顶,伴着暴雨声,警察们持枪破门而入,却只看见晕倒在一旁的绑匪和被恐吓过度的大学生们。   只有一位模样憨厚的男大学生,躺在血泊中间,没有了气息。      竹马 第二十二   石磊其人, 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到大反派,乃至最后那具躺在地上冰凉凉的尸体,前前后后,时间总共不超过十二小时,连天上瓢泼的大雨都还未来得及停息。   仿佛叫他小石堆还是昨天的事情,哦不, 其实就是昨天的事情…….   这让众人感觉到了一股不真实, 事情虽然圆满结束了, 但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像是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重回到酒吧的时候,再被那没心没肺的齐运问了一句:“小石堆呢?怎么少了个人?”   “死了。”   “死了???”   出发去学校之前,大家就知道了石磊和这次的事件铁定脱不了干系, 但也没有想到连人都会没在那里,因为不是倒计时结束死亡, 酒吧内也没有半丝意外反应, 更没有其他人察觉, 要是落在陆攸契口中, 就是连一场所谓的送别会都没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变成一个真真正正不存在过的人。   周业楼在大雨里面淋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 然后又立马背着昏迷的郭楼偷偷摸摸跑回酒吧,这一冷一热下来,几个喷嚏打出,鼻涕淌下, 整个脑袋就开始不煮自热了起来。   周业楼却喋喋不休地问道:“你们说他多久才醒啊?不会就这么睡下去吧?好歹给个时间啊,等着急死人啊!以后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啥?”   “别再弄死就成了!”因为周大队长能看见的人有限,齐运就被推去做了前锋,他递了一根毛巾走到周业楼面前:“警察大哥,我们大总管叫你滚去厕所洗个澡,估计洗完了,你就能看见活蹦乱跳的教授了。”   周业楼好像被烧得有些糊涂了,对“滚”这个字居然也不关注,脑袋里面全部被“活蹦乱跳”这个词包裹,然后连连点头:“对,对,他喜欢干净的,我马上就去。”   说完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不知是太激动还是什么别的,下楼的时候,还因为跨步而摔了一跤,发出咚的一声震天响。   “……”   林海媛:“我是不是还应该让小运运多说一句,隔壁房间就有厕所可以洗澡的。”   “就算他说了,某人也估计听不见。”齐铭靠在门边上,因为刚刚周业楼走得太急,还差点被他带倒,回到原位置后,没好气地问了一句:“陆攸契和沉虔人呢?”   大伙对这两个名字反应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齐铭口中说的陆攸契是闭路线,沉虔就是老大。前者是因为一直在叫外号,而后者,是没怎么敢叫过大名。   所以,人呢?   .   安顿好了郭教授之后,雨也没那么大了,陆攸契走到学校校警区顺手摸了一把伞出来,没有跟着齐铭齐运回酒吧,而是转身撑伞去了自己的家。   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但舆论却没有因此而停止。自从他们听说这是一场由一名大学生主导参与的犯罪后,又开展了许许多多的结外枝,抨击着这个本已经支离破碎的社会最后幸存的一点善心。   陆攸契不想看到很多人,于是将黑色的伞面压得很低,低到差点看不见路,然后磕磕碰碰地蹿了小道回家。   灰蒙蒙的天,寒气刺骨。   陆攸契在自己家门口甩了甩伞上的水珠,正准备摸钥匙,低头一看,发现大门前还有其他人未来得及干涸的脚印——有人来过。   他笑了笑,然后打开了门,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他家沙发上,胖乎乎的五十先是用自己的鼻子凑上去嗅了嗅,发现自己居然认识这味道,才用圆滚滚的脑袋去蹭他的手掌,轻轻地喵了一声。   来人正是沉虔。   沉虔首先是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陆攸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然后强装淡定地继续撸猫,脸上却像是一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神色复杂。   淅淅沥沥小雨已经没了声,乌云破开,终于让太阳撒了一抹阳光在普光城区内。   陆攸契看出来了,在那一瞬间,沉虔想拔腿翻窗户逃跑。   “那个….你怎么没有回去?”半响之后,他才开口问道,之前那些强大的气势全无,甚至说话还有一些磕磕巴巴的,“我以为你回去了,我也,也只是开看看。”   陆攸契心知肚明他做过什么,但脸上却装出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耸耸肩膀道:“嗯,没事儿,坐!”   沉虔放下猫:“我先不打扰了。”   他说完就准备迈腿离开,想急忙逃离现场,五十有些不明所以,想继续挂在他的长腿上,急忙跟在他的脚步后追了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铁门却被陆攸契砰的一下关上,还差点砸到了它粉粉的小鼻子。   场面变得更加尴尬了。   陆攸契额头前的刘海比较长,在平时都是用一字夹夹上去的,不过这时候已经放了下来,细碎的发丝刚刚能触及到他的睫毛,再被随意撩到两侧,将他平时的活泼削弱了很多,摘下眼镜后,整个人徒添了许多温柔,四周还仿佛残存着氤氲。   他的眼神晃了晃四周,静静地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上次回家的时候,陆攸契就发现自己的家里变得格外干净,以往的脏乱全部消失,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被某个人精心打扫过,而且还不止一次。他既没有钱请钟点工,也不可能自己打扫,所以会是谁呢?   他想到了很多,脑袋里甚至冒出五十变成人然后大发慈悲地帮他打扫的念头,可就偏偏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沉虔。   陆攸契用自己的身体堵在门口,看来不给个说法今天是走不了了,沉虔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妥协下来,嗯了一声。   陆攸契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齐运那边回来以后,隔天就回来。”   “那之前不小心跑到了我家楼下,你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想上来,也是这个原因?”   “……是。”   脚下胖乎乎的五十塞在他们两人中间,尾巴不安地扫来扫去,被陆攸契一把抱起后,强行塞进沉虔怀里:“进来坐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不是成天住酒吧吗?来,给他倒一点猫粮,你应该知道在哪儿吧。”   一室一厅的屋子内被整理得格外干净,看不见一丝灰尘,空间还因此给人感觉大了许多,沉虔和手上的五十大眼瞪小眼,只能移开眼神缓解尴尬,灰蒙蒙的天空在这时候终于见了蓝,挂着雨水的树枝上也逐渐传来的知了延绵的叫声。   过去的也已经过去了。   陆攸契说完就脱鞋走进了厨房,稍后便端出两杯热水来,还特意在里面加了一些蜂蜜,递给沉虔一杯道:“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沉虔侧着脸,没好气地笑道:“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这可多了。”陆攸契喝了一口甜水,刚刚在大街上还是有些然他犯恶心的,只能用这个来镇压一下,“我说实话吧,整个酒吧内,就只有你让我很好奇,这与你的身份无关,而是你。这样说吧,你是我第一个想了解的人。”   沉虔突然楞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憋住了,只是指尖已经被自己捏得发白。   从一开始,沉虔给别人的感觉,就像是他的那把死神镰刀,危险,疏远,冰冷,精致,可望而不可即,只会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和你说说笑笑,但只有在它的周围,才是安全区域。现在同处在一片屋檐下,看过了彼此的尴尬之后,有些东西,突然变得清澈了。   沉虔不是那些午夜诡探中的死神,不是无情的生命剥夺者,更不是魑魅魍魉。   他也是一个拥有喜怒哀乐、平平凡凡的人。   陆攸契看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瞳孔,试探的问道:“那我直说吧,这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了,我们以前认识吗?”      病人 第一   “认识。”沉虔没有继续别扭, 直接开口道,“像我这种人,除非有要事,一般不会和不认识的人走这么近。”   陆攸契点点头,心想肯定是这样:“所以我才会在返回的第一天晚上就被你带回了酒吧,对吧?”   “对。”沉虔回答道, “但不仅仅是因为认识你这么简单的。”   陆攸契:“难道还需要什么其他原因吗?”   “……”   这一次, 沉虔沉默了比以往都长的时间, 他抬头直视着陆攸契的眼睛, 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缝,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五十蹲在沙发边来回望了望,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凝固的气氛, 徘徊在他们二人间嗅了嗅,果断抛弃陆攸契, 跑到沉虔的大腿上蹲着, 将下巴放在他的手上闭眼睡觉。   “是因为你, 只是你, 不是什么恰好认识,而是因为我一直在找你,想尽快接到你。”   “噗——!”   陆攸契喝水的动作一顿, 差点喷了出来,怀疑这家伙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事到如今,沉虔一点也不关注自己说的话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了,手上捏着喵咪肉呼呼的爪子, 视线定格在了陆攸契的脸上:“那天在你家楼下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感到很害怕,因为你伴随着你回来的,除了你的灵魂,还有你的人格分裂——也就是那片漆黑。我不断地向你跑来,但却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到了最后,我只能遥望你的背影。”   陆攸契感觉有些别扭。   “我当时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试图去抓住那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沉虔说道,“我看到那些那些脏东西不断向你靠近,心里面很是害怕,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可奈何,但幸好,你回头看了我一眼。”   就是这个姿势。   沉虔看着陆攸契看向自己的表情,心里想到:就是这个回头的姿势。   那是一个很清澈的眼神,它没有被任何肮脏的东西玷污,甚至会让人害怕去直视,它太过明亮了,你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捕捉到许多自己的不堪,然后深深地陷入泥沼之中。   因为光明,往往需要黑暗来衬托。   “抱歉。”陆攸契笑了笑,“对于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着残缺的记忆,可我不记得有你,很感谢你最近照顾还活着的我,说实话,我这个人活得很邋遢,搞死自己很容易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沉虔:“你想来都是这么悲观的吗?”   陆攸契耸了耸肩,不肯定,也不否定。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说点其他的,和你相处这些天,你让我想起一件事。”陆攸契道,“按照我平时的生活作息,我要么在医院,要么就在学校,不过非要说的话,还是医院居多,因为不是本地读书爸妈离得太远,我又没有什么朋友,我住院的时候,除了电视,就只能护士小姐姐和隔壁床的老大妈聊聊天,他们的家属也会经常来探望,你也知道,上了年纪的人聚在一起,就喜欢谈论社会事件,在那几天,有个问题让我很是关注。”   沉虔没插嘴,就在身旁坐着安静的听。   “我不知道你对绝症有没有概念,那是一种无法医治的病,这东西和死亡通知单没什么两样,它除了会把大多数人家里半辈子的财产吞噬掉,还会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样。可谓是人才两空,卖力不讨好。”陆攸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一个说法,这些病人在后期治疗中,其实很多是自己把自己吓死,放弃生的希望的。”   “但你不可能不去治疗,必须让自己处于整天面对着刺鼻的消毒水和憔悴的人脸之中,昏黄的灯光和发白的墙壁,他们会在你面前摇摇晃晃不止步,无情地针管安插在皮囊之下,冰凉的液体来来往往,亲人说着一些毫无作用的安慰话,以为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但你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清楚死亡,清楚结束,清楚永远地离开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条裹着刀片和荆棘的道路,是唯一一条道路,还是通往死亡的道路,无人救赎。”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攸契顿了顿,偏头看着着沉虔,沉虔此时也对视着他。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不过,活着的人永远不知道,死神的存在,更不会知道,死神存在的意义。   可能是盯着的时间太长了,陆攸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把头扭回来对着水杯,里面剩下的半杯蜂蜜水已经平静了下来,却突然在这时候跳动了一下。   沉虔:“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攸契:“先把故事听完,别急躁。”   “在治疗前期,这些病人其实和普通病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被分别穿插在各个病房内,用着毫无作用的治疗方法,直到病情恶化之后,才会被逐渐转移,没钱和放弃治疗的就回家,有钱的傻子就死赖着,选择在重症监护室里叫专业人员照顾,然后拖延死亡。”   沉虔问道:“专业人员?”   “那是专门筛选出来的医生和护士,他们每天都会去接触记录这些病人,因为多年的工作性质,让他们看惯了人的生老病死,便不会浪费任何一丝多的感情去劝解和感叹,而是全身心地投入病情专研中,因此也会有更高的效率。”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在医院的昏暗角落,大门紧闭,一百米内不会有人露出真实的笑容。   “但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某一天的下午,一个医生突然跑了出来,他的样子看上去已经吓慌了神,还是靠着保安用蛮力才控制住,带回了办公室——里面的监控很正常,没有什么意外,但这件事情却就这么荒诞地发生了。”   “然后第二天,里面的病人全部病情急速好转,没再等到三天,已经全体出院回归正常社会生活了。”   这话听得让人背后一凉,沉虔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不过他拍拍陆攸契的背,语言有些轻蔑:“你放心,这估计不是替死鬼热的锅,他们没这种能耐,更不可能影响还活着的人。”   陆攸契一把拍开他的咸猪手:“这还没完,随后,凡是和这些病人沾边的护士医生,每一个人都接二连三地离奇死亡,恐慌立马席卷了整个医院,院长立马给这些专业人员放了一个长假,再由警方涉入保护,让他们出去旅游或者安分地待在家内,取消一切社交活动……可惜,死亡还在继续,并且死亡的方式也越来越出乎意料。”   “相比之下,那个失了神的医生已经算是很好的下场了。”   说道这儿,陆攸契长抒一口气:“当时,我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灵异故事在听,警方不会明面公开这些消息,我也没有想过去深入,都是大家在私下流传,更不知道被以讹传讹添加润色修改了多少,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那些护士的下场也没有多问,不知道有没有人活下来。”   “现在呢?”   “现在感觉有些真实了,毕竟我已经经历过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估计我下辈子都还会记得,已经不算是平凡的人生了,对吧死神老大?”   陆攸契:“你刚刚的话让我想起了这个事件,我们这些灵魂就是那些病人,你是医生,你不断地送我们复活,但你的结果又会是什么呢?是好,还是不好?”   沉虔听了这个都市传说没有多大的动容,就连陆攸契最后那句匪夷所思的话也没让他皱一皱眉头,只是揉着五十的肚子问道:“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么无能,也不会这么智商着急。”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呢?委婉一点会死吗?”   沉虔挑眉一笑。   “有些东西不是你该想的就别想太多,有时间思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干净,别乱得跟个狗窝似的,然后闷死在里面。”沉虔道,“对了,我能把他带去酒吧吗?正好店长缺个玩伴。”   五十已经完全黏上了他,想把自己的味道留在沉虔身上,活脱脱的一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模样,软着声音喵喵叫,拼命讨好。   陆攸契看他的坐姿十分轻松,翘着二郎腿陷进沙发上,抬头微微后仰,刚才那紧张的模样仿佛只是一个幻觉,在这一瞬间,脑袋内只飘过四个字来形容这一人一猫:   臭不要脸!   带五十回家的时候,陆攸契足足用了一箱小鱼干和若干猫罐头,再加上各种逆来顺受的容忍才换来这个主子的半丝亲热,剩下的全是靠岁月的积淀,结果被这半路杀出的沉咬虔给抢去了全部功劳,现在主子不仅因为看不到而不搭理他,还当着他的面讨好别的男人!   “带带带!你带吧!!你们最好在一起吧!!!”   陆攸契不仅仅是咆哮了一通,还跟个小媳妇似的起身就跑,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小腿碰到了桌角,当下失去平衡,以一个“狗啃屎”的模样趴在地上,活生生地疼出几滴眼泪,再次爬起后,没等到三秒又扑到了鞋柜边。   沉虔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   收拾了一下五十的日常玩具,至于猫粮和猫砂盆这些东西,凑合着用店长便成,关门后,二人便往酒吧的方向赶去。   一波事情结束了,就会有另外一波事情紧接着赶上,根本不给留给人喘息的时间。   不过,至少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算是画上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句号。   大中午的路上人不多,空气还混杂着未干透的雨水味道,天气越来越热了,一辆救护车的蓝色回转式标志灯具被打开,伴随着高低起伏的警笛,在大马路上呼啸而过,直奔市中心医院。   沉虔走在陆攸契身前,他的左边肩膀上挂着一直发福的黑猫,他心里清楚,关于最开始的话题,是陆攸契在主动拒绝回想起某些东西。      病人 第二   五月底, 再过不了多久就是儿童节了。   街边的各个商店把握着这个节日,开始加班加点地不断做活动推销商品,类似唐老鸭和Katty猫的标志随处可见,到了晚上,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小朋友手中的甜筒还没来得及吃干净,就热化掉了, 然后很狠狠地砸在地上, 溅起一潭小小坑洼, 吸引了周边觅食的蚂蚁。   与此同时, 还吸引了一个人偶的眼神。   石磊没有跨过自己的100天,和活着的自己一起彻底死在了周业楼的那枚子弹下,在这千钧一发间, 他还是把自己妹妹推了出去,而Alice的倒计时100却还未到来, 现在的她, 只能作为一个孤零零的灵魂流游荡在街头上, 与人偶作伴。   自始至终, 陪伴她的,都只有人偶,和无尽的黑暗。   “妈!有一个人偶抢我的冰淇淋!”一个小孩子尖锐的声音传来, 不过话没有说完,就被自己的母亲拉走了。   “自己弄掉了就别吃了,一天只知道瞎说,以后长大了准备去当骗子吗!?”   Alice拿着人偶递给自己甜筒, 她明明没有眼球,却用漆黑的眼睛目送着那对母子走远,直到消失在街边上,才低头添了一下,一阵冰凉的感觉传到了舌尖,苦涩的味道,她皱了皱眉眉头,扔进了垃圾桶内。   明明一点也不好吃……   她转身离开了这条繁华的街道,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巷子,然后让人偶们赶跑了那些反垃圾的野猫野狗,原地而坐,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等到街边的玩具服装店都关门了,Alice也浑浑噩噩地睡了几觉,突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这条小道上缓缓行驶而过,巨大的车前灯从眼前一晃而过,让人很是不爽。   他刚刚行驶过Alice的身旁,却突然停了下来,司机好像找不着路,踌躇一阵后,开始调档缓缓倒退,轰鸣声不断,直到退到她身侧的时候,居然停了下来。   “咔嚓”一声。   车门对她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冷气立马就肆意在了她的身体,灯光在脏兮兮的脸上撒下一条光带。   “你一个人多久了?”   .   自从沉虔抱五十回到酒吧以来,连续三天,他们就跟炸开了锅似的,气氛持续膨胀,陆攸契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是集体猫奴,以至于让自己的地位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说不上话,直到最后彻底失去存在。   在这中间,由林海媛最为突出。   大总管左手抱着店长,尽管搂不到五十,却还是发出了不似人般娇滴滴的声音:“你们的毛都好软呀!!!”   众人背后一片发麻。   果然,人不如猫!   陆攸契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窒息了:“大姐,你能别这样对着我儿子叫吗?他还没有做绝育呢,万,万一那个啥……”   林海媛拖拉一声:“啊——!?”   “算了当我没说,您请。”   陆攸契赶忙弯腰双手伸出,端正坐下,乖巧闭嘴,不发一言,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头顶上口水瀑布成河,心里犹如万马奔腾,悲痛万分。   看着沉虔笑眯眯地坐在陆攸契身边,笑道:“你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说实话,我一直都活得很无可奈何。”   沉虔挑眉:“哦?谁欺负你吗?给我说说。”   “少跟我来这一套,这种烂功夫也就骗骗齐运那小屁孩还行。”陆攸契伸手往他头上拍去,却在半途中被拦截住:“我和我儿子的身家性命全在你手上,你不参与他们的集体欺负工作我就要烧香上佛谢天谢地了。还有,手拿开,捏痛了!”   沉虔单手撑着脑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歪在沙发椅上,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说话也慢吞吞:“你叫他儿子?”   因为酒吧内的灯光比较昏暗,所以看人也是模模糊糊的,空气中弥漫着上好佳酿的味道,丝丝环绕,让人有些迷醉,再加上说话打闹的声音,仿佛身处梦境之中。   陆攸契感觉有些闷:“个人癖好,我喜欢这样叫不行吗?”   “挺好的。”   “那你干嘛这样问?”   “你真的要我说吗?”沉虔凑到陆攸契耳朵边,低声细语,嘴角笑意不减,“你说你是它爸,可它却粘我一些,这样说来,那它应该叫我什么?嗯?”   “那我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这声音听得让人的耳朵痒痒的,内容更是让人浮想联翩。陆攸契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当下将沉虔一脚踹到地上,骂道“叫你妈了个巴子!滚!少在我这里来装鬼”   这时,他才发现,从刚刚自己坐到沙发上开始,周围就已经变得静悄悄的了。死神老大以一种很不雅观的姿势坐在地上,一只脚还误打误撞地放在了陆攸契的大腿上,阴冷俊俏的脸上坏笑只增不减。   众人:“???”   众人:“…………”   众人:“没事你们继续。”   在这期间,店长叼五十后颈溜去了门外,留给他们一个不削的背影,高高翘起的尾巴一扫而过,将门“啪”的一声关上,以免某些人带坏小朋友。   陆攸契突然有些不想待下去了,这里简直就是狼窝,没一个好东西,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打包回家吧,顺路捎上五十。   空气中的酒味越来越浓了。   寂静。   好一会儿,齐运突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问道:“闭路线,你刚刚叫我了吗?”   是那句“骗骗齐运还行。”   “没有呢,你听错了吧!”陆攸契笑呵呵地道,试图转移话题,“对了,教授之前是不是和你联系过,今天中午来酒吧吃饭?”   齐运连忙拍拍手:“哦对对对,我忘记告诉你们了,还有还有,周队也要一起来。”   时间回到几天前。   周业楼刚刚在楼下洗完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行头,又风一般的冲上楼,当他看到郭教授躺在床上,刚醒来的眼睛还不能睁太开,只是虚虚地看着自己的时候。   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叫明媚如初,情不自已,全身发软,嚎啕大哭。   等沉虔回酒吧之后,他的情绪也基本上宣泄完了,一个在外面英明神武霸气侧漏的警察队长,此时此刻红着眼眶坐在沙发上,让死神伸手在自己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再次撤回来的时候,周业楼就惊讶地发现,自己也能看见灵魂了。   陆攸契,齐铭齐运,林海媛,还有后面一堆影影撞撞的人,全部跟看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似的盯着他。   周业楼:“哇,原来这么多人啊!”   郭教授笑道:“这里本来就很热闹啊。”   当天晚上,周业楼就开车把郭教授接了回去,酒吧内也因此多出一间空房出来。   不过他们还是会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好歹是一起共患难的朋友,不至于生疏。   比如此时此刻…….   郭教授看着眼前的羊肠小道,不由得低下了头,一片不存在的乌云缓缓的飘到了他头上,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浇灭他刚刚的那股热气。   在以前作为灵魂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是死赖在酒吧不出门的,虽然知道酒吧的地理位置很不容易被找到,但事实总比想象更加难以揣测和复杂。   路边的商贩大叔大妈们因为想节约一些风扇空调费,全部端着板凳坐到院子里来,呼哧呼哧的扇着大扇子,哈欠连天,让人越看越懒散,顶着有些过暖的太阳,困意也慢慢席卷全身。   他们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路中间的两个高个子陌生人——郭楼和周业楼,就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不是之前那个警察吗?”   “咋了又死人了?啥地方又出事了?”   “谁知道哩!这种人一看就不是善类,我们躲远点,旁边那个斯文的年轻人虽然看起来一好点,但也最好别去和他搭话,谁知道是不是笑面虎!”   “走走走,我们走远一点。”   “……”   郭教授从小到大,都是人中楷模,传说中的那位隔壁家小孩,老师心中的听话学生,可自从和这位周混蛋混到一起后,不仅和蔼的大学长形象不复存在,还经常被冠上类似于“斯文败类”“笑里藏刀”的头衔。   幸好周业楼此人还算不傻,他仗着身高的优势,一把捂住郭教授的耳朵,将他头顶的“乌云”几口气吹散:“好了好了,别听这些大婶大爷乱说,都这个年代了,没有什么东西是能逃脱导航定位的,也别忘了我是干啥的,酒吧名字给我,十分钟内我带你找到!”   郭教授伸手一左一右将他拍开,脱离这只闹蚊子的嗡嗡叫,嫌弃地看了一眼,亲自掏出手机刚准备打开导航页面,就发现这破地方连网都不通,4G变成3G再回到2G,加载页面一直转个不停。   周业楼:“要不你说说那地方的有没有啥特征?15分钟,我保证15分钟帮你找到!”   小时候是郭楼顺着周业楼,现在长大了,反倒是周业楼万事顺着郭楼了,重生一次后,这样的状态就愈加明显。郭教授看着眼前这个老痞子,心里突然软了一下,“不用啦”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声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二位是找不到路了吗?”   他们一回头,就看见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大姑娘站在他们面前。      病人 第三   “那他们怎么这么久都还不过来?”陆攸契将就躺在地上的沉虔, 直接抬腿跨了过去,在收起后腿的时候,还不怀好意地踢了他一脚,结果被沉虔一把拉住脚踝,差点来个面部朝下——平板摔。   陆攸契嘶了一声,回头骂道:“你是不是和我杠上了?”   “我没有。”沉虔把手缩到背后, 一脸无辜, “是手弄的, 又不是我弄的, 这可不能怪我。”   众人:“……”   酒吧内那座大笨钟刚刚经过了时针分针的完美重合,现在已经变得歪歪斜斜的了,原先热腾腾的一桌菜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味觉诱惑, 变得干瘪瘪起来,一群饿死鬼死的死, 赖的赖, 但好在都没有爬桌偷吃的欲望。   因为人还没有到齐。   齐运仰面躺在他哥的大腿上, 闲来无事地把玩着那衣帽掉下来的链头, 看了一眼钟道:“唔,可能是迷路了吧,毕竟这里不好找是真的。”   别说, 这还真的有可能!   这句话犹如道晴空霹雳,让一群人立马恍然大悟,三下五下地全体翻身起来朝门外望去,看见风卷残叶的路上空无一人, 心里面犹如那游乐园直冲而下的过山车,立马凉了大半。   完了!   在这里迷路可不是说着玩的,这破地方仿佛是与世隔绝,常年断水断电断气,GPS定位导航高德统统没用,在座各位试着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血汗历史,就猛地把思维拉了回来——有足足两天一夜在外面摸爬滚打,到了最后还是在垃圾桶旁边被沉虔不小心地惊鸿一瞥给发现,才提着后衣领拖了回来。   “这地方真的有这么神奇吗?”陆攸契有些不太相信,“要是真的有这么厉害的自带隔绝功能,我觉得在那种末日大片内肯定是个好地方。”   沉虔冲他不怀好意地一笑:“你这想法相当不错。”   陆攸契:“……”为什么每次这家伙这么笑,就感觉那些想象中不好的事情其实发生过?   齐运拍拍陆攸契的肩膀,将语气提得格外深沉,还大有一副深家黄花大闺女久日未嫁的老爹模样:“闭路线,相信老大吧,信他总是没错的。”   陆攸契:“你小子注意说话的语气!”   齐铭:“你对他吼这么大声干嘛。”   林海媛:“闹啥呢闹啥呢!全部坐好,还有猫吗?帮我找一只来!”   打打闹闹间,大伙又把那最初的想法给抛去了脑后——接郭教授和周队长来酒吧。   直到大门被两个人“吱呀”一声推开。   一阵风尘仆仆还夹杂着汗臭的味道立马混杂进酒吧醇香的空气中,变成格外刺鼻诡异。他们人还站在门外,就已经把所有的目光拉了过来,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周队长那没好气的声音直冲进来: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随随便便的去让不认识的人给你带路,遇到危险,寻求帮助,迷路这些问题,统统找警察哥哥帮忙!你看别人是个小姑娘,还是漂亮小姑娘,就瞬间忘了天忘了地的冲上去,这样成何体统?!”   “我当了几年的警察了,见过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坏人,我告诉你,就这种外表看起来越无害的,切开后,那心就越黑,多了去了,说不定心脏里面还流浓水!”   “诶你听到了没有,没听清楚我再说一遍,这些东西真的很重要绝对不能忘记!”   自从在路上被那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搭话,并且主动将他们送到酒吧后,周业楼的脸就一直黑到现在,直到女孩离开,我们的热心正义人民好警察才摇身一变变成老妈子,嗡嗡声环绕在郭教授耳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郭教授:“不就是……”   周业楼一把打断他:“不!这不是一个普通问题,而是一个严肃的问题。郭楼我告诉你,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出门在外时刻记住有事找警察,你上次就是这样死的!”   这下郭教授彻底无言以对了。   郭教授以手扶额:“好了我谢谢您嘞,闭嘴吧。”   沉虔和陆攸契他们不约而同地在这声音中闭了嘴,眼神统一而有节奏地在兀然出现在门口的二人间徘徊游动,突然间,像是确定了什么东西,一起变了味道。   今天空气中的酸味为何如此严重?   在这逐渐升温却又突然熄火的气压战场上,双方选手终于有一方选择妥协,将赛事急忙落下,而中间还夹杂着的一大群不是普通人能看见的围观吃瓜群众,却默不作声地抱脑补着更多不可言喻的画面。   外面天气开始燥热,树荫浓郁,蝉声逼人,偶尔一辆放着大喇叭,循环播放“收破家具破彩电”的破三轮车使过,车上的老头连抬起眼皮望一望的功夫都不想使出。   郭教授几乎快给他跪下:“求求你了,积点口德吧。”   而周队长在整个过程中全然不知,还在为自己又给学霸教授上了一课而兴奋不已,一进门看见这么多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将手中提着的礼品和珍藏多年的美酒在大伙面前晃了晃:“各位,今天别跟我客气!”   好了,这些东西足够塞住他们的嘴巴和眼睛了。   齐运:“哥,我怎么觉得教授和队长有点……”   “你也闭嘴就好。”   “哦。”   周业楼和郭楼毕竟是零基础上班族,所谓这种种族,就是每天任劳任怨地工作着,拿着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的工资,等哪天上司不找茬,猪队友变聪明了,狼对手将心思抛去了其他地方,再去享受那微不足道的假期,回家后,还是得循环往复地陷入这潭泥沼,永无出头之日。   不过这些东西不重要,在林海媛眼里,他们手上那些固定工资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大总管就是这样不会看气氛,更不会去识别脸色,双手“唰”地一伸出,整个酒吧的气氛突变,所有人头上的问号都是从这双手上冒出来了。   林海媛:“看什么看,先恭喜教授复活,再者就是,两位,之前白吃白喝了几天,现在该交生活费了。哦对了,还有这次宴会的分子钱,一起补上吧。”   “看什么看!本店小本老实生意,而且针对业务群体实在是太有限了,赊账是不被允许的!”   周业楼有些楞,站在原地眨眼半天,最后缓缓吐出一句:“什?什么钱?”   齐运生怕在这样下去,有人会忍不住冒出头顶一句嘴,然后顺利引出大总管更多关于“金钱与价值观念”的长篇大论,连忙从他身上“噌”的一声蹿起来:“好了好了,菜都快凉了,其他话稍后再说,大家快来吃饭吧,纯手工无任何添加哦!”   齐铭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这次是对天发誓没有使一次坏,却突然被一只手压得大腿肌肉疼痛,整脸少年气俊俏的侧脸一下子扭曲起来。   齐铭:“嗯……你下次要起来提前吭一声,哥哥让你,行么?”   郭教授有些稀奇:“你们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确实,酒吧以前都是买饭回来吃的,这群人经常还会为了今天谁出门买东西的话题而吵架起来,沉虔还为了少走几趟路而亮出那把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主动学做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会是谁突然学做饭了?   陆攸契:“前几天不是来了一个新人吗?那小伙子还挺害羞的,就是他做的饭,叫什么来着?”   “沈祁。”沉虔补充道。   “对!”   沈祁本人此时此刻刚从许久未用的厨房离走了出来,将最后一盘菜放到了桌子上,恍然间听到了自己的提名,眼神突然亮了起来,连声音来源也不辨别,只是傻乎乎地往林海媛那边笑道:“嘿嘿嘿嘿。”   林海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是我叫的你,那边,那个大眼镜闭路线!”   沈祁依旧对着她傻笑。   陆攸契早就觉得这个沈祁对林海媛有些不同,但一直没抓着时间问,现在终于脱口道:“他似乎,有些黏你?”   林海媛起身走到陆攸契和沉虔的身后坐下,这才阻断了那股令她不安的视线,沈祁又开始利利索索地摆放着碗筷。   然后,她重重地叹出一口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是有一些关系,我生前是一个医生,而他是我的病人。他虽然身体素质各方面都不错,肢体行动也不成问题,只可惜……”说着就伸手敲了敲脑袋,“这里,不太好使。”   简单点说,沈祁就是半个傻子。   旧巷子外,又是一辆救护车的警笛声呼啸而过,可惜经过了棚户区的过滤,没能让酒吧内的大伙听见罢了。      病人 第四   陆攸契的嘴里正撕扯着一只无辜的大鸡腿, 伸出来的骨头将他的半边脸上都沾上了甜酱汁,声音含糊不清地闲聊道:“这样说的话,我们大家还挺有缘分的。”   他自己和沉虔,齐铭齐运,郭教授和周队长,现在的林海媛和沈祁, 甚至是石磊和Alice。   明明看起来都已经该是分道扬镳, 背道而驰, 形同陌路的人, 早已经走完了自己阳关道上的潇洒,却在下一个转角重新碰撞到了一起,从此眼中就装下了对方, 永志难忘。   是巧合吗?   命运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各条道路上安插了一块道路牌, 逐渐引导, 再将他们团团聚拢。   是有什么意义吗?   沈祁自从被林海媛嫌弃了之后, 就没有再多吭一声, 只是默默坐在一边,眼角下意识地往她那边瞄着,但又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 还不等目光触及到,就猛地收了回来。   众人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无声地笑了笑。   人齐了,菜也好了, 被打入冷宫的餐桌也终于重见天日——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沉虔接过沈祁递过来的餐刀,握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眉眼一皱,似乎觉得不太适手,小了一点,不过好歹还算能用,便将盘子端了过来,十分熟练地切开了牛排和整只肥鸡,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花样,干脆利落,层层肉丝拨开,陆攸契又默契地淋了一勺酱汁在上面,香味远飘,在酱汁从肉块上滑下来的同时,这群饿死鬼的口水也差不多“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齐运第一个满心欢喜地端着盘子跑了。   但没等他跑出多远,齐铭就提着齐运的后领将他拧了回来:“别发人来疯,好好坐着,待会儿又把衣服弄脏了。”   齐运:“哦。”   大伙都能算熟人,所以气氛并不尴尬,话题也聊得很开,周业楼是属于典型性的起哄人群,看着满盘可口佳肴,心里却总觉得少点什么,还没等他的木鱼脑瓜子反应过来,肢体就已经超越了思想,突然一个响指被打响,让郭教授带他从橱柜中取出几只小玻璃杯。   一人一杯酒,不醉不方休——未成年除外。   齐运:“可是我想……”   齐铭:“你敢!”   “你敢!”同时说这两个字的,还有陆攸契,他像是才经过了一场世界大战,运动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眼镜也是歪的,整个人都头顶冒烟,语气中带着火药味:“沉虔我警告你,只要你敢把这只鸡翅膀从我盘子里拿走,你今天晚上连沙发都别想睡了!”   众人:“………”   沉虔一脸无辜地缩回叉子,话语很是调侃:“哪你说我睡哪儿呢?”   “………”   果然,这两个人的战火已经延伸到给你一个眼神就能开炮的节奏了。   店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把五十叼了回来,灵巧地跃上桌子,含住一个盘子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消失了。   林海媛气急败坏:“店长!我有给你在猫碗里面准备!以后不准上桌子!!!”   五十:“喵?”   不过在这整个过程中,沈祁就站在一边,不仅不在这场混战中插一句嘴,连这个冲动和想法都没有,只是歪着脑袋对他们傻笑,口舌半张,毫无血色的唇色让人心疼。   他整个人就犹如一张白纸,既没有什么多余的线条勾勒,也没有繁复的样式,甚至显得过于苍白。   酒吧内的底楼大厅已经人满为患,经年酿造的烈酒醇香味久久不散,充斥刺激着每一位在场人员身体上最细微的毛孔,让那些陈年旧事突然涌了上来,画面难以消散,孤零零的光束吊在头顶上,完美的将整个这个有限的空间一分为二。   一边是欢腾,一边是死寂。   “这个孩子是个傻子吗?”   “可不是吗!他见谁都直勾勾地傻笑,以后别去和他说话,小心传染!”   “真恶心。”   “他怎么还看着我?快滚开!”   “……”   沈祁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这些从小听到大的话仿佛是一颗钉子,根深蒂固地定在了他的骨头里面,整个身体已经折腾得千疮百孔了。   不过,幸好的是,他感觉不到“疼痛”。   傻子的脑袋里每天会思考什么呢?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每天用于回忆和思考的时间是真的很多很多,大家为什么会这么开心的笑呢?如果我也笑的话,会不会就变得和他们一样呢?可我笑了之后,为什么他们要骂我呢?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一丝难以言说的念头伴随着那些摸不清的想法悄然蔓延开来,此起彼伏,似乎又有一个很熟悉的白色身影若隐若现地站在他的面前,低头垂眼轻抚耳边,即便只是转身即逝,却也刻入了深渊。   “你站过来一点,别一天跑去那么旁边蹲着,像什么话?说我们欺负你?”林海媛很不情愿地冲沈祁招招手,“过来我们这边坐着。”   沈祁连忙面红耳赤地点点头。   陆攸契和沉虔并肩而坐,看着这个真“傻小子”含着下巴,踏着小碎步从酒吧东迈到酒吧西,中途碰到了好几条长板凳,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扶正,屁股又撞上了桌角。   ——“哎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林姐我错了!”   大写的单向箭头格外明显。   陆攸契伸手拍了拍沈祁的肩膀,给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对林海媛那边笑道:“这小子虽然傻乎乎的,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很能干,看看这些饭菜,说实话啊,这个年头找太激灵的男朋友并不好,你喜欢的别人也肯定喜欢,容易被狐狸精拐走。贴心的、能干的、老实的,才是最好的。”   “啊?”林海媛拉长了一大声,“你说什么?你们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   齐运也来凑热闹:“闭路线说的是大实话,我们男生如果真心实意地想对某个人好,其实会变笨,害怕自己在她面前这儿不对那儿不好,所以行为举止也被约束了,而不是真的因为脑袋笨。”   齐铭假装认真地点点头,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乱说话。   沈祁本来走路就已经够摇晃不定的了,在他们的起哄下,更是无法山崩于前安稳如泰山,就桌子间的几步距离,硬生生地被他走出了国际颁奖典礼台的严肃感。   林海媛:“诶不不不不,我说,你们在瞎点什么鸳鸯谱?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陆攸契耸耸肩:“难道不是吗?”   “是吗?”   还真不是!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打了个激灵,四周立马变得安静起来,那些拿着红酒杯的人也放下了口中的酣饮,不由自主地坐正,眼睛直视沉虔的方向。   他们想起来了,这次周业楼和郭教授来,除了回来玩一会儿聚个餐,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聊一下。   或者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请求协助一下。   陆攸契还蒙在鼓里,感觉气氛不对,他没听沉虔提到过此事,连忙在桌子踢了他一脚:“什么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沉虔说话中带着酒味,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说话声音也跟着轻飘飘地:“你之前不是给我讲过吗?”   陆攸契:“啥事儿哈?”   沉虔:“就是你之前告诉我关于医院的事情。”   周业楼一抬头,急忙问道:“陆同志也知道?”   陆攸契:“……啊?”   有那么一瞬间,陆攸契感觉自己立马摇身一变成了世界中心,更紧张了,锥子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坐立不安,这些人似乎企图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渴求的眼神,不过可惜的是,自己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后,周业楼和沉虔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放到茶几上。   上面写着“中心医院绝症患者”几个一模一样的内容,连字迹都像是一个人所写的。   陆攸契一愣。   死神的笔记本和警察的笔记本能在什么情况重合?   “我昨天晚上接到的通知。”周业楼因为在石磊的事件中立了大功,不仅立马复职,还从普通民警提升到了刑警,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东西,升职第一天的大半夜,他就接到了领导的电话。   “医院集体报案,说是在院医生被诡异杀害,是连续犯罪,直到目前为止,危机都还在持续,而这些医生既有本地人,也有因为毕业就被分配工作的外地人,可以说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也追查不到犯罪原因。”   “而在这之前,只有唯一一件令人匪夷的事情,就是这所医院所有的绝症患者和病危患者,一夜之内全体意外康复,现在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这东西虽然不对劲,但完全不会和嫌疑犯挂上钩,市局那边立即成立了专案组,而就目前我们所知道的东西,一筹莫展。”   周业楼的双手十指交叉,佝偻着手臂放在自己膝盖上,语气沉重:“郭楼告诉我,可以来找死神问问有没有什么其他‘参与者’,然后我和沉虔就发现了这个重叠。”   无论是对周业楼来讲,或者是沉虔来说,这都是一个很重大的发现,因为他们可以通过这一条线,顺藤摸瓜,追查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然后,双方各取所利。   可在这期间的问题、变故,就会变得更加匪夷所思起来,越来越突破普通人的认识观。   例如,是有什么东西代替了病人的死亡吗?      病人 第五   大夏天的燥热, 这一席话能听得让人后背直发凉。   下意识地,之前并没有通过任何眼神或者语言交流,酒吧内的各位却都知道,又有一个人的“游戏”即将要开始了。   那些东西又出现了!不给以人喘息的间隙。   措不及防。   陆攸契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两个想法——第一个是沉虔之前明明听讲过自己提到此事,为什么当时一点反应也没有?是不愿意提及?还是他当时根本就不知道?第二个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角是谁?他充当着什么角色?是敌还是友?这个人愿不愿意公开信息…….如果当事人愿意不公开的话, 事态就会变得很麻烦。   能不能去悄悄地问问沉虔?   这些关于死神、关于返回、关于灵魂、关于复活的东西, 隐约之间居然离活人的生活越来越近了, 重生和延续的清晰真实扑面而来。可按照常理来讲, 除非是当事人,他们本应该早已与世无缘。   这一点沉虔给他强调过无数次。   那么就如今的事态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是调到侦破局的第一次工作, 周业楼的办案笔记本还新崭崭的,前几天才发下来, 没有折痕, 后面的几页连翻动痕迹也没有, 这上面到的内容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整理归类, 乱涂乱画,凌乱不堪。不过除去几条基本信息以外,它上面有一条备注倒是十分引人注意:   “尸体无挣扎痕迹, 但能确定是他杀。”   也就是说,这些医生明明是被别人杀了,但根据现场反推和检查来看,他要么是心甘情愿被杀, 要么是在不知不自觉中被杀害,后者还好说,但如果是前者是事实,那么又是因为什么?   周业楼用手按着紧皱的眉心:“法医已经进行尸检了,没有在被害者身体内查出任何迷药相关的成分,所以,前者的可能性就目前而言是最大的。”   齐运伸着耳朵听了半天,好奇道:“等等,我有一点地方没有弄清楚。”   郭教授:“你问。”   “你们之前说是连环犯罪,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意思就是凶手只有一个人或者一方,而受害者却多方的。”齐运运用着他那仅有的智商开始飞速旋转着,“根据我多年看小说和电影的经验,到了案件最后被解答的时候,这些被害者都会有一个相同点,他们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过,也可能是干过同一件事情,反正无论如何,他们肯定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吧?”   “对。”   齐运:“那我还有一个想法。周大哥处理这件事的瓶颈就在于他们找不到这些这些受害者的关联,所他们就选择从另外一个地方下手,观察现场细节,发现漏洞,再顺藤摸瓜地去找。可这也不行,凶手压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其实这也没什么,凶手不收拾犯罪现场那就不叫凶手了,叫傻子。”   他絮絮叨叨了半天,脑袋里面反复组织语言,终于磕磕巴巴总结说道:“你们不觉得哪儿不对吗?两个地方都断了,而被害人不呼救也不挣扎,还似乎配合凶手完成这场行凶,就像是……那个啥,哎,我说不上像是什么。”   破案要求的不是机智的头脑,不是娴熟的手法和固定模式,而是拓展的思维。一个人内心是十分复杂的,更何况是犯罪凶手,他们的思想更不能用常理去揣测,一切的不可能在他们的身上都会变成可能。   所以,越是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被推测出来观念,就越有它的道理。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了!”周业楼猛地一个起身坐到齐运身边,将齐铭一屁股挤了出去,后者瞪了他好几眼,周大队长却全然不知,自顾自地拍着齐运的肩膀,“小伙子有前途,以后要不要来我们单位?”   齐运:“所以,我到底想说啥?”   沉虔和周业楼是同时得到的启发,眼神碰撞之后相互点了点头,就让沉虔解释道:“这样来说吧,我们把侦破比作路段行驶,当你往常爱走的路线都被封死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行驶的时候,你面前有出现了一条从来没有去过的小道,可为了能到达对面,你会选择怎么办?”   “走下去!”陆攸契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案件分析,表现得异常兴奋。他整个上半身都在不断往外探,把头伸到沉虔面前,“可这能说明什么吗?”   “警察捉拿犯人,主动者应该是警察,出击的也是他们,可到了这里,主动的却变成了犯人,警察扮演的角色却是一个被动者。”沉虔揉了揉陆攸契脑袋,又把他往里面带了带,像是生怕他掉下来似的,转脸对周业楼道,“凶手封锁了所有的其他线索,只让警察按着他留下的线头走。他是怎么办到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情我们可以确定——我们现在手里得到的已知,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他们是在被牵着鼻子走!   兜兜绕绕这么久,这下终于说到重点了,所有的东西一下子好像有了一个大概轮廓,变得不那么迷离了。郭教授在一旁沉默了许久,采集了所有人的言论,终于发表了一句自己的言论:“所以,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交换信息的。”   话音刚落,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各位都变得沉默起来。   周业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安静了?”   郭教授一把拉住他,轻微地摇了摇头,让他闭嘴。   这是可以理解,如果死后人也能有意识的话,那么死亡的经过就是他们的一件隐私,不愿意向人透露。因为它可能包含着恐惧、愤恨、羞耻、甚至罪行的元素在内。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如果你生前是个杀人犯,那么你死后愿意拍拍手告诉你的朋友:“啊我之前是个强\\奸犯,但我想复活,因为感觉没玩够,你们能帮我吗?”   很明显,这根本不可能。   周业楼和郭教授的提议,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就是变相地请求事情的主角将自己的秘密公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沉虔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警察同志,你朋友的复活任务我已经完成了,至于下一个,别说你插手,我能不能插手都还得等本人告知,酒吧内三天一场小意外五天一场大意外,十天再来一次集体性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离开还是留下,只能自己来左右。所以来问我是没有用的,你只能问他们,懂吗?”   周业楼听到这答案有些沮丧然,把桌子上的办公笔记本收了回去,点点头:“我能理解。”   一群人神色复杂看向他们,全程没有发言。   已经复活过来的人是不会察觉这里面那几丝不可察觉的暗潮流动的,这种害怕的心理只能被当事人察觉,可永远也说不出口。   陆攸契左右望了望,不太习惯这个沉默,便低声问了沉虔一句:“其实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怎么那个人不站出来呢?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情?”   沉虔冲他歪头一笑,没有回答,将路过脚边的五十抱起来顺毛,这只蠢猫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下的这双大腿是谁的,只是觉得很舒服,脑袋没立多久就开始闭眼打瞌睡了。许久之后,沉虔才说道:“谁知道呢?”   声音很轻,猫也没有被吵醒,只是动了动耳朵后,又打起了呼噜。   陆攸契上一秒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下一秒,他立马和沉虔相视一笑,同时缄默下来——对啊,这些和人心有关的东西,又有谁说得准呢?   大厅内一时没人说话,这群人堆在一起,然后全体挤在一边,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头顶明明是昏黄的复古式吊灯,在这时候却变得有些像单束光线,直直地照在他们脸上,变得惨白无比,气氛有点像小学生被班主任询问是谁打烂了玻璃窗户,不过严峻很多便是了。   突然之间,一只纤瘦的手缓缓出现在这群“小学生”的头顶上,可能是主人的身体不是太好,这只伸出的手还有一些颤抖。   是沈祁!   为什么是他?不可能是他!绝对不可能!   众人立马回头,周遭完全禁止了一瞬间,都是以惊讶的目光看着这正在傻笑的男孩,又立马炸开了,林海媛当下就骂了出来:“你瞎参合什么?你才回来多少天?你知不知道有个100天的倒计时限制!就算我们这里的人全部消失了,你都还等不到自己死亡的倒计时期限!”   沈祁有些发愣:“啊…我知道啊…….”   还没等他开口,林海媛没顾忌形象,直接走过去抓住沈祁的肩膀,因为踩着高跟鞋的缘故,两个人的视线正好可以齐平地重合:“沈祁!看着我!别笑了看着我!我不允许你瞎起哄,知道没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道这件事情会关系到什么吗?”   就算是站在最外场的人,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林海媛的情绪激动起来了。   郭教授起身问道:“你知道一些什么吗?”   “不!他不知道!”林海媛一把将沈祁藏在身后,语气和态度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原本的和善变得面目全非,手指指着郭教授道,“你复活了就行了,这里也没你的事了,还回来干嘛?别再参合别人的事情,走!快离开!”   周业楼也是一个容易炸开的火桶:“你这女的凭什么乱骂人?!”   还有窃窃私语的:“林姐肯定心里有鬼!”   “铁定了,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估计生前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说她有替死鬼吗?”   “……”   场面居然因此混乱了起来,陆攸契还没缓过神来,只想上前去劝架,却别沉虔一把抓住,一直放在唇前:“嘘!别去,再等一会儿。”   沈祁也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匆忙摇头,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喉咙口抽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死了,没有到时间……我知道这个。”   “但我想说的不是我,我我我想说,我和姐姐你不是之前就在那个医院的吗?”   林海媛用力喘气,但这句话被说出来的时候却双目大睁,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忙想去捂着他的嘴巴。   周业楼不傻,立马翻身过来反手控制住了林海媛。   沈祁已经被吓到了,他四肢乱张地躺坐在地上,满脸神色惊恐,刚刚那一句完整的话似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已经又变回那个吐词不清,语意不明的人。   “姐姐…不骗人……”   “是姐姐要活了…….她被杀的时候,那时候,一个小的,是一个小的……!”   寥寥几句,一共也没有几个字,但已经足够这些人推论了,周业楼接到的案子果然和死神他们有关,沉虔也满意地点了点,对陆攸契道:“看,这不是什么都说出来了吗?”      病人 第六   “根据沈祁所说, 林海媛就是那所医院的医生,也参与了重症监护室的治疗项目,并且她和那些被害者所属一个单位,所有的条件都十分符合,但问题怪就怪在,她的死因并不是这起杀人案件。”   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意外事故死亡。   仅仅是这一点, 就让人很是不敢相信, 可真的是能拿出证据的事实。   林海媛坐在众人中间, 双手捂着耳朵似乎不太愿意听到这个复述, 有两个姑娘出面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她。   陆攸契很不接地气地加问了一句:“那林姐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刚脱口他就后悔了, 立马补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最近嘴欠……”   “没事。”林海媛摇摇脑袋,好像是终于将自己脑袋内的那只恶魔暂时封存了起来, 不去回忆, 勉强地抬头望了沉虔一眼。   沉虔冲她点点头。   林海媛:“我不是因为这起事件而死, 我算是他们之间的幸存者, 如果这位警察想要了解什么关于这件事情的内容,我会把我说的告诉你们,也会配合你们工作, 但我有两个要求,你们必须答应。”   周业楼有些兴奋,立马又把笔记本掏出来握在手里:“我也尽力配合,您请说!”   郭教授看着他这股干劲无声地笑了笑。   这下, 林海媛终于把心中苦闷全部吐了出来,她长抒一口气,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在座的人虽然心里发痒,但也不敢催促她,只得坐在一边抠着手指甲干等。   算日子的话,现在已经入夏了,大中午的空气有些闷热,更何况是酒吧这种比较密闭的地方,聚集的人也多。齐铭拿起中央空调遥控器,“滴”的一声按下按钮,白色的冷气就慢悠悠得吐了出来。   这声音仿佛把林海媛从回忆的深渊中拉了回来,一个控制不住的寒颤之后,她的瞳孔内似乎有恢复了光明,眼神也犀利起来,盯着沉虔道:“第一,我不想要复活,不需要你们插手做无用功,我死得心安理得,不会去亏欠和怀念什么,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这100天倒计时,消失也无所谓,听天由命,挺好的。”   此话一次,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第一次有人会主动提出拒绝复活,就连齐铭也愣了依稀。   齐运:“啊?为啥?我越来越搞不懂了!”   沉虔修长的手指敲打着玻璃桌面,左手小指上的那一枚银色指环在这环境下反射出来的光线格外突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多大表情变化的人,几秒钟之后,就收纳了这些爆炸似的信息继续问道“好,可以,第二个条件呢?”   “沈祁是我的病人,不过不是普通病人,他是一个很特殊的病人。”林海媛也不啰嗦,直接开口道,“具体原因不方便说,我想强调的是,既然我是他的主治医生,就有权利帮他决定一些事情,他必须复活,不论他愿不愿意,而且必须成功,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这句话看似只是一句所谓情深义重的“请你务必活下去”,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听着还有些矫情做作,但如果仔细思考,在这话语之中,却有着千丝万缕的细节等你去摸索。   沉虔的另外一只手绕过陆攸契的后背,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偏不齐,正好手掌可以覆盖他的肩窝上,然后这个流氓笑面死神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紧握。   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陆攸契也想到了,林海媛的话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也不会凭感情用事,她自己不愿意复活,却要求沈祁复活,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和这次事件有关吗?她在想什么?目的又是什么?可这两者时间间隔未免也太长了,还是说,有着什么更大的东西掩埋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可惜没被发现。   不过在这之前……陆攸契用手拍了沉虔一下,低声骂道:“把手拿开,贴着热。”   “好!”沉虔也很爽快地答应了林海媛的这两个条件,可就是不把手收回来。   陆攸契:“……”   .   “因为工作进展和安排的原因,我当时被叫去做一个实验项目,所有并没有每天埋头于重症患者这边。仅凭借我的猜测,关于我和他们拥有不同的下场,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我每天要在两地之间来回跑动,连吃饭去食堂买了后边跑边吃,上个厕所也得看时间,在医院的时候,除去工作以外,我基本上和外界没有任何交流,包括我的同事和病人家属。”   林海媛果然是一个事业型的女人,她的叙述十分鲜明和富有逻辑,提到工作的时候,也能条理清晰简单明了地给出所需重点,所以她说这些内容的时候,一切都是经得起推论的。   周业楼点点头,最近这段时间内,确实各大医院都在举办一个“抗癌项目”,具体原因好像是因为国外研究出来了一种新型药物,能有效控制并杀死癌细胞,并且基本上没有什么副作用,这让国内各大顶尖级学术专家眼红无比,好不容易捞到几个名额,去眼巴巴地学习了一段时间回国后,也轰轰烈烈地拉起了这个行动,着力于攻克各种疑难杂症。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就很好说了——犯罪动机可能是存在什么人或组织不希望癌症得到救治,想阻断计划。   听了半天,齐运才插嘴问道:“不过谁会这么无聊?”   齐铭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傻弟弟,无奈摇头:“如果坏人的思想我们能想明白,那我们要么就是顶尖级侦破专家,要么就是坏人。你永远没必要去推测他们心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看见之后直接揍一顿就是。”   “哦。”   远远不止如此,肯定不仅仅是因为什么力道阻止研究这么简单。在普光市内,它不仅仅是一场悬疑连环犯罪案件,还有一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甚至可以堪称灵异的事件——绝症患者的突然康复。   陆攸契已经懒得去管沉虔那只咸猪手了:“你们这个猜测行不通。这样想,如果我是凶手,看见这些项目对象,也就是患者全体康复,就证明我最初的目的已经失败了,这种组织讲求终点效率性,虽然过程不重要,但结果却十分重要,在已经失去最终的目的后,他们不可能还会继续犯罪。”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患者是否康复也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过程。”沉虔补充道,嘴角眉眼间虽然含着笑容,但却透露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转头看向陆攸契的那一瞬间又突然温和了下来,“说不定,这些都是小角色,饭前的开胃菜,最后的boss我们压根猜不到,也还没来得及去触及。”   还只是一个开始吗   越来越不着边际,光怪鼓励的推测,神经也开始跟着被刺激得麻痹起来。酒吧内的空调虽然不常开,但是制冷效果还是挺好的,仅仅是这几句话下来,整个空间就已经变得凉飕飕的了,鸡皮疙瘩也忍不住地往外冒。   “哗啦!”   郭教授起身,一把拉开暗色遮光窗帘,这也是他之前住在酒吧的时候经常干的事情,每天早起后,就给这个密闭了一晚上的空间透透气。   通过透明的落地窗户,透亮的光线瞬间射进酒吧内,将之前的昏黄晕暗一下子驱逐干净,众人伸手挡了挡眼睛,但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沉虔道:“没必要紧张什么,现在都是推测,随意聊吧。”   “我先说。”周业楼刚刚一直在记录关键点,此时正嘴里叼着笔,一只手反反复复地翻看着笔记本,另一只抓着脑袋:“妈的,真麻烦。你们说的这件事情我听过,也在报纸新闻上了解一些,如果方便的话,麻烦林小姐说一下你的另外一个工作项目,或许就是你被凶手排除在外的关键原因。”   每到关键时刻,他总会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   林海媛的情绪基本上已经平定了下来,哪怕是装的,她现在也已经恢复了从前的高傲,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抬起下巴指向沈祁:“这个好说,看见了没有,对象在那儿。”   沈祁持续傻笑:“嘿嘿嘿嘿有点不好意思…”   众人:“……”   林海媛道:“神经科目,对了,不知道有没有用,还有一点我得和你们说。沈祁这个病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更没有遗传的可能性,没记错的话,他已经好好地念完了高中,甚至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可在那个暑假之后,就变成这样子。”   沈祁:“嘿嘿嘿。”   “是后天性病症,我曾经对他进行过全身检查,没有任何受损的痕迹,包括大脑内,像是平白无故地出了事,毫无征兆。现在这么说来的话,突然感觉和这起事件有些像。不过一方是突然痊愈了,另一方是突然病倒了。”   林海媛一摊手,差点又吓到了沈祁,没好气道:“我目前就知道这么多,如果我还想起来了什么,第一时间通知你们,需要配合帮助调查来酒吧找我就是,我一直都在。够了吗?”   “够了够了!”周业楼握着记事本,表情激动,感啼淋漓,他似乎看见了第一笔大功正向他招手,奖金插着翅膀缓缓飞来,前途一片光明。他抓着郭教授的手,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就先不打扰各位回去了,啊!我可以带几个鸡腿吗?刚刚没怎么吃,肚子还在叫,谢谢谢谢,不用太多,几个就好,谢谢谢。”   身后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跟个小型沙尘暴似的,几个在筒子楼阳台上晾衣服的大妈大爷就很不爽了,插着腰骂道:   “谁家的?赶着投胎啊!?”   “出门迟早被车撞死!!!”   ——周队长回家整理分类案件去了,因为智商捉急,还顺路拉上了郭教授当做顾问。   沉虔和陆攸契同时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然后相视一笑,没多说什么,酒吧内又恢复了各自干各自事的场景。   .   三下两下收拾完了桌子的残羹饭菜,洗碗这功夫又掉落在了可怜的沈祁身上。陆攸契看不下去,好心地帮忙把碗筷收拾了过去,但看见那油腻腻的东西还是不太舒服,败下阵地溜了回来,承诺下次请他吃饭报答。   这前脚刚走出客厅,手上的水珠还没甩干净,抬头就看了一个小伙子以一个老年大爷的姿势躺在沙发上。   沉虔背后似乎长了眼睛,陆攸契还没来得及靠近去“挟持”他,就已经一个翻身坐起来:“哟,洗完了?”   “没有,别这样看着我,你连收碗都没有帮忙,比我更没用。”   沉虔没有否认,不过当然也没有肯定,笑眯眯地话题一转:“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就是在讨论分析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有。   陆攸契暗叹一声:“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可能性,沈祁其实去过重症监护室,可能是小伙子长得清秀也爱笑,他的消息一直是大妈们口中的娱乐新闻点,不过没有两天就被转移了出来保守治疗,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在这地方,住院部就是我第二个家。”   这一点林海媛没有提到过,如此说来的话,和重症监护室扯上关系,却又没有因为这场犯罪而死亡的人,除了林海媛,还有沈祁。   沉虔哑然失笑:“所以呢?”   “没什么。”陆攸契突然感觉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尴尬地别开眼神,准备转身回房间,“就说说而已,没用就当没听过吧,我先走了。”   可这刚一抬脚,他就感觉沉虔在背后抓住了他的手,整个人猛然一顿,一股打心里油然而生的后怕冒了出来。   果然,陆攸契听到一个幽幽地声音传来:   “这位小哥哥,我都睡了好久的沙发了,最近工作太忙腰酸背痛的,看你房间的床够大,挤一挤呗?可好?”      病人 第七   睡床肯定比睡沙发舒服, 特别是这床上还外加一个温暖的、会呼吸的抱枕,一头栽进去,这是毋庸置疑的爽快。   沉虔在陆攸契的床上伸了个拦腰,然后让五十趴在他紧收的小腹上,后者可能觉得因为有腹肌太硬了,于是扭着肥屁股用肉垫子踩着死神大佬的上半身, 爬去了他的脑袋顶附近, 环绕几个圈之后, 将自己团成一个球, 继续睡觉。   睡午觉,美其名曰美容觉养生觉,而不是睡懒觉。   采光良好的房间内, 有一束阳光照进来,还可以看见其中翻滚的颗粒灰尘, 纷纷扬扬的, 有些夺目。猫咪本来就喜欢在太阳底下睡觉, 正巧, 沉虔就躺在它旁边,这些金色的光不偏不齐的落在他半边脸上,明明是个与死亡与丑恶肩比肩的死神, 却能呈现出一副很详和的“猫咪与大男孩”画面。   而陆攸契的第一感觉就是:同样都是男的,他的皮肤为什么就可以这么白?   可能……是营养不良吧,毕竟这家伙三餐不定,熬夜修仙, 说话不算数,浑身臭脾气,口嫌体正直,满脑子豆腐渣,还时不时地说一些混蛋话。   肯定是这样…….   略微有些长的碎发落在干净的床单上,疏散,上面还有洗发水的香味。沉虔扬着下巴,从颈部至喉结,再到达锁骨都呈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形线条,视线透过因平稳呼吸而起起伏伏的猫毛,他看见陆攸契坐在一旁的电脑椅上,翘着二郎腿,不知道脑袋里面在想写什么,嘴角正时不时地往上勾,一脸坏笑。   “你不睡个午觉吗?”   “睡你大爷!”尽管眼前的这个人现在看起来安安分分的,格外乖巧,可陆攸契永远也忘不了,就在半个小时前,从这张嘴脸里面说出来的那句不要脸的话,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条长梭梭的人才会出现在这里,抱着他的儿子,睡着他的床!   一群妹子当下就默默地鼓掌了。   陆攸契的脸黑极了:“这位先生,我很能理解你为广大人民服务的辛苦,也对你没日没夜地工作还没工资领只能睡沙发的待遇深表同情,我们一切主张规则为主,商量为辅,下次能委婉一点吗?嗯?”   “这里的规矩是我定的。”沉虔用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   陆攸契:“规则可以约束每一个人!”   “想改随时都可以,往楼下吼一声就是了。”   “……”   陆攸契抱拳:“好,我服气了,失敬,打扰。”   沉虔没答话,他的五官好像一副笑脸面具,需要很仔细和很近距离的观察才能看出细微差距变化,脸上的笑容被控制的恰到好处,直至每一丝肌肉,经年如此。他举起双手垫在脑袋下当做枕头,缓缓闭上了那双勾人的眼睛,犹如水滴入河,荡起阵阵细小的涟漪——他准备睡觉了。   这时,楼下传来了齐运扯着嗓子叫陆攸契的声音。   “来了!”陆攸契扭头叫道,他知道沉虔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于是嘱咐道,“他们在叫我,那我就先下去了,你自己睡吧。哦对了,左边的床头柜上面有早上才接的水,渴了自己去拿,勤快点别忍着!”   沉虔略微点了点脑袋,随意抓住一床被子抱在怀里就翻身侧躺,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困了。   “砰!”   房间内的尘埃因为关门这个动作,被带动了起来,胡乱飞舞。四周格外安静,跟与世隔绝了似的,只有五十的鼾声回响在这里,扰人清梦。   半响之后,沉虔的长睫颤了颤,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阴影打下来,让人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冰蓝色的瞳孔里面没有任何感情,与刚才坏男孩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说谎了,他没有困,也没有在偷懒,更不是什么插科打诨地和陆攸契耍赖皮,他只是一直在等待着陆攸契离开后,准备偷偷摸摸地干一些事情。   五十被他起身的动作惊醒,踩着无声的步子溜到一边,因为椅子刚被人坐过,上面还残留有余热,所以这只圆脑袋怪物就盯准了这块地方,左右视察之后,发现除去自己钦点的护卫沉虔以外,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就继续睡了。   “呼...呼…呼……”   沉虔单手撑在床上,半个身子都立了起来,他轻手轻脚溜下床后,不小心瞄到了陆攸契说的那东西,这一瞬间,他似乎感觉自己的喉咙真的有些渴了,难以忍受,于是将床头柜上剩下的半   楼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打闹声,不尖着耳朵仔细听的话,还根本不能听见,至于内容嘛,好像是齐运洗盘子的时候打碎了一个,正在挨林海媛劈头盖脸的骂,陆攸契是下去救场的——免得齐铭和大总管吵起来。而楼上,一片寂静。   沉虔去厕所洗了一把脸,再抬起头的时候,发尖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珠,掉进洗手池里,他没有用帕子擦干,而是用手一口气将前额的头发撂到了后面,露出立体的眉毛和额头,原先仅剩的最后一丝柔气也当然无存,失去常年公式化笑容的装饰后,整个人突然变得冷峻陌生起来。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模样越来越丑恶了。”他心想。   然后,他就很顺手地拉开了镜子后面的储物柜。   除去一些日用品和瓶瓶罐罐的药物,以及猫咪的东西以外,陆攸契的房间就基本上没什么其他东西了,沉虔一眼就看到了在这中间躺着的一本小册子,没有丝毫犹豫,顺手取了出来。   他返回房间坐到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这本册子,动作慢吞吞地,一点都没有偷看的紧张感。   册子前面是记录了一些猫咪通用的各种禁忌,从生活饮食方面下手,分类列了几大条,紧接着就是五十喜欢吃的东西,必须补充的营养,以及往前出现过的各种不适反应,密密麻麻的,一大堆,写得也凌乱,看起来像是在反反复复地修改。   沉虔自己没注意到,他其实在边看边笑,心底又有点开始微不察觉地嫉妒起这只猫来。不仅仅是猫,其实人也一样,用“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句话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任何人都有一个默默注视着自己的人,只不过本人是看不见的罢了。   这也是最大的悲哀。   感受不到被注意和关怀的爱意,却能清晰地体验被冷漠和抛弃的滋味。   沉虔看一眼这些笔记,就扭头看一眼睡觉的五十,这些内容并不是他要找的东西,品尝过新鲜感之后,后面就翻得比较快了,纸张声音“哗哗哗”地响了起来,这期间又隔了几页空白页,最后停止在了靠后的一张页码上——这是陆攸契记录自己的病历。   同一个笔记本,前前后后,却是截然不同的内容。   沉虔的视线集中在这些字里行间,笑容逐渐凝固,他又回想了一便陆攸契给他说过的话,关于自己的病史,关于他对医院的看法,以及关于这次的事件。陆攸契第一次和他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到周业楼的消息了,至于为什么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知情,那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感觉,林海媛和沈祁并不是唯二参与者。   经过了几次从前的复活,沉虔发现他们都存在一个共同的特点——最后被拉上舞台的人,远远比预备的人数多。也就是说,其实酒吧的人,相互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关系网不易察觉,就连本人都不知道,可是每到关键时刻,它就能措不及防地将所有人一起拖下水。   隐隐约约之间,他感觉这件事情和陆攸契也能扯上关系。   窗外的老街旧巷间,偶尔有几个穿着人字拖的小孩跑过,脚步声吧嗒吧嗒的,大半个身形都隐藏在了郁郁葱葱的黄角树下,只能靠声音来辨别他们来去的方向,喇叭人流声都很遥远。   这里安静、悠闲。   却又暗潮涌动,各色人员复杂,来来往往的既有死神,刑侦队长,灵魂,大学教授,上层人士,还有无名小卒。   陆攸契生前进入医院的次数是真的很多,记录占据了大半个笔记本,并且无论大病小病,每次都会住院,时间都是在三天以上,对应的医生和护士也都是那几个人,来来回回,轮流交替,一个新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沉虔飞速地将这些信息刻在大脑内,再翻下一页的时候,他就猛然瞪大了眼睛。   陆攸契在中间写到:“反反复复的,让我感到害怕。”   害怕什么?是这些医生护士?是疾病?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陆攸契生前和现在不同,每个人作为灵魂状态的时候,其实往往能更好的表现自己的内心。他患有轻微自闭症,不喜欢与外界交流,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呆在医院,鼻腔内充斥着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身边没有陪伴和小夜灯,会在想些什么呢?   沉虔出神间,手指一松,最后一页夹着的一张照片就缓缓滑了下来,掉到了他的脚边,尖锐的照片边角刺得他脚踝一疼,立马就回过神来。   拍立得拍出来的低质量照片,画面已经有些褪色了,上面是陆攸契和几个穿着病服人的合影,背景是医院大门口,灰色的建筑让人心情很是压抑。照片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再铺平开来,留下横竖七八的褶皱。   沉虔合上笔记本,放回原来的位置,一切东西都像是没有被动过,该在哪儿就在哪儿,他只是把这张照片放进了衣服兜里。   楼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陆攸契成功地从劝架的灭火器变成煽风点火的鼓风机,呼哧呼哧地加大马力。   林海媛:“你们自己滚出去打工挣钱来赔盘子!摔坏好几个了,故意的吧!!!”   齐铭:“他才多大?你这个女人是不是脑袋缺根筋?至于大吼大叫的吗?!”   齐运:“哥,我只比你小几分钟。”   陆攸契:“说句老实话,在座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都不是什么好人。”陆攸契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对着沉虔说的,不过陆攸契说的不是好人,只是骂他一天掏掏搞搞手脚不干净,但在沉虔耳朵里,这话不仅没错,还很精辟。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沉虔起身打开门,又恢复了脸上的轻蔑和嘲笑,这种鬼表情,偏偏在他的脸上却有一种莫名融合感,能将所有不适的味道调解至恰到好处。   大厅内似乎要动用锅碗瓢盆开始打架了。   ——关于这件事情,沉虔不想让陆攸契参与,只想帮他悄悄完成。      病人 第八   暴雨, 带着闪电和雷鸣。   “轰——!”   大颗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响声杂乱无章,让人感到心绪烦躁无比,透过玻璃,然后留下几股交错纵横的水痕,向下慢慢延伸。房间空空荡荡的, 没有家居用具, 也没有丝毫生活的气息和痕迹, 就连格调也是单一的黑白灰, 有点像老式电影,所有的画面都褪色了。   陆攸契僵硬地坐在带了些许灰尘的沙发上,脑袋发空, 他身上白色的运动服变得脏兮兮的,还有点潮湿, 一股子霉味。他想, 沉虔之前不是经常来打扫吗?   沉虔在哪儿?自己又为什么在这里?   按理说, 这房间陆攸契应该再熟悉不过了, 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清楚地说出每一件物品的位置,因为这是他自己生前租下的那间小公寓,陪着他一起走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 但此刻,周遭却是无比的陌生。   这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陆攸契突然想到,其实这环境也并不是完全没见过,虽然不至于如此冷清, 但他确实看见过一眼——就是第一次搬进来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刚大一,住不惯集体宿舍,一个月之后就搬了出来,从无名小网站上找到了这间房子。   房东是一个从外貌看不出年龄的中年女人,穿着和妆容都十分讲究,气质高贵,是属于事业成功型的女人,可惜面部表情一点也不丰富,总是顶着一副僵硬的神情。她当时把钥匙丢给陆攸契之后,只说了一句:“价钱好商量,能出多少就多少,但帮忙收拾收拾房子,给它带点人气味进来。”   什么叫做带点人气味进来,之前没有人气味吗?为什么?如果仔细思考,这句话其实是有点叫人后怕的。   “砰!砰!砰!”“砰!砰!砰!”   忽然,紧闭着的防盗大铁门以一种不可忽视的方式响了起来,这声音能和心跳的频率达到一致,毫无间断,将本来就阴森恐惧的环境又添上了一比紧凑的压抑和窒息。   陆攸契猛地一抬头,后背以及手臂的鸡皮疙瘩立马就爬了上来,他的视线紧锁门口,那恐惧的眼神好像外面站着根本不是一位客人,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杀人犯,此时此刻,杀人犯正提着砍刀,用力得拍打着大门。   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刺耳。   这一切好像是被安排好的,写在了剧本上的,无法选择,所有的发展趋势既合情合理,却也格外诡异。那一刻,陆攸契明明已经害怕得站不起身来,呼吸变得急促,这如鲠在喉的拍打声刺激着他的神经,但他的脑袋却只有一个反应:必须去开门。   陆攸契要紧牙关走到门边,冰冷的手心握住了更加冰冷的门把手,微微用力。   “吱呀——”   然后他低头看见了一个站在门口,面带微笑的小孩。   小混血依旧是那一副小绅士的模样,微微抬头的面孔恰巧能和陆攸契来个脸对脸的视线碰撞,因为身体实在是太小了,准备藏在身后的大束玫瑰丝毫不留情面地从两侧冒了出来,可这小家伙却一点也不在意,脸皮比城墙还厚,依旧演绎着准备好的剧本,歪头道:“哥哥,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有着一股轻蔑和淘气的味道,听得陆攸契往捏脚后面退了退。   小混血单手将大门拉开,上半身已经挤了进来:“哥哥,站在门口多无聊,让我进来,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我真的是世界上最贴心的弟弟了,前天听朋友介绍了一个好玩的旅游胜地,昨天就用自己的私房钱给哥哥买了火车票,今晚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出去玩吧。”   陆攸契看到小混血送到自己眼前的玫瑰花内,正夹着两张火车票。   陆攸契连忙摇摇头:“不,我没空,我现在得走了,要不下次?下次我们…….”   “哥哥在怕我吗?”没等陆攸契说完,小混血就打断了他的话,声线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和他手中那一大把包装精致的赤红玫瑰一点也不相称,“既然哥哥不喜欢我,那还干嘛来找我,不陪我玩,那为什么还要我这个弟弟?”   “以及,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说之前那些话的时候,陆攸契已经听得耳朵起茧,无动于衷了,可这突如其来的最后一句话,立马让他的呼吸骤然一紧,下意识地,他看向小混血手中的玫瑰花,花的颜色深浅不一,火车票静静地躺在上面,而看到打印出来的基本信息后,差点让陆攸契一屁股跌到地上,扯着头发嚎叫起来。   车票上的发车日期,正好是他死亡的那一天!   这般列车的编号,也恰好就是出事的那一列火车!   小混血像是没看见陆攸契惨白的脸上似的,将玫瑰花往前送了送:“哥哥,别怕,有我在呢!”   这已经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了,陆攸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犹如开闸的洪水,一下子就冲了上来,那黑暗中最寂静最无助最痛苦的回忆,一幕接着一幕蜂拥上演。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血腥味,人在最恐惧的时候,思考能力往往是平时的几倍,陆攸契立马就意识到,血的味道来自小混血手上的玫瑰花。   那是一大束白玫瑰,因为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才会出现色调深浅不一的红色。   “我不去,我再也不要回去那个地方!我是真的害怕!”陆攸契一遍又一遍地在脑袋里面反复提醒着自己,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没有用,血红色的玫瑰席卷着黑暗,像是那隧道内出事的万千幽灵同时伸出皮开肉绽的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肩膀脚踝,张扬着尖锐的獠牙将他拖入无间地狱。   陆攸契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深渊如此地接近,下坠的加速度积压着他的动脉与心脏,身体内的鲜血往头部压去,再多的求救与辩解也没有用。   不可能会有人听见。   但下一刻,一双小小的,却格外温暖的手却立马环抱在了他的肩膀上,费劲地将他拥入自己并不是那么宽大的怀中,陆攸契感受到了单膝落地的震动,小混血还未完全发育开来的声音犹如恶魔在耳边低语:   “没事的,我说过,哥哥什么都不用害怕,没有人能伤害你,你可以将一切都交给我,放心大胆地交给我。”   陆攸契猛然惊醒。   ——又是做梦。   他原本应该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和系统进行无聊无脑的纸牌游戏,可能是因为昨天和林海媛以及齐铭他们的“大战”持续得太久,睡得太晚,导致今天的状态变成了站着就能双眼一黑昏睡过去。   半边脑袋吊在了沙发外,所以才会做这么阴阳怪气的梦,陆攸契扶了一下眼镜,可并没有打算翻身起来,将就着这个脑袋点地的姿势,他看见倒过来的沉虔正站在他面前,单手提着一个袋子,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睡醒了吗?”   陆攸契:“你都不考虑过来扶我一下?”   沉虔挑眉:“你这个样子还不错,挺好看的,别动。”说完就掏出手机,“咔嚓”照了一张。   “卧槽沉虔你干嘛?!”上一秒,陆攸契还是脚底朝上,下一秒,就已经快速倒置了回来,他猛地一个发力向沉虔扑过去,准备抢过手机,“又装什么妖?快给我删了!”   沉虔这个人虽然个子高,但整体看起来还是偏消瘦类型的,他刚刚才乐滋滋地按下保存键,还大有设置成屏保的冲动,但再一抬头的时候,就看见自己身前被一道阴影打过来,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上空。   沉虔:“???”   “砰——!”   雷声伴随着落地的碰撞声一起响了起来,木地板上,两条人影重叠,一动不动,皆被撞得两眼昏花。   窗外果然下暴雨了,所在地表上的闷热上浮,不仅不能起到降温作用,反而将酷暑助长起来,将整座城市变成一个巨型蒸气笼子。陆攸契趴在沉虔的胸口上,哀嚎乱叫:“嘶,你闹什么闹啊?可摔死我了,哎哟屁股疼。”   沉虔:“……”   脸呢?摔得最惨的,被当成肉垫的根本不是他好嘛!!!   沉虔单手向后撑着身体,再承担这陆攸契的体重,眉目狰狞地按下了一系列在心中想要骂出来的素质三连,最后,心中想出来一个更坏的主意,笑道:“宝贝儿,这么着急的投怀送抱,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得从拉小手做起啊对吧。嗯?”   “你是魔鬼吗?”陆攸契立马爬起来,转眼就理解到了他是故意这样说的,补上一脚无影腿恶狠狠地道,“这么喜欢我,你咋不陪我一起来死啊?来啊殉情!”   沉虔一个闪身躲过攻击,还顺便站了起来,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正当陆攸契以为这人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的时候,只听沉虔轻飘飘地道:“殉情算什么?多没意思,我还有能厉害的呢,我帮你复活呀!”   “滚!!!”   他们二人是回来帮五十拿日用品的,这次准备全部搬过去,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五十和店长已经成了忘年之交的好兄弟。这也能让陆攸契安心一些,猫和猫一起玩,总会开心很多,不用沦落成为“儿行千里爹担忧”的人了。   陆攸契:“猫砂盆呢?”   沉虔提了提:“在袋子里。”   陆攸契:“还有它的球,有几个来着?你先让我的找找。”   “四个,分别在冰箱沙发书桌和床下,我也收好了。”   “哦,还有就是小鱼干猫罐头……等等,你该不会也收拾好了吧?”   “当然啰。”   陆攸契满脸黑线,顿时觉得自己头顶上顶着“一无是处”“心力憔悴”“愧对当爹”等头衔,双手一摊,讽刺道:“沉爸爸,你真是个好爸爸。”   沉虔用很无所谓的眼神回应了一下,晃了晃另一只手上装着陆攸契换洗衣服的袋子:“我还是个好男友呢。”   陆攸契:“……别皮。”   他为了做出一副真的被恶心到的模样,微微偏头过去一声假呕,以手做拳敲击胸口,而恰好是这个动作,陆攸契的眼神一愣,头也不回地低声叫道,“沉虔?沉虔,沉虔!快过来看看!”   “嗯?”   “别瞪大眼睛装无辜卖萌了,多大了?这招早就没用了!回去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先快来看看,楼下那个坐着的女孩是……Alice?”      病人 第九   现实和虚构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巧”字。   巧合这种东西是真的很玄乎, 好的就很好,但如果落在一些倒霉的人的手里,那便是雪上加霜而并非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比如现在,好不容易让他们抓住了一个有迹可循的小尾巴,结果却因为灰蒙蒙的天气不巧,能见度低, 搞得有些让人抓喉挠腮地着急。   陆攸契之所以能一口气指出那个女孩是Alice, 那是因为这个女孩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 不仅仅是从服装和身形, 更多的,还得算她的举止和眼神——一般的女孩子,都是在身边人的呵护赞扬下长大的, 她们对于很多东西的第一印象是向往,憧憬和美好。   而Alice浑身上下的表现, 只有恐惧、闪躲, 甚至愤恨。   自从石磊的事情之后, 沉虔他们与她之间的联系, 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视野中人间蒸发了。   大雨的声音压根不是什么富有诗意的淅淅沥沥,它仿佛是一位正在大战楼下催债小青年的暴躁裹脚老太婆, 将自己珍藏的锅碗瓢盆全部扔了下来,噼里啪啦叮咚作响,头顶上乌云密布,只有远处那遥不可及的一线天比较明亮。   陆攸契和沉虔跪趴在窗户边上, 只探了一个脑袋出现在透明玻璃框处。   Alice一动不动地坐在小区花园中的长椅上,四周的人全部兜着衣服帽子跑回家躲雨去了,只有她全身肌肉收紧,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她没消失?来这儿干嘛?”   陆攸契把窗户缓缓滑开一条缝,立马,风夹杂着大颗的雨就铺天盖地地吹了进来,他赶紧着改变手上的航道,关了窗户:“呃…这是暴风雨啊,小姑娘躲在树下有点危险是不是?”   “如果还是活人,心脏还能跳的话,那她现在就挺危险的……噗!”   沉虔微微侧头,刚好看见陆攸契顶满脸的“风卷残云”盯着自己,好好夹上去的刘海被吹成了鸟窝,就差放上几颗蛋了,额头还贴着一片破洞烂叶子,欲落不落。   一句正经的话没说出口,就以这样的方式被打算了,沉虔抱住肚子试图努力憋住:“噗……等等,我,我,不行了我先笑笑哈哈哈哈哈!”   陆攸契:“……”   沉虔:“哈哈哈哈哈哈好看,真的好看,你为什么这么可爱呢?”   陆攸契黑脸:“我真可爱我抱歉啊!”   “不用不用。”沉虔挥挥手,他平时所有的动作都是懒洋洋软绵绵地,只有在刚才,才体现出来一股生气,有了那么一些活灵活现的精神来,“你就继续可爱下去吧,挺好的,我们酒吧需要一个吃可爱长大的小哥哥来活跃活跃气氛。”   陆攸契看了他半天,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人嘴中的“可爱”二字有没有什么其他含义,终究无果,然后转口问道:“啧,你这家伙这么坏,是跟谁学的啊?”   “你呀!”   “你呀个屁!死开点!”   陆攸契没好气地给他脑袋一巴掌拍了下去,哐当声音清脆响,后者也只是歪头笑笑,跟享受似的:“我说你啊,最近越来越不要脸了,仪态,注意你的身份和仪态,以前怎么没这么皮?你的高贵冷艳呢?你的霸气侧漏呢?你的高岭之花呢?是谁允许你如此泼妇骚撩的?你的高大形象——诶等等别闹了!看下面,有人来了!”   他俩这这边吵吵闹闹,那边Alice也有了行动。   小区门口的升降杆打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后车轮溅起了一哗啦的脏水洒在人行道上,然后不偏不起停在了小女孩的眼前,直到Alice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后缓缓抬起头后,用毫无神色的眸子注视着单视玻璃上的自己时,窗户才下降出一条缝隙。   她心想:明明才这么小的一条缝隙,为什么都可以这么温暖呢?比抱着人偶还要温暖啊!   都快比得上哥哥的怀抱了。   莫名的,她很讨厌这股让她能回忆起哥哥的温暖。   四周没有其他人,这辆车铁定是冲着Alice来的。   这变化来的有些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沉虔一把抓过陆攸契的手腕就猛地向下一扑,窗户上就没有他们的身影了,两人同时跌在沙发上,一躺一压,四目相对,鼻尖几乎也靠着鼻尖,温热的呼吸缠绕。   陆攸契被他这一愣一愣地动作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奈何又打不过他,下意识地低声道:“喂!搞什么?你又在发什么疯?”   “别起来,呆好躺着别动,他们看得见。”沉虔瞬间收起了刚才嘻哈打闹的神情,眉宇皱在一起,倒吸一口气道,“他们也看得见你,千万别被看见!”   “什么!?”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打破了陆攸契所有的认识,他全身上下的动作立马停顿了下来,脑袋空白了片刻,随即就重复道:“看得见我?我?什么看得见?谁?”   除去灵魂,还有什么能看得见他们?   沉虔修长的食指抵在他的唇前,对陆攸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没事的,我在,你别动就好。”   Alice在楼下小区的长椅上端端正正地坐着,手里抱着一个模样酷似她自己的人偶,人偶已经不像之前遇见的那么精致了,小裙子破破烂烂的,很脏,像是才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等她看清了车内的来人,原本有了一点光亮的目光又暗淡了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无神了。   死神,是帮助灵魂返回死亡前一百天的摆渡者,并不是死亡象征,而是死亡之后人们唯一可以仰望的神明。