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之身 作者:没有鱼的水煮鱼   文案   小受不老不死,小攻个性恶劣,半养成系,大叔有三好:成熟、隐忍、好推倒主CP是年下攻X大叔受前期种田为主,中期稍微有小虐,HE结局保证杜少爷十二岁,常生XXX岁,杜少爷大骂:靠,死大叔亲我,恶心死了!   杜少爷十三岁,常生XXX+1岁,杜少爷解释:我比你小我就是年下。   杜少爷十四岁,常生XXX+2岁,杜少爷生气:他是我的人,谁敢动他!   杜少爷十五岁,常生XXX+3岁,杜少爷瞪着大眼睛:是你湿身勾引我在先!我是无辜的!   杜少爷十六岁,常生XXX+4岁,杜少爷对着几万人的广场蒙面告白: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   杜少爷十七岁,常生XXX+5岁,杜少爷醋海翻天:我幼稚?!你跟别的男人出去还有理!看我怎么……   杜少爷十八岁,常生XXX+6岁……剧透待续   内容标签:年下 异能 豪门世家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生,杜绍言 ┃ 配角: ┃ 其它:大叔受,年下傲娇攻,养成系,特异功能,HE,种田   第1章 杂技团的男人1      明初洪武年间,扬州城。   自古有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城三月时节繁花似锦,柳絮如烟,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扬州城的常府里算有头脸的人家,据说常家祖上和开国大将常遇春有祖辈上的因缘,因此这常家长孙的满月酒宴引来了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宦亲贵,办得热闹非凡。   前厅觥筹交错,隔了一个大花园的后堂就安静了很多,一个年轻的男人从三月的花园路径中穿过,他走进后堂的里间大屋,对着屋里的女人说道:“爹刚吩咐了,把孩子抱过去。”   女人正背着着他,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摇篮里的婴儿:“这就过去。”   男人点点头,叮嘱道:“把外叔公送的长生锁挂上。”   “一直挂着,”女人的手指抚摸着银质锁身上凹凸不平的吉祥图案,柔声说:“希望这孩子平安长生。”   ——   六百多年后。   ——   每年暑假杜绍言都要回外婆家消夏,外婆家在乡下,还是老式的中式老屋,面积比城里房子大十几倍,院子里有个不小的池塘,夏天开了半塘荷花,十二岁的杜绍言喜欢把开得正好的荷花掰下来扔水面上,外婆年纪大了眼睛花看不见,见荷花漂在水面上总以为是长在那里,家里下人也不敢讲这位城里来的小少爷,杜绍言在这里完全为所欲为,不用听爸爸教训,不用和哥哥争吵,不用听家庭教师没完没了的唠叨,虽然没有电视电脑游戏机等现代化设施,但杜家少年过得一点也不无聊。   荷花快被他掰完了,他又打小莲蓬的主意,坐在小板船上捞小小嫩嫩的莲蓬,剥好了扔水里喂红色的鲤鱼,手臂在清凉的水里游动,故意把小板船打得左右晃动。   撑船的小夏吓得紧紧抓住船舷:“少爷不要动啊!会翻的!”   小夏比杜绍言小两岁,算是这个宅子里唯一和杜少爷差不多大的少年了,但小夏比杜少爷矮多了,瘦瘦小小像个小姑娘,杜少爷不喜欢这样弱气的跟班,玩不到一起去。   杜绍言故意把船晃得更厉害,小夏吓得尖叫,杜绍言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一高兴纵身跳进池塘里。   小夏在船上大叫:“少爷!少爷!!”   杜绍言故意不冒出头,隔着水面他看见小夏在船上急的快哭了。   “我会游泳。”杜绍言从水里冒出头:“我天天在家里游泳池游两个小时。”   小夏吓得脸都白了:“我都要跳下去了……”   说着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杜绍言哈哈地笑他:“真没出息,就算你跳下来,你能救我吗?”   “可是……你出事了婆婆会着急的……”   “又拿外婆来压我了。”   杜绍言在水里又游了一会,爬回岸上,佣人们拿来西瓜和汽水,他靠在岸边的柳树下吸着汽水的吸管,小夏坐在他身边,靠在柳树的另一边。   真快活啊,比家里好玩多了……杜绍言充分享受着乡下暑假的悠闲自得。   西边的太阳渐渐落下去,酷暑的热气渐渐消散开。   杜绍言突然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喧闹,这在太过宁静的乡下非常难得,他马上站起身:“这是什么?”   “是杂技团。”小夏也站起身:“有时候有杂技团来表演。”   杜绍言看他:“好玩吗?”   “挺好玩,”小夏摸摸头:“不过少爷看惯了城里好玩的,大概不会觉得好玩。”   杜绍言发出指令:“我还没看过这种乡下杂技团呢。我要去!”   “啊?”小夏不敢拒绝:“去也行,要不先和婆婆讲一下……”   他话还没讲完杜绍言已经冲着锣鼓声跑了出去,小夏只好跟着他,两人从院子侧门跑出去,杂技团的车已经开远了,只能远远听见乐声。   乡下没开过的地荒草丛生,杜绍言把手搭在眼睛上张望着,抱怨小夏:“他们到哪去了,都是你,跑那么慢。”   小夏讨好他地说:“我知道在哪表演,我带少爷去。”   杜绍言瞪他:“不早说。”   绕过荒草地之后是一大片稻田,夏天稻子还是绿油油的颜色,晚风吹来稻子倒一倒又站起来,绿色的层层波浪带来淡淡的稻香,这个时候的稻香更像青草香,清清爽爽地很好闻。   天慢慢地黑下来,路上不断有孩子们跑动,都是冲着杂技团的方向。   小夏身体虚,跑几步就累得喘气,杜绍言张口想骂他,但看他一脸苍白的样子又骂不出来,只好跑几步歇一下,走走停停慢得他的心像有小蚂蚁在爬。   结果两人赶到时天已经黑了,表演早就开始了。   杂技团在村口的空地上摆开了台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人,密密麻麻的人头后,隐隐看见场地中间有个男人,正拿着小铜锣说着玩笑话。   迟到总比一点都看不到强,杜绍言心里做着自我安慰,边伸长头去看,他只有十二岁但是个子已经长得很高,勉强还能看见,小夏就一点也看不到了,急急地问:“在演什么?”   杜绍言拉住小夏的手往前挤,见缝插针,终于找到一个能看见的地方。   场地中间的男人应该就是杂技团的班主,他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戴着一顶滑稽的翻边帽,穿着类似小丑的服装,笑嘻嘻地说:“上一个踩钢丝的节目好不好看啊?”   “还有踩钢丝呢。”杜绍言没亲眼见人踩过钢丝,他又抱怨小夏:“都是你,我都没看到。”   小夏低头说:“对不起,少爷。”   “算了算了,”杜绍言懒得和他计较,继续看。   班主敲了一下小锣:“刚才没有看到的朋友别遗憾,下一个更精彩,请看飞刀表演。”   说着旁边推上一个木质大圆盘,一个男人走到圆盘边,靠上去。   圆盘直径两米有余,男人个子不高,很瘦,样子有些萎靡,脸色也不太好,眼睛低垂着只看地面,他将背靠在圆盘上,用手抓住圆盘上的两个把手,用身体将圆盘定住。   杜绍言见过电视里的杂技飞刀表演,莫非这乡下杂技团也有这种本事?他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一会从简易后台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抹胸和红色长裙,她推着一个活动台车到台边,看看圆盘上的男人又将台车推得远了些,直到快到人群才停下来,这时她和男人已经有接近十五米的距离。   女孩用手拿起台车上的飞刀,明晃晃地反射出台上灯光的光亮,她牵着裙角转着圈,将飞刀在手里晃来晃去,意思是大家看这是真刀。   这女的是来跳舞的吧,不会是这个女的丢飞刀吧,她完全不……杜绍言正想到这里,只见一道银光,飞刀已经从女孩手里出手了。   同时只听砰地一声,是飞刀钉入木头的声音,杜绍言定睛看去,那个被当做靶子的男人手边,一把飞刀已经插了进去。   男人仍然低着头,像是不关他事。   班主在一旁说道:“这就是飞刀表演,大家说精彩不精彩,不精彩还有更精彩的!小红把眼睛蒙上。”   被叫做小红的女孩点点头,从台车上拿出一条红丝巾,又像跳舞一样系上,然后她手在台面上摸来摸去,摸到飞刀举在手里。   杜绍言替她捏把汗,虽然她刚射到圆盘上了可是现在可是蒙眼的,他又看向圆盘上的男人,杂技团的灯光照在他消瘦的脸上,脸色发黄,似乎是营养不良。   真可怜,杜绍言不无同情地想,身体不好还做这样危险的工作,生活所迫啊。   小红将飞刀比在眼前,实际上她现在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她突然手一扬,将飞刀射了出去。   飞刀速度太快了,人们还来不及看清它的飞行轨迹,不过确切的是,瞬间之后没有刚才那一声金属钉入木板的声音。   杜绍言定睛望去,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只见那把飞刀插在了那个男人的腰侧,刀身没入一半。   “太蠢了吧……”杜绍言喃喃自语:“不是蠢的问题,”他反应过来:“有人受伤了!”   人群开始骚动,杜绍言挤过去:“有人受伤了!赶紧送医院!”   班主立刻拦住他:“大家别慌,别慌,这是我们特地安排的节目,也是下一个节目的预演……”   杜绍言抓住他的胳膊:“让开!别骗人了!他都受伤了!”   班主仍然笑嘻嘻的,手一指身后:“没事没事,不信大家看。”   杜绍言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受伤的男人还是有点疲惫的样子,他慢慢伸出右手抓住刀柄,小心地将飞刀插入,奇怪的是,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满溢,他的衣服上的刀口没有太多血迹。   “不可能。”杜绍言摇摇头,他突然弯下腰从班主胳膊下钻过去,几步跑到男人面前,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   他仔细看着男人手里的飞刀,三寸有余的刀身有一点点血迹,但是仅仅只有一点点,完全不像是刚刚刺入人的血肉之躯,而像是浮在皮上轻轻割了一下。他伸出手指捏住刀身,刀身冰凉,的确是钢金属的,不是道具,他又拽了拽刀身,纹丝不动,不是能伸缩的弹簧刀。   杜绍言绝不相信有人能被刀刺中没反应,他抬头看男人,男人也正在看他,两人眼光撞在一起。   男人低声解释:“这是表演。”   他是什么时候将道具刀换成真刀的?杜绍言一向对自己眼力很有自信,他不觉得这个男人能动作快到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小兄弟给我们让碗饭吃。”男人又低声说道。   他的样子十分恳切,像在请求,但是让人觉得很有礼貌,不卑不亢。   杜绍言松开手,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却也明白有些做人的道理,现在杂技的把戏被他猜到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而且这个男人能动作这么快地瞒住在场的人将道具刀换成真刀,多少有些本事。   杜绍言退回人群,男人感激般地对他点点头。   其实这个男人长得很平淡,属于不起眼的类型,看起来不过三十岁,脸上没有皱纹,可不知道为什么杜绍言觉得他很老。   班主清清嗓子:“这个就是我们下一个节目了,大家刚才都看到了,刀为什么刺到我们的表演人身上没有关系呢?”他拖长音调环顾着人群,等着有人配合他回答。   果然有人叫道:“假的!”   “诶?这可不对哦,”班主走到男人身边:“因为他会气功,别看他这么瘦,可是个练家子,八岁习武,练得就是传说中的铁布衫!”说着拍拍手:“小麦把下个道具拿上来。”   “来啦!”一个年轻的男人推着一辆平板车到台上,平板车上放着一块大青石,还有锤子。   小夏拉拉杜绍言的手:“我知道,他要表演胸口碎大石。”   杜绍言没吱声,他才不相信那个看起来很萎靡的男人会什么气功,习武之人起码都是两眼有神精气外露,怎么可能一副仄仄没有精神的样子,那个青石和锤子肯定也是特制的道具。   班主推推男人的肩,男人顺从地走过去,躺在平板车上,他将上衣掀起来。   杜绍言清楚地看见男人瘦削的身体上平滑一片,没有刚才的刀伤。   果然刚才是道具刀,杜绍言松口气,只听旁边有人说:“真的没有伤,真是功夫大师!”   所以说乡下人单纯好骗啊,杜绍言回头看小夏:“走啦,回家吃饭。”   小夏还想看:“有胸口碎大石呢!”   “反正肯定假的啦!”杜绍言转身就走。   小夏只好跟着他走,两人刚走出人群,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石板碎裂声,清晰入耳。   “听上去像真的一样。”杜绍言边走边说。   小夏还扭回头想看:“当然是真的啊,他会气功……”   “怎么可能。”杜绍言不屑地说:“你瞧那人那个样子,像会气功的么。”   “人不可貌相啊。”   杜绍言懒得和他解释:“你傻乎乎的爱看不看,我走了,回家迟了外婆骂你我可不管。”   小夏赶紧跑几步跟着他:“不要啊,婆婆不要骂我,我不看了。”全然忘了是被杜少爷拖来看杂技的。   两个孩子在麦田边走着,月亮升起来,半个月亮悬在深蓝色的夜空,麦田的路看得清清楚楚。   杜绍言随手拔起路边长长的稻草,放在手里甩来甩去:“你看那个男人是不是很老?”   “哪个男人?”   “被飞刀扎中的那个。”   “哦,”小夏想想:“没注意。”   “哎怎么没注意,”杜绍言没得讨论有点失望:“被刀扎中那么大动静你都不看看?”   “开始看那个姐姐,后来你跑过去就……看你了……”   杜绍言若有所思:“所有人都这样才没人注意到那人什么时候换刀了吧。”   小夏啊一声:“换刀?不是气功?”   “不可能有刀枪不入的气功,你当拍电影啊,肯定是趁机换成弹簧刀,也就你什么都相信才觉得是气功,”杜绍言像忘了是刚才自己闹着要看表演,他将绿色稻草随手丢掉:用充满鄙视地口气说道,“什么乡下杂技团,真没意思。”      第2章 杂技团的男人2      夏季白天很长,玩腻了荷塘的杜少爷决定出去转转,离外婆家不远有座山,山谷里空气凉爽,景色也比山外漂亮得多。   山谷深处有条溪流,从远处的山顶一路流淌下来,水流很急,撞在水里的石头上激起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水沫。   杜绍言脱了鞋袜扔在岸边的草地上赤脚踏进水里,清凉的溪水清澈见底,他踩在水里摸水底的鹅卵石,一会回头说:“我发现好东西了!”   小夏不下水,站在岸边跟着他走,非常配合地问:“什么好东西?”   “这个。”杜绍言从水里把手举起来,他的两根手指夹着一只小螃蟹,正张牙舞爪地挥动着大钳。   小夏跑近几步:“少爷小心啊,别被它夹到。”   “怎么会,它这么蠢,两只手一夹就不会动了。”杜绍言举着螃蟹往岸上走,边把螃蟹凑近小夏的脸:“你看你看……”   小夏赶紧往一边跑,杜绍言跑过去追他,溪底的鹅卵石湿滑,他只顾着看岸上忘脚下,一不留神滑倒在水里。   杜绍言本来只有腿是湿的,这下全身都湿了,螃蟹也不知道扔哪去了,他狼狈地从水里爬起来,小夏踏进水里扶他:“没事吧?”   杜绍言用手擦着湿淋淋的头发,掩饰自己的红脸,他一向爱面子当然不能容忍在小跟班面前出丑,他手肘推开小夏:“没事,我再去摸两只来玩玩。”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有人说道:“这边很危险,小朋友不要在这里玩。”   杜绍言回过头,发现是昨天杂技团的那个“气功”男人,男人穿着一件的一看就很廉价的夏季薄衬衣,灰白的花纹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式样,头发短短的没发型可言,面貌在白天光线的照射下比昨夜明亮了些,少了几分萎靡。   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普通的乡下男人,何况昨天还被自己抓到杂技破绽间接承认他换了道具刀,这样的男人凭什么教训我!杜绍言正因为自己的摔倒尴尬着,被男人提醒一下立马暴躁起来:“少多管闲事!”   男人稍微愣了一下,解释道:“不是,前面水很深,这边玩水很危险。”   杜绍言像没听到一样拉住小夏的手腕往一旁走,懒得理他。   小夏边走边说:“他是好意啊。”   “水深不深我难道看不到?这里水这么清,他一个外地来演杂技的怎么知道这里危不危险,危言耸听!”杜绍言指着水面说:“而且我会游泳,不用他瞎操心。”   两人走过这条山谷,山外豁然开朗,溪流在山外和其他水流汇聚,汇成一条不算狭窄的河流。   河面水流仍然很急,杜绍言又走进水里,水冲着脚面很舒服,河两岸绿草茵茵,夏日的花草香气扑鼻,他的心情好了些,又说:“那人还叫我小朋友,我哪里是小朋友,哼。”   小夏走在岸上:“他有三十岁吧,这么叫我们没什么呀。”   “叫你可以,叫我不行。”杜绍言弯腰看水里:“水里好多小鱼啊,比外婆池塘里多多了。”   水面下寸许的小鱼聚集成群,有规律般地齐齐往一个方向游,游不久又往另一个方向游,简直像有人指挥。   杜绍言到底是在城里长大没见过这种鱼流,他兴奋地顺着鱼流方向观察着,一步步朝河心走去。   “不要走远了。”小夏在岸边坐下来,他走这么久觉得很累。   杜绍言只顾低头看鱼,水渐渐没过他的腿,腰,胸口,他索性钻进水里游起来。   夏日烈日炎炎,被灼热的肌肤在清凉的水中感觉十分舒爽,杜绍言把整个身体埋在水里,很快他发现他踏不到河底。   好在对于他的泳技来说这不算什么,鱼群在他身边围绕着游动,他伸手捉了一把鱼,细小的鱼身滑腻,迅速从他指间溜走,他又游动几下抓了一把,鱼儿仍然调皮地游开,像在和他游戏。   杜绍言只顾着眼前的鱼群,突然感到脚踝被什么抓住了。   他探头往下看去,原来是河底的水草缠住了右脚,他深吸口空气探入水中,用手拉着那些如长发般的水草。   游泳池里从来没有水草,荷塘里也没有这样茂密的野生水草,杜绍言扯了几下水草,发现另一只脚也被水流带动的水草缠住了,他有些着急,拼命用手扯着那些柔软的如缎带般的草,却发现它们坚韧得无法用手指撕裂开,他用力地蹬腿,水草更紧地吸在腿上,越缠越紧。   小夏坐在草地上休息,低矮的紫色小野花散落在草丛里,他一向喜欢花花草草,很有兴趣地看了半天,抬起头时发现水面上没有了杜绍言的身影。   小夏站起身,他在河面上努力地张望,视力所及范围内没有一个人影。   “少爷!”小夏大声叫道:“少爷!”   空荡荡的河面,没有人给他回应。   “你跑哪去了,不要吓我啊……”小夏沿着河岸跑着,他感到手脚冰凉。   尽管他的小少爷喜欢吓他整他,但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出声,会不会……刚才那个人说过这里很危险……   杜绍言听见水面之上小夏的声音,他无法发出声音回应,水草温柔却紧密地缠绕他的身体,不允许他的一点点挣脱,他感到胸腔里的空气已经消耗完了,肺里像要爆炸般地刺痛,他一张口就有水急切地涌入,他感到窒息的疼痛,水面上的阳光渐渐灰暗下来。   突然他听见有人跳入水中的声音,是有人救他了吗,他头脑涨痛分不清是什么方向,只是努力地伸出手。   一只略带粗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接着有手臂围过来,扶住他的胳膊。   杜绍言竭力望过去,隔着层层水波他看见那个男人的脸。   怎么是他……他来不及想更多,男人游近一点凑近他的脸,将嘴唇触到他的嘴唇。   空气渡入身体,胸口的闷痛瞬间缓解不少,他感到有了些力气。   男人退后开,他弯腰蹲到杜绍言的脚边,同时掏出一柄小刀开始用力地割那些水草,柔软的草在锋利的刀刃上断裂,男人边说道:“你往上游。”   杜绍言低头看着他,他只看到男人后脑顶的头发,男人头发颜色是很浅的黑,在水中漂动,一截红色的丝线从他后颈处上浮着,似乎是他挂着的什么饰物。   杜绍言突然感到脚上的束缚力倏然减去,他用力蹬腿纵身往上,突出水面。   这时他感到似乎脚勾到了什么东西,他来不及留意,空气瞬间充盈了胸腔,薄凉的感觉像清泉流到心底,他从来没有如此感到空气的重要。   水面上的风吹过湿漉漉的脸颊,他听见小夏带着哭腔的声音,杜绍言游到岸边,刚才的呛水让他剧烈地咳嗽着。   “吓死我了……幸好有人来……”小夏哭着抚着他的背:“少爷你怎么样……”   杜绍言趴在地上一直咳嗽,小夏帮他顺气,边哭边说:“少爷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了?”   “没死呢别哭了!”杜绍言直到把呛的水咳出来才抬起头,他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背擦嘴:“靠,死大叔亲我,恶心死了!”   “嗯?啊!”小夏突然叫起来:“为什么那个叔叔没有上岸!”   杜绍言这才发现那个救他的男人没有爬上来,他回过头看向河,水面一片平展,没有人。   “糟糕,他不会溺水了吧。”杜绍言从地上爬起来,他又在水面上来回看了一圈,只有水流正急促地流向下游。   他立刻又跳回水里,想向刚才的地点游去,小夏抓住他的衣服:“少爷你才刚救起来……”   杜绍言挣开小夏的手:“我得救他。”   “不行啊……”   杜绍言没再说什么,他朝水底游去,刚刚才呛过水,鼻腔里还有河水的淡淡腥味,脑袋里还有窒息遗留的胀痛,可他绝不能见死不救,他在水底搜寻着,刚才溺水的地方只有长长的水草迎着水流来回摆动,像女人的柔软腰肢在舞蹈。   水底一目了然,并没有那个男人的影子。   杜绍言又搜寻了一遍,游到更远一点,仍然一无所获。   他游回岸边,湿淋淋地从水里钻出来:“他不见了。”他看向小夏:“你快回去,叫家里来人,多几个人到这条河附近找他。”   小夏有些慌张:“什么,什么意思?”   杜绍言尽量冷静地说:“水这么急,水底没有,可能是溺水冲到下游了,总之你快回去带人来救。”   小夏哦一声,跑出几步又回头:“少爷你呢?”   “我在这边继续找。”杜绍言说着又埋入水中。   小夏不久就带了人过来,家里十几个佣人分散开在河流里摸索着,杜绍言早已精疲力竭,他爬上岸坐在石头上发呆。   小夏看他脸色阴沉,小心翼翼地说:“没事吧?”   杜绍言摇摇头,半晌吐出口气:“我真后悔。”   小夏听出他口气里沉重的沮丧,没有再说话。   杜绍言也没再说话,他望着湍急的水流,只觉得无比懊恼。他恶劣地对待那个男人的好意提醒,而那个男人却在生死关头救了他,现在下落不明,他明白人在水里时间的极限,这么长时间还没找到……   “少爷,一直没有找到。”一个佣人过来说道。   杜绍言沉默着,他低下头。   佣人接着说:“这么长时间,恐怕已经……”   “我不管,继续找!”杜绍言吼起来。   他还是个孩子,还没变声,声音还带着稚气,但强硬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   佣人唯唯诺诺地点头,继续搜寻起来。   小夏站在杜绍言身边,低声说:“他应该没事的……”   杜绍言不看他,小夏又说:“因为昨天你也看到了,他会气功啊,说不定能闭气很长时间自己游走,刚才我也没有特别在意,或许在少爷上岸的时候,他从对面上岸了我没看到。”   杜绍言不说话。太阳慢慢落山了,夕阳的金红色光辉照在渐渐冷下去的河面上,河面像染了血一样赤红。      第3章 杂技团的男人3      他回到空地时小红和小麦正在把简易戏台拆下来,两个年轻人背对着他,头靠得很近,边干活边吃吃的笑,没看到他回来。   班主吴商从杂技车上跳下来,正看到他:“常生你才回来,就等你……”他停下话语,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搞得全身透湿,掉水里了?”   常生点点头:“东西掉水里了。”   “什么东西?找到了吗?”   “一个配饰,在水底摸了很久才在下游摸到,水太急了。”   吴商点点头:“没事的话准备走人了。”   常生样子像有点犹豫,吴商嗯一声:“你还有事?你出门前说去从前呆过的地方看看就回来,看来还有事情没办完?”   “不是,没事了。”常生摇摇头:“那就走吧。”   那边小麦和小红已经把戏台拆完了,常生过去帮着把架子扛回车上,小红走到他身边:“常哥昨天不好意思哦,又把刀射到你身上了。”   吴商也过来搬架子,帮常生回答:“没关系,他练过气功嘛,这点小事算什么,他只要屏住一口气就是铁布衫了!”又看小红一眼,口气严肃地说:“不过你的功夫要练啊,砸台一次就算了,老表演砸台可不行!”   小红吐吐舌头:“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看准了再蒙眼睛。”   小麦走过来:“我负责监督她。”   小红脸红红的:“谁要你监督。”   吴商哈哈一笑,把常生拉到一边:“咱们两个不要当年轻人的灯泡了,对了,你衣服这么湿,换一件吧,别弄感冒了,下一个地方的表演也要靠你啊。”   常生摸摸还湿湿的头发:“没有,其实我什么都不会。”   “那你谦虚了,光气功就练了很多年吧。”不等常生回答,吴商接着笑道:“不开玩笑了,走啦走啦。”   玩杂耍的东西全安置进车棚里之后,小麦开动起车,小红坐在一旁将装饰用的丝带一段段整理盘好,边看窗边渐渐黑下来的远山:“这里真漂亮,可惜这么快又要离开去下一个地方。”   吴商敲着椅背:“舍不得啊?”   “有点,不过我明白卖艺的日子就是这样,”小红长长地叹口气:“要是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就好了。”   车里的气氛随着她的话语变得有些伤感,半晌都没人说话。   常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在杂技团的日子里大多数时候他存在感很低,很少主动说话,即时表演时他也更多地像一件道具或者一样布景,太过安静。   汽车在乡村的道路上行驶着,远处的夕阳渐渐沉下去。   小麦拧开车内的灯,昏黄的光线照的人脸有些模糊,常生突然轻轻地拍了一下小红的椅背:“你有多余的线吗?”   小红回过头:“有,你要做什么?”   “原来系东西的线断了,想重新系好。”   “哦,”小红从手边的针线包抽出一根细细的黑色丝绳:“这个行吗?”   常生接过来:“行的,谢谢。”   小麦开着车,问道:“吴哥说常哥你以前在这个村里住过,刚才是去找认识的人吗?”   “不是,我是很久以前在这附近住的,离这里还有些路,”常生摇摇头:“但是已经没有认识的人了。”他说着望向窗外。   如果是白天的话,他应该会看见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化的山水蓝天,但是现在是夜晚,他只能看见模糊的景的影子。   ——   “少爷,还是没有找到。”佣人们都上了岸,天已经很晚了,虽然有手电筒还有火把的光,河面在夜里还是黑压压的看不分明,管事的计叔上前说道:“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连下游都用船搜寻过了,真的没有人,那个人一定早就起来走了。”   杜绍言冷着脸,他小小年纪也有几分威严的感觉,佣人们都不敢说话了。   小夏劝道:“找不到是好事,说明那个叔叔没事。”   一个佣人大着胆子说:“是啊,就算人死了也有尸体,尸体都没,肯定是早游走了,听小夏描述他的泳性很好,不会有事,少爷还是快点回去吧。”   杜绍言沉默不语,忽然回头问道:“杂技团住哪里?”   “啊?”小夏愣了一瞬,答道:“应该是昨晚表演的地方吧。”   “那快点过去。”杜绍言说着就跑,佣人们赶紧跟着少爷,跑前跑后地举着手电筒。   一群人浩浩荡荡跑到村口的空地,却没有发现杂技团的影子,连昨天停在这里的车也不见了。   “今早还在这的,走了吧,”佣人说道:“杂技团都只呆一两天就走。”   杜绍言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地面,样子像被定住,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小夏拉拉他的衣袖:“少爷……”   “我明白了!”杜绍言突然开口,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他不可能淹死的,一来没有尸体,二来杂技团走了,如果杂技团少个人肯定会去找,不可能就这么走了,所以那个男的绝对是趁我们没注意时走了,回杂技团了,然后他们就离开了,就是这样!”   小夏眨眨眼睛:“好像是这样哦。”   杜绍言眉飞色舞:“我就知道不会出事,有我福大命大罩着他!”完全没有了刚才一副沮丧灰心的样子。   小夏也高兴起来:“没事就好,少爷我们回家吧,婆婆一定等急了。”   “嗯,赶快回去,出来一天搞到这么晚外婆一定急死了。”杜绍言说着转身就走,小夏走在他身边,他一会又叮嘱道:“别对外婆说我今天掉水里了。”   “哦,”小夏点点头,有点意外:“原来少爷也会怕婆婆担心啊,我还觉得少爷一直没心没肺……”   “老太婆知道了又要念叨我,烦死了,”杜绍言打断小夏的话:“不让我出去玩还没什么,反正我不听她的,万一她告诉我爸,我爸不让回乡下了才糟糕,在城里无聊透了……诶,你怎么这样表情?”   小夏撇撇嘴,小声抱怨:“还以为少爷突然懂事了,原来是怕不能玩。”   “死变态大叔,”杜绍言在一旁接着说:“居然亲我,我还没……可恶!变态!走了也不和我打招呼,害我担心死了!”说着一个劲用手擦嘴:“呸呸。”   小夏好奇地问:“亲你?”   “哼,不说了。”杜绍言一昂头:“快走啦!”   杜绍言回到老宅,外婆正拄着拐杖等在院门口,远远看见外孙颤巍巍地迎过去:“这么晚才回来……”   杜绍言跑过去扶住外婆,撒娇地蹭在老人的胳膊上:“这不回来了嘛,回家回家。”   暑假很快结束,杜绍言回到城里的家,重新开始上学放学听爸爸教训和哥哥争吵听家庭教师无休无止唠叨的无聊生活。   真是无聊透了!院子里只有继母种的郁金香,游泳池完全没有外婆家的小池塘好玩,只有到明年才能回乡下过暑假,才有可能再见到杂技团……虽然杜小少爷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惦记那个陌生男人的死活,他的确有足够的理论判断那个男人还活着,可是只要他没有亲眼见他就始终难以彻底放下。   放学后司机接他回家,车刚开到院门口后面又马上停了一辆,杜绍言从后视镜看出是哥哥的车,故意磨磨蹭蹭下车不肯让出车位,后面的车立刻拼命按喇叭,杜绍博从后面车窗探出头:“喂喂!自重!”   “前来后到懂不懂?”杜绍言也探出头。   杜绍博比弟弟大三岁,已经是高中生,穿黑色立领的校服制服俨然小大人的样子,他不屑地抬起下巴:“快让开,好狗不挡道!”   “真好教养,你妈教你的?”杜绍言讽刺道。   杜绍博冷笑:“我妈也是你妈。”   “我妈早不在了,我可没你那种妈。”杜绍言下了车,昂首往家走。   司机终于将车开走让后一辆车开进来,杜绍博也很快下车,同父不同母的兄弟两一前一后地走进房子。   家里负责杂事的管家美姐是个三十多岁的精明女人,她走过来接过两位少爷的书包,边说:“绍言少爷有信,放在房里了。”   杜绍言哦一声:“哪里来的?”   “乡下来的。”   “土死了,”杜绍博跟着走进来:“这年头还有人写信,不会打电话么,难怪是乡下人。”   “这年头我还能接到信,多幸福。”杜绍言毫不客气地反击:“我上去看信了,一会下来吃饭。”   他几步跑上楼梯,跑进自己的房间,果然书桌上平放着一张信。   其实不用看发信人他都知道是谁,他认识的人只有小夏有耐心坐下来写一封文字的信,而且暑假时小夏说了要给他写信。   杜绍言速度麻利地用剪刀拆开信,薄薄的一张信纸对折叠得整整齐齐,里面还夹着一片红色的枫叶。   小夏的信写得很简单,无非是家里很好外婆很好很想念少爷还想能一起玩,杜绍言快速浏览着,他走之前特地叮嘱小夏留意杂技团的事,他的话小夏不可能不照办。他很快看完信,小夏在信的结尾写明了杂技团没有再来。   杜绍言有些失望。   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怎样。   真是烦人,走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他忿忿地抱怨着,顺手拿起枫叶看。   这就是小夏在信中说的从山上采下来的最漂亮的枫叶啊,是挺好看的,做书签吧。杜绍言随手将枫叶夹在一本字典里,转身走出房间。      第4章 杂技团的男人4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夏天,杜绍言盼了一年好不容易盼到,一放假收拾收拾立刻奔去外婆家。   他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小夏没怎么长,一见面就被他一通讥笑,讥笑完之后问:“杂技团来了没有?”   小夏摸摸头:“怎么一见面就问这个啊,没有呢。”   第二天杜绍言吃西瓜的时候又问:“怎么杂技团还不来?”   小夏趴在地板上收拾着西瓜子:“不知道诶,那些杂技团本来就是来的时候没准啊。”   第三天杜绍言躺在竹床上看星星:“我都来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来?”   小夏筛着凉茶说:“可能还要过段时间吧。”   第四天小夏主动说道:“今天没有来。”   “我还没问呢,我才不关心他们来不来。”杜绍言坐在大树上望天说道。   小夏不相信:“那你一直一直问什么啊?少爷其实很想见那个救你的叔叔吧?”   “怎么可能,”杜绍言低头看树下的小夏:“本少爷心系天下胸怀国家,一个人算什么。”   远处计叔大声说:“少爷快下来,摔到了不得了!”   “真烦。”杜绍言懒得理他,继续翘着脚望天:“哎呀哎呀好无聊。”   “无聊该做作业吧,”小夏仰头说:“少爷一直不学习我可要做作业了,不然我爸妈会骂的。”   说着也走进屋子,把杜少爷一个人扔在外面继续无聊。   暑假在蝉鸣麦香中过到尾声,杂技团也没有来,杜绍言倒也不再提这件事,马上就要回家了作业还一个字没动,想到回家要被爸爸训斥也只好窝在房间里补作业。   小夏作业早做完了,陪着少爷看书,看了一会凑过头看少爷的书本,惊奇地说:“这是什么?”   “我的法语课。”杜绍言奋笔疾书道。   “除了英语还要学法语啊,少爷真厉害!”   “倒霉死了还厉害,我法语老师无比罗嗦,我这门课不写完肯定被念死……”杜绍言突然停下笔,一动不动。   小夏看着他:“怎么了?”   杜绍言耳朵动了动,他看向小夏:“听到什么没有?”   小夏努力地听了听,窗外只有蝉声和蛙啼,他茫然地摇头:“没……”   他话还没说完,杜绍言已经腾地一声站起来,急急忙忙地赤脚往外跑。   “怎么了?”小夏问着,也跟着往外跑。   杜绍言不回答他,跑得头也不回,一会就没影了。   他跑得飞快,道路两边的麦田迅速往后退去,就算只是一点点的声音,他听见了,和去年一样的杂技团音乐。   是他们来了!   杜绍言一路飞奔到村口的空地,来的太早了台子还没搭起来,几个人正从车里往下搬东西。他一眼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脚步却慢了下来。   常生正将条幅往铁架上挂,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他回过头,愣住了。   他活了很多很多年见过很多很多人,但他马上就认出了他是谁。   这个少年的相貌尽管就一个小孩的年纪来讲完全不是可爱的类型,但的确属于过目难忘的那种,相比去年见到时长高了不少,看脸庞还有孩子的稚气,个子却已经有他这么高了。   杜绍言皱起眉:“不认得我了?”   “认得,”常生笑笑:“你长高了。”   杜绍言是一路跑过来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怎么才来。”   “嗯?别的地方表演过来的,”常生看着他:“你在等我吗?”   成年人相貌并发育期少年那样容易改变,这个男人看起来和去年丝毫区别都没有,甚至连衣服都是去年穿的那件,杜绍言立刻摇头,说:“我说,你去年怎么说走就走,我还以为你怎么样了。”   常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杜绍言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说:“我以为你被水冲走了,找了你大半天,还发动我家人找,一直找到天黑,结果你居然一声不吭地跟着杂技团走了,太过分了!”   常生明白过来:“是我不对,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吗,害的我一年都……”杜绍言停下话语,又说:“反正的确是你不对。”   “嗯,对不起,”常生看少年急急的表情觉得有些内疚,解释道:“那天在水里我一个东西断了,我很着急地在水里找,后来赶回去又马上要走,忘记向你告辞,是我不对,对不起。”   “你道歉了就算了,事情既然过去了我也不追究了,”杜绍言问道:“你什么东西断了?”   常生指指脖子:“一个挂件的绳子。”   他穿着衬衣,杜绍言看不到是什么挂件,只看见露在颈项上的一截黑色丝绳。   说实话这个男人长相实在普通得很,但皮肤却是很偏白的,黑色的丝绳对比着异常白皙的颈项,看上去很特别。   杜绍言搞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只是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所以他吞了一下口水,又说:“怎么弄断的?”   话说出口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在水里他跃出水面时似乎脚勾到了什么东西,而且那个东西似乎被他勾断了,而且那个东西似乎是个绳子……   原来又是自己弄的啊……杜绍言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这个男人还一个劲对自己道歉,其实他是为了救自己。   常生完全不介意般地说:“戴的时间太长了就断了,还好后来找到了。”   杜绍言更加不好意思:“很重要的东西吧?”   “家人的遗物。”常生补充道:“已经找到了。”   正说着周围围过来一些人,常生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还要搭台子,马上要表演了。”   “哦。”杜绍言退后几步:“你忙吧。”   他一直退到人群外,站在一旁,不一会班主出来敲锣,表演开始。   节目和去年没什么变化,杜绍言对杂技表演也没什么兴趣,反正都认定是假的,看了一会小夏才气喘吁吁地赶来,按着心口说:“终于……赶上……”   杜绍言看他一眼:“才多少路啊,你身体太差了吧!”   小夏边喘气边问:“开始多……多久了?”   “有一会了,你看吧,好无聊。”杜绍言耸肩:“这种乡下杂技团也就这种水准了。”   “那你还天天问?”   “没有,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呢。”   小夏哦一声:“那,还看不看啊?”   “反正回家也没事,就看看呗。”杜绍言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表演进行了约一个多小时之后,班主又敲锣吆喝:“今天来到宝地,见面就是有缘,觉得节目精彩还能一看的还请各位父老乡亲捧个场!”   他说着一个女孩托着浅口铁盘开始收钱,一些人一哄而散:“收钱啦不看啦。”转眼就走了不少人。   小夏戳戳杜绍言的手臂:“我们呢?”   “没带零钱。”杜绍言摸摸口袋:“借我点。”   小夏从口袋里掏出来钱递给他:“可是你不是觉得不好看吗?”   “不好看也看了,人家辛辛苦苦表演一场也不容易。”杜绍言接过钱:“你就五块钱?”   “出门着急没带……”   人群的另一边,常生也端着盘子走过来,有人丢了一块钱的硬币进去,他立刻低头说道:“谢谢。”   “五块钱我怎么给的出手!”杜绍言抱怨着,边把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   小夏叫起来:“我爸爸说你的手表是什么斯什么很贵的呀!”   “嘘。”杜绍言比出噤声的手势。   常生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的眼光越过他们往后望去。   “喂,这个给你。”杜绍言将腕表扔进盘中。   常生愣了愣,马上说:“小朋友不用给……”   “我不是小朋友。”杜绍言打断他的话:“你结束了没,我还有话说。”   常生望了望人群:“哦,我让别人替我。”他走过去对另一边收钱的女孩交代着。   人群渐渐散了,周围也空荡了,远处的天空升起了一轮明月。   常生一会走回来,手里还拿着那块表,他递到杜绍言手边:“这个太贵了,不能收。”   杜绍言摇摇头,坚决不接:“我不喜欢欠别人,之前弄断你的链子这个算赔你。”   常生也很坚决:“我那只是一根绳子,不值这么多钱。”   杜绍言大人样地皱眉:“我觉得值就值,这个手表我已经给你了,你就算扔了也麻烦扔远点别让我看见。”   常生有点无奈,这个少年身上有明显的少爷做派,他只好说:“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杜绍言问道:“你叫什么?”   常生有些意外,出于礼貌他还是回答道:“我姓常。”   杜绍言追问:“常什么?”   “……常生。”   “哪两个字?”   常生只好回答道:“平常的常,人生的生。”   “平常的常,人生的生,我记下了,”杜绍言老气横秋地说:“不管怎么说你去年救了我,虽然一声不吭地走了,但我这个人有恩必报,我外婆家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户,你有什么困难报你的名字他们都会帮你。”   常生反而笑了:“那谢谢你。”停一会又说:“不过不用了,我过几天就走。”   杜绍言想起他们是杂技团:“你又要去别的地方表演?”   “不是,我们杂技团要解散了,”常生仍然微笑着说:“这里是最后一站。”   杜绍言吃了一惊:“为什么啊?”   “团里的两个人要结婚,漂泊着不是长久之计,总要安定下来,我也打算找份工作,”常生接着说:“所以,这次算是最后的表演。”   月亮照在地上,并不明朗,杜绍言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有些黯淡,像是非常非常的疲惫。   杜绍言突然很想安慰他,他清清嗓子:“那正好,你要找工作,我外婆家就是开茶园的,你可以到这里做工,报我的名字……”他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念道:“杜,绍,言,你要记住。”   常生歪着头看他写,一会抬起头:“嗯,我记住了,谢谢。”   “你会来吗?”   “……”常生犹犹豫豫地不说话,杜绍言马上看出来了:“你不想来啊!”   常生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我想去大一些的城镇工作,不过谢谢你。”   “不识好人心。“杜绍言面子上挂不住:“随便你,小夏我们走!”   说完没好气地转身就走,常生几步赶上他:“对不起啊,浪费你的好意……”   “行了行了。”杜绍言懒得理他,拉住小夏快步走得头也不回。      第5章 意外事故1      常生望着两个少年的背影直到消失,转身回到杂技团的车边继续收拾,班主吴商从背后递给他烟:“抽不?”   常生摇摇头:“你平时也不抽的。”   “团要散了,多少有点情绪。”吴商笑了笑,手指夹着烟指指不远处正一起收拾的小红小麦的背影:“这两小混蛋,好上了就要走了,才跟了我三年不到。”   常生也望过去:“他们能在一起也挺好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我开玩笑呢,”吴商抽口烟:“我搞这个前前后后十六七年,从学徒到班主,来来回回换了七八拨人,散多少次了,早习惯了。”   常生笑着看他:“你什么时候也该安定下来呢?”   “这次散了我也有打算,我十几年没回过老家了,是时候回家看看,”吴商反问道:“你呢?”   常生很自然地说:“我想去大点的地方,人多的地方。”   吴商点头:“也对,你不想别人注意到你,小地方人少不方便。”   常生惊了一下,吴商接着说:“我没说错吧?”   “你……”   “别瞒我了,我和你认识有十年了,”吴商眯着眼睛:“十年前我是年轻小伙你是这个样子,十年后我三十好几你还是这个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咱两身边的人换来换去,但我可一直看着你呢。”   常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事,这么多年我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中国这么大这么多人奇人异事我这种走江湖的早就见怪不怪,谁没点秘密,”男人笑着拍拍他的肩:“我不会问的。”   “……”常生沉默了,半晌低声说:“谢谢。”   “咱老哥两客气什么,”吴商边抽烟边问:“刚才和你说话的小孩是谁,你在这里还有熟人?”   “不是熟人,”常生摇头:“去年见过的,你忘了?”   “去年……哦!我想起来了!”吴商恍然叫道:“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小孩子一年一个样,那小孩长高不少我一时没认出来,原来是去年差点砸场子那小子,眼眉锋利一点都不可爱,一看就是刻薄样!”   “别这样说小孩子。”常生想了想:“他说他叫杜绍言,我正好把表还给他。”   “什么表?”   “他给的。”   常生把表拿出来给吴商看,吴商惊叹道:“靠SWATCH,多大点小孩戴这种表,他就十几岁吧,诶,他为什么把这么贵的表给你?”   “他说不想欠我,”常生不愿多说:“无功不受禄,我不会要的。”   ——   杜绍言还没被人拒绝过,憋了一肚子气,谁知第二天给出去的手表又回来了,计叔把表捧着还给他:“外面有人说这是小少爷手表。”   “谁还来的!”杜绍言又要发火。   “一个这么高的男人,挺瘦。”计叔比划着,又说:“小少爷把表弄丢了?”   “不要了!”杜绍言抓过手表,用力扔进荷花塘里。   什么人啊,好歹不识!亏他还惦记了一年他是死是活。   没过两天城里打电话来要接他回去,杜绍言也觉得无趣就同意了,第二天中午家里的司机开车到了外婆家门口,收拾完成的杜少爷坐进车里,对外婆告别。   “路上小心啊。”老人拄着拐杖看着车窗后的外孙。   “知道啦,外婆回家吧,我明年再来看您。”杜绍言把手比在耳边:“我回去给您打电话。”   小夏对他不断地挥手:“少爷我给你写信哦。”   “知道啦知道啦,我给你回信。”   车很快开起来,车后扬起一片尘土,很快杜绍言就看不见外婆家了,乡下的公路不算宽阔,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远处峰峦起伏。   司机边开车边说:“这边风景真漂亮,难怪小少爷每年都回来过暑假。”   杜绍言坐在车子的后座,颇有自豪感地说:“当然,这是我妈妈的家啊!”   司机笑,杜绍言又说:“这次是我爸要我回家学习吧?”   “好像是夫人想小少爷回来,说是报了个法语提高班,要大少爷和小少爷一起上……”   “什么夫人,哼,那种女人。”杜绍言愤愤地打断司机的话:“才嫁进我家几年你们就把她当夫人?她算什么玩意!”   司机摇摇头:“小少爷你这话说的就有点没大没小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你名义上的妈……”   “我呸,那种女人不配当我妈!在我爸面前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恶心得要死!”   正说着,车开过一个男人的身侧。   从后视镜里杜绍言看清了男人的脸,是常生。   他在这里干什么?杜绍言想着拍前排司机的肩:“停车。”   司机哦一声,停下车,杜绍言探头往外望望,常生正低着头走着,没看见他。   这条路很偏僻,很少有过路车经过,他恐怕得走很长很长的路才能搭到车,其实可以顺路载他一程……凭什么要载他!杜绍言回过头:“开车。”   “哦。”司机把车重新发动。   后视镜里常生的身影越来越远。   好像自己有点忘恩负义,那个男人救过自己的命啊……   “停车。”   不过他当着小夏的面拒绝自己的好意,太不知好歹了,还把手表也换回来,送出去的东西又拿回来太不给面子了!   “开车。”   但是手表是自己自愿赔的,是自己弄断别人挂件绳子在先……   “停车。”   “少爷你到底要怎样啊……”   可是他的确很不领情,算了算了,我怎么能和一个乡下玩杂技的计较!   “我说停车!”杜绍言拉开车门站出去,大声叫道:“喂,常生!”   常生抬起头,一眼看见他,他先是愣了一下,快步走过来:“是你啊。”   “你去哪,我带你吧。”   “不用麻烦了,我走一会也到了。”   看吧看吧不识好歹又来了,杜绍言指指前方空无一物的路:“我的视力范围内完全看不到前面有什么目的地。”   常生有点尴尬:“还有几里,我怕太麻烦你。”   “又不是我开车,麻烦什么。”杜绍言钻进车里,抬头看他:“你到底来不来?”   常生想了想,也坐进车里,不住地说:“谢谢,谢谢,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司机回头说:“带你不麻烦啊,就是我家小少爷刚才一会叫停车一会叫开车的有点麻烦。”   杜绍言骂道:“外人面前胡说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常生隐约猜到一些,更加尴尬,司机不敢再说什么,眼睛盯着前方开车。   杜绍言也觉得有点失态,掩饰般地咳嗽两声,转头望着车窗外。   车开得飞快,夏天的浓密树荫映在车窗上快速往后退去,左侧的道路边是溪水潺潺,右侧的道路边则是小山坡,开了很多茂盛的夏花。   “这里环境真好,”杜绍言突然开口:“老了到这住不错。”   常生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也望着车窗外:“是啊,我以前住过这里。”   “你住过这里?”杜绍言看向他:“怪不得你知道河里水深,不早说。”   常生笑笑:“住在这附近,具体是哪里现在看不出来了,这里变了很多。”   “这种乡下地方哪里有变化,我年年来都一样。”杜绍言摇头:“城市里变化才叫大,几年一个样,你去过城里没?”   “呆过一段时间,不过好像不太适合我。”常生说道。   杜绍言反问:“那你之前还说想去大点的地方?”   常生点头:“总要慢慢适应。”   两人说到这就没话说了,只好沉默,司机突然转头问:“你要去哪?”   常生哦一声:“我准备到前面镇上,大概还有十里路,那边竹器厂现在招工,我打算去试试。”又向杜绍言解释:“茶园的事,谢谢你的好意。”   杜绍言甩甩手,老模老样地说:“算了算了,人各有志。”   常生见他小小年纪说话一副大人样,有点想笑,又忍住了说:“手表,你家佣人给你了吗?”   他一提杜绍言就想起来了,没好气地说:“我把它丢了。”   “丢了?”   “送出去的东西我不可能再收回。”   “啊?”常生不无惋惜:“手表很好啊,那么贵。”   杜绍言懒得理他,常生又说:“唉,赚钱不容易,怎么就丢了呢,父母给你买就更不能丢了,受之父母……”   “你好罗嗦。”杜绍言打断他的话:“我看你年纪不大脑筋这么死板,给我了就是我的,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且都怪你不要,你收了它还能发挥作用,结果你把它送回来。”   常生被他抢白一通,也不反驳,只笑,在他看来杜绍言实在是个太小的孩子,他也不会和他计较。   车子开过一个弯,开上一座石板桥,桥下流水哗啦啦,两边的景色移动着,像变幻的彩色相片。桥面不太平整,小汽车有些颠簸,杜绍言一会又说:“你去年到底是怎么走的?我为什么没看到你。”   “我东西掉了急着找,就在水底摸索,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常生解释着:“水流又急,我来不及和你打招呼,是我没考虑好。”   “算了,过去的事,”杜绍言想想又说:“不过你水性也太好了吧,我一会回头找你就不在了,河面也没看到你。”   常生摆摆手:“水性一般,就是能闭气时间很长。”   “我想起来了……你好像练过气功,”杜绍言其实不太信奇人异事,半开玩笑地说:“莫非是真的?”   常生却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半天才点头。   杜绍言觉得这个男人样子有点怕羞,他笑了笑:“你多大年纪啊?”   常生像吓了一跳:“啊?”   “我觉得你起码有三十岁,但是问你问题又好像很胆小怕回答错……”   杜绍言的话突然中断了,车辆突然往一旁急拐弯,巨大的离心力使他的身体往车门边撞去。   从前座的缝隙里,他看见迎面开来的大货车急速靠近,并且完全没有减速。   他来不及说什么,只听到一声剧烈的撞击。   紧接着是无底的黑暗。   从路面冲出的汽车失去重心,翻滚着向路坡下滚落,它不断撞击着地面,每一声都巨大而沉重。   ——   车祸发生的一瞬间常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地借着冲力扑过去护住撞在车门上的少年,用身体为他挡着接二连三的撞击。   他同样感到害怕,他闭着眼睛紧紧地抱住那个少年,用手护住少年的头,他知道那是人的重要器官,不能接受重击。   天旋地转,其实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或许只有短短十几秒。   一切平静下来。   常生慢慢睁开眼睛,感到背部的剧烈疼痛。他转过头望向后背,有从前座伸出来的座椅钢条刺破背心,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还有胸口,沉闷的疼痛感似曾相识,似乎是肋骨断裂,他咬着嘴唇忍住疼痛,急急忙忙地看怀里保护的少年。   杜绍言闭着眼睛,像失去了意识。   常生发现自己护着他的头的手掌上有大片的淤紫,汽车翻滚时的撞击太重了,手掌并没有发挥很好的缓冲。   常生动了动胳膊,小声地叫他:“你怎么样?”   少年一动不动没有回答,常生小心地伸出手试了试他的呼吸,松了口气。   看来他昏过去了,常生爬到座位另一边,车门变形得很严重,他拼命地用力才推开门,他一用力前胸就更加疼痛,断裂的肋骨像要刺穿胸口。他咬紧牙关忍着痛,努力抓起少年的胳膊,将他半背着拉出已成废墟的汽车。   坡底是柔软的草地,常生将昏迷的少年放平,然后他扑到车驾驶座的车门处,准备把司机拉出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徒劳的。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人已经成了失去生命的空空躯体。   常生觉得心一沉,他活了很多年,见过无数的失去身体的躯体,但他仍然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捂住嘴后退了几步,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他还要救那个少年。      第6章 意外事故2      草地上有一些血迹,从车后座延伸至少年的腿处,常生有些慌张地检查着,很快发现那是被座位的钢条刺中的。   伤口有些深,血流了很多。   他想也不想地撕开自己的衬衣,将布条一圈圈地裹在伤口处,扎紧,但愿能止住一些血,让他来得及找人来救。   他自己的后背也在流血,胸口仍然很痛,不过那些可以忍耐,并且很快就会自行止住。   可是这个少年不一样,他是普通人。   常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杜绍言的伤势,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将少年拉到自己背上,背心的伤口被压得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痛,常生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他立刻咬住嘴唇忍住,扶着旁边的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杜绍言和他差不多高,已经不是小孩子的体重,少年的身体直接压在他的伤口上,同时让他的肋骨发出被挤压的声响。   管不了那么多了,常生咬紧牙关,他拼命地撑住身体,努力往坡上爬。   路坡有些陡,疼痛感让他视线模糊,他背着一个人的重量,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滑,他一只手抓住杜绍言的胳膊稳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坡上的树,拼命地借力往上攀行。   这段坡没有很长的距离,但他觉得仿佛有一座山的高度,层层虚汗漫上全身,他不知道从后背流下的是血还是汗。   后来他自己都不记得是怎样爬上那个坡的,只记得爬上来之后他站在路中间不顾一切地拦车,太阳很烈,风吹在伤口上很痛,扶着树的手掌全都磨破了,风沙里含着血腥的气味,他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救他。   ——   杜绍言醒来是半天后的事,常生趴在他的床边正看着他,一见他醒立刻冲着病房外叫:“他醒了!”   杜绍言转动着眼睛,他立刻回想起出事前的一切,意识到自己出了车祸:“我死了?”不对,死了怎么能感到痛,马上改口:“我在哪?”明显到处都是白的肯定是医院,马上改口:“我怎么了?”   常生低头望着他:“受伤了。”   “我知道,我……”杜绍言感到腿僵硬地伸不直,他低头望去,被子盖住了腿,看不清怎么了,他抬头看常生:“我腿不会残了吧!”   “没有没有。”常生赶紧说道:“流了很多血,医生已经把伤口包起来了。”   杜绍言这才看到常生手上的白色绷带:“你怎么了?”   “我没事,”常生把手举起来:“医生包好了,不碍事。”他停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杜绍言转动着头,问道:“你没事我没事,我家司机呢?怎么没看到他?”   常生沉默着,杜绍言望着他,又问了一遍:“他呢?”   这时几个医生护士冲进来给杜绍言检查,常生被他们挤到一边,少年的眼光穿过人群缝隙,他直直地望着常生:“他呢,司机呢!”   一个医生边挂听诊器边说:“你说车里另一个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生命特征了,你别乱动,让我们检查。”   杜绍言愣住了,他反问道:“你是说他死了?”   “是的,”另一个医生口气平淡地说道:“你运气很好,没伤筋动骨,大脑和内脏也没大碍,就是腿上失血较多暂时活动不方便,很快就能康复。”   杜绍言像没听到他的话,眼神呆滞。   医生检查完之后离开病房,常生坐到少年床边,他想着安慰的措辞,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任何言语在生命的逝去面前都苍白无力。   杜绍言望向他,半晌说:“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世事无常。”常生轻声地说,停了一会又说:“送我们来的车子报警了,你的家人正在赶来,你不要怕。”   “我不是害怕,”杜绍言垂下眼睛:“我只是突然觉得,生命太脆弱了……死亡原来这么近。”   他不再说话,褪去平时乖张的模样,此刻安安静静的样子像受伤的小动物,常生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这让他非常的不忍心,以至于他原本打算马上离去的念头动摇了。   “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有些人很年轻就意外离世,有些人活了很久却……”常生停下话语,他又叹了口气。   杜绍言沉默着不再说话,常生在他身边坐了一会,起身走出病房。现在他们在离出事地点最近的乡镇医院里,从走廊窗口望出去,他可以看见不远处的青山绿水。   相比与正常人的寿命,这些自然景物才是永恒的吧。常生默默地看了会风景,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医生带着两个穿制服的交警大步走过来,医生走近了说:“交警来了解一下情况,”又介绍:“这位就是送人来的……呃,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常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我叫常生。”   医生将他们带到乡镇医院的办公室,闲杂人等回避之后,一个瘦高的交警礼貌地说道:“常先生你好,我们交警队刚才勘测过事故地点,有些问题要请你配合回答一下,”他停了一下:“方便的话,出示一下你的证件,身份证。”   “没带在身上,抱歉。”常生有点不安地回答。   另一个胖一些的交警接着说:“哦?你和事故车辆,以及车上一死一伤的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坐顺路车。”   胖交警皱起眉:“不认识?”   常生赶紧摇头:“受伤的孩子我认识,叫杜绍言,另一个是他家司机,我是第一次见。”想想又补充:“我在路上碰到他的车,那孩子好心载我一路,想不到……”   瘦高交警嗯一声:“我们发现事故车辆有严重撞击的痕迹,你描述一下当时情况。”   常生努力地回想着:“嗯……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突然撞了一下,车子就翻了……”   胖交警打断他的话:“你看到肇事车辆了吗?”   “看到了。”   “什么车?”   常生回忆着:“一辆很大的车……”   胖交警又打断他:“我问的是什么车!”   常生被他吓得停顿了几秒:“应该是……货车。”   “车牌?”   “没看到。”常生摇摇头:“真的,太快了。”   两个交警交换了一个眼神,瘦高交警又问:“我觉得有点奇怪,你坐顺路车说明事发时你在车里,车辆损坏地那么严重,为什么你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   常生愣了一下,瘦高交警接着说:“我问过送你们来的车子,那位司机说你当时站在马路中央求救,还背着伤者,你没有受伤?”   常生反应过来,他举起包扎着纱布的手:“我手已经处理好了,还有背上有刺伤,医生也都帮我处理了。”他没有说肋骨的断裂,因为他不想惹来更多的麻烦,而且,他的肋骨正在恢复中也不需要医生的救治,至少现在疼痛感已经消失了,“大概我运气很好,坐的地方没有什么大撞击,没有重伤。”   “哦,我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觉得蹊跷,看来你福大命大,”瘦高交警合上记录本:“现在我们要去向伤者了解一下情况。”   两个交警转身要走,常生迟疑了一下叫住他们:“等一下。”   “什么事?”   “那个孩子,他受伤才醒,他受到惊吓现在情绪很低落,”常生鼓起勇气说:“能不能迟一些再问他事故的事?”   “这个我们会考虑的。”两个交警点点头,离开。   常生松了口气,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与官家人打交道感到莫名的恐惧。   他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刚才的医生走进来,边喝茶边问:“交警问完了?”   “嗯。”   “伤者家属已经来了,正给他联系转院,”医生随口说道:“你要不要一起转。”   “这么快就来了……”常生看看手:“我,我不用了。”   “你伤势不轻,来的时候我检查过,伤的手和背心出血量都不小,我们小医院处理不了太复杂只能先止血包扎,我建议你还是一起转到大医院去检查一下,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谢谢医生提醒。”常生笑一下:“真的不用了。”   “不过我看你脸色是比刚送来时好很多,”医生也不勉强他:“你运气不错,要害一点没伤到,那个杜家的人也没伤到。”   常生有点腼腆地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医生又说:“我也是刚才知道,原来受伤的孩子是杜家的人,你怎么不早说。”   “杜家的人?”   “你不会不知道吧!”医生反而吃惊:“你不知道你坐的车子是杜家的?”   常生是真不知道:“杜家?我只知道他叫杜绍言。”   “不会吧,”医生摇摇头:“难怪我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杜家即使不算全市最有钱的人家也算之一了,开制药公司的,做我们医院这行没有不知道他家的,早知道是杜家小儿子在我们医院,我们早就开最好的病房给最好的医疗了,杜家一高兴投资我们个住院楼就赚大了!”   常生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那孩子一副少爷骄傲的做派,原来如此。   “不管怎么说是你把杜家的小孩送到医院的,我猜他们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一番,至少几千块钱少不掉,”医生感叹:“乡下人也有走大运的时候啊。”   在他看来这个灰头土脸的三十岁男人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男人,常生并不介意他口气中的轻微嫉妒和嘲讽,他点点头:“那我走了,谢谢医生。”   他并不是为了得到报酬才在车祸关头不顾一切用身体护住那个少年,他仅仅是下意识的动作——不想见到身边有人受伤或者死去,反正他除了疼痛之外并不会损失什么,会去救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件理所当然没什么可称赞的事。   相反他甚至害怕别人会对他感激,他害怕别人会注意到他,害怕别人发现他和其他人不同。   他只想自己像一个背景,只需要静止地被放置,被遗忘。   ——   常生朝杜绍言的病房走去,他在走廊里犹豫着,想着怎样对他开口说要离开。   然后他看见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和刚才的两个交警交谈着,表情严肃。   常生犹豫了,既然那个少年的家人已经来了,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是他觉得他应该当面和他说一次告别,去年的不告而别让少年很介意,他不想他再介意一次。   他想了想,慢慢走过去,男人也看到他了,客客气气地问:“你是常先生?”   胖交警替常生回答:“他就是常生。”   男人点头:“我是杜守信,是律师,”又说道:“也是杜绍言的叔叔,感谢你将我侄子送到医院。”   “那没什么。”常生干巴巴地答道。   杜守信很礼貌,但这种礼貌更多地含有高高在上的疏离,常生能感觉的出来,这比杜绍言的不甚礼貌更让人不快得多。   “你留下联系方式,钱会让秘书开支票送给你。”杜守信接着说道。   “我不是来要钱的。”常生望着紧闭的病房门:“我和那孩子告个别就走。”   “哦,对了,你还受伤了,”杜守信看到常生手上的纱布:“医药费我会全包……”   正说着,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是常先生?”   杜守信解释道:“不好意思声音太大打扰到哥和嫂子,他马上就走。”   “不用,绍言正说起他,”女人一笑:“常先生请跟我进来。”      第7章 非礼勿视1      很多年来常生都觉得这个时空的人或事和他无关,他只是像山川或者河流一样的背景,因此他对人的面貌一直是感觉笼统而模糊的,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很美。   女人关好门,看向病床上的少年:“绍言,我把他带进来了。”   杜绍言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她。   病床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他望着常生:“常先生你好,我是绍言的父亲杜守诚,这位是我的夫人阮明莎。”   常生注意到他用了我的夫人而不是他的母亲,而且女人和少年长得完全不像,想来应该是继母。   有钱人家的恩恩怨怨还真是古今皆同呢,常生边想,说道:“杜先生,夫人,二位好,我不是来要钱……”   “钱是应该给的。”杜守诚打断他的话:“除此之外,绍言希望你能留下。”   他虽然打断了别人的话,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唐突,常生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其实他和杜绍言也不像,相比于小小年纪就展露出帅气锋芒的少年,杜守诚的相貌显然太过普通,并且作为一个十几岁少年的父亲,他的年纪似乎也太老了,常生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脸庞消瘦,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从鼻翼延伸直嘴角,更显得苍老,和几分冷漠。   幸好杜绍言不像他爸爸,可能像他亲生母亲吧,常生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年,杜绍言正看着他,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少年马上把视线移开了。   常生想着措辞:“我本来就是打算坐车去找工作的……”   “既然到哪都是工作,到我这来也可以。”杜守诚再次打断他的话:“我不会亏待我儿子的救命恩人。”   “杜少爷好心让我坐顺路车,是我该谢谢他,后来送到医院也是举手之劳,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不要不知好歹,”杜绍言突然开口:“你难道就愿意到一个破竹器厂当小工也不愿意到大城市来吗!你顾虑什么!不识好人心!”   杜守诚皱起眉:“你怎么跟人说话,平时的礼貌呢?”   杜绍言别扭地转过头,阮明莎笑着劝老公:“还是孩子呀。”   常生不想因为自己弄得别人家不和睦,门外有人敲敲门,杜守信探头说道:“我和交警说完了,我现在去交警队一趟,哥,嫂子,等会你们回去不用等我了。”   杜守诚嗯一声以示自己听见。   常生回想起刚才和交警的对话,他没有能拿出手的身份证像一道阴霾笼罩在心头,之前跟着杂技团漂泊了不少年不需要这个证件,如今他想安定下来怎么能没有,之前打算去的竹器厂虽然是招临时工但也可能要他出示身份证,现代社会不可能缺少得了……   阮明莎看向常生:“绍言现在腿脚不便,转院或者回家都需要有人照顾,我看他和你挺投缘,常先生现在没有工作就是有很多空闲时间,既然不肯要钱,那么还请暂时委屈一下当有偿护理,让我们做父母的聊表一下心意,也帮了我们大忙照顾了绍言。”   女人语气柔和话语中肯,连口气都是温温柔柔充满诚意。   常生犹豫了,他又望着床上的少年。   而杜绍言又哼了一声:“谁和他投缘,谁稀罕!”   ——   转到市里最权威的医院检查一整圈之后医生已经确定筋骨神经都没什么问题,杜家人也放了心,杜绍言被送到一座远离市区的疗养院,开始安心静养。   本来学校已经开学了,现在学也不用上作业也不用做,也不用在家里看到那对可恶的母子,还能在青山绿水花花草草之间游玩,杜绍言巴不得的,疗养院他住豪华套间,有电视有电脑无线网络全覆盖到哪都能联机打游戏,吃的好住的好环境好,唯一的不便就是腿脚还不利索。   其实疗养院有专人看护,但是杜少爷还是喜欢使唤常生,一会:“咖啡拿来!”一会:“窗户打开!”一会:“空调热了打低点!”   常生本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精神耐心地服侍着,怎么使唤也不抱怨,杜绍言打游戏他就在一边看电视,看的几小时都不动。   “这破电视剧有什么好看的!”杜绍言游戏中途扫一眼电视机:“这台湾的片吧?”   “穿越时空的爱恋。”常生答道。   “靠,这种白烂言情剧你也看啊,哪个男的看这种调调的片子!”杜绍言不无鄙视地说:“又不搞笑又不精彩,不用脑子就能看的片最无聊了!”   “不啊,”常生不计较他的口气,笑着说:“这片子讲现代的女孩穿越到明朝,和建文帝谈恋爱,挺有趣,把很多现代的想法带到古代,还有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   杜绍言历史不好:“哪都是谁谁啊?”   常生迟疑了一会说:“一般你们都称呼为朱……嗯,朱元璋,和朱棣。”   “哦,”杜绍言兴趣缺缺,又打游戏:“这种片子都是胡编乱造,什么穿越啊,还到明朝,不可能的事嘛,再说如果真有穿越,她穿到几百年前连繁体字不认得也不会写,半文盲啊,搞不好连明朝话都不会讲。”   常生笑起来:“你这个想法也很有趣啊。”   “而且过去有什么好,没电视没电脑没游戏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什么都不方便,我觉得现代比古代好一百倍,要我穿回明朝当王爷我都不干呢!”   “嗯,现在有现在的好。”常生想了想:“要说方便真的方便多了,从前很多事想都不敢想……”   “说的你好像古人一样,”杜绍言扶着电脑桌站起身:“我要上厕所。”   常生赶紧走几步过去扶着他,搀着他到套间自带的洗手间里。   杜绍言将受伤的腿点着地,重心放在另一只腿和常生身上,大大咧咧地把裤子拉链拉开,把性器掏出来对着小便池。   常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头偏向一边,不看他,但是水流声音还是传进耳朵。   “喂!”杜绍言突然叫他。   “啊?”常生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他正低着头,一眼看到杜绍言的性器。   虽然这个少年只有十几岁还在发育期,但尺寸已经相当可观,常生赶紧又转过头:“什么事啊,少爷?”   “你脸红什么?”杜绍言反而不解:“我有的你都有啊。”   “非礼勿视。”常生的脸更红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扭扭捏捏的,”杜绍言一下子起了恶作剧之心:“我厕所上完了,帮我把它收进去。”   常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杜绍言挑起眉毛:“收起来啊,难道我要一直把这玩意露在外面甩啊,我又不是变态。”   不管杜少爷怎么使唤都不回声顶嘴的乡下佣人第一次坚决地反对道:“您自己可以。”   “我可以我要你干嘛!”杜绍言固执地说:“我是少爷你是伺候我的,我说怎样就怎样。”   常生坚决不干:“非礼勿动。”   两人在洗手间僵持着,杜绍言保持着性器露在外面的姿势愤愤地说:“大家都是男人你矜持个屁啊!我在学校同学间还互相撸着玩呢!”   常生偏着头,任杜少爷怎样怒斥也不为所动。   “你是不是男人啊,我有的你都有,我没有的你也没有,你又不是十几岁处女装什么矜持,莫非……”杜绍言眯着眼睛:“你其实没有这玩意……”   他说的时候突然伸手抓向常生的下身,常生被他迅速的动作吓了一跳,忘了杜绍言正靠在自己身上本能地往后退让。   杜绍言顿时重心不稳,身体直直地倒下去。   常生是在他面前的位置,他一倒整个身体重量全压在常生的身上,杜绍言十几岁少年身高和成年人无异,体重也绝非孩童重量,他突然整个压下来常生根本吃不住,也往后倒去。   事实证明疗养院豪华套间的洗手间位置宽阔,躺两个男人无压力。   常生的后背撞到洗手间的大理石地砖上,杜绍言压在他的身体正上方,头对头眼睛对眼睛鼻尖对鼻尖嘴对嘴,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太诡异了!这似乎是偶像剧男女主角常用桥段!   杜绍言在心底咆哮: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压在自己身体下面的是个男人!而且自己的性器还露在外面!这是什么状况!   他努力稳定着面瘫脸:“还不扶我起来。”   常生更像搞不清楚状况,他呆了半天才连声说道:“对不起少爷。”说着急急忙忙地爬起来,扶起杜绍言。   他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要不是有衬衣挡着,估计脖子根下面也红了吧,锁骨肯定也红了,搞不好胸口也红了,搞不好整个身体都红了……杜绍言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呵斥道:“都是你,害本少爷摔一跤!”   “对不起对不起。”常生低着头说着,边整理着杜绍言的衣服,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迅速抓起杜绍言的性器塞进裤子里,再火速地拉上拉链。   “你把我的宝贝命根子当成什么了!”杜绍言又骂道。   不过虽然他不愿意,最终还是按我的意思做了,所以我赢了,这么一想杜少爷又开心了点,勉强冲淡了刚才的尴尬。还好还好,还差一点才亲上,没亲一个男人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对,从前在水里他就亲过我了,靠,本少爷的初吻啊!   杜绍言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有点想发火又好像找不到发火的理由。   常生扶着他走回电脑桌边坐下,又默默地坐回电视机前看电视,不再说话。   杜绍言重新打开游戏,玩了几把却发现无法再将注意力集中,他偷偷转过头看常生,男人仍然安静地看电视,却没了刚才看电视高高兴兴的样子。   怎么一副我欺负了他的样子啊!明明吃亏的是本少爷!本少爷年轻英俊前途无量就算搞基也是钻石男!杜绍言想想,试图化解常生的抑郁,说道:“诶,刚才的事我不怪你了,算了。”   常生轻声说:“是我不好。”   “你别习惯性道歉,我是闹着玩的,我不是……”不是什么,占你便宜?谁占谁便宜啊!杜绍言转移话题道:“不过你为什么那么害羞,你不会是处男吧?”   常生脸又红了,杜绍言呀一声:“不会吧,你是处男?你有三十多了吧还是处男?”   常生摇了一下头:“我娶过妻。”   “结过婚?那你老婆……”   “过世了。”   “啊,抱歉。”   “没事。”常生面色逐渐稳定下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杜绍言觉得自己戳到他的伤心处,语气也柔和下来:“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些,等我回家了让美姐给你再介绍女朋友。”   “不。”常生摇头:“我不会再娶妻了。”   杜绍言有些发愣:“你们感情这么好啊……”   常生注意到少年的表情不太对。   杜绍言看着他:“你老婆去世多少年了?”   常生愣了愣,含糊地说:“很多年。”   “有没有三年?”杜绍言没有追问,他的样子有些失神:“我爸爸马上就再娶了,我妈才刚去世半年的时候……”   常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少年。   “我六岁时我妈生病,拖了两年,她后来被折磨得很瘦,去世的时候我爸爸好像也很伤心,可是马上就和那个贱女人结婚了,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我还有哥哥,居然还大我三岁……”杜绍言望着天花板:“常生,你其实真是个好男人。”      第8章 非礼勿视2      “我要洗澡。”杜少爷发号施令。   “我马上叫护士来。”常生赶紧站起身,准备按护理铃。   “男女授受不亲。”杜绍言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上次给我洗澡的小护士还没结婚,弄得我和她都很放不开。”   洗澡要怎么放开?常生有点纳闷,难道又过了十几年连洗澡都又发生变化了?   杜绍言看他迷惑的样子解释道:“亏你还结过婚,蠢,小护士还是个小姑娘,看我一个大男人果体多不好,你是男的就不同了,来,帮我洗澡。”   “非礼勿……”   “别废话!”   常生想起负责照顾杜少爷的小护士的样子,的确是个一看就很纯真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虽然是专业护理人员吧可是总归男女有别,杜少爷虽然还是个小孩但是那个尺寸……不怪人家小姑娘不好意思。   他扶着杜绍言走进淋浴间,圆形的浴缸宽敞明亮,浴室灯做成花朵形容的外扩式,华丽富贵。   常生跟了十几年杂技团还是第一次进这么漂亮的浴室,他心想时代果然又不同了。   “把排气打开。”杜绍言坐在浴缸沿上指挥道:“开温水,要最大档。”   常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好在认识简体字,根据开关上的字很快按吩咐做好。   水龙头里立刻放出温水,杜绍言边脱衣服:“放歌,墙上有MP3控制。”   “什么?”常生摸索着,虽然他找到一个液晶显示屏,但是不确定怎样用。   “蠢,”杜绍言回头说:“按播放,选歌。”   “按键在哪?”   “触摸屏。”   “……”常生心想科技真是日新月异,难怪以前杂技团老有人想去大城市。   “算了,随机播放吧。”杜绍言又指着旁边的台子:“点个香薰好了,搞个简单的薰衣草和迷迭香就行。”   常生看着台子上一堆瓶瓶罐罐发怵,每次碰到这种新鲜玩意都很头痛。   杜绍言提醒:“用那个香薰灯,滴几滴进去。”   “哦。”常生仔细看着瓶瓶罐罐上的标签,半天才找到少爷想要的香薰油,笨手笨脚地滴了两滴。   轻柔的音乐中,暗香弥漫,水汽蒸腾,杜绍言心满意足地坐进浴缸,舒展开手脚:“舒~服~哟~”   常生收拾完台子上的香薰油,这才想起其实这和过去的熏香很像,看来自己的确年纪大了,从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少爷,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常生眼睛望着地面说道。   “你事情才刚刚开始呢!”杜绍言泡在水里说:“你个乡巴佬没见过这些吧?”   常生老老实实点头,仍然看地面。   “诶你好奇怪啊,我要是美女在洗澡你不敢看我就算了,我是个男的你不好意思什么?”杜绍言看着他:“你以前在杂技团做事,怎么洗澡?”   “夏天就是水冲冲,冬天天冷很少洗,偶尔去浴室,公共浴室,”常生解释:“也是那种中间隔开的。”   杜绍言故意逗他:“那你以前和你老婆呢?”   常生回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她洗,我烧水,她洗好了我再烧水自己洗。”   “你们不一起洗澡?”   “不。”   “太没有情调了。”   “……”常生觉得和一个小孩子谈论这种暧昧话题不太适合。   杜绍言接着问:“你和你老婆感情这么好,有孩子吗?”   “有的。”常生点头。   “咦,原来你不光是人夫还是人父啊!怎么没见你提过孩子?”   “过世了。”   杜绍言愣了一下:“夭折了啊……抱歉。”   “不是夭折。”常生摇摇头:“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少爷请不要问了。”   “嗯,谁都有伤心事,”杜绍言点点头:“来,给我洗澡。”   常生抬起头:“啊?”   杜绍言倒不是开玩笑:“我腿脚不方便,你把我腿按摩按摩,促进血液循环才好得快。”   常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知道自己一定拒绝不了他,可是他从来没接触过一个同性赤果的身体。   “快来啊,你不是来照顾我的吗!”半透明的水雾之后,热气熏得少年肌肤红润,他身体修长,眼睛水亮,口气凶恶。   常生只好走过去坐在浴缸边的大理石台阶上,隔着温热的水,一眼看见少年受伤腿上的伤疤,和两腿间的性器。   “难道,上次你让那个小护士也这样做了?”   “对呀。”   “少爷,你怎么能口气这么自然!”   “她是来照顾我的呀,这是职业素质。”   “……”   “快给我按摩腿。”杜绍言闭上眼睛,靠在浴缸沿上:“Quick!”   如果我不干就得那个小护士干了……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女孩而我是男的……常生硬着头皮将手放入水中,他动作缓慢而迟疑,直到接触到杜绍言的腿部肌肤。   就在接触的一刹那杜绍言突然大叫:“你干吗!”   常生正鼓起勇气,被他吓了一跳:“不是你要我给你按摩吗?”   “你那是按摩吗!你在摸我吧!”杜绍言伸出湿淋淋的指头戳着常生的头:“按摩会不会!会不会!”   常生被他戳得差点跌下去,边躲边说:“我本来就不会……”   “蠢!”   杜绍言见常生躲又凑近了戳,常生往一旁退让着,双手护着头,浴缸沿上都是滑滑的,他一不留神栽到浴缸里,激起一大片水花。   稍微有点热的温水其实泡起澡来是非常舒服的,但是头朝下倒栽进水里的人可不这么想,水灌到常生的鼻子里,他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发现更糟糕的是,他栽下去的部位居然正对着杜少爷尺寸惊人的性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简直近距离接触!   常生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烫得要烧起来了,抬起头一定会被杜少爷嘲笑,可是不抬头这对的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杜绍言抓住常生的头发把他的头拎起来:“太笨了吧!居然有淹死在浴缸里的人……你怎么了?”   常生是非常白皙的肌肤,被热水一泡加上内心惭愧红得像番茄——当然是比番茄更浅一些而且更好看一些的颜色,杜绍言也捉摸不到这种颜色到底该称作什么,他只是隐约觉得这种颜色有点……色色的。   “对不起,”常生往后退了点,垂下眼睛:“我太没用了。”   他上身全是湿的,白色的衬衣黏贴在身上,衬衣质地不太好,遇水变成半透明,里面肌肤颜色清清楚楚,身体轮廓也明明白白,包括胸前的两点突起。   是淡茶色的,杜绍言的眼光往上移动,常生睫毛是低垂的,并不长,也不浓密,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温顺,淋了水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杜绍言暂时决定不了是继续欺负他还是下次欺负他,不过他感到自己身体有点奇怪。   似乎太热了,好像还有点冲动。   大概是室温太高了吧……杜绍言清清嗓子:“把排气再打高一度。”   “嗯。”   常生仍然低着头转身,杜绍言又清清嗓子:“还有,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   天气不错的时候杜绍言也愿意出去走走,小护士推了一辆轮椅,铺上软软的垫子。   杜绍言不肯坐:“我要人力拐杖。”   常生只好弯下腰把肩膀靠过去,小护士看不过去:“杜少爷,外面范围很大啊,人力拐杖太累了。”   “很大,是多大?”   出了疗养院的疗养区院子才发现整个区域真的很大,疗养院建在山中,有宽阔的道路可供车辆行驶,光是散步的院落就能当高尔夫球场使用,杜绍言扶着常生的肩走了半个小时,走到一个人工湖边,方才坐下。   常生额头上出了一些汗,站在杜绍言坐的椅子边。   “这里蛮漂亮的,难怪做疗养院。”杜绍言感叹,指指身边的座位:“你也坐。”   “我没事。”常生摇摇头:“少爷是病人,需要休息。”   “你这人就是这个地方讨厌,我让你坐你就坐。”杜绍言抓住常生的手腕将他拉坐到自己身边,然后他咦了一声:“我才注意到,你手上的伤全好了?”   常生的手背光滑洁净,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拆掉了。   “好了。”常生抽回手,像掩饰一样两只手搓在一起。   “你在害羞吗?让我看看嘛。”杜绍言又强行抓起男人的手,捧在手里仔细看:“我第一次看到时包得像萝卜一样我还以为你受了很重的伤,想不到这么快就好了连疤也没留,看来也没受什么伤啊。”   常生看着自己的手:“嗯,只是一点皮外伤。”   “没大事就好,”杜绍言用手指蹭了蹭常生手背,头也不抬地说:“那天是好心带你一程,没想到出那种事,要是你因此受伤或者死了的话,我就罪过大了。”   常生有点诧异,虽然这个少年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很在意别人的事,只是他不说。   就算嘴巴坏了点脾气糟了点,倒是个意外的细心的孩子,常生心里想着,笑着说道:“我真的没什么事,少爷是好心,那天的事是意外,少爷要想开些。”   “交警问过我那天的事,我真的没看清那辆车的车牌号,否则我不会放过他,撞车之后逃逸,太卑鄙了!”杜绍言抬起头:“而且我有直觉,很蹊跷。”   常生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什么蹊跷?”   杜绍言不说话,只定定地望着他。   这个少年长得实在很好看,明明还是个孩子五官就已经很鲜明,皮肤属于孩子的细腻白皙,眼睛很大睫毛纤长,眼珠子漆黑水润,常生莫名地想起“眉似远山横翠眼为秋水无尘”这句诗,其实这是形容女孩子的,用在还未出现明显成年男人外貌的十几岁少年身上倒也合适得很,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少年眉毛英气十足是标准上扬剑眉,生的漂亮却丝毫没有女气,眼睛虽然称得上顾盼生辉但总是太嚣张张扬了些,加上糟糕的个性……   杜绍言晃晃手指:“喂喂,看什么呢!”   常生反应过来:“啊,没什么没什么。”怎么会看一个小孩子的脸想这么多不该想的,怎么回事?   杜绍言皱着眉,他显然没常生这么多想法,接着刚才自己的话题说:“我也说不好,只是第六感,觉得不是意外车祸。”   常生定定神,说道:“不是意外是什么?”   “不知道。”杜绍言扔开常生的手,抬头望天。   碧蓝的天空浮云朵朵,杜绍言一会又说:“走啦,回去打游戏。”   常生哦一声,站起身准备扶他,杜绍言推开他:“算了,瞧你一头汗,我自己回去。”   “那我推轮椅来,少爷等我一会。”   常生说着转身要跑,杜绍言叫住他:“等等。”他自己双脚站起来了:“本少爷身体强壮,早好了。”   “啊?”常生呆了一下,仍扶住他:“别逞强啊。”   “我怎么会逞强,”杜绍言转动着脚腕:“灵活得很哦。”   “你好了还让我……”常生从内心深处感到莫名悲愤,这个少爷明明好了还天天让他做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的事。   “好玩呀。”杜绍言哈哈地笑:“走走跑跑跳跳都不成问题!”他说着就跑了几步,常生反而定在原地不动,他又回过头:“怎么不走?”   常生不说话,只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眸。他答应他的父母照顾他到身体康复为止,那么现在……   “我说,你别以为我好了你就能走,”杜绍言扬起眉毛说:“本少爷对你的伺候很满意。”   这个孩子一直装作腿还没好,是不是就是为了他能留在他身边?   杜绍言接着说:“本少爷对这个疗养院更满意,所以我才一直装作腿没好,真不想回家,不想上学,不想见到讨厌的人!”      第9章 非礼勿视3      就算杜绍言再不想回家也总有疗养结束的一天,出院时医生给他做最后一次检查,常生在房里给他收拾东西。   小护士在一旁帮他,闲聊着:“杜小少爷要走了,真舍不得啊。”   常生边叠衣服边说:“你好像比少爷大不了几岁啊,看上去也挺小的。”   “我二十,”小护士比出两根手指:“比小少爷大七岁啦,老啦老啦,看小少爷,小正太就是年轻有朝气。”   “正太?”常生听不懂。   “就是十三四岁小男孩啦,”小护士做着普及词汇的工作:“杜少爷个子虽然高也不娃娃脸,不过年纪摆这摆着,正太没错。”   “哦。”常生把叠好的衣服放进箱子里,心想十几年没到外面又多了好多新鲜词啊,又想起这个小护士还照顾过少爷洗澡,说道:“少爷年纪还小,不懂事,就算他叫你给他洗澡按摩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小护士反而奇怪:“什么洗澡按摩?”   “就是他洗澡时让你给他按摩腿啊。”   “没有呀。”   “没有?”   “我放好水点完香薰就走了,他说男女有别不要我呆在那里,”小护士一本正经地问:“难道他让你给他按摩啊?”   “……”   “哎,你们都是男的啦,这样方便,”小护士用同样的话安慰:“你别放在心上。”   常生收拾完东西下楼,杜绍言已经办完出院手续坐在接送的车里,常生把箱子放进后备箱,杜绍言探出头说:“喂,我好像把耳机忘在床头了。”   “我上去拿。”常生马上往楼上跑。   他一路跑到房间门口,还好门还没锁,他在杜绍言的枕边摸了一会,真的摸到一对耳机,拿起来往外走。   走到走廊听到小护士在和一个同事在隔壁房间聊天,小护士嘻嘻哈哈地说:“好萌啊,我喜欢年下。”   常生不会探听别人隐私,可是两个女孩的声音实在太大,同事说:“颜水准不够啊。”   常生不明白她们说什么,他准备离开,这时小护士接着说:“杜少爷颜还不够啊,现在还小,过几年绝对是样板美攻一只。”   他一听到说杜少爷脚步就慢了下来,同事说道:“我是觉得佣人颜不够,不萌,又呆,我喜欢傲娇。”   “傲娇有什么好?大叔有三好,成熟隐忍好推倒,”小护士又说:“少爷还要佣人给他按摩呢,果体相见你明白吗!连轮椅都不用非要用人体拐杖,搂搂抱抱你明白吗!天天朝夕相处呆在一个屋子里,孤男寡男你明白吗!”   “那又怎么样,”同事也说:“少爷才多大,以后等他身边出现美受傲娇受门当户对受看还有佣人什么事,少爷未必是叔控,佣人倒可能是正太控……”   常生不敢再听下去,赶紧跑开,那两个女孩说的他其实听不懂,不过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尤其是正太控,正太指少爷,那控是什么???   还有孤男寡男,难道社会已经发展到两个男的呆一起也是奇怪的事的地步了吗???年下,美攻,傲娇,叔控……都是什么意思啊???   常生回到车上,杜绍言问:“我耳机呢?”   “这个吗?”常生把耳机递过去,忍不住问:“什么叫年下?”   杜绍言把耳机塞进耳朵,随口说:“我比你小我就是年下,好了我听歌了,别打扰我。”   ——   “当时说了是有偿照顾,所以请您千万不要推辞。”女人笑眼盈盈,将信封推到常生面前。   客厅装修是奢华的风格,欧式宽阔沙发,白色长毛地毯,金色装饰幕帘,繁复的水晶吊灯,众多华丽的元素堆砌在一起,反而显得有些俗气,好在由于客厅实在太大了,所以那俗气也变得贵气。   常生低头看着信封:“我不是为钱。”   “钱是小意思,绍言开心才是重要的事。”阮明莎笑着说:“守诚也说了,希望你能留下来继续照顾绍言,绍言这孩子从小没有母亲……嗯,我是他继母,看得出来吧?”   常生点点头,阮明莎接着说:“这孩子对我有成见,一直不太听话,脾气也大了些,平时乖张任性,说句家丑外扬的话,连家教老师都被气跑好几个,但我看常先生和他投缘得很,希望常先生能替我们做父母的管教好这孩子,免得他以后走上弯路。”   常生犹豫着,他的确需要一份工作,在这种富贵人家当佣人并不会是很繁重的工作,也可以让他暂时安定下来,家里的两位主人也都是和和气气的人,就是那位少爷……他实在是有点畏惧。   【我也说不好,只是第六感,觉得不是意外车祸。】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突然闪过杜绍言的这句话。这让他放心不下。   他点点头。   “谢谢常先生肯体谅。”女人舒口气:“不过我们家也是正经人家,常先生能介绍一下经历和家庭状况吗?”   常生低头想了想,说道:“我家人都过世了,只有我一个人。”   “常先生结过婚吗?”   “我妻子早些年过世了,有过一个儿子,也不在了。”   女人有些歉意:“抱歉。”   常生摇摇头:“我一个人过,后来进杂技团四处表演卖艺,表演时遇到少爷……”   “等一下,”女人打断他的话:“这个家里有两个少爷呢,除了一直和你在一起的绍言,我的儿子——你还没见过,杜绍博,比绍言大三岁。”   “我知道了,”常生点点头:“绍博少爷。”   女人微笑了一下表示满意,常生接着说:“绍言少爷是好心人,我去找工作的路上遇见他的车,他说顺路带我一程,后来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女人抿了一口茶几上的红茶:“方便的话,呵,我这个人大概有点戒心常先生不要介意,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证件?”   ——   常生走出客厅,杜绍言正在院子里用遥控器操纵模型飞机,一见他出来就问道:“怎么样?”   “夫人让我留下,”常生把信封握在手里:“还给了我这么多钱。”   “多少?”杜绍言捏捏信封:“好像挺厚啊,有没有两万?”   “我没数,”常生把信封递过去:“给你吧。”   杜绍言不高兴地说:“本少爷怎么会稀罕这点钱!你拿着吧!”   “我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常生嗯一声:“夫人说给我包吃包住还有工资,我够了。”   杜绍言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你留下来了?”   常生点点头,他还没来得及笑杜绍言就拍拍他的肩:“好的,以后好好伺候本少爷。”说着操纵着手柄又去搞他的模型飞机了。   常生站在原地有点郁闷。   一会来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常生去他的房间,边说:“我是这家的管家,他们叫我美姐,不过你……你多大岁数?”   常生跟在她身后:“三十二。”   “那你比我小几岁,你也叫我美姐吧,”美姐带他到三楼最里面的一扇门前停下:“这是你房间,不大,你单人住没问题。”   她把钥匙递给他,常生接在手里:“谢谢。”   “这个家呢,主人有两个,杜先生和夫人,少爷也有两个,绍博少爷是杜先生和夫人的,绍言少爷是杜先生和以前夫人的,以前夫人去世了,”美姐介绍道:“绍言少爷和绍博少爷关系不太好,和夫人关系也不好,我们做下人的平时少多嘴多做事,他们的事情别掺合,明白吗?”   常生点头:“谢谢。”   美姐很满意他的礼貌:“不客气,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你也挺聪明的,不需要我多说。”   常生连忙摆手:“还有很多地方要请教。”   “不敢当,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有什么需要的找我,别客气。”美姐笑着说:“以后在一起做事还要互相照应。”说着转身走开。   常生打开房门走进房间,屋子不大,十个平米左右,只有简单的床和桌椅,床上已经铺好被褥,对床有个壁挂式小电视,靠墙有个简易橱子,还是空的。   去找工作那天根本没带什么东西,后来在疗养院杜家送来一些衣物,他没太多东西。   常生关上门,坐到床上,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一间固定的住所了,他的手抚摸着柔软的被单,感到内心有些温暖的东西正在苏醒。   他忍不住从内心感激起那个性格恶劣的少年,因为他,他才能停止漂泊,开始拥有。   可是……常生想起那个美艳的女人,她要看他的证件,他只说在杂技团时不小心遗失了,她就没有再追问,一般的母亲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连身份证都没有人太过靠近自己的儿子,她为什么还会同意他留下来当佣人照顾她的儿子?   难道因为是继母的关系吧,所以无所谓?   常生琢磨着,他并不能猜透,或许这个女人只是为了做到丈夫的吩咐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合格的母亲吧。   正想着突然门把转动,门被推开了,杜绍言探头望:“你房间这个?”   “是啊。”常生站起身:“美姐告诉你的?”   “离我房间隔了挺远啊,”杜绍言走进来,打量房间:“真小!还没我房里洗手间大!”   “你是少爷啊。”   “你什么都没有吗?”杜绍言拍拍空空的橱子:“不错不错,我以后有些不方便放房间的东西可以放你这里了,这是我的杂物仓库。”   “……”   杜绍言蹦到床上,用力跳了两下:“床真差,没弹性!”   常生心疼地摸床单:“……”   杜绍言又跳下来:“瞧你这点出息,脏了让美姐安排人给你洗。”   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有的住所好不容易才有的床啊……常生觉得心底的感激全被这位少爷搅得烟消云散。      第10章 非礼勿视4      杜家饭厅每餐开两桌,主人们一桌佣人们一桌,一个厅里吃饭,因此常生才见到那位杜绍博少爷。   相比与小少爷,这位大少爷和他们的父亲十分相像,一眼就能看出是亲生父子,杜绍博因为年轻显得俊朗利落不少,但十六岁的年纪也有了法令纹,大少爷看人只用眼角,看样子也不是和善温柔的人。   杜家是分餐制,杜绍博自言自语:“今天鱼没做好,咸了。”   “哪里咸,”杜绍言边吃边说:“刚刚好,今天菜是杨姐做的吧,做的好!”说着对佣人桌竖起一个大拇指。   杜绍博说:“这还不咸,你腿摔了味觉也失灵了?”   杜绍言答:“说话要客观,你觉得咸就咸吗?要尊重别人劳动成果你懂不懂?”   杜绍博说:“说话要客观,你一味针对我就能抹杀事实吗?”   杜绍言答:“谁针对你,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你存在感没那么强。”   杜绍博冷笑:“是你自我感觉良好吧,怕别人注意不到你因此和我作对?幼稚!”   杜绍言不屑:“这种吸引人注意力的方式只有某些通过挑三拣四品头论足来证明自己的人使用。”   两个少爷说个没完,两个大人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美姐低声对常生解答:“每日三辩,习惯就好。”   吃完晚饭常生回到自己房里,突然听见电话响,他找了一会,看到门后有一只小小的壁挂式电话,他走过去接起来,杜绍言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到我房间来。”   常生握着话筒:“你房间在哪?”   “二楼拐弯第一个,”杜绍言嘱咐道:“从厨房拿壶水。”说完就挂机。   常生按照吩咐来到杜绍言的房间,他站在门口敲门,门马上开了,杜绍言探头看了看两边,把他拉进来:“没人看到你吧?”   “没有,怎么了?”   “渴死了!”杜绍言抢过水壶,倒到玻璃杯里仰头往下灌。   常生觉得有点好笑:“少爷不是说不咸吗,原来是怄气。”   杜绍言一口气喝下一杯水,才说:“齁死杜绍博才好!”   常生又给他倒了一杯:“何苦呢,都是兄弟。”   “谁和他兄弟,小贱人。”杜绍言狠狠地骂道。   “他总和你一个父亲,”常生劝道:“我以前也有弟弟,血浓于水……”   杜绍言看他一眼:“你还有弟弟呢?”   常生嗯一声:“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怕养不活,有七八个弟弟妹妹。”   “这么多!”杜绍言眨眨眼睛:“你是老大啊?”   “是的。”常生认真地说:“所以我才说,血浓于水,哥哥都是爱弟弟妹妹的,不管他们做了什么……”   “行了行了,”杜绍言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那你练气功,就是因为身体不好?”   常生愣了一下:“嗯。”   “你真的会气功?”杜绍言转身躺到床上,翘着脚问:“第一次我见你,你表演飞刀和胸口碎大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实话,气功还是道具?”   常生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杜绍言对他招手:“坐到我身边来,慢慢讲给我听,气功的话怎么练,道具的话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常生听话地坐到他身边,拼命想该怎么圆下去:“表演地多了就熟练了……”   “就是说像魔术一样?”杜绍言自作聪明地说:“原来还是道具,我就说嘛,你这样干瘦干瘦怎么像练气功的。”他说着捏了捏常生的手腕:“真细。”   常生笑笑:“少爷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等等,”杜绍言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跑到旁边的书橱边抽下一本书,坐到常生身边:“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杜绍言打开书,原来是本影集,他翻了几页,指着一张相片:“看这个如何?”   相片在一片草地上拍的,画面是一个少女正在逗一只小狗,少女显然不是亚洲人,金发碧眼,柔顺的长发在阳光看起来像流动的金沙。   “很漂亮吧,她叫Angela,十四岁,是我们这学期新来的英文老师的女儿,爸爸是丹麦人妈妈是美国人,”杜绍言笑着说:“她像天使一样吧?”   常生看着女孩的脸,漂亮是漂亮,可他不喜欢洋人:“天使不就是有翅膀的小孩吗,飞天更漂亮。”   “你不懂欣赏,”杜绍言白了他一眼:“这样说本少爷喜欢的女人。”   常生抬起头:“少爷你喜欢她?”   “可惜她不会讲中文,我英文又烂,唉,”杜绍言叹气:“我要发愤图强好好学习!”   常生不说话,杜绍言又问:“你觉得她会喜欢我吗?”   “我怎么知道。”   “你想想嘛,如果你是她。”   “我不是啊。”   “代入一下啊!笨呐!”   常生深吸口气:“不会。”   “为什么不会!”杜绍言瞪大眼睛。   常生无奈地摇头:“因为我不是。”   “都说让你代入啊!”杜绍言抓住常生的肩:“代入一下,代入Angela,代入少女的心情,看我英俊的脸。”   常生被他抓着肩膀躲不开,被迫近距离看他的脸,少年的脸庞仍然帅气地无懈可击,虽然还带着点孩子的稚气,但是这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仅指外表。   杜绍言凝视着常生的眼睛:“你喜欢我吗?”   常生看到少年黑色眼眸里映出自己的脸,他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也没那么容易代入女人的心情,但是他的确觉得,他长得真好,好到让他都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杜绍言靠近了一些,又靠近了一些,“我喜欢你,”他柔声地说道:“Angela。”   常生眨眨眼睛,像清醒过来:“我不是。”   “真不入戏。”杜绍言泄气般地松开手,靠回床头:“不过我猜她会喜欢我,毕竟我这么优秀。”   常生不说话,一会说:“少爷还是学生,应该学业为重,先立业后成家。”   “诶诶怎么和老师一样,”杜绍言玩着手指:“我讨厌说教,你回房间吧。”   ——   早饭时美姐摆好碗筷,主桌的早餐时间一般只有两位少爷,可是现在只来了一位。美姐自言自语:“这么绍言少爷还没下来,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杜绍博边涂面包上的果酱边嘲讽:“他是朽木不可雕。”   常生正在帮忙摆另一桌的碗筷,美姐叫他:“你去叫一下绍言少爷。”   常生点点头,上楼到杜绍言房间,敲门。   半天也没人开,他试探性地推了一下,门自己开了。   “少爷,”常生走进去,带好门,他轻声地说:“美姐让我叫你起床,要迟到了……”   “我知道!”杜绍言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常生被他吓了一跳,走到他身边:“知道怎么不起床啊?”   杜少爷头发蓬乱,睡衣睡得乱七八糟,露出胸口一大片肌肤,就算不刷牙不洗脸也是酷酷的一张小脸,他看了看门,口气凶狠地说:“你跑哪去了,我打你房间好久电话!”   “……”常生指指墙上的钟:“我六点就起床做事,不在房里。”   “靠!”   常生耐心地问:“少爷叫我什么事,怎么醒了也不起床?”   “我怎么起啊!”杜绍言腾地从床上跳下来,掀开被子。   常生一眼就看到被单上潮湿的一片,他马上就明白了:“原来是……”   杜绍言恶狠狠地说:“什么什么什么!这是正常生理现象不准笑!”   常生拼命忍着:“我不笑,这是正常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快给我把床单洗了!我这怎么能让那些女佣人看到!”   “是是。”   杜绍言愤愤地把睡衣睡裤脱下来甩床上:“还有这些!”   “是是。”常生收拾着弄脏的衣物,边避让着杜少爷光溜溜的身体。   “还有这个!”杜绍言把内裤甩在床上,跑到一边衣橱找新衣服穿。   常生心情有点复杂地将同性内衣收拢在一起,说着:“少爷不要不好意思,这说明少爷是个大人了……”   “本少爷早就是大人了!本少爷只是缺女人!”   “这个和缺女人没关系……”   “你是不是心里也在笑!”杜绍言跑到常生面前:“你也有这样的时候,不准笑!”   “我没笑。”常生推一下杜绍言的肩:“快去穿校服吧,真要迟到了。”      第11章 出走风波1      “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杜绍言望着房间顶上的灯,像在自言自语。   常生坐在他身边,答道:“忘了,太久了。”   自从常生帮杜绍言洗了一次床单之后两人关系更加紧密,杜少爷天天晚上把常生叫来,做作业也要他坐在一边陪着。   杜绍言不依不饶:“快想想,比我大比我小。”   常生实在想不起来:“肯定比你大,我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发育迟。”   “哦。”杜绍言一会又问:“那你第一次和女人做,是什么时候?”   常生愣了愣,他不想说这么露骨的话题。自从上次之后,青春发育期的杜少爷显然对性爱方面兴趣更加提高了,他和哥哥关系恶劣,父亲又工作繁忙,他也实在没有交心的人,常生这样一想又觉得心软,不忍心让他失望,含糊地回答:“结婚的时候。”   杜绍言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啊?原来你结婚才摆脱处男之身啊,你太纯情了吧!”   常生脸红了。   杜绍言一见他脸红就想逗他:“第一次感觉怎样?”   “……”   “之前你怎么解决的?”   “……”   “左手还是右手?”   “……”   “你别一直不说话啊。”   “……”   “你脸红红的样子真像个姑娘。”杜绍言说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住常生的脸。   常生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点:“别……”   “我们都是男的你害羞什么啊,”杜绍言又凑近一点:“你都知道我的秘密了,我是不是也该知道你的,不然不公平嘛。”   因为靠的近因此他说话声音很轻,听起来近似温柔,常生摇摇头:“别问那些,我不记得……”   杜绍言又靠近:“这样就没意思了……”   他突然发现两人靠得太近了,他再近一点就能亲到他了。   杜少爷绝对不想亲一个男的,就算看起来似乎很软很好捏的样子,他后退回座位:“算了,那在杂技团你总记得吧,你怎么解决的?”   常生实在对这种问题羞于回答,杜绍言缠着不放:“快说啦,乖哦。”   常生有点震惊地抬头,他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用这种语气哄。   杜绍言手指扶住常生的下颌:“快说啦,听话。”   “……我很多年没有……”常生终于开口。   “啊?”   常生低下头:“习惯了一个人。”   杜绍言不肯相信:“难道你连自己解决都不了?”   常生轻轻摇头,他没有撒谎,太多漫长的岁月,他似乎忘了很多作为男人应做的事,他没有欲望,因此他没有需求,他真的不需要……   他思维在这里中断了,因为杜绍言突然抓住了他的下身,少年口气轻佻地说:“我才不信呢!”   常生身体猛地一颤,太长时间没有人触碰那个部位以至于他感到异样的陌生。   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杜绍言马上摁住了他:“别动。”   常生动不了,杜绍言的手摁在他的某个部位上,毫无技巧地揉搓着,他感到害怕,除此之外,还有莫名的情绪激动,以至于他竟然克制不住。   “好奇怪……”杜绍言停下动作,他望着常生依旧平坦的裤子:“我和我同学闹着玩都是撸一撸就起来了,你怎么……难道真是年纪大了?”   他望向常生的脸,他早就脸色绯红,杜绍言觉得他眼角湿润一副马上要哭的样子,他以为自己玩笑开过头,立刻松开手:“啊,我是闹着玩的。”   常生说不出话,他怕一开口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杜绍言更觉得惊讶:“你怎么了?”   常生扶着桌子站起来,他身体微微颤抖,他转过身试图离开但他只觉得腿脚发软,杜绍言见他摇摇欲坠怕他跌倒,很自然地抱住他的肩:“要不要叫医生看看?”这时他看见,男人下身微微隆了起来。   “哦……”杜绍言拖长音调:“我明白了,你不是没反应是反应迟钝啊,没事的,撸出来就好啦。”   常生努力摇头,他想拒绝,可他稍微一开口就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杜绍言抬起头,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啊,你叫的声音好好听啊。”   常生满脸通红,他完全说不反驳的话。   杜绍言起了恶作剧之心,诱导道:“再叫一声啊。”   常生往后退去,杜绍言一把搂住他的腰:“你别怕,这是正常的呢。”他说着拉住男人裤子的拉链,将那个肿胀的器官拿出来。   常生几乎要哭出来,而他的身体发软,他没想到太久没弄过反应居然大成这样。   “不大啊。”杜绍言自言自语着,将常生推向身后的床:“弄出来啊,弄出来就好了。”   常生不肯,身体一接触到床就要爬起来,杜绍言也爬到床上,摁住他的肩:“害羞什么啊,有什么关系。”   “不……”   分身的前端溢出了晶莹的水珠,微微颤抖,杜绍言笑嘻嘻地说:“这样还说不?”他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分身:“这样呢?”   他上下移动了一下,常生立刻忍不住叫起来:“啊……”他马上咬住嘴唇。   “好听呢!”   杜绍言捉弄般地套弄着常生的前端,惹得他不断发出充满情色意味的呻吟,常生拼命地想忍住,但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羞耻而淫靡,可他无法控制。   好在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很快他就射了出来。   杜绍言意犹未尽,边拿面巾纸擦边摇头:“时间太短了啊。”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游戏吧,可是……常生闭着眼睛,他一瞬间所有的念头都是永远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个笑起来无比灿烂的恶质少年。   “看来你的确很久没没弄过了,好浓。”杜绍言还在评头论足。   常生猛地站起身,他胡乱地整理一下衣服,冲出房间。   “诶……”杜绍言见他飞快地跑出去刚想起来阻止他又算了,只是开玩笑嘛,那么认真干嘛,能一起撸说明不把他当外人关系好呀。   杜少爷扔掉面巾纸,哼着小调站起身,他的分身也已经硬很久了,他也要快点弄出来,有点奇怪的是,以前都要撸撸才硬,今天怎么不撸就自己硬了?   ——   第二天一早杜绍言和平时一样坐在餐桌边吃早餐,他喝着牛奶,偷偷看一旁桌上的常生。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但眼睛下面有深色的阴影。   美姐问道:“你昨晚没睡好吗?”   “还好。”常生低着头,慢慢地吃面前的粥。   美姐好意地说:“看你精神不好,要不要医生看看?今天正好陈医生来体检呢。”   “不用,”常生摇摇头:“没事。”   杜绍言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吃饭的动作也慢下来。   杜绍博讥讽:“大早上偷听。”   “管你什么事。”杜绍言反驳。   清晨辩论会开始。   吃完早饭两个少爷分别坐两辆车去学校,杜绍言故意走的慢吞吞的,出院子时常生正拿着扫把扫院落鹅卵石路上的落叶,他放慢脚步走过去:“喂。”   常生一听他的声音像被吓到似的,立刻往后退。   杜绍言抓住他手里的扫把柄:“你躲我吗?”   “少爷放手。”常生低声说道。   “生气了?”杜绍言握着柄不放:“闹着玩的啊。”   “一点也不好玩。”常生虽然声音很低,却很坚决:“放手。”   “偏不,你至于吗!”杜绍言和他拉拉扯扯:“我把你当自己人……”   “那请少爷别再把我当自己人。”男人的表情一点也没开玩笑的意思。   杜绍言一把松开扫把柄,狠狠地说:“给脸不要脸!”说完扭头就走。   常生继续埋头扫地,他一点也不想再想关于这个少年的任何事,任何一点点都让他再次回想起昨晚的羞耻。   他居然会在他面前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在他的手中不受控制地射出来,他只觉得无地自容。   从小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那些圣人的教导都到哪里去了,那么多年以为自己无欲无求的日子都变得像半透明的雾气般飘渺,自己居然是这样的人。他有过妻子,可那也是以礼相待相敬如宾,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而且还是和一个男人。   昨晚他的确整夜都无法入眠,除了内心如空洞般侵蚀的内疚惭愧之外,他还决定了一件事。   离开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新鲜的事,在过去的许多年中他不止一次地离开刚刚熟悉的地方刚刚熟悉的人,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习惯了漂泊和流浪。   他在客厅里等杜守诚和阮明莎,但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们下楼。   他找到美姐:“先生夫人都不在家吗?”   “先生昨晚的飞机飞美国了,夫人和他一起。”美姐做着手头的事:“你有事吗?”   “没有。”   常生回到房间,他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如果要不要而别的话,他随时可以离开。   他环视着这间住了几个月的房间,几个月在他的生命中实在太短暂了,但他竟然有些不舍。他甚至有些害怕马上又要面对的漂泊生活。   他自觉自己不属于这个时空,因此刻意地避免自己与外人有太多密切的联系,在这个时空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妻儿,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让他畅谈的人。   他像孤独地留在时间长河里的人,周遭的一切都随着历史的水流散去,只剩他自己,彷徨地望着四周不断变化飞速改变的世界。   常生将阮明莎从前给他的信封放在桌上,他转过身,看见墙上的电话。   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和他相处了十年,和他朝夕相处,和善而大度,细心而体贴,对他的隐私明了却不探究。   常生还记得吴商和他分开时给他的手机号,他犹豫了一下,走到电话机边拨下了那串号码。   电话线路里只有空荡荡的等待接听的声音,常生突然有些害怕,吴商说过要回老家,他会不会已经改变了手机号码?   好在那头很快就接起来了,吴商的声音像从前一样爽朗:“你好啊。”   常生握着话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商试探性地说:“你是常生吧?”   常生沉默着,半晌小声说:“你怎么知道?”   “你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啦?!”吴商不回答他的问题,语气像是责备:“一和你分开就不声不响了,连个电话报平安都不会吗?幸亏我办了新号老号也在用,不然我们十年交情不就断了!”   “……对不起。”   吴商口气缓和下来:“别道歉了,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吴商口气有点冲:“别骗人了,口气一听就听出来,被人欺负了?”   “没有,真的挺好,”常生停了一会,说:“就是觉得,大城市的生活,我还是不太适应,有些人说的话很奇怪,有些人做的事很奇怪……”   他停下话语,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吴商耐心地等在电话那头,也不催他。   常生又想了一会:“我……”   电话里突然传出了手机铃声,吴商在那头说道:“不好意思现在我有个非常重要的电话得接,我晚上打给你吧,你电话多少?”   常生看到电话听筒内侧有电话号码和分机号,于是报了出来。   “行,晚上给你电话,”吴商说道:“其实你可以来找我,具体晚上说。”说着匆忙挂了电话。      第12章 出走风波2      杜绍言中午回家吃饭,发现常生不在饭厅,有点想问又忍住了,早上才惹他生气他还是少爷怎么能先低头。   吃完饭回房休息一会,看着房里的电话又想,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一下,不去饭厅吃饭是躲着自己还是生病了?杜少爷可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自己可是很难得对人示好一次诶,居然不领情,居然不给面子地请他把他当外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杜绍言午睡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乱七八糟的事,具体想什么也不清楚,就是一点很确定,手心有点热有点黏,像是昨天射在他手里的那些液体还残留着,其实早就洗过很多次了为什么还有这样的触感,简直像有人在舔一样的感觉,痒痒的。   杜绍言下午回学校接着上课,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游泳,男女生分开授课,他穿着泳衣趴在泳池旁,眼睛望着一旁的女生泳池。   死党陶飞和他一起看,边评论:“都还没发育呢!”   “我的Angela发育了。”杜绍言反驳:“看,洋妞身材就是好呀!”   陶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Angela真漂亮,像娃娃一样。”   隔壁女生泳池正在上花样游泳课,女生们穿着统一校内保守式样的泳衣,身材好坏一目了然,金发的Angela在泳池中十分引人注意,长发盘在脑后,颈项修长,肌肤白皙,鼻子上夹着夹子,样子有点滑稽,反而更可爱了。   杜绍言感叹:“你看这么多女生,金发的也不止Angela一个人,怎么就她这么可爱,出水芙蓉啊。”   “可爱这种词汇就是用来形容像Angela这样的小天使的,”陶飞拍拍杜绍言的肩:“怎么办我也好想追她,你快和她告白吧,这样她拒绝你了我就能去追了!”   “她怎么可能拒绝我,本少爷不打无准备之仗!时机不成熟我才不会盲目告白……”   身后的体育老师怒道:“杜绍言陶飞!快给我下水游泳!”   杜绍言下课回家,吃晚饭也没看到常生,他终于忍不住了,旁敲侧击:“美姐,为什么有人吃饭不准时?”   美姐望着小少爷:“没……哦,常生啊,他说有事,开饭前从厨房盛了点拿到房里去了。”   杜绍言阴着脸:“他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他好像不舒服,我早上就看他脸色不好,”美姐忙替常生辩解:“最近天气凉,可能感冒了。”   杜绍言心想他才不是感冒呢!吃完饭杜绍言回房写作业,写了一会有点心神不宁,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想了一会,想起今天常生没陪在他身边,原来如此。   莫非是真感冒了?杜绍言咬着笔,我是少爷我不能先低头啊,而且我没错啊,怎么搞的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可是我是少爷我怎么能大人记小人过呢,他不懂事我和他一样不懂事吗?!   算了算了,给他个台阶让他下好了,以后再慢慢教育,不懂规矩的下人。杜绍言决定先原谅常生,他扔掉笔抓起电话机,拨了常生房间的分机号。   ——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和我还不说真心话吗?”吴商在电话里问:“是不是过得不好?”   常生摇摇头:“也没有,我找了个大户人家做事,先生夫人都是好人,事情也不多,其他人都很和气,是我自己过不惯城市生活,和从前太不同了。”   “大城市快节奏,人与人之间都不交心,所以我喜欢乡下,对了,我这次回老家就打算一直在这呆着了,我打算开个养蘑菇的厂,自主创业,”吴商笑着说:“上午的重要电话就是联系这方面的事,万事开头难,厂房技术菌种很多事。”   常生由衷地说:“你真厉害,自己当老板。”   “哪有,只是我自由惯了,不喜欢被人管,就单干啦,好在这些年也有一点小钱,办大事不行做点小买卖还是可以的,”他的口气突然认真起来:“常生,大城市真的不习惯的话,就来找我吧。”   常生犹豫了。   如果要离开杜家,他的确无处可去。   ——   杜绍言拨了好几次,始终是忙音,靠,他一个下人电话居然忙音,居然不接本少爷电话,他真以为自己几斤几两几重要啊!   愤愤地挂上电话,杜绍言坐回书桌前,老子学习!不想了!   ——   “我们之前合作很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你做事勤快细心,我需要你这样的帮手,就是我这边刚起步,事情很多,怕你受累……”   常生慢慢地说:“我太多东西不懂,恐怕帮不了你。”   吴商笑出声音:“我也很多东西不懂啊,大家一起学嘛。”   “我考虑看看。”   “嗯,这事是得考虑一下,毕竟我这边刚刚开始,生意做得好做得坏都难讲,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在我家这边没有人会欺负你,”吴商的声音柔和下去:“你是个好人,对谁都没脾气,我知道你是不计较,可是未必人人都这样想,这个社会人善被人欺,太好说话反而会让别人看低。”   常生垂着眼帘:“其实……也没有人欺负我。”   “你不放心一些事,我不敢说全明白但至少明白一些,我家这边是小地方,可是呆个几年十几年是没有问题的,我不是勉强你一定要来帮我,我只是给你多一个选择,”吴商笑呵呵:“我们还能像在杂技团一样,日子苦是苦了点,但是自由啊。”   ——   杜绍言觉得自己是不是功课压力太大幻听了。   房间里明明很安静,隔音效果也很好,他却隐约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压抑的充满暧昧的男人的呻吟。像痛苦,又像愉悦。杜绍言吓了一跳,他想起来了,是昨晚常生的声音。   哪里是幻听,是满脑子都是那种很好听的声音……真想再听一次。   杜绍言又抓起电话准备把这个不听话的下人叫过来,结果仍然是忙音。   靠靠靠,太不给面子了!杜绍言忿忿地挂上电话,站起身,他决定屈尊亲自去找他。   ——   “我再想一下,明天给你答复。”常生轻声地答道。   “好,从你那边过来也很方便,火车汽车飞机都到,不过都要再转一次,这个放心,我会接你,”吴商又说:“慢慢想,不着急。”   “嗯,不早了,”常生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我先挂了,再联络。”   “好,再见。”   常生挂了电话,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至少他还有吴商这样一个朋友,让他在孤独的时候有地方躲藏。   然后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咚咚咚的敲门声,急促连续。   “快开门!”杜绍言大声说道。   常生下意识地抵住门,他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快开,我知道你在!”杜绍言用拳头敲门:“快开!”   他声音实在很大,常生怕这样下去会招来其他人,他没有办法,只好打开门:“少爷……”   杜绍言一把推开门冲进来:“你在干什么!”   “我没有……”   “电话居然忙音,你居然不接本少爷电话!”   “我……”   “快说你在和谁通话!”   常生默默关好门,叹口气。   “快说和谁!”   “少爷,”常生望着气急败坏的少爷:“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下人,这是我家的房间,用的是我家的电话,怎么叫没有关系!”杜绍言理直气壮,着重音全在我字上。   “很快就不是了。”常生转过身。   杜绍言拉住他的手肘:“你什么意思!”   “等先生夫人回来,我会和他们说,我要走了。”常生不看他:“伺候少爷的事,我做不好……”   “谁允许了!”杜绍言捏住常生的下颌拉向自己:“我!不!同!意!”   常生愣愣地望着少年,现在已经不是签字画押卖身的旧社会了啊!现代社会难道不是合同制来去自由的吗?   “我不同意!”杜绍言重复道:“你为什么要走啊,就为躲我,至于吗!”   “不是,”常生退后一步:“我真的伺候不了您,您的想法和我……”   “我知道你就是躲我,就是因为昨晚我和你闹着玩把你弄【吡——】然后【吡——】后来【吡——】了吗!”   杜绍言完全不加掩饰地说着,以至于常生的脸瞬间就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几乎是不知所措地捂住耳朵:“求你别说了!”   杜绍言瞬间觉得常生的样子可爱爆了!以至于金发的Angela都被秒杀!   他抓住常生的手腕:“喂,你在掩耳盗铃啊,你听不到就代表我没说吗?”   常生呆住了,杜绍言笑了一下:“你反应也太大了,大家都是男人,我帮你撸你也很爽啊不是吗,一般人求我碰他那里我都不肯呢,我真的喜欢你那个样子呢。”   常生望着他,杜绍言把他手拉下耳朵:“再说你也太小心眼了,你当初强吻我我也没跟你计较呀……”   “我什么时候强吻你了。”常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水里啊,”少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你忘了?我当时被水草绊住。”   常生有点想哭:“那,那,那不是叫人工呼吸吗?”   “是可以叫人工呼吸啊,但你实际上是不是和我嘴对嘴啦?你还是个结过婚的老男人,我还处男还初吻呢!我都不跟你计较还带你回城里,你何必为一点点小事纠缠个没完,矫情不矫情?”杜绍言认真地批评道:“说到吃亏,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又老又土又丑,我又年轻又英俊又有气质,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到底谁吃亏,别说你强吻我了,就说昨晚那事……”   “求你别说了!”常生不顾一切地捂住少爷的嘴。   “怎么别说,”杜绍言拉下他的手:“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无理取闹了吧!”   “我,我……”常生无言以对。   “知道错了就好,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杜绍言转身拉开门:“我现在要回去学习了,总之你今晚好好反省一下,没经过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走!”      第13章 出走风波3      常生又一晚上没睡好,这次不是被羞耻的情绪占据而是在思考了,在帮吴商做事和伺候杜少爷两者之间他相信任何正常人都会选择前者,他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辞掉工作去找吴商,哪有什么好犹豫。   他原本是想等杜守诚和阮明莎回来当面向他们告辞,不过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走怕和杜少爷越搞越搞不清楚,他绝对不承认强吻过杜少爷,那是为了救人啊,人工呼吸,他看过类似的书,就算他明白那样做有失礼法,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怎么就被误会成强吻……可是的确是嘴对嘴了……常生觉得嘴唇发烫。   杜绍言的脸的确是无懈可击的,嘴唇还是小孩子的偏粉红色,肉肉的软软的,并不像自己一个风吹日晒的人那样粗糙,杜绍言的手指也是没做过事的人的手,还是小孩子手指就很修长,骨节分明,柔软温暖,连握着……糟糕了,怎么又想起那件事!   常生抓住被子的角,强迫自己赶紧忘掉。   不管怎样不能再在此地做过多停留,天亮就走,天亮就走!也顾不上和人告辞了,先走再说!   走了再去外面公用电话打给吴商,问他坐哪趟火车,他是个成年人,就算再不擅长都市生活也不至于走丢。   常生打定主意,他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等夜色褪去。   ——   杜家院子的铁门是七点钟准时开启,常生还不想惊动很多人,他很早起床,准确说是一直没睡着等到快七点,简单地在洗漱间洗漱完毕就准备走了。   他没什么东西,也不准备从这个家里拿走什么东西。阮明莎之前给他的钱他一直没动过,除了身上必须穿的衣服,他甚至连其他的衣物都不想再拿一件。   他走下楼,一眼看见坐在客厅里的杜绍言。   怎么这个时间他在这里,难道不是应该在床上睡觉吗……常生站在楼上一时反应不过来。   杜绍言靠在沙发上,大大地打个哈欠,抬起眼睛随意往上瞟一眼,正看到常生。   常生被他一眼看得身体一震,像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小孩一样,突然就心虚了。   “你是准备现在走吗?”杜绍言揉了揉眼睛:“果然被本少爷料到了,本少爷说过不准你走的,你当我的话是什么?”   常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时厨师杨姐正从客厅经过:“绍言少爷起床了,我正在准备早餐。”   “嗯,我在客厅吃。”杜绍言对她吩咐道:“端到客厅来。”   “好的。”杨姐点头,抬头看常生:“常生你在那干吗?”   “我……我……”常生怕杜绍言在外人面前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那他会羞愤至死,他赶紧走下楼:“我吃早饭。”   杜绍言拦住他:“等等,你也拿到客厅,就坐我面前。”   于是早餐地点由饭厅变成客厅,好在家里大人不在,少爷的话就是命令。   杜绍言边用刀划煎蛋边用警惕的眼光看着对面的常生,意思是哼你跑不了。   常生觉得那眼神比划蛋的刀还让他紧张,他拿着筷子的手心都出汗了,不过好在等一会小少爷就要上学去了,一会就有空隙走了。   吃完早饭的杜绍博从客厅过,嘲笑道:“爸妈不在,某人越来越不懂规矩,吃饭上桌都不会么?”   “因为我才是这个家里正统的少爷。”杜绍言异常尖刻地反驳。   就算两位少爷常常斗嘴,杜绍言也从未说出这样刻薄的话,连旁边的几个佣人都愣住了。   杜绍博脸色都变了:“你!你别忘了你还比我小!”   杜绍言神情自若:“那是你妈妈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   杜绍博快步走过去,一把掀掉杜绍言的餐盘:“小心我揍你!”   水晶餐盘掉在铺上厚厚地毯的地面上,声响近乎无声无息,常生不安地站起身,他有点害怕这位愤怒失控的大少爷会做出些什么。   杜绍言站起身:“我爸赏你们母子饭吃,你们才能踏进我杜家的门……”   杜绍博挥起拳头,他一拳打过去。   杜绍言敏捷地避开了,他扑过去一把抓住哥哥的衣领,两人扭打成一团。   边上的佣人一拥而上:“别打架啊少爷!”   杜绍博比杜绍言大三岁,身高体重都占优势,但杜绍言更加灵活,两人撞翻了茶几撞倒了沙发,杜绍博把弟弟推倒,顺便弄砸了墙角的花瓶,杜绍言把哥哥掀翻,顺便打破了电视墙边的浴缸,水流了一地,鱼儿在地毯上跳跃,娇嫩的鲜花被两人踩来踩去。   常生赶紧抱住杜绍言的腰,拼命拉住他,同时他用身体护在小少爷面前,怕大少爷拳脚无情伤到他。   其他的佣人也纷纷拉的拉劝的劝,将二人拉开。   “你记住,这事不算完!”杜绍博被众人架着,拼命还要过去打。   杜绍言伸出食指隔空点哥哥的头:“你这杂种,老子要是怕你,就不姓杜!”   “好了好了,一人少说一句!”美姐站在两人中间:“过几天先生夫人回来你们怎么办!”   杜绍博被拉出客厅,杜绍言被拉到楼上房里,两人算是暂时分开了。   一会院门口传来汽车声,杜绍博大概上学去了,杜绍言还被关在房间,美姐把书包拿给他:“小少爷,小祖宗,上学去吧。”   “我不去。”杜绍言一扭头,把书包贯地上:“常生留下,你们其他人出去!”   美姐还劝:“少爷,不上学……”   “老子这样怎么上学!”杜绍言指着自己的脸粗着嗓子打断她的话。   美姐拗不过他,只好走出去,叮嘱常生:“劝劝少爷,好好劝。”说完走出去带上门。   常生哪里知道怎么劝,默默地站在一旁看少爷的脸,那样漂漂亮亮的俊脸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肿了起来,常生看着有点心疼,杜绍言再怎么顽劣调皮都还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孩,还没有妈妈。   “少爷,今天怎么了?”常生走到他面前,低声地问。   杜绍言看也不看他:“老子不爽。”   常生叹口气:“他总是你哥哥……”   杜绍言锐声叫道:“谁是我哥哥!我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才是我爸爸妈妈唯一的儿子!”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刺得耳膜有点痛。   “你走啊,你还站在这干什么!反正你大早上就打算走!”杜绍言背过身:“反正我妈妈也不要我,我爸爸也不要我,你走了也好,快点都滚得越远越好!”   常生站在他身后,他好像明白了杜绍言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因为他真的心情不好,因为他真的把他当自己人,所以他真的不想自己离开,所以当他看到自己清晨打算离开时,是真的沮丧了,这种沮丧在碰到杜绍博这个催化剂之后一点即燃,燃烧成真正的愤怒,将平日的理智克制烧得干干净净。   这个孩子没有妈妈,爸爸有了新妻子新儿子,少年平时总是一副骄傲的样子,不会对谁服软或者敞开心胸。   可是,那种把自己当自己人的做法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常生觉得内心的决定开始松动,他的确有点舍不得这个孩子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自己孤单了很久很久,他知道这是怎样的滋味。   而且他是个活了很多年的怪物,真的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计较,未免也太失平常心了。   “少爷,别生气。”常生拉拉杜绍言的手肘:“我现在不走,好吗?”   “是啊你现在不走,等我上学了你还是会走,”杜绍言扭过头:“松手!我不要你同情!”   “不是。”常生看着少年嘴角的淤青:“唉,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烦死了,轮不到你教训我!”杜绍言挣开常生的手:“我今天肯定不去上学了,你有本事就现在当我面走!”   他鞋也不脱地躺到床上,赌气般地背对着他。   常生有些无奈:“……少爷,要不要先上点药?”   “不用。”   常生拿他没办法,转身朝外走。   杜绍言马上从床上蹦起来:“你干什么!”   “我去给你拿点药。”   “不准去!”杜绍言指着电话:“要什么叫美姐送上来,没有我允许,不准走!”   常生心想刚才你还叫我滚,边点头:“我不走。”   杜绍言哼一声,又躺到床上背对着常生。   常生在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能走总要找点事做,他就收拾起屋子,杜绍言的书柜很大,书摆得东倒西歪,他过去帮着一本本摆正,他摆完书又从洗手间拧了拖把拖地,光亮的地板被擦得铮亮。   杜绍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常生凑过去看他,少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常生看着少年略带稚气的脸,觉得这孩子生的是真好,不说话也不动的时候简直像诗词中形容的风流人物,他估摸着他睡着了,怕他着凉,把被子轻轻给他盖上。   杜绍言突然睁开眼睛。   常生吓了一跳:“你没睡着?”   “我装的。”杜绍言坐起来:“就看你会不会趁我睡着偷偷溜走。”   常生觉得他太孩子气了:“我没那么无聊,说了不走。”   杜绍言看他一眼:“是今天不走,还是明天不走。”   常生语塞。杜绍言接着说:“你今天要走,我今天就不上学,明天要走,我明天就不上学,我看着你……”   “你不是刚才还要我走吗?”常生实在忍不住反驳,这孩子怎么一会一个说法,而且还会威胁人了。   杜绍言振振有词:“我要你走,你就走,我不要你走,你就不准走。”   “我走不走和你上不上学有什么关系。”   “我不上学我看着你啊!”   “好了好了,”常生无奈地举起手:“少爷,我真的不走了,只要你别再做那件事。”   杜绍言睁着大眼睛:“你为什么那么介意,我们都是男人。”   “这和男女没什么关系,这是个人隐私,”常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现在明白你是把我当自己人,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那样,我情愿像以前一样,我好好伺候你……”   “你这样介意,那我,那我……”杜绍言突然抓住常生的手:“我还你个公平,行了吧!”   常生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我帮你撸一次,你介意,那你撸回来好了,”杜绍言不由分说地把常生的手按在自己的分身上:“我们就扯平了。”   常生脑子空白了一秒钟,他马上要抽出手:“放手!放手!”   “不放!”杜绍言固执地抓住他的手:“马上就好,你摸摸它就硬了,然后你想怎么撸怎么撸……”   “放手!”常生觉得自己快被他折腾出毛病了:“这种公平谁要!”   一个拼命要收回手,一个拼命按住,两人在某个诡异的部位进行着拉锯战。   “别婆婆妈妈,一会撸完就扯平了,你也找不到要走的理由啦。”   “快放手!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然后常生发现,在他的手心下面,某样物体已经硬了。   杜绍言松开手:“呐呐,接下来交给你了。”   常生转身就跑,头也不回。   “喂!本少爷还没允许……”      第14章 生日礼物1      杜绍言一天没上学,他不愿见到杜绍博,中饭晚饭都在房间里吃,杨姐上来收拾碗筷时随口说:“大少爷也在房里吃的,饭厅都没人吃饭了。”   “哼,杂种不配上桌。”杜绍言忿忿地说道。   杨姐不好说什么,一会端了碗筷就走,杜绍言坐在床上,捧着电话,拨分机号。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少爷,我已经说不走了,你不用每隔十分钟给我一个电话。”   “实时监控,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也不是。”   常生心想你这样还不是还要怎样才算是,他握着话筒接着说:“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挂吧。”   常生挂上电话,叹了口气,他觉得他暂时是走不了了,吴商那边还要想办法解释……他正想着,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他打开门,杜绍言大模大样地走进来:“我来啦!”   “……少爷,我不走。”   “我在房间闷了一天出来逛逛。”杜绍言走到常生床上坐下:“我太无聊了。”   常生好气又好笑:“您明天要上学了吧?”   杜绍言摇头。   “我都说不走了。”   “我脸这样怎么去,还不被同学笑死啊。”杜绍言耸肩:“而且被Angela看到会毁了我在她心中的美好印象。”   常生心想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实话,不由得觉得白天被骗了,这个爱臭美的小孩!   杜绍言看着常生:“说实话,本来你要离开我家,准备去哪?”   常生不想多说:“找一个朋友。”   “谁?”   “……”   “谁!”   “少爷,我已经说不走了。”   “那不行,我要以绝后患,”杜绍言两条长腿在床边晃:“本少爷做事考虑很周全的!”   “……就是我从前呆的杂技团班主,”常生只好说道:“他回老家,希望我能去帮忙,我也很想去……”   正说着,突然墙上的电话响起来。   常生愣了一下,走过去接起来:“你好。”   杜绍言也走过去,伸手按下免提,吴商爽朗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都能听到:“刚才给你打电话一直占线,你在用电话?”   “是的,有事吗?”常生觉得这样很不礼貌,他很想把免提关掉,但杜少爷用手拢住免提键,不准他按。   吴商笑笑:“你来帮我的事,考虑好了吗?”   杜绍言抓住常生的手腕,用口型说:【原来就是他啊!】常生皱皱眉,用口型回答:【好了你别闹了。】对听筒说道:“这个,我想了想,大概暂时去不了。”   “怎么了?”   “嗯,就是这边的主人挽留。”   “真的考虑好了?”   杜绍言用口型说:【谁挽留你啊!】   常生用口型回答:【你。】   【我?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   【咦?不是你是谁,不是你不要我走的吗?】   【我是维护少爷的权威,不然你以为你很重要?】   吴商在那头说:“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常生忙说道:“其实我在这边挺好的,谢谢你关心,我知道你那边事业刚起步需要人帮忙,这个时候我应该过去帮你,可是很抱歉,我这边走不开……”   “你不用这样说,”吴商停了一会:“只要你过得好。”   常生很自然地回答:“嗯,你也一样。”   “不,不一样,”吴商笑了一下:“我希望你来帮我,除了公事之外,也有私心……”他又停顿了一会,接着说:“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善良,宽容,温和,待人好……”   常生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杜绍言也不明白,眼睛一眨不眨地听,连话也不插了。   “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我当然知道是你,因为那天我给你的手机号码只给过你一个人,这个号码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不会换,以后过多少年,都不换,”吴商深吸口气:“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想你来,想你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   常生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不上现代语法了:“在,在一起?”   吴商认真地说:“常生,我不敢说将来会发生什么,可是现在我清楚地知道心里想要什么,我会尽量给你幸福,让你过安稳的生活。”   房间里充斥着他的话语,朴实而坚定。   “我知道自己突然说这些很奇怪,你慢慢考虑,我不会催你,只是希望你明白有一个电话号码永远为你存在,有一个人在等你。”吴商说着,又沉默了一会,轻轻挂掉了电话。   话筒里只余单调的挂机声。   常生半天才回过神,旁边的杜绍言仍然是=口=的状态。   常生咬着嘴唇想了一下,小声自言自语:“我大概是听错了……”   “错什么啊!”杜绍言突然摆脱石化状态,他大声叫道:“同性恋哦!”   常生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杜绍言抓下他的手:“太夸张了太可怕了世界是不真实的!我身边居然有活的基佬!”   “喂,我不是啊!”   “你,你,你结过婚你当然不是,”杜绍言激动地说:“对,你不是!他是!你不要和他联系了,把你掰弯了就太可怕了!”   常生马上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他头脑一片混乱,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而且对象是吴商,认识十年共事十年的人。   杜绍言摁着胸口:“好好,千万别再联系他,”他往外走,边嘟囔着:“他挑战了我的三观下限我要回房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   杜守诚办完公事回家之后很快知道儿子们打架的事,不可能不知道,摔碎的花瓶鱼缸摔裂的沙发电视墙都是无法磨灭的物证。   人证们倒是谁都不敢多嘴,杜守诚把杜绍博叫到书房:“你是哥哥。”   杜绍博闷声说:“他可不这样想。”   阮明莎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说:“哥哥应该让着弟弟,不管怎么说绍言比你小,你动手打他就是你不对。”   “他还手还得比我还狠,”杜绍博低头不看父母:“我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听他污蔑妈妈。”   杜守诚明白了几分,摇摇头:“你回房吧。”   杜绍博点点头,走出去。   阮明莎脸色发白,仍劝丈夫:“我不和孩子计较,绍言没有妈妈,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别生他的气。”   “他目中无人不服管教不是一天两天,”杜守诚皱着眉头:“我想教训他很久了,你劝也没用。”   阮明莎还想劝,杜守诚指指书房的门:“你也出去吧,我想单独和他谈。”   女人愣了一下,走出去,杜守诚靠在软皮椅上叹了口气,拨小儿子的分机号:“杜绍言你给我快点滚过来!”   一分钟后杜绍言出现在父亲书房,房间里只有父子二人。   “说说那天的事。”   “我和那杂种打架?”   “嘴巴放干净,”杜守诚眼睛望着桌上的水晶地球仪:“别让人说你没家教。”   杜绍言毫无畏惧地望着父亲:“没错,他先动手的,但我先说他妈妈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   “什么时候轮到你评论我的事?!”杜守诚笑了,他突然将桌上的水晶地球仪掀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杜绍言身体一震,他望着父亲表情平静的脸:“我说错了吗!我妈还在的时候你就和姓阮的女人勾搭上了,还有儿子了!你对得起我妈吗!”   “你一直不把你阿姨放在眼里目无尊长,对你哥哥毫无长幼之分,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纵容你?”杜守诚望着儿子:“就是因为你是我结发妻子生的……”   “结发妻子,你结发妻子还在你就和别的女人搞上了,这是你不对!”杜绍言不顾一切地打断父亲的话:“我就是讨厌那个贱女人,你有老婆她还要勾引你,我妈一死你就娶她你对得起我妈吗!我妈一死你就收掉所有妈妈的相片,后来你一个字也没提过我妈,也不让下人提我妈,你心里全是那个女人,你对得起我妈吗!她一进门你就给我改名字,我名字本来是延续的延啊,我妈妈说我是杜家血统的延续,为了讨她欢心给她儿子名分,你把我名字都改了,你对得起我妈给我取的名字吗!”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杜守诚站起身,他快步走到儿子面前,突然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少年被他打得偏过头,一动不动。   杜守诚的声音毫无波澜:“你不尊重你哥哥,你阿姨,现在连你父亲也反抗了吗?”   少年回过头,满脸倔强。   杜守诚默默地看着儿子,他有一张和前妻相似的脸,这让他不愿直视。   “你不配。”杜绍言冷淡地说道,转身昂首走出书房。   ——   常生有点不安,听美姐他们说先生夫人回来了开始追究打架的事,他有些害怕那位看起来苍老而冷漠的父亲会教训杜绍言。   “先生挺疼小少爷的。”美姐用鸡毛掸扫着尘,她看看周围没人,接着说:“说老实话,先生对大少爷绝对没有对小少爷上心。”   常生本来不喜欢管他人闲事,这次难得地追问:“我怎么看不出来?”   “先生那人就是长那样的脸,很少笑,其实他人挺好,很细心,不过他平时样子凶了点,别人都注意不到,”美姐停下手里的活,靠近常生:“就说小少爷生日吧……”   “啊?”   “你不知道吧,我们也要靠日历记的,小少爷快过生日了,先生这次从美国回来特地带了生日礼物给小少爷,本来呢,这爸爸给儿子送礼物也很正常,但你知道小少爷喜欢什么吗?”美姐笑笑:“小少爷喜欢NBA,先生搜集了NBA全明星什么的一个签名篮球,我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东西,反正接先生回来的小伟说是个全是球星签名的篮球,有钱也买不到那种,先生在美国特地多呆了一周就是为了集齐。”   常生边想着,美姐压低声音接着说:“先生平时都特别特别忙的,他根本不会花很多心思在生意之外的事情上,夫人过生日他也就打个电话订个珠宝,大少爷过生日他也是叫百货公司的人送个钢笔啊签张支票了事,他对小少爷真的偏心,连夫人都羡慕呢。”   “不会骂小少爷就好。”常生明白过来,他松口气,接着问道:“小少爷要过生日了啊,具体什么时候?”   美姐又干起活来:“这我得查一下日历。”      第15章 生日礼物2      杜绍言的生日PARTY在房子后院里热热闹闹地开起来,已经是春天,鸟语花香风和日丽,十几个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围着长条餐桌学着大人样吃自助,还都穿着大人样的西装礼服。   杨姐上完菜回厨房说:“现在小孩真会玩,送的礼物一眼看上去都是我好几个月工资的钱。”   美姐很理解地说:“当然,少爷上的贵族学校,他请的同学都是有钱人家小鬼,还有外国小鬼,你们看到没有?”   “有个金发小姑娘真漂亮。”负责冷盘的张厨子边洗草莓边说:“我刚送沙拉看见了,长得和画上人似的。”   “我也看到了!”杨姐表示赞同:“少爷对她有意思吧,围着她一直转来转去。”   “何止少爷,好几个小男生都转来转去。”张厨子把洗好的草莓摆好,递给常生:“你送过吧,我还有别的事。”   常生接过盘子,往后院的聚餐地点走,远远就听见人们的欢声笑语。   杜绍言穿着白色小西装,系着纯白色打着复杂褶皱的丝巾,用了一个红宝石的仿古丝巾扣,看上去像个小王子,他正端着一支晃动着香槟的高脚杯,一副大人的应酬模样。   虽然有点夸张但是的确很好看,常生端着草莓盘走过去放在长条餐桌上,准备离开。   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越过他的面前,拈起一只可爱的草莓,常生不由得顺着手的方向望过去,他看见少女湛蓝的双眼。   少女穿着层层叠叠的粉色裙装,露出雪白的颈项,金发束成高马尾,和裙装同色的丝带和金发一起流泻在她圆润的肩上,她将草莓轻轻放进口中,转身轻快地走开,裙摆飘扬,轻盈地像在跳舞。   “Angela,”杜绍言也走过来,对常生说道:“她就是我对你说过的我喜欢的女人。”   常生望着女孩的侧脸,她正和对面的男生说着话,白皙的下颌骄傲地抬起,看起来像个公主。   “我花了好多工夫才和她熟起来,这次邀请她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知道吗,她转学到我学校来半年多这是第一次参加私人聚会,”杜绍言一副得意的样子:“瞧你少爷我很有魅力吧!”   常生不由地反问:“花了好多工夫?”   “对啊,背单词学语法,她不懂中文我学英文学得好艰辛啊,不过她来了之后我们全校男生整体英文水平都提高了。”杜绍言笑着说:“我要抓紧机会和她接近,你看厨房还有什么好东西都拿上来,我同学来这么多是给面子。”   常生点点头,走回厨房,小伟推着蛋糕台正准备出去:“蛋糕送来了,我送过去啦。”   七层鲜奶蛋糕,像小小的宝塔,雪白的颜色如同少女雪白的颈项,周围装饰的艳丽玫瑰花如同少女饱满的嘴唇。常生望着蛋糕不说话,小伟哈哈一笑:“蛋糕漂亮吧,要是我肯定舍不得吃。”说着推着蛋糕台走出去。   常生的目光追随着,他看见那些孩子们围着蛋糕开始嬉闹。   杜绍言切下最上层插着天使装饰的蛋糕,递给身边的金发少女,他微笑着,眼睛反射出阳光的暖色。   “现在小孩追女生都是一套一套的。”美姐也在一旁看。   “挺般配。”张厨子端着一盘柠檬薄片:“马上就要开始浪费了。”   “啊?”   果然不到一会,切分开的蛋糕被当做武器在空中起舞,刀光叉影,奶油横飞。   ——   聚会结束后,大批的餐盘被送到厨房,常生站在台子边洗,张厨子敲他背:“麻烦你了,我们先撤。”   “哦,没事。”常生笑笑,埋头洗碗。   厨房里只剩他一个人,和哗哗的水声。他对于多干活是不怎么介意的,反正也没事,一个人回房间除了看看电视,也就是睡觉了。   反正今天杜少爷不会来找他的,他还有一堆同学在。   常生想起餐桌上摆放的一堆花花绿绿的生日礼物,他不知道他的少爷还稀不稀罕他送的,毕竟今时今日连过生日都是吃蛋糕唱洋文歌了。   常生洗好餐具,看钟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他想着少爷的同学或许都该回去了,他收拾好厨房,关好门,往主屋走。   从厨房到主屋要经过花园,常生远远看到有两个人影,他没想到还有人在,怕妨碍到别人,正打算轻手轻脚地从一旁绕过去。   但是杜少爷的声音很熟悉,哪怕他现在说的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树影挡住了常生的身体,透过树叶缝隙他看见少年,和少年对面的少女。   杜绍言的手穿过少女的金发,温柔而轻缓,他低声说着什么,少女也回答了,他们的声音都很好听,很年轻。   常生无意窥探别人的事,他打算离开,这时杜绍言低下头,他靠近了少女的脸庞。   他的嘴唇落在她的唇上。   常生有点回不过神。   Angela稍微偏开了点,她推开杜绍言。   然后她说了句什么,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   杜绍言站在原地,微微皱着眉,像困惑不解。   常生赶紧从一旁绕道走开。到主屋没有几步路,他很快就到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像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同时他发觉自己的脸很烫,似乎是红了。   “关我什么事呢。”他自言自语着,坐到床上。   房间里很安静,他好像能听到自己过于急促的心跳,电话突然响了,似乎声音也特别巨大,以至于他惊得从床上跳起来。   他定定神,接起来,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到我房里来。”   “这么晚……”   “才十点。”杜绍言的语气没有让他拒绝的余地。   好吧,正好把礼物给他,不管他稀罕不稀罕,钱花出去了总不能浪费。常生想了想,走出房间。   ——   杜绍言坐在沙发上,还穿着那套精致的西装,神情有些疲惫:“Angela很美吧?”   “是很美,”常生站在他身边,他猜想少爷是被那个金发女孩拒绝了,他试图安慰道:“她是洋人,洋人有什么好,从前欺负过……”   “你在说什么?”杜绍言打断他的话,他抬起头:“常生,我刚和Angela接吻了。”   常生不说话,心想我看到了然后少爷就被推开了。   “她送了我一支手表做生日礼物,可是我说,再昂贵的礼物我也不稀罕,”杜绍言叹了口气:“我说,我想要她。”   然后就被拒绝了吗……常生正想着安慰的措辞,杜绍言接着说:“她说,她送我一个吻。”   接吻之后被拒绝吗……常生想想说:“洋人对接吻不怎么介意的,少爷别太难过……”   “我当然就吻她了,可是她一会又把我推开,说了句生日快乐就跑了,”杜绍言摸着下巴:“这是什么意思啊?”   常生开始觉得他可能理解错了,洋人女孩没有拒绝少爷,她会跑开是因为害羞,就算是洋人也是个女人……   杜绍言接着说:“她什么意思,嫌我技术不好?我没练过接吻技术当然不会好,哎,一定是这个原因!怎么办,我被Angela嫌弃了。”   “少爷我觉得……”   “怎么办啊,她嫌我别的还好改,嫌我这个怎么办,”杜绍言突然站起身:“啊我想到了,常生你结过婚,你和你老婆怎么接吻的快教教我!”   常生被他的跳跃性思维震惊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哪里,哪里记得……”   “再不记得也没几年,”杜绍言抓住常生的手腕:“快点快点教我,我明天再找Angela试!”   常生惊恐地往后退:“我真不记得,太多年……我也不会……”   杜绍言步步紧逼:“你儿子都能生出来你怎么可能不会!”   “我怎么知道,生儿子和接吻是两码事啊……”   “接吻是前戏,别说你一个过来人不知道,快点!”   “什么前戏我根本不记得……”   “别以为我是处男就不懂,性爱之前都要接吻,【吡——】才能【吡——】,然后【吡——】,不然【吡——】。”   “非礼勿言,你别再说那些不知廉耻的话……”   “喂这是人类繁衍的过程,没有性哪来你?”   常生已经退到墙角退无可退,杜绍言抓住他的两只手强行抵在他面前。   “少爷,我……”   话中断了,嘴唇被堵住。   杜绍言抬起头:“是这样吗?”   “……”   嘴唇再次失去话语功能。   十秒钟后。   “这样呢?”   “……”   二十秒钟后。   “这样?”   “……”   三十秒钟后。   “还是这样?”   “……”   一分钟后。   “不要不说话嘛,我一个人摸索很累的!”   “……”   一分半钟后。   “那这样试试?”   “……”   两分钟后。   “大概是这样没错,你都没推开我估计Angela也不会。”杜绍言自言自语着,松开常生,然后他咦了一声:“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发烧了吗?”   “……”常生捂住嘴唇,转身就跑。   