他们会遵从灵魂们的想法,去帮助他们复活、报仇、解脱,甚至是安安静静地死去,而却自己永远停留在这个两岸之间的河道间,左右遥望着别人的来来回回,归来离去,行走匆匆,把错误的程序修正妥当,引向正轨。   ——是一份永无休止地工作,没有完结。   听起来是个高大无私的角色,但实际里,却阴暗得可怕。这些灵魂间,有好人,也肯定会有坏人,就类似于一个普遍存在的万物定律,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有阴就有阳,正反两面,两者相吸相克,相辅相成,作为死神,你并不知道,自己摆渡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因为坏人复活了,就该轮到好人睡下了。   所有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最迷茫的人不是灵魂,而是摆渡他们的死神。   Alice勾了勾嘴角,对着车内的人满嘴嘲讽:“贱人,你们又来干什么?还嫌上次没被揍够吗?”   “别慌,小妹妹,这次我们友好商量,好吗?”   车内传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平稳,说话的语气有点像心理医生接待病人的时候,她抬起双手从胸口的位置往下压,很好地起到了平复人心的作用,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钩子眼睛。   女人下了车,笔直地站在她面前,面带微笑地低头看小女孩,也没有傻乎乎地配Alice一起站在外面淋雨,让司机递过来一把黑色的大雨伞,“哗啦”一声打开,撑在了二人的头顶上。   伞外,头顶是雨点的拍打声,伞下,是一位笑得让Alice厌恶的女人。   “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跑?有个温暖的大房子不好吗?有什么人欺负你了吗?你来这里是干嘛?是要找什么人吗?需不需要姐姐陪你啊?”   很奇怪。随着红色嘴唇的一开一合,她发出来的声音里面跟含了迷药似的,让四周的一切东西都开始放空,只要稍微不留意,就会被女人带进去,既而陷入一个扭曲的深渊之中。   Alice捂着耳朵,恶狠狠地盯着这个贱人——她之前看见过她,这个贱人的手上也有一枚银色指环,虽然是带在无名指上,但和酒吧内那个高个子笑面鬼小指上的一模一样。   她也是死神!   “我呸呸呸呸!老太婆还想当姐姐?少臭美了,你早就不年轻了,脸上的粉这么厚,我看不见都能闻到味道了,熏死人了,先洗把脸看看自己的模样再来拐卖真正的少女吧!”   听到这句有着明显恶意的话后,前排的司机笑了笑,被女人瞪了回去,没生气,却吐出一口气道:“小孩子家家的,别动不动就把“贱人”二字带在嘴边。好吧,如你所愿,靠进来点别淋着了,听我直说。”   “你是我这边的灵魂,但为什么不仅不回去,还要跑到其他死神管理的地区来,给个理由吧。”   石磊在外地上大学,死在了学校,但他的妹妹却是死在了家乡,两者地区不一样,返回后的归宿也自然不一样,是Alice自己跑过来找哥哥的。   哥哥虽然彻底没了,但可是她还是不想回去。   这几天内,Alice听着这问题被重复了成千上万遍,之前还很惊讶,但现在已经无动于衷了,甚至有心思开起了玩笑:“老阿姨,可能你不太明白少女们的心思,我好心给你解释一下吧。我们呢,向来是对你们这种上了年纪的大妈没兴趣的,我听我的小姐妹们说,这地方的死神是一个帅气的小哥哥,于是就过来了,你觉得算是理由吗?”   司机哭笑不得:“噗…….我不说话。”   “你这性格还会有小姐妹吗?”女人将视线转回Alice身上,说刚刚那句话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低落,又立马警告道,“好了,听好我说的话,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别再这么幼稚。我不管你这理由到底是不是真的,骗我也罢不骗也好,可作为真正负责你的死神,我警告你,这个地方叫沉虔的死神,你别去惹他。”   Alice:“你凭什么这么说?”   女人蹲下来,视线与小女孩齐平,看着她空洞的双眼,琥珀色的瞳孔略微紧缩了一下,但立马又平复好了这一丝细微的波动,想伸出去触碰她脸颊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后温声道:   “因为他不是好人,我们当死神的都知道,沉虔的死神位置,是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堵车晚回来了,给大家鞠躬 我滚去写新的了   病人 第十   时间追溯回几天以前的那个夜晚。   入夏后, 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更加闷热了,那条阴暗旧街巷的垃圾桶内饭菜肉类因为坏掉而发出的臭味让人难以忍耐,而Alice却闻不到——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行驶到了她的面前停下,然后走出来一个全身贵气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身上带着一股莫名吸引人的香气,身不由己,包裹着她的每一丝感官, 细致入微, 似乎在为她洗去一切的病痛孤单与苦楚。   犹如不苦口的良药。   可Alice立马就讨厌上了这种被温暖的感觉, 她认为自己不需要被爱护。   女人的眉眼很是好看, 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笑起来的时候可以弯成一条缝,言语温润, 轻声关怀地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多久了?”   Alice皱眉:“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呢?”女人似乎想逗她笑笑,心想这女孩子虽然满嘴脏话, 性情却是讨自己喜爱的那一种。   可遭恶劣的环境有点让娇生惯养的她受不了, 女人抬起左手微微捂住鼻子, “我们出去说吧, 姐姐给你买一杯奶茶,还有冰淇淋,肯定比刚刚的好吃。如何?”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哈哈哈明明是个老太婆, 还敢自称姐姐,欺负我看不见吗?我呸,你不怕被笑死吗?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喂肚子痛。”   “……”   “喵——!”“嘶——!”“喵!!!!”   刚刚被赶走的野猫又悄悄溜了回来,这次它呼朋唤友, 背部高耸,尾巴来回扫动,用尖锐的爪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挑衅的声音。它们试图再试探一次能否打赢眼前这位高大的敌人,可回来的之后才发现,这个高大的敌人也找来了同伴,而这位敌人的同伴已经不能用高大来形容了。   它们的脑袋里没有“斟酌利弊”一词。它们饿了,饿了就得吃,没吃的只能找,找到了之后如果还不能填饱肚子,那就是因为有人抢吃的。   可无论敌人是谁,都不能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野猫可能是饿得太厉害了,在看到女人和Alice之后,除了发出挑衅以外,下一瞬间,就已经张扬着利爪扑了上去。女人还没来得及出手,只见Alice微微侧头,用不存在的余光轻轻看了一眼这几只呱哇乱叫的畜生——   呆坐在一旁的人偶机械地转了转脑袋,仅仅用了一秒不到的时间便观察清楚了现况,突然猛地坐了起来!他们虽然看上去已经被损坏断肢了,可在得到主人命令的那一瞬间,立马又复活了过来,忽略掉了所有伤痛病痒,摩拳擦掌,迎难而上!   深巷内,算得上是半个无人区,偶尔几只废弃水管上的老鼠会悄悄跑过,去做墙角小偷,但此时此刻,连他们都不敢再有多的动作了。   群猫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夜晚,哀转久绝,血腥味也跟着一下子就传了开来,令人作呕,又有一个都市传说诞生了。   女人用单手撑着下巴,眼眸微眯,看着这个表面无害的小女孩如鱼得水地操纵着这些人偶,却能自然地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稚嫩的脸上挂着的笑容越来越扭曲,嘴角似乎都要撕裂到了耳边了,便不由得笑着问道:“你向来都是这样吗?”   “不然呢?”Alice像是这才想起了还有她的存在,将自己高傲的气场和注意力分了一点点在女人身上,紧接着,就有一个人偶冲了过去攻击女人,狂笑着怒吼道,“不然我要如何做?像他们一样翘着尾巴乖乖讨好吗?有用吗?就算有用,我的哥哥还会回来吗?!该死!你该死!他也该死!你们都该死!!!”   像是积蓄了多年的压抑,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了出来,一身的风尘朴朴宣誓着她的不甘,只能通过打架和唾弃来发泄。   女人侧身一躲,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下意识地转着手上的一枚戒指,她看到自己身后墙壁上那个被人偶撞出来的、正在冒烟的洞,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道:“不,这样挺好的,因为没人能欺负你,你也不用依靠任何人的臂膀。”   强大者永远站在高处,弱小永远被踩踏,如此下去,强大的就会变得越来越厉害,而弱者,只能永远卷缩在深渊。   这是最简单,却也是最残酷真实直接的法则。   野猫们已经被人偶快速收拾干净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所有的刀尖一下子指向女人所站之处,Alice冷笑道:“既然知道了,那你还来干吗,事后对我的可怜吗?死神!!!”   女人周身散发着的气场,举止,谈吐,无一不彰显着她的身份。   死神,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银色指环和沉虔的一模一样,是死神的指环。   司机的双手紧握着反向盘,后背上爬满了冷汗,他看了看后视镜内,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影,反而看到有人偶“咯咯咯”地笑着爬了上来后备箱,一砸一个洞,车都快被他们拆掉了。   “夫人…车……”   死神听到了灵魂的求助,收起了玩耍的心态,无奈正色道:“叫你的小朋友们都停下吧,知道我们这些神捞一辆车出来得有多困难吗?”   Alice没理她,人偶动作不间断。   “好了好了好了,停!”女人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哥哥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件事我也很伤心,不过我们死神是分区域管辖,永远不会去干涉别人的行事作风,这边的死神是谁我还没来得及去调查,没有打招呼就过来,破坏了规矩是我有错在先,所以别磨蹭惹事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Alice:“死神都该死!”   女人:“对对对该死,都是死神了不能再死了。”   Alice:“你明明就是个老太婆。”   女人:“好好好…诶不对,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这叫做成熟的气质与修养!”   “还修养?都黄花菜没人要啦!”   “你这死小兔崽子,老娘谈恋爱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面呢!!!”   司机的冷汗换成了额头汗珠,脸色惨白:“夫人…车的…轮胎……别玩了……”   自从Alice和她将话匣子打开,从吵架骂街开始,这二人就莫名地合拍,你一句我一句,片刻不得休息,要不是司机出声提醒,她们基本上都忘了来这里的本来目的,以及互怼最初的主要内容,就在跑题道路越跑越远的同时,突然对尬眼了片刻,才终于回忆了起来!   Alice向后一个闪躲,立马就有一个人偶接替了她刚才所站的位置,脚底的一个发劲还没使出来,便猝不及防地就迎上了死神的镰刀,锋利至极。虽说是死神,但也不知道会这么快就亮出武器,在大惊之余时,她胡乱地捡起了身边的一根锈迹斑驳的铁棍,不管不顾地挥舞起来。   她是真的很讨厌死神!   “铮——!”   金属碰撞发出阵阵哀鸣,颤抖不已,女人拿着死神镰刀的身影,与黑夜无限重合,和那个人一模一样,整个场面被她完全掌控,Alice的攻击与闪躲在她眼里就像是三岁幼童,无论她如何挣扎,也不能改变局面。   Alice紧咬下唇,专心地操控着人偶进行斗争,而后者真的只是玩玩而已,没有使出一半的力。   同样的,没有差别,这些死神都是同一种招式,和阻止他哥哥复活的动作大同小异。自己当时没能阻止,现在也不能,自始至终,一直都不能。   “夫人!夫人不好了,宅子那边出事了!我们快回去吧!”司机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场比试,死神和Alice一起回头,就看见这胖子司机双手掐着一个人偶的脖子,大肚皮和腿上还零零散散地挂着几个,“夫人,刚刚得到的消息,有人复活失败了,整座宅子都炸了!”   死神大惊:“什么!现在!?”   怎么会这么突然?   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情,等女人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仓惶而逃了,剩下一些还没来得及跟上的人偶,在原地摇摇晃晃一下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失去了灵魂和支撑,变成一堆破烂木头倒了下去,再完全散开。   女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瞳孔内闪动的感情不好用语言来形容,然后弯腰捡起一块木头碎片,在手心里握了握,掌心意料之外地传来一丝疼痛感,冒出几颗血珠,张开一看,这木头块上居然倒立这一根小刺,仿佛是女孩最后的倔强。   半响之后,女人终于开口道:“都长成这么聪明的孩子了,老福,你刚刚为什么帮她解围啊,我们可是找了好久。”   司机深深地低下头。   “没事儿,不怪你,走吧,我们先回去。”   夜风也是热的,让人心口发闷,从高楼看下去,鳞次栉比,人来往往,红灯绿酒。因为没完成预定计划,被叫做“夫人”的死神心里很不好受,Alice也没有逃脱的庆幸感,事情总是喜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逃脱魔爪,接下所要面对的问题,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她能去哪儿呢?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就在这时候,一辆大学校车从主干道上行驶而过,应该是接去做实验调研的学生们回学校的,车上的人已经两两三三地靠在一起睡着了。Alice认识那个学校的标识,是普光大学。   校车从左往右,眼神也是从左往右。   她突然想到,对了,还有那个地方,那个人应该可以试着去找找……      病人 第十一   回到现在——   自从被一下子扑到沙发上后, 陆攸契就看不见也听不点楼下的举动了,更不知道僵持是否还在持续。   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味,窗户上的双层玻璃虽然质量不过关,没有起到良好的隔音效果,可恰好偏偏是这种忽远忽近的迷离声音, 更加渲染了一种是非空虚感, 所有的东西变得远离四肢和感官, 困意也如约而至的涌了上来, 耳边明明贯彻着大雨寒冷的冲刷声,使人下意识地颤栗,而身处的环境却是如此温暖。   这一年经历了很多事情, 好的坏的,厌恶的感人的, 激烈的平淡的, 解开的迷局和任在困惑中的, 甚至是不为他们所知道的, 加起来足以打破陆攸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识。   眼前这个人和他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紧凑的距离容不下一根手指,四目相对, 将他冰冷的蓝色瞳孔不留任何死角的暴露在了陆攸契的眼前,毫无感情的一张面孔,吐出来的气息却是热乎乎的,带着他独有的味道, 让人贪婪。   陆攸契突然有些心疼,心疼这个人的孤独。   他是一位叫做沉虔的死神。   这个死神,在自己返回死亡前100天就把自己捡回酒吧的死神,在拯救齐运的时候,从冰冷的湖底将他救出来的死神,在学校里面鼓励着他战斗的死神,甚至还会细致入微地照顾着活着的自己的死神,正在用他自己的能力,将徘徊的灵魂们从恐惧的深渊中一点点点地拉出来。   陆攸契脑袋里五味杂全,一时间感觉说什么也不对,深吸一口气,许久之后缓缓吐出,然后终于淡声道:“谢谢。”   这句话陆攸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多到自己都数不过来,可不同的是,每次说谢谢的时候,心境都不一样,想表达的内容也不一样,从最初的嘲讽,再走到真心实意的感谢,可到了现在,偏偏多了一丝其他的味道。   一种微不可说,连自己都感觉很奇怪的味道。   沉虔专注地警惕着下面,却突然被这两个字打了个措不及防,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片刻,才说道:“谢…谢什么?”   “你有什么好谢我的?”   陆攸契坚定道:“很多。”   不言而喻,沉虔为他做过什么,为灵魂们做过什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成也好败也罢,有些事情是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更不用委婉地推迟——沉虔的确为他们做过很多,或者说,沉虔的存在就是为了替他们摆渡。   将就着这个姿势,装着糊涂卖傻,沉虔一挑眉:“嗯?我听不太明白,要不你说说?”   刚刚明明只是有感而发,一时兴起,结果没想到会被这样问,陆攸契瞬间有些后悔了,支支吾吾道:“又开始厚脸皮了,有什么好举例的?起开!你趴在我身上重死了!”   沉虔将脸贴得更近,语气真诚:“是你说过的,有很多,我想听。”   “你这个人啊…..”陆攸契一手抵在他的胸口,不过没用力,试图转移话题,笑着骂道,“你这样子怎么跟个讨糖果的小孩子似的?你多大了?”   沉虔:“没你大,哥哥,你给我说说吧!”   陆攸契:“……”   陆攸契:“是真的想要听吗?”   沉虔坚定地点点头:“哥哥说的什么我都想听。”   “那我说了?”   “好。”   秉着“自己点出来的火,跪着也得掐灭”的想法,陆攸契闭着眼睛,平躺在沙发上酝酿了许久,外面的雷鸣闪电更大了,沉虔却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便到了一个很是害羞的声音:   “从第一天开始,谢谢你救我,谢谢你带我去酒吧,谢谢你让齐铭齐运再次并肩而行,谢谢你让郭教授和周队长重新见面,虽然石磊的事情没有好下场,但也谢谢你让他解脱,他这样的人,复活之后也会很痛苦,只有解脱才是好结果,接下来的沈祁和林海媛,我也很相信你。”   “最主要的是,是……谢谢你找到我”   话题一打开,陆攸契就一直不间断地说了下去,以至于压根没看见沉虔嘴角的笑意已经微不可查地勾了起来,然后后者突然出击,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一起连跌带撞地陷进了这软绵绵的垫子了。   陆攸契大叫:“沉虔你大爷你要干嘛!!!!”   “别说话!”沉虔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太高兴了,好像已经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是不断结巴重复道:“别说话…就这样,别动,别说话,千万别说话。”   陆攸契没见过他这样,在飞速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同时,也试着回抱住沉虔,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不,我现在好开心,我是真的好开心,哥哥,我以为你会不喜欢,我以为你会怪我。”沉虔太激动了,甚至带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啜泣,“你已经说了喜欢,以后就不准后悔了,你可是哥哥!”   陆攸契:“你怎么这么赖皮…好,好!我答应你!松手!再抱就要勒死了!!!”   沉虔默默地爬起来,双手拂过脸,表现出来的又是那张平静之下带着邪笑的面孔,与刚才的样子完全不搭调,像只是一个白日梦而已。   雨停了。   陆攸契活动了一下胳膊,打开窗户,伸着脑袋探了出去,沉虔在他背后负手而立,也抬头望了一眼:“人呢?她们走了?”   Alice和另外一位死神都不见了。   是一起走了?还是分道扬镳了?   这个天的雨,并不能起到降温作用,太阳出来依旧是火辣辣地烤地面,热气立马迎接而上,大地恢复残忍的原貌。陆攸契关上窗户,再和沉虔检查了一圈屋子,确认了一下要带回去的东西,一件没落后,后者就问道:“现在是回酒吧吗?”   陆攸契:“肯定呀,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沉虔提着大包小包,以及五十陛下的那几包猫粮和零食小鱼干,耸耸肩膀道:“也对!”   两人相视片刻,然后同时默契地一笑。   也对,比起那些所谓的生前生活,这条贫民窟内伫立着的昏暗酒吧才是他现在真正的归属,过去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就该享受于当下,虽然它既不是什么出生的港湾,也不是什么功成名就的霸业,更不是镜花水月的恋人,但至少,是个会在夜晚为你留一盏灯的地方,是个会让你心心恋恋的地方,不问何故。   犹如平静的岁月,安稳的年华。   一个人从一个生活环境,跨越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然后长此以往的继续下去,是很难立马适应下来而,你潜意识里都会想去抗拒,想要试图恢复改变,这是人之常情。但总会有些地方,会让你更想去接受,觉得自己本来就该属于那里,比起之前那些或大或小的经历,可以说是漂泊许久之后找到的陆地了。   这种地方不多,可恰巧不巧,酒吧对于陆攸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问道“我来过这里?”“你认识我?”   .   因为沈祁的事情,周业楼除去上班的时间,没事总会拉着郭教授往酒吧跑,还美其名曰:积极工作,跟进发展,转眼细节,为民除害。   齐运偷笑:“周队,我知道也很理解,像你们这样的公众人员,是需要有一定的官方语言搪塞技能,但你话说得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你要工作就工作,自己又不是不能独当一面,干嘛一天到晚都粘着别人郭教授?   周业楼大手一挥,假装没听懂:“你还小,不懂事,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什么叫就算是再恶心的话,也不得不说的道理了。你以为我不会起鸡皮疙瘩吗?”   齐运:“哦?是吗?”   这几天,酒吧内死气沉沉的,速溶咖啡的味道盖过了酒的醇香,垃圾桶内最多的就是咖啡条纸袋,一层叠着一层。大厅内几乎没有生气,头顶大灯一改往前作风,被开得明晃晃的亮,一来是为了提神,二来也是因为有着没日没夜,晨昏不辨的工作。   可就算是这样,工作也进行得十分缓慢,困难阻碍很多,偶尔的一个打闹,居然变得格外的不符合情调。   齐铭端着一杯浓咖啡走过来,他这几天不仅没闲着,反而是属于最忙的人员之一。因为他是已经复活过来了的人,又不像郭教授他们那样有工作的压力,再加上齐运的智商实在是让人着急,所以很多需要出面的事情都掉在了他的头顶上。   齐铭将手上的资料卷成棍子,一下就落在了齐运头上:“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来把这一堆信息表核实一下如何?”   “不!哥我很累我先上楼了!”   齐运一溜烟的跑了上去,看起来一点也不困,众人眼中的闹麻雀终于算是走了,齐铭又坐上了齐运刚刚的位置。这下,所有欢快的气氛瞬间消失,连最后的活泼因子也无隐无踪,“复活”这件事情仿佛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时时刻刻都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空,压迫,空气也凝固了起来,齐铭对周业楼道:“以后没事别逗他。”   周业楼点起了一根烟:“你太爱护他了。”   齐铭:“他是我的亲生弟弟。”   “正是因为他是你亲生弟弟,你才不该这样护着他。”周业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眼角看了看在另外一边忙碌的郭教授,立马掐灭了烟头,还以手做扇扇了扇白烟,“如果哪天你不在他身边了,他就是个废人了,什么时候都不能自己完成,这样对他不好,也不公平。”   是的,关于这点,齐铭明白,所有人都明白。   不过齐运不明白。   有些东西只是没人捅破而已,他们都闭口不言,但是现在被这个傻大个周业楼给说了出来。齐铭没有立马回答,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就当大伙都不安地抬起头时——   “你说得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离开他就是了。”   周业楼被他的无理取闹气到了,凭借身高的优势,转身后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可这时候他却猛地发现,其实齐铭的面孔也很稚嫩,他只比齐运大几分钟,也是个未成年的少年而已。   他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强势。   周业楼:“……算了,你们两兄弟之间的事情自己解决。”   “你们也别闹了,过来看看,医院的事情有线索了!”郭教授和酒吧的大伙儿站在另外一边,拿着几章纸,冲他们吼道。   周业楼一个激灵,滥用矫捷的身手,三下两下跨过沙发板凳:“好嘞,来了!”      病人 第十二   “都来看这份资料, 如果从这个医生的背景下手的话,应该可以顺着这条线顺出很多线索来。”   因为复印纸是黑白色的,所以打印在表格右上角的登记照也跟着呈现出一种窘迫的诡异感,回形针夹得有些变形了,让纸张生出许多“皱纹”来,照片上的人表情凝重, 仿佛已经跳出纸面, 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难以想象的东西, 甚至眼球都有些凸出。   他是那个发疯的医生。   这几天内, 原本好看的复古木桌上被摆满各式各样的资料档案,有周业楼偷偷摸摸冒失死从市局里面顺出来的,有沉虔从死神笔记里复制出来的, 还有林海媛通过回忆写下来的——需要他们在这成山成堆的中间挑出线索,简直能叫人看得上下眼皮一个劲儿地打架。   经过三天了, 这才查出一个线头。   其他的无关白纸被全部扫开, 露出空地, 室内一片狼藉, 偌大的桌面,只留下这个医生的资料,照片上的眼睛正在与酒吧内的大伙干瞪眼, 仿佛在下一刻便能跳出纸面,和他们拼死大打出手起来。   林海媛:“等老大回来一起吗?”   郭教授看了看墙上的大摆钟,点头道:“要等的,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希望这次他们也能有些收获。”   沉虔和陆攸契每天都会出去,然后下午五点准时地响门铃,打开大门,回到酒吧。这是雷打不动的国际惯例,之前只有沉虔一个人,现在多了陆攸契和他一起出去,至于到底在干什么,他们没说,别人也不会问,选择尊重彼此。   不过在这种特殊时期,他们除了自己的事情,还得顺道查一查与这件事情的相关资料。   林海媛叼着一支笔,双手撑着下巴:“闭路线不是怕人多吗?听说上次还差点晕在半路上了,这个子不涨胆子却涨了,还敢出去吗?”   “害怕这种东西是没有用的,永远没用,它不仅不会让你远离危险,还会一步步地将你逼迫至深渊,更加猖狂,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去战胜它,而所谓的战胜也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只是一遍遍地重复逼迫而已。毕竟,害怕多了,神经也会变得麻痹,就会感觉即使再可怕的事情,也只有那么一回事了。”   周业楼看着手上拿的资料,因吃惊而瞳孔放大片刻,吐出这么一段让人语焉不详的话,然后立马就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替换,话题一转:“更何况,他不是还有你们老大吗?我看他俩人关系挺好的。”   林海媛没想到一贯痞气的周队会说出这番话来,有点不好接口,于是只抓住了下一个话题:“……是,他们俩个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特别是最近,天天黏在一起,看得让人瞎眼。”   周业楼:“哈哈哈这正常,你看我和郭……”   话说到一半,就被毫不留情地打断,郭教授斜了他一眼:“看你手上的资料和询问记录报告,然后立马和我一起做出一份简单的汇报出来,反正人都已经疯了,把重点放在他的动作上,语言其次。”   现在医院那边的进展是,这位男医生已经在前几天疯掉了,被作为病人转送到了神经科,而对外称是工作压力太大而导致的暂时性脑内紊乱。其他医生护士们的集体性死亡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但也断断续续地出现了诡异的命案,紧张的节奏立马接连而至,手里的资料却少得可怜。   就像你明明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却只能坐以待毙。   着实叫人心头不快。   周队式委屈:“哦,郭教授不愧是学心理的教授。”   林海媛选择性眼瞎:“……”其实你俩的性质也一样。   姓名张执拗,是疯掉的一名外科医生,性别男,现龄42岁,异地工作,父母亲戚老家都和他相隔十万八千里,以不怎么老的老卖着老,一直霸占着单位的小公寓,不给小青年们留活路。他每个月固定时间都会打钱回家,家里有个弟弟,名字叫张坚韧,两兄弟是个高龄单身主义者。   张执拗照片上的面孔就如同他这个名字一般,让人一眼看上去都知道不好相处,特别是他的眼睛,很鼓。   林海媛默默地念道:“怎么又是哥哥和弟弟。”   郭楼一抬头:“嗯?”   “不是,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最近的事情总是能和兄妹和兄弟搅上关系。”林海媛解释道,“真的是奇怪了,以前是这样的吗?不过好像除去陆攸契,我们都不是独生子女吧?我也有一个亲生妹妹,不过现在她的年纪可能还在上幼儿园,太小了。”   郭教授皱眉:“其实我也有一个未成谋面的哥哥,我不是我妈的第一个孩子,可惜我哥哥没能来到世界上就……”   周业楼一把手揽住郭教授的肩膀,稍微地握了握,于是这话没能继续被说下去。   这条藏着的线条一时间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让所有人感觉背后微微发凉。   酒吧内安静了一分钟。   “这个张医生不是第一次被调查,之前有过被怀疑的前科,蹲过一晚上的牢子,后来因为案件查清,被无罪释放了。他纯粹是干了一件与案件毫无关系又超不要脸的亏心事,人又怂,被吓尿的。”   齐铭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立马就把众人歪掉的节奏给带了回来,他的手上正在飞快地翻查着资料,修长的手指玩转着手中的黑色签字笔,没有多说废话:“资料不可能记录太多东西,周队,虽然时间间隔已经有些久了,但我还是想问,你有听过这个事情吗?我需要细节。”   齐铭将这一页举到他的眼前,动作干净利落,眼神也没有多余的回避和闪躲,如同一根长矛枪,能直指人心。   ——他觉得周业楼说的没错,害怕是没有用的,只有不断地麻木神经,才能做到在危险来临时面无表情和真正的冷静。   周业楼试着回忆了一下:“发生在五年前,我确实有听过,是一个狗咬狗的事情。”   “我当时只是一个一线的小民警,你们也知道,因为郭楼的事情我才被调来了刑侦队这边工作,那时候,每天的事情只有去调节调节吵架的邻居和帮小女孩找失踪的小狗狗,我甚至认为自己是高考填错了志愿。”   “而这件事却让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也是让我感觉第一次感觉到身为人民警察的重任,而原因,只是因为当时的警力不够,事情闹得太大,高层管理被社会舆论的压迫着,没办法,只得把阿猫阿狗都弄来出任务了。”   “五年前,普光市中心医院的住院部有过一次巨大的火灾,因为是发生在深夜,睡眠中的反应很慢,里面又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孕号,全部的不利条件被巧妙又完整地结合在一起,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且逃亡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伤亡达到了100多人,是一场恐怖的灾难,其中以外科部门尤为突出。”   齐铭:“这很正常,外科的人确实比其他的病人行动能力能差。”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周业楼拿出笔,在张执拗三个字上面打了一个圈,“是因为他。”   “照当时的情况来讲,不能逃出去的人不可能只有病人,医生,护士,家属,工作人员……这些人都会在其中占有一定的比例,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只有在门口值班的保安会安全一点。可这个外科就不一样了,通过事后调查,外科的伤亡全是病人,他们的医务人员,上至专家医生下至值班的扫地大妈,都好好的活着,甚至出事的当晚不在住院部内上班。”   齐铭:“怎么说?”   越往深处回忆,周业楼的眉头就皱得越深:“原因无他,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张医生,在当天下午悄悄咪咪地挪动了公款,不知是那根神经搭错了脑回路,然后糊了粥,准备请他们单位的所有人出去吃饭,才避开了这场灾难。啧,真的每次提起来都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他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似的。”   就好像提前知道了一样。   这句话能包含的意思就很多了,让人浮想联翩,衍生出一些可怕的念头——在这样巧合的时间,火灾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没有值班人员发现并制止火灾扩散?这么多的遇难者,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巅峰,真的只是因为住院部的病人多,手脚不便吗?有没有什么其他人员参与进来?是有目的的?还是在撒大网抓鱼?   对于这一点,郭教授一直持的是否认态度:“关于这一点,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内幕存在,张医生也只会是运气不好、误打误撞地碰上了刀口。没有哪一个罪犯能在策划出这样大胆心细的犯罪同时,又制造了这么脑残的一个不在场证明。”   周业楼:“对,事情发生后,张医生还没回到家就被抓来了警察局,他当时的神情惶恐不定,大家都猜测他心里有鬼,正当几乎就是人们心中内定的凶手的时候,心理侧写师的判定给了出来——他不是凶手。”   周业楼:“没有凶手,这件事故真的是意外,分析人员说好像是老化电路出的问题,大家都想太多了。而这个张医生是因为挪动了公款,才支支吾吾不肯出声的,而挪款的原因就更加不堪入目了,貌似是因为去为了讨好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不是想要结婚生子在一起过日子的那种,只是想玩玩而已,被大伙发现了,然后狠狠地宰了一顿。”   众人无语。   在这一瞬间,那个在打印单上诡异的张执拗突然变成了气鼓鼓的张执拗。   无法评价的过去,所有的光怪故离像是被生吞活剥了出来,除去云里雾里的包裹,逐渐展现在人们的眼前,显得格外的残忍和触目惊心,一群人在酒吧内相似片刻后,就立马收起了笑容。   林海媛强忍着一身寒颤,强作淡定:“上次是张医生离开了案发现场,脱离了群体,这次重症监护室里面的事件也是因为他单独留下,脱离集体,他为什么总是喜欢脱离?是有什么巧合吗?”   这时,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大门被打开了,沉虔侧身让陆攸契先进来,手里抱着五十,懒懒地咧嘴一笑道:“哥哥,我们家儿子长大了,该给他找只小母猫了。”   五十在沉虔怀里一个劲地蹭着,发出喵喵声。   陆攸契以手扶额,没脸看他们俩:“该正经的地方不正经,这些事情你到特别上心,你还打算搞些什么?”      病人 第十三   就在大伙在酒吧内讨论得热火朝天, 激情万丈,跌宕起伏,甚至巴心不得去探个脑袋伸进去张望出真相的同时,沉虔和陆攸契那边也没有能落的清闲。   他们首先是回家把五十最后的生活吃穿用度品全部搬了过来,结果说巧不巧,正好撞上了上次潜逃中的Alice, 并且发现了另一位死神的不请自来, 他们死神之间的关系和禁忌沉虔给他讲过, 这是很明显的不好兆头, 两人的关系肯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陆攸契虽然在当时没有听到这位死神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可他个人的想法是: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然后他们的步子一转, 就顺道去了医院。   正值夏天,处处弥漫着闷热, 是那种看不见阳光的闷热, 似乎在下一刻便能变成一个黑暗的极温地狱。   陆攸契一见人多就烦, 但莫名的, 后面出来好几次并没有上次的反应强烈,可能是逐渐习惯了,也有可能是没有触碰到什么关键的因素吧。   原本在大马路上走得好好的, 再没多久就可以回酒吧,结果皮神沉虔不知哪儿痒了,左手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猫粮,右手却拉得身前的陆攸契脚步一顿, 说道:“哎哟,我不太舒服啊。”   陆攸契:“你哪天舒服过?”   沉虔一挑眉:“我刚刚在哥哥家的时候就挺舒服的,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不想走,然后出来被热风一吹,头就痛起来了,让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应该是中暑了吧。”   “哥哥,你在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呢?”   这些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用屁股想都知道是瞎编乱造的,可沉虔的本性就是这样,才见面的那几天,入眼即为黑色死神,集霸气酷炫叼于一身,是一朵不折不扣的高岭之花,这才相处了多久?本性就丝毫不掩盖地暴露了出来,陆攸契觉得可能是酒吧的人全都瞎了,居然把他当偶像老大看待,在自己的眼里,这货是绅士?压根就是一个长得帅的臭流氓。   陆攸契已经习惯了忍住一身鸡皮疙瘩,调侃回去:“好吧,你希望我怎么做呢?亲亲抱抱举高高?你比我高,举起来会很奇怪的。”   沉虔歪头一笑:“那我抱你吧。”   “滚!”   可惜的是,他每次都会反调戏失败,然后用“滚”字私订终身。   “你是想去沈祁所在的医院看看对吧,我给你带路,不过你这大包小包的拿着方便吗?先回去放下不好吗?”陆攸契沉思道,他并不会觉得沉虔是一个勤快的人,更不是一个不怕麻烦、做事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不考虑后果的人,突然而来的计划改变肯定是因为其中有了隐情,于是立马严肃起来,补充了一句,“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事情吗?”   沉虔缓缓地点了点头。   普光市的中心医院是个大医院,光从门诊部走到住院部,都得花上十几分钟,在这里不存在什么节假日的说法,天天都是人满为患,病痛不会看日历选择到来的时间,而是叫人每分每秒都做着提心吊胆的准备。   林海媛双手抱在胸口,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的帅气小伙子,努力地憋住自己脸上的桃花粉红色,故意冷声问道:“你找沈祁?”   这是陆攸契第一次看见还活着的林海媛。   沉虔:“嗯,我是他朋友。”   “朋友?”林海媛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抑制住,要不是因为住院部内强调了安静,铁定又是一阵撼动天地的声音,“得了吧!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我先不说像你这样的小帅哥,笨蛋沈祁怎么可能会认识,就算你们是朋友,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怎么没来过?我是他的主治医生,别试图骗我。”   沉虔的五官很立体深邃,再加上瞳孔又是冰蓝色的,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的时候很容易勾住人的魂魄,特别是当他装出一脸正儿八经无辜的时候最让人招架不住:“我常年在国外上学,最近才回来,沈祁和我是小时候认识的朋友。”   陆攸契心道这人真的喜欢一言不合出卖色相。   林海媛微微抬起头,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沉虔笑得格外虔诚:“哦对了,我听说沈祁的美女主治医生喜欢猫,看样子,肯定说的就是你了,医生姐姐家里应该养了许多猫吧,我带了一些猫粮来送给你,希望你喜欢。”他说完就伸手递了出去。   陆攸契:“喂!那是我家儿子的!!!”   所谓的天下猫奴遇猫皆为脑残,大抵就是如此吧。主子的食物和沉虔的美色,再加上一些奉承言语和颜控脑,林大总管现在会败下阵来,从前也是如此:“我,我家里没准养猫,猫粮给我没有用的,你们自己拿回去吧,沈祁现在就在里面,房间号401,2床。我待会儿还要开会,就不陪你们一起上去了,记得别捣乱就行。”   沉虔:“好的,谢谢漂亮姐姐。”   凭借这句话,林海媛憋了半天的晕色一下子冒了出来,在身上白大褂的衬托下格外明显,似乎头顶都在冒着烟:“不谢不谢,我先走了,玩得开心,留下吃饭。”   林海媛:“不不不不不,不是留下一起吃饭,我是指如果来不及回去了,附近就有一些味道不错的餐馆,可以吃了再走,我给你推荐。”   “不不不不推荐了,你随便吃吧,我先走了。”   陆攸契:“……”   沉虔也噗的一声笑出来。   这种场景虽然基本上每天都可以见到,可每次见都有不一样的好玩,陆攸契看着林海媛逃跑的背影,笑得有些合不拢嘴:“沉虔,看来你不是什么好人啊。”   沉虔:“我是好人,看得对谁而已。”   陆攸契:“啊?你在说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虔挑眉:“哥哥,你又在笑什么呢?”   陆攸契扶着沉虔的肩膀,勉强支撑起笑得发疼的腰:“哈哈哈哈我可没见过你对谁好过,大猪蹄子,恐怕你是在说的是一个未来进行时吧。”   “……”沉虔对这个称呼无语了半天,双手抬着陆攸契的手臂,让他把全身的力道放在自己手上然后尽情大笑,语气眼神都相当宠溺:“这样说的话,那就是哥哥的眼神不太好了,可这样不行啊,要不要惩罚一下呢?”   说完就对陆攸契伸出来手。   “啊?”   “喂!你干嘛,把眼镜还我!”   沉虔很顺手地把手伸到陆攸契的脸上,摘下来他的眼镜,然后把手揣兜里溜达上楼了。陆攸契在原地愣了片刻,虽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某人的话中话,却也丝毫不影响他以高度近视的眼睛看着雾蒙蒙的一片,然后拔腿追上去。   最后“砰”的一声摔在楼梯口上。   住院部的大厅还是没能静下来,惊动了所有人。   .   沈祁一个人坐在病房内,瘦骨嶙峋的身体支撑着单薄的睡衣,让画面显得更加萧条。   他的眼神正望着窗户外的天空发呆。   天空不是蓝色的,是灰色的,没有云,是雾茫茫的一片,更没有人流声,住院部内安静异常,所有的虫子和鸟儿都飞得很低,整个大地仿佛是一个大锅炉,热气从地面蒸腾上来,肉眼可见的波浪,让你无处可逃,深入骨髓。   他反复回忆着林海媛的一句话:只要你听话吃药打针,不调皮捣蛋,等病好了,姐姐就带你出去玩。   沈祁觉得,这个白衣姐姐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使了,属于他的天使,给他带来光明。   可是自己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呢?   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过堂风从窗口往门口飞奔而去,沈祁整个人突然激灵了一下,立马兴奋了起来,他猛地转过头,跳下床,准备去迎接他的天使,可等他看清来着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人他压根不认识。   脚下一顿。   压迫,黑暗,恐惧,窒息的味道萦绕在这个陌生人的身侧,这个人很好看,他的眸子是蓝色的,却为什么如此冰冷?高挑纤瘦的身体裹在层层的黑衣下,仿佛整颗心从里到外都是黑色的,他不热吗?沈祁确实看见他在笑,但那个笑容好假,甚至比不笑的时候更加可怕。   怕得浑身都在寒颤。   可这场景在陆攸契看来,画风就不那么一样了。   如果别人能看得见他的话,刚才在楼梯口的那临门一摔,绝对能火透整个医院,半边天的人都会为他鼓掌,他揉着自己胳膊和大腿,感觉之前笑出的腰疼已经不重要了,而这时候,沉虔还在一边装逼耍酷。   陆攸契没好气地冷嘲热讽道:“你笑得真的好难看!”   沉虔:“哥哥难道不应该在看向我的时候,自动添加一个滤镜吗?我都有呢。”   “你真的越来越不要脸了。”陆攸契冲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脚踢下去,可惜铁杆沉虔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躲也不躲,硬生生地接下来,这有点让陆攸契出乎意料,突然不好意思继续闹下去,“好了,我在这你等你,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找沈祁吧,去吧,记得笑得温柔一点,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病人 第十四   沈祁:“你是谁?”   沉虔:“死神。”   “那死神有名字吗?”   “有的, 我叫沉虔。”   万物的终点,所有的归属,死而为神明,最虔诚的信徒。   沈祁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张起来,语气变得不安:“死神是来接我的吗?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不……你现在可不可以不要带我走!我还有,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 稍微晚一点点, 等我的病好了, 林姐姐说就会带我出去玩,我就能见到许多朋友,他们会教我很多东西。我最近真的很乖的, 其他人每天都会乱叫乱跑,可我没有, 我还在学习本领给以后的生活做准备, 她们都鼓励我, 所以请你晚一点, 再等等我……”   他渴望去见更多的朋友,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期望,可最终也来到了酒吧内, 成为返回灵魂中的一员。   如果真的可以,沉虔希望自己不认识酒吧里的任何一个人。   那一刻,恐惧,不安, 祈求,抗拒……全部都印在了这个病恹恹的少年脸上,再被导入沉虔和陆攸契的眼里。   “不是的。”听到这里,沉虔深吸了一口气,难得的严肃了起来,“我不会带你走,我永远不会来主动带你走,我只是来问你一点事情,你别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的就直接说不知道,我不会怪你的。”   窗外是热风,但人的心里面却是凉凉的,沈祁试探性地问道:“你说的是真话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沉虔点头:“死神不像心口不一的人类,他们永远不会撒谎。”   沈祁冷静了下来,身体往前微微坐直,这样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一位才当上少先队员的小男生,兴奋之余,也自信满满地站在“颁奖台”上,享受着台下人们祝福的目光,承受着人生的第一次荣誉,连回答都变得铿锵有力起来:   “好!我信你,你问!”   “……”。   沉虔在说谎,没有任何一条规则规定死神不可以骗人,为达目的,一切的不择手段都可以被称作方法,甚至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谎言还能被扣上“善意”的高帽子,而沉虔说这句话的目的,也肯定是为了平复沈祁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可以尽早落下来。   但又有那么一些不同。   沈祁的智力天生不如同龄人,想要剥取他的信任,除去那一点点的小手段,直接的坦白和告知,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他没有那些多余的复杂心思去猜忌,更不会进行反圈套,他的判断力可能只有三岁小孩那么大,内心世界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病痛让他停留在了那个最单纯的年纪。   搞定了沈祁后,陆攸契便没再杵在病房内,反正办这件事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眼前的沈祁也看不见自己,于是便轻轻带过门,悄悄地退了出去,打算在这个熟悉的住院部溜达两圈,搞点回忆啥的。   住院部内的病人虽说会换了又换,每天都会出现好几个新面孔,但总有那么几个人是“常客”,他们每天都依在白得褪色的病床单上,运气好的时候,身边会有那么一两人陪着聊天,可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只能靠病房里面配置的电视机和望窗外来打发时间。   陆攸契漫无目的地在平层溜达了几圈,很可惜地没有看见老熟人,也顺势感觉自己折腾一天走累了,便去接待大厅找了那种连排不锈钢铁椅,选择了个视线不错,但不起眼的地方,全身放空地坐下。   正值晚餐的时间点,该吃饭的都去吃饭了,不能去的就乖乖地在床上等着饭菜被人送回来,上白班和值夜班的护士们开始交替工作,老奸巨猾的狐狸医生试图溜走,去享受属于自己、没有消毒水味道伴随的夜生活,偶尔有那么几个神色凝重的人匆匆走过,也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亲人的病情还是金钱的纠纷。   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干的事情。   实在是太无聊了,陆攸契就干脆翘着二郎腿发起呆来,他单手撑着下巴,脸上的肉不多,可被手腕和眼镜框这么一挤,居然显得有些婴儿肥起来。撩上去的刘海和松松垮垮的运动外套显得不拘格调,眼镜架子一高一低,活脱脱的像是比别人少长了几十根骨头,在铁板上都能坐得软下去,跟周围急躁不安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股凉风刮得旁边的假树叶子簌簌作响,看不见的风穿过环形回廊病房,再狠狠地拍打在玻璃窗户上,大有一副群魔乱舞的景象。陆攸契抬头一看,视线正好对上电梯门口“叮”地一声后缓缓打开,几个小护士轻声地嬉笑打闹,推车走了出来。   下意识地,陆攸契觉得这个电梯内发出来的味道有些奇怪。   不仅仅是与外界不符合的冷,更多的是好像还混合着被烧焦的刺鼻臭味。   这个意外的想法让他不由得肌肉紧缩起来,将懒洋洋地心态按下暂停,整个人都变得警惕起来,仿佛危险降临,仔细认真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变化与声音。   “自从张医生休假后,新来的主任压根不给我们休息的时间,还说夸口说什么会调整工资,我呸,这种事情肯定落不到我们头上,简直是个折磨人的变态。”一个小护士压低声音朝朋友抱怨道。   “得了吧,你还在扮演铁杆粉的角色啊?那张医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年前进警察局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了,他当时是色心作祟看上了一个小姑娘,只蹲了一晚上的牢真是便宜他了。”那位朋友咬牙启齿地回答道,仿佛受害者是她自己,“这次重症监护室出里的那些事,他没死只疯,也真是不公平,哎,这个世界对好人真是不公平!”   护士:“诶,话不能像你这么说,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活得生不如死的,说的上最厉害的报应了。你就别再骂了,听得我耳根子疼,不过话说回来,几年前的那位姑娘,我们该叫姐姐吧,现在还在医院上班吗?”   “肯定不在了啊,这么大的丑闻,是个人都会卷铺盖走了,留在这里等笑话传开吗?”   护士若有深思地点点头:“对,好像有点道理。”   朋友有些纳闷:“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小护士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盯着她们二人插科打诨,立马凑到朋友耳侧,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我值夜班,路过那间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   “你疯啦!”   “嘘!”小护士立马按下朋友的高嗓门,继续说道,“听我继续说,我其实没走太近,就只是路过的时候往那边靠了靠,你也知道,那里边内三层外三层地隔离着,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进去?但是,就是因为隔离这么好,可就在我稍微靠近的时候,我还是闻到了一股味道——被烧焦的味道。”   “他们都说,是五年前冤死的鬼魂都回来索命了,之所以张医生只疯没死,就是因为当年真正的凶手不是他,鬼魂们发现认错了人,才没像后面那几个一样要了命!”   朋友:“卧槽!你别说了,我明天还要去值班呢!”   “别怕,你明天白班,而且五年前我们还在医校上课呢,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陪你!不过,面对重症里面那群惨白的病人,真的是想想就鸡皮疙瘩,和太平间有区别吗?”   “卧槽你闭嘴吧!”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两个小姑娘聊着午夜凶铃的话题提神醒脑,完全没看到也不可能注意到陆攸契已经悄悄地溜到了她们的身后,把刚刚说过的话全部听进了脑袋里。   等她们慢慢走远后,陆攸契还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股伴随着电梯门打开,一起冒出来的冷气里面,包含着的就是烧焦味。   那一瞬间,可能是大脑产生的幻觉作祟,那原本微不足道的气息突然在陆攸契的嗅觉里面被无限放大,席卷了他咽喉的每一处空位,再往肺部挤去,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疼痒难耐。   路人过往,行走匆匆。   住院部的大厅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尖叫声,破裂声,坍塌声,恐慌,哀求,嘶叫……全都一股脑地跟着回忆涌了上来,在耳边哀转徘徊,试图再次闯出地狱。   “五年前被烧死的人又回来了!”   “鬼魂来讨债了!”   “因为认错了人,才没像后面几个一样要了命?”   刚刚那两个小护士闲聊的谈话如同一根细长的针,无声无息地刺进了五年前那场事故的一个关键部位,紧接着,一切问题都一触即发。   为什么是因为认错了人才没要命的?   那些人是谁?难道当年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为什么又和重症监护室扯上了关系?重症监护里面的医生和当年的火灾有什么联系吗?   鬼魂?   陆攸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在这些还活着的人的眼里,鬼魂又是怎么定义的?他觉得自己和人们口中的怪物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死了的,回来的,可怕的,就差一个要不要夺命的关键了。   “叮——!”   就在他出神的同时,身后的电梯又响了起来,红色指示灯闪动了两下,接着上来的就是滑动的开门声。   陆攸契缓缓回过头,发现自己四周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厅堂内,头顶白晃晃的白炽灯刺得眼睛剧烈疼痛,而当那条门口的缝隙被打开得足以把视线放进去的时候,陆攸契的瞳孔狠狠地皱缩了一下!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怪物,扭曲的躺在空间有限的电梯内,四肢和脑袋呈现出一种骨折的姿势交错着,看不清它是什么模样,全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模糊不清,唯独双眼是虚无的白色,正空洞地望着陆攸契,试图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   地上的血迹斑驳,可陆攸契却莫名地不害怕。   甚至还想过去一探究竟。   “哥哥!”   沉虔一把抓过陆攸契的手腕,强迫他面对面看着自己,猛烈地摇了摇他的肩膀,让他倏然回过神来,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啊?”陆攸契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总是出神,可原因不清楚,也没多做解释,“哦,没事,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而已。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问完了吗?沈祁呢?”   沉虔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好看眉头皱在了一起:“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就出事了。”   陆攸契一愣:“出事了?”   沉虔放开他的手腕,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头疼的厉害:“犯病了而已,又吵又叫的,还惊动了护士,我没办法,只好出来了。不过,他还是说了一个听起来有点用的消息,也就是五年前的火灾,起源的火就是在他的那间病房——401号。哥哥,你又听到了什么?”   陆攸契道:“我刚刚听两位护士说,当年火灾相关的医务人员和重症监护室里面出现的医生可以巧妙吻合,还被传成鬼故事了。沉虔,你说会不会有你们死神手下的漏网之鱼,跑来捣乱了,就像……就像当时的齐铭一样。”   仿佛是一瞬而逝的想法,陆攸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到这个名字,但就是莫名地想起了他,齐铭和齐运在小村庄的事情一直结束得莫名其妙的,好像刚刚才开始,就已经被什么人强制结束了,而那道坎始终没能过去。   不过只要达到了想要的目的,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不是没有可能。”沉虔干脆连揉脑袋的动作都不想做了,直接一把揽过陆攸契的肩膀,往回走去,“我们先回去吧,我累了。”   陆攸契把到嘴边的那句“这事情不简单,酒吧内的人也会有问题”给活生生地吞了下去,一改口道:“行,先别想太多,我们回去吧。”   天快黑了,路边的路灯已经接连亮起来,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病人 第十五   沉虔一手抱着在路上遇见的猫儿子, 一手提着猫儿子的吃穿用度物品,站在门口笑着听陆攸契的嫌弃:   “你们两个估计就没什么区别,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可能是上辈子毁灭了世界,老天爷看我不爽,才把你们这两块狗皮膏药黏在我身上的。”   “快进去, 别杵在这儿当守门大爷。”   还别说, 酒吧大门以这样的方式打开后, 就如同给这个窝臭了好几年的酸菜坛子破了一个口, 里面陈年发霉的味道缓缓溢了出来,再让新鲜空气灌进去。   五分钟以后,这位大名鼎鼎的、可以随意呼风唤雨的死神沉虔, 居然蹲在沙发边的一个角落里,一边挽起袖子, 一边拿着说明书不停地上下左右前后反转, 试图把眼前的这一堆废木头块组装成一个猫爬架。   林海媛蹲在一边看稀奇:“老大, 你怎么以前都没给店长装过。”   话音刚落, 五十那比起头来已经显得很小的耳朵突然颤了颤,它像是听得懂似的,把一张眼睛鼻子已经凹进去的大饼脸抬了起来, 整只猫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的自信,甩着大尾巴肥屁股,昂首挺胸地走到沉虔的脚边绕了绕,然后“喵~”地叫了一声。   陆攸契走过去提起他的后颈皮, 还差点没能拧起来:“明天就开始减肥,你真是越来越重了,回窝里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撒娇的猫叫声颓然变了一个调,硬生生地沦为惨叫,五十试图抱住沉虔的大腿不放手,但最终还是被无情地拧了回去,猫头都气肿了一圈。店长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戏,对参与小朋友们的争风吃醋戏码没兴趣,然后埋头继续打呼噜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慈父严母???   恰好,在这个时候,沉虔终于看懂了中英结合的说明书,“咔嚓”一声装好了第一个接口。   陆攸契:“好样的,继续加油。”   沉虔抹了额头的一把汗。   待猫爬架歪瓜裂枣地成形后,沉虔和周业楼就对了对两方人所探出的资料,结果发现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住院部五年前的那场火灾,再跨越到重症监护室。这时候,齐运突然从楼上跑了下来,挤着拖鞋的脚踩着木质楼梯,踏出一片吱哇乱叫的木板声,惊醒了梦周公的老店长。   有好素养的老人不会轻易发火,明显炸开的毛被店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按了下去,实在没法,只好钻进五十的窝里挤挤。   齐运一下楼就跑到齐铭面前,刚准备开启名为“嘴巴”的那扇阀门——   齐铭抬手阻断他:“牛奶刚刚给你热好了,我只道最近天气热想吃冰的,但保护胃是必须的,不能贪凉,蜂蜜也加了,就在微波炉里,你自己去拿,小心烫。”   齐运对他哥的反应习以为常:“哦,谢谢哥。”   众人:“……”   齐运给陆攸契和沉虔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知道你们回来了,就脚下一转弯,又溜去了厨房,目的地微波炉,拿出自己的牛奶杯就上楼去了。   陆攸契看着两兄弟现在和谐的相处,总觉已经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而那个北方小村庄内的害羞少年和高塔之上歇斯底里的咆哮已经是上辈子认识的了。可直到今天听见那两个护士妹子的谈话,齐铭那另一面的形象突然再次浮现于纸上,和那些可怕的画面再次重合。   对了,当时周业楼正在停职时期,根本无法申请配抢,但他当时击杀石磊的,不正是一颗子弹吗?——那颗原本阻击紧郭教授心脏的子弹。   人真的会因为目的达到而放弃欲望吗?   “好了。”周业楼毕竟是队长,还是有一定的领导天分,就刚刚那一会儿,他已经在头脑里面规划好了行动:“分两方下手,一方深入医院调查,另一方,走访一下各位即将出事的医生的家,我在想办法让市局的人暗中保护,我们得尽量,减少事故。”   郭教授:“这段期间我会一直待在学校。”   “好,以后每天我都抽时间去你那边看看,晚上别再睡在学校分配的寝室里面了,这段时间到处都”不安全,我不放心,下了课就干脆回我家。还有,记得注意安全。”周业楼点了点脑袋,再把头转向沉虔这边:“你们呢?有什么打算吗?”   这气氛让让陆攸契无端地紧张了起来。   沉虔的桃花眼在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怠慢感,仿佛整个世界都会因为这双眼睛而放下节拍,变得慢晃晃起来,可但凡有一点点的紧绷,所有的功效都会往反方向快速进行。   ——这是陆攸契第一次看见沉虔这幅样子。   “我得去医院。”   沉虔似乎这次没有太多的底气:“医院那边,我觉得是有东西在捣鬼,并且那个东西肯定也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存在,脚步变得急躁慌乱起来了,我们的突然插入是他始料未及的。敌在暗我在明,这样玩着没意思,直接去敲打敲打就好了。”   周业楼肯定注意不到沉虔表情上细微的变化,只是继续问道:“既不是家属又不是医生,你要怎么进医院?你还以为是我帮你混进警察局那次吗?”   林海媛:“你这傻大个瞎了吗?我是医生啊!”   沉虔笑道:“对吧。”   在酒吧众人的回忆里,林大总管一直是一位幕后性工作人员,于是在考虑事情分配的时候,压根不会往她身上想去,但这一次不同了。   林海媛交叉着手抱着手臂,靠在墙上:“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我会想办法让老大混进去,闭路线来给我打下手,今晚我出去一趟,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搞定。”   沉虔:“住院部,401号,我以病人的身份住进去,你知道我需要和谁一个病房。”   林海媛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楼上的沈祁:“好。”   齐铭也插进来一句道:“上次,你们给我安排的学生身份,其实还是有用的,我和齐运还是继续去上学吧。”   陆攸契拍拍他的肩膀:“对,我觉得你们就应该好好上课,你们这么小,未来还很长,顺便也给我盯着那帮捣蛋学生。感到庆幸吧小伙子,普光大学的牌子还行,你既然逃过了高考,以后就得为未来发愁了,不过那东西更烦人,你们也不可能跟着沉虔混一辈子。”   齐铭难得听话了一次:“……嗯。”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把该当下的麻烦事干完,才能有空去享受今后。   .   安排好了这几天的工作,周业楼和郭楼也离开了酒吧。   周业楼带着郭楼东窜西窜,有又这条旧后街巷子里面迷路了。   周业楼笑着打掩护:“呃……,我,等我再找找。你放心,不可能走不出去,最多就是多费点时间而已,多大回事儿对吧,这地方也就屁股这么大一点,不可能走不出去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棚户区这边穷得仿佛连通电都被苛扣,照明用的路灯因为电压不足,明显不能起到照明的作用,光线晕成一片,与一街之隔的商圈形成鲜明对比。   郭教授已经对周大队长失去了信心,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路上看到了一个歇凉的老太太,便走上去问道:“请问,你知道去市局的路怎么走吗?”   “市局?”老太太的耳朵不好,牙齿也几乎掉光了,无论是说话还是听话都很费劲,她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反问道:“你们是市局的人?”   郭教授原本不打算说太多,结果又被周业楼这家伙搅了浑水,他扯着大嗓门道:“对!就是市局的!老人家,快告诉我们人民警察怎么走,明天给你孙子发锦旗,挂在屋子里面别说有多霸气了!”   这一下,没花到三秒钟,老太太就听清了。   “看吧,有时候还是要奉承一下的。”   “你们是……市局的?警察!!!”周业楼对郭教授的调笑很快就被这老太婆的尖叫声给压了下去,她浑浊的眼珠仿佛在听市局二字的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两只手杵着拐杖,如果还有多余的力气,肯定就是挥棍赶客了,“你们来干嘛?!滚!你们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这群走狗,还有脸来这里!?”   换做其他人,周业楼早就可能一拳就打上去了,但这老太婆头发稀疏,皱纹却不稀疏,连做到站稳都可以堪称奇迹,估计不用周队亲自动手,她待会就得自己散架——活活把自己气死。   郭教授没反应过来,退后几步愣在原地:“怎么回事?”   周业楼那个钢直木鱼脑袋里面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一把挡在郭教授面前,准备拉他走:“现在还不太清楚,我们先跑,这地方绝对有问……”   “砰——!”   周业楼话说到一半,突然不吭声了。   郭教授的瞳孔猝然放大。   刚刚在骂骂咧咧的老太婆突然不说话了,她全身上下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干枯的嘴巴包裹着牙龈,发出“啊啊啊”的嘶叫声。他们听到了水底落下发出的滴答声,一股不祥的预感蔓上心头,热风一吹,就带了浓烈的、而又新鲜的血腥味。   还有就是,挑衅的火/药味。   九旬的老太婆猝然倒地,胸口被强迫开出一个触目尽心的血骷髅,不再挣扎。      病人 第十六   老人倒地的时候是脸部向下, 而最后呈现出来的面孔是惊疑不定和拼死的挣扎,是有着回光返照一般的清醒与猜忌,她似乎认为开枪的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两个人,那就只会剩下传说中夺命的孤魂野鬼了。   但眼中呈现给她的真相确实不是这两个人。   那会是谁呢?谁会对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人痛下杀手?   谁敢在警察面前这么明目张胆?   可怜这些想法还未来得及被老人表达出来,佝偻的背部就被子弹活生生地打出一个凹槽,骨头铁定已经碎裂得不成模样了, 现实连蹒跚两步子的时间都不给她留下, 世界, 就已经逐渐在意思中远离了。   子弹航道也朝他们的方向扫射过来。   周业楼跳过去一把抱住郭楼, 手臂环绕,将后者的头部按下,紧贴在自己的胸口, 凭借身高和躯体的优势带着对方快速行动,往一边滚去。   因为身边带这个文质彬彬的教授, 周业楼现在是有气不敢骂出声, 有拳头不敢打出手, 却在心里将这个在暗处开枪的孙子祖宗上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个遍, 口头上是爽快了,不过现实还是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躲藏起来,毕竟武器上的差距就赤/裸裸地摆放在眼前。   “砰——砰——砰——!”   周业楼:“我艹你妈的!有本事出来单挑!!!”   幸好旧街巷的街道管理做得一点也不到位, 工作稀疏,占地经营的情况特别严重,从贸易市场进来的大货箱子被这些商家随意扔在门口,竟没想到在这时候居然起了掩护的作用。   几发子弹擦着铁盒子的边缘而过, 摩出火花,打在地上,小石子和陈年的灰尘全部被扬了起来,刚才的老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梭子。   郭教授抓紧周业楼的衣服,低声道:“这是什么情况?现在这个年代,即使有条件,谁还敢用大火力的开枪?”   “他妈的,我哪儿知道?我还不信遇上黑社会了!”周业楼在情急之下搂着郭教授躲了进来,可进来了才发现,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一个死胡同,前面铜墙铁壁,后面是子弹枪药,前后受敌,真的可以说是倒霉到了一定的境界!   不过,身后的那群王八孙子貌似没有逼近的想法。   是不敢?还是不用?   周业楼强压愤怒,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对郭楼问道:“当初,被子弹打的时候,疼吗?”   郭教授被他这句不着调的话问得楞了一下,短时间内还反应不过来:“啊?”   “对不起,我当初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我的枪法很差,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持枪证都是通关系再用钱买来的,直到…直到最后帮你复活的时候,我才下定决心去练了几个通宵。”周业楼说话难得没有了火气,“我当时是真的怕啊,怕得手抖得不成样子了,感觉这辈子对拿枪都有了恐惧,想着要是如果又打偏了,干脆给自己脑门上也来一枪算了,这还是能打中的。”   ——郭教授看到过,周业楼当时在大雨倾盆的天台上开枪的时候,他其实一直跟在他的身旁。   郭教授突然觉得自己没在怕那个变成肉酱的老太婆,没在怕身后的枪林弹雨,更没有在怕即将面前的凶险,唯独怕了周业楼的这一句话。   “别说了。”   “闭嘴,我警告你,别在这时候给我耍嘴皮子,要耍出去耍,我今天晚上允许你唠叨个够。”   周业楼没怎么见过郭教授动怒,在这一瞬间,甚至对讨他的骂有了兴趣,猛地一点头:“好,我出去唠叨给你,现在先干掉这群王八孙子。”   郭教授以手握拳,在他的胸口轻轻地锤了一下。   经过方才那一会儿的僵持,敌人似乎也把“脾气”收敛了起来,没有再这么胡乱开枪了,但也没离开,就这么直挺挺的、毫不遮掩地站在那里,毫不吝啬地彰显着他们的存在。这也是唯一让周业楼想不通的,为什么这群人不直接上来解决自己?   周业楼心道:你们不动手,那我先动手了。   他环视周围的地理构造,棚户区的好处就是杂物太多,于是遮拦地方也会跟着变多,再加上黑夜自带的屏蔽效果,随便跑个方向就能找到下一个藏身点,给伏击性的选手提供了很大的好处。   这些住宅户是没法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当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注定会缩着脑袋躲在窗户里面。最好的也莫过于帮他们打个110而已,然后再等接线警察向上级请示,调动警力,把震天响的警车开进这种狭窄的羊肠小道,再迷上个半小时的路,直接联系殡仪馆收尸,不让他们被弃尸荒野。   周业楼捡起一根铁棍塞进郭教授手里,再掂量掂量着给自己找了一根:“待会儿你先别动。”   郭教授:“你一个人?不行,我们分头行动好歹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少来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在教科书上学的那一套。”周业楼活动了一下筋骨,扯下了自己身上碍手碍脚的外套,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具有独特的攻击性,他像是一只随时都可以暴起杀敌的猎豹,“我们这些实战选手,坚信的是有能力就上,没能力就滚,大义凌然没有用,舍身为人更是傻逼,免得在专业人员打狼的时候,还得保护身边这头猪。”   郭教授被他说得语塞,但这确实是事实。   郭教授:“那你,注意安全。”   “必须的。”   话音刚落,枪声就再次激烈的响了起来,周业楼趁着这个间隙,一猫腰就跑了出去,子弹壳紧紧地跟随着他的后脚跟,只要稍微慢一步,下场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郭教授大气不敢出,眼睛牢牢地跟随着他,试图妄想用视线缓解子弹的速度。   周围的路灯完全失去了本来应有的功效,只是在给这场恶战渲染了恐怖氛围。   而眼前的情况却突然发生了转变——那些龟孙子不知道是哪儿出了毛病,看见出来的人是位不要命地热血市民,突然愣了两下,面部表情即刻就狰狞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和地上那位老人死前的神态重合到了一起,然后,放下枪,居然开始出现想逃离的动作。   “他是人!是人!”   “全体取下眼镜,撤离!”   “他不是实验体!”   “不行,他看见了,得把他带回去!!!”   郭教授听清了他们的谈话,正准备脱口而出:“等…”   “轰——!”   周业楼却没来得及管这么多了,脑袋充血后的两耳就再也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他抡起铁棍就冲到了那群人面前,完全靠着手劲儿就砸飞了一个人,当场血沫飞溅,猩红一片,然后再横手一扫,肉体和铁棍的碰撞发出剧烈的颤音,再劈头盖脸向他反击而来。   郭楼本意是想叫停的,他觉得这东西没那么简单,但事到临头,大家根本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停手。周业楼以一挑多,陷入不利的局面,可这家伙血性上来的时候居然能在气势上不输给对方,野兽似的往敌人堆里面扑去,好像那四肢不是长在凡胎肉体上,而是上满发条的机器。   那些人慌了,不知道怎么办,周业楼和郭楼好像不是他们要找的敌人,但打斗已经开展,只能缓缓举起手中的枪,进行瞄准。   周业楼大吼道:“还愣着干嘛?跑啊!”   热风吹在身上,居然让冷汗下来了,粘稠不堪,而这句话给郭楼提了个醒。   对,现在的他们不能再是从前那两个蛮干的少年,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没命的!   必须得跑!   就算是再窝囊,再软弱无能,再招人唾骂,也得跑!   去找沉虔,去找陆攸契和店长!去找他们来救命!   尖锐气流在耳边呼啸而过,周业楼递给自己的那根铁棍还残留着他手心上的温热,郭教授挥舞着不那么粗壮的手臂,将从四周劈头盖脸砍来的刀子打了回去——他从未知道自己能有这一份爆发力,也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快,果不其然,人这种东西,只有在逃命的时候才会激发出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潜能。   这个旧街巷是真的很长啊…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周业楼已经分不清楚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是他的,还是那群王八孙子的了。皮肉上的痛处密密麻麻地蔓延而上,刺激着脑神经,不停地击碎他已经支离破碎的意识,他看着郭楼一鼓作气地跑远后,反而像是因充气过满而爆炸掉的气球,全靠铁棍撑地,勉强地维持着奄奄一息的自己。   周业楼无端地笑了起来。   忽然,一阵剧痛穿透了他的左肩膀,脸色骤变,最后的力气随之而完全消失了,他重重地往后倒去,那一瞬间,他摸到了自己身下一片冰冷的黏腻,呼吸的重度以及达到了极限,血腥味以及不能再浓烈了。   被子弹打中…果然很痛…….   周业楼躺在地上,听见有脚步声朝他走来,视线太模糊了,已经看不清来人了,他以为结束了,完了,局势已经不能再扭转了,可大抵是因为耳朵贴着地面这个动作,他还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地面的杂物轻轻地抖动着。   是低鸣中的引擎声!   王八孙子们没有察觉到这个悄然驶来的发铁块头,他们站在一起,正在准备抬起手给周业楼一个最后的解脱的时候,总算有反应不那么迟钝的人开口问道:   “什…什么声音?”   “别分神,先把他解决了!”   “不,不!老师!情况不对!车来了!这地方怎么会有跑车?!”   远光等骤然花了过来,刺伤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那辆黑色的跑车像是看准了这条弯弯曲曲的小道,车主的车技不是很好,每次转弯都是擦边而过,将方向盘转出了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角度,没有半点怜爱之心,直接从他们撞了过来。   敌人被打得措不及防,不得不一哄而散。   车主是个玩命的不良份子,纯粹是靠运气成功地转弯刹车插进周业楼和那群人中间,引擎不断地发出轰鸣,如同暴食中的野兽被抢去了食物,随时随地准备好了锋利的爪子,给出致命一击。   局势真的扭转了!   紧接着,车窗滑下一条缝隙,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性轻蔑的声音:“我先去砍人,晚点来管你,会死吗?”      病人 第十七   “会死!”   感觉到来人并无恶意, 周业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就随便胡乱地答了一句。   身体被戳穿一个洞,鬼知道会不会死。   车内的冷气扑面而来,将周业楼被拉远的意识又猛地拽了回来,脑内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他快速地回顾整理了一下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这旧棚户贫困区的构造是真的复杂, 楼房在修建的时候就没有拟好模拟规划图, 长筒交叉着小巷, 再加上周围没有素质的居民们各式各样的违章建筑,灰色帘子卷着发黄的白色床单吊在外面,绕是他们这一阵子都在不停地往酒吧跑, 却还是没能熟悉这些路线图。   更何况在这黑灯瞎火的晚上呢?   几天下来后,好不容易从一些边枝末角的地方收集到了可靠的证据, 定好了接下来要干的事情, 却发生了这等意外。   沉虔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关于“复活”这件事情, 明明是死神和灵魂之间的游戏,可是,最近频繁出现的奇怪现象, 和生者们怪异的反应,不得不让他们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念头。   ——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他们不知道的参与者?   ——他们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   ——他们是什么?   混合着血色的视线,周业楼看到一双高跟鞋踩在了他的眼前,脚踝不粗不细恰到好处, 没有多余的娇做,再往上就是复杂的黑色长裙,女人的脸庞隐藏了一半在贵妇帽檐下,因瞳孔成蓝色而带来的冰冷冷的视线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姿态优雅,却仿佛能刺穿一切。   此等强大的镇压,自从她来了之后,所有的战火在一瞬间都凝固了下来,让人打心底地害怕。   等等……这是,银色指环!   女人的右手小手指上也带着一枚银色的指环!周业楼心道,这个人,眼神和沉虔好像。   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还未等这想法展开出来,周业楼就又是一个激灵,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和神经都要断掉了,看来今天不仅仅是坏事坏到家门口了,连接二连三的冲击也不打算放过他,压久久在胸口的一摊淤血没有像正常套路中那样被吐出来,反而被他活生生地吓得吞了下去。   “周业楼!!!”   周业楼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明明下一刻都该去见阎王了,在听到这声音后,却原地“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大有一副回光返照的模样。   熟!这声音太熟了!都已经熟到骨子里面了!   周业楼调用自己仅剩下的最后一点智商,反应了过来:“郭楼?”   郭教授也在那辆车上,干吼了好几声傻大个的名字,嗓子断了,就在以为他要背气过去的时候,这家伙才反应过来。郭教授的神色有些难以言喻,三分担忧三分庆幸,剩下的全是不解和疑惑,因为有女人在这里镇压着场子,敌人们只能瞪着眼睛,行动上毫无变化,他才下车将周业楼扶稳。   前排那位把跑车开成卡丁车的司机偏头过来,笑得十分公式化:“先生,后备箱里有止血的急用药。”   “谢谢。”郭教授把周业楼扶上座位,在平时,他觉得无论是拳打脚踢还是冷嘲热讽,眼前的人都不会有什么事,是个活在世上的钢铁侠。但此时此刻,郭教授觉得哪怕自己手上的力道稍微重一点点,周业楼就没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手上的动作却很稳:“这群人不是正常人,我们不敢打120,别怕,忍着点,急救箱里面只有酒精,虽然会有点疼,但也算是醒醒神,千万不能睡过去!”   “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被打了一枪吗?我也被打过,放心,肯定死不了!”   “你配合一下,别这么僵着,是不是痛?我轻点。”   “郭楼!”周业楼一把抓住郭教授的手,感觉自己还没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就要被他气死了,明明让他先跑,结果不仅没跑出去,还居然以种不要命的方式跑回来了,心里又惊又气又喜,五味杂全全部混合在了一起,本来是想破口大骂的,可不知道是没力气了还是不忍心,最后只说到:“别怕,我可是警察,死不了的,刚刚逗那个女的呢。”   郭教授裹绷带的手一用力,将他这句不着调的话拉出杀猪似的嚎叫,再用一张止血贴“啪”地一声甩上去。   周业楼:“诶疼疼疼!轻点,姓郭的,你要搞谋杀吗?小心我逮捕你!”   郭教授的声音还有些含混:“首先你得有力气逮捕我。”   周业楼勾嘴一笑:“你小子居然会顶嘴了……嘶,轻点轻点,是真的痛,你平时不是挺温和的吗?怎么?生气了?”   “……”   “嗯。”   还在偷笑的周业楼全身上下一顿,僵硬地转头看向郭教授,他突然发现自己长这么大,居然还从未见过郭楼的这幅狼狈的表情,瞬间觉得自己刚才才是该死的王八孙子。   他也跟着语无伦次了起来:“啊!那个!这个!别生气,我的错,对不起,没事了!”   司机默默地在一边打着下手,不吭一声,任由他们闹。   另一边,女人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跟个电线杆似的杵在敌人前面,可震慑力也极强。或许是有些无聊了,她开始摆弄起手上那把黑色的大洋伞来,伞尖像是一根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底下,正好喝心脏达成一致的频率。   她对郭楼莞尔一笑道:“这位就是你说的朋友?”   郭教授:“对,谢谢您。”   “不客气,减轻工作而已。”女人微微点头表示回应,语调平稳,举止投足间都十分有涵养,轻轻地歪头对那边说道:“各位也听到了,这位先生只是一个路人而已,你们应该弄错了吧?”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一句不容质疑的肯定句。   话语一出,就让人无端地心口一紧。   他们服装统一,集体身着白色大褂,染上血后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又夹杂着狼狈。停顿片刻后,才有一个人站出来,先鞠一躬,才道:“江夫人,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不是您的地方,离那家伙的老巢不远,请你立马回到应该存在的位置上去,别再乱跑了。”   “哦?是吗?”   江夫人转过身,背对他们往车内走去,精致的黑色高跟鞋在这个寂静的黑夜中踏出悠长却又清脆的声音,等他检查完周业楼的伤势,又缓缓对白衣人们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里也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呀……”   周业楼和郭教授的瞳孔猝然放大!   女人动作细微,转了转小指上的指环。   顷刻间,如果千万厮杀的声音瞬间爆发而出,措手不及,上一秒还好端端地站在他们眼前的十几号人,下一刻居然被残忍地穿肠灌肚,狠狠地破开了身体,连惨叫都还来不及,便已经归西,简直是碾压式地杀害。   毫无预料,毫无防备。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   眼前血腥的画面已经不再重要了,吞噬敌人的是层层铁链,交杂在一起,力大无比,和沉虔比起来也就是少了那些做妖的玫瑰花,它们好似从无间地狱拉上来的凶鬼,狂笑着,疯狂地挥舞着,将白衣人们的遗体卷入自己的方向,然后吞噬掉!   女人没有回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过多的改变,依旧优雅地微笑着。她只是握着一把修长的黑色镰刀,屹立在血腥的画面之前,那一刻,周业楼和郭教授的脑袋空白了一秒不到,就立马明白了:   ——她也是死神!   和沉虔一模一样的存在和身份,但是扮演着的,又是什么角色呢?   大夏天的天气和人心一样难以揣测,与此同时,一道闪电而过,雷阵雨也跟着来了。   郭教授心道,这次真的是玩大了。   .   每天的清晨,天都亮得越来越早。   不到凌晨六点,太阳就慢慢上来了,此时此刻的气温还不算炎热,云朵通红,一缕温和的太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床铺上,有着贴纸的阴影。   陆攸契原本做着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梦,大多数是起床就忘的那种,可接下来的发展却让他记忆犹新。   他梦见自己还活着,正在大学里面上课,教高数的白发糟老头对他们这些打瞌睡玩手机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顾自己喋喋不休讲课,黑板写满了就滑上去,换下一面继续。陆攸契也是个半吊子,困得睁不开眼睛,听了一半就打算睡了,而正当他正准备慢慢地滑到桌面上,额头碰到书本的时候,同桌那好看的侧颜就把他的脑袋内的睡眠虫一下子弹飞了。   沉虔爬在他的身边,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得好听:“哥哥,醒醒,讲道重点了。”   陆攸契一下就激灵得坐直了,视线内的场景立马由教室换成了酒吧楼上房间的天花板,他揉着眼睛,冷汗也立马从头上布满到后背,乃至全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特别慌,好像预感即将要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陆攸契爬到床侧,从床头柜上摸出眼镜戴上,待视线清晰后,恰好对上沉虔的笑脸。   沉虔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门框,示意自己有敲门才进来,只是陆攸契没听到而已。   一睁眼就看见房间内有人确实不是什么惊喜,而是惊吓,陆攸契缓了半天气,才揉着眉心开口道:“时间到了吗?”   “到了,起床吧,早餐在楼下,先洗脸。”沉虔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顺道还帮陆攸契收拾了一下,“哥哥,我们出发之后,就不怎么回来了,五十我让店长照顾。”   陆攸契强忍住倒回去继续睡觉的想法,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林海媛通关系联系上了自己朋友,开好了后门,再让沉虔假装成病人去住院,病床安排就在沈祁的旁边,目的就是潜入医院内部。   沉虔把眼皮还在打架的陆攸契从床上拉了起来,温声道:“哥哥,快起来,接下来这几天可是你照顾我呢。”      病人 第十八   沉虔装病人去住院的事情被确定之后, 有那么一段时间内,陆攸契打心底还挺可怜他的。   别人住院都是七大姑八大爷,亲戚朋友同学死党挨个挨个地轮流来探病,房间内堆满了人,手中的鸡汤饭菜样样俱全。而他就不同了,就算是有陆攸契陪着, 其他人也看不见。   所以只有他一人。   前一阵在网络上传得很火的孤独等级, 从一级的单独逛超市到十级的一个人去医院做手术, 这一遭走下来, 沉虔也算是经历过最高等级别的人了。   可是…….   陆攸契式手动再见:我错了,知识能改变命运,颜值能拯救单身, 而无脑地妄想却可以毁掉一切。   沉虔自从在病房落下脚后,还不等他亲自去办理手续, 才大学毕业来实习的小护士们就前仆后继地跑过来围观, 不愧是“混血单身小哥哥”, 走到哪儿都特别受欢迎。而沉虔这家伙更来者不拒, 将自己桃花眼笑出另一个迷人的高度,随意却又不轻蔑,耐心地回答着每一个小女生的问题。   “眼睛是真的蓝色的诶!不是美瞳, 嘤嘤嘤颜色好漂亮!对了小哥哥,你爸爸是外国人还是妈妈呀?”   “我爸爸是英国的。”   “他们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住院,你不好玩了就叫我,我们就在前面一点值班, 病人要多放松心情,这也是我们工作中的一部分!别怕麻烦!”   “谢谢,不过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   “什么!怎么能这么可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坎坷人生只折磨好人吗?那你现在一个人住?没有人照顾你吗?”   “有一个人。”   “谁呀!小哥哥还是小姐姐?!”   听到这句话后,沉虔挑眉一笑,邪魅至极,用不怀好意地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攸契,完全无视他的冷漠脸,病态地捂嘴轻嗑一声道:“咳……,抱歉,喉咙有些痒。有的,我和一个男生住在一起,他年龄就比我大一点点,经常照顾我,只可惜他今天太忙了,不能过来。咳咳……”   “……”   陆攸契翻了个白眼,转过身面对窗外,因为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个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护士们个个脸红着尖叫,捂着嘴在原地兴奋地跳了起来,地板被她们跳得“咚咚”作响,被路过的医生骂了后才停下来。这一系列的动作吓得陆攸契一个激灵,顿时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了那么几秒钟,然后在无数“打扰了”“原来如此”“我好激动”“一定要在一起”的低声中,目送着她们笑着跑开。   “???”   陆攸契:“她们怎么了?”   沉虔虚弱地冲他们挥了挥手,看起来跟个娇气的花瓶似的,随时都会支离破碎。可等到病房的门被关上,只剩下他和陆攸契的时候,下一刻,他面色一转,病态的苍白变成了阴险的阴影,手掌撑着下巴,挑眉道:“哥哥不会是真的不知道吧。”   陆攸契听起鸡皮疙瘩,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便走到床边拿起沈祁桌上的一个苹果来削,边削边讽刺道:“不知道,没兴趣,懒得想,你们爱咋就咋的。”   沉虔的笑容有些尴尬:“哥哥还真的一如既往地认真呢。”   陆攸契没理他,但把刚才的那些“玩笑”暗自在脑袋内盘旋了许久。   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沉虔不太对劲。   因为思想跑偏,原本被削得特别麻利的苹果皮不知从哪儿变了刀,“啪”的一声断了,垂直掉进才装了新垃圾袋的垃圾桶内,黑漆漆的袋子,里面突然多了一条扭曲的红色带子,还以一种很不规则的形状截断,看得让陆攸契有些内心不爽。   他们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现在正好赶上沈祁半年一次的体检,今早他不在,病房变得相当安静。陆攸契起身去带零食的背包那边拿了两听可乐,递了一听给沉虔,然后闷声喝了起来。   沉虔:“一般情况下,病人不能喝碳酸饮料。”   陆攸契没好气道:“得了吧,你连人都不是,是神,好好享受一下日子不好吗?”   沉虔微微眯起眼睛:“哥哥,我没有其他意思,不过我感觉,你这两天怎么变得有些焦躁?”   可乐拉罐“呲”的一声被打开,陆攸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任由气泡顺着手臂流下来:“有吗?”   沉虔把他手里握着的可乐拿出来,塞了几张湿纸巾进去,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段很小呃距离:“有一点点,一点点而已,不过没关系的。”   从医院的窗户往外望出去,这座城市仿佛才刚刚苏醒,大马路上的车流量开始慢慢变多,人影撞撞,看上去像是复制粘贴似的,无限重合。   岁月正好这种东西,好像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渐渐地被瓦解,压迫渗入了肉眼可视的范围内。   沉虔正色道:“时间不多了,今晚就开始行动,我们速战速决。”   .   学校里面,刚刚打响上课铃。   大学生上课,就是三分之一的人睡觉,三分之一的人玩手机,剩下的都谈恋爱去了,只有老师一个人在讲台上涛涛不绝,不过他们也不会像高中那样边讲边骂还拖堂,到点自行离开,比听课的人还积极。   直到齐铭和齐运的出现,倒是给这群小青年带来了很大的乐趣。   双胞胎很少见,长得好看的双胞胎更是稀有动物,更何况是性格反差如此大的双胞胎。   刚一下课,就有一群看稀奇的女生和一群凑热闹的男生将他们围在中间,大有一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到来的趋势,不过女生们是为了看帅哥,男生只是为了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把他们的风光抢了。   “哥……”齐运的模样有些蠢萌蠢萌的,比起齐铭的扑克脸来更讨人喜欢,还没开始将求救说出口,就被塞了一堆问题,立马又老老实实地回答起来。   “诶!我吗?我…18,只是看着比较小而已,不不不是本地人,他是哥哥,我是弟弟。”   “少数民族,高考降分,不是学霸。”   “和哥哥住一起的,不住校,在附近住。”   “没,没谈过女朋友。”   “哥……”   齐铭没有搭理齐运的声声呼唤,将视线紧紧的锁定在门口的位置,大学有些教室是呈阶梯状的,因此那些成团成堆的同学并没有挡住他不安的目光。   他整个人的灵魂仿佛已经飘到了走廊上,留下一个躯体坐在齐运身边,纯粹是为了好看而已。   有个女生凑到齐运耳边,低声道:“你哥哥,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啊?不会呀。”齐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看到了齐铭的脸色不太对劲,伸手晃了晃他哥的肩膀,“哥,你在看什么?”   恰巧不巧,就在这时候,上课铃响了,讲台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将扩音机的声音调大,把这些不怎么自觉的大学生吼回了位置,然后继续吱吱呀呀地沉浸于讲课之中。   铃声拖得有些冗长,也拖得让人有些心里浮躁。   齐铭这才回过头来,问道:“你记不记得石磊是那个班的?”   齐运被这些话问得莫名其妙:“啊?我想想,不行啊哥,大学是流动教室,我可不能通过教室来判断他上大几了,不过肯定不是大一,也不是大四。大一现在才开学,大四的话他就和闭路线一届了。”   齐铭点点头。   “哥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别人都已经死透了,返回游戏也玩过了,bug这种东西又一次就很难有第二次,他是不可能再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了。”齐运的脑袋构造总是这么简单,有时候甚至有点善良过度,“你太紧张了,虽然他这个人我不做评价,但怎么说呢,我们好歹,尊重一下死者吧。”   在像陆攸契他们这种人里面,对于“死者”二字,无论此人是好是坏,都有了一个俗成的规定——事情过了就过了,大家都是心甘自愿,谁也不能怨谁。   有时候,这些人甚至会怀疑,就算是我们再次“死”了,也不是所谓的“彻底消失”,而是去了一个更加不同的地方,去干更加特别的事情而已。   因为他们正在经历的事情、正在相处的朋友正是普通人口中的不可思议,有规定说死神引渡喊冤灵魂,那万一还有规定说其他东西引渡死者呢?让一个遇见过奇迹的人去再次相信奇迹,这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毕竟,我们都希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   可谁又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正确答案永远无法给出,就连沉虔也不知道。   过去和离开了的人,是永远无法回头的。   齐铭看着齐运这样一本正经的说教,不由得笑了笑,伸手在自己弟弟头上揉了揉:“好好好,我答应……”   “那边的双胞胎!上课说话小声点!”   教高数老头一声吼出,硬生生将这温情的画面按下暂停键,一个教室内三个班的学生全部齐刷刷回头,上百双眼睛盯着他们,中间还不乏女生的低笑,齐运看见齐铭头上的青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   齐运立马打圆场:“抱歉抱歉老师对不起,我们不再讲话了,大家好好听课。”   老头哼唧一声,像是要下课再找他们兄弟俩继续算账。   齐运一边挠头一边坐下,哈哈哈地笑着赔礼道歉,真诚的视线在同学们的头顶上来回晃动,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到门外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过。   他呼吸一紧!   这身影太小了,小得有些不正常。   自看到这画面后,齐运就跟条件反射似的,五感瞬间灵通了起来,他听见一阵木头摩擦发出的吱呀声,顿时在脑袋里面浮现出那曲诡异的童谣和夜晚的游乐场,和那位在石磊出事后不知所踪的Alice。   而已经走进他视线范围内的东西,正是一只精致的小人偶。      