杜绍言一把抓住他:“哦,我明白了,你在害羞。”   常生说不出话,杜绍言笑着说:“不要害羞嘛,我只是抱着学习的心态练习呀,反正我们接吻也不是第一次了。”   常生终于忍不住发脾气:“那次是人工呼吸!不是接吻!不是!”   “不是就不是嘛,你那么激动干嘛,”杜绍言不以为然:“我也不想是,我还初吻呢,你一个结过婚的老男人介意什么?”   常生气得说不出话,他当然介意,可是为什么杜少爷的话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搞得自己反驳不出……难道被他洗脑了?   杜绍言刮刮常生的脸颊:“你还没送我生日礼物。”   这么会有脸皮这样厚的人!常生只想赶快逃跑,可是杜绍言紧紧地抓住他,同时他发现,这个今天才满十四岁的小鬼已经比他高了。   “和你开玩笑呢,”杜绍言又笑了:“本少爷怎么能剥削一个下人要他送礼物,来,本少爷请你吃蛋糕。”   他强行抓住常生把他拉到书桌边,掀开一个银色的餐盘盖:“当当当当!”   九寸的平底餐盘上,一只闭着眼睛的蛋糕小兔子坐在正中央,惟妙惟肖。   “和同学吃的蛋糕那是砸着玩的,这是吃的,”杜绍言把常生摁在椅子上:“你平时做事辛苦啦,特别请你的,小兔子可爱吧。”   常生突然说不出话,他不是没吃过这种西洋糕点,可是他真的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特别地分享生日蛋糕。   “我以前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爱脸红的男人,”杜绍言用手指蘸了点奶油吃,边说:“兔子的脸还是红的,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兔子……常生有点难过地想,兔子在过去是讽刺人断袖之癖的……兔子……还和我一样……   杜少爷显然不知道这个意思:“快吃呀,特别订给你的呢,你是自己人,哈哈。”      第16章 生日礼物3      常生在杜少爷十四岁生日宴会当晚受到惊吓忘了送他礼物,之后又很害怕杜少爷再找他学习接吻的事,好在杜少爷像忘了这事一样不再提,他把生日礼物就一直收在橱子里没再拿出来。   等以后有机会吧,他安慰自己道。   杜绍言当晚说第二天找Angela试接吻,后来也没再提过这事,转眼过几个月,常生有次试探性地问怎样。   杜少爷老气横秋地说:“女人啊,就这么回事。”   常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她拒绝少爷了?”   “也不是,”杜绍言摊手:“后来我找她,一直没有机会独处,有次把她单独约出来打算吻她……”   “啊?!”   “你惊讶什么?”   “这种事,这种事……”   杜绍言托着下巴撑在书桌上:“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什么年代了,男女接个小吻多正常。”   可是男男接吻绝对不正常,常生不争气地想起那晚的事,顿时觉得胸闷。   杜绍言接着说:“我准备吻她,结果她说了一大串英语,我光在那脑内翻译了,搞得一点气氛都没了,其实你说的对,洋人有什么好,我和她说话累死了,哪有和你自由。”   常生觉得他自己和那个洋人女孩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翻译出来时她已经走了,她意思是我们还小,她觉得没有安全感,我想想也觉得没意思,她漂亮是漂亮,但是沟通是大问题,”杜绍言不无可惜地说:“不过我想通了,女人就这么回事,等我过两年英文好一点再追她不迟,先说啊,不是她拒绝我,是本少爷突然失去兴趣了。”   常生嗯一声:“少爷俊美不凡,哪会有女人拒绝。”   “为什么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没有呀。”   杜绍言怒道:“还说没有,你明明在笑,笑我对吧!对吧!”   ——   很快暑假来临,杜绍言学校组织假期去珠峰进行地质学习,其实就是组织学生集体旅行,后面又安排了法语补习,杜绍言没法去乡下外婆家消夏了,打电话安慰外婆,又打给小夏:“去不了了,今年。”   “啊,还想和少爷一起玩呢。”小夏的声音听起来很失落:“荷花都开得好漂亮呢。”   “没法子,你好好陪我外婆,让她别太想我,我过完暑假找个假期再去看她。”杜绍言靠在沙发上说:“我最近学习也忙,你的信我也没时间一一回,总之我挺好的,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随便什么,”小夏很高兴:“不要太贵哦。”   “你真小家子气。”   杜绍言挂了电话,转身看旁边正在擦地的常生:“你要什么?”   “不要什么。”常生头也不抬地说。   杜绍言用脚踢常生的腿:“你真不知好歹。”   常生往一旁躲,心想终于可以过几天安静日子了。   日子的确安静下来,没了杜小少爷的顽劣吵闹,整个家里都安静了很多,白天不用担心被人突然刁难,晚上不用被电话吵得不能安宁,不会被杜少爷奇怪的思维洗脑,不会被突然袭击动手动脚……多么美好。   常生记得自己是过了很多很多年完全的独自生活的,他从不害怕寂寞,也早已习惯了身边空无一人,可是,他现在觉得有点不适应。   杜绍博暑假也出去旅游了,两位大人各忙各的很少在家,连佣人们都清闲下来。   “常生啊,你现在没女朋友的吧?”闲暇时美姐问道。   常生正在院子的晾晒区晒床单,摇头说:“没有的。”   “我也觉得你没有,天天都一个人,”美姐捅捅他:“我看你年纪不小,以前有过吧?”   “结过婚,”常生老实地回答:“后来她过世了。”   “呀呀,一个男人过真不容易,”美姐样子有些惋惜,一会又说:“那你现在心里有合意的人吗?”   常生摇摇头,美姐马上笑了:“正好,我有个老乡,是离婚的,三十一岁,人勤快,做事能干,长得也不错,要不你两见见?”   常生立刻明白她想干什么:“不用了吧。”   “美姐看人准得很,我看你两很般配,一个没老婆,一个没老公,这一年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个老实人没坏心眼,生活作风也踏实,唉,我那老乡就是前夫在外面胡搞乱搞才离婚的,她本人本本分分是过日子的,就是带一个孩子,刚上小学……”   “不用了不用了,”常生往后退,连连摆手:“我没想过。”   “男人总要身边有女人,我是过来人我懂的,”美姐笑着说:“你别不好意思,男人二婚再找的太多了,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吧,美姐我不会害你,等我老乡有空了安排你们见面哦。”说着捧着晒好的衣服走开。   常生站在原地,他完全没想再找女人。   他这样的人,是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的,他注定了要不断迁徙,离去,漂泊,动荡,他无法给一个女人安稳的生活,他早就明白。   ——   杜绍言从西藏回来脸晒得黑多了,看上去健康不少,他带了很多礼物分给佣人,男的是牛皮钱包,女的是藏银项链,零食带了很多牦牛肉干,人人都有礼物,全家上下都夸小少爷懂事了。   杜绍言回到房间,把常生叫过来:“本少爷会做人吧!”   常生点头:“谢谢少爷送的牛皮钱包。”   “钱包是人人都有的,”杜绍言跑到行李箱旁:“还有特别礼物哦。”他埋头在箱里翻找,边说:“幸好回来是同学一起包机,不然这玩意肯定拿不上飞机。”他说着,抽出一把刀。   刀长一尺左右,刀鞘和刀柄两头上翘,整把刀看上去显出船形,铜制刀鞘上装饰着绿松石和虎形花纹,看上去古朴又精致。杜绍言握住柄慢慢抽出刀身,雪亮的寒光从刀鞘口处闪现,映着少年明亮的双眸。   常生看过去,赞叹道:“真是好刀!”   “我买的时候试了,锋利地很。”杜绍言把刀身收回去:“送给小夏的。”   “小夏?”常生想起来了,是从前和杜少爷一起玩的小男孩。   他印象中那个男孩子模样清秀,很瘦,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完全不是玩刀那一型。   “小夏你还记得吧,像小姑娘一样,太缺乏阳刚之气了,我给他添一点。”杜绍言把刀放进橱子里:“等我下次回乡下带给他,嘿嘿,他肯定吓一跳。”   “哦,”常生点点头:“没事的话我回房了。”   “等等,”杜绍言走到常生面前,低头看他——他已经比他高了,虽然口气还是孩子气的:“你很失落吧,都没给你特别礼物。”   常生摇头:“没有。”   “肯定有,我说把你当自己人,结果你和其他人都一样,难过吧?”   “没有。”   “别死撑了,肯定难过的不行,失落的不行,对吧?”   “没有。”   “真不坦率,你承认一下会怎么样嘛!”   “真没有。”   杜绍言摁住常生的肩:“好了好了,我骗你的。”   常生低着头:“真的没有……嗯?什么骗我?”   “怎么会不给你特别礼物,”杜绍言轻轻拍一下男人的脸:“有啊,我拿给你。”   他笑了笑,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只小盒子:“送你的,只有你一个人有。”   常生接在手里,是只木盒,雕着精美的花纹,上面有一些藏语,他不认识。   “里面有汉语,回房再看哦,”杜绍言靠近常生的耳朵:“特别的,只给你。”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扑在他的耳朵里,常生觉得有点酥麻。   他稍微退后一点:“谢谢少爷。”   “别客气,不贵的,关键是好用。”杜绍言挥挥手:“没事了,你回房吧。”   “哦,少爷……”常生犹豫了:“其实……”   杜绍言坐到沙发上喝水:“还有事?”   “上次你过生日,我准备了礼物,”常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太便宜了,没好拿出来。”   “快拿来!”杜绍言大声叫道:“哪有买礼物不给的!便宜有什么,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啊!”   “马上。”常生转身跑回房间,放下木盒,从橱子里拿出包好的礼物,又跑回来:“送少爷的。”   杜绍言把手在衣服上蹭两下,兴奋地很:“好咧,我最喜欢拆礼物了!”   他接过来,礼物是用软软的红色锦缎包起来的,包装地倒是很雅致,中国结的暗扣设计,打开暗扣就拿出了礼物——一把梳子。   “梳子?”杜绍言拿在手里,顺手在头上梳了几下:“挺好看的。”   “我在商场里买的,现在买不到那种真正的桃木梳,就买了把类似的,至少看上去一模一样,”常生认真地说:“桃木是仙木,辟邪驱鬼,小孩子用最好。”   “本少爷不是小孩子。”杜绍言有点不高兴:“不过梳子还不错,勉强收下了。”   常生脸红了:“我不是把少爷当小孩子……”   “反正我要了。”杜绍言又梳了两下:“不过,我怎么听说,梳子是定情之物?”   “那是后来才有的风俗,”常生赶紧解释,他可不想被误会:“也不是这种梳子,是鸳鸯梳……”不知道为什么脸红得更厉害了。   “随便啦,我随口问问。”杜绍言倒无所谓:“好了,你回去吧,看看我送的礼物喜不喜欢,先说好,不用客气。”   常生退出房间,一路走回去。少爷其实真是个细心的人呢,常生想着,他并不在乎什么礼物,但能被他特别地对待,光是这件事就让他觉得感激。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捧起木盒,觉得心头温热。   然后他轻轻地打开木盒的盖,名贵木质的漆盒里,安静地躺着一只透明的瓶子。   他拿起瓶子,只见瓶身晶莹剔透,小巧玲珑。   只是那瓶子上的汉字让他根本无法直视:秘制神油。   下面一行小字:延长性生活时间,增加性生活情趣。      第17章 英雄救美1      “这么激动干嘛!这种成人制品很难买到的,我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店里找到,据说全中国都没有比这更正宗更有效的了!”杜绍言口气轻松地说道。   常生咬牙切齿:“还给你!”说着将木盒用力放在桌上。   杜绍言喝着红茶:“喂,我是好心,还记得我帮你撸那次吗,半天才【吡——】,一弄又马上【吡——】,你这人害羞,这种毛病肯定不好意思和医生讲,我就体贴地帮你想办法治啦。”   “不用你多管闲事!”常生愤愤地转头:“我回去了!”   “讳疾忌医不行,你还年轻,肯定要治疗……”   “不用你管!”   常生满脸通红地跑出杜少爷房间,路上碰到小伟,小伟有些奇怪地问:“常哥你怎么了?”   “没事。”常生低下头掩饰地遮住脸。   “你不会生病了吧?”   “没有没有。”   “哦,我去找绍言少爷了,”小伟笑着说:“说真的,绍言少爷越来越懂事了。”   常生忍不住说:“没发现!”   “我可不是说他给我们带礼物,是他对先生啊,他从西藏带了个符回来,说是保车辆安全平安,开过光的,他专门挂到我车上,我车子平时都是先生坐,他一片孝心呢。”   “……”   “而且还特地不准我告诉先生,上次听美姐说先生对他发脾气,父子两关系闹得很僵,看来小少爷还是记挂着先生的,”小伟拍拍常生的肩:“我走了,常哥生病要看医生哦。”   常生点点头,他感到心中原本被杜少爷引起的怒意又平息下去了,其实,杜少爷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个孩子,不能和小孩子计较,本质上他还是个懂事孝顺细心的好孩子,他不懂那些大人的事所以才会买那个神油……他哪里不懂!他说的话都不!堪!入!耳!   ——   天气慢慢转冷,院子里的落叶越来越多,常生系着围裙打扫落叶,听到院门口有汽车鸣笛,他抬起头,看见好久不见的杜守信走进院子。   杜守信和杜守诚是堂兄弟,长得有几分相似,感觉却完全不同,杜守信永远是西装皮鞋公文包,黑框眼镜灰色领带,带着一些上流人士的傲慢。   常生对他点头:“杜律师好。”   杜守信略一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常生等他走过之后继续打扫着院落,从屋前慢慢绕到屋后。   杜家院落屋前是花园,屋侧是烧烤晾晒区,屋后是游泳池和空地,秋天天气凉没人游泳,游泳池周围落了不少树叶,常生仔细打扫了很久。   他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停下扫把,抬头望着秋日天空。   天气晴好,照得主屋的窗户闪闪发亮。   那是杜小少爷的房间,那是先生的书房,那是绍博少爷的房间,那是最大的主卧,常生眯着眼睛寻找着,他突然看见三楼阅览室的窗口,映出两个人影。   是一男一女。   女人背对着靠在窗旁,长发披垂下来,男人站在她面前,手在她的腰上。   窗户玻璃反光,常生看不到男人的脸,他只看见他的西装。   先生出国了,这个时间点在家里只有佣人,谁会穿着西装,而有那种长长卷发的女人,这家里也只有一个。   常生觉得手指发抖,他立刻垂下眼睛,往屋侧快步走过去。   他不想窥伺任何人的秘密,尤其是这种别人的家务事。   常生放下扫把走回房间,依旧心神不宁,他不知道阅览室窗口的那两个人有没有看到他。   ——   日子依旧波澜不惊地往下过,阮明莎并没有来找过常生,杜守信也没再来过,常生的不安慢慢减退下去,或许是自己多疑吧,可能夫人和杜律师没什么,可能是自己眼花,可能那是误会……   天气越来越冷,周末杜绍言带常生到外面:“我想寒假回外婆家,打算送她个礼物,你说送什么好?”   “老人家的话,少爷回去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常生说的认认真真。   杜家离市区很远,家里的车把两人送到闹市区,杜小少爷坚持慢慢逛慢慢看,打发司机回去之后只剩他和常生两个人。   常生很久没到这样的城市繁华区,不过他并不害怕人多的地方,过去的某些城市也有相当程度的热闹,人口在当时也相当可观,现在虽然人太多太多,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但都很有秩序,红绿灯人行道斑马线环形天桥地下通道,让人应接不暇却井然有序。   杜绍言看一眼常生:“还以为你会像土包子进城一样呢!”   常生看着两侧耸立入云的高楼:“我是没见过这些的。”   “那你怎么不吃惊?”杜绍言边走边说:“诶,帮我参谋礼品,外婆就我一个亲人,我暑假给她买过很多保健品叫人送回去了,但是这次还想送个什么。”   常生也没有好主意,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杜绍言指责道:“真笨!要你一个下人干嘛,一点都不会揣测少爷心思!”   “……”   “算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我还是找地方自己挑吧,我知道有种珠宝叫祖母绿,和我外婆很般配呢。”   “祖母绿真的非常漂亮,”常生点头赞同:“我小……曾经一度很流行,据说万历皇帝的随葬品就有大颗祖母绿宝石。”   杜绍言有点诧异他的乡下来的佣人:“你也懂这种珠宝?”   常生只笑,两人走进一家大型百货店,地下一层全是珠宝店铺,一进去就是珠宝光气闪耀全场。   常生突然想起来了:“少爷有那么多钱买祖母绿吗?”   杜绍言随口说:“我爸的卡我有副卡,额度以内都能随便支用。”   “先生对小少爷很上心呢,”常生想起美姐曾说过的先生送给小少爷的生日礼物,“那个篮球……”   “什么篮球?”杜绍言莫名其妙。   “嗯?”常生也不解:“或许是我多嘴,先生送少爷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他送了我一支钢笔。”杜绍言懒洋洋地说:“和绍博同系列不同款,贵是很贵,不过我不稀罕。”   “……”常生觉得奇怪,美姐明明说过礼物是特地准备的NBA球星签名篮球啊,难道先生临时觉得小少爷不听话所以改变主意了?   小少爷的确不听话!一点没错!   常生还在琢磨,杜绍言的注意力已经被旁边的珠宝店吸引过去:“喂,那个项链坠子很好看,看一下。”   “哪个?”   两人走过去,杜绍言看中的祖母绿坠子很大颗,颜色浓艳纯正,隔着玻璃立柜也能感受到珠宝的低调奢华。   “很不错……”   “喂常生,那个也不错。”杜绍言又指着旁边立柜里的一枚戒指叫道。   “这个……”   戒指的戒面不大,纯净的祖母绿宝石边镶嵌着细密的碎钻,华丽庄重。   “这个也好!”杜绍言又拉着常生跑到隔壁的柜子边。   一圈看下来,两人都感到晕头转向,再次证实男人不适合逛街这种技术活更不适合挑选珠宝这种细致活。   杜绍言觉得哪个都漂亮,常生觉得哪个都不错,两人只觉得眼光缭乱头晕眼花。   “我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能逛一天珠宝店,明明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哪来那么多选择!”决定出去吃点东西再战的杜少爷忿忿地发表意见。   常生不停点头:“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好几个都一样,不知道导购员是怎么分辨的。”   “这条街挺多珠宝店珠宝行,慢慢逛吧。”杜绍言揉着眼睛:“唉,好累啊,干脆随便买一个给外婆,你说的对,我人去了就是最大的礼物,外婆一定不会介意我买什么东西。”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都没有留意到身后缓慢行驶的一辆灰色汽车。   拐了个弯两人到了百货店的背面,人流量顿时少了很多,杜绍言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招牌:“看到那家店了吗,甜甜圈超级好吃,我请你。”   “是吗?”常生抬眼望过去,突然,他感到身后有人靠近。   他来不及回头,只感到后颈的一阵剧痛。   少爷有危险……常生努力地想发出声音,但疼痛覆盖过一切知觉,黑暗笼罩下来。   ——   “喂!喂!”   常生缓慢地睁开眼睛,意识模糊不清,他下意识地又想闭眼,但有人又叫道:“快醒醒啊!喂!”   是少爷的声音……常生逐渐清醒过来,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仍是漆黑。   他意识到自己是被蒙住了双眼,同时他感到双手被紧紧地束缚在身后,似乎是被强韧的绳索勒住。   “少爷?”常生试探地轻声叫道。   “你醒了啊!你终于醒了啊!”杜绍言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来:“快想想办法,我手被捆住了!”   “我也是,”常生安慰道:“你别急……”   杜绍言打断他的话:“怎么别急啊,我们是被绑架了!”   “啊?”常生也明白过来:“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我以前就听我同学说过绑架,想不到这种事真会发生在我身上,”杜绍言的声音有些沮丧:“说不定是被人盯上了,搞不好都是有预谋的,绑匪知道我家很有钱,现在把我们关起来准备敲诈,卑鄙无耻!”   “那,少爷,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常生动动手腕,绳索纹丝不动。   “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常生有些意外,这个没心没肺的少爷也会怕家里花钱么。   “我家有钱敲诈不怕,”杜绍言接着说:“就怕他们没信用撕票,宰了我们就完了,本少爷年轻英俊还有大好时光在前面,不能阴沟里翻船!”他停了一下:“常生,我眼睛被蒙起来看不到了,这里是哪?”   常生一边对少爷的本性表示再次看清一边回答:“我也蒙起来了,看不到。”   “麻烦了,我俩都被捆起来束手束脚,又都看不到……”杜绍言想了想:“等等,你离我现在多远?”   “听声音很近。”常生又朝声音源靠过去一些,估计两人距离不超过三十厘米。   “那好,你用嘴巴,把我眼睛上的布拉下来。”   “……嘴巴?”   “笨!手不能用不就用嘴吗,”杜绍言指挥道:“听本少爷的声音确定本少爷的位置,快来!”   常生觉得很有道理,他慢慢地凑过去,根据他所听到的少爷的声音在黑暗里摸索着,靠近。   然后他感到他的嘴唇触到了温热的细腻。   这是什么?   杜绍言咦了一声:“常生,你什么地方碰到我嘴了?”   常生赶紧往旁边避让:“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   “是什么?”   “……”   “是什么!”   “……嘴。”   杜绍言暴怒:“你又强吻我!”   “……我没有。”常生觉得委屈啊,他从来没打算强吻少爷,明明是少爷强吻过他。   “太过分了!你个老男人为什么总强吻我!”   “……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赶紧把我蒙眼睛的布拉下来!”   常生不敢再碰杜少爷,他怕黑乎乎的又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他犹犹豫豫地靠过去,“快点!”   “少爷,冒犯了……”   常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感到自己又贴到了少爷脸上,他没有再避让,而是沿着杜绍言的脸部轮廓往上。   人失去视觉的时候触觉往往特别敏感,杜绍言只觉得常生的嘴唇在脸上游移,那种略带粗糙的触感让杜小少爷从脊柱窜起一阵酥麻,从尾椎到大脑,周身绕一圈聚集到下身某个容易充血的位置。   这感觉太诡异了!      第18章 英雄救美2      好在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常生终于找到布,他咬住布料边缘将它拉了下来。   杜绍言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他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打量起四周,这像是一间被废弃的工厂厂房,空荡荡的没有东西,只有他和常生两个人,也没有看到绑匪。   当然没有绑匪,绑匪现在一定忙着通知他家人要钱……杜绍言想着,回头看身后,手被一根暗黄的皮绳紧紧绑着,连动一下都很困难,他又在旁边看了一圈,没有刀或剪刀这样的工具。   “少爷?”常生在一旁提醒:“能不能把我的蒙眼布拿下来?”   杜绍言想起刚才就还有点生气:“我才不要在你脸上蹭来蹭去,恶心死了!”   常生小声说:“可是你已经能看见了,直接拉下来就行,不用找了。”   “我知道!”杜绍言这才想起来,他靠近常生的脸,准备把他的蒙眼布拉下来。   他慢慢地凑近着,常生一动不动,他的五官很平凡,蒙上眼睛之后只能看到脸的下半部分,因为瘦他的下颌很尖,没有胡须,光滑滑的很干净,他的嘴唇也是淡茶色的,有点干,并不像Angela那种有光泽的粉红。   不知道为什么杜绍言的眼睛却难以从男人紧闭的嘴唇上移开,他想起刚才这双唇触到自己的唇,还有自己的脸,那种诡异的酥麻又从脊椎窜上来。   “少爷?”常生轻轻地叫了一声,像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的安静而疑惑。   他嘴唇因此微微开启,杜绍言凑过去,吻在他的嘴唇上。   他将自己的舌头也伸进去了,因为滑进去地太容易所以他又深入了一些。   常生吓了一跳,他愣了愣,竟然反应不过来。   ——   “大哥,我刚电话通知过了,”刀疤脸的男人说道:“我说一个人一亿,报警就撕票!”   被叫做大哥的男人头发染成灰白,他点点头:“杜家人怎么说?”   “他家当家的说了,钱会马上准备好,但要确保人平安无事。”刀疤脸咂嘴:“杜家真有钱,讨价还价都不。”   白发男冷笑:“杜家怎么会在乎那点小钱,那是他家的小儿子,可惜……”   有人在外面敲车窗,白发男把车窗摇下来:“胖子,买完工具了?”   胖子点头:“刀、汽油、打火机都准备好了,钱一到手就撕票。”   刀疤男有点吃惊:“拿到钱还撕票?”   白发男笑笑:“胖子,你去杜小少爷那边放手干吧,阿虎和瘦子都已经在那边守着了,你们三个要做干净。”   胖子举举手里的大袋子:“一个是未成年小鬼,另一个我半只手就能捏死他,保证做干净,请大哥放心。”   白发男点点头:“我们现在去约定地点拿钱,你们自己小心。”   ——   手机屏幕上的图片十分清晰,昏迷的少年和佣人靠在一起,背景是一辆破旧的车内。   杜守诚很久没有说话。   “电话打来了,他们说一人一亿。”阮明莎坐到丈夫身边:“怎么办?不能报警,他们会……”   “钱算什么?”杜守诚反而笑了,轻描淡写地说:“给他们。”   他的堂弟杜守信站在书房门口,他急切地说道:“给他们?他们是绑匪啊,万一不守信用怎么办?”   杜守诚将手机扔到地板上:“绍言是我儿子。”   阮明莎蹲下身去,她捡起手机,那封有照片的彩信是用杜绍言的手机发来的,绑匪就是用它来证明杜绍言真的在他们手中。   女人叹口气,回头看一眼杜守信。   杜守信也叹口气:“哥,关心则乱,我们不能不防绑匪出尔反尔,绍言是我亲侄子,我也怕他出意外,我认为我们该报警,同时答应他们钱的条件,以钱为诱饵,将他们一网打尽。”   杜守诚抬头看他一眼,阮明莎站起身:“守诚,我知道你关心绍言,可是这件事事关重大,相比于绍言的生命钱的确不是大问题,但是万一绑匪动了邪念……”   “绍言的手机有定位系统,”杜守诚突然开口:“根据定位能查到手机所在方位,现在去查,”他停了一会:“就由你们,报警。”   杜守信点点头:“哥,这事交给我,我保证给你一个平平安安的绍言。”   “可能我碰到绍言的事心就乱了,”杜守诚苦笑了一下:“我只想着无论任何条件都答应,却忘了他所处的环境。”   “绍言会没事的。”阮明莎抚住丈夫的肩。   ——   杜绍言的舌头在他可怜的佣人的嘴里搅动着,半天才意犹未尽地退出来,理直气壮地说:“这是还你的,谁教你刚才强吻我!”   常生却没有反驳,他的嘴唇被他家任性的少爷吻得有点红肿,还有湿润。   他大脑里是空白的。   杜绍言咬住蒙眼的布,很快地拉下来,然后他退后一些分开两人太过亲密的距离:“好了,现在想办法出去吧!”   常生低着头,一言不发,杜绍言自觉自己有点过分,掩饰般地看周围:“我看看有什么能把绳子隔断。”他注意到墙角有一处废弃的暖气片,突出的铁片似乎很锋利。   “我有办法了!”杜绍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腿也被皮绳绑在一起只能双脚蹦,他弹跳力很好,很快跳到暖气片旁,背对着将双手搁上去。   铁片抵在皮绳间,他来回拖着手,试图利用摩擦力缓慢地将紧绷的绳索割裂。   常生转过身,他望着忙着割绳子的少年,只感到太过凌乱的思绪逐渐安定下来。   他是大人,他是孩子,他没他想的那么多,他亲他的时候或许就是恶作剧或许就是好玩,并不会夹杂着任何复杂的情绪不是吗?   “OK了!”杜绍言兴奋地甩开裂开的绳索,将双手举起来:“累死我了!”他立刻弯下腰解着腿上的皮绳:“我马上就来救你。”   皮绳很快解开,杜绍言几步跑过来,他似乎有点害怕看常生的脸所以一直低着头给他解绳索。   ——   “我原以为只能拿到一亿,毕竟只有一个是杜家的儿子,另一个据说是下人,哪里值那么多钱,”白发男叼着烟:“我也没想到杜家这么不在意钱,要多少给多少。”   刀疤男开着车:“这次和大哥联系的人靠谱吗?钱来的太快我觉得不妥。”   “那人之前说用一亿买杜家小少爷的命,不管杜家给不给钱都要他的命,下人也要一起宰了,这个要求太容易了。”白发男笑一声:“至于靠不靠谱,有钱人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哦?”   “其实是……”   白发男压低了声音,这时他突然从汽车的后视镜看到后方的警车。   ——   皮绳在灵巧的双手下很快松开,常生转动着手腕,低声地说:“谢谢,少爷。”   “没事,本少爷救下人是应该的。”杜绍言口气轻松地说道:“快走吧。”   他注意了一下这间废弃厂房,空间宽阔,卷帘门是紧闭的,窗户是开的,不过窗口离地面有接近两米的距离,尺寸也不是成年人能爬出的大小。   “看来只有从正门出了,”杜绍言从口袋里掏手机:“诶我手机呢!怎么不见了?”他马上想起来:“一定是被绑匪拿去了,不然他们也没法联系我家人……”   正说着,卷帘门突然缓缓升起。   外面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三个成年男人。   杜绍言和常生都吃了一惊,这些人就是绑匪么!   那三个男人更吃惊,一会不见居然两人都醒来了还解开了绳索,其中一个戴单边耳钉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他们看到我们了,胖子把工具给我!”   胖子立刻甩过去一把刀:“阿虎,干掉他们!”他又扔了一把刀给一旁的瘦子。   三个成年男人握着武器步步逼近,杜绍言眼光迅速地瞄向四周,他居然手无寸铁,常生从后面抓住他的衣服,低声说:“少爷,我拖住他们,你先……”   “本少爷会保护你。”杜绍言打断他的话,他把常生挡在身后。   胖子就笑了:“杜小少爷还想学人英雄救美呢。”   瘦子打岔道:“少爷比较美。”   阿虎挥起刀:“你们在讨论什么!灭口!”他说着一把刀砍过来,直直地砍向站在原地的杜绍言。   少年突然偏过身,他侧身避开刀锋,同时一拳打在阿虎的头上。   阿虎被打得往一边倒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有这样的武力。   “本少爷可是全校跆拳道冠军。”杜绍言抖抖手腕,面不改色地说道。其实实战也是头一回,而且刚才那拳力道太大,虎口都被震痛了。   胖子和瘦子对看一眼:“一起上!”   两把刀从两个方向同时劈过来,杜绍言退后一步飞踢过去,胖子手里的刀应声飞出,少年立刻回转身一拳狠狠地打在瘦子腹部,瘦子被打得弯下腰去,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少年又上前两步,飞身侧踢到正准备逃跑的胖子后背上,胖子面朝下倒地,昏了过去。   在他对付这两个人的时候,没有留意到阿虎已经从他背后的地上爬了起来,他手里的刀锋反射出刺眼的光。   “少爷小心!”常生大声叫道。   已经来不及了,阿虎扑向杜绍言的后背,他举起刀。   刀尖刺入人的血肉之躯,直没入刀柄。   杜绍言回过身,他抱住倒下去的人,下意识地叫出声:“常生!”   他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了。   常生微微睁着眼睛,有血从他口中涌出,他竭力地摇头:“我没事,少爷快走……”   杜绍言抬起头,他放下常生,直直地看向阿虎。   阿虎一个成年男人吓得往后退去,他没想到一个十几岁少年的目光竟能如此锋利。   他不断往后退去:“我也是受人指使……”   杜绍言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他用力一拳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男人往侧面倒去,同时喷出一口血,少年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撞向墙角的暖气片,发出巨大的声响。   突出的铁片上立刻带出血的颜色,阿虎已经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下来。而少年仍然没有松手,一下一下地将阿虎撞到生硬的铁上。   “放开他!”突然有人在他身边说道:“不然我就杀了这个人!”   杜绍言回过头,刚才被他打倒在地的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而他的胳膊里紧紧勒住的人,赫然就是已经被深深刺中的常生。   男人的胸口弥漫出大片的血,那些鲜红的血像要把他消瘦身躯淹没。   杜绍言松开手,阿虎倒在地上,早已彻底地人事不知。   瘦子拖着常生往后退,他的脚下,血迹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带。   少年脸上杀气腾腾:“放开我的人!”   “不放……”瘦子身体发抖,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刀,指向杜绍言:“我也没办法……”   杜绍言像没看到他的刀,他一步步逼近:“不想死的话就放开他。”   “我……”   “放开他。”   瘦子抖得厉害:“杜少爷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他突然松开手,跪了下来。   常生的身体往前栽去,杜绍言一把接住他,同时一脚将跪在地上的男人踢翻:“敢动本少爷的人!找死!”   常生意识模糊,他只觉得血液不断离开身体,这让他觉得寒冷,而他感到此刻靠近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忍不住想靠的更近,甚至就此沉溺……可是那孩子,他怎么样了,常生忽然觉得意识清醒了,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少爷……”   有个熟悉声音在耳边低语:“我没事,笨蛋!”      第19章 英雄救美3      女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忧郁,她将烫得精致的卷发拂到耳后:“真的吗?”   “嗯,我交代过警方,一经发现立刻击毙,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穿正统西装的男人扶扶眼镜:“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不是不放心,是怕先生知道会生气。”女人微微地叹了口气:“他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我很担心……”   男人从背后抱住她:“真的吗?我以为你只担心我。”   私人会所的豪华沙发柔软宽阔,酒红色的灯光从房间角落的暗处射出来,充满暧昧情调。   “这里虽然是私人会所,你也不好太放肆吧。”女人推开男人:“做得干净吗?”   “那两个头目现在死无对证,另三个不知道内情的手下在医院一个重伤两个轻伤,警察那边我早就打点过了,”男人将中规中矩的领带拉开:“现在我哥忙着绍言那边,你还不肯和我好好温存一下吗……”   女人的思绪像始终游离在暧昧的感情之外,她若有所思:“上次车祸他命大,这次又没做掉,下次怕更难了。”   “绍言你一贯不喜欢也就算了,那个佣人也至于让你这样怀恨?他那天未必看见了,就算看见也没有胆量说吧,那个人看起来就很懦弱,”男人摇摇头:“真不知道哥怎么想的,居然也肯为这种下人花一个亿。”   “他不是肯为下人花一个亿,他只是肯为绍言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只是一个附带,相信吗,如果不是让他们说要一亿而是要十亿,他倾家荡产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些年尽力尽力地服侍他,这次反而让我更看清,他心里仍然只有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   “大不了下次,还有机会。”男人亲着女人的耳廓:“你的心愿我会帮你完成。”   ——   他看见她苍老的脸,她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看见他愤怒的表情,和他流着相同血的男人说:“你是个妖物!”   她的长发缠绕着他的手指,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这是我最重要的一天……”   他的眼睛里有明显的困惑:“你是谁?”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提着带血的刀:“杀了他!”   孩子们跟在他的身后:“看,这个人好奇怪哦。”   硝烟弥漫,夜风凛冽,山海关的天空被战火烧红,大江东去,海浪拍岸,入海口唯有涛声依旧。   静止的景物前人们的面目变幻莫测。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他被遗留下来,在陌生的时空中,不老不死独自生存。   【本少爷会保护你。】   常生突然醒了。   杜绍言立刻发现了,他叫起来:“喂你终于醒了!”   常生转动着眼睛,他看到满目的白。   “看我,”杜绍言把他下颌扶住:“还认识我吗?”   常生看见少年俊朗年轻的脸,他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这张脸还会在他的记忆里停留多久。   “你不认识我了?打傻了?”杜绍言摸摸常生的额头:“明明只是刺到胸口……”   “少爷,”常生轻声说道:“你没事,就好。”   “我怎么可能有事,本少爷福大命大怎么会小阴沟翻船?”杜绍言嘿嘿一笑:“而且本少爷的光辉也普照到了你哦,医生说你那把刀的长度本来都应该刺穿心脏了,可是本少爷罩着你,居然没刺到,医生也说是医学奇迹呢。”   常生望着少年充满朝气的眼睛,刚想说话杜绍言用食指摁住他的嘴:“不用和我说谢谢,本少爷照顾下人是应该的,还有……”少年停顿了一下,脸微微地红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常生轻轻拉开少年的手:“是少爷救了我。”   杜绍言不客气地点头:“所以你以后要好好报答本少爷哦。”   正说着有人敲病房的门,杜绍言转过头:“进来。”   一个年轻的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来:“你好,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杜绍言皱眉:“烦,没看本少爷在安慰伤者吗,说了外面等。”   常生忙说:“我没事了,别让他等……”   “别以为可以教训本少爷,”杜绍言站起身:“好吧好吧,看在我下人的面子上,我就勉强搭理一下警察叔叔。”   ——   “杜先生,您有没有生意上的对头,或者对您有报复心理的人?”中年警官提醒道:“他们都是有可能对您的小儿子加以伤害的人。”   杜守诚表情平静:“做生意怎么会没对手,人生在世,也不可能做到人人都满意。”   杜守诚是这个城市鼎鼎有名的富豪,气度不凡,警察说话也是十分客气:“话是这样说,可是我们总要找到破案的线索,当时出警的人将绑匪头目击毙,现在医院的三个人是小喽啰只知道大哥让他们绑架撕票,其他都一问三不知,只好从您这找突破口。”   杜守诚略思索了一会:“我的孩子平安回来我已经满足了,以后也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事情已经结束我不想再增枝节,我希望警方不要再插手。”   中年警察愣住了:“啊?”   杜守诚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疲惫之色:“我和警界也有些人脉往来,这件事我心中有数。”   ——   “呃……杜同学……不,小杜先生……”年轻警察抓抓头发:“我叫黎旭,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什么事快说。”杜绍言坐在警察对面,吸着刚才从自动贩卖机买的饮料。   这样看上去这个少年和普通人差不多嘛除了长得帅了点,不过有钱人家都娶到美女所以生出来的儿子比普通人家质量高了点,另外就是有钱所以穿的衣服好了点所以看起来有气质了点……   在黎旭心中抱怨着贫富差距的时候,杜绍言敲桌子:“快点,本少爷时间很宝贵。”   “好好,”黎警官面对着比自己小十岁不止的少年颇为无奈地说:“我们开始,请问你认识绑架你的人吗?”   “废话,我认识他不早告诉你了吗!”   “……好吧,那你见过他吗,你仔细想想。”   “怎么可能,本少爷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好吧,你看到的绑匪一共有几个?”   杜绍言不无骄傲:“我看到三个,都被我打倒了。”   “……厉害,”黎旭言不由衷地夸奖:“小小年纪有如此身手,不过还有问题,他们找你家勒索一亿……”   “什么,本少爷只值一亿?!”   “……”   “岂有此理太瞧不起人了!”   “……你情绪不要这么激动。”   “你说说,本少爷值多少!”   “……”   “你说啊!不要浪费本少爷时间!”   ——   调查结束之后黎旭回到车里:“累死我了,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小鬼!老张你轻松多了。”   “和杜先生说话我一样压力巨大,”老张脸色也不好看:“我真怕和有钱人打交道啊,杜先生算好的,杜律师就那个多了,看人都这样……”老张学着杜守信斜眼的样子:“这样,这样。”   黎旭感叹:“杜小少爷倒没有瞧不起人,可是那小鬼真的十四岁吗,唉哟以后谁当他老婆真倒霉啊。”   “有钱人了不起吗!”   “对啊,有钱了不起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对啊,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钱吗!”   “就算杜先生用的打火机抵我十年工资又怎样,不也一样手动打火吗,能自动点烟吗?!”   “对啊,就算那十四岁小鬼戴的手表我好几年不吃不喝都买不起,不也一样是手表看时间吗,能像柯南一样射出麻醉针吗?!”   “柯南是谁?”   “呃……我们来讨论案情吧。”黎旭清清嗓子:“杜家是有出了名的有钱,绑匪绑架这种人家的儿子勒索是情理之中的,不过受人指使也很有可能,杜家树大招风,杜绍言这边没发现什么重要线索,但是我想仔细查下去总有蛛丝马迹,到底是绑匪主动还是受人指使……”   “这个大概不重要,”老张打断他的话:“杜先生明确表示,不想再查。”   黎旭不相信:“啊?他难道不想知道谁想对付他儿子?”   “唉,有钱人思维谁知道,我刚打电话知会上面了,上面也说随他吧,你才干刑警没多久,有些事不好动,”老张点着根烟,边抽边说:“这种上流人士都是牵牵绊绊关系很多,万一查一个摸出一群,闹大了不好收场,上头也怕闹大了难看。”   黎旭恍然:“这样啊。”   “这只是我的猜测,”老张夹着烟:“说不好,这种人家。而且这案子绑匪头目被击毙,喽啰被抓捕,也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了,其实录完口供就能结案判了,他要真不追究也是法理之内。”   黎旭啊一声:“这就结案啦?”   “结了。”   “靠,这真是我经手最轻松了结的案子了。”   ——   杜绍言回到病房,看到常生还睡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睡着也好,好好休息才能好的快。杜绍言想着坐到床边,看他的下人的脸,还真是普通地不能再普通,怎么当时会有冲动亲他一下呢,真奇怪。   不过他对自己,还真是挺好的,如果没有他替自己挡的那一刀,现在躺在这里的人会是自己吧。   杜绍言歪着头,看着常生紧闭的眼睛,男人的肤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出苍白的颜色,连嘴唇都是无血色的白,男人的头发是比普通人更浅的黑色,他的确毛发颜色很淡,眉毛也是淡淡的颜色,睫毛有些稀疏,因此看上去更显得病弱。甚至是,楚楚可怜。   一个老男人怎么会楚楚可怜,那是形容少女的可爱词汇!杜绍言在心中纠正自己的错误想法,边低声地问:“你为什么会替我挡刀呢?”   常生安静地沉睡着,没有回答。   “那一刀虽然没有刺中心脏,可是我看到你流了很多很多血,真的,我从来没见人流过那么多血,我抱你来医院时都怕你血流干了死掉……”杜绍言握起常生的手,虽然他不知道他的动作包含着怎样的含意,他接着自言自语:“还好你没事,”他停了一会:“真好。”   他又坐了一会,起身离开。   随着病房门的合上,常生慢慢睁开眼睛,他并没有睡着。   他听见了他的话,他也问了自己,为什么当时会扑过去,替他挡那一刀。   因为他不会死吗?因为他被刺也没有关系吗?因为少年是个普通人而他不是吗?那么除了本能的希望身边的人不要受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   有没有别的。      第20章 英雄救美4      照医学常识,不,物理常识来说,一把刀捅入人的身体,刀是直的,那么人体的伤口也该是直的,常生的伤势让医生们困惑不解,刀刺透了他的前胸后背,中间部位是心脏,可是奇怪的是前后都出血心脏居然没有刺穿,这倒很像是开始刺穿了心脏但是心脏自己愈合了,这当然违背医学常识,因此医生认为是刀身进入人体时造成肌肉扭曲,所以从偏离了心脏位置刺过去了。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另外,常生的恢复速度让医生也有些出乎意料,杜家也有私人医生,不久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因为受伤他的差事也都移交给别人做,也因此彻底地清闲下来。   这种时候他不想一个人呆着,这会让他胡思乱想,想过去的事,现在的事,将来的事。   他模糊地明白他所烦恼的是什么,却又不明确。   他觉得以他的年纪阅历不可能还会为了某些事情困惑纠结,可是偏偏事实出乎意料,并且来得太快太急太猛烈地让他止不住害怕畏惧。   “身体最近怎么样?”杜守诚是在一个午后来看他的,这个家的主人亲自来临,他起身要去迎接他但杜守诚抢先一步扶住了他:“不必客气。”   常生靠在床头:“我最近挺好的,谢谢先生记挂。”   杜守诚坐在椅子上,他淡淡地笑了:“该说感谢的人是我,你救的是我的儿子。”   常生很少见杜先生笑,杜先生面容过于冷漠苍老,白发皱纹都是老年人的象征,可是他笑起来,连那些皱纹都很温暖。   杜绍言和杜先生并不像,可是当他们笑起来的时候,给旁人的感受都是相似的,因此常生突然觉得杜先生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美男子。   他摇摇头:“其实是少爷救了我,当时我们被绑架,少爷很勇敢。”   “你替绍言挡了致命的一刀,这是毋庸质疑的,如果不是奇迹,可能现在在我面前的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杜守诚望着他:“我很感激你,你的命换了我儿子的命。”   常生反而不好意思:“我没事,小少爷现在也平平安安,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常生,上一次车祸也是你救的绍言,我是个生意人,也是个俗人,”杜守诚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请你一定要收下。”   常生看到支票数字栏的长长一串零,他立刻抬起手:“我不能要,我没想过……”   杜守诚将支票放在他的枕边:“这是为人父母的心意,”他停了一会:“听说你结过婚,有孩子吗?”   常生犹豫了一下,点头:“有过一个,已经过世了。”   “抱歉,但你应该也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我有两个儿子,但是绍言对我来说比任何东西任何人都更加重要,你不止一次地救了他,如果你连最简单的谢意都不接受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   “先生您言重了。”   杜守诚又笑了笑:“绍言和你很投缘,你们常在一起,我做父亲的平时没时间陪他,你年纪比他大这么多,和他在一起大概也能弥补一下他所缺失的父爱吧。”   常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内心不自觉地黯淡下去,他低下头:“我怎么配和先生相比。”   杜守诚点点头:“不管你为什么会不顾自己生命为绍言挡刀,我总会感谢你,不会赶你走,只是为人处世考虑好分寸和尺度,你是成年人,你比绍言明白事理得多,对吗?”   常生垂着眼睛:“少爷还是个孩子,我从没想过……”   “我也只是提醒,如果有所冒犯,或者误会,请你不要介意。”杜守诚打断了常生的话:“我和我的发妻婚后十三年才有了绍言,说起来他和绍博两个都是我儿子,但我明白我偏心的是谁。”   常生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少爷才十几岁先生就这么大年纪了,杜守诚接着说:“家里情况你也看得到,我和发妻婚后十年无子,明莎当时是我在外面的情人,本来没想过会怎样,可是她有了绍博,男人总有责任心,后来发妻过世我就娶了明莎回来,绍言一直介意这些事,和明莎绍博处得很僵,你也能看到。”   常生第一次听说这些旧事,他觉得自己没资格插嘴他的家务事。   杜守诚站起身:“你好好养身体,我也不打扰了。”   “先生,”常生突然叫住他:“我有个问题。”   杜守诚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常生望着他:“既然小少爷对先生很重要,为什么先生不把那个礼物篮球给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你说的是……”杜守诚反应过来:“是小伟多嘴了,这件事本来就不打算让他知道。而且不止篮球,明莎进门之后每年我都会为绍言准备两份礼物,一份和绍博一样,一份是特地准备,和绍博一样的会在生日当天给绍言,特地准备的会留下来不会给他。”   常生不理解:“为什么?”   “两个都是我的儿子,面上不能厚此薄彼,特地准备的礼物是我心意,不想让绍言知道。”杜守诚微微一笑:“他不需要知道我为他做的,这就是父亲。”   ——   杜绍言下午放学回家吃饭,他和杜绍博在打过一架之后辩论倒是少了很多,虽然还是互相看不顺眼,但更多时候是把对方当透明,饭厅里安静不少。   吃完饭其他人都出了饭厅,美姐和杨姐收拾着碗筷,杜绍言还不走:“常生的饭呢,我送过去。”   “今天小少爷要亲自送去吗?”杨姐边收拾边说:“等会我送过去吧,少爷您忙您的。”   “没事,今天功课少。”杜绍言说道:“今天杨姐给他煲了什么好汤?”   “当归鹿肉汤,怎样?”杨姐笑着说:“少爷要不要来点?”   杜绍言赶紧摇头:“我才不要,那种汤都一股药味。”   “这样才好得快,”美姐在一旁说:“常生要快点好起来,我老乡还等着呢!”   “啊?”   “小少爷还小,大人的事不懂。”   杜少爷拍案而起:“我马上就十五了!而且我已经比美姐高这么多了!”   “好好好,少爷是大人了,”美姐笑着说:“其实啊,我给常生介绍了个对象,开始是我老乡忙,后来常生又受伤,搞得两人到现在还没见到面。”   杜绍言反问:“对象?”   杨姐也笑:“常生一个单身男人身边应该要有女人,他不能死了老婆就终生不娶啊。”   杜绍言撇撇嘴:“切,他在我家有人做饭有人洗衣要女人干嘛。”   “少爷这就不懂了吧,”美姐说道:“女人难道就只做饭洗衣啊,这大冬天的有人暖床也好,常生还年轻,也该有个孩子传宗接代吧。”   杜绍言想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两个女人收拾完饭厅把常生的晚餐端出来:“少爷能拿吗,这汤汤水水的搞到自己身上不得了。”   “知道知道!”杜绍言接过餐盘,往常生的房间走去。   他一会就走到房门口,直接推门进去:“本少爷亲自给你送饭了!”   常生正躺在床上,见他进来忙坐起身:“怎么不是杨姐来?”   “本少爷关心下人啊。”杜绍言把餐盘端到床头的活动餐桌上,再把餐桌推到常生面前:“吃吧。”   “谢谢少爷。”常生把筷子捏在手里,准备吃饭。   杜绍言没有走的意思,仍然坐在床头看。   常生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少爷不回去学习吗?”   杜绍言皱眉:“我最讨厌别人和我提学习。”   “可是看着我怎么吃饭?”   “你吃你的,我又不和你抢。”   “……”   “快吃呀,冷了就不好了。”   “……好吧。”   常生又吃了几口,晚餐是腰果西兰花和八宝鸭肉,蒸了糯米肉圆还配小碟水果,杨姐和张厨子手艺都很好,问题是他对面的少爷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了。   他推开食物,将小罐的汤拉到面前,掀开盖子准备喝汤。   杜绍言凑过来:“你吃饱了?”   “嗯。”   “吃的好少,这样怎么能好呢?”   常生笑笑:“我已经快好了,真的。”   “看你脸色还不怎么样,”杜绍言左右仔细看常生的脸:“你要快点好哦,美姐还要给你介绍女朋友。”   常生望着他:“你知道了?”   “是啊,她们今天说了,说你要女人。”   常生心想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女人啊!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低下头,舀起一勺汤喝。   杜绍言捏起鼻子:“果然一股药味。”   “还好。”常生喝了一勺汤,又舀起一勺,慢慢地喝。   杜绍言望着常生目不转睛,他看到他的颈项随着汤水的下行微微移动着,这让他有奇怪的感觉。   常生感到少爷的注视,他抬起头:“少爷要喝吗?”   “我才不要。”杜绍言立刻摇头:“你自己喝。”   常生哦了一声,又舀起汤送入口中,他的嘴唇因为食物的热度润泽起来,杜绍言盯着他的嘴唇,他一点也不想喝汤,他想喝的是他嘴里的汤。   常生吞下汤水,又喝了一口,他感受到少爷看着他的视线因此不敢抬起头和他对视,只好专心喝汤。   所以他没发现杜少爷脸红了。   直到他喝完汤,才抬起头:“喝完了。”   杜绍言如梦初醒:“啊。”   怎么会看一个老男人看到失神……杜绍言甩甩头:“吃完喝完就好,我来还有件事,陈医生今天开了新药,我正好一起拿过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软管:“说你伤口有疤,这个可以促进伤疤愈合。”   “谢谢少爷,谢谢陈医生。”常生伸出手,准备把药膏接过来。   杜绍言把手举起:“我给你涂吧。”   “什么?”   “你为我受伤的,我总要尽点心意,”杜绍言把药膏挤在手上,口气自然地说:“脱衣服吧。”   “……”   “脱啊。”   “……不。”   “脱!”   “……不要,少爷!”   “快脱!别让我用强的!”   “放手!少爷别……”   “你别搞得我像要强J你一样啊,我只是要给你擦药!”   杜绍言此话一出常生立刻不敢动了,强J这个词太严重了,对方还是个男人,还是个小孩。   “这样才听话嘛。”杜绍言拉下常生披在外面的毛衣外套,解开他里面穿着的衬衣纽扣。   随着他的动作,纽扣被一颗颗地解开,衣服褪下来,露出了身体的上半身。   常生很瘦,锁骨非常明显地突起,两根锁骨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挂饰。   那是一只长生锁,银质的锁身上花纹模糊不清,似乎因为戴了太多年而被磨去。   杜绍言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他用手指捏起小小的锁身:“好旧啊,不会是你传家宝吧?”   “是我从小就戴着的。”常生说道:“也是我家人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了。”   “那很珍贵啊,”杜绍言想起来了:“对了,我从前在水里拉到的绳子,是不是就是系它的?”   常生点点头:“后来在河底找了很久才找到。”   “幸好找到了。”杜绍言吐吐舌头,还好没丢,不然罪过更大了。   “……少爷,要涂药的话快一点好吗?”常生摩擦着手臂的肌肤:“有点冷。”   房间是集中供暖,但毕竟是冬天,杜绍言笑笑:“忘了。”说着将软管里的药膏挤在手上,涂到常生的胸口伤处。   刀伤在左胸留下了很大的一道疤痕,褐色的有些狰狞,非常不好看,杜绍言把手揉在上面试图用体温让药膏快些吸收,他的手掌已经是成年人的大小,盖住伤口的时候也盖住了常生左胸的突起,他揉的时候也自然地揉到了那小小的淡茶色。   常生只觉得身体一阵战栗,奇异的感觉从左胸口的敏感部位传过来,他不自觉地咬住嘴唇。   杜绍言可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但他也发现似乎有奇怪的手感从手掌底下传过来,他抬起手:“什么东西硌到我手了?”      第21章 小夏来了1      常生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脸红了:“少爷,还是我自己来吧。”   “等等。”杜绍言已经发觉了:“你这里硬了诶,怎么回事?”他用手指戳了戳常生左胸的突起,那里本该是柔软的,而此刻像一小颗坚硬的红豆。   “别……”常生身后就是床,他没有地方躲,只能去抓少爷的手。   杜绍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仍然戳着硬硬的突起:“你怕啊?”   他手指留了点指甲,摸弄得胸口很痒,常生只感到周身战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发出了一点声音:“嗯……”   杜绍言抬起眼睛:“这样呢?”他松开常生的手腕,将两只手都放在他的胸口,同时按住他的两颗红豆,轻轻地揉搓起来。   “少爷……啊……”常生不及防备,呻吟出声,他马上闭上嘴不肯再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脸越来越潮红,蔓延到胸口,全是充满暧昧色彩的绯红。   “你真是……”杜绍言想了想,终于找到合适词汇:“敏感啊。”   常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杜绍言又说:“不过这个词是说女人的,你不适合。”放下手:“我回去了。”   说着一反平时顽劣逮到好玩的就不撒手的个性,转身走出房间。   他当然不会和他的下人说,本少爷身体起反应了要回房赶快解决掉。   因为本少爷对一个男人身体起生理反应是很丢人的事啊!   常生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他只感到强烈的让人羞愤的耻辱感。他动作缓慢地重新披好衣服,有些呆滞地坐在床头。   更加羞耻的是,他的身体起了反应,仅仅因为一个少年的无心抚摸,和调侃。   为什么会这样。   曾经挥之不去的念头又占据了所有的思维,他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   之后杜绍言像失忆一样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也不再和常生做亲密的举动,像是青春期的少年突然发现男女有别的刻意疏离,常生更加不会再提,他觉得那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好奇,小孩子玩心大,他一个怪物一样的男人怎么能让他念念不忘?   冬天很快结束,春天里有杜小少爷的十五岁生日,常生的伤也好起来,开始做一些家事。   杜小少爷又接到乡下的来信,读完之后很兴奋:“小夏要来,小夏要来了!”   常生打扫着少爷的房间,边回答:“是那个和你一起玩的孩子吗?”   “对呀,哈,好久没见他,快两年了,希望他能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杜少爷拍手:“不知道他送我什么礼物。”   结果生日结束小夏还没来,杜少爷愤愤地说:“居然耍本少爷,看他来了我怎么教训他!”   又过了两周的周末,常生正在楼上擦拭走廊的扶手,美姐走上来:“身体好了?”   “嗯。”常生停下手里的活,看向这位能干的女管家。   “可算好了,”美姐笑眯眯:“上次和你说的那事儿,该去见了吧。”   “这……”常生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想,还是算了。”   “啊?”美姐立刻问道:“我觉得你们很合适,你不要害羞,好不好见过才知道,就算不成也当交个朋友。”   常生低着头:“谢谢美姐的好意,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耽误别人。”   “怎么这么说?”   “我打算……这段时间就和先生夫人辞行,我已经决定了,离开这里。”   美姐吃了一惊:“不会吧?你哪里不满意?事情太多?工资太少?”   常生赶紧摇头:“不是,都不是,是我觉得,觉得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该回老家,不想再在外面漂泊……”   美姐想了想:“说的也是,唉,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勉强你了,你老家哪里?”   常生答道:“扬州。”   “那是好地方。”   正说着突然听到楼下客厅有喧哗,两人从二楼往下望去,杜绍言正跑进客厅,他手里拉着另一个少年。   常生见过那个孩子,他像小跟班一样跟在杜少爷身后,瘦瘦弱弱的样子很乖巧,他只见过他寥寥数次,仍一眼就认出了他。   杜绍言抬起头:“常生,小夏来了。”   小夏也抬起头:“常叔叔好。”   “你怎么叫他叔叔?”杜绍言打一下小跟班的头:“弄得我辈分都低了!”   小夏捂着头:“我错了少爷。”也不争辩。   少年声音软软的,还没到变声期,听起来像个小姑娘,小夏个子长高了一些,不过还是只到杜绍言的肩头,眼睛又大又圆,黑发雪肤,手脚纤细,前额蓄了些短短的刘海,看上去又乖又懂事。   美姐从楼上走下去,开玩笑地说:“哪家的小美女,生的好俊啊。”   小夏小声辩解:“我是男的。”   “我说吧,说你越长越像女的你还不高兴,”杜绍言看向小夏:“你穿女装不知道什么样子哦,绝对以假乱真!”   小夏翘起嘴巴:“少爷不要欺负人。”   美姐走过来:“原来是小男孩啊,真看不出来,小杨的女儿前几天才来住过,她表演节目的衣服假发还留着,要不换上试试?”   杜绍言起了玩心,立刻把小夏往前一推:“对呀对呀,试试。”   小夏眼巴巴地望着美姐:“阿姨,我不要穿女装。”   “城里不流行叫人阿姨,要叫姐姐。”杜绍言推小夏单薄的肩:“快去嘛,好玩嘛,就穿一会,让本少爷看看怎样。”   美姐拉住可怜的小夏往一旁走,常生仍然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杜绍言仰头看他:“你下来啊,站在楼上还让本少爷仰视你吗?!”   常生只好走下去,手里还拿着擦灰的抹布,杜绍言一把把抹布扔开:“叫你不要干活好好休息,不听话!”   “我已经好了。”   “好什么啊,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你那可是致命伤,没本少爷的鸿福保你你早就挂了。”杜绍言坐到客厅沙发上:“泡茶给我,再拿点小点心出来,我招待小夏。”全然忘了自己刚说要他好好休息不要干活。   常生哦一声,走到偏厅拿点心,一会听见外面有声音,他端着餐盘走出来,美姐已经拉着小夏在客厅里转圈了。   小夏换了女装,穿着白色的无袖连衣裙,连衣裙胸前有粉色的丝带蝴蝶结装饰,裙子上有多层的细致褶皱,他是男生没有胸,裙子绷在身上显出细细的腰身,露在外面的手脚都是细细长长白白净净,显得清丽俏皮,他后脑的头发本来就留得有点长,被美姐夹上一排接发的发卡,变得长发及腰,看上去又可爱又纯静。   杜绍言站起身,张口结舌:“太太太,萌了吧!”   美姐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果然适合女装哦。”   当事人哭丧着脸:“什么时候能脱下来啊。”   杜绍言扶着小夏的肩:“脱什么,这么漂亮!哇塞,你要真是个女生我就娶你当老婆了!”   常生和小夏同时愣住了。   杜绍言浑然不觉:“好了好了,本少爷给你买了礼物,当补偿你穿女装的哈,跟我上楼拿。”说着拉着小夏的手往楼上跑。   两个少年一会就跑得没影了,美姐还在笑:“绍言少爷真会开玩笑,不过这个小夏的确比上次那个金发外国小姑娘还漂亮哦。”   杜绍言把小夏拉进房,从橱子里找藏刀,边问:“我外婆最近怎样?”   “挺好的,就是很想少爷呢。”小夏东张西望:“少爷房间好漂亮啊,好大!”   “一点都不好,我还是喜欢外婆的房子,”杜绍言把藏刀拿出来:“送你的!”   小夏接过来:“这是什么?”边说边握着刀柄抽出刀:“凶器啊……”   “胡说什么!给你防身的,”杜绍言做个鬼脸:“你这么漂亮小心走夜路被人当女人劫色呀!反正晚上黑灯瞎火看不见……”   小夏脸红了:“什么,什么嘛!”   杜绍言笑笑,伸出手:“我才过生日没过久,生日礼物呢?”   “我想了好久呢,城里什么都有,我送什么你都不稀罕……”   “这么说就是没礼物了?!”   “也不是,”小夏犹犹豫豫:“不知道少爷看不看的上?”   杜绍言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可爱模样,加上又穿的清纯女装,开玩笑说:“莫非是你自己?”   小夏睁大眼睛:“啊!”   杜绍言不开玩笑了:“礼物到底是什么?”   “是……我家做的红豆糕绿豆糕黄豆糕紫米糕……”   “吃的啊!”   小夏低着头说:“是我妈妈自己做的,说乡下东西没污染,但我怕少爷嫌弃……”   杜绍言打断他的话:“你妈妈做的红豆糕超级好吃我爱死了!快拿来!”   “在外面的包里。”   “快去拿啦!”   “好的。”小夏放下藏刀,一溜烟地跑出去。   他跑下楼梯,跑出主屋,一路跑到门厅,刚才急急地被少爷拉进来,他的双肩背包还放在门厅的地上,他蹲在包边拉开拉链,翻找着包裹地整整齐齐的食物。   他没有注意到他的长发滑落到身侧的地上,也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站着的少年。   直到他找出食物包裹搂在怀里站起身,才突然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个子很高,比杜绍言还要高一些,穿着米色的翻领外套,模样有些冷漠,明明很年轻脸颊上却有两道明显的法令纹,他看着小夏:“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小夏被他吓了一跳:“我……我是……”   杜绍博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停留在他怀里的糕点上:“这是什么?”   “吃的。”小夏有点害怕,这个男人长得和少爷完全不同,长得有点凶,他大着胆子问:“你要吃吗?”   杜绍博扫了几眼:“这种乡下东西。”   小夏垂着眼睛不敢说话,杜绍博又说:“你是绍言那边的乡下亲戚吧,进来说话。”   小夏急忙拿双肩包,可他怀里捧着东西只能用指尖勾起来,拿着异常吃力,杜绍博回头看他一眼,帮他提起来。   小夏有点意外,这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人居然会帮他拿东西。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杜绍博信奉的绅士风度——只要是女人,就应该给予帮助。   两人走到客厅,杜绍博准备把包放在地上,想想又放到沙发上:“你坐下休息吧。”   小夏摇头:“不了,我上去找少爷,拿给少爷吃的。”   杜绍博很想纠正他这个家不止绍言一个少爷,可是面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还这么楚楚动人,他纠正不起来。   “谢谢你帮我拿东西,你真是个好人。”小夏说着往楼上跑。   “等一下。”杜绍博叫住他。   小夏回过头:“嗯?”   “我想尝一点。”杜绍博指指他怀里的点心。   “好呀。”小夏点点头,样子很开心:“我妈妈做的点心很好吃哦。”   他将点心放在茶几上,杜绍博弯腰捏起一块绿豆糕,慢慢放进嘴里。   小夏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像在问他,好吃吗?   杜绍博微微皱眉:“有点……”他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甜,很好吃。”   “是呢!”小夏也笑起来。   他一笑大眼睛就眯成一弯月牙,长长的上下睫毛交错在一处,杜绍博望着他的笑容,觉得比绿豆糕的味道更甜。   二楼的楼梯口,看到这一幕的杜绍言抚着下巴:“原来杜绍博是个LOLI控啊!      第22章 小夏来了2      “小夏,”杜绍言探出头,笑着说:“怎么这么久?”   “啊,马上就来。”小夏急急忙忙地把糕点捧起来,只留了一小盒放在茶几上,对杜绍博说:“我走了,少爷叫我。”   说着跑上楼梯,杜绍言也往下走,他伸手揽住小夏的细腰,柔声说:“到我房里来。”   杜绍博在客厅看着“女孩”轻盈的脚步和飞扬的裙角,以及弟弟搂着“她”的手,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他又低下头看桌上的绿豆糕,又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味道似乎不如刚才的甜了。   ——   晚饭时杜绍言把小夏带到主桌吃饭,对杜守诚介绍:“这是老家的小夏,这几天来市里参加知识竞赛的。”加重重音:“是个男的。”   小夏已经换回男装,假发片也拿掉了,清清爽爽的样子,只是仍然有些雌雄莫辨。   因此杜绍博呆呆地望着他,明显失神。   阮明莎着招呼佣人多上副碗筷,杜守诚也说:“参加知识竞赛好。”又问道:“老家这段时间怎样?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小夏声音脆脆地答道:“婆婆身体还好,常常提到少爷,说要是多回来一些就好了。”   阮明莎咳嗽了一声,杜守诚微笑着纠正:“绍言和你一起玩,这位是绍博,也是我的儿子。”   “啊?原来你也是少爷,”小夏亮亮的眼睛看着杜绍博:“对不起哦,我以前没见过你。”   杜绍博正在发呆,他一说话反而惊了一下,忙答道:“没关系,下次就认识了。”   小夏笑起来,重重地嗯了一声。   分餐制的食物端上来,分别摆在各人面前,小夏没吃过这种,就问坐他身边的杜绍言:“少爷啊,怎么这么点?”   阮明莎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有掩饰不去的不悦,杜绍言心里暗爽,心想这小夏少爷长少爷短太天然呆了,边说:“这是分餐的,一人一份,好多盘的慢慢上,不要急。”   “好高级。”小夏把叉子拿手里:“这个只看电视里的人用过……”   “杨姐给他换筷子。”杜绍言对佣人桌叫道。   筷子马上拿上来了,小夏高高兴兴地用筷子夹起盘中的鳕鱼块尝了一口:“好吃呢!”   “呐,我的也给你。”杜绍言把自己盘里的鳕鱼块拨过去:“好吃就多吃,我的就是你的。”   佣人桌上众人略微哗然,这么乖张任性的小少爷居然会这样温柔体贴,这乡下小孩是什么人?!   常生埋头吃饭,头也不抬。   小夏继续忘记杜绍博,说道:“谢谢少爷,少爷真好。”   杜绍博慢慢地拨着盘里的鳕鱼,阮明莎看儿子:“怎么好像不开心?”   杜绍言在一旁说:“有人LOLI控得不能自拔啊,发现LOLI不见了心里好失落。”他虽然笑着,口气却是明显的讥讽。   杜绍博一反常态地不反驳,非常有风度地继续吃饭,像没听到弟弟的挖苦。   大家继续吃饭,杜绍言很照顾小夏地不停问来问去:“菜合口味吗?”“这道菜好吃吗?”“好吃这个给你。”“不好吃,那这个给我。”   整个饭厅都是杜小少爷关切的声音和小夏甜甜的回答:“谢谢少爷。”“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最后杜守诚敲了一下盘子:“食不言。”   吃完晚饭杜绍言带小夏出去看夜景,佣人们留下收拾饭厅,美姐发表感想:“小少爷今天真难得。”   “大少爷今天更难得,”杨姐也说:“竟然都不和小少爷辩论了,一顿饭好安静。”   小伟说:“难道你们不觉得气氛有点怪吗?”   “好像是有点,”杨姐充分发挥女人的八卦想象力:“如果小夏是女孩,说不定上演豪门兄弟那啥那啥呢,哈哈。”   “别乱说,”美姐制止大家的话语:“夫人今天不太高兴,我们少说两句。”   ——   杜绍言带小夏玩到很晚才回来,美姐还在客厅里等他们,一见他们回来就迎过去:“客房准备好了,小夏也累坏了吧。”   小夏看上去十分高兴:“累,不过很开心啊,少爷带我玩了好多地方。”   杜绍言把小夏的手递过去:“美姐好好照顾小夏,一定要全安顿好。”   美姐点头,拉住小夏的手:“跟我到客房来吧。”   杜绍言回到房间,玩到大半夜也有点累,老家来人他总要尽地主之谊带人家玩好,至于在饭厅里嘘寒问暖,那就纯属是气LOLI控了。   他洗完澡看时间快夜里十二点,准备玩会游戏就睡觉,有人敲房门:“小少爷。”   杜绍言打开门让美姐进来:“小夏那边都安顿好了?”   “是的,他累坏了,”美姐停了一会:“还是个小孩子,说话也不注意场合,当夫人的面只叫你少爷,夫人和绍博少爷怕不高兴。”   杜绍言不以为然:“管他们呢!”   “小夏是住几天就走,但是小少爷还要一直和夫人绍博少爷住一起,怕他们不高兴了以后找机会迁怒到小少爷身上。”   杜绍言笑:“美姐这么替我着想,真感动。”   “谁叫你是小祖宗呢!”美姐也笑:“还有个事,常生和你说过没有?”   “什么事?”   “他说他要走,就这几天和先生夫人告别……”   杜绍言突然打断她的话:“他要走?”   “是,他今天和我说的,之前还好好的突然说要走,我想小少爷平时和他亲近,他突然要走不会是受了什么委屈吧……”   杜绍言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他往外走:“他居然不经过我同意要走?我去问他!”   “这都几点了!”美姐一把拉住他:“小祖宗,你明天再问好不,常生肯定已经睡了。”   杜绍言拉开她的手:“我管他睡不睡!他得给我个说法!”   “诶!”美姐实在觉得这位小少爷太不考虑他人了:“常生受伤才好,精神一直都不好,好不容易睡了你还要把人家折腾起来?他是为小少爷受伤的啊!”   杜绍言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一层,有些焦躁又强忍下来:“算了,我明天一早来问!”   ——   初夏天亮的早,常生很早就起床做事,院子里的草深了,他推着除草机整理着,虽然想着这两天找个先生有空的时候就去辞行,但走之前总要把该做的事尽力做好。   他正低着头,突然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   常生抬起头,看见小夏走过来:“常叔叔早。”   “小夏早。”常生笑笑。   “好早就起来做事哦,”小夏看着除草机:“这个是?”   “别碰,小心割到手。”常生说道:“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到新地方睡觉不习惯?”   “没有,”小夏吐吐舌头:“少爷给我安排睡觉的地方很舒服呢,是我自己在家也起得很早。”   他还只有十三岁,充满孩子气的行为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爱,加上长相的确是可爱那一型,连常生看到都觉得心情好起来。   小夏又说:“这个房子真漂亮,难怪少爷暑假都不回老家了。”   常生替杜绍言解释道:“少爷常常念着要回家看看,只是他现在学业很忙,除了学校的功课还有课外的各种辅导,还有乐器和礼仪,他暑假大概就会回去了。”   “少爷暑假回来就又能和我一起划船采莲蓬了,”小夏想了想:“常叔叔过去在杂技团表演,好厉害啊,下次暑假和少爷一起来吧,我们都还想看常叔叔表演。”   常生笑着摇头:“我不去了。”   “嗯?”   “我过段时间就走了……”   “谁批准了?!”   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他不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   杜绍言快步走过来:“小夏去吃饭,我一会去饭厅。”   “哦。”小夏乖乖地点头,跑开了。   杜绍言望着常生:“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告诉我,是不是又要走?”   常生的手握着除草机的扶手,默默点头。   “为什么?!”杜绍言烦躁地抓头发:“你怎么老来这一出,前段时间不是好好的吗!”   “是我自己年纪大了,我想回老家,不想再在外面漂……”   杜绍言打断他的话:“少来这套,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同性恋?!”   常生愣住了,马上说道:“别胡说。”   “我说中了对吧,你就是要找他对吧!”杜绍言有些气急败坏:“你有毛病啊,去找那个同性恋干什么!”   “不是!”常生情绪也激动起来:“我不是要去找他,我真要回老家!”   杜绍言抓住他的手肘:“回什么老家,你说过你家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少给我编理由,反正不准走!我是为你好!”   “放开。”常生挣脱着:“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我是个成年人,我有选择权……”   杜绍言蛮横地说道:“你没有,你是我的人!”   话一出口两人都呆了一下,常生先反应过来,反而笑了:“少爷,你自己还未成年,就算是你家的佣人,我也不是和你有雇佣关系,而是和你的父亲,如果他同意了就没有问题。”   他放开扶手,转身就走。   杜绍言在他身后跺脚:“靠!看电视学几个名词就来教训本少爷了!喂你到底为什么要走啊!为什么啊!”   ——   小夏走到饭厅,主桌只有杜绍博在,他走过去:“早上好,”又想了想:“绍博少爷,对吗?”   “称呼随便。”杜绍博指着旁边的座位:“早,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一点多,”小夏大大方方地坐过去:“少爷给我安排的房间很舒服呢。”   杜绍博也不纠正他:“睡得好就好。”   “嗯,”小夏看杜绍博面前:“你在吃什么?”   “吐司,”杜绍博问道:“你要吃什么?有焦糖饼干、吐司、面包圈,不习惯的话还有花卷……”   “我和你一样。”小夏从面前的竹篮里拿起一片吐司:“好香。”   “涂点喜欢的东西,沙拉酱、花生酱、鱼子……”   “和你一样。”   “好。”杜绍博微微地笑了。   小夏从叉子弄了点花生酱,小心地往吐司上抹,杜绍博瞧他笨拙的动作就拿起一边的餐刀,挑起一勺花生酱,小夏吐吐舌头,乖乖地捧着吐司片让大少爷给他抹。   杜绍博抹完看他:“想要生菜吗?”   小夏清亮的眼睛望着甘蓝:“这个是什么?”   “这个也不错。”杜绍博用夹子给他夹了一些放在吐司片上:“要煎蛋吗?”   小夏点头:“我在家早上也吃一个鸡蛋的。”   杜绍博又笑了一下,夹起一片蛋搁在吐司上:“番茄片喜欢吗?”   “不要了,早上吃那个好凉。”小夏看着杜绍博的餐盘:“再放一片吐司对吗?”说着又拿起一片吐司盖上去:“这是不是叫三明治?”   杜绍博点头:“可以这么叫。”   小夏把两人合力做的早餐捧在手里:“好像很好吃……”   就在这时杜绍言走进饭厅,他脸色阴沉,似乎心情跌到谷底。   “少爷!”小夏叫道:“坐这里!”   杜绍言应声走过去,仍然摆着冰块脸,小夏看着他:“少爷好像心情不好?”他看看手里的三明治:“刚做好的,给你吃。”说着塞进杜绍言手中。   杜绍言心情的确糟透了,他完全不知道常生为什么又要离开,而且决心还这样坚决,他说的没错,自己是未成年,他真要走他没办法阻止,总不能真的看他一辈子。   杜绍言叹口气,将三明治送入口中。   但迟了一步,杜绍博突然站起身,将弟弟口边的三明治打翻。   馅料撒了一桌,杜绍言手里只剩半片吐司片,他也站起身:“你有病啊?”   杜绍博表情冷静地坐下,他冷淡地说:“你凭什么吃我做的三明治。”   “你做的?”杜绍言皱起眉,他随手扔掉吐司:“早知道我碰也不会碰,杂种弄的东西。”      第23章 小夏来了3      “你骂谁杂种!”杜绍博抬起头。   “老子不爽,谁承认就是骂谁。”杜绍言毫不客气地回道。   杜绍博冷笑一声:“口口声声别人杂种,你自己什么玩意,没妈没教养。”   