病人 第十九   “哥哥哥哥!人人人偶!是那个没眼睛的小女孩!她她她回来了!啊啊啊啊——!”   因为出自内心的恐惧, 齐运已经将刚刚装出来的淡定全部抛到了脑后,抓着齐铭的衣服就是一阵乱跳和叽呱乱叫,有些同学还没来得及回头继续听课,就又被这家伙的鬼嚎给吸引了过来。   这一下,他们不仅仅彻底激怒高数老头,就连那只在门口瞎晃的小人偶也愣了一下, 然后拔腿就跑。   齐铭:“……”   齐运缩在他哥的背后, 一阵慌乱:“就是那个叫A, A什么的!”   “够了!”高数老头一拍桌, 乱糟糟的花白头发仿佛被气得竖了起来,指着门口大骂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罚站!来上课的第一天就这么不听话, 以后还不上天了!!!”   齐运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还在上课,毕竟上学给他们这种人带来的的真实体验感太低了, 而刚才的那一系列动作完全触犯了禁忌, 脸红心跳瞬间迎接而上, 爬满了他的整个脉搏。   可正在不知道怎么再次打圆场的时候, 他感觉身边齐铭的神色开始不安了起来,然后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小声喝道:“走, 快出去!”   “啊?”齐运有点意外,“哥,我刚刚开玩笑,现在可在上课诶, 真的出去啊?”   齐铭给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消息,语气很低沉:“我刚刚一直在联系周业楼,快一个小时了,他都没有回复我。”   齐运:“那郭教授呢?周大哥可能忙,不过他绝对会接教授的电话,你让他联系试试。”   “同样联系不上。”   “什么——!”齐运唰地一下蹭了起来,他的反应比谁都大,如同动物园那些上蹿下跳的泼猴,又忘了自己还在上课这件事情,下意识地大声问道:“为什么联系不上?怎么可能联系不上!完了完了,他们会不会是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闭路线和老大他们呢?哥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去救他们?现在来得及吗?我我我要不要先去给店长说一声,完了啊!”   齐运这个人可以说是样样事情都不精通,脑袋仿佛在小时候进过水,可唯独一点挺不错的——自己吓唬自己。   他不仅仅是嘴上动作快,手上动作更快,在冒出刚才那一连环炮的同时,就已经推着齐铭的背跑了出去,离开教室的时候还带过了门,留下一句:“老师我们有点急事,你继续上课吧我们就不听了。”   “砰!”   老师:“都别上课了,滚!!!”   同学们相当听话,集体一哄而散。   有那么一瞬间,高数老头觉得自己这下终于带到了传说中“最差的一届”。   “周业楼现在应该在市局,医院的命案会从今晚开始不断地被各式各样的人送进来,沉虔和陆攸契那边的行动也是将从今晚开始。按照常理,他是不可能在这时候和我们断开联系的,除非他不能联系,没办法联系。”   “没办法联系”五个字的意思就很多了,有外界“很忙”“手机没电”“没有听见提示音”等因素来作为理由,当然,也有内部的因素——他现在自身情况没办法回复。   初夏的大清早阳光明媚,甚至有些燥热,调和上一些蝉鸣鸟叫之后,才变得缓和起来。   但汗流浃背这种情况,除了热,还一半的原因是冷汗。   齐铭带着齐运往学校的办公楼走去,他记得郭教授今天是有课的,如果他们运气够好,或许能直接找到他本人,可当他们刚刚转过一个楼梯口,就听到身后传出一句话:   “齐同学等一下,你们的书忘带了,老师让我给你们拿了过来。”   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段,教学区的走廊和楼梯口几乎没有人,只有其他老师因用小蜜蜂而带着电流的说话声,这话的主人声音不大,明明很容易被覆盖,但莫名的具有很强的穿透力,传到了他们的耳朵内,仿佛还吃刺透了耳膜。   齐运脚下一顿,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女生——这个人正是之前给他咂嘴说齐铭很冷冰冰的那个妹子,她抱着一堆书冲他们笑着,说不出来的阴森。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楼上站着的不是一位同学,反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齐铭捏了捏齐运的手,示意他别慌:“谢谢,刚刚走得太急了,忘带了。我叫齐铭,同学你是?”   “好说好说,我姓张,弓长张,全名张筱盏。”张筱盏笑嘻嘻地走到他们面前,把手上的书全部交给了齐铭,然后自己后退一步,端详道,“你们别动,站好,让我仔细看看,天哪,居然连身高都能一模一样诶!哈哈哈哈实不相瞒,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活的双胞胎,你们朋友平时是怎么区分你们的啊?说来听听吧,我们以后好歹是同学,弄错了就很尴尬了。”   听到“活的”二字,齐铭心中默默闪过一丝不爽。   齐运尴尬地哈哈笑道:“用不着什么其他办法,我们一说话你就知道了,我和我哥的除了模样,其他区别还是很大的。”   张筱盏:“我好像看出来了,对哦了!还有一件事,你们今天真的好帅啊,大家都看那高数老头不爽很久了,总算是出了口恶气!以后……”   话说到一半,张筱盏突然带着好奇的语调,探头向齐铭齐运身后张望着,“嗯?这是什么啊?”   安静得有些可怕的环境内,阳光透过玻璃走廊照进来,眼前明明是一片光明,他们此时此刻却觉得四周格外阴气逼人,耳后又传来了稀稀疏疏的摩擦声。   “吱呀吱呀吱呀——”   这声音简直是太熟悉了,化成灰都能认出来,齐运就是追着这些人偶跑出来的,并且从郭教授的“复活”运行开始,他们就被这些人偶不断地纠缠着,紧接着就是石磊的插入,妄想扭转内定的游戏去复自己的仇!   对了,现在回想起来,上一个事件看似得到了完美的解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却在暗中处处都充满着不对劲。   明明是郭教授的返回死亡游戏,怎么石磊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插进来?   不仅仅只有他一人,还有那个妹妹和无声无息死掉的董大爷。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兄弟二人的脑内在几秒之内同时有了空白。   等他们再回过头的时候,那个突然冒出头的张筱盏已经跑到了他们身后,轻轻地抱起那个看起来格外精致的人偶。   “别碰——!”   张筱盏被吓了一跳,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什么!?”   齐铭压根来不及阻止张筱盏犯傻,只见那个人偶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黑色雨伞,在怀抱着自己的那个女孩的怀里,对他将嘴巴笑得裂开了一个可怕的角度,然后就轻轻地按下按钮,把伞撑开了!   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张筱盏可以看见这些东西。   他还没有想明白这个撑伞动作的含义。   他甚至还没有决定要不要这样做。   下一刻,原本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变了脸,窗外的世界都像是被吞噬在沙尘暴之中,咆哮不断,紧接着又有变成黑暗趋势。人偶的狂笑颓然上增,来的不止一个,他们陆陆续续地从教学区域的各个角落冒出,对着这三个人笑着,张扬这四肢挥舞着,如同在开庆功会。   外面下雨了,雷声阵阵。   人偶们都举起了自己的小黑伞,挡住了那些冲天而降地、冷冰冰的液体,可惜齐铭他们没有伞,全身上下立即被打湿,发梢凝在一块,贴在鬓角。   鬼魁祸首张筱盏吓得尖叫起来,将自己手上的人偶猛地扔了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往齐铭那边不要命地跑去,首先想到的是为什么没有其他同学的求救声,然后她立马又用“做梦”这个词语安慰自己。   齐铭带一个齐运已经够累的了,他又不是沉虔那种外挂满身兜的人,当即就选择将这个吓得只会乱叫女的扔在一边不管死活,一只手抓过过弟弟都后领,提到自己身后按着他蹲下,另一只手缓缓地伸进校服的外套内。   “砰!”   “砰砰砰!”   子弹打在这些人偶的眉心,有时候甚至可以一发解决好几个,昏暗的室内,枪口的火光特别明显,齐铭将他们二人掩护躲到一个角落中,只让自己正面受敌。   现在看来,虽然实力是他们占尽上风,但对方压倒性地数量优势,并没有让齐铭安心下来。   齐运抱着脑袋问道:“哥,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又有枪啊?这可是国内啊国内!!!”   “这里可不是国内。”齐铭低声冷笑一声,余光瞥见张筱盏似乎要坚持不下去了,她离崩溃圈内似乎只差后半只脚,这才打了几梭子去那边,帮她开出一条道,“给我滚过来!”   张筱盏灰溜溜地跑了过来,蹲在齐运身边。   齐运:“那这里是?”   “某位不幸死者的人格分裂区域内。”   “什么!”   返回的灵魂最惧怕的便是自己人格分裂被展现出来,因为迫害到的不仅仅是身边的人,还会有自己,而且在这个区域内的每一丝一毫伤害都无比真实——人格分裂将他们死前或者最害怕的场景从记忆深处抽离出来,然后不断具体化加深化。   齐运恍然回过神来:“对了!哥,闭路线和老大之前说过,他们进入过那个A什么的人格分裂的,那小孩仿佛把这东西当武器用。”   齐铭不可置否地一点头。   只不过令他想不通的是,石磊已经死透了,Alice现在又来参合什么呢?   还有什么让她深种执念的?   子弹的数量有限,而人偶的数量仿佛是无限的,冷汗在齐铭的背上开始密密麻麻地遍布上来,每开一枪都是里任人宰割的地步更进一步,可还没等他想出好的对策。   原本就昏暗的天气犹如关上了最后的明灯,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出半刻,周围就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恐惧蔓延。   齐铭转身过去一把抱住了齐运。      病人 第二十   好黑……   四下一篇昏暗, 好像很远的地方才亮起了一簇微不可查的小火苗。   这是哪儿?   齐运是被热醒的,他的眼睛明明已经睁开了,看到的却还是大片的漆黑,自己的脸贴在一个起伏湍急的胸口上,热源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心跳声十分强烈。   后背被一双不是那么结实的手臂紧紧环绕着, 甚至抱得他有些疼, 头顶上方有一个人低沉的说话声, 这个人说起话来好像有些费劲, 而另外一个接话的人却正在说说笑笑的。   周围不止他们两个人!   齐运刚恢复意识,便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他很不舒服地动了两下, 开口道:“哥……”   “醒了?”齐铭低头看了看他,没有什么过多关心的言语, 右手撑地自己先站了起来, 才跟着把把迷迷糊糊的齐运也拉了起来, 眼神警惕地直视着前方, 下巴指了指另外一边,“去那儿蹲着,别乱动。”   阴冷, 潮湿,霉臭包裹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叫人无法感受到此时是天亮还是天黑,他们仿佛被置身于一个异端空间内, 与世隔绝。齐运睡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刚准备起来,两腿就发软,然后就踢到了一个圆鼓鼓的东西。   “咕噜咕噜咕噜……”   刚才那个被他们追逐的人偶的脑袋不知道被谁扭了下来,然后无情地扔到这里,当着两个大活人的面前滚了一圈,露出来的却还是那个精致美丽的面孔。   齐运无端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铭拍了拍他的背,将齐运往前一推:“这有什么好怕的?快过去,别杵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可能正好是这一推的劲儿,将齐铭身上的力气传到了齐运自个儿身上,后者两三步跑去另一边的箱子背后蹲下,这时候,他听见一个很细微的抽泣音。   “你你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齐运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看着眼前已经把妆给哭花的张筱盏,感觉她的样子比地上的人偶还要可怕:“你!我!他!不是!你怎么能进人……”   “人格分裂区域”六个字被他强行吞了回去。   张筱盏显然也不知所措,不过可能是之前哭太久了,现在已经镇定了许多,至少没想电视剧里面那样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什么我?我怎么知道啊,我就是看见了一个漂亮的洋娃娃,想把她抱起来看看,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齐运满脸黑线:“大姐大,那东西可不是一般的洋娃娃,你妈妈没教过你吗?地上的东西不要随便乱捡,不过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洋娃娃,那不是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吗?”   张筱盏:“你说谁是大姐呢!我才19!”   齐运小声嘀咕:“我还未成年呢。”   “什么?!”   “没事。”   张筱盏狠狠地抽了一把鼻涕,感觉耳朵有鸣声,她也没去多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有齐运这个出气筒让她抱怨了一下,顿时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它像是从人的脑袋里面冒出来似的,回荡缠绵:“不小心多拉了一只小白兔进来,不过没事,这一点也不妨碍我们的交易,对吧,两位齐小朋友。”   随着声音主人的到来,四周挂在墙上的烛灯依次亮起,但光线并不明亮,只是从黑漆漆的一片变成了昏黄的光晕而已,需得眯起双眼才能看四周的东西。   这里有点像一个地下室。   齐运一把捂住了张筱盏的嘴巴,面色惶恐:“嘘!我不跟你开玩笑,别说话了!”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但他知道来者不善!   齐运找了个更隐蔽的角度,带着张筱盏一起慢慢地移动了过去。   这里恰好能看见齐铭所在的位置,他吃力地偏过头,就看见一个中年女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中年女人的穿着一身黑色的华丽长裙,身材被修饰得恰到好处,绀色的帽纱也没能遮住她精致的妆容,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年老,有的只是岁月的洗礼与成熟的美丽,这东西是普通少女身上不能找到的魅力,以至于让张筱盏都看得有些微微发愣。   而齐铭则忽略掉了以上所有内容,一眼就看到了女人手上戴着的银色指环。   女人用公式化的微笑问道:“这里的环境虽然不太好,但我认为用来商量接下来的事情最好不过了。”   齐铭的说方式还要比他更直截了当,只是略微一点头:“您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端着下巴,她的眼睛也是冰蓝色的,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齐铭后,又把视线往旁边发散出去,像是还在找什么其他人。   令人发麻。   齐铭紧了紧手心,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另外一把手枪,他知道那上面没有几发子弹。   “你真的是个好孩子,不仅把弟弟给藏了起来,还只身出来面对危险。”女人不怀好意地笑道,不过除去来回看了一眼,也没有做什么其他多余的动作。   她走到齐铭的面前,小指上的指环和手中的黑色雨伞特别明显,似乎这里所有的阴冷和潮湿似乎都出自这两件毫不起眼的东西:“小先生,我是来找你商量一些事情的。在这之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姓江,是一位死神,你可以大致认为我和沉虔是同事关系,不过我可没他这么卑鄙,我手下可爱的灵魂们一般称我为江夫人。”   齐铭敷衍了事地回答道:“齐铭,已经复活成功的灵魂。”   “不。”   齐运在角落中微微一愣。   “小先生有些地方没有说对,你不是复活成功的灵魂。”不知从哪儿多冒出来了一套欧式的桌椅,正好两个位置,江夫人微微伸手齐铭去对面坐下,温声道“你别紧张,这件事情不是今天的重点,我是只纠正一下,之前的事不能用复活成功这四个字来形容,毕竟你压根就没有归于死神的管辖范围吧,对不对?”   齐铭的警惕心越来越高,他虽然按照要求坐下了,可每一丝动静都没能逃过他的耳朵:“你想说什么?”   江夫人:“放松一点,我们是在商量。那我说明白一点吧,你的复活是被强行扭转过来的,如果不是你运气够好,你就是上一个石磊,对不对?”   “哎呀!不不不,也不对,这个可能不完全归功于运气吧,毕竟你比石磊聪明多了,我很欣赏你,你不仅让自己重新走上了诸位灵魂仰望的生者道路,还清理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垃圾。石磊可是没有这个勇气和谋略干掉整个学校的人,他顶多也就报复一下之前那些小混混。”   死神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上等木材发出的独特声音,节拍恰好和心脏的跳动达成了一致。   张筱盏听得晕头转向,什么死的活的,死神灵魂,生者亡者全部搅在了一起:“这是什么暗号吗?”   齐运:“嘘!”   绕是齐运再迟钝,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他都会开始仔细地回忆关于村庄的一点一滴。   齐铭的复活,确实来得相当诡异。   其实不只是齐铭,还有那些村民们,当时呈现在沉虔他们面前的场景仿佛是一把掩盖真相的镜子,只让人看见了表面的虚假,而当陆攸契试着推出真相的那一刻,所有的遮掩立马分崩离析,到了最后,只能“咔嚓”地一下碎掉了。   齐铭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他到底还给自己支起了多少面躲避人们目光的镜子?   漆黑的室内,被暴露在烛光之下的只有两个人,可跳动的火苗却恰巧不巧地将二人的影子摇曳出来人影幢幢的诡异感,墙壁之上的阴影被无限拉长,江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放到了齐铭面前:“这东西陌生吗?”   齐铭的脑袋出现了久违的一次断层!   江夫人:“这些可都是你的笔记,在你们离开之后,我去了去的家乡,幸好我的运气也不差,在那白塔的废墟中找了这些残存的信纸,它们全部都是你写给你弟弟的吧?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舍得烧掉呢?”   果然,死神们对付起人来,都有一个特点——像恶魔一样拨开皮囊,再如同天使一般挖空你的内脏。   齐铭冷笑道:“你现在是想把我杀了清除异端吗?我的复活可是有死神认同的,沉虔那边想好怎么交代了吗?”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活着不好吗?”江夫人笑着耸了耸肩膀,看上去明明是这么温和的一个人,可实际上并不如此,“我再重复一次,请不要把我和沉虔归为一类,他不配当死神。你家乡的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帮我一个忙,去拖住沉虔他们的复活计划,让剧本按照原来的情况执行。而作为回报,我就帮你把那边的事情整理干净,你难道想一辈子缩在沉虔手下,不回家吗?你这么聪明,不肯能不知道,当游戏圆满结束之后,复活的灵魂都是可以回家的。”   平淡无奇的条件,但站在齐铭他们的角度来看,是真的相当诱人,这一次,他久久没有回答。   “这你应该得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帮把手而已。”   “你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下去了,而不是现在,活得像只阴沟中的老鼠。”   “沉虔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必自责。”   “哥——!”   挠着心窝子的恶魔低语往往比真枪实弹更为致命,齐运的一声怒口将齐铭的神经拉了回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弟弟就是自己的软肋,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齐运跑过去揪住他哥的领子,骂道:“哥!你在想什么,我们把这个女的解决了快走啊!怕她个屁!她肯定没有老大厉害,你没听到她的话有多酸啊!!!”   江夫人笑道:“看来另外一位小先生也出来了。”   齐运:“我呸你个巴子的小先生!肉麻!”   而就在这时候,齐铭却猛地一把将那张纸塞进齐运的手中,甚至将他捏得有些疼:“小运,别闹,现在不是闹得时候,有些事情我们确实得为自己考虑…….”   “哥!”齐运瞪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齐铭!你忘了是谁把我们救出来的吗?你怎么能这样!”   齐铭:“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还得为以后打算……”   齐运:“我不我不我不!你变得好烦!!走开,别把这东西塞给我!你走开!”   齐铭:“够了!拿着,拿好,再信我一次,哥哥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你现在就在让我失望!”   齐铭一只手按住齐运的肩膀,另外一只手伸到自己的腰后,而还在当他闹的时候,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徒然发生!   “砰——!”   江夫人可能永远也想不到,身为死神的自己,眉心为什么会被子弹打穿,也没想过,会被一个普通的少年打穿。   枪口还在冒着白烟,余温未散,这是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子弹,齐铭靠着齐运的胡闹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紧接着,就给她来了这么致命一击。   这还没完!   齐铭立马又在心脏的位置补了两枪,顿时皮开肉绽:“我之前见过沉虔被到划伤,其实你们死神和人一样,有痛楚的。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死,但你现在肯定是没办法和我继续谈判了,直白一点,放我们出去,你也好回去疗伤。”   齐运吓得把嘴巴张开成为一个O形,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一幕:“哥,原来你没有想过…”   “当然没有!”   齐运:“吓死我了,很好很好很好,哥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哥……妈呀!那是什么!!!”   狭小的空间开始震动起来,不像是地震,原本阴冷的空气开始变成燥热起来,温度迅速上增,他们仿佛被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烤箱之中,黑暗被红光吞噬,与此同时,江夫人的笑声像是被抬高了好几个音调,根本是人能发出来的,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地方。   齐铭再次举起了手/枪。      病人 第二十一   “砰——!”   当第三颗子弹发出去的时候, 却犹如打在了海绵上,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它的杀伤力被这些软绵绵的东西给软化了,然后层层包裹着吞噬进去,连落地的声音都没有。   而地面早已面目全非。   江夫人在开始笑出声的那一瞬间,整个身体突然就凹陷了下去, 她失去原有的高贵, 像一摊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而尖锐刺耳的笑声还在持续。   齐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慌了神:“这这这, 这还是死神吗?”   “肯定不是。”齐铭上膛瞄准的动作极为麻利,瞬间就再次打出一枪,可结果却没有改变。火/药味和臭水味混着在一起, 真的是体验感极差,等他确定物理性攻击无效的时候, 脸色也跟着阴暗到了极致。   “这个女的是如假包换的死神没错, 但我们眼前的不是本体, 不是真正的她, 这只是一个代替品而已。她没有用‘自己’来见我们,也不敢来。”齐铭拉着齐运步步后退,脑袋飞速旋转, 思考着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一闪而过的想法突然冒出,齐铭转身问道,“我塞给你的那张纸!你没扔吧!”   齐运一慌就容易结巴:“哪哪哪哪个?你刚刚塞, 塞给我的那个?”   齐铭:“对!就是那个找出来快点!”   齐运:“哦哦哦哦!好,等等等下,就放在衣服包里面!”   说话间,齐铭已经带着齐运接连躲过好几次“死神”融化后粘稠液体的袭击,这东西好像是活的,不仅仅恶心,还会找准目标向他们以浪花的方式飞扑而来。   凡是被它沾染过的地方,包括那些精致的桌椅和烛灯,都已经“嗞啦啦”地侵蚀了。   顷刻间,他们仿佛从地下室穿越到了正在经历狂风暴雨发作的海平面,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而他们孤立无援。   齐铭大叫道:“你找到了没有!?”   “找找找,找到了!”齐运从怀里摸出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纸,握在手中准备打开,而就在这时候,一阵风挂过,还没等他来得及看清纸面上布满的“皱纹”,手上的东西眨眼就不见了。   齐运觉得自己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齐铭脚底发力,一下子就伸手抓住了信纸的一角,然后给拉了回来,递给齐运:“别慌!我说过多少遍,遇见危险,你越是慌,就越没有用,没事了……嘶!”   由脚踝传上来的一阵剧痛,让齐铭没忍住,将闷哼声溢出口,被腐蚀感觉清晰可见,他甚至听到了轻微的“嗞嗞”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疼得弯折起来。齐铭用尽只自己最后的力气将齐运一把往后推了出去,然后踉跄跟上几步后,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他的后面,留下的是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空气中都是铁锈的味道。   齐运整个人都还没站稳,就被他哥一巴掌推得坐在了地上,他看着眼前的场景,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冷汗从他各个毛孔中无差别地漏了出来。   齐运感觉自己的声音卡在了喉咙口:“哥?你怎么了?我们该怎么办?”   对他来讲,大到身家性命,小至出门的时候穿哪件衣服,都可以全权交给齐铭来管,饿了叫哥,渴了叫哥,冷了叫哥,困了叫哥,什么时候都可以叫一声哥哥来解决。   所以他永远没有想过,叫哥哥也有不管用的一天。   另一边,江夫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人影了,狂风暴雨中,她彻底化作了一滩烂泥,尖笑声也戛然而止。张筱盏不知道在箱子背后躲了多久,还是已经麻木了,弯腰跑来齐铭的身侧,用手臂勾住他的肩膀,也不在去顾及什么淑女形象,一个劲儿地咬牙把他往后拽。   张筱盏劈头盖脸地冲他骂道:“你发什么呆啊!快去救你哥哥啊!你哥还没死呢!”   齐运恍然惊醒,连忙胡乱地爬起来:“好!”   此时此刻,齐铭已经度过了最初的剧痛,他用两眼发花的视线环视了一下四周,依旧是一片凄风苦雨,可周围的空气却是炎热和干燥的,甚至发出枯木柴燃烧炸裂的声音,冷汗和热出来的汗水接连流淌,他感觉自己的上半身被两个人拼命地往上拖。   黏腻的液体依旧上涨,每次都和他的脚尖紧贴而过。   “……齐运?”   齐运看见齐铭醒了过来,整张脸都笑了起来:“哥,没事的,我们去上面,别怕!哦对了!张筱盏,你扶着我哥一下,干脆我背他跑出去!”   张筱盏:“好!”   “等,等等……”   齐运:“哎呀啰嗦!等什么等啊,快!你别听他的听我的,他是脚受伤了,你抱着他的腰抬上来!好好好,我接住了!”   张筱盏:“好!”   齐铭:“……”   齐运这个人说话做事跟个火箭筒似的,虽然从身材上不是什么重量级选手,但手上的蛮劲却不小,他当下就打断了齐铭的想要说的话,一股脑地背着他哥就从这个房间跑了出去,张筱盏脱掉了小高跟,紧跟在后面。   齐铭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现在这幅样子,他也没法挣脱。   可能是心理作用,身下人因奔跑带来的抖动没有带来任何痛苦,反而莫名的心安,看着齐运的后颈布满了汗水,打湿了发梢和衣服领口,他突然感觉心中暖烘烘的。   一转脚,他们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团不知名的液体被关在刚才房间后,没有继续流出来,空气也只剩下的燥热。从他们走过的地方看来,这里也不小,漆黑的长廊上稀稀疏疏地挂着烛灯,刚好能用来照亮这狭窄的地方,周围静悄悄地,又令人感到压抑,好似之前经历的一切都犹如梦境,已经开始模模糊糊的记不清了,可这些昏暗的建筑风格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发生过的一切。   齐运跑起来完全不知疲惫,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齐铭缓过气来后,就开口道:“好了,别跑了,先放我下来。”   “现在吗?”齐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把他哥放下,抬手去擦头上的汗水,然后又做回了问话筒,继续喋喋不休起来,“这是哪儿啊?感觉不像是谁的人格分裂区域,未免也太大了吧,不行好热啊,哥,你找得到路吗?”   齐铭感觉刚才那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慰瞬间又降了回去。   齐铭:“我们弄错了,这里不是人格分裂的区域,之前的人偶混淆了我的判断,看来我们这次的遭遇和Alice没有任何关系。这里应该是死神的管辖区域中心,你也可以称作老巢。每个死神的老巢都不一样,沉虔的盘据地就是我们平时生活的酒吧,而这个死神的,好像是一座古堡。”   张筱盏扭头来回看着这两兄弟之间默契的询问和答复。   齐运皱眉:“可为什么那个死神夫人会有人偶?”   “谁知道呢?”齐铭笑道,“可能就是想引我们过来吧,先不说这个,那张信纸没弄丢了吧。”   齐运从裤包里面拿出来,得意地在手上晃了晃:“这次我放好了!”   “这个东西是有什么用吗?”这时候,张筱盏终于问出了事情所在的关键所在。   这张信纸,是江夫人唯一交给他们的东西,是她用来和齐铭交换信息、怂恿他背叛的抵押,更是齐铭还作为孤魂野鬼的时候,写下的对过往和弟弟无尽的思恋,以及内心无法倾诉的愤恨。   可谓是他那张永远都毫无表情变化的脸下,唯一强有力的百科书了。   皮囊之上是假,而落笔之下是真。   白塔之上,烈火艳艳,翻飞的发黄纸张,一切东西在齐运的记忆里都还历历在目。   因为失血过多,齐铭本来就白皙的面孔更加毫无血色,他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就冲齐运提了提嘴角——他不爱笑,但一旦他笑起来,甚至比齐运还要惹人怜惜。   “过来,哥哥给你说一件事情,这次可是真的要听好了。”   齐运有些不知所措。   齐铭主动撑起甚至靠过去,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间:“乖,听话。”   “…………”   齐运的瞳孔骤然放大!   齐铭:“听懂了吗?哥哥这次,就靠你救了。”   齐运木讷的点点头。   引诱,试探,蛊惑,逼迫…….其实仔细来想,这一次的复活游戏相比之前,除了诡异一些,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疑难点,它的过去和未来白纸黑字的有着详细的记录,攻破点也格外容易发现,可偏偏由此引出的其他东西却相当扑朔迷离。   仿佛有什么事情,想借着这次冲击,急于冲出水面。   齐运再次背起齐铭,扭头就往回走。   张筱盏完全没听懂他们打的哑谜,连忙追上去问道:“你干嘛往回走?你疯了?万一那鬼东西还在哪里呢?”   齐运没有停下来,语气出奇的冷淡:“你能保证前面没有更可怕的东西?”   “我…!”   她还真的不敢保证。   按照之前的规律,越往回走,应该越能听见那些粘液翻滚的声音,潮湿的咸味十分浓厚,可是现在,不仅仅这一切的特征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燥热,四周的水分正在以人体能感知的速度下降。   齐运握上了那扇房间的门把手,感觉十分烫手,他看了看齐铭和张筱盏。   齐铭:“开门吧。”   “吱呀——”   首先是阻力,巨大的理当组织着门被打开,紧接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尽管在这几个小时之内,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不可思议,仿佛任何打击对他们来讲都可以无动于衷了,但是在打开门那一刹那,三个人同时感到了那巨大的压迫感和震慑感。   ——齐运的家乡,处于北方偏远的小村子,唯一用来祭祀的白塔,和那些愚昧的村民……复活当天的景象,像是被按下了复制粘贴的按钮,详尽被搬运到了这里来!   原来,那些干燥的热度都是真的!   是来着这里!   张筱盏不知道这场景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有着怎样的意义,她只是被震撼到了。   齐运强行让自己忽略掉这画面,可尽管知道是假的,却还是感觉心跳骤然加速。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将齐铭轻轻地往背上提了提。   齐运举起那张纸,大吼道:“出来!你不是要和我们谈条件吗?我答应你!”   白塔在这个黑暗的空间肆意燃烧,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齐运:“你不出来,我怎么知道要我们做什么?”   “我最后说一次,出来!”   “砰——!”   正如他们所料,说完这些话后,江夫人会突然在白塔的最下端,高贵依旧,一点也不能让人将她和那摊烂泥联想到一起,黑色的裙边在白塔和火光的映照中格外明显,她把手中的黑伞撑开,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对齐运他们笑了一下。   一个让人感到森然,刺骨,寒颤的微笑。   “好孩子。”她轻声说道。   齐运手上的那张信纸突然飞去了江夫人的手上,后者轻轻将其折叠,妥善保管在衣兜里。   随即,这室内的空间像是没有了天花板,头顶传来阵阵雷鸣,乌云开始聚齐起来,没过多久,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   并且越下越大……   大雨没能熄灭燃烧着的白塔,可将周遭的温度降了下来,这地方好像没有排水系统,没过多久,聚集的雨水就淹没过了他们得膝盖。   张筱盏急道:“齐运,你还在等什么?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淹死的!”   齐运的双手也被自己捏得发白,指尖戳破了皮肤,渗出丝丝鲜血,他咬牙道:“别急,时间没到。”   江夫人在对面用着那种公式化的笑容看着他们,以她撑开的黑伞为介,她的四周都没有雨水的聚集,像是开辟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把自己保护在里面。   雨水没过了他们的腰……   雨水没过了他们的胸口……   燃烧着白塔全身的烈火,在水底之下依旧肆意妄为地燃烧着,仿佛已经变了色调,从红色转为发出青色幽光鬼火!   雨水没过了他们的脖颈……   “留一个,走一个。”   江夫人终于开口了,她的动作十分轻微地将雨伞往外递了递,似乎像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帮自己的孩子遮雨,可开口时候的语调却格外冰冷陌生,她先用手指了指齐运和张筱盏,再把淡漠的目光投在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齐铭身上:“你和这个多余的一起走,他留下。”   “等等!”   齐运所有的底气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可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来辩解,一卷大浪便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顷刻间,水位急速上涨,将他们三人吞噬在了水中!   等等——!   这和计划好的不一样——!   齐运心道,不对,应该是他留下,齐铭离开的!   浪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大,仅仅是刚刚那一下,就将他和齐铭拍开了。在水下的过程相当煎熬,除了巨大的水压,你还得冷静下来,集中精力来调整肺里珍贵的空气,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有的感官被剥夺而去,置身于绝对的孤独和黑暗。   水流很急,带着齐运不断地翻滚着,他至今都还记得,那时候,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都在寻找齐铭。   不过他失败了。   .   齐运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冰凉的地上。   地上的相当冰凉。   周围还有些臭,像一个厕所……   他上次醒来的时候还能躺在齐铭的怀里,可惜现在已经不同了。齐运紧闭着的眼皮突然感受到了外界的一束强光,刺得他眼前猩红一片,迫使他开始涣散的神智再次聚集起来,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抬手挡在了眼睛前,就发现一只陌生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齐运瞬间弹坐起来!   “哇哦!你干嘛!?”   齐运花了几秒钟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等看清来者的时候,所有的防备心突然丢了出去:“闭!闭路线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陆攸契被他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的,不过现在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被摔出去的手机上,他心疼的捡起来,幸好手电筒的功能还开着,嘀咕道:“都说了好几次了,是陆攸契不是闭路线!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大半夜的躺在厕所睡觉?啧啧啧,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有这个恶趣味啊!”      病人 第二十二   之前那句话还没说完, 齐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犹如洪水泄闸,势不可挡,吓得陆攸契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在手上被捏热乎,就再次一滑,在空中留下一道靓丽的弧线,然后惨烈的垂直落地!   这一下, 照明功能瞬间消失, 手机也跟着光荣牺牲了。   陆攸契:“……”   住院部的男厕所内, 传出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可说来也奇怪,以往的那些都市鬼怪传说,从医院流传出去的也不少, 类似于什么太平间的笑声,吱呀声响不断的电梯, 和半夜的厕所抽泣声种种, 样样俱全, 无奇不有……   但这一次的哭声不同, 可能是太伤心了,也可能是太真实;了,它根本没法叫人和那些面目狰狞的鬼怪联系想象在一起, 而更多的,是在心中生出的无限怜悯。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能让一个少年哭成这样?   甚至到了最后,他只能大张着嘴巴, 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   陆攸契狠狠地激灵了一下,突然预料到事情不对。   齐运一把抱住陆攸契,手机刚捡起来又被摔在了地上,可这次没人管了,前者的鼻涕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说话格外哽咽,哀求道:“陆,陆攸契哥哥,你救救我哥哥好不好!他不是坏人,真的不是,他不会背叛你们的,相信我,最后还是他把自己留在了那里,女魔头才肯送我们出来的。”   “求…求求你们了,我哥他受伤了,他现在肯定打不过那些恶魔……”   从刚才开始,陆攸契就注意到在齐运的身侧,还躺着另外一个女生,她身上穿着的校服正是普光大学的大一新生的校服,想必也是一个被卷进来的可怜人。   张筱盏慢慢地张开眼睛后,回想起之前经历的一切,也无声无息地开始哭了起来。   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格外刺耳。   齐运现在完全处于崩溃的边缘,只知道在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求求你救他”“我哥他不是坏人”等关键词,别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索性就让他先一口气哭个够,而一旁的张筱盏就更不用说了,她压根就看不见陆攸契。   陆攸契看了一眼自己英勇牺牲的手机,伸手把齐运衣兜里的拿了出来,发现勉强能用后,即刻就给沉虔发了一条短信:   【是我,陆攸契。我在男厕所捡到了两个小哭包,你过来帮把手吧,他们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记得带两条毯子。】   网速有些差,发送一条信息花了十几秒的时间,这段期间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立马补充一句:   【我们的房间有些乱,不着急,你先收拾一下。】   又是十几秒后才显示发送成功,沉虔秒回了一句:【好,等我。】   看着屏幕上短信的页面,陆攸契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十分熟悉。   【等你。】   他又忍不住回复了消息。   .   十分钟后。   沉虔自带舒缓节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陆攸契一偏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黑色修长身影站在自己身侧,他没有看全就知道是谁来了,手指放在嘴边,轻声道:“嘘——!小声点,刚才哭累了,好不容易哄才睡着,这俩个小家伙不知道去哪儿闯了一关,齐铭没能回来,现在叫你这位老大帮忙呢。”   齐运的眼睛肿了一大片,眼角还泛着红晕,脱力地依偎在陆攸契怀里睡着了。   一旁的张筱盏还在浑身颤抖。   沉虔拿了两件毛毯过来,分别搭在齐运和张筱盏的身后,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将陆攸契裹了起来。   沉虔说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齐运把你身上也弄湿了。”   陆攸契笑道:“好了,我又不会感冒,旁边好歹还有个女生,你不去关心一下吗?她现在可看不见我,是时候看你表现了,那群小护士你对付起来不是还游刃有余的吗?”   沉虔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掩饰了下去,他起身在张筱盏面前蹲下,冷冰冰地看着她。   张筱盏颤抖着睫毛抬起眼睛来。   沉虔伸手在她的耳后打了个响指,动作和周业楼能看见灵魂的时候一模一样。   很清脆的声音,那一瞬间,张筱盏感觉整个世界的噪音都退去了,眼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从前的日子里像是被人用轻纱蒙在了眼前,她本以为只有齐运一个人在面前浑浑噩噩地睡着了,没想到,当她再次看过去的时候,还多了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的大男生坐在他的面前,支撑着他的身体。   大男孩的样子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十分平易近人,张筱盏看到他之后出奇地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轻轻地“啊”了一声。   陆攸契从她笑了一下,以示安慰。   沉虔起身退回陆攸契身边,把他怀中的齐运接了过来,背在自己身上,歪着脑袋轻声笑道:“哥哥,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吧。”   陆攸契:“齐铭那边呢?”   沉虔:“这边的事情不解决,即使救出来了齐铭,也没有用。他们既然会把齐运放出来,就肯定不敢对齐铭轻举妄动,我的小朋友们在她的手上出了事,我可有理由将他们一锅端了,是不是?哥哥,相信我。”   还不等陆攸契开口,张筱盏就抢先说道:“齐铭称他们为‘死神’,我见识过,很厉害。”   沉虔的脚步没有停下,似乎连侧头的功夫都不想浪费,拉着陆攸契离开的同时,只是哼笑一声:“死神很厉害?”   听似问句,但饱含着露骨的嘲讽。   “我告诉你,死神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神,因为别的神可以救人,可以被他们的信徒所依赖,而死神却只能间接性地害人,更不可能去救想救自己想要捧在心尖上的人。”   张筱盏没有退缩,追上去拦在他的面前,反问道:“那你呢?”   沉虔的脚步没有停下。   张筱盏:“你也是死神吧,那个江夫人口中的沉虔!你们的眼神和动作一模一样,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来,我也听她提到了你的过去,你和她之间有什么争执吧!”   “她是好人?还是你是好人?或者,你们两个都不是!”   陆攸契的脑袋惊了一下,停留在“过去”两个字上。   沉虔的过去?   沉虔在成为死神之前,有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呢?   沉虔这个人看起来虽然成天笑嘻嘻的,但实际上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处,他转身,这次终于对上了张筱盏的眼睛,冰冷无比,连陆攸契都感觉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陆攸契感觉夹在中间有些难为情。   陆攸契:“好了好了,回去说,沉虔你别跟着闹!”   张筱盏没有放弃质问,她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被迫走出了阴影,身上所有的气息压抑着平稳了起来,伸出手指着沉虔背上的齐运,虽然怕得颤抖,但还是骨起勇气道:“这个人的哥哥将我和他救了出来,我就得报答他们,现在我不认为自己能相信你,你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是他的朋友,所以把他还回来!”   齐运在这吵闹声中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沉虔察觉到背后的异动,低声道:“醒了?有个麻烦。”   齐运:“醒了……啊?”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紧接着,一股无端的心悸蔓延上来。   张筱盏的情绪从害怕走向镇定,再上升到愤怒,最后几乎是含着眼泪咆哮了出来:“你凭什么不说话?怕了吗?你们死神自以为很了不起吗?凭什么灵魂们辛辛苦苦返回之后,能决定他们是否能继续生存的,反而是你们这群骗子!”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陆攸契听到后面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他全身颤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对张筱盏问道:“这位同学你也别激动…..等等,你在说什么?你是知道什么吗!?”   张筱盏哽咽着:“我姓张,弓长张,全名张筱盏。”   陆攸契感觉浑身上下冰冷了起来,他不安地往沉虔那边看了看。   四周安静得发出了耳鸣声。   张筱盏:“我是普光大学的大一新生,是齐铭齐运的同班同学。”   “同时——”   “我/你还有个姐姐,叫张玫。她在再次临死前,将一切有关你/我们的真相,全部以白纸黑字的方式,告诉了我/你!”   最后的一句话,沉虔和张筱盏的声音无差别的重合在了一起,下一刻,医院每间病房内时钟的秒针分针和时针也跟着重合在了一起,很多之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被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缝合在了一块,紧拨着在场人员的神经。   陆攸契那个废掉的手机好像还残存了最后一个功能,午夜十二点过后,重症监护室的所有诡异事件即将开始运行!他提前设置的闹铃徒然响起,打破了一切表面上的平静!   齐运从沉虔的背上滑了下来,靠在一边的墙上,难得的闭口不言,露出沉重的脸色。   他记得他才来的时候,张玫已经算是酒吧的老人了,那时候还没有林海媛,所有的后勤工作都是这个大姐姐在处理,是张玫带他找的房间,给他介绍的店内成员,告诉他店长的毛皮很柔软,以及,灵魂是可以复活的。   可现在,活着的人继续活着,而死掉的人早就被遗忘了。   又以如此讽刺的方式被记起来。   张筱盏也有些吃惊:“你早就知道了?”   她在问沉虔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毕竟她也没有抱着善意接近他们。   沉虔往陆攸契那边挪了一步,低声笑了起来,没有理她,只顾问陆攸契:“哥哥,他们说我是坏人,你信吗?”   陆攸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分不清楚什么好人坏人的,可心里却因为他这句话莫名其妙地伤心了起来,不知为何,他不喜欢沉虔这样说自己,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喜欢。   闹钟的声音让人心生急躁。   陆攸契正色道:“你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是死神,死而为神,唯一可以守护我们的、真真正正存在的神明,也是我们唯一信仰的神明!”   “我相信你,永远相信!”   沉虔的手慢慢爬到了陆攸契的脸上,手指摩擦他后颈的头发,冰蓝色的眼睛似乎想将此时此刻眼前人说的话给记录下来——以免他后悔。   沉虔终于放开声地笑了起来。   张筱盏冷笑道:“你居然信他?到时候会死得很惨!”   “不会!”沉虔双手紧紧地附在陆攸契的耳边,弄得后者一阵痒,脸上显露出难得一见的急躁,他沉着声严肃道,“哥哥,你刚刚说过,会相信我的,永远相信!说过的话就不能反悔了,就算是死也得坚持下去,这可是你教我的,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陆攸契心底莫名一阵恐慌:“等等,我什么给你说过这些……唔!”   还没等他搞清楚这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感觉唇前一凉,沉虔端着他的下巴,吻就这么直挺挺地落了下来,覆盖在他的嘴上,没有对多余的动作,毫无征兆,又格外的霸道,明摆着宣誓主权!   这就是所谓的证明给他看吗?   陆攸契的脑袋像进了水一样,一片空白,齐运和张筱盏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画面的发展,同时愣在原地,而沉虔之前断断续续说过的话突然聚集了起来,在他耳边骤然响起:   “我不喜欢干这一行,但是为了我喜欢的人,我心甘情愿!”   “救不了自己的心上人,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死神很没有用,是最卑微的神,他们反反复复,不畏辛苦地摆渡,任劳任怨,我最看不起的就是死神。可我想啊,万一哪一天,我摆渡到了我的心上人呢?我是不是就可以多见他一面呢?”   “这就是我为什么永远不会背叛灵魂的原因!”   “只要一直残存在世,总会有一天,我们就可以相见的。”   “哥哥,我爱你!”   “发自内心,又心甘情愿地爱你。”      病人 第二十三   沉虔所说的证明, 就是这个吻?   陆攸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推开对方,可是在多次尝试失败后,他不得不叹服于对方的武力值,紧接着,就是第二个想法冒了出来:   卧槽!初吻没了!   陆攸契双眼猝然大睁,挣扎间将眼镜都弄掉了, 所以除去沉虔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以外, 周围其他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沉虔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早已经爬上后腰和后颈的双手将他搂的更紧了, 继续拉进二人的距离,用力将这一记吻变得更加深入缠绵。   沉虔的眼睛似乎又细长了一些,用身高的优势, 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人,他的瞳孔很亮, 发着微微蓝色的光芒, 在这种近距离的观察下, 有着不一样的好看。其实陆攸契也发现他在颤抖着, 是一种处于兴奋和害怕之间的情绪,黑色的发丝被冷汗浸湿了,成股的黏在白皙的脸上, 而背后的那一只带着指环的手微微有点咯人。   陆攸契猛然想起来,在他的手指上,也带着这么一枚戒指!   他终于发现了到底是哪儿不对。   这可是一枚戒指啊!   而就当陆攸契终于挣扎出来了一条缝隙,试图喘两口气来缓和的时候, 楼下突如其来的尖叫便把这一切停顿打破,像是遭遇了什么深不可测的危险,喉咙口里发出来的嘶鸣,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出明显,所有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尴尬的场景瞬息消失,又恢复到了那个紧张的节奏之中。   黑夜,闹铃,压迫,质问,感情……   全部高潮都集中在了一处,集体爆发了出来!   陆攸契手上一发力,就猛地挣脱开沉虔,捡起地上摔出裂纹的眼镜带回脸上,明明嘴巴还红肿着,却还是故作淡定飞快地说道:“废话不多说,齐运张筱盏,十二点一过,所有的异变和复活游戏也跟着被启动,你们立马去401病房看好沈祁,不允许他乱跑,再联系周业楼和郭教授他们过来!我和沉虔现在赶去重症监护室看着。”   齐运收好掉出来的下巴,快速进入状态:“好!前面的没问题,可是周大哥他们……我们今天早上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不上他们了。”   陆攸契一愣。   齐运:“起初就是因为联系不上周大哥他们,我和我哥才慌了起来,出去找郭教授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那个A什么小女孩的人偶,以为是她在做鬼捣乱,追了上去,因此才出的事。”   沉虔的一只手还搭在陆攸契的肩膀上,说话的语气却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就不联系了,你先赶去看着沈祁,他不能出事,剩下的我来处理。”   齐运再次应了一声好,就转身去了401。   张筱盏复杂的神色在沉虔和陆攸契二人的身上游走了几个来回,虽然敌对意消退了许多,可还是没有放下防备,最后留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   陆攸契尴尬的笑了两下以示回应。   脚步声逐渐远去。   然后他转过身,对上了沉虔那双光泽暗淡下来的眸子。   沉虔:“我……”   陆攸契难得地没对他发毛,其实仔细想来,他也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发毛的地方,处理好眼下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走吧,没事的,紧急处理什么的我都懂。我不生气,你也丧气,快走!”   沉虔一把按住陆攸契的肩膀:“哥哥,我想顺道说明白一点。”   陆攸契笑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刚才的那个…嗯,你已经给那个女同学证明了你对灵魂的诚恳,毕竟周围只有我这么一个灵魂给你做示范,她姐姐的消失更不是你故意所为,而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就得进入下一个环节,去重症监护室了对吧。”   沉虔的手指微微收紧,从嘴巴缝隙溢出来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攸契:“听着,那个女生挺无辜的,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和周业楼的遭遇有点像,都被自己的好友或者亲人强行告知了死亡返回游戏,却具有本质上的区别。周业楼是被郭教授赋予了信任和求助,而她只是单方面被作为一个宣泄者而已,再加上另一位死神的诱导,才会演变成这样的。发生刚才的事情,你待会儿不许跟她过意不去。”   “我说了不是的!”   沉虔一声怒吼出来,震慑力极强,吓得陆攸契惯性般往后一退,当即背部就抵上了住院部冰冷苍白的墙壁,撞击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而这边还没完全顾及过来,陆攸契感觉自己的手腕又被人抓了起来,用蛮力按在脸颊边。   这次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了。   沉虔厉声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当我是为了谁?为了他们?还是为了职责?!”   陆攸契:“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沉虔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管那些人怎么看我,我也不管以后到底有多少人来像刚才那样撒泼打野,我只需你记住一点,哥哥,我是因为你才当上的死神!”   楼下的嘶吼又上升了一个高度,而这些东西在他的意识里仿佛已经远离了,耳朵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薄膜,唯独最后的一句话让陆攸契有些恍惚,两者同时安静了下来。   这信息量确实有点大,等了老半天,陆攸契才问道:“为,为什么?”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是我?   “轰——!”   这一次,住院部的所有楼层都开始颤抖起来,墙面上陈旧的白灰簌簌掉落,露出了老式楼房砌墙砖独有的铁锈红,安全通道的标识牌发着幽幽绿光,却叫人根本不敢靠近。   陆攸契的耳朵贴着墙壁边,居然听到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砰砰砰,咚咚咚,砰砰砰!”   有什么东西上来了!   陆攸契急道:“你听到没有?这架势也太大了,怎么其他的病人一点动静也没有?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沉虔放开他,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高深莫测地回答道:“哥哥,你自己来看,我们现在估计已经不在医院了。”   “什么!?”   陆攸契侧身过去,感觉自己双腿都在颤抖着,让他感到害怕的不是眼前这幅可怕的画面,而是在这画面之中,每一丝的细节都在微微调拨着他的神经。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可为什么这么熟悉?   夜空呈现出来一种诡异的紫色,巨大的月亮苍白无比,似乎就压在了住院部的楼顶上,将他自己狰狞的面孔映照在了上面,天上没有星星,反而被一些破碎的裂纹布满,似乎只要轻轻一弹,一切,都将支离破碎。   很美,但也很可怕。   院子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抬起头,两眼无神地望着陆攸契,嘴巴里咯吱咯吱地响,喃喃低语,好像在咒骂着他,诅咒者他的出现,诅咒着他的无能,诅咒着他的懦弱。   就好像之前张筱盏唾骂沉虔一样。   沉虔站在陆攸契身后,轻轻地捂住了他的耳朵:“都过去了,别听。”   咣——铛!   楼梯通道的侧门被狠狠撞开,紧接着,好几个扭曲的身形推压着挤了进来,面目溃烂,有点像末日电影里面的丧尸,嘶吼就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   他们与惶恐不定的陆攸契对视了片刻,就猛地向他飞扑而来!   陆攸契侧身一躲,可他之前压根没看清楚四周,直直往一个窗户后闪去,重心突然悬空,心想这下完了,而下一刻,就被沉虔一把抓住了手!   “你干什么!”   陆攸契整个身子都因为撞击腾空在了外面,沉虔毕竟不是重量级的人,匆忙之下拉住他,压根不能将往外送的力道给扯回来,还将自己也搭了出去。   沉虔的后脚刚刚脱离窗台口,就又有几扇门被撞开,那群“丧尸”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在眨眼间淹没了这一层楼的走廊,恶臭弥漫来开。   整个过程,在陆攸契的眼睛里被放慢了速度,他看见沉虔慌张的神色,刚才那一下不仅仅是抓住了他,还狠狠地一扯,用另外一只手环住他的背,死死地按进怀里,甚至勒得他有些疼,然后凌空一翻,把自己的身体放在了他的下面。   一股暖暖感觉从心底流过,陆攸契心想,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关注过了?   自己渴望这种温暖多久了?   莫名其妙的熟悉,不需言语的默契,那颗冰蓝色的眼眸,以及来自内心深处的渴求,已经全部在此时崩塌!   沉虔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我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陆攸契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怕。”   沉虔一愣!   电光火石之间,玫瑰花的清香就已经掩盖了那些不明物体的臭味,铁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窸窣传来,在他们身下交叉拼接,织成一张柔软的网,接住了两具下坠的身体,在缓缓下降的到最低端的时候,再猛地向上一弹。   砰!   唰——!   铁链退下,猛地向上撺掇而去,紧接着就是死神镰刀迎接而出,银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在斩断了几个试图通过铁链向上躯体后,以刀尖着力,撑着主人在地上划出一个华美的弧形,最后往上方爆发!   陆攸契感觉自己承受着剧烈的冲击,只好死死环住沉虔的脖子来缓解压力。   “抱好。”   他们跳跃的高度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速度也是难以估量,沉虔和一具飞身而下的身体擦肩而过,那个人当即就变成了两半,鲜血喷涌而出,失控的东西们叫嚣着,像死神露出尖锐的爪牙,只要落下去,绝对会万鬼吞噬,陆攸契的瞳孔在这些面孔中缩成了一个针眼。   好在沉虔抱着他稳稳地落在了高悬于空中的铁链上。   住院部的模样不甚亲切,房间内的灯都被打开了,里面躺着形形色色的病人,有的还有家属陪伴,值班护士在前台打瞌睡。可他们仿佛看不见也听不清这些响动,整个舞台仿佛只有陆攸契和沉虔二人在自导自演。   这里是一个被封闭的空间,因此,也看不见他们平时居住的酒吧。   怪可惜的。   冷风嗖嗖地从衣服的缝隙刮进来,犹如刮骨刀一般割裂着他的身体,比任何提神的咖啡效果都要好,陆攸契猝然睁眼,这才看清了这个地方的全貌。   ——一个扭曲的世界。      病人 第二十四   自从死亡返回开始,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攸契就和沉虔一起经历了各种各样惊心动魄的场面,险象环生的时候不计其数,这种场景也不能称作惊艳,更算不上令人惊讶,可他总觉得, 哪儿不对劲。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硕大的月亮在身后挂着, 仿佛一回头就能碰见鼻尖, 苍白的光亮似乎带着温度, 在给周身渡上一层光亮的时候,也吸收走了仅存的一些温暖,如坠冰窖。   从千里之外看来, 他们二人就像是月球表面上那些凹凸不平的黑坑,很突兀的存在, 也完全破坏了天空的美感。   沉虔的面颊在这时候几乎可以说是白的透明了, 他环着陆攸契肩的手紧了紧, 眼神却直视着下方, 寒光透亮:“我待会就处理好。”   陆攸契打了个寒颤:“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   时间在这个空间内飞快地流逝,去年才全体整修过的医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嘶吼声隆隆作响, 没过多久,斑白的墙灰窸窣掉落,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钢筋铁骨。   陆攸契惊讶道:“人?什么人?”   “那些重症监护室的病人。”   几道黑影攀附着边缘,最后直冲而上。从高往下看, 底下是流动着的黑压压一片,很难捕捉到这一丝异动,可沉虔的还是观察到了,在回答问题的同时,单手握着死神镰刀横扫一片,带起了强劲的割风,算是阻挡了第一次攻击。   “看来现在已经不用查了,事实就放在眼前——从今天开始,每天半夜十二点的警钟一响,这个恐怖的空间就会被隔离出来,误入其中的正常人是肯定会被吓破胆的,而外面的人望不见里面,里面的人也逃不出去。”   完全性地圈地猎杀!   沉虔:“如果接下来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个空间会在一定的时候后消失,场地恢复原貌。”   “这里面所发生的巨大变化虽然不会立马呈现在外界,但也不会化为虚无,类似于延迟效应反射,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体现出来,最后还是会达到相同的效果。因此那些在重症监护室值过夜班的医生才会突然离奇死亡,无论他们逃多远,注定了死亡就再也无法脱离。”   陆攸契:“难道他们不记得自己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沉虔摇摇头:“不记得,死过一次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存在一些记忆的缺失,并不是他们病了或者撞到了什么硬物的外界原因,而是他们自身,会自主去选择忘记脑海中最恐怖的画面——死亡前的那一瞬间。”   陆攸契募地一愣。   不对呀……   火车隧道里的送别,自己往洞穴内部的孤独前行,大山深处,周遭尽是血腥糜烂的尸体等等,这是他死亡前所看到的东西,他明明是记得的。   清晰地、刻骨铭心地记得。   怎么会忘呢?   就连那个小混血的模样都还记得,不然也不至于经常梦见他。   这些画面突然之间涌上了脑袋,只感觉小混血的模样突然在脑袋里变得无比清晰,他甚至能记得那个家伙的瞳孔也是冰蓝色的,右边眼尾处有一颗泪痣,就算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天生地嘴角也会向上弯曲,桃花眼,总是给人一种很轻蔑的态度,却并不让他厌恶。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呢?   铁链已经在高空之中盘旋出来了一块立足之地,陆攸契站在上面,心情无比复杂。   沉虔的一句话打破了他继续往深处探究:“或者说,他全是类似于弥丫的那种替死鬼,这种大场面的替死不是普通人的人格分裂区域能办到的,也根本不可能一次性吞噬这么人进来,所以,到底会是谁呢?”   “是谁让他们死亡?又是替谁死去?”   此话刚出,沉虔和陆攸契就同时联想到了一个人。   死神,是站在众灵魂顶端的引导者,神一般的存在。   ——江夫人!   .   “唰啦啦——!”   铁链摇晃不定,震动出来的巨大声响似乎可以给这本来就破碎的紫色夜空最后的致命一击。   沉虔刚敏捷单膝系落地,就又发力腾空了起来,后背抵住了墙壁,一手拽着一个铁链的一段,靠着惯力跑了几步后,然后猛地一拉——   千万骨骼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被铁链绞紧的躯体跟着蹿上天,然后猛地破碎!   他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和观看,靠着镰刀撑地翻越道下一个据点,继续应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   “现在几点了!?”   陆攸契手里也握着死神镰刀,可此刻已经感觉双手酸疼不已,小型爆炸声接连发出,体内的每个骨节似乎都在发出哀求,连再次抬手都格外困难,他低头望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大声喝道:“一点五十八!”   已经过去一百一十八分钟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空间会持续多久,混战就已经当即爆发了,大地颤动不已,替死者们在沉虔镰刀下不断死去,可又有新的一批不断涌入,翻江倒海似的汇入大流之中。   此时,四周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陆攸契回头望了一眼,恰好对上沉虔的眼神。   又过了一分钟。   沉虔的头发在风中被吹得往后而去,好看的额头彻底露了出来,再也没有平时的遮掩和模糊,隔着万千的灰尘和血腥,飞溅的石块,陆攸契却认为这是自己第一次将他看得如此透彻。   就连以往的日日夜夜都没有这清晰过。   陆攸契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迈着腿跑到了沉虔身边,刚一过去,就替他解决掉了一个背后的袭击者。   沉虔:“你来干什么!?”   “跟你并肩作战!喜不喜欢?”匆忙之中,陆攸契冲他挤出一个笑脸,“我又不是吃素的,怎么就不能打了,装备上去了比你还厉害,弯腰!”   沉虔下意识地弯下腰,就看见了一个袭击者,当即指挥锁链冲他身体贯穿而过。   沉虔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喜欢。”   又过了一分钟。   “滴答,滴答,滴答。”   换做平时,钟表发出的机械声根本不会有人去留意,因为它们实在是太渺小了,很容易就被其他事物所淹没,可在这时候,秒针到达凌晨两点整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滴——”   陆攸契看着眼前的一切都被暂停了下来,仿佛世界停止了运行,他看着星空的裂纹爬上月亮,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结束了。”沉虔发出一口重气,全身被汗水浸湿,确认安全无误后,收好镰刀带在手指上,扭头埋进陆攸契的肩上,“今天的结束了。”   话音刚落,这头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裂纹的天空终于彻底破碎了。   一阵白光闪过,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等到视线再恢复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是站在那间厕所外的走廊上。   安静,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身上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身边的环境也毫无变化,就连水滴滴落的频率都没改变,依旧是那么悠闲。   两点,过了一秒钟。   陆攸契:“我们这是……回来了?”   “回来了,不过我们这次的计划也失败了,只是将自己救出来了而已。”   “那下次吧……”   两人同时靠在墙上,近乎虚脱,歪着脑袋,目光盯着双方,连说话都格外费劲,只剩下傻笑。   下一刻,困意立马上涌,席卷意识,眼前一黑,只听“咚”的一声。   同时倒地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卡剧情少一下字数,估计会恢复日更了吧(望天点烟)   风雨 第一   这一天内, 原本和和满满的酒吧主力被击碎得分崩离析,只剩下一些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的成员,呆呆地站在门内望着他们失败而归。   作为灵魂的沈祁依旧是那么傻乎乎的,他根本不知道大家在忙什么,依旧在沙发上盯着林海媛嘿嘿傻笑,林海媛拿他没有办法, 心想干脆别管了, 能开心就开心一下吧, 人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应该就是牵挂顾虑太多, 临死前,才发现自己笑得太少了。   她交代好沈祁不许乱跑后,便大半夜偷偷跑去医院看了一眼, 毕竟是自己一直照料着的病人,看久了, 也会看出感情来, 面临这种情况, 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在确认安全后,才折返回来,也顺道捎回了齐运, 抗回来了陆攸契和沉虔。   真不愧是大姐大。   周业楼和郭教授尚且下落不明,在知道是谁干的坏事之后,就连报警也没有用了,齐铭也还在江夫人的手中, 情况危急,只有齐运狼狈地跑了回来,顺带了个和酒吧扯得上那么一点点关系的拖油瓶张筱盏。   不过经过沉虔的那一个举动,张筱盏只得是闭嘴了。   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众人没有排斥她,因为张玫也曾提到过她有一个年龄差距不大的妹妹,可也没怎么和她搭话,更没有什么迎新会,只是将她当做空气不存在,甚至懒得抬头看一眼,继续各自过各自的日子,混吃等死。   恍如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又回到了那个昏黄的酒吧大厅,眼前是精致华丽的装饰,却莫名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没有人来主持大局,沉虔和陆攸契还在楼上躺着,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一时间,一切东西都像失去了顶梁支柱,倾塌了下来,颓废弥漫在整个空间,没人说话,只剩下在地上翻滚玩耍的五十。   五十的爪子总是不安分,他跳上吧台,先用粉色的鼻子碰了碰倒挂着的高脚杯,触感冰凉冰凉的,有点好玩,然后邪恶地伸出了蠢蠢欲动的爪子,一击而上。   砰——!   最后还是店长亲自出马,叼走了五十回窝,他向林海媛打听了一下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开始整顿大局。   不得不说,老一辈的人终究是见识广一些,一开口就让众人悬着的心沉下一口气,可能是看多了,也可能是看淡了,他首先问张筱盏道:“仅仅是因为你姐姐,也就是张玫,你才来找我们的吗?”   张筱盏摇摇头。   店长没有说话,准备等她继续说,果然,张筱盏的手拽着校服群,相互摩擦折腾了一下可怜的布料之后,终于又开了口:“不是的。”   “我还有个远方亲戚,按道理应该叫他叔叔,名字叫张执拗,就在这座城市当医生,不过他和家里关系不好,很年轻就离开了,我只有小时候见过他一两次,后来几乎没怎么联系过。入学的时候去医院体检,他把我认了出来,但是我发现,他变得很不对劲,有点像…….我姐姐之前的反应。”   “那时候,我才意料到,姐姐说的那一切可能是真的。”   听到这里,大伙突然感觉后背一寒。   他们之间,总是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店长问道:“可事情的真相你现在也知道了,那你以后还有什么打算吗?”   张筱盏意料到自己可能是小说电视剧看得太多,把很多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也太过于自作多情,狠狠抽了一把鼻涕,开口道:“我回去继续上学,就……就当做这一切没发生过。”   这时候,有一个人开口道:“没发生过?你凭什么说当没发生过?这是说忘就能忘的?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你找来的麻烦!?”   “就是!我看从一开始就和你脱不了干系!”   张筱盏深深地低下了头。   齐运有点看不下去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找准往那儿开口,他感觉这些人说得好像对,但又好像不对,踌躇间,就又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这次不是五十了。   林海媛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玻璃杯被桌面传上来的力震得晃了老半天,幸好没落下:“说什么?当初叫你们帮忙,一个二个要么跑得比马还快,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现在事情没办好,倒成了第一批兴师问罪的了是吗?是因为老大没在这里撑场子吗?!”   “不是,林姐,我们对其他人没什么意见,就是这个张筱盏,她不是这里的人啊。”   林海媛:“你现在连人都不是!”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不是人的话你有是什么?这丫头也能看见我们,那她又算是什么?”   “普通人能不能看见灵魂,这是由死神来做决定,你现在对老大也有什么意见了吗?”   “……”   短暂的寂静之后,四下开始一片低语,说话的人自以为别人听不见。   “唉算了算了,别说了,反正这次复活不是我们。”   “呵,不是吗?之前她可是吵着不想复活呢。”   “哦,看来是我们瞎凑热闹了对吧?”   “是这样了。”   说完,大家就各自离开了。   人心不齐,这是最可怕的一件事,林海媛平时再刁蛮霸气,但关键时刻还是起不了作用,沈祁坐在她身边察觉到了这一丝不对的氛围,连忙做鬼脸逗她笑。   可这有什么用呢?能开心得了多久呢?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的时候,店长突然对张筱盏开口道:“你走吧,我们这里可能以后都不太安全了,可要是你以后有危险,可以来找我们。”   张筱盏起身,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起身离开了。   直到她走远后,齐运才急着问道:“店长,刚刚你为什么不阻止一下那群人,他们说的什么话?还能叫人话吗?现在是怎么了?都这么颓废的吗?”   老猫店长负手而立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甚是严肃。   棚户区是个穷人的聚集地,不过近几年来,年轻的一代不负众望,靠着聪明的脑袋满腔热血以及不服输的意志,已经带着家人搬了出去,只留下空空的一间矮房,等待着“小动物”们的占领。   店长作为一只老猫,每天日升日落地蹲在这里,是看着这些人离开的。   已经不热闹了。   齐运又轻轻地问了一句:“店长,你有在听我说吗?”   “变了变了。”老店长摆摆手,往酒吧内走去,“一个时代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安静日子过久了,有些东西难免按捺不住寂寞,会出来闹事,又要变天了。”   林海媛正好站在楼梯口处,话刚说完,她的眼睛就和老店长那已经开始浑浊的瞳孔对上了。   店长:“你真的就想这样算了?”   “对的。”   “何必呢?复活不好吗?好不容易拼回来的机会……”   林海媛把沈祁拉过来,正视着他,表情认真,里面像是藏了一簇温暖的小火苗,说的还是那句话:“店长,我的想法从未改变过,我是一个医生,我的职责,就是医治病人,如果非要在我和沈祁之间选一个的话,我自动退让。”   店长摇摇头,没同意也不反驳,径直上了楼。   未来,方法,现在什么都是未卜的,除了他们的失败。   .   三天后。   陆攸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刚刚天亮,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视线的焦距,就感觉脸侧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缓缓地喷在他的眼睫上。   他揉了揉眼睛,世界终于明朗了起来。   他发现沉虔就睡在自己身边,碎发和长长地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均匀地出气。   半边身子都麻了下来,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轻微一动就是剧烈的酥麻感……这是睡了几天了?   陆攸契干脆就不动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这次前去医院,他本以为会离开很久,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失败得这么彻底。虽说事情的结果让陆攸契感觉很灰心,但唯独在回来这件事情上,他是有一点暗自窃喜的。   是在什么时候呢?陆攸契突然感觉自己变得不那么勇敢了,他不是一匹凶猛的狮王,可也绝对不是那只缩头乌龟,满怀一腔男儿的热血,居然能在想到身侧人的安稳时,给平静下来了。   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他。   “你再不动一下,待会儿手脚可真的就得压废了。”   “什么?!”   刚才陆攸契的思想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甚至为什么会冒出这些念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却突然被这句话给拉了回来,顿时全身一震,牵动了所有的肌肉,表情变得滑稽又难看。   沉虔立马伸手环住他的腰:“小心!稍微往里面挤一点,不然待会儿得掉下去了。”   陆攸契现在就像一只铁板上的鱼,任由他翻来翻去还给撒调料,不能也不想吭声。   太丢人了……   沉虔这家伙心眼坏,见他不能动,就越发过分,摇身一变成了一只豺狼。只听豺狼将咸鱼叼了上来,放在自己眼前后,低低地说道:“哥哥,我前一阵说的话是真的,不骗任何人。”   “我喜欢你,心甘情愿地喜欢你。”   陆攸契:“……”   他到底是惹恼了哪路神仙?   沉虔:“不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心意传达到了就好,我坦白,我就是图谋不轨,就是偏袒私心,就是包藏祸心,你也说过我不是好人,我认了。可其他所有的事情,都看你。”   陆攸契感觉自己干脆被一棒子打晕算了。   当时那情况,谁还能去判断是真是假啊?   导致现在闭眼睁眼都是那个吻,都是那些耳膜撕鬓,以及那个在半空中抱住自己的眼神,仿佛满身满脑,尽心尽力,就只剩下一个他了。   没人能在那种那时候还无动于衷。   陆攸契震惊了大半天,这时候终于缓过气来,顶着大了两圈的头,一把推开身前这个散热器:“等等……你等我缓一下,我有点懵。”   他还是搞不懂,怎么就是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原因是什么、自己有哪些地方不一样吗?   沉虔叹了口气,心里知道现在是得不到回答的,陆攸契没把他一只手摁回娘胎重塑就算是有很好的教养了,他无奈地笑了笑:“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我晚上还会出去一趟,不是去医院,就一般的事情而已。哥哥就别跟来了,再睡一会吧,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沉虔慢慢地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陆攸契的额头,却闭眼不见他,没有冰冷蓝色的瞳孔衬托,他整个人犹如削去了菱角,柔和下来了许多。沉虔停留了两三秒,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陆攸契当时只紧张的,因为此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没有征兆没有头脑,可直到卧室的门被轻声关上后,他才发现死神是真的走了。   五十蹭着这个间隙溜了进来,砰地一下跳上床,在主人的肚子上打了几个转,然后落下了肥屁股。   陆攸契一把将推开,骂骂咧咧道:“死猫,居然来这儿长胖了!”   惨烈的猫叫划出一道靓丽的抛物线,可又更加臭不要脸地挤了上来,五十把自己埋进陆攸契的被子里,往内挤了挤。别说,和某些人倒是挺像的。   有些事情,至少目前为止,就顺其自然吧。      风雨 第二   酒吧像是战乱之后风烛残年的国家, 顷刻间变得一团乱麻,浑浑噩噩地空着脑子度过了几天后,沉虔这个帅旗才懒洋洋地竖了起来。   现实中诡异的事情像之前说好的那样,接二连三地开始发生了,普通人根本无法接手处理,每天晚上都有腥风血雨的味道传来, 似乎连风挂过的时候都混淆这惨叫声, 半边天都是被染红的颜色。   如同世界末日, 提前来临了。   沉虔下午五点左右才去叫陆攸契起床, 再帮五十换了一些新的猫粮,提前吃了晚饭就离开了。像往常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一个走, 一个人回来,什么都不带出去, 什么也不带回来, 没有多余的动作, 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一段时间仿佛是他专门隔出来给自己用的, 是空白的,以前陆攸契还陪同过两三次,可现在想来, 沉虔压根就没有带陆攸契闯入那段空白,只是将它腾出来去干别的事了。   陆攸契越想他越烦,以至于他手中的筷子也没落个好下场,被插\\进碗中的那个力道犹如收剑入鞘。   齐运:“……”   齐运是个大嘴巴子, 只要是他看到了的事情,就相当于所有人都看到了,其中包括陆攸契和沉虔在那天晚上的举动,因此——   众人:“………”   沉虔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其他人都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只还剩陆攸契坐在沙发上逗猫,听见开门声,微微抬头一撇:“回来了?”   沉虔的语气带着抱歉讨好的味道,好声好气地笑道:“我是不是回来晚了。”   “没事,坏人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别拿他们怎么样就是善良了。”陆攸契把五十翻了个身,想摸摸他的肚子,奈何这家伙金贵得要命,一碰就叫发出杀猪似的惨叫,扭捏两下后跳了下来,甩着屁股跑到沉虔腿边蹭,还不忘在“前主人”的手背上留下一爪子痕迹。   “嘶……这胳膊往外拐的小兔崽子!”   沉虔也更加不着曲调:“哥哥,我感觉它真的很喜欢我。”   陆攸契:“不用你强调,我知道。”   沉虔:“那你喜不喜欢……”   陆攸契:“我不喜欢你!!!”   沉虔举起五十,自己的眼神和猫的眼神一起看向他:“哎,瞧瞧,我俩被嫌弃了。”   陆攸契一脸烦躁炸毛,沉虔笑着别过脸。   五十得了便宜还卖了乖,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可胸口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挨了“新爸爸”的一记拳头,顿时泪眼花花。沉虔逗完这人又去逗那只猫,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人话,只管道:“以后不准抓他,听到了吗?一边玩去,我得上去给他拿碘伏。”   陆攸契:“卧槽沉虔你欺负我儿子干嘛,我都还没打过它脑袋!”   躺了几天,可能是手脚痒了,什么东西到了他俩手中都能被蹂\\躏一番,肉呼呼的小猫咪自然也不例外,再加上这两个人向来不钉对,笑骂声绕着酒吧里里外外跑了一圈,难得的生气,可偏偏传来了有人踩着木楼梯下楼的吱呀声,低沉绵长,反而体现出了一些荒凉的感觉。   酒吧没剩下多少人了,最近也没有新的灵魂进来,至于旧的,每天都有在消失,默默无闻的,第二天起来就再也看不见了。   店长下楼问道:“碘伏我帮你们带下来了,他们有什么消息了没有?”   店长说的是周业楼他们。   沉虔摇摇头:“除了知道是那个姓江的在捣鬼,其他一概都断了联系,齐运那小子别指望他能说什么有用东西出来,如果回来的是齐铭,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些忙。”   “我倒是觉得要是回来的是齐铭,那可能才是真的没戏了,你认为齐运有独自一人和他们周旋的能力吗?”陆攸契道了声谢,发表了自己的一份意见。   看似防御坚固的组织,就因为没了几个挑梁的人物,就变得落魄了。   沉虔:“还没完,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女人的目的绝对不会止于此,玩这么大的局,肯定是在为什么东西铺路,只要我们能等,狐狸尾巴就一定能再露出来。可坏处就是,我们处于的是一种很被动的状态。”   陆攸契:“那得等多久?”   几天?几个月?或者说是几年?   “唔……我明白你的意思,找还是得找的,不可能就这样一直干等着坐以待毙。”沉虔说着,眉目紧锁,“不过问题在于,我们应该从何处下手,齐运好歹说出来他们是在学校遇见的意外,可郭教授他们,真的是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就在这时候,店长出了声:“二位,我昨天遇见一个小朋友,明天带过来问问吧,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沉虔仿佛是猜到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嘴里重复着可以,我怎么没想到呢。   陆攸契:“……啊?小朋友?”   .   第二天大中午,齐运才悠悠地睡醒。   这几天晚上睡不着,白天起不来,可谓是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没有人在身边唠叨两句提个醒帮把手,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做了。   然后胡乱换了衣服,推开房门。   “吱呀——”   Alice坐在楼下的大厅内,腿上坐着一个人偶,没有眼珠的两眼空洞依旧,身上的裙子血迹斑斑的,像是才从马革裹尸的战场上被当做死尸拖了回来,狼狈不堪。   齐运一眼就和她对视上了。   “砰!”   齐运甩手关上房门,感觉自己心脏突然狂跳不已,视线中泛着白光,连站立都需要使出吃奶的劲儿,他在屋内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了摆放在角落的扫帚上,这东西还是齐铭之前打扫了房间后扔在这里的。   没过半分钟,房门就被再次踹开。   齐运举着扫帚下楼,吼道:“姓A的我艹你大爷!我把哥还给我!!!”   沉虔动作迅速,一把拦住了他,陆攸契也将Alice护在身后,生怕齐运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齐运蛮劲大,沉虔也不敢真的动手,这样一下来,倒有些真的僵持住了。齐运开始耍浑,又哭又闹道:“你们为什么要护着她,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啊?我哥还在他们手上啊!我都给你们说了,就是因为看见了她的人偶,我们才出的事,这事情肯定少不了他的参与啊!”   陆攸契连忙灭火:“好的我知道,齐运你冷静一点。”   “你叫人冷静,这怎么冷静?!”齐运发现自己的扫帚打不到人,干脆直接甩了过去,可惜不是耍帅的料,飞出去的棍子碰到了其他瓷器,顿时酒吧传出一阵叮咚的碎裂声。   “那可是我哥哥啊!我想他了,你们什么时候能让他回来…”   林海媛被这声音给吸引了过来,沈祁也暗戳戳地跟上,看到Alice的出现后同样有些惊讶,但她反应没这么大,微微一顿后,转身安慰齐运去了。   Alice支支吾吾道:“我和那女的不熟,那只人偶是她从我这里抢的,我不知道她会用来干什么,和我没关系。”   齐运咆哮:“和你没关系?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又做错了什么?要来替别人承担这份罪!”   林海媛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这声音已经将酒吧内所有的人惊醒了,可是没有人下来凑热闹。   Alice也被刺激到了,反口骂道:“你们做错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还好意思说?你哥为了复活你,搭上了你们全村人的性命,还炼造出来一只替死鬼,我哥呢?我哥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报仇而已!”   齐运:“你哥就是错了!”   “呸!我哥没错!”   “我哥才没错!”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还自以为句句有理。   陆攸契被吵得头疼,一声令下:“都给我停——!”   “齐运,你在这里吼她有什么用?齐铭我们会去救,可现在无从下手,你把她骂跑了,线索断了,你哥就得等更久,也更危险你知道吗?!”陆攸契突然心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又看向Alice,“至于你,我们是让你来说重点的,不是来吵架的,懂?至于你哥,他压根……”   沉虔接下:“石磊和齐铭的本质不一样。”   齐运得了上风,在Alice面前哼了一声。   林海媛这才开口:“那医院的事情呢,那些人又该怎么办?还有沈祁,你们答应了我的。”   “抱歉,那些人已经都是死人了,只是还未体现出来而已。”沉虔给她叙述了一下当晚的遭遇和推测,“沈祁倒是平安无事,他的时间还很长,但这种结局已经不能扭转了,自然,在这其中也包括了你。”   林海媛的脑袋“嗡”的一声。   林海媛:“意思就是说,我其实已经错过死亡返回的时间了?现在只剩下反噬了对吧。”   沉虔点点头。   林海媛说话的声音有些勉强:“没事,我早就说过,不用复活的,没有用,看来我猜的没错,不过这些东西是怎么冒出来的?”   陆攸契:“归根结底,我们还是得找到那个女死神。”   众人一起把目光投到了Alice身上。   Alice踌躇了大半天,最后说道:“说好的,我给你们消息,你们帮我摆脱她。”   “她的目的在你们老大,那家伙每次碰见我就会骂你,说你是叛徒,偷窃者,背信弃义的小人,具体原因我肯定是不知道的。这得由你来想,你做过哪些的罪她的事情,还有就是,她说兜兜绕绕,所有的东西,都会返回起点。”   终点皆为起点。   陆攸契和沉虔同时在心中想到了一个地点。      风雨 第三   接近夏季的天气, 郊区外还是比较凉爽的。   一阵卷着泥土野草味的冷风吹来,众人都一起打了寒颤,鸡皮疙瘩立马爬上手脚。   沉虔开车绕过最后一个弯,人头挤挤的火车站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再见这个地方,陆攸契的心中交集万分,按理来说, 他应该是会感到害怕和不安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 这幅人山人海的场景反倒让他安心下来。   ——这里就是他死亡之前到达的火车站。   沉虔将车停下:“就是这里了。”   众人全部一猫腰挤了出来。   坐在车上的人共有6个, 虽然能被看见的只有两个,能逃过安检,可依照他们自己的感受而言, 即使是再大的SUV,塞这么多人终究还是很费劲的。   后排的齐运林海媛, 沈祁和Alice胳膊挨着胳膊, 大腿贴着大腿, 心如死灰, 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地走了这么一路,胃中早已翻江倒海,下车后又立马没脑子地吸了一大口新鲜空去进去, 一阵恶心感由下至上地冒进脑袋里。   然后,“哇——”地一下集体吐出来。   齐运从后备箱里面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后灌了几口用来漱口,舒展了一下僵硬手臂腰骨, 这才得空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色。   齐运一愣:“这地方我来过!”   林海媛一边拍这沈祁的背,帮他缓解晕车来带的痛苦,一边:“这有什么稀奇的,这地方大家都来过。”   陆攸契:“啊?”   Alice自己强忍下一股干呕,开口道:“这地方我可没来过。”   沉虔拍了拍自己黑色衣服上的灰尘:“你又不是我手中的灵魂,肯定没来过,不过你石磊来过,周业楼和郭楼也来过,乃至整个酒吧的人,都来过。”   沈祁:“呕——”   天气不给面子,说变就变,突然传出一阵雷鸣,紧接着,就挂起大风来,吹得树林中的叶片沙沙作响,地中湿气上蒸,一嗅就是要下暴雨的前兆。   在露天候车室的小孩被吹走了帽子,大人只好一边用胳膊夹着他们往站内躲,一边在嘴上骂骂咧咧着鬼天气。   乌云游了过来,天地顿时一片昏暗。   陆攸契一行人又只好钻回车内。   “……你过去一点。”   “谁踩着我的脚了?!”   “啊!哪个王八蛋摸老娘屁股!”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   沉虔伸手按下了车顶的灯,狭小的空间靠着这东西照亮一席之地,他和陆攸契同时探头往后一望,看着是个家伙扭打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林海媛好歹算是里面年纪最大的人,干咳两声后,打掩护道:“咳咳…刚刚太黑了看不见,好了都别闹了,坐好,我们找个其他的地方躲雨吧,有没有谁知道下一步去哪儿的?”   全部摇头。   沉虔发动引擎,鸣声犹如一头野兽暴起前的低吼,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握着变速杆,在雨天路滑之中打了个漂移后,笑道:“那我们沿着轨道边开吧,顺便看看风景,你觉得呢?哥哥。”   陆攸契现在对他的感觉是又怕又惊,怕的是他那突如其来的表白,惊的是这家伙还能在这样尴尬的背景下轻言细语,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于是,又心生了一丝钦佩。   他总是能在任何时候都安然自若,镇定至极。   陆攸契试图掩饰自己的脸红,点头道:“好。”   轮胎打起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向前驶去。   在这期间,陆攸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之前说来过这里?是什么时候来的?”   齐运这次学聪明了,选择坐到了门边,这样至少能让右边身子躲避可怕的摩/擦,他羡慕地望着坐在前排的陆攸契,单手撑着下巴道:“以前旅游的时候来过,和我哥还有我妈他们一起的,算是为了庆祝中考顺利吧,在这里倒了大霉,所以印象特别深。”   陆攸契追问:“倒霉?倒霉什么?你们去哪儿玩?”   “能去哪儿?别提了!”齐运说着就头疼,“我最后半小时才发现自己丢了身份证,然后又跑去铁路局派出所补办,等回来的时候,火车已经要开了,这种时候工作人员为了节约时间,一般不会太仔细地检查你的车票,我胡乱上了一班车,然后….结局你懂得。”   陆攸契干笑,心道这次是真的熟悉了,不过他运气更不好,直接坐上了一班死亡列车。   本来也是要赶不上的,要是早知道是这结局,当初的瞎跑可真的是把他踹进了地狱的大门。   “哈哈哈好巧!”林海媛坐在他对面,隔着两个人,冒出头发言,“我也在这个地方出过毛病,当初不是为了躲医院内的夺命谣言嘛,打算跑出去玩,就是在这里坐的火车,结果因为前几天精神太紧张了,一不小心睡着,就少坐了一站,醒来以为到了,连忙下车,歪到隔壁市去了。”   齐运噗的一声笑出来。   沈祁也跟随大流嘿嘿嘿地挠头笑。   Alice不屑:“果然是一群傻子。”   陆攸契的脑袋里重复了好几遍“坐过站”“坐错车”,突然,又猛地问道:“都是在这里,这里……那你们还记不记得,你们原先打算坐的那一班火车,有安全到达目的地吗?”   齐运得意道:“记得记得,胆战心惊地记得。虽然我后面也死过吧,可如果我当初不丢身份证,你们可能就真的见不到我了——那班火车出事了。”   陆攸契眉头拧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隧道坍塌吧…….还是脱轨来着?”详细过程齐运记不太清了,但还是能一口咬定道,“反正是出了事的,闹得很大的,还死了人。”   