杜绍言脸色倏然变了,他嘴唇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尖刻地说道:“原来私生子很有教养,有个当第三者的妈……”   杜绍博猛地站起身,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弟弟的衣襟,抬起手臂打过去。   杜绍言反揪住哥哥的衣领,曲起膝盖顶在对方的腹部,狠狠地完全不留余地。   两人扭打起来,餐桌很快被两人打翻,桌上的食物全掀到地上,小夏急得过来拉:“怎么突然打架啊……”   隔壁桌的佣人们也都围过来:“别打啊!”   这次两人都真刀真枪地拼命,红着眼睛恨不得掐死对方,佣人们竟然拉不开这两个少年。   小夏拉住杜绍言的胳膊:“少爷……”   杜绍言哪管那么多,谁拉他打谁,一个肘击就把小夏推倒在地。   杜绍博腾地像被人点着火一样,扑过去一脚踢在杜绍言胸口。   杜绍言被他踢到,立刻爬起来一拳打在杜绍博脸上,两人也顾不得哪里能打哪里不能打,不顾一切地只想把对方打倒为止。   “够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兄弟二人身后传来。   佣人们纷纷停下手:“先生,夫人。”   杜守诚快步走过去,一手抓住杜绍博的后领:“够了没有!”   杜绍博被父亲抓住不敢反抗,动作停下来,杜绍言反手一巴掌打在哥哥脸上:“贱货的私生子!”   杜守诚抬手打了小儿子一耳光。   声音十分响亮,以至于饭厅里所有的人都被震住了。   ——   常生收拾完之后在院子里停留了一会,想刻意避开杜绍言吃饭的时间点,他估计着用餐时间已经结束才走进饭厅。   饭厅里只有阿方一个人,正埋头打扫地板,只见满地狼藉,被打碎的食物容器碎片满地都是,各种颜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流淌,餐桌虽然被扶起来了,但雪白的餐布早已是布满纵横交错的彩色酱料花纹。   常生很吃惊:“出什么事了?”   阿方抬起头:“常哥你才来啊,唉,绍言少爷和绍博少爷又打架了!”   “啊?”   “两个人都比上回火气大多了,谁都拉不住,唉,结果先生和夫人来了……”   常生马上问道:“先生处罚他们了吗?”   “绍博少爷罚检讨,绍言少爷就惨了,”阿方摇摇头:“他当着夫人的面骂绍博少爷是贱货的私生子,夫人脸色都发青了,也是涵养好才没发脾气,先生打了绍言少爷,把他关到阁楼上,不反省好不准出来。”   常生呆住了,马上又问:“少爷被打得怎样?阁楼在哪?”   “就是四楼楼顶的阁楼嘛,单独突出的一间,里面什么都没有,”阿方叹气:“先生现在出去了,他也真生气了,阁楼外上了锁,特地吩咐任何人不能去,也不准送吃的进去……”   正说着小夏跑进来,他在这个家只有和杜绍言常生两人之前见过,因此也只对两人特别亲,他抓着常生的衣角:“常叔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常生见他小脸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一副马上要哭的样子,不由得也觉得心疼,忙问:“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绍博少爷和少爷关系这么差,我把绍博少爷帮忙做的三明治给少爷,结果他们两个人就发脾气……”小夏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啊,少爷被锁起来了,还不给他吃东西,都是我不好,我太笨了……”   “这和你没关系。”常生安慰道:“你别难过,少爷总是先生的儿子,等先生气消了自然放他出来。”   他口里这样说着,像在安慰小夏也在安慰自己,其实他同样觉得不安。   杜守诚直到晚上也没回来,天渐渐黑了。   从院子里望过去,四楼最东侧顶上的小阁楼孤独而突兀,在闪耀着寒星的夜幕里显得更加孤立无援。   常生叹了口气,他又去找了一次美姐,管家也不敢自作主张,而两位主人一直没有回来。   不知道那孩子在阁楼里怎么样了,和哥哥打架,被父亲责罚,连早饭中饭都没吃现在一定饿坏了。   小夏很着急,又想不出办法,只能围着常生请他帮忙:“常叔叔怎么办啊,少爷一直被宠大的,他被他爸爸打了一定很难受,我被我爸爸骂都很难过,少爷肯定心里难过,他一个人在那小房子,搞不好在哭。”   常生本来就很心烦意乱,被他一吵更加着急,他本来不是情绪激动的人,可是关心则乱,他心一横,望着孤立的阁楼,心里有了个冒险的决定。   ——   从四楼最东侧的窗台探出身去,夜风呼啸,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往后掀去,脚下很黑,他感到有些晕眩。   “常叔叔,还是不要了!”小夏吓得抓住常生的手腕:“太危险了。”   常生反而安慰道:“没事,嘘。”他比着小声的手势:“你下去吧,被别人发现不好,我一个人就行。”他说着爬出窗台,踩在外墙狭窄的装修线上。   风从脚下往上鼓,常生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大年纪还做这么幼稚的事,当自己是飞檐走壁的侠客吗,他边在心里嘲笑自己边深吸口气,贴着墙壁往一旁的水管上摸。   阁楼顶上是整个主屋的水塔,有水管通向那里,他只要顺着水管就能爬到那座孤立的房屋。   他很快抓住水管,踩着固定水管的粗螺丝钉往上爬了几格,摸到阁楼的窗。   从玻璃窗户望进去,昏暗的灯下,杜绍言背对着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背影孤寂,像被所有人遗弃。   常生只觉得心口微微疼痛,所有对他的恼怒都在一瞬间被怜惜取代,他腾出只手,敲了敲窗口的玻璃。   杜绍言慢慢回过头,他一眼望见窗口外的常生,马上又揉了揉眼睛,愣了一下,冲过去开窗:“怎么是你!”他说着伸出手,将常生拉进来。   常生握着他的手,感到一些安定,他跳进屋里,打量着这间阁楼。   除了一张木板床什么都没有。   “吓我一跳,我还想怎么会有人敲窗,以为见鬼了!”杜绍言拉住常生的手把他拉到床边坐下:“看到你我心情好多了。”   “少爷不要难过……”   “气死我了,杜绍博那个杂种,我爸居然偏心他只打我只关我!”杜绍言骂道:“我刚才一直想,要怎么报复杜绍博,我下次一定要狠狠揍他!”   常生无语,原来这位小少爷根本是在气愤啊,也对,这位少爷什么时候难过过啊,还哭?小夏你太天真了!   杜绍言跑去把窗关好,边说:“太夸张了,你怎么上来的?你是蜘蛛侠吗?!”   常生解释着:“从四楼窗口上水管,爬几下就上来了。”   “这么危险的事你也做!”杜绍言走回他身边坐下,顺手握他的手:“搞得我好感动……”他看到常生背上的包:“你带什么了?”   “嗯,怕少爷饿……”常生说着把包拿下来。   “我快饿死了!!!”杜绍言扑过去:“还有我的常生最心疼我!”他拉开包的拉链,将里面的饭盒和水壶拿出来:“我早饭中饭晚饭都没吃,饿死了……”然后他突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常生:“你不会是打算和我吃最后的晚餐吧?”   常生低下头:“少爷,我是真的打算走。”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杜绍言一把把饭盒推开:“我不吃了!你要走我就不吃了!”   常生无奈:“少爷不是饿坏了吗?”   “那也不吃!你要走我就不吃东西了!以后都不吃了!”   这孩子上次闹不上学,这次闹绝食了,常生想着,叹口气:“别闹了,少爷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总要长大……”   “我知道你要走是找那个同性恋,”杜绍言打断他的话:“我是为你好啊!你不能去!”   常生觉得和他沟通困难:“我不去找吴商,我是要回老家,我年纪大了想回家不想外面漂泊……”   “你想家想回去看看我陪你去!”杜绍言抓住常生的手:“我请假陪你去,住几天都行,这不是理由。”   “少爷别闹了,我真的……”   只听见肚子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杜绍言脸红了。   “你先吃东西,一会再说。”常生把饭盒推过去。   “我不吃。”杜绍言别扭地转过身:“你答应我不走,我再吃。”   “唉,”常生又叹口气,决定这次把话一次性讲明白,或许和这孩子沟通就不能拖拖拉拉,更不能心软,他想了想:“我在少爷身边呆了两年,我这个人保守惯了,有些事情不止不能做,想一下都不能,我是个成年男人,少爷也渐渐长大了,很多事情是有底线的……”   杜绍言突然回过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走了。”   常生望着他:“你明白了?”   “不明白,”杜绍言皱着眉:“男女授受不亲,可我们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忌讳的?”   常生发现这孩子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完全不是一个考虑的角度。   只有一个答案能解释。   少爷只是把他当贴己的人,好用的人,亲近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就算他亲吻他,抱着他,抚摸他,也不夹杂着感情的因素,只是表达亲近的方式。   而他自己不是。   这样明了的答案,太过直白地让他感到深深的难过,和卑微。   杜绍言接着说:“不过如果你真是为这种理由要离开我,我会控制自己,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我能理解,”他停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不再碰你,好吗。”   常生望着少年明亮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神采飞扬。   他已经很老很老了,而他还年轻。年轻到他连直视都觉得奢侈。   杜绍言凑过去望他:“我这样说了,你不会再走了吧?”   常生说不出话,这样他还有什么理由离开,可是这样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杜绍言美滋滋地去拿饭盒:“终于可以吃饭了,本少爷饿扁了。”   他打开饭盒的盖,饭香扑面而来,他孩子气地把饭捧在鼻子下闻:“香的要命!”   饭盒里没有菜肴,只有一道普通的炒饭,白色的饭粒用青豆、鸡蛋、香肠混杂着炒了,还是热腾腾的。   “我再问一次,你不走的话,”杜绍言吞了口口水:“我就吃啦!”   常生望着他的脸,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杜绍言又吞口水:“得不到确切答案我不吃。”放下饭盒,同时肚子非常配合地又咕咕了几声。   常生只好说:“少爷饿的话……”   “我不饿,”杜绍言立刻否认,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香喷喷的炒饭,一会又转头眼巴巴看常生:“真的,一点都不饿。”   常生把勺子递给他:“我不走。”   “真的吗?”   “嗯。”   “饿得快死了!”杜绍言飞速地抓起勺子插进饭里,抱住饭盒狼吞虎咽,平时吃饭的斯文样全被抛到九霄云外。   只见白色的瓷勺上下翻飞,米饭快速减少下去,杜绍言塞得满嘴都是说不了话还含糊地说:“好吃……爆了……”   “慢一点。”常生把水壶递过去:“不要噎到了。”   杜绍言喝了口水,动作才稍微慢下来,不住夸奖:“超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那是因为少爷饿坏了。”常生勉强笑了笑:“就是最普通的扬州炒饭,我自己做的,不如张哥他们的手艺。”   “不可能!炒饭我吃过,不可能这样好吃!”杜小少爷嘴巴包得满满的:“原来你会做这么好吃的东西还一直瞒着我。”   饭盒里的饭很快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席卷一空,常生问道:“吃饱了吗?”   杜少爷嘴巴旁边沾了一颗饭粒,点头:“吃饱了,但是再来三份也吃得下。”   常生有点想伸手把他嘴边的饭粒拿下来,想想又算了,只指道:“这里有饭。”   “哪里?”杜绍言摸着自己的嘴巴:“帮我拿一下。”   常生摇头:“少爷自己来。”   杜绍言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帮帮忙啊,没有镜子。”   常生只好凑过去,伸手帮他把饭粒拿下来,杜绍言突然抱住了他。   常生身体一颤:“少爷刚说不会碰我……”   杜绍言把头埋在常生肩上,赖皮般地蹭了两下:“人家做不到!”      第24章 小夏来了4      “少爷,男人要言出必行。”   “我不管,本少爷忍不住,再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本少爷了?”   常生推开这位反悔了的小少爷:“不行的。”   杜绍言理直气壮:“你说男人要言出必行,你刚还说不走了呢,你要不要先做到才能教育我啊?”   “……”常生觉得再不抓住这个机会说清楚以后更说不清楚了:“少爷,你看清楚,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之间搂搂抱抱是很正常……不对 ,男人之间搂搂抱抱本来就不正常……”   “难道男女之间搂搂抱抱正常?原来你思想这么开放,我还觉得男女有别呢!”   “男女当然有别,但是两个男人也绝对不行……”   “你错了,士为知己者死听过没有,男人的友情明白不,足球场上经常进了球抱成一团呢难道都有问题?”   常生被他绕晕了:“友情也不用亲嘴……”   “难道不是你先亲我的吗,”杜绍言提醒道:“在水里。”   “……那是人工呼吸!”   “好,那次人工呼吸,后来被绑架那次呢?”   “……那时看不到啊!”   “好,那你教我接吻那次呢?”   “……明明是你扑过来的!”   “好,那现在呢?”   “……”   常生大脑一片空白,杜少爷搂着他的脖子亲在他的嘴唇上,驾轻就熟地亲吻着。   杜绍言亲够了才放开:“这次呢?”   常生脸都红到脖子了,杜绍言笑嘻嘻地说:“其实我挺好的吧,我们学校很多女生想和我KISS呢,什么叫高富帅就是我这样的,而且我还这么年轻你还结过婚,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比较占便宜呀!”   “不是这个问题……”常生终于开口。   杜绍言打断他的话:“而且我亲你你也不躲,说明你喜欢我亲你,就像我喜欢你亲我。”   常生立刻想反驳我什么时候亲过你,但马上发现重点不是这个。   他鼓起勇气:“你喜欢我亲你,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他其实也和自己所认为的一样……   “就是我喜欢你呀,”杜绍言口气自然地说:“因为你对我好,你救过我好几次,我都记得,本少爷很有良心。”   常生望着少年坦然的眼睛,他没有撒谎,但是他口中的喜欢,更近似于喜欢一件用顺手的物品,一种美味的食物,一个帮助过他的人,甚至,就像杜先生说过的,他将他当成父爱的替代品,一个可以撒娇可以任性的长辈……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当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去时,那么他对他的救助就不再有意义,他对他好几次的奋不顾身也不再让他感激,那个时候他又算是他的什么。   “除了我妈和我外婆,再有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杜绍言继续说着:“我会好好对你,你相信我,不要走。”   常生知道杜绍言此时此刻正难得地肯对人敞开心胸,他是真心地希望他在他身边。   常生很久没有说话。   杜绍言没有逼问他,他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等他的回答。   “我会留下来。”常生终于说道。   既然他想,那么就陪他,直到他不再需要人陪伴的那一天。   “这样才乖。”杜绍言摸摸常生软软的头发,笑了。   自己怎么肯为这么一个任性霸道的小孩做到这种地步,以至于觉得就算心里委屈一些难过一些忍耐一些全都可以忍受,常生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算了,这次舍命陪君子吧。   杜绍言打个哈欠:“吃饱了,你又不走了,我就想睡觉了。”   “哦,少爷休息,我回去了。”常生说着站起身。   “你怎么走,外面上锁了,”杜绍言拉着常生:“莫非你还要翻墙下去?不行,太危险了!”   常生笑笑:“没事。”   “怎么没事,要是你摔下去摔死摔伤我怎么办?”杜绍言一本正经地说:“难道我要养你一辈子?”   常生无奈地说:“……那怎么办?”   “就睡这啊,”杜绍言指指木板床:“这么大我们两个人睡还不行啊。”   “……不行!”   “有什么不行,好过你有危险吧,”杜绍言眯着眼睛笑:“你还怕我把你吃了?”   ——   小夏站在院子里望阁楼,昏黄的灯光远远地从窗户照射出来,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他有点担心,常叔叔进去很久了都没出来,出了什么事?   不过他陪陪少爷也好,少爷心里肯定很难过,小夏想着,有人在背后说:“在看什么?”   小夏回过头,找了半天才看见杜绍博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身后,树的影子落在他身上,显得更加幽暗,小夏有点抱歉:“不好意思没看到你,你在哪里多久?”   “你在看什么?”杜绍博走过去:“他?”   小夏点头:“少爷被锁起来了,饭也没吃,一定饿坏了。”   杜绍博比他高很多,低头看他:“早上不是故意当你面打架,吓到你了吧。”   “吓到了,”小夏老老实实地说:“我没见过少爷打架,他平时人特别好。”   “……他好?”杜绍博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根本没有好和不好的分辨能力吧。   “对呀,他带我玩,还送我礼物,”小夏低下头,一会笑笑说:“就是老不给我回信。”   杜绍博望着他:“他送你什么礼物?”   “一把刀。”小夏比划着:“虽然我有点怕刀这种东西,但是很漂亮,还很贵。”   杜绍博不觉得一把刀能贵到哪里去,小夏又说:“而且少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电视里的书里的人都没他长得好。”   论相貌杜绍言的确是难以挑剔,这个就算杜绍博很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   小夏接着说:“我开始一点看不出来你们是兄弟,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这是变相说我长得难看吗……杜绍博有点沮丧,说道:“别看了,外面凉回屋吧。”   小夏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他的打击,不过也觉得有点冷,两人往主屋走,小夏边走边说:“绍博少爷,能不能求你件事?”   “说吧。”   小夏认真地说:“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和少爷打架,你们是兄弟啊,我爸爸说家和万事兴,一家人要和睦。”   杜绍博不愿多说:“各人家庭不一样。”   小夏哦一声,样子有些失落,杜绍博解释道:“开始时我也想做个好哥哥,可是他心里有心结,我也有,我不能容忍他侮辱我妈,这是我的底线。”   小夏又哦一声,杜绍博摇摇头,他平时很少说这些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能顺利地说出口,他叹了口气:“我小时候没有爸爸,直到十一岁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爸爸,但是我感觉地出来,爸爸更偏心绍言,不管我做到什么地步做到多好他都看不到,就像今天,爸爸先拉住我,他怕我伤到绍言,如果爸爸先拉住绍言或者同时拉住我和他两个人,就算我被关进阁楼一个星期我也不介意……”   他注意到小夏低头思索着什么,并没有听他的话,因此他停止了话语。   而小夏也没有发现。   大概过了几秒钟,小夏抬起头:“诶,你刚才在说话吗?不好意思我没听到。”   杜绍博不会再将内心的隐秘再说第二遍,他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唉,少爷不知道怎么样了,”小夏只叹气:“但愿他不要难过才好。”   ——   夜深了,夜空没有月亮,透过窗口只看见繁星点点。   杜绍言睡在里边,用类似哀怨的口气说:“常生,我冷。”   常生睡在他外面,看他一眼:“下次别打架了,就不会受这种罪。”   “那不行,杜绍博小杂种骂我在先。”杜绍言拉常生的手:“他骂我没妈,我忍不住……”   常生叹气,由着他拉手,有些心疼他又不知道怎么表达。   杜绍言缩过来:“我冷。”   常生看他长长的睫毛:“那怎么办?”   “来做点不会那么冷的事吧。”杜绍言搂住常生的脖子:“好吗?”   常生声音都发抖:“……你,你想做什么……”   “跑两步怎么样?”杜绍言闭着眼睛:“算了,跑清醒了一会真睡不着。”   常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松口气,脸又红了。   “聊聊天吧,”杜绍言提议:“一会聊困了睡着了就不冷了。”   “聊什么?”   杜绍言随口说:“比如早上你和小夏在说什么?看你们聊的不错。”   “就是随便说说,”常生想起小夏清秀的脸庞:“那孩子挺好,我一见他就觉得亲近。”   杜绍言酸溜溜地说:“你们还挺投缘。”   “少爷,”常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你上次说小夏如果是女孩你就娶她,真的吗?”   “他又不是。”   “如果他是呢?”   “我那是虚拟语气,他是男的嘛。”   常生问不下去了,杜绍言又说:“我困了,不说话了。”   常生也不再说什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少年还搂着他的脖子,挨着他的身体,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并不是想做什么,而是心里太过纷杂的情绪困扰着。他决定了留下来在他身边,可是他同样明白自己的想法不仅只是单向的一厢情愿,也是违背人伦常理的罪恶念头。   他很久都没有入睡,直到他听见少年很轻地叫了他一声:“常生?”   他没有回答,怕他知道他还没睡着。   杜绍言又轻声说道:“你睡着了吗?”   常生仍然没有回应,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然后他听见少年像松了口气似地自言自语:“还好睡着了,不然丢人丢大了,要赶快弄出来,怎么突然硬了呢……”   他瞬间明白杜绍言所指的是什么,顿时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难道他要听着这个少年在离他一尺以内的距离做让他羞耻的事?!   常生来不及想到对策,只听见杜绍言沉重的喘息声,充满令人心跳加速的淫靡,少年没有太克制,他呼出的气体喷在他的脸上,温热潮湿地像在诱惑,木板床发出情色意味浓厚的声音,还有震动。   时间持续了很久,常生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明明他没有动,却感到身体内部发生着变化,有些地方急切地渴望着安抚,有些地方焦虑地需求着解放,他感到口干舌燥,手指微微颤动,他想要和他一起抚摸彼此的身体……他不能接受自己有这样淫荡不知廉耻的想法,他拼命地克制着,努力地掐住手心,竭力忽视身边的呼吸声,阻止着自己的妄想。   而杜绍言没有留意这些,他套弄着自己勃起的分身,尽力想快些释放出来,快达顶点时他搂住常生的脸颊,用力地吻在他的嘴唇上。   忘了会不会把他弄醒,反正他现在就是想吻他。      第25章 电击后遗症1      杜绍言亲吻常生的同时射了出来,他算是解脱了,少年有滋有味地翻过身很快入睡,把常生一个人丢下回不过神。   常生做不到像杜小少爷这样豁达地就在一个大活人身边做那些事,他宁可强忍着等一切念头平息。   这个过程很难,很漫长,直到天快亮时欲望才渐渐平息下去,杜绍言在他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可见睡得很香。   常生完全没有睡意,他坐起身,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少年身上,然后他打开窗户,望着即将明亮起来的天空。   飞檐走壁再来一次吧,早知道昨晚过的那么辛苦宁可摔断腿啊反正过段时间自己也能好……常生想着,借着黎明前的星光翻出去,爬着水管回到四楼,总不能真和少爷睡到天亮,让别人一开门看到自己睡在里面还不知道会怎样想,少爷是孩子没有顾虑到第二天开门的人,可他是成年人总不能和他一样胡来。   常生回到房间,洗了把脸清醒一下混乱的头脑,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   “小少爷,起床了。”   杜绍言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推他,不耐烦地挥手:“常生别烦我。”   “还常生呢,”美姐又推推他:“起床了,出去吃早饭吧。”   杜绍言听出是女人声音,揉着眼睛爬起来,一看美姐笑笑地站在眼前,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诶?”常生跑哪里去了?起床先走了?这个衣服是?   美姐把杜小少爷的鞋子拿起来给他穿:“起来了起来了,先生打电话说让你出来。”   杜绍言猜想常生是怕被人看到受责骂才半途跑掉,大概又是从窗户翻出去的,真不怕死,懒洋洋地说:“他们人呢?”   “你说先生吗?昨晚没回来,大概有事,夫人一早出门了,绍博少爷和小夏在饭厅吃早饭。”   杜绍言愤愤地说:“他两还真好。”   “小少爷饿坏了吧。”美姐给他系好鞋带:“快洗洗脸吃饭去吧。”   杜绍言冲下阁楼,简单洗漱完准备去饭厅,下楼时正好碰到杜绍博和小夏上来。   小夏一见他就跑上楼:“少爷少爷你没事吧?昨晚常……”   “嘘。”杜绍言一根手指摁住小夏的嘴唇:“你吃过了?”   小夏明白过来,点头:“少爷好饿吧,我陪你再去吃饭吧,吃完饭我就要走了。”   “去哪?”   “我是来参加竞赛的,老师说按时集合,我等会就去集合了,比赛完就回家不过来了。”小夏拉着杜绍言的胳膊:“要暑假才能一起玩了。”   “暑假我一定去。”杜绍言拍拍小夏的手背:“走啦,下去陪本少爷再吃点。”   两人有说有笑地经过被当透明的杜绍博身边,小夏走过去了才想起来,回头挥手打招呼:“绍博少爷,再见。”   杜绍言早饭吃得斯斯文文,昨晚炒饭吃得很饱有垫底,边吃边说昨晚的事简单地和小夏说了说,当然隐去了接吻睡觉搂搂抱抱还有做爱。   小夏听完点头:“常叔叔对你真好呢。”   “下次别撺掇他做这么危险的事,爬五楼真当自己蜘蛛侠啊,我饿几餐有什么大不了。”   “我没撺掇他……”   “少来,你肯定围着他转来转去像唐僧一样不断地唠叨怎么办怎么办对吧?”   “……我错了。”   杜绍言喝着牛奶说:“常生最心软了,碰到你这样的小孩肯定没辙,他又舍不得我一个人饿肚子,他心地好,你可不能仗着这个欺负他。”   小夏很委屈:“我哪有,仗着这个欺负他的肯定是少爷!”   ——   小夏走后家里又恢复了过往的平静,只是两位少爷关系更加恶劣,已经到了互相视而不见的地步,好在杜绍言天天上学不怎么呆在家,也不用面对哥哥和继母,倒是杜守诚回家的频率也减少了,父子两见面机会也更加少。   杜绍言也不想见父亲,那天当众人面打他的一耳光不仅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也让他觉得无比愤怒,凭什么打他不打杜绍博,厚此薄彼不就看着那个贱女人的份上吗!   没过几天家里来了人安装新浴缸,杜绍言跑到常生的房里:“我房里吵死了,没地方睡午觉了。”   常生问道:“听说少爷房间要装新浴缸?”   “是啊,叔叔订的最新产品,每个主卧都有,要今天一天才能装好,”杜绍言爬到常生床上:“本少爷要睡午觉了。”   常生只好随他便,他中午不睡午觉,一般都看电视,杜绍言睡觉他就把电视调了静音,只坐在电视边看字幕。   杜绍言一会又睁开眼睛:“别看了,陪我睡觉。”   “我不睡。”常生慌忙拒绝。   杜绍言凑过去非把他手拉在手里:“这样陪我也行,别讨价还价了,本少爷正式要午睡。”   他说着闭上眼睛不动,常生也没有再挣脱,自我安慰只是拉拉手想开一点。   杜小少爷一会又说:“常生,你长得一点也不好看。”   “……”常生心想这个我早就知道。   “可是我觉得你越看越顺眼,”杜绍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比Angela还顺眼。”   “……”能别把我和洋人比吗?   “我们戏剧社要为下学期开学典礼表演话剧,他们选了《睡美人》那个剧,Angela当公主,你猜谁当王子?”   “……”常生心想肯定是少爷不然不会说,不过他不想少爷这样得意,还是故意不说吧。   “笨死了,当然是本少爷。”杜绍言摇摇头:“这部剧你知道的吧,王子要吻醒公主,陶飞他们都说我占大便宜了能大庭广众吻Angela,可是我一点都不兴奋。”   常生望着他:“为什么,少爷不是喜欢那个洋人吗?”   “不知道,”杜绍言又闭上双眼:“觉得没意思,我好像不喜欢她了。”   他这次闭上眼睛就没再睁开,一会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常生猜他睡着了,他看着小少爷安静入睡的样子,想小少爷才是睡美人呢。   然后他果断摇头,睡美人这么恬静的词汇怎么能拿来形容这个恶劣的小鬼……不过,他看着杜绍言紧闭的嘴唇,突然感觉心跳加快。   某些情绪已经满溢到无需再猜测的地步,可是仍然让他难以面对。   ——   很快暑假到来,收拾完毕的杜小少爷打算回外婆家消夏,同时也为了眼不见为净,他可不想在家天天和家人面对。   常生帮他收拾好东西:“路上小心。”   杜绍言打算晚上早点睡,从衣橱里拿睡衣出来,边说:“知道了知道了。”   常生想想又嘱咐道:“坐车安不安全,千万要小心……”   杜绍言不耐烦:“以前出次车祸而已啦,你今天都念叨多少遍了,要不要你跟我一起去呀。”   常生摇头:“我去算什么,老家也不缺人照顾少爷。”   “陪我嘛。”杜绍言也不勉强他:“算了,我去也呆不了多久,回来还有一堆功课要做,”说着打开浴室的门:“来。”   常生眨眼睛:“啊?”   “伺候我洗澡,我明天就走了你就好几天不见我了,”杜绍言口气自然地说:“你不见我不想我吗,所以来多陪陪我呀。”   “我不想。”常生扭过头:“我回房了。”   杜绍言一把拉住他:“不行,本少爷的命令你也不听了?”   常生没法想象自己看到小少爷赤裸身体的样子,杜绍言又说:“我的新浴缸你还没见过吧,给你乡巴佬见识见识。”   虽然杜绍言只有十五岁,但是力气身高都在常生之上,他很容易地将男人拉到浴室,献宝似的把浴缸指给他看:“这个很酷,带自动水波按摩系统,一边按摩一边洗澡,超舒服。”   浴缸很巨大,船型设计线条流畅简洁,整体镶嵌在陶瓷的地台里,杜绍言坐在地台上打开水龙头,边说:“看好,本少爷只教你一次。”   冒着热气的水冲入浴缸中,旋转着聚集,常生站在杜绍言身边,看着浴缸里的水,说实话光看这么大的浴缸就觉得泡澡是件舒服的事了。   杜绍言把衣服脱下来:“要不要一起洗鸳鸯浴呀?”   常生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出去了……”   “你又害羞了,”杜绍言已经脱得只剩内裤,他顺手打开地台上按摩控制电源开关,拉住常生:“试试这个按摩,不骗你真的超舒服,水波就像SPA里的按摩一样,一浪一浪……”   常生脸红得厉害,杜绍言的身体已经发育地接近成人,肩宽腰窄腿长,肌肤也不再是十三岁时的白皙细腻,因为平时学校很注意学生的发育开设形体课和众多项目的体育课程,杜绍言有非常漂亮的腹肌,而且因为年轻身体纤细,八块腹肌十分明显又绝不臃肿,常生后退着:“少爷……自己洗……我……”   “好好好,我和你开玩笑呢,两个男人洗澡不好玩,只有一男一女才叫鸳鸯浴,”杜绍言把常生往浴缸边拖:“我真心想让你感受一下水波按摩,以后好给本少爷按。”   浴缸里的水已经快满了,控制电源的红灯一闪一闪,水波按摩器似乎也在发挥着作用,水流明显地波动着。   “不要!不要!”常生被杜小少爷拖到浴缸边,他必须马上离开这位少爷黄金比例的身体,不然他很怕自己会有什么不合礼法的想法,这太让他难堪了。   两个人在浴缸边拉拉扯扯,杜小少爷怒道:“好玩的东西让你感受一下还矫情,一般人本少爷还不准他碰本少爷的浴缸呢!”   说着用力把常生一推,他本意是想把常生推到地台上,但浴室地面湿滑,常生的身体倒到地台上,接着推力滚入装满水的浴缸中。   那一瞬间浴室的灯熄灭了。   不止是灯,排气、音乐、包括地台上的红色指示灯全都熄灭了。   “停,停电了?”杜绍言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回事?”   然后他听见常生的声音:“救我……”声音绵软无力,甚至像呜咽。   杜绍言吓了一跳,摸黑摸进浴缸边:“怎么了?”   常生不说话了,杜绍言什么都看不见,伸手在水里摸,他明明记得自己开的是洗澡用的温水,但水温却烫得厉害,他心中觉得奇怪,很快摸到常生的身体,温度也是高得惊人。   杜绍言将常生从水里抱起来:“喂,你怎么样?”   常生浑身都湿透了,身体颤抖着:“冷……”   杜绍言觉得他身体烫得快能烧起来了怎么还说冷,立刻横着抱起来往浴室外的房间走,一点光线都没有他完全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好在他力气不小,常生又瘦,抱起来也不吃力。   他记得床的位置,凭着记忆摸索过去,将常生放上去:“好点了没?”   常生又不说话了,杜绍言什么都看不见,他心里觉得不安:“你别吓我,怎么了啊……”   他突然想起来了,常生被他推到水里,然后就停电了,水温那么高……会不会是那个新的水波按摩器走电以至于常生被电击到线路短路因此家里停电?   “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闹着玩。”杜绍言慌慌张张地抱着常生:“你别吓我了,我带你去看医生,没事的。”   常生紧紧地搂着杜绍言的肩,喃喃低语着什么,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杜绍言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也紧紧地抱着他:“有我在,没事的没事的。”   他不会知道常生正在经历的,因为人的感觉不能相通。   电流通过身体的瞬间,是一片激震的炫目,之后是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纷飞,燃烧身体的火焰,炙热滚烫,埋葬身体的湖水,寒冷彻骨,箭尖刺入身体的剧痛,刀锋划开肌肤的微凉,高处跌下的骨骼碎裂,车祸关头的天翻地覆,长矛投胸而过,刀刃直没入刀柄,生死瞬间的痛苦与恐惧铺天盖地。   以至于他冷得发抖,冷得说不出话,冷得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靠近着身边年轻温热的身体。   杜绍言终于听清了常生在说什么,他在说:“我怕……”   “怕什么,我在呢,”杜绍言抚摸着常生湿淋淋的头发:“怕停电吗?电一会就来,我去找医生,你等我……”   常生努力地摇头:“不要……离开我……”   杜绍言愣了愣,他从没听过他这样的近乎哀求的声音,他马上点头:“好,我不离开,我们一起等电来,美姐她们会拉备用电闸,马上就好,别怕。”   他说着,低头去吻常生的嘴唇试图安慰他。   黑暗中他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凭感觉寻找,他的嘴唇碰到了他的颈项,常生立刻颤抖了一下。   杜绍言搂着常生的脖子继续吻着,他感到常生的衣服湿答答的,他怕他着凉,抬起头:“我把你衣服脱了吧,湿着要感冒。”   他说着去解他的衣扣,夏天衣服穿得很少,很快就脱了下来,杜绍言自己是准备洗澡没穿衣服的,这下抱在一起算是彻底肌肤相亲了。   常生的身体温度很高,身体莫名地发软,杜绍言抱在怀里觉得十分燥热又异常柔软,他发誓自己绝对在脱常生衣服时没别的想法,但问题是,现在有了。      第26章 电击后遗症2      具体是什么想法,杜少爷不好意思说出来,但他的身体诚实地多。   常生渐渐清醒过来,眼前纷飞的画面平息下去,脑海也清明不少,他有一瞬间的迷惑现在在哪里,眼前的一片漆黑让他觉得晕眩,但他很快明白过来,他在杜少爷的床上。   而且正抱着自己的人,是杜少爷,而且杜少爷没穿衣服,自己……怎么也没有?!   常生想摇摇头证明自己在做梦,可他发现动不了,身体像不是自己的,软得像没有筋骨。   杜绍言的手在常生的身体上来回摩挲,黑暗中视觉的缺乏带来触觉的更强烈的刺激,常生只觉得身体随着少年的手掌颤栗着,那并不是怕冷或者怕痒,他清楚地明白那是什么。   意识清醒时他绝不允许违法礼法之外的事发生,他试图推开少年:“别……”   一开口他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没有力道,像在呻吟。   杜绍言抚摸着常生赤裸的身体,他低头吻着他的肌肤,位置大概是胸口,因为杜绍言感到那颗熟悉的红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身下的人立刻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嗯……”   “你有感觉对吗?”杜绍言说道,又将那颗红豆含在嘴里,他的手贴着常生光滑的肌肤往上,他突然摸到了一样冰冷的物体。   那是长生锁。   银金属的凉意没有让杜少爷有所清醒,他像受了蛊惑一样将身体压在常生身上,低头去找他的嘴唇。   常生拼命想躲让,可是他的身体动不了,他只能发出声音:“少爷,不要……不要……”   杜绍言顺着声音准确地捕捉到他的嘴唇,他用力地吸吮着他的嘴唇,不准他再发出任何声音。   常生觉得空气都在抽离,少年的嘴唇火热,没有技巧只有力度,让他几乎窒息。   杜绍言松开常生的嘴唇,他喘得很厉害:“我……我想……做……”   想做……什么……常生不知道,又隐约地知道,他声音颤抖地说:“不行……”   但他马上感到坚硬灼热的物体抵住他的身体。   他也是男人他当然明白那是什么,常生头皮一阵发麻:“别乱来……”   他话还没说完杜绍言又吻住了他,同时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将勃起的分身蹭在他的身上,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常生只觉得害怕,杜少爷尺寸他见过,那还是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很惊人,现在又发育了两年不是要他的命吗……他的思维中断了,无师自通的杜少爷似乎已经明白过来,他的手往下摸索,摸到常生的大腿内侧。   “不要……少爷别……”   杜绍言不说话,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分开常生的腿,将身体抵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常生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平时敏感多了,仅仅是杜绍言下身的温度就足以让他感到心脏狂跳,他感到体内温度也升高了,大腿分开着,他想合上双腿却不住地颤抖,更像是邀请。   杜绍言完全凭着感觉行事,别说和男人做,他连女人都没做过,他不过是个年仅十五岁家教严格没有接触过三教九流的正经人家小鬼,他此时脑子也是模模糊糊的,行动都被欲望支配。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关键。   杜绍言将分身抵在密穴处,凭蛮力往里进。   常生只觉得腿间一凉,巨大的圆柱形物体就像要撕裂他身体一样突然刺入,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抬起手臂推着:“痛……不要,不要少爷……痛……”   杜绍言只进入了一点点,他进不去,就好像电影院进场,入口太窄人太多,只好在进口处滞留。   不过仅仅是一点点也让他感到温暖的包裹,这是用手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只感到连接处像有电流通过,从大脑到椎尾从指尖到小腿,全都为之一震。   他还想进入更多,他按住常生的肩,往下压。   常生痛得忍不住:“不要了,痛……啊……”   “一会……就好……”杜绍言终于能开口说话,其余全是喘息。   他又用力往里挤,每进入一点常生都往后退一点,但杜绍言的手紧紧地按着他的肩不准他后退。   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电来了。   顿时光明充斥了视线。   黑暗里还能自欺欺人一下,这下一片明亮地无论如何地骗不了自己,常生无法想象自己和少爷全身赤裸身体纠缠的样子,他又要躲避,但疼痛轻易击溃了他。   太痛了,火烧水淹刀箭穿刺都没这么痛,他忍不住求饶:“痛……少爷放了我……痛……”   杜绍言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任何一个男人在进到一半的时候都没法轻易出去何况还是处男,就好像去电影院看电影,好不容易挤进去半个身体看见大荧幕上的精彩画面,才看一眼就要把人轰出去,谁都不会乐意吧。   而且就算要出去也很难,入口人多正卡着呢。   杜绍言也没看常生的脸,他注意力全在怎样完整地插进去以及不能让常生逃跑上,以至于他没有看到男人因为疼痛而密布额头的汗珠。   但是常生能看到少年的脸,他的视线里是杜少爷年轻俊美的脸庞,情欲让他的眼睛湿润而专注,他的脸色绯红,鼻尖上有因为情绪激动和快感的汗珠凝聚,嘴唇红润。   杜绍言又深入了一点,他的确是满头大汗,不仅因为心急也因为前所未有的快感,他用力地分开常生的腿,还好来电了能看见了所以似乎容易了点,他又进去了一点,整根分身终于进去了一半。   “怎么这么紧……”杜绍言自言自语着,搂着常生的腰又用力。   常生已经快痛晕过去了,而且还不知道这种疼痛什么时候能结束,他跑也跑不了,躲也躲不开,身体无力只能任由摆布,发出的声音全像是勾引:“少爷……放开……啊……不要……”   “再一会,再一点点。”杜绍言抬起头,又去亲常生:“乖,再一会。”   但是这不是他说再一会就好的事,比如电影院看电影,进去的人太多入口太窄,那么要么是人挤扁要么是门挤坏,不过一般来看人的弹性比较好,门挤坏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表现是初次H的人身上,常生的羞耻心已经暂时退让到一边,人的自我保护意识占了上风,他昏了过去。   杜绍言还没发现,他找到了诀窍般慢慢深入着,每一点进入都带来无与伦比的感受,紧致温热潮湿,因为他的进入后穴一阵阵收缩,这种收缩更是让他从神经末梢到大脑皮层都体验到难以言喻的快感。   整根进入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真是不容易啊啊……然后他发现,常生一动不动了。   “你怎么了?”杜绍言就着分身卡在里面的状态拍常生的脸:“怎么了?”   男人的脸上有很多汗水,脸红的厉害,眼角有湿润的水色。   杜绍言突然觉得心底柔软。   你才是我的睡美人。   他低头吻他,同时震动起腰。   就算杜小少爷从没做过,但他腰力很好,持久有力地冲击让常生很快醒过来。   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就像去电影院看电影,人挤进去了,又挤出来了,又挤进去了,又挤出来了,电影院的门还要不要了?!   疼痛模糊了他的意识,他只听见杜绍言在耳边喘息的声音,他的身体被杜绍言冲撞地像已经四分五裂,唯有疼痛绵延不绝。   “痛……痛……”他发出单调的单音节词,可是他觉得杜绍言听不到的,因为那声音混杂了哭腔。   杜绍言果然只能听见常生呜咽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女人第一次会很痛,大概男人也一样,他停下动作,抚住男人汗水涔涔的脸,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靠很爽很爽太爽了早知道这么爽早这么干了!所以他只是吻了他一下,又继续动起来。   常生又昏了过去。   杜绍言花了很长时间才射出来,射出来之后仍然意犹未尽地抱着常生爱抚,然后因为年轻人异常旺盛的精力,他又很快BO起了,第二次再进入容易很多,有了第一次的液体润滑杜小少爷又插了进去。   血气方刚的杜小少爷一直做到东方的天微微亮起来才沉沉睡去。   他应该感谢他房间有非常良好的隔音,不然他愉快的初夜之旅必定会被家中的其他人打断。   ——   杜绍言没有睡太长时间,大脑皮层的持续兴奋让他只睡了短短一个小时就清醒过来,而且是突然清醒过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杜绍言飞快地坐起来,他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对,昨晚洗澡,然后和常生打闹,然后推到到水里,然后停电,然后……呢?   杜绍言已经看到他身边昏过去的男人,他下意识地脑内大叫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如同八点档言情剧,地上,凌乱一地的衣服。床上,赤裸的两人。   杜绍言脑子里嗡地一声,昨晚的画面迅速快进。   没有喝酒,连酒后乱性的理由都找不到,脑子清楚地要命,所有细节清清楚楚,前后因果明明白白,因为掉水里了所以衣服湿了,因为怕他感冒所以脱了他的衣服,因为他说怕所以抱着他,因为两人抱着所以硬了,因为硬了所以想做,因为想做所以……做了……   什么!!!   做了!什么!爱吗!   杜绍言由=口=变成了0口0。   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男人吧!常生也是男人吧!两个男人做叫搞基吧!   我是基佬吗!我已经把灵魂卖给路西法了吗!YOOOOOOOOO了吗!   杜绍言感到心口一震,怎么可能,我是直男!和男人做了也是直男!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杜小少爷火速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抓了两件衣服边穿边往外冲。   他来不及刷牙洗脸顾及平时形象只想赶紧逃离犯罪现场,下楼时撞到阿方。   阿方莫名其妙:“绍言少爷怎么起这么早……”   杜绍言叫道:“快让开!”   “不是今天去老家吗……”   “快去老家!”   “啊?”   “快去!!!”   杜少爷什么都没拿,什么都没管,抓着阿方往车库跑。   阿方平时做些杂事,少爷上下学时负责接送,本来就是今天送杜绍言回老家,现在的状况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也乖乖地发动起车:“就这么走啊?不先打个招呼?”   “快走!”   “少爷好像什么都没带,昨天不是说收拾东西吗?”   “快走!别废话!”   “少爷昨晚好像停电了……”   “闭嘴!关你什么事!”   “啊?少爷今天是不是起床气?”   “闭嘴!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少爷在说什么?”   “闭嘴!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绍言正发脾气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他正在惊吓中此时又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什么!”说完想起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原来是昨晚放在衣服口袋里的。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快被发现了要抓回去审问吧……杜绍言手直发抖,不会是常生醒了要杀人吧,不会是家人发现了要抓自己回去结婚吧……结婚,不对,男人不能结婚,对对,男人不能结婚而且自己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   杜少爷慌张得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电话铃却持之以恒地响着。   算了算了最坏的结果是一死!他心一横,掏出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死党陶飞。   吓死人了!杜少爷大大地松口气,接起来:“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想你呗,”陶飞嘻嘻哈哈地说:“昨晚是个好日子……”   “闭嘴!我杀了你!”   陶飞被他吓一跳:“啊?怎么了?”   杜绍言这才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没,什么好日子?”   “哈,暑假大收获,哈哈,”陶飞的声音得意洋洋:“我前几天认识的小女朋友,昨晚终于泡到手了!”   杜绍言麻木地说:“哦。”   “反应太平淡了吧!”   “哦,恭喜。”   “哼,重点不是泡到手,重点是,”陶飞拖长声音:“昨晚我吃到嘴了!终于结束了十五年处男之身……”   杜绍言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心!口!撒!盐!死党结束了处男之身,自己也在昨晚结束了。   但这一点也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杜绍言叹了口气,悲从心来。   因为死党把到手的是个乖乖巧巧的女朋友,而自己把到手的,是个大叔。      第27章 电击后遗症3      常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痛,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像被车子碾压过一样,不过还不是最痛的地方,最痛的地方是某个私密的部位,像被撕裂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很快地全部想起来,常生不敢想下去,他小心地转动着头,生怕看到少爷。   还好还好,少爷不在。   他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但一动某个部位就痛得钻心,腰酸的抬不起来,他回想起昨晚被做的痛到数次昏迷,仍然心有余悸。   可是就算再痛他也要赶紧起来,这是少爷的房间,万一有人上来收拾屋子看到他这样在这里该怎么办。   常生攥着手心爬起来,疼痛让他脊背上又出了一层汗,他咬牙站起身,立刻摔倒在地上。   腿软的使不上力气,身体深处像被撕裂……等等,什么流出来了。   常生不敢看,但他感觉到黏糊糊的液体源源不断地顺着大腿流淌,似乎是有很多。   “那个小鬼!”他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   此时此刻那个小鬼正在车上,愣愣地望着车窗外不断往后退去的景物,一脸呆滞。   “少爷饿不饿?还没吃过早饭。”阿方边开车边说。   杜绍言机械地摇头,阿方又说:“少爷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杜绍言不理他,仍然看着窗外。   没读过什么书的阿方觉得杜小少爷的样子十分的……十分的……忧郁。   ——   就算再不好意思再觉得自己枉读诗书也必须把眼下的问题先解决,常生用了很多面巾纸,但是仍然有很多液体流出来,开始是混杂着血色的白色液体,他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就全是红的,那是血。   他只好到努力走到洗手间处理,血流了很多,以至于他有点发懵。   还好自己体质能很快愈合,或许很快就能像别的外伤一样好起来,常生不断安慰着自己,他忍着痛穿好衣服,把少爷的房间草草整理了一遍,暂时看不出来昨晚发生过什么之后他扶着墙壁走出房间。   他自己的房间是三楼,上楼梯时腿一直发抖,某些地方太痛了他走了几步实在忍受不了靠在扶手上喘气,正打扫走廊灰尘的美姐一眼看到他:“你怎么了?”   “没事。”常生摇头,努力挺直身体。   “你这是从哪来?”美姐握着鸡毛掸:“吃早饭没见你。”   “我不吃了,不舒服。”常生指指远处的房门:“我回去了。”   “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看看?”   “不用不用不用。”   “哦,”美姐觉得他反应有点大:“你脸色很差,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真的不用。”常生只想快点回房,他的腰真的支撑不住了。   美姐点头:“哦,那你好好休息,等会我叫他们把早饭送你房里。”   常生赶紧往自己房间走,美姐又喊住他:“你现在不走了,那什么时候和我老乡见见呐?”   常生扶着墙回头:“啊?”   美姐接着说:“我老乡人真的不错,会做家事人又本分,年纪也不大,长相你肯定也满意……”   常生实在没办法再听女人唠叨下去:“抱歉我真的不舒服,我先走一步。”   回到房里他一头倒在床上,除了身体里面难以启齿的疼痛之外,头也开始剧烈疼痛,视线也开始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常生已经很多年没生过病,这种感觉让他晕眩而陌生。   先休息一下,或许自己会好起来……他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很快失去知觉。   ——   杜绍言到外婆家受到隆重欢迎,中饭时摆了一大桌的饭菜,但他精神一直萎靡着,外婆问外孙:“生病了?”   杜绍言不说话,摇头,外婆一会又问:“起床早了困了?”   杜绍言又摇头,外婆又问:“杜守诚欺负你了?”   “……没有。”   “他欺负你要告诉外婆。”   “好啦他是我爸,他是教育我,不是欺负我。”   在一旁的小夏和阿方都暗笑,心想少爷也知道先生对他是教育呀。   吃完中饭阿方开车回去了,杜绍言不想睡午觉,靠在大树下呆呆地望着池塘水面上的荷花,小夏坐在他身边:“不睡午觉啊?”   “睡不着。”杜绍言长长地叹口气:“小夏,我不想回城里了。”   小夏笑着坐下来:“那就过完暑假再回去呗。”   “不是,是我不想再回去了,以后都想呆在乡下。”杜绍言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夏想了想:“难道和绍博少爷发脾气了?”   “别提那杂种。”   “哦。”小夏不说话了,一会说:“怎么常叔叔没有一起来?”   杜绍言头发一麻:“别提他。”   小夏不明白:“怎么常叔叔也不能……”   杜绍言一把捂住小夏的嘴:“不准提不准提!”   ——   常生睡得不安稳,身体很痛,那些疼痛让他难以入眠,但是又很疲惫,身体的倦怠如潮水般一层层来袭。   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只觉得不停出汗,被单上全是潮湿。   中途似乎有人进来送饭,他也没有力气说话,勉强精神好一些时他坐起身,发现窗外的天空快黑了。   大概是傍晚了,常生看了看床头的小桌,送来的饭菜早已凉透了。   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只觉得头晕想吐,身体的疼痛似乎减退了些,至少他能站起来走进洗手间。   一阵阵的干呕往上涌,他伏在洗手台上吐了一阵,什么都没吃所以什么都吐不出来,最后吐了一些很苦的黄水,身体又滑坐了下去。   怎么会这么难受,他闭着眼睛积蓄了一点力气,扶着洗手间的墙壁站起来,勉强靠上去,然后他发觉,下身好像又流血了。   他只好又自己处理了一下,血流了很多,虽然缓慢但好歹最后自行止住了。   幸好自己不是普通人,不然搞不好把命都丢了……常生叹了口气,他还没有力气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   杜绍言吃完晚饭继续白天的发呆,小夏觉得他很不正常,忍不住问:“少爷有心事啊?”   “没有。”杜绍言有气无力地回答。   两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乡下空气好,夏夜繁星璀璨,小夏又说:“不对,我看少爷心情不好。”   “心情,”杜绍言望着夜空:“的确是,好不起来。”   “作业太多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影响我的心情。”   “先生要你住几天就回家?”   “这个还不知道。”   “被先生骂了?”小夏实在想不到别的。   “是因为,”杜绍言索性说实话:“常生。”   “常叔叔?”小夏摸摸头:“常叔叔会让少爷心情不好?常叔叔对少爷是真好呢!”   “……”   “少爷被先生关起来常叔叔还做饭给少爷吃,爬那么那么高,多危险呀。”   “……我又没叫他这么做。”   “少爷这样说真没良心,”小夏戳一下杜绍言的胳膊:“你还说我仗着常叔叔人好欺负他,明明是你欺负他。”   杜绍言想起昨晚的事,他的确欺负了他。   先把他推到水里害他被电击,后来想做就做了,完全没考虑他的感受。   当时他一直说很痛,一直在拒绝,可是自己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想到别的东西只想着做……杜绍言已经回想不起当时的具体情境,他只记得自己感受到的快感,这让他立刻浑身燥热起来。   STOP!我不是基佬!   杜绍言懊恼地扶住头,他怎么会犯了一次错还想犯第二次,灵魂真的卖给路西法了吗!   “少爷怎么了?”小夏凑过来问道。   杜绍言侧过脸看小夏的脸,小夏有非常精致可爱的相貌,大眼睛清亮如水,睫毛浓密卷翘,小巧的嘴巴微微翘起,好像等待接吻。   杜绍言仔细地看着他:“你长得真漂亮。”   小夏有点不高兴:“漂亮是形容女孩子的吧!”   杜绍言不解地摇头:“不过我怎么就没感觉呢?不想亲你也不想抱你。”   “想亲我才奇怪呢,”小夏皱起眉:“我们都是男的。”   杜绍言更加沮丧,自己是真的奇怪,不止是昨晚,之前也不止一次地亲过常生。   小夏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又仰头看星星。   杜绍言一会又说:“我好像做错事了。”   小夏回头看他:“什么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把你……”杜绍言突然觉得这种假设太变态了:“算了不说了。”   小夏追问:“如果什么?”   明明想想和小夏做都觉得变态,怎么昨晚就像鬼上身一样想和常生做!杜绍言扶着额头,说道:“如果,我把你推到水里……”   “那我淹死了,我不会游泳,”小夏眨眨眼睛:“会游泳也不要推啊,少爷会游泳还差点淹死了呢,要不是常叔叔及时救你。”   杜绍言愣住了,常生还救过他。   十二岁他溺水,常生潜入水里为他解开绕脚的水草,为他渡空气,虽然之后一直被他嘲笑强吻。   十三岁他出车祸,常生把他送到医院,当时他也受了伤,如果没有他自己搞不好早就挂了。   十四岁他被人绑架,致命的一刀常生帮他挡了,血流不止地让他以为他会死在自己怀里。   十五岁他长大了,把他强暴了……   然后跑了……   真没良心啊……杜绍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昨晚常生推到水里的瞬间,灯灭了停电了,为什么会这样?杜绍言知道物理常识,水是导体,人体也是,浴缸的电……如果是水波按摩器走电,电流进入水中,电击了常生,短路造成停电……等等,如果昨晚没有和常生打闹,而是自己像平时洗澡一样进入浴缸,那么被电击的人就是自己吧!   杜绍言出了一身冷汗。   ——   “你说过没问题,那么阿方早上送走的人是谁?”女人冷笑了:“还说这次万无一失,你的保证到哪去了?”   “我也没想到,绝对不可能,”男人的手转动着面前的玻璃杯,带着明显的焦躁:“浴缸里新装的按摩器是经过测算的,绍言房里那个用过数次之后必定会漏电,你说昨晚停电了,那肯定是漏电已经发生,那台机器是特制的,漏电时的电流远大于平时电流,我测过,绝对到一个成年人的致死度,杜绍言就算身体再好被电击也立刻会造成心脏麻痹心跳停止,加在他在水里洗澡,就算没被电死也必定会溺死……”   “事实是杜绍言还活着!”女人抓起玻璃杯将水对男人脸上泼过去:“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28章 电击后遗症4      晚上常生又醒了过来,他摸了摸床单,湿湿的全是自己出的虚汗,他曾经受过很多伤,没有哪一次让他难受到这种地步。   伤口愈合地很慢,一直很痛,流血断断续续,起来吐过几次,仍然只是干呕,似乎是发烧了,但高温和冷间断地煎熬着他,身体内时而像有火在烧,时而又像置身冰川之中。   中途美姐来看过一次,给他量过一次体温,她吓了一跳:“四十二度,我去叫医生!”   常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看到他现在的身体,不仅是自尊心,还有小少爷的以后,他坚持不肯:“我再睡一下就好了,真的,已经好多了。”   “你还要不要命了!不行,一定要去!”   “真的快好了,我没事。”   “不能由着你性子,万一烧出个肺炎什么的不得了,”美姐劝道:“先生夫人都不在家,小少爷又去老家了,你出什么事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常生愣了愣:“少爷他……”   美姐点头:“回老家了,今天一早走的,走得急急忙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常生停顿了一会,苦笑:“难怪……今天都不见他。”   “我叫陈医生来,你等着。”   “不!”常生抓住女人的手腕:“我真的不需要看医生,给我两片退烧药就可以,真的。”   “不行……”   “我身体很好,我可以。”   美姐皱起眉:“你身体好?你忘了你被刺过一刀差点死掉?你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不爱惜吗?”   常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女人是好意,但他仍然摇头:“我真的没事,你只要给我两片退烧药,只要退烧药就好。”   美姐拿他没办法,拿了一些退烧药给他,常生又要了一些止痛片,美姐喂他吃过药之后又叮嘱:“别硬撑,晚上不行随时打电话给我。”   常生对她勉强微笑:“我知道。”   美姐忍不住骂:“你知道个鬼!”   ——   杜绍言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也没睡着,一方面想电击的事,一方面想常生的事。   就算他再怎么倒霉也不至于连续几年年年碰到要命的事,电击这事没这么简单,他直觉地认为这事和家里的那对母子有关,杜绍博有多讨厌他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至于那个女人,没点心计手段父亲怎么会娶她?!但他没有证据,如果贸然地找父亲说这些事,他未必会得到多少信任,而且父亲偏心杜绍博,搞不好会更加认定自己无理取闹。   杜绍言想了半天想不到办法,只好先把这事放一边。   那么接下来是常生,杜绍言一想到这个名字就浮现出那个男人在他身下的样子,具体什么样子想不起来,只是那带着呜咽的呻吟仿佛就在耳边,像是非常痛苦又非常忍耐着不肯叫出声,他不停地说痛,身体颤抖,眼角湿润。   他他他,被自己干哭了……杜绍言觉得自己脸热了起来,同时热起来的,还有下身某个部位。   杜绍言马上转移注意力,叫睡在旁边床铺的小夏:“小夏!小夏!”   小夏已经睡着了,生生被他吵醒,好在小夏脾气温顺,揉着眼睛嘟哝:“什么事呀?”   杜绍言坐到他床上,把他挤到一边:“我做错事了。”   “做错事就改啊,”小夏又闭上眼睛:“老师说知错能改就好。”   杜绍言推他:“我不知道怎么改。”   小夏迷迷糊糊:“嗯……怎么对就怎么改嘛。”   “怎么对?难道我要变基佬和他继续搞下去啊!那不行!我是直的!”   “少爷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我问你,”杜绍言抓住小夏的胳膊:“如果我强暴了一个人……”   “呀!”小夏惊醒了,他瞪着大眼睛:“少爷你说什么?”   杜绍言抬手示意他小声一点:“如果,如果。”   小夏稍微想了想:“和她结婚。”   “如果是男的?”   “什么是男的?”   “我强……的人,是男的。”   “怎么可能。”小夏又打了哈欠:“你干嘛要这样对一个男的,你又不是女的。”   杜绍言猛打自己的头:“是呀我又不是女的,我怎么就和一个男的做了呢!”   小夏啊一声:“什么什么!”   “嘘!”杜绍言握住他的双肩摇晃:“如果再有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我就杀了你!”   小夏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摇头:“常叔叔吗?”   杜绍言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你怎么知道!”   小夏摊手:“直觉。”   “少来,你怎么知道!”   “唉,常叔叔对少爷那么好,肯定对少爷没防备啊,不然哪那么容易得逞,”小夏动着胳膊:“就算我这么瘦老被嘲笑像女生,谁想对我做什么也不容易呢!”   杜绍言把小夏的小细胳膊按下去:“我强暴这样的,绝对没问题。”   “你敢!”   “开玩笑的,不过常生,”杜绍言苦笑:“我是趁人之危啊。”   如果常生没有被电击得全身无力,他未必会那样容易得手,就算有体力身高的悬殊毕竟常生也是个健康的成年男人,就算他被自己困住也能大声呼救,而自己又是处男没有基本知识无从下手,自己绝对是趁人之危没错。   而且更过分的是,常生是代替自己被电击的……   “我好混蛋啊!”杜绍言又击打自己的头。   小夏赶紧拉住杜少爷的手腕:“常叔叔一定很生气吧?”   “我不知道,我跑了。”   “肯定生气啊,说不定,”小夏想了想:“他也跑了。”   杜绍言一惊:“什么什么!”   “上次我在你家他就说过段时间要走,”小夏边想边说:“这次少爷这么过分他一定会走。”   杜绍言呆住了,他怎么就想着自己得赶紧走得越远越好忘了常生也会走啊,本来常生就好几次要走这次自己不在没人阻拦……   杜少爷情绪激动地说:“那不行!我现在回去!”   他跳下床,小夏一把拉住他:“少爷现在几点啊,你怎么回去?”   “我叫人来接!反正我得马上回去,不然他走了我去哪找他!”   “现在也太晚了啊!就算叫家里人来接也不安全,明天一早回去也是一样的,常叔叔这么晚也没车走。”   “我不管!”杜绍言不依不饶:“我要马上回去越快越好!”   “少爷你才来多久啊,唉,等天亮也不迟啊,晚上不安全,”小夏认真地说:“你以前出过车祸别这么任性。”   “不行不行……”   “就算现在让家人来接,天这么黑,路上开的也慢,还不如天亮坐第一班车回去,又安全又快,”小夏建议道:“第一班车早上六点,到少爷家也才十点钟,等家人来接来回折腾的,不安全也快不了多少,少爷一天之内这样折腾搞不好也会被家人骂。”   杜绍言想了想:“你说的是有道理,但常生走了怎么办?”   “晚上怎么走嘛,大不了明天一早少爷打电话给常叔叔道歉,常叔叔对少爷那么好搞不好劝几句就好了。”   “真那么容易?”   “……”小夏摇头:“肯定不容易,少爷太坏了,居然这样对常叔叔,不过……少爷为什么会这样呢,常叔叔是男的啊。”   “我……”杜绍言长长叹气:“也不知道。”   ——   平时要睡懒觉的时候,天亮的特别早,真要有事等天亮,天又亮得特别迟。   杜绍言眼巴巴地盼天亮,小夏也不睡,一直安慰他,到五点钟时杜绍言开始刷牙洗脸准备回家。   小夏把他送到村口的站牌处,边等车:“我们来早了。”   “赶早不赶迟,”杜绍言嘱咐道:“你等会回去和我外婆随便编什么理由解释过去,等我把常生哄好了就回来陪外婆。”   “哦,”小夏犹豫了一会,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昨晚就想问了……那个,少爷和常叔叔,嗯,是不是,嗯,那个,那个……”   “哪个?”   “那个。”   杜绍言发脾气:“哪个哪个!直说啊!”   小夏一急:“同性恋!”   “胡说!”   “不是怎么会,怎么会……”   “反正不是!”杜绍言点着小夏的头:“我是鬼上身,鬼上身!”   “好好好。”小夏捂着头后退:“我说错了,是鬼上身,车来了。”   杜绍言望过去,一辆中巴车歪歪斜斜地开过来,车身破旧,掉漆得看不出来本色。   杜绍言连公交车都没坐过,问道:“这是什么车?”   “少爷凑合一下啦。”小夏把杜少爷推上车:“为了快点见到常叔叔你就忍耐一下吧!”   起点站车上没什么人,杜绍言随便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座位很窄,很硬,一坐下去都能感到座位里的钢筋。   小夏掏出钱递给司机:“麻烦把他带到市里哦。”   杜绍言从车窗探头:“喂,我不欠别人的,你给我付钱我下次还你十倍。”   小夏对他挥手:“不用啦!路上小心。”   车晃晃悠悠地开动了,山路不太好,车也不太好,座位坐的也很不舒服,杜绍言暂时管不了这么多,掏出手机准备给常生打电话。   不过该说什么呢?他对着手机屏幕想了半天,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被他摁亮,再又暗,反反复复十几回,居然还是没勇气去拨家里的号码。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是解释为什么当时鬼上身和他上床了还是解释自己为什么一早跑了还是解释自己不是同性恋还是以少爷身份压他……是强硬一点还是柔和一点……算了,先找他吧。   杜绍言心一横,把手机屏幕摁亮,调出号码盘。   彩屏的手机亮了一下,跳出自动关机画面,灭了。   “诶诶?”杜绍言重启手机:“难道偏偏这个时候没电了?!”   手机非常不给面子的无法开机,看来真的是没电了。   杜绍言昨天逃跑时走得匆忙,没带充电器和备用电池,没电了就彻底没戏了。   太倒霉了吧!杜少爷十分郁闷,这时车突然急刹车,他身体往前栽去,差点撞到前排座位。   “会不会开车啊!”杜绍言站起身说道。   “不会开车你下去啊。”司机淡定地回道。   “……”杜绍言把下就下吞下去,为了常生,忍了。   车门开了,一群人挤上车,刚才还空空的车厢顿时满了,杜绍言本来坐在车窗边,旁边有个空位,一个中年女人坐到他身边,还提了一筐鸡。   “喂你不能带宠物上车!这是基本常识!”杜绍言往一边躲,鸡筐看上去就很脏。   女人不屑地看他一眼,懒得理他。   杜少爷愤怒地叫司机:“她带宠物上车,她怎么能带宠物上车!这种应该要下车!”   司机淡定地回答:“谁说那是宠物。”   女人又看了一眼杜少爷:“你有毛病吧?”   杜少爷还不至于和一个女人对骂,鸡筐里的鸡适时地探出头,啄着杜少爷的裤子。   “喂喂,就算不是宠物麻烦你把它拿远点。”杜绍言只好把腿往一旁让,他个子高腿长,窝在一起关节都酸了。   车继续往前开,慢吞吞的,司机一路停车带人,车上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本来两个人的座位都坐了三四个人。   夏天天气热,车上虽然有空调但是效果非常差,只听得到空调的嗡嗡声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气,开空调又不能开窗,满车都是人身上的酸臭气味,还有杜少爷身边的鸡的气味。   杜少爷哪受过这种罪,味道熏得他快晕了,他刚拉开窗户司机回头:“开空调了自觉点!把窗关了!”   杜绍言忍无可忍:“你这气味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身边的中年女人又瞟他一眼:“一个男人这么娇气。”   鸡说:“咯咯咯。”   杜绍言想起老师教导,男人要绅士风度不能和女人计较,把反驳的话又吞下去。   又热又熏又臭,杜绍言觉得后背出了一层汗又一层汗,几只鸡把头伸出来在杜少爷裤子上蹭来蹭去,似乎是觉得面料很舒适。   这时司机又停下车,又上来几个人,座位早就坐满了,人满满当当地挤在过道里,随着车辆的行驶前后晃来晃去。   杜绍言这下忍不住了:“你已经超载了还带人,有没有安全意识!”   司机仍然很淡定:“你不满意下去好了。”   杜绍言从人群和鸡筐里站起身:“这是危险的行为!你什么态度我要投诉!”   “投诉去吧。”司机突然刹车:“呐呐,下车投诉,我不带你了,一上车就你事多,早知道我还不带你呢!”   杜绍言因为急刹车的前冲力往前倒去,头重重地撞在前排行李架上,他愤怒地捂住头:“你等着,我不投诉你就不姓杜!”   司机按开车门的键:“快下车快下车,省你一个座位。”   车门打开,顿时外面新鲜空气灌进来,显得车厢里更加臭烘烘,杜绍言迫不及待地挤出人群跳下车。   还没等他站稳车子就摇晃地发动开走了,杜少爷回过头,狠狠地对车尾比出中指。   不过他马上就后悔了,并且觉得冲动地下了这辆车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最后悔的事之一。      第29章 电击后遗症5      杜少爷敢于冲动地半路下车,在于他曾经听说欧美的年轻人都能从路上很容易地搭到顺路车,但很快他就被现实打脸,从他下车半个小时为止他一辆车也没拦到,压根就没几辆车从他面前经过。   太阳当空照,锄禾日当午,杜绍言后悔地肠子都青了,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风吹草低尘土飞扬,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自己一向引以自傲的帅气脸蛋变成什么样了。   可是他得马上赶回去,不然常生走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一定是路西法对我的惩罚……杜绍言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擦汗,他又着急等车又着急常生走了,手机没电到一直无法开机,在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地方连打电话叫人来接都做不到。   不远处开来一辆蓝色小卡车,开近过来。   杜绍言不顾形象跳到马路中间,双手大张以命拦车。   车停了,司机探出头:“不要命了!”   杜绍言跑到车边,拼命睁大眼睛对司机卖萌:“司机大哥,带我一程,拜托拜托。”   “哥,别带他,”副驾驶座的小个子说道:“现在有的坏人就是以坐顺风车之名害人呢,这条路本来就没什么人,我们又不认识他,他这么脏兮兮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不是要尊严的时候,杜绍言改变攻势对小个子男人卖萌:“小哥,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帮帮忙。”   小个子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我要追女朋友,”杜绍言信口开河:“我再追不到他就要跟别人跑了,我必须马上赶到市里阻止。”   司机有些被打动:“不是我不带你,你也看到了,我这辆车就两个座位,我和我弟两人坐满了没办法带你,你等下一班车吧。”说着开车要走。   这辆车走了又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杜绍言急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女朋友,你忍心拆散深深相爱的一对情人吗!”   司机摇头:“我实在没有位置带你,要不你坐后面?”他指指卡车后面的车斗:“不过后面装了猪……”   “……没事!”杜绍言当然嫌弃和猪坐一起,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常生啊我都是为你啊!   “那你上去吧……”   “等等,”小个子打断司机的话,看着满面尘土汗流浃背的杜少爷:“不能白带你。”   “我,我没带钱,”杜绍言摸摸口袋,昨天实在走得太匆忙,他一急,把手机递过去:“我这个机子起码值一万块,给你。”   司机接过来:“看着很高级啊。”他按了按键:“怎么不亮?”   “没电了,只要充电就能用,”杜绍言急忙解释:“这是好机子!”   “牌子都没见过谁知道是什么山寨机,”小个子探头看,也摁了两下:“又不亮,我上次看电视,有骗子专用手机模型骗人,模型看上去和真手机一模一样,就是不能用,才十几块钱……”   杜少爷忍无可忍:“喂我这还是定制机呢!”   “算了算了,当好心帮帮他吧,”司机把手机随手扔到驾驶台上:“就算是个模型扔给小孩玩也好,你上车吧。”   杜少爷忍着自己一万块手机被人贬值成十几块模型的屈辱爬上车斗,车不大车斗也很小,果然有两只大白猪趴在车斗里打呼噜。   本少爷和猪同席受此大辱,都是为了常生你啊!杜绍言靠在车斗的另一边,心想今天一天的经历死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   经过一夜常生觉得烧退了些,他勉强穿好衣服洗漱,想下楼吃些热的东西。   阿方正在主屋门口铺地毯,一见常生就愣了:“常哥你怎么了,一天不见像生了大病。”   常生说话声音都大不起来:“没事,发烧了,已经好了。”   “我看还没好,”阿方笑笑:“注意身体哦。”   常生点点头,准备往外走,一眼看到院门口停的车,他认得车牌,随口说道:“杜律师今天来了?”   “是呀,昨天也来了,”阿方也看看车:“昨天进小少爷屋里弄了半天呢,夫人说是小少爷屋里走电所以前晚停电来着。”   “……”常生想起那晚的事身体就要发抖,那种惨烈的记忆……   阿方接着说:“我回来时杜律师还问我小少爷有什么异常,小少爷就像被鬼追了一样的确很异常,诶常哥你怎么脸色更差了?”   “没事。”常生深吸口气:“我走了。”   说着马上走开,明明被那样对待的人是他,明明受尽羞辱的人是他,明明这两天痛得死去活来的人是他,那小鬼凭什么像被鬼追一样跑了,还连个音讯都没有。   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绝对没办法再面对杜绍言了。   他昨天不走是因为身体太虚走不了,今天吃完早饭就……杜家的饭……屈辱……奇耻大辱……君子不食嗟来之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失节……堂堂七尺男儿居然真的被……上对不起常家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圣贤礼义之书……常生被脑内激烈的自责和耻辱弄得眼冒金星,同时强烈的愧疚和愤恨又弄得他头晕脑胀,一会羞愤地恨不得立刻自尽,一会又觉得自己就应该苟延残喘继续饱受折磨。   “常生!”有人在背后叫他。   他回过头:“杨姐。”   杨姐走过来,也像被吓了一跳:“你生什么大病了,眼睛都凹下去了,脸色这么差,叫医生来看看吧。”   常生无力摇头,杨姐安慰道:“好在你年纪不大身体好,去饭厅吃点东西,走。”   “那种嗟来之食……”常生苦笑着,转身往回走。   杨姐望着他的背影走远,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常生好像很可怜。   ——   “常生,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下手太重了,不过我没经验啊,我也不想伤害你,毕竟你对我这么好……”   不行,听起来就没诚意,常生听了肯定更气了。   “常生,当时停电嘛,黑灯瞎火我把你当Angela了,结果就……”   这不睁眼说瞎话吗,男女分不出来?而且后来明明来电了。   “哼,看本少爷高富帅多少女人愿意倒贴,本少爷和你做是瞧得起你,本少爷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像太强硬了。   “呜,不要走啦不要走啦,你走啦我一个人怎么办,我还没有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靠,好想把自己抽飞掉。   杜少爷对着大白猪演练着到家之后要对常生说的话,分计划A【博取可怜型】计划B【推卸责任型】计划C【强势渣攻型】计划D【深情款款型】,可是好像效果都不怎么样,大白猪也不理他,哼哼都不哼一下。   “喂,给点反应好不好,本少爷现在很难做诶。”杜绍言用脚踢踢大白猪。   大白猪往旁边躲躲,还是不理他。   杜绍言仰头看天,估计是中午了,天热得要命,身上早就被汗湿透,与猪同席味道一点也不比与鸡同席味道小,但好在是“敞篷”,味道随风而逝,就是太阳直射热了点,不,是太热了!   而且杜少爷想喝水。   