林海媛听了之后脸色有点泛白,道:“不会吧,你别吓我,我当时也是因为少坐了一站才讨回一条命的。我还一度以为自己就是在那时候逃出魔爪了呢,没想到后来还是死了。”   林海媛猜测:“我们两个该不会是说的同一班列车吧?”   “不可能,你们两人绝对说的不是同一班车。”陆攸契感觉外侧夹着雨水的寒气蹿了进来,头皮发麻,语气强做冷静,“齐运说的是自己中考之后的事情,他现在多大了?16岁肯定有了,这都已经是两年前了,你所说的是现在,时间都完全不一样。”   沉虔打开了雨刮,但倾盆大雨还是将玻璃淋得很灰暗,路面清晰度不高,可以说是完全在凭感觉开车。   暖气被打开了。   车内瞬间安静了一阵,没人接话。   林海媛笑得有些发毛:“那就是这条路属于事故多发地点吧,这还是很常见的,类似于网上流传的死亡公路,其实是因为地势问题。”   陆攸契陷入沉思:“真的是这样吗?”   Alice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哥他来上大学,也是在这个火车站,我还活着的时候来和我爸一起来找我哥,也用的这个火车站。”   空气凝固了起来。   齐运哈哈笑道,可惜额前的冷汗已经暴露了他的伪装:“那个啥,这个这个城市的火车站就这么一个,除非你坐飞机坐汽车,大家都会来这个地方,这,这应该不是奇怪的地方吧。”   陆攸契:“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我总觉得那里很奇怪。实不相瞒,我就是火车事故死亡的,因为路上耽搁了,我本来不会赶上那班车,可当时偏偏上去了,人生第一次的赶上,也不知道是我跑得太快,还是那班车真的带等我——等我一起去送死。”   林海媛有点慌:“郭教授呢?郭教授他们有没有类似的经历!?”   齐运摇脑袋:“算了吧,至于我哥和他们两个……我的要求不高,平安无事就好了。”   陆攸契回过头问道:“沉虔,你有没有相似的经历?”   沉虔开口的声音倒是在他们之中显得有些平稳突兀:“我吗?我在这个世界上游荡得太久,不记清了。”   陆攸契:“……”死神老大难不成是个老大爷?   沈祁突然“啊啊”地鬼叫了两声,吓众人一跳,齐运也差点跟着一起叫了,然后只听他含混不清地说道:“火车,我喜欢火车!我以前经常坐火车,他们经常请我做火车!嘟嘟嘟——!”   最后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居然和铁轨上跑着的那个大铁块头的鸣笛声无端这重合了起来,然后就轰隆隆地进入了隧道,在这种氛围看来,犹如被一只大张血口的山怪给吞噬了一般,连骨头渣都不剩下。   有点像是生命结束前的呐喊。   “别说了!”   不知为何,林海媛突然害怕了起来,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不住颤抖,嘴里喃喃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别说了,我们该干嘛就干嘛吧………”   齐运很无奈,但也不好再出声。   陆攸契这才回过身来坐好,正视前方。他知道林海媛为什么心里不好受,弄不好,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和大伙一起出来了——因为她没有时间了。   阴沉无处不在。   沉虔腾出一只手来握住陆攸契的手,他自己手的温度向来冰冷,可在这时候竟然能给陆攸契传达体温,挑眉一笑:“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世界上有些困难它不得不来,早点解决早点了事,省得以后麻烦,我也可以早点回去睡一觉。下周我们去看电影吧,当做约会,可以吗哥哥?”   陆攸契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纠结了一阵,只能哭笑不得道:“约你个大头鬼的会,好好开车吧。”   沉虔两只手握上方向盘,笑而不语。   乌云没有要散开的意思,再加上时间逐渐靠近夜晚,能见度越来越低,他们在往大雨中心开去。   突然,沉虔和陆攸契的瞳孔骤成一个针眼!   刹车被极速踩下,尖叫的摩擦声刺激着所有人的耳朵,安全带勒得他们的骨头发疼。   Alice一边骂一边往前排爬去:“前面的有没有素质,给我好好开车……啊——!”   而她看见的,是大雨冲刷的四周,诡异的站着一个人!   超大SUV的远光灯打在他身上,这个人却脸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他肌肤发白,完全被水泡肿了起来,臃肿的皮肤堆积在一起,陆攸契根本猜不到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左边是一个小悬崖,右边是山体,除非他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不然就得飞上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风雨 第四   陆攸契发现这个人其实是有呼吸的。   浮肿的赘肉一层叠着一层, 单薄可怜的衣服已经塞不下了,被挤出了好几条“隔离分界线”,因此只要有呼吸,这家伙看起来还是有很明显的吸气吐气动作。   如果不是因为雨太大,在这种荒郊野外,估计还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林海媛被一个刹车拍的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恢复了清醒, 就再次被震撼:“妈呀!这是什么鬼东西, 在这拦路打劫的吗?”   齐运一摊手:“你不是说换个话题吗?喏, 新话题就在你眼前。”   林海媛:“去你的,少乌鸦嘴。”   “他好像还是活的。”陆攸契坐在前排,视线更加清明, 也更加觉得看着恶心,“算了, 别打草惊蛇, 我们车现在什么都塞不下, 就少惹麻烦了。沉虔, 开车绕路走。”   沉虔的头偏向窗外,依旧是那一副调笑的语气:“哥哥,看看外面吧, 我们可能走不了了。”   沉虔虽然是个坏心眼,但他永远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骗人,更不会给陆攸契开这种玩笑。陆攸契瞬间意料到事态的不对,侧头一看, 果然,漆黑的周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密密麻麻的东西包围了起来,树叶变动的方式诡异不堪,有东西藏在里面!   不是人,人会有影子,会有躯体,可那声音是紧贴着地面的,运动的速度特别快!   齐运面色大惊:“我的妈!我…我想回去!”   陆攸契道:“它们没有靠近我们,只是在周围打转,都别急着慌,而且是敌是友都未确定,谨慎行动。”   齐运往内缩:“哪有友军玩拦车吓人啊?”   “呵,果然没了哥就是只挨宰的猪。”Alice对着他冷嘲热讽了一番,伸手滑下一点车窗的缝隙,然后在衣兜里面不知道抓了什么,小小的拳头伸出去,“去吧。”   放开的那一瞬间,有三个小木块掉了下去,落地的时候便“砰”地一下炸开,变成了经常令陆攸契他们十分头疼的小人偶。小人偶们花了半秒不到的时间适应了僵硬的新身体,像是游乐园里面的小丑,张扬着笑容,咔咔咔地在原地挥舞表演。   Alice低声道:“去把怪物找出来。”   人偶们得令飞出,闪进暴风苦雨之中。   整套过程还是齐运第一次看见,他目瞪口呆:“长……长见识了,原来这东西还是随身携带的,你能通过他们的眼睛观察他们的视线吗?”   Alice得意道:“当然可以了蠢猪,你难道不知道怎样使用自己的人格分裂吗?”   齐运:“嘿嘿,我还真的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的复活了,现在保质期到了,也用不了了,不过我哥会哦!幻象区域弄得跟真的没有任何区别,连老大都差点被骗了,比你还厉害!”   Alice:“呸!我哥也会,我哥比你哥还要熟练,上次你们城里停电就是我哥搞出来的,这个死神也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他当时还在跟这根网线谈情说爱呢!”   众人:“………”   林海媛大惊:“所以你们两个是真的好上了?搞基啊,虽然挺好的,但我还是问一句我还有机会吗?针对老大”   沉虔:“咳咳。”   陆攸契的脸一下子红了:“WTF?那根网线说的是我?齐运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什么时候弯了?吵架归吵架,我警告你们别瞎起哄啊!”   沉虔单手撑着下巴,噗的一声笑出来。   这一笑,像是融去了大半阴冷潮湿中的的恐惧,将之前那令人麻烦的环境调和安定了下来,也是经过这一番打打闹闹嬉皮笑脸,让一行人终于在慌乱之中找回了一丝清醒。   尽管雨还是在下。   陆攸契摆摆手,示意刚刚的事情说了就过了,别太往心里去,然后面色一改,对Alice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没有?”   Alice没有双眼,自然也不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变化,可语气却不善:“我放了三个人偶出去,现在已经全部不能移动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一个的脑袋还算能用,它眼前的画面是……锁链。”   Alice继续道:“好多锁链,一层叠着一层,匍匐在地上移动,地上的土是血红色的,还在不断往外浸,打湿了好多东西。”   林海媛试探性地问道:“又是那个死神吗?”   Alice点头。   除了她,谁还有这样的架势?   陆攸契一直以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在于找到那位江夫人,然后双方好好交流一下,看是不是在这之间存在什么误会。她可能会避而不见,让这次的变成一次浪费时间精力的,可陆攸契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那该怎么办?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去见她。   但现在这情形,真的适合坐下来好好交流吗?   思路刚想到这里,陆攸契就听见“咔嚓”一声,沉虔在车内拿出一把伞,紧接着就打开了车门,冒着黑夜和瓢泼大雨,撑伞走了出去。   陆攸契还未来得及问他要去哪儿去干嘛,驾驶室那边的车门就再次被关上了。   齐运有点蒙:“老大这是干嘛?难道是我们刚才把他说生气了?”   肯定不是这样,沉虔没那么小气,估计心窝里还很高兴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陆攸契就听见自己右耳边的车窗被什么人敲响了,力道不重,轻轻地,也吓不着人,刚好能提醒他。   陆攸契一侧头,就看见大雨天里面,沉虔的笑脸出现在带白色雾气的窗外,正在歪头对他笑,冰蓝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说来奇怪,明明是如此阴森的场景,可看到此人后,却只剩下叹气一笑。   陆攸契将车门打开一条缝隙,笑骂道:“你在折腾什么?好了,快进来,待会儿淋湿感冒了,你又不是我们这些灵魂。”   “哥哥,要和我一起雨中漫步吗?”   陆攸契:“……啊?”   沉虔的手扶在车门边上,微微用力将车门的缝隙打开得更大了,与其同时,也将伞往陆攸契这边靠了靠,豆大的雨点居然一点也没有淋湿陆攸契,对他伸出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走吧,我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同时也需要你的帮助。”   陆攸契直犯嘀咕,心道能有什么好东西,可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就不好了,他但还是把手递了上去。   沉虔把陆攸契带了出来,关门前,对后排的人说道:“全部在里面带好,别乱动。”   众人齐齐用星星眼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保证完成使命!”   陆攸契:“……”今天没完了是吧?   陆攸契回过头,打心里来讲,如果对方是沉虔的话,他其实也觉得没什么,反正开心吧,图个乐呵,缓解缓解压抑的气氛,他也算是为国捐躯了。   现在关键的是眼前东西。   沉虔手上的黑伞不大,装下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勉强的,出门前没有人预料到天气会如此多变,更何况现在这些乌云雷雨本来就来得诡异。因此,只能两个人稍微挤一挤,才能保证双方都不被淋湿,既而往前走去。   之前看起来还近在咫尺的那个“活人”,居然在走了好几分钟之后,都还没有到达他的身边。   陆攸契屏住呼吸,SUV的远光车灯已经穿透不过来了,眼前几乎是朦胧的漆黑,让他想起了死在隧道内的那一瞬间。   黑伞内的世界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沉虔揽着他的胳膊,问道:“哥哥,你算有没有算过自己复活多少天了?”   陆攸契啊了一声:“不听你说没察觉,现在算起来,有两个多月了吧。”   两个多月,也就是六七十天了,灵魂返回只有一百天,也就意味着…   “原来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啊。”陆攸契有些惊讶,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我一直还以为自己是新人呢,毕竟我来了之后,基本上没看见什么其他新人,好像就只有一个沈祁,还傻乎乎的没有什么存在感哈哈哈,都忙着帮别人打架去了。”   沉虔:“可这很奇怪。”   陆攸契:“这有什么奇怪的,最近治安不错死的人太少,正好给你减轻工作负担,你们这个好歹也算得上高危职业了,不是挺好的吗?可如果你说的是我的话,人都有生老病死,很正常,别丧气啊!”   沉虔皱着眉头:“不。我是说基本上没有灵魂再进来这件事,很奇怪。”   “你知道如果没有灵魂再进来,意味着什么吗?”   陆攸契脚底一滑,不过被沉虔拉住了:“意味着?”   沉虔沉声道:“意味着自哥哥你之后,除了沈祁,没有人再死去了。”   陆攸契惊讶道:“不是还有其他死神吗?对啊,还有沈祁对不对?你可能只是没接到业务而已,你别吓我……”   话没说完,沉虔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陆攸契:“又怎么了?”   “哥哥,死神的笔记本,你可以理解为你们所说的生字簿,是相通的,这上面的内容并不是由我写上去,它像是一个系统程序,每天都会有相应的内容被传送进来,我们当死神的,就回去里面找到相应的人,来给予相应的帮助。”   沉虔的侧脸昏暗不清:“可自从我们从医院回来以后,它就再也没更新过了,变成了一本普普通通的笔记本。”   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再会死去。死亡这个名词,已经开始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彻底消失。   江夫人会来找沉虔,也是这个原因吗?   “轰——!”   伴着这句话,天边打了一声雷,陆攸契的脚底踩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下意识的低头查看,立马就将腿缩了回来——引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被水泡肿的尸体,扭曲地倒在地上,不知死了多久了。   陆攸契捂住口鼻,因为臭味立马接连而上的冒了出来,冲刷不掉。   沉虔很嫌弃地斜视了一眼地上的那一滩肉块,说道:“这个人就是那位张执拗,按理来讲是唯一逃脱了重症监护室诅咒的那位医生,哥哥还能看出来吗?”   ……这还真的不能看出来。   陆攸契强忍恶心:“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沉虔:“那我们得问问对面这位女士了。”他的语气淡淡的,没多在周遭的环境,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前方。   沉虔微微抬起雨伞的伞檐,原本昏暗吵闹的外界,突然雨停了,一盏小小的灯在空中飘荡,有点像惶恐无依的鬼火,点亮一席之地,刚好让他们看清来人。   江夫人的手中也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不过她的伞更加夸张复杂,像一根权杖,与自身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沉虔,好久没看见你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臭小子吧。”江夫人的语气不善,“这个人前几天就应该死了,他才是第一个接触地狱的人,从地狱爬回来后又再次坠落的感觉不好受,我帮了他一把而已。”   沉虔皱眉:“现在似乎不能再死人了。”   江夫人弯了弯嘴角:“对啊,已经好久没有灵魂进来了。不过我们可以杀,因为我们是死神。死亡的停止只是存在于客观之中,况且,当初那位死神也不是这样做的吗?我只是效仿他而已。”      风雨 第五   听完, 陆攸契内心一颤。   “效仿当初的那位死神?!”   令他吃惊的重点词是“当初那位”。如果江夫人说的是“其他”,或者“另一个”,其实还可以理解的,可她用“当初”来形容,就难免会让人往不太好的方向遐想。   例如,那位死神现在怎么样了?   沉虔往陆攸契的身前微微一站, 将他挡在了身后, 语气不善:“管好你的嘴,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如果他不这样做, 别说是恢复生死的正常规律,开设返回死亡的活动,你当时就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江夫人伫立原地, 单手撑着下颚,笑了起来:“所以呢?就是因为他救过你, 帮过你, 所以在你的心中, 他便很伟大吗?”   “不然呢?你要如何?”沉虔坚定地回道, “你比不上她,,我也比不上, 没人能比得上他。”   江夫人捧腹大笑:“你是他的走狗吗?!”   沉虔:“关你什么事。”   陆攸契亲眼看见,沉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很骄傲地勾了勾嘴角的,那种信任完全是流露于无意识之间的, 连眼神都变得亮了起来。   这是来自对前辈的敬仰吗?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自从和江夫人碰上了面,陆攸契就一直一言不发,甚至动都不动一下,沉虔也发现到了这一点,微微侧过身,将声音放得柔和下来,变得很低很低:“哥哥,你哪儿不舒服吗?”   “我哪儿都舒服!”   陆攸契连忙哈哈大笑两声退步,摇手示意:“不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打扰你们的交流,继续,你们继续,不用管我,要不我先走了……不过你待会儿记得回来……我等你……”   沉虔扶额。   下一刻,沉虔就抓住了他的手:“哥哥,你下次说话,小声点,好吗?”   陆攸契莫名其妙:“啊?”   雨停下来了之后,周边的一切响动就再次恢复了往昔,他们之前的五感像是被人装入了一个口袋里,再锁进一个密不透风的小箱子内,而现在箱子却突然被砸开了一道光,口袋被撕裂,所有的专注点都敞开了。   江夫人的狂妄是流露于脸上的,可陆攸契这么一出声,她居然顿了顿,问道:“是他?他在你这里?!”   陆攸契一脸困惑:“啊?说谁?我吗?这个人在说什……”   “我们走!”沉虔再开口的声音就带有攻击性了,他抬手甩出一道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铁链,搂着陆攸契的肩膀就跳了出去。   毫不留情,毫无准备,紧接着,和一道从不同方向传来铁链撕咬在一起。   钢铁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回荡在这边土地上!   江夫人一直弯眉含笑的表情不见了,优雅的站姿也随之消退,变得狰狞起来,面前还有一个不好对付的沉虔,可她还是疯狂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问道:“说话!是不是他!?”   陆攸契立刻双手捂住嘴,明白过来自己刚才闯了祸。   沉虔好像没有打算暴露他存在的想法,可被他自己戳破了。   自己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陆攸契心道,并且不是普通的事情,可他不知道,酒吧的诸位也不知道,只有沉虔和这个死神知道。   一定是这样!   大概,这就是他那所谓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对面的江夫人还在继续质问:   “是不是他!?”   “你居然把他又找出来了!”   “你当真不死心?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无私?沉虔,他变了,你也变了,我们都变了,人心是会变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沉虔一直隐匿于暗处,无动于衷,只是冷不丁地来一句:“我是死神,永远不会变。”   江夫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你是死神?”   然后脸色一变:“你真不要脸,这种事情也说的出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死神的头衔是怎么来的,偷到,窃取,强迫,你们俩没一个是好东西!”   面对攻击,沉虔虽然没有显得有多棘手,可他还是冷汗遍布全身,像是在害怕什么,咬牙道:“不准这样说他!”   “我为什么不可以说?你们敢做,我就不能说吗?”   沉虔再出一击:“没有为什么!”   “砰——!”   两位死神交锋,气势自然是很大的,火花摩擦,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脉之中流淌,配着天上的乌云,感觉像是又有一场来临的暴风雨在酝酿了。   远远的,林海媛就听到了这个声音,感觉自己的心口都在发紧,侧头问道:“你们真的要过去看看?”   “你难道没有把这声音听出来吗?”Alice又放出了几只小人偶,当做眼睛用,然后帮她开了车门,“你们老大和那个死神打起来了,天边的雷是紫色的,是死神的锁链造成的。”   齐运早就被憋坏了,第一个蹿出去:“呀,雨停了。”   林海媛感觉自己的心很累,孤苦伶仃一人,带着一个傻子两个熊孩子,不仅都不听话的话,还要搞事,并且不能扔掉。   林海媛依旧苦口婆心地劝道:“下来可以,但别乱走。沈祁,你呆在上面,不准下车。”   沈祁一脸沮丧:“哦……”   林海媛刚搀扶着门把手走了下来,齐运就笑道:“林姐,你最近胆子怎么这么小了?之前在酒吧不是挺凶的吗?哈哈哈。”   “你这小孩懂什么,我们担心的事情太多啦。”林海媛没带责骂的一声叹气。   此话一说,齐运就没笑了,还很尴尬的挠了挠头发。他知道林海媛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毕竟死亡的期限近在眼前,是谁都会很灰心丧气,可除此之外,在刚刚的那一声叹息之中,他竟然意外地听到了少许的期望,期望他们能早日独立起来。   现在酒吧内的众人,是相互依偎生存的,可万一哪天没有了酒吧这座屋檐,他们又该去哪儿呢?   林海媛是过客,而齐运这种复活的人,必须得做长远打算了。   齐运往四周望了望,发现这里除了山就是山,除了树还是树,一片荒芜:“好吧,那我们去哪儿看看?老大那边就算了,省得给他添麻烦,要不先去找到我哥他们?”   这就是关键问题了,地方来对了,但人去哪儿找呢?   林海媛也没辙,刚一想开口,就听见一直在旁边沉默的Alice突然叫道:“谁!?”   草丛传出了嗦嗦的响声,吓得众人寒毛自立。   齐运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已经缩在了一天前还喊打喊骂的Alice身后:“这里就你有武力值,你去会会!”   Alice:“……”   林海媛察觉不对,专注眼神盯了片刻,突然道:“先别轻举妄动,等等。”   齐运苦脸:“有什么好等的啊?等他们打过来吗?这可不能等……”   “是郭教授!”   这句话没说完,林海媛就开口叫了出来,只见阴暗潮湿的草丛间冒出一个人来,拍了拍身上带起的小草,冲他们微微一笑。   此人模样温顺,哪怕是肮脏的泥土和水珠打湿了他的衣衫,也丝毫不能掩盖风度翩翩的气场。   至于旁边那位,就堪称狼狈了。   周业楼就坐在郭教授的身旁,听到林海媛叫他们,抬手一笑以示回应:“哟,好久不见,各位警惕性不错,可还是有待提高哦。”   齐运看见这两个熟悉的人,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周,周大哥?”   周业楼:“哎!乖。”   “周大哥!你没有和我哥在一起吗?”齐运这次移动的速度比躲避危险还要快,他闪现到周业楼的眼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语气激动,“你们之前遇到了女死神,然后和我哥一起逃出来了对不对?他人呢?啊,他肯定是不好意思了,而且脚也不方便,你给我指个方向吧,我这就去找他。”   周业楼一脸无辜,郭教授也茫然。   齐运的表情悲喜交加,说完就一把推开周业楼,跌跌撞撞地往一旁跑去:“哥?你在哪儿?出个声,我不笑你,我背你回去好吗?”   郭教授悄悄问林海媛道:“他这是怎么了?”   “齐铭在那个江夫人的手中。”林海媛也是诧异万分,但没有表现的那么过激,“你们怎么回来了?逃出来的?”   Alice隐到一边,不想参与他们的团聚,对趴在车窗边的沈祁翻了个白眼。   沈祁:“嘿嘿嘿。”   双方将信息交换了一下,分别讲明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在郭教授他们离开酒吧,遇上一群神秘人的截杀,并碰上意外救援之后,并没有人束缚了他们的自由,而是他们自己,去深入调查其他事情了。   关于住院部内的事情,郭教授和周业楼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那群人在第一天晚上全都死光了,用很未知的方法,而留下来的躯体完全是一具行尸走肉,在几天之后自动分解,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在知道真相后我们立马就放弃了救援。”郭教授道,“但另一位死神的事情我不了解,齐铭我们也从来没有碰见过。不过我顺着这一条线查下去,发现了一些很…..微妙的事情,关于我们,以及沉虔和陆攸契。”   周业楼刚刚得到了郭楼的眼神暗示,已经拔腿追齐运去了。   林海媛听到最后一句,干咳两声道:“其实,有件事情你们可能不知道的,在你们离开的这几天呐,我们酒吧里面多了一对,就字面意义上的一对,你懂的,嗯,就他俩。”   “啊?”   郭教授不知道林海媛在脸红什么,支支吾吾地不把话说清楚,便继续道:“我们发现沉虔和陆攸契之前似乎有不少渊源,他们两个的关系绝对不止灵魂与死神这点,具体说不上,千丝万缕的,太复杂了。”   林海媛捂脸:“我懂我懂!就是那个啦!”   “哪个?”郭教授真的感觉自己回来之后就错过了一个世界,但多年的习惯让他还是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但我们发现,我们酒吧内的各位,在另一个世界内——现在那个世界已经结束了,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另一个时空之内发生的事情,或者单开的时间——在那里面,我们是全部相遇过的,彼此认识,可惜现在全忘了。”   “而那时候引导我们的死神,不是沉虔,而是陆攸契!”   林海媛:“对对对……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郭教授深吸一口气,重复道:“陆攸契也是死神,并且早在沉虔之前,就成为了死神。”      风雨 第六   “我们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它存在于过去,很关键,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记忆像是被窃取了一般,空白一片,像是我在做梦一般。但是事实上, 种种迹象表明, 我们的确在那个世界一起生活过, 并且时间不短, 交情也不浅。”   很难相信,这种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话能从郭教授的口中说出来。   林海媛被刚才迎面砸来的信息吓得一团乱,脑袋里面不断重复着“陆攸契也是死神”“陆攸契和沉虔的关系匪浅”“大家曾经有过相遇”等关键字眼。   林海媛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这个问题让郭教授思考了一阵, 随后,他回答道:“估计是在我们的死亡之后, 变成灵魂之前, 存在过的一段空白时期。”   沈祁被Alice用人偶吓到了, 突然哭了起来, 他边哭边张望,见林海媛没有理他,然后哭得越来越凶, 声音也越来越大。   配合着这场景,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让人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周业楼把齐运给拧了回来。   齐运像是一只阉了气的气球,干瘪瘪的,仿佛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在了方才。林海媛在那边听郭教授叙述, 他就在这边听周业楼讲,用着仅剩的力气边听边巡视四周,奢求最后一点奇迹的出现。   听完,他也并没有多大的震惊,就只是“哦”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们见过就见过吧,忘了就忘了吧,什么都随它去,反正没什么仇没什么怨,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这些东西和那个女死神有什么关系?她来瞎凑合什么劲?”   齐运觉得,哪怕真的有一段记忆被他们忘了,也不打紧,死神是沉虔还是陆攸契,也不打紧,什么都不打紧,毕竟大家都是朋友,很多东西都可以被一笔带过,一笑置之。   可现实中并不是如此。   这种性质恶劣的游戏,看来除了他们加入了,还有一些不太安分的人也加入了。   而那群不太安分的人,正在搞不安分的事情。   一种背负感油然而上。   太复杂了,为什么这些琐碎不可以扔掉呢?为什么有些人总是要折腾出那么一两件事,卷入一两个人,掀起一两场风雨,最后谁也捞不着好下场,有什么意义呢?   周业楼感觉齐运这小子被魔怔了,没理,转身问郭教授:“咱们现在又该干啥?”   “说句走心的话,尽管不太可能,我还是有点想把那段记忆给找回来。”郭教授回答道,“只有搞清楚了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们才知道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具体原因,以及以前那些没能被解开的谜题,甚至……”   郭教授抬头看了一眼齐运:“甚至包括找到你哥。”   之前提起齐铭,这两个字就是齐运动力的加油箱,可惜在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打击之后,现在提起,他就像是一个漏气筒,越说越没劲。   齐运敷衍了事地“嗯”了一声。   郭教授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好了,别丧气,丧气有什么用呢?我们再坚持一下吧,以前的事情中留下的疑点太多,要是还不解决的话,就快堆成山了。况且,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们曾经在一起经历过的历险吗?少年们难道不该正有热血魂吗?刺激不?”   “我们生而为人,死而为魂,再复活为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见过世事百态,这肯定非普通人所能拥有的经历。去吧全部真相找出来,把坏人全部捏死,给沉冤者一个清白,给自己和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交代,告诉他们,辛苦了。”   齐运浑身一震。   Alice无声地抬起了头。   “包括,这也包括我哥哥吗?我也能知道他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吗?”Alice问道。   “不会遗漏任何一人。”   周业楼一直双手抱胸,站在原地,见时间差不多了,扬手道:“都上车,大哥开车带你们过去!”   齐运:“去哪?”   “还能去哪儿?死神那边呗。”周业楼点燃一根烟,白色的烟雾缭绕,伸出手指拨动了引擎片,轰鸣声震响了整个空间,“只有那两个死神没有忘。看着吧,都被人踩着胸口欺负到脸上了,没有人还会在这时候沉住气,我们过去凑个热闹,顶个人头,不用费劲找,过不了多久,答案会被双手奉上。”   郭教授失笑:“好,听你的。”   周业楼冲他嘿嘿一笑。   林海媛又坐回了沈祁身边,心里却还是很紧张。没错,在郭教授和齐运他们看来,是真相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一切谜题即将走向重点,可对她自己来讲,是死亡的期限离她越来越近。   到底是真相来的快一点?还是彻底的消失来得更快呢?   想到这里,林海媛突然激灵了一下,沈祁没有任何征兆,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用那双没有被任何是非纷扰污染过的双眼,看着她,尽管开口依旧不流利,逻辑也搭不上调,但还是勉强拼凑出了一句话:   “你别怕,别怕坏人,我……我一定会一直保护你的!”   .   沉虔所在的位置,是一个隧道旁。   陆攸契呆呆地愣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江夫人说的话。   陆攸契问沉虔道:“她说的是真的吗?我也是死神?但在很久之前就坠落神坛了,你继承的是……是我的位置?”   沉虔没有回答,甚至都不回头看他一眼,脸色煞白,但依旧死死地将他护在身后。   不否定,也不肯定。   死神之间的攻击向来不留情面,沉虔和江夫人之间更是会痛下杀手,一番斗争下来,双方皆是两败俱伤,没有谁占了上风,都是仅仅剩下最后一口气,刚好吊着整个人不倒下去。   江夫人一边喘粗气一边讽刺地笑道:“你是真的是忘了?还是有人刻意没有让你记起?”   背后的风冷飕飕的,干燥,很刺鼻。   江夫人本来的想法只是找到沉虔,结果得到了意外的惊喜,陆攸契——这个上一辈的死神,创造出返回死亡前100天游戏的死神,让沉虔一直心心念念,不容他人玷\\污的死神。   这样的话,她的事情也就变得简单多了。   “你们两个人之前就成天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现在也黏在一起,当真是难舍难割啊!很好很好,那要不要再一起经历一次之前的事呢?万一能让你家的死神哥哥想起你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呢!岂不是皆大欢喜?”江夫人嘲讽道。   沉虔:“说人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夫人靠在了一旁的树上,她实在是要支撑不下去了:“我想干什么?”   “你问他自己啊!就是因为陆攸契想救那群人,就非得把我们也搭进去吗?该死的就是该死,他们死了就死了,那是他们自己不听劝!我们好不容易从那片荒原中熬了过来,却因为要复活他们,生拉硬拽地跟着他玩了这个游戏!好玩吗?我们明明都是可以活下去的!!!”   陆攸契只感觉记忆一片空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抱着脑袋,十指插\\进头发之中,却还是想不起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江夫人嘶吼道:“是!你是留了一手,你是一手栽培出来一个沉虔出来替你收拾烂摊子,哪怕后来自己死了也无所谓!反正还有一次重生的机会,还有100天的时间够折腾,但我呢?我的灵魂们呢?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明明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活下去了,却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游戏规则杀地措不及防,我们不知道怎么复活,不知道还有100天这个期限,活生生地变成了你们的替死鬼!!!”   “没有了,一个不剩,是你害死了他们!我现在一个灵魂都没有了!”   陆攸契想极力否认,使劲摇头。   江夫人的意思他听懂了个大概——返回游戏是陆攸契自己发明的,目的是为了救酒吧的人,由于某个原因,酒吧的灵魂们全部消失了,而手下灵魂的消散对一位死神来讲,是一种巨大的侮辱,于是陆攸契为了挽回他们,以自身为介,开创了现在“返回死亡前100天”的游戏,将他们全部拉了回来。   这样做有什么后果没有人知道,也没有死神干过,陆攸契是第一个。他为了防止自己出现意外后不能继续这个计划,就选了一位替补自己死神位置的人,而这个人,就是沉虔。   紧接着,意外发生了,作为死神的陆攸契遭到反噬死亡,沉虔也自然而然的继承死神的位置。   不过,让他们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场返回游戏,也牵连了其他人。   江夫人的灵魂们在这场变革之中全部消失了!   沉虔自作主张,抹去了酒吧内所有人的记忆,编造出来一个谎言,让灵魂们以为自己是活在人世的时候遭遇不幸死亡,而上天垂帘他们,给他们一个重来的机会,在死神的引导之下,争取复活。   陆攸契的记忆没有了,也跟着他们一起被骗。   但这次江夫人不罢休了,陆攸契作为死神的时候能干的事,她为什么不能干?她不停地在暗中扰乱酒吧内诸位的复活,暂停下生死顺序,然后利用医院的变故将他们打击得分崩离析,瓦解信任,最后——   江夫人轻笑道:“我也可以来开设一场返回游戏,来复活我的灵魂们。”   “轰——!”   她是真的不要命了,拖拉着如此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冲沉虔他们发起攻击,黑色的铁链从四面八方传来,深入地底之中,不断延伸,准备将世界搅得粉碎。   沉虔的反应慢了半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躲了,他只能抱着陆攸契就地一滚,没想到的是,滚到了隧道里面。   陆攸契没有惊讶于江夫人的作为,因为这已经不足以让他感到奇怪了,此时此刻,在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一堵墙壁。   明明是宽敞的隧道,放眼望去能看见无限延伸的黑暗,为什么会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树立在这里?   沉虔也发现了。   ——这个隧道是陆攸契真正死亡的地方。   两人对视片刻,沉虔就俯身,在他耳侧吐着温润的气息,低声道:“哥哥,你记不记得,你在这个地方救过一个小男孩,他是个小混血,很害羞,非常非常喜欢你,直到现在,也经常来看你。”   陆攸契先是诺诺地点点,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   “是我。”   沉虔现在身体的状态不比江夫人乐观,两人皆是强弩之末,但他还是笑道:“那个孩子,答应了出去之后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这里曾经诞生过一位最伟大的死神,也出现过一个最痴情的孩子,自然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陆攸契:“可是,可是我不记得了啊。”   沉虔笑着摇了摇头。   “你待会儿就会想起来了。”   当郭教授他们开车赶到时候,看见的是变得疯狂起来的江夫人,还有隧道洞口的沉虔和陆攸契。   沉虔用自己的身体护着陆攸契,躺在地上,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费力地抬起手,手指轻轻地摩擦他的后脑勺,下一刻,就是一个吻覆盖了上去。   陆攸契没反抗,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的吻,没有了之前的霸道,一点一滴之中流露的都是无尽的温柔与爱慕。   沉虔说道:“哥哥,答应我,我们进去之后,无论你看到了什么东西,唯独有一点请你相信,我永远爱你。”      往昔 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接第二章死亡后的部分,全程回忆杀,也是所有坑的综合解密,以及小沉虔和陆攸契相遇相识相依的故事,切回现在时会有作话提示的030   水滴的声音, 冰凉的感觉传来。   陆攸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几天几夜,还是只睡了一时半刻,在漆黑的山洞里,没有任何东西能用来判断时间的流逝,所有的场景常年都不会有变化。不过他意外的发现, 身上那些因车祸导致的伤口, 居然不疼了。   可不疼并不代表好了, 陆攸契还是没有力气起身, 只得又将眼睛缓缓闭上了。   这一次,他总算是做了一个梦。   他做了一个真实、而清晰的梦。   梦里,自己回到了那个人山人海的火车站, 人们面色匆匆,各自奔波各自的旅途, 不会给彼此留下任何交集, 陌生得可怕。广播里播报动车检票进站的声音犹如一个催命的恶魔, 当他播报到某串数字的时候, 陆攸契下意识地拔腿往前跑去。   这是他要乘坐的列车,但他快赶不上了。   按照之前的记忆来讲,陆攸契只要跑起来, 赶在最后几分钟之前跟个傻逼似的大吼一声“等等我”,还是能上去的。   可当他这一次刚踏出脚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并且抓得死死地, 不让他离开。   力道不大,如果陆攸契稍微稍微马虎一点,或者是个只讲蛮力的二愣子,估计会将这只小手的主人整个一起拽出去,留下一道绝尘的尘埃。   所以,困住他的,不是这只手,而是一个声音:   “哥哥,你别上去。”   陆攸契猛然回头。   是那个他在火车厢里见到的,并且帮助他逃出去的小混血。   每个人在做梦的时候,其实十有八九都能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陆攸契也是如此。   这声音的来源不是身后,而是他的脑袋里,小混血的存在仿佛只是配合演出,他恍如一束破云而出的光芒,将陆攸契从这个混沌的梦境之中拉了出来,让他的感官顿时空明起来,也瞬间感受到了四周过往匆匆的人们脸上的异色。   那些人……,周围的那些人,已经站住了脚步,等着他上前,然后嘲笑地看着他踏上这般死亡列车。   这样一来,连检票员的表情看起来都变得特别阴森恐怖。   小混血抬起头,模样惹人怜爱:“哥哥,我们别去好不好?你带我去其他地方玩吧。”   蓝色经常被人们称为没有温度的颜色,但在这时候,陆攸契似乎从小混血冰蓝色的瞳孔内,看到了一股特别的温暖,加以泪痣点缀,十分柔和。   陆攸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好,我不去……”   “去”字还未来得及脱口,周围那群如同复制粘贴的人群突然涌动了起来!   他们全部完一个方向挤去,陆攸契和小混血就夹在在其中,被迫往那边列车的方向前行。   陆攸契意料到了事情的不对,他的挣扎无效,大地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列车门的方向移动,所有的闸机口被打开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消失不见,让人海肆意地往里面涌去!   然后走进地狱的大门。   他一把抱起小混血,血\\性上涨,准备冲个头破血流,闯出去。   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列车进站的声音,鸣笛的尖锐像是变成了一把剑,将他的身体活活贯穿,不给他剩半点喘息的余地。   身边的人不让他安宁,就连怀中的小混血也不安分。   乃至重心这个东西从陆攸契的身体里面蹦了出来,无可控制地往后倒去!   迎接他的不是地面,也不是人,而是冰冷的铁轨!   他居然倒在了铁轨上!四肢千斤重,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牢牢压住了。   死定了!   陆攸契抱头蜷缩起来,但意料之中那碾压的疼痛没有接连而至,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很奇怪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铁链摩擦着地面,从四面八方传来,以及一股诡异的玫瑰花香!   他看见小混血挣脱出了自己怀中,却并没有逃走,而是张开小小的双臂,视死如归地守在陆攸契的身前,尽管狭窄的背影还在微微发抖,可还是妄想用身体阻挡火车前进的力量。   陆攸契心道,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懒拦得下来?列车会直挺挺地碾压过去,他们两个会死在一起,变成一摊血\\肉模糊的烂泥,不分彼此,恶心至极。   可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站台上面的人冷眼旁观,嘴巴笑得撕裂,驾驶室内没有驾驶员存在,一辆无人驾驶的鬼车飞速行来,这场几乎已经成为定局的惨烈事故,可还是出现了变故!   再看向小混血的时候,他突然变成了一位身形高挑的大男孩,侧脸白皙,眸子不带一丝感情,嘴角微微上扬,自信使他莫名的好看。   他缓缓一勾手,那些早已经蓄势待发的铁链猛地腾空起来,速度敏捷,在他们二人面前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铁网,玫瑰花香的味道就是从这上面传出来的,另外一只手,握着一把修长的银色镰刀,横放胸前,点缀在上面的黑色骷髅头无限地增添了疏离感和冷酷。   变成大男孩的小混血缓缓回过头,对他说道:“哥哥,别怕,我说过会救你的。”   黑袍翻飞,衣角摩擦到了他的脸颊,陆攸契几乎无差别的联想到了一个名词——死神。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火车撞上了铁网。   “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次被惊醒的时候,陆攸契已经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冷汗遍布全身,身体像是被列车碾过,虚脱无力,心脏跳得很快,几乎快要蹦出来了。   “他醒了吗?”   “醒了醒了!快给他一些水!”   “别让他喝太急,慢一点,也别喝太多!”   陆攸契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人抬着,一股冰凉的水流从自己的喉咙缓缓流下,干燥了很多天的喉咙终于得到了一丝救赎,几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这是……被救了吗?   小混血逃出去了吗?   想到这里,他彻底清醒了过来,扑腾着准备站起身,结果恰好被喉咙里面的水呛到,难受至极,整个人咳得弯曲了起来,就差把肺吐出来嘴了。   一个女人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拍着他的背:“你找死啊?我们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不是让你在这里被水呛死的!我好歹是一个医生,尊重一下我的职业好吗?”   陆攸契还没缓过神来:“咳咳咳……对不起,咳咳咳,这里是?”   他环视了四周一圈,发现除了这位女医生,身边还有四个人。   一对双胞胎,莫约十六,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神色表情却截然相反,其中一个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另外一个冷冰冰的,还有一位看起来温和的男人。   那位傻乎乎的少年把头伸到陆攸契的面前,嘴里还咬着一块面包:“可喜可贺,你来到末日了?”   “啊?”   陆攸契没怎么在意他说的话,抛弃一切其他思想,眼睛珠子都掉进了他手上的那一块面包,动作十分夸张的咽了咽口水,毕竟他在重伤的情况下,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嗯?你饿了?我分你一点吧。”   陆攸契:“谢谢……”   “不准给!”医生一把将面包抢过去,交个双胞胎中的另一位,“齐铭,把你弟弟看好,叫他一天别乱投喂!这个人现在才醒,不准吃东西,对胃不好,现在只允许喝点水。”   “林姐你欺负人!”   叫齐铭的少年接过面包,咬在嘴里,另外一手提着弟弟:“好。”   陆攸契心道:喂什么喂?我是狗吗?   医生转过身,对他叹了一口气:“你能吃东西的时候自然会给你,我叫林海媛,是一名医生,现在在这个小队里面管理你们的身体健康,请你相信我。”   陆攸契有点懵:“小队?什么小队?”   “自救小队。”林海媛双手抱胸,解释道,“你没有发现吗?现在的世界已经变样了,我们几个都是从隧道里面逃出来的,相遇即为缘分,自然应该相互帮助。”   “双胞胎里面看起来没这么傻的是哥哥,叫齐铭,还是未成年。刚刚给你喂水给你喝的叫郭楼,是一位教授,我们一般叫他郭教授。”   郭教授冲陆攸契点点头,表示问好。   信息乱塞一通,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   “我我我我!我叫齐运!林姐你要介绍就介绍完,别忘了我呀!”   林海媛扶额,对陆攸契说道:“至于他……你就当那小子不存在吧,队里面的开心果,没事儿可以逗逗,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你有什么其他想问的问题吗?”   陆攸契被齐运逗笑了,笑完之后,他才想起来问正事:“你们也是那辆火车上的幸存者吗?”   几个人神色复杂地望了望。   郭教授出列道:“这个问题,还是我回答吧。”   “我们几个,确实是同一辆列车上幸存者,那场突突如其来的事故还记得吗?直到昨天,我都还以为是列车脱轨或者隧道塌陷,但是我们想错了,看看现在的这个世界,你还会认为,出事的地方只是隧道吗?”   陆攸契:“呃……地震?”   郭教授摇摇头。   现在他们身处隧道之外,但这里的景象也没有多漂亮,甚至可以用荒凉来形容。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脏兮兮的布,大地上的裂纹遍布,千疮百孔,绿色大树的叶子凋零,变得光秃秃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灰色,白色,和黑色。   他刚刚经历的,仿佛不是列车事故,而是世界末日!   郭教授肯定的回答道:“不是车祸,不是地震,是这个世界真的变样了,它好像即将毁灭了。”   周围的环境赞同着他这句话。   “我们虽然不是唯一的幸存者,但是,这个世界上幸存的人,不多了。我们游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什么也不知道,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集结更多的幸存者,一起行动,去探求如何生存。我们想知道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更多的事情以后可以慢慢说,你要加入我们吗?”   那一刻,很多东西都悄然改变了。   尽管很难让人接受,但陆攸契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力消化了,点头道:“好吧,请给我一些时间消化一下现在的情况,我还是有点懵。对了,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可以吗?”   郭教授:“你说。”   陆攸契:“你们在找到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小男孩?是一个小混血,亚欧的,我在昏迷之前,将他送了出去。”      往昔 第二   陆攸契刚问出这个问题, 就知道,自己真的是在黑灯瞎火中被火车碾到了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脑的傻瓜了。   这个小队本来就想集结更多的人在一起,难道还会在看见一个小男孩之后把他独自丢下吗?没理由啊!   如果真的要丢下,那他们也不会救自己了。   果不其然,郭教授对他摇了摇头, 道:“没有。我们一路上碰见的人都在这里了, 他是你的弟弟或者亲戚孩子吗?要不要我们再倒回去找找?”   陆攸契的神色暗淡了下来, 回忆起之前的那个梦, 总感觉心里憋得慌——因为太恐怖了。   恐怖的不是画面,而是那个小孩。   小孩弱小的双肩就挡在他身前,可转眼间, 居然变成了能一个稳重的身影,差距来得太快, 变化来得太大。隐隐约约间, 陆攸契总觉得, 如果不是因为在梦中被小孩拉了一把, 他自己,可能和隧道里面那些躺着的横尸没有什么差别,再也醒不来了。   郭教授他们也不可能救下他。   陆攸契为了掩饰慌张, 轻咳一声道:“不是亲人,就是恰好座位相邻的陌生小孩。救他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可能小家伙早就走了,你们错过了而已, 我也是随口一问,既然没看过就算了吧,不用刻意去找。”   郭教授:“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   “好吧。”问过一遍的事情,郭教授不会再重复问第二遍,他做事情向来效率高,并且能直对核心,“那我们直接出发吧。”   陆攸契:“去哪儿?”   郭教授:“我们想回市区去,那里好歹是人流的聚集地,希望有相关部门有会临时解决的办法,安顿好我们。出事的隧道在荒山野岭,离市区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我们这样徒步走回去,估计得花上一些时间,再加上沿途救人和适应被改变的地貌,时间估计会延长好几倍,食物、水源都是问题,不能再拖拉了。”   陆攸契点点头。   他虽然还是没有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明白,但现在要做的事情他还是清楚的——类似于战后遗民,飘飘渺渺,三五成队地投靠大部落去。   于是,拖着疲惫的步伐,五个人摇摇晃晃,背着几大包日吃穿用度品,上路了。   哦对了,齐运说,这些东西是从列车的死人堆里弄出来的,虽然听着恶心,但用起来绝对很舒服。   陆攸契:“……”   日月交替还是正常的,冷暖与平时无异,也就是说时间在正常流逝,没也有产生什么新的个体,更没有什么传说中的丧\\尸出现,只是天地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副荒凉的模样,大山被劈开,露出凌冽的山骨,大地龟裂,有时候,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要花上他们半天的时间去绕路。   他们每天起早贪黑,都是为了赶路,但每天都会绕一大圈,前进的速度也令人发指。   一路上,别说是人了,就连活物也少见。   这是一种绝对性的孤独,漫天黄沙黑云,只能互相靠干瞪眼来解闷。   而第一次听到非他们自己人带来的响动,是在三天后。   那天大清早,齐运刚刚喝完一瓶矿泉水,就听林海媛捏着鼻子大叫道:“齐运!你又放屁了?”   齐运捏瓶盖的手一顿,差点被呛,回骂道:“什么叫‘又’?你才放屁了!我一天吃只这么一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肠胃空空的,顺畅得很,能放屁个鬼哦!我还想放屁呢!”   “那为什么这么臭?”   齐运:“你问我,我问谁?你问闭路线去啊!万一是他放的呢?”   “???”陆攸契几天前就默认下了这个称呼,回答道,“我不是我没有。”   “吃得最多就是你,你还敢赖在别人头上?”   “我真的没有放屁!!!”   两人吵嘴如同天雷滚滚,风雨造作,其他两人则充耳不闻,陆攸契修炼尚未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夹在中间,感觉自己的耳膜阵痛,于是起身,轻手轻脚地溜到了一边。   “沙沙沙——”   齐运跟个小老头似的手心拍着手背,然后双手成八字地往外一摊:“听听听!看吧,真的不是我!”   声音再次传出的时候,就被齐运快速地抓住了把柄,奋力掩护的自尊,但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再关心“屁”是谁放的这个问题了。全体警戒,齐铭对他做了个别闹的手势,站起身来,和郭教授对了一下视线,低声道:“有其他人。”   郭教授:“藏了这么久都不出来,不知是敌还是友。”   在这片荒原上,有的人想要抱紧大团体一起混日子,但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希望自己一人能独揽所有物资,不与别人分享。   俗称,打劫。   这打劫也是会挑队伍下手,会看“羊儿肥不肥”的,陆攸契一行人所拥有的物资算得上一头高级肥羊了,但他们人多,并且不带“老弱病残孕”,每个人都能参战,算得上是战斗力极佳。所以,如果真的是遇上打劫,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对方走投无路了;第二,对方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能赢。   简单来讲,就是要么输得很彻底,要么赢得很轻松。   林海媛还是受不了那股味道,捏着鼻子扇风:“这家伙也太臭了,是肠胃不好吗?一二三四……陆攸契呢?”   人数点出来,才发现不见了一个。   众人僵着脑袋,统一而机械地化往旁边的小山丘望去。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陆攸契所在位置的旁边,一堆枯草丛正在嗦嗦颤动,而他本人完全不知情,嘴里碎碎念着: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世界末日呢?   ——人类要灭绝了?   ——要产生新物种了?   ——难道是!超进化!?   ——哇塞,厉害了!不过我还是继续吃喝拉撒睡吧。   陆攸契蹲在一个土丘上,嘴里叼着一根可怜的黄色草根,单手撑着下巴,望着下面溃烂得歪七八遭的地面,思考着里面会不会爬出什么东西来,类似于异形和地心人。   然后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既然这种类似于超自然幻想电影的剧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一定苍天不负有心人,安分守己,听从组织安排,最好找一条大腿,好好挂上去。   做一位好公民!   “所以……”陆攸契拉扯着一副死鱼眼的表情,没有回头,直接开口道,“那边那位兄die,我既没有叛逆的心思,也没有吞云吐气的雄心壮志,你就行行好,安分一点吧。翻草的声音吵得我头疼,我是来这边讨安静的,不是来看另外一场演出的。”   陆攸契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他从隧道里面爬出来之后,就感觉自己的视力和听力比之前好了很多,刚才林海媛和齐运吵架真的让他头疼。   也不知道是他的问题,还是大家都这样了。   另外一边的众人:“……”   草丛又嗦嗦响动了一下。   “啧。”陆攸契不太耐烦地起身,迈腿往那边走去,准备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还要打扰好公民的清净,可刚靠近一点,就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飞了出来。   齐运远远地观望:“糟糕!”   林海媛:“啊?糟糕啥?”   “砰——!”   中!   一个圆滚滚的红苹果被扔出一条抛物线,没等陆攸契抬头,就正对脑门,一敲而下!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齐运在那边发出类似于猪的狂笑,齐铭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警告他少发病,林海媛和郭教授皆是憋笑憋得脸红。陆攸契被惹脑了,大步流星的跨过去,同时还警惕着天上还会不会继续天降炸弹。   他看清楚了,是一个小孩缩在里面,往外扔“武器”,压根不是什么抢劫!   陆攸契挽起袖子,骂骂咧咧道:“死崽子……”   话音刚落,地上一堆苹果又滚了出来,这次的数量颇为壮观,整齐而下,让人迈不开脚步。   林海媛笑道:“哈哈哈哈,算了,你别吓他,是一只炸毛小孩而已,没什么伤害力。”   陆攸契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吓他?我哪儿吓他了?被砸的是我挨打的也是我,我不吓他他就这样对我?”   林海媛他们走到陆攸契身边,捡起一个苹果在手中看了看:“呀!他是在哪儿找到这么新鲜的果子的?要知道我们现在唯一额口粮就只有矿泉水压缩饼干和罐头啊。”   “问我干嘛?你问他啊。”陆攸契翻了个白眼,心情毛毛躁躁的,跑去一边蹲下。   郭教授也跑来这边蹲下:“怎么了?”   陆攸契道:“没事儿,就是人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   “是哪儿都不好,算了,过会儿就行了,我可能还不太适应这个地方吧。”   关于他自身,陆攸契早早就下了定义,它既不是什么智商超群的人,更不是什么情商感人的东西。全身上下,唯一可以用来形容他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四个字,没有固定性格,可以是阳光小哥哥,也可以转手翻脸不认人,可以怂,也可以冲,有热血,更多的时候却很胆小。   林海媛在那边想办法逗小孩出来,齐铭教训他弟,他就和郭教授在这边拉拉扯扯闲聊,顺口问了一句:“对了,隧道里出事之后,你们有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吗?”   “变化?”郭教授想了想,“我不太清楚你具体想说什么,那方便的变化?”   陆攸契:“整个人,我感觉我整个人都不是很爽。”   郭教授:“青年人浮躁了吧,不奇怪,这个设定确实让人挺难接受的,但现实就是如此,若是像活下去,就得接受。”   陆攸契心道,说着容易,可回市区之后呢?你得面对的是什么?更多的人心难测,甚至亲朋好友的生死难料,太多要操心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候,林海媛远远的吼了一句:“陆攸契,你过来一下。”   这一声正好的打断了他越来越烦躁的心情,陆攸契起身走过去:“什么事?我就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惹麻烦了?”   “不……”   说完这一席话,陆攸契也刚好走到了枯草边,当他低下头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双湛蓝色的双瞳,无辜地望着他。   陆攸契和他盯了个干对眼。   林海媛尴尬道:“就前几天,你不是说有个什么小混血吗?是不是他?”   小混血看见了陆攸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怀里最后的几个苹果尽数掉落。   ……得,好像真的是他。   好小子,居然没死。   还找了这么多吃的!   陆攸契扶额:“你,回来干嘛?不是让你跑吗?”   小混血一把扑进陆攸契的怀中,眼泪鼻涕双管齐下,蹭在了他的衣服上,本来就不太干净的白色运动服再次上升了一个脏度。   小混血用着奶声奶气讨人怜爱的声音说话,混合鼻音,语气却特别坚定,死拽住陆攸契的衣服不放:“我,我是回来找牛奶哥哥的,我说过要回来救你,给你带吃的,我没有食言,我只是迷路了。”   “对不起,对不起!”      往昔 第三   “啊……哈?”   这小子瘦, 身体基本上是皮包骨头不带肉,衣服挂在上面跟个晾衣架似的,突然之间扑进怀里,居然能咯得陆攸契的胸口有发些疼。他还没来得及发话诉苦,小家伙就已经先发制人地开始撒泼打野,又哭又闹又咆哮, 演绎了一个真实现场版的“臭不要脸”。   总而言之, 就是有一种乱认亲戚的感觉。   小家伙一边说, 一边瑟瑟地捡起地上的几个苹果, 在身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再对着嘴巴哈了一口气,挑了最好的角度, 讨好似的递到陆攸契眼前。   “这就是,我帮你找的, 给你的, 答应了回来的, 刚刚不知道是你。”   似乎自己眼睛里面装着的不是一个大哥哥, 而是一个盖世英雄。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太紧张了,连话都说得语无伦次,让林海媛有些心疼了。   这么小一个精致的人儿, 放在以前,估计还在上小学一二年级吧,肯定是爹妈手中的宝,怎么舍得让他风餐露宿?一瞬间, 女性特有的母爱情怀爆棚,她跑到小混血的身前蹲下,轻声道:“别怕别怕,小朋友,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呢?”   小混血没理他,然后变本加厉地用小胳膊环住了陆攸契的胳膊,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还时不时地蹭一下。   而在林海媛的眼里,这只是单纯的怕生而已。   陆攸契保证,他小小年纪就将抓人的软肋这一点运用的如此精湛,长大之后绝非善类,说不准还会危害社会,自己必须得提早远离,免得惹祸上身。   齐运嗤笑了一声:“小流氓。”   “说什么话呢!待会儿小心我揍你!”林海媛给他反咬一口,转脸过来又是温柔大姐姐形象,变化飞快,披着一张皮笑肉不笑,让众人心里发麻的脸,对陆攸契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他怕生,现在又只认你,那就你来问问他叫什么。”   陆攸契还因为这一扑坐在地上,至今为起,欲哭无泪。   林海媛用手拍了他一把“快问!”   郭教授和齐铭假装没看见,齐运不敢发表意见,站得远远的。   陆攸契又看了看怀里的这个小流氓,总感觉他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里面不怀好意,散发出的是一种得逞的意味,而自己就变成了那个冤大头。   咬牙忍耐之下:“你……叫什么名字?”   “沉虔!”   “几岁了?”   “七岁!”   “你爸妈呢?”   “没有,就只有哥哥你!”   “真的吗?”   “千真万确!”   “呵。”   陆攸契回过头:“问了,可以了吗?”   “可以了。”林海媛笑嘻嘻地想从陆攸契怀里把这个小美人提起来,可在试了几次之后,居然发现抓不起来。沉虔像一只八爪鱼似的缠在了陆攸契身上,还欲有往上爬的趋势,她的手就只好尴尬地拐个弯,摸摸他的头,“这就对了嘛,你哥哥和我们是朋友,你也别怕我们。唔……,沉虔这名字是谁取的?太低沉了,叫你小虔吧,多可爱。”   陆攸契:“……”饶了我吧!   林海媛分明只是因为颜控和正太控!   郭教授看了看他的苹果,觉得这小子找东西有一手,并且颇有一番鬼点子,不是什么坏事,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欣然答应了。   齐运突然想到:“这样我就不是最小的吧?”   齐铭:“对。”   齐运:“那干嘛不收呢?快收快收!”   就这样,前几天陆攸契还想找的小孩,根本不用他费劲,已经自己打入了他们内部,并且成功地给他留下了非常糟糕的第一印象。   “沙沙沙——”   没有为新同伴高兴到三秒钟,这声音又来了!   众人脸色惨白。   沉虔趴在陆攸契怀里,不是他;齐运就在他们眼前,连屁股都没有歪一下,也不是他。那么,这个声音到底是谁的呢?   仔细想来,一个小小的沉虔,也压根不会做出这么大的躁动,难道是他们一来就猜错了?沉虔只是恰好在这里?   他们感觉自己整个背都凉了。   沉虔支支吾吾了两声,陆攸契连忙抱着他站起来,捂住他的嘴巴。   唇就恰好覆盖在了哥哥的手心里。   他又回想到了之前在火车里那个和死亡擦边的拥抱,小沉虔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整个人突然变得跟发烧似的滚烫起来,明明没有着凉,身体也没有不舒服。   他也看不见,自己的耳根子已经红透了。   沉虔自允一个“小大人”的封号,在为数不多的数月里面做过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便是前一阵的离家出走,结果演变成回不去了,总归是有些伤心的。但现在,这些情感已经被他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抛去脑后了,他惊喜发现自己的心智又长大了一点——他偷看过他欧洲妈的那些狗血电视剧,好像理解了为所谓的为什么。   就是那种莫名的安全感。   不过,这种环境下,他这小小的心思没有人会发现,也没有人在意。   末日中,大家绞尽脑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活下去。   谁会管你在这时候对谁芳心暗许了呢?   小沉虔只能悄悄将他捂住,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   郭教授警惕着望着四周,希望靠这种高强度地巡视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先下手为强,只感觉身上所有的感官和神经都紧张起来了。   陆攸契问道:“你们之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   “都是新人,谁能有经验?都是靠蛮干。谁的胆子大,劲儿够猛,拳头够硬,就能抢到东西。”   话音刚落,他们背后的草丛发出来自刚才以来最大声的躁动。   来了!   “后面!”   一道黑影飞快地冲了出来,看中了站在队伍尾的陆攸契,晃眼间,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成年人的体型,手上拿着长条的凶器,好像是一根铁棍,割风般的被挥舞起来!   就连耳旁的空气流动都变得呼啸狂躁。   说的是一套,做起来却是另一套,所有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威胁吓傻了,愣在原地。   那一刻,他们才发现了什么叫做差距。   郭教授说的没有错,文明的时代讲智商,野蛮的时代就讲拳头。都是人,都想活,都很害怕这个世界,却在这时候体现出了本质上的区别,不拼,不抢,就只能挨饿,只能死。   陆攸契只顾得上闭眼。   可等了两三秒后,已经有所准备的疼痛没有传来,他只是感觉怀中那个沉重的人儿突然蹿了出去!紧接着,前方传来一阵升天的哀叫。   沉虔?   电光火石之间,几个大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小沉虔居然扑了出去,动作极快,下手极准,他像是天生的格斗选手,没有多余的花样和动作,一口咬住那个人的手臂,措不及防的疼痛让攻击者手一松,钢管顺势落地,发出“哐当”一声。   久久地回荡在这篇荒漠上,又好像穿透了很远。   陆攸契顿时看傻眼了。   林海媛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叫起来:“还愣着干嘛!快上!打啊!”   众人这才回过神,四个男人一起上,将他的手扣在背后,凭借人多的优势,压\\在地上,然后才将沉虔和他分开。   沉虔这小崽子冲劲儿大,做起事情来真的不要命,那人不知道是触碰了他的哪根逆鳞,居然活生生地被他咬下一块肉。   沉虔“呸”了一声,毫无形象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再抹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发现流血了——是被那根钢管在混乱之下砸中的。   他没在意,又跑到陆攸契身后抓着他的外套,依旧恶狠狠地盯着被压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只要他敢站起来,自己就能再咬下他一块肉。   陆攸契有点手足无措,心里明白是沉虔救了自己,但谢谢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毕竟刚刚是他最嫌弃别人,感觉脸被打得很痛。直到林海媛领走了沉虔,陆攸契才松下一口气,四个人一起看向这个袭击者。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容貌一般,毫无特色可言,完全属于扔大街上就会被背景化,绝对找不出来的那种。而他现在的眼睛突出,瞳孔里面布满了血丝,嘴里发出不似人低吼,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   齐运被这人的样子吓得往后面缩了缩,头皮一阵发麻:“我嘞个去,他这是怎么了?狂犬病犯了?会传染吗?那小家伙恨啊,居然敢咬他!”   “……”   齐铭:“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胆小吗?”   齐运感慨一句:“胆子小的人才命长啊,我从来不会冒险,我惜命。”   众人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齐运欣然接受。   郭教授低头看了看这个中年男人的脸,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那颗拥有大量内存的脑袋内捣鼓了一下,一根断掉了的神经突然连上了大脑,“嗞”的一声,然后立马大叫道:“全体离开!”   他这样一叫,陆攸契等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压根没有思考,拔腿就往外跑。   贴在地上的男人得到了短暂的自由后,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陆攸契他们准备躲远一点,结果被郭教授一手拦着,脸色阴翳地说道:“不用跑,观察一下。”   陆攸契:“你确定不跑?沉虔可不能再去咬第二次了!”   “不用,看着。”   出于信任,齐运他们真的驻足了下来。   中年男人慢慢地以一种扭曲的方式爬了起来,血肉模糊,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后,视线看到陆攸契,突然哭了起来,并且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歇斯底里,以手做拳慢慢敲打着胸口,仿佛抑制不住喘息。   陆攸契纳闷:“我长得有这么让人伤心吗?”   这句玩笑话还没说出口,中年男人捶打着胸口的手骤然改变航道,掐向了自己的脖子!   没有人在那里,他方圆三米内没有任何活物,但这异变不得不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脸色开始发紫,双瞳浑浊,男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掐死了!      往昔 第四   死了?   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被自己给活生生得掐死了???   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他发疯的场景仿佛还未从视线之内散去,可转眼间,就已经成为了历史,而留在眼前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陆攸契的脑袋“嗡”地一下炸了。   不只他一人,连郭教授他们也慌了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   齐运的脸色铁青, 拉着他哥一个劲儿的后退, 仿佛只要远离这可怕的现实, 充耳不闻, 闭目不看,就能逃脱一切。大伙都傻了眼,只有沉虔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还像一只随时准备暴起的小兽, 死死的瞪着尸体。   齐铭被他拉得有些烦了,骂道:“放手!你退什么退?你怕什么怕?有用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 你又找谁?还有谁让你躲在后面?”   齐运被他说得更怕了:“哥, 你在说什么?你不在我身边你要去哪儿?”   齐铭没有正面回答:“放手!自己站好!”   齐运没法, 坳不过, 只好松开那只被他折腾得够呛的外套袖子,僵硬的站在一边。   眼下,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了袭击的危险, 但也留下的无穷的后患,陆攸契他们花了几分钟缓过气,知道干站着不是办法,便只好硬着头皮, 前去查看。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沉虔炸起来的毛顺下去。   陆攸契被他那样子气得哭笑不得,但表面上,出于尊严,他还是装出一副严肃脸,可又和齐铭刚才的模样完全勾不上边,显得整个人怪兮兮的:“你在生什么气?你知不知道这样扑过去又多危险?万一那个人的钢管正好落在你的太阳穴上,可不只是破皮流血这么简单的问题了,直接给你这个小脑袋砸开花!”   说完,他还在沉虔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林海媛又有些看不下去了。   沉虔抱着自己的脑袋,低头,身高的差距让陆攸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而他自己则看着地面,嘴里不知道在嚷嚷些什么。   陆攸契;“呦呵?还生气了?刚刚不是说我最好,死皮赖脸地要跟着我吗?”   这句话脱口,小沉虔就猛地抬头,之前凶狠的样子仿佛被他打包藏了起来,只剩下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盯着陆攸契,激动道:“那我可以跟着你吗?”   陆攸契:“……”   得!没有思过,原来是在惦记这件事。   陆攸契内心没有嘲讽到两句,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他该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留下不仅不会拖后腿,甚至还可以帮他们,才这么不要命的吧?   真的有这个可能。   陆攸契瞬间想给自己来俩大耳刮子。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抖了两下,再蹑手蹑脚地搭在了沉虔瘦骨嶙峋的肩膀上,在这期间还滑落了几次——衣服太大人太小。后来陆攸契干脆将衣服在小沉虔身上系了个疙瘩,满意地拍了拍,然后别扭地说道:“我没有说不让你跟着,你想跟就跟着吧,但你看,我们这里这么多大哥哥,都会保护你的,你就别逞强了,把衣服都磨破了,现在没新衣服给你传,我这件给你,成不?”   小沉虔顶着闪闪发亮的眼睛,再次抱住陆攸契的大腿,点头道:“好!”   林海媛眼睁睁地看着这件本来就不干净的运动服落在沉虔白皙精致的小脸蛋上,严重地破坏了混血美感,只能在原地叹息了一声。   好歹……他俩算是称兄道弟了。   郭教授在男人的尸体边走了一圈,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总感觉又哪儿不对劲,有什么东西让他瘆得慌,转头对陆攸契道:“你觉得呢?”   “有件事情我得纠正一下,这里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对劲儿的。”陆攸契无视腿上的沉虔,也跟着蹲下,“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齐运远远地道:“你是说鬼吗?”   陆攸契哈哈笑道:“什么鬼?大头鬼吗?我们现实一点小伙子,我指的是能令人丧事神智的东西,类似于毒\\品,你们难道不觉得他很像吃了摇\\头\\丸那种东西死的吗?”   说完他就跟着做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   郭教授点点头:“症状像,不过不符合实际,要是在平时被我们遇上了,我只能说是倒霉,但现在这个世界里。”郭教授看了看如同戈壁一般的环境,叹气道:“不可能。”   陆攸契耸肩摊手:“那我也想不到原因了。”   而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大的齐铭突然开口道:“也不是不可能,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是被人放出来的?”   “放出来?怎么放?”   齐铭:“原因很多,可以是放出来探路地,有点类似于动物世界里的标兵,毕竟在这种环境下,谁也说不准前面的路是通往新生还是死亡,他本来就是将死之人,贡献一下社会,没什么不好的。”   众人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齐铭忽略掉他们的眼神,继续道:“想法再拓开一点,也有可能是实验对象,如果我在做一件自认为伟大的事情,可惜中途出了意外,材料稀缺的情况下,手上又暂时没有多的资源,面对失败品,你会怎么办?”   “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继续观察,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   陆攸契和郭教授尴尬的笑了笑,心想这家伙是人吗?   陆攸契:“所以,你觉得……”   话还没问完,齐铭就打断他说道:“所以,别人藏在暗处这么久,你们还没发现吗?”   “啊?”   齐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盯着陆攸契他们,虽然语气很冷静,但几乎翻上天的白眼已经明明白白地表达出了他们的心情,他沉声道:“我被挟持了。”   “……啊?”   直到隐隐约约地看见齐铭身后晃荡着一个白色的人影,齐运自个儿捂着嘴巴,明明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是撑着不敢吭声,陆攸契那短路的脑袋才终于反应过来,他那句被人挟持,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被人挟持了。   先是小沉虔,再者已经死掉的男人,最后又冒出一个白色的身影,真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算啥事?   白影用刀尖儿抵着齐铭的背,缓缓地站了起来:“意外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几个遗漏的。”   陆攸契:“你什么意思?”   白影耸耸肩,躲在齐铭身后,看不清容貌。他没有正面回答陆攸契的问题,从外套里面掏出一个对讲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说了一句:“有新的人。”   “嗞嗞嗞……”   通讯信号不是很好,白影不耐烦的晃了晃,重复几次后,那边才断断续续传来简洁明了回答:“活的?”   “嗯,都是年轻人,还有一个小孩。”   “逃出去的那个男的?”   “半路发病,死了。”   “死了?算了,别管他,把活着的带回来,待会儿会有人来接你们,带着一起走。”   “哦。”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回避陆攸契等人,说完,很不耐烦的一把推开齐铭,再拉过愣在一边的齐运继续挟持着,白影的面貌才完全显露了出来。   他整个人很清瘦,甚至瘦得有些可怕,脸上有一条自下而上的刀疤滑过,变得有些凶神恶煞起来,白色影子便来自于他身上那间过于宽松的白大褂,头发很油,像是从腌制罐头里走出来的黄瓜条,散发着诡异的味道。   白影用手指指了指后面,声音如同机械:“跟上,别掉队,别做小动作。”   陆攸契:“你让我们跟就跟……”   郭教授拦住了他,和林海媛一起摇了摇头。   至少从现在看来,此人没有恶意,只是比较强制而已,而且他们自己找不到出路,可这个半路杀出的白色刀疤脸似乎能找到,无论他要带他们去哪儿,都比待在这篇荒漠好。   所以,跟他走,现在看来确实是一种选择。   一种有胜于无的选择。   郭教授道:“你把那个小伙子放下,别用刀去威胁人,我们会跟你走的。”   “嗯——?”   白影的样子看起来很糟蹋,干起事情来也是懒洋洋的,他回过头,在“嗯”过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等等,等等,你们该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   陆攸契:“处境?”   “哈哈哈哈哈哎哟我\\去,笑得肚子疼。”白影的刀尖时不时地在齐运的脖子边晃悠一下,吓得众人一口气提到了心中不敢吐,然后就是他的狂笑发出来:“实验品,这个名词懂吗?你们是实验品。”   他那双白仁大于瞳孔的眼睛朝齐铭的方位晃悠了一下:“这小子聪明,刚刚说的第二种可能性基本上都猜对了,你们就是实验品,我们是科学家。”   齐铭咬牙切齿道:“我听到了你和对讲机的谈话。”   白影笑道:“原来不是猜的,那也不是特别聪明嘛。”   白影:“这个世界强行把自己毁掉了,或者说强行换了一种规律,在这新世界当中,生存就是一场淘汰赛,会有多少人能幸存下来?又会不会生成超越人类的新物种,我们称之为神的东西。”   陆攸契:“疯子!”   “疯子?”白影摇头道:“不不不,我们需要进化,是你们不懂自然规律,不然历史上各个朝代是怎么一届比一届先进的呢?看见了吗?刚才那个男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他虽然逃脱了末日的袭击,但并不适合在这篇大地上生存,可你们不一样,很完美,你们还好好地活着,这就很有意思了,我们得回收起来。”   “新的世界就靠你们了。”   林海媛听着这些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麻。   白影解释了这么多,耐心终于耗尽,又变回了那条腌黄瓜:“走,别磨蹭,以为这样就完了?只是第一关,以后还有很多东西。”   山坡上,几辆越野车开了过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事故后见到人类的现代文明,还没来得及回味,上面走下来的几位白衣人就将他们押了上去,再带走了他们的物资。   不过没人知道,沉虔悄悄地将地上的那根钢管捡了起来,藏在陆攸契那件外套里面,跟着混上了车。   越野车开起来和它自个儿的体型一样粗狂,晃晃荡荡的,在爬过几座荒山之后,行驶在了一片空地上。   开了一天一夜。   中途下了点雨,雨水打在地上四处飞溅,透过不怎么干净的车窗,天地间灰沉沉的,总感觉连雨水都是黑色,聚集成股地往下流淌。   小沉虔就坐在陆攸契身侧,一手捏着隐藏在外套下的钢管,另一只手抱住陆攸契的手臂,形影不离。   直到他们的车停到了一幢已经倾塌的屋前。      往昔 第五   眼前的高楼大厦, 即使是放在从前,也是一座十分宏伟的建筑。   不过它现在已经横着倒了下来,像是一位闭上了双眼巨人,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再加上四周环境荒凉的渲染,散发着一种窒息的味道。   这样子瞧过去, 让人不禁试想它倾塌时候的场景, 以及那铺天盖的尘埃。   陆攸契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了。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 使人下意识地勒紧了脖颈。   没有路灯,只剩下从楼道间透出来的几丝残光,有胜于无地照亮了四周, 而身后,则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倒显得这里变成了孤海中唯一的灯塔。   里面走出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   白影率先下车, 和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 就转头对陆攸契道:“进去, 我就不陪你们了,现在开始,跟着他们走。”   郭教授:“你们这里是干什么的?”   “啧, 你这个人的问题好多啊。”白影的小指在耳朵里面掏了掏,拿出来闻了闻后,皱眉,然后弹飞了手上的脏东西, 一脸痞样,“叫你去你就去,都说了你们现在很重要,不会害你们,怎么还问这么多为什么。”   陆攸契冷笑一声:“要是真的被你们随意拉来拉去,才是有问题吧。”   齐运在车上就脱离了刀子的威胁,那家伙似乎也没有多大威逼利诱的想法,之后就是各干个事了。他现在又跑到齐铭身后,对白影吐了个舌头。   林海媛站着纹丝不动。   总之,就是不会随意听差遣的意思了。   “嗯嗯嗯……对对对。”白影听到他们的反驳也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多做停留,只是摆摆手道,“爱听不听吧,懒得再说,反正我把话带到了,我们很忙,就不奉陪了。”   他这种若有若无的态度,倒让陆攸契放下了那么一点点戒心。   同时,也很不爽。   这里的秩序有达到了一个让人压抑的高度,声音基本上都是脚步声和机械得运作声,很少听到闲聊,人们甚至不回去留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面孔,表情僵硬,像是被指定的程序,日复一日地重复工作。   陆攸契他们被带到的是一个很大房间里。   工作人员打开大铁门后,才对他们说了第一句话:“只需要记得一点,以后听到广播的紧急召唤,必须穿好工作服,就是放在你们床头的那个堆衣服,三分钟之内到大厅集合,准备出击。”   陆攸契:“出击什么?”   “砰!”   这群人真的是没心没肺的家伙,交代完了事情,也不给人发问的时候,直接摔门走人,门板面差点给陆攸契的脸上来了一巴掌。   陆攸契脸色一黑:“呸!王八孙子!”   沉虔:“呸呸呸!!!”   “骂得好!等等,你小子怎么跟着我骂?”陆攸契低头,这才想起来将他从自己的腿上提下来,可这一抓,突然摸到了一根硬硬的东西,甚至有点割手,“你藏了什么?”   沉虔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东西双手奉上,表情十分认真:“哥哥,这是给你的!”   陆攸契:???   众人凑过去,将沉虔围在中间,只见陆攸契的那件运动服外套居然一直被小沉虔拽在怀里,护得死死的,没有弄脏,借着这一席压根没有什么亮光之地,陆攸契咽了咽口水,在诸位警惕的目光之下,将它拆开了。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或者是什么热武器,类似于手\\枪一类。   结果,躺在里面的,是一根带血的铁棍。   沉虔目光中带着期待的色彩,问道:“怎样?”   陆攸契:“………”   或许是陆攸契的反应不对,沉虔用他那颗小脑袋转了一下,立马补充道:“这个东西打人疼,我试过,很好用,哥哥可以用来防身!”   陆攸契哭笑不得。   林海媛差点笑出声,又想伸手去摸沉虔的头,依旧被绕开,尴尬地绕个圈收回来:“小虔啊,这个东西,说实话,姐姐觉得……”   “我觉得还行,不,是很好。”陆攸契拿在手里挥了几招,大有一副武功盖世的模样,笑道,“谢了。”   沉虔目光闪闪地盯着他。   “嗯!嗯!”   至于这件物归原主的外套,陆攸契再想递给沉虔的时候,后者无论如何也不要了,他欢快地往后面蹦跶去,没走到几步,突然撞上了一个胸口。   与此同时,陆攸契在他的这件外套内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冰冰凉凉的东西,有点像是…….指环。   他愣了一下。   “小孩?”   “来新人了啊?”   “原来外面的荒地还有人活着。”   “好了,别说了,去把灯打开,我们得见个面。”   “有什么好见的,说不定明天就没了。”   他们之前没注意,只是晃眼看过去发现这屋子的空间很大,大到另外一端压根就是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晰,沉虔跑去过后,陆攸契才注意到,原来另一边还有人。   他把那枚摸起来像指环的小东西放到了包里,拉好拉链。   大灯轰隆一声打开,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暴露在这明晃晃的光线之下。   那里面有男人,也有女人,看来是混住大棚户,上至六十下至十六的人都有。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工装服,勉强能被称作床的东西挤在一起,放在一个角落,其他的空间没有用上,就这么闲着,和这个灰色调的背景无限重合,产生出一种扭曲的和谐感。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首先站出来,对郭教授伸手道:“我姓江,叫江之幂,算是这里的一个领袖吧,和外面的人没有关系。”   郭教授跟她握了握手,有点懵:“你好。”   江之幂虽然上了年纪,可细看五官还是能算得上上等的,她笑道:“你们清楚现在的情况吗?”   郭教授:“听外面那些穿白大褂的人说,世界需要进化,而我们是实验品。”   江之幂:“对,可以这么说,看见那个报警装置了吗?我们是他们收集来的幸存者,因为我们可以适应这个世界的改变,但是随着改变的加剧,我们也会开始慢慢的不适应。不过还是有方法的,只要每次作战胜利,我们就会被强化,知道所有的挑战结束,剩下的就是生存了。”   郭教授:“简而言之?”   江之幂:“简而言之,就是我们只有不断的去厮杀,才能活下去。我们负责抵抗,而那些穿白大褂的人,负责研究,研究出来新物种,加速我们的进化。”   他们的终极目标,就是活下去。   郭教授问道:“那市区呢?市区里面没有人吗?不可能,不可能只剩下我们这一些人类了!”   江之幂:“你冷静一点,我又没有说都死光了,第一次末日的存活率估计还是很高的,但是我们现在不可能回去,这里是我们的暂时据点。”   郭教授:“暂时?”   江之幂和他身后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道:“对,现在回去来不及了,下一次末日爆发,是在明天,只有我们挺过来了,才有足够的时间回去。”   “每一个人都可能在明天死去,包括那些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陆攸契总觉得这个人说话怪怪的,问道:“既然时间这么紧迫,为什么你们不在基地里面好好做准备工作,还出去追那个发疯的男人,明明他死掉之后你们的态度如此无所谓,但还是追击到了那个地步。”   他指的是那个把自己掐死的中年男人。   “他死了?”江之幂有点惊讶,不过这种感情是稍纵即逝的,她点点头,和那位刀疤白影的反应一样,“死了好,他不重要,他本来就不适应这个新世界,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的,但他之所以让我们如此紧张的原因,是因为他偷走了我们研究出来的武器。”   “啊?”   陆攸契的第一反应,想的是那根铁棍吗?   当然不是!   江之幂耸耸肩:“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们搞科研的,把任何东西都当秘密捂着,算得上是职业病吧。”   说完这句话,双反就再无言论,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脑袋一片空洞。   突然面对这种事情,任何人在初期的愤怒之后,愤怒一旦下降,还要经历一个漫长的时期,就是混沌期。   他们不知道这样做下去的意义还有什么,但作为人天生的求生欲还是不断地鞭策他们前行,在这种情况下的憎恨,唾弃和颓丧已经毫无意义,只能继续坚持。   但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齐铭齐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齐运激灵了一下,再往四周看了看,视线停留在了一个地方后,下意识地问道:“弥丫姐姐?”   人群那边挤出来一个穿着朴朴实实的女孩,两条麻花辫搭在肩上,长相水灵灵的,她跑到双胞胎身边就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们,然后热泪盈眶的说道:“原来你们都还活着,吓死我了。”   场面突然变得“千里逢故知”起来。   陆攸契没从这个反转里面走出来,大跌眼镜:“呃…你们还有认识的?”   齐运点点头:“对,一个村的。”   陆攸契调侃似的说道:“那有没有我认识的?跟我一个村的?”   结果,真的给他找到了。   张玫,和陆攸契一个学校,同一届的大学生,她早就看见了陆攸契的存在,只可惜一直不敢说出来,现在问题都已经被抛出口了,她才缓缓地举起手。   陆攸契在内心笑了一声,心说这个世界果真荒唐。   他走过去抱起沉虔,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也抱起了一个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两人弯腰起身的动作达到了一致的频率。   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明天。      往昔 第六   “嘟嘟嘟——!”   “全体部队集合!一个小时后准备作战!重复一边, 全体在三分钟之内集合!”   外面一阵脚步声骤然响起,井然有序。   陆攸契在咯吱乱响的床板上翻过身,尽管躺在上面的睡眠体验感极差,甚至有时候会把自己咯醒,但席卷全身的疲惫感很快会让他再次进入睡眠。   特别是当手里有一只自带散热的小抱枕的时候。   沉虔在他怀里缩着睡了一晚上,起初, 他主动跑到陆攸契跟前睡, 陆攸契还会开口让他滚开一点, 不过等到后半夜, 陆攸契睡得人神不分的时候,居然主动地一把拉过沉虔,手脚八爪鱼似的缠在了他身上, 下巴放在别人头顶,时不时地蹭一下。   沉虔就脸又红心又跳地看了他半个晚上。   而肇事者完全不知情, 睡得安然自得。   警报器的声音又扩大了一圈, 闪着红蓝白光的灯飞速旋转, 不断地敲打着人们的心脏, 让它们越跳越快,大通铺里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陆攸契他们几个。   沉虔不安分的动了动, 在叫还是不叫这两个选择之中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轻声道:“哥哥,该起床了。”   陆攸契:“别闹,我再睡会儿。”   “哥哥……”   “嘘——”   沉虔凑在他耳边大叫道:“哥哥!世界末日了!”   “啊?!”   陆攸契几乎是反弹似的坐了起来, 脑袋还是昏天黑地的浆糊一片,直到他看到了这白得发灰的天花板,窗外荒原似的大地,以及这脏乱的大通铺,沉虔乖巧的躺在他怀里,冰蓝色的眼睛不受任何污染,扑闪扑闪地看着他自己,他才意识到:   哦,世界真的末日了。   脑袋疼。   陆攸契叫沉虔让开,自己起身,然后一脚踢醒了齐运,后者同样没有反应过来,呱呱乱叫一阵后也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不说话了。其他三个人这才从门口探进一个脑袋来,郭教授面色不善地说道:“我们快走吧。”   三分钟后。   陆攸契站在大厅内,说是大厅,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空一点,带了天花板的地方,他现在都还记得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在外面看来,这栋楼其实是横着倒下来的。   人很多,相互挤着,也很嘈杂,数百张嘴巴挤在一起,砸吧个不停,上面的那个台子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扯着公鸡嗓叫人安静,但是无论他怎么吼也没有用,渺小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人类的好奇心本来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郭教授道:“他们把我们召集起来,说是要发什么东西。”   陆攸契:“武器吗?”   “武器有什么用?”林海媛冷笑道,“以前打\\仗的时候还可以小米加步\\枪,至少对面打的是人!现在呢?去堆人墙吗?堆着有用吗?”   陆攸契感觉到气氛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林海媛阴着脸,没有说话。   郭教授参合了一句:“好了,都丧气了一晚上了,再怎么也是现实,也得接受,我们快去排队领东西吧,晚点就该手无寸铁了,没事的,大家在一起的,坚持一下就会过去,我先帮你们去占一下位置,待会儿记得过来。”   他说完就走开了,齐铭和齐运看了林海媛一眼,也跟着郭教授一起走了。   陆攸契愣愣地看着她:“那个啥,你………没事吧?”   沉虔过去拉住林海媛的手,笑道:“有我哥哥在,姐姐你会没事的。”   林海媛这次终于如愿以偿的摸到了小混血的脑袋。   陆攸契知道沉虔在替他解围,赶紧道:“就是,提前丧气没有用,有什么困难大家一起解决就好了。”   “其实。”林海媛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有要扫兴的意思,我说过,我是医生,是工作在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我见过太多人们死亡之前的模样了,我这几年还一直在照顾一个小傻子,他的年纪和你们差不多大吧,那家伙没心没肺的,是真的傻。”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觉得死亡之前的那种恐惧,太折磨本人,和本人身边的亲人了。”   林海媛的这句话仿佛是一个魔咒,深深地刻在了陆攸契的脑袋里,直到一把手\\枪被转交到他手上,冰凉的触感将他刺激起一阵寒颤,大铁门轰隆一下打开,一束太阳光照了进来,射在众人脸上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陆攸契突然想到,原来在这篇荒原上,太阳还是会出来的,光明还是会见到的。   至于……死亡前的恐惧。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人们能在意外死亡后重来一次,提前预知死亡过程,并且扭转自己的生死,那会不会就能挽回很多过失?   那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新生?   沉虔太小了,没有拿枪的资格,但他也不畏惧,拖着那根铁棍走在陆攸契的身前,随着人流一起前进,钢铁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大有一副为你赴死的模样。   陆攸契现在是真心佩服这不要命的小子了,也跟着挤身其中,磕磕碰碰间,衣服包里面的那枚指环突然咯了他一下。   时间进入了倒计时。   最后一分钟!   最后一秒钟!   再抬头的时候,太阳还是那么大,但灿烂的阳光已经投不下来了,天气是很好没错,但是这是在怪物之上的——天空中颓然多了几十只,不,应该是成百上千只黑影,它们像是长大变异的蝙蝠,盘旋在天上,遮蔽住了阳光,阴沉一片。   它们看到了地上的人,发出尖锐的声音,那声音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什么也不像,是人类从未听过的声音。   它们直冲而下,那双枯槁翅膀的中间仿佛是一个人形,但面孔却模糊不清,黏腻在一起,再用双手抓住他们的肩膀,飞到空中,再狠狠摔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血肉模糊,尖叫不断!   像极了火车中那翻天覆地的场景。   但这次是可见的,清晰的,而不是躲在漆黑之下的,是赤裸裸的!   很多人还来不及举起手中的枪,就已经死了。不是因为不适应,不是因为被淘汰,不是其他任何原因,而是被活活摔死的。   陆攸契感觉自己呼吸的时候整个肺部都是一片刺痛,他看不过来其他同伴在那里,但沉虔那小子举着铁棍乱晃的样子还是很明显,于是他跑过去一把抱住这小子,开枪就对着冲他们而来的怪物就是一枪!   怪物是打不死的,但会因为子弹的冲击而改变自己的航道,飞去其他地方。   陆攸契大叫:“叫你躲在我后面,你就给我乖乖的滚去后面呆着!现在还逞什么英雄?手上没武器就别乱跑!”   沉虔依旧一脸认真:“哥哥,这棍子有用,我真的见过!”   “有用个屁!”   沉虔:“他可以变长,长出刀来,很锋利!一刀能砍死好几百个怪物,我真的见过!在来找你的路上,我见过有人用过!他挥一挥就用了!”   陆攸契感觉自己要被他气死了,一边躲避抓捕,一边骂道:“那你让它变啊,它变了吗?”   沉虔低下头:“没有。”   但又立马补充道:“但是我真的见过,真的,我不是骗人的小孩!”   这样说就有些烦了。   陆攸契懒得理他这些毫无用处的话,眼角就突然瞥到了那个叫张玫的女同学,她的双手在很明显的颤抖着,举不起枪,但已经有一只黑影飞到了她的头顶,它们手指的指甲很长,像是一把锋利的剑,能一剑刺穿人们薄弱的身体。   陆攸契顶着让人头大的吵闹声,一把掀开沉虔,厉声道:“让开,我躲后面。”   陆攸契一直以为,自己虽然算不上孬种,但绝非什么逞强的英雄好汉。可偏偏自从这个沉虔的出现,在火车站推他出去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自己的身上已经背负了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个包裹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没法,更不敢丢给别人。   毕竟小沉虔只依赖他一个人。   他不排斥这种被依赖感。   甚至还有点喜欢。   以至于他在隐隐约约之间,让自己举起了手中的枪,很冷静很精确地瞄准,再开枪。   当然,他也想过,这完全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又是枪声响起,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都做不到冷静,胡乱打出子弹,误伤的概率肯定达到了一种不可估量的程度。在这个遮天蔽日的恐惧之中,只能看见枪口发出的火光,连带着空气也变得火辣辣地呛人起来。   陆攸契对着张玫咆哮起来:“打啊!开枪啊!”   张玫双眼无助地看着他。   “该死!你好歹动一下啊!”随着陆攸契身体的移动,他也感受到了这些怪物的疯狂,就连跑动时带起的风里就好像藏着刀子,而在他身边,眼睁睁地看到了一个人被拉上天。   他卯足一口气,对着那个怪物开了一枪!   怪物放下了那个人,转身向另外一边飞去。   可这次,当陆攸契举起枪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一刻之后,陆攸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把全身上下那一系列的快动作骤然停下,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和手,全是鲜\\血——别人的鲜\\血,以及张玫的鲜\\血。   陆攸契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都是血呢?”   “为什么会有血呢?”   他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怪物因为那一枪改变了路径,直直往张玫所在地方飞去了。   而弱小无助的女大学生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只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从自己身体滑过,疼字刚到嘴边,眼泪打了个转,意识就已经开始涣散了。   张玫是被直接砍\\死的,尸体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割伤,触目惊心,也残忍至极。她死在了陆攸契去救她的路上,倒在了陆攸契的眼前,溅了他一身的血,像是在控诉这他为什么要分心呢?   我们明明才是认识的人,你怎么能在就我的路上分神呢?   看,你一分神,我就死了啊!   陆攸契猛地发现自己其实是害怕的,他否定了之前的幻想,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辜负了别人的期待。   张玫倒下了,没人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这种想法,但是怪物是不会停下的。   一切来得太突然。   沉虔在他身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用铁棍敲飞一只怪物,可转眼间,又被另外一只抓住了手臂。      往昔 第七   陆攸契一把扑过去抱住了沉虔的腰, 但就算是他俩的体重叠加在一起,也丝毫不能对当下的局面构成任何威胁,怪物拖着他和小沉虔一起脱离地面,飞快地悬空起来。   超重的感觉让他头脑眩晕。   人站在高处,视线总是能比站在低处时看到的更为广阔,看到的风景也会更多, 没有人会喜欢卷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这大抵也是登山成为户外火热运动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的高空, 并不是那些波澜壮阔, 延绵千里的血色,配合着这份恰到好处的荒凉,仿佛有哀歌在吟唱着, 远处的尘埃铺天盖地而来,屠\\夫的刀已经举起了。   陆攸契和沉虔看到的是一个人间地狱。   “后面, 打后面!”   “你的头上也有。”   “这是什么鬼东西!走开!快走开!”   “救命啊……”   “呜呜呜呜, 爸!妈!你们在哪儿啊?”   陆攸契的头皮一炸——远处的郭教授他们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齐铭和齐运对背对抵在一起, 相互守护者彼此的盲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两兄弟达到了一个完美的重合,林海媛被他们三个护在中间, 一边差汗水,一边帮一个陌生人包扎出血不止的伤口。   他们,连第二个末日都这么困难,那以后怎么办呢?   楼房内也蹿进了天上的怪物, 里面说是有科学家们在分析这个世界的构成,只有在它爆发的时候,才能检测到那细微的涌动,因此,需要陆攸契等人在外面抵抗敌人,他们才能有机会来完成工作。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那么几只跑进去。   却没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跑出来。   每个人都在死守着自己的岗位。   陆攸契抬起头,视线恰好对上沉虔的眸子,再越过他,看到了那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然后,缓缓地举起了手,紧紧地扣住了枪,停留在最后一刻。   陆攸契不知道这小家伙到底有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耳边是呼啸凌冽的风,他冷冷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要死了。”   沉虔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点点头。   陆攸契:“那你怕吗?”   沉虔摇摇头。   陆攸契:“其实,你如果不回来找我,估计还可以活得更久。”   这句话让沉虔哽咽了一下,陆攸契说得没错,他提前离开这么多天,如果不折回来找他的话,估计早就跑到市区去了,至少不会在这里毫无外援的荒原上面对这群怪物。   他可能会被大人们关怀保护起来,可能现在躲在防空洞里面,可能会吃上好吃的东西,可能会穿得很暖和,甚至可能得到一个更踏实、更温暖的惠怀抱。   但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不断高声重复道。   小沉虔用他仅有的智力反驳道:“但是我不想,就是不想……”   陆攸契突然冲他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们上升到了一个难以估量的高度,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寒冷起来,席卷着人体的温度,带走最后的温暖。   沉虔突然抬头道:“哥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嗯。”   怪物猝然放手!   陆攸契在一路上都一直保持着搂着沉虔的动作,而这个动作,恰好在下落的时候方便他护住怀中的人儿,比他长了足足一倍的手臂搂着沉虔,全身都揉进自己的怀里,胸口与背部相抵:“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不然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你说的没错,那东西,是真的有用。”   ——时间倒退到三十秒以前。   陆攸契一边忍受着超重给身体带来的痛,一边思考着自己待会儿被摔下去的时候会死得多难看,危险关头,他反倒是没有了文学作品里面那些过多的抒情伤怀,没有所谓的人生感悟,甚至来不及去思考大义凌然,最后涌上心头的居然是:我干嘛作死扑过来抱住他?   抱住了他,不仅两个都要完蛋,小沉虔还要承受着上托下拽的撕裂,不是更难受吗?   现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人命如草芥。   可就在这时候,怪物做了最后的冲刺,被风带起的衣服扑腾到了陆攸契的脸上,锋利的拉链边划破了脸,刺痛使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然后,他看见了从衣服兜飞出来的那枚指环。   沉虔说,他看见过棍子可以变成很长的刀,挥一挥就能砍死怪物。   江之幂说,那个男人偷走了重要的实验武器。   林海媛他们只看见沉虔把铁棍递给了他,可没看见,藏在铁棍下面的,还有这一枚小小的指环。   就是他了!   沉虔瞪大双眼,他压根不知道陆攸契从是哪儿掏出这样一把的大镰刀来,足足比这位哥哥都还高了一个头,弯刀的长度比成年人伸展开的臂膀还要长,黑柄银身,仿佛还在咧嘴笑的骷髅镶嵌在连接处,宛如死神。   陆攸契落地的时候只是在地面轻点了一下,便将沉虔放了下来,无任何冲击。   他抓到指环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都已经处于了一种亢奋状态,在火车隧道里面做的梦突然在记忆里面变得清晰无比,那个小孩奋力挡在他身前的背影,那晃眼间就长大的面孔,窸窣的铁链声,以及那把可以割裂掉一切的死神镰刀。   就是他手上的这把!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神明的存在,毫无疑问,那个神,肯定就是死神了。   “咔嚓”一声,那种企图摔死他们的怪物突然应声粉碎,模样比张玫还要惨烈。   所有在场的人都给愣住了。   怪物们仿佛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威胁,全部暂停下了手上的杀\\戮,扑向陆攸契——那画面就好似一摊黑水拖着长长的江流,涌入了一个人的身前,再被强行分流离去,升华散开。   大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之前那铺天盖地的尘埃终于接近了。   林海媛不敢停下,固定错位骨,包扎,止血,上药,片刻都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已经从快速变成了惯性,跟不上思维,不住颤抖,额头上的汗水滑进眼睛里,却没有时间去擦一擦。   只有齐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家伙是神吗?”   齐铭:“可能是吧。”   陆攸契在处在众人视线的中间,却听不到任何的赞美和惊叹,满眼都是那些怪物扭曲的面孔以及张玫死之前最后的染血表情,无数的尖叫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口气全部涌入了他的脑袋里,刺得浑身疼痛。   他的第一次杀戮,是为了保护人。   他的第一次杀戮,身边只站了一个沉虔。   他的第一次杀戮,也让所有人感到了害怕。   “他,他为什么比那些怪物还要厉?”   “他手上的是什么?镰刀?死神?救命啊我不想死!”   “快跑!那些怪物停下来了,我们快蹭现在跑啊!”   自从所有的攻击被吸引到了他那里之后,剩下的人像是退潮的水,整齐,统而化一地逃离了。陆攸契真的将所有的伤害给扛了下来,而且游刃有余,整个战场上,黑黄色的土地中,只剩下他,沉虔,和敌人。   郭教授他们不安地站在大厅内看着这一抹白色的身影,被吞噬在黑暗之中。   江之幂蹭众人没注意,离开群体,侧身闪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楼梯里。   “他会赢吗?”   无数课心暗自发问。   但又有一张小小的嘴巴坚定地回答道:“一定会,他一定会的。”   陆攸契此人,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什么英雄病,最装逼的事情也莫过于在高中的时候跟着班上的大哥大打过群架,当然是站在背后吆喝,然后被强拉浑水的那种,结果第二天就被请去喝茶,并且在警察叔叔面前发誓再也不敢了。   初来荒原,他也没有想过出人头地,但一个小沉虔的依赖,让他瞬间感觉自己其实是有那么一份力量的,虽然肩膀不足三尺,手掌不能遮天蔽日,心不能容纳整个山川河海,但放下几个朋友,兜住那么几份感情,还是够的。   他本该脆弱,本该懦弱,本该如同千千万万个平庸的人一样躲闪。   直到认识的人惨死在自己眼前,让他那份升起了一点点骄傲的小火苗瞬间扑灭,陆攸契才恍然发现自己有心,但无力。   要怎么样才能有力呢?   ——只能接受其他的力量。   狂风来的时候,耳边的一切响动都消失了,但一个沉重的落地响声打破了这篇空白的恐惧,将灾难活生生地挡在了外面。   “都会没事的。”陆攸契自言自语道,“之前……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大家都会没事的。”   逃脱的人,会为胜者欢呼,却不会为败者哀叹,为先者惋惜,更不可能将心比心地去体谅挺身而出者的那一份决心。   他们只知道:“得救了。”   “能活下去了,死不了了。”   直到这一场末日的变动完全过去,陆攸契扛着那把骇人的镰刀走了回来,说出一句正常人能说的话,并对郭教授他们露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微笑之后,众人才知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陆攸契的声音很累:“去看看伤亡吧,清点一下人数,我们准备离开了。”   靠着陆攸契活了下来,当然是会听他的话的,众人很识趣地没打扰他,各个分工办事,速度效率还是挺快的,他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了一个黑夜中能作为航标的光。   至此,沉虔还是紧跟着他。   陆攸契冲他没好气地笑道:“我是真的没力气陪你了,一边玩去。”   沉虔一屁股坐在他后面,怎么也赶不走。   陆攸契也干脆不赶了,靠墙立马入睡。   不过,沉虔要是能在现在就提前预知到,这是将他心爱的哥哥推向深渊的第一步,他肯定宁愿自己摔死,也不会告诉哥哥,那枚戒指的意义。      往昔 第八   “你没事儿吧?”林海媛坐到陆攸契旁边, 看着这个装完逼之后的人跟一张牛皮糖似的粘在一个大货箱子上,将自己所有的重力都交代上去,侧脸已经残白到如同病态,让她准备好的一大波连番轰炸顿时收了进去,再概括地问道,“刚刚……刚刚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陆攸契的眼睛是闭着的, 镰刀甩在一边, 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霸气, 没力气说话了, 只是抬手摆了摆。   意思就是:别闹,让我歇会儿。   郭教授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那把镰刀, 又看了看陆攸契以及蹲在一边打死都不肯挪开眼睛的沉虔,在心底叹了口气。   在这群年轻人当中, 他自我感觉好歹算是半个长辈。   于是, 这位明明年未过三还在妄想当长辈的年轻教授用他那颗年少有为的大脑微微思考了一下, 便知道, 陆攸契是真的跌进阴沟里了。   他敢保证,以后无论遇上任何困难,陆攸契一定会被推到第一位, 做永远的前锋。   郭教授拍了拍沉虔的肩膀,温声道:“去找那边的双胞胎,他们在分配物资,然后给你哥哥和我们都带一瓶水过来, 我们来看着他,好吗?”   沉虔看看郭教授,又看了看陆攸契,没有动。   郭教授:“你守着他没有用,他睡着了,这个姐姐是医生,出什么事都难不倒她,你就放心吧。”   沉虔这才迈着两条腿跑走了。   林海媛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不敢保证。”   现在看来,外界环境虽然还是荒原一片,但完全找不到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太阳光撒下来搞得视线明晃晃的亮,也莫名的热。   人们逃脱了一次末日,心情高兴,气氛也不压抑了。   当然,这一切只是表象,它就像是一条三角函数曲线图,有跌有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次回升——如果没有在半中途咔嚓断点的话。   沉虔一走,陆攸契就把眼睛睁开了。   他也不是一直装睡,意识混混沌沌的,处于一种上下漂浮的状态,好半天都挣脱不开,这下刚清醒一点,就看见沉虔离开的背景,又是那个梦中的场景再一次没来由地出现在记忆中。   所以说,陆攸契算是被吓醒的。   郭教授看了他一眼,笑道:“醒了?听得到说话吗?”   陆攸契:“嗯……”   “我给你说说现在的情况吧,人死了一半,尸体全部都在外面摆着呢,要是不敢看或者忍受不了,就别去了,待会儿收拾好了我们从后门撤退。至于那群搞实验的科学家也基本上死了——有几只怪物趁乱进去,他们这些细胳膊细腿的‘残疾人’没来得及跑,直接被杀了。”   陆攸契“嘶”了一声,揉着太阳穴道:“听得我头疼。”   “你全身上下都该疼。”他这点反应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林海媛制止了他这个动作,麻利得说道,“待会儿让小虔给你做按摩,你肌肉疲劳过度,甚至有些都拉伤了,现在乱动,不疼才有鬼了!”   郭教授:“那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陆攸契沉默了一阵,在这期间,他用余光看了看那个被随意让在地上的镰刀,点头:“我应该知道个大概。”   “这群人真的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了,你这个头出得不对,以后估计很难有清净日子过了。”郭教授帮他总结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   “指环。”   “啊?”   陆攸契吸了一口气,突然坐起来,又被林海媛骂得狗血淋头的,但除了挠挠脑袋接受了这份“唠叨的关心”后,便正色道:“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之前,遇上一个中年男人,他手里的铁棍吗?”   郭教授:“记得,怎么了?他有问题?”   “他和铁棍都没问题。”陆攸契说道,“沉虔那家伙被铁棍敲了一脑袋,记仇得很,最后还把那根沾血的棍子捡起来给我,小兔崽子拿什么东西都是胡乱地打包一大堆,没个轻重,我说的指环,也就是那边的那把镰刀,就是夹杂在里面的。”   郭教授:“意思就是说,你之所以能对抗那些怪物,就是因为有指环?”   林海媛在一旁大惊,嘴巴都已经变成了O型。   陆攸契笑道:“骗你们干嘛?我又没好处,我巴心不得你们给我拿了去。”   然后他又补充道:“之前那个江之幂不是说,男人偷了实验室里面的武器吗?应该指的就是这个指环了,你别说,还真的挺好用的,就是体力消耗太严重,不然我天天扛在背上了。”   “这种时候,我还真的有点羡慕那些健美型选手。”   “那些肌肉都是假的,看着好看而已,真正到了战场上,顶个屁用,还不如别人学飞毛腿的。”   林海媛觉得陆攸契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那为什么中年男人在被追击的时候,不用他来抵抗呢?现在人死了,好不容易偷出来的东西被别人捡去当了大英雄,到了阴间都不能闭眼,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吧。”   “哪能啊,现在还能奢求棺材板吗?”陆攸契继续挂着一副任由生死的模样,“忘了吗?他在碰见我们之前,就已经疯了,而且沉虔告诉过我,他看见过有人用这个指环,我能想到用它也是多亏了这句话。”   陆攸契:“我的猜测是,男人用过这个东西,也变出来了这把镰刀,但是他之后便疯了。”   这话说得在场的三个人都一身的凉气。   郭教授:“那你呢?”   “我?我什么?你是想问我会不会疯?”   林海媛他们僵硬地点点头。   陆攸契回答得很直接:“不会,我肯定不会。不知道是那家伙太倒霉还是这种人选人,反正我是不会有他那个结局的,说句多余的话,早在我遇见里面之前,在那个火车隧道里面,就看见过这个场景了。”   话音刚落,小沉虔拖着一箱矿泉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三个人的眼前,没人知道小兔崽子是怎么拖动只比他自己矮一点的大箱子的。到了陆攸契跟前,沉虔又自己为悄悄地放了个东西在他手中——是一袋固体葡萄糖。   还有一些一次性杯子。   沉虔果然喜欢将什么东西都胡乱打包,屁颠颠地送到陆攸契跟前。   之前是苹果,指环,现在是水。   没错,陆攸契既然选择拿起了这个力量,就不可能再放下了,走过的路,都无法回头,更何况是一个责任和一颗懵懵懂懂的心呢?   他一身上下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别人奢望的,无利可图,无权可谋,但如果,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有人会跟随一起。   那便是真心喜欢了吧。   那便不拒绝了吧。   怎么忍心得下去呢?   陆攸契本来就是为了救沉虔和自己,拿起的这把武器。   三个小时后,陆攸契又打了个盹,众人也收拾好了,准备出发前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江之幂不见了。   江之幂:“在这儿!”   郭教授收拾好一个背包,抬头问道:“你之前去哪儿了?”   “我去看了看实验室那些地方,找找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江之幂笑道,“不过都被清理干净了,我白跑一趟,没有捞着任何剩下的东西,走吧走吧,不耽搁时间了。”   陆攸契没心眼,点头后就先走。   但林海媛总觉得这女人说话怪怪的,具体哪儿怪,也谈不上,他和这些幸存者的关系很好,特别是一个小女孩和他的哥哥,一路上说说笑笑,如果真的是一个心存芥蒂或者心怀鬼胎的人,应该是没有这些心思的。   可能是想多了吧。   他们这么一走,走了接近一个月,才到达市区周围。   在这期间,他们又碰上了一次末日的爆发,这次虽然没有那些歪瓜裂枣满天飞的怪物,但是席卷他们的是无比的寒冷以及大地的再次震动。   地上触目惊心的口子再次被撕开,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给人的感觉是它们仿佛可以通向地心。   陆攸契捣鼓出了一些铁链,是跟着镰刀一起变出来的,再找条不是那么大的口子,众人一起猫腰钻了进去,用铁链封口,借着地心的热度,勉强果然了这一关。   头顶的铁链是眼睁睁看着被冰霜被冻住的,亮晶晶地一层,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往外看,但幸好,寒气下不来,在头顶打了个转,一天后就消失回温了。   陆攸契每天都在研究有没有什么待开发新的功能,脑袋大了不止一圈,齐运不仅不帮忙,甚至不止一次笑他说像是大吼进化的“巴啦啦小魔仙”。   陆攸契:“……”   齐运一边笑,一边扭头问道:“进化的小魔仙吧?”   齐铭:“进化的是数码宝贝,小魔仙靠变身,好像奥特曼也靠变身。”   齐运:“哦……啊啊啊!小兔崽子你咬我???”   沉虔对着齐运的手臂就是一口下去,排排牙印特别清晰整齐,以前都是准发准中的,但这次的角度给意外绕了一圈,疼的不止齐运一人,因为他的手臂上也栽了一颗门牙。   沉虔换牙了。   齐运看稀奇,逗他说这是惩罚,以后还乱咬人,满嘴的牙都会掉光,变成小老头子,丑死了。   沉虔最开始并不在乎掉不掉牙,但听到“丑”这个字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攸契,往后缩了缩。   陆攸契:???   至此,齐运再也没被咬过,改成挨踢了。   关于“小魔仙”的回答,陆攸契表示,别人变身有新衣服穿,而我一身长裤外套帆布鞋,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早就变成汗臭的聚集地了,他开始怀念能洗澡的日子了。   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天,在下小雨,但他们没有伞,经过长途跋涉,每个人都被淋得湿漉漉的,头发成股黏在脸上,验证了陆攸契那句想洗澡的话。沉虔脑袋上搭了一件运动服外套,相较而言,没有那么狼狈。   抬头,入眼是一个高耸的城墙,还有报废掉的收费站。   市区,看起来荒荒凉凉的,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      往昔 第九   现代社会, 对外开放盛行,压根没有什么闭关锁国的概念,古时候那种包围似的城墙也早就不复存在,除了道路上有那么几个拦路的收费站,城与城之间都是相通。   而陆攸契他们眼前确实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城墙。   黑压压的,仿佛困住的不是人, 而是囚禁住了精神和灵魂, 让人望而生畏。   林海媛咋呼道:“之前有这个东西吗?我向来都是开车进出, 这还是第一次走路, 是真的没有见过这面墙。”   “之前没有。”江之幂微微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墙面道,“这东西肯定是在末日出现之后才有的, 你们仔细看看,它上面有血迹, 还是红的, 没有变黑。”   为了赶在下一个末日到来之前到达市区, 他们几乎是在最后几天昼夜奔波, 马不停蹄,队伍里有老人也有小孩,这种高强度的跋涉肯定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满怀希望着投入大集体的怀抱,等待着的确实一面冰冷的墙,将他们拦在外面。   真的叫人不太好受。   陆攸契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要不我先爬上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着, 我们死活都是要进去的,都到了门口了,不可能不进去。”   “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我就给他炸一个骷髅,看他们敢不敢拦着我们。”   这段期间,郭教授一直处于走神状态,没有对眼前这面高大的墙发表任何意见,甚至都没有多看两眼,视线一直游离在四周,像是再找什么东西。   齐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你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走进去,不怕吃枪子儿?”   “啊?”已经跑了一半路的陆攸契硬生生地停住了脚上的动作,扭头回来,“呃……你说清楚,什么叫吃枪子儿?”   齐铭:“现在是末日,对于那些外来入侵,扛着一把大镰刀,运动轨迹不能和正常人相提并论的东西,别人第一步会联想道什么?在拥有热\\武器的年代,首先做的又是什么?你再厉害,又能挨上几次?”   陆攸契黑脸:“我怎么被你说的跟个ET似的。”   齐铭笑道:“没什么差别了,就是长得不一样而已。”   陆攸契无奈道:“你小子说话真的不中听啊。”   不过说得也没错。   齐运难得没唠叨,安静地在一边,愣愣地听着他哥帮他报复前几天在口舌上欺负他的陆攸契。   江之幂见缝插针地插进话来:“好啦好啦,大家都是幸存者,修这面墙也是为了防止那些怪物入侵和恶劣的天气吧,我们在外面瞧瞧,走正常程序进去。”   “市区那么大,走正常程序,不开个后门啥的,你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吗?”林海媛最近爱上了和这个成熟的女人丁对,“可能等你走完这一圈,又过了一个月了,大姐,咱们别磨叽,速战速决行吗?”   一声大姐,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时候,傻站在一旁半天没个动静的郭教授终于有了点反应,林海媛原本以为他终于六神归为,刚准备凑上去说一会儿话,就看见他往一旁跑了去。   林海媛:“他是傻了?还是看见梦中情人了?”   陆攸契:“再傻也比你们好,梦中情人再怎么也比你好看,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林海媛:“……你有种再说一遍!”   陆攸契拔腿就跟着郭教授跑了,沉虔跟着陆攸契跑,林海媛便跟着沉虔跑,然后再是那对双胞胎兄弟,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一大队人都围着城墙绕了个小弯。   弯一绕,没再跑几步,就看见了一辆警车闪着头顶那盏红蓝红蓝的灯,存在感极强,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坐在里面的警察全都下车了,一般情况下,应该是人民公仆警察同志发现其他幸存者,过来嘘寒问暖,送出温暖的粥。   但陆攸契他们眼前的实际景象却是——   一个小警察抱着一个老痞子的腰,死活不准他动,其他下手的协警也不敢动,站的远远的。   “队长!住手啊!别乱鸣笛,待会儿出乱子了啊!”   “我呸!你敢拦着你爷爷?谁给你的胆子啊哈?这荒山野岭的,你告诉我闪个灯就能看见?你当他是千里眼吗?啊!”   “看得见,这个颜色显眼,您朋友一定看得见!”   “你咋知道?你试过?滚开一点,待会我把你扔出去,再只开个灯就让你找回来?”   “队长,队长!队队队!来来来来了!”   “队你妹的长啊!你要和我怼起还是来起?我告诉你,你今儿个要是再不让开……”   隔着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郭教授对着周业楼隔空吼了一句:“周业楼!你又再闹什么闹!给我住手!”   周业楼:???   周业楼:! ! !   堂堂警察队长周业楼周大队长,刚才还跟个河东狮吼地咆哮小弟,一听见郭教授的声音,全身上下立马僵硬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棍,回头的时候,陆攸契还仿佛从他的脖子里听到了僵硬的咔嚓声。   郭教授跑过去,撑着腿喘了一阵粗气,说道:“你怎么又欺负人?这是第几次了?”   周业楼的画风转变速度堪比神州十号,他挠挠脑袋,笑出十二瓣牙齿:“没有没有,我不是欺负人,你看,我这不是出来接你来着吗?啊?对不对呀各位同志?”   几个小警察不敢反驳,只能含泪点头。   “对对对……”   周业楼是惯犯,郭教授不可能相信。   但周大队长很会打圆场,拍拍手上的灰就将郭教授塞进车内,还不忘招呼一下陆攸契他们:“好了,这有什么好争论的?走走走,我们回去。”   “后面那几位是你朋友吧?来来来一起,我是他的发小,大家都是朋友。唔…人有点多,啊?挤不下?没事儿,我们叫人来多送几次就好,一点也不麻烦,人民警察嘛,这是职责,应该的!我告诉你们,刚刚有值班的小哥说看见有人准备爬墙,我给你们科普科普啊,这样的做法就很不对,有事就应该打110,这翻墙偷鸡摸狗的是跟着谁学的?小学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们吗?”   陆攸契走到一半,脚底打滑,还好沉虔及时地扶住了他。   周业楼:“这位小兄弟怎么了?”   陆攸契:“没事没事,路不好走,多亏你们来接,谢谢人民警察大哥了。”   周业楼纳闷,这警车上的路楼不好走,那就没有好走的路了吧。   这就样,表面上,周业楼看起来作为空降的引路人,风风光光,背地里却是被叫来帮把手的车夫,开着一串子的警车,将他们接进了市区。   这是末日以来,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人情味。   在荒原外的那些日子,如果再过久一点,陆攸契保不齐真的会认为他们是最后一批幸存在世的人类。   因为实在是太荒了,与世隔绝的荒凉。   街道的风景没变,就是破败了一些,虽然有些大楼垮了,但作为标志性的建筑还是苟延残存着,靠着几根实铁打造的钢管勉强直立着,过去的排排绿树褪色为枯黄,再也经不起任何寒风吹雨打,一大半都落在了地面。   警车一过,便带起了绝尘的尘埃。   周业楼叼着一只烟,废气吐出外面,对着郭教授咋呼道:“想不到我们还能活着,运气还算不错啊。”   “也只是目前运气不错。”郭教授回答道,“当初,其实我是不想联系你的。”   周业楼:“为啥?”   郭教授:“我怕联系不上,一旦联系不上,我就会产生关于你的太多幻想——是可怕的幻想。可如果我不联系,印象之中你依旧会活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就算我在半路上死了,我也会认为,先离开的人是我。”   这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沉默了。   周业楼又吐出一口烟,闭嘴不到三十秒,掐了烟,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不该这样想。”   郭教授笑道:“那我应该怎么想呢?”   “你应该想,那个死王八怎么还不来救你,以及待会儿该怎么收拾他。”周业楼身体一歪,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虚虚地搭在方向盘上,将这个可怜的圆盘子旋转出一个可怕的程度,轮胎也跟着发出一个刺耳的漂移声。   车座上的乘客无疑也跟着被甩了个一边倒,周业楼也不害臊,一副臭皮脸挂得无动于衷:“好了,不开心的事都甩干净了。车上这么多年轻人,你感慨什么人生呢?嗯?教授。”   陆攸契把自己的脸从车窗上扯下来,尴尬地笑了笑,很懂眼色地没有打破这一次好不容易包裹起来的压抑。   周业楼指挥着后面的警车,一字排地开停在了市局门口,出门迎接的局长看见又来了这么大一批人,脸上笑着握手说恭喜各位回家了,而他那颗光秃秃的额头上,却已经皱在了一起,大滴的汗水不断往外浸。   又多了这么多张嘴,可又去哪儿找这么多口粮呢?   他也很为难。   这么多人,是不可能像在研究基地那边全部挤在一起的,不合理,也不符合人情。分道扬镳?也不太可能,这些人现在妻离子散的,如果真的以家庭或者朋友为单位的分开,大多数都剩下孤身一人了。   于是,老局长在地图选了一个不起眼的棚户区,圈了一个酒吧,再去地图的另外一边圈了一栋单元楼,将人分成了两批,一边以陆攸契和郭教授他们为首,一边以江之幂他们为首。   就算置偏僻了点,可空间还算大,好歹能把这群人安置了。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服管的会跑出来挑刺,他是那个和陆攸契对上好几眼的、带这个妹妹的人,看年纪,也是个男大学生。   他一开口就说道,他想加入警局,哪怕是后勤也好,出一份力算一份。   现在缺少的就是人力,更缺少这种傻子一般的蛮劲儿,局长不顾周业楼的组织,欣欣然地答应了。   去往酒吧的路上,林海媛问了一句:“那家伙谁啊?别人那些警察都是有过正经训练的,他这么去瞎凑合,估计是送命的吧。”   “我记得他的名字。”齐运说道,“四个石头,叫石磊,一路上都是拖着一副打抱不平的脸色,搞得跟谁惹了他一样。”   林海媛:“可不是吗!上次让我让他帮我把病人的绷带拉着,止血用,结果呢?你猜怎么着?他不帮忙就不帮忙,我也不会说什么,但他在答应我之后,却私自跑路了,你说这算啥事儿?还有没有道德了?”   “啧啧啧,简直可怕,我们上次搬水也是。”齐运用手腕碰了碰齐铭,“哥,你说呢?”   齐铭:“他这样做,有自己的原因。”   齐运大叫一声,去扒住齐铭的背:“哥,你没有人性啊!”   警车在经过了无数大大小小、弯弯绕绕的巷子口之后,终于熄火在了一间荒废多年的酒吧门口,附近的环境搞得跟走迷宫似的。郭教授在副驾驶座回过头:“好了好了,别议论别人了,先进去收拾一下,以后都要住这儿了。”   周业楼:“先下去看看,”   “轰——!”   话音刚落,酒吧那面摇摇欲坠的招牌就砸了下来,卷起满天尘埃。   郭教授:“……”   郭教授扶额:“我们,我们将就一下吧。”   陆攸契倒没什么意见,这几天山洞大通铺露天地窖什么没睡过?相比之下,有天花板,有房间,有床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他一走进去,就看见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屁股在不安地扭动着,一股激动的心情突然蔓延而上,他小心翼翼地挪开上面的板子,和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来了个对视。   有猫!!!!!!      往昔 第十   新的一个月, 却像是活在了另外一个世纪里。   现在已经是他们来到市区的一个月之后了。   在没有末日袭击的时间里,周遭的环境除了比较慌乱以外,社会秩序还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人们各司其职,闭口不言。但每个人又心知肚明,这种日子肯定是过一天少一天, 他们随时会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点, 却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终点会在哪儿, 什么时候才能坚持到尽头。   需要等多久, 才能等到救赎呢?   幸存者们,就像是飘荡在大洋中心的,一只只小小的船帆, 不知方向,不知方法, 不知前程。   每个夜晚都是难以入睡的, 因为舍不得——如果花太多的时间在睡眠上, 那么清醒着的日子, 就更加稀少了。   棚户区的酒吧内,陆攸契拉过门,动作很轻, 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吵醒在房间里面熟睡的沉虔。   可在冥冥之中,小沉虔还是察觉到了那么一丝不安,全身微微颤了颤, 翻了个身,无意识伸出的手恰好抓住了被陆攸契扔在一旁的外套,“牛奶哥哥”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才放心地又坠入了梦乡。   楼下的大厅里,一大波人已经到齐了,坐在一起,包括周业楼。   周业楼开门见山道:“内部消息检测出的结果,下一个末日,是在三天之后。”   “三天?这么急?”陆攸契转了转手上的指环,关于他现在的能力,除去江之幂那群人和酒吧内的各位,暂时还无外人知道,就算是周业楼,也才是昨天才了解真相。   江之幂那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陆攸契不知道,但是他这边,郭教授是千叮咛万嘱咐,每天念叨个三五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陆攸契是不允许用这个东西的。   齐运:“为啥?闭路线这么厉害,有什么事让他出去顶一下,我们再打个后勤,不就好了吗?轻松干脆,末日什么的根本不用怕。”   “你想得倒简单。”林海媛嘲笑道,“我们是什么?是人,是人就会有贪婪的心思,别人可以强大,为什么自己不能强大?”   “陆攸契手上的那个指环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他能运用的体质却特别稀罕,作为一个医生来讲,我恨不得下一刻就把他解刨了,然后把相关原因研究出来,普及给大家。”   陆攸契听得背后一凉。   齐运拍拍陆攸契的背,慎重道:“哥们,原来,你已经变成酒吧一级保护动物了。”   陆攸契拍开他的爪子,送了一个白眼。   “那三天之后的末日,你们有方案来应对吗?”陆攸契双手十指相交,抵着下巴,眼神凝重地问道,“我们已经历过两次劫难了,细心的人,应该都能推测出来,每一次的末日袭击的方式都不一样,可能是天灾,可能是人祸,甚至可能是一些压根不存在的东西。而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地面了吧。”   灰色的地面,渣滓仿佛从里面生长出来,蔓延生长,深渊的沟壑,似乎永远也擦不干净。陆攸契用脚踩了踩,说道:“每经历一次末日,地面上的裂痕就会更加深不见底,在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又会通向哪儿?”   还有张玫的那件事,终究不能在他的脑海里散去。   他明明是有能力的,可以防止灾难,可以减少死亡。   但他就是不能出击,因为一个害怕,因为一个避嫌,就必须当缩头乌龟吗?   郭教授伸出手来按住陆攸契的肩膀,沉声道:“别冲动,该去的时候,我不会拦你,但现在不是时候,知道吗?”   齐运在一旁煽风点火:“小心被解刨。”   陆攸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件事终究瞒不住,见过的人也不少,他们现在不发声,可能是因为那个江之幂,也可能是因为我不主动说,他们不敢坦白。但人到关键时候,为了保命,什么都会说出来,可到了那时候,会死多少人?还来得及吗?”   其实陆攸契现在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节点,坦白早,他自身的安全便会受到威胁,坦白晚,虽然他不会受到伤害,但为之陪葬的人也会达到一个不可估量的数值。   这无疑是一个你死我活的选择。   齐铭旁听了很久,终于发言道:“其实,你们漏掉了一个人。”   陆攸契:“谁?”   “石磊,那个留在警局的男大学生。”齐铭从侧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继续道,“还有他那个瞎子妹妹,他既没有留在我们酒吧,也没有留在江之幂那边,可他见过你,也知道你的事情。”   在场个人神色复杂地对视了一眼,周业楼就立马给下属打了个电话。   他们这些人,之前好歹也算同生死共患难过,勉强也称得上是一个集体,在其中,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彼此之间,哪怕是脆弱地联系着,但没人回去打碎。   可石磊不一样。   在警局的时候,他主动提出留下,脱离这一张网,也就意味着,他不想再为此关系了。   那他是想干什么呢?   出于什么目的?为了什么好处?   陆攸契愣了半响,问道:“我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   “你当时要顾及这么多人,没印象很正常。”周业楼跑到隔壁房间打电话去了,应该是不想电话那边的人知道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以及陆攸契他们的存在,躲得很远。而郭教授和他的默契很好,轻手轻脚地将周业楼还没来得及掩上的门关了,转身道,“石磊这个人,表面上看没有什么特点,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容易就被忽视了,但细想的话,他其实很自闭,也很自私。”   林海媛:“怎么说?”   “你和齐运都说过,让他帮忙,他在口头上答应了,却不付出实际行动,甚至还会在突然之间撒手不管,添乱。”郭教授回忆道,“这可以看得出,他这个人很不负责,也没有集体观念,孤诣行事,这一点也可以从他在警局的表现看出来。这种人,要么是心里装了事,要么就是缺根筋。”   齐运好像发现了什么新星一样地叫道:“诶不对,教授,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毒舌了?跟谁学的?”   话音刚落,房间里面,只听见周业楼大吼了一声:“我让你去查你就去!你是上司还是我是?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五分钟,我要全部资料!”   众人:“……”   不用再说,齐运实相地闭嘴了。   偶尔的活跃气氛,将这份压抑调和得恰好好处,不过于放松享乐,也不会因为前路的困苦而整天唉声叹气。但齐铭这个少年总是顶着一张与他的年纪不相配的面孔,除了冷,还是冷,总是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熟的人知道这是他的性格,但不熟悉的人,就很难和他亲近了。   “小铭啊,你应该多笑笑,别让你弟弟把你的笑容全部吸走,他变成一个大傻叉,你变成一根冰棍脸。”林海媛逗他道。   齐铭那眼神无论看什么,都大写着“嫌弃”二字。   他说道:“其实在这几天内,我算是和石磊有一些交情,虽然是泛泛之交,但我知道他这性格,其实是有原因的。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想到他的存在。”   陆攸契顺口问道:“什么原因?”   “他那个妹妹,我刚刚说过,是个瞎子。之前在江之幂的那个队伍里面,小孩也不少,但瞎子只有那个小姑娘一人,所以,一旦石磊不在,他的妹妹就会成为小孩之间的重点欺负对象。”   “其他的小孩要么是结伴而行,要么是有大人看着,而且在现在这个时期,没有人还会在意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常见。石磊一边要做大人的工作,一边还得把他的妹妹看好,所以才经常眨眼间消失的。”   “旁观者不以为然,可被施\\虐者的苦情就说不出来了。”   林海媛惊讶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齐铭点点头:“嗯。有一次石磊人不在,小女孩受欺负,恰好被我碰见,我就顺手把熊孩子赶跑了,再把他送回石磊身边,她一路上都颤颤惊惊的,直到看见了他哥。我想,他之所以不愿意去江之幂那边,也是有这个原因的吧。”   这时候,周业楼终于打完了电话。   齐铭的叙述也到此为止,他的废话少,说每一句话都很有用,仅仅一时片刻,在众人心中,那个既不起眼,又孤傲的大男孩,瞬间多了一个新的形象——不顾一切的哥哥。   是因为他联想到了什么吗?   “那个姓石的小子去被调去前线了,大概是上周的事儿。”周业楼摔门而出,骂骂咧咧道,“现在的老局长就是一个怂包,生怕有人不冲前线,不给他遮风挡雨,所以只要有个不要命的上,也不管是不是老弱病残,他就保准答应。”   “我呸,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还嫌自己活得不够长吗?”   陆攸契问道:“转前线和他泄密与否,有关联吗?”   “当然有关联,那小子离死越快,就越容易说出来,而前线的人如果没有什么真的本事,基本上都是去送死的。不行,我得想办法把他弄回后勤。”周业楼独自念叨道,然后又打了一个电话,“喂?小王啊?你问我是谁?我是你爸爸!老实交代,有个叫石磊的男大学生是不是来你们队伍了,帮我想个办法,帮爸爸我把他给踢出去,没有原因,看不惯他,你就说是未成年,不收。放心,他给不出来证件,完事儿之后爸爸带你出去吃饭!”   他一边说,就一边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有风蹿了进来。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酒吧内的光线并不是很好,几个孤零零的灯泡压根撑不起这一片昏暗的空间。随着门的一开一合,搞得室内跟放走马灯似的,一明一暗。   蹭着这个缝隙,一栋破败的大楼出现在了陆攸契的视线里。   那栋楼就像是一个警报器,每看一次,就警醒人们一次现在的处境和环境。   郭教授坐在沙发上,姿势格外严谨:“说了这么多,其中有该说的,也有不该说的,但我想再提醒一下的就是,我们现在是处在大集体之中,‘收敛’二字十分重要。有时候,比外面那些未知危险更可怕的东西,是人心。”   陆攸契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楼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猫叫,驱散了这浓厚的严肃,陆攸契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只被压在酒吧招牌下的猫被沉虔抱了起来——猫不是小猫了,拉长的身子和沉虔的个子差不多高,导致他们下楼的动作十分滑稽。   众人被逗笑了。   沉虔的脑袋前挡着一个猫头,看不清,下最后一层的时候,完美的和大地来了个正面拥抱。   猫被活生生地压在了下面,摊成一张“猫饼”。   陆攸契笑得前仰后翻,一只手提起沉虔,一只手提起老猫:“你俩叫人不安静是吧?”   猫舞出花拳绣腿,跑了。   “你的战友跑了,小同志,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有什么临终前的获奖感言吗?哥哥人很善良,让你说。”陆攸契捏着他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在众人的起哄下逗他。   沉虔的脸突然就红了,隐约间,还无比严肃。   “什么……什么都可以说吗?”   陆攸契继续提着他,坐在沙发上:“对!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这五个字仿佛是一道晴天霹雳,劈进了沉虔这幼小的心里,惊起波澜万丈,一瞬间,他整个人僵硬成大铁棍,脸色就像一个即将喷出的火山。   陆攸契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冲郭教授说道:“这孩子别不是吓傻了吧,天地为证,我不是故意的啊,你们也有责任……”   电光火石间,陆攸契只感觉手上这小子扒着自己的手臂,冲过来在自己的脸上小小地亲了一下。   “啾~”   沉虔这张闷鼓终于说话了:“我死而无憾了!”   陆攸契:“滚!!!”      往昔 第十一   “巧克力, 要白的还是黑的?”   “家里太多了,看看其他的吧。”   “嗯,那冰棍,小布丁呢?一根的分量虽然没有以前够吃了,但比起其他的,还算行。”   “不行, 太甜了。”   “行行行, 那我去拿点薯片行了吧, 你这家伙真的要求多。”   “油炸食品, 不卫生,最好别吃。”   “……”   “你真的很难伺候诶!算了,要吃什么自己去找, 我不陪你玩了!”   齐运跳起脚来冲齐铭叫嚣,然后借着超市手推车的力, 穿过购物栏, 脚底一个发劲儿就冲了出去, 向左一绕弯, 消失在了后者的视线中。   齐铭:“……”   他默默拿下一包薯片,看了看口味,确定是齐运刚刚选的那一种, 然后放进了手上提着的购物篮里面。   经历了危机的社会,金钱已经很难再被推送到以前的高度,毫不夸张地说,金坨子和银甸子甚至还没有一副刀叉有用, 现在的物资靠定量发送,每人每天按量拿取。齐运这边,因为通了一点周业楼的关系,验货员对他们拿零食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做过多的留意。   齐运推着购物车没走多久,绕了一个弯,又回来了。   超市是个空旷的地方,很安静,仔细听的话,还会听见回声。齐铭一察觉那购物车哗啦啦的轮胎响动,就一个激灵地把快速薯片放了回去,转身,恰好看见齐运趴在扶手上,懒洋洋,堪称为“摩擦”式地回来。   齐铭讽刺地笑道:“怎么了?不是说我无聊,不和我一起吗?”   “哎,我就是说说而已,小气鬼。对了,哥,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齐运笑道,说完又把那包薯片拿起,扔进自己的车里,“奇怪,这包薯片怎么还有温度,刚刚有人来拿过吗?”   齐铭看着那包薯片,心情眼神都十分复杂。   他用手掩嘴咳了咳,问道:“别管薯片,你刚刚看见了谁?”   齐运往一旁指了指。   此时,一个女孩的身影从货架边走出来——可能是有些害羞,她最先只是探出了个头,本打算看看就走,结果说巧不巧,恰好撞上了双胞胎的视线,所以不得不完全走出来。   弥丫笑这着冲他们打招呼:“小铭小运,好巧啊,原来你们也在这儿,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   酒吧内,陆攸契被林海媛强制命令,每天五十个俯卧撑,前三十个小沉虔还得坐在他背上,休息五分钟,后二十个必须一口气完成。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长跑,高强度的训练。   陆攸契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在发颤,眼前天旋地转,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滴在地上:“林……林姐,别带这么很的折腾,行吗?我又不是玩拳击的壮汉,我才是个大学毕业的学生啊。”   “你和我说可没有用。”林海媛翘着二郎腿,轻笑道,“去问那把镰刀,问他可以不可因为你是才毕业的学生就少消耗一点儿体力,免得你这个外挂开着开着就真的挂了。”   陆攸契哀嚎:“林姐,那能一样吗?”   林海媛不接受任何反驳:“有什么不一样的?体力不见长,嘴皮子到挺硬的,再加十个,小虔,坐上去。”   沉虔从茶几上跳下来:“好!”   陆攸契连跑的力气也没有了,短袖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像一张饼一样瘫在地上,脸贴地,十分狼狈。他看着沉虔蹲在自己的眼前,用讨好似的语气说道:“好弟弟,你可怜可怜我吧,别听那个女巫婆的话,你不是最喜欢我吗?实……实在不行,你减减肥也好,压死我了。”   然后沉虔对他摇了摇头,第一次拒绝了他的请求。   陆攸契一声长叹。   沉虔用纸巾给他擦擦汗,轻声道:“哥哥,加油,我待会儿把蛋糕分给你吃!”   陆攸契:“呵呵…呵……”   还有一天,就是下一个末日了,不管是临时抱佛脚也好,或者是突击逆袭也罢,他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下午,街区上的行人虽然在动作和生活作息上与平时无异,但从表情上却可以读出来,一股窒息的沉重已经压上了每一个人的头顶——他们的笑容是麻木的。   明天……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军区那边虽说有了应对方法,但他们压根不知道敌人是什么。这种事情没有人做过任何演戏,也没有任何经验,没有任何保证,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忐忑不安的。   这是一把赌局,下注是所有人的生命。   赢为生,败则死。   周业楼大清早的时候给郭教授打了个电话,电音断断续续地,但每个字在郭教授的耳朵里都无比清晰。   周业楼说道:“今晚,我是肯定回不来了,你们早点吃饭,然后早点睡觉。我们晚上就要行动,我…..我还是想给你说实话,胜算,不到百分之一十……”   “能跑就跑吧,被傻傻地在原地等死。”   “世界那么大,总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陆攸契在做到第七个俯卧撑的时候,林海媛突然无声息地哭了起来。   仅仅是流泪而已,甚至没有半丝情绪上的波动,要不是林海媛这个人平时太聒噪,突然之间安静下来,变化太为诡异,别人压根不能发现她哭了。   陆攸契爬起来,揉了揉沉虔的脑袋,对大家说道:“没事的,不是还有我吗?”   林海媛:“可是……”   陆攸契:“放心吧,关于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躲躲藏藏终究不是办法,都已经是这样的危机时期了,如果我还是这样冷漠,自私地对待,我也许可以活下来,甚至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久,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呢?”   “以后的每一次末日,就会有一大波人死亡,而最终的后果,就是我一个人留在世界上。无休止的孤独会向我扑面而来,我找不到任何活着的生物来对他叙说我的苦楚,绝对性的寂静,那才叫真正的地狱,我这个人不是什么英雄,但也绝对不是怂包,我很普通,像所有人一样害怕死亡,害怕落单,害怕遗弃,害怕离去。”   “但我最害怕的,是大家都不在了。”   说道最后,陆攸契挠挠头,笑道:“哎,我是理科生,语言组织能力不好,你们凑合着听个大概意思就行,应该还是能懂吧?”   最后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拉回了现实,他们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带着眼镜,有时候傻,有时候暴脾气,喜欢穿着运动服乱窜,逗小孩,却在意外之间变得宛如神佛一般强大的人,也是个普通人。   林海媛的眼泪终于留了下来。   陆攸契连忙去找纸巾,双手奉上:“诶你哭啥?我刚刚就是不想让你继续哭,你又哭?大姐大,你这样让我好尴尬,给点面子行不?我”   “谢谢,谢谢你。”林海媛向陆攸契微微鞠躬。   陆攸契连忙去扶她:“哎哎哎,你何必呢?”   林海媛打断道:“不一样,你压根不知道在这个决定作出之后,今后会发生什么,很抱歉,我也不能完全想象出来,没有人能预知结果,但我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无论你以后作出什么决定,干出什么事情,别人会对你抱有什么想法,我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的这一边。”   酒吧内零零散散,一共四十余人,跟着林海媛一起鞠躬,层层而下。   陆攸契被围在中间,有点措手不及。   郭教授看了看手机里周业楼才发来的短信,只有七个字:有异变,注意安全。   郭教授删除掉了已经打好的那句话,改敲为“一定都会过去”六个字,发送回去。   他放下手机,跟着众人鞠躬。   林海媛郑重道:“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我们的救赎,感谢你的存在。”   沉虔抬头仰望着陆攸契,像是注视着黑暗中那颗最明亮的星星。   酒吧内像是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平庸的男孩被推上神坛,而往后一切的起点,都将从这里开始。   昨天,他们还迷茫不前,而今天,已经尘埃落定。   很快的转变,却很真实。   因为人,本身就是最真实的怪物。   齐铭齐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   “回来了?”林海媛在沙发上整理靠枕,听见大铜门打开,发出叮铃一声,“吃饭了没有?厨房里面还剩了一点,自己去加热。”   齐运提着两大袋零食,里面有着巧克力,棒棒条,薯片……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根冰棍。炫耀似的说道:“不吃了,吃饱了,去超市开后门拿的,你们要不要?”   “垃圾食品,齐铭,你怎么管你弟弟的?”林海媛讽刺了一声。   齐铭:“少吃一点,没事儿,不常吃。”   郭教授端着咖啡从一边路过,快上楼的时候,晃眼一撇,这才发现双胞胎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   郭教授:“这位是?”   弥丫笑着摆摆手:“我是小铭小运的老乡,路上碰见的,跟着聊了一会儿,顺道回来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天快要黑了,我也不久留了,你们先休息吧。”   她说话的样子急急燥燥的。   林海媛挑眉:“不进来坐坐?都这么晚了,敢一个人回去?”   弥丫尴尬地笑了笑,使劲儿摇头。   齐运跟着瞎嚷嚷道:“对啊,弥丫姐,我们这边房间多,不打扰的,你们那栋楼房离这里太远了。”   “不用不用,你们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其他事呢。”弥丫一边摆手一遍后退,也拒绝了郭教授提出送她的话,独自转身跑了。   林海媛感觉这女孩简直莫名其妙:“她真的是你老乡?”   齐运:“是啊。”   林海媛:“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齐铭带过门,然后补充了一句:“她一直就是江之幂那边的人。”   “砰”的关门声,将室内室外变成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天地,同时,也割断了一切可能发出的求助。   接近晚上十点。   本来是属于夜市内刚开始热闹的时间,却在这个大背景下,已经很安静了。   弥丫几乎是跑着回去的,街道上,或者说从超市开始,她就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股无名的恐惧一直在追击着自己,黑暗尾随在她身后,立马就要追击而上。   月亮是惨白色的,虚弱地打在地上。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老巷子内闪出,以很快的速度,掠过无人的马路。   本就还很明亮的路灯偏偏在这时候短路了,等灯光再次恢复照明的时候,人行道上,只剩下了一块被人手心体温捏化掉的巧克力——可能是用力过度,巧克力浆已经挤出包装袋,并且完全变形了,   中途有传来了弥丫的尖叫,却没有人听见。   静谧的夜晚,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到底在刚才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回到自己的地方。   半夜十二点。   一辆军用卡车开了过来,石磊和他的妹妹被扔下车,一个全身武装特警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头盔,模糊不清地说道:“小孩子就回后勤去,别这里捣乱。”   说完就开车走了,干脆利落。   石磊拍拍身起来,背起自己的瞎子妹妹慢慢悠悠地走了——他反驳过,但是没有用,他也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年纪。   他想,自己可能是被什么人下了套,说定了是未成年,就肯定是未成年,即使有证据也无济于补。   那就算了吧。   瞎子妹妹在背上哼歌,跑调跑得很远,路过马路的时候,她突然惊呼道:“哥哥,是巧克力的味道,附近有巧克力吗?”   石磊往四周望了一眼,最后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脚下,回答道:“地上的巧克力,很脏。”   瞎子妹妹:“没事,我不喜欢巧克力,我的娃娃喜欢而已,没有就算啦。”   石磊:“妹妹的娃娃叫什么名字啊?”   “Alice!”      往昔 第十二   前半夜安静得不像话,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野猫走路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后半夜,没有需要任何闹钟的提醒,陆攸契很自然地醒了过来,绕过床脚的沉虔和那只老猫,临走前又折回来帮他们掖了掖被子, 再关门, 然后蹑手蹑脚地下楼。   酒吧的灯没有开完, 只有头顶的那一盏灯孤独地亮着, 照明了一隅之地,周围都是昏昏暗暗的一片,可尽管是这样, 依旧能看得出来有许多人聚集在此。   陆攸契换了一件黑色的风衣,骤然从一位普通大男孩脱胎换骨成了一位令人心生寒意的人, 只听他低声问道:“位置确定好了吗?”   晃眼间, 众人仿佛看见他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 随时都要溢出血来, 亮得吓人。   郭教授最后一次查看确认,点头道:“天亮的时候,第三次末日来临, 地点是南边的城墙。”   陆攸契点点头,又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将桌子上的水杯猛地灌了一口。   整个人在一瞬间清醒了大半。   “我们负责帮你打掩护,送你达到目的地之后, 大家就会离开了,只留下我,教授,还有齐铭齐运四人,但都不会跟着你进去。”林海媛严肃道,“到了那里,你别急着出头,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首要是保护住自己的安危就好,等到他们真的扛不住了,你再出现。”   “千万要记住这一点,到时候我是没办法提醒你的,知道吗?”   陆攸契对她笑道:“好,我知道了。”   林海媛的神情依旧不太放心。   按照他们的想法,无论周业楼那边是否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场末日的对抗,最后的胜利一定会属于人类。因为陆攸契这张王牌,已经默默地站在了所有人背后,替他们接下所有不能接下的困难。   在这期间,郭教授一直在和周业楼保持联系,相互交换着双方的信息。   郭教授给他们看了看发过来的信息:“他们那边,具体的细节情况,周业楼也不能说是完全了解。但有一点很奇怪,除去基层人员和军队组织,其他领导阶层的人似乎都有着很奇怪的自信,这股自信说不上是从哪儿冒出来,但很邪门,也肯定不是空城计或扑克脸,我说不清。反正,关于这件事,你得注意。”   郭教授:“周业楼的原话是:我觉得我们像是被抛弃的兵,而真正的杀手锏,留在了最后。”   陆攸契:“他们应该不知道我的事情吧。”   “肯定不知道。”郭教授的牙关紧了紧,“不然他们现在已经把你‘请’过去放在前线当活战旗了,那些人都是一群怕死鬼,等不了那么久。”   陆攸契叹气:“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连当下的这一步都很迷茫,何谈放眼远观的说法呢?   “可你一旦迈出这一步,就真的没办法回头了。”齐铭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昨天晚上回来的路上,我找弥丫问了问情况,和我们的猜测差不多——江之幂警告了所有人不准说出你的事情,至于原因,她不知道,但你别往好处想。”   陆攸契尴尬地笑了笑。   郭教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她现在不会说,我们就暂时不想这件事。好了,再聊天的话,时间就来不及了,有什么事情回来咱们慢慢说,现在出发吧。”   夜色已经经过了最深的时候,月亮歪歪斜斜的,也开始准备往下坠了,霜重露寒,似乎每次吸一口气,都会带着冰刀子裹紧肚子里,刺激神经。   半夜四点。   天空虽然在慢慢恢复明亮,但黎明破晓前,却是人间最黑暗的时候。   众人一路上心惊胆战的。   等到全部人都离开了酒吧,二楼的左拐尽头的房间内,木门才被一只小小的手吱呀一声打开。   沉虔走下客厅,看见了桌子上剩下的半杯水。   “哥哥?你走了吗?”   沉虔突然开口问了一声。   无人应答。   沉虔在心中突然害怕的起来,没有来头,就是一阵心悸的感觉突袭了他的全身,他立马提高了嗓子:“哥哥?你在吗?!”   楼上的猫被惊醒了,站在楼梯口,伸出脑袋望着他。   两对冰蓝色的眼睛相对,心中却在抱怨不同的事情。   三秒之后,沉虔猛地反映了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立马拔腿跑上二楼,翻箱倒柜了几分钟之后,拿着那根被陆攸契当晾衣架用的锈铁棍,再次冲下了楼。   没跑到一百米,他一个急刹车,像一个陀螺似的转出一百八十度急转弯,返回酒吧,从后门跑了。   他要超近道!   石磊在街道上绕了好几大圈,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最后坐在一个街道的长椅上,背上的妹妹已经在途中睡着了,小脑袋搭在他的背上,甚至留了一些梦口水在肩头。   石磊把她的脑袋换到另一边干净的肩头。   长椅隐匿在黑暗中,提供了一个天然完美的躲避场所,他首先看到了一大圈的人往战区的方向走去了,本来没有多想,可还没来得及迎接第二批瞌睡的到来,他又看见一个小孩气冲冲地提着一跟铁棍,追上去了。   石磊发现自己认识他们。   稍后,他起身,顺着这群人的路线反方向行走,来到了一个复古装修的酒吧门口。   他轻轻地推开了门。   .   公元二零一八年,某一个夏天的凌晨,世界迎来了第三次末日的席卷。   市区南边的城墙边,空气中藏着火药的味道,热武器重重地压在上面,肃静而沉重,每个人全副武装,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卡不出来谁是谁。空地上,原本没有多少人在这里坚守着,却凭借这一副钢筋铁骨的架势,活生生地显现出了浩瀚的场面。   瞭望台上的领导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吼,终于下定决心,点燃了城墙上的火炬。   好像是在效仿古时候的烽火台,却又更加密集和具备防御功能,发撒开去的火圈火烧燎原似的包裹了整个市区,形成了一道防御枷锁,仿佛永远也不能熄灭。   大地都在颤抖,熊熊烈火冲天而上,刷红了整片天空。   “末日还有三分钟到位!”   “所有人员准备!”   “已经检测到了前方有巨大的不明物体在行动,只有一个!”   “第一批炮\\火准备!”   “轰——!”   周业楼费力地低头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在平时的话,现在天应该已经亮了,但头顶的这一片黑云来的明显颇为诡异,好像不是原来的天空,而是有一层密不透风的黑布,包裹住了苍穹。   “目标还有1000米,第二批出击!”   所有的军力都被调动了起来,耳侧边全是枪声和炮声,黑暗袭击了每一个人的眼睛,朦胧间,他们只感觉到一个喘着粗气的庞然大物快速吵他们奔来,那只比十人抱团还要粗壮的手臂挥舞着流星锤,一砸死一片。   这一次的敌人,是黑暗和巨兽吗?   人类与命运的对抗,最后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这一场让所有人胆战心惊了一个月的战争,终于来了!   所有人分成三批,分别从前、左、右不同的方位包裹住了这个怪物,指挥的无线电已经失效了,每个人都凭借自己的潜意识和经验在相互配合,每一次的冲击都是踏着同伴的尸体上前。   厮杀,残忍血\\腥的厮杀,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和平的年代。   但它就是这么意外地发生了。   周业楼心想,这个怪物,怎么就这么“勇往不前”呢?怎么就不会知道停顿呢?怎么就没有那么一丝弱点呢?   趁乱,陆攸契手握那把巨大的银色镰刀,蹲在了一个烽火台的下方。   他向齐铭齐运比了一个手势,暗示自己已经就位。   酒吧来的已经回去了,只剩下林海媛郭教授他们在远处伫立着。   趁乱,陆攸契再次握上了那把银色的镰刀,冰冷的触感刺激着身体内的每一丝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被炸碎飞出的四肢躯干到处都是,已经不必再驻足惊叹。   他与郭教授还有林海媛一起,硬着头皮蹿进这黑暗与热浪交织的空间。   齐铭齐运站在城墙大门内,一左一右伫立,居然看起来有点像那些玄幻大陆上的左右护法。   两个一模一样的护法。   或者说,是守着地狱之门的黑白无常。   双方隔着高空交换了一个手势,暗示到位,便分头行动,各司其职了。   隔着一面沉重的厚水泥墙,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陆攸契找了一个勉强能作为遮挡的地方蹲下,林海媛从双肩包内视线准备好的医药急用物品,郭教授则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四周——他们同时发现这次的“敌人”是一个体型巨大的怪物,以及围绕在怪物身边,吞噬天地的黑暗。   陆攸契笑道:“教授,这么着急,你看见你心上人了吗?”   “这么黑,我连人都看不见,更别说周业楼了。”郭教授毫不见外地笑骂回去,“纠正一下,不是心上人,是心尖儿上的人,这个世界上就剩下这么一个了。”   陆攸契:“真不害臊。”   郭教授:“都是这种年纪的人了,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的同事都结婚生子了,属于正常话题。”   陆攸契:“还是很不害臊。”   郭教授摆摆手:“那就害臊吧。”   这个世界都混乱成这样子了,还需要纠结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吗?不如将所有的混账打包成一锅浆糊,轰隆一下全部倒下去,将错就错算了。   这时,陆攸契接住了一个被巨浪震飞的无名士兵,带到这个平台上来落脚避难,那人铁头盔的上半部分已经完全毁掉了,露出双眼流血的面孔,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攸契,片刻后,直接在后者面前跪下来磕头。   林海媛跑过来,立马开始帮他做紧急的伤口处理。   郭教授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焦距,飞快说道:“怪物目前没有再前进了,奇怪,周业楼他们是怎么办到让他停下来的?物理性的攻击应该没有用啊。”   陆攸契:“你别管,停下来了是好事儿。”   林海媛使劲浑身解数,但都不能帮那名士兵止血,她的后背因慌张被汗水浸湿,到了后期实在是没法了,直接用上了蛮力,用裹着药粉的纱布堵住伤口。   不经意间,士兵突然一个暴起,双手扒在了陆攸契的肩膀上,又用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看了看郭教授:“周……周队的…教授朋友?”   他们这些当送命兵的人,学历都不高,一个大学教授,足以在脑海里刻下一辈子的印记,所有,他只看了郭教授一眼,便认了出来。   林海媛惊呼道:“你别再说话了!你别再用力气了!”   “不……”士兵摇晃陆攸契的肩膀,一开口,喉咙里面就开始涌出鲜血,“谢谢你……朋友,你很厉害……”   “但是,跑吧,又来了,又来了一个!更恐怖!他们打起来了!”   陆攸契有点懵,他还没听懂这个人想表达什么,士兵的尸体就倒在自己的肩上,死不瞑目。   什么叫又?   陆攸契转头问郭教授:“他在说什么?又什么?”   郭教授摇头,伸手将士兵的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皮抚下。   几十只刺耳的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轰隆隆地炮火声骤然停止,习惯了震天响的耳朵突然寂静下来,一阵虫鸣就应接而上。   然后,就是指挥员用喇叭放大的说话声骤然响起:   “全体撤退!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再次重复,现在全体撤退至墙内!”   “全体,为最后的武器让道!”      往昔 第十三   大门还是依旧紧闭着, 但无数根救援绳已经密密麻麻地在往下落了,那些早已经在死亡边缘走过一圈的人,听到这个命令后,首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在怪物震天的嘶吼下缓过神来,如梦初醒, 像潮水一般往后奔涌去。   “沿着救援绳往上爬!”   “炮火手准备, 为他们断后!”   “快快快!我们坚持不了多久!赶快!”   一开始, 陆攸契他们也没有搞明白这条指令究竟是什么意思——怪物还没有倒下, 甚至可以说是毫发无损,但是论火力或者时间,都还剩下很多, 军力目前来讲也足够。   这种做法无疑是在半途而废。   郭教授用手指擦了擦沾满灰尘的望远镜,再调整了一下焦距:“不, 指挥员不是让他们半途而废, 而是他们的此次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陆攸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郭教授把望远镜扔给陆攸契, 接着就开始在一根钢铁上开始固定救生绳, 再将扣环与自身腰上的特定腰带相连,飞快地说道:“你看十一点钟方向,在第一个怪物的后面, 又来了一个,这两个大铁头正在互相打架。你在这里先看着,我去去就回。”   说刚完,郭教授的整套装备也已经弄好, 他的手一放,“嗖”地一声,整个人就顺着尼龙绳快速地滑了下去。   在这个令人发寒的高度,毫不犹豫地纵身而下。   好家伙,平时看起来不怎么经打,骨子里居然是这么胆大灵活。   “啊?两个,还在打架!?”陆攸契用望远镜看了看,果真看着两团黑乎乎的东西扭打在了一起,紧接着,就扯着脖子往下吼了一句,“喂!教授,他们打他们的,你这是又要去哪儿啊?”   郭教授:“我去找周业楼!”   陆攸契:“诶不是!我说,你这就样走了?喂……”   算了。   陆攸契心道,这两个人无论是谁,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都会瞬间失去脑子,外人绝对是扭不过来的。   然后他举起望远镜,继续观察。   两句话的功夫,郭教授已经到达了城墙下。   门外面的世界其实是很残忍,救生绳再多,数量也比不过那些想要通过往上攀爬从而获得救援的人,陆攸契看到有的人明明已经登上城墙,在即将握住接应人员手的那一瞬间,却因为后面挂着的人太多,救生绳不堪负重,而活生生断掉摔死的。   还有因为没有抢到救生绳,而被当做垫脚石活生生踩死的。   甚至是徒手爬到一半,被飞来横祸拍死在墙上的,血肉模糊。   情况皆为惨不忍睹。   两只怪物似乎并没有提前商量好作战计划,还临时闹出矛盾,暂停下了一切骚扰人世间的动作,兀自开干起来,有点像是为了争夺领地而相互露出爪牙的野兽。   林海媛收拾好了一边的药物,向那位再也不会有任何生命特征的战士短暂地默哀了几秒钟之后,便转身对陆攸契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后面来的那一只怪物,有点眼熟?像一个人。”   陆攸契:“都是四只胳膊一个脑袋,用两只腿走路的东西,这很正常吧。”   林海媛:“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再仔细看看。”   “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后面来的那只怪物在个头上明显比之前的那个小一些,但力气却不会占下风,甚至因为这较小的身体,在灵活度上还有具有格外的优势。它一把握住前者的脑袋,就使劲儿往后面扯,紧接着,调转角度,来到对手的身前,抬起脚猛地一踹!   前者发出哀嚎,倒地的时候震得大地不断颤动。   陆攸契看着就疼,下意识地咋呼道:“我怎么觉得它打架跟个小姑娘似的?还要扯头发和踹\\裆。”   “小姑娘?!”   陆攸契恍然意识到,这位“怪物”小姐不仅仅在行为举止上像一个人,甚至具有作为人类的意识和认知。打到敌人之后,她也没有再对城墙发出攻击,甚至连前进的想法都没有,而是伫立在远处,静静地遥望这城内的土地。   若不是因为长相太过模糊的原因,陆攸契都快觉得这家伙是在哭了。   “能上来的都已经上来了,现在听我指令,收起救生绳,攻击!”   “怪物停下了,蹭现在,快把它杀了!”   “轰——!”   炮火不能对她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但却能逼她步步后退,此时此刻,她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被一炮轰得瘫坐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那扇又厚又大的黑色铁门,最后,可能是无处宣泄自己的伤心,居然又一脚踹上了那个已经躺在一边的“同类”。   那不成,她真的是人?   这个想法一旦蹦出脑袋,就有着无尽的凉意蔓延上了陆攸契的脊梁和脑袋,手上的银色镰刀顿时变得沉重无比,他甚至感觉自己再也握不住了。   之前是疯掉的中年男人,紧接着又是变成怪物的小姑娘,还有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是人为?还是天灾?   如果是人为……   林海媛点点头,语气不善:“你才发现吗?我说的像人,不是只长相,而是它的行为动作。”   这座城市,究竟还隐瞒了什么?   最后的武器,就是说的她吗?   所有还活着的士兵已经撤退完毕,墙外显得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两只黑压压的怪物和无数的尸体。   这在这时候,齐铭齐运跑到陆攸契他们身后大吼道:“陆攸契!你快去杀了她!”   陆攸契没听懂他的意思:“啊?杀了?为,为什么?”   “利用刚刚的空隙时间,我们在旁边的那个实验基地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这座城市之所以能存活下来,绝对藏着秘密!”齐运飞快地说道,他躲过一块从天砸下来的铁块,闷哼一声后,立马叙述重点,“具体的待会儿回去再说,别管了,你现在先杀了她,她的精神坚持不了多久了,不然她会变得比之前那个怪物还要难对付!”   怪物小姐对“同类”的下手宣泄越来越严重,她嚎啕大哭起来,如同齐铭所说——像是快疯了。   是因为感受到了被抛弃,而痛苦吗?   陆攸契看了看齐铭,又紧了紧手上的银色镰刀,沉下一口气,飞升跳出遮掩台。   原地待命已久的铁链立马兴奋起来,紧随主人身后。   那边,周业楼刚刚爬上来,只有一只手勉强抓住了城墙之上的地面,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最后一口猛劲的气还没吸够,就被突然冒出的郭教授死命拽住了胳膊,赶在他脱力之前将他拉了上来。   周业楼瞬间忘了天,忘了地,忘了自己还在逃命,惊吓赶不上惊喜,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儿?不不不,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的头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大铁头盔,看起来就跟一个机器人似的面无表情,但在头盔之下,却能堪称丰富多彩,甚至喜极而泣。   郭教授累的几口大气并出,摆手道:“你的流氓气息太重了,我闻到了。”   周业楼也不管自己身上到底干不干净了,上去就是一个拥抱。   算是战后幸存的庆祝吧。   一个黑影逆流人群冲了出去,银色的刀身反射着刺骨的寒光,陆攸契回想着离开之前和齐铭的对话。   “难不成她就是最后的武器?”   “肯定是的。还记得两月前,我们在外面遇上的一群搞科学实验的怪人吗?那种人,在市区里面也有,而且更多,更疯狂。”   “你是说,他们在用活人做实验?来对抗末日的怪物?”   “对。不仅仅是为了对抗实验,还有你。”   “我?”   “一个既能熟练掌控这种意外的力量,并且保持神智的人,他们用失败品,来引出你这个成功了的人。他们不允许你既拿到了力量,还躲藏在幕后。”   “那你能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吗?”   “弥丫。”   “!!!”   弥丫昨天来了一趟酒吧,告诉了齐铭江之幂那边的情况,连门都没踏进,水也没有喝一口,就一个人回去了,她拒绝了任何人提出送她回去的建议,难不成她没有顺利回到江之幂那里,而是在半路上被人拦截了?她很胆小,是肯定不会主动提出作为实验对象的,那一整晚都没有人说听有女孩求救的声音,难道她是自愿的?她一早就知道?所以才不要人送她。   条件呢?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铁链给他铺好了前进的道路,陆攸契居高临下的看着整个荒原,以及它延绵无边的死寂,一个怪物抬头仰望着自己,扭曲的脸上,却能读出祈求的神色:   “救救我,杀了我,我好难受!”   杀了你一个,这场末日就彻底结束了,人们又会换来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安宁日子。   但是那些人就会发现这个方法有用,然后开始无休止地抓人做实验,一个陆攸契不够,还得多来一点,反正失败时候,也有底牌替他们清扫障碍。   多么中肯的理由,为了更多人活下去,请你们做出牺牲小我的准备。   本以为是一座团结一心的市区,却这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隐藏着比外界更加不堪的暗潮涌动,和互相谋杀。   人们,总是作茧自缚。   铁链一根接着一根地穿过弥丫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将她锁在原地,可她却流不出血液,只能从那张奇大嘴里流出不断分泌的唾液,他作为人最后的尊严也被剥夺殆尽,死得像那些不知来源的怪物。   陆攸契闭着眼睛,举起手,镰刀一斩而下!全部东西都被斩断了!   第三个末日,也跟着结束了。   城墙上还弥漫着未来得及散去的硝烟,老局长找到周业楼,先假装嘘寒问暖了几句,然后拍了拍他和郭教授的肩,用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嘴脸,阴测测地说道:“周队长,你看,我没有说错吧,哪怕他再胆小,再懦弱,终究还是会站出来的,这就是命,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   “只需要我们一些小小的手段。”   “守护我们的神明,就会自己从天上降临了。”      往昔 第十四   在酒吧的时候, 沉虔其实一直都没有能睡着,拽着被子的手被无意识间冒出的冷汗彻底浸湿,冰冰凉凉,黏黏腻腻地贴在手心上,长睫投下的阴影一直在不安地颤动。   如果不是陆攸契太缺心眼,沉虔这没有任何骗人技术含量的装睡, 压根不能成功过关。   也不可能发生后来的偷跑事件。   整个夜晚, 他都穿着松松垮垮的透风睡衣, 挤着一双大一号的拖鞋, 手拧粗铁棍,气踹嘘嘘地穿梭在街道之间——沉虔本来是准备超近道的,结果忘了这个酒吧身处在一个嘈杂的棚户区, 大大小小的巷子不计其数,错综复杂, 完美地酝酿了他第一次的迷路。   可这也是最后一次迷路, 因为此番经历, 让他深刻地记下了这里的每一寸地形。   现在这个时间点既找不到过路的行人问路, 也看不到那些比他自己高出好几个头的指示牌,沉虔只能凭借一股鲁莽的劲儿和心中的一个执念,不停地撒着脚丫奔跑。   夜空没有星星,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红月亮,红得仿佛即将滴出血来。一个小男孩拖着一根粗铁棍,以及整个偷跑的“犯罪全过程”,只有那只不睡觉的老猫目睹了。   至于为什么要跑, 却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就算沉虔的年纪再小,对于很多大人们口中那些所谓“不得不干”的事情来不及有认知,但他也能在朦朦胧胧之间预感到一些不好的东西,那些让他感到害怕、不安、甚至恐惧的东西。所以他才会如此急切的想要寻找回安全感,回到那个让他内心安稳的人的身边。   整个世界,天大地大,也莫过于一个陆攸契哥哥。   小孩子的世界是最单纯的,可这一份单纯,却又出乎意料地脆弱,一碰就会出现裂纹。待这个小小的世界完全支离破碎了,外界的寒冷开始蔓延进来,席卷了整个温暖的空间,也就是他们开始长大的时候了。   例如现在。   等沉虔好不容易绕了一大圈,晕头转向地找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亮了。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陆攸契背对着他,屹立在由几条铁链堆砌的顶端,微微侧头俯视着人群,眼神还带着没有完全退尽的凶恶,银色镰刀可能是因为反射的阳光,还算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阴冷,有了一点人情味——至于那次的寒冷世界,沉虔是在陆攸契怀里度过的,一点也不会有此时的隔离感。   第一个发现他来了的,是林海媛。   当时林海媛手里还拿着一大卷绷带,大汗淋漓地来回奔跑,指挥着一些业余的人帮伤员包扎伤口,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光着脚丫的小孩站在这碎石头遍地的地面。   “谁家的小孩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脚都摩出血了,快过来……小虔?你怎么来了?”   林海媛是半个近视,加上鲁莽的性子,非得把人扯到了自己的眼前,才看清这个人是谁。   沉虔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拽着睡衣,林海媛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好一会儿,双方都没有反应。   事情很多,容不得一时半刻的休息,林海媛也不可能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他身上,只得飞快地说道:“小虔是来找你陆攸契哥哥的吧,他......他现在手头有些事,你找不到他的,不过没事,大家都很安全,你放心吧。现在跟着其他叔叔去休息室等着,姐姐忙完就过来接你,好吗?”   沉虔点点头。   林海媛还是不很放心,拍了拍他的背:“你别怕,真的没事,今晚大家还是会在酒吧的。”   “其实......我看见了。”   林海媛:“什么?”   沉虔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多大的波澜,但仅仅是这些话的内容,从他这个小孩子的嘴里说出来也够折磨人了。   “姐姐,你不用骗我,我大概知道哥哥在干什么,也知道他在哪儿,我看见了,基本上都看见了,尽管我不是很明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耍小孩子脾气去烦他的,我这次来,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个子小,但小个子也有小个子的好处,很多小缝隙的角落我可以进去,应该有用的。我这条命是哥哥救的,就算让我还给他,我也绝不推迟!”   林海媛被他这一番与年纪不符合的话吓得掉了下巴,机械地重复道:“等等,你,你说什么?还什么?”   沉虔憋红了脸,自我上升了舍小家救大家的精神,再次说道:“我说,我不怕死!!!”   “谁要你死啊?”   林海媛听得哭笑不得,也总算明白了小家伙说这一番话的中心思想,一爪子呼上他的后脑勺,拍出个愣头青,再叫来一个人帮忙把这位“不怕死的小孩”拧去休息区。   同时,也在心里沉了沉。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世界,让孩子们都想冲锋前阵了?   真的这么缺英雄吗?   还是单单因为小家伙心存什么英雄梦?   一群大人,竟然都比他还要胆小。   沉虔跑了大半夜,结果连面都没有来得及见上,就只能夹着尾巴回去了,可想而知,现实和理想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戏剧性的场面终究不能放在现实生活中,这一次,被他自己概括下来,失败点在于有勇无谋。   光顾着跑了,没有思考究竟如何才能见到他。   不过,好歹还是远远地望了一眼,瞧见了一个侧脸。   周业楼强吸一口气,费劲儿地提起即将涣散的精神,才勉强看清老局长那因为肥胖而显得臃肿的笑脸——脸还是那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却是第一次让周业楼背后的汗毛竖立,活生生地骂不出来。   老家伙既然爬到了这个位置,肯定是有他的本事的,平时无论显得有多么无害和笨拙,但在关键时刻,后背锋利的爪牙还是能致人于死定。   郭教授冷冷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顶上陆攸契的?”   开门见山,大家都不委婉说话,老局长背着手笑道:“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我怎么还能记得?只知道很久了,起初准备让他自己站出来,可是这小子惜命,就是时候需要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家伙推一把了。”   周业楼感觉自己有一股被污垢黏上的恶心感,胸口的淤血还没散去,就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郭教授连忙帮他拍拍背。   “我去你的,老东西,你真的不会把人当人看吗?”周业楼骂道,“你迟早有一天得把自己的狗命也搭进去!死得比任何人都要难看!”   “周队,你有一股流淌在血液里面的冲劲儿,对激励战士很有效果,领导能力也很强,看在这个份上,我就不和你争辩了。”老局长说话的语气没变,但眼神已经完全像是一个陌生人了,“但请你珍惜好自己的这份‘有用’,还要防止别人代替你,想好了,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才能保护自己和想要保护的人。”   老局长的话字字诛心,但都是事实,周业楼也心知肚明。   淘汰,每一场末日都是一个淘汰,过滤掉弱者和无能的人,既无情,也真实。   直到最后,周业楼卯足全身的劲儿大吼一声,一拳砸上了老局长身后的墙面,墙面立马龟裂成圈,要不是被郭教授拉着,裂开的都是老局长的脑袋了。   郭教授抱住倒下的周业楼,对老局长坐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别在我面前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了,我懒得听。我就只问一句,陆攸契,还能回酒吧吗?还是直接被你们接走?”   郭教授的眼神落在周队长不小心沾上鲜血的侧脸上,再用手温柔帮他擦去:“你们肯定不会让他回去的,对吧?但是现在也不会动他,你们在想,要用什么要挟他,让他尽心尽力卖命呢?是靠拯救苍生这四个虚无缥缈的字,还是直接靠整个酒吧人的性命。”   老局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性格,最不愠不火的就是他,也是因为他,周业楼这个随时可以爆炸的定时炸弹才被套上了安全锁。   老局长:“你把话一口气说完吧。”   郭教授背起周业楼,在卷着血腥味的晨风中,和他面对面地擦肩而过:“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老东西,你这次是真的做了多余的事情。就算你不用小姑娘作为诱饵,陆攸契也会主动站出来,成为你们最后的杀手锏,因为我们已经提前商量好了,先保别人,再保自己。”   “陆攸契,根本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话音刚落,老局长背在背后的手就微微颤动了一下,而震惊只进行一瞬间,便很快又被他自己压制住了。郭教授和周业楼已经走远了,那两只怪物已经毫无任何生命气息地倒在地上,新的一天开始,夜晚的杀戮仿佛只是一场噩梦,陆攸契在站在众人的顶端,明明可以俯视一切,却在看到这片遍地的狼藉之后,十指插进头发,无声无息地跪了下来。   他这次,真的是站得太高了。   一旦摔下来,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   政府的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有士兵带着消息来酒吧说需要陆攸契在一周之后过去。   林海媛正在倒水的手一顿,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不过。   她问道:“去哪儿呢?”   士兵撇了撇在一旁沉默的陆攸契,说话的语气既激动,也带着畏惧:“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上面的事情,我们这些小角色根本打听不到,不过我猜,应该是实验室吧。”   结果林海媛当场就把他踹了出去。   沉虔从沙发背后探出头来,瞧见了一脸丧气的陆攸契,就钻进了他的怀里,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颈子上。   虽然双方都没有说话,但这个举动,明显地让陆攸契浮躁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像是在乱草丛之中,找到了一朵小小,向阳盛开的花。   陆攸契一把抱住自己身前的小沉虔,温声道:“林海媛说,你之前来找过我?”   沉虔害怕陆攸契会因此骂自己,迟疑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他更不想骗哥哥。   “你比我勇敢多了。”陆攸契对他笑道,“我这辈子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一个人想为他这样心甘情愿地拼命过,不料,却变成别人拼命的对象。有点意外,有点惊喜,还有点……害羞。”   沉虔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陆攸契正色道:“我有什么好的呢?就因为我救过你吗?”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这些,你的脸都快烧成炭火了,我们这里可没有烤肉。”还未等沉虔开口,陆攸契又开始了他那停不下来的碎碎念,他终究还是一个平平无奇之人,说话的时候喜欢东拉西扯,“我跟你说真的,如果有一天,我想让你帮忙,但是很危险,你愿意吗?”   沉虔看着陆攸契的眼睛,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了那双潭水之中,再也不想爬出来。   陆攸契悄悄他的小脑袋:“说话啊?吓傻了?”   “为你,万死不辞。”   往昔 第十五   “……你, 说啥?”   “死?死个屁啊!”   沉虔刚一脸正经地说完这句话,就被陆攸契拍了个脸埋沙发,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就听见攻击者振振有词地说道:“臭小子,让你死你还真的死,你傻叉啊?况且谁要你死?”   沉虔感觉自己很委屈, 却又很开心, 是个实打实的欠揍。   然后就没有声音的笑了起来。   陆攸契看见他都笑不出声了, 首先是吓了一跳, 急忙把他从沙发馅儿里提起来坐正,又扯了扯那张笑得凝固的脸说道:“哎哎哎,先别急着傻。你听好, 无论以后任何人遇到任何危险,你都不能这样不顾性命地冲上去, 你必须得活着, 小崽子还没长大, 以后用处多着呢!”   沉虔激动地问道:“我有什么用处啊?”   陆攸契一口断定:“继承遗产。”   沉虔:“……”   他默默地离开了。   “诶诶诶, 你别走啊,真的有遗产的。”陆攸契原本是盘腿坐着的,不过为了追上沉虔, 只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中途有茶几挡道,很不方便,“你看, 这栋酒吧大楼,这些红木家具,还有那些柜台上的陈年红酒……妈呀!”   “咚!”   沉虔:“!!!”   林海媛原本没空理会他们两个胡闹,也听惯了这种“打打杀杀”的背景音乐,明摆着的坐视不管。她现在正忙着全身心地摆弄着这台现磨咖啡机,但骤然间发现空气凝固,还是不由得回头看了看——   林海媛:“陆网线你个大猪蹄子!害瞎眼了,死\\全家啊!!”   陆攸契:“我他\\妈也不想啊!快过来帮把手,我闪到老腰了啊!!”   “轻点,痛啊!你不是个医生吗,技术呢?是靠给钱才混到毕业证的吗?”   “你再嘴贫我就走人了!”   因为茶几挡道,再加上陆攸契这个人眼瞎心瞎的毛病,前腿垮过了障碍物,就把后腿还在原地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结果当场摔了个头朝地脚朝天,而且还拉上了站在前面的沉虔当垫背。   不……不是垫背。   是面对面。   于是,当林海媛回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陆攸契把小沉虔压在地上的场景。   而且几乎是鼻子贴着鼻子……   小兔崽子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摔到了,当场僵成一条顶天立地的人棍,湛蓝色的瞳孔两眼昏花,躺姿堪比带着红领巾敬礼的少先队员。   陆攸契则是闪到了老腰,叫得比杀猪还凄惨。   等林海媛把陆攸契拉起来的时候,沉虔嗖地一下跑进房间里,门板猛摔,还把正在睡觉的老猫给踹了出来。   陆攸契被那震天响的声音砸得肩膀一耸,抓紧时机学着那些广场舞大妈开始指指点点,嘴上不断气儿地啧啧道:“看看,小兔崽子要上天了,这一脚得你真传啊,就连动作和力度都一模一样,大姐,他这是生气了吗?”   林海媛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大哥,请问你脑残吗?”   