不过悲剧的是他没有钱,路边也没有店,前面驾驶舱里两个人有杯子,不过他又嫌人家不干净。   杜绍言舔着干燥的嘴唇,怀念着汽水西瓜冷气游泳池,常生啊,本少爷现在受的罪都是为你啊,你要是走了本少爷做鬼也不放过你!   小货车开得一路颠簸不停,终于抵达市郊,司机下车敲车斗:“小伙子,我们兄弟只到这里,你下车吧。”   “哦。”杜绍言跳下车,然后犯难了:“接下来我怎么回家呢?”   “前面有市郊公交车站牌,坐一个小时公交到市里转地铁,然后你想到哪都很方便。”司机笑着说:“再见哦。”说着开车扬长而去。   杜绍言现在站的地方是个路口,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司机说的公交车站牌,而且老问题他没有钱。   而且让杜少爷坐一个小时公交再转地铁回家太难了,杜绍言看见旁边有辆出租车,马上招手。   出租司机停车,杜绍言坐进去,哇真是一个清凉的世界啊。   出租车里有冷气,世界真美好。   出租司机问道:“去哪?”   杜绍言说出自己家地址,出租司机却不开车:“我瞧你好像没钱去那么远吧。”   “你到我家,我家佣人会给你,三倍,不,五倍,诶,随便多少你开吧,按飞机票给你都行。”   “看你年纪不大还想坐霸王车?我见过的人多了,到了目的地拉开车门就跑的不在少数,”出租司机指着车门:“没钱就下车!”   杜绍言好不容易捱到空调车当然不肯下车,心想自己今天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软着声音说:“我真不是坐霸王车,我到家肯定给你钱……”   出租司机不为所动,杜少爷心一急,怎么能在离胜利,不,离常生一步之遥的地方功亏一篑?他低头看到自己的鞋,灵机一动脱下来:“FILA限量版,抵押给你,放心了吧?”   密闭的空调车厢里立刻充斥了汗臭味,杜少爷可是才又热又臭地折腾了一上午,再好的鞋也架不住有味,出租司机立刻掩鼻:“你耍我吧!”   “这是好鞋你懂不懂!”杜绍言睁大眼睛:“你回家拿去刷一下就干干净净的,你开两月车不吃不喝也不一定能买一双!”   “有这么好?”出租司机拎着看一眼:“我好像见过这个牌子,不会是山寨的吧!”   “……”少瞧不起人了本少爷穿山寨!   “算了,看样子八十一百还是值的,”出租司机将鞋扔到后座:“不过你说的地方太远了,我划不来。”   我告诉你八千都拿不下来!为什么本少爷东西都被贬值成这样!杜少爷忍着你不识货我不和你见识的怒火,又把上衣脱下来:“加我这件上衣,从海南岛跑黑龙江都够了。”   出租司机歪头看牌子,英文字母——Versace,不认识,抬头:“这是什么杂牌?”   杜少爷放弃解释:“就算它是个杂牌,这衣服算好看吧,五十块值不值?!”   出租司机嫌弃地说:“好脏,都是灰。”   杜少爷讨价还价:“衣服加鞋子,一百五十块,跑我家,到我家再给你三百,你绝对不吃亏。”   出租司机想了想:“算了赌一把,走!”   ——   常生回到房间继续愤恨着,他不想再吃杜家的饭,恨不得马上离开,无奈身体实在虚得厉害这个状态也走不远,他躺在床上只想再积蓄一点力量赶快走,他内心又气愤又羞愧,以死明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曾经试过自尽,结果都是失败,远的不说,就说两年前的车祸一年前的刀伤前天晚上的差点被痛死……等一下!   常生对前晚是怎么开始的确是记不得了,但是他不会无缘无故身体绵软无力,他渐渐回想起了,是杜绍言将他推入浴缸的水中,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再恢复清醒是在床上,身体是湿的,那是水——至于后来湿的是什么现在不方便再想,不然他就该从三楼窗口跳下去了。   阿方说少爷房间走电,浴缸里的水,水波按摩器的红色指示灯,停电,似乎这些并不只是单纯的画面。   常生有基本的电力常识,同时直觉也告诉他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杜律师很少到房子里来,为什么会连续来两天,还在小少爷的房间里呆了一天,小少爷房间的浴缸也是杜律师订的……常生感到头疼,他感到自己渐渐接近事实的真相。   水波按摩器走电,他被少爷推进水中所以被电击,电击的结果是他浑身无力,直接导致被少爷XX了。   常生来不及想那羞耻的两个字,他更快想到的是,如果少爷没有和他打闹而是直接进入浴缸洗澡,那么被电击的就是作为普通人的小少爷了。   幸好被电击的是自己……常生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气愤起来,他被代替电击的后果是恩将仇报啊!   死小鬼太可恶了!   可是,差一点点,死小鬼就真的会成了死小鬼了……   常生觉得自己不厚道,居然会诅咒一个十五岁少年去死。   不对啊,那孩子从十二岁开始溺水车祸绑架撕票现在又遇到电击,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这么巧都是意外?该不会是有人想要害他吧……常生一个激灵,再也没法在床上安心躺下去了。      第30章 约法三章      杜家大门就在眼前,杜绍言拉开车门冲下车,出租司机大叫:“给钱给钱!”   门厅里小伟正在喝茶,杜绍言边跑边说:“付钱给外面,三百!”说着头也不回地往主屋里冲。   “啊?什么?”小伟端着茶杯茫然,他只感到一阵旋风从面前快速闪过:“刚才是不是有人和我说话了?”   杜绍言一路跑到主屋,直冲三楼,正在楼梯上吸尘的小卉被他差点撞下去,反应过来时小少爷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是谁?”小卉探头问客厅里的美姐。   美姐皱起眉:“小少爷吧,”声音突然抬高了:“小少爷你怎么回来了?!你衣服呢?!你鞋子呢?!你被人打劫了?!”   杜绍言飞快地跑着,一脚踹开常生房间的大门,叫道:“常生!”   他愣住了。   房间很小,一览无余,常生不在里面。   ——   从表面来看浴缸和平时一样,杜律师既然在少爷房中呆过一段时间,那么所有的证据都肯定已经被掩盖,除了他自己和小少爷,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什么东西漏电怎样漏电,空口无凭杜先生未必会相信。   也有可能是自己把这事往坏处想了,或许真是意外呢……常生站在浴室里想了一会,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不应该管别人家务事的。   他并不属于现在这个时空,他应该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只当一个背景一个摆设,像山川,或者像河流,他怎么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参与进这个尘世的世事中呢,这些人在他的生命里都只是过客而已啊,他只要静静地旁观或离开……   常生扶住头,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   “人呢?”杜绍言拉开门后,门后没人。   “跑哪去了?”杜绍言趴在地上,床下没人。   “躲迷藏吗?”杜绍言打开橱柜,橱子里没人。   “难道真的走了?”杜绍言拉开抽屉,抽屉里没人——有人才怪!又不是哆啦A梦!   “别吓我啊!”窗帘后没人,帐子里没人,枕头下没人,电视机后也没躲着人。   历经千难万险回来,居然常生已经走了……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杜少爷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所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清凉的水中,男人隔着层层水波朝他游过来;洁白的病房里,男人陪在他身边,试图找出话语安慰他;疗养院里他捉弄他,欺负他,对他恶作剧,回到家里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任性胡来,男人纵容他,照顾他,甚至不惜用生命保护他。   他对他好,他全都知道。   他常常脸红,害羞地像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淡茶色的嘴唇,敏感的肌肤,压抑的呻吟,胸口小小的突起,柔软的身体,像哭泣一样的拒绝……怎么办,都离开了。   有类似疼痛的感觉在胸口弥漫,杜绍言已经有了决定,虽然是模模糊糊没有具体概念,但是非常坚定不可动摇。   他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哪怕和那个同性恋在一起也要把他抢回来!   对!去找他!杜少爷决定先去房间收拾东西,然后天涯海角都随你去……既激昂又悲壮的心情充斥了杜小少爷的胸怀,他又像旋风一样跑出常生的房间,一口气往自己房间冲。   ——   怎么会这样,常生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浴室,杜少爷房间很大,但每一处都有他的气息。   桌子、椅子、沙发、茶几、床……不妙,那晚的记忆都涌上脑海,那些亲密羞耻的画面,淫靡暧昧的声音……常生努力地闭上眼睛想忘记,或许离开这间屋子会好一些,他往门口走去,这时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大力推开,他此时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像闪电一样冲进来:“等等我……”   常生躲避不及,两人撞了个正着。   杜绍言速度快个子高,借着冲力将对面的人撞到在地,他压在被撞到的人身体正上方,头对头眼睛对眼睛鼻尖对鼻尖嘴对嘴,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太诡异了!这似乎是偶像剧男女主角常用桥段!   更诡异的是,这似乎是很久以前发生过的桥段!   杜绍言瞪大眼睛,他再次确定了被他压倒的是谁,然后他突然抱住他:“太好了!”   常生愣了一下,立刻挣扎:“放开我!”   “不准走不准走!要走也要带我一起!”杜绍言紧紧地抱着常生不松手:“我不让你走!”   “放开!”   “不!”   “别碰我!”   “偏要!”   常生拼命往一边躲:“我这次不会再惯着你了,我也有原则!”   “我知道你记恨我那天晚上弄疼你了,”杜绍言抓住常生的手:“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弄疼你……”   还下次!常生甩开杜绍言的手,做梦吧你!   “我也不该丢下你一个人,我下次一定陪着你……”   什么下次!没有下次!   “你相信我,以后就好了……”   “以后什么以后!”常生第一次对着小少爷发火:“没有以后!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和你有什么关系!”   杜绍言呆住了,常生推开小少爷站起身,扭过头不看他,杜小少爷委委屈屈地坐在地上:“我也不想的啊,我知道你对我好,那天晚上是我太冲动了,我年纪还小,没有经验,还是处男……”   常生看一旁:“我不求少爷对我多好,只求不要恩将仇报,放了我就好。”   计划A【博取可怜型】失败。   杜绍言抬起头望着他:“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电视剧里不是老演眼一花看成别人了吗,何况那天黑灯瞎火一点都看不到,我一不留神以为是Angela……”   常生更加气愤,难道莫名其妙被当成洋人女孩的替身了?他一秒钟也不想呆下去,立刻往外走。   计划B【推卸责任型】失败。   杜绍言赶紧站起身抓住他:“我允许你走了吗!说到底你就是我家一个佣人你以为你是谁!本少爷想怎样就怎样,本少爷年轻英俊不知道多少女人排着队,上你是看得起你!”   常生冷笑一声:“那少爷快去找排队的女人,拉我干什么!”   计划C【强势渣攻型】失败。   杜绍言就是不撒手:“可是排队的女人没有救过我没有给我挡过刀爬过墙送过饭,她们怎么比得上你,你现在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还有雪星星月亮没有看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没有谈……”   常生挣着手:“这些话留着和排队的女人讲吧,别把我当女人哄!放手!”   计划D【深情款款型】失败。   只能临时发挥了!   杜绍言用力甩手:“你到底要怎样嘛!我千辛万苦回来给你三分颜色开染坊,本少爷都不计较你勾引我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常生转过身,他气得声音都发抖:“我勾引你?”   “对啊!”杜绍言理直气壮地昂起下巴:“你难道忘了吗,我把你从水里捞出来,你一直说怕,一直抱着我不放,我一直在反抗,推不开……”   常生的确不太记得那晚是怎样开始的,但他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胡说!”   “我胡说什么?你做了就翻脸不承认了吗!你敢说你忘了吗!”杜绍言怒目而视:“你敢说你没有抱着我不放?!”   “我……”常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杜绍言更确定常生当时迷糊的状况,他底气更加足了:“你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往我怀里缩,我一个十五岁处男什么都没经历过,我害怕地要命,我一直说不要不要,一直努力地反抗你,可是你不断勾引我,说你害怕,要我不要离开你……”有些是真的,有些是艺术加工的,真真假假看你分不分得出来!   常生叫道:“不可能!”   “我这个人心太软,你一直贴着我的耳朵舔,不断勾引我,无所不用其极,我就勃起了,我也不想,但我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做了”   “别说了!”   杜绍言越编越绘声绘色:“这种事一旦开始了就很难停了,后来你大概也意识到勾引未成年人是不对的,又对我说不要,可是我搞不清楚是不是你的欲拒还迎啊!”   常生身体颤抖着:“别说了别说了!!!”   “我都已经勃起了,你也勃起了,我自控力不好我承认,但你也有责任,你勾引我在先,我不知道自己平时做了什么让你误解以至于要湿身勾引,”杜绍言步步紧逼着常生:“你我都是男人,有些行为就像玩火,你比我还大十几岁,难道你在勾引我的时候没有想到后果吗!”   常生不断地往后退去,他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   似乎有些被回忆起来了,他的确在意识模糊中搂住了少年的脖子,因为那些曾经的记忆碎片让他很害怕很害怕,黑暗中他一无所有,只能抓住身边的依靠,难道他真的对他暗示了什么?难道他真的在不清醒的时候放任了自己的感情?   不可能!自己怎么会如此不知廉耻!   杜绍言看着男人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他有点内疚:“算了,我并不怪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别走……”   “不行的,”常生摇摇头:“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我愧对祖宗,愧对良心,不走的话也愧对少爷……”   杜绍言呆了一瞬,怎么又绕回起点了?他马上说道:“我不怪你,人难免会犯错,只要知错能改,而且你现在一走了之算什么?!我被你勾引犯了错,你这时候把我一个人丢下来太不负责任了吧!任何一个有担当的男人都不会做这种没有责任心的事,你这时候走了才是愧对祖宗良心和我!”   常生仍然低着头,他又摇了摇头。   “你到底要我还怎么说嘛!”杜绍言有些焦躁,好坏歹话硬话软话都说完了。   常生不说话,他记不清当晚的事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越矩在先,但他毕竟脑子不傻,不可能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有自己的判断。   他想离开,一来是害怕少爷时常让他难堪的举动,二来是怕面对那晚的事,三来,就是……常生很明白一些事,就像他曾经娶过妻又失去了,他和普通人不同,他不该有妄想能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与其得到了再失去,不如开始就不要有妄想。   可是,这个孩子现在面临着危险,有人要对付他,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而且,自己是不是该对他负责任……什么啊两个男人谈什么负责任而且倒霉的被弄得快死的是自己啊!   杜绍言声音又软下来,他蹭到常生身边:“我舍不得你。”   他说着伸手要抱他,常生往一旁躲开:“我不走也行,但是要约法三章。”   “只要你不走,什么都……”杜绍言皱起眉:“不对,一定是很难做到的吧,天上月亮我可摘不下来,你提些非人力所能为的事来难为我怎么办。”   “不难。”常生认真地说:“除非少爷其实是想我走。”   杜绍言没办法:“那你说说看。”   “第一,永远不要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   “这个容易。”杜绍言点头:“我是直男,这也是人生的污点。”   “……”常生心想这话似乎没错,可是怎么听着这么让人不舒服呢!   “不过污点也要勇于面对,人要能直视自己的错误才能进步,”杜绍言接着说道:“第二呢?”   常生平息一下心中的郁闷,说道:“第二,我要和少爷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我希望是,”他比个食指交叉的手势:“十米。”   “我家饭厅还没十米呢!”杜绍言摇头:“不行,保持什么距离啊,大不了你以后注意一点不要靠本少爷太近以免又被迷倒。”   常生点点头:“那我还是走好了。”   “诶诶,五米,五米好不好?”   “不行。”   “那三米?”   “不行。”   “一米!行了吧?”   “怎么越来越小?”   “好好,三米三米,三米够长了!”杜绍言退后几大步:“这么远,执手相看泪眼都够不着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第三呢?”   常生被弄得思绪纷乱,定定神说道:“第三,我尽量不会再和少爷单独相处。”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有别人在场,像今天这样的我们单独在一个房间里,我会尽量避免。”   杜绍言心想你以为我两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啊,又一想虽然是孤男寡男但的确是做了干柴烈火的事……好吧好吧这对自己也是个监督,杜小少爷点点头:“行吧。”   常生赶紧说:“少爷不要反悔。”   “本少爷怎么会骗一个下人。”杜绍言摊手:“我保证做到,你也不准再提离开的事,现在快去给我拿点好吃好喝的来!”   常生开始就注意到杜小少爷的衣服鞋子不见了,这时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少爷的衣服鞋子呢?怎么脸也脏的?出了什么事?”   “本少爷都是为你啊!”杜绍言叹口气:“我勃起了你要赶快回来……”      约法第一章违反。      杜绍言走过去摁住常生的肩:“结果遇上都是些不讲理的人,能回来真不容易啊……”      约法第二章违反。      杜绍言拉住发愣的常生走到床边躺下:“我已经红血快挂了,你到床上来给本少爷按摩按摩,再伺候本少爷洗个澡……”      约法第三章违反。      杜绍言还没意识到,继续美滋滋地说:“不过你已经答应我不离开了,我就觉得好多了……你怎么了,怎么好像脸色不好啊,要不要找医生看看,该不会是强暴后遗症吧……哎你别走啊……”      第31章 变故1      出站大厅人头攒动,杜守诚踏上自动扶梯,机场服务人员帮他推着行李车,跟在他的身后。   小伟走在他身侧,帮杜先生拎着公文包,边说道:“先生气色不太好啊。”   杜守诚扶着水平扶梯的扶手,微微闭着眼睛:“我出国这段时间家里怎样?”   小伟回答道:“挺好,大小少爷都放假了,也没打架,夫人也在忙慈善活动,早出晚归。”   杜守诚点一下头:“特别的事有没有?”   “没有,”小伟想了一下:“就是有天晚上突然停电了一次,后来用了备用电源就好了。”   杜守诚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会停电?”   小伟边走边说:“不知道,他们说可能是哪里短路,后来杜律师带人来看过,重新检修了电路,现在已经好了,先生放心吧。”   杜守诚却没有回答他,他突然身体晃动了一下,栽倒下去。   ——   “我觉得吧,哪那么巧,肯定是那对母子害我!”杜绍言坐在沙发上忿忿地说道,回头看离他五米之外书桌旁的常生:“这家里最讨厌我的就是那对母子!”   “少爷,有件事……”常生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我有一次无意中看到,”常生停顿了一会,说道:“夫人和杜律师在阅览室里,杜律师好像搂着夫人……”   杜绍言瞪大眼睛:“你确定没有看错人?”   常生回忆着那些画面:“应该没有。”   “靠!我就说为什么堂叔那么好心张罗着换浴缸装新机器原来是和那女人勾结!”杜绍言拍桌子站起身:“居然联手起来害我!不要脸!”   “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啊。”常生提醒道:“就算少爷和先生说那晚浴缸走电的事,也不能保证走电本身不是意外,而且浴缸已经修好了。”   “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给爸爸打电话,我准备等他回来当面和他分析,他今天就会回来,不过爸爸对那贱女人很好,要是袒护她怎么办?”   “少爷是先生的亲生儿子,先生不会的……”   正说着门突然被敲响了,常生走过去拉开门,美姐站在门外:“小少爷。”   杜绍言回过头看向她:“什么事?”   “先生他……”女人表情凝重地看着杜绍言:“他在回来的路上昏倒了。”   “什么!”杜绍言冲到门边:“我爸爸怎么样?”   “小伟他们送他到医院,在急救。”美姐望着他焦急的脸:“夫人他们都赶去了,听说情况……”她停了一下:“不太好。”   杜绍言赶到医院时继母和哥哥都已经在那里,他气喘吁吁地跑进重症病房,隔着透明的探视玻璃他看见父亲正在躺在里间,眼睛紧闭,一动不动,家里的保健陈医生正在病床边和医院的医生交谈着什么。   杜绍言知道父亲有很多白发,但从来没觉得那些白发像今天这样多这样刺眼。   他马上就要进里间病房,立刻有护士拦住他:“现在还不能进去。”   杜绍言瞪着她:“凭什么不能!我是他儿子!”   “暂时只有专业医护人员能进入,方便的时候自然会让你……”   “我不管!”   他直往里冲,护士拼命拦他,杜绍博从身后抓住弟弟的胳膊:“别闹了!”   杜绍言回过头,恶狠狠地说:“轮不到你说我!”   杜绍博不松手,口气一样凶狠地说:“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进去爸爸就能好起来吗!”   兄弟两僵持不下,里间病房的门突然开了,陈医生走出来:“你们这个时候还不让杜先生省点心么?”   杜绍言顾不上和哥哥斗气:“我爸怎么样?”   “问题……”陈医生停了一会,接着说:“问题不大,我和医生谈过了,主要是操劳过度,身体虚弱,休息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杜绍言不相信:“那为什么爸爸没有醒?”   “杜先生平时休息不好,这次是好好休息一下,没有大问题。”陈医生笑了笑:“小少爷不要太担心。”   杜绍言望着他,慢慢点头,他转过头看仍然昏迷的父亲,感到莫名的惊慌忧虑。   ——   “既然医生都说没有大问题,”常生安慰道:“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代医学很发达,除了中医还有西医,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药。”   杜绍言趴在床上,头也不抬,进门半个小时一句话都没说。   常生明白这个孩子平时和杜先生关系有些僵,但此时此刻还是真心地担心,他看着少年沉默的侧脸,又安慰:“杜先生会好起来的。”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杜守诚的脸,杜先生年纪五十多岁,在现代社会这还不到退休的年纪,杜家有专职营养师保健师医师,杜先生应该比普通人还要年轻,但他却看起来很像一个老人,不仅仅是外表,还有精神。   常生见过很多死亡,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止一次觉得杜先生身上有种风中摇烛的灰败感,这让他感到不祥。   也让他很难说出确定的安慰的话。   杜绍言终于抬起头,常生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平时乖张任性的少年现在太过安静的样子让他有些心疼。   “我爸爸……”杜绍言又叹了口气:“我本来怪他偏心,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一点也不生他气了。”   常生坐在他身边劝道:“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先生很疼少爷。”   “他疼不疼我我不计较,我只希望他快点好起来。”杜绍言爬到常生的腿上伏下来,小声地说:“我有点难过。”   常生也叹口气,杜绍言毛绒绒的头枕在他的膝盖上,他很想抚摸他的头发安慰他,仅仅是长辈对于孩子的安慰,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将手放上去。   杜绍言很乖地让他摸,一会说:“常生,你以前和我说过你没有家人了,你的爸爸也过世了?”   “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常生望着一旁:“但是父亲过世时我不在身边。”   杜绍言望着他:“你在外面出差?”   “不是,我那时……”常生停顿了一会,摇摇头:“犯了错,不能见面。”   杜绍言不理解:“什么样的错会让你连爸爸去世都不能见面?”   “是很严重的……”   隔了六百多年的时光,他似乎仍然能看到那个主事的男人——他的亲生弟弟,和他流着同样的血,他眼睛里的愤怒和他的话语一样尖刻:“你是个妖物!”   他跪在高高的台阶之下,仰头望着他的弟弟,连他看着长大的弟弟都必须依靠拐杖来行走,他却仍然还是年轻人的模样。   他是个妖物。他们没有说错。   主事的男人用拐杖指向他:“是你折煞了常家的福气!你不能回来见父亲,你会害死他!”   他只想见父亲最后一面,但他最终没能踏进那座府邸的大门。   三日之后,素衣缟冠,满府皆白。   就算过了几百年也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杜绍言没有再追问下去,男人眼中的黯淡让他觉得悲伤。   ——   杜守诚的病并没有像医生描述的一样问题不大,因为他一直没有醒过来,杜家主人突然而长期的昏迷让杜家的产业也陷入停滞,好在杜守诚的制药集团是个发展完整有序的大企业,经营仍然能继续下去,领导层和中层仍然人人各司其职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   但在杜家情况就不同了,杜绍言脸上的笑容日渐减少,常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夏天过完之后天气冷下来,修剪院子里杂草时小卉和杨姐在一旁闲聊,小卉只叹气:“听说先生病得很严重,会不会……”   杨姐打断她的话:“别瞎说,先生是个好人,不会的。”   小卉嘟哝着:“我知道先生好啊,我也是听说,我也想先生快点好起来,不然家里小少爷就可怜了。”   杨姐停下手中的剪刀:“是啊,小少爷没妈,再没了爸该怎么办,就是孤儿了。”   小卉想了想:“不过我看夫人对他很好啊,一般继母都做不到夫人那样,先生每次说小少爷时夫人都帮着小少爷,小少爷没礼貌她也不摆长辈架子。”   “再好也不如亲生的。”杨姐摇摇头:“咱们做佣人的别掺合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   常生没有插话,他扶着除草机的扶手沉默着,夫人并不像家里佣人想的那么好心,她很可能就是想害小少爷的凶手,可是他没有证据……而且杜先生没有醒,没有人能主持公道。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门口有汽车喇叭的声音,他抬起头望过去,杜守信从车里走下来,径直走入主屋。   他最近似乎来得更多了,常生不自觉地握紧了扶手,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杜先生生病的时候再对付小少爷,也不确定自己能否保护好他。   ——   午夜的医院病房洁白而沉静,偶尔有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响起,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发出单调的回音,显得更加清冷。   生理营养液通过一滴滴的点滴进入男人的静脉,男人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庞消瘦干枯,他突然皱紧了眉。   然后他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身边的值班护士正打着瞌睡,男人缓慢地伸出插着点滴的手,碰了碰护士的身体。   护士立刻惊醒过来:“杜先生您醒了!我叫医生来!”   “不。”男人虚弱地做出一个阻止的手势:“叫我的医生,陈。”   陈医生一直在医院没有离开,他很快就赶到了病房,护士离开之后,他坐到病床边:“杜先生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杜守诚躺在床上:“他们知道了吗?”   “我没有说,也吩咐过医生们不能说,我和你这么多年,这个你还不放心?”陈医生沉默了一会,说道:“癌细胞已经扩散,我不想瞒你。”   杜守诚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闭上眼睛:“还有多久?”   “不好说,我和医生们研究了很久,快则一个月。”   “慢呢?”   陈医生仍然是冷静理智的表情:“不会超过一年,这是最乐观的估计。”   杜守诚没有回答他,他似乎睡着了。   陈医生看着他的脸庞:“我知道杜先生还有很多放心不下。”   “没有很多,”杜守诚轻微地摇头:“只有一个。”   陈医生嗯了一声:“小少爷?”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绍言,”杜守诚慢慢地说着:“绍博已经上大学了,他还有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母亲,绍言只有十五岁,还太小,很多事情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的嗓音很低,很轻,陈医生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小时候我太宠他,养成他任性乖张的脾气,后来他妈妈不在了,我又不知道怎样带他……他怨恨我娶了明莎,更加不服管教,我总想着还有时间慢慢教好他,但是……”   陈医生反而笑了一下:“杜先生叱咤商场这么多年,一直感觉您果断雷厉,这会真的不像您了。”   “我也知道,”杜守诚也微微地笑了:“我真的老了。”   陈医生望着他的眼睛:“您想怎么做?要帮小少爷扫清障碍吗?”   “我老了,做事反而优柔起来,”杜守诚微弱地摇头:“有些事年轻的时候做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现在反而下不了手,毕竟她把最好的时光给了我。”   “小少爷一个人恐怕很难应付过来,他没有了解世界的残酷,他一直太顺利了。”   杜守诚又闭上眼睛,他像积蓄力气一样沉默了很久,又说道:“我正担心这个,其实我不怕死,我怕的是,绍言不成器,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把基业给他,那样会害了他。”   “小少爷年纪小一切都还没定型,这时候给他太多,的确是毁了他的将来,”陈医生略思索了一下:“那杜先生的打算是?”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男人苦笑了,他轻声地几乎微不可闻:“不知道还能保护他多久……”   陈医生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再说什么。他的病人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第32章 变故2      旧历年过完之后天气还是很冷,室外冷风刺骨,但医院室内供暖很好,病房里温度如春。   杜守诚醒来几次,时间都很短,短到家人来不及赶到医院,这一次醒来持续了半天的时间,医生做完了检查,家人终于可以进入探视。   杜守诚精神不太好,闭着眼睛听他们说话,杜守信先将公司事务简单地概述了一下,问道:“新一年的企划安排是不是该先定下来?哥,你是怎样想的?”   “现在还说这个?”阮明莎坐在丈夫身边,看着杜守信:“什么都没先生身体重要,你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这些都暂时交给你,”杜守诚缓慢地开口:“你也是杜家的人,这些年也一直在公司里做事,但是经营方面你没有直接参与,凡事多和公司的人商量,重要的议题要集体会议处理。”   “我会做好的,”杜守信又说:“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医生说没太大问题,应该很快就能再回公司。”   “先生让你暂时代理你就去代理。”阮明莎说道:“先生会病倒就是因为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阵。”   杜绍言站在病床边,他没有接触过父亲公司的事,他对他们说的公司事务并不能完全明白,但他直觉让堂叔代理所有事务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就算是暂时代理也不行。他想了想:“爸爸,我现在放寒假,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让我去公司实习一段时间,以后也好帮爸爸分忧。”   杜守诚没有回答儿子的话,杜守信先说道:“绍言年纪还小,应该学业为重,就算叔叔安排你去公司实习,以你现在的能力也只能打打字做做简单文职,学不到什么真本领,不如等你再大一些怎么样?”   “就算简单文职也行,现在爸爸生病了我做儿子的不能什么都不做……”   阮明莎打断了他的话,她望向沉默的丈夫:“绍言十五岁就有这样的孝心是好事,绍博已经成年了更应该帮着处理公司的事,他已经上大学了,当社会实践也好。”   杜绍博上前一步说:“是啊爸爸,我比弟弟大更应该到公司……”   杜绍言转脸看向哥哥:“你凭什么!”   “绍言不要不懂礼貌,”阮明莎一反平时的和气忍让,她站起身:“绍博是你哥哥,你们都是先生的儿子,进公司实习是件好事,他去有什么不对?!”   杜守信也说道:“你妈妈也是为你好,你现在刚上高中,正是学业紧张的时候,不是去兼职工作做做简单文职的时候,等你以后上大学再像哥哥一样不好吗?”   杜绍言望着挡在他面前的两人,只感觉血气上涌,这一男一女之前设计谋害他的性命,现在又来抢夺他爸爸的事业,还阻止他进入公司,说的人模人样其实就是为了把他支开让那个杂种进来……他冷笑一声:“只怕等我上大学时已经连简单文职的位子都不会给我了。”   “你怎么说话呢!”阮明莎走近少年:“难道你叔叔会害你吗,他可是你亲叔叔,你这个孩子不要不知好歹。”   杜绍言脱口而出:“我亲叔叔?恐怕是你的……”   “不要吵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少年的话,陈医生走进病房:“这个时候还不让杜先生好好休息吗!”   “你们都出去吧。”病床上的男人突然低声说道。   杜绍言看向他:“爸爸……”   “出去。”杜守诚重复道:“我要休息。”   ——   “他刚才差点就当我哥面说了,吓我一身汗。”杜守信擦着镜片上的水雾:“幸好陈那个时候进来。”   “就算他说了又怎样,先生这样还能做什么?”女人并没有惊慌的表情:“而且以那小子一贯讨厌我的个性,先生也不一定会信他。”   杜守信点点头:“我开始就怕我哥一回来绍言就找他告状,谁知道他一回来就病了,病的真是时候!不过我怎么想也觉得不会是身体虚弱需要休息那么简单,但是医生们个个都说只是小问题。”   阮明莎抚摸着自己长长的指甲:“先生这几年身体一直都不好,积劳成疾倒也不奇怪,他现在让你暂时代理你就去好好干,该转移的该去除的都趁这个好机会去做,就算他身体康复了回公司也要抓住眼下的这个机会树立你的威信。”   “这个自然,还有你的儿子,我会把绍博安排进去。”男人皱了皱眉:“就怕绍言非闹着要进公司,我怕阻拦不住。”   “我们两个大人还斗不过一个小孩子吗?”阮明莎微笑着望着情人:“这么多年你都在公司里熟悉各种事务,我在名分上又是他的长辈,现在先生病倒也无心照看他,以后杜家还不是我们做主?!想怎么玩他就怎么玩他,他不过是个没经历过社会的小鬼,平时气焰那么嚣张,正好教训!”   “说的也是,要不要把他……”   “方法很多种,看你想要好玩的还是不好玩的。”   杜守信搂着女人的肩,笑着说:“好玩的怎么玩?不好玩的怎么玩?”   “不好玩的,就是从前做的那些啦,简单明了,”女人瞟一眼情人:“好玩的嘛,多了,他年纪这么小,性格这么差,又没有社会阅历,只要人好好哄几句就当真,现在他爸爸不在身边我们给他些好玩的让他慢慢玩死自己怎样?”   “我不懂。”   “笨,他这个年纪抵挡不了的诱惑多着呢,他又有钱,什么都给尝尝,酒,女人,还有,”阮明莎抚摸着杜守信的脸,这个男人有一张和丈夫相似三四分的脸,这让她有加倍报复的快感,她柔声地说:“毒品啊。”   杜守信拍手道:“对啊,要毁了一个人太容易了!而且这的确比直接玩死他好玩多了!”   女人也笑了:“反正杜家以后肯定在我们掌控中,只要他在杜家我们就慢慢走着瞧呗。”   ——   “你都看到了。”杜守诚叹了口气。   陈医生在他病床边坐下来:“小少爷太冲动了,他会害死自己。”   “就算我帮他清理了,他一个人也不能打理好一切……”杜守诚闭上眼睛:“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杜先生已经想好了吧。”   “守信也是杜家的人,我相信他在公司不会乱来,暂时给他打理,我也放心,也给绍言长大的时间,”男人轻轻地说着:“另外,我办公室墙体里的秘密保险柜中有一份警察给我的犯罪证明,绍言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交给他,让他自己解决。”   “先生对小少爷真的是……”   “我还能活多久自己心里多少清楚,让医生们隐瞒也是为了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现在还有件事,你过来。”   陈医生俯下身,将耳朵贴近杜守诚的嘴,他听见了那些话,然后他摇摇头:“小少爷恐怕一时不能接受……”   “为了他长远,就算他现在恨我……”杜守诚声音低沉地说:“因为我是他的父亲。”   ——   杜绍言回到家后闷在房间里发呆,一会有人敲门,他不想这个时候有人打扰,半天也不愿意开。   敲门的人似乎走了,杜绍言又一个人发了会呆,决定出去看看,他拉开房门,一眼看见靠在门外墙上的常生,不由得问:“刚才是你敲门。”   常生点点头,杜绍言拉他进房间:“怎么不说啊,我不知道是你,不然就开了。”   常生说道:“怕少爷不想见人。”   “不想见别人,你我还能不想见吗?”杜绍言关上门,叹了口气:“早说过你是自己人。”   常生又点头:“听美姐说先生醒了,少爷刚从医院回来,现在怎么样了?”   “爸爸脸色还是不好,唉,医生都说问题不大,可是我觉得……”杜绍言停了一会:“这样说自己的爸爸不好,算了。”   他坐到沙发上,一会抬头看常生:“今天我和爸爸说要去公司帮忙,那个女人阻止我,她以前不会这样直接对我说话,我看她是看爸爸身体不好就想着欺负我了。”   常生站在他身边:“杜律师今天也在吗?”   “在的,爸爸那一辈的亲戚只有堂叔一直在公司做事,爸爸把公司事务都交给他了,他也帮那个女人说话,我一想到他们害我就恨不得马上告诉爸爸……”   常生立刻说道:“少爷没说吧?”   杜绍言摇头:“来不及,被陈医生打断了。”   常生松了口气:“没说就好。”   “为什么?”   “我担心他们会一起害少爷,”常生想了想说:“因为先生不在家,夫人算是家里的主人……”   杜绍言叫道:“她算什么主人!”   “名义上总是,”常生有些无奈:“你又说杜律师在做公司的事,他们两个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少爷还小,没有势力又没有阅历,他们……”   正说着突然手机响了,杜绍言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接起来:“陈医生?”   陈医生在电话那头说道:“杜先生让你到医院来,夫人和大少爷我都通知过了,请快些来。”   “我尽快。”杜绍言挂上电话,抬起头看常生:“我去医院了,你说的我已经明白,你才是真正为我考虑的人。”他说着跑出房门。   常生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脸有点红。   ——   重症病房除去各种仪器之外依旧空间很大,杜守诚看着床边站立的两个儿子,他抬起手臂:“绍博,你来。”   杜绍博往前靠近父亲,他已经有成年人的相貌和身材,就外表而言他没有继承到母亲的美貌,他非常像他的父亲,并不是帅气亮眼的类型,瘦长的脸,两条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加老成。   “你已经成人了,”杜守诚望着大儿子:“不止是这个寒假,以后,我希望你都能在学业之外更多参与公司的事。”   杜绍博顺从地点头:“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开始时不懂要多问问身边的人,没有人生来什么都会,你叔叔,”杜守诚望向床尾站着的杜守信:“也会帮你,慢慢帮你熟悉一切,掌握一切。”   杜守信点头:“我会的。”   杜绍博沉默了一会,看着父亲的眼睛:“爸爸要快些好起来,我还是希望爸爸亲自教我。”   杜守诚微微地笑了,他又看向身边的小儿子:“绍言,你来。”   “爸爸。”杜绍言握住父亲的手:“我在这里。”   “你妈妈和你叔叔说的对,你现在还是以学业为重,好好地在学校学习,不要参与这个年纪不该参与的事……”   杜绍言急切地打断父亲的话:“爸爸你在说什么?!绍博能去为什么我不能去!”   杜守诚看着儿子的脸,前妻的秀丽相貌完全继承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并且少年将之变得英气勃勃,甚至是英俊地咄咄逼人,杜守诚摇摇头:“你还小。”   “这不是理由,我现在不进公司以后怎么办,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根本不会再给我机会……”   “那个女人?”杜守诚勉强笑了:“你以后不能再目无尊长,她是你妈妈。”   杜绍言条件反射地反驳:“我妈妈只有一个!她不是!贱人!”   “闭嘴!”杜守诚大声说道,接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陈医生立刻抚住病人的胸口,杜绍言不敢再说话,只愤怒地瞪了一眼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阮明莎。   女人反而对他微笑了。   这笑容让他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   杜绍博劝道:“爸爸不要为绍言的话生气,他什么都不懂,平时被骄纵惯了。”   杜守诚咳了半天终于勉强止住,他无力地望着大儿子:“你是哥哥,以后绍言要多多管教。”   “还轮不到他来管教我!爸爸,我才是您的儿子,我才应该……”   杜守诚抬起手制止了小儿子的话,他低低地说:“现在没有你说话的份。”   杜绍言愤愤地不再开口,杜守诚接着说:“绍博,你到公司之后要多问多学,凡事既要和人商量,也要学会自己拿主意,做大事的人都是独立思考的人,不要让别人左右了你的思想。”   杜绍博点点头:“是的。”   杜守诚嗯一声:“你要记住,公司未来是你一个人的。”   杜绍博有点意外:“爸爸,您现在说这样的话太早了,您很快会好起来的。”   阮明莎也说道:“是啊,绍博还要先生身体好起来慢慢教导。”   她和她儿子的目光都集中在病床上的男人身上,因此她没有看到站在床尾的男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杜绍言显然愣住了,他很快反应过来:“爸爸,你这样做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杜守诚的视线慢慢移到他的身上:“绍博是我唯一的儿子。”   杜绍言立刻说道:“我也是啊!”   “你不是。”杜守诚缓缓闭上眼睛:“你是你妈妈的儿子,不是我的。”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小少爷刚出生的时候就做过DNA鉴定,”陈医生走上前:“他和杜先生测试结果不相符,他不会是杜家的孩子。”   杜绍言呆呆地望着男人的口型,他为什么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还记得吗,我以前说纵容你是因为你是我结发妻子的孩子,这些年我养你在身边,一方面是顾忌杜家门风,另一方面,因为你长得像你母亲,”杜守诚的声音像冰冷的水流淌,他接着说:“而你,太不懂事,太让我失望了。”   杜绍言扑到父亲床边:“爸爸你在说什么,你昏头了吗,我怎么会不是……”   阮明莎也很意外,她望向杜守信,后者也是不明白的表情。   杜守诚闭着眼睛不看儿子:“不相信的话陈会给你看鉴定书,我花了很多年接受这个现实,所以如果你愿意继续留在杜家,以后听你妈妈和你哥哥的话,你仍然是小少爷,仍然过和从前一样富有的生活……”   “我才不稀罕!”杜绍言站起身:“爸爸你怎么能说我不是你的儿子!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妈妈!一定……”他愤怒地看向阮明莎:“是你这个女人搞的鬼!”   他朝她冲过去,杜绍博和杜守信立刻抓住了他,马上有医院的人也冲了进来。   他们拖住少年的胳膊向病房外拉去,杜绍言拼命地反抗:“爸爸!你不要相信这个贱女人!我是你的儿子!”   病房的门在他面前合上,他只看见父亲的脸逐渐消失在门后,父亲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像是不愿再看他一眼。      第33章 变故3      杜绍言走进主屋客厅,正在客厅扫尘的美姐迎过去:“小少爷回来了……”   “小少爷?”阮明莎也走进来,她仍然挂着微笑:“这个词听起来很像是笑话啊。”   杜绍言狠狠地看她一眼:“我爸爸病糊涂了,这你也信?”   美姐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什么事啊?”   “考虑到小孩子的自尊心,我倒不想说什么了,反正先生也说他可以留下,”阮明莎坐到宽大的沙发上,她看向管家:“对了,我突然觉得楼梯中间的空墙壁很可惜。”   美姐顺着夫人的视线望过去:“哦,那里从前是挂相片的,从前的夫人去世之后就一直空着,先生也说空着好。”   杜绍博站在母亲身边:“妈,你想做什么?”   “空着多可惜,绍博啊,不如把我们今年春天赏花时拍的合影挂上去吧,”阮明莎看着儿子:“那张相片你拍得很稳重,你妈妈我也显得年轻。”   杜绍博犹豫了:“这……爸爸会不喜欢吧?”   女人笑了:“你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他现在住院,等出院回家一定会喜欢,他也说未来是你一个人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偏心小少爷,没想到啊没想到。”   美姐看向杜绍言:“小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绍言盯着继母:“你别妄想了!我妈妈才是爸爸明媒正娶的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第三者!”   “可是我的儿子是杜家的孩子,明媒正娶的女人生的孩子却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杜绍言就扑过去要揍她,杜绍博立刻拦在母亲面前,美姐也忙拉住杜绍言,边叫道:“喂,快来人!”   几个佣人也从外面冲进来拉住杜绍言,阮明莎又笑:“我一直知道你这孩子教养不好,开始以为是没娘管教,原来也没爹管教啊!”   杜绍博回过头:“妈你少说两句,何必呢。”   女人皱起了眉:“绍博,对人太心软是做大事的忌讳,你忘了这孩子怎么骂你的?他骂你私生子,不过好像报应回来了。”   “你……”杜绍言被人拉得动弹不得,恨不得扑过去杀人。   阮明莎抓住儿子的手,母子两走过杜绍言身边,女人又停下脚步:“先生病了,可并不糊涂,陈医生也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你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也难怪,毕竟这么多年小少爷做过来,”她斜着眼睛望着愤怒的少年:“你爸爸说,你听话的话还能继续留在这个家,我可以宽容大度不和你计较过去,给你饭吃,让你把书念完……”   “去你妈的!”杜绍言大声说道:“要我听你的话不如杀了我!老子不稀罕吃你的饭!”   女人从他身边走过:“嘴贱的话,有你的好果子吃,哼。”   杜绍博也从他身边走过,他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直接走开了。   他们上楼之后,佣人们才松开手,美姐看着杜绍言:“小少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杜绍言没有说话,他只是摇了摇头。   他知道那不是误会,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但他无法相信。   ——   常生不知道小少爷现在会不会想见他,他还是敲了敲门。   门没有关,他一敲门就开了,他轻轻地推门进入,少年背对着他站在橱子前,头也不回。   “少爷,”常生关好门:“我听他们说……”   “你也觉得好笑吗?”杜绍言回过头。   常生走过去,他看见杜绍言手里握着的相框,棕色的木质相框里,是一张女人的相片。   照片有些年头,白色背景色有微微的泛黄,相片里的女人微笑着望着前方,她有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和杜绍言很像。   “我妈妈,”杜绍言看着相片:“她很漂亮吧?”   常生点点头:“她很美。”   “我一点也不相信,”杜绍言轻声地说:“我妈妈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爸爸的事,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爸爸怎么能不相信她?”   常生望着少年黯然的样子,他刚想安慰,杜绍言又说道:“一定是那个女人陷害我,我怎么可能不是爸爸的儿子!她现在居然让我听她的话,我死也不会!”   常生叹口气:“先生或许是生病脑子糊涂,等他病好了就会明白。”   “我不原谅他,常生你知道吗,他在医院里说,杜绍博是他唯一的儿子,是公司的未来继承人,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公司交给谁,钱算什么?!”杜绍言低下头:“我不原谅他,因为他居然怀疑我妈妈,他居然不承认我是他的儿子,他居然会让那个女人生的孩子继承他的事业,我恨他,他这样说我,说我妈妈,袒护那个女人。”   他比常生高,但常生看他仍然觉得他是个孩子,他拼命地想着能够抚慰他的话。   杜绍言将相框放进书桌上的书包里,将书包的拉链拉好,他看向常生:“这个家我没法呆下去了,我恨死他们了。”   常生有点吃惊:“少爷要离家出走?”   “不是离家出走,”杜绍言摇头:“他都不承认我是这个家的人,我再在这呆着是自取其辱,那个女人也不会给我好日子过,等她赶我走吗?”他说着将书包背在肩上,转身要走。   常生拉住他:“等等。”   杜绍言回过头看着他,常生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悲观。”   “你意思是我还留在这里让那对母子欺负?爸爸不认我,那对母子以前就想害死我啊,我留在这里不是等着被他们害……”杜绍言停下了话语,他想了想:“或许真的不是那样悲观。”   “嗯,先生一贯疼爱小少爷,那不是假装的,我也有过孩子我明白。”   杜绍言摇摇头:“他疼不疼爱我我感觉不到,但是我相信我妈妈,中间一定有什么曲折。”   “先生现在生病不能回家,他或许就是为了让小少爷避开危险才故意这样说,现在小少爷想离开,说不定这就是先生的真实用意。”常生其实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就是事实,但他现在不想这孩子这样难过。他经历过很多生死,他感到杜先生身上的朽败气息,如果杜先生真的活不长了,那么为了保护年幼的儿子,强制地赶他离开对他未尝不是一种保护,家有时候不一定是温暖的港湾,也可能是要命的虎穴。   他不确定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孩子能不能理解父亲的用心,也不确定这种解释会不会让他好过一些。   “你说的对!”杜绍言一拍常生的肩:“我没那么背,我爸不相信我妈妈我怎么能不相信!”   这孩子还真是好哄,本性太乐观真让人羡慕,常生心里想着,说道:“所以我觉得少爷暂时离开未必是件坏事,至少安全了。”   “嗯!对!我走了。”杜绍言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就这么走了……常生愣了一会,赶紧追出去,杜绍言已经下了楼梯,常生从楼上往下追,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他:“常生。”   他回过头,这个家的女主人笑脸盈盈地站在他楼上几级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人要离家出走了?”   常生急忙说:“小少爷还小,夫人不要和他计较。”   “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还是野种的小孩子计较?”阮明莎扶着楼梯的扶手走下来:“我知道你和绍言关系不错,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你平时在家里做事很认真,我很欣赏你。”   “谢谢夫人欣赏。”   女人走到他面前:“当初也是我留你下来的,我看中的就是你为人老实也很忠心,绍言不在了你可以继续留下照顾绍博,只要你忠心地对绍博,我不会亏待你……”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常生打断了她的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去。   他跑出了主屋,跑出了院子,他跑得很快,很多年没这样奔跑了以至于腿脚不适应地颤抖,他只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院子外是一条长长的道路,路上没有车,常生一眼就看到站在路边的杜绍言,少年面对着他,像在等他。   “你好慢。”杜绍言的口气简直像在抱怨。   “……”难道算准了他会跟上来吗?   杜绍言抓抓头:“告别的话就在这里说吧。”   常生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谁说……谁说要告别……”   “不告别就一起走。”杜绍言很自然地说。   常生觉得他的口气太顺理成章了,等等,他凭什么要跟他走啊,他又没有卖给他。   杜绍言拉住常生的手往前走:“我说过你是自己人,你不能不跟我走,你是我的人。”   常生本来是打算和他一起走,现在却有点生气:“什么叫我是你的人,现代社会都是自由人。”   “你太敏感了吧,我意思是我们关系好,你是不是想到那件事了?”   “我没有!”   “我们是做过一次啊,可是那是我一时糊涂,我说你是我的人也不是你是我的女人的意思。”   “……放手!”   “怎么了呀,我都说不是那个意思啊你不要多想,就算你跟我走了,我也没有想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太过分了!放手!我不走了!”   “你别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   “谁是小孩子!”   杜绍言松开手:“那你是可怜我,才跟我走的?”   “……”常生说不出话。当然有同情的成分,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   “我不要你可怜,你走。”杜绍言说着径直往前大步走去。   常生几步赶上他:“少爷现在去哪?”   杜绍言目不斜视:“天大地大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么!”   盲目乐观,殊不知这个世界无钱寸步难行!   常生不放心地问:“少爷打算今晚住哪?”   “随便哪里,我一个大男人还怕被人打劫么,劫财我没有,”杜绍言耸肩:“劫色本少爷是跆拳道冠军。”   盲目自信,坏人多付你这样的小孩方法多得是!   常生更加不放心:“少爷中饭还没吃,晚饭打算怎么解决?”   “这么一说,”杜绍言停下脚步:“是有点饿了……不过我一个大男人饿几顿没关系。”   盲目自大,饿你三天你连爬都爬不了了!   常生实在忍不住:“少爷,你就打算这样离家出走啊?什么计划都没有的吗?”   杜绍言抽抽鼻子:“反正也没有人要我。”   “……”虽然这孩子说的话真让人讨厌,可是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少爷扔出去几天会把小命丢了吧……常生叹了口气:“少爷别这么说,我刚才和夫人也告辞了,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我才不要你可怜。”杜绍言转过头望着他:“其实我明白的,你是为了安慰我。”   常生也望着他:“啊?”   “你说我离开家是为了安全,爸爸那样说是为了保护我,你是为了安慰我,对吧?”杜绍言紧紧书包带:“我知道你对我好,怕我心里难过,我这个人有良心,我也会对你好的,现在我虎落平阳了你不用跟着我受苦,找个好人家去吧。”   为什么觉得这话像休妻的丈夫说的……常生觉得气闷,真想甩头走开,想想又忍住了。   “嗯,我走了,”杜绍言接着说:“你送我的梳子我会一辈子留着的,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有一个人对我好到命都不要,不管以后我在哪里你在哪里我都会祝你幸福。”   常生说不出话,他垂下眼睛想着措辞,他不放心杜绍言一个人,但也绝对不想说出让我跟你走这类奇奇怪怪的话。   杜绍言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一个人没问题,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说完转过身背对着常生。   “少爷……”常生艰难地开口:“我……”实在说不下去啊!   “算了算了,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杜绍言伸出一只手:“跟我走。”   常生望着那只修长的没有做过家事保养得很好的手,他迟疑着,慢慢地握住了。   杜绍言立刻抓紧了他的手,仍然背对着他说:“好了,我不会辜负你的,我一定会出人头地让你过好日子。”   这话还是听起来很别扭,常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决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不过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太阳快要落山了,金色的夕阳照出两个一前一后的人影,冬天太阳一收天就黑得快,两个人影也模糊地像两道剪影。   “常生,今后我们怎么办啊?”   “嗯,先找个住的地方,再做长久打算。”   “常生,今晚我们住哪啊?”   “今天不早了估计找房子很难,先住宾馆,我从前在杂技团常找小宾馆,这事难不倒我。”   “常生,我饿了。”   “……少爷出门时一定一分钱都没拿吧。”   “我怎么能拿那个家里的钱!我连手表都摘下来了!我是有气节的!”   “我也没拿,走的太急连工资也没拿。”   “常生,我饿了。”   “我还有一点零钱,我带你买吃的。”   “我要吃哈根达斯,冬天吃冰激凌最美味了。”   “……那个很贵,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去吃点辣的吧,我冷,听说有家新开的泰国料理不错。”   “……少爷,我们不是出来旅行的。”      第34章 不要小看大叔1      杜绍言边走边打哈欠,明显昨晚没睡好,他个子高相貌俊美,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停下脚步,看身后:“古玩城就是这里,我以前来玩过几次。”   他的对面是一座仿古造型的大楼,气派非凡,常生仰头看着高楼:“现在古玩城都已经做得这么漂亮了呀。”   “你要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杜绍言又打哈欠:“我好困,昨晚宾馆的床太硬了。”   常生安慰道:“凑合一晚上,今天赚到钱我们就去找房子,不睡那里了。”   “嗯,”杜绍言乖乖地点头:“而且好冷,被子薄,我今晚要和你睡。”   他说话声音很大,旁边几个人纷纷侧目。   常生赶紧说:“别说了。”   杜绍言不自觉地说:“真的冷啊,两个人抱着睡就不会冷了,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睡……”   “够了!”   旁边有人低声说:“世风日下啊,两个男人还抱着一起睡,恶心死了!”   另一个人也低声接话:“你又不懂了吧,现在有的变态老男人喜欢漂亮的美少年,有几个钱就玩包养,你看那个男孩子长得那么帅,我要有钱我也包他……”   常生脸皮薄,不敢再听下去,拔腿往古玩城里跑,杜绍言跟在他身后:“你跑什么?”   两人进到古玩大厅,里面装修富丽堂皇人流如织,各家店铺独立经营,各色古董琳琅满目,玉器瓷器铜器珠宝古籍分门别类,让人眼花缭乱。   “你不是说没钱了吗?”杜绍言拉住常生:“难道还要买古董?”   “嗯,先转一下,我也没来过这么大的古玩城,头晕。”常生强迫自己暂时忘记刚才的事,他还有正经事要做,不然都不知道晚饭在哪里。   两人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又到楼上,杜绍言忍不住问:“到底要干什么?”   “找店家,先了解一下大致情况。”常生解释道:“少爷以前来过,知不知道哪些店收古董价格公道?”   杜绍言茫然地摇头:“我来玩的时候都是别人买,我不懂这些。”   “那我先去看看,你困了就在这坐一会,”常生把杜绍言拉到过道上的椅子上:“你休息一下,不要乱跑,不然我一会找不到你。”   杜绍言皱眉:“你把我当几岁小孩吗!”   “行行,你别跑。”   常生哄完这位少爷,开始逐层在古玩城看起来,他以前也去过一些古玩城,不同时代不同城市,倒也有些经验,虽然时代不同了有些做生意的道理总是一样的,更何况明代以后的东西,应该没人比他更了解。   一圈走马观花地转下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常生回到杜绍言坐的楼道,远远的看见一个男人正站在杜绍言身边和他说着什么。   杜绍言摇摇头,男人就离开了,常生走过去:“少爷碰到熟人了?”   “不认识。”杜绍言一见常生就站起来。   “不认识他和你说什么?”   “他说请我吃饭,他老几啊本少爷凭什么和他吃饭?!”   常生想起刚进门时那些人的对话,逛古玩城的的确多是有钱人,碰到个把变态老男人或许也有可能,小少爷这么单纯……他哪里单纯了!   杜绍言又说:“你怎么才回来,我饿了。”说着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   这孩子很少挨饿,现在恐怕真饿扁了,常生往下走:“我有头绪了,先去给你买吃的。”   古玩城外是大街,两人走过大街往后拐,杜绍言边走边问:“找什么?”   “一般这种大古玩城外都有小摊子,我们去碰碰运气吧。”常生笑着说:“少爷一向洪福齐天,最好能今天分我一点。”   杜绍言点头:“全给你都行。”   走一百米之后真的出现了一些古玩小店铺,比古玩城里的规模小得多,东西也摆得凌乱,旁边有家热狗店,常生买了一个给杜绍言:“先吃点吧。”   杜绍言接在手里,大冷天吃热乎乎的热狗味道格外好,杜绍言咬了一大口:“给你。”   “我不饿。”常生说着,只看两边的店铺。   “你一早上都在走怎么会不饿。”杜绍言边吃边说:“你再不吃真的没有了哦。”   “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常生一会又说:“少爷这么饿,后不后悔刚才没跟那个人吃饭?”   “我宁愿跟你吃热狗,”杜绍言三两口吃完,边用纸擦嘴,随口说:“一辈子都行。”   常生心跳加快两秒,很快平息,这孩子一定是无心的。   两人走过一家很小的店面,常生停下脚步,店前悬挂着减价的广告牌,下面堆放着一堆玉器。   常生捡着看玉器,杜绍言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他只在百货店的珠宝专卖店见过摆放在玻璃罩里的各色玉器,从没见过这种像堆杂货一样摆成小山堆的情景,他看了半天,觉得都脏兮兮的,样子也不剔透,雕刻也不精致,如果说专卖店里的玉是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深闺小姐,那么这些玉器简直就是灰头土脸的乡下大婶,不对,连女人都不是,应该是乡下大叔。   “你要干什么?”杜绍言扔掉手里的玉镯。   常生手里捏着一小块玉,看向店铺里的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懒洋洋地撑着头,一口西安腔:“外面统一一百二十一个,货一售出概不退换。”   “这个不好看。”杜绍言瞧着那块玉,很小,也就小孩掌心那么大一块,颜色有些发黄,沾了很多灰,又旧又脏的样子。   “老板便宜一点吧。”   常生一开口杜绍言吓了一跳,他居然在说和老板一样的西安话,居然学的惟妙惟肖。   “乡党啊,”老板哈哈一笑:“我这是亏本甩卖啦,你还讲价?”   “只有这么多了,乡党。”常生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老板站出来把钱点了点:“八十就八十吧。”   常生谢过老板,拿着玉往回走,杜绍言看着他:“原来你是西安人?”   “我是扬州人。”常生边走边说:“以前在西安住过不少年。”   杜绍言咂舌:“你西安话说的真好,连那个老板都没听出来。”   “再多说几句就不行了,太多年忘了,”常生摇摇头:“实在是钱不够,不然我也不会这样。”   两人走回古玩城,杜绍言又问:“还回来干什么?难道你要把这个破烂玉卖掉?”   “少爷聪明。”   “八十块才买的能卖多少?”   “赌运气啦,玩这个就是淘宝。”   “还支付宝呢!”杜绍言不信。   常生笑笑:“看我的。”   两人上到四楼玉器区,常生指着电梯口处的一家店铺:“我刚打听过了,这家老板不错,你乖一点,等会不要插嘴。”   杜绍言忿忿地说:“喂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常生走进店铺的玻璃门,女老板抬起头:“要看什么?”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长得一脸精明样,普通话很生硬。   “我有个东西想出,不知道您这收不收?”常生用闽南话说道。   女老板立刻笑了,也用闽南语说:“同乡啊。”   杜绍言惊得眼睛睁大,他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常生也笑了,将玉递过去:“这个,您看值多少?”   女老板收敛了笑容,仔细地看起来:“这个是玉带,玉质不错,但有黄沁,不值多少。”   常生也不着急:“这个应该是明代官饰,一般明玉刚劲有余细致不足,不过这块玉带板雕工很细,花朵雕文都很清晰,老板不妨再看看。”   女老板又看了会:“两千。”   杜绍言眨眨眼睛,刚才八十买的转眼就翻倍这么多啊!他乖乖地听常生的话,这会也不说话。   果然常生摇摇头:“老板不要骗同乡。”   “这块应该是和田玉,相类似的也很多,看在同乡份上,给你三千吧。”女老板将玉握在手里:“不能再多了。”   常生摇头:“不卖了。”伸手说:“我再去别家转转。”   “等等,”女老板对旁边的伙计叫道:“给二位客人泡茶。”她又对常生说道:“你们坐会,我拿到后面再看看,给我老公看看。”说着进入店铺后间。   伙计上了两杯茶,杜绍言低声说:“刚才你说的是?”   常生喝了一口茶,答道:“闽南语,以前我在那一带住过,会讲简单的。”   “你住过多少地方啊?”   “是挺多的。”   “看你年纪不大啊,”杜绍言又凑过去:“那块八十买的玉,真的值很多钱?”   常生轻声地说:“不算什么宝贝,不然早就被行家淘走了哪轮到我们,不过的确值个一两万块。”   杜绍言睁大眼睛:“这么好赚啊,你好厉害!”   “运气好。”常生比个噤声的手势。   一会女老板走出来:“我家老公说一万块,顶天了。”   常生站起身:“一万三,不说了,我把玉留下。”   “好!”女老板马上说道:“我给你现金。”说着急忙从柜子里拿钱,像生怕常生反悔。   ——   两人走出古玩城,杜绍言笑嘻嘻地说:“这么快赚钱了,太棒了!转眼八十变一万三,我们有好日子过了!”   “其实不止一万三,不过我觉得够了。”常生说着往刚才的小店铺方向走。   杜绍言高高兴兴地说:“还要去淘宝吗?”   “不,”常生摇摇头:“其实我不喜欢这样,像在骗人。”   杜绍言不以为然:“这怎么算骗人?你刚也说玩这个就是淘宝啦,那个老板不识货,而你慧眼识珠,赚钱也是应该的呀。”   “不是,我以前也做过几次类似的,总觉得这样不好,不到万不得已缺钱我绝对不这样做。”   正说着已经走回刚才那家买玉的店铺,常生站在门口说:“乡党我回来了,我碰到一个朋友,借了点钱,再买你一些。”   老板走出来:“行啊,自己挑。”   常生随手拿了十个,数了一千二递过去:“谢谢您了。”   老板边点钱:“照顾我生意,都是乡党不客气。”   十个玉器叮叮当当装在简易透明塑胶袋里,常生把袋子塞进杜绍言的书包,两人慢慢地走回去坐车。   杜绍言问道:“不回古玩城再看看这些值多少吗?”   常生淡淡地说:“这些都不值钱,一个最多值二三十。”   “啊?你知道还买这么多,这不是送钱给别人吗?”   “是送钱啊,但是我这样良心好过一些。”   “这和良心有什么关系,你太傻了吧,”杜绍言打一下常生的头:“双方都是诚信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愿打愿挨的事,怎么就让你觉得在骗人啊!”   常生不想再解释,他觉得自己在作弊,他更愿意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而不是他的特殊体质。      第35章 不要小看大叔2      有钱就方便多了,房产中介的人很快带两人去看房子,房东是位热情的五十多岁的女人,把各个房间门都打开给他们看:“我这房子就和新的一样,精装修,所有家电都有,两室两厅,一百平米两个人住还不够吗,位置也不错,出门就是超市买东西很方便,水电天然气电视都是通的,上网直插直用,楼层五楼高是高了点,不过你们两个年轻人爬还不是轻松得很啊。”   中介的人也很满意:“这房子不错,三千二一个月价格也公道,直接入住什么电器都不用买了。”   杜绍言也还算满意:“还行,虽然比不上从前住的,不过比宾馆好太多了,至少看上去像模像样。”   常生指着窗户上的喜字:“这个是?”   “这是我小儿子的婚房啊!”房东解释说:“他和他媳妇才结婚度完蜜月,他公司就把他调到外地去了,他媳妇也跟过去了,所以这房子就空出来了,我琢磨着空着也空着,他们以后回来住家里也行,就打算先把房子便宜租出去,你们是第一对来看的呢!”   “……婚房?”常生看着房子,果然不止窗户上,冰箱上门上洗衣机上橱子上都贴了大红的喜字,这是搞什么啊,他和小少爷两个人住这种新婚夫妻的婚房?   杜绍言不介意:“好耶,沾沾喜气。”   房东笑着说:“我说和新的似的,一点不假,我儿子和媳妇前后才住了一个多月中间还出去度了二十天蜜月,而且当初装修时考虑到要孩子,所有装修材料都是环保的,对身体好,阳台上还有百年好合的花,我也不拿了送你们了……”   常生觉得头痛:“我不要了……”   “我觉得很好。”杜绍言左顾右盼:“阿姨,这个房子我打算要了。”   他相貌英俊讨人喜欢,房东太太被他一声阿姨叫的心花怒放:“好,我就喜欢这样爽快的孩子,零头抹掉,三千就行!”   中介赶紧说:“那就定了吧。”   常生还是不愿意:“婚房啊,不太好吧。”红色的喜字太刺眼了,开什么玩笑。   中介摊手:“有什么不好的,一男一女合租住婚房不合适,两男的住婚房有什么?”   ——   回到房产中介签合同,中介随口问:“你两什么关系?父子的话爸爸太年轻,兄弟的话哥哥太老。”   “叔侄吧?”房东太太边签字边说。   常生想了想,只好点头,杜绍言倒是也没多话反驳。   中介把笔递给常生:“你签字吧,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我……我身份证丢了。”常生小心地说:“还没来得及补办,能不能通融一下?”   杜绍言把自己身份证拿出来:“还是用我的吧,就像之前住宾馆一样。”说着从常生手里拿下笔,刷刷地签完字。   “才十五岁,”中介看看杜绍言:“长这么高了,小大人啊。”   “早就是大人了!”杜绍言纠正:“马上马上就十六了!”   ——   婚房婚房婚房,常生满脑子都是婚房两个字,两个男人怎么能住婚房呢!可是两个男人住一个房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杜绍言显然没常生那么多想法,他推开主卧的门:“好大的床,果然是婚房。”   能不能别再提这两个字了……常生走到次卧,回身说道:“少爷住主卧吧,我住这边。”   杜绍言扭头看着他:“你不和我住?”   常生有点不自然地说:“两个房间正好一人一个。”   “我怕冷。”   “有空调。”   “我怕黑。”   “有灯。”   “我怕寂寞。”   “……”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杜绍言回过头,背对着常生:“以前也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但是感觉不同了。”   他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点可怜。   常生硬着心肠说:“少爷总要学着一个人独立。”说着关上次卧的门。   他靠在门上,又觉得不忍心。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从小失去母亲,现在爸爸又不承认,已经是无依无靠了,从大房子换到单元楼来住心理落差还不知道有多大。   常生越想越为小少爷难过,过一会拉开门,准备去安慰他。   他看到主卧的门还开着,杜绍言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还以为他会有多难过原来这么没心没肺,常生摇摇头,走进主卧,从橱子里拿出被子盖在他身上。   杜绍言突然抓住常生的手,常生吓了一跳:“你装睡的?”   杜绍言不说话,用力把常生拉到怀里抱着,常生立刻想挣扎,杜绍言紧紧地不肯松手:“一会就好。”   常生只好让他再任性一次:“少爷怎么了?”   杜绍言睁开眼睛看着怀里的男人:“你对我真好。”   常生笑笑:“怎么突然说这个?”   “以前在家你对我好,因为我是少爷,现在我不是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跟着我,热狗买一个都给我吃……”   “我不饿啊。”这是真的,他比普通人耐饿得多,一日三餐固然可以,三日一餐也没有太多感觉,他觉得自己不值得小少爷这样感谢。   “常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杜绍言望着他,突然认真地问:“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谁对谁再好也不至于冒生命危险去为他挡刀,平时我对你发脾气你也不和我计较,我还把你强暴了。”   “那件事能不能不要提了。”   杜绍言眼睛明亮地注视着常生:“反正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对我好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怎么办。”   常生避开他的视线:“少爷对我也很好,给了我工作。”   “以你的能力在哪里找不到事做?”杜绍言动动胳膊:“如果你是女的,我会以为你喜欢我,可是你是男的,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常生不知道怎样回答,答案很明白,只是说不出口,也不能承认。   杜绍言坐起身:“我知道你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夭折了,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那孩子的替身?把你的父爱都给我了?”   我儿子才没有夭折,他好好的娶妻生子享尽天伦之乐……常生只好点头,算是默认。   “我就知道是这样。”杜绍言突然笑了:“不早了,我们出去吃晚饭吧,今天挣了钱要大吃一顿庆祝一下。”   常生站起身:“房东太太人好,只让我们先交一个月房租,不过钱也不能大手大脚花,以后每个月房租都需要钱,少爷还要交学费……”   杜绍言抬起眼睛:“我只是说出去吃饭啊,哪里是大手大脚花钱?”   常生解释道:“在家做饭吃便宜很多,对面就是超市,买菜也很方便。”   “我不会,”杜绍言干脆地说:“你会吗?”   “我也只会家常菜,不过吃还是可以的,我以前一直一个人住。”常生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都能做吗?”杜绍言想想:“你说你在很多地方住过,四川住过吗?”   常生明白过来:“少爷想吃川菜?”   “冬天想吃辣的,水煮鱼会做吗?”   “会的,但是很多年没做了怕不正宗。”   “嗯,还要辣子鸡,还要清淡点的,蚂蚁上树。”   “我试试看。”   “鱼香肉丝是吃饭的,也要一个。”   “是不是有点多了。”   “对了,夫妻肺片能做不?”   “……吃不完浪费啊。”   ——   厨房和饭厅连在一起,杜绍言坐在饭厅的餐桌上坐享其成,常生则还在厨房里忙碌着,桌上已经端上了一盘水煮鱼,青花瓷盆里盛着油汪汪的鱼汤,满眼鲜红的辣椒在温暖的灯光下鲜亮诱人,用勺子捞一下就捞出了雪白的鱼片和鲜嫩的豆芽,香气扑鼻,花椒微微刺激着味蕾,杜绍言尝了一小口,放下勺子:“超好吃!”   “我很多年没做过川菜了,记不太清,不知道合不合少爷胃口,”常生背对着杜绍言说着:“我们就两个人,再做个清淡的蚂蚁上树,再做个蔬菜汤就好了,多了浪费。”   “行行,我都听你的。”杜绍言乐呵呵地跑进厨房,站在常生背后:“你要是女的就好了,我一定娶你当老婆,又会赚钱又会做饭,现在没几个女人会啦。”   常生回头看他一眼:“又来虚拟语气。”   “真的。”   杜绍言抱住常生的腰,后者立刻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油壶差点打翻,常生拉开小少爷的手:“别玩了,你等吃饭吧,马上就好了。”   “我们一起做吧。”杜绍言看一旁盆子里泡的粉丝:“现在做蚂蚁上树吧。”   常生把泡软的粉丝捞出来沥干:“是的,这道菜很快,我切一点葱蒜。”   杜绍言兴致勃勃地拿刀:“我来我来。”   “刀不好玩,小心弄到手。”   “你别把我当小孩,一点点葱姜蒜而已,我看老张切都会啦!”   杜绍言不服气地在一旁案板上切,常生只好先做手头的事,他舀了勺红油豆瓣酱放进锅里炒,小火炒了一会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杜绍言抽抽鼻子:“好香!”   “小心切到手。”常生提醒道,说着把肉末倒进锅里,炒了一会放糖,肉很快变色,他看向切葱的杜小少爷:“切好了吧?”   “当然!”杜绍言把切好的葱蒜放手里:“这点事怎么难得到本少爷?”   “放锅里吧。”常生指挥着,又接了点水放锅里,那边粉丝的水也沥干了,他将粉丝放了进去,盖上锅盖煮着。   杜绍言趁这个空档求表扬:“我切的如何?”   常生故意说:“葱切碎就行了,不用切那么长的葱段。”   “你不要打击我,第一次下厨呢。”   “好好,我找个盘子来盛,房东太太真好,把厨具餐具全留给我们了,省了买的钱。”   “餐具还很好看呢!”杜绍言从餐具池拿出碗和筷子:“都是成双成对的,难怪是新房。”   常生不敢接话,转移话题道:“麻烦少爷把饭盛一下吧,蚂蚁上树要起锅了。”   杜绍言哦一声跑去省饭,常生把蚂蚁上树收了汁,加了点香油盐鸡精,很快关火盛盘。   杜绍言盛了饭放在餐桌上,从厨房把蚂蚁上树端出来,坐在餐桌边等,一会常生也端了青菜汤出来,笑着说:“开饭啦。”   “好香,我一直忍着等你呢。”杜绍言说着把筷子递过去:“其实今天应该买瓶红酒回来的,我们搬了新家赚了钱要庆祝!”   “钱要省着花。”常生坐在杜绍言的对面,这时他真的注意到了,筷子和碗是成双成对的,他的筷子是红色的,两根筷子一边写着一个字“好”“合”。   杜绍言腾地一下坐到常生身边,把自己的筷子比出来,杜小少爷拿的筷子是蓝色的,两根筷子一边写着一个字“百”“年”。   “百年好合,看那对新婚夫妻还很有心呢,”杜绍言又把自己的碗拿过来,他的碗上写着“早生”,他又去拿常生的碗:“你的一定是‘贵子’”   常生站起身把碗护住,他死也不想看见自己的碗和少爷的碗拼出早生贵子四个字。   他相当不淡定地回到厨房换了个没字的碗,回到餐桌边,杜绍言已经在吃了,边说:“那么介意干嘛啊?”   常生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介意,大概这就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杜绍言夹鱼片给常生:“今天你辛苦了,多吃些。”   “……谢谢。”   “不客气,我两谁跟谁。”   常生也给杜绍言夹菜:“少爷也多吃些,昨晚没睡好今晚吃过饭早点休息。”   “嗯,不是我夸奖你,你做饭比杨姐老张他们还好吃呢!”   常生有点不好意思:“哪里,我好久没做过了,现在的原材料也没有以前新鲜。”说着低头吃饭,忍不住想要笑。   杜绍言接着说:“这房子我也很满意,饭厅装修挺雅气的,气氛也好,我们一起吃饭真像新婚夫妻。”   真是的又说奇怪的话,常生刚想否认杜绍言又说:“明天早上吃羊肉泡馍吧,你不是在西安住过吗?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会是会,不过那个要工具。”   “西安肉夹馍名气也很大,早餐就再配个肉夹馍,对了你在北京住过吗,明天中午吃老北京炸酱面好不好?”   “……少爷你不是把我当专业厨师了?”   “下午茶要北京冰糖葫芦。”   “这……”   “晚上吃重庆火锅,夜宵要粤式甜汤……”   “……不要得寸进尺!”      第36章 不要小看大叔3      寒假过后杜绍言又开学了,他没钱再上贵族学校就转去了离家不远的一所普通高中,他原以为转学是件麻烦的事,但事实却顺利得出乎他的意料。   新学校硬件设施不能和贵族学校比但也还算不错,老师同学都很和善,杜绍言学习一般体育优异相貌出众,在学校很引人注意,从前很不耐烦学的大提琴和钢琴在贵族学校里不算起眼,在普通学校里立刻就身价倍增,杜小少爷离家出走时没有带乐器,学校的老师非常大方地让他自由使用学校乐器,还让他进入校级乐团参加表演,获得很多关注和掌声。   人有了鼓励就更乐于学习,杜绍言开始对音乐有了自发的兴趣,常常下课后就在音乐教室自学,一点也没了过去在家的浮躁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音乐的熏陶,短短几个月杜少爷的坏脾气收敛了很多,对学习也态度认真了,回家做作业也不用常生监督,不过没有了从前在家时的家教,有些方面就很吃力了。   比如英文,杜小少爷咬着笔看英文书,一副我不认识你你来干嘛的表情。   常生坐到他身边:“怎么了?”   “我得买个电子词典,很多单词不认识。”杜绍言指着陌生的英文单词说。   常生凑过去看,杜绍言就说:“你哪认识啊。”   结果乡下来的佣人抬起头说:“这个词是体系的意思。”   “别乱猜了。”杜绍言不信:“我明天还是去翻翻学校字典吧。”   常生认真地说:“真的,这个我认识。”   杜绍言倒不觉得常生在开玩笑,他只是觉得他怎么能认识这么复杂的英文单词呢!   常生解释道:“我从前无聊的时候背过牛津英文字典,虽然现在过了很多年我忘了很多,不过刚才那个我真认识。”   杜绍言联系了一下上下文,还真是体系的意思,他一拍常生的肩:“你这么深藏不露啊,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你会这么多!”   常生有点害羞:“我只认得,不会读也听不懂。”   “那也很厉害了,说起来你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方式也很奇怪啊,居然背字典,你难道不会找点别的事做做?”   “别的事?”   杜绍言掰着指头:“比如,女人啊,游戏啊。”   常生摇摇头:“我不会再找女人,游戏是小孩子玩的。”   “游戏也不一定就是小孩玩的,这是你的偏见,”杜绍言问道:“你为什么不再找女人,因为你的前妻吗?”   常生想了想,点头。   杜绍言觉得有点不快:“你前妻是怎样的女人让你念念不忘决定下半辈子都打光棍?”   “她是,”常生想了一下:“非常好的女人。”   杜绍言追问:“怎么个好法?”   “非常好就是……温柔,善良,心地好。”   这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杜绍言又问:“她是不是特别漂亮?”   “在我眼中她非常美。”常生有点奇怪:“少爷怎么突然问这些?”   “没什么。”杜绍言低头看书,他不想他看出他越来越明显的不悦,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   “少爷学习吧,我去把碗洗了。”常生说着离开客厅的书桌,走向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和碗碟交叠的清脆声响,其实声音并不大,却让杜家少年感到心烦意乱到书上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非常好的女人,温柔善良心地好,在他眼中非常美,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是非常好的男人,温柔善良心地好,非常英俊还不用特地说明限定词,我还会切葱姜蒜,还会拉大提琴弹钢琴,还会打游戏,还会跆拳道,还会英文法语会读也会听,还会……不过我干嘛要和那个女人比呢?   杜绍言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他是个男的而且是直男,虽然曾经鬼上身搞得失身过一次,之后他一直很控制自己不要太接近常生,但平心而论他很想和他亲密,看到他嘴唇会想吻他,看到他在面前会想抱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想插他,这太奇怪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常生正在厨房的水池边洗碗,背影纤细单薄,杜绍言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股冲动。   我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冲动,这是不对的,我是直男就算我有冲动我也是直男!不信试试看!   常生正专心地冲着清洗干净的碗碟,突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人就抱住他,还把头在他颈项处蹭来蹭去。   “不要捣乱。”常生往一旁避让。   杜绍言不说话,双手搂着常生的腰不准他躲,他低下头亲着男人白皙的脖子。   常生觉得全身一颤,他下意识地推开他,杜绍言强硬地把他扳过来,正面吻他的嘴唇。   外面夜很深了,城市的万家灯火都渐渐点亮,室内明亮的灯光照下来,水龙头还没有关,清澈的水流冲击着洁净的碗碟,溅起细小的水花。   常生反抗着,他努力地去推杜绍言的肩,力气上他不是他的对手,杜绍言越搂越紧,他低着头用力吸吮着男人微凉的唇,他的手按着他的背,将他更近地贴向自己。   常生开始觉得意识有些模糊,规矩家训似乎都远远地丢开了,只有面前这个热切吻他的十六岁少年,将他的世界全部占满。   他认命般地闭上眼睛,任由这个任性的少年肆虐着他的唇齿,杜绍言毫不客气地深入着,探入他的牙关,深深地亲吻纠缠着他的舌头,同时少年的手探入他的上衣,他感到火热掌心触碰着他的肌肤,引起一阵阵的战栗。   然后杜绍言喘息着松开手,他舔着嘴唇说:“我,我是直男。”   常生被他吻得头昏,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他看到少年的眼睛有些充血,面色潮红,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也是这样,欲望骗不了人,头脑也清醒不过来,他甚至愿意现在和他一起沉沦。   杜绍言又再次亲吻了他。   然后他又松开手,后退了一些,看着常生的脸,重复道:“你看,我是直男,我没感觉。”   常生回不过神,杜绍言又说:“我真的没感觉,我试过了,亲你这样的男人就像亲石头一样……”   常生忽然明白过来。   这个少年只是在试探,试探着他的感觉他的底线,那并不是真正的亲吻。   身后的水仍然流淌着,冰冷地像流淌过他的心脏。   杜绍言笑了:“你也没有吧,你也是直男……”   “玩够了吗,”常生突然打断他的话:“玩够了就走。”   杜绍言愣了一下:“你在生气吗?”   “我不想看见你。”常生转过身,不再看他:“我还有事要做。”   “你生什么气,”杜绍言也有点生气:“我是在做实验,但实验结果对你我都有好处,你怎么不理解我……”   “你不走我走。”常生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关上水龙头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杜绍言顿时觉得颜面全无,也大声叫道:“你发什么脾气,莫名其妙!你是十几岁小姑娘吗!亲一下有什么大不了,做个实验那么放不开,当初和我做的时候怎么不见你……”   常生愤怒地用力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将所有的声音锁在门外。   ——   即使常生真的非常愤怒,也没法真的去责怪杜绍言什么,没感觉不好吗,难道还要杜绍言亲完他之后说有感觉继续做吧。   可是这种实验性质的试探算什么,耍他玩吗?游戏吗?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好吧他是无心的戏弄,可是他不是,他一大把年纪经不起这种伤筋动骨的游戏,他要玩去找别人吧,他不想奉陪了。   常生真的生气了,所以他第二天早上故意起得很晚没给杜少爷做早饭,不过他早就习惯天亮起床,所以要在床上睁着眼睛躺到八点起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听到关房门的声音他才穿衣服起床,打开门一看,杜绍言真的已经背书包上学去了。   不管他了,让他自己去买早饭吃吧,他十六岁了又不是六岁,自己照顾自己还不会么。   常生胡乱吃了点早饭,收拾完屋子,决定继续找工作,不管对他的同居人多么气愤,日子还得往下过,每个月三千的房租还在给,剩下的钱已经不多,再找不到工作下个月房租付不出来就要流落街头了。   他这段时间也面试了一些工作,对方往往一开口就要身份证明,或者相谈甚欢之后再要身份证明,完全不提身份证明这样东西的也有,那种工作就薪水太低了。   常生自己花费很少,如果是从前他不会介意做怎样的工作,但是现在不同了,就算他吃的少,他的同居人可是完全不能马虎,毕竟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穿的用的都要好的,出门三分钟等不到公交车就要打车……养个这样的小鬼真是太吃力了,还要被做实验,除了长得帅点完全找不到优点,常生摇摇头,自我安慰道,他好歹会切葱姜蒜,拉大提琴弹钢琴,会打游戏,会跆拳道,还会英文法语会读也会听……唉,怎么成了在给他找优点?   常生按照报纸的地址去了面试地点,不出意外地,又被要求出示证件,在他结结巴巴地说出证件遗失之后再次被婉拒。   城市很大,做公交车绕一圈天色就晚了,还得回家给那孩子做晚饭,不知道他早饭怎么解决的,中饭在学校吃的又怎么样,外面东西不干净千万不要吃坏身体,他边骂自己是个操心的命边往回走。   这时街角的一家店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玻璃橱窗里挂了大大小小的毛笔,背景纸是淡黄宣纸的《兰亭集序》。   常生停下脚步,看向店里,店面略显狭小,进门是一张水磨石的桌子,桌面很大,寥寥地摆放着文房四宝,店内没有太多物品,墙壁上挂了满满的各类字帖,只有黑白双色,素净地与店外的繁华城市格格不入。   常生犹犹豫豫地走进店里,他觉得这个地方像他一样不真实,简直像是穿越,他走到墙壁边看字帖,毛笔字一笔一划一横一捺如静止的舞流动的诗。他面前是颜真卿的《争座位贴》,颜体雄健,楷书端正,他看了很久。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常生转过头,一个男人从店后的门里走出来,见到常生也愣了一下。   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瘦高身材,他明显不是用俊美这种词来形容的年纪,也没有穿很高档的衣着,但常生只觉得他气度风雅,顿时有几分敬仰。   男人看了一眼常生:“你是买字帖的?”   “哦,不是,”常生赶紧摇头:“我在外面看这里很特别,看到这幅颜体忍不住看了半天,打扰您做生意了,抱歉。”说着准备离开。   男人却叫住了他:“这幅字帖只是节选,你能看出是颜体,你是不是学过书法?”   “学过,后来生疏了。”常生老老实实地点头,他从前学过很多年毛笔字,钢笔普及之前他都是写毛笔字,的确写了几百年,曾经替人写过书信谋生,困苦时还写过春联卖钱。   “我一看你就觉得你会写,”男人微微地笑:“而且应该相当不错。”   常生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只是写过很多年。”   “哦?不知师承哪位?”   常生心想如果我说我受沈度学士指点过会不会吓到你,边说:“那是小时候跟着父亲,还有父亲的朋友学过,主要学楷书。”   “不妨来试一下吧。”男人指着水磨石的桌面:“以字会友,那边纸笔都有。”   常生其实也很多年没握过毛笔了,写惯了钢笔水性笔再握湖笔的纤细笔杆不自觉有点颤抖。   男人站在他旁边看:“没事,只是写几个字,我感觉你应该是行家。”   徽墨的淡淡墨香萦绕在鼻尖,常生定了定神,凝墨下笔。   他自幼身体虚弱,直到十三岁才开始学写字,他在薄绢上临摹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父亲在一旁看,一会突然伸手抽出他手中的笔,皱眉说道:“笔力尚且不够。”   他点头,重新临摹,他对面台子同样在练字的弟弟比他小两岁,已经能写出工整的小楷。   母亲端了茶点进来:“先歇歇吧,不急于一时。”   弟弟高兴地放下笔去吃点心,父亲仍然站在他身边:“这贴先临完。”   他并不埋怨父亲大人的严厉,就像很多年之后也不会埋怨父亲不肯见他最后一面。   常生放下笔,看向男人:“就写了这么一些。”   “王献之所书的《洛神赋》?”男人仔细看了起来:“果然是小楷,王献之的字秀美洒脱,你这小楷倒是有几分他的风骨,只是更娟秀圆润了。”   “很久没写了。”常生也看着那些字:“从前写得还要工整些。”   “不错,”男人抬起头:“其实我这间店铺只是个爱好,店后是我的书法教室,平时教一些毛笔硬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做事?”   “啊?”常生立刻反应过来:“我身份证丢了。”   “那种东西无关紧要,”男人笑笑说:“你的字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第37章 真心话1      杜绍言放学回到家,上楼时还在计较昨晚的事,他觉得常生很不给他面子,居然当面叫他走,还不听他把话说完就大力关门。不过自己说没感觉,也是骗人的。   事实上常生一进房间他就去洗手间自己弄出来了,他不明白自己反应怎么这么大,又好像有点明白。   以至于今天一天课都没有上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会对一个男人有兴趣显然不是直男的特征,难道自己已经不是直男了?   杜绍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明明喜欢那个像天使般的Angela,就算他后来没什么兴趣了也不至于把兴趣转移到一个男人身上,还是个结过婚丧过妻三十多岁相貌平凡的大叔。   常生对他是很好啊,可是好归好,要他为此以身相许却是万万办不到,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已经失身过一次了,而且还是自己强迫他的……杜绍言也搞不懂自己心思,已经走到家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边习惯性地说:“我回来了。”   没有人给他回答,房间里漆黑一片,灯都没有开。   不可能,这个点常生应该早就做好晚饭等他!杜绍言拉开灯,客厅里空荡荡的,餐桌目测是一片平坦。   “常生。”杜绍言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答。   杜绍言急了:“常生!常生!”他也没有换鞋就跑到屋,厨房里,没有,主卧里,没有,次卧,没有,洗手间,没有,阳台没有,柜子里,没有。   “跑哪去了!”杜绍言急得团团转,突然一个不好的预兆在他脑海里浮现,不会是昨天生气今天赌气跑了吧!   啊!那怎么办!杜家少年头脑有片刻掉线,然后马上清醒,快出去找!天涯海角都不能让他真的离开!   杜绍言书包都来不及放下,直接关灯锁门冲下楼梯。   ——   常生心情很好,终于找到工作了,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书法,那个男人——书法教室的游老师还在敲定上班事宜后和他探讨了好长时间的欧体颜体,更让他有知音之感,以至于忘记了时间。   等他走出店时才发觉已经晚上七点多了,糟了!那小鬼一定在家饿肚子!常生急急忙忙地等公交车回家,等了三分钟决定打车,真是被那小少爷传染了居然等不及公交车……他匆忙地拦住一辆出租车往家赶。   好在书法教室和家离得不太远,常生很快到了家,他快步走上楼,打开门。   家里没开灯,应该没有人。常生稍微愣了一下,拉开灯,灯光照耀之下,房间空无一人。   “少爷。”常生暂时把昨晚的恩怨放在一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早就放学在家了,怎么会还没回来?常生换了鞋在屋里找了一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看不见,他很快发现,杜绍言不在家。   可能是学校补课,或者是堵车,常生安慰道,他决定先做晚饭。   ——   杜绍言不知道常生会去哪里,他在楼下找了一圈,又到超市里找,结果都是一无所获,平时常生会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难道真的走了?杜绍言觉得背上都在冒汗,不会吧,他真的走了自己该怎么办!   早知道昨晚就不该做那个倒霉的实验,惹怒了常生,不过那个实验有必要那么生气吗,大家都是直男啊……杜绍言边四处找着常生边心虚,其实自己已经偏离直男的轨道了啊,常生才是直男,因为他娶过老婆啊,是直男还被自己硬上了,是自己不对。   杜绍言跑到公交站牌找线索,发现有一路车到火车站,该不会是坐火车走了吧?去找那个同性恋了?杜绍言一阵心慌,他怎么开始忘了这茬,太糟糕了,就算要以身相许也已经有人表白在前面了,那怎么行,不管用什么方法反正他不能让他走!   杜绍言打定主意,正好这时开来一辆公交车,正是去火车站的,他赶紧跳上车,决定去火车站找。   ——   常生做饭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以至于切肉的时候差点切到手,这在他漫长的独自做饭的生涯里还是头一次,他炒好菜端上餐桌,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杜绍言还没有回来。   学校补课补到现在吗?还是路上一直堵车?常生无心再做饭,关了管道气坐在餐桌边等着。   窗外的天空全黑了,从阳台上看下去路灯街灯车灯灯火辉煌。   杜绍言离开家时什么都没拿连手机都扔下了,早知道应该给他配个手机不该总想着省钱,这样至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给他,问他出了什么事……常生突然觉得不对劲,该不会是杜家的那个女人想害他吧!   杜绍言离家出走后一直无人过问,但不代表杜家人放过他了,杜先生身体不好,搞不好他改变主意想接小少爷回去,夫人和杜律师一合计不如除了小少爷永绝后患……小少爷年纪小缺乏戒心,莫非在回家途中又被他们绑架了?然后被他们害了?常生越想越心惊肉跳,再也无法安坐下去。   他又看向钟,已经快九点了。   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可是他更加不能什么都不做,他站起身决定去杜绍言回校的路上找找看。   他关好门,走下楼。   ——   火车站人山人海,杜绍言拼命在人群中搜寻着,他发现找人就像大海捞针一样难,光候车厅就有十几个,根本不知道常生在哪里要去哪个方向就更加无从找起,他感到头上出了一层汗,背心的汗贴在身上,让他焦躁不安。   他各个候车厅搜寻着,突然他看向远处检票口有个人的背影,似乎就是常生,他立刻跑过去:“不要走!”   那人头也不回,只把手里的票递给检票员。   “不要走!我错了我错了!”杜绍言大声叫道,挤开身边的人冲过去,一把拉住那人的手。   那人回过头:“你谁啊?”   检票员正在检票,也被他冲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干嘛!”   杜绍言愣住了,那人显然不是常生,他放下手,失落地连道歉都忘了,默默地转身走。   这时他听见火车站广播的报站声音,他突然有了主意。   ——   常生在楼下走了一圈,没有杜绍言的影子,他没有坐公交车而是朝杜绍言的学校徒步走去,他不停地看着道路两边,竭力搜寻着。   人海茫茫,车来车往,一个人太渺小了。   如果他真的被杜家人带走了怎么办,会不会他们再也没机会见面了……常生突然觉得心慌,如果那个少年从此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该怎么办。   他有过很多,母亲,父亲,弟弟,妹妹,家庭,妻子,儿子,朋友,同事,又全都失去了,他们一个个地从他生命中消失,再也不见。他们像在河流中向下游漂流的船上,而他在岸上,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靠近,之后远离。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失去,习惯了流浪,习惯了一个人,可是不对。   他不想失去那个少年,不想再漂泊,不想再一个人面对着孤寂漫长的生命,他喜欢有人等待着他回家,喜欢在一个固定的房间里入睡,喜欢生命里有一个人吵吵闹闹,这些都是那个少年给他的,如果他失去了……   很久很久都不曾有过的软弱接近了他,他感到深深的惊慌。   他慌得几乎无法站立,可是他还不能倒下,他还想接着去找他,或许没他想的那么糟糕,或许他还在学校,或许他被一些麻烦绊住了……   常生强打起精神往杜绍言的学校走去,带着微弱的希望。   ——   广播室的播音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她看着杜绍言:“走散了?”   “对,我和我朋友走散了,麻烦你帮我打个广播,叫他听到之后到广播室来。”   女孩点点头:“可以,他叫什么,我现在就播。”   “他,嗯,”杜绍言想了想:“这样吧,让我自己来说行吗,他现在可能在生气不想理我。”   女孩恍然大悟:“是女朋友吧?”   杜绍言顾不得纠正她:“帮个忙吧姐姐。”   ——   学校一片漆黑寂静,大门紧缩,早已放学了。   门卫室的小窗还亮着灯,常生抱着最后的希望走过去,门卫室里只有一个值班的保安,他疑惑地看着常生:“你找人?”   常生努力镇定下来:“请问有没有学生还在?”   “早放学了,五点多就锁门了。”保安流利地答道。   “还有没有,一个叫杜绍言的学生……”常生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喑哑了。   “所有学生都离校了,没有人还在。”   常生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觉得身体支撑不住,只紧紧地抓住门卫室的门把。   保安好心地问:“你家孩子没回家?你出来多久了,会不会路上走岔了他已经到家了?”   常生摇摇头,不可能的,一路上他都注意着道路两边,不可能和他擦肩而过,保安想了想:“你用我这的座机打家里电话看看,搞不好已经回家了。”说着把电话推到他面前。   常生望着听筒,他希望是他自己路上看漏了,他的手有些颤抖,连握听筒都握不稳。   他拨了家里的电话,线路里只有单调的铃声,无人接听。   他又拨了一遍。他听着铃声,只希望对面有个人拿起电话,对他说:【你怎么还没回来我饿死了!】哪怕是抱怨,他愿意听到他的声音,至少说明他是平安的。   电话响了很久,依旧无人接听。   他挂上了电话。心头的亮光像被风吹灭了。   保安有点不忍心:“别担心,小孩子在外面很正常,或许你回家他就回去了……”   常生突然抓起了话筒,他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   火车站各个候车室候车厅都响起着女主播甜美的声音:“现在播报寻人启事,我们的广播室里现在有一位焦急的杜绍言先生,他正在殷切地盼望着女朋友的归来,他有些话想说。”   杜绍言一把抓过话筒:“常生你快回来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播音的女孩在一旁指导:“你应该说你在哪里等她,叫她来找你。”   杜绍言不理她:“我不会让你去别人身边,我以后会好好对你,我再也不做乱七八糟的实验了,也不对你发火了,你不愿意做什么我也不强迫你了,你不要生我气,理理我好不好?”   “你这样哪行!”女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哄女朋友要有诚意!”   杜绍言接着说:“你回来吧,我以前没有好好珍惜你是我不对,我发誓我会好好对你,你不要离开我,你现在是我……”   他停住了。   女孩敲敲他的肩:“她是你什么呀?”   “……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的声音在整个火车站回荡。有人抬起头,指责身边的男朋友:“瞧人家哄女朋友多浪漫,当着几万人告白,你好好学学。”   ——   电话是美姐接的,她有些意外:“常生吗?你怎么会打电话回来?你现在哪啊,怎么那天突然走了……”   常生来不及回答她,他直接地问道:“小少爷回家了吗?”   “他不是离家出走了吗。”美姐自然地答道。   “没事了。”常生挂了电话,转身往外走。   保安叫道:“你脸色很差,你没事吧?”   常生没有回答他,他慢慢地往回走着,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离了,最后的希望也熄灭了。   ——   杜绍言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到播音室,女孩打哈欠:“快十一点了,我要下班了,你怎么办?”   “我要找我女朋友!”杜绍言斩钉截铁地回答。   “但是我要走了,播音室也要关了,要不你去外面等?”   杜绍言只好走出去,女孩边关门边说:“你到底把人怎么着了啊,这么深情告白都不理你。”   “我昨晚亲了他,然后说是实验,说我没感觉。”   “果然很渣。”   杜绍言叹气:“其实他对我特别好,还救过我几次,我一直说会对他好可是我一直都没做到,我怕他这次不要我了……”   “可能也没你想的严重,”女孩帮他分析:“听你说她应该很纵容你,就算昨晚她很生气也未必会不要你,再说你确定她一定在火车站?”   杜绍言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对啊,也可能在汽车站飞机场用别的方式离开,也可能在KTV酒吧借酒消愁,也可能……”女孩见杜绍言脸越来越白也不逗他了:“也可能回家了,未必就是不原谅你一走了之。”   杜绍言眨眨眼睛:“真的吗!”   女孩笑着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对啊!常生对我这么好怎么会一走了之,之前我把他强暴了他都原谅我了,他一定在家等我!”杜绍言扭头就跑。   ——   常生往家的方向移动着脚步,他不知道那个地方还能不能称之为家。   就算他再进入那间房子,里面也是漆黑的安静的,没有值得等待的人在。   那个少年,有锐气张扬的眉眼,有任性乖张的脾气,笑起来全世界都是灿烂的阳光,沉默时黯然的样子又叫人心疼,臂膀的力量很大,嘴唇的温度很热,少年个子很高,从十四岁开始就低着头和他说话,平时强词夺理伶牙俐齿,但每次惹急了自己又很着急,眼睛里都是慌慌张张,生怕自己离开。   可是少年不见了,像他生命中的其他人。   ——   杜绍言飞快地奔跑着,风吹着他前额的浓密黑发,他觉得自己像要飞起来。   他腿很长,每一步都跨得   很大,他没有坐车只靠双腿奔跑,因为他觉得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平息胸口的某种冲动。   常生对他好,他一直用着这种好,心安理得。仗着他对他的好,任性地按照自己的性子对待他。   有些事情很清楚,他不想再欺骗自己了。   他越跑越快,城市的高楼不断被他抛在身后,过往的行人纷纷看向这个奔跑的少年。   ——   离家已经很近,但常生再也走不动了,他抬头能望见家的位置,那里仍然是一片黑暗。   他应该再对他好一些,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的道理,为什么还要对他发脾气,为什么不能多纵容他一些,他的生命只有短短几十年而他已经活了六百多年还将一直活下去,为什么不能在他有限的时候尽力地包容他……常生垂下头,他扶住灯柱支撑着身体。   他想对他好,他拼命地想对他好,只要把他还回来。   这时,他感到有熟悉的气息。   杜绍言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虽然隔得很远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是谁。   我就知道常生一定不会丢下我的!   他兴奋地在心里大叫一声,快速地冲过去。   常生抬起头,他望见有人奔跑过来,他看不清那是谁,因为他的视线全是水色的模糊。   杜绍言已经跑了过来,他一把抱住虚弱地将要倒下的男人。   常生说不出话,他竭力地抓住他的衣襟,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放开这个男孩。   杜绍言紧紧地抱住常生,他明明应该说我错了不要离开我,可是他说不出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重要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你要在我身边。      第38章 真心话2      两个男人在大街上拥抱是一件很让人奇怪的事,所以缓过劲来的两人立刻决定回家,到家看钟已经快十二点了,折腾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   杜绍言对刚才自己冲过去拥抱常生的举动现在终于感到尴尬了,他看到餐桌上早就凉透的菜,干笑着说:“原来你早就回来了啊。”   常生被刚才的悲喜交加弄得到现在都很疲惫,有气无力地说:“我找工作去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走了,害我到处找,还跑火车站……”还在几万人面前说那么丢脸的话。   常生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他真的累坏了,他用手撑着头:“你找我去了?”   杜绍言有点不好意思,否认道:“也没怎么找,就是随便看看。”   “你去火车站?”   “正好有公交车来,我是怕你去找那个同性恋,唉,我不能眼见你被人带坏了。”   “哦。”常生不再说话,趴在桌上闭着眼睛。   杜绍言只觉得常生累到不说话的样子软趴趴的很可爱,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发:“是找工作找的很累吗?”   常生没有躲,低声说:“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呀?”杜绍言没心没肺地笑:“我好手好脚还怕我走丢迷路了?你就爱操心。”   常生嗯了一声,趴在臂弯里不动。   杜绍言揉揉常生的头发:“累了的话去床上休息,今天不用你做饭了,我把菜热好了叫你一起吃,饭煮了没?”   常生不说话,像是睡着了。   杜绍言站起身过去把他横着抱起来:“去床上睡……”   “你没事,”常生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就好。”   “当然没事。”杜绍言很自然地亲亲他:“别瞎想了,抱你去床上睡,你这样搞得比我还小,还要本少爷照顾大叔。”   他抱着他到主卧的床上,轻轻地放上去:“你睡这吧,我弄好饭菜叫你,不要嫌我弄得难吃,本少爷下厨是天大的面子。”他说着又亲亲常生的脸颊,这时他发现他的脸颊冰冷,似乎是在外面吹了很长时间的风,杜绍言有点不解:“你一直在外面吗?”   常生躺在床上,仍然没有回答。   杜绍言这才明白过来:“难道你出去找我了?一直找到现在?笨蛋!我有什么好找的!”他俯下身抱住床上的男人,异样的感觉充斥了内心,杜绍言觉得心柔软地像要融化,他抚着常生的脸,低头吻在他的唇上:“你应该在家等我啊。”   他本来只打算亲亲他安慰的,可是他停不下来了。   杜绍言爬到床上,他搂着常生的腰,不断地亲吻着他,他的手自然地解开常生的上衣钮扣,探了进去。   常生觉得很疲惫,近百年来情绪波动都很微小,如今短短几个小时一再地经历大的情绪波折他只感到心力交瘁,他暂时无力去做什么,但是杜绍言此刻的行为让他突然意识到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   他抓住男孩的手:“不要。”   杜绍言很容易地挣脱了,他固执地抚摸着常生的腰,下半身贴着他的身体来回摩擦着。   他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快就勃起了,隔着衣物常生也感觉到了,他往一边躲避着:“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杜绍言含糊地说着,他咬着常生的颈项,边动手解自己的衣服。   “不行的,”常生推着杜绍言的肩:“我和你都是……”   杜绍言明白他在强调性别,这偏偏是他此刻最想模糊的事,所以他吻住他的嘴唇不准他再说下去。   他解开了自己的衣物,又去解常生的,他的手因为激动有些发抖,纽扣扣得有点紧,他解了半天没解开,索性用力一扯把扣子扯下来,他的手抚摸着常生的身体,感到自己的欲望满涨地要涌出,任何人让他这个时候停下来都是不可能的。   常生身体颤抖着,他努力地推着身体上方的人:“我想……听句真心话……”   杜绍言正急不可耐地找寻着入口,他随口答道:“什么?”   常生望着他:“为什么……要做……”   杜绍言握住常生的脚踝将他双腿分开,昂扬的分身直接抵过去,他额头上有忍耐的汗珠,他现在不想说话不想回答判断题或者问答题,他仅仅想先发泄完欲望再说。   继上次电击后遗症之后他没和人做过,上次的结论是很爽,除此之外记忆模糊,因此他仍然没什么经验,仍然只顾着自己往里冲。   常生觉得很痛,他咬住嘴唇拼命忍耐着不要发出声音,和上次不同,他脑子清醒,羞耻感和包容感交替折磨着他,他觉得现在在做的事是错误的,可是……在这么一个差点失去他的晚上,他无力抗拒。   杜绍言凭蛮力往里挤,他的尺寸巨大所以用了半天力也没全插进去,他脑子还算聪明,这样不行就换个姿势,他抱着常生的腰把他抱到怀里坐着,用重力往下压。   常生靠在他的肩上,他疼得浑身是汗,少年颈项的肌肤光滑细腻,肌肉均匀,胸膛炙热,他的手臂有力地围绕着他的腰,他被他抱在胸前,感受到他年轻的心跳。   杜绍言终于整根塞进去了,他侧脸去吻常生:“好了好了……”他吻到他脸上的汗珠,也吃了一惊:“这么疼吗?”   常生喘息着试图缓解剧烈的疼痛,他稍微退开一点:“少爷,我想知道……你的……真心……”   “啊?”杜绍言这时候脑子有些清醒了。   有些话就是这样,对着火车站几万人能说出来,面对面对着真正想说的人就是开不了口。   杜绍言亲了亲常生的嘴唇:“因为你对我好。”   常生喘着气,他低下头重复道:“我对你好……”   杜绍言用脸颊摩挲着常生的脸:“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说着手上用力,抱着常生的腰动起来,他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硕大的性器被白皙的身体吞吐着,这让他有加倍的心理快感。   不过同时他也看到常生的分身萎缩,可怜巴巴地低垂着,和他自己的形成鲜明对比。   这让他微微地心酸,他停止了动作,柔声地说:“我会对你好,真的。”   常生说不出话,他怕一开口就会发出疼痛呻吟的声音,他不想丧失最后的自尊只能拼命地忍耐着,他痛地几乎要昏倒,偏又痛得昏不过去。   因为大半年没做杜绍言倒是很快就射出来了,他意犹未尽地抽出分身,估计自己很快能再做第二次。   随着他抽出分身,有液体从快昏倒的男人后穴中流出来。   这次杜绍言很清醒,也没有急着去睡觉,所以他看到流出的液体混杂着血色。   杜绍言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把你……弄出血了……”他马上想到上一次:“难道那次也……”   常生身体软软地靠在他的肩上,杜绍言抬起常生的头,发现他下嘴唇也有血,想来应该是自己拼命忍着咬的。   杜绍言觉得非常内疚,他只顾着自己忘了常生,还说对他好,他小心地将男人放平在床上,轻声地问:“还痛吗?”又抓抓头:“我不知道你这么难受,你应该告诉我……”   常生轻轻地摇了摇头,抓住了少年的手指。   杜绍言觉得他此刻的样子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子,他忍不住抱紧他:“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常生抵住他的额头,他微弱地说:“我会对你好……”   杜绍言愣了一下,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坚定的誓言都无非是一句话,而他不想只用一句话来表达他现在的想法。   但是他还能做什么呢,他说了很多次会对他好,又做到了几次?   杜绍言没有再开口,他紧紧地握着了常生的手,和他十指交扣,他不会再用言语说承诺,下次他会行动表达。   他的注意力都在以后怎样对常生更好一点上,因此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常生的身体肌肤白皙平滑没有疤痕,再完美的医药也不可能在一两年内让一道刺透身体的刀伤痊愈地疤痕都彻底不见。   ——   “杜先生这几天精神好些了。”陈医生坐在病床边:“春天快过完了。”   病床上的男人头发全白了,因为化疗他的脸更加消瘦,法令纹深刻地像雕刻,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绍言……上个月,十六岁了。”   “是的,小少爷上个月生日,先生打算补他礼物?”   “他需要吗?”   陈医生笑着摇头:“似乎不需要,我从学校那边了解了小少爷很多近况,他比过去懂事多了,各方面能力都提升了,待人接物礼貌也好很多,学习或者音乐都有进步,先生请放心。”   男人轻轻地笑了:“我怎么能放心,他从前从没离开过我。”   “开始我们最担心小少爷那边的经济问题也解决了,我开始打算明里暗里补贴他一下,后来发现完全不需要,那个佣人把他照顾地很好,完全不需要我出手帮忙,他们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那个佣人……常生?”杜守诚看向他的医生。   陈医生点头:“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月租是三千,房子不错,开始时的房租是他卖了一个古玩玉带赚的,我让人去古玩城调查过,那个一块明朝玉带,样子普通到一般人注意不到,先生以前说他是乡下来的,从前表演杂技,居然懂古董古玩这样的东西,说实话我也很吃惊。”   杜守诚闭上眼睛:“不要小看任何人。”   “我从前也见过那个叫常生的佣人几次,看上去很木,不是机灵的那种人,他现在找了份工作,在一个书法教室当书法老师,教人小楷,更让我意外了,”陈医生停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很神秘。”   “怎么说?”   “先生还记得之前少爷被绑架吗?常生替他挡了一刀,当时刀从前往后贯穿整个胸口,中间位置是心脏,可是送到医院时医生却发现心脏没有刺到,整个刀伤像是越过心脏,不,更像是刺透心脏但痊愈了,这怎么可能?!所以当时估计是刀刺入身体引起肌肉扭曲从心脏附近穿过,但临床上这种可能非常小,而且他当时失血过多,按常理来说也不能很快康复,但他却很快就回家休息了,伤势好得简直像奇迹。”   杜守诚叹了口气:“你想说明什么?”   “不知道,”陈医生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不过好在他对小少爷是真的好,小少爷几个月个子又长高了,也没有瘦,学校体检各项都很健康。”   “那就好,”杜守诚接着说:“我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陈医生眼睛里闪过一抹阴霾,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还有几个月,我们在用最好的医疗,或许会有奇迹,您不要太过担心身体,心理调适很重要。”他停顿了一会:“绍博少爷在公司很上进,杜律师占不到便宜。”   “我不担心他们。”杜守诚微微地抬起手表示他不关心这些,他休息了一会说道:“我更担心常生对绍言,绍言还小,还没定性……”   陈医生明白过来:“小少爷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会对一个这样平凡的男人有想法,而且就算他有想法,过几年长大了也会看开,等他有了更多的选择时自然会选择最有利于他自己的。”   “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杜守诚低声说道:“帮我继续留意他们,就算以后……我不在了……”   “我会的,先生。”陈医生握住杜守诚的手,点头道。      第39章 千金一笑1      杜绍言离家出走时连手机都没拿,好在现在的房子里有电话,于是他后来用座机打电话给乡下外婆报平安,离家出走的事他没有对外婆说,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他的母亲,他不想外婆一把年纪还受气为他的事情担心。   杜绍言一周打电话回老家一次,给外婆打完电话又给小夏打,小夏倒是知道他的事,常常安慰他,杜绍言不在意:“算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过的比从前开心多了。”   “可是那本来就是你的家,”小夏在电话那头说:“杜先生病好了应该就会接你回去了。”   “我才不稀罕!”杜绍言握拳:“我过得挺好,不用他接,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   小夏不太懂他的意思,只说:“对了,绍博少爷想知道你的近况,我没告诉他,这样做对吧。”   “你怎么和他有联系?”   “哦,最开始我不知道你离开家了,打你房间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后来有一次有人接了,是绍博少爷,他之后就常给我打电话了,我怕你生气没和你说。”   杜绍言当然不高兴:“靠,那杂种居然打听我的事,你做的对,别告诉他!”   “他好像挺关心你的,问我你需不需要钱,我含糊地带过去了,他还问我你暑假回去不,回去的话可以叫车送你,还说想和你见面聊聊。”   “谁和他聊,莫名其妙,想用他才是正宗少爷的嘴脸面对我吗!我不会理他的,你也别理他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小夏一心向着杜小少爷,立刻就答应了:“反正我也是因为他是少爷的哥哥才和他通电话,那我以后不理他了,对了,少爷暑假回来不?”   “到时再说,就这样,我挂了。”杜绍言说着,挂了电话。   他站起身把电话摆好,走到厨房里看今天的菜:“晚上吃排骨啊,挺好挺好。”   常生在他身边洗菜:“糖醋的,行不?”   “好呀,甜甜的。”杜绍言主动说:“我来切葱姜蒜。”   “刚才在给老家打电话?”   “嗯。”   “作业做完了?”   “一会再做。”杜绍言边切姜片边说:“你呢,今天上班累不?”   “我就动动笔,不累的,”常生把洗好的青菜放在小篮里沥水,边说:“醋没有了,我下去买一瓶。”   “我去吧。”杜绍言笑着说:“我腿长,跑得快。”说着扔下刀。   “钱从我钱包里拿。”   “哦。”   杜绍言换了鞋跑出门,他们两人已经同居生活了几个月,都是常生管钱,杜绍言不管赚钱只管花钱,离家在外的日子也让他渐渐懂得了适度节约,花钱比刚出家门时收敛了太多。   要是现在碰到以前贵族学校的同学,他们一定不肯相信自己现在居然要亲自去超市买一瓶醋,比如陶飞,一定会说:【那是佣人的事。】人不能没良心啊,常生过去是佣人,可是他对自己这么好,无论如何也不能只是把他当佣人看待,杜绍言觉得自己已经是快成仙的涵养气度了,同样成仙的,还有自制力。   上次和常生做过之后发现把他弄出血了,所以杜少爷兑现了自己心里的诺言,没再做过了。   怕把他再弄伤了,又弄痛了,说过要对他好,总要有一两个表现出来的地方吧,自己现在不会赚钱给不了常生什么,只好给点力所能及的,等以后再说吧,反正来日方长。   于是两个亲密接触过很多次加真刀真枪做过两次的男人,一个房子同居,一张桌子吃饭,一个洗手间洗澡,两个房间睡觉,过着相敬如宾一人一间单人房的禁欲生活。   杜绍言下到三楼,正看到三楼的一扇门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拎着一袋沉重的垃圾出来,看样子是要去倒垃圾。   “我帮您吧。”杜绍言主动上前帮忙,帮老太太拎垃圾:“我正好下楼,帮您扔掉吧。”   “好孩子,太谢谢你了。”老太太笑了,她年纪大约有七十岁,拄着拐杖向杜绍言道谢。   “不客气。”杜绍言说着要下楼。   老太太叫住他:“你是住楼上吧?我见过你好几次。”   “是的,五楼。”   “哦,有空来我家坐坐玩,我一个人住也寂寞得很。”   杜绍言心想我才不去呢我下课要陪常生,边说:“那多打扰,我走啦。”   老太太点头,一直看杜绍言下楼,还不住地说:“真是好孩子,还长得这么俊。”   杜绍言扔了垃圾去超市,天色有点晚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前走,口里随意地吹着口哨,超市就在对面,有一个红绿灯,正是红灯时间,他有点懒散地靠在红绿灯柱上等灯变色,两条长腿搭在一起。   突然他感到有视线跟着自己,他立刻回头看四周望去,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像怕被他发现一样往树后躲去。   碰到变态跟踪狂了?跟着我一个大男人干嘛?杜绍言不太介意,这时红灯变成了绿灯,他朝对面走过去。   可是他仍然感到那个男人的视线跟随,他进了超市假意看架子上的货物,慢慢偏过头望向身后,果然那个鸭舌帽男还跟着他,鬼头鬼脑地躲在货架后看他,只露出一个脑袋。   杜绍言自信自己的武力,他随意地走着,走到最后一排的货架看上面的生活用品,借着货架上小镜子的反光他看到那个男人又跟了过来。   杜绍言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用力抵在身后的墙上:“你是什么人!”   鸭舌帽男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解释:“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   杜绍言皱起眉对他凶:“那你跟我干嘛!”   “我是星探,”男人举起手表示投降:“我是好人,好人。”   杜绍言仔细看他,男人面貌算清秀,穿普通斜条纹运动服,口袋鼓鼓囊囊,他顺手把男人口袋里的东西抽出来,是只卡片式相机,还是开机状态,他又摁了几下,里面有自己的照片,各个角度有背面有侧面,有45度明媚抬头有45度忧伤低头,从他在等红绿灯开始到抓住男人为止,居然拍的不错,也很清楚。   男人掏出名片:“我真是星探,看你长得好帅,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   “没有。”杜绍言动手删相机里的相片:“懂什么叫肖像权么,本少爷岂能让你偷拍?”   “多少人想进娱乐圈挤破头啊!”星探不相信地说:“你这么好条件不利用多浪费,我现在正找一个平面广告的模特,就是需要像你这样阳光帅气花美男……”   “说多好听也没用。”杜绍言把删完了空白卡片机扔回去:“我还有醋没买,走了,再偷拍打断你的腿。”   他说完就走,星探跟着他:“等等啊等等,你真的不打算进娱乐圈,其实这个圈子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诶别跟着我。”杜绍言只顾在货架上找各个牌子的醋,常生平时用的哪一种不记得了。   “潜规则是有,不过什么行业没潜规则,多少人想进来,名利双收啊!”   “做糖醋排骨是香醋还是陈醋?”   “说实话帅哥我见得多了,像你这样纯天然无刘海帅哥少见啊,个头也好,年纪不大吧,学生?”   “干脆一样买一瓶省的买错了。”   “你身材不错,做服装广告也行,皮肤也好,护肤品也没问题,头发真密,洗发水也行,气质干净,生活用品也行……”   “两瓶加起来,钱够了。”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在给你指光明大道。”   杜绍言往收银台走:“你有完没完,第一我没时间,第二我怕麻烦,你找别人吧。”   “拍几张照片需要多久,平模是最不麻烦的了!”星探锲而不舍:“而且收入很可观。”   杜绍言回过头:“可观?”   “这是我名片,”星探终于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过去了:“我替人找一个牙膏平模,只要拍一张笑脸照片就OK,你绝对行,考虑好给我电话,我们约时间谈报酬。”   杜绍言看他一眼,两根手指夹住名片:“本少爷很贵的。”   ——   买完醋回家,常生坐在客厅里等他:“这么久?”   “还好吧。”杜绍言把醋递过去:“不知道买哪种就买了两瓶。”   常生没说什么,接过来走进厨房,杜绍言想了一下,决定不把遇到星探的事先说出来,等赚到钱再说吧。   ——   “从哪找的小帅哥?”摄像师边调试着拍照设备边问。   邹星星——就是拉杜小少爷来的星探摸下巴:“那是,本人资源多多,什么样类型的都有,这个美少年气质不比那些腕儿差吧,360度无死角。”   见惯了帅哥美女的摄影师赞同,盯着监控器说:“长得是不错,不过能不能叫他别那么手贱。”   他们口中的360度无死角美少年正在用食指弹面前的灯板,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还要多久啊!”   “宝贝别乱动,”化妆的姐姐扶正杜绍言的脸:“多水嫩的小脸啊。”   杜绍言僵着脸叫邹星星:“你骗人,你说一会就搞完不麻烦的!”   邹星星赶紧过去哄他:“一会就拍几张照片,很快的很快的,你今天周末也没事啊。”   杜绍言生气地说:“周末有周末的事,我还要练琴呢,跟你这耗到什么时候。”   “你还会乐器啊!”邹星星摸出记事本记录:“我们公司有个CASE就需要文艺气质少年……”   “少来,这次你坑我没有下次!”   “宝贝别乱动,上点唇彩啊。”   “哇你往我嘴上涂什么我是男人!”   “我怎么坑你了,我说拍照的确是拍照啊,不过拍照有前期准备啊,服装化妆造型背景都是必须的,你以为是像证件照一样坐下来一张咔嚓结束?钱那么好赚?!”   “你搞一早上了!害我懒觉都没睡好!”   “宝贝别乱动,妆花了要重来哦。”   摄影师听着三个人七嘴八舌,摇头笑,回头对身后的导演说道:“这还是个孩子呢,多少人巴不得的机会他这样抱怨。”   导演托着下巴:“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哦?”   “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导演看着又被拖去换衣服的少年:“他气质很好,不是小家子气的男孩,看登记表才十六岁,好好发展会很有前途。”   “瞧他拍平面照片都这么怕麻烦,让他去拍电影会发脾气逃离摄影棚吧。”   两人正说着,杜绍言已经换完衣服出来了,因为拍的是简单的平面照,而且主要是拍他的笑容,所以只换了件样式清爽的衬衣,发型为了突出自然的效果只简单打理过,他底子本身就很好,花了点妆在灯光下更加唇红齿白,眼睛也化了妆,看起来美目流兮顾盼生辉,邹星星把镜子放在灯前:“不错……”   “靠!我不要当小白脸!”在日光下看就有点不正常了,灯光下看起来简直像唱戏的,杜绍言抓镜子:“娘死了!”   “多可爱的宝贝啊。”化妆的姐姐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一会就拍完收工了。”说完摸一把少年的脸:“好好拍哦。”   邹星星也赶紧安慰:“你要是喜欢MAN一点下次我给你挑个糙老爷们的广告,这次是美少年造型没办法。”   导演在一边笑:“各部门就位了。”   “你乖一点,马上就好。”邹星星拍拍杜小少爷的肩,跑下去。   杜绍言一个人站在白色的背景布前,灯光齐齐聚到脸上,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有点不适应。   摄像师将镜头对准他的脸:“笑一笑。”   杜绍言僵硬地牵动嘴角。   邹星星在摄影师身边说:“想点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多了,问题是现在一个也想不起来。   邹星星继续启发:“比如,拍完了就回家了,拿很多钱,你打算用这些钱干嘛呢?”   干嘛,当然是给常生啦,能帮他分担点家务……而且,不是有个词叫此消彼长吗,某方面帮他分担了,另一方面就要请他多多担待了,好久没碰过他了,舍不得碰他不代表不想碰他,这下终于可以,嘿嘿……   于是杜绍言就笑了。      第40章 千金一笑2      离开书法教室之后常生像往常一样坐公交车回家,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很多,他握着扶手看着窗外的高楼,感到正逐渐像现代普通人一样地融入这个世界。   新上车的两个中年女人站在他身边,开始随意地交谈,长发的女人说:“唉,我家儿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了,从前上初中时不知道多听话,一上高中就跟我欠了他似的,说一句顶三句。”   短发的女人安慰她:“青春叛逆期的男孩就是这样,在家不听话算好的,只要在学校好好学习其他的也不求了。”   “我和他爸说,不求他别的,只要好好做人别学坏,你不知道现在诱惑多大,他们班早恋的逃课的一大堆,还有偷东西的赌博的混黑社会的,我儿子这个年纪说不懂吧什么都懂,说懂吧又什么都一知半解,十六七岁的男孩最难管。”   常生听着她们的交谈,不自觉地想起自家那个十六岁的男孩,的确是说不懂吧什么都懂,说懂吧又一知半解,他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而且虽然他大他很多,但是杜绍言某种程度完全和他平辈……不是不是,才没有想到那件事!   短发女人接着说:“是啊,我女儿有个男同学,刚上高一时学习成绩全班前三,后来早恋了,和一个女生鬼混,结果学习退步到班里倒数,你说现在上学的年纪哪里是谈恋爱的时候,家里人也不管管。”   早恋,我也知道影响学习,可是我管不了,无论是少爷喜欢洋人女孩还是现在和自己乱七八糟的同居关系……常生想想又觉得黯然,少爷只是觉得他对他好,没有别的,而且那件羞耻的事也不会让它再发生,毕竟第一次是电击意外,第二次是一时糊涂,唉,怎么会一时糊涂到肯和那个孩子做,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长发女人又说:“早恋还算轻的,我儿子有个同学,开始也是好学生,后来居然开始小偷小摸偷东西,据说那孩子家里条件不好,想买手机没钱,就去偷,结果被人当场抓住。”   短发女人惊道:“为了手机偷钱?”   常生听到也很吃惊,偷窃是很严重的过错,居然会为一部手机?   长发女人点头:“是呀,我们做大人的很难理解吧,现在十几岁小孩虚荣心重,看别人有好东西自己也想要,那孩子看中一个什么苹果手机要四千多,家里大人不给钱就去偷班里同学的钱包,抓到的时候偷了一千多块……”   这时公交车到站了,常生急急忙忙地下了车,还好他家那个孩子离开杜家之后没吵着要买新手机,不然四千多他真负担不起。   他从超市买了些菜回到家中,杜绍言也刚进门,正把书包放下,一见他回来就笑:“晚上吃什么好东西?”   “蛤蜊在做特价,看着还新鲜,一起蒸鸡蛋吃好吗?”常生把菜放进厨房:“还买了点芋头炖汤。”   “哦,辛苦你啦!”杜绍言从书包里拿出两个盒子:“看我买了什么?”   常生回过头,他愣住了。   两只一模一样的盒子,很容易看出彩盒上印刷的物品是手机,而且是时下最流行的手机,两只加起来价格近万元。   “今天中午去买的,我们一人一只,”杜绍言心情很好地说:“这款机子是大街机,不过还是很好用的,正好我需要手机,你也需要,以后我们联系更方便,不会再发生上次那种你找我我找你的事了。”   常生下意识地回想起公交车上那两个女人的对话,心里咯噔一下。   杜绍言美滋滋地说:“这个机子我想好几个月了,不好意思和你开口要钱买,现在我有钱了马上就……”   “你哪来的钱?”常生突然问道。   “我啊……”第一次自己赚钱的杜少爷决定先卖个关子:“不告诉你,反正本少爷有的是办法。”   “你真的很想要我一定会想办法,”常生走到杜绍言面前:“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杜绍言莫名其妙:“不好的事?”   “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虚荣心都有,看到别人用好东西自己也想要,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杜绍言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常生耐心地解释:“有些事情是不对的,特别是涉及人品问题的事……”   “我怎么人品问题了!”杜绍言顺手将手机扔到桌上,坐下来没好气地说:“你不要拉倒,我自己用。”   “我是不需要手机,”常生坐到他身边:“钱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两部机子很贵,哪来这么多钱?”   杜绍言本来好好的想给常生一个惊喜的心情现在弄得糟糕透了,他斜眼看他:“你管呢,你就当我去偷去抢好了,我就是需要这么个机子。”   常生这下急了:“你怎么能去偷去抢,把机子退了把钱还给人家,你不能这样,学习不好没关系,早恋也不是大问题,偷东西就是人品问题了……”   “你有毛病啊!”杜绍言猛地站起身:“我买个手机就成偷东西了?!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出息,赚不来钱只能偷吗!”   常生抬头望着他:“你还是个学生,赚钱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现在我们条件不如你过去在家时好了,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去做偷鸡摸狗的事,只要你好好做人……”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吗。”杜绍言反而冷静下来,他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我想一个人静一下。”说着走出门。   常生有点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急地追出门去:“你慢点。”   杜绍言更加赌气,飞快地往楼下跑,他个高腿长从小就运动十项全能,下楼三步两跳很快就跑得没影了,常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边下楼边说:“你回来……”   他心里着急下楼,一时心慌没顾着看路,初夏季节四楼的住户喝了不少啤酒,酒瓶全堆在三四楼道间拐弯处,横七竖八,常生一不留神踏空了一级台阶,身体往下栽去,正倒在玻璃酒瓶上。   玻璃瓶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透明锋利的碎片溅了一地,他的身体跌倒在碎片之中,立刻带出血色。   这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三四楼的住户,他们纷纷拉出门来看,立刻惊叫:“有人受伤了!”   杜绍言早就冲到楼下,这时突然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又听到有人呼救,他突然一阵紧张,不会是常生摔倒了吧,他急着追自己出来……杜绍言也管不了自己是不是还在赌气了,立马往楼上冲。   他一口气冲到三四楼处,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常生,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玻璃碎片扎到,冲过去抱他:“怎么搞的啊!”   常生忍着痛:“我没事。”   杜绍言一把把他抱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回家清洗一下就好了。”常生有点慌张地阻止着,他的伤口并不深,都是只伤了浅层的皮肉,很快就会康复,何必到医院搞那么大动静。   杜绍言放心不下:“你都流血了!别逞强!”   常生只摇头:“我回去检查一下,如果伤得深就去。”   两人在楼道里抱着僵持不下,三楼的老太太也打开了门,她看到常生的脸,愣住了。   常生也看到她了,他立刻要推开杜绍言:“别在这里这样,邻居看见了不好,我要回家。”   说着非要挣下来,杜绍言只好抱他上楼:“那你去洗手间看看,严重的话一定要去医院。”   两人回到家,常生到洗手间检查,倒地时他双手撑了一下地面,缓解了很大程度的冲力,但两只掌心因此被扎到不少玻璃碎片,流了些血,他打开水龙头用流水冲洗着手掌,将碎片冲出来,他不担心这些小伤口,以他的经验它们会很快愈合。   杜绍言一回家就急着在房间里找纱布和红药水,他平时不收拾屋子找了半天才找到,急急忙忙拿到洗手间,常生已经冲完了手,说道:“我没事,用纱布包一下就行了。”   “让我看看。”杜绍言坚持着。   常生摇摇头:“我真的没事。”说着要把纱布拿过来包裹。   杜绍言抓住他的手,将他的双手捧在手心里,他低下头仔细地看着,半晌抬起头:“疼吗?”   常生反而安慰他:“不疼,包好纱布过几天就好了。”   “我不是故意的,”杜绍言望着他:“我没想到你会摔倒,会受伤。”   “是意外,没事,我没怎么样。”常生想收回手,这样的姿势太暧昧了。   杜绍言握紧了他的手,他低下头吻在那些细小的伤口上。   常生脸红了:“别……”   杜绍言抬起头:“我帮你包起来。”   他拿起纱布尽量轻地包裹着常生的手,其实他没有做过这些事,包得很不整齐,也很难看,但他很认真,他的侧脸很英挺,轮廓在灯下更加分明,他的睫毛非常长,这让他看起来温柔细心。   常生望着少年的脸,他一点也不怪他,是他自己不小心。他想了一会,仍然不放心地低声问:“钱从哪来的?”   杜绍言的手停了一会,少年头也不抬:“我不想说。”   “我怕你是……”   “我不会做错事的,”杜绍言忽然叹了口气:“就算在你眼里我有多幼稚,我有我做人的原则,你担心的事我统统都不会做。”   常生默默地点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杜绍言还是个十六岁的未成年人,他哪有正常途径一次性赚两部高端手机的钱?   他不知道自己是太过在乎他才会太过担心他,他只知道不能让他走错一点点。   杜绍言包完常生的手抬起头:“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   常生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我自己来就好……”   “少罗嗦!”杜绍言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脱我来。”   常生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完全不像个孩子,气势惊人地甚至很凶,他下意识地拒绝:“我自己……”   杜绍言也不说话,他一手抓住常生的手,另一只手强行脱去他的衣服。   啤酒瓶的碎片扎了一些在他身上,好在都不深,又隔了一层衣服,有些伤口渗出血,但都不多,只有手肘附近扎了一块大些的碎片,杜绍言用手碰了一下:“去医院拿出来。”   “不用了。”常生说着自己抓住碎片,当着杜绍言的面拔了出来。   他的动作非常随意,以至于杜绍言有点生气:“你把自己当回事好不好!你是医生吗,这样自己拔?”   “真的没事。”常生曲起手肘,这种浅层的伤他真的觉得不要紧,到医院很麻烦,搞不好还会花很多钱。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倒是心平气和的。   杜绍言气鼓鼓地半天不说话,一方面自责自己,一方面心疼常生,常生见他半天不说话也觉得奇怪:“怎么了?”   “我说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扎了玻璃也不去医院,自己随便洗洗就觉得没事了?”杜绍言望着他:“还有我,我气冲冲地跑下去害你摔跤受伤,你就不能骂我两句吗,你这样我心里多难过!”   “我真的不要紧。”常生对他笑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怎么能怪你,没事的,你别生气。”   杜绍言愤愤地把头转向一边:“我就是这点最讨厌你!”   常生不太理解他的想法,不知道怎么劝他,只好用手边的红药水和棉签处理伤口。   杜绍言又转过头看他,突然抱住他:“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常生被他一会好一会坏的情绪弄得不知所措:“啊?”   “你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杜绍言搂着常生的背:“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常生突然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他安慰道:“你好好的,就行了。”   “不行。”杜绍言松开手:“我本来准备今晚和你做爱,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不过现在看你受伤这么可怜就算了,你先好好养伤,我不碰你了。”   常生听到那两个字就脸色发青:“你说什么!”   杜绍言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今晚我来照顾你,蛤蜊炖蛋这种菜我做不出来就不浪费材料了,我下去买些吃的,你要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   “那不行,你受伤了要吃点好的,我下去买吧,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再做爱。”   “够了!我要洗澡了你先出去!”   “怎么突然生气啊……我说错什么了,我说不做了啊,不做爱你生气了,那你是想要啊,那我不介意的……”   杜绍言被砰地一声关在洗手间的外面,他不解地摇头:“怎么回事啊?”回过头望见桌上的两只新买的情侣机,不觉又长叹一声,花了这么多钱都没哄到常生高兴,古话说千金难买一笑,古人诚不欺我。      第41章 千金一笑3      清晨天刚亮,送报纸的小哥已经在挨家挨户派送报纸,睡眼惺忪的家庭主妇把报纸收进家门,随手翻了两页,眼前一亮:“这个帅!”   书报亭的老板整理着新到的杂志,翻到杂志附赠的广告页,也多看两眼:“这小帅哥卖什么的。”   两个吸着早餐豆浆的上班族在地下铁走廊驻足,她们面前是大幅塑胶广告栏,广告图里的少年笑容明朗,让人心情都好起来。   阳光照在楼顶高处的LED广告位上,最新一期的高X洁广告的巨幅图片正在滚动播出,美少年灿然一笑,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常生手上的伤好得很快,右手恢复正常之后他又去书法教室上班,一下公交车正看见对面巨幅广告牌。   夏光明媚,却还是及不上图片里的少年清朗。   “怎么回事?”常生自言自语,杜绍言怎么会像明星一样在广告里出现。他突然想起前几天他买的手机,问他从哪弄来这么多钱,不会是去拍广告了吧……那自己真的错怪他了!   常生顿时懊恼不已,他怎么能怀疑那孩子去做不好的事,晚上回家一定要对他道歉,他想着往书法教室走,心里却又为他感到欣喜,比他自己做成了什么事都更值得高兴。   杜绍言有点尝到一夜成名的滋味,在班里上课被众多外班女生围观,他本来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下更出名了,不过男生们纷纷表示:“拍得太娘了。”   “没办法,导演要求,我是个敬业的人。”杜绍言老气横秋地回答道,全然忘了自己当时在片场的抱怨。   放学后邹星星给他打电话:“感觉如何?”   杜绍言正在公交车上,握着手机说:“觉得钱要少了。”   邹星星在那头笑:“哈,再给你个挣更多钱的机会,你那平面照效果超好,高X洁方面说想要你拍后续广告。”   “我考虑一下吧。”杜绍言怕麻烦:“下次再说。”   说着挂了电话,发现自己身边几个女生正偷偷地望向自己,还低声说道:“就是他,好帅啊。”“是啊,真人要MAN一点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好想要他电话。”   杜绍言虽然也有被女生追求的很多经历,不过对以这种途径博来的关注度还是有点害羞,扭头看窗外,窗外公交站牌的广告照片就是高X洁,一不留神就对上自己充满笑容的脸。   我真的挺帅哦,杜绍言对着自己的相片在内心发表感想,连我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   他正想着一个女生已经靠过来,笑着说:“诶,你有女朋友吗?”   杜绍言看她,点头:“有。”   女生止不住地失望:“也对,你这样的帅哥怎么会没有女朋友,没有女朋友也有男朋友。”   这是什么逻辑!杜绍言抬头看自己到站了,赶紧挤下车。   他已经习惯了坐公交车,一点也不觉得是什么丢人的事,公交车站到家还要走几分钟,他背着书包往家走,突然听见身后有汽车鸣笛声。   杜绍言回过头,看见身后的灰色奔驰,车停下来,走下一个人。   杜绍博走过来:“好久不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杜绍言没好气。   “我看到广告了,”杜绍博解释道:“打电话给广告公司要你的家庭住址,特地在这等你。”   “来炫耀你的长子地位,还是车?”杜绍言转身就走:“不奉陪了。”   杜绍博几步追上他:“你别这么任性,我有话对你说……”   “我没话对你说。”   两人正说着,一个老太太从这边走过来,叫杜绍言:“诶,正好遇见你了。”   杜绍言认出是住三楼的老太太,点头算打招呼,老太太走到他面前:“那天就想问你了,和你一起住的那个人,姓常吗?”   杜绍言嗯一声:“对。”   老太太点点头:“难怪呢,那么像。”   杜绍言有点奇怪:“您以前认识常生?”   老太太笑了:“他那个年纪也就三十出头,我哪里认识他呀,我认识的是应该是他爷爷了,长得真像,什么时候你们有空到我家来坐坐吧,我和他爷爷也算老相识。”说着拄着拐杖走开。   她一走一旁的杜绍博又说道:“邻居啊?”   “对,你现在看到了,我生活地挺好,没有因为离开杜家就饿死了,”杜绍言不客气地说:“如果你是劝我回去的,你省省吧,我不稀罕你那个想要我命的妈妈施舍我饭吃,我怕被毒死!”   “你胡说什么,我妈怎么会要你命!”杜绍博停了一会:“爸爸身体越来越差,我想你见见他。”   听到父亲的消息杜绍言也不说话了,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半晌说:“关我什么事,是他不认我。”   “爸爸对你有感情,我都能感觉到,”杜绍博望着低头不说话的弟弟:“别任性了……”   杜绍言像刺猬一样立刻反击:“我任性?你是来羞辱我的吗!明明是他先不认我,他说我不是他儿子,我回去见他干吗!听他再说一次我不是他儿子,还是听他那些侮辱我妈妈的话!他不相信我妈妈我恨死他了!我也不想见你!”   说着大步往家走,父亲说的话音犹在耳,他既然只承认杜绍博和那个贱女人,那么就让他们过去吧!   ——   常生回到家,杜绍言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他走过去,发现少年眼神呆滞,显然没看进去。   他笑着用手在杜绍言面前挡一下:“怎么了?”   杜绍言如梦初醒:“啊?你回来了。”   常生点头:“是啊,我们出去吃饭吧,我请你。”   “怎么今天这么大方,平时不都节俭地不得了吗。”杜绍言嘟哝地合上书。   常生看出他兴致不高:“今天不开心?”   “杜绍博来找我了,”杜绍言低头深吸口气:“他说爸爸身体不好,想我回去见他。”   常生想起杜先生的脸,隐隐地有不安的感觉:“先生怎么样了?”   杜绍言摇头:“我没仔细问,当时医生他们都说不严重是平时没休息好,我想应该没大问题。”   常生劝道:“少爷还是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吧。”   “我才不要!”杜绍言立刻拒绝:“凭什么!他不是说杜绍博是他唯一的儿子吗,我回去算什么?再说谁知道杜绍博说的是不是真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要我回家继续羞辱我!”   常生觉得大少爷应该不是那种得势不让人的人,他想了想:“可是我觉得……”   “你别当和事佬了,你是老好人我不是,他说我不是他儿子,不止是对我的侮辱更是对我妈妈的侮辱,我不会轻易回去!”杜绍言打断他的话:“而且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也不需要回家看那个女人脸色!”   常生叹口气说:“我从前说先生可能是为了保护少爷才这样说,让少爷暂时离开。”   “那是你安慰我的话,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好吧就算他是为了保护我,那我不回去不是正好合了他的意?”杜绍言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别说这事了。”   常生猜想他是想见父亲又怨恨父亲,见他一副又坚持又纠结的样子也不好再劝,只说:“不说了,出去吃饭吧。”他笑了笑:“算我向你赔礼道歉。”   杜绍言眨眨眼睛:“什么?”   “我看到广告了。”常生有点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现在请你出去吃饭,你要吃什么我都陪到底。”   杜绍言哼一声:“你知道错了?”   常生点头:“嗯,知道了。”   “不会再误会本少爷做什么不好的事了?”   “……不会了。”   “以后会相信本少爷了?”   “……相信。”   “那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原谅你了。”   “……不行。”   杜绍言强行抓住常生的脸使劲地亲了一下:“不行也不行。”   常生脸红透了,忙用手擦脸:“别这样……”   “我觉得现在特别好,”杜绍言突然抱住他,他认真地说:“我现在特别幸福,真的。”   常生被他抱在怀里,他发现杜绍言又长高了,才十六岁就比他高半个头了。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杜绍言低着声音说:“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也不要出去吃大餐,你做的饭比什么都好吃,我吃一辈子都愿意。”   常生听着只觉得心头一颤,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这个少年的真心话。   他愿意做饭给他吃一辈子,可是他无法承受那结束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最终会老死而去,可他不会,他注定是被遗留下来的那个。   他不配拥有平常的幸福,也不敢奢望得到。   他的妻子曾经用善良和温柔解开过他的心结,他决定结束长久的漂泊在她身边留下来,可是他留不长。   她离世之前他去看她,曾经年轻的容颜布满苍老的痕迹,成亲当日结在一起的长发已成白雪,她早就失明了,她认不出他。   看上去比他还年长的男人——他的亲生儿子,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口齿清晰地问:“你是谁?”   他回答不出来。   就算这个少年现在只有十六岁,他终会成长,到二十岁,到三十岁,到四十岁,到五十岁,到六十岁,他会老去,他的满头青丝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如冰霜的颜色,然后到七十岁,到八十岁,然后呢?   常生紧紧地抱住杜绍言的肩膀,他害怕失去他,害怕再次失去深深爱着的人。   他骗不了自己,就算他从来不曾说出口,他很爱他,比爱任何人都爱他。   杜绍言发觉到他的异常,拍拍常生的背:“呐,不过你得再多学点,我发现你做来做去都是中国菜,虽然中国菜花样很多不过也要换换口味,法国菜日本菜意大利菜都要来一点,还有饭店的菜也要学几样,人家做菜都拿胡萝卜雕花的,你也学学,饮食要讲究色香味,不然几十年我一定会吃腻,到时候别怪本少爷换厨子。”   常生愣了一下,厨子?   原来他把我当厨子?常生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人家又没说要和自己怎么样怎么自己就胡思乱想那么多……真是越老越天真。   也对,人家一个一笑就能登上广告面的十六岁美少年怎么会看上自己一个六百多岁的又老又丑又结过婚有过孩子的怪物,常生越想越自暴自弃,真是自作多情,居然以为刚才那是承诺了,居然还伤感到害怕的地步。   杜绍言松开手,揉揉常生的脸:“笑一个啦。”   常生现在真的笑不出来了。   杜绍言扯着他的脸:“唉笑一个嘛,我花那么多钱给你买手机,你不用就算了,连笑一个给我看都不肯,太伤我心了。”   常生勉强笑:“出去吃饭吧。”   “等等,我把剩下的钱给你。”杜绍言拉开抽屉:“他给我现金的,我买完手机还剩不少。”   “一共多少?”   杜绍言比出右手,常生犹犹豫豫:“五千?”   “五万,本少爷哪那么便宜!”   常生心想这真的是千金一笑啊,不,万金一笑,一张照片值这么多钱?这是无本生意啊!不对,虽然活了这么多年见了很多人,像小少爷这么好看的还是很少的。   杜绍言把红色的钞票递过去:“都给你,你是我的管家婆。”   这个词太诡异了吧!常生本来准备接过来的,这下手在空中停住了,而且这时他在小少爷的书桌抽屉里看到了一些似乎不该是他这个年纪应有的东西。   