陆攸契:“……啊?”   陆攸契挠挠脑袋:“好了好了,别放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看着我,我又不是沉虔,小学没毕业吗?逗你们玩玩而已,以后要是想再一起当混蛋,都没时间了。”   这次,换林海媛说不出话来了。   人这种生物很奇怪,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心没肺,独处的时候,却能变成感伤时运的深夜诗人。   闹着玩的时候与平常无异,可一旦安静下来,就会立马注意到这昏黄不定的灯光在隐隐跳动,叫人看起来,会下意识地在心中生出一种空空荡荡的悲凉感。   一夜之间,风云聚变。   末日设定一旦被接受,剩下的就是反复抗击了,前前后后算起来,他们好歹也是经历过了三次的“老油条”了,手段,经验,方法,都有所长进。奈何岁月峥嵘,就连运气也丝毫不留情面,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时候,能争取的,也没剩下多少了。   历史上兜兜转转了这么多次的改革,其中,没有哪一件,不是用血流成河拼凑出来的。   而英雄却是少之又少。   收拾残局的事情用不着陆攸契他们担心,上头会安排好一切,城外的场景看起来腥风血雨的,本来就让无关人员不要接近,可偏偏有那么一两个不听话的,蹭着大伙忙的时候爬上去探出个脑袋,然后吓得屁滚尿流地回家了。   “一两个不听话的……”陆攸契琢磨道,“对了,那个叫石磊的呢?周业楼不是把他踹出去了吗?他能去哪儿?”   林海媛继续摆弄咖啡机:“我哪儿知道,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活命吧,他运气够背的,你也是。”   陆攸契:“你们做那么多,又是提防这个提防那个的,现在全都前功尽弃,心情如何?”   林海媛还是那句话:“你也一样。”   这几天的太阳出奇的好,有的居民甚至还有闲心晒起了被子,老太婆与老太婆之间的架还是照样吵,生活完全没有要因此而暂停的意思。   齐运和齐铭又去那个超市提了几大袋的零食回来,可这一路上两者都是病恹恹的,拖拉着冗长的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去。   齐运突然道:“哥,反正不远,要不我们去看看弥丫姐吧。”   那天之后,人群散去,陆攸契在离开之前,去城外给弥丫立了个小小的墓,地点在墙角的一颗树底下,整体看上去说不上有多大,但还算精致,哦对了,因为她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不成人形的怪物,所以墓下面埋葬的也不是尸体,是一个衣冠冢。   齐铭:“外面还没有完全收拾干净,环境……”   “没事儿,现场直播我都见过,不怕的。”齐运道,“弥丫姐她……我们和她再怎么说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也经常一起玩,虽然现在联系少了,但是如果我们都不去看她,那便是真的没人会去了,毕竟——”   “毕竟家里面的人还剩下多少,谁也说不准。”   后半句齐运没说出口,用一个笑容带过,但无论谁见了,都知道他的意思。   只是不想说出口而已。   仿佛不说,就可以自我麻醉,甚至不用承认这个或许已经存在的事实。   齐铭点点头:“那好吧,我们去看看。”   两人提着超市的零食袋,来到城墙边上,与荒漠的背景十分不贴切。   齐铭扯着不太习惯的笑脸:“这位大哥,我弟弟的东西在之前落在了外面,挺重要的,能麻烦行个方便,放我们出去一下吗?一会儿就行,哦对了,这瓶酒送给你。”   守门的士兵打量了他们一下,最后把视线停留在酒瓶子上。   齐铭:“大家都工作辛苦了,为了集体,向你们致敬。”   士兵:“滚滚滚……”   “哎别急。”另外一个歪过头来,接过酒瓶子,“我认识这两个双胞胎,小伙子办事能力不错啊,是周队长的朋友吧?去吧去吧,从那边的小门走,注意躲着摄像头,别被人发现了。”   齐铭又放了几罐啤酒在地上,都是平日里比较贵的,难得喝上一口,没想是在这种时候。   齐铭:“谢谢各位大哥了。”   齐运看着齐铭这一套下来的圆滑,用酒开道,笑脸作陪,突然感觉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高智商低情商的哥只是一个幻想,这家伙明明全身上下都是戏,以后要是去坑蒙拐骗,除非自己暴露,不然铁定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自己也不会知道。   他盯着齐铭看,仿佛要在齐铭的脸上看出一个洞来,就在这时候,齐铭转身:“到了。”   “这么快?”   齐运低头看了看,果真看见一个小小的墓碑,碑上的字体刻得歪歪斜斜的,但是下笔却很锋利,能勉强看出是“弥丫”两个字。   估计是陆攸契找先找来石头,再蹲在地上,用镰刀刀尖一笔一划地帮着这个并不熟悉的姑娘刻,看着这个成品,光是想想那家伙创作时的模样,就莫名地好笑。   齐铭抽出一张餐巾纸,低头替她擦了擦灰尘。   明明没有几天的时间,却好像已经经过了一个世纪,荒原的环境已经为她铺上了一层灰。   早在齐铭齐运二人来之前,其实在墓碑前就站着一个女人,江之幂见他们没有打算开口说话,于是也沉默了。   直到扫完墓之后,她才开口:“可惜了,弥丫,是个好姑娘。”   “你这话说得跟分手之后你是个好人没有任何区别。”齐铭讽刺道。   江之幂笑了笑:“早知道会这样,我肯定会拦着不让他她出去的。”   齐铭:“说重点。”   江之幂:“她的东西还在房间里呢,跟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我们都没碰,哦对了,除了一碗面条,你们知道的,那东西不收拾的话,会发霉,其余的,你们待会儿去收走吧。”   “万一以后你们运气够好,能在新世界中活下来,就吧东西带回你们家乡去,把她安葬在自己真正家门外的树下,前提是你们能活下来的话。”   江之幂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多大的情绪起伏。   齐铭冲她点点头。   “谢谢。”   “不客气。”   江之幂礼貌地欠了欠身,撑着伞离开了。   大太阳的天气,她的遮阳扇下确实黑漆漆,仿佛哥觉得不是紫外线,而是来自外界的所有光芒,很冷。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守门大哥醉醺醺地抱着酒瓶子来催了,齐铭才带着齐运起开,然后去江之幂那边收拾东西——全部东西装下去,也才一个小包,拧着既不占手,也不费劲,和那两大包零食比起来根本叫做微不足道。   打开酒吧们的那一瞬间,满桌子的菜香味扑面而来,二人才找到一种真实感。   沉虔好像是在吃鱼的时候被卡住了,周业楼和郭教授急得团团转,而陆攸契作为罪魁祸首,正在一边挨骂。   陆攸契瞧准这个时机,大手一挥道:“齐铭齐运,回来了就来吃饭啊!”   林海媛一根筷子头下去:“你究竟有没有脑子!?”   沉虔一阵干咳,终于将鱼刺吐了出来,众人悬着的心落下,陆攸契赶紧赶在林海媛再次发火前去把碗洗了,又跑去哄沉虔,沉虔这小家伙不矜持,一看见陆攸契就脸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等到陆攸契三下五下就解决掉了他,这才逃脱死罪。   但在这之后,齐铭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齐铭说:“我和齐运,想回家了。”   陆攸契起初没反应过来,问道:“回家?哪儿的家?”   显然,在众人的意识里,酒吧已经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   “今天下午,我们碰见了江之幂,然后去收拾了弥丫的遗物,看见这些东西,就突然想回村庄了。”齐铭说道,“我们的家在北方的一个小镇,那个地方小,转来转去就是那么几户人家,我想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人……还活着。”   “离开了这么久,是死是活,还是想看一眼的。”   林海媛有点急了:“可是万一你们在路上遇见了末日,或者危险什么的怎么办?还有物资,你们吃什么?这不现实啊!”   齐铭:“我有办法,只是我和齐运的话,可以干粮带走,找两个大一点的背包,足够了。”   林海媛:“可是……”   齐铭摇摇头,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表达出了最诚挚的拒绝。   心意已决,是拦不住的。   陆攸契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至少让我们帮你们准备一下吧。”   齐铭:“明天一早就走。”   “好吧。”陆攸契说,“那我明天不赖床了,来,抱一个,别在这时候闹别扭,害羞个屁,以后就抱不到了。”   齐铭齐运一起扑进陆攸契的怀里。   所有人都抱在了一起。   双胞胎才16岁,未成年,但个子已经快赶上陆攸契这个应届大学毕业生了,生存能力也是在三次末日的淘汰下筛选出来的,同年级中,称得上是相当厉害。   当天晚上,周业楼在郭教授的房间里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目送着齐家兄弟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在全身上下摸了摸,结果摸出一把抢来。   郭教授一愣:“你这是要干嘛?”   现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干脆一口气做到底,周业楼把手\\枪塞进齐铭手里:“拿着,这东西虽然对付怪物没有用,但对付坏人还是可以的。”   齐铭笑道:“我是一般市民。”   周业楼:“管他这么多,我的持枪证都是擦边过的呢,现在还是世界末日,注意安全。”   “行吧。”齐铭说道,“我先帮你保管着,如果你以后需要,我再还给你。”   周业楼:“去你的,老子这辈子都用不上。”   齐铭哈哈笑了两声,带着齐运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齐运塞给陆攸契一张小纸条,低声道:“我和我哥在第三次末日的时候,在实验室里面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挑了一点重点,圈写在上面了,你凑合看吧,包括发现弥丫姐,在上面也是写了原因的。”   陆攸契紧了紧手:“好,去吧,一路小心。”   “再见。”   送走了他们的第三天,实验室的人就来接陆攸契了。   往昔 第十六   人间几月, 夏去冬来,反反复复。   恍若大梦。   一晃眼,距离齐铭齐运他们离开,陆攸契来到实验室,就已经有三年的光景了。   连弥丫的坟前都开始长出小花了。   末日降临的间隔越来越长,怠慢着人们好不容易紧拨起来的神经, 它从才最开始的一个月一次, 变成两个月, 三个月, 直到现在的半年一次。   和之前不同,能抗大镰刀的小伙子加入后,一切都是显得那么游刃有余。   自从有了陆攸契的帮把手, 众人心里的那一块悬在半空中的巨石终于落地,找了一处可以放心躺下的安稳栖息之地。老局长拉着陆攸契的手, 脸上笑出了更多的褶皱, 感激涕零道:“等新世界来了, 我们就给陆同志在城门口雕一座神像, 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得拜一拜。”   陆攸契阴着脸摇头:“……不用不用。”   老局长说话的腔调拐着弯地变:“诶,年轻人别害羞,这是你应有的荣誉, 以后还可以光宗耀祖呢。”   陆攸契:“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就请你心现在立马滚蛋,我想睡觉。”   “……”   老局长碰了一鼻子的灰,哪怕在心中已经准备好了千万种捏死眼前人的方法, 但现在都不敢表现出来,不仅不表现,还得一脸笑嘻嘻地点头称好,嘱咐他早点休息,虽然“没事儿多出去走走”这件事情是不允许的,但想吃什么,喝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他们都可以给陆攸契弄来。   只要片刻还需要仰仗陆攸契,就得片刻不停地伺候他。   因为没有人知道末日还有多久才结束呢?以后还有什么危机等着他们呢?   都是混一天安宁日子,就苟且偷生一天。   门一关,陆攸契就把自己甩到铁板床上去,这东西睡了三年了,可都还是没法习惯,仿佛天生的作用就是克他,随意地一翻身,都能把自己弄醒。   所以陆攸契养成了一个习惯,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就回忆一下每天到底干了那些事。   杀敌,锻炼,配合实验调查工作……   他活生生地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应届大学毕业生,变成了现在人们口中相传的大英雄。而在这中间,只存在一个“运气好”和“误打误撞捡到武林秘籍”的差别。   真他娘的体验感极差!   市区就像是一个看似美好的世外桃源,这里有活神仙庇佑,有政府照顾,治安民主,物资充沛,任谁都先挤着脑袋塞进来。可也只有伸进了脑袋的人才知道,他们分明是去了一个大脑中臆想的幻境,所有的美好都建立在残忍的筛选和淘汰之上,贼船,才是这座城市的本来面目。   人间,没有救赎。   “砰砰砰!”   陆攸契的思维想到此结束,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困意,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吵醒了。   “砰砰砰!”   陆攸契:“谁啊?”   “砰砰砰!”   “我问你是谁!”陆攸契暴躁地爬起床,拉过一边的外套搭在肩上,天色的棕色头发乱糟糟的,毫无形象可以,抬脚踹开门,就骂道,“拆迁大队的吗?你们现在没事儿干吗?我说过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沉虔在门外躲得及时,没有中上那一脚,却莫名其妙地中了白大褂这个词的枪。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色的衬衫,诺诺道:“哥哥,下次我一定穿黑色的。”   陆攸契:“……”   陆攸契在实验室里被关的窝火,每天都处在爆\\炸边缘,一戳就碎,但也不是针对所有人,比如沉虔。他有一次发火的原因是这里的食物太难吃,虽然种类多,但跟挤牙膏似的,看着就恶心。   结果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沉虔耳朵里,至此,这小兔崽子隔三差五地就会躲着人来给他送吃的。   林海媛说他脾气越来越臭了,跟个孕妇似的。   陆攸契扬扬筷子:“你每天都被关在房间里面练级打怪试试?”   “你……”陆攸契看了看沉虔手里的那个篮子,又咽了咽口水,半天没挤出一句话,“你……我……那个啥,我最近只是上火,不是发火,别误会了,你先进来吧。”   沉虔笑笑,没说话,井然有序地将篮子里面的饭菜端出来。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他的个子却长了不少,和初见时候的那个只会咬人的小毛孩完全不同,已经可以用“衣冠禽兽”四个字来形容了,再加上先天混血的优势,不得不说,小伙子长得越来越抢眼了。   沉虔放好了东西,这才发现陆攸契一直盯着他。   “哥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陆攸契端起碗筷,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沉虔比了一个十。   “才十岁?”陆攸契有些惊讶,回想起自己十岁的时候,小学四五年级这个样子吧,在干什么呢?刨土的年纪过去了,哦对,他想了起来,当时在上各式各样的补习班。   沉虔笑道:“我也觉得我长得很慢。”   陆攸契打断:“这话我就不赞同了,长慢一点好,真的,等你长大了变成小帅哥,我就是糟老头子了,那得多凄惨!至少现在,我们两个搭档组合,依旧是普光市的颜值担当。”   沉虔:“如果是哥哥喜欢,我肯定很愿意在你心中保持才遇见的那副模样的,但是我同时也想长大,越快越好。”   陆攸契嘶了一声:“小兔崽子,都能说这些话了,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啊?又在着急什么呢?找女朋友吗?”   沉虔耸耸肩:“可以这么说。”   陆攸契笑骂:“死小子,这嘴碎得。”   三年来,陆攸契的脾气越来越爆,沉虔的性子却越来越能磨了,两人正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展。   陆攸契拍了拍吃饱的肚子,毫无形象地打嗝:“沉虔啊,给你说个好消息,这次来了之后,以后就不用来了,就算你来,我也不在这儿了。”   沉虔收拾碗筷的手一顿。   这个动作很轻微,缺心眼的人根本看不见,但陶瓷碗却将这份感情表现得很真实,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还大有摇摇欲坠之意。   陆攸契这才注意到。   “这算什么好消息……”   “啊?”   沉虔有点勉强地说道:“没事,哥哥,我不怕麻烦的,反正成天没什么事情干,你为什么不让我送了呢?”   “等等等等,你这话没有说对,什么叫我不让你?这还成了我的错了?”陆攸契说道,“你说你这家伙,是中文不好还是脑袋不好?行了,过来,让我揉揉脑袋,别独自一个人生闷气,我告诉你吧,那群科学家研究出来了一些末日的来源,想出城求证一下,我得跟着去,顺道也在外面就帮你们把危险挡了。”   沉虔红着眼眶看着他:“要离开多久呢?”   陆攸契:“那我就不知道了,听他们说,现在只查出来了一个源头,运气好的话,几个月就能搞定,但如果运气不好,几年,十年,甚至几十年。你想想,我们都在防御这条战线上斗争三年了,结果没有任何用,明摆着的治标不治本,必须主动出击,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看着小帅哥的表情越来越阴暗,陆攸契难得聪明了一次,将更多类似于“其实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话掐死在了嘴里,改口道:“别哭了,我也没办法,你以为我想走吗?”   沉虔两只袖子一过眼睛:“没哭。”   “没哭个屁。”陆攸契又是一爪子给他后脑勺拍去。   他就是这样,安慰人的时候揉脑袋,损人的时候就拍脑袋,可跟沉虔相处久了,狗嘴里还是吐出了那么一两颗象牙出来:“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时候,我们半夜从酒吧溜了,但你这小子居然骗人装睡,准备爬起来在半路拦截我们,结果呢?结果自个儿在大街上迷路了,当了一晚上的夜路鬼。”   陆攸契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喋喋不休起来:“真是个混账东西,你说你何必呢?不好好的待在家里,还非要拖着一根大铁棍来受罪,你知不知道睡眠对小孩很重要?可以长个儿的。这次不许跟来了,知道不?不然我揍你!”   “肯定是上辈子欠你钱了,这辈子来还。”   说完,又给沉虔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沉虔挨得很开心,收拾好东西,又跟以前似的往陆攸契身上粘了粘。   直到最后没有时间了,不得不走了,陆攸契才成功的把黏虫扯下来,放在一边站好。   沉虔要回酒吧,陆攸契得去实验基地,他们有不同的目的地和相反的方向,以后要做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但这完全不妨碍沉虔拉着他在耳边说最后一句话:   “哥哥,夜路鬼喜欢缠着不归人,只要你不回来,我就变成那个鬼。”   听完,陆攸契整张脸都红了。   他想,应该是被气得吧。   .   开了春,一群人就浩浩汤汤地走了。   沉虔没能赶上送陆攸契离开的车队,实际上,就算是他赶去了,也挤不进去,那天堵在城门口的人太多了,大家都很好奇这个传说中如神一般强大的少年到地上什么模样。   陆攸契坐在车里面,没有看见想看见的面孔,到底是有些失望的。   他横躺在后座上,心中琢磨道,我之前在他们面前瞎晃这么多个月,就没见有人对我长什么样子感兴趣的,这倒好,一飞冲天后,各色各样的人都聚到一起凑热闹了。   悲惨啊!   至于沉虔为什么没能来……   因为今天酒吧内破天荒地吵架了。   郭教授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件事——他报了名,想去警局里面做顾问,以往的顾问是负责遇见案子动脑子,现在是特殊情况,顾问就是古时候打战用的军师,唯一相同的也是动脑子,但这事情扔在周业楼的嘴里,他先当场跳了起来,紧接着,唠叨加着破口大骂一起冒出来了:   “少就你?少折腾一点吧,你瞧这细胳膊瘦腿的就像去打仗?拜托了这位大爷,你全身上下能用的只剩下这个脑子了,求求你对它好点,让它省点心,顺带我也省点心,爸爸养你不容易,还记得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在河边摊的那事儿吗?要我说,你就在这里坐好,哪儿也别去!”   郭教授在人前温和了多年,但这一次无论都不买账了:“你没脑子,只能单干,拳头也不够硬,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业楼哎哟喂了一声:“老子的拳头再怎么不够硬,捏爆对方的脑袋还是可以的,你的?这是在绣花吧!”   郭教授:“反正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由不得你。”   周业楼:“什么?!哪个孙子允许通过的?警局屁大点地方,都还没明白郭楼这两个字已经成了   他门周大队长通缉榜的排行第一了吗!”   简直吼得乌烟瘴气的。   林海媛看着沉虔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心中跟明镜儿似的知道他在想什么,走上前笑道:“不去也好,反正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估计等几天他们就回来了,陆攸契那个人你知道,现在在人前虽然听威风的,但实际上就是一个胆小鬼,遇上半点事,就会自己夹着尾巴回来。”   沉虔:“多谢林姐,我知道。”   “你说你多大一个孩子,怎么整天放着大好时光不玩,总是来学大人瞎操心这些呢?”林海媛道,“隔壁楼的那群小朋友比你小不了多少,但别人一天活得多自在,想吃吃想喝喝的,你家陆攸契哥哥还能把你养得更好,你却变成了个小老头,心事重重的。”   他被林海媛这样说习惯了,但在听到“小老头”三个字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昨天陆攸契说自己“糟老头”,不由得又笑了,这次没掩饰住,连肩膀都弓了起来。   林海媛转身心想:完了,真的给他们拍傻了。   没人知道沉虔现在的小心思,以及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扑腾燃烧的那一簇小火苗,就算是“糟老头”本身也不知道。   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用手把心口捂得死死的。   所有的秘密也被摁在了脑海深处。   烧水壶突然响了。   林海媛刚关了火,大门又响了,她感觉自己就是这个酒吧任劳任怨还不用付工资的老妈子,现在既不敢打扰吵架的两位,也不敢惊动一旁笑得神秘兮兮的沉虔,只得自己亲自去开门。   “石磊?”   敲门的人是石磊,他自从被赶出前线之后,在外面瞎晃了几天,就转步去后勤了,偶尔在众人面前会露面,与他寸步不离的瞎子妹妹是个特色,放在哪儿都算得上显眼,所以林海媛认识他,也不奇怪。   石磊说道:“我是来找郭教授的,局长的批准书已经下来了,让我交给你,明天开始就去上班。”   郭教授应了一声。   直到信件交到郭教授的手里,这时候,周业楼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下令调去后勤部的人,反过来倒坑了自己。   是石磊帮郭教授上交的。   郭教授:“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给大伙讲一讲,从今天开始,我让石磊来我们这边住了,他有个妹妹,需要人照应,总是住在警局的宿舍不太好,过来之后呢,也能陪沉虔一起玩。”   林海媛:“行。”   沉虔:“哦。”   周业楼:“什么!”   往昔 第十七   然而还没等周业楼这颗爱吃醋的心过完劲儿, 就在当天晚上,市区内又出事了。   实验大楼的底楼突然发生爆炸,因为时间点和位置的问题,消防车赶到的时候情况已经十分恶劣了,熊熊大火卷着高压水枪喷洒出的白浪肆意撺掇,蒸发出来的雾气圈绕住了整个市区, 也蒙蔽了看透真相的双眼。   人们睡眼惺忪地从床铺中爬出来, 一抬头, 就瞧见了这被烧红的半边天, 三年前的那些可怕的场景又立马浮出水面。   他们这才想起来,现在的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安全。   性命随时会被意外夺取。   而唯一的安全伞已经离开了。   周业楼是被电话炸醒的,他一个翻身就跑去警局, 现在的警察分工不是那么细致了,只要是活的, 有编制的, 四肢脑袋还健全的, 能上的都喊上, 这些人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是把火势控制住了,然后再干瞪眼了一个早晨, 大火才完全被扑灭。   周业楼脱离地坐在地上,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陆攸契他们离开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   天亮之后,很多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也能随之看清,实验大楼被火舌席卷, 如今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钢铁架子,孤零零的立在空地之上,甚至有些歪斜了,横装建筑都被烧得像是黑炭,什么也没有剩下。   郭教授也觉得想想就后怕:“这场大火应该不是因为末日的原因吧。”   “肯定不是,如果真的是末日,现在已经全城在燃烧了,说不定火都还会是绿色的,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被我们解决。大楼的火势由底层向上蔓延,是很明显地想要封死我们上楼的路,等到火灭了,东西基本上也被清理干净了。”周业楼累得抬不起眼,但唯独这句话说得很肯定,“是人放的火。”   “而且这个人和城区高层领导没有任何关系。”   郭教授补充着他的推论,周业楼发出“嗯?”的一声闷声示意继续。   郭教授:“资料,时间,手法,顺序,都极其不专业,但凡是有一点背景的人来干这件事情,都不会如此莽撞。纵火的人估计是看准了陆攸契他们离开的时间,为了某种原因,才来匆匆放的火,至于后果,他恐怕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掩盖某种东西?还是为了销毁什么存在呢?”   周业楼躺舒服了,伸了一个懒腰:“啊——!谁知道呢?”   “你不想追查下去吗?”郭教授有些意外。   “不是我不想,而是暂时不能。”周业楼说道,“以前我们抓住了坏人,可以将他们绳之以法,该教育的教育,该送监狱的送监狱,甚至该杀的就得杀,可现在我说一句好笑的话,我们连监狱都没有了,那栋楼改成居民楼了。”   郭教授听到之后感觉无法反驳。   郭教授:“就这么不了了之?”   周业楼:“上面是这个意思。但在我看来的话,凡是欺负我兄弟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这件事情在明面上不能搜查,因为会恐慌人心,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氛围不能因为这个被打乱,可是在暗地里,我还是必须去看看的,。”   一个小警察跑过来,向周业楼报告了一些资料,然后又匆匆离开了。   看那背影,他估计还没有满18岁。   就算是齐铭齐运,现在也应该是19了。   郭教授突然说开口道:“帮我个忙,对沉虔隐瞒这件事。他现在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孩,一听见陆攸契三个字就要上房掀瓦,跟打了兴奋剂似的,我怕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反应更加激烈。”   “行。”   周业楼突然起了个坏心眼,勾了勾嘴角,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问:“你对别人都这么上心,我呢?”   “你?我现在不就正在上心你吗?快起来,回酒吧了。”   周业楼一跳而起,犹如血满复活:“好嘞!”   全城的警戒又加严了一圈,局长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十几只航海用的探灯,安置在城墙口上,只要太阳一落山,就用那极亮、穿透力极强的白光来回扫射整个城区,仿佛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异动,就会被巡逻的人在第一时间发现。   同时,也在逐渐恢复这个世界应该拥有的秩序。   现在末日的时间间隔久了,影响减少,生活也跟着慢慢踏上正轨,便和之前差别不大了。   是夜。   背街的后巷里,一辆从暗处探出的黑色小轿车缓缓开进人们的视线范围内,再自然地融入其他车流里,完全隐没了刚刚不正常的行踪,不留丝毫痕迹。   司机是个中年人,开车的时候完全没有年轻人的暴脾气,该让道的时候让道,该停车的时候停车,鹰眼般的瞳孔扫视着街道边的每一处风景,这个举动看似在注意周围的安全,却也把路上所有的变化与行人尽收眼底。   “没有被人盯上?”坐在后排的女人问道。   司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人。夫人,你说过的那些地方我们已经开车去过了,兄弟们也一直远远地观察着那个警察,都没有任何异动,但是我总感觉哪儿怪怪的,会不会……他们会不会是其实已经知道是我们干的了,因为那个教授和队长一直在嘀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可由于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偷听的哥们听不清,然后等我们回去之后,发现警察直接在院子里面等着逮捕我们?”   后排的女人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轻轻地勾起了嘴角,手上一直保持着某个摩擦的动作。   三年的间隔,江之幂已经从当初那个在实验楼里面渴望存活的邋遢女人,摇身一变成了十七八世纪那些贵妇人的形象,本来脸上的底子就好,再加上如今周身上发出的气质,显然看起来和之前不像是同一人。   而她的追随者们,也跟着改口尊称她为“夫人”。   江之幂:“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么聪明,那么早在三年前,很多事情的演变方向都会完全改变,我们压根不能活成现在这幅模样,说不定,已经死了。”   司机没太听懂她的意思,“啊?”了一声。   江之幂笑道:“没事,先回去吧,空气中已经有水的味道了,估计是快要下雨了,我们可是没有带伞的。”   她的话像是算好了时机,话音刚落,马路上的红灯就跳成了绿灯,斑马线上的人流如同断带一般戛然而止,前后左右的汽车一起发动,传出一阵像是野兽暴起前的低鸣,踩下油门,刚拐过一个弯,雨滴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可能是晚上四周太黑的原因,刚才的一切变化看起来十分诡异。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浸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瞳孔四处乱晃。   后视镜内看不到江之幂的表情。   车窗全部关了起来,还开了空调,她是怎么闻到外面空气中水的味道的?而且后备箱不是有一把黑色的雨伞吗?今天刚买的,虽然样式复古了一点,对女人们来讲,装饰的作用肯定大于功效,可为什么宁愿淋雨,她都不撑开呢?   雨伞不用来遮雨,那能用来干嘛?   江之幂……江之幂这个人,在这三年内安分守己,甚至可以说是是默默无闻,成天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在脸上,活得与常人无异,可只要和真正她接触过的人,就能感觉到,在这个变态得扭曲的世界,她其实并不弱小。   甚至可以称得上为强大。   她的强大几乎是在一瞬间产生的,但是由于她个人的原因,以前一直捂得死死的,直到那位“神明”离开以后,舞台的聚光灯下没有了主角,她才选择站了上去。   江之幂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炸掉了陆攸契生活了三年的实验室,抹掉了一切关于他的痕迹。   就像是荒原外的那幢横向倒下的临时实验基地,什么也没有剩下。   而这一切,在她的口中说来,都像只是第一步。   想到这里,司机也已经将车开回了目的地,等下车的时候,他发现原先在下的雨,已经停了。   一切,都恍若大梦一场。   江之幂也早就开门走了。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和酒吧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酒吧之前是一个供不良少年们吃喝玩乐闹的地方,再加上柜台上那些陈年美酒,时不时地被那些坏孩子拿出来解馋,香气四溢,所以终日都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花天酒地的味道。但在这栋冰冷的单元大楼里,阴冷和死气沉沉才是覆盖一切的魔爪。   江之幂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没有进去,而是左转打开了弥丫的房间。   房间的主人三年前死于非命,现在已经变成城墙之下的几株野草了,现在只剩下空空的一个房间,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   江之幂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个收纳盒,盖子打开,女孩的遗物还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这是她当年亲手收拾好的,分类装捡,还包括调包作假。   那齐铭齐运带走的又是什么呢?   那群每天在实验室里混吃混喝的老头整日干不出一点成绩,研究出来的都是废物,没有任何用,江之幂稍微利用人做出一个错误的指引,他们就兴奋地大动干戈地拉着陆攸契走了,临走前还不能把屁股擦干净,给江之幂留下了许多麻烦,增加工作量,需要她现在慢慢扫除障碍。   收纳盒内,弥丫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是彩色的,大山腹中,小姑娘梳着两个粗细适中的麻花辫,穿着他们民族特有的服饰,背对着镜头,微微侧头,只露出一个红透的侧脸,嘴角和眼角弯曲得恰到好处,乖巧得就像是大自然中最纯洁的精灵——压根不像是遗照。   江之幂看的笑了笑,她其实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小姑娘,所以她才会如此憎恨实验楼里面的科学疯子。   她又放了一张照片进去,这次照片上面的画面是齐铭和齐运,齐运的手搭在齐铭肩上,手里晃悠这一盒白巧克力,但两兄弟都没有暗镜头——拍摄者是偷拍的。   三年的时间,间隔这么久,江之幂给他们的“遗物”终于“派上用场”了。双胞胎带着那东西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是死是活她不知道,但却成功地引走了陆攸契。   关上收纳盒盖子的那一瞬间,可能是塑料用得太久,已经开始变得不再结实了。盖子右上角的裂纹再也经不住磕磕碰碰的折腾,碎了下去,看那趋势,估计是要把江之幂的手指划出一条血口的,却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刹那,被一股看不见的外力猛地弹开。   江之幂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银色指环,样式普通,毫不起眼。   但那枚指环,却和陆攸契手上的一模一样。   往昔 第十八   至此, 距离陆攸契他们离开,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但是周业楼他们却半刻没有能停下,实验大楼的爆炸像是一个起点,紧接着,城区内各种各样的大小事件也跟着接连冒出头, 给可怜的警察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大人们压根没空去管那些可有可无的打闹了。   一般情况下, 沉虔早上起床后是看不周业楼的, 下一个就是心事重重的郭教授出门了, 石磊跟在他的后面,最后就是林海媛,女孩子的心思虽然要比大男人要细致一些, 但终究还是不会面面俱到。   紧急,压抑的气氛在他面前暴露得相当彻底。   就像是这个酒吧那盏永远不能照明整个大厅的吊灯, 昏黄的灯光总是朦朦胧胧地覆盖着这个空间, 总是自以为是地把所有的污泥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下。   林海媛心不在焉地伸手揉揉沉虔的脑袋, 这个动作有点像陆攸契的, 却又少了手心中最关键的温暖,和那声缺心眼的傻笑,然后她每天重复着一句相同的话:“在家里听话, 别乱跑,想吃什么自己去厨房拿。”   然后她也走了。   直到晚上,这群人才会回来,不过回来后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基本上都是倒头就睡。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沉虔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日子中,用那个完全超越普通人成长速度的脑袋,以及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开始琢磨着干起了自己的事情来。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一边快速的长大,一边融入哥哥的生活呢?   他必须稳妥,自然,不留痕迹。   他首先大摇大摆地占领了陆攸契的房间,理由是一个人去陌生的房间不习惯,可他却没有把自己的东西搬进去,而是将就着陆攸契剩下的用品继续使用下去,甚至睡衣外套都会用哥哥的,每天晨昏的打扫是必须的,酒吧里面的那只猫爱掉毛,他便趴在地上,凑到各个角落清理猫毛。   所以,陆攸契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像外面的那圈错综复杂的街道一般完整印入了他的脑海,什么样的东西喜欢放在什么地方,哪些东西会好好放好,哪些东西可以随意乱扔,顺手的是什么,讨厌的是什么,喜好是什么……全都一清二楚。   这一切行动起来都是那么的畅通无阻,有大部分的原因在于他表面这幅天真无邪的皮囊,可是在皮囊之下,却是一张开始慢慢成型的蜘蛛网,温柔地将猎物吞噬在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陷进里面。   可这终究只是在酒吧内折腾的小心思,自己折腾而已,沉虔找到机会往外爬升,是源于石磊他们。   那天,石磊的瞎子妹妹发烧了。   沉虔走下楼倒垃圾的时候,正好看见小女孩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表情愣愣的,尽管他们俩的年纪差距只有两三岁,但先天的外族差异血统,让沉虔看起来比她大了起码五岁以上。   沉虔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天花板都给震得晃了几下,白灰簌簌掉落,老猫发出不似正常的叫声以示抗议,但小女孩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可能没听见……   沉虔又故意地摔了一下门,可小女孩依旧没有反应。   “喂,你没事儿吧?”身为酒吧暂时最年长的小哥哥沉虔,他终于舍得伸出手去碰了碰那个瞎子小女孩,“你没听见我……喂!”   “咚!”   瞎子妹妹突然倒在了沙发上,手中的人偶猝然摔在地上,圆滚滚的脑袋和身体分离了,尽管这玩意儿平时都不太固定,但她都是宝贝儿得不离手的,小女孩脸上的红晕压根不是因为害羞,身体的温度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她发烧了。   沉虔立马跑到吧台那边,准备给石磊打电话,但临到拨号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和这个人压根不熟,于是改道给林海媛打电话——她好歹也算是一个医生。   林海媛:“我通知一下她哥哥,小虔乖,在家等着,我们一会儿就过来。”   沉虔:“我送她来,你直接叫石磊去医院。”   “啊?”林海媛被他这冷静得可怕的语气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沉虔也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立马改口道:“嗯……我是说,我现在想办法把妹妹送来医院,你叫石磊哥哥直接去就好,不耽搁时间。”   林海媛有些意外,又有些怀疑:“你一个可以吗?”   沉虔笑道:“可以啊。”   “反正平时都是我一个人。”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热,叫人烦躁不安,血液之中都带着难以忍耐沸腾,仿佛预示了一个充满绝望气息的炼狱,市区医院的条件大不如从前,除去普通患者,还有不断在往里面运送的外勤伤员。   每天都会挤着满满的人。   等到石磊赶到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在医院打着点滴,呼吸平缓地睡着了,病床边站着林海媛和沉虔。   接到通知的时候,石磊感觉自己整个人砰地一声炸开了,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幸好当时郭教授还在他身边勉强支撑着场面,叫他先赶紧地往上面递了假条,才狼狈离开警局地跑过来,全身上下被汗水浸湿透了,像是才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却又不想因此耽误别人工作的进度,气踹嘘嘘的时候,腋下还不忘夹着一大堆办公用的资料。   石磊此人,话不多,存在感不强,浑身上下找遍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简直就是典型的背景人物,他为了能在这种世界生活下去,只能加把劲儿埋头做事,不让自己被淘汰。   结果却忽略了自己最亲的人。   林海媛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表情没有贤慈到三秒,就摇身一变开启了臭骂模式:“你说你一个当哥的,妹妹生病这么久了,为什么不知道?最近流感很猖狂,小孩子是重点传染对象,我在酒吧给你们强调过几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酒吧又不是什么绿化防卫卫生做得很好的地方,只能我们自己高度警惕,你倒好,弄成了这副模样,今天要不是被小虔发现了,你就等着回去收尸吧!!!”   石磊任由她骂,骂完了,才诺诺地问道:“对不起。”   说完,他又补充道:“她……我妹妹她,怎么样?”   “不太好。”林海媛双手环抱在胸口,眉头一直没能平展下来,“酒吧是回不去了,她必须得住院,你留心一点吧,很有可能是肺炎,要是继续恶化,就是肺癌了。”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极度刺鼻,病房外护士小跑的步子仿佛是踩着心脏跳动的节拍,被有意者听到后无限放大。   石磊几乎没站住,在原地颤了颤。   沉虔在一旁堵了半天的耳朵,终于忍受不下去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骂道:“嘘!你们太闹了,要吵出去吵。”   林海媛和石磊目瞪口呆地对视了一眼。   果真是慌了神了,连这种事都需要小孩来提醒,还是沉虔的举动太不符合现在的年纪了?   这一场病,除了小瞎子自己,还累坏了石磊和沉虔。   石磊不可能每天守在病床身边,林海媛虽然人在医院,但顶多也是帮他们行个方便,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病人,于是这件任务就落到了沉虔的头上。   沉虔表现得很乐意,连连点头,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很多事情说一遍都能清楚的记得,并且做起来有条不絮。   只不过眼神依旧如同他那蓝色的眸子一样冰冷。   石磊便每天晚上来接替沉虔,也逐渐对这个小大人放下了防备的心思,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和跟进妹妹的病情之中,完全没有看出某个不起眼的计划。   他心中的蜘蛛网还在不断形成……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   林海媛拿过报告,抬头,对石磊正色道:“很遗憾,你妹妹的肺炎是没跑了,而且又化癌倾向,我们当预警来处理,今晚就安排做一个简单的全身检查,你要来陪着吧。”   石磊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今天晚上,他刚好被安排了一项跑腿的工作,这是郭教授和周业楼好不容易帮他争取到的,要把近期收集的资料转交到前线手中,再由前线派人递给远在外面的陆攸契他们——种类太繁杂了,传真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怕被打乱顺序,中途的任何一项过错,都会带来不可避免的后果,还有时间也不能耽搁。   林海媛从他的迟疑之中读出了那么一点原因:“工作又比妹妹重要是吧?不来?”   石磊:“不……,但是那边。”   ——但是那边不得不去,不然损失更大,而且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损失。   是关乎道所有人的安全。   林海媛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们这些男生,你们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吗?结果呢?原本最初的目的被你们抛到了脑后,家人在病床上躺着,你们还在外面瞎跑,简直是本末倒置。”   林海媛:“我只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其余,不参合了。”   没错,瞎跑——这次词真的是形容得特别准确。   对他来讲,对他这个小小的普通人来讲,到底是哪边更加重要?   石磊将头埋得很低,消瘦的几乎碰到了锁骨上,双眼直视着自己的脚尖,感觉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切都让他感到那么害怕,那么陌生,那么遥不可及,哪怕是费劲全身力气地跳了起来,还是不能触及。   支撑了他一个星期的自尊终于出现了清晰的裂纹,石磊的双手插进头发,惊慌无助:“对不起,我……”   “我帮你吧!”   沉虔站在他们面前,因为小小的个子并不起眼,但单凭这四个字,就已经完全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沉虔说话的语气十分笃定:“是要给陆攸契哥哥的东西对吧?你告诉我需要怎么做,我去做,我一定能完成的,你就在这里陪着你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是学医的,如果有问题欢迎指出,但温柔一点QAQ (鞠躬)   往昔 第十九   替石磊送资料的当天下午, 沉虔又帮陆攸契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房间,亮闪闪的地板一尘不染,成缕的阳光照射进来,连飞舞的灰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再从衣柜里翻出了被自己擅自霸占接近三年的灰白色睡衣,拿去楼下的洗衣槽,找来一根矮板凳, 踩在上面亲手洗了。   水龙头流出的水声很大, 哗啦啦地砸在面槽中, 溅起白色的水珠, 在接近夏季的天气,凉水依旧能刺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酒吧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睡衣的袖口上有一个猫爪印补丁, 肉垫是粉色的,从色调上来讲, 贴在这件衣服上或许会显得很突兀, 可它却是沉虔眼中为数不多的能一直依赖着的温暖。   ——才来酒吧的时候, 沉虔经常会做噩梦, 半夜惊醒,汗水将他全身浸透,仿佛才从酒坛子里面捞起来。他浑身颤抖, 想不起来自己具体梦见了什么,画面是呈碎片的形态进入他的脑海之中。   ——首先,他发现自己的眼前全是高大的陌生人,没有脸, 黑压压的一片,他也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然后,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脖颈,让他呼吸困难,喉咙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把他扔进了一个没有底的洞穴。   这还不是最为致命的,在下落的过程之中,四周的崖壁仿佛变成了无数双细小的眼睛,他们观察着沉虔,注意他表情和身体上的每一丝变化,就像是在记录一个即将濒临死亡的实验小白鼠。   身在深渊,孤独一人。   他害怕啊……   沉虔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份折磨持续了多久,直到记忆深处一股热牛奶的清香突然蹿进了自己的鼻腔,所有的恐惧才在一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陆攸契把他叫醒了。   此后,沉虔就理直气壮地搬过去和陆攸契一起睡了。   而猫爪补丁下面的这一条口子,就是在他惊醒的那一瞬间,被胡乱抓破的。   因为这个破口,齐运和林海媛不止一次捧着肚皮给陆攸契开玩笑说:“你是断袖吗?”   陆攸契总是扯着半张脸回骂去:“去你的,这是袖吗?这是袖口!”   然后再给沉虔的后脑勺补上一巴掌。   “死小子,名声都给你折腾没了!”   想到这里,沉虔不经意间向上扬的嘴角突然落下去了,他想,哥哥当时的话,应该算是否认吧。   不行……现在还不行。   出水管在他的疏忽之下被衣服堵住,凉水浸出水槽,这才将沉虔走神的思维给拉了回来。   等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的面子功夫,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他抓住机会了。   “呃,你……你就是帮石磊送东西的那个……小孩?”城门口巡逻的警察看见沉虔从背后的书包里面掏出一袋厚厚的文件,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给自己,自己接过来后又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东西倒是没错,可就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知道这次来送资料的后勤换了人,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换成这个还没有他胸口高的小孩。   沉虔提着背包的屁股抖了抖,给他确认里面完全空了,再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警察叔叔,是这些吧?”   巡警:“对对对,就是这些,辛苦兄弟……小朋友了。”   沉虔就这么站在原地,歪着脑袋,保持着笑容,八风不动,似乎只要没人赶他走,他就可以直挺挺地站到天荒地老。   巡警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是想要赖着不走,脑袋里面冒出的原因大概类似于是小家伙嘛,多半是想讨一点奖励表扬,压根没有猜到真正的目的。   “去休息室玩一会?”巡警给他往那边指了指,“里面有点饮料,好像还有奶糖,你挑自己喜欢的拿。”   沉虔看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了谢,就哒哒哒地跑远了。   巡警看着他奔跑的背影,什么也没想,毫无防备地回岗位继续工作了。   城墙就像是一条加粗加厚了的三八线,经过三年的过滤,里面和外面嫣然已经变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他们头顶上还有晴空万里,而远处的天边却是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干燥的风从那里吹来,拍了巡警们一脸的石沙子,却透不过这面墙,只能绕个弯地离开了。   巡警们闲聊着打发时间。   “诶,你说,这面墙真的管用吗?万一它垮了怎么办?时间久了,我都快要记不起来以前城市的模样了。”   “你管他以后有没有用,现在有用就是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看看外面的环境,你觉得我们能活下去吗?”   “兄弟,你仔细想一想,比起那些早就埋进底下的,你都苟活了三年多了,知足了吧,这时间真的偷得够回本了。”   墙角的小花无声无息地动了动,像是在点头。   说话的巡警用右手敲了敲自己左手,发出了“砰砰砰”的响声——那是机械假肢,他的左手已经在三年前的那场战争中没有了,要不是陆攸契把他救了下来,现在的他,连转世投胎后的时间都足够用来断奶了:“换班了,交了手上的资料,回去睡一觉吧,什么都别想。”   “诶。”回答的人伸了个懒腰,“行,一起努力活下去吧。”   同一时间。   因为警力不够,所有的警察都开始了长期的超负荷工作,稍微一点换班中途的休息时间,都是倒头就睡的。沉虔踮着脚尖拉开休息室的门,吱呀一声响动比起那由内而外,堪比震天响的呼噜,简直微不知道。   沉虔就这样明目张胆,却又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休息区。   臭汗水与烟灰味缭绕,还夹杂着跌打疮伤药膏的味道,在休息区的尽头,有一扇与周围风格不搭调的铁门。   铁门显得过于年轻,也过于坚固了。   沉虔总归是有一些紧张的,他秉着呼吸,未成形的喉结上下颤了颤,冷汗从鬓角流下,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罐可乐,心虚地捏在手里,后背紧紧地贴着冰凉的铁门,慢慢滑落蹲下。   深呼吸……   透过了这些鼻鼾声,沉虔竟然奇迹般的听见了在背后的谈话。   “你想好了,这消息一旦发出去,他们那边必然会发生变故,是好是坏现在还说不准,而且陆攸契的那个情况本来就不好,你再这么一说,我们,我们万一没有了这个保护伞……”   回答的是一个声音沙哑的老人:“你真的当他是神仙下凡?能有他一个,就能有第二个,找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您的意思是?”   “万事都不能做的太绝,留一手,便是我们本性——我已经有候选人了,至于他们,随意死活。”   “那陆攸契那边?”   “继续发消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在下一个末日之前回来,赶他们出去,根本就不是为了探索什么末日的来源。我只想知道在城墙之外的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就算是他这种已经超前的人类,面对那些怪物,究竟能不能活着回来。”   “那城内?”   “我刚才就说过了,城内的神明,已经有下一任接替了,就算是回来了,也绝对不允许又两个人的存在。”   ——上一位,终究会被淘汰掉。   沉虔起初没听懂是什么意思,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脑袋里面已经是一片空白了,手上的罐装可乐由于脱力,“咚”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带着气泡的水遍地都是。   以至于休息区的门被换班休息的人突然打开,诧异的视线落到了沉虔头顶,偷听这事情被暴露,他都没能发觉。   视觉,听觉,甚至是嗅觉,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一张黑布给封闭了起来,沉虔湛蓝色的双瞳在一瞬间失去焦点,变成深不见底的深渊。   原本是身在深渊,孤独一人。   可恍然间,他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了比深渊还要更加剧烈的恐惧——我身处断崖的底部,无比绝望,不仅不能救赎自己,还要眼睁睁地看见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众目睽睽和朝下之中往下坠落,无能为力。   哥哥,到底是出去干什么的?   他知道他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们,不仅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还甚至把他当做实验室的小白鼠吗?   他们说下一个?下一个什么?替换?丢掉?   不行!绝对不行!   自己最敬仰的神明,凭什么能被他们这些肮脏的人所玷污?!   一个在脑海已经尖叫得发穿透了耳膜的声音告诉他:“绝对不可以!”   “杀了!只要杀了,哥哥就会没事了!”   “杀了!”   “喂,这里怎么有一个小孩?”这时候,办公室里面的人才终于察觉到了外面的异动,警惕地闭上了嘴巴,开门。   防盗铁门一打开,沉虔就也跟着失去了最后的力量支撑点,十指插进头发深处,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上。   里面的人是老局长,他对着沉虔佝偻的背部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你们不知道这里是军区吗?怎么让一个小孩进来了?快把他给我弄回去,要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回去乱讲,你们担待得起吗?!”   “对不起局长,我们这就……”   “你们,都得死!”   巡警:“什么?”   这一句带着半分震惊,半分防备的问话还没说完,沉虔就已经一个暴起扑到了老局长的身上,完全失神的表情显露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干什么,脑内是一片混沌,他就像是一头即将被夺取生命的野兽,不顾一切得撕咬上去,在发劲儿的那一瞬间,绕是一堆成年人也拦不住。   老局长被措不及防地躺倒于地面,后脑勺撞上了门檐,当场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液体流淌在了脖颈上。   沉虔在混混荡荡之间,口齿不清地质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老局长一下子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老局长吼道:“快拦住,不,快杀了这个疯子啊!”   巡警们训练有素地掏出手\\枪,落下安全栓,枪口整齐划一地对准沉虔的脑袋。   “砰!”   “咚!”   一片腥红色的液体铺满了这个冰冷的地面,尸体落地的时候或许是有些不服气,挣扎着动了动,却被一只脚沓在了脸上,阻拦了他生而为人最后的自由,脚的主人可能是还不解气,又使劲儿地在上面踩了踩,直到头骨发出“咔嚓”的响声,才终于肯罢休。   沉虔单手握住一个巡警的枪口,强行扭转了子弹的航道,使被夺去生命的那个人变成老局长。   他此时此刻,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一只挣脱了管束的恶魔。   而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将变得不再安稳。   已经大半年了,城墙那看起来好像已经荒废的警报灯猝然拉响,在整个城区回荡起来!   远处的乌云围了过来,雷声阵阵,天色聚变!   而这份维持了三年的皮囊,也终于分崩离析了。   虚假的世界,构造出来的环境总是美好的,幻像打破,在无比接近真实的那一刻,你也接近了真相。   我于深渊深处接住了天上赐予的神明,从此,便再也不想放手了。   往昔 第二十   沉虔是被下一颗插着脖颈而过的子弹给惊醒的。   他伸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把, 幸好,伤口没有出现在致命的位置,却还是摸到了一大片湿热的液体,将他的掌心一丝不漏地完全染红。   但此时此刻,沉虔居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也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眩晕的征兆, 这醒目的颜色反而像是一道利剑, 刺破了他多年压抑在心中的痛苦和不敢, 于深渊之中, 将他一把拽了起来,任由释放。   巡警们的瞪大了双眼,放下枪口, 有些慌张地往后退去。   ——眼前的这个小孩,真的, 还是人吗?   不知苦楚, 不知恐惧, 甚至不知畏惧。   沉虔低头看见自己脚下这个已经死透的老局长, 老家伙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双眼眼球格外凸出,仿佛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抱有着最后一丝做梦的侥幸;看见了人们以一种打量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憎恨却又不敢上前, 暴涨的青筋在他的颈部和脸颊游走,扭转的局面迫使着他伫立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巡警:“举起手来,抱头蹲下!”   “不许动!”   “给周队报告,说这里出事了, 先把这小子扣下来,快去!”   在身边嘈杂的吼声中,沉虔终于想起来了,早在末日诞生的初期,陆攸契将他从火车隧道的铁皮车里面救出来的时候,很多诡异的事情就已经在发生改变了,他本来应该是逃不出去的。   隧道那么黑,那么长,伤口那么疼,那么深,他又那么小的一个,岂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   在他的记忆中,首先是湿漉漉的,寒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紧接着,他听见了脚步声,说话声,再次微微睁眼的时候看见了刺眼的白光,自己躺在了一块冰凉的地上,周身没有任何力气,也说不出话,这个画面几乎是转瞬即逝的,然后沉虔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了荒原上,而中间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对了,其实仔细想来,沉虔这么小的一个混血儿,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长途火车上?又是怎么在没有跟着陆攸契他们一起行动的日子里,独自活在这一片近乎是弥漫了死亡的荒原上的?   难道这一切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吗?   “喂!听到了没有,叫你抱头蹲下!”   巡警抬抬枪口,不敢放松他的任何一丝细微动作。   沉虔愣愣地说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底想要干嘛!”   这些只负责守卫的士兵们当然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情,不过在这中间还是有一两个聪明一点冒出头来,企图平复他的情绪,做了一个双手缓缓下压的动作。   “你别想太多,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沉虔就又自言自语地打断了对话,“算了,问了也是白问。”   他们双方都不知道彼此想要干什么,沉虔也觉得继续僵持下去没有意思,刚准备想离开,已经僵硬了的双脚突然一个趄趋,他整个人就朝前扑了过去。   眼疾手快地,沉虔抬手撑住了一旁的木桌,才立马稳住了这短暂的失力,只不过他把所有的资料全部打翻了,并且覆盖上了浓厚的血迹。   有他自己的,也有老局长的。   将就着这个动作,沉虔一甩手,在漫天飞舞的白色纸张中翻出窗外,逃走了。   巡警们不敢乱开枪,更不敢轻举妄动,等到视线恢复正常,却也看不见沉虔背影的同时,才举着对讲机靠在嘴边,深吸一口气,说道:   “追上去!”   “全体立马开展搜索!”   “罪犯是一个混血小孩,行动不似普通人,现已纳入危险分子,找到后请立马击\\毙,注意,别惊动城区的人。”   最后一句“别惊动”在现在看来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再次回到街上的时候,习惯了安逸日子的市民们已经因为毫无征兆的警报,开始自先乱起阵脚来,出动的巡警们还没来得及去追捕指令中的罪犯,就被这些市民给堵在了路口。   人民们满脸惊慌:“警官,警官别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别怕别怕!”巡警心里烦躁无比,却又不敢发泄出来,“大家都回家去,散了,别再这里堵着!”   “末日又要来了吗?那个人呢?他,你们把他叫回来啊!”   “安静!!!”   他们说的那个人指的就是陆攸契。   沉虔听到这些人不断地提起陆攸契,心中就是一阵恶心翻涌上来,凭借着尚且还算是矮小的个子,带上外套帽子,弯腰没入了人流之中,他既没有逃走,也没有去找林海媛或者周业楼他们,慢慢地回忆起三年前那天晚上迷路后的教训,他依照脑内的地图,选择最近的一条路,头也不回地回到了酒吧。   从混到道安稳,花费了三年。   可从安稳到彻底乱套,原来真的只需要这么一会儿的时间。   沉虔一进门,就直接跑上了二楼自己……陆攸契以前用过的房间,还在睡觉的老猫被他这副血腥的样子惊醒,当场下了一跳,侧着身子从窗户口溜走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巴了,血迹也早就用袖口胡乱擦去,恢复的速度简直叫人惊叹。   然后,这位正在被全城通缉的高端危险分子,当着十几位持\\抢巡警的面亲手杀掉警局局长的罪犯,就在这张大床上,纯白色的被褥里面,将自己卷缩起来,哭了。   这个房间绝对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不得不承认,这却是他主观意识地以为最安心的地方。   而且,除了这里,沉虔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老猫还没来得及跑远,就看见了混乱的人群,今天的天气很是不好,潮味很严重,似乎要下暴雨了,它便机智地脚底绕了一个弯儿,又屁颠颠地走回来了。   雷声响彻整个上空,昏昏暗暗的,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借着房间内微弱的夜灯,老猫用还算清澈的眼睛看着床上的小人儿,下意识地不敢靠近,长满了杂毛的尖耳朵颤了颤,似乎听懂了这句一直被眼前人不断重复的话:   “在哪……哥哥,在哪儿啊……”   .   城外。   刚才下过一场突然造访的暴雨,将众人一个不漏地淋成了落汤鸡,他们找了个洞穴躲了躲,过现在已经雨过天晴,黑压压的乌云已经飘远了。   飘去了城区的方向。   陆攸契的手指猛地一缩,但还是没有逃脱掉那根藏在草丛中间的倒刺,指尖擦过尖端,在一阵短暂的疼痛之后,一颗圆滚滚的小血珠就冒了出来。   “该死!”   陆攸契把这碍眼的红色在卡其色的工装裤上擦了擦,再顶着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甩手走人了。   莫名的烦躁,不安,背运……   陆攸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   这已经是他跟着这群探险员和科学家们出来的第二个星期了,外面的环境差,别说是酒吧,连实验室里那张冰冷冷的铁板床都比不上,每天除了爬山就是爬山,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但辛苦了这么久,他们依旧没有半点收获。   那个发出地震源——简单来讲,也就是造成末日源头的地点,只在实验室里的检测仪器上出现过一次,它仿佛是夜空中滑过的流星,突然到来,轰轰烈烈地引起所有人的关注,但很快,也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范围内,再也早不到了。   外面的荒原地形复杂,而且断带很多,深不见底的裂缝和底部浓郁的黑暗让人从本能上感到了害怕,选择绕道行走,这也是导致他们前进的速度也相当缓慢之一。   原因之二,就是这群“科学家们”实在是太久都没有出门了,随便走走都能要了他们的老命,几乎是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口粗气,十步就得坐下休息。   陆攸契突然有点想沉虔小时候那个活蹦乱跳,用头四处乱撞的样子了。   虽然他现在收敛了一点,但其他某些地方却开始不对劲儿了,陆攸契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可以用来形容他的词——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简直就是一个衣冠禽兽!   因为需要长途跋涉的原因,质量和功效必须过关,所以身上的衣服也是组织分配,人体均码,很不贴身,陆攸契现在十分嫌弃自己的一身行头——迷彩服工装裤外加马丁靴,外面还有一个黑色多功能小夹克,以供放一些零碎的小物件,看起来就像是枪战游戏里面被糊满马赛克的人物,若不是他自以为是地认为靠颜值和身高身材撑起了大半江山,绝对会当场帅流氓,表演起脱衣舞来。   所以,再怎么看也应该是侦查队长的身份吧!   就是脸上的这幅黑色大框眼镜有些出戏。   “陆先生,陆先生!城区那边又来消息了,这是最新的,来给你看看……啊哟!”   “…………”   从老远的背后传过来的声音,贯穿了整个“科学探险队”,激起所有人的阵阵耳鸣,将陆攸契从自我陶醉中拉了出来,他不耐烦地转过身,就看见了一个穿着不是那么白的白大褂小老头,笑得口腔内露出只剩下一颗门牙,大褂生风,自下而上而起,迈着两只像是枯木棍的腿,一个劲儿地跑过来。   陆攸契连忙赶在老头给自己跪下之前拖住他的双手:“诶,小的在这儿,大爷请起,我受不住。”   老头唾液横飞:“臭小子怎么说话的?!来来来,先看看这个!”   他把一叠厚厚的文件塞入陆攸契手中,笑嘻嘻地盯着他。   此人姓董,算是实验研究院中年级比较年长的一类人了,怪胎科学家们以中年人居多,可每个人都长了一张标志的倭瓜脸,论谁见了都会怀疑自己是否在上辈子欠了他们的钱,在这之间,也就眼前的老头子稍微和气一点,没事儿的时候会和陆攸契扯扯皮,拌拌嘴。那个测量出末日来源的机器就是他一手设计制作的,所以也得大家的一声尊称为“董大爷”。   董大爷人如其名,就是一个老大爷的形象,生平没有什么别的喜好,就爱和那些机械零件打交道,此生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儿子讨厌他的工作,在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去外地的大学上课了。   至于现在,估计已经在某个废墟里变成一具干瘪瘪的尸体了吧。   董大爷经常对陆攸契感慨道:“那孩子脾气倔,什么事情都喜欢在心里憋着,要是他像你一样,有什么不开心都会说出来,看不惯就骂就好了,当父母的,这辈子已经看到头了,肯定是要以他们为大的。”   陆攸契心道,我很爱骂人吗?   文件的封口已经在董大爷赶来的路上被拆开了,但内容还是安安分分地放在口袋里,陆攸契白了一眼这位兴奋得开始搓手的老头,刚把准备把东西取出来。   “唰”的一声,里面凌乱的纸张瞬间掉落,就连文件袋也脱胶散成了一张完整的纸。   懒洋洋的陆攸契和兴奋的董大爷从不同的表情同而化一,同时瞪大了眼睛。   陆攸契:“我就只是把它取出来而已。”   董大爷:“我就只是把它拿过来而已。”   众人扶额。   在不知道究竟是谁偷工减料的情况下,二人也懒得计较,同时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可还没有见到奇怪的东西,一股血腥的味道就已经扑面而来。   陆攸契的后背一紧,立马认真起来,双手掀开了最表面的假象。   董大爷大惊:“这是!?”   这些信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摩擦迹象的血痕,深浅不一,甚至覆盖住了原有的内容。   血液已经变得乌黑了,肯定不是才染上去的,那就是在市区内,会是谁的呢?他为什么会受伤?   送文件的人究竟知不知道这里面让人倒吸凉气的画面?城区内还好吗?   无数的问题如同潮水一般涌入陆攸契的脑袋,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细细研究被污染的文字到底写了什么,只感觉这些乌黑的区域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心里,甚至渐渐出现了眩晕的感受。   晕血大地也不过如此了吧,但问题是他不晕血啊!   “陆攸契!停手!”   陆攸契其实不是被这一声喊醒的,他是被纸张锋利的边缘给划疼,惊醒的,手指上那才被倒刺扎了一个血洞的位置,再次不幸地变成了一条血口子,几颗血珠接连冒出,紧接着就成小股顺着指节流下,浸染上了纸面上乌黑的血液,让它重新变得鲜艳起来。   陆攸契回过神来,才发现因为自己的失控,周围已经被好几根特制的铁链环环围绕,牵扯出了一个特殊空间了。   “对不起。”陆攸契收好信件,摆摆手让它们撤了下去。   撤退的时候,有一根铁链的动作似乎慢了“同伴”半拍,它像一个人似在空中又试图拉了拉自己的身体,反复几次,却都没有效果,猛地回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陆攸契。   这种铁链由地面冒出,也由地面撤退,众人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铁链生根的地面,有着一个很大登山包,登山包正好压在了那个收缩的位置,才导致了“交通堵塞”。   往昔 第二十一   陆攸契把登山包挪开后, 铁链才瑟瑟地退了下去。   董大爷蹲在地面上,用手指不断地戳着那个消失的洞,发现真的变成了实心,之后,他又调笑道:“这铁链子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还知道告状。”   陆攸契点头:“嗯, 打起来也跟个小孩似的, 不要命——不要别人的命。”   玩笑话顺势就变成了一身鸡皮疙瘩, 董大爷乖巧地闭嘴了, 起身之后,他才想起来那封染上血的文件,瑟瑟地问道:“上面的内容还能看吗?”   “你说呢?”陆攸契把厚厚的一叠纸张还给他, “表面的那些内容都是没有任何用的屁话,就跟小学老师教你开头写的你好差不多, 每次都一样, 重要的在后面, 但是你自己看吧, 反正是我是无能为力。”   董大爷接过来,上下左右的旋转着看了看。   陆攸契:“你还真的能看懂?”   “不不不,当然看不懂。”董大爷立马就认怂了, 但却在其他地方找了一丝不对劲,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乌黑的血痕之上,来回比了比,“不对……陆先生, 你把你的手借我一下,右手。”   陆攸契感觉老头子是不是痴呆症提前了。   而他刚刚把手印在了上面,就发现了不对劲!   陆攸契:“好小,这双手的主人是个小孩吗?”   比起陆攸契和董大爷的手掌,纸面上的这一位明显不只小了一个型号,却留下了十分有力的痕迹,拖拉很长。这肯定不会是在无意识之下印上去的,再怎么也得发生过一场打斗,敌众我寡,“他”在反抗之余抓住了这张纸,准备卯足最后一口劲儿再次冲上去之前,做出的最后精神力。   三年来,城区经历过大大小小十几次末日,特别是前三次,淘汰掉了太多人,小孩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像这种没完全发育长大,却已经空有一身蛮力的小孩更不会剩下太多,现在还活着的,几乎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所以会是谁呢?   陆攸契的头皮在一阵阵地发麻,拿着信件的双手不自主的颤抖起来,心里一直默念道:千万别是他!   死小子的命可硬着呢!   董大爷并不知道陆攸契现在丰富的内心世界,他只感到了奇怪,层层纸面铺展开来,仿佛可以形成一张巨大的拼图,而这幅血腥的画面,呈现出来的就是一只手从深渊之中抓住了一块壁沿的石块,正在努力向上攀爬。   那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沉重的呼吸黑悲切的呐喊,甚至还带着绝望的啜泣。   陆攸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太刺眼了。   周围的科学倭瓜家们围过来,他们并不挂心这个血迹的来源是谁,也不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工作进程和命。陆攸契把登山包拿起来甩到一边后,他们的关注点其实一直就在包裹里面了。   其中一个人以报告似的口吻说道:“喂,别看那个了,来看看这个,这个登山包是城区里面的人带出来的吧。”   能判断出是“城区里面的人带出来的”这个信息其实很简单,大致翻一翻里面压缩食品或者罐头一类,生产日期基本上都是在第一次末日爆发之后,就知道了。   “还会有人要出来?这不是找死吗?”董大爷的注意力很容易地就被吸引了过去。   除去吃食,背包里面大多数都东西其实是探险物品,例如救生绳,手电筒,以及急性药物等。因为被闲置的时间太久了,大多数已经不能再使用,但这确实是属于人类文明的用具,甚至还有高科技的武器。   可是都没能帮助主人抵挡外界的侵犯。   它们被排成一排地展现在陆攸契一行人的眼前,由于岁月匆匆过隙,已经在上面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老旧痕迹,迫使他们加入了荒漠特有的颜色。   陆攸契没吭声,但心里已经慌到了极点。   首先是带了血掌印的文件,其次又是登山包,他们前几天和这片荒原还称得上是相安无事,可在顷刻间,以往所有的疑点都铺天盖地地打了过来,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心里却真真证证地知道,三年前,齐铭和齐运是离开了城区的,当时他们全身上下,也就是一人背了一个登山包。   眼前的这些东西,有多大的概率是他们?又有多小的概率不是他们呢?   他们现在又在哪儿?   倭瓜组合带着一个在队伍中勉强能称得上是小鲜肉的年轻男子,以及一个已经沦落为满口只剩下门牙的糟老头子,继续往着目的地前进,终于,在五天后,一个断崖下面的小山洞内得到了以上问题的求证。   此时已经离城区有相当一段远的距离了。   登山包确实是齐铭齐运的。   但这件事的真相只有陆攸契知道,其他人并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因为他们是无法从两具已经化成白骨的尸体中判断出死者身前的身份,至于他们是如何确认此次的发现和之前的登山包有关联,是因为在尸体旁边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登山包,包内的用具,所属厂家以及生产日期,全都一模一样。   两具白骨有着一模一样的骨骼,无论是从形状还是纹路上来讲,都活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复制粘贴出来的,就连最细微之处也大同小异。他们半躺在地上,后背微微抵着断崖裸露的石壁,其中一人的位置偏高,就将另一个怀抱在自己的怀中,嘴唇抵在了他的额头上,温柔无比,似乎死前最后的一个动作是在亲吻。   如果非要说出那么一点细微的差别,大概就是那位“高个子”的白骨磨损较大一些吧,估计是一直护着怀中人的缘故。   傻老头董大爷挠挠脑袋,无意间,说出来一句令陆攸契一直紧绷着的精神全盘崩溃的话:   “不像是野鸳鸯,嗯……这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双胞胎吧,不然也太像了。”   倭瓜团进来的时候,破坏了这个小山洞早已摇摇欲坠的保护措施,风霜雨雪混合四打,一起蹿了进来,就再刚刚所有人的不经意间,再有一阵强风挂过,“哗啦”一声,这塑堪称完美艺术的人骨造型就此散架。   凌乱的骨节遍地都是。   董大爷又补刀:“散架了?怪可惜的。”   陆攸契一直没有说话,不过他已经颤抖得开始蹑脚往后退了。   他还是在本能上的不敢相信,甚至拒绝面对。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死离别几乎都是一瞬间的事情,连眨眼的间隔都不需要。   紧接着,一个用鸭舌帽遮去了大半张脸的调查人员扯着鸭脖嗓子,在干瘪瘪的机器响声中吼道:“老董,你这破机器是不是出问题了?它对着这个登上包一直在叫,吵死了,你快过来看看,别告诉我这个包就是末日源,”   董大爷:“不可能!我看看!”   老头子气鼓鼓地跑到登山包附近,刚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以示他技术的优越性,却煞时脸色大白。   三年间,当所有人都以为苦难已经过去了,末日已经被人类的智慧和天降的神明慢慢压制,所有的发展都朝着美好进行的时候。殊不知,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暗处酝酿发酵。   然后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咕噜咕噜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脚边停下了。   陆攸契弯腰,双手捧起不知道是齐铭还是齐运的头颅,脑袋空白一片,连生理性的眼泪都留不下来,唯一的感觉就是胸口发闷,透过这双空洞的眼骨,仿佛看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事。   死者在倾述,活着的人倾听。   ——时间倒退回三年以前。   .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行了别吵!”   “我哪儿吵了啊,没吵啊!这叫吵吗我是真的有事儿!哥,你搭理我一下嘛!”   “闭嘴!”   “哥!你看我!”   齐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化的土地上,背后背着一个大登山包,本来就寸步难行,走得很不稳当,结果被齐运这大嗓门抵在耳边一吓,当场崴脚,小半个人都陷了下去,扑腾起了小半边天的黄沙。   齐运下意识地躲了躲,下一刻就想到不该这样,于是又献殷勤似的跑过去,双手抱住齐铭的腰,凭借一股蛮劲把他提上来,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哥,你走路看路啊!”   这是两兄弟离开城区的第二天,刚上路,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小型沙尘暴,天气十分恶劣,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小洞穴,勉勉强强躲了一晚上,却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又得继续启程了。   荒漠上什么都没有,就是洞穴多。   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唯独头上的这个太阳没变,大清早,还称得上是金灿灿的阳光撒在地面上,折射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美。   像幻境,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却不过只是拥有一个漂亮的皮囊而已,内部终究是浑浑噩噩的一片,参合了虚假与窒息。   起初,齐铭怕从小锦衣玉食的齐运吃不了这些苦,甚至在半路发少爷脾气,为此提前担心了好一阵,可在看到这小子在眼前活蹦乱跳,精神像永远也挥霍不完似的后,那颗悬在心坎上的巨石突然就消失了。   对啊,自己比弟弟大了多少?几分钟?可能几分钟都不到吧,又何必每天装作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呢?   其实,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整天躲在哥哥后面叽呱乱叫的少年了吧,是人都会长大,齐运只是慢一点而已。   把哥哥从坑里提起来之后,两人继续往前走,这次齐运善心大发,稍微安分了一点,不急着蹦跶了,可尽管这样,他还是齐铭远远地被自己甩在了身后。   齐运又脚底绕弯跑回去:“哥,你走路怎么这么慢,咋了?”   齐铭在原地愣了愣,憋着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叫上传来的不适导致他整个身子都歪歪扭扭的。   片刻后,整个荒漠上爆发出齐运的一阵狂笑,而原因,纯粹是齐铭刚刚在掉坑里的时候把脚崴了。   齐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你要笑死我了,就这么浅一个坑都能崴脚?你可真是个人才,诶诶诶你别走了,我背你吧,等着等着,站着别动,我先把登山包背到胸口去。”   齐铭已经快被这智商欠缺的弟弟给气得吐血了。   而肇事者却毫不知情,大有一股助兄为乐,热心好市民的高大形象。   两下三下之间,等齐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齐运的背上了。   如果非要在这篇荒漠上找出一点好处的话,那就是人少,少到方圆十里都看不见一个,让齐铭这幅自认为很丢脸的模样只有自己和弟弟能看见,齐运前胸一个登山包,后背一个哥哥,哥哥背上还背着一个登山包,活生生地四层叠加,走起路来却不带喘气的,还时不时地哼两首歌。   齐铭扶额:“你到底在开心些什么啊?”   “你说我啊?”齐运嘿嘿笑道,“我们要回家了诶,你难道不开心吗?哥,这么多年了,我才发现,你……原来你是一只白眼狼啊!”   齐铭:“……”   两兄弟之间的谈话,多年以来练成的习惯,总是齐运一直说话不停,齐铭偶尔搭几句,但这几句话,却既能表明自己的观点,还能给齐运找到一个新的话题继续下去。   齐运:“等我们回去了之后,你先让我昏天黑地地睡三天,然后让妈给我熬点汤喝,要热的,浓的!哥你就睡沙发吧,别给我挤在一起,接下来就是把弥丫姐的遗物带给村长,帮她立个衣冠冢,还有还有……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啊对了,现在这个时间段,要不了多久就该过祭祀节了吧,说实话,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这么想要过这个节日呢!”   齐铭:“好好好”“行行行”“听你的”“我睡沙发”……   心中怀着那么一点点期望,路途就显得不再那么遥远和无聊。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意外。   直到三个月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山峦,穿过一个洞口,北方的那个小村庄就展现在了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先别急着说bug,看完下面一章再说!!! 嗯......如果我能在下一章到的话!   往昔 第二十二   眼前是一片河清海晏的画面。   齐运瞪大眼睛, 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把落到胸口的下巴合上,激动得泪流满面:“哥!哥哥哥哥哥!你看看,你快来看看,我没看错吧,没做梦吧!”   “嗯,看着呢。”   “我们村子居然没事!”   “嗯”齐铭翻过最后一块拦路的石头, 难得地勾了勾嘴角, 笑道, “看到了。”   大大小小经历了几次劫难, 就算再傻,再闭着眼睛抱有无限的期望,齐铭齐运也知道, 想要看到和离开前一模一样,毫发无损的家乡, 多半是不可能了。   这是一场面对现实的归途。   就在昨夜, 齐铭还很隐晦地问过, 当我们翻过最后一座山的时候, 看到的,如果是一片废墟,你打算怎么办?   齐运怕冷 , 在洞穴里用毛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粽子,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和哥哥背靠背地坐在地上:“反正我们也不愁没地方去,带的东西也够,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就先把弥丫姐给安葬了,然后,然后我想想,对了,要不我们找找还有没有活人,收拾一下之后,就回去找陆攸契他们吧。”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哥,我在想,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如果大家都还活着呢?”   老天爷最近这一年都把眼睛给闭上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却好像偏偏在这天晚上掀开了一条缝隙,瞥见了这对双胞胎不切实际的愿望,大手一挥,让它十分诡异地成真了。   两兄弟僵硬地坐在自家的饭厅里。   灶台上的砂锅还在咕噜噜地冒着白烟,排骨汤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齐母熟悉的背影在他们眼前晃悠,嘴里哼着歌,轻快的模样居然反衬出压抑,屋内一切布置也没有改变。   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之后,等待着他们的竟然是一场丰富的盛宴。   齐运伏在饭桌上,蹑着屁股,吱呀几声将板凳挪到齐铭身边,低声道:“哥,从火车隧道出事之后,我们有多久没有回家了啊?”   齐铭:“半年吧,具体记不清了,估计更久。”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齐运咽了咽口水,倒并不是因为排骨汤的味道太香或者肚子太饿,而是背后那阵凉飕飕的阴风一直没有散去:“都这么久了,妈……,妈为什么不发火?怎么连我们去了哪儿都不问一下?”   齐母:“小铭小运,你们在说什么?快过来帮忙拿一下碗筷,开饭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齐铭的视线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母亲,她的举止投足间没有半点奇怪的变化,还是和往常一样粗手粗脚却行云流水地做着家务。屋内很温暖,但总给他带来了一股发寒的感觉,冷汗却已经滑到达了下颚。   齐铭皱眉,语气僵硬地回答着弟弟的问题:“我不知道。”   他不仅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问自己这半年消失去了哪里,还不知道整个村庄到底有没有经历过末日。   从踏进村门口的那一刻起,周围的环境和氛围就让他俩感到了不对劲。   一切都太正常了,记忆中所有的模样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连毁坏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因为弥丫的遗物还放在登山包里面,齐铭甚至会认为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末日都像是一场持久而恐惧的梦境。   村庄,好像从世界上被剥离了出来,再单独包裹上了一层保护膜,在外界动荡黑暗的日子中维持着自己以往安宁的生活。   齐铭的脑袋在这个看似和谐的场景中飞快地旋转着,心道,到底是哪儿除了问题?   齐母回头见两个小毛孩在原地僵硬不动,也没多大的反应,她像是看不见孩子脸上的阴霾,只是骂骂咧咧地自己行动了起来:“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小时候的样子多乖啊,奶声奶气地说帮妈妈做事,哥哥就牵着弟弟跟在后面,现在居然懒出了一副怪脾气。喂,傻小子们在嘀咕什么呢?”   齐运试探性地问道:“妈?”   齐母嘿了一声:“有话就说!一个大男孩,怎么说话这么别扭了?”   齐运:“村长家的那个弥丫姐,她死了,连遗体都没有,遗物就在我们手上,你知道吗?”   齐母的笑容没有改变,冲烧得咕咕响的排骨汤里面撒了一勺盐,满意地以手做扇闻了闻。   齐运:“妈,你知道我们出去了多久吗?”   她关上了灶台上的火,没有用任何手套或者抹布做隔绝,直接把手放在了被烧得通红的砂锅上,端起汤就走向桌边。   齐运:“妈!!!”   这一声大喊就像是一个锥子,“砰”地一声打破了看似平静的玻璃表面,还在翻滚的汤折腾出了一个最大的动静,终于如愿以偿地洒了出来,瓦罐紧接着落地变成碎片。齐母这才像是恢复了感觉似的,嗷嗷地叫了两声说好烫手,低头,看见自己辛苦了一天的佳肴就此毁掉,公式化的笑容才出现了一点裂缝,抄起手来转化为标志形的骂街动作:“死小子,你鬼叫什么呢!”   齐母:“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了?还叫不叫人吃饭了啊?什么弥不丫的?村长家有女儿吗?还好意思问我出去了多久?说起这事儿就来气,你们两个昨天大半夜地跑出去玩,现在才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还居然在你老娘面前大吼大叫,无法无天了是吧!”   话音刚落,俩人的脑袋里就同时出现了空白,那根在神经深处一直紧绷的弦,也跟着突然断掉了。   齐铭起身上前一步,半边肩膀往右靠了靠,下意识地将齐运护在了身后。   齐母继续在原地咆哮着她的话题,恍惚间,模样竟然看起来像是那些末日来临时才会出现的怪物:“你俩楞个干嘛?傻了啊?!算了,今天这个饭我们谁都别吃了,你俩给我滚回屋里去面壁思过,明天才准出来!”   说完,她“砰”地一声摔过门,离开了,好半天都再也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像是就此在门的后面消失了。   空荡荡的房间,连风声都没有,耳朵已经安静出了细微的耳鸣,只剩下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齐运:“哥,这……这是我们家吗?你真的没有走错路?要不我们重来一次?”   齐铭说不出话,捏着眉心,心如乱麻,刚准备坐到沙发上去冷静一下,侧头间,却又看见了地上的那一滩混合着油的汤水,天花板上灯泡发出的光线借此反射到了他的瞳孔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看起来格外恍惚。   齐铭:“你找找扫把,我去拿抹布,先把这残局收拾一下。忙活了这么久,今天就早点睡吧,别去找妈了。”   除了齐铭,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齐运谁的话也不敢听了,连连点头,做事的时候,眼角还一直往哥哥这边瞄,生怕在眨眼间就找不着了。   一夜无好梦。   荒漠,黄沙,烈日,炽热……,齐运梦见他们还在旅途中行苦苦地奔走着,压根没有到达村子,他眯着眼睛,扯着干渴的嗓子冲着走在前方的齐铭叫了一声,后者顿了顿身形,应该是听到了,可还没来得及转过来看他,就直接往前方倒了下去。   齐运大惊,再也顾不上疲惫的身体,甩开了身上所有的负重,想早点跑去齐铭的身边。   相隔的距离似乎比看上去要远得多,被扔下的登山包就地滚了几圈,拉链承受不住这种恶劣的摧残,兀自滑开了,弥丫的遗物盒脱落出来,也毫不示弱地跟着“大伙们”咔嚓一声摔开,里面的物件在狂风的作用下漫天飞舞,如一根蹿天的火炮。   场景就在这里定格,狠狠地映入了齐运那颗剩下内存为数不多的脑袋里,等他再次睁开眼,抹去一额头的冷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大中午了。   虚惊一场。   齐运心道,和梦境比起来,好像现在这个情况稍微能让人更加容易接受一点。   不远处,一阵毫无章法的铜锣声突然响起,屋檐上的几只鸽子都被吓得飞走了,领头人也可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靠着中气十足的肺活量大吼了一声停下,又唠唠叨叨地瞎指挥了一番,再次合奏的时候,终于有点人模狗样的行头了。   赶巧,马上就要祭祀节了。   齐铭回到房间的时候整个人蓬头垢面的,像是才去挖了煤炭回来,他先去厕所洗了手和头,然后从衣柜里换了一个外套:“趁你早上睡觉这会儿功夫,我把弥丫给安葬了。”   “你一个人?”齐运接过他递来的水。   齐铭:“早点做完省事儿,拖拉着没意思,看着也刺眼。对了,我在回来的时候,去村子里面转了转,观察了一下情况。”   齐运:“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齐铭:“两种。第一,我们这半年来关于末日的经历全部是假的,我俩同时脑震荡了,第二,还是我们同时脑震荡了,现在正在做梦一模一样的梦。”   齐运:“哥,你说话难得开一次玩笑,要不下次换个活泼一点的吧,这个听起来好瘆人啊。”   齐铭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齐运:“好吧,我比较倾向于后一种解释,但我绝对没有脑震荡,我的脑袋除了空间不足以外,其余一切都很好很健康,除了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其他一切正常。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留在这里还是回去啊?”   这个问题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没有回答的意义了。   才结束了长途跋涉,就再次返回,对身体的磨损是相当大的,且先不说他们能否坚持得下来,就算行,但他们这次离开,肯定需要物资,物资从哪儿来?如果大量购买,肯定会引起村里人的注意,然后他们又该如何解释呢?   说你们太奇怪了我们有点怕?   说得出口吗?   纠结了小半天,直到外面那些敲锣打鼓的声音逐渐远离了,齐运才回过神来:“要不,我们先把明天的祭祀节过完再说吧,好歹能吃点大鱼大肉的好东西,这一路上的罐头加压缩饼干,还有昨天晚上的那顿惨案,我都快饿死了。”   村落的祭祀节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提前敲敲锣鼓,村里面几十号人聚在一起,把晚餐搬运到半山腰那座标志形建筑白塔下面大家一起吃,凑凑热闹。   入了夜会比较好看一点,在黑漆漆的环境之下点上比成年男子还要高的篝火,红彤彤的光线照在脸上,气氛和韵味还是足够的。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可以逃离末日的地方,留下来,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可以假装外面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认识陆攸契,不认识周业楼,选择忘记这半年内发生过的一切,反正他们最初的目的就是将弥丫的遗物带回家乡,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至于要不要再返回城区,也由他们自己定夺,谁也不能勉强他们。   而且回去的路上也会有诸多未知的危险……   这两天的时间里,齐铭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是爆炸前夕的一颗□□,根本无法做出令自己满意的判断,外界的一切都让他拿捏不定主意,让他止步不前,但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赶在下一次末日之前,找到好的归宿,不然等着他们兄弟二人的结局就只剩下死亡。   他肯定不想自己的弟弟死。   齐运总爱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问东问西的,齐铭也总以为自己会一直给出他最好的建议或者答案,帮他扫去所有的障碍,可以永远不用担心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错了?   其实,自己压根没有没有这样的实力?   “诶,小伙子在想什么呢?要不要一起喝一杯?”祭祀的篝火会上,一个醉醺醺的壮汉突然勾住了齐铭的脖子,打断了他的思维,迫使他将视线从齐运的身影上离开,因为重力不稳,两人又同时一个踉跄,杯中的酒撒了出来,胸前都湿透了。   齐铭:“……”   醉汉:“嗝儿……,对不起啊小伙子,我眼神花了,你要不要回去换一件衣服?这个天冷,着凉感冒了可就不好了哈哈哈哈嗝儿。”   齐铭懒得和醉汉计较,推开他,过去给弟弟知会了一声,就准备回家一趟。   背后是一片热闹高涨,酒疯子唱着跑掉的歌,获取了小姑娘们的一大堆嘲笑。   而当他走下半山坡,顶着阴冷的风再次回到村庄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一僵,之前所有的犹豫顿时消散,刺骨的恐惧从脚底蔓延上来,传到了阵阵发麻的头皮上。   眼前是一片废墟。      往昔 第二十三   醉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傻愣在这儿干嘛?没见过吗?”   齐铭猛地回头, 背后黑压压的一片昏暗席卷了视线,根本看不到任何身影,山下似乎就只有自己一个活人,而刚才那句话好像只是他的幻听,就连再次回忆的时候,内容也跟着模糊起来。   村子里的房屋已经尽数倒塌, 道路面上出现了狰狞的裂痕, 深不见底, 和外界毫无差别。明明在下午离开的时候, 一切还是好好的,他既没有听见任何响动,这几个小时内, 也没有出现过半点意外,所以根本不会是在他们上山的时候给毁坏的, 如果排除这种想法,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它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那层光宣靓丽的保护膜好像终于被撕掉了, 露出了其本质最底部的肮脏。   难道这才是村落真正的模样?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齐铭凭着记忆走到了自家门口前, 在一堆废墟面前停下了脚步,衣服上的烈酒已经完全蒸发掉了,此时此刻, 他无比清醒,从离开城区,甚至更早的回忆开始,细细抽出, 想要找到端倪。   他俯下身,不顾疼痛,双手开始疯狂地翻开砖瓦。   齐铭想要找到那个登山包。   半山腰上,祭祀盛宴的热情还在不断高涨,齐运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他瘫坐在椅子上,无视一切喧闹,怀里还抱着一个空掉的大酒瓶,通红的脸庞看着这座被火光印红的白塔,把瓶身上那个反射出来的倒影看成了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哥哥,对着他口齿不清地喃喃道:“哥……,你看起来好傻。”   “傻”字刚脱口,齐运就无端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地没个停,也没有人管他,可在笑到一半之后,被冷空气呛了一口,感觉快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便再也笑不出声了。   他拿起酒瓶子,双眼直视里面的“哥哥”,正色道:“哥,不对啊,你看这地方,这里不是我们家,我们肯定走错地方了,你这个死路盲,又带错路了。哎,算了,我们回去吧,回陆攸契他们那里去,我以后都不闹了……绝对听话。”   白塔被烧得通红,仿佛快溢出血来。   黑夜还很漫长。   孪生两兄弟之间,可能是因为打娘胎起就待在一起了,所以总比常人多了那么一些默契。齐铭吐出一口颤颤的重气,刚准备歇停下一会,脑袋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来一句回答“行啊,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他又继续行动起来,掀开最后一块压在地上的木板,拍了拍沾满了灰尘的登山包,此时的双手已经血痕斑斑了,不过他没在意,一股劲儿地闷心干事,打开拉链,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抖了出来。   里面果然有一个陌生的小东西。   那一刻,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慢慢浮现出水面。   其实,仔细想来,关于回家路上的经历,无一不透露着古怪。   首先是时间,在这片环境地形恶劣的荒原上,面临危机问题,面临物资问题,面临各式各样的自身问题和外界问题,别说是三个多月到达目的地了,如果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当初跟陆攸契等人一起行动,在他强大的庇佑下,从郊外的火车隧道,走到城区,甚至还联系了周业楼来接应,众人都用了一个月多的时间,而他和齐运两人的独立行走,跨越大半个中国的距离,回到北边小小的村庄,为什么才仅仅用了三个月?他们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还是末日看不起他们二人,懒得理会?   其实,最简单的答案,就是他们压根没有达到村庄!   他们其实还在路上!   村里完好无损?一片祥和?怎么可能?末日的经历是做梦?想得太美好了吧。弥丫不存在?更加不可能!   在做梦的只能是他们。   少女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地牺牲掉的,第三次末日,与其说是被陆攸契给镇压住了,还不如解释为是靠弥丫徒手打败了那只怪物,再由陆攸契善后,全城的数万人口才得以存活下来,不然等到救场的人醒悟,可能早就横尸遍地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存在?   齐铭拿起登山包里那个多出来的东西,在修长的手指间来回转动,反复观察——它是一个机关小方盒,但找不到打开的地方,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设计者为使用者准备的,压根就是一个死局。就像他们走向了这个如死局一般的假村落,却还在开始的时候毫不知情。   他想起来了,是江之幂在替弥丫收拾东西的时候,顺手把这个给了自己,说带着一起吧。   这是江之幂的东西!   齐铭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一直觉得城区里面的人是没必要防着的,大家一起抵抗了这么多场灾难,早就是出生入死过的伙伴了,甚至就在刚才,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哪怕自己这次真的是误入了“地狱”,也或许是因为运气不好,可现在看来,完全是人为——江之幂借着他们回家的由头,成功地将兄弟二人变成了实验物品,为她完成一项远途的工作。   他不知道江之幂到底想干嘛,但他知道,这个虚假的村庄,肯定而她脱不了干系!   以及,他现在必须立马知道,这个幻境究竟为什么会产生,又该如何离开?   想到这里,齐铭发现自己眼前的光线突然变得红彤彤的,猛地回头,只见祭祀节用的那座山,半边天都红了,灵巧的火舌席卷着土地上的枯枝树叶,“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和锣鼓声无限重合了起来,欢呼声变成了划破天际的悲惨求救。   齐铭拔腿就往上山跑去。   这样的气氛令他无比熟悉——灾难来得十分突然,毫无起因,毫无防备,基本上所有的人都会葬身其中,仿佛死神降临,地狱大门敞开——这就是一次末日降临的状态!   可村子里面的人说,这地方不是没有出现过末日吗?难不成这还是第一次?   齐铭:“第一次……”   穿梭在树林间,大口大口的冷气被吸进齐铭的腹中,由剧烈奔跑带来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却没能让他放慢速度。   “第一次”三个字一脱口,这场骗局最后的面纱也跟着被揭开了。   这确实是村庄的第一次末日,和他们在火车隧道出事的那次在同一个时间点,从此之后,这个村子便不复存在。而齐铭齐运,恰好回到了这个起点,观看到了这一场巨变!   可他们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间点呢?穿越?做梦?不可能。齐铭抛开这些完全不切实际的想法,心道,想想,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一切皆有可能,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爆炸一声覆盖了一声,一块熊熊燃烧着的木块接着冲击力的作用飞了出来,齐铭眼角瞥见了这一个攻击物,闪身一躲,虽然躲掉了这个“天外来客”,却因为用力过猛,让自己一跟头给栽了下去,滚出三五米远。   对了,郭教授说过,用“末日”这次词语来形容这场世界的巨变其实很不准确,因为它可以以任何形态,任何方式来击垮人们的精心防备,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下一次的来临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登场,更或许,就连它悄然到来了,你也不知道。   齐铭的脑袋里闪过一丝很不可思议的解释——这次的幻境,难不成就是第四次末日?   第四次末日早在他们回到村庄之前就已经来临了,某个天亮,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幻境之中,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察觉,就已经浑浑噩噩地走进了魔爪,还妄图过永远留在此地,将外面真实的世界拒之门外。   齐运已经被烟雾呛得无法行走了,热浪滚滚让他近乎脱水,周围的人只顾自己逃命,根本不会去留意谁被落下。   “哥!”齐运看见了逆流人群冲着进来齐铭,费劲全身力气才喊出了一声,“哥!我在这儿!”   齐铭捕捉到了这一声细微的求救,慌张地跑过来,背着他就准备离开。   在这期间,齐运也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十分害怕,却又努力克制情绪地说道:“哥,我想回酒吧,我再也不走了。”   “哥答应你。”齐铭道,“但在这之前,你得乖乖的,别乱跑,我们才能出去!”   烈火燃烧的速度肯定比人跑步的速度快,没过多久,他们就被围在了火山之中。   齐铭最后的一个动作,就是把齐运从背部转移到了身前,猛地趴下,用着和弟弟相同大小的躯体护着他,咬牙忍受着从背部带来的灼烧般的炸痛。时运如风,说转就转,这两天他们经历了太多了变革,如今看来,都通通在这一次的山呼海啸之间给淹没了。   一个小小的机械方盒掉落了出来,“砰”的一下整体碎开,从中掉落了一个闪动着的发射器。   远在南边的江之幂,是在城区数万人之中,第一个接到这个消息的——第四次末日结束了。   .   不知过了多久,齐运的脑袋终于恢复了一点混混沌沌的意识。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他就先感受到了一股冷风从下贯彻而上,肌肤上的每一个擦伤都如针扎般地疼痛,甚至还带有火辣辣的趋势,鸡皮疙瘩由脚趾爬到了头顶。人在这时候会本能地去寻找温暖的地方,齐运也不例外,他下意识往一个抱着自己的人怀里挤了挤,熟悉的味道立马包裹了他的鼻腔。   “嘶……”   刚做出一点细微的动作,身上人的嘴里就漏出了一声闷哼。   齐运:“哥?”   齐运这才睁开眼睛,视线内的光线不是很强,不知道是因为在夜晚还是山洞内,可这一点微弱的光线,却刚好能让他看见自己眼前的齐铭。   相比之下,齐铭的情况就不是那么好了。   他有一只眼睛睁不开了,只能紧紧地闭着,顺带牵扯出面部的表情也不是那么轻松了,鲜红的血液顺着顺着头顶流了下来,经过脸旁,却在下颚的时候有了明显的擦拭痕迹,想必此人是不希望这脏东西滴到怀中人的身上,凡是露出来的肌肤,都被烧伤,红彤彤的一片。   齐铭不爱笑,林海媛以前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可能在娘胎的时候,齐运就把齐铭这辈子所有的笑容偷走了。   可是,现在的他,在齐运眼中,嘴角和眼角都是微微弯曲着的!   齐运立马就慌张了起来:“哥,你没事吧!疼不疼啊?!”   齐铭还算从容:“你别动,你别动我就不疼,乖,再让我抱一会儿,自从你上了初中之后,都不准我抱你了,说会被同学嘲笑,知道害羞了。”   齐运简直懵了:“哥……,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现在说这些事?”   是那场爆炸!   第四次末日,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是什么自然灾害,而是给人们创造出一个最逼近与真实幻境,让你沉醉其中,然后等到你精神变得最为脆弱的时候,再给予致命一击,保留所有伤害,将破败的身躯扔回残酷的现实世界。   没有人还能在这时候能继续谈笑风生。   而齐铭齐运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个北方小小的村落了吧。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也就晚了。   “哥,你别怕,没事的,你肯定会没事的,不就是爆炸吗?这不是还有我吗?包里什么药都有,你休息一下肯定就会好了!”齐运想避开他身上的伤口蹿出来,可只要一有动作,那些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会裂开,“哥,你忍忍,你忍忍好吗?你能别继续流血了吗?!”   从最开始的假装冷静,到后来的控制不住,感情和悲伤混合着眼泪一起冒了出来。   齐铭将他搂得更紧了:“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想哥哥抱一下吗?真是个白眼狼。”   “……”   齐铭:“小运,别乱动了,快把鼻涕擦擦,陪哥哥说说话吧。”   冷风比刚刚吹得更猛烈了,可齐运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   他红着眼眶:“好,你想说什么?”   “有一件事情,我可能要食言了。”   这是齐铭第一次说这种话,以往的他,挂在嘴边的从来就是“嗯”“没问题”“这有什么难的”,仿佛天塌下来,这个哥哥的,都能为弟弟扛着。   齐运茫然道:“什么事啊?”   齐铭抬起血迹斑斑的手,想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一下,却在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后,又断绝了这个想法,缩了回去,改为用这辈子所有的温柔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回酒吧吗?我可能,不能带你回去了,你得自己走……”   齐运微微一愣。   齐铭:“咳咳……哥哥不是那位所向披靡的神明,也不是那些大公无私的伟人,他这个人很自私,也很小气,甚至连普通的人际交往都有一些困难,但是他这辈子还是很满足,因为他最后,保护住了自己的弟弟。”   齐运:“别说了!这个言你不能食!!!”   齐铭:“你听过一个传说吗?”   “双胞胎,如果有一个死了,那么这位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成为自己兄弟或者姐妹的守护神,一直看着他,陪伴他一生一世。”   齐铭:“我也能当你的神明了……”   他的语气和神色都十分坚定,可面色却越来越惨白了,到了最后,连声音听不清了。齐运明显地感觉到托着自己身体的这股力慢慢退去,在不经意间改为自己支撑着他。   可能长达一个小时,也有可能只有几秒钟,齐铭就用着仅存的一只眼睛,一直注视他,像是要将他的一切都刻在瞳孔里,印在脑海中,仿佛把自己都变成了一尊不能移动的雕像。   齐运大概还是不肯罢休,他轻轻地伸出手,想拖出齐铭的脸。   可就在下一刻,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齐铭,就突然倒下了,嘴唇恰好就触碰在了齐运额头上,如同十几年前无数个昼夜,哥哥在睡前给弟弟留下一个晚安吻。   但夜晚已经过去,天亮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洞之中,大抵是角度正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照射进来,让原本躲在黑暗中的一切都顿时明朗。   每次末日过后,都会有这样一个大好的天气,仿佛是在庆祝新生的喜悦。   可惜,那个倔强而鲜活的生命,却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胞胎的那个说法,我临时脑袋发热瞎编的,也不知道有没有030 放心,都是he,暂时刀一刀,毕竟小虐怡情嘛!   往昔 第二十四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是齐运也没有离开, 就一直陪着齐铭身边,跟着把自己的生命终结在了这里。”   “啊?这算什么?他傻吗???”   “这小子本来就傻,但更多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不想丢下哥哥吧,毕竟他俩从出生开始就黏在一块,突然少了一个, 就像让你砍掉朝夕相处的胳膊大腿和脑袋, 谁会习惯?”   “哦, 也对, 换做我,我也会选择不如死了算了。”   “环境所迫啊……”   自己心中的一问一答,擅自帮主人做了个主, 勉强圆了一个说法,让他从这场堪称鬼扯的意外中暂时走了出来。   陆攸契说不出现在的感受是什么滋味, 全身上下突然有了一种流失的感觉, 仿佛脑袋变成了一个沉甸甸的实心铅球, 压迫着紧绷的神经难受不已, 末了,直到实验队的倭瓜们大叫他的名字,才缓缓地恍惚过来。   他还是不甘心地在心中暗骂道:死小子, 居然真的就这样死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出来了一趟,可能直到世界毁灭,都不知道两兄弟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董大爷看他表情不对,凑过来问道:“怎么?你认识这两人?还是睹物思人了?”   何止是认识?陆攸契心想。   可就算认识又如何?有用吗?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结局已经注定,说再多的话,都是给逝去的人,给自己,给听者徒增麻烦和悲伤罢了。   再多的苦衷和不甘,到了现在,也只能换来一句“节哀”。   除非将一切打乱从来,重新开始,完全扭转,但这可能吗?   所以他干脆省下了这份工夫,如果不看惨白的脸色的话,语气还算得上是平稳。陆攸契摆了摆手,缓过了神,便说道:“不,只是看着可怜而已,这两人都化成白骨了,怎么可能还会认识?不提这个,对了,刚刚那群倭瓜不是说,有什么新发现吗?”   董大爷:“倭瓜?”   实验队的人着装统一,发型统一,装备统一,相处的时间长了,就连表情也不由自主地统一起来,最主要的还都不是美型款,这样看起来就有一点吓人了,于是陆大神大手一挥,给他们集体取了一个“倭瓜”外号——原因很简单,他只把植物大战僵尸玩通关过。   倭瓜们到不会去计较这些细节,其中一个抬起头,打报告似的说道:“我们在实验室里面收到的末日来源信号,根据追踪器上显示的位置,就是这里了。”   “这里?”陆攸契一愣,回头一看,就发现说话的那个人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方盒子,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没注意看,擦干净之后,才发现它的做工十分精致,只可惜表层有一道缺口,里面的东西早就不知所踪了。   陆攸契:“你真的确定是这个吗?”   倭瓜眉头一皱:“请不要质疑科学的力量。”   陆攸契虚虚笑道:“不,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信号不好,或者出现了一点差错?”   倭瓜:“永远不会。”   陆攸契:“……”   这个急转弯似的发展同时也让众人愣了好一阵,其实陆攸契也知道,只要是和研究相关,从倭瓜们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都不会错。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白忙活这么久,抱着揭开旷世秘密的心情激动了几十天,就是来看这两具白骨的吗?末日的来源,就是这个摔坏的空匣子吗?   为什么齐铭齐运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们被人耍了?还是现实就真的这么扯蛋?   董大爷难得的皱起眉头,又拿起那一份被鲜血弄脏的信看了起来,兀自喃喃道:“哎,白忙活是常事,见多了就习惯看了,你们就是经历得太少,要是能看清楚这里面写了什么就好了,估计有一些线索。”   “别看了,你把它看穿了也读不出什么内容。”陆攸契道:“给脑袋腾一点空,想想现在要怎么办吧,往回走吗?其实距离下一次末日的时间还剩下很多,反正都出来了,你们大可继续调查下去,我陪着你们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倭瓜队员打断:“我们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再坚持就是做无用功,我提议休整一下队伍,然后就回去。”   这些研究员说话很气人,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委婉和礼貌,但好在不乱说话,不说废话,每一次字一个词,都能直击要点,不绕圈,快速地给出自己的想法和提议。   众人围在一起讨论了一阵,最终决定此行以无果告终,明天就打道回府,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那只快掉的小木盒子了吧。   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讨论起身旁的两具白骨,甚至连眼神都不分一个。他们已经不是活灵活现的人了,如同这片荒漠上的石块和砂砾,完完全全地融入进了那容易被忽视的天地背景之中。   将就着山洞过夜,基本上每个人都是靠着手臂就睡着了。   第二天,陆攸契是被一阵翅膀的扑腾声给惊醒的。   他的一个反应就是想骂人,多年以来的坏毛病,以前没人管,后来有沉虔惯,可这次没有间隔到一秒钟,近来所有的记忆先一步铺天盖地地蹿进了他的脑袋里,陆攸契一个翻身坐起来,和董大爷异口同声道:“又来信了?”   社会是有着现代文明的社会,可随着每一次末日的毁坏,网络瘫痪,到了后期,像手机这样的通讯工具都已经无法使用了,退化到了还要用信鸽或者传递员的古老时代。   之前传递信息的频率大概是三到五天一次,报告的都是一些可与可无的现状,绝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一天一次。众人心口一紧,同时心生一个想法,会不会是出事了?   董大爷急得跳脚:“快!打开看看。”   这次的文件很薄,轻飘飘地滑下来,陆攸契还大意地没能接住,落到地上,正面朝上,六个简单刺眼的大字赫然出现在了他们视线里面:   “速回,城内大乱!”   “……”   得,内部和外部一致协调,这次是不得不回去了。   陆攸契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一直跳不停,像是在进行合奏会似的,太阳穴都快被自己的大拇指揉穿了,却还是没能消停下来,只能在心里一直默念道:“千万别出事。”   而事实证明,相信墨菲定理总没错,这种话是千万说不得的,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断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大雾格外浓厚,董大爷单手抓着摇晃不定的铁链,松松垮垮的嘴皮在狂风的吹动下四处张扬,仅存的门牙和粉色的牙龈一起露了出来,场面颇为好笑。   只听他破声嘶吼道:“我去!谁带的路啊——!?”   “陆同志,你快让这些链子拉我上去啊!这样下去真的要死人啊!”   一行人急着赶路,本就没怎么注意周围的环境,直到听到“咔嚓”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全身上下突然失去重力的时候,他们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掉裂缝里了。   这些裂缝从末日第一次降临的时候便存在,随着每一次变故的发生,它就如同会生长一样,越来越深,导致现在根本不能一眼望穿,至于底下会有什么东西,便更加难以想象了。   陆攸契在董大爷的斜上方,姿势更加不舒坦,头朝下脚朝上,仅凭腰间缠绕着的铁链支撑着力量,他在掉落的一瞬间释放了十几根铁链,供实验队员们抓住,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耳边的风声,呼喊声让他的烦躁不已,似乎身上所有的鲜血都汇集到了头顶,难受至极。   陆攸契以同样的方式回吼道:“大爷!你要我怎么拉?我现在只要有任何举动,你们一堆人就会掉下去!”   董大爷愣了一会儿,想来确实如此,又低头看了看下面,乖乖地缩手,闭嘴了。   陆攸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怎么就变成了这个下场呢?   他卯足一口气,对大家说道:“你们别急,我现在挨个挨个地,慢慢地钓上去,还能继续坚持的说一声,谁第一个……好吧,我这句话收回。”   第一个肯定是这位叫苦连天的董老大爷。   意外虽然来得突然,但除了拖延一点时间,费力一些之外,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三年里,陆攸契也不是吃素的,对于铁链的掌控已经操作到了十分精巧的程度,如果说以前只知道横冲猛撞,那么他现在也能玩出一些花样了,最后一个上来的是自己,在脚底踏上大地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单凭手上的银色镰刀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去。   董大爷伸长脖子,往下面望了望,又“哒哒哒”地倒退回去,捂着心里乱撞的小鹿道:“妈呀,这掉下去可就绝对死翘翘了。”   陆攸契抹了一把汗:“下面会是什么呢?”   “我咋知道?”董大爷吹胡子瞪眼道,“你感兴趣就下去看看呗,反正你那么厉害,死不了的。”   陆攸契:“也对。”   董大爷:“对吧……啊?年轻人你说啥?”   其实,在送这些人上岸的时候,陆攸契就有一半的精神力放在了这个深渊之中,脑袋里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幅场景,纠结着待会要不要下去看看。   他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   董大爷虽然老,但不老糊涂,他立马反应过来陆攸契的即将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连爬带跑地准备去抓他:“小子你冷静一点,咱们现在先别管这件事,回去再说,喂!!!”   组织发配的衣服没有耍帅的效果,更没有可以被拽住的衣角。   然后,陆攸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转了一下手上的银色镰刀,将其紧紧地握在身后,纵身一跃,留下飘飘的一句话:   “等我,待会儿就上来。”   他做事雷厉风行的,像一头乱撞的斗牛,情急之下,董大爷只能回头,对着一群无动于衷的倭瓜道:“放绳索!我要下去盯着他!”      往昔 第二十五   陆攸契此人, 自从被推上了“救世英雄”的位置后,本以为会和历史传奇中的那些伟岸形象一样,每天高坐在瞭望台上,来回视察着自己的领土,对着俯首称臣的追随者们扬扬手,然后迎着风转身, 衣袍翻飞, 留下一个既神秘, 又不可高攀的背影。   然后林海媛吓唬他, 说别想得太美好,你压根就是去当导弹的,导弹是什么?有用的时候推你上前, 没用的时候就关在地下室里,因为怕你误伤自己, 估计哪天无聊了, 还把你拿出来研究解刨一番, 看看能不能制作出更多的“导弹”御敌。和未来幻想电影中的黑心联盟组织没有差别。   但事实上, 陆攸契从离开酒吧来到实验室的这三年来,除了每天训练强化身体,配合实验室的大小倭瓜们一起折腾, 炸炸仪器,来怪的时候打打怪,饭菜难吃觉睡不好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有时候, 沉虔偷跑过来陪自己玩一会,倭瓜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发现了那么一点不同的特权——他有足够的力量去探索自己想要探索的任何事情,也可以随意地去追求一切真相。   例如现在,陆攸契就觉得在这黑漆漆的裂缝内部,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和末日的存在息息相关,或许和齐铭齐运死亡相关,甚至和城区的存亡相关……无论怎么样,他只需要动一动手和腿,就可以下去了。   陆攸契凭借铁链缓冲下坠速度带来的力道,到了最后,将镰刀在手中饶了一个弯,刀背平滑地在地上旋出弧形,堪称最安全最完美的落地。   董大爷在他的头顶上叫嚣:“喂!你落地了就来接我一下呗!”   陆攸契:“……”   陆攸契从起跳道落地只花了不足一分钟,但是如果背上了这位老顽童董大爷,来来回回,就已经过了半小时了。   好在,比起倭瓜,陆攸契还算得上是个懂得礼貌的年轻人。虽然他的眉毛已经拧在了一起,嘴角强拉硬扯地上扬,青筋爆出,但终究还是拼凑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扭曲的神色:“大爷,您下来干嘛?”   就在两个小时前,是谁不顾形象,哭爹喊娘地要第一个上去的?   “是啊,我怕啊!”董大爷的八字胡一横,鼻孔喷出白气,硬是把自己的歪理扳成正道,倒打一耙,“可你这小子乱来我更怕,你说你们好生生的,是嫌命长了还是坑浅了啊?说跳就跳,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牛逼吗?”   陆攸契费劲儿地保持和善笑容,面对着冲他一挑眉。   董大爷继续喋喋不休唾液横飞:“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底下有什么?都三年了,该有什么坏东西早就出来了,何必等这么久让你主动下去找他?你以为是古时候在深闺未嫁的姑娘吗?陆攸契,我研究长的身份命令你,你只有两个选择,一,现在,立刻,马上把我和你自己弄上去!”   “研究长是个什么身份?”陆攸契心道,然后抱手微微侧头,心不在焉地问道:“那第二呢?”   董大爷感觉自己苦口婆心的话起作用了,“浪子”似乎在看回头岸,于是一擦腰,竖起两根手指后往他身后一指:“第二,先把你身后这个小朋友弄上去,再把我你和弄上去!回去之后交五千字检讨……”   谁料,刚说道这里,陆攸契突然打断他的话,倍感遗憾地摇了摇脑袋说:,“哦,原来你也看得见这小孩,我还以为只有我能看见他呢。”   “对了,大爷你老糊涂了吧,首先不说我为什么要带小孩下来,我们队伍里面哪儿来的小孩?这家伙本来就是裂缝里面的人,嗯……,观摩这深度,你也可以理解为地心人。”   “或者地狱的亡灵。”   有那么一瞬间,董大爷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作为研究员优秀大脑的思维,竟然有些跟不上他说话的速度。   紧接着,一声蹿天响的叫声从裂缝底部传了出来,因为穿过了陡峭崖壁的关系,被无限放大,山川河海似乎都为此颤动了一番。   地面上听话等待的倭瓜抬起头来,整整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   “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不负众望地,老病残的大爷在惨叫之后立马倒地,抽搐两下之后,不动了。   陆攸契憋了半天的假正经,几乎是准备在面瘫的边缘反复横跳了,也跟着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得直不起腰,生理性的泪水顺势而下。   等他好不容易收敛了神色,控制住颤抖不已的肌肉,把活宝董大爷扔到一边,才转过身来,正对着这个“小孩”的背影。   不得不说,这个背景对他来讲,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足够将他现在所有的恐惧,转变为心海中那一阵微不可查的涟漪,震惊之余,再慢慢散开。   陆攸契不是不怕鬼,而是不怕他。   所以,陆攸契深吸一口气,最终决定开口,为了不吓到他,还特地将语气放到最温柔的程度:“沉虔,你在这儿干嘛?”   “谁?!”   沉虔转过身,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几丝侧漏的杀气,语气十分警惕,面色不善,小小的脑袋里不知塞了多少城府,却在看到看到陆攸契的那一瞬间,全部如潮水一般突然散开了。   就连周围黑压压的浓雾,仿佛也抵挡不住这一眼的穿透。   沉虔的双手附在身后,站得十分端正,脑袋却歪歪一笑道:“哥哥,好久不见。”   仅仅这一声,几乎就快把陆攸契的心坎给叫垮了。   那一刻,无论是“好吃懒做死小子”还是什么“没头没脑捣蛋鬼”“只抱大腿拖油瓶”,全部被他胡乱打包,用标准三分球扣篮的姿势扔进了垃圾桶,整双眼睛,就只剩下了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优雅气息的小混血。   自从经历过齐铭齐运的事件之后,陆攸契的心底就开始慢慢地蔓延起一个小小的声音,无论什么事情,他都得亲自去看看,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下来,否则,错过的,绝对不仅仅是一场追寻真相的机会。   甚至会是他的全世界。   如果不是自己的纵身一跃,是不是回到城区之后,连沉虔也看不见了呢?城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呢?”   这个想法都传递到了嘴边了,却在脱口的时候,被陆攸契那颗见\\色忘利的脑袋胡乱过滤改编的一下,变成了:“你没事吧?”   沉虔一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双臂更是往后扯了扯,笑道:“信我,没事的。”   “我信你个鬼!”   陆攸契一个健步走上前,从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后抓出了他小小的手,毫无遮掩地展现在自己面前,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能这么啰嗦:“才见到你的时候,你这家伙就骗了我一杯牛奶喝,至今也没还钱,然后让你跑,你却跑过来用苹果砸我的脑袋,好心让你提前睡觉,你居然装睡,还准备半夜爬起来拦路!看看你自己‘丰功伟绩’,还好意思让我信你?脸皮够厚啊!”   沉虔坳不过陆攸契,心想还好酒吧被那群伪君子给炸了,不然霸占房间的事情也会跟着暴露,表面上,只是瑟瑟地说道:“哥哥,我现在也没钱还给你。”   陆攸契“……”   陆攸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眉眼看这他,心道死小子终究只是死小子:“重点错了,谁在和你说这个?”   沉虔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星星,水灵灵地看着陆攸契:“那是什么?”   陆攸契这才醒悟过来——他给自己下了个全套,在沉虔无意识地推动下,还自己跳了进去,就差盖上锅盖了。   “没什么。”陆攸契强行扭开话题,把视线凝聚道下方,正色道“你手上怎么了?这次给我老实交代!”   在沉虔细小的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新的覆盖在旧的上面,倘若仔细看的话,还可以从他的脖颈,脸侧,外套衣服上的摩擦等细节看出,他这一段时间,究竟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   难不成他是被人活生生推下来的?   可唯一令陆攸契奇怪的是,这些伤口瞧上去都不是普通小伤,就算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在此等危险的情况下活了下来,但也绝对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到这个地步的。   距离自己上一次和完好无损的沉虔见面,也莫过于一个月这样子。   沉虔啊沉虔,这些年来,你真当我傻吗?   陆攸契沉默了好一会儿:“沉虔,你给我说实话,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也知道,现在这个世界,很多事都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任何走向皆为可能,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我离开的这段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沉虔的笑脸终于颤动了一下。   陆攸契苦笑:“是你先攻击的别人?还是别人先攻击的你?”   沉虔的表情突然冻结住。   陆攸契:“是那个老局长吗?多半就是他,说说,他死了吗?城内还有多少活人?现在又是谁说了算?”   陆攸契一下抓住他的手,体温随着相触的手心传了过来:“应该说‘信我’的人是我,沉虔,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一句比一句更加犀利,一声比一声更加有力,却在最后给他塞下了一颗最甜蜜的糖果。沉虔感觉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倔强,在这个人面前,都能被他轻易地瓦解离析。   “……是我。”   陆攸契没敢打断,就这样蹲在他的面前,视线与他齐平,安静地当好倾听者的身份。   沉虔那扇从出生关闭到现在的心房突然被“吱呀”一声拉开了一条小口子,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耀眼无比,让他不由得抬起头,走到窗边,冰冷的指尖摸上了那一只小小的锁链,企图将它打开,去贪婪更多的光芒。   “……是我,杀了那个局长。”   “……是我,造成了这一场混乱。”   “……也是我,让你们功亏一篑的。”   往昔 第二十六   说完这三句话, 沉虔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一头扎进陆攸契的怀里,后者稳稳地接住了这个小小的人儿,半轻轻地帮他拍着后背。   嘴上却没有那么温柔。   陆攸契:“好了没事没事,别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独生子, 不会安慰小孩的。”   说不哭就不哭, 可如果换做别人, 早就因为这一句足以毁掉所有气氛的话冲他那张还夹着黑框眼镜的脸揍来了, 奈何此时此刻,站在他对面的是沉虔。   沉虔自然是不一样的,他用袖子胡乱过了一下发红的眼睛, 变脸似的冷静了下来,开口道:“哥哥, 你还记得一个叫江之幂的女人吗?”   他一口一个“女人”和“江之幂”叫得特别顺口, 陆攸契真的怀疑这小子是不是顶着一张娃娃脸, 凭借发育缓慢的优势, 一直在谎报年龄,但现在不是扯淡的时候,能好好说话的人当然比只知道哭的有用太多, 微微点头之后,陆攸契就回答道:“嗯,就是和我们一起来城区的队伍领队吧,她怎么了?”   沉虔:“这次你们的出去的原因, 和她脱不了干系,不,应该就是完全因为她。”   陆攸契一愣:“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那对双胞胎……,双胞胎哥哥们,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是带着那个少数民族姐姐的遗物吧,而那些遗物就是江之幂收拾的,里面肯定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从那时候开始,现在的局面就已经在慢慢铺垫生根了,江之幂需要一批人长期的待在外面,帮她拓宽见识和领域,等到一段时间之后,就对城区发射信号,来引起你们的注意,然后离开城区!”   陆攸契的双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指间的骨骼发出“咔嚓”的响声,想到了那块小小的木盒,里面的东西空了,他不知道是什么。   但应该就是它!   对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沉虔,齐铭齐运已经死了。   需要一批人永远地留在外面……留在外面是什么意思?去出侦查的士兵终有回来的那一天,可是如果有人死了,那岂不就是永远地,固定地留在了外面?   城区果真是一个只有着光鲜皮囊,而内部简直龌龊不堪的地方。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组织发配的制服终于有了一点用处,说话间,陆攸契已经把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带子给解开,又紧紧地套在沉虔身上,让他和自己缠绕在一起,“把我们引开,难道会对她有什么好处吗?难道她就不怕我们也不能回来?然后末日降临到她头上的时候只能叽呱乱叫,随地乱跑吗?”   沉虔乖巧抬起双手,任他摆弄:“哥哥,如果我说,她和你有一样的能力,你会相信吗?”   陆攸契刚准备扣上盘扣的手一顿,脱声道:“什么?!”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是她确实能达到和你一样的高度,这是我亲眼见识到的,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了。而且我严重怀疑,她并不比你弱,也并不比你后来得到力量。”沉虔的胸口和陆攸契的胸口相距不到半个巴掌的距离,本来是应该令人眼红心跳的对视,却在这时候蔓延出来了一股杀气。   “严重”二字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很明显,他在做出这个总结的时候,也考虑了很久。   沉虔回答完了陆攸契问的问题——现在的大致局面,然后才把内容转接到了自己身上:“我听到了那个局长谈论你们,说神明是可以遗弃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城区需要扩大,而他们并不知道外面到底是否安全,所以,在拥有底牌保住性命的时候,他也选择了发出最强的一只舰队,就是你,深入外界。”   这打的是什么算盘呢?如果陆攸契他们成功了,一举双得,既拓宽了自己的领土,还保全了自己的地位,将军依旧是威风凛凛的将军,他依旧是那个不可动摇的国王,而江之幂,也可以继续躲在暗处做好他暗卫的本分。   只可惜,铺好的局,打好的算盘,全被沉虔这个小家伙搅黄了。   陆攸契:“所以你杀了他?”   “嗯。”沉虔已经懒得去解释自己为什么能“恰好”杀了局长,自己不正常,他知道,陆攸契也应该在冥冥之中知道,但陆攸契更加知道,暂时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是不需要在这时候拉出来讨论一番的,于是让沉虔继续说道,“我在城区边缘杀了他,众目睽睽之下,所以立马被通缉了,你们那边的线索被撤回,也跟着连累了酒吧……,那些拼凑出来的军队其实并不能构成实际上的威胁,他们要对付七嘴八舌的群众已经够呛了,真正和我周旋的,就是江之幂。”   “江之幂并没有一开始就找到我,而是去了一趟管理层大楼,犹如狂风卷落叶一般,周密,且不费力气地把所有说得上话的人全杀了,我想蹭这段时间跑出来找你,但是她动作太快了,我只好躲到这下面来。”   沉虔抬起眼眸:“现在的城区,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了!”   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加一个小小的推力,便可以将他们花费三年时间建造起来的世外桃源重新暴露于漫天黄沙之下,再不费吹灰之力地毁灭掉。   勤勤恳恳大概就是这么不值钱。   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陆攸契心道,原来这一场国王心黑自断机翼的戏码,已经演变成为谋朝篡位,政治变革了啊。   这些自作聪明的高层可能至死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被自己养的狼狗反咬了一口,就像是为对手精心准备的子弹却穿透了自己的脑门,没人会好受,但也没人会可怜他们。   什么狗\\屁末日来源?全是他\\妈胡扯,只是为了能骗人出去当火箭炮而已。   城区的管理,就是虚伪的文明!   陆攸契起初还在问为什么,但是现在连为什么都不想问了,人心这种东西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有人想反,想在本来就是一锅混汤中再扔一些石头和泥沙,难不成还拦得住?更何况,那些已经死透的领导本来就动过江之幂的人,死伤也绝非只有一两个。   外乱,内斗……,他们不累吗?   “咔嚓”一声,说了这么多,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是先出去,陆攸契扣好了腰上的最后一颗盘扣,将自己和沉虔完全捆在了一起,拉了拉,确定了它的结实程度,飞快地说道:“别怕,我先带你出去,中途可能有一些晕,你忍一下。”   沉虔不安地动了动。   “还有什么事情吗?我待会儿尽量平稳一点,但绝对不会只是像开碰碰车那样轻松,你坐过碰碰车吗……”   沉虔歪了歪头:“哥哥,那边还有个口吐白沫的老头。”   陆攸契:“……”   陆攸契:“抱歉,我把他给忘了。”   董大爷刚晕完,准备从醉生梦死的层层梦境中回过神来,不料后颈的衣服被人像提菜篮子这样一提,挤兑过密密麻麻的神经网,却没能冲破最后一关,顺利成章地再次昏迷。   晕之前,他还不忘颤动着喉咙说了一句:“……有鬼。”   陆攸契:“闭嘴,他不是鬼,这小孩是我家的,你要晕就赶快晕,我一口气就把你们都带上去,免得路上又鬼嚎。”   一老一小,还要加上自己的体重,却在陆攸契手里像是牵着三只氢气球似的,在铁链织成的网下,一跃而上。   这些链子发起狠来,能直接深入僵硬的石头内部,靠着蛮力固定方向,连出道路,供给给使用者。   倭瓜眼睁睁地看着下去的是两个,出来的却是三个。   “照顾一下老大爷,这场下去的经历太刺激了,也太有收获了,他老人家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来消化。”陆攸契说道,然后转身放下沉虔,刮了刮他的鼻子,“谁把我们打了出来,我们就给谁打回去,男孩子硬气一点,管他是什么江之幂,还是酱汁迷,甚至番茄汁迷,我都能拿来给你炸薯条吃!”   众人:“……”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陆攸契轻咳一声,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领导的料,于是立马放弃了腹中准备好的草稿,简明地说明了情况之后,再握拳道:“所以,你们要和我一起打回去吗?”   这个打回去当然是字面意义上的打回去。   倭瓜们可能是平时开会开多了,只要有人说出这种鼓励性的言语,加上气氛的熏陶,他们都会下意识地一致拍手叫好——不管有没有听懂。   所谓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当陆攸契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城区的大门被他的银色镰刀一次性劈开,这一次已经足够地动山摇了,但可能是伫立了几年的门不服气,不肯一次性全碎,侃侃地吊了一块重铁在顶部吹凉风,却没能支撑多久,于是在下落的时候,又上演了一次虎躯一震。   门口,他们首先看到的不是作为各路各色阴谋诡计的主角江之幂,而是坐在一旁低头缝衣服的周业楼。   “!!!”   周业楼还没来得及听到第二次轰隆隆的砍门声,城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碎八瓣,轰轰烈烈地走完了坎坷的一生,一股火气从脚底“砰”地一下炸到了头顶,胡乱收拾针线盒的时候还被针头扎了一下,顿时“血溅沙场”。   周业楼扯着脖子,扒这瞭望台骂道:“谁他\\妈不长眼?不知道现在是午休吗?!”   陆攸契就这么威风不动地站在空荡荡的荒原上——刚刚乱玩镰刀的倭瓜已经躲起来了,毕竟周队的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冲周业楼招了招手。   周业楼活像见鬼似的大嗷一声,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比了一个高的和一个矮的,又合拢起来:“陆,陆攸契!还有那个闯祸包?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了?”   陆攸契:“……啊?”   没等他“啊”完,周业楼坐的地方又冒出一个人影,此人模样温润稳重,出手却毫不留情,在视线角度全方位无死角的瞭望台上,完美地给众人演示了一遍如何在一口野兽发疯的时候堵住他的嘴,然后乖巧坐下摇尾巴。   郭教授:“快进来,就等你们了。”   往昔 第二十七   普光市区, 这个已经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末日洗礼的城市,没有在外界堪称暴虐的攻击下分崩离析,没有在残酷的战争中枯竭耗尽,却在居民的内乱下风雨缥缈了。   什么叫面目全非,什么叫做黑白颠覆,什么叫打一棒槌让你妈都不认识, 陆攸契一踏进这城门, 就心知肚明了。   对了, 他们回城还没能走正门。   离开的那天, 天气特别好,阳光灿烂,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来给他践行, 那天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估计也是唯一一次感觉到被仰望追捧的滋味,尽管自己压根没露面, 但至少在那时候, 所有人的脸上是笑着的。   哪像现在——   仅仅只是几天没有了清洁工的打扫, 大街上就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 似乎连人与人的空气之间都蒙上了一层纱布,无论怎么眨眼也看不清晰,原本作为各大老爷老太太据点的地方荒凉了起来, 只能在路两旁的黑屋子里听到一些人为发出的声响,还都是小心翼翼的。   有稍微胆子大一点的,原本想跑来街上看看,可就在刚刚把脚尖伸出来, 还没来得及探出眼睛的时候,他们就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吓了回去。   而所谓的人民公仆军队和高层智慧领导,要么已经脑袋搬家,要么已经不再敢吭声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冒出来了一个江之幂。   像江之幂这样的人不算少数,自力为王,谁不想?但有这样力道和手腕的人却只有她一个,可也仅仅需要一人,就足以让这群尸位素餐的啤酒肚大叔卷铺盖睡坟墓了。   郭教授带他们躲避街上摇头乱蹿的摄像头,绕进了羊肠小道之中,在转角的时候看了一眼沉虔,视线在小小的头顶上停留了许久,将眉头舒展下去之后,才对陆攸契道:“小虔没事吧?你们还算回来的是时候。”   沉虔抬头笑道:“没事。”   “这还叫时候?这还叫没事?”陆攸契感觉自己几乎没有和他们站在同一条地平线上,连看东西的水准都大不一样,磕磕绊绊,咬了几次舌头才把接下来的话说清楚,“不是,谁来告诉我,被丢下断崖和推翻治安,还能被列为‘还好’这次档次?”   周业楼在一旁尽职尽责地煽风点火:“对啊,没毛病啊,我们家教授的意思是,你能赶在这块地被女魔头铲平之前回来,就是好时候。”   陆攸契:“……”   倭瓜们喜欢听这种拐弯抹角的骂人方式,因为他们觉得和自己的身份十分符合,于是整齐划一地发出僵尸般的笑声,在楼房暗道之间回荡的时候,平白无故地生出了一股恐惧感。   而在经过广场的时候,就必须走空地了。   这里由三支队伍成排列式的巡逻,他们一改平时懒洋洋的面孔,笔直挺拔地站着,表情木然,穿在身上衣服仿佛不是布料制作,而是绑上了□□的平衡器,只要和规定的行动稍微有一点偏差,就可以将他在原地炸出一朵绚丽且灿烂的花朵,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陆攸契看见,在这些空旷地带,建筑之间的小角落里,都缠绕上了令自己颇为熟悉的铁链,缓缓移动之中正在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作为同样的持有者,他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干嘛的——凡是被铁链包裹起来的地方,它们的感官和使用者的感官皆可合二为一,简单来讲,就是哪怕你经过的时候撅着屁股放一个臭屁,江之幂都能闻到。   哪怕她坐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漆黑房间里,只要铁链布置的范围够广阔,她自身的精神能承受住数量巨大的行为信息,视线范围就可以违背通俗定理,绕着弯变着航似的达到城区的每一个角落,熟悉洞察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所以,有铁链的地方,这些巡逻兵其实是可以不需要的。   可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郭教授:“凡是有人做出任何异动的行为,死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眼前的人。”   巡逻兵的作用不是巡逻,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死给你看”。   “杀鸡儆猴吗?”陆攸契问道。   郭教授点头。   陆攸契的视线重新回到这些巡逻鸡的身上,他终于看出来这些人的面色为什么这么僵硬了。   这完全是一道送命题,要么大摇大摆地过去,死三队的人而已,要么就止步不前,被永远地阻挡在外面。   就在众人愁眉苦展的时候,周业楼突然跳了出来,拍拍制服上的灰尘,像午饭后散步似的走了出去,给巡逻队打了个招呼:“嗨,兄弟们,看来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啊!”   被他胡搅蛮缠了一番,几个巡逻队员诧声道“周……周队,你怎么在这儿?”   周业楼很随意地挖了挖鼻孔,冲他们所在的位置一弹:“都说了天气不好,还不准我出来散散心了?”   老局长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周业楼这枚棋子虽然笨了点,傻了点,但是有足够的热血和号召力的,杀伤力也不是随便在野外捡一个人就能比上的,因此在他当\\政的舍不得扔掉,就着这个思维反过来思考,新上位的君主,也肯定是舍不得扔掉这枚猛棋的。   君选将,将也择君,这句话毫无遮掩地给他反弹了回去。   巡逻队八风不动地正色道:“我们在这里站岗,还请周队……”   “站站站,都站成柱子了还站?”周业楼张开一双手臂,一边揽住一个,往下一压,偷偷笑道,“我们那边来了一个新的指挥,人傻钱多,为了贿赂我,还提了几坛子的酒,要不要喝?我请客。”   巡逻兵:“但是……”   周业楼:“蛋都快熟了还是什么是?一句话,走不走?你们在这儿瞎杵着干嘛呢,你们听我的还是那个女的啊?没事儿,按照安排来讲,本来就快换班了,提前溜是常事儿,谁还没在上课的时候提前跑过呢?是吧?此乃人之常情,不然也太不通情达理了。”   巡逻兵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勾肩搭背地慢慢离开了,周业楼在背后冲陆攸契他们竖了一个大拇指。   就这么片刻功夫,人就快要走远了。   郭教授:“蹭现在,快过去!”   倭瓜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服从命令和效率性工作,因此不用担心,陆攸契把沉虔夹在胳膊下,刚迈出长腿,没跟着郭教授跑出多远,身后铁链行动的声音就铺天盖地地传来了。   战火徒然打响。   陆攸契一咬牙,不顾三七二十一,抬手也放出了十几根铁链,它们顺着江之幂的路线无限蔓延出去,如同遮天蔽日般的,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在同一时间牵制住了对方的行动,能量波也以此为中心,往周围“砰”的一下扩散开,形状如涟漪,震耳欲聋。   远处,江之幂坐在某栋空大楼的房间内,昏暗的四周只有她一人,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血丝布满了眼球。   她感受到了。   陆攸契也感受到了。   铁链传递回使用者的感官世界中,每次都是是一片接近荒芜的黑,但这一次,除开混战中嘈杂的声响和巨大的冲击,这片混沌之中,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小小的光点,站在远处,寥寥相望着——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   双方骤然暴露!   .   医院,负二楼。   环境很是空旷,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海媛从太平间走上来,取下口罩,脱下隔离服,在门口用酒精擦了擦手,安静地完成了一切,抬眼就看见了被拦在门外,已经站在一天一夜的石磊。   林海媛:“尸体你也看到了,还不走?”   石磊全身上下都僵硬着,惨白的皮肤和黑色的眼窝形成鲜明对比:“我不信。”   “不信?”林海媛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双手抱胸,毫无形象地用胳膊靠在了一边的墙上,语气冷漠无比,“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也不信,例子千挑万选。比如我不信现在是那个江之幂在控制整个城区,不信整个酒吧没了,几乎所有的人在一瞬间也死了,小虔也丢了,更不信从一开始,我们就在自己毁灭自己!”   像是把自己说笑了,连空气中的消毒水的味道都变得滑稽起来,林海媛突然有些站不住脚。   林海媛反问他道:“而你呢?不就是死了个妹妹吗?小伙子,姐姐告诉你一件事,什么样子的时代对应什么样的事件,只有独立特行的东西才会被关注。在以往的和平时代,非正常死亡就是不寻常,所以才高度重视,可现在,非正常死亡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只有活下去,你才会被看到。”   石磊倒吸了一口气:“可是……”   “可是什么?是这些吗?”林海媛故意把声线拉得很娇做,光用声线开始表演起来,“我就是为了妹妹而活下去,没有她,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你们这些冷漠无情的人,压根不知道妹妹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重要。”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还好心告诉你一件事,你妹妹在太平间的编号为b×××,要去找她赶紧地,旁边的位置现在还空着,免得待会儿又有人被运进去,在这之前,你可以尽快滚去躺好。”   “可万一你还在怕死,那么就给我提起精神来,我最后提醒一下刚才那些话的重点,你妹妹是非正常死亡,虽然主要原因是疾病,但这病从何而来,因何而起,我们一概不知。”   石磊一个激灵,走廊内落针可闻。   可这个状态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外界“轰”的一声巨响打破,整片大地就开始摇晃了起来。   寂静了快一个月的地方,随着某个人的回归,猝然炸裂。   海媛和石磊面对面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至少我已经准备好赴死了。”   往昔 第二十八   铮——!   整个广场的上方都在嗦嗦响动着, 穿梭在近地面的风声就像是一个警报器,割得人的脑袋和心跳几乎都要炸开。   这一波存在于精神世界之中的视线感知还没有完全结束,反噬性的能量余波就已经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陆攸契和江之幂这两个人给活生生地拍了出去,甚至差点拍出脑震荡, 下一刻, 鼻血就缓缓地流了出来。   陆攸契抬手一抹, 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擦, 真的是鼻血!我还以为是鼻涕。”   众人:“……”   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铁链以接触的地方为起点,呈四分五裂的惨状往后碎去,然后就碎片化似的消散在了视野间, 方才还是一片群魔乱舞的天空,顿时就空旷了下来。   郭教授立马做出了最明智的判断:“别恋战, 别好奇, 蹭现在快走!”   仿佛被定在原地的倭瓜瘪三们迅速拔腿往前跑去, , 他们像是遇见了大鲨鱼的小虾米群,刹车转向颇为灵活,顿时自动隔离出来了一个堪称“真空”的干净场地, 丝毫用不着别人去为他们担心。   老东西们就是老奸巨猾,陆攸契在心中暗自为他们此等“先跑为上”的理念鼓鼓掌,心道要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了。   当然,这个作战方案是少不了人替他们断后的。   刚刚震慑之后的热浪还没有完全消散下去, 又是新一波的沙沙声聚集了起来,四面八方地向他们层层逼近,不断地缩小着他们的活动范围,仿佛准备着就地圈杀。   陆攸契边跑边说:“问个问题,周围的这些楼房里,到底还有没有人住?”   “这些吗?没有了,要么死了要么转移了,尽管砍。”郭教授简明扼要地回答道,“你想要直接突破出去吗?”   陆攸契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嘴上却丝毫不遮掩地大叫道:“前面的同志散开一点,拆迁队即将到达你们前方的违章建筑,再次重复一遍,给我往两边滚开一点!”   陆攸契在倭瓜面前自我激情高亢的表演不是第一次了,大家虽然在嘴上不把他当一回事,可手脚和行动上还是要听的,三秒钟之后,一波巨大的冲击力如约地从背后传来,再贴着后背地冲了出去,昔日里无数的辉煌大厦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就像是吹散了用祥辉堆积起来的沙滩城堡,在重重的围困之下直接开了一条口子,通向外界。   那些妄图再次困住他们的铁链,自然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陆攸契一手把镰刀收了回去,夹住沉虔的另一只手往上提了提,毫无形象地跑进了倭瓜逃亡老年群,还甩手把一只看热闹的脑袋从后面给拍了回来:“走走走!看什么看,别看了,我会的她也会啊,愣着干嘛,跑啊!”   被一直禁锢在胳膊之下的沉虔毫无抗拒的举动,似乎还有点享受这个过程,反正他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干,甚至连走路都不需要自己的两条腿,唯一的动作就是用自己的双手环住陆攸契的腰,防止自己掉下去。于是,他蹭空就扭头往后看了看——一大片尘埃之中,好像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江之幂本来已经来到广场上了,却在看见沉虔的时候,将所有的动作给停了下来。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孩居然没死。   为什么没死?是因为运气好?还是死不了?   那么当初这么多的牺牲是为了什么?自己的穷追不舍,沦落成这副模样,又是为了什么?   这时候,陆攸契他们刚好转进了一个小巷之中,视线随之转动,把一切都丢在了身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沉虔假装没看见似的淡定回头,不太方便地从兜里取出一张干净的餐巾纸,抖了抖,伸手递给了陆攸契:“哥哥,擦擦鼻血吧。”   此后三天,再无追击。   但在这之前——   以酒吧为中心,方圆五百米为半径,都变成了一个天坑,可以说是被掏得天翻地覆,破坏者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堪称恨之入骨了。   陆攸契他们是在半路上遇见林海媛和石磊的。   时隔一个月,许多东西都变得亲娘不认识了,唯独林大总管的锐利不减当年,她首先冲陆攸契“嗷”了升天的一嗓门,还没来得及喜极而泣,那玻璃球似的黑色眼珠子就逆时针下划线一转,就看见站在一旁的沉虔和倭瓜们了。   “老娘一巴掌劈死你们丫……”林海媛这句脏话没说完,就被吸引过去了注意力,“小虔?真的是小虔?快!快给我抱抱!!!”   陆攸契生怕她的口水顺着下巴流到沉虔黑色蓬松的脑袋上,刚放下,所以又先下手为强地自己先抱了起来,一巴掌抵着林海媛的脸,另一只手将沉虔护在身后:“大姐,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子会教坏小朋友的啊!”   林海媛:“我这是除恶扬善!”   陆攸契:“不不不,你这算除什么恶扬什么善,你这叫削弱我方战斗力!”   林海媛:“哟,这走了没几年,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学会往外拐了吗?你帮谁说话呢!”   硬生生地呈现出来一种僵持的画面。   沉虔负手保持着微笑,不发一言,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脱离了这种看不见刀刃的战争场面。   场外的人,都用一种弱智的眼神盯着他俩。   郭教授十分怀疑自我,心道我为什么要让这两个傻缺碰在一起?他们是来给这个充满了压迫和紧张的世界做调和剂的吗?明明分开始的时候都各自正常无误,难道人与人之间也能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新型智障?   郭教授:“诸位,能别闹了吗?”   没人理他。   沉虔鬼头鬼脑地插进来一句:“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陆攸契和林海媛异口同声道:“反正不能跟着她/他走!”   郭教授:“……”   在场的人只剩下两类,老倭瓜和至今仍在昏迷的董大爷算一类,还有就是陆攸契他们,如果时间倒退两三个月,这两拨人也是见面掐架的,但风运时转,以前互相干瞪眼吐口水的人现在必须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今晚睡哪儿。   “实验大楼?”   林海媛:“炸得比酒吧还早。”   “那你们前几天睡的哪儿?”   林海媛用手指卷了卷头发,冷笑一声:“矮倭瓜,你管得着吗?”   一直存在感不是那么强烈的石磊抬头看了一眼,替林海媛回答了这个问题:“医院,我妹妹今天才去世,所以我们之前一直在医院,连接收到外界突然的消息也比普通人慢了许多,不然早也早就死了,至于教授他们,是因为他们平时在军区,才幸存了下来。”   陆攸契:“等等,这位仁兄,你是?”   石磊:“就是那位瞎子妹妹的哥哥。”   陆攸契点点头,哦了一声。   “那都来军区这边落脚吧,只要不太挑剔,凑合凑合,挤一挤还是能过,从刚才的反应看来,江之幂已经知道陆攸契他们的存在了,我们也别遮遮掩掩了,虽然不知道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是想干嘛,但她肯定会找上门来。”郭教授分析道,脑袋转了大半圈,勉强分析出来了接下来的行动,然后突然像是丢了魂似的问道,“周业楼人呢?”   林海媛从一开始挺欣赏这个看起来知书达理斯斯文文的教授的,直到教授旁边蹿出来一个臭不要脸大队长,在潜意识里面,就自动得将他和陆攸契划分到了一个档次。   林海媛翻了一个白眼,尖酸刻薄地说道:“你家大队长搂着一群小姨子跑了!”   郭教授:“……”   看来今天真的是运气不好,所有的人都似乎要损他一两句才心满意足。   被方才那一阵打打杀杀翻云覆雨的异动给吓得跑回军区的周业楼,很合事宜地打了一个喷嚏,右手食指蹭了蹭鼻子,然后对着眼前这一群五大三粗的巡逻兵“小姨子”说道:“看看,以后真的得听哥的,不然刚才像那些大厦一样碎成灰的就是你们了!”   .   入了夜,白天拥有的一切浮躁都已经尽数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安安静静的,同样,也很平稳。   军区剩下的空房间不多了,周业楼算了算人数,林海媛单独住的话,其余只能两人挤在一间。沉虔心心恋恋了三年,肯定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混账小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撒娇,眨眼之间就用上了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望着陆攸契:“哥哥,我怕,我想和你一起……”   依照陆攸契性格,是肯定不会这么快就答应的,再怎么也得折腾他半小时左右,但可能是因为之前和林海媛吵过一架的缘故,竟然爽快的点头了。   “好。”   房间里面的设备很简单,但令陆攸契最满意的两点都有——床很大很软和可以洗热水澡。   在外流浪了一个月,终于给从“变成野人”的边缘拉回来了。   陆攸契躺在床上,左右也是睡不着,就干脆盯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吊灯发呆,回想着这一阵发生的事情,正当困意渐渐上涌的时候,一股暖气混合着水雾就缓缓得飘了过来。   沉虔:“哥哥,我也洗好了,你还要用厕所吗?我把灯给关了。”   “关吧。”陆攸契懒洋洋地抬着眼皮看了一下,突然撑起上半身,冲他招招手,“洗个澡怎么还把头发弄湿了?快去把干发巾拿来,我给你擦擦。”   沉虔“噌”的一下就完成了吩咐,双手奉上干发巾,然后就老老实实地盘腿坐在陆攸契跟前,如果他有一条尾巴,现在肯定以及摇出残影了,好像只要多磨蹭一会儿,陆攸契就会反悔似的。   陆攸契被他逗笑了。   但之前那句话完全是出于一时兴起,完全没有想到小家伙会这么来劲儿,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陆攸契看着眼前这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再看看手上的帕子,就一鼓作气的胡乱揉了起来。   其力道堪称可以拧断脖子。   陆攸契:“我会不会太用力了?”   沉虔一点也没有觉得被虐待,还大有乐在其中的美滋滋:“没,就是脑袋有点疼。”   陆攸契:“……”   他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   陆攸契把干发巾往外一扔,闭眼就倒了下去:“好了好了,快睡吧。”   沉虔甩了甩头发,把最后一点水珠也甩下去,小心翼翼地钻到了陆攸契怀里,大有让他把自己当做抱枕的意思。   陆攸契:“哟,你都几岁了?还要人抱着才能睡觉?”   沉虔没有吭声,只是咧嘴笑了笑,看起来傻傻的。   这时候,陆攸契突然想起来沉虔之前的种种不良业绩——杀掉了局长,独自对付江之幂,在深渊底部默默等待——真的是这个傻小子能做出来的吗?他到底是真的没心没肺的傻,还是城府太深?   又或者,他仅仅是只想对自己表现出傻乎乎的一面呢?   像是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宝物,陆攸契的嘴角和眼角一起弯了起来,无声息地笑了。   越想越开心,越回味心中就越是偷着乐,陆攸契拍了拍沉虔的后脑勺,笑道:“臭小子,别乱动,痒死了。诶对了,你知道对别来说,我是什么吗?”   沉虔:“神明!”   “咳咳……,很好。”陆攸契故作正式地咳了咳,忽略掉了自己有多么不要脸这一事实,假象出一个高大上的场景,而实际上,他只是在被窝里和沉虔面对着面地说道,“现在本大神决定了,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来,不客气的说吧!”   沉虔的眼睛里似乎闪着星星:“真,真的吗?”   陆攸契:“我骗你干嘛?是我骗你有糖吃吗?男人就别磨叽,一个字说不说!”   “要!”   “要!要!要!”   陆攸契一把按住他跃跃欲试往上顶的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就快说。”   沉虔深吸一口气憋在胸中。   陆攸契不耐烦地等待着,又有点开始后悔了。   沉虔:“我想,等以后大家都可以好好活下去了,不必再为性命殚心竭虑,人们之间再无算计,末日再无威胁,死者不去惋惜,生者不必留恋,做到真正河清海晏的时候,我的神明,也从孤寒的顶端走下来,放下一切包袱和沉重,和我一起看看人世间的冷暖,品尝百态中的酸甜苦辣。”   沉虔:“所以,无论你在哪儿回头,都可以看见一个我,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微不足道的我。无论我变成了什么,也会永远会在你身后。”   陆攸契:“???”   陆攸契:“……”   陆攸契:“!!!”   沉虔起身,拉了拉他扯过去的被子:“哥哥,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没有听懂的话我再说一遍……”   “还说什么说,你也不害臊!”陆攸契背对着他,伸手“啪”地一下关掉了灯,骂骂咧咧道:“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歪瓜裂枣的东西,给我睡觉!”   往昔 第二十九   末日第三年年底, 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   活着,外加能说话,能行动,能战斗,有斗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城区最高总指挥层已经稀里糊涂地死绝了,他们自己都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乱世之中, 哪还敢奢望别人去帮他们一探究竟、剖析真相?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也罢, 混吃等死地赖着也罢, 甚至是疯疯癫癫地做白日梦,反正,人的本性在这个最后的关头毫无隐瞒的暴露了出来, 高雅的人再也装不出冠冕堂皇的高雅,变成了他们自己过去最讨厌的模样。   一切都是那么平庸和相似, 高低贵贱也跟着消失了, 优越感和卑微感已经毫无意义, 要么是在大街上, 要么是在残破霉臭的筒子楼里,都横竖七八地躺着病态的生命体。   对,他们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那只是一个目前还残存着生命系统的个体,说严重一点,或许连最基本的思考都不会了,唯独留下象征性的呼吸和心跳。   所以, 城区现在呈现出来的整体氛围就是:劳者不劳,智者不复,人事已尽,一片狼藉,只等天命。   这就是最原始的本态。   周业楼刚在阳台收下了换洗衣服,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声“蹿天响”给吓破了胆,举着晾衣杆的手顺势往外一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件纯白色的衬衫带着少女粉的衣架,从二楼的高度轻飘飘地做了一个自由落地,然后完美地命中一摊泥水,染了个泼墨般的艺术性咖啡色。   他仿佛觉得白衬衫还空中对自己吹了一个挑衅的口哨。   周业楼的怒火是在一瞬间从脚趾尖上升到脑瓜顶的,一团参合着白气的青烟喷出,而试图挽回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周队长就亲眼目睹了这个殉职的现场,然后,他就凭借天生的大嗓门,以具有更加震撼力的声音回复道:   “谁啊?!大白清天的,叫个鬼屁啊叫!你丫不知道现在都是老弱病残,都需要静养的吗?”   说完,他觉得没有说到重点,眨巴眨巴后又补充了一句道:“实相的龟孙子给老子滚出来!”   郭教授坐在客厅里面,见怪不怪地把手上的书翻了一页,再习惯性地伸手用勺子搅了搅香味浓郁的咖啡,仿佛没有听到。   林海媛:“小虔,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发病似的乱叫,知道吗?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讲,这叫狂犬病,咬人的狗估计还是一只高段位的二哈,我们是有礼貌的孩子。”   陆攸契一口塞下两个拨开的小橘子,活像一个屯够粮食的仓鼠,鼓着腮帮子,对林海媛说道:“你放心,他比你有礼貌多了,至少睡觉的呼噜声不会传到隔壁来。”   “你找抽?”   “我说的是实话啊。”   沉虔:“好了都别吵了。”   楼下,果然有一个穿着巡逻制服的小警察瑟头瑟脑地走了出来,还不感靠太近,想必在平时是少不了被周某人欺压的,用考核过关的视力瞄到了坐在旁边的郭教授,才有勇气说道:“队……队长,她来了。”   “谁来了?”周业楼最看不惯种别别扭扭的模样又是,一把衣架扔下去,命中脑袋,唾沫星子乱飞舞,“把舌头给我捋清楚说话,不然就给我说绕口令一千遍!好了,现在重新告诉我,谁,名字,年龄,性别,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看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陆攸契一行人其实已经在侧着耳朵听了。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军区来?   或者说,现在还剩下几个人有力气来?   这样想来,小巡警的吃惊并不是空穴来潮,那一副缩头鬼的模样也并不是完全因为周业楼的威压,说实话,周业楼这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内有二十个小时都是后背生火的模样,可能是肝火太过旺盛,只要不是新来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其实是纸老虎。   小巡警咽了咽口水,总算捋清了舌头:“队长,江之幂来了。”   ——果不其然   江之幂,一个看似平凡的中年女人,拥有着晃眼看过去平平无奇的面孔,甚至大可被背景化,混在逃生组人群里的时候,也格外不起眼,与荒漠融为一体。无数人和她自己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可能她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就是在带逃生者奔赴城区的路上,还会被陆攸契压着风头。   但是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大众说法又不一定是正确说法,亘古不变的定律也只是存在于过去的亘古,就连太阳也不会一直从东边升起——因为它还会炸。   陆攸契一行人跑下来的时候,江之幂就站在军区大门口,很有礼貌地对众人一点头,开口道:“陆攸契在吗?我想和他谈谈,是单独谈谈。”   她的声音淡淡的,像是随时都可以随着风闪开,却又有说不出的寒冷。   “没什么好谈的”这句话,事到临头还是说不出口,这就像是一种不可抗力的元素,尽管听起来特别霸气,但是这句霸气就可能会让他们丢失掉最重要的谈判机会。   怂就怂吧,陆攸契心想,面子这个东西,本来就该被列为人类历史上最垃圾的发现之一。   陆攸契看了她一眼,发现江之幂虽然是在对大家说话,但视线却一直没能从沉虔身上移开,他上前一步,凭借身高的优势挡住了这一股令他感到不爽的视线,“别看了,我就是陆攸契,你想谈什么?”   就在几天前闲得无事的时候,所有的疑难全部被拼凑在一起,靠郭教授帮他们逐步分析,从中捋出来了一条事情发展的大致经过,江之幂拥有这股力量的原因,其实和陆攸契大致相同——那枚指环。   早在他们才出火车站的时候,就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疯子,而这个疯子,才是“力量”真真正正地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但可惜的是,这个人运气不太好,适应不了身体上的突变,完美地和成为救世主的机会擦肩而过,还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不过,它也没有就此泯灭,而是被沉虔误打误撞地捡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了陆攸契的眼前,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总而言之,无论是无意,还是人为,真正的第一已经被忽略掉了,头衔就顺势落了陆攸契头顶上,把他捧上高座,变成了那位不可高攀的救世神明。   指环是从哪儿来的呢?   是那个在荒原里面的破烂实验室,江之幂在第一次见识到这股力量的时候,就已经在怀疑了,她趁着众人无暇分心的时候溜进了实验室,偷走了另外一枚指环,然后怂恿大家离开此地,让这个秘密掩埋在了荒漠和末日之中,长达三年。   而江之幂和那个疯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运气足够好。   没有人能知道指环选择主人的理由是什么,需要什么条件,可她就是偏偏具有。   然后,在陆攸契耀武扬威的时候,她继续保持沉默,默默地暗布迷局,给众人杀了个措不及防,死不瞑目。   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她本来的目的就是报复社会,那为什么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她不累吗?   空气似乎都在此刻凝固了下来,千丝万缕的联系如同被猫咪玩耍过的毛线球,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了一起,堆积得满地都是,让人找不到线头和线尾,所有说不清原因的开端和转折都参合在其中,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局面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但是这时候,有一个突兀且刺眼的源头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他们怎么会放过呢?   “站住!”刚刚看起来还格外胆小的巡逻兵突然拦住了江之幂和陆攸契的去路,一鼓作气地质疑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脑袋里面又有什么还没来得及实施的打算,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的生命是可以被随意抹去的,也没有任何人的尊严能胡乱践踏,你没有这个权利,如果要继续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第一次是我们轻敌了,让你转了空子,但是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旁边有人试图拉住这个热血青年,堵住他的嘴,想提醒他,这还真的不是意外。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实力碾压,哪怕重来无数次,都是相同的结局,军区,其实并不强大。   江之幂安静耐心地听他说完,在这期间一直没吭声。   直到青年说完话,她才勾起嘴角笑了笑,光看神情的话,像是一位旧世纪尊贵的夫人,正在回答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话的人。”   “不过可惜啊,这话说错了。”   “什么?!”   声音踏着波浪形的轨道传来,高达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刚传到了巡逻兵的脑袋里,还没来得及让神经中枢将相应的信息传达到大脑皮层,从而使肌体做出相应的应急反应,江之幂虚伪的笑脸就裂开了。   整个军区的报警器都突然响了起来!   几根比手臂还粗的铁链从地下蹿出,在四周以聚拢的趋势冲巡逻警刺去,与此同时,陆攸契突然抓住巡逻警的肩膀,往后面一推,自己却因为惯性扑了进去。   但这些东西对他来讲根本不值一提,银色镰刀刀刃扫过的时候,两者相碰发出尖锐的嘶鸣,最终还是刀光占据了上风,碎裂声呼之欲出。   周业楼上前,一脚踹开几乎快吓得失禁的巡逻警,动作麻利地掏出了腰间的□□,没有废话,直接对着江之幂的方向开了几梭/子。   砰——!   “这娘们不讲道理!说好的和平共处原则呢?”周业楼血性上涨,质问别人的同时,还尽责尽责地做到了“拿枪人可以更加不讲道理”原则,一支枪的子/弹用完了就立马扔掉,从裤侧摸出另外一只,丝毫不给对方喘气的时间。   郭教授心想,这家伙是移动军火仓库吗?   周业楼不是什么大的阻力,但他可以完美地达到干扰精力的效果,江之幂一边要对付陆攸契,还要一边惦记这个替自己磨皮挠痒的枪/口,就像是在专心致志打游戏的时候,耳边来了一只“嗡嗡”闹不停的苍蝇,心中格外不爽。   就在众人全身心地投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的时候,林海媛突然惊叫道:“沉虔人呢?!”   沉虔个子矮,塞进这群高个子人堆里面并不显眼,如果时间倒退回一分钟以前,便可以从监控录像上看出,他偷偷跑回了休息室。   沉虔的体力终究不比成年人,他一边在已经人去楼空的休息室里面来回奔走,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常年笑嘻嘻的脸上出现了第二次崩塌——第一次是在听见老局长想舍弃掉陆攸契的时候。   应该就在那里!他想,在杀掉老局长的时候,自己曾经看见过一次!   会在哪儿?   究竟在哪儿?!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找到这个东西。沉虔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鬓角的汗水打湿了发梢,而缺乏锻炼的肌肉已经开始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肺部由于缺氧产生出酸痛感,恶心呕吐的滋味在喉咙间不断翻涌,但这些都不重要,沉虔现在满脑子都是——江之幂已经快拖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床头柜的红木抽屉被猛地打开,一个小小的机关木匣子就躺在其中。   陆攸契没告诉过沉虔齐铭齐运的事情,所以沉虔也自然不知道,这个小木匣子曾经去过什么地方,经历过什么事情,见证过怎么样的生死,以及,能掀起多大的波浪。   想也没想,沉虔直接把他抓了起来,转身抛向了窗户口,倒了许多桌子和板凳,却都没感放慢速度。   在林海媛发现沉虔不见之后,众人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可没到半刻,郭教授的脑袋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他吸了口气,轻度近视的眼镜之下透露出狐疑的神色。   下一刻,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就从天而降,所有高危的动作似乎都在那一刻被放慢了速度,定格在了画面之上,纵容着它就这样横冲直撞地出现在了两派势力的正中间。   郭教授霍然转身,看到了阳台上累得几乎无法站立的沉虔。   从再次回到城区开始,沉虔似乎就一直在恐惧着所有人的视线。   难道真的是在他这里出现了意外?   紧接着,天色聚变,空前绝后的低气压扑面而来,摩擦出现的风声听着像是惨叫,碰撞在阻碍物上的时候,似乎又是骨头的断裂声,模糊着人们的感知。   江之幂出现在了陆攸契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大无穷,根本不能在一时半刻内挣脱。   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末日来临了。   不知道这次,又会吞噬掉多少生命。   冰凉的刀刃抵在喉咙间,江之幂轻声道:“别动。”      往昔 第三十   “别动。”   刚才听见林海媛失声叫了一声沉虔的名字之后, 陆攸契的精神就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往外一倒。他的软肋不多,但恰好,这就是其中一个,蹭着这个空隙,江之幂已经迎面杀了过来。   唰——!   刀刃相抵, 摩擦出了凛冽的尖锐声。   她让我别动?陆攸契心想, 怎么可能不动, 一动不动是王八吗?!   陆攸契:“我干嘛要听你的?”   江之幂:“你肯定会听我的。”   简短的对话期间, 两人的铁链早就铺天盖地地将整个军区包围了起来,只露出头顶几乎黑色的天空,暗无光日, 还时不时地要互相掐架。外面的人已经来不及逃了,或者说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上一秒还是安安稳稳的日子, 下一秒, 就被末日吞噬, 绝望笼罩了生命, 死神敲响了地狱的大门。   他们清楚地感觉到了,从外部传来的震动,几乎让人站不住脚。   是地震吗?   不, 应该是比地震更加可怕。   那些张牙舞爪地裂缝豁然张开,像一头沉睡多年后,终于苏醒过来的邪兽,此时此刻, 正在肆意着被一直禁锢的身体。   不管是无名无姓之辈,还是曾经被奉为圭臬,站在顶端的人们,在这时候,结局都是如同蚂蚁一样,只能被活生生地碾而过。   无一例外。   陆攸契没时间和她瞎扯,缓过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失神,立马重新投入战斗之中。   他刚准备一拳头砸在江之幂的脸上,后者就立马意识到了,侧身闪开,双方顿时脱离了彼此的禁锢,紧接着,铁链们自上而下,到达两人之间的缝隙,成功起到隔离效果,拉开了近距离的拳打脚踢。   “喂!你们现在还行不行?给我坚持一下!”陆攸契抽空叫嚣道,“沉虔那个死小子人呢?”   “你说……”   周业楼还没来得及没听清楚他后面这句话问的是什么,就被一块飞出的水泥板猛地砸中了后背,整个人猛地飞出去数米,在地上滚了十几圈,似乎脊椎骨都断成了好几根,更别提回答问题了。   周业楼感觉自己七窍都在流血,灰色的视线蒙上了鲜红,鸣声盖过了这些能把耳膜捅破的巨响,恍惚间,自己骂骂咧咧的声音仿佛是从脑袋里面发挥出来的。   “咳咳,我靠……这算哪门子攻击,我搬c4□□抗导弹来都没用……,妈的……”   周业楼说话从来不知道“干净”两个字怎么写,但在这时候,他也只能靠这些毫无用处的脏话来发泄心中的不甘了。   只要他还能骂得出口,众人就感到很欣慰——至少说明这厮还活着。   原本应该是作为安身之处的房屋正在哗啦啦地往下掉落大块的“零件”,随机砸死在它们面前做布朗运动的“蚂蚁”,应急灯源同时亮起,可没坚持到一分钟,就有一半在这战火纷飞的军区中壮烈殉职,从此消失在这片广袤的天地中。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死伤就上升到了全程剩下人民一半的数值,而且还在呈指数的趋势增加。   陆攸契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周围到底变成了什么惨状,他的视线变得很是不清晰——刚才有一块异物给他的眼镜砸出一个大窟窿,要不是反应够快,估计这个骷髅就该长在脑袋上了,现在只是有些带铁锈味道的暖流从额头向下流淌。   都说近视眼的世界是开了美颜的,陆攸契简直想两巴掌甩在这句话创始人的脸上。   几根铁链顺着建筑裸露出来的地基盘旋而上,企图靠着微薄的缠绕控制住它近乎是在蹦迪的躯体。   他快要急出心脏病了,干着急也没有用,但是不着急更是不可能,陆攸契只能歇斯底里地吼道:“沉虔!快出来!!!”   “哥哥……”   “在哪儿?”   “你到底在哪儿?!”   明明是一声很轻的呼唤,却能通过无数的阻碍,越过无数的恐慌惊叫,传达到陆攸契的耳朵里面后,再成次方的趋势无限放大。   他看见了一个朦胧的身影,和其他的人比起来要矮很多。   陆攸契的心石一沉,试探着问道:“沉虔?”   然而这个软肋再次起到了分神的作用,陆攸契刚一回头,以他为中心的防护也跟着回头,江之幂以手成刀,狠狠地冲他后颈劈了下来。   栽在同一个人相同的手段上,也真是绝了。   在陆攸契完全失去知觉的上一个瞬间,其实并没有看到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也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他强打精神的事情,他只是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这个恐慌的世界里格外吐出,缓缓地蔓延进入耳朵,然后一个小小的、却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下落的身体。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只有你……”   银色镰刀脱手落地,发出“哐当”一声颤动的音波,拉长又收拢后,变回指环,不动声色地回到了陆攸契的手指上。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有着活人的城区。   .   “咔嚓。”   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额头。   手臂不能动弹,全身酸痛无力,脖子后面像是被人刮过骨一般,火辣辣地灼烧着,将当时的惨烈毫无减弱地保留了下来,但在心口处附近的位置,却意外地踏实。   大概是因为它抱到了自己想要保住的人,终于安心了吧。   陆攸契睁开眼睛,看到江之幂举着一把□□,目光阴冷的盯着自己。   陆攸契:“原来我还活着。”   江之幂:“你当然会活着。陆攸契,我说过,我要和你谈谈,单独谈谈。”   陆攸契看起来十分疲惫,也十分邋遢,整个人毫不顾忌形象地往后一仰,后脑勺就直接撞上了冰冷的墙面,冷汗浸湿的头发胡乱搭在脑袋上,东一股西一根,可他却像是把自己撞笑了,重新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道:“哦,聊吧。”   看起来毫无反抗之意。   江之幂这才把□□放下来。   这是一个漆黑的房间,有着霉湿的味道,甚至还含着淡淡的血腥,可能是因为天花板上有一个通风口的缘故,总有一股阴侧侧的冷风围着他的脚底打转,面前的圆桌上点燃了一只小蜡烛,可惜烛光照明的范围太过狭窄,还总是摇曳不停,所以,根本不能叫人判断出这个房间到底有多大。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陆攸契心道,反正高度近视,看也看不清。   江之幂一来就开口道:“现在已经是明天了,你睡了一个晚上。”   陆攸契:“嗯。”   江之幂:“结束了,句号终于画好了,末日再也没有了,所有的难关已经过去,现在的世界就是一直被期待的新世界,我们一起在军区门口遇见的那一个,是最后一个。”   陆攸契象征性地勾了勾嘴角,但很快又放了下去。   结束了又能怎样呢?   新的生活?   他一半的脸在暗处,一半脸照耀在暖色烛光之下,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挂着晶莹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全身放松,将自己所有的体重依附在了身后的墙上,自从没有了那副沉重的大框眼镜后,笨拙与傻气在顷刻之间消失殆尽,散发出来一种难得一见的深沉美感。   可惜,想要看见的人不在这里。至于没有兴趣的人,根本不会在意。   江之幂:“你不开心吗?”   陆攸契没动,机械地笑了两声:“哈,哈哈,哈哈哈……”   “……”   江之幂总结道:“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趣。”   “你既然对我说的事情不感兴趣,那就由我来说吧。”江之幂搬了一根板凳来坐下,本想心平气和地说话,可惜角度不好,她还是得俯视陆攸契,压在肚子里的那口气吐不出来,人很难受,语气也很跟着不善起来:“事情的前前后后,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陆攸契摇头。   江之幂皱眉:“你是猪吗?”   点头。   “好吧,你既然都承认了,那我也不和猪绕弯子,直接告诉你吧,你可得好好谢谢你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孩,虽然他现在估计已经死了。”   陆攸契这才扭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她。   江之幂取下自己的戒指,在陆攸契的眼前晃了晃:“这东西,我只比你晚拥有不到三个小时,却只用过三次。”   “第一次,是你家的那位小朋友,在被城区全部废物警察通缉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哭着跑到了我这边,把老局长那废物脑袋里所有的真相给捅了出来——虽然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但在那一瞬间,我立马决定了背叛,改道帮你们——顺便送上了我的第一份礼物,把腐败者们全部杀了。”   “我们在清理外部敌人的时候,也应该记住,内部垃圾,也是需要定期打扫的。”   这些话说得轻飘飘的,仿佛是在述说一件举重若轻的事情。   陆攸契听得打了个寒颤。   “第二次,还是你家小朋友,他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他说他想见你,但是不想让你知道真正的真相,只是想呆在你的身边,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把他扔断崖下面去了,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就像是被驱逐的感觉?等他把你带回来后,我才和你打了个照面。”   是前几天在广场上的那一次。   “第三次,也就是十几个小时之前,我试图把你带走,仅仅是你一个人——因为我和小朋友发现,最后一次末日,压根不是人能过去的,如果给每次的末日加上一个标签,那么这次,就是死亡。只有死者,才能迎来新的世界。”   陆攸契觉得听起来很扯蛋,讽刺道:“那我们现在又算什么?”   江之幂:“我们不是人呀。”   陆攸契:“那我们是鬼吗?”   江之幂:“人们不是把我们尊称为救世主和神明吗?”   陆攸契:“这算什么神?”   “死神。”   句句诛心,字字在理,陆攸契感觉自己的瞳孔在一瞬间都放大了,懒得和她继续口舌之争:“那齐铭齐运他们……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江之幂对这个名字反应了好一阵,才突然回过神来,叹气道:“你说他们呀,他们自然是没有错的,可谁叫他们偏偏适合扮演这个角色呢?”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内都沉默了。   “偏偏适合。”   这四个字可以用于每一个解释,陆攸契和江之幂偏偏适合当死神,齐铭齐运偏偏适合离开城区,沉虔偏偏适合为他付出一切,而其他人,就偏偏适合去死吗?   陆攸契突然撑起身来。   江之幂:“你要干嘛,喂,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现在想去哪儿?外面已经没有活人了,你又在伤心什么?我所重视的人也全部死了,我有像你这样颓废吗?你好歹也算是活下来了吧,把事情看开一点,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日子不好吗?喂!”   “闭嘴!”   这一次,是陆攸契双目充血,举着镰刀用刀刃抵在了江之幂的脖颈间,厉声道:“闭嘴。”   江之幂笑道:“怎么?你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吗?你不相信吗?从此开始,你注定孤苦无依,单独一人,再无牵挂!”   “你给我闭嘴!”   “陆攸契,这就是真相,这就是现实,你不想接受,也得接受!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你清醒一点!我不想看见和我一起活下去的是一个疯子!”   陆攸契:“我不会相信你的的话,我……我得自己去看。”   江之幂一挑眉,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可以,你去看吧,随意看。”   往昔 第三十一   江之幂没有骗他。   长达三年多的末日, 掠夺了无数生命的末日,让众人相聚又相散的末日,这次是真真正正地结束了,它来得太轰轰烈烈,走得却措不及防,这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 眨眼就过去了, 醒来后, 还会发现自己的回忆正在慢慢流逝, 所有的东西从指缝间不经意溜走,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而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陆攸契猛地抬起头, 下一刻,他被一束暖色的阳光刺得眼疼, 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   陆攸契的第一个感受是不真实。   第二个感受就是害怕。   而第三个, 便是绝望。   紧张和恐惧的感觉保留得太久, 大脑里面是会留下记忆的, 突然之间让自己的神经全部放松下来,无论是谁,都会不习惯的。它就像是一条皮筋, 绷久了,便很难还原。而那些无所事事的悠闲日子仿佛发生在上辈子,从前认识的人,从前习惯的生活, 从前爱干的事情,都已经被一碗孟婆汤下肚,全忘了。   唯一记得的,只剩下酒吧的朋友,实验楼里的倭瓜,还有……沉虔。   但他们也不在了。   末日带给了人们灾难和死亡,但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非凡的过往,尽管他们相互猜忌过,相互伤害过,但更多的,是他们曾经相互依存过。   人死如灯灭,但存在过的东西永远无法改变。   陆攸契心想,我应该还是感谢末日的——感谢有了它,才会看见变成现在的自己,一个认识大家的自己,真实的自己。   江之幂远远地坠在他身后十米远得位置,不发一言,任由他自己发泄。   这时,忽然有一只蓝色的蝴蝶闯入了两人的视线内。   自从末日开始之后,人的生命都如同路边野草,说死就死,一死就死一大片,更别提这些美丽脆弱的小生物。蝴蝶翅膀的颜色很浅,但格外的亮,抖动着翅翼上的粉末掉在了它的身后,变成一条长长的“尾巴”,亮晶晶的,与这个灰色的世界格格不入,不仅剥夺了他们的眼球,还打破了这一丝寂静。   陆攸契问道:“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江之幂:“一个时代的结束,总是会有一个新的时代开启,以此接替。”   蝴蝶飞过他们眼前的时候,陆攸契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挽留这一个鲜活的生命,可又想到别人自会有自己的去处,强行留下,是不可取的。   陆攸契心想,你走吧。   就在这时候,明明已经擦肩而过的小家伙像是读懂了陆攸契的内心,又幽幽地飞了回来,绕着他来回打了三个转,最后停留在了他的指尖。   江之幂看乐呵了,伸过头来,对陆攸契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人缘的嘛。”   不……   不是的!   这个无名的声音在陆攸契心里大声地呐喊着,耳边江之幂的话语仿佛飘到了千里之外,听不清晰,而他所有的感官,都停留在了这只小小的蝴蝶上。   蝴蝶的颜色,居然像极了沉虔瞳孔的颜色!   