长方形的盒子,杜X斯,写满英文的小瓶,形状诡异的类圆柱形塑料棒,彩色串珠,带灯的应该会发光的不明物体……这些是什么?!   杜绍言顺着他的视线望进抽屉:“哈,都是那星探给我的好东西哦,他真是个贴心的人,我一说他就给了我一大堆,不过我没还掌握具体用法,要不我们试试看?”   “绝对不要!还有你一说,你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啊,拍照的时候无聊嘛,我就问他我很难满足我的女朋友怎么办,他就教我啦,我保证下次绝对……”   “谁很难满足!不对!谁是你女朋友!”   杜绍言摊手:“难道我要说男朋友?”   常生顿时底气不足:“……谁,谁是你男朋友……”   “好啦好啦,不要跟我纠结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啦。”杜绍言认真起来:“说真的,什么时候试试啊,我很想做啊……”   虽然表情很认真很诚恳,但说的事情却很黄很暴力好不好!   杜绍言接着说:“我这个年纪至少一周要性生活二到三次,太压抑对身心健康无益。”   这个小鬼有什么好的,常生对自己越来越生气,怎么偏偏喜欢他这么多岁数白活了么居然栽在这么个小鬼的手里,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第42章 此诺一生1      常生坚持不肯杜绍言也没办法,他既然承诺过要对他好就当然要尊重他,而且他也没把握不会再把常生弄疼或者弄昏,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常生不让他试,他总不能用强的勉强他,那样还叫对人好么。   可是不会一辈子都不让我试吧……杜绍言每每想到这里就头疼,大丈夫言而有信一诺千金,说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很快学期结束到了暑假,杜绍言这学期学习进步挺多,又代表学校乐团表演又拍广告钱也赚了不少,暑假他决定先回老家一趟孝敬孝敬外婆。   如今杜少爷没专车回家了,只能从汽车站坐车,他放假了常生还要上班,而且暑期又是书法教室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他只好一个人坐车回老家。   杜绍言暑假要睡懒觉,起床时常生已经走了,他万分遗憾自己没赶上吻别,边大口地吃完常生给他准备的早餐,然后背上双肩包下楼去乡下。   下楼时正碰到三楼的老太太,两人一起往楼下走,老太太笑眯眯:“要出远门?”   “去看外婆。”杜绍言点头。   老太太表扬道:“现在你这样孝顺的孩子不多了。”   杜绍言打哈哈,一会说:“奶奶上次您说认识常生的爷爷,真的吗?”   “是呀,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那会才十岁,住在云南老家,”老太太笑着说:“我不是本地人,后来嫁过来的。”   杜绍言好奇地问:“哦,您是那会认识常生的爷爷?”原来常生的爷爷是云南人啊。   “我小时候云南那边的山区不通路,买什么都很困难,你这么大的孩子想都想不到,我们那时买东西就靠翻山越岭的杂货郎,盐啊油啊布料啊都从他们那里买。”   杜绍言啊一声:“那多辛苦,天天爬山。”   老太太边走边点头:“是啊,还很危险,那时山区没什么路,很多地方要拉藤条拉绳索,还有野兽,还有毒蛇,不过我们小孩子都盼望卖货郎来,尤其是那个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常,我们都叫他常叔叔,他每次来都送我们糖果,那时是稀罕的东西,我们小孩子都喜欢他。”   杜绍言就笑:“所以您到现在过了六十年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那也不是,”老太太也笑,叠起重重温暖的皱纹:“我十岁时生了一次急病,肺炎,发了很高的烧,当时没有药,家里的大人怕我传染了弟弟妹妹把我一个人放在阁楼上,没有人照顾我,常叔叔他正好那天在村子里,他说他不怕传染,主动要求留在阁楼里照顾我。”   常生这么好的人,原来他爷爷也这么好啊,杜绍言心想。   “他煮粥给我,喂我吃,整晚陪在我身边,怕我害怕给我讲故事,”老太太的思绪像回到了几十年前的云南大山中:“常叔叔去过很多地方,会讲很多故事,后来连我家人都劝他叫他别管我了,怕他也被传染上病,可是他一直照顾了我三天,坚持说没关系,那三天只有他一个人在,我对他的印象太深了就一直记得他的样子。”   “嗯,我想得出来,”杜绍言想起常生的种种好,不自觉地说:“他们一家都是好人呢。”   “多亏他我的病才好,他走时还留了很多糖给我,后来我出山上学了,再回来时听家人说他不再做这个了,之后几十年我再没有见过他,那天看到和你同住的人,我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我十岁的时候他三十岁,我都老了他怎么还这么年轻,后来想想,是我糊涂了,他应该是常叔叔的孙子辈吧。”   杜绍言觉得也是这个理:“等我从外婆家回来我来问问。”   “常叔叔是我的恩人,如果他真是他的亲戚,一定要来我家吃饭,让我当面感激他,我也想知道常叔叔后来怎么样了。”老太太又问:“你们一起住,你们也是亲戚吧?”   “我啊,我不是亲戚。”杜绍言眼看着公交车站不远了,招手道:“我赶公交车去车站了,下次说,再见。”   说着一溜烟跑开,边跑边想我不是亲戚我是情人。   ——   杜绍言坐了四五个小时的车到了外婆家,早就饿扁了,好在提前打过招呼,老家招呼了一大桌菜,外婆一直不吃等着外孙回来,外孙回来了外婆还是不吃看着外孙吃,怎么看也看不厌:“孙孙长高了。”   “嗯,我快一八零了。”杜绍言边大口吃饭边说。   “还要长的。”   “当然,我的目标是一八六,多吉利的数字呀。”   “孙孙在家没被后妈欺负吧?”   “没有!”杜绍言流利地说:“爸爸这么疼我,怎么会让别人欺负我呢,都是我欺负他们。”   外婆一个劲给外孙夹菜:“那我就放心了,多吃点。”   杜绍言低头吃菜,心里有点难过,如果外婆知道爸爸这样说妈妈肯定会很伤心。虽然撒谎是不对的,还是先让老人家开心吧。   外婆接着问:“怎么自己坐车回来的,没有人送呢?”   “哦,家里的车检修去了,我也没事,当体验生活嘛。”杜绍言伸筷子给外婆夹菜:“外婆你也吃嘛,你多吃点,多吃才能身体好。”   吃完饭杜绍言去找小夏玩,小夏正在写作业,见他回来了十分高兴:“少爷晚上到我家吃饭,妈妈今天摘了新鲜菱角,吃着正嫩。”   “好呀,你长高了嘛。”杜绍言比着小夏的头顶:“当然和本少爷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小夏比去年长高不少,开始摆脱孩子气的雌雄莫辨,更多地显露出少年的清爽模样,头发也剪短了,露出长长的雪白颈项,没有刘海的遮挡眼睛显得更加清澈明亮,他关上房门问道:“常叔叔一起来了吗?”   “他上班呢。”杜绍言坐到竹椅上:“你想他啊?”   “嗯。”小夏老老实实地点头。   “你想什么,他是我的。”杜绍言不客气地戳小夏额头:“非分之想收起来!”   小夏捂着额头:“好久没见常叔叔了呀。”一会又说:“少爷没把家里的事告诉婆婆吧?”   “当然没有,又不是好事。”   小夏哦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杜绍言皱眉:“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绍博少爷说暑假来看我。”小夏望着他:“他还说顺便看看婆婆,我怕他说漏嘴。”   “他来干什么,他算老几!你叫他别来,这里没人欢迎他。”   “我也说别来,说这边没什么好玩的,他说想见我,如果我愿意他带我去海边玩,去什么巴厘岛……”   “靠他有病啊!”杜绍言想了想:“不对,他干嘛缠着你,他该不会看上你了吧!靠,我光知道他LOLI控,正太也控啊!”   “啊,我不喜欢他,我才不喜欢男的!”小夏拉开抽屉:“少爷你看,这里都是绍博少爷给我写的信寄的明信片,我也觉得怪怪的,他万一真喜欢我要怎么拒绝?”   杜绍言翻了一下,满满一抽屉都是信件,还有没开封的礼物盒,看来小夏连拆都没拆,“你就直接说啊,你说你不喜欢男人,除了女人之外变态才喜欢男人!你就往难听了说,他是个变态同性恋,神经不正常,是道德的渣滓社会的败类反人类三观下限……”   杜绍言喋喋不休个没完,小夏托着下巴:“少爷自己呢,你自己也喜欢男人啊。”   “我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少爷和常叔叔上床了啊。”   “……”   “少爷还和常叔叔住一起,难道少爷也是变态,三观下限?”   “胡说!我怎么是变态!”杜绍言紧逼着小夏的脸:“你看我哪里像变态!”   小夏仔细地看杜少爷的脸:“看着是不像,可是少爷自己说除了女人之外变态才喜欢男人。”   “我才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常生是因为他对我好……”   “啊,少爷刚才亲口承认喜欢常叔叔了!”   “胡说!”杜绍言扯小夏两只耳朵:“把你刚才听见的忘掉!”   小夏捂住耳朵:“痛痛痛!”   杜绍言松开手:“常生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我又不喜欢别的男人,反正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三观下限。”   小夏揉着通红的耳朵:“常叔叔也喜欢少爷吗?”   “本少爷人见人爱这还用问?!”   “那常叔叔不也是变态?”   “胡说!”杜绍言又要扯他耳朵:“常生只喜欢我,别的男人他一眼都不会多看!”   小夏赶紧往一边躲:“真是的,自己做了还不准别人说。”   “诶我发现你胆子见肥啊!”杜绍言要抓他,两个少年在小木屋里跑来跑去,踩得竹地板噔噔噔地响。   ——   家里没人常生也不急着回家了,书法教室下课之后他留下来打扫,地板上溅了一点黑色的墨迹,他很有耐心地跪在地上擦拭着。   一会口袋里手机响了,流行歌曲的铃声很大,常生吓了一跳,赶紧掏出来,心想小少爷什么时候给他换了这么个闹心的铃声,他用这个手机很不熟练,半天才看到短信:【晚饭吃的好饱】常生不由自主地笑了,触摸屏用的有点麻烦,他笨手笨脚地回道:【喜欢就多吃些,代我向小夏问好。】,发了出去。   现代科技真先进啊,一个这么小的扁盒子就能让两个很远的人对话打字,杜绍言还说能发图片看视频,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书信传递往往要几个月时间,如果那个时候有电话,他告诉他的家人那些百姓,快些离开,那场兵变屠城结果或许就会不同……   过了几百年想起那日的惨烈仍然让他感到锥心的疼痛,他突然没有力气再在这平静的傍晚继续做打扫卫生这样安稳的事情,常生站起身,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还没回去?”一个人在他身后说道。   他回过头:“游老师,你也还没回去?”   “手头有点杂事,马上就走。”游老师看着常生的脸:“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想起过去的事。”常生摇摇头:“没事。”   正说着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来,杜绍言回信道:【你们什么关系啊,他说想你,你又向他问好!】游老师笑笑:“铃声很新潮啊。”   “是家里那个小孩子弄的。”常生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太吵了。”   游老师问道:“你有孩子?”   “哦,他不是我的孩子,只是和我一起住。”   “那你,是单身?”   常生不知道他所问的单身是什么意思,答道:“算是,我妻子过世很久了。”   游老师笑笑:“你家里的孩子是男孩女孩?”   “男孩。”   “多大了?”   “十六,还是高中生。”   “你填表时写你三十一,十六岁在你看来还是小孩子?”   常生心想你四十多在我看来也是小孩子呢,游老师又问:“你是单身,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伴?”   又要给我介绍对象了?常生赶紧说:“没这个打算,现在就想把那孩子带大。”   游老师将投影幕布慢慢收上去,背对着常生问道:“唐突地问一句,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他……”常生犹豫着措辞,这时手机又响了,杜绍言发来短信:【我和小夏,谁长得更好?】这孩子到底在计较什么,常生不知道该怎么回信息,马上电话又来了,欢快的音乐在教室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游老师回过头:“你接吧。”   “抱歉……”常生指指门外:“游老师,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早就下班了,明天见。”   常生快步走出教室,边接起来:“你弄的什么铃音啊,吓我一跳!”   “不好听吗,最新排行榜第一呢。”杜绍言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不回我信息,我和小夏谁比较帅?”   “……你太无聊了。”   “当然无聊,你不在我身边啊。”   少年的口气太自然了,他当然不知道他的话会让电话这头的男人心跳加速面泛桃花以至于什么都说不出来。   杜绍言等了一会又说:“怎么不说话?”   “……没有,没事我挂了。”常生觉得脸很烫。   “你不想和我说算了,我还要陪外婆,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杜绍言口气像大人一样:“注意水电燃气门窗阳台,早点睡觉明天上班别迟到。”   常生有点想笑,认真地点头:“嗯,好。”   “还有,不要太想我。”   “……”   常生来不及说我没有那边就已经挂掉了,他在夜晚的空气中站立了几秒平息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准备将手机收回口袋。   这时他发现镜面的手机屏幕里映出自己的脸,他的嘴角扬起,他在微笑吗。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不同了,不再觉得自己是背景是摆设是静物,不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孤独的脱离尘世之外的,甚至连一个人呆着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常生望着屏幕里自己的笑脸,觉得心中踏实而充实。      第43章 此诺一生2      “这小子的确帅,”杜守信靠在车边,含着烟望着远处的广告牌:“像他妈妈。”   “我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坐在车里的女人也望向窗外:“她真的很美吗?”   “嗯,不止漂亮,气质干净,我第一次见到以为见到仙女了,我哥挑女人的眼光很好,”杜守信弯下腰趴在车窗上:“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成熟妩媚型。”   “那是因为你见我时我已经跟了先生有了绍博,”阮明莎靠坐在靠椅上,她点燃一根细长的烟:“我十七岁到这个城市时,一点也不像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你以前当过酒吧歌手嘛。”   “我从小喜欢唱歌,想当明星,十七岁学也不上了跑到大城市,一心想出专辑当歌手,结果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在一家夜总会唱歌,唱一首老歌,把自己唱哭了,跑调地很厉害,下面的客人都说下去,他们都是来找快乐的,怎么会喜欢见到女人哭?”女人望着袅袅升起的烟:“当时他坐在下面,他说,小姑娘,唱得很好。”   “我还没听你说过这事。”   “他出钱包了全场,我后来情绪好些了,问他还想听什么,他说不想听什么,只是不想见那些男人嘲笑一个小女孩。”   杜守信颇不以为然:“我哥有钱嘛,这事他做得出来,无非就是撒钱。”   “可是那时,我就爱上他了,我不想当明星了,我也不要什么梦想了,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他,”女人笑了:“真傻。”   “你做到了啊。”   “他比我大很多,我和他认识时他已经快四十了,还没有孩子,我想如果为他生一个孩子他一定会爱我,他开始一直不肯碰我,后来我用了点小手段,有了绍博,他知道时很吃惊,并没有高兴……”女人抬起头:“我以前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可是从那一次开始,我恨他,他可以不在乎我,可是他不能不在乎绍博,他可以不爱我,可是不能不爱我和他的孩子。”   “我哥只有绍博一个儿子,怎么会不爱他?”杜守信扭头看广告图片里的少年:“想不到绍言离开家居然过得还挺风光,不过他现在和我们没利益冲突了,我就看他越看越顺眼了。”   阮明莎对杜绍言的现状漠不关心,她没有说话,而是低头抽着烟,想着浓重的往事。   医院四周掩映的浓密绿荫后,遥远对街的巨幅广告牌仍然清晰可见,图片里的少年笑容灿烂,朝气蓬勃。   杜守诚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   “如果想小少爷,就让他回来吧。”陈医生走过来,他扶住轮椅的扶手:“杜先生今天气色很好。”   “我想这大概是回光返照。”杜守诚的视线没有离开儿子的眉目:“这张相片拍得真好。”   陈医生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先生不要太悲观。”   “我的身体我还没数吗?”杜守诚微微一笑:“绍言过的很好,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我死后请不要告诉他真相,迟几年再说,免得他心里难过。”   陈医生点头,杜守诚接着说:“我的遗嘱暂时不公开,让守信继续在公司做事吧,绍博不会让他独揽大权,让他们两个人争好了,都是杜家的人,不会弄得太糟。”   “您没有清理掉杜律师,就是为了牵制大少爷吧,您让大少爷进公司,就是为了克制杜律师吧,让他们两个人鹬蚌相争,就是为了给小少爷长大的时间吧,”陈医生摇摇头:“等合适的时机出现再让小少爷回来继承家业,再用那份犯罪证明控制杜律师同时威胁大少爷并踢走他,毕竟谁都知道大少爷是孝子,他不可能看着他的母亲被送进监狱,是这样吗?”   “不止,绍言需要一些困苦挫折,他还不成熟,”杜守诚望向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保健医生:“他这个父亲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是自立,又或者,是拔苗助长。”   “小少爷现在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杜先生您是对的,可是,”陈医生蹲下身:“难道您不觉得这样做对大少爷很不公平吗?您只把他当一颗棋子。”   “怪只怪明莎太为他着想,我给过明莎机会,她不珍惜,自作聪明,她既然最宝贝她的儿子,还有什么比舍弃她的儿子更让她痛苦难过?”   “大少爷也是您的儿子啊!”   “他本来就不该存在。”杜守诚抬头望向远方渐渐暗下来的黄昏天空,没有再说话。   陈医生觉得杜先生这个时候太冷漠了,可是他想起这种冷漠的姿态才是这个男人一生之中最经常的状态,不然杜家的产业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商场如战场。他从第一眼见到杜先生就发现他是个冷静到寒冷的人,即使偶尔的温情也只给予了那个女人的儿子。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广告图,少年的确有张异常俊美的脸,他很像他的母亲——那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   陈医生决定不再隐瞒,他直白地说道:“我和医生沟通过,如果先生想见小少爷,就这几天。”   “不用了,”杜守诚微微摇头,他望着远处广告牌中儿子的脸:“我想见的人,早就不在了。”   ——   风哗啦啦地吹着柳枝摇荡,杜小少爷趴在竹床上纳凉,短信音乐不断地响。   “少爷交女朋友了?”计叔端着冰好的番茄上来:“以前都不见少爷这么喜欢搞手机啊。”   小夏抓起一个冰凉的番茄给杜绍言:“吃东西啦,别总打扰常叔叔,人家会烦你的。”   杜绍言咬一口番茄,酸甜可口的汁水溢满口中,他吞下去,继续发信息。   计叔问小夏:“常叔叔?不是女朋友?”   “是女朋友吗?”小夏凑过去问杜小少爷:“我能说吗?”   “你敢说我就把你打包给杜绍博,”杜小少爷否认道:“我没给女朋友发信息,是给我家厨子。”   计叔哦一声:“小少爷还要吃什么就说,我走了。”   杜绍言点头,继续吃番茄:“小夏你别乱说,会吓到他们。”   “我哪有。”小夏很委屈,一会说:“我爸爸说明年让我去市里读高中。”   杜绍言斜眼看他:“那你现在要好好巴结我,到时候让你到我家来住,常生做饭很好吃,你伺候我好了我包你食宿不收钱。”   “我住校就好,我才不要和你们住一起当灯泡。”   “我说你小小年纪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呢!”   “我没有啊,是少爷想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吧!”   “我和常生住一起不代表有什么啊。”   “难道住一起反而没什么?”   杜绍言骄傲地说:“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突然哀号:“太悲剧了!”   小夏不明白:“到底什么啊?”   “你说的对,我和他一点什么都不发生,”杜绍言按住小夏的肩:“我决定了,这次回去无论他再说什么我都不能放过他,我还算是个男人吗到嘴边都不吃!”   杜绍言在老家呆久了决定回家,回家之前给常生电话通知,言下之意是做点好吃的,常生下班之后去超市买菜,临付款时又拿了两根胡萝卜。   真是的,为什么要因为他一句饭店里的菜都有胡萝卜雕花就要在家里做这么傻的事,常生一边削着胡萝卜一边埋怨自己,哪里的家常菜放胡萝卜雕花啊又不是卖给外面人吃,那么讲究卖相还真是少爷,常生没削过胡萝卜花,但是他的手很灵巧,用块状胡萝卜削简单的五瓣梅花也不难,很快削出一朵,拿在手里看还像模像样的,常生挺有成就感地把胡萝卜花放在餐盘里,好像还真的让整盘菜漂亮了不少。   会不会太宠小少爷了,这个想法只停留了一秒,常生又拿起一个胡萝卜块决定挑战自己弄个难度高点的,削个洛阳牡丹怎样,牡丹花开富贵彩头也好,胡萝卜的颜色也够鲜艳,他耐心地雕刻着牡丹的繁复花瓣,突然听见门开锁的声音。   “我回来了!”杜绍言声音传过来的同时人也扑了过来:“想我吧!”   常生手里正拿刀,差点就削到自己的手,忙躲开:“我手里有刀,小心……”   杜绍言抱着他不放手:“累死我了,什么破车颠得我骨头都散了。”   “累就去外面歇歇,我泡了凉茶。”常生推开他:“我在做饭,别闹了。”   杜绍言哦一声,一眼看到他手里的半成品牡丹:“这是什么?”又看到餐盘里胡萝卜梅花:“很好看啊!不过你也不怕麻烦,在家吃饭削这玩意干嘛,味道是最重要的,搞花样不是浪费时间么?你这纯属瞎讲究。”   明明是你自己之前抱怨我不会胡萝卜雕花的!怎么现在成了我讲究……常生无语地看着这位显然忘记前言的小少爷。   杜绍言玩着胡萝卜花:“你手真巧,这也会弄,饭店里都弄花很俗套,下次你弄个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比如泰迪熊啊HELLOKETTY啊七龙珠啊写轮眼啊什么的。”   “……”   “开玩笑啦,不难为你,只要你做饭就好了。”杜绍言放下花走到客厅里把背包放下:“我带了很多好吃的给你哦,都是老家特产外面买不到的,背得我沉死了。”   “……谢谢少爷。”这孩子真善于打击完人之后给点甜头。   “你不用谢我,你平时对我那么好我给你带吃的是应该的,”杜绍言低头从包里拿吃的,边说:“不过我发现你的好是遗传的,你爷爷也是大好人呢!”   常生回过头:“我爷爷?”   “对啊,三楼的老奶奶说你爷爷以前照顾过她,还想请我们过去她家吃饭,她要当面感谢,还想问你爷爷后来的情况。”   常生停下手里所有的动作,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爷爷?照顾她?”   杜绍言头也不抬地说:“你爷爷是六十年前在山里做卖货郎的吧,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方便他人很了不起啊!老奶奶说她十岁得肺炎,家里大人都怕传染,只有你爷爷特别好心照顾她,还给她糖果,她说她记得你爷爷的样子,说你和他长得很像。”   常生沉默了一会,他想起来了。   他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因为他的特殊体质他不怕毒蛇猛兽也不怕翻山越岭,他只是做了一些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至于照顾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他不怕被传染上病所以他照顾了她,帮助他人不算什么,他并不需要几十年的念念不忘和感激。   杜绍言把背包里的东西全清到桌上,抬起头:“老奶奶按年纪猜测你是他孙子,难道不是?”   常生低下头:“我不清楚那些事。”   “做好事还不到处说,你爷爷是大好人啊,”杜绍言笑了笑:“不说别人的事了,这大半个月不见我,你是不是天天都很想我啊?”说着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凑过去问:“想不想我?”   常生果断否认:“一点也不。”   “当然一点也不,是非常非常多的想我,对吧?”杜绍言顺势把常生抱进怀里:“晚上我们……”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常生趁机挣开他:“我去开门。”   “谁啊这么煞风景,”杜绍言跟他一起往外走:“房东来收房租?还是收物业……”   他的话没有说完,常生打开门,门外出现的是他完全不想见的人。   杜绍言下意识反感地叫道:“杜绍博你来我家干什么!”   杜绍博安静地站在门外,他沉默了一会,说道:“爸爸不在了。”      第44章 此诺一生3      杜绍言没反应过来,他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来你叫回去参加葬礼,回不回去在你。”杜绍博说完准备走。   “你胡说什么!爸爸怎么会……”杜绍言几步冲过去抓住他衣领:“你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杜绍博也抓住他的衣领,他对着弟弟吼叫道:“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杜绍言望着他的眼睛,他松开了手:“我不相信……”他有点茫然地回过头:“常生,我不相信,他在骗我吧。”   常生说不出话,杜绍言又转过头看着哥哥:“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混蛋!”   “今天早上的事,陈医生说……爸爸不想见任何人。”杜绍博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也没见到爸爸最后一面。”   杜绍言腿脚发软,他难以置信地摇头:“爸爸,爸爸……”   ——   杜家的墓地是很早就买好的,独立的一层用大理石圈围起来,犹如独门独户的院落,杜家虽然有钱人丁却不兴旺,墓前的家人站了一排,后面的全是公司领导和企业代表。   杜绍言穿着纯黑色西装,一直低着头,直到葬礼结束都没有说话。   所有仪式结束之后人群散开,杜绍言抬起头,他朝杜家的保健医生走过去。   陈医生像在等他,看着他走近:“小少爷想问什么?”   “为什么爸爸最后不想见任何人?”杜绍言望着他:“为什么他没有叫我去见他?”   “你来问我这个?”陈医生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问我你是不是他的儿子。”   “这个答案我早就知道。”   “你这么自信?”   杜绍言摇头:“我相信我妈妈,就算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这样说。”   陈医生迟疑了一会,说道:“杜先生说过几年再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杜先生说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是自立。”   “爸爸觉得我不自立所以赶我出家门?”杜绍言点头:“爸爸既然说过几年再告诉我,那就等几年吧,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爸爸最后没有叫我去见他。”   “杜先生曾和我说过,他想一个人走的安安静静,不想听很多哭声,而且他真正想见的人,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等他了。”   杜绍言默默点头,半晌说道:“我明白了一些事,再见。”   “等一下,”陈医生叫住他:“在这个世界里杜先生最爱的人是你,他希望他一步也不要走错。”   杜绍言没有回头:“我不会的。”   因为他是他爸爸的儿子。   杜绍言走下墓地,杜绍博站在车边等他:“你跟我回家吧。”   “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杜绍言走过他的身边:“我会自己回去,而不是跟你。”   杜绍博望着弟弟的背影,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阮明莎从车窗里探出头:“不用和一个野种说这些,绍博,我们回家。”   杜绍博坐进车里,阮明莎摘下镶着黑面纱的软帽,除去面纱的遮掩之后,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瘦得厉害,原本丰润的脸庞明显地凹下去,杜绍博按住母亲的手:“妈,你别太难过了。”   “现在好多了,”阮明莎握着儿子的手:“我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生病不肯告诉我们,最后也不肯见我们,好歹夫妻一场……”   “我哥这辈子都是一个人打拼,他早习惯一个人,”坐在前座的杜守信回过头:“我想不通的是,遗嘱为什么封存在别的律师楼,我是他堂弟,又是公司法律顾问,难道他还信不过我?”   杜绍博冷冷地看他一眼:“爸爸一定有爸爸的安排,我也不希望外人插手家里的事。”   杜守信颇带讽刺地反问:“我是你叔叔,也算外人?”   “你们别说了,我很累,不想听这些。”阮明莎靠在车座上:“让我静一静。”   杜绍博将母亲的头枕在自己肩上:“妈,你睡一会吧,到家我叫你。”   黑色的宾利开出墓园,开过独自步行的杜绍言身边,少年脚步略停,那是他爸爸的车。   然后他接着往前走去,就算没有车接,也一样有人在前面等他。   墓园外松柏苍翠,常生站在园外,一见他走出来就迎过去:“没事吧?”   杜绍言摇头:“回家吧。”   常生很担心他:“难过的话告诉我……”   “难过……”杜绍言突然叹了口气:“难过有用吗,爸爸会活过来吗?”   常生有点难以理解他的想法,又或许杜绍言其实骨子里和杜先生完全一样,冷静到寒冷。   杜绍言接着说:“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我不想辜负爸爸的希望。”   他继续往前走着,常生小心地跟在他身边:“少爷,你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我这个人虽然会的不多,可是我愿意帮你分担,你这个样子,我,我……”   “我很正常,而且我觉得现在反而有股力量在支撑,”杜绍言转过头望向常生:“你是对的。”   常生不明白:“什么?”   “你之前说,爸爸为了保护我,你是对的。”杜绍言停下脚步:“我曾经以为你是安慰我,现在我知道了,爸爸是为了保护我,他得了癌症,他快死了,他让医生们都不要说,他怕我一个人会担心难过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我现在都明白了。”   常生望着他:“先生是因为得了癌症?”   “他过世离开医院之后医生才告诉我们,是爸爸不准他们说,他是我爸爸,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感受得到他对我的关心,可是我居然当时没有理解,他故意说我不是他的儿子,他就是想让我离开家,我想爸爸知道那个女人想害我,他为了让我安全,强制性地逼我离家出走,”杜绍言低声地说:“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纵容了那个女人,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原因的,就像之前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总有一天我会明白。”   常生伸手去牵杜绍言的手:“先生一定比所有人都希望少爷能平安健康。”   “我刚找过爸爸的私人医生,他告诉我,爸爸送我的最后一份礼物是自立,我有点明白,之前我在家任性惯了,爸爸一定觉得我太幼稚不成器,他想我到外面的世界去,我不该怨恨他……”   常生能理解他的感受,他觉到沉重的心酸。   父母的疼爱,哪个年代都是一样的。   六百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人团团围住,他们说他是妖物,是不祥之人,要他死去。   他的母亲,当时已经很老了,她很瘦很小,发丝雪白,她拼命地挡在那些人面前,用作为母亲的羸弱身体护住他,她拼命地大叫:“你们不要伤害他!他不是!他不是!”   人群涌过来,她的其他儿子过来拉她,她不肯走,柔顺了一辈子的女人不顾一切地保护着儿子,她的声音像被撕裂般:“他是我的儿子,他不是妖物,他是我生的,他不是妖物……”   没有人听她的解释,他们的火把逼近着,他抓住母亲的手,想将她推回安全的那一边,他认命了,就算他被同族烧死,他不能连累到他的母亲。   女人努力地抓住他的手,她的苍老的脸上满是眼泪,她哭着说:“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快走吧,你要好好活着……”   母亲的眼泪像火一样燃烧着他的心,那一瞬间他不再认命,他想活下去。   他逃离了,另一种的离家出走,一漂泊就是百年。   ——   他们坐公车回家,天色渐渐阴了,慢慢飘下了小雨。   车上人很少,雨点打在玻璃上往后退去,滑过的痕迹像眼泪,杜绍言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他靠在玻璃上望着窗外,那些水的痕迹映在他的脸上,他像在哭。   但实际上没有,他的脸上一直干干净净。   常生坐在他身边,他想了很多安慰的话,却都觉得无法真正安慰到他,因此他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杜绍言反握住了他的手。   车到了一个站又下去了几个人,车厢更加空荡荡。   “我以前恨他,觉得他对不起妈妈,”杜绍言轻声地说着:“妈妈生病的时候我还小,当时的事都记不清了,她过世之后爸爸把家里所有和妈妈有关的东西都收下去,也不准别人提,我觉得他太无情了,从那时起我就恨他,后来没多久他娶了那个女人回来,我当时只有八岁,在婚宴开始时我趁他们不注意故意打碎他们喝交杯酒的杯子,他很生气,叫人把我拖下去,我那时恨死他了,巴不得他死了……”他叹了口气:“结果他现在真的死了,葬在妈妈的墓碑旁,我又突然觉得,他很爱妈妈。”   常生望着他淡漠的侧脸,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是冷静的表情,像与已无关。   “从前我年纪小,想不明白,以为嘴上不提就是心里没有,”杜绍言慢慢地转过头:“爸爸最后是一个人,陈医生说他想见的人在另一个世界等他,我相信的,他只爱妈妈,我都想起来了,妈妈过世之前爸爸没那么老的,他身体一直很好,妈妈过世的时候他头发白了,像一夜老了十岁,那几年见过爸爸的人都说他老了,如果不是很爱一个人,怎么会白头,怎么会老,怎么会绝口不提,怎么会这么……爱我。”   常生看着他深色的瞳孔,那里面的悲伤他感同身受,他鼓起勇气说道:“先生,还有夫人,都希望少爷能幸福,不要这么难过。”   “爸爸很爱我,他不在了,妈妈也很爱我,她也不在了,我这次回去见外婆,外婆已经很老了,她已经老得只有白天能看清楚东西,她总有一天也会不在的,那时候就剩我孤独的一个人,”杜绍言重复道:“一个人。”   “我会陪着你。”常生突然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孤独的一个人。”   车子开得很慢,雨水吧嗒吧嗒地打在车窗上,空气中的潮气沁入心底,让人微微地寒凉。   杜绍言反而淡淡地笑了:“你现在能陪我,你能陪我一辈子吗,你比我大那么多,总会比我先走。”   公交车又停了下来,又有两个人下了车,车厢里只剩他们两个乘客。   杜绍言接着说:“你看这辆车,开始有一些人坐在一起,后来慢慢有人到站了,就下车离开了,最后人越来越少,人和人的缘分也像这样,就只有那么短短的一段。”   常生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他一直都不擅长言辞,他不知道该怎样让他振作,他这个样子让他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常生,我觉得你很可怜,你说你家人都不在了,你是不是也一次次地失去亲人,父母,妻子,孩子,”杜绍言看向他:“你真的很可怜。”   “是的,所以我知道你的心情,”常生终于开口:“我陪着少爷,一生一世,我可以。”   “傻瓜,一生很长啊,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杜绍言笑了一下,也握紧了常生的手。   车子摇摇晃晃地开着,窗外雨声一直没有停歇。   常生清楚明白自己承诺的含义,他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信口开河,只要他说了他就会做到。   他说要陪他一生,不是杜绍言的一生一世,而是常生的一生一世。   他的一生并不是六十年、八十年、甚至一百年那样的长度,他有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岁月在等待着,永远,就是那么遥远,他会活下去,一直一直地活下去,他会陪着这个少年,到他成年,到他老年,到他死去,到他成为一块洁白的墓碑,他会陪着他。   在他失去他这个人之后的荒芜岁月中,他愿意守着一块碑,孤独地一个人守下去。   此诺一生,永不背弃。      第45章 夫夫生活1      春风送暖,很快又到第二年春天,常生继续着书法教室的工作,杜绍言继续上学,偶尔拍拍广告补贴家用,他一个广告挣得比常生一年都多,常生有时候真想不通,又不体力劳动又不脑力劳动,光站在那里摆几个姿势怎么就赚那么多,连配音和后期制作都不用管,凭什么啊。   “社会就是这么不公平。”杜绍言边吃饭边教育道:“老天给饭吃,不要都不行呀。”   常生吃得很慢,他吃饭的时候不太说话,都是听杜少爷说。   杜绍言也很乐意把身边的新鲜事告诉他,他接着说:“上个月我去邹星星那拿钱碰到他新发掘的一个小姑娘,长得超清纯,邹星星说好几个老板要捧她,结果怎么着,我那个死党也想追她,就是陶飞,你还记得吗,我生日宴会时也来过的。”   常生想了想,他对人的面貌记忆模糊,除非是特别出众的长相,因此他诚实地摇头。   “哎,你忘了啊,反正就是他,他要我帮忙追那女的,我和他那么好肯定要帮,我昨天就约那女孩出来大家一起玩,你猜我碰到谁了?”   常生又摇头,眼睛望着眉飞色舞的少年。   “Angela!陶飞怕我当灯泡抢他风头,所以又叫一个美女来,还别说,我和Angela这么久没见,她真的越来越漂亮了,腿又白又直,胸也……”杜绍言突然停下话语,清清嗓子:“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   “你都没反应。”   “我该有什么反应,”常生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说着端着碗走进厨房。   杜绍言从后面走过来:“你吃一下醋会怎样嘛。”   “少爷不要把我和洋人女孩放一起比。”常生低头收拾厨房,闷声地说道。   杜绍言想起常生很少看外国片,平时去超市买东西也都尽量买国产,不由得笑:“你好像很不喜欢外国人哦。”   常生表情认真:“洋人以前欺负中国人。”   “哈,你怎么这么迂腐。”杜绍言觉得常生这幅表情太可爱了,忍不住逗他:“可是你现在用的手机就是美国货哦。”   常生一本正经地回答:“那是少爷买的。”   杜绍言刮一下常生的脸:“如果不是我买的,你就不用了?”   “对。”常生点头:“我不用手机也行。”   “有时候觉得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想法落伍又封建,”杜绍言又说:“对了,我生日要到了,你打算送我什么?”   “少爷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常生脸红了,转过身擦厨房的台面,杜绍言去拉他的手:“你不能老让我憋着,你要为一个青春发育期的少男健康考虑。”   “……那件事,本来就……就不对。”常生小声地说着,要他亲口答应去做违法礼法的事,还不如拿刀给他个痛快。   “那我过生日你就打算这样糊弄过去啊,我都忍多久了,”杜绍言有点不高兴:“好好好,你继续糊弄吧,我到时候找同学聚会玩一晚上。”说着走回饭厅继续吃饭。   ——   说的是不对,又不是不行……常生一整天都闷闷不乐,下课时游老师问道:“有心事?”   “没,”常生望着他:“我今天下班能不能早点走,家里那孩子过生日,我想给他买礼物。”   “可以。”游老师点头:“多少岁生日?”   “十七。”   “那马上就成年了,你打算送他什么礼物?”   “还没想好。”常生抓抓头,他的确想了很久要送什么,可是又觉得什么都不够好。   游老师笑笑:“这个年纪的男孩很难送到合心意的礼物,你慢慢想吧,提前走没关系。”   常生点点头,下班后他先去了一家百货店,反正杜绍言已经说了要和同学聚会晚上不回来,他也可以慢慢逛慢慢买礼物。   结果百货店逛了一圈下来也没找到合适的,常生只觉得逛街比上班累多了,他实在想不到杜绍言会喜欢什么,他总不能真把自己送到他床上,那样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礼义廉耻。   百货店旁有一家紫砂专卖店,常生逛得累了买了一对杯子,他一直很喜欢紫砂的质感,杯子也算实用,样子也算好看,就把这个当礼物吧。   常生提着紫砂杯的礼盒回到家,果然杜绍言还没回来,大概真的和同学聚会玩去了,常生看时间已经快八点,外面的天空也黑了,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并不在乎吃什么,而且他的同居人不在家,他也没心情做饭。   他觉得有些疲惫,放下礼盒之后走到卧室里,仰面躺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常生慢腾腾地把手机掏出来,是杜绍言发来的信息:【我有重要的事,迟些回来。】常生心里有些失落,又觉得自己不该阻碍杜绍言有自己的朋友和乐趣,回道:【知道了。】想了半天又打了几个字:【生日快乐。】发送之后他将手机塞到枕下,闭上眼睛。   一会手机又响起来,他摸出来看,杜绍言回道:【你不当面和我说吗?】常生手指慢慢地移动着:【那我等你晚上回来,你几点能回家?】短信很快发出来,又很快接受到新的:【说不好,阳台上晾的校服现在去帮我收一下。】常生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阳台上,他们的家住在五楼,这一带偏离市区,站在阳台上感到四周空旷。   夜空漆黑,无星无月,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特别安静。   忽然一蓬亮光从楼底升起,刹那腾空,转瞬绽放出彩色的花火,点亮夜空。   常生愣了一下,他往楼下看去,又有几簇亮光升空,它们飞翔,绽放,七彩的烟火在空中开放,转瞬即逝。   因为他站得很高,因此那些烟花离他特别的近,像伸手可触,它们非常耀眼,消逝后的光仿佛仍在空中残留着流光溢彩的轨迹。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有人走进来:“漂不漂亮?”   “漂亮。”常生喃喃道,他没有转身,他知道进来的是谁。   杜绍言从身后抱他:“你喜不喜欢?”   常生说不出话,半晌开口:“你不是……有重要的事吗?”   “陪你就是重要的事。”杜绍言笑着说,他望着阳台外不断绽放的烟火:“这么浪漫的场景,难道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常生结结巴巴地说:“生日……快乐……”   “那么礼物呢?”   “……放在桌上了。”   “错。”杜绍言纠正道:“在我怀里呢。”他说着捏着常生的下颌,吻在他的唇上。   ——   此时此刻在楼下默默做着浪漫背后的事的男人正埋头点烟火,陶飞握着打火机不断抱怨:“死小杜,你帮我泡妞,我帮你搞基,我吃亏吃大了!”   ——   杜绍言低头吻着常生的脸颊,手一刻不停地解他的衬衣扣子,常生按着少年的手腕:“你,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等你回来呢,”杜绍言边亲边说:“谁知道你搞到现在,真是的害我等着急死了。”   常生往一边躲:“那,那先吃饭……先吃饭……”   “饭一天三顿有什么好吃的,”杜绍言紧紧地搂着男人的肩不准他躲:“我今天一定要吃到嘴,你跑不掉的!”   常生头偏到一边:“我……我不想……”   杜绍言把他头扳回来:“等你想我得等到什么年代,你这么迂腐!”说着已经解开他的扣子,剥下他的上衣。   他的手握着常生的后颈,男人相貌一般皮肤却很好,握上去手感细腻,阳台外烟火明明灭灭,映出他纤细的上身,就男性健美角度来说,常生没有很好的身材,他没有腹肌胸肌肱二头肌,身体消瘦,锁骨突兀,杜绍言抱着他明显地摸到他的肩胛骨,他觉得他单薄地让他微微心疼。   就是这样的身体每天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倾其所有的对他好,三番两次地救他的命。   杜绍言的手按在常生的腰上,他低头吮吸着他的颈项,轻轻地咬着他的锁骨。   异样的酥麻感随着他嘴唇的移动蹿上来,常生觉得身体发热,他有感觉,同时腿脚无力,好在他可以靠在他的胸口。   杜绍言边亲他边将他抱起来,目的地是床,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不……”   常生一接触到床单就要起来,杜绍言已经压上去了,他用身体压制住他,轻而易举。   窗外有五光十色的烟花绽放,主卧没有开灯,光彩照在男人赤裸的身体,他的肌肤干干净净的白,磨去花纹的古老长生锁是整个身体唯一的装饰,他抬起手臂试图抗拒,他看上去既陈腐保守又异样的性感。   杜绍言控制不住,他单手抓住常生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扒自己的衣服,他的年轻的身体很快显露出来,包括已经下身起来的某个部位。   常生感觉到了危险,前两次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羞耻感暂时退下去了,危机感取而代之,他身体发抖:“少爷,你真的要……”   杜绍言不说话,他低头去舔常生胸口的突起,用行动表明自己一定要得到的决心。   敏感的触觉立刻席卷了男人全身,常生啊地一声,立刻咬住嘴唇不肯再发出声音,而少年像故意挑逗一样反复地舔舐着,同时他的手游移往下,摸到男人的分身,他握着了他的分身,轻轻地移动着。   常生觉得这样太奇怪了,他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但是他只动了一下就不敢动了。   因为他的分身被少年握着,他一动就更像是自己在索欢,而事实上快感也的确随之而来,这太不合常理了!   好吧他身体其实是愿意的,只是他思维不能接受,常生只觉得羞愧难当,而这时他感到少年的手又往后探去。   他吓得叫起来:“你要干什么!”   杜绍言没有回答他,他的手指修长而灵巧,很快触及到紧闭的密穴口,然后探入。   异物感的刺入让常生感到不适,杜绍言俯下身去舔常生的耳廓,像在安慰他,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话。   他的手指在他的体内转动着,像等待他的适应,然而那异物感渐渐地也没有那样强烈,某些奇异的感觉涌上来,常生感到自己体内也有冲动在四处乱窜,也像急于发泄。   杜绍言见他渐渐安定下来又增加了一根手指,同时他亲了亲男人的侧脸,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很高兴呢……常生意识有些不清楚,但却也觉得高兴,他侧过脸主动对上少年的嘴唇,两人很自然地吻在一起。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多少接吻的经验,一个是十六岁未成年,一个是几百年无欲无求夫妻之间讲究相敬如宾的老人,牙齿碰到一起有点酸,杜绍言鼻梁很高,撞在常生脸上有点痛,但是舌头纠缠的感觉很好,潮湿地触碰着彼此,温热的柔软的,像更贴近彼此的心。   在这个时候杜绍言抽出了手指,他直起身体伸手去拉床头柜抽屉,拿出一只小瓶。   而常生突然感到体内的异物感消失了,这甚至让他有点空空的失落,和他亲吻的少年离开他的身体,这也让他觉得有点冷。   杜绍言没在意那么多,他从小瓶里挤了很多润滑液出来涂在自己的分身上,他已经忍耐很久了,分分身涨得有些痛,但是心甘情愿,他不想再把常生弄得很痛,他说过会对他好,这是在他看来起码的温存。   杜绍言分开常生的腿,将分身抵在手指扩张过的穴口处,他又亲亲常生的脸:“这次肯定没问题。”   常生觉得惊恐啊,借着窗外还未熄灭的流光溢彩他清楚地看见杜少爷的惊人尺寸,怎么每次见都比上一次更吓人,发育期的小孩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这让他本来被柔情蜜意包围的内心突然紧张起来,他该不会又要被他弄昏过去吧……   他全身都紧绷起来了,以至于入口很紧,杜绍言试了一下发现又进不去,心想怎么涂不涂润滑效果都差不多啊邹星星在骗我吗,他从旁边抓了个枕头过来,抱着常生放在枕头上抬高他的腰,然后他仔细地对准,往里用力。   不管怎么说有润滑液还是要好一些,而且毕竟也有做扩张,杜少爷进去了一些,内壁的潮湿紧致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分身,快感随之而来,他控制不住地又继续深入了。   还是很痛……常生忍耐着,他握紧了手心。   少年坚定而小心地深入着,最终整根进入,他松了口气,随即抽动了几下,摩擦力带来巨大的快感,他立刻加快了动作。   常生还没适应那个尺寸,疼痛又来了,他忍不住叫出声:“痛,痛……啊……”   杜绍言拼命忍下来,他小幅度地摇动着腰等他适应,边抚摸着常生的脸,柔声说:“痛就慢一点哦,别怕,放松一些,放松。”   他的口气温柔地像能滴出水,不过更像在哄小孩。   常生握着他的手指,拼命要自己放松,杜绍言弓着腰去舔男人的胸口,舌头有点毛糙,又很柔软,像潮湿的小刷子一样在常生的胸口打着圈,他的头发拱在常生的颈项处,毛茸茸的头发里有些湿湿的汗意。   常生觉得他像一只小狗般温顺,虽然他的分身正在给予他剧烈的疼痛,他轻轻地搂着少年的头,爱怜般地抚摸着。   杜绍言像受了鼓励般地动着腰,冲撞有力而持久,他的分身涨开了内壁的每一寸褶皱,销魂的感觉让他几乎把持不住。      第46章 夫夫生活2      除了疼痛之外,也有其他的感觉渐渐浮出水面,常生被少年抱在怀里,他感到体内灼热而敏感,每条神经的感受能力都在加强,不止是疼,还有异样的类似电流经过的刺激感。   这让他忍不住地要喘息,要发出声音:“嗯啊……啊……”   声音一出口就不对了,常生又清醒过来,不能这样……下一波的快感又袭过来,他不自觉地又发出了羞耻的声音。   杜绍言低声地说:“别忍着,我喜欢听。”他说的很困难,他的意识也不太清楚,体力运动暂时占用了大部分脑部思维。   身体很热很湿,不知道为什么杜少爷觉得抽插比刚才容易了,他觉得常生的体内温度也很高,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抱住常生的腰,突然发力开始持续震动。   持续的如电流般的刺激感充斥了常生的整个思维,疼痛已经消退下去,他忍不住地呻吟道:“啊啊,唔,恩啊……啊……”   他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他只觉得强烈的刺激感从后穴一直蔓延到脊椎到大脑,还有急需解放的分身,他张开手臂抱住杜绍言的肩,将头抵在他的额上。   杜绍言边震动着腰边偏了一点头,与身下的男人的激吻。   他乱了接吻该有的章法,只是吮吸着对方口中的蜜汁,身体的接触超过无数口头的温存,情欲的交换胜过任何言语的表达。   窗外的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黑暗中只有肌肤的温暖肢体的热度经久不息,人回归了赤裸的原始状态,完全自由地表达着内心的渴望和性欲。   常生身体震动了几下,他射了出来,温热的液体扑在他平坦的腹部,他喘息着松弛下来,头脑仍然是空白。   杜绍言还没好,他的身体流了很多汗,分身也急着想要宣泄,他突然加速了冲撞,身体一震,喘息声中带出了难以自制的愉悦。因此他忘记要抽出分身,又直接射到了常生身体里面。   然后他有些累地趴到在常生身上,半天说不出话。   因为之前忍得太久了所以做的很快乐,感觉很棒,他想再来一次,不过理智稍微回来了一点,杜绍言问道:“你怎么样?”   常生说不出话,头脑开始有些清楚了,他已经回想起刚才自己的呻吟声,那个真的是自己发出的吗!   杜绍言抱了常生一会,爬起来想去开灯,常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说:“别。”   “你害羞呀?”杜绍言笑笑:“但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   “不要看。”常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必定是红到胸口,胸口肯定有杜小少爷咬过的痕迹,再往下就是扑了下身的腹部,再往下就是让人羞耻的身体器官,再来就是少爷仍然还在里面的……常生嗯了一声,低低地说:“还不出来吗。”   “哦。”杜绍言依依不舍地退出温暖的包裹:“一会再来一次。”   “不要!”常生立刻下意识地拒绝道。   “你明明也很爽吧,被插射诶……”   “啊不要说!”   杜绍言手指拈起常生腹部的液体:“你看嘛,不承认也……”   “不要说!”常生拼命打断他的话:“都是你……”   这时他感到体内某部位有液体慢慢流出,那是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杜绍言手指又往下探:“一会再来一次嘛,我兴致才刚上来。”他摸到了那些液体,咦了一声:“不会又有血吧!”   常生羞愤地转过头:“别说了。”   “我开灯看看。”   “不要!”   “我怕把你弄出血!让我看看!”   “哎不要!”   杜绍言非要去开灯,常生急得抬起腰拉他,又摔了回去,痛得差点叫出声。   “你怎么了?”杜绍言也不去开灯了,俯下身搂着他:“我又把你弄痛了啊?”   “应该……”常生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更不好意思在灯光下面对自己的身体和少爷的身体,“应该没有出血吧……”   杜绍言不放心:“我要确认一下。”   “……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常生索性直说了,反正黑暗中他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开始是很痛不过后来没有痛了,应该没有流血你不要开灯!”   “哦~”杜绍言拖长音调:“后来没有痛了,那后来是什么?”   常生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无奈腰痛得抬不起来想逃离现场也无能为力。   杜绍言像唱RAP一样重复道:“是什么啊是什么,不痛了后来是什么。”   常生死也不肯开口,杜绍言发扬就要欺负老实人的原则:“不说哦,不说我开灯去了。”   “别!”常生紧紧抓住少年的手:“不痛了就是不痛了啊!”   “开灯开灯,CHECKOUT~”   “哎哎!”   “YO~开灯~”   “……好吧,感觉挺好的。”   “真的吗?”杜绍言很高兴:“那再来一次,让你感觉更好。”   “不要了!”常生坚决地说道。   “为什么啊?”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杜绍言有点扫兴,又不好勉强他,只好抱怨道:“真是的,我刚吃了一口就不准我吃了。”   常生小声地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声音太小了杜绍言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有,”常生不会再把那种话说第二次:“问你饿不饿。”   “哦,刚吃你吃饱了,不饿。”杜绍言从床上爬起来:“而且我还订了蛋糕,晚上就吃点蛋糕好了。”   “嗯,生日快乐。”   杜绍言回过头:“你在祝我生日快乐?”   常生把头埋在枕头里,含糊地说:“你不是要我当面说的吗。”   “哈,没错。”杜绍言又爬上床:“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你真的三十岁吗?”   他没穿衣服,赤裸的身体紧贴着常生的身体,而且某个部分又一副重装出阵的模样。   常生受到惊吓:“不要……”   “让我亲亲嘛,我没说一定要做,不过你再发出这种勾引我的声音我可不保证会再做出什么,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你碰我哪里啊!别……嗯……不要……离我远点……”   “都说不要再发出勾引我的声音了~”   “明明是你在……啊……啊……”   ——   杜少爷的十七岁生日过得很开心,按他的说法这预示着他这一年都将很顺利,果然之后两人又做了几次,技术上杜小少爷一次比一次上道,常生倒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抗拒了,想想又纳闷,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性欲强烈的人,也明明空白了很多很多年,怎么碰到这孩子不但做出此等违反天地伦常的事,还感觉这么……这么……这么……不说了。   不过他还是坚持不肯在光亮处进行此项活动,杜绍言也不好再得寸进尺,好在黑暗中也别有一番滋味,不过杜少爷也有疑问:“怎么我摸你身体光滑滑的,你以前不是替我挨过一刀吗,怎么一点痕迹都摸不到?”   “好了,”好在暗处撒谎也不至于让人一眼看穿,常生脸红了:“多亏了陈医生的伤疤药。”   杜绍言想了想,过了三年的确可能已经好了,而且陈医生不止是他家的保健医生,也是他家制药集团旗下实验室的负责人,负责新产品开发,搞出若干有奇效的药也不是没可能。   两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杜绍言上学拍广告参加乐团表演,常生上班做家务照顾小少爷方方面面,经济上也没什么问题了,性生活方面虽然供求关系畸形也还不至于引发急剧的经济危机,转眼到了新学期。   杜绍言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告诉常生:“小夏要到市里来念书,我本来打算让他住家里,他一定不肯非要住宿舍。”   常生正希望有人住家里帮他缓解危机,小夏他也很喜欢:“让他来呀,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住宿舍吃的住的都不如家里。”   “他说不要做电灯泡,他周末来报道我们去接他吧。”   周末杜绍言和常生帮小夏做入学报道,太阳很大,杜少爷好歹拍过几个家喻户晓的平面广告,还特意戴了副墨镜。   小夏一见就笑:“苍蝇一样。”   “你懂什么,这叫潮。”杜绍言帮他拖箱子:“你东西挺多啊。”   常生也帮小夏拿包:“先去宿舍放下东西吧。”   三个人边走边说话,杜绍言又说:“小夏你爸给你配手机了吗,给我个联系方式。”   小夏点头:“充话费送了个手机,我告诉你号码。”   他报出号码,杜绍言听一遍就记住了:“行,不过充话费送的机子都不好吧,都是国产机,没有好机子。”   小夏不以为然:“国产机就国产机呗,一样用。”   “国产机多好,”常生也说:“为什么一定要用洋人做的机器。”   “洋人做的有什么不好,”杜绍言坦然地说:“昨晚用的润滑液还是洋人做的呢!”   常生的脸瞬间红了,红得发黑。   小夏忙打圆场:“少爷你又欺负常叔叔,不要这样呀!”   对呀这种事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常生正想说小夏说的对,小夏又接着说:“不要瞧不起国产啊,少爷有没有用过国产润滑液?”   杜绍言摇头:“那倒没有。”   “没有怎么知道不好?搞不好其实不差的。”   “那等会我去买瓶试试再来评价?”   “对呀,老师说要调查才能有结论。”   常生扭过头,你们能不能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这个话题,我不认识这两个人。   很快到了宿舍楼,常生不太适应人多排队的地方,主动要求留下来打扫宿舍,杜绍言带小夏出去排队报道。   两人站在学生会组织的报道处,杜绍言边排队边说:“热死了,搞这么慢,办事效率太低了!”   小夏用手给他打扇:“少爷去歇着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那不行,我是东道主,你爸爸把你交过来我得对你负责任。”   “那是因为我爸不知道少爷离开家了,他还以为会有杜家的人带我们一起。”   “没事啦,这点小苦头吃不下来以后怎么做大事,”杜绍言边说边叫不远处一个学生会女干部:“喂喂,有没有水?”   女干部看上去和杜绍言年纪相仿,一头短发,板着脸说:“前面一百米有自动饮水机,请自行使用。”   杜绍言一向不喜欢这种一副严肃表情的女生,又不嗲又不软,忿忿地回头看小夏:“这个女的拽个屁……你在看什么?”   小夏一脸微笑地望着女干部,甜甜地一笑:“谢谢学姐。”   女干部哼一声,转过头不理他。   杜绍言皱眉:“小夏,你在干嘛?”   小夏仰起头看杜少爷:“这个学姐好有气质哦。”   “……”原来你喜欢这样硬邦邦的啊……   “她好干练,说话声音也有力度,铿锵有力。”   “……”原来你真的是抖M……   “谁能做学姐的男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够了,别花痴了!”   真是个人审美不同啊,这种官腔脸女生居然能吸引到小夏的青睐,说实话长得还不如小夏漂亮,杜绍言边在心里吐槽边排队,终于办完报道手续,两人往宿舍楼走。   小夏有点不好意思:“麻烦少爷了。”   “别这么说,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少爷了。”杜绍言扶着墨镜:“等等,我怎么看那个车……”   他停住脚步,男生宿舍楼前的一辆熟悉的奔驰车,似乎就是他家的。   那个车边站着的人,是不是……杜绍博?      第47章 大少爷的疑惑1      常生扫完地,又找了块干净的布擦小夏的箱子,箱子并不是普通的旅行箱,而是经过改装的木质箱子,下面装了轮子以方便拖行,常生擦完箱子的正面,顺手去擦它的底部。   箱子看上去很有些年头,底部的花纹有些磨损,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什么。   常生的手悬在半空中,他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脖子上的长生锁。   长生锁的花纹早就因为年代久远磨去,但上面曾经烙印的花纹他清楚地记得,和这个箱子底部的一模一样。   他的长生锁是特别打造的,那种花纹不会随处可见,几百年前他的儿子出生时他曾经仿造自己的长生锁打造过一把一样,银色的锁身戴在婴儿的脖子上,他的妻子抚摸着凹凸不平的花纹,有些忐忑:“会不会太粗糙了?”   “银的不要紧。”他当时这样安慰道。   后来他离开了,孩子跟着妻子,他不知道那把带同样花纹的锁是不是一直跟着那个孩子。   再后来妻子过世了,那孩子分家之后独立门户,再后来他们失去音信。   常生呆呆地望着那个花纹,不知道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又或者,这只是巧合?   杜绍言低声问小夏:“他怎么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小夏支支吾吾:“其实后来我和绍博少爷见过几次面,他到乡下看我,我带他到山上玩了几次。”   “你和他说你要到市里上学?”   “说了,不过没说什么学校,他怎么知道……”   “只要花钱什么都能知道!”杜绍言看小夏:“你干嘛和他玩,你喜欢他?”   “当然不!可是他都开几个小时车到乡下看我了,我总不能刻意不见他啊,而且,而且……”小夏低着头:“他也没说他对我有想法。”   “没想法他缠着你干嘛!”   两人正说着杜绍博已经看见他们了,他一眼看见弟弟,也愣了一下,接着走过来:“好久不见。”   杜绍言懒得理他,杜绍博又说:“你长高了。”   “没事的话就让开。”杜绍言拉住小夏的胳膊:“我们走。”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他。”杜绍博也拉住小夏的另一只胳膊:“我们有阵子不见了,新学校还习惯吗?”   小夏当然愿意跟小少爷,他可是和小少爷从小一起玩大的交情,他挣着手:“下次再说吧,我走了。”   杜绍博不肯松手,三个人拉拉扯扯,立刻有人望过来:“诶诶快看,三角恋诶!”“还是男男男哦~”“戴墨镜那个好帅啊!”   喂我们不是三角恋的关系!杜绍言赶紧松手:“小夏我们走!”   小夏也赶紧挣脱大少爷的手:“我走了。”说着几步追上小少爷。   “小夏!”杜绍博在他们身后说道:“我喜欢你。”   背对着他的两人瞬间僵硬。   什么嘛我对常生还从来没说过这话呢!你也太不矜持了!杜绍言转过身,趁机奚落:“你有毛病啊,男的喜欢男的,变态啊!”   杜绍博不理会弟弟的挖苦,他望着小夏的背影:“我很认真,等你的回答。”   “我,我不喜欢男的。”小夏头也不回地说道,说完就跑。   “听到了吧?”杜绍言瞟一眼哥哥:“不要再缠着他,他是直的,刚才还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那女生又嗲又软,你不要妨碍别人正常男女交往了!”说完也大步走开。   上宿舍楼时杜绍言追上小夏:“你跑那么快干吗?”   “没,”小夏望着他:“他刚才说的话……”   “正好趁这个机会拒绝他,除非你喜欢他,那我刚才算是多管闲事了。”   “我才不喜欢男的,不过,我有时候觉得大少爷很可怜。”   杜绍言觉得好笑:“他可怜?”   “嗯,我带他去山上玩时他曾经说过,他小时候没有爸爸被很多人欺负,常常被人围攻……”   “谁叫他妈当小三!”   “少爷,其实我觉得绍博少爷对你挺好的,他说过你好多次,还夸奖你,说你明明嘴巴很贱却比他讨人喜欢……”   “这是骂我吧!”   “真的,他还好几次说想送钱给你,不想你在外面吃苦,他说过他想当个好哥哥……”   “你再帮他说好话就去跟他过吧!”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走回宿舍,常生还坐在床上发呆,一见小夏进来就站起身:“那个箱子是哪来的?”   小夏莫名其妙:“我家里拿的。”   常生急急地追问:“你家是从哪里拿的?”   小夏哦一声:“是我妈妈陪嫁箱子。”   常生又追问:“你妈妈姓什么?”   “姓刘。”   “刘?”常生眼神有些黯淡:“哦,姓刘。”   杜绍言也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常生摇摇头,或许,真是一个巧合吧,毕竟一个花纹,并不是家徽,可能当时做过一些流传出去了。   杜绍言看宿舍:“打扫地真干净,你要在这好好学习,别辜负你爸爸妈妈期望。”   “少爷怎么说话像我长辈一样。”小夏嘀咕道。   三人在宿舍里又整理了一番,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搬进来,太阳渐渐落下去,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小夏望望窗外:“我请你们吃饭吧。”   “第一顿应该我请。”杜绍言马上说道:“走,下楼,我知道哪里好吃。”   “不不不,应该我请,你们今天帮我这么多,刚才听同学说了,后门外有美食一条街,有家烧烤挺好吃的,又干净,”小夏咂咂嘴:“我很少吃那个,很想去吃。”   “也行,烧烤我也好久没吃了。”杜绍言同意道。   走出高中校园的门,外面有不少小吃店,俨然小小商业区,入夜之后人声鼎沸,各家店铺生意都十分红火,不少店家都将桌椅摆在露天道路上,本来就很狭窄的道路更加拥挤,只剩单行车辆的宽度。   杜绍言还没和常生逛过类似的夜市,他边走边说:“这边很热闹啊,你喜欢吃什么我买给你。”   常生暂时忘记花纹的事:“到处都好香。”   道路两边除了饭店还有不少小摊位,卖鱼丸关东煮爆米花奶茶各种油炸食物,杜绍言一会看见卖热狗的:“还记得我离家出走第二天吗,穷得只买一个热狗吃。”   常生点头:“是啊,那时幸好运气好淘到宝,不然真要流落街头了。”   “嗯,想起那时候觉得我两真是患难夫妻啊。”   “什么……别乱说!”   “不过熬过来了,你对我真好,一个热狗都给我吃,以前我上说,对一个人好不是看给他多少,是看有多少之后给他多少。”   常生有点不好意思:“别当小夏面说这些。”   杜绍言不介意:“他不是外人。”   小夏正很知趣地走在两人身后,也说:“没事,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好,你们随便说什么我都能顶住。”   杜绍言边笑,伸手去搂常生的腰:“你对我这么好,我想亲你。”   常生赶紧往一旁走:“这是外面……”   小夏在后面小声说:“不过也不要挑战我的三观下限啊。”   杜绍言回头说道:“什么叫三观下限,不懂不要乱……”他停下话语,因为他看到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人。   “烦死了!”杜绍言看小夏:“你到底怎么招惹他了,他跟着我们呢!”   小夏也回过头:“什么?”   他一眼就看见杜绍博,顿时呆住了。   杜绍博快步走过来:“我想和你谈谈。”   杜绍言一把把小夏挡在身后:“谈什么谈,谁和你谈,小夏说了他不喜欢男的你纠缠他有什么意思!”   杜绍博的视线越过弟弟望着小夏:“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还想和你做朋友,普通朋友。”   小夏摇摇头,非常直接地说:“不行,你对我有意思我们就没办法做普通朋友,太奇怪了。”   杜绍博往前一步:“我……”   “听到没有,他不愿意。”杜绍言拦住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了,你再跟着别怪我不客气。”   杜绍博被一口拒绝心情正焦躁,冷笑一声:“我倒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杜绍言也冷笑一声:“你说呢?!”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常生有些怕这对兄弟又做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事。   “我倒想问问,你和他什么关系,小夏是个独立的人,我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你凭什么不准?!”杜绍博昂起下巴看面前的少年:“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从前我念你年纪小不和计较,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你,从年纪从辈分从血统我都有资格管教你!”   “你试试看。”杜绍言转身拉小夏:“我们走。”   杜绍博也拉住小夏:“等等。”   “放手!”杜绍言伸手去掀哥哥的手,但他的动作太快太急了,以至于不小心重重地打在哥哥的胳膊上。   杜绍博想也不想地还手,他一掌推开杜绍言去拉小夏。   其实两个人开始都克制着对对方的不爽不想闹大,但这下动作都重了,道路很窄,杜绍言被他推得后退一步,常生站在他的身边,正被他撞到身后的摊位桌子上。   木头桌子的尖角抵到他的腰,疼痛一下子袭过来,常生痛得弯下腰。   小夏吓了一跳:“常叔叔!”说着忙去扶他。   杜绍言像被人踩着尾巴一样跳起来,一拳打在杜绍博脸上:“杂种你敢动手!”   杜绍博立刻还手,他扑过来一脚踢在弟弟身上,杜绍言爬起来又扑过去。   常生忍着痛直起身:“你们别打架……”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面包车开过来,杜绍博正把弟弟打到马路中间,少年的身体后退着向路中间倒去。   车子来不及刹车,眼看就要撞到他。   常生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他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将杜绍言推开。   面包车急刹车的声音尖锐刺耳,打着滑又继续前行了一段。   瞬间的沉寂之后有人尖叫:“撞死人了!”   杜绍言呆滞了一瞬,他冲过去抱起倒在车轮下的男人。   他很想叫他的名字,很想问他怎么样,很想问他有没有事,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男人脸色苍白眼睛紧闭,软弱地靠在他的怀里像一片破损的枯叶。   杜绍言的手颤抖着,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抱着他的手掌上,满是鲜红。      第48章 大少爷的疑惑2      “快送去医院!”旁边的摊位老板大声提醒道:“快些还有救!”   杜绍言如梦初醒:“对,对,医院……医院……”   小夏已经哭了出来:“常叔叔,有没有车……有没有车送常叔叔去医院……”   面包车司机吓得瘫了,他哆嗦着下车:“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有人突然冲出来,我不是……”   杜绍言只看了他一眼:“如果他死了,我要你陪葬。”他口气并不是凶狠,只是寒冷。   他抱起常生,杜绍博懵了几秒,反应过来:“我送他去,我车就在那里,很快的。”   “还有你,我要你全家陪葬。”杜绍言冷淡地说道。   杜绍博从没见过弟弟这样冷漠的眼神,他愣了一下接着说:“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救人如救火。”   “是啊少爷,我们快送常叔叔去医院吧……”小夏抓住杜绍言的胳膊:“常叔叔的命要紧,以后的事再说,救人耽误不起时间!”   杜绍言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杜绍博:“你车在哪里?”   从校园后门到最近的医院,路不太多,道路两边路灯惨淡的光照进车里,隔着车窗在他们的脸上明暗交替。   杜绍言紧紧地抱着常生,他低下头靠近男人昏迷的脸,低声地说:“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甚至是恳求。   急救室的灯还没有熄灭,杜绍言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像一座沉默的俊美雕像。   小夏哭了一会也擦掉眼泪,安慰道:“应该没事的,我们没有耽误时间马上就送医院了,医生会救好常叔叔的。”   杜绍言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小夏看着他的侧脸,又想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不是,”靠站在两人身边的杜绍博突然开口:“是我的错,我不该动手,绍言,对不起。”   杜绍言咬牙切齿地抬头:“对不起?我杀了你!”   他突然地站起身,一拳重重地打在哥哥消瘦的脸颊上。   杜绍博被他打倒在地,他低头擦了一下唇角,有血的颜色,杜绍言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小夏也没有扶他。   杜绍博默默地站起身:“对不起……”   他的话没有说完,他的弟弟又一拳打断了他的话。   小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连劝架的话都没有说一句。少爷需要发泄,他明白。   旁边路过的护士跑过来制止道:“这是医院!”   杜绍言收了手,他回到长椅边坐下,表情没有变化。   杜绍博掏出手帕擦着唇角的血迹,他多少有些明白了他的弟弟和那个佣人真正的关系。   急救室的门开了,常生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杜绍言立刻冲过去,男人还没有醒,昏迷的样子苍白虚弱。   医生跟着走出来:“谁是家属?”   杜绍言抬起头,焦急地说:“他怎么样?”   “动过手术,取出了腹部血块,”医生挠挠头:“家属和我来一趟,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护士正把常生往病房推,杜绍言吩咐小夏:“你跟医生去一下,我先陪常生。”   小夏点头,跟着医生往办公室走,杜绍博不放心他年纪小,也跟着他走过去。   医生走到办公室,指着椅子:“坐吧,你是病人家属?”   小夏嗯一声:“请问常叔叔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医生想了想:“我已经取出了他的腹腔积血,但问题是,我没有找到腹腔内的出血点。”   小夏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杜绍博明白了,他在制药公司做事,对医学常识比普通人了解得多得多,他反问:“什么叫没找到出血点?”   “就是有血,却不知道血是从哪出的,出了车祸撞破内脏有内出血是概率很高的,可是内脏都没有问题,倒有点像内脏出血后自己痊愈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医生摇摇头:“我想不通,不过病人没大问题,外伤也处理过了,没事。”   小夏只听懂最后一句话,他舒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医生又说:“我刚才就在想怎么回事,可能是撞击不重本来内脏就没撞破吧,出血可能是渗血或者其他原因,总之病人身体还很虚弱,你是家属要好好照顾。”   小夏又点头:“谢谢医生,我去看病人了。”   说着往办公室外走,杜绍博跟过去,小夏走在走廊里,他就一直跟在后面,半晌轻声说:“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小夏停下脚步:“幸好常叔叔没事,不然我一辈子也不原谅自己。”   杜绍博摇摇头:“你不要自责。”   “都是我你们才会打架,常叔叔才会被车撞,”小夏回过身:“绍博少爷,我觉得你人很好,你肯定也不想看到现在的状况,可是少爷现在一定不想看见你,我也不想,所以请你回去吧。”   杜绍博望着他,他的面貌秀丽纯净,却冷淡地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小夏摇头:“别骗自己了,你能和我做朋友吗?不如早点忘记我。”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杜绍博望着他的背影,他没有再跟过去。   小夏回到病房,杜绍言正坐在床头望着昏睡中的男人,注意力全在常生身上。   “医生说没事了,”小夏挑重点的说:“说外伤处理好了,内伤也弄好了,不过他说很奇怪没有出血点。”   杜绍言抬起头,有如释重负的表情:“没事就好,其他的无所谓。”   小夏坐在床边:“对不起,少爷。”   “瞎说,关你什么事。”杜绍言握着常生的手,长长地叹口气:“没事我就放心了。”   小夏觉得少爷的表情仍然不轻松,他想了想问道:“怎么我觉得少爷还是很难过?”   “难过吗?”杜绍言望着他:“原来连你都能看出我很难过啊。”   