那个勇敢的小孩,那个倔强的小孩,那个孤僻的小孩,那个聪明的小孩,那个爱哭的小孩,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孩,那个人小鬼大的小孩,在这一刻,统统归纳在了这一只蝴蝶身上,用那熟悉的蓝色,扑闪扑闪的样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他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呢?   陆攸契仿佛听见了沉虔最后那句没能说完的话:   “只有你一人,常住我心头。”   抑制不住的啜泣从嘴角漏了出来,牙齿紧咬嘴唇,淡淡的血腥涌入喉咙,哽咽无法停止,眼泪再也没法躲藏在黑框眼镜地身后,大胆地滑过脸颊,滴到了地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然后陨落。   陆攸契对着这只蝴蝶,颤声问道:“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就是因为我救过你吗?   蝴蝶自然是没办法说话的,但行动却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它轻轻地震动翅膀,让自己飞了起来,陆攸契原本以为它准备离开了,微微往前跟了一步,将就着这个姿势,让蝴蝶恰好停留在他的眉心。   接下来的,眼睫,脸颊,鼻梁,嘴角,下颚……   它仔细,温柔,又亲昵地滑过了陆攸契脸上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人与人之间的低语和轻笑,要是遇见有泪痕的地方,便让翅膀煽动的速度加快,妄图用这微不可查的小风,驱散眼前人所有的哀伤。   陆攸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沉虔似乎正在通过这只蝴蝶和他对话。   “对不起,瞒着你的这些事,本非我本意,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作为最后的幸存者,看到新生的世界。”   “我活下去了,但你呢?”   “我不重要。”   陆攸契有些生气:“不!”   “什么?”   陆攸契直接骂道:“沉虔,我恨死你了,我生平最恨的人就是你。我下辈子,下下辈子,甚至下下下辈子,都要找到你,然后狠狠揍你,把你揍成猪头,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恨你!”   沉虔开口,却顿了顿,然后再笑道:“那我便在未来等你吧。”   明明是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却因为他坚定的语气,变得让人想去相信起来,似乎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信念,便可以实现愿望。如温水般炽热的目光围绕在陆攸契的周围,隔着层看不见的薄膜,他们默默遥望着,相顾无言。   然后这种距离感被越拉越远,到了最后,已经追赶不上了。   蝴蝶飞走了。   .   .   一个月之后。   陆攸契本以为自己会饿死,渴死,但这些都没有发生,他好像真的变成了神仙,还无师自通地学会辟谷了。   城区毁坏,但找出一两件能用的东西出来还是很容易的,陆攸契就跟一个收破烂似的东翻西找,叮咚大半天之后,凑出一堆破铜烂铁,邋遢的毛病不改,胡乱搭了个棚子就安家了。   反正也没小偷,防盗措施压根不需要。   “砰砰砰!砰砰砰——!”   “谁呀!?”   正午时分,陆攸契被吵醒了,起床气依旧那么大,在接下来的三番五次轰炸之中终于爬起身来,一掌劈开虚着的门,咬牙切齿地问道:“大妈,您老最好有什么事,不然,大清早的叫什么叫?!”   江之幂看了看脑袋正上方的太阳,二话不说,直接给了陆攸契呼了一巴掌,毫不留情,直接撞坏围栏飞出三米远——反正他现在也拍不死。   陆攸契彻底清醒了。   “这是你要的资料,老娘在家里蹲了五天,不吃不喝不化妆不睡觉不……,反正,特别辛苦地,终于帮你赶出来了,你好意思在这里睡觉?”   “你不拉屎?”   轰——!   这次飞出去的距离是十米远。   陆攸契顶着熊猫脸,看到一团白的东西递到了自己的眼前,上面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黑色,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半个瞎子,他立马转身,摸到了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   眼镜是在前一阵在废墟中找到的,虽然有一边的镜片破了,但好歹另一块能用。   陆攸契:“什么资料?我看看……”   江之幂拍拍手道:“看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快说,改完之后,就立马实行吧。”   末日结束的第三天,两人就已经无聊到开始发呆了,连互相怼骂都提不起兴趣,昏天黑日地睡觉,经常起床后发现已经是晚上了,夜空中布满了星星,于是只能翻个身继续睡。   总得找点事情来干吧。   于是,陆攸契就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江之幂说道:“要不咱们把人变回来?”   江之幂:“变回来?怎么变?”   “就这样变啊。”陆攸契来了兴致,从旁捡起一根小树枝,吹了吹地面的土,抛出一块干净地来,便开始挥手写到:   ——返回死亡前100天。   江之幂:“啊?”   “没看懂吗?”陆攸契哼哼唧唧地解释道:“假设,我们假设,如果人在死亡之后会变成灵魂,毫无意识地飘荡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大可将他们收集起来,好好保存着,然后运用一股力量,将它们集体送回死亡前的100天,但他们还是灵魂状态,我们慢慢引导,等到他们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帮助他们度过这一次难关,不就可以复活了吗?”   江之幂诧异的看着他,半响不懂,最后说了一句:“你脑子抽风了吧?”   江之幂:“首先,我先假设这个世界上有灵魂,有这个力量把他们送回去,但是你仔细想想,这么多的人,你挨个挨个保护?这么大的工作量,不会累死吗?”   陆攸契反驳道:“咋们可以分工行事嘛!而且又不是全部,只是那么几个朋友,很简单的,每个人死亡的时间大大小小总会有些出入,只要勤快一点,一定来得及的!”   江之幂抬手让他闭嘴:“不可能,别异想天开了,这事情我办不到。”   陆攸契岂是这么听话的人,他继续喋喋不休:“你不干就不干,谁稀罕你干?走走走,一边去,我看见你这种好吃懒做的女人就烦,干活了,到时候别来求我要机密!”   “然后呢?”   “然后?”   江之幂伸手敲了敲陆攸契手上的资料:“然后看看你手上的东西,是谁做出来的?方案,行动,顺序,准备材料,甚至售后处理,副作用,我都写上去了,完全可以实现。”   陆攸契简直想跪下叫爸爸。   .   但这一次,意外没有再对他们绕道而行——成功了方案,却输掉了自己。   陆攸契死了。   死神的工作,由江之幂和另外一个人接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到这里结束,下一章现在时了=w= 剧情还有一部分没说完,毕竟我是个粗糙啰嗦的女神经,大家应该也看得出来,但是已经进入尾声了。   新生 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提醒,切回现在时啦!   陆攸契的眼睛紧闭着, 但那些被忘却的回忆还在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情感混合着过往,说不出来是甜还是苦,他突然低喃了一句:“沉虔……”   陆攸契躺在地上,整个身体都被沉虔小心翼翼地护住。   “沉虔……”   沉虔和他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缠绕, 伸出手, 轻轻地拂去陆攸契脸上的灰尘。眼镜镜片在之前就有了裂纹, 沉虔怕它碎掉刮伤眼睛, 便早早地就替陆攸契取下来了。   他柔声回答道:“没事的,我回来了。”   “哥哥,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 陆攸契那双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才微微伸展,像是噩梦初醒, 大松了一口气, 全身上下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放开了。   远远站在一旁的林海媛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沉虔没打算叫醒他, 才想起来了这么多事情, 就像是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世界和身份,换谁都会不好受,准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可刚准备起身离开, 就感觉到一股力量死死地拽着自己,回头一看,发现陆攸契的手正拉着他的手,指腹在掌心下意识地摩擦着——陆攸契居然醒了。   沉虔脚步一顿, 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   陆攸契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疼得嗷嗷叫,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就地一滚,坳出一个十分诡异的动作,终于爬了起来。   回想起来一些事情之后,和之前的行动作为也没有多大的改变,陆攸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沉虔,然后很习惯地抬手护住他在身后:“后面去呆好,我来对付她。”   沉虔:“后面?”   沉虔:“哥哥,要不还是我来吧。”   这是陆攸契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他很啰嗦,刚准备好用一句“听不懂人话吗”骂回去外加头顶的一巴掌,可恍然间,回头后才发现,沉虔已经不是回忆中的那个小屁孩了——他的身高,甚至比自己还高出了半个头,身形纤长,黑衣之下隐隐约约透露出具有力量的线条,随便往哪儿一放,存在感都极强,除去那湛蓝色双眸子以外,真的可以称作翻天覆地地变化了——真要打的话,陆攸契估计还需要跳起来。   对啊,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沉虔肯定是要长大的。   陆攸契后退一步,收好方才在一瞬间出鞘的银色镰刀,给他腾了个空位:“行,你上,你来上。”   沉虔:“……”   话音刚落,一道铁链就突然打进了二人所站的中间位置,泥土地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立马就裂开了,碎石铺天盖地的张扬开来。陆攸契下意识地想推开沉虔,才自己打算跟着脚底发力往后一退,却没想到,在这个动作之后的下一秒,后背就躺进了一个人的胸口里。   沉虔闪到了他身后,稳稳地接住了他。   陆攸契哭笑不得,感觉此时说什么也不对,不过不说也不好,纠结万分之中,于是只能轻齿,用半含责骂的语气说道:“好了,你现在别闹。”   两人落到了一块空地,这才彼此分开。   江之幂现在的处境,显然属于强弩之末,而刚才那一发攻击,无疑花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狼狈地靠在一颗在打斗之中幸存下来的大树上,周身所有的高雅也全卸了下来,只是双目充血的看着他们,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一刻,陆攸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个在新世界中,面对突出其来的意外,只能被绝望和恐惧环绕,却无能为力,终日卷缩逃避的自己。   他们,或许才是同道中人吧。   沉虔刚打算反击,就被陆攸契抬手制止了。   陆攸契上前一步,正了正语气:“是,让你失望了,我确实回来了,没有被灰飞烟灭。”   江之幂咬牙切齿地哼笑了一声,尽是讽刺。   江之幂:“你真的该死。”   陆攸契:“我现在本来就死了。”   陆攸契叹了一口气,不想和她做过多的口舌之争:“很抱歉,忘了这么久,也逍遥自在了这么久,这是我的过失,可是平心而论,你也应该知道,一昧地逼问酒吧中的人,其实没有结果的,因为他们和之前的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江之幂:“就因为一个不知道,就想让我放弃?陆攸契,你真打得一手好算盘,推脱得言之有理啊!”   “听我把话说完嘛,我没打算就此作罢。”陆攸契回答道,“我所有的过失,我都会独自一人承担,能弥补的尽快弥补,但请你不要牵扯其他无辜的人。换位思考,如果是你,你希望我每天跑到你的公寓去抓一个人来做威胁吗?”   沉虔站在他的身后,安静地听他说完这一席话之后,才补充道:“哥哥,说错了,不是一个人,我会和你一起。”   陆攸契突然感觉心口的某一处位置变得温暖起来,转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十指相交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回应。   别人自然是看不到这一丝微不可查的动作的,江之幂听得愣了愣,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陆攸契立马继续:“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就去找你,然后一起解决问题。”他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了林海媛郭教授还有周业楼的脸庞,突然在心中暗叹一声幸好,可等到视线滑过齐铭齐运的时候,那两具拥抱在一起的白骨又浮现上了脑海,顿时一阵绞痛,又喃喃说道,“对了,齐铭是不是在你那儿?快还回来。”   江之幂的身影在树影婆娑的夜中显得有些模糊,似乎在眨眼之间就会消失,声音亦是如此:“齐铭?哦,那个双胞胎哥哥?放心吧,我已经让人把那小子送回你们的酒吧了,放心吧,我不会再害死他们两兄弟了,他们这次,不是那个‘偏偏合适’了。”   说完,她像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收回镰刀,侧身,突然往一旁倒去。   “砰——”   看到这一幕后,陆攸契好不容易搬正经的表情又石化了,他的脖子四肢往后一缩,试探着问道:“喂……喂?!江大妈?大姐?姑娘?你……您干嘛嘞?”   等他和沉虔跑过去的时候,江之幂已经不见踪迹,估计是走了。   这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陆攸契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全身上下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完全放开,之前那股窝在身体里的不安和疑惑也终于得到了解释,不用给他添堵了。但与此同时,又有一块新的巨石从天而下,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头顶,一动不动。   陆攸契锤了锤胸口,似乎想把噎在喉咙口的异物给拍下去,后来干脆瘫坐在地上,懒得多做语言修饰,直截了当地叹息道:“真累,累死了,我这是得罪了哪位大爷?连死了都不清静。”   沉虔没去拉他起来,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四周格外安静,只是跟着蹲在他身边,用背抵着背,让陆攸契靠着自己,承担着他身体部分的重量。   乌云散开,夜空也从昏暗的灰色变回了浓郁透亮的深蓝,今天天气还算不错,抬头能意外地看见几颗星星闪来闪去,再过了一会儿,隧道口的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小石子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跳东跳西,有两个不小心撞到了一起,不知为何,当场就再也没分开了,其他的则继续发出踢踢踏踏的响声,紧接着,火车的轰鸣声迎接而至。   “老大!陆攸契!你们俩腻歪够了没?我们该回去啦!”   越野车的喇叭响了几声,林海媛野鸡鸭般的嗓门就赶紧跟上来了,还在冲他们招手。   陆攸契一抬头,就被车头那两只眼睛似的远光灯给刺到了眼睛,他伸手挡了挡,等到再放下的时候,酒吧众人,正笑嘻嘻地站在他们面前。   车门打开,齐运连爬带滚地跑过来,四处张望:“我哥呢?我哥他人呢?”   陆攸契失笑道:“放心吧,没事的,你哥已经回去了。”   齐运:“啊?”   陆攸契:“按照他的逻辑,你现在可以翻翻手机短信。”   齐运以双手做广播体操似的僵硬姿势摸出了手机,刚按下睡眠键,满屏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无比刺眼——全是齐铭发的。   【齐运!你人呢?】   【这都几点了,还在外面玩,不知道外面很危险吗?】   【给你一小时,给滚我回来!】   【……】   齐运激动地热泪盈眶,手机还差点因此掉在了地上,他急急忙忙地将铁块头放回兜里,手上的动作还没做完,脚就已经运动了起来,想又连滚带爬地跑回去。   “诶!小伙子,坐车,这有车坐呢,跑啥啊?你要跑到明天天亮的!”周业楼在他身后喊了几句,齐运没听见,实在没法,在郭教授的提醒之下,又准备好今晚的第二次做捉小孩了。   上一次放下遮挡在眼睛处的手臂的时候,四周空无一人。   而这一次,一人不差。   沉虔拉着陆攸契将他往前带了带,还是那一副亘古不变的笑容,称呼依旧:“哥哥,我们回去吧。”   林海媛又想调侃他们两句,但是沈祁及时发难,让她没空。   蹭着这个空隙,陆攸契突然蹿到了沉虔的面前,他不得已地微微踮起脚尖,两人脸对着脸,在距离不断缩小的情况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对起来。   沉虔看着他,虽然不知道此人想要干嘛,但巍然不动。   陆攸契越靠越近,就在距离不足半只手掌的时候,突然,他伸手快速地往沉虔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再快速退开。   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做了坏事没被大人发现的孩子,在心底偷着乐。   沉虔有些茫然地问道:“哥哥,你这是……?”   陆攸契:“试试手感而已,你不准小气啊。我记得你小时候脸上肉嘟嘟的,生气起来像一只塞满了鼠囊的仓鼠,还好哭,捏着可爽了,现在长大了,变瘦了,人的脾气也臭,真是也没意思了。”   沉虔:“……”   赶在某人脸黑之前,陆攸契赶紧扯开话题:“好啦好啦,没事,我不嫌弃你,走走走,我们回酒吧去。”   陆攸契:“哦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儿啊,酒吧里面,除了你和我以外,还有人知道这个世界曾经经历过末日吗?”   “没有。”沉虔说道,“他们都忘了,我也不打算让他们记起来。”   陆攸契:“唔……,也对,这回忆太痛苦了,不知道挺好的,很好,就这样……。”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在陆攸契的心里的想法却是,从今晚后,这就是我和沉虔两个人的秘密了。   一个独立的世界,一份相识的回忆。   前面是一片光明,而他们,已经走出了黑暗。   新生 第二   三天的时间并不漫长, 转瞬即逝,今天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便该是二人离开酒吧的日子了。   江之幂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距离此地两三百公里的城市。现在的时间段已经开始步入放学放假的人流高潮,普光市的中小大学也有好几所,因此, 放眼望去, 整条大街马路上都变得气势汹汹的起来, 所以睡懒觉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别想了,他们需要老老实实地按点起床去火车站——不然就会堵死在半路上。   陆攸契睡眼惺忪, 脑袋更加惺忪,他八爪鱼似的在床上左右滚了滚, 终于, 被一快冰凉凉的硬物咯醒了。   这块东西为什么还会叫?   最可怕的是叫得还越来越响??   他心想, 会是什么绝世大怪物???   陆攸契这才睁开眼皮, 爬去床的另一边拿备用眼镜,彻底清醒了神智,对着手上的“铁块怪物”, 也就是手机,狠狠地一摔,美其名曰:关闹钟。   他原本准备继续睡觉,可谁知刚躺下, 又是一条提示音弹了出来,余音缭绕,在陆攸契耳朵里,堪称震天响。   【沉虔先生,您订购的×月×日D××列车3车11d号11e号已经出票,订EA×××××××……】   那一刹那,所有的回忆又回来了:自己的手机前一阵在医院的时候被齐运间接性弄报废了,今天要去找江之幂,医院的事情周业楼和郭教授以病毒感染给了广大人民群众一个结果,林海媛也在昨晚安全度过了自己死亡前的100天,终于复活成了人……   而剩下的一些琐碎问题,就是他们这些死神和灵魂之间的事情了。   但在这之前——   陆攸契翻下床,挤着拖鞋,踹开门,啪嗒啪嗒地跑出房间,对坐在楼下大厅上正在吃早饭的众人吼道:“沉虔!你昨晚怎么不把手机拿回去?不仅扔在我床上,还敢设闹钟,铃声居然还是震天响的《人猿泰山》,反了啊你!”   众人齐齐喷出了早餐。   林海媛:“啥?人猿泰山?你们昨晚一起的?”   沉虔是唯一一个把杯子端稳了的人,非但如此,他还能提起五十的后颈皮,救猫于齐运杯下之危难,然后浅浅地笑着回答道:“哥哥,昨天是你自己玩着玩着睡着了,把我的手机压在了身下,我找不到,才没拿走的。”   陆攸契半信半疑:“真的?”   沉虔眼神坚定:“真的。”   “哦,那就这样吧。”一听到是自己的锅,陆攸契就脚下生风,嘴上抹油,选择性眼瞎,稍后话题和身体同时一转,并把手机还给他道,“对了,看着上面说的,你是不是订了两张票?没必要,退一张吧,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摸不着我,我就随便找个地方蹲着,望望风景,几小时,不长。”   沉虔看了看:“真的不用?”   陆攸契摆摆手:“不用不用,不然多出一个空位来看着会很诡异,更可怕的是,在你不经意之间,可能会有一个油腻腻的大汉,一手挖着鼻孔,一手举着脏兮兮的肉松面包,一屁股坐到我身上来,性质恶劣的,还要很矫情地扭两下屁股,放一个臭气弹。”   沉虔:“……”   沉虔:“好吧,但如果哥哥站累了,可以坐我身上。”   陆攸契跳起来就是给他后脑勺一下:“反了你了,哥差你那个空位吗?!”   沉虔此人,仪表堂堂,风华正茂,坐姿优雅,表情恰当,手里有猫,端着精致的咖啡杯,整个人躲在白雾皑皑的热气后面,徒生出一种神秘莫测高不可攀的气息,仿佛是飘飘欲仙的谪仙,可望而不可即,却被这一巴掌拍回了人间。   在刚才那场冲击之下,幸存下来的咖啡终究还是浩浩荡荡地加入了同班同学的行列——洒在了酒吧毛绒绒的地毯上。   场面再次惨不忍睹。   齐铭在暗处面无表情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周业楼憋笑憋得脸通红。   第一个发火的是林海媛。   林海媛的面部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了起来,提起鸡毛掸子,开口就直接骂上了,第一是质问陆攸契为什么要打她的帅哥老大,第二是质问陆攸契知不知道这地毯有多么难得清洗。   陆攸契在长沙发背后和她打着游击战,敌进我退,敌飞我溜,甚至演变成同手同脚,还常尝试口头调解:“姐,大姐,林姐姐!你这地毯本来就脏了好吗?还有,我打他没打出毛病,更没打脸,你看,依旧帅着呢,眼光明媚夏色正好少年依旧!你看他别看我啊……唉哟!”   可惜,陆攸契忘了鸡毛掸子还有远程攻击的效果,被冲天而降的“导弹”砸中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听林海媛哼笑一声:“该打就是该打,谁管你这么多?”   第二个发火的是老店长。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沉虔杯子里洒出来的烫咖啡给不小心跑到了五十的背上,惊起肉肉的小黑猫惨烈的猫叫,作为猫中长辈,理所应当地得发火。   陆攸契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一位,又得嬉皮笑脸地去哄另一位。   “乖,待会儿小鱼干伺候……”   可当他再次抬眼看到老店长的模样的时候,整个人都顿住了,嘻哈打闹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忘了用一字夹夹上的长刘海搭了下来,给眼部投下一片阴影。   沉虔很合适宜地接了一句:“哥哥,我去楼上换一件外套,准备准备,该走了。”   陆攸契依旧没怎么缓过神来,支支吾吾地回答:“哦,哦,好。”   众人只当他被林海媛打傻了,没去在意。   当陆攸契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和沉虔已经在火车车厢里面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让他感到了一丝恐惧,想要躲藏,甚至是逃离——这些面孔,他总觉得是在哪儿看见过,如今想来,估计就是在那个末日世界里,和自己侃侃打过照面之后,便死去的人吧。   因为没能救下他们,而发自内心的愧疚,这个愧疚久久没能散去,便成为了一个心病。   不过,他们不知道,他们甚至看不见陆攸契。   只是折磨知情者罢了。   火车局为了多挣一些钱,多拉一些旅客,于是十分“贴心”地推出了“站票”模式,购买站票的人们大多挤在车厢的后面,突然之间的加速和减速会比在公交车上难受好几倍。   沉虔在推车的购物员小姐那里买了两个面包,就起身往后面走去,停在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面前:“奶奶,去我的位置坐吧。”   花白老太毫不客气,连面子上的谢谢都说得格外敷衍,三五步并成一步,活蹦乱且心安理得地跳着去了。   沉虔来到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这里空间狭小,人也没几个,很容易就捕捉到了来此地躲避“闲杂人等”的陆攸契。   他走上前,递出一个面包:“位置我让给别人了,来陪哥哥。”   “你傻啊?有位置为什么不坐?中国有百分八十的老太婆的身板比你还结实,你上当啦。”陆攸契笑着接过来,“还有两个多小时,你没这样站过吧,其实体验一波也不是坏事,以前上学放下,能有站票就不错了。”   沉虔笑道:“哥哥陪着,永远不会无聊。”   陆攸契手上拿着面包,没能习惯性地出手,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啧,嘴越大越贫了,不过以后拿来骗小姑娘还是有点用。对了,问你一件事,店长它……它,是不是当时我在末日的时候,酒吧门牌下发现的老豹猫?”   沉虔点点头。   陆攸契感叹道:“都这么久了,还能活着,老长寿啊!我居然现在才认出来,但它为什么能变成人呢?”   沉虔把双臂撑在了栏杆上,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杂音也变得特别应耳,它就像是一卷老式的影片交代,不断倒退。片刻之后,沉虔才缓缓开口,声音颇有磁性:“发现店长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倒在它身边还有一个老人,也就是你之前说的老倭瓜组织中的一员,我想了点法子,把他们各自残缺的灵魂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新的个体。”   陆攸契失笑:“这都能混到店长的位置去?”   沉虔:“自从那家伙睁开眼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酒吧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屹立不动,死死地捍卫者这片场地,像不像是一个老店长?”   “唔,是挺像的。”陆攸契撕开面包的包装袋,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突然愣了愣:“诶,肉松的?!”   这座城市坐落于一个偏僻的小县里。   下了火车后,还要转公交,终点站下,坐被淘汰的三轮车,最后改用步行。   这样一来,又是半天过去了。   都说荒凉的地方能唤醒人们内心深处的灵魂,因为这里有古老的大树,陡峭的崖壁,以及城市中看不到的湛蓝天空,空谷的精灵们来洗涤你肮脏的心灵。陆攸契这个灵魂就这么“赤/裸裸”地站在这里,却无端地感受到了一股蔓延上脊梁骨的寒冷。   仿佛为了衬托这个心情,连周围的光线也跟着不清明,放眼望去,远处是黑压压的一片。   不是大山深处,而是一个废弃的荒凉小镇。   也不是属于齐铭齐运家乡特有的民族气息,它只能用“荒凉”来形容,犹如被世界说遗忘的落后。   陆攸契第一脚踩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就差点把脚崴了。   并不是他眼神不好,而是这个地方……   实在是太像末日时期的城区了。   新生 第三   陆攸契活动了活动身子骨, 又在原地跳了跳,以免类似于刚才那差点崴脚的笑话再次发生,便和沉虔一起往里走了。   遍地荒野。   小路上枯黄的杂草丛生,路是泥路,特别黏脚,到处都有凹下去的坑和凸出来的石块, 它们像是隐藏在阴处的暗卫, 无声无息, 却又不容挑衅, 替那些再也无法伸冤的过往守护着这片并不干净的土地。大门好像是被人强制使用暴力拆过,一半完全破碎,不见“尸体”, 而另一半,仅靠一点微弱的部位勉强链接, 老朽得发出霉臭味, 吱呀的响声无限延长, 几乎是一碰就碎。   可陆攸契却喃喃道:“这是新的。”   末日的时候, 除去那些毁灭天地的天灾人祸以外,还有如同龟裂的大地,站在城墙的巡逻点上,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裂缝,底下黑雾缭绕,仿佛有着魑魅魍魉把守, 可以直通地狱。   后来末日结束了,大地上的裂缝也慢慢开始重合起来,“长”出新的泥土,就像是一位重伤多年的患者,挺过了最后的危险期,正在慢慢恢复身体。   所以陆攸契才说,这些土地是“新的”。   他和沉虔并肩前行,才走了两步,就被这些烂泥烦得焦头烂额了:“见鬼,昨天这地方下了雨吗?”   “没有下雨。”沉虔翻了翻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又切换了一下页面说道“这个地方在市里面的名声不太好,据说闹鬼,还上过新闻热搜——无论天气多么炎热,多么大的太阳,都无法让此地的泥土干涸,终日都是一幅湿漉漉的鬼见愁样子,要是有人常年住在这里,还会得风湿病,所以大批迁徙了,政府部门以为是地下水太过丰富,想过打水井,可工程做完了,就是等不来地下水,平白无故地让地上多长出几个坑也不太好,于是又给填了。然后不了了之到现在。”   陆攸契笑笑:“嗯,功课做的挺丰富的,是死神当多了留下的习惯吗?”   沉虔把手机重新放回衣兜里:“不,这从遇见哥哥开始就有的毛病,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记一点小笔记,分类整理,总归会有用。”   陆攸契:“啊?”   啊完之后,他才猛地回想起来,怪不得沉虔知道自己这么多的无意识行为,甚至细致到了喜欢将什么东西放到什么位置,哪些顺手,哪些不顺手,感情这家伙从十岁、甚至七岁开始就开始掏掏搞搞地准备了。   不然,他也不能把自己租的那间小屋子整理的这么感觉舒坦了。   沉虔蹲到陆攸契的面前,将坚实的背部留给他:“我背你吧。”   陆攸契哭笑不得:“哥们这还是算了,你去打头阵就好,我跟在你后面就行。”   沉虔小时候就喜欢趴陆攸契背上,有时候还会睡着,这点陆攸契还是记得的,都说人长大后会变,小棉袄会变成白眼狼,但这打小就养成的、融在骨子里的习惯嘛,还是很难改掉的。   反正离进去还有一段路,为了不让路程变得无聊,陆攸契就聊了点题外话:“等事情结束时候,你打算干点什么?”   沉虔本来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但既然被陆攸契提出来了,就还是认真的想了想:“守着酒吧。”   “只是守着那地方?”陆攸契叹出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气,”沉虔,我实话告诉你吧,现在这个社会,想要活下去,其实并不容易,生活很累,打拼很累,你想要立足,就必须手里有点本事,我指的不是武力本事。”他敲敲自己的脑袋,“是脑袋,技术。当然,我们不排除一来就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或者地主家的傻儿子,那样的存在太稀少了。酒吧地理的位置,实在不是一座能坐下等吃的金山,你需要想一些其他办法,让自己,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人”这个字被他咬的很重,仿佛是在定夺一件终身大事。   陆攸契见他毫无反应,便继续喋喋不休:“好吧,我看你也没办法在社会上折腾出来什么名堂,也别去折腾,少惹麻烦,至于以后的事情,我倒是有点想法,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沉虔歪头一笑,脚尖踢开一块挡路石:“听。”   陆攸契:“如果我能顺利复活的话,算算时间,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暂时没有考研的打算,学的专业在普光区这座城市呢,也算比较好找工作。我妈之前就给我说,她帮我出一笔钱,当做第一桶金,在这个地方买一个小房子,剩下的月供就由我自己的工资来负担,只要不过纸醉迷金的生活,问题还是不大的,到时候我也是自己有家的人,可以随意决定把谁留下,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着我,但是……”   沉虔突然打断他:“会成为累赘吗?”   陆攸契:“什么?”   物资上的其他一切,其实并不在陆攸契担心范围之内,沉虔此人,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就没有听过关于他家庭的事情,他仿佛是一个无根无源的浮叶,在浩瀚人海中漂浮,一次意外,被陆攸契不小心给捡了起来,才终于和这个世界上挂了一点联系和牵挂。   陆攸契唯一担心的是,有的事情,并不是他们你情我愿,就会被世俗所接受。   表面上风风光光坦坦荡荡,但内心还是畏惧的。   他从未想过有这样的发展。   沉虔对待陆攸契的表情,常年都是笑着的,坏笑,微笑,调皮的笑,可在这时候,后者突然从这笑容中品尝出来了一点苦味。沉虔道:“从小就麻烦你,本以为现在终于可以帮哥哥了,结果还是得你来照顾……我,有点害羞。”   害羞???   陆攸契被这个词笑到了,捧腹大笑,他这是第一次知道,沉虔这个家伙居然还知道“害羞”二字怎么写。   但笑完之后,之前那最后的顾虑也突然跟着烟消云散,人生在世,仅仅百年光景,顾虑这么多,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吗?陆攸契上前一步,一把勾住沉虔的肩膀,有点费力地踮起脚,剩下的一只手用来指点江山:“放心,既然小时候都把你拉扯了一段时间,就说明认定你了,现在也肯定不会不要你,只要你不想走,就可以一直赖着我不走的。”   沉虔平静的湛蓝色双瞳突然放大了。   上一次,是沉虔在万人踏之中,将陆攸契从深渊拉了起来,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模样,都选择死死地守护在了身边,小心翼翼也好,蛮不讲理也罢,都在替他完成未完成的目标。   而并非江之幂所说,是陆攸契让沉虔作为了下一任死神的接替者。   这一次,终于轮着自己了。   刚思虑至此,脚底向下倾斜的地面便戛然而止,变得平坦起来,陆攸契还在闷声往前走,突然对着改变没有防备,然后脑袋便撞上了沉虔的背,整个人一顿,这才从把心思拉了出来,探出头望望四周。   他们到了。   这个地方,从远处看,只是一个破败的荒村,但是走进了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荒”这个字,压根不能完全概括此地。   就连人为刻意破坏,都不能达到如此惨烈的地步。   凭借了陆攸契的记忆,可以堪称对这里了如指掌,跨过大门没再行走到两步,他就引着沉虔左转,不多时,一个丢了天花板的小木屋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江之幂在木屋中心,撑起手上那把黑色的洋伞,仿佛不愿意接受外来的阳光,背对着他们站立,直到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才微微侧头道:“来了?”   陆攸契:“准时来了。”   江之幂轻叹:“你既然能找到这里,也自然会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陆攸契:“我们复活所有人的地方。”   江之幂:“没错了。”   当初,他们二人决定好“返回死亡前100天”这个计划之后,订的地点并不在城区,而是选择在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左右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别人了,可以任他们随意折腾,在特殊能力的帮助之下,他们掘地三尺,从地下,裂缝里,挖出来了许多人的尸体,残缺的,完整的,都运来此地。   尸山累累,简直就是一座乱葬岗。   哪怕是经过了好几年的洗礼,直到现在,陆攸契依旧能感觉在不经意之间,闻到浓郁的血腥和腐臭,甚至听到怨灵的哀叹。   “在这之前,我要问一个问题。”江之幂看着他们,“我需要你再给我解释一次‘返回死亡前100天’这个计划的内容和意义。”   陆攸契:“末日之后,所有的人都死了。”   江之幂:“对。”   陆攸契:“但我想复活他们。”   “时间是不可逆转的,对他们而言,突如其来的新生也相当难以接受,他们不会再把自己让做一个人来看,而一个从阎王手下溜走的孤魂野鬼。我为了平复这段情绪上的波澜,就说了一个谎言。”   说道这里的时候,沉虔拉着陆攸契的手突然紧了紧,然后接下道:“剩下的我来吧。”   沉虔:“返回死亡前100天,重点在于‘返回’二字,集体重生之后,世界也恢复了原貌,仿佛末日这种东西压根就没有存在过,而死神的工作,就是编制谎言,让他们相信自己是因为意外‘死’了。这个谎言需要与末日时期的死亡真相无比接近,甚至还有异曲同工之妙,紧接着就是100天的时间倒计时,在真正跨越生死的那一刻,我们既要欺骗灵魂们的眼睛,还不能干扰到现世的安稳。”   所以,一个人复活的成功与否,其实关键在于自己。   在于他有没有足够的决心,重新活下去。   江之幂点点头:“好,你们跟我来吧。”   她说完就走,也不管陆攸契有没有跟上,后者迟疑了片刻,在终于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   “别怕。”   怎么会怕呢?陆攸契心想,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江之幂带他们来到了一块空地上。   这里是这个地方的中心地带,越往里走,陆攸契越能感受到呼之欲出的怨气,只见江之幂收起了她的伞,抬手甩出几条手臂粗的铁链,砸在地上,大地龟裂,碎石飞溅,顿时裂开了一条缝,外界的光线照射了进去。   而这下面的东西,足以让二人目瞪口呆。   地底仿佛被掏了个空心,层层往下,全是整齐划一的黑色腐木棺材,数量高达成千上万个,中间是空的,应该是给人提供下去的空间,它们像商品一样悬挂在墙壁四周,围成一个圈,几乎不留空隙。   江之幂:“当初剩下的都在这里了,来吧,做你最擅长的事情。”      新生 第四   又是几天之后, 城区。   窸窸窣窣——   轰——   从前那些可以对抗末日,杀伤力爆表的铁链子像是一个个被驯服的士兵,正成排成列地分布在空中和地面,有条不絮地工作着,互不干扰,目的明确, 连发出的声响也具有一致性。   而它们之所以有如此整齐协调的工作力, 也多亏了那个来回奔波, 汗流浃背, 不停指挥的年轻男子。   “喂!那个,几号来着……095!你轻点,慢点, 温柔一点儿,别把人摔着了, 腿, 你忘了把那兄弟的腿带上了!!!”   “那边那个, 带了身体还要带脑袋!”   宽阔的场地, 不用有所顾忌,它们发出的噪音堪比建筑场地施工现场,分贝可以直冲云霄, 但事实上,一眼望去,能看见还活着的生命体只剩下一人。年轻男子顶着一副碎了一半的黑色大框眼镜,独眼怪似的巡视着值班现场, 左呼右唤,他全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原本纯白色的运动服变了灰黑色,邋遢不已,额前的刘海可能是有点长,用一颗一字夹夹了上去后,露出光宣漂亮的额头,这才有了一丝精神。   其中,有几根工作失误的铁链被陆攸契纠正了过来,为了以防万一,后者再次巡逻了一圈,确认无误,这才坐下来歇了一口气,以手作扇给自己扇了扇风。   一个偷懒的小铁链溜到他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裤脚。   陆攸契笑道:“怎么?你也跟着偷懒?”   无人回答。   小铁链其实就是一个没有思维的东西,更没有灵魂,陆攸契之所以没事会和它唠叨唠叨,扯扯嘴皮子,是因为他真的要闭嘴憋出内伤了。   但每次这样尬聊之后,他都会沉默下来,之前的活泼积极仿佛是透支出来的,人会在一瞬间达到一个新的颓废高度,原本明亮的棕色瞳孔甚至变得有些浑浊。   抬头,陆攸契看着由几百根铁链打造出来的大型搬运工程,整齐划一地犹如已经设置好的系统程序,此时,心情和脑袋已经完全麻木了,如果时间倒退几年,他敢保证,自己是绝对无法在这些“尸山尸海”下,淡定地开口说话,甚至指挥工作的。   没错,“大型搬运铁链工程”搬运的不是普通物品,而是在末日过后,留下来的尸体。   这些尸体并不会腐烂,时间仿佛定格在了他们死亡的最后一瞬间,每个人就像是一张独一无二的黑白老照片,按下快门键后,便将他们当时所持有的心情停留在了脸上,好像末日只是剥夺走了生命力,而留下了这一个“扭曲的艺术品”。   江之幂拟出来的那一份方案,无论是残缺也好,完整也罢,都需要把这些人的遗体给收集起来,然后一起运往她圈出的固定位置,那地方距离这里还有相当远的距离,至于为什么,原因她也解释过,不过说得特别玄乎,上至科学理论地脉气象,下至风水玄学八卦图都能扯上关系,反正陆攸契听也听不懂,更懒得去理解,只负责照办便是。   陆攸契起身,拍拍手,对各位勤勤恳恳的“农民工”大吼一声道:“停!今天的挖掘工程就到此结束,三分钟内结束手上的工作,然后全体成员带上‘货物’,今天剩下的时间就是运输流程了!”   话音刚落,“勤勤恳恳农民工”们便快速行动起来,唰唰声响不断,却沉静得犹如死寂,它们是一个个没头没脑的机器工作坊,可施工噪音依旧肆虐高涨。   最主要的,是没有人味。   陆攸契则继续坐在原地偷懒。   刚才那个小铁链又跑过来,缠绕在他的脚踝上,然后微微用力的扯了一下。   可能是由于陆攸契刚坐下,重心还不太稳,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根铁链子实在是太“小”了,下手不知轻重,这一扯。把比他高了几倍的路攸契活生生地从石头上扯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因惯性往前踉跄了几步,终究还是光荣摔倒。   陆攸契:“……”   小铁链匍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尾部轻轻摇晃着,像是一只认错的奶狗。   陆攸契瞬间忘了自己摔出鼻血的鼻孔,抬手胡乱一抹,唯一还算白净的脸上就出现了几道红痕,往回走准备坐下的同时,还顺便调笑着说道:“怎么?巡逻警官,您找我有事儿啊?”   铁链的控制来自于作为死神的精神操作,是直接靠大脑皮层的神经末梢传达指令,电位移动输出信息,速度是绝对够快的,也可以避免了因头嘴不一致而犯的低级错误。但是,这些破坏力极强的危险分子虽然能在末日降临的时候,灵巧地去阻挡外敌,但要让他们来齐心协力干一件事,收敛起捣蛋鬼的天性,就需要操纵着的强压,这就类似于热武器很难干针线活——除非上级够霸道。   陆攸契觉得是有什么地方操作不到位,才多出了这么一个“怪胎”。   可就在这时候,小铁链又弓起了“身体”,突然弹跳起来,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   迟钝外加缺心眼的陆攸契,揉着腰回头,看到它心急如焚的姿态后,即便再傻,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了。   同一时间,一个塌方出现在了城区边缘。   铁链们虽然没有畏惧的思维,但还是下意识的躲开,给中间腾出一个“真空隔离区”来,塌陷造成的烟雾散尽之后,几乎被掏空的地下也渐渐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它们围成一个圈,缓缓地绕着这个断层不断靠拢,探出并不存在的“脑袋”,好奇心作祟地观望着。   “都散开,我刚刚说了什么?三分钟收拾打包,现在你们还剩下不到六十秒的时间!”   陆攸契的声音从后面破开铁墙,一群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铁链瞬间被击败得溃不成军,一哄而散,各归各位,更加高效率地工作起来。   “你也回去。”陆攸契侧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那根小铁链说道。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颜色也从鲜红变成了近乎乌黑的暗淡颜色,恰到好处地增添了一丝杀伐的气息。作为还没来得及出社会的学生来讲,他应该是细皮嫩肉的,但这三年的磨砺仿佛是时间按下的加速器,脸侧的轮廓也变得深沉起来,有时候,他在注视这某件东西的时候,周身那吊儿郎当的气息也会尽数消失,变成一个凝望深渊的审判者。   此时此刻,陆攸契唯一的想法是,为什么自己只是个近视?瞎了不是更好吗?   他是真的不想看到这一幕,即便脑袋里面知道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但是在用眼睛去记录并证实的那一瞬间,所有按下去的情绪还是立马喷涌出来,无法抑制。   袖口之下的手掌紧缩,陆攸契那原本就没有什么菱角的指甲,居然能把掌心捏出血丝,呼吸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掐断了。   塌方的坑内十分杂乱,在简单的打扫清理之后,沉虔他们的尸体便一目了然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因为他们并没有腐烂,甚至可以说还停留在“我觉得我能抢救一下”的阶段,临时前的所有表情同样被记录在了脸上,可与别人比起来,似乎又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之处。   ——郭教授是和周业楼躺在一起的,呈现出一字排开的姿势,他们头抵着头,颈部微侧,面部相对,左肩擦过右肩,脚底的方向却是相反,仿佛是在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刹那,才走到了一起。而且,他们好像哭了……   ——林海媛依旧保持着给人包扎的姿势,手中还紧紧地拽着那染红的绷带,企图再绕在巡逻兵的手上绕一圈。   而沉虔。   ——沉虔手上拿着一根粗铁棍,不知这根棍子的形状是本来就比较弯曲,还是被他使用之后留下的痕迹。这根棍子对他来讲仿佛是一把利剑,直直插/入地下,而他自己,则像是一个独守空城至最后的将军,双手死死地握在“剑柄”上,单膝下跪,用失去光泽亮度的湛蓝色双瞳凝望着前方。   全场人员,唯独沉虔还睁着眼睛,就像是他那倔强的性格,永远不会死心。   陆攸契借力跳下去之后,首先就用手把他的眼皮给抚下,然后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沉虔从这个铁棍子上弄下来,背在自己的背上,转身离开的前一瞬间,有一句话在他的脑海里面闪现出来,甚至还脱口而出了:   “没事的,哥哥已经找到你了,再也不用怕了。”   沉虔仿佛能听见似的。话音刚落,陆攸契突然感到他紧贴着自己背部的身体,居然不再僵硬,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他侧头看了看这张依旧没有生命的笑脸。   这家伙当时,脑袋里面会在思考一些什么呢?   陆攸契纵身一跃,又返回到了地面之上,然后对着收工完毕的铁链扬了扬下巴,说道:“下面还有几位朋友,算在这一批里面,你们带着一起吧。”   铁链们自然是不会对控制者提出任何异议,指令刚刚说出口,就已经被完成了,新一批的运输必须赶在正午之前出发,即使是马不停蹄地飞奔,也需要六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来完成此次的路途,穿过残破的荒原,往更加未知和残酷的方向前行。   只有在这时候,人才会感觉到,世界到底有多么大,而自己,有多么渺小。   浩浩汤汤的一个队伍,放眼望去,还甚至可以用“人山人海”这个词语来形容。   陆攸契一边赶路,一边自言自语地道:“等以后一切都结束了,我就什么也不干了,现在做了这么多贡献,按照常理,以后只需要等着享清福就好了。到时候我就把酒吧经营起来,有客人就做一点生意,没人就算了,反正当个小老板,过自在乐呵的神仙日子去,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早饭混着午饭一起吃,吃完就去楼下欣赏老大妈们吵架。”   但是没人回答他。   陆攸契应该是习惯了,并没有惆怅的神情流露于脸上,然后埋头继续赶路。但这一次,他突然灵机一闪,耸了耸肩膀,对着沉虔的那张小脸道:“喂,听到了没?以后就要这要孝敬我。”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陆攸契看到了他们之前待过的那栋横在荒野的实验大楼——它太荒凉破败了,如果不是因为有足够明显的特色,压根不会被人认出来。   现在它就像是一个鬼屋里面的场景效果,人们存在过的痕迹被尽数抹去,新生的藤蔓和一直存在于空间场内的尘埃覆盖在上面,沙化格外严重,仿佛一碰就会消散,仔细看的话,还能瞥见一些小动物的尸体残骸,灵魂出窍,变成悬挂在其上方的幽灵,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来来往往,日升日落。   对了,有件事忘了说。那些存在于末日时期地平面上的深渊和沟壑,已经开始慢慢收缩填满,说简单讲,就是地球的“伤疤”也开始慢慢愈合了。   陆攸契想到了三年前,他们才认识的时候,沉虔用苹果精准下落,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顶。   幸好,他还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丝重现一切的机会。   陆攸契收敛好心思,不知是对自己,还是这些木讷的铁链们再次下令道:“加速行走。”   碰撞的声音超越了之前,叮叮咚咚不断,可哪怕它们再大,也无法填补心中这一丝寂静,荒原没有城墙,声音出去便不回头地走了,不可能返回。   等他和江之幂会和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对,现在又是回忆杀,接104章的,因为回忆杀,能填坑啊对吧!!!   新生 第五   他们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头天晚上,明明已经早就睡下了,但还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三番五次地爬起来检查核对,直到夜色深重, 安眠的空气步入了鼻腔, 体内二氧化碳的堆积实在是超负荷了, 刺激中枢神经, 造成打哈欠外加困意上涌,他们才终于安分守己地闭上了熊猫眼睛。   结果不负众望,陆攸契依旧睡过头了。   连续十天半个月的大量工作, 不用说也知道,实在是太累人了。江之幂自己也没能准点起来, 所以在叫陆攸契起床的时候, 相比之前, 下意识地温柔了许多。   她走过去打开门, 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刚拉开一条缝隙,便听见了“咚”的一声, 整个人都顿了顿。   一个脑袋重重地嗑在了门板上,还大有向下滑的趋势。   可能是这一下的“杀伤力”太弱,也能是当事人睡得太死,此次非但没能把陆攸契叫起来, 还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歪歪斜斜挂在脸上的眼镜终于掉挣脱束缚,如愿以偿地掉在了地上,曲着的长腿突然有了地方可供放置,也跟着摊开,全身上下,唯独那双手,还死死地抱着一个东西不可松懈。   江之幂直接用脚尖搓了搓他的背:“姓陆的,起床。”   陆攸契没理他,转个身继续躺下。   江之幂干脆打开门板,让他顺势咕噜地滚出来,蹲下,右手抓住了陆攸契怀中人的后领。   “起床!!!”   陆攸契的双眼突然睁开,瞳孔皱缩,在那一瞬间,他就像是一个被夺取心爱之物的小孩,全身上下的寒毛倒立,整个人都炸开了。   陆攸契此人,在清醒的时候,就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什么玩笑都可以开,哪怕是和一群没有思维的、冷冰冰的铁链聚在一起,依旧逗完这个逗那个,甚至还可以自娱自乐,不知哀伤。但只有睡迷糊了,才会流露出那么一丁点真情实感,或者在睡梦中啜泣叹息。   越是笑逐颜开的皮囊之下,就越有着孤独的灵魂。   江之幂看见他这幅德行,和疯疯癫癫的失心者又有什么区别?想要说点什么吧,可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出口,她毕竟不是陆攸契,这些人之间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感情羁绊,她也不清楚,只得自当作孽般地咽下去:“那个……我先走了,别耽误了时间,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陆攸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问道:“你找到他们了吗?”   江之幂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陆攸契:“你的那些朋友。”   才来到城区的时候,陆攸契和江之幂一行人被分成了两批,一批安置在了酒吧,一批住到了楼区房里,三年之内,几乎没有往来。   江之幂用橡皮筋随意地将头发扎起,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你说他们啊,早死了。”   陆攸契:“早死了?”   “嗯,很早以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江之幂回答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你的出现,末日不是在很早以前都不能构成威胁了吗?”   “其实答案很简单啊,你还记得弥丫吗?就是那两位双胞胎的同乡,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其他人和她的情况差不多了,我之所以在你怀中这个小家伙告密的时候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帮你,就是因为那些人所做的该死的事情。”   陆攸契低头望了望沉虔的脸,像是在睡觉一样,特别放松。   江之幂:“那些人,老局长,认为只有你一个这样的‘神明’远远不够,想要制造出更多的‘神明’,来给他自己打造一个永不败落的军团,而实验对象,就是在那特定时期间,连话语权都没有的人。”她转了转手上的银色指环,笑道,“不过现在我们知道了,是力量选人,不是人选力量,靠运气,不行就是不行,我们也不是救世的‘神明’,我们是‘死神’,一种能侃侃活过最后一次世界末日,苟且偷生的东西。”   陆攸契:“你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出手阻止?你还是自己怕死吧。”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种概念,叫要么是独一无二,要么就是遍地生花?”江之幂道,“出现了你一个,如果再出现我第二个,那他就更有理由再去说服别人,这种‘神明’是可以‘批量生产’的了。”   陆攸契哑口无言。   江之幂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这些都是后话了,我原本也在这个选择中徘徊不定,但后来我知道了最后一次末日的内容,也就是集体死亡之后,便什么都看开了。人有的时候会去纠结很多看似重要,实则特别愚蠢的问题,他们把自己搬到一个很可笑的巅峰,再假惺惺得俯瞰众生,自我沉醉,每当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其它力量来打一闷棍,把他们打醒。我觉得这次就打得不错,你看,全部阴谋诡计和人心复杂都清理干净了。”   一口气说下来,心情舒畅了很多,江之幂收了个尾:“好了,严肃的谈论就到此为止,说再多也没用,很多事情越深究越复杂,还是简单一点比较好。我先过去了,给你们留点时间单独相处,记得别再睡着迟到。”   陆攸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阳光有些刺眼,脑内神经混合着四肢感官,这才终于一起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些事情,是没有任何人能给出一个正确的解决办法的。顾虑自己的安危,不去考虑别人,那叫自私,而太过于大义,把自己当做一个炮口扑上去,那叫蠢蛋——如果那些既强大又无私的人真的存在,那世界早就变样了。   总之,无论如何,都是人类输了。   而“重生”后给陆攸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腿麻了。   “嘶……,死小子三年来长胖了吧,真的好重。”陆攸契把坐在自己身上的沉虔抱了下来,放在一边,自己站起来,在活动手脚的时候还不停地往他脸上瞄了两眼,心道,江之幂说单独相处?   这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单独相处的呢?   陆攸契蹲下来,手指在他的鼻梁骨上轻轻地弹了一下:“死小子骂多了,结果真的死了,怪可惜的。抱歉,昨天我精神不好,情绪也跟着有点崩溃,就把你当抱枕抱了一晚上才安心下来,不要见外啊,反正之前你也爱抱着我睡觉,对吧,嗯?”   “之前的事情,我也不怪你了,我清楚你的想法,但你也得清楚我的心情吧,是真的很失落,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失落过。”   “啊对了,给你说一件事儿,先说好,不许笑啊!我前一阵在城区那边看到了一只蝴蝶,它翅膀的颜色和你眼睛的颜色太像了,我差点还以为那就是你了。”陆攸契看着沉虔紧闭的眼睛,无法再次确认,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少年的身体还未完全长开,保留了些许婴儿肥,摸起来软软的,格外可爱,却无比冰冷。   陆攸契轻声道:“该不会……真的是你吧?”   陆攸契:“不管是不是你,反正我说的那句‘恨死你了’是假的,别信,我要申请收回,我不恨你,我怎么舍得讨厌你呢?你知道我这个人是特别口是心非的。”   “……”   每说一句话,他就要换个动作,甚至有时候一句话换好几个,仿佛屁股上长了刺,脚底开了花,怎么放都不安宁,除了视线被牢牢地固定在一个方向以外,全身上下都在无规则运动。   可终究无人应答。   陆攸契挠挠脑袋,支支吾吾了半天:“要不,你还是笑笑我吧,一个人说话好没意思,况且,我喜欢你对我笑。”   沉虔:“……”   无尽的沉默。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嘴皮子翻个不停,什么都讲,什么都问,什么牢骚也发,陆攸契终于被自己说烦了,他看了看时间,结束了这次短暂的“单独”相处,轻手轻脚地背起沉虔,便往目的地走去。   这是一个万人坑。   顾名思义,就一个能容纳下万人之多的巨坑,无论是深度,还是宽度,都是一个相当难以估计的数值,从天空往下看去,简直就是一个地平面上的骷髅,令人心悸。   它是天然形成的,而并非因为世界末日。江之幂找到这块地后,花了几天时间期稍作加工,在坑壁上挖了许多往内凹陷的坑,将每一具尸体都放了进去,放眼望去,就像是古时候的悬棺,整整齐齐外加庞大数量并列在一起的时候,颇为壮观。   陆攸契赶来的时候,正午刚过,太阳微斜,一束阳光恰好照了进去,停留在坑内某个靠上方的位置,余光变成光晕,照亮了周围小小的一圈天地,这样看来,不但不吓人,还有一点温馨宁静的感觉。   仿佛是大家都睡着了。   江之幂看了他和他背上的沉虔一眼,说道:“放进去吧,我留了位置的。”   陆攸契点点头。   那一簇阳光正好照在了沉虔的位置上,原本苍白的皮肤,恍然间,似乎因此增添一丝血色。   等一切预备妥当了之后,陆攸契站到了江之幂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遥远的距离,靠精神感知到了对方的神情,微微一点头。   江之幂:“开始吧!”   铁链匍匐前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上好的天色骤然巨变,惊雷滚滚,陆攸契转了转指尖的银色指环,紧接着,下一个动作就是猛地拉开,像是战场上的将军拔出腰侧的宝剑,快,准,且锋利无比。银色的镰刀顺势出鞘,在空中绕了一个弯,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轰——!   几个月来,已经开始“愈合”的裂缝徒然炸开,乱石飞溅,泥土翻飞,地心的热度往上蹿掇,如同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被人扒/开纱布,挑出缝合的棉线,让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惨不忍睹。   所有的尸体也跟着骤然落空!   风雨大作之中,见状,陆攸契有些慌了神,江之幂见势不对,不敢乱动,只能立马吼道:“你别动,也别走神!保持着这些裂缝大开,剩下的我来!”   她大手一挥,早就在四周蓄势待命的铁链“嗖”的一声同时往下伸展而去,速度之快,仿佛割裂了空气,卷住了侃侃下落的身体,停留在了原来的位置。   下一刻,他们便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低沉的悲悯,强大的压迫也跟着肆意了出来,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抓住着他们的心脏,哀声不断,像是在哭泣,却又像是在狂笑,刺耳无比,直蹿上天,云层仿佛都在颤抖,太阳已经没落了。   陆攸契心道,大概,这就是传说中地狱的大门吧。   这一扇禁忌之地一旦被触碰,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肉眼可见的恶灵们喷涌而出,掀起的巨大波浪击垮了周围仅存的建筑物,可还未等他们逃远,就被铁链狠狠缠住,连拖带拽地拉回深渊,找到相应的身体,试图强行合二为一。   尖叫,嘶吼不断!   陆攸契感是靠一己之力,强行撑开了大地,握着镰刀手柄的虎口裂开,鲜血控制不住的从喉咙口向上涌出,再从嘴角楼下,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压住,动弹不得,还能听到咔嚓裂开的声音。   陆攸契:“你好了没有啊!?”   “怎么可能这么快!”江之幂显然也是一来就被推到了极限点,话从牙齿缝中漏出来,声音都有些变形了,“这……这才刚开始呢,你别松懈,不然会把他们一起关进去的!”   上天眷恋,给了机会让他们好好活着,可他们不听话,非要在地上折腾。   头痛欲裂,双目充血,简直就是在活生生地受着折磨。   喘息之间,陆攸契微微侧头抬眼,想在混乱的场面之中寻找一个小小的身影,看看他还是否安好,看看他的表情是否有了一丝改变,看看……   但他看到的却是——   黑色的太阳,正在从东方快速落下!   新生 第六   这是一个充斥着荒唐的世界。   人这一辈子, 总会有一段时间,想发疯,想玩命,想抛开一切的有所顾忌,去放肆地胡闹一次。   而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无论是多么从崇高的智者, 还是多么具有公信力的领袖, 说出的话语, 都会忘记用大脑过滤筛选, 让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孩都找出破绽和荒唐来。   更何况是陆攸契?   他知道,“返回死亡前100天”这个计划太过荒谬,太过无理取闹, 太过于遥不可及,可一旦成功, 它的收获却是如此的令人着迷, 仰望, 哪怕是站在彼岸遥遥相望一眼, 便再也无法忘记这种美丽。   谁能不期盼从前岁月静好的日子呢?   陆攸契心想,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   但很恰好,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站出来阻止他这个疯子了, 而唯一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甚至比他更加不要命。   让两个发疯的疯子凑在一起,千万别希望他们能有所作为, 所以,很多连想象都无法触及的事情,也跟着在眼前发生了。   ……   江之幂大叫:“闪开!”   砰——!   叮咚——   天空中张牙舞爪的铁链在一瞬间尽数断掉,金属碰撞碎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内,然后落到地上。   是那些来自地狱的恶魔挣脱了束缚!   陆攸契的双膝猛地跪下,在坚硬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凹槽,眼睛鼻孔嘴巴里都缓缓流出了血液,起初还在用手捂着,到了后来,他都不想顾及这些了,耳朵里一片鸣声,阻挡了外界的喧闹,带了血色的视野里只能看见江之幂狰狞的面孔,以及一只只惨白色手破土而出。   完了!   陆攸契的脑袋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兀自问道,这到底是重生了人类?还是创造了怪物?   这是他最初的目的吗?   此时,江之幂终于赶到了他的身前,她一手抓住陆攸契的后领,另一只手拔出银色镰刀,刀刃唰地一下滑开,锋利的刀风顺势发出,势如破竹,暂时扫清了障碍,清理出来一条血路,江之幂立马就带他离开了此地。   他们前脚刚走,不到一秒,那地方也跟着塌陷了。   到达了另一个地面之后,江之幂一甩手,把他扔到地上,再抓起他的领口咆哮般质问道:“你刚才在发什么呆!?”   陆攸契一愣:“我什么时候发呆了?”   江之幂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一脚踹了上去以泄愤怒,后者飞出几米远,她再抬手,一条铁链插/入了离陆攸契脖子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我真他/妈想现在就杀了你!!!”   这一脚不仅没有留情,还卯足了力气。陆攸契的身上本来就有伤,毫无防备之下,完全是在用肉体凡胎在活生生地承受着,当下又吐出一滩污血,在原地抽搐了两下,努力之后,却没能再次爬起来。   江之幂怒甩衣袖,准备回去收拾残局。   但这个局面,真的是随便收拾收拾,就能挽回的吗?   模糊的视野贴着地面而去,被带血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占领了一大半,透过这个,他还看到一具具活死人爬出了深渊,来自地狱的灵魂被强行塞入了没有主的身躯,然后拖到了地面之上,为自己的新生欢呼雀跃。   一时间,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有意志力强一点的,可能带着生前的些许记忆,恐惧与兴奋交织,在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扭曲的神色,十分难看。意志力稍微弱一点的,恐怕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是一个人,把此地当做一个新的无间,肆意破坏。   自始至终,陆攸契都不是在救人。   他先把人们慢慢地推进地狱,然后再把他们拉出来,让地狱吞噬人间。   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刚爬上来,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观察这片天地,就被江之幂一根铁链甩过,绞断了脖颈,纵然引起公愤,将她团团包围在其中,准备群起而攻之,利用数量的优势击倒敌人,无暇顾及被扔在一边的陆攸契。   陆攸契努力了半天缓气,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陆攸契。”   一片混乱的厮杀中,忽然,他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尽管它格外细微,自己的耳朵也已经很不中用了,还是能被捕捉到,穿过一切嘈杂的外物,直接进入他的大脑。   陆攸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双避开了所有伤口的手,轻轻抱住了。   那是一个很意外的感觉,已经达到绝望底端的心境仿佛被人狠狠往外拉了一把,光线照射了进来,驱赶阴冷,全身的创伤被一团温暖的气息包裹,似乎有人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的。”   酒吧内的众人站在了他的眼前!   周业楼,郭教授,林海媛,石磊,甚至是齐铭齐运,还有那只在门板下发现的老豹猫。   陆攸契瞪大了眼睛,发现他们的肌肤是统一的苍白,青色的血管从脖颈蔓延到了脸上,瞳孔泛白,黑色的瞳仁减少,有鬼片里僵尸的感觉,反正,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活人。他们只是因为灵魂被强行从地狱拉了上来,强行放进了躯体里面活死人。   齐运捧腹大笑,声音还有些僵硬:“哈哈哈哈陆攸契,你好狼狈啊,要不我找林姐要点餐巾纸给你擦擦?”   齐运白了他一眼:“瞧你这幅样子,还好意思笑别人?”   是熟悉的氛围。   齐铭齐运一遇上就会吵架,俩人顶着一模一样的脸,一个没心没肺,一个脸色阴郁,让旁人看起来格外有意思。但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两兄弟只是在表面上吵吵闹闹而已,真的想要他们背道而驰,这辈子,估计连带下辈子都不可能。   周业楼跟在郭教授身后,看样子像是在赔礼道歉:“教授,小楼楼~,我错了嘛,以后不敢了,失误手误,要不你打我,好不好啊?”   陆攸契看得哭笑不得,问了一句:“沉虔呢?”   林海媛给他指了指:“不是在你腰上挂着的吗?”   陆攸契猛地一低头,便看见沉虔那张惨白色的脸正抬头望着自己,他在笑,嘴角牵扯起来一个很诡异僵硬的角度,行动极为缓慢,却吐词清晰地说道:“哥哥,没事的。”   那一刻,陆攸契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你怎么在这儿啊?”陆攸契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回答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来,单膝跪下回抱了他,“沉虔,你可不可以稍微不听话一点,别每次我叫你出现,你就出现,好吗?”   沉虔歪着脑袋:“只要哥哥想,我就可以一直在你身后。”   “你真的……,死小子,少贫嘴,你明明懂我的意思,为什么就是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嗯?”   沉虔闭上了眼睛,笑得弯成了一条缝隙,恍如什么都没有变,酒吧还是那个酒吧,末日虽然随时会发生,但并不会对他们构成丝毫威胁。   陆攸契认出了这个笑容的含义——沉虔他们,其实也是舍不得离开的。   鬼使神差的,脑袋里面冒出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想法,陆攸契突然问道:“最后,就是我离开的之后,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最后的末日,究竟是什么样子?”   江之幂之前一直被万鬼缠身,没有空闲的时间来理会陆攸契,等到这一波攻击过后,好不容易抽出一点精力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她正在神经兮兮地对这一团空气说话!   “陆攸契,你在干嘛!?”   “滚开,别挡路!”   “回来!”   新一波的活死人又从深渊爬了出来。   陆攸契还沉浸在同伴回归的喜悦之中,完全忘了自己周身的疼痛,这是一个美好的幻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安闲的时光。   “倒退?”   林海媛用食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嗯,我们看到了时间的倒退。”   陆攸契:“时间?倒退到了哪儿?”   “哎,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你当我是百科全书吗?”林海媛微怒,“反正是末日之前了,如果不是你把我拉了回来,我都快完了还有这三年的经历了,不是我说,够玄幻刺激的啊!”   陆攸契听得莫名其妙:“你的意思是,你们在最后一次末日来临的时候,只是被送回了以前和平的世界,而不是死了?可你们知道,在我们看来,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吗?”   林海媛耸耸肩:“谁知道呢?”   陆攸契:“那我们这几个月又算什么?”   林海媛:“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啊!”   “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下去看看呢?”石磊突然问道,“你问我们,我们也说不出为什么,既然你有疑问,就自己下去看看呗。”   “什么?”   下去哪儿?这个地狱吗?   这是诱惑的语言,是恶魔在耳边的低语,陆攸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结果手臂被沉虔拉住了:“哥哥,陪陪我们吧。”   “不……”   郭教授:“你别听他们瞎说,一天到晚就爱吓唬人,下去看看吧,你想知道什么,都在下面。”   “不是的……”   “下去吧!”“下去看看。”   江之幂看着陆攸契不断往前走,而前方就是那个无底的深渊,惊出一身冷汗,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遇见什么特殊情况了吗?   可江之幂赶不过去。   这些鬼东西,似乎就是为了拖住她而存在的。   陆攸契感觉眼前这群人越看越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对。   “我下去干嘛?算了,别下去了,你们好不容易出来了,我们还是赶紧把眼前的东西解决了,回酒吧吧。”   石磊的语气冷到令人发寒:“回什么酒吧?为什么我们下去了,你就不能下去?就是因为你走了,我们才下去的啊。”   “但,但我把你们带上来了对吧。”   “我们真的上来了吗?”   话音刚落,陆攸契就感觉自己踩到了断崖的边缘。   再向前一步,就是深渊了。   所有的人站在他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下去吧,下去陪陪我们。”   风声,距离,沉重的心跳,听不见的呼吸,以及人们虚伪的画皮。   事到如今,陆攸契也知道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那群人,倒退什么也是在瞎编,它们是来自地狱批好皮囊的恶魔,自己下去之后肯定会必死无疑,而它们的目的,就是拉自己殉葬,沉虔他们真的回不来了吗?   刚思虑至此,就听见石磊说道:“我想回去了,先走了。”   “等等!”   话音刚落,他就纵身跳了下去!   陆攸契扑了个空,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抓住,眼睁睁地看着此人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紧接着,就是齐铭齐运,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开心,也跟着跳了下去:“陆攸契,我们在下面等你。”   “记得要来哦。”   无数的陌生怨灵爬了出来,而他的朋友却又跳了下去。   林海媛走到陆攸契的身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往前一推,低声道:“承认吧,你不得不下去,这条缝隙是你打开的,也只有你能合上。”   失重感传来,等陆攸契反应过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在下落了。   裂缝少了支撑,正在快速愈合。   铁链飞速赶下,割裂空气,试图接住他的身体,可就在这时候,陆攸契看到了同样下坠的沉虔和郭教授他们。   到达陆攸契身下的铁链匆忙绕了一个弯,慌乱之下,只能来得及缠住沉虔和周业楼,然后猛地向上一提,将他们甩了开!   在最后一个关头来临的之前,陆攸契匆忙取下来自己手指上的指环,跟着铁链的轨迹,扔了出去。   轰——!   无数的阴魂得以离开地狱,而被关押起来的,却是最初的那几个英雄。   一切,都结束了。   但在这之前,陆攸契救出了自己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说点事: 这一章我会抽空改改,因为想要表达内容太杂,写的时候就特别不顺利,今天翻出来改也有诸多让我抓头发的地方,但是为了保证阅读体验感,就发出来了(鞠躬) 格式是我故意这样的,为了分镜,如果大家有不喜欢,就给我说,我调整成以前那样。(下一章会恢复正常) 放心,v章后期修改不会减少字数滴,只会多! 改完之后就会删掉这一段作话030   新生 第七 作者有话要说:  切换回现在时了,也没有回忆杀了,收尾ing,明天最后一章【笔芯】   残酷, 无情,又真实的过往。   但是说好的相见,还是会相见,谁也没有食言,谁也没有缺席。   至此,陆攸契才明白过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基本上都在这个时代获得了新生, 只留下了酒吧诸位和眼前的少部分人, 而他也伴随着“自己的噩梦”一起坠入了地狱,成为了“返回死亡前100天”游戏的体验者——所有人的替死鬼。   因为陆攸契太害怕失去了,他害怕失去同伴, 害怕失去欢乐,害怕失去沉虔, 导致了最后的向死而活。   这简直就是一个升级版的大写“矛盾体”。   但他终究救出去了两个人, 一个周业楼, 一个沉虔, 给自己留下了希望。   这又怎么样呢?   这都是过去了。   无论过去是多么的荒唐,对于现在,都是历史了。   沉虔已经长大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甚至代替自己完成了作为死神的摆渡工作,把过去的一切过错都弥补了回来,将自己拉出了深渊。   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还能否补救, 如何补救。   陆攸契原本以为,是自己会带他走向光明,触碰救赎,他始终是那个应该躲在背后的小混血男孩,到头来,却是他帮了自己。   可能全天下就只有沉虔有这个本事,换做任何人都不行——无论是一来使用死神指环的天赋,或者后面用谎言欺骗所有人来参加返回游戏,以及天衣无缝地挽回所有灵魂。   这么一个人,偏偏让他给遇见了,又偏偏让他离不开了。   这需要多么巧的机遇?   陆攸契恨不得回到那个时间的节骨眼上,对着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一耳光子扇下去,然后提着耳朵骂道:“玩个屁,别玩了,去认怂,去道歉,然后带着沉虔回去,你不适合当英雄。”   “我不适合当英雄……”   江之幂:“什么?”   江之幂见他伫立在原地不动,本以为他只是被震惊了,不着急,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面对这个足以震撼整个中央新闻媒体,让考古学家和历史研究员兴奋得苍蝇搓手的遗迹,陆攸契再一次确认道:“我后悔了,我不想再重来一次了。”   “你不想?”   江之幂这近十年来没有改变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变得狰狞起来:“你现在说不想就不想?那么你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做?开心了,就弄着好玩?现在不开心了,就这样撒手不管?”   沉虔站在陆攸契的背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示意自己的立场。   陆攸契自知理亏,无从反驳,便没顺着她的话解释:“沉虔做得很好,可仅仅是酒吧的这些人,复活起来,都对现在这个社会造成了太多的动荡,很多无辜的人被牵扯了进来,谎言能欺骗一时,可如果刨根问底,是终究不能瞒天过海的,我想,我们是时候收手了。”   江之幂愣愣地继续道:“那我们,就要放弃他们了?”   放弃那些还未从地狱来得及爬起来的恶灵,让他们永远与“人”这个字擦肩而过让,然后蒙蔽自己的双眼,逍遥自在地活下去?   一开始提出要救人是他们,现在又要放弃的还是他们。   陆攸契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沉虔上前一步:“这件事情,没有人任何人做错了什么。”   江之幂张了张嘴:“是……,只是做得不够好。”   沉虔:“嗯,你这说法也没错。我很谢谢你之前帮助了我,也很谢谢你在最后一次末日的时候救了哥哥,但是,有些东西该放下了。后续的处理我来想办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真的太累了,经不起折腾了。”   江之幂颤声道:“其实没你说的这么夸张。”   沉虔笑眯眯地歪了个脑袋:“嗯?”   “很简单,因为你和他们不熟,我敢保证,如果陆攸契也躺在其中,你肯定不会这么淡定。”   沉虔:“是的。”   “因为你怕他再出意外。”   沉虔的语气很轻:“没错。”   “……”   陆攸契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因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正在沉虔和江之幂的对话中慢慢剖析出来,他是自私的。毕竟,只要他一退拒,所有的东西都会画上一个句号,酒吧也再也不会有新的灵魂进来,一切恢复正常,江之幂也拿他没办法。   但从良心上来讲,他会过意不去。   陆攸契会觉得,是自己亲手掐死了他们。   他开始慢慢往后挪,试图逃离。   “陆攸契!”江之幂在仓皇无措间叫了他一声,“你真的就打算这样走了吗?”   陆攸契脚步微顿,侧头看了看这个万人坑,里面是被遗留的灵魂,正在安安静静的等待救赎。   他其实是想的,但他没有能力。   纵观以往所有的事件,没有哪一件被他做好了。   “我当不了英雄……”   沉虔给江之幂隆重地鞠了一躬,等到抬起身的时候,也控制铁链覆盖了整个万人坑的上空,当最后一缕阳光也无法穿透这层遮挡时候,沉虔右手一挥,空气的流动都在嗦嗦颤抖,铁链骤然散开,露出的,已经是严实的地表层了。   都看不见了。   沉虔拉起陆攸契:“我们走吧。”   三年的挣扎,十年的静默,世界末日的秘密,也就此落幕。   .   回去的路上,已经是黄昏了,偏红色的太阳光歪歪斜斜地打在地上,看起来有点犯困。   和来的时候一样,因为不能被看见,陆攸契就蹲在列车车厢的连接处望风景,沉虔来找陆攸契之前,把座位让给了一个小女孩,还好心地给她在售货员那里点了一杯热牛奶。   小女孩是个混血儿,蓝眼黑发,看见同样的混血大哥哥,很自然地生出一股亲切感。   她拉住沉虔的衣角,上嘴唇多了一层白色:“哥哥去哪儿啊?”   沉虔很坚定地回答道:“我去找我的哥哥。”   “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不过你更不要脸,是找我要的。”陆攸契的手放在运动服外套的衣兜里,虽然是站着的,但整个人也显得特别慵懒,“你把江之幂扔在了那里,她可能会活不下去。”   沉虔递了一杯咖啡给陆攸契:“她活得下去。”   “怎么说?”   沉虔故作神秘,没有立马回答问题,勾了勾嘴角,他先咬住细小的吸管缓缓吸了一口咖啡,但随即就被这苦涩的味道弥漫了口腔,好看的眉头微蹙,不理解为什么陆攸契喜欢喝这个东西。   十三年前的那个车厢内,沉虔本来是想喝咖啡的,结果陆攸契给他点了牛奶。   “别闷着,我问你话呢!”陆攸契又做出了标志性打后脑勺的手势。   “噗,我说我说。”沉虔投降,“我给了她酒吧的地址,告诉她随时欢迎光临。她现在需要一段适应期来接受这个事实,这段时间她看谁都会很碍眼,但这种感情会被慢慢冲刷掉,等以后淡了,想的就是如何生存。哥哥,相信我,她既然是在末日中活下来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寻/死。”   陆攸契:“唔……这倒也是。”   在听到这一席话后,陆攸契的思维已经跳跃到了沉虔身上,他在想,自己没有在的这十年里面,沉虔的感情被冲淡过吗?他是怎么过的?又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   认识他这么久,其实是聚少离多的。   沉虔似乎读懂了陆攸契的内心,笑道:“但我不会,因为感情不一样,我会一直等你。”   陆攸契笑道:“你是什么感情?”   沉虔把脑袋凑到陆攸契的耳边,嘴里吐着温热的气息:“哥哥,我爱你。”   轰隆隆——!   今天夕阳的光过于红了,照在脸上,让陆攸契的脸也红了个透,连黑色大框眼镜也无法遮挡。   广播里机械的声音传来:“遥山站到了,列车停留时间较短,请下车的乘客抓紧时间,遥山站到了……”   沉虔在半中途带着陆攸契下车了。   陆攸契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拉了出去,等完全站直的时候,他们乘坐的列车已经开走了,眼前事一片荒山野岭,脚底是不太茂盛的草原,要去市里面还得坐长途公交。   陆攸契:“喂喂喂,跑这鬼地方来干嘛?待会还要重新买票,你钱多了吗……等等,这里是?”   沉虔背对着太阳站立,周身都渡上了柔光:“认出来了?”   陆攸契呆滞地点点头。   遥山隧道,列车出事的隧道,他死亡的地点,同样,也是认识沉虔的地方。   沉虔看了看手表:“哥哥,离你的一百天倒计时,还剩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啊!?”   “什么啊!?”   陆攸契突然心慌了起来:“等等等等一下,不会待会儿又是世界末日啥的吧?又来一次?我本人是不是还在车上?不行不行,快去回去救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的时候,陆攸契把镰刀已经抗在手里了,听到笑声,往车站跑的脚步猛地一顿,扭头回来望着沉虔,满脸狐疑:“你在笑什么?”   “哥哥,别慌。”沉虔慢慢走过来,抓住他的肩膀“这人嘛,都已经在我眼前了,又怎么会忘在车上呢?别担心。”   陆攸契:“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沉虔笑了。   湛蓝色的瞳孔一直注视着陆攸契的额头,语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波澜,像往常一样平静:“整整十三年,终于让我抓住你了。”   秒针走过12那个数字的时候,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人的鼻尖只剩下一指之隔。   沉虔:“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管未来还有多长,哥哥,我都认定你了,哪怕你不要我,我也都会死死地跟在你后面,谁来抢你我就打谁,反正他们也把不过我,哪怕是阎王老爷也不行。所谓生死,也莫过于地上地下的一条界限,不足为奇,你为我打开过一次,我就愿意为你打开无数次。”   “……你呢?”   陆攸契被他逗笑了,往前凑了凑,用鼻尖相互摩擦了一下:“这么多年了,我这个人,还是依旧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作为,就算是天降的外挂砸在了我头上,我也玩不好。但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你们,如果需要为此挺身而出,面临困难,我愿意。”   列车窗边的初相见,黑暗之中的救赎,从此,不说放弃。   .   一个小时后,下一班列车到站。   陆攸契转头笑道:“回家吧。”   “喂!那边那个戴眼镜儿的,票呢?”   陆攸契左看看右望望,发现四周就只有他一个人带了眼镜,有点不可思议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   “不是你还有谁?想逃票?门都没有,你以为你穿一身白我就看不见了吗?要上车就去补票,没钱就滚!”   陆攸契:“你看的见我?”   “票!”   沉虔衣兜里里面摸出两张票,看样子还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等检票员离开之后,对着陆攸契歪头一笑道:“哥哥,恭喜复活。”      新生 第八   “我有一些问题!”   “齐运小朋友请讲。”   “老大当死神这么久, 那第二枚死神戒指,我一次都没见过,为什么陆网线一出现就有了?还能恰好在危机的时候拿出来,是不是随身携带的?还有还有,这东西好像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条件是什么?而且两枚戒指的款式好像情侣款诶, 还都是男人带的那种!什么时候做的?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   “噗——!”正在喝水的陆攸契听到这一席话, 嘴巴当场变成了花洒。   一时间, 风雨大作。   齐铭咳了两声, 淡声道:“弟,要委婉一点。”说完他就转头面对沉虔,“既然在一起了, 那什么时候请吃喜糖?以后去领养一个吧,要不选一个女孩?你看齐运这种就太傻了, 以后养老不中用。”   “……”   陆攸契已经从小花园的花洒变成了决堤的洪水, 喷涌而出, 到了最后, 还不屈服于命运般的在嘴角飙出一缕小小的水流,犹如人们临死前挣扎和不甘,心底默默念菩萨保佑。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沉虔那张微微勾起的嘴上, 狭长的眼睛被他自己笑成了一个弯儿,湛蓝色的瞳孔淹没在浓密的睫毛之下,周身的疏离也跟着淡去许多。   可能是现在淡去的,也可能很久以前不经意的某个时间点, 某个人的突然造访,就已经开始慢慢地淡去了。   沉虔把陷进懒人沙发坑里的自己拉出来,右手撑住下颚,含义不明地望向陆攸契。   长大后的他与小时候截然不同,脸上几乎不会带多余的肉,因此,每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陆攸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手不疼吗?多吃一点会死吗?   沉虔:“哎,谁知道呢?毕竟最近忙,日子不太好选。”   “!!!”   酒吧内顿时炸开了了锅,有小姑娘失恋默默掉眼泪的,有凑热闹打听八卦使劲鼓掌吆喝的,还有自告奋勇来帮忙,让他俩自己干“正事”去的,各种非主流年代的恋爱歌曲瞬间响起。其中,以齐运最为突出。   齐运扯着他那一副正在变声的公鸭嗓,吼出来的声音穿透了棚户区的每一个角落:“看看看,对吧对吧对吧!我就说他俩在一起了!我上次看见他们在医院亲了的,是老大主动的!!!看着啊,就像这样先搂腰……”   说着便拉着齐铭准备示范一下。   “滚!”   不出所料,齐运被掀了个四脚朝天,嗑在木垫板上的脑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将就着这个倒立的姿势,正好看见了捂着红脸往楼上潜逃的陆攸契。   齐运两下三下收拾好自己,翻过身来,双手隆在嘴边,继续闹疼:“快来人啊有人要逃婚了啊啊啊啊——!”   楼下一番哄堂大笑。   说实话,陆攸契从来没有这么丢过面子,心里也从来没有这么乐滋滋过。   再次回到酒吧,看见所有人都还在,所有都还在笑,打打闹闹无忧无虑地生活,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的,心不急眼皮不跳,不用担心睡觉的时候会被警报声叫醒来躲避灾难后,那种怅失感和疲惫感顿然全无。以往都恍若一场大梦,身在其中的时候自然是十分难熬的,可无论多久,也无论多么恐惧,终究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普通人,等来了新生。   而陆攸契,还等来了沉虔。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赠予他在末日时期为大家挺身而出的宝贝吧。   楼梯吱呀乱叫的声音渐渐覆盖了楼下的起哄,再抬头的时候,陆攸契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楼上来了,他原本想去给五十加一点猫粮,但还没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便听见了林海媛的声音,驻足。   林海媛应该是在打电话:“院长?我明天就回来上班,沈祁最近还好吧?”   陆攸契这才想起来,还有沈祁这样一号人——林海媛一直照顾着的那个小傻子。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林海媛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回答道:“嗯,我理解,我会教他尽力配合的,我懂,没事,那我先挂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   挂掉电话之后,林海媛就坐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动一下。   陆攸契在想,自己要不要主动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可还没有等他纠结完,从窗户口挤进来的五十就替他做了这个决定,五十蹲在陆攸契脚边,懒散地喵了一声。   这下,陆攸契再也不好意思装瞎了。   陆攸契挠挠脑袋,站在门口说道:“那个……我刚刚听见了什么院长沈祁之类的,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吗?需不需要大伙帮忙?别客气。”   林海媛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好哇,学会偷听了。”   陆攸契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是不小心,不算偷听,真的,我只听到了两三句。”   “好啦好啦,别解释了。”林海媛起身打开窗户,大清早的阳光一下子就穿透了进来,把昏暗的室内照得亮晃晃的,驱赶了死气沉沉的压抑,可还没等到让人来吟诗抒发一下此等良辰美景,对面楼下,退了休的老太婆们骂街的声音就传了上来,起因好像是因为最近的小白菜又涨价了。   “死老太婆,又在欺负年轻人了。”   林海媛挽起袖子,对着楼下大吼一句道:“你们退休工资又不是没涨!少啰嗦了,一句话买不买,要买给钱,不买滚,老娘待会儿要来买菜了!”   老太婆们抬头望见了这个“狠角色”,顿时换上一套能屈能伸的行头来,尽管嘴里碎碎念个不停,但手上很快就完成交易,灰溜溜地跑路了。   来棚户区买菜,本来就是因为价格便宜,摊主都是做的小本生意,如果还要砍价,那就真的很没有人性了。   卖菜的小伙子看起来很年轻,傻乎乎的,估计也就齐铭齐运那个年纪,蹭放假出来帮家里分担工作的。他拿到钱后数了数,没少,松了一口气,抬头,对着林海媛傻乎乎的笑了笑,以示谢意。   林海媛见缝插针道:“半斤小白菜称好了送上来,找楼下的人要钱。”   对面很爽快的回答道:“好嘞!”   陆攸契:“……”本以为这位大姐终于上善心发现了,结果只是为了偷懒……   林海媛处理好了楼下的事情,又转身对陆攸契道:“沈祁的事情你别管了,他现在的灵魂状态在沉虔手上,我放心,要关注的就是医院那边,就算说了你们也帮不上忙。不说这个,聊聊其他的,齐铭齐运他们有打算了吗?还这么小,总不能一直在酒吧耗着吧,虽然他们的模样可以用来当……”   “你行行好,停止脑补吧!”陆攸契立马阻断他的话,免得听了起鸡皮疙瘩,“早就有安排了。”   林海媛:“哦?什么安排?”   陆攸契道:“让他们继续读书,现在这个社会,还是多读一点书比较好,就在我毕业的那个大学,之前不是混进去过吗?现在来个实打实的,周队长在户籍警那边找了点关系,然后又走了郭教授的后门,剩下的就我去打点打点就好……得!我还把这事儿给忘了!不聊了,我还得去一趟学校招生办!”   话音刚落,陆攸契就风卷残云般地跑了,经过楼下的时候,齐运问了一句去干吗?   当听到陆攸契是去给自己办学籍,暑假过后要上学的消息后,齐运再也笑不出来了,仰天长嚎:   “啊啊啊啊我不想上学啊——!”   .   学校。   陆攸契火急火燎地赶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记错时间了!我联系的郭楼教授,来帮叫齐铭和齐运的学生登记,啊?什么?已经办了?”陆攸契被这神一般的转折打懵在原地,顿了两三秒后,才开口问道,“谁帮忙弄的啊?”   “学长,是我。”张筱盏,也就是张玫的那个妹妹,她从办公室探出脑袋来,“我是学生会的人,恰好过来帮忙,看见齐铭齐运的名单,就帮忙处理啦,都弄好了,你放心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背着众人冲陆攸契使了一个眼神,意思就是,我懂你们在干嘛,放心,包在我身上!   陆攸契尴尬地笑了笑,道了谢后便离开了。   他绕着校园走了小半圈,还在石磊的那间教室停留了一会儿,回顾了一下以往的日子,发现虽然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可和现在的事情比起来,肯定是微不足道的。双手插在裤兜里,跑去买了四年早餐的那个小卖部要了一包餐巾纸,一边擦拭着大汗淋漓的额头,一边给郭教授发短信:   ——学校的事情弄好了,谢谢你们,晚上过来吃火锅?   等到陆攸契坐上了回酒吧的公交车,在停停走走之间几乎快要被晃得睡着的时候,才接到郭教授的回复,回复内容是一条语音,足足有半分多钟长,可针对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却没有占到十秒。   郭教授说好,待会下了班就过来,如果堵车了,你们就先吃。   可在这时候,周业楼大队长炸连环火炮似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啥?火锅?来来来绝对来,不能吃鸳鸯锅,没有气场,啤酒不能少,去超市提三件来先备着,要买哪些菜不用我说吧,都懂对不对?看着,我今晚就把你们老大灌醉,看看这闷骚酒后要吐什么真言!”   陆攸契心道,这还是不要了吧。   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后,他就准备继续在拥挤的人群中打瞌睡了,谁料上天不愿意让他睡,迷迷糊糊间,陆攸契又被手机的震动吵醒了。这一次,郭教授发过来的消息特别多,三条,总共加起来有五分多钟。   陆攸契无奈地拿出耳机挂在耳朵上,本打算一边听一边浅眠,但在听完之后,他就睡不着了。   这次,郭教授提到了Alice。   小女孩的哥哥是肯定回不来了,这没办法,彻底消失的下场是连魂魄也不剩,但让她一个孤零零的在城里面流浪也不是妥善的处理,于是,在郭教授和周队长的考虑之下,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把Alice接过来照顾。   郭教授说,反正除了学校,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干,更没有什么女朋友,照顾一个小女孩,让生活有点人情味,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周业楼?   臭不要脸的大队长在听到这个决定之后,也早就屁颠颠地拍手叫好,然后打算每天登门拜访看望小朋友,甚至搬过去住了。   听完了语音之后,陆攸契突然觉得,很多东西,真的结束了。   但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   至于灌醉沉虔那件事,破天荒的,居然被他们做到了。   大夏天,外面还能听见蝉鸣,酒吧内拉着中央空调吃火锅,乐此不疲,明明应该是纸醉迷金的场景,却硬生生的给锅油给搅合了。   沉虔醉酒的模样很老实,一米八几的一个人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只露出手拉着陆攸契的衣袖,委屈巴巴的模样生动至极。   周业楼和齐运连环问话:   “喜欢谁?”   “哥……哥哥。”   “哥哥是谁?”   “陆攸契。”   “喜欢了多久了?”   “十三年,嗝儿,今年第十四年。”   “以后你挣钱还是哥哥挣钱?”   “我,哥哥负责花钱。”   “……”   陆攸契扶额,觉得不堪入耳,可一旦出手阻止,沉虔这厮还要眼泪汪汪的地看着自己,仿佛说这些话,他还十分乐在其中。有那么一瞬间,陆攸契突然想到了沉虔小时候的那个样子。   算了,陆攸契心道,说吧,反正都会变成真的。   老店长带着小弟五十在外面巡逻了一圈领地,确认没有外族侵犯后,便回来了,可在门口看见年轻人糜烂的样子时,干脆不想进店了,蹲在墙上,沐浴着淡淡的月光,继续守着不知道守了多少年的城市。   门上那个“休息中”的牌子积累了几年的灰尘,此时此刻,终于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给翻了过来,扫了扫,变成了“营业中”。   地球另一边的太阳已经在为第二天的升起做准备了。   而死神与灵魂们的故事,还在悄悄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了,感谢陪伴 再给自己的预收打一个广告《扯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