小夏不知道说什么,一会想了想又安慰:“常叔叔已经没事了,医生说要好好照顾。”   “没事?呵,”杜绍言突然笑了:“常生又救了我一次啊。”   小夏点点头:“以前少爷溺水常叔叔也救过,常叔叔对少爷,那是真的好。”   “何止是溺水那次……”杜绍言轻轻地摇头:“如果不是他,我早就不能站在这里。”   “少爷,我知道你很担心……”   “不,我不担心,我知道他一定会没事,”杜绍言望着常生紧闭的眼睛:“因为他说,他会一生一世陪我。”   杜绍博情绪十分低落,从医院出来之后他在车里呆坐了很久,夜里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明白自己的内心,但也不想一味地强迫小夏做怎样的决定,他很想和弟弟和解,但从目前来看根本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他整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起床精神也一直不太好,不过他一贯是个勤奋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把父亲的产业放到一边。   他从家开车来到公司办公大楼,进门正碰到陈医生走出来。   “正好大少爷回来了,我有事情找您。”陈医生看着他说道。   杜绍博带他到办公室,关好门:“您说吧,您是我爸爸私人医生又是公司前辈,不需要和我这么客气,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电话。”   “是这样的,”陈医生坐到他对面的皮椅上:“我打算离开公司一段时间,希望您能批准。”   杜绍博十分意外:“为什么?薪酬问题还是工作压力问题?”   陈医生摇头:“都不是,我本来就是杜先生的私人医生,既然杜先生不在了我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至于我是公司的实验室负责人,那个本来就是挂名的,除此之外还有些私事要处理,现阶段也感到身体各方面都很疲惫,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   杜绍博诚恳地说道:“您过去对父亲对杜家都有很多功劳,需要多少假期我随时批准。”   陈医生点头,站起身:“那谢谢大少爷,我先走了。”他说着准备离开。   杜绍博却突然叫住了他:“有件事想向您请教。”   陈医生回过身:“不敢当,什么事?”   “我昨天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是一辆面包车撞人,车子速度很快,踩了急刹车之后还是滑行了一段,那个人当时站在车前方,被车子正面撞击,”杜绍博用手势演示道:“之后车子滑行时又将他推到在地,他当时倒在车下,我亲眼看到外伤很严重,流了不少血。”   当时杜绍言是被推开的,小夏也在侧面,只有他清楚看到了车祸的全过程,有些疑惑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陈医生听着点头:“这么说那个人应该受了很重的伤,外伤倒是其次,被车正面撞击会伤到内脏组织,引发严重的腹腔内出血,抢救稍微不及时就会丧失生命。”   “是的,我当时立刻把那个人送到医院急救,我也非常担心那个人的生命安全,经过抢救之后那个人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说没事了,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奇怪的是,”杜绍博说道:“医生说病人腹腔有内出血,内脏却都是完好的,他找不到出血点。”   “啊?”陈医生立刻摇头:“这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医生的确是这样说的,他也觉得奇怪,他分析可能不是内出血而是渗血,可是我在车祸现场亲眼所见,那种程度的撞击绝对不可能不引发内脏破裂,不是我希望他出事,而是事实就是这样。”   陈医生低头想了一会:“那个人是谁?”   杜绍博犹豫了,陈医生却说道:“是不是常生?”   “你怎么……”   陈医生反问:“是不是你家从前的那个佣人常生?就是和小少爷一起离开的那个人?”   杜绍博点点头,陈医生稍微想了想:“能告诉我他们在哪家医院吗?我想去了解一下。”   杜绍博报出了医院地址,又说:“您也觉得这件事有问题?”   陈医生不愿多说:“医学有很多种可能,都要等调查之后才明白,说实话我对这个人很有兴趣。”他说着急急地要走,走两步又回过头:“大少爷怎么会见到他出车祸?”   杜绍言含糊地说:“昨天我见到绍言了,他和绍言在一起,出车祸时他把绍言推开结果自己不小心被撞到,是我送去的医院。”   “哦?那请问车上有没有沾到他的血?”   “应该有吧,他有外伤。”   陈医生点点头:“那能否让我先取一点大少爷车上的血样?”   “嗯?”杜绍博觉得他的反应有点过,不过他仍然同意道:“当然可以。”      第49章 大少爷的疑惑3      有那么些年常生一直在睡觉,整年整年地睡过去,无梦,也难得醒,开始是因为太疲惫,后来则是不愿意醒,他不想看到残酷的画面泣血的同族,不想看到故国山河变成了别的模样,因此那么些年一直沉睡着,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可是现在他不想再睡了,有人在等他。   有一个少年,今年十七岁,很英俊,很任性,常说让他脸红的话还不自觉,有时做让他心跳加快的事,嗯,偶尔还有让他羞愧难当的时候,少年性格恶劣,从小被惯坏了的少爷脾气,却喜欢对他笑,他的笑很值钱,一笑就是五万元,以至于他有时候会想这自己得付多少钱给他啊,难怪总像欠他的一样掏心掏肺地对他。   不过少年没有父母,他靠在车窗上的脸像有泪痕滑过,让他仅仅是看一眼都觉得很难过很难过,所以他给了他一个承诺,要陪他一生一世。   不是少年的一生一世,而是他的永远。   所以要快点醒过来,他在等,等不到的时候是孤单的一个人,答应过他的事要做到,要醒过来醒过来……   常生睁开眼睛,房间的日光让他有片刻的晕眩。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想了一下,想起自己把他推开,被车撞倒,那是晚上,现在是白天,那么自己是睡了一夜,还是更久?   他看了看身边,杜绍言趴在他的头边睡着了,样子乖乖睫毛长长的样子让人想起温顺的小狗。   这是假象,这孩子是匹小狼!早就把自己吃的只剩骨头,常生又好气又心疼地摸了摸杜绍言的头发,少年立刻醒了,他揉着眼睛:“啊你醒了!”   常生先说:“是啊,我没事。”   “当然没事啦,本少爷洪福齐天罩着你啊!”杜绍言凑过去蹭蹭他的脸:“不过下次不准再做这种事了,本少爷再大的福分也难保每次都能分给你。”   “嗯。”常生心想你还是乖一点不要在公共场所做危险动作啊!   杜绍言笑起来:“这还差不多,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来给你检查。”   “肚子有点疼。”常生问道:“是不是动手术了?”   “对,要取出积血,不过医生说没事了,我也找过医生,他说撞击不严重,内脏没有破裂,外伤也处理过了。”杜绍言摸摸常生的头发:“但是你身体还很虚,要乖乖养伤哦。”   “你口气像我是小孩啊,”常生无奈地说,一会看周围:“小夏回去了吧?”   “是的,他昨晚送你来时吓得哭了,陪到早上才回去,今天是他开学第一天,我对他说不好迟到。”   “嗯,第一天迟到是不好,反正我也没事了。”   “你好好休息,刚才交警来找我了解情况,我得去和他们说说给你讨个说法,现在我去叫医生来给你检查。”说着,杜小少爷吧嗒一口亲在常生脸上。   常生现在躲不了他,只好任由他亲,边叮嘱道:“诶我没事了你别难为人家司机。”   准确地说肇事的面包车并不算违章,司机是按规章行驶,道路两边的店铺都把桌椅架到露天严重占道经营,好好的路被人为弄得狭窄拥挤,而杜绍言当时是突然被推到路中间,但刹不住车是客观事实,好在常生受的伤并不太重,交警们找了杜绍言了解情况,又找了当时的目击摊主,最后又找了肇事司机,三方情况一综合,认为司机应承担部分民事责任,道路两边的店铺得统统都把桌椅收回去。   司机全家都来找常生道歉,带了补品和花,还主动付了医药费,常生心软,一会就说算了,杜绍言鼻孔朝天,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司机走后常生反而劝道:“算了算了,我已经没事了,人家开车养家糊口也不容易,出来工作的互相理解一下。”   “人家把你撞成这个样子啊你还帮人家说话!”杜绍言坐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肩:“气死我了,你人好得过了分!”   常生住的是单人病房,所以两人即使亲热点也没有外人看到,常生真不觉得自己人好得过了分,他本来就体质特殊不怕被撞,就算不送医院也能自己好起来,大不了好得慢一些,何必得理不饶人非要揪着人家不放,算了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我已经没事了。”常生拉拉杜绍言的手:“你也别生气。”   杜绍言斜着眼睛:“不行。”   “那你要怎样啊,”常生故意说:“其实也不能怪人家司机,要怪也是怪自家人,谁叫你不听话要打架……”   “对啊,明明是杜绍博错在先,我干吗不放过人家司机,”杜绍言愤愤地站起身:“我要去找交警说是杜绍博推我,不对,我要找刑警说杜绍博故意谋杀,他要置我于死地……”   “哎哎,”常生没想到他思维往另一个极端跑了,赶紧劝道:“别把事情闹大了,大少爷也不是故意的,他不是那种人。”   杜绍言有点生气:“他不是那种人?他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帮他说话!”   “好了好了,我没事不是最好吗,你别生气了。”常生只好软着声音劝道:“下次别和人在马路上起冲突,我就安心了。”   杜绍言见他脸色苍白一副虚弱的样子,想起他是为自己受伤的,现在还对他发脾气实在不应该,按捺着性子重新坐下来:“行,这笔账我先记住了,此仇不报非君子,杜绍博给我记着!”说着抱着常生:“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过要陪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常生嗯一声:“陪你,记着呢。”   “让我亲一下。”   “……又来了。”   “亲一下嘛,我都担心死了,快补偿我!”   常生害羞地扭过头,杜绍言非要左右两边凑:“亲我一下,亲我一下。”   “不要。”   “做都做了亲一下有什么大不了,难道你不满足只亲一下想在医院做啊,这可不大好,万一护士姐姐看到会吓到。”   “我说什么时候说要在医院做!”   两人在病床上一个躲一个绕来绕去,都没有留意到门外的人。   “我去那个医院了解过了,叫常生的佣人的确没有大问题,”陈医生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杜绍博:“就像少爷说的,他有内出血却没有出血点,这的确很奇怪。”   “那您觉得是什么原因?”杜绍博说道:“我不认为是像医生说的那样撞击不严重,那样的撞击我觉得……说真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就算能捡回条命也绝对是重伤,不可能一急救完就没事。”   “医学上有很多奇迹,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体内软组织抵消了部分撞击,或许是当时有别的缓冲力,或许大少爷记错了?”陈医生不愿多说,他站起身:“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杜绍博点点头,陈医生走出他的办公室。   他没有说实话,他到医院去过,并且想办法拿到了病人的组织切片,还有当时取出的血块样本,结合杜绍博车里的血样进行了一系列分析,他意识到情况很特别。   医院里的医生们不会在意一个过于快速康复的病人,因为在他们看来病人的康复就是治疗的完成,但陈不一样,他更像一个医学研究者,并且,他没能够治愈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他无力地看着他最后因为癌症走向死亡,这是他这一辈子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   陈想起之前常生被刀刺过的那次,从前往后的刀伤,却避让了心脏,这本身也已经是个奇迹,当时医生认为是刀身进入肌肉带来肌肉的形变扭曲,不过实际上,那更像是心脏的自动愈合。   陈是个从业近二十年的医生,他知道什么是医学常识,心脏也好其他内脏器官也好,短时间内的自我修复愈合都是常理不可能的。   他对切片进行了实验分析,他发现常生的细胞组织新陈代谢非常非常缓慢,几乎停滞,而在受到外界刺激伤害时却又能发生非常快速的分裂繁殖,修复伤痕,简直不像是正常人类,不,正常生物的能力。   如果这种能力能够普及到他最重要的人身上,会不会他现在还能活着,哪怕依然心中只有死去多年的前妻,从来看不见他也不要紧,只要他能活着。   但是这永远只能是假设了,那个人的生命已经消逝了,而这种能力也还仅仅是怀疑推测的阶段,或许根本不能推广使用。   陈医生坐在显微镜面前,幽长地叹息着。   他意识到这可能对人类进化进程是个巨大的飞跃,如果身体不会衰老自然死亡,受到伤害也能迅速自我修复,那么是不是说明人体实际上可以成为不死之身?这是多少帝王将相、军事狂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是陈暂时没有心力去关注这个,他更在乎另一件事。   他答应了那个人,会留心他的儿子和那个佣人,他不能让他的儿子走错人生的道路。   在医院里,他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少年凑过去亲佣人,他们眼睛里的东西,就算他一个局外人也看的清清楚楚。   清楚到甚至羡慕,甚至嫉妒。   陈医生又叹了口气,他是个成年人,明白这个社会的道德评价和主流舆论,什么是短暂,什么是长久,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生活,他会帮他把握。   杜绍博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思索着陈的话,同样的,他也没有说实话。   他让陈医生取了血样,他自己也让实验室的其他人取了,并且同样拿到了分析结果。   那个叫常生的佣人,他的血液和正常人有所不同,以至于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送结果来时特地问:“这是人的血液吗?”   “有什么问题?”   “含氧量明显低于正常人体,这根本不足以承担正常人体的新陈代谢。”工作人员摇头:“但是看血细胞又是人体的,所以觉得奇怪。”   杜绍博想不明白,那个佣人在他家做事做了两年多,相貌平凡少言寡语,是个完全不起眼的人,他从来没有留意过他,他一直觉得他就是普通的乡下人,想不到血液居然这么奇怪,不过他倒没有再继续探究的想法,他每天工作繁忙,并不在乎一个小角色人物。   他所在意的是,他的弟弟——那个任性顽劣的少年居然会对那个佣人另眼相看,没错那个佣人是替弟弟挡过一刀,可是弟弟绝对不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给别人回报一分的那种人,他那个弟弟根本不会因为感激而感动地怎样怎样,这个他或多或少了解。   不过那个佣人对弟弟,的确是……杜绍博觉得用比生命更重要这种词来形容都不过分,挡刀也好这次的事也好,都是拼了命去做,不是简单的佣人对少爷的感情所能解释的。   除非他爱他。   杜绍博觉得羡慕,甚至嫉妒,他的弟弟居然有人爱他超过生命。   而他自己,他所喜欢的人,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第50章 如果你爱他1      常生很快就出院回家了,一来是他身体的确没什么大问题,二来怕多花冤枉钱,家在五楼,杜绍言非要抱着上去,还公主抱,边上楼梯边说:“我爸爸以前说过娶老婆抱新娘子就是这样抱的,进家门之前脚还不能沾地,不然留不住老婆。”   常生恨不得下来自己走:“快放我下来!别人看见像什么样!”   “你害羞什么,莫非你实际就是把自己当我老婆所以此地无银?”   “才没有!”   两人一路闹着回到家,杜绍言把常生放到床上,正色说:“哼,做我老婆你很吃亏吗,本少爷现在不富了也还算高帅吧,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你再乱说我就……我就……”常生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巴笨真吃亏。   “你就什么呀?”杜绍言坐下来:“你就感动地以身相许?那我要考虑考虑,虽然我也很想啊不过你受伤了,我得考虑你的身体。”   常生生气地转过头不理他,杜绍言蹭过来抱他:“好啦开玩笑的,一逗你就上当。”   常生住院受伤没法去书法教室上班,也没法再做家务,杜绍言卷袖子:“当然本少爷伺候你,中午想吃什么?”   “你会做吗?”常生不相信。   杜少爷自信满满:“凡事都有第一次。”   “能不能别拿我当试验?”   “喂你别打击我,本少爷什么都无师自通,比如做爱”   “够了!”   杜绍言嘿嘿一笑:“你身体虚弱,我煮粥给你吃,素粥太简单了,我煮皮蛋瘦肉粥给你吃。”   常生不敢让他尝试太复杂的东西:“不不不,素粥就好。”   “你瞧不起本少爷吗?”   “不不不,我想吃素粥。”   “那好吧。”杜绍言勉为其难地说:“我去淘米。”说着跑进厨房。   马上厨房里就传来乒里乓啷的声音,有重物落地,有东西破碎,水流的哗啦啦,杜少爷一会跑回来:“米在哪里?”   “第一个柜子里。”   “哦,”一会又跑回来:“洗米要不要放洗洁精?”   “千万不要!”   “哦,”一会又跑回来:“要洗几遍?”   “你看着干净就行。”   “哦,”一会又跑回来:“要放多少水?”   “我自己来吧。”   “少瞧不起人了!”再没跑回来。   常生躺在床上不放心,厨房里的声音让他心惊肉跳的,不会引发爆炸吧,不会被电击吧,忙对厨房里叫道:“手擦干再碰电,管道气点火要小心。”   “知道知道!”杜绍言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还在哼着歌,似乎是觉得很容易。   二十分钟之后回来了,坐在常生床边:“已经在煮了。”   常生由衷地说:“希望能够成功。”   “当然,本少爷出马,”杜绍言上下丢着手机:“而且我刚上网查了,素粥很容易啊,一查就查到了。”   “但愿。”   杜绍言腻在常生身上:“网上说一个小时小火,我们一个小时时间怎么打发?”   常生警觉起来:“不要想那些!”   “什么嘛,你又想我操你,我才没那么不纯洁,我们聊聊天呗,”杜绍言说:“那天你怎么突然问小夏的箱子啊?”   常生诚实地说:“那个箱子上有个花纹,很特别。”   “特别吗?我看你当时表情很紧张还以为有什么事呢。”杜绍言不以为然。   两人一边聊一边嘻嘻哈哈,亲亲抱抱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杜绍言去厨房盛了碗粥过来:“好啦。”   常生探头去看:“能吃吗?”   “什么话!”杜绍言瞪他一眼,把粥放到床头柜上,抱他坐起来,又拿起粥碗:“我喂你。”   “我自己来就行了。”   “不行,我怎么能让病人动手。”杜绍言舀起一勺粥:“嘴巴张开。”   常生觉得他把他当小孩,也把喂粥这件事当新鲜事,想起他的年纪还只有自己年纪零头不到,有点好笑:“真的我自己来,你喂我怪怪的。”   杜绍言强行把勺子塞进他的嘴巴:“我来!”   常生只好张嘴吞下去,杜绍言凑过去亲一下:“好吃不?”   常生被小少爷突如其来的亲吻弄晕了,哪还尝得出来粥的味道,含糊地点头。   “那当然,本少爷做什么都无师自通。”杜绍言高高兴兴地又喂他:“再吃,再吃。”   鉴于杜少爷的手艺太差,小夏周末来帮忙做饭,在家做事的孩子显然不一样,小夏做饭有模有样,虽然不像常生一样会做各地风味,但也能招呼一桌家常菜出来,三个人一起吃饭总是开开心心,杜少爷比小夏高两个年级,时常像长辈一样关心他学习:“最近功课有没有什么不懂?”   “还好。”小夏点头。   “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啊,同学都很好。”   “有没有早恋?”杜少爷想起报道时那个官腔女生:“那个你说超有气质的学姐后来碰到过没?”   小夏有点害羞:“碰到过,她在学校很有名气,是学生会的学姐,我不敢找她说话。”   杜少爷指导:“喜欢就去追。”   常生在一旁说:“现在是不是该以学习为重啊?”   “小夏不小了,”杜少爷口无遮拦:“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和你做过了!”   常生放下碗:“我吃饱了。”说着扶着墙壁往房里走。   小夏抱怨:“少爷你又乱说话。”   杜少爷就笑:“没事,一会哄一下就好了。”   “我说少爷你不能因为常叔叔对你好就老欺负他啊,他会生气的。”   “没事没事,对了,杜绍博那杂种没再纠缠你吧?”   “……”小夏迟疑了会:“其实他来找过我,不过我没见他。”   “他可够烦的!”杜绍言边吃饭:“没脸没皮,还要话说到什么份上,一点都不知趣。”   “我觉得绍博少爷人不坏的,可是我不喜欢他,不想耽误他正经事。”小夏不想再提这个,说道:“我同学都看过少爷的广告,说少爷长得好帅,都说应该去拍电影。”   “我才不要,”杜绍言摇头:“我没打算进娱乐圈,我就打算挣点小钱养活我和常生。”   “为什么?进娱乐圈不是挺好的吗?”   “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啊,总有一天我要拿回爸爸的东西,”杜绍言又笑:“不过现在拍广告认识了不少人,开阔一下眼界也不错。”   小夏眼睛一亮:“明星吗?”   “明星认识一些,不过那不是我的目的,”杜绍言认真地说:“认识一些商界政界的人,对我以后有好处。”   小夏哦一声,他觉得少爷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但是觉得好像更让他崇拜了。   杜绍言的确因为拍广告交际圈子扩大,常常有机会参加各种聚会PARTY活动,元旦前有不少新年聚餐,他最近接了一个洗面奶的广告,被老板特邀参加一个PARTY,还送了套西装给他。   杜绍言穿西装肩能撑起了,但他还是偏向少年身材,腰显然太细了,好在送的西装是窄版,勉强穿穿也行,杜绍言对着镜子花痴自己:“我好帅啊!制服诱惑啊!”   常生其实也觉得他穿西装很帅气,不过既然他自己都在夸自己了他就不想夸了。   杜绍言把领带递给他:“给我系领带。”   “……我不会。”   “怎么可能你是家务万能。”   “真不会。”   常生说的认真,杜绍言看他不像说谎,只好自己来系:“你怎么不会打领带,连我都会呢,小时候爸爸带我参加过不少这种活动,这种正式场合打领带是必须的。”   常生小声嘀咕:“中国人为什么要学洋人穿衣服。”   杜绍言没听清他说什么,整理好准备出门了:“我走啦,估计会回来很晚,你不用等我。”   这种宴会就是交际场,杜绍言倒是从小就熟悉这种类似的场合,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他相貌俊美身材修长,即使在这种多是俊男美女出没的地方也是出众,有人认出了他:“你是杜家的人?”   杜绍言点头。   那人感叹道:“你父亲走的时候我们公司当时也送花去了,杜先生一代奇才。”   无非都是场面上的话,杜绍言很容易地应酬过去,名利场上不问出处,参加聚会也都是为了扩大交际范围,更多是为了商业目的,但是衣香鬓影美女如云,谁会不喜欢这种纸醉金迷的气氛呢。   时值冬日,窗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女士们习惯于皮草配长裙,珠光宝气。   也有例外。   杜绍言聊得累了去拿香槟,自助餐桌边有人狼吞虎咽毫无形象,还是个女人。   女人一身紧身皮衣,不穿裙子,亮漆皮的长靴包裹出细长小腿,短短的头发没有染色,烫出细细的小卷,扣了一个亮钻的帽形大发卡,算是实用的装饰。   杜绍言歪着头看她,女人也感觉到了,侧脸看他,她很年轻,看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画着浓重的大烟熏妆,嘴角沾了点白色奶油,捧着餐盘的手指甲长长地涂成咖啡色。   杜绍言发扬绅士精神,递手帕给她:“嘴。”   女人不接:“脏。”曲起手指擦嘴角。   被嫌弃了……杜绍言收手帕回口袋,举起香槟慢慢地抿了一口。   “装13。”女人低声地说道。   杜绍言偏偏听到了:“我怎么装13了!这是礼貌!”   女人不理他,抓住面前的香槟杯喝了一大口,继续吃东西,一会又上下看他:“没成年吧。”   “谁说的!”   “瞒不了我,小胳膊小腿,穿西装就以为我看不出来了吗,不看我做什么的,”女人说话速度超快:“无论穿多少衣服我看一眼就知道三围身高体重各个器官在哪。”   杜绍言好奇地问:“你是服装设计师?”   女人眯着眼睛喝酒:“我是人体解剖师。”   “……我看你没多大啊!”   “肯定比你大。”女人继续打量他:“你很帅哦。”   “等等,你是人体解剖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今天不是联X利X公司相关的聚会吗?”   “我爸非要我参加,说认识认识青年才俊,我刚下飞机饿死了,”女人指一指远处几个站在一起说话的男人:“好像是说这次的研究课题是将药物应用于保健类化妆品。”   杜绍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个她称之为爸爸的人他见过好几次了,而且早在他在杜家时就久闻大名:“我知道你是谁了。”   女人撇嘴:“原来他名气这么大。”   “你家的医药研究所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啊!”杜绍言看她:“我知道冯教授有个独生女,原来就是你!”   常生收拾完屋子看了会电视,他望着窗外,天已经黑透了,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回来,他想着摇摇头,又做回沙发上看电视。   其实他很喜欢那个少年在家里,和他说说话也好,无论说什么,但是杜绍言渐渐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什么都不管天天只是在家里陪他,而且他将来会有更大的天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孤单就要他在身边。   或许他会上外地的大学,或许他会去外地工作,或许他将来会出国,或许他身边以后会有别的人……常生又叹了口气,这时他听见有人敲门。   现在就回来了吗?才九点多,他边想边走过去拉开门,愣住了。   门外的人他认识,但他没想到他会来在这里出现。   陈医生对他微笑了一下:“好久不见,常生。”      第51章 如果你爱他2      “您怎么会来?”常生连忙迎他进屋:“您坐,要喝什么?”   陈医生走进房,他环顾着四周:“这里收拾地很干净,你做的很好。”他顺手带上门,又笑了一下:“其实我从外面看过这间房子很多次,今天终于走进来了。”   常生琢磨不透他话的意思,只好说:“您在外面看过?那早就该来坐坐了。”   他说着去拿茶叶泡茶,陈医生叫住他:“不忙,我只来说一些话。”   “没事,来的就是客。”常生找了个陶瓷的杯子,放了点小夏老家带来的茶叶,冲入沸水烫了一下茶叶,重新沏好,双手捧到陈医生坐着的沙发面前。   陈医生正看着电视画面,电视里正在播一部穿越古装剧,最近很是热门,他笑笑:“你喜欢看这种?”   “无聊,打发时间。”常生有些忐忑地在他旁边坐下来:“你要看别的话,换台没关系。”   陈医生笑着问:“小少爷去哪里了?”   “他去参加一个聚会,暂时不会回来,您有什么事……”   “我不找他,我找你。”   常生局促地笑了笑:“找我?”   陈医生很直接地问道:“听说你几个月前受伤了?”   常生愣了一下,点头。   “我也是听大少爷说的,后来又去了解了情况,你是为救小少爷才被车撞的,对吗?”陈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他:“还有几年前小少爷被绑架那次,你替小少爷挡了一刀,我没记错吧。”   “……是的。”常生犹豫着点头,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对小少爷很忠心,我看得出来,而且以前杜先生也看出来了,不过凡事都有个适度,小少爷离开家你肯跟着离开照顾他,杜先生很感激你,但是他也不希望小少爷因此走错人生的道路,”陈医生望着他:“你明白我意思吗?”   常生隐约地感到不安,他的手指合拢在身前,紧紧地握在一起。   “小少爷年纪还小,我记得你来杜家时小少爷才十三岁,现在也还不到十八,他这个年纪懵懵懂懂,又缺乏父爱母爱,很容易误解一些情绪,谁对他好一点就感动了,以为自己也该回报什么,殊不知自己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也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这个年纪都还没成型,无论是世界观,”陈医生停了一会,直接说道:“还是性取向。”   常生垂下眼睛,他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摇摇头:“我不会耽误小少爷……”   陈医生打断他的话:“这不是你耽误他的问题,我也是过来人,情到深处不自禁,但是杜先生在世时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少爷,他曾经再三嘱咐我不能让小少爷走错路,他什么意思你也能明白吧。”   常生轻轻地点头:“我明白。”   陈医生突然笑了:“而且,你并不是普通人吧。”   常生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神明显地开始闪躲。   陈医生似笑非笑:“你前几个月受伤了,动手术了,刀口还在吗?”   常生下意识地捂住腹部,他有些发抖,陈医生又说:“你别慌,只要你配合,我不会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也不会让你成为世人的研究对象。”他说着,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大信封:“我也不卖关子有话直说了,这里面是我的一些研究资料,你想自己看还是我直接告诉你结果?”   常生说不出话,他只觉得全身无力,最的秘密被人当众揭穿。   “现代医学的发展应该超过你的想象,比如从骨骼从牙齿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年龄,实际上从血液及组织切片中也能推断出,当然这根本不准确,可是我也不需要结果有多准确,超过一百年就已经是答案了,”陈医生将信封里的纸张慢慢地抽出来:“你多大年纪?”   常生呆呆地望着他手里的纸,他觉得害怕。   “看起来,你三十岁出头,但是我的实验结果是你的身体年龄超过一百岁以上,这是为什么?我研究错了吗?”陈医生把纸张摊着铺开:“于是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他停下话语,抬头看着常生:“你不是正常人。”   他没有等常生回答,继续说道:“我是个理性的科研工作者,相信科学的结果超过一切,几年前你替小少爷挡过一刀,刀伤从前贯穿到后,中间的心脏却没有受伤,其实不是避开了心脏,而是心脏自我痊愈了,这不是奇迹,而是你的特殊体质,我分析了你的细胞结构,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是新陈代谢却处于极低的水平,几乎是停滞的,所以我做了个实验,很简单,用病毒侵入组织,这个时候,组织的新陈代谢突然加快,细胞分裂加速,迅速地消灭了病毒,在没有任何外界抗生素的情况下,这个速度太惊人了。”   他说的话有太多陌生的词,常生并不能完全听懂,他没有反驳,事实上他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因为他现在只觉得害怕。   如果少爷在身边的话……   陈医生看着摊开的研究报告:“我认为你那一次刀伤的伤疤应该也不会遗留下来,如果你要反驳的话,就把那道致命的伤疤给我看,我收回刚才所有的发言。”   “不用了。”常生终于艰难地开口。   “同理,这次你被车撞了,我去医院调查过,医生说你没有内出血点,所以他推测你没有受重伤,这完全是一个医生的推论,而不是我作为一个研究者的,车祸时大少爷是目击者,他告诉我撞击很严重不可能不内脏破裂,我相信大少爷对于这件事的判断能力,我的结论和刚才一样,你的内脏开始破裂了,流血了,但是自我修复了,同样,手术的刀伤也不会留下来,因为你本身有非常强的身体修复能力,”陈医生收回视线,他抬起头:“你是一个不会死的人。”   他的口型动得很慢,很坚定,就像六百年前,他们说:   他的确不是正常的,他的父母老了,他没有,他的弟弟妹妹老了,他没有,他的妻子老了,他没有,他的儿子老了,他没有,他们都死了,他没有。   他们曾经抓到过他,说他被妖物附体,火从脚下烧起来,熊熊大火燃烧着,隔着红色的火焰他看见同族们恶意的眼神,他们真的要他死,他们说他毁了常家的福气,他必须死去,在大义的名下。   火烧了很久,他们走开了,以为妖物被消灭了。   天下起雨,火被浇灭,他还活着,全身被烧伤的疼痛让他止不住地惨叫,没有人帮他,空旷的野外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如呜咽的风声,像在嘲笑他的落魄和悲惨。   他以为他会死,可是没有。   妻子过世那天他遵守了当初新婚时的诺言,他要和她同年同月同日死去,天上下着雪,湖面结了很厚的冰,凛冽地风卷着冰屑刮破了脸,很多道的血痕,再被冻起,他拼命地砸着冰面,双手流血,冷得没有知觉,只有执著的必须陪她死去的念头。   他跳入寒冷的湖水,沉下去,以为会就此死去。   可是没有,他醒来时水温柔和,不知是多少年后。   他是一个妖物,一个不会死的人。   他曾经不想活着,不想被人发现,他隐居了很多很多年,他曾经想像一座山,一条河,一块石头,只做单调的背景,不想被人关注,不想被人温暖,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爱上了一个人。   他想和他在一起,并且情愿接受那个人死后继续成百上千年的心痛与孤单。   但是即使是这样,他都做不到了。   陈医生咳嗽了一声:“常生?”   常生回过神,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   “你别怕,我不会把我的研究成果公布出来,不会让你成为研究品,我说这些只是为了你承认,”陈医生温和地笑了:“你和小少爷不一样,不,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常生勉强地点头:“我知道。”   “这份资料只有一份,我可以现在就当你的面销毁。”陈医生掏出打火机,放在洁白的纸张上:“只有一个条件。”   常生鼓起所有的勇气,他乞求般地望着身边的男人:“我不想……离开……”   “你喜欢小少爷?”   不,比喜欢还要多得多。   “那么你更应该离开了,”陈医生将纸张收叠起来:“你以前结过婚,难道小少爷就不要结婚了吗,他还不到十八岁,他的人生已经被你规划好了吗?”   常生握紧了手,他低低地垂下头。   “小少爷该有正常的人生,他还有家业要继承,还有美好的前途等在前面,他以后会交真正适合的能在一起的女朋友,结婚,有孩子,过稳定的正常人生活,他和你在一起有什么,快乐两年然后抱憾终身吗?”陈摇摇头:“他的人生对你一个不死的人来说大概是无关紧要的一部分,可是对他一个普通人来说,就是全部。”   墙上的挂钟突然响起来,敲了十下,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常生只觉得那钟声像敲在他的心上,让他每一下都要震出血。   “利弊都和你说了,话说回来,你帮小少爷挡刀也好撞车也好,都是因为你体质特殊,如果你像普通人一样容易受伤害死去,你还会这样做吗?”   我会。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以其实你对少爷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深感情吧,”陈医生望着常生低垂的头,就算他觉得自己的说法很咄咄逼人,就算他觉得这个男人已经可怜到卑微,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小少爷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该有正常的人生,如果你真的对他好不妨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让他在你离开之后还能记得有个佣人对他好过,如果你本来就是无聊——”他指了指电视:“就像你无聊看电视一样——只是玩玩的话,就马上离开小少爷身边,不然我相信全世界所有的研究所都会乐于研究一个不死的人。”   “我……”常生慢慢地抬起头:“我想……再过一段时间……”   他还有漫长地看不到尽头的人生,能不能再多给他几个月的时间。   陈盯着他:“多久?”   “再几个月就好,”如果现在他突然地离开,小少爷会到处找他,那个孩子会孤单的一个人……他低低地说:“求你,再给我一两个月的时间……求你……”   陈医生稍微考虑了一下,他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谢谢。”他轻声地说:“我会走的。”   “不要再回来。”陈医生端起他面前的杯子,他啜饮了一口,试图缓解这沉重的气氛:“你泡的茶很好。”   “我不会……回来……”他喃喃地重复道。   陈医生叹了口气,他收起信封:“这份资料我先保存,到时候会当你面么销毁,请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白白离开,我会给你一笔钱,至少保证你短期的生活。”   常生点点头:“好。”   陈医生怀疑他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他的样子像失魂落魄。   但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错,他按照小少爷的父亲想法做下去,小少爷的父亲是最爱小少爷的人,天下哪个父亲会害自己的儿子。   杜绍言和烟熏眼女人聊了一晚,最后蹭她的车回家,那女人一直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本小姐送男人是第一次啊。”   “本少爷被女人送也是第一次啊!”   “哈,这么宝贵的第一次要庆祝一下,什么时候有空出去喝一杯?”   “随时。”   “啊不行!你未成年!”   “……不要强调这件事,”杜绍言对这个女人超有好感,跳下车之后回头:“行了,冯姐姐再见啦!”   冯嘉人对他招手:“再见!小帅哥!”说完开车离开。   杜绍言几步跑进小区,一溜烟冲上楼,开门:“我回来了!想我了吧?”   常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像往常一样抬起头:“回来了。”   “外面好冷啊。”杜绍言扑过去:“不是说叫你别等我吗,现在都十二点了。”他回头看电视:“你居然这么晚不睡还在看电视购物,太无聊了吧。”   “在放电视购物啊……”常生像自言自语地答道。   “你不在看电视吗?”杜绍言靠到沙发上,习惯性地把腿搭到常生的腿上:“是不是我不在你就心神不宁啊,不要这样想我嘛,搞得我压力好大。”   常生没有像从前一样否认,他转过头:“你饿不饿?这么晚了要不要吃宵夜?”   “不饿,我才吃晚饭回来啊,”杜绍言比着手指:“今天碰到一个很有个性的女人,豪爽地像哥们一样,而且她居然是冯教授独生女哦,冯教授可是制药届鼎鼎有名的大专家大权威,你知道那个女的是做什么职业的吗,酷毙了她是……”   他说个没完,常生反而淡淡地笑了:“要不要喝点茶,你身上有酒气。”   “有吗?”杜绍言闻了闻袖子:“只喝了一点点,你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去洗澡。”   “没关系。”常生对他笑:“我给你泡茶。”他说着站起身走进厨房。   杜绍言在他身后说:“诶你今天好客气。”   常生没有回答他,他在厨房里用水冲着紫砂杯,明明是一月份的天,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水的寒意,他的手微微地颤抖着,犹如冷冻紧缩的心。      第52章 如果你爱他3      杜绍言明显感到新年新气象,连伙食都好起来,从前是两菜一汤,现在是四菜一汤,常生吃的倒是比从前少,于是他每餐都比从前吃的多多了,好在他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多少也胖不起来,周末小夏到家里吃饭,常生居然做了八个菜,最后两个少年在外面开吃时,他还用平底锅炸了鱿鱼片和肉串出来给他们。   小夏平时在学校伙食不怎么样,自然吃的很多很满意,头也不抬地大口大口地吃:“常叔叔做饭太好吃了!”   “那当然,我的常生嘛。”杜绍言不客气地把功劳归到自己身上。   吃完饭杜绍言送小夏去公交车站,小夏这时才说:“常叔叔好像有心事,我看他吃的很少。”   “不会吧?”杜绍言想了想:“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他最近晚上做完家务就坐在沙发上发呆,表面像看电视,实际上眼睛眨都不眨也不说话,总怪怪的,有时候我叫他,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少爷要多关心常叔叔啊,”小夏嘱咐道:“学习忙归忙,不要忽略了常叔叔哦。”   “我不会的啦!”   送走小夏之后杜绍言往家走,边走边琢磨,常生最近的确像有心事,但是有心事该和自己说啊,放在心底算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本少爷这么优秀,他怎么可能看上别人嘛。   杜绍言回到家,一进门听见常生正在阳台上打电话,他平时很少用手机,因此杜绍言竖着耳朵听起来。   常生握着手机说道:“嗯,我知道了……好的,我马上过去。”接着挂了电话。   杜绍言走过去:“你和谁打电话?”   “是书法教室的游老师,我过去一趟。”常生洗了洗手,准备出门。   杜绍言拦住他:“等等,今天你不是休假吗,还过去干吗?”   “他……”常生停了一会:“他有事,我走了。”说着很快地出了门。   杜绍言有点郁闷,他趴在阳台上看常生一路飞快地走着,一向节俭的男人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   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坐出租过去,那个游老师是个什么人啊……他想着,心里很不痛快。   常生赶到书法教室时游老师正等在门外,一见他就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我把钥匙锁里面,还特地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反正我在家也很闲。”常生掏出钥匙打开教室的门。   游老师走进去找了找,很快在讲台里找到钥匙:“找到了,一大挂,我家钥匙也连上面的,没钥匙我连家都进不了。”说着走出来锁门:“行了,回去吧,我开车送你。”   常生跟在他身后,迟疑地说:“昨天我和您说的事……”   “你说辞职那件事啊,”游老师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辞职,一直做得挺好,薪水问题可以谈。”   “不是,”常生摇摇头:“是有点私事。”   两人走进车里,游老师边开车边劝道:“真有事可以请段时间的假,没必要辞职,现在就业形势不太好,你要考虑清楚。”   “嗯,谢谢您的好意。”常生望着窗外:“我想的很清楚了。”   “你也是成年人,既然真的想清楚我也不阻拦,不过,”游老师笑了笑:“我再找合适的人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请你继续留下来,行吗?”   常生点点头:“好的,谢谢。”   他在他最需要钱和工作的时候帮过他,他记得他的恩情。   游老师一直开车把常生送到楼下才离开,常生望着他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再上了楼,他一进门看见杜绍言坐在餐桌边,一脸严肃。   常生关好门,换下鞋,杜绍言走过来:“送你回来的人就是游老师?”   “嗯。”   “他是什么人?”   常生有点累了,往房里走:“是书法教室的老师。”   杜绍言抓住他的手腕:“不是,我问他是你什么人,他一个电话你就跑出去了,还打车出去,他还把你送回来,你们什么关系!”   常生摇摇头,他想好声好气地说没什么关系,但在话说出口时,他改变了主意:“关你什么事?”   “什么叫关我什么事!”杜绍言声音高起来:“你说关我什么事!”   常生觉得手腕被他拧得很痛:“你放开我。”   杜绍言不松手:“你说清楚啊,他是什么人!”   “他是一个男人,行了吗。”   “什么样的男人!”   “你别这么幼稚好吗。”   “我怎么幼稚了!你跟别的男人出去还有理!”杜绍言十分气愤,他从小被人宠大哪里受过这种责备,还是被自己在意的人责备。   常生用力挣开他:“我累了,你别闹了。”说着走回房间,用力地关上门。   杜绍言站在原地发愣,常生从前从不对他无缘无故责备,怎么会突然说他幼稚,还和别的男人出去,他最近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该不会真的……真的……看上别人了吧。   杜绍言心里发慌,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如果常生不要他了,他怎么办。   可是他拉不下脸去哄他,这件事他觉得自己没错,是常生不对,凭什么他要去哄他,居然还说他幼稚,那个游老师就很成熟吗!杜绍言越想越生气,看谁先给谁台阶。   晚上吃晚饭时常生默默地做了饭菜,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谁都不说话。   餐厅挂的是吊式灯,照的常生脸庞消瘦,更加地不健康地白,杜绍言有点舍不得他这样沉默,先忍不住找话题:“嗯,我说肉好像没熟,一股怪味。”   常生不说话,继续吃饭。   给脸不要脸!杜绍言顿时火起,我主动说话你还不接!我再也不找你主动说话了!   结果两人开始了从未有过的冷战,杜绍言白天上学在学校继续当校园明星深受女生欢迎,晚上回家装哑巴吃饭写作业洗澡睡觉,两个人当然分房睡也不再亲密了,甚至到了眼里没有对方的程度。   可是杜绍言很窝火,平时晚上写作业都塞耳机听歌,现在故意把音箱开得惊天动地,特意放常生最不爱听的摇滚。   哼,看你一会找不找我说话。   常生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看电视,杜绍言保证他绝对听不到电视的声音。   一会有人敲门,常生走过去开门,是邻居来抱怨:“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家小孩还在学习呢。”   “对不起,对不起,”常生道歉道:“非常对不起。”   杜绍言只好把声音关小,赌气归赌气,扰民就不对了,而且他能给常生脸色看,他可不准别人给常生脸色看。   邻居走后常生继续回到客厅看电视,还是没进来和杜绍言说话。   真是的还较上劲了!杜绍言看了会书,发现看不进去,一会去洗澡,故意把洗手间打得透湿满地泡沫,弄得乱糟糟才出来。   常生一声不吭地去收拾,跪在地上擦地砖,杜绍言坐在书桌后偷偷望着,又生气又心疼。   你低一下头会怎样嘛,这次我本来就没错,你过来和我道个歉说再也不跟那个什么游老师纠缠不清我就原谅你了啊!杜绍言正在心里抱怨着,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冯大小姐?”   冯嘉人的声音伴随着酒吧的吵闹音乐:“小帅哥出来玩不?好多人一起喝酒。”   “好呀。”杜绍言正烦着。   “行,我喝酒了不能开车,我叫女朋友去接你。”   杜绍言扔掉笔换衣服准备出门。   “你这么晚去哪?”常生突然问道。   “关你什么事!”他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一口气跑下楼才心里觉得出了口气,哼哼,叫你呛声我,我终于报仇了!   报仇的后果是两人关系更差了,杜绍言对于回家就做哑巴感到厌烦不已,他不止一次在脑内抓住常生的肩大力摇晃:【快对我道歉我就原谅你!】可是实际上他做不出来,常生一直不理他,虽然仍然承担了所有的家务,不,外加杜少爷故意的捣乱。   比如杜少爷故意进门不换鞋踩得地板脏,比如杜少爷故意把衣服弄得很邋遢,比如杜少爷故意吃饭把菜弄得满桌都是油。   我是不是真的太幼稚了……杜绍言吃完饭边做作业边想,他已经好久没碰常生了,说实话想得要命,就算不能做,让他亲一下抱一下也好,他真的很想恢复过去的亲密关系,可是他绝对不打算先低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绍言觉得常生这段时间比过去瘦了,脸色也很差,他咬着笔杆站起身,靠在门边看常生在厨房整理的背影,真的呢,腰看起来就一小把,好想抱抱他捏捏他亲亲他再抱他去……   常生的背影突然摇晃了一下,他直直地倒下去。   杜绍言顿时按捺不住,他立刻冲过去:“喂你怎么了!”他扶起男人靠在怀里,只觉得他轻飘飘的。   常生似乎精神不太清楚,他搂住了少年的肩。   “你怎么了?累了就别做了,我来收拾。”杜绍言柔声说着,顺手搂住他:“好好休息,我不生你的气了。”   常生微微睁开眼睛,他推开了杜绍言,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杜绍言抓住他的肩把他扳回来:“你还和我生气呀?我都没怪你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我没有。”男人虚弱地说道。   杜绍言一副我大人有大量的口气:“好了好了,没有没有,我抱你睡觉去。”   常生却摁住了他的手:“少爷,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杜绍言愣了愣,一挑眉:“因为你对我好啊。”   “如果我以后对你不好了,”常生望着他:“你会怎么做?”   “那……”杜绍言略一沉思:“我就不要你了。”      第53章 最爱你的人1      杜绍言对着镜子梳头,又挑了半天衣服,收拾完毕之后准备出门了,常生对他最近仍然不太热情,因此他心里还是不痛快,不想主动和他说话。   临出门时常生问道:“这么晚还要出去?”   “有人约。”杜绍言说着头也不回地出门。   他跑下楼,冯嘉人的敞篷跑车就停在楼下,她笑着说:“这么半天?”   杜绍言直接从车门上跳进车里:“和冯姐姐出去玩要注意形象啊!”   冯嘉人边发动起车:“怎么,要给姐姐留个好印象啊,知道姐姐明天要回英国舍不得啊?”   杜绍言开玩笑:“哈,被看出来了!”   车子拐出小区,冯嘉人又说:“听说,听说啊,听说你是杜家的小少爷,真的假的?”   “原来姐姐是看重我家背景啊,还以为是我个人魅力吸引了姐姐。”   “少来啊,本小姐随口问一下。”   “其实是的。”   冯嘉人不相信:“杜家少爷怎么可能住在那种地方!”   “因为我……”杜绍言凑近女人的耳朵:“搞基,被赶出来了。”   “……”冯嘉人急踩刹车,她瞪着眼睛望着杜少爷:“不会吧……”   杜绍言双手枕在头后:“你瞧不起?”   “没有没有,不过这下我更放心带你出去玩了。”冯嘉人重新发动起车,摇头晃脑:“果然帅哥都是别人的男人或者GAY……”   常生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二点,杜绍言还没有回家。   他在阳台上看见他跳上一辆跑车,而开车的赫然是一个女人,年轻的女人。   他想起陈医生说过的话,他是医生,他比自己懂得多得多,少爷还未成年,他的性取向并没有确定,他的确该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选择,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他现在年纪小没遇见过太多选择,但随着他眼界的开阔他会认识更多的人,男人,女人。   常生很明白男人应该和女人在一起,阴阳调和是远古流传下来的真理。   他自欺欺人了太久,是不是该清醒清醒了,如果他真的为他好……   而且少爷对他,并没有他对少爷这样浓厚的感情,他说的很清楚,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对他好,如果陈医生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他该就会觉得他们之间只是一场误会吧,因为他会觉得他对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常生不在意怎样的结果,他只希望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将对他的创伤降低到最小。   最好让他一点也不要难过,一点也不要遗憾,一点也不要记得。再去开始新的生活。   房间里很安静,他慢慢地按着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他送给他的手机,他却要用来做出离开他的决定。   电话很快就接了起来,陈医生在那边说道:“你想好具体离开的时候了?”   “嗯,手头还有一点事,很快……很快就能离开,”他低声地说着:“请您帮我一个忙。”   “你说。”   “希望您能对他说一些事情,让他不要念着我。”   陈有些意外:“难道你不想在离开之后留下美好的回忆吗?”   常生摇摇头:“不需要了,少爷应该快点忘掉我,还有,”他停了一会:“我的最后一个要求,请您保护好少爷,不要让他……被人欺负。”   “这个你放心,杜先生早就给他规划好了。”陈医生笑了笑:“他的父亲不会错的,他是最爱他的人。”   书法教室的课程已经结束,常生走到办公桌前,对着桌后低头写字的男人说道:“我手头的事交接过了。”   游老师抬起头:“行,你真的很忙的话明天开始就可以不过来了。”   “谢谢您这两年多的关照,”常生望着他:“我想晚上请你吃顿饭,表示我最后的感激。”   游老师笑了:“吃饭没问题,我也是一个人,但是让我请你,是我感谢你这两年的工作,我想任何老板都会喜欢你这样勤劳的员工。”   常生有点不好意思:“应该的。”   “不过,你今天不用急着回家给你家孩子做饭吗?”   “不了,他以后都要自己解决了。”   “哦?”游老师摸着下巴开玩笑:“你这么惯孩子,原来也有醒悟的一天。”   常生低着头:“我很惯他吗,我感觉不到。”   “是啊,如果不是你说那孩子十七岁了,我都要以为他是你亲儿子。”   常生突然叹了口气:“他再过两天就十八岁了,到成年的年纪,我不能再一直照顾他了。”   两人到了书法教室不远的一间西餐厅,餐厅建在一座大楼的顶层,景色相当不错,常生很有诚意地请游老师吃饭,但还是被菜单上的价格吓了一跳,而且他完全不会点,只好和游老师来一模一样的份。   银汤匙映出红葡萄酒的诱人光泽,常生开始不肯喝,游老师又说:“最后一餐还不肯喝点酒吗,人说葡萄美酒夜光杯,不要扫兴。”   常生只好喝了一点点:“您说得对,王羲之修葺兰亭后,饮酒赋诗,曲水流觞,就是千古佳话啊。”   “中国人的诗句很妙,既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又有……醉翁之意不在酒。”   杜绍言回到家发现家里没人,餐厅空空厨房冰冷,显然常生没有在家做晚饭。   搞什么啊最近越来越过分了!杜绍言掏出手机打常生的电话,半天那头才接起来,常生慢腾腾地说:“什么事?”   杜绍言声音急躁:“你在哪?”   这时,他听见手机里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请问盘子可以撤了吗?】杜绍言顿时叫道:“你在外面吃饭!你在和谁吃饭!”   他声音太大以至于手机外都能听到,游老师抬头看常生:“有事吗?”   “没事。”常生说着,挂上电话。   但是隔不了十秒钟杜绍言电话又来了,常生看了看屏幕,将手机调静音。   手机一直在闪着亮光,他一直没有接。   吃完饭游老师送常生回家,到楼下时常生下了车,他回头看一眼和他共事了两年的同事,他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非常谢谢您这两年的照顾。”他诚恳地说道。   游老师也下了车,站在他面前:“不客气,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联系我,同事一场不用客气,书法教室也随时欢迎你回。”   “……谢谢。”   “保持联络。”游老师说着,开车离开。   常生一直望着他的车离去,这个人也像其他人一样,只会成为他生命中太多短暂的过客之一。   他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他打开家门,杜绍言正坐在餐桌边,一见他回来就站起身:“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口气很冲,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少年继续气愤地说道:“那人是谁!游老师?!我在阳台上都看见了!你们什么关系!你不要太过分!”   常生安静地望着他,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解释了。   而且他本来就不打算解释这件事,虽然在看到少年的那一瞬间,这个决定动摇了。   “那个人算什么东西啊你居然和他吃饭!你还挂我电话!还不接我电话!你什么意思!他还送你回来!”杜绍言越说越激动,他突然闻到常生身上的酒气,因此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居然还在外面喝酒!你不看看自己什么玩意!我干你还不够还要在外面勾三搭四,你懂不懂什么叫羞耻……”   “对。”常生突然打断他的话。   杜绍言反而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觉得你幼稚,不想再这样。”常生平静地说:“我厌倦了做一个保姆一个厨子一个奶妈,我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也是。”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活!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杜绍言抓住常生的手腕:“还有你什么意思,你想和我分开么?!因为那个男的么!”   常生没有挣开手,他一动不动:“或许,他和我想法更接近。”   “你到底想说什么!”杜绍言愤怒地望着他,突然将他推到身后的墙上。   常生的脊背被他撞在坚硬的墙壁上,他感到沉闷的疼痛,他避开少年愤怒的眼神:“我说,我和他更有共同语言,而和你没有。”   “和我没有?”杜绍言突然抬起手一拳打过去。   常生闭上眼睛,但并没有疼痛传来,他只听见砸在墙体里的声音。   “为什么和我没有!和我没有你为什么要和我上床!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杜绍言吼道:“你开什么玩笑!”   “或许是好玩吧。”常生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看见少年的手上有明显的血痕,这让他的心颤抖了,连他的声音都飘忽地不稳定。   “好玩?”杜绍言松开手,他反而笑了:“哪里好玩?”   “你比我小这么多,哪里有共同语言,一直是我照顾你,我累了。”常生转过身,他径直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回答他。   他关上房门,靠在门上,而外面的客厅很久都没有声音传出来。   那个孩子,在难过吗……他咬住手指忍耐着不要发出声音,我对你不好了,你忘了我吧。   他一个晚上都没有入睡,他躺在床上,天久久地漆黑着,到微微地发白,他睡不着,甚至无法闭上眼睛。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少年愤怒的眼睛,带着血痕的手指。   天亮起来时他听见外面有明显东西撞击的声音,似乎是厨房,他听见水流的声音,还有清脆的瓷器相撞声。   常生穿上衣服,他慢慢地拉开房门,从他站的角度望过去,杜绍言在厨房里忙碌着。   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把你吵醒了?”他笑了一下,样子有点局促:“我做早饭给你吃,好不好?”   常生不知道该说什么,杜绍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抓头:“我想煎蛋给你吃,好像有点焦。”   常生摇了摇头,他慢慢地走过去,煎蛋焦糊的味道轻微地刺鼻,却让人在这样的清晨感到温暖,他突然地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我太凶了。”杜绍言低着头说:“我没有把你当保姆,也没有把你当厨子,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油锅还没有关,两只煎蛋在锅里慢慢地卷起边。   “我不会再幼稚了……也不要你再照顾我,我照顾你,我以后照顾你……”杜绍言低声地说着,他轻轻牵起常生的手:“不要离开我。”   他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过话。   常生垂着眼睛,他望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指,他明白这是这个少年最后的自尊。   他应该更果断地对他说,不行。   可是他舍不得。   “先把火关掉吧。”常生又叹了口气,他抽出手指,关掉了灶台开关。   “那个游老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杜绍言小声地问着,他边说边用手指拉拉常生的衣袖:“你不要再见他了,好吗,我会好好对……”   “你快十八岁了,”常生打断他的话:“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只要你。”杜绍言从背后小心地搂着他:“好不好?”   “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常生拉开了他的手。   杜绍言望着他的背,他感到凉薄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好,我成全你。”少年突然地转身走开。      第54章 最爱你的人2      杜绍言一路跑下楼,他昨晚几乎整夜都是醒的,天刚亮就起床准备做早餐,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挽留常生,可是常生的态度……他能明显地感到这段时间常生对他态度的变化,那并不是赌气或者故意让他吃醋。   他是真的想和自己分开。   杜绍言愿意改掉任何让常生想和他分开的缺点,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没有去学校,而是翘课转车到了小夏学校,打电话叫他出来。   小夏一会就跑出学校,看得出来也是逃课,一见杜绍言就说:“少爷脸色好差,昨晚没睡好?”   “陪我吃早饭。”   两人在校门外的早点铺点了豆浆油条炒面,小夏把吸管插进豆浆里递过去:“怎么了,心情好像很差。”   杜绍言沉默着不说话,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夏想了想:“和常叔叔吵架了?”   杜绍言不想多说,只摇头:“没有。”   小夏不相信:“不可能,不过一定是少爷不对。”   杜绍言皱起眉:“为什么一定是我不对,你懂什么!”   “因为常叔叔对少爷很好啊,常叔叔是讲道理的人。”   “你意思是我不讲道理?!”   “不是,”小夏托着下巴:“说出来不要生气哦,少爷有时候……有时候有点点幼稚……”   杜绍言像被人戳中死穴:“你也说我幼稚!”   小夏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一跳:“怎么了?”   “他说,我幼稚,和我没有共同语言,他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我……我……我快气疯了他居然说和我在一起是为了好玩!”   小夏非常肯定地说:“常叔叔不会这样说,也不会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他亲口说的,我亲眼见的,对,我知道我比他小很多,我昨晚的确很生气,可是后来想通了,我要把他留在身边。我一大早起床给他做早饭,向他道歉,”杜绍言望着桌面:“我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过,可他还是很无情。”   小夏也愣住了,他的手指抠着豆浆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想不通,这段时间他对我的变化我感觉得到,他以前对我不是这样,他现在很少和我说话,和我说话也不看我,不肯让我碰他,我一接近他就像受到惊吓一样躲得远远的,我不是傻瓜,我真的觉得……”杜绍言扶着额头:“他是不是真的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   “不会的,”小夏按住杜绍言放在桌上的手:“常叔叔救过少爷,如果他不喜欢少爷,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救少爷?”   杜绍言疲倦地撑住头:“人是会变的,何况是人的感情。”   小夏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但他知道他受到伤害的,不止是感情,更是自尊。   “那,少爷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让常叔叔离开吗?”   “我不知道。”杜绍言又叹口气,一会又开口:“说真的我不理解,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他到底还哪里不满意,我都愿意搞基了他还挑剔个什么!”   小夏皱起眉:“少爷把这件事当做恩赐吗?”   “那没有。”   “但给人感觉就是这样。或许常叔叔是一时生气吧,反正我觉得他不会不理少爷的。”   “应该是,大概是我哪里惹到他了,我觉得我比那个什么游老师好多了,他不喜欢我才是奇迹!”   小夏也点头,问道:“知己知彼,游老师是什么样的?”   “大概这么高,”杜绍言比划着:“开的车还行,我隔得远没看清,确定的是没我高,没我帅,没我年轻。”   小夏摆手指,分析道:“错!常叔叔现在意见是少爷太幼稚了,所以年轻是缺点,就少爷比划的来看,也挺高的,至于帅不帅,少爷可能也有偏见。”   杜绍言把豆浆杯捏得咯咯响:“你什么意思!”   “帮你分析敌情。”小夏眨眨眼睛。   两人坐着讨论半天,虽然常生的做法说法让二人非常不理解,但杜少爷对自己自信又重新恢复起来,心情也好了很多:“我相信他不会离开我的!我为什么要担心他移情别恋,我这么前途大好才貌双全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我主要是觉得常叔叔曾经为了少爷命都不要,这种伪装不出来。”   吃完早饭杜少爷决定去学校:“我去上课了,晚上回家再说吧。”   小夏点头:“我也该回去了,要是少爷晚上不好意思自己回家,我陪一起,也去问问常叔叔。”   “你别来,这种事不要掺合外人。”杜少爷嘿嘿地笑,心里想外人在才不方便呢。   电视上不是常这么演么,说来说去你不听我不听,还不如直接拖上床,夫妻床头打架还床尾和呢,自己昨天晚上就是太拉不下面子,不然今天早上就已经好了啊。   杜少爷在这件事上想的太简单了,他不会明白常生心中真正所想。因为常生不会等到他回家,他无法再在这个少年身边停留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后悔。   因为他舍不得再去伤害他。   杜绍言下午下课回家前去花店买了一束花,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花店老板娘非常热情:“小帅哥是送女朋友吧?”   杜绍言居然感到害羞:“算……算是吧。”   “还不好意思呢,给你包的漂漂亮亮哦。”   杜绍言在一旁等老板娘包花,看着娇嫩的花朵心情也好了些,不过马上又郁闷了,我又没错为什么我还要买花哄他,明明是他和别的男人……这样心情更郁闷了,早上好心给他做早饭还那么冷冰冰的……更加郁闷了,这段时间也不冷不热的……更加更加郁闷了,你在拽什么啊!本少爷都不嫌弃你又老又丑又结过婚……   算了算了,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   杜绍言捧着花回家,站在楼下看楼上,已经是傍晚,家里没有开灯。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不在家吧,难道又和游老师出去吃饭了……本来就很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了,连怀中的玫瑰花都像有了些开到极致后的衰败。   难道自己真的要被甩了……他摇摇头快速否定了这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就像摁在水中的软木,稍一松手就又浮了起来。   他打开家门拉开灯,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只盖上盖子的瓷碗,他认出是家里的汤碗,比吃饭的碗略大一些。   “常生。”他叫了一声,边把花放在桌上。   没有人回答他。   “常生,这是你做的吗?”他揭开盖子,打开瓷碗。   碗里是一碗面。汤汁已经吸收进面里,面已经放了一个小时以上。雪白细长的面丝整理地卧在青花瓷色的碗里,上面码放着整齐的青菜,还有一只煎好的金黄色的蛋。   杜绍言摸了一下汤碗,早就凉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晚饭吗?杜绍言坐下来,他真的有些饿了。   旁边就是一双筷子,所以他很自然地用筷子挑起面吃起来,他很快发现整碗面条是一根面。就是一根非常细长不断的面条,摆了一碗。   常生自己做的吗,还真有意思,居然捏出这么长长长的一根,这起码好几米吧,怎么做到的?杜绍言边吃边想,虽然凉了点但是真的很好吃啊,好劲道,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面条。   常生果然是个家务能手,不但会做各个地方的美食还会想着花样做有意思的玩意,杜少爷心情又好起来了,所以说虽然最近在闹小别扭还是要哄好啊,不然如此又会赚钱又会做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上床的情人要去哪找,除了性别不对之外其他每一条都是好老婆的标准啊!   杜绍言把整碗面都吃完了,他擦擦嘴,看时间七点多了,常生还没有回来。   他有点着急,掏出手机打电话,听见手机铃音从常生的卧室传出来。   没带手机?杜绍言推开常生卧室的门,那只他送他的手机就放在床头,还在发出来电铃声,床单牵得笔直平展,像没人睡过。   杜绍言把常生的手机握在手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不安的感觉。   这套他们住了两年多的房子,房间地板一尘不染,所有家具都擦得干净明亮。   太干净了。   干净到空旷。   外面的天空漆黑,房间里没有声音,安静地听见心跳。   孤独的一个人的心跳。   杜绍言在家里坐了整夜,常生没有回来。   他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声音,任何上楼的脚步声都让他激动地跳起来跑去开门,却每次都发现没有人在门外,任何楼下的汽车声都让他兴奋地跑到阳台,却都没有熟悉的那个人的身影。   直到天亮,没人回来。   他居然在外面过夜,杜绍言只觉得愤怒地要爆炸。   但是细小的不安又如游丝般蔓延,他不会出事了吧……他不会一夜不回来,也不会不带手机。   杜绍言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毫无头绪。   他没有去上学,上午的时间过去了,常生还没有回来。   他不能这样等下去了,或许他该主动去找他,可是他该去哪里找他。   杜绍言稳定了一下太过慌张的情绪,他开始仔细想常生可能去的地方。   可是他什么都想不下去,越来越清晰的预感像浓雾弥漫渐渐散开,他感到手脚冰凉,他一点也不想承认。   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他跑出家门在家周围找了一遍,结果是一无所获,他又在远一些的地方找,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他担心在自己出门时常生回家了,于是又急匆匆地跑回家,家里仍然没有人。   他知道自己刻意忽略了什么,但事到如今也不是爱面子的时候,他咬咬牙,打开常生的手机,翻找了游老师的电话。   常生手机的电话簿非常简单,他很快就找到了,然后他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之后一个男中音在电话那头说道:“决定不走了?”   杜绍言愣了一下,马上说道:“我找常生。”   游老师也愣了一下:“你是哪位?”   杜绍言有些语无伦次:“我是和他同居的人,不管你们现在怎么样了我现在只想他接电话,我有话要对他直接说,麻烦你把手机给他……”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男人客客气气地说:“他不在我这里,他辞职了。”   杜绍言以为自己听错了:“辞职了?”   “他说有些私事,”男人反问:“你和他一起住,难道你不知道?”   “他怎么会辞职!”   男人被他激烈的语气冲得停了片刻,冷淡地答道:“我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杜绍言生怕断了这唯一的线索,他想也不想地立刻道歉:“对不起我口气太冲了,请您不要介意。”   男人停顿了一会:“算了,你还是个孩子,看来常生平时真的太溺爱你。”   杜绍言顾不得他口气里的奚落:“抱歉我语气不好,请问他为什么会辞职,拜托您告诉我。”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他几个月前和我提这件事,后来我聘请了新人交接工作,之后他正式离职,”游老师接着说:“他和我是同事关系,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在我这里?”   杜绍言感到自己陷入了误区,游老师又说:“他怎么了?难道不见了?”   “我……找不到他。”   “那天我和他吃饭时他情绪不太好,准确说他这几个月一直心事重重,”游老师想了一下:“对了,他和我提过一下,说你到成年的年纪就不再照顾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杜绍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全都不知道。”   男人安慰道:“你先别急,我想常生可能有什么事,或许事情办完就会回来,我手头还有事,先不说了,如果他联系我我会通知你。”   “……谢谢老师。”杜绍言挂上电话,他只觉得心底的预感愈加强烈。   他感到,常生离开了他,不会再回来。   他们就此分开,再无缘分。   为什么。   杜绍言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茫然地望着同居了两年多的房子,这里处处都有他的痕迹,和他亲密的痕迹。   他在厨房里做饭,他乐呵呵地跑进去:   他在水池边洗碗,他从背后抱着他,在他后颈处蹭来蹭去。   他趴在桌上疲惫地睡在臂弯里,他摸着他的头发:   他被玻璃扎伤了在洗手间里冲着伤口,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他到他的房间劝他回家,他抱着他说:   阳台外绽放着烟火,他对他认真地说:   黑暗中肌肤的温暖肢体的热度经久不息,他深入他的身体,互相表达着内心最激烈的情感……   杜绍言仿佛看到无数个自己和常生在这间房子里,过着平淡的幸福的生活,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却是一空。   那些画面烟消云散。   天似乎黑下去,又亮起来,他忘了时间是怎样过去的,也忘了饥饿,他呆呆地坐在餐桌边等待着。却不知道在等什么。   玫瑰花似乎已经枯萎了,它们颜色明亮神态憔悴。   这时他突然听到敲门声,他愣了一瞬,慢慢转头看向门。   他怕是自己幻听。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扑过去,一把拉开门。   门外的人微笑着看向他:“少爷。”   “怎么是你?”杜绍言低声说道。   “少爷不欢迎我吗?我来和您说生日快乐,”陈医生走进门,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介绍道:“这是梁律师,负责杜先生遗嘱。”   杜绍言这时才想起来,他望向窗外,原来不知不觉枯坐了一夜,今天就是他的生日,十八岁成人的生日。   可是他现在没有什么过生日的心思,他干巴巴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梁律师走上前,他解释道:“杜先生去世之前将遗嘱委托给我律师行,您十八岁生日当天就是遗嘱生效日。”   “爸爸他……”杜绍言望向陈医生:“我不明白。”   “杜先生之前告诉过我,他名下的杜家产业所有股份都归您所有,遗嘱是他书面化的意思,所以恭喜您小少爷,”陈医生笑着说:“您在十八岁生日当天就拥有了几十亿的财富。”   “是这样吗?”杜绍言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我要找一个人。”   “如果您要找的人是常生,”陈医生停了一下:“那是不可能的。”   杜绍言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第55章 最爱你的人3      “麻烦您回避一下。”陈医生看向梁律师。   梁律师点头:“我去楼下车里等你们。”说着离开。   杜绍言关好门,他走向陈医生:“麻烦把你刚才的话明确地解释一遍。”   “事实上小少爷离开家是先生的一个计划,他希望少爷离开,自立,成年后回来继承一切,所以他一直很关注您的成长,我也因此知道小少爷的住处,和这两年来的一些事,”陈医生口齿清楚地说着:“所以我也关注了那个叫常生的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他不是正常人。”   杜绍言有些烦躁:“什么叫不是正常人。”   “少爷还记得绑架那次吗,常生被刀刺了一刀,伤口从前往后避开心脏,最初的意见是心脏自动愈合,但这违反医学常识,所以后来一致的意见是肌肉形变扭曲……”   杜绍言打断他的话:“所以?”   “少爷不要急,我后来取到了常生的身体组织切片和血样,通过我的实验发现他的组织细胞有非常高的自我修复能力,这种能力绝非正常,”陈医生从包里拿出资料递过去:“生物界中有很多物种能够进行类似断肢的大面积修复,比如壁虎这样的爬行类动物,但在高等生物中这几乎不可能,少爷你自己看。”   杜绍言接过来,他迅速地翻看着,然后他抬起头:“你想说明什么,因为他身体好得快所以不是正常人?”   陈医生看着他:“少爷和他住在一起,你见过他身上的那道刀伤吗?”   杜绍言回想了一下,常生的胸口的确没有伤痕,他试图说服道:“你给过他特效药。”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特效药能将那样深的刀伤完全修复,”陈医生摇摇头:“我自己做的药我自己心里有数,就是说少爷没有见过那道刀伤?”   杜绍言沉默了片刻:“那又怎么样,他对我好,他救过我好几次,从我十二岁溺水……”   他突然停下了话语,他溺水,常生救了他,那时他十二岁他三十出头的样子,现在他十八岁他仍然是三十出头的样子,过了六年了他的相貌就像还停留在昨天。   这是为什么。   陈医生看出他的失神,他叫了他一声:“少爷,你在想什么?”   杜绍言回过神,他抬起手:“我需要想一想……”   “您可以慢慢想,我的报告还有一个意思,”陈医生指着资料的后半本:“他的组织细胞在平常状态下处于非常低的新陈代谢水平,几乎停滞,通过他的血样检查,他的年龄远远超过一百岁以上。”   相貌没有变化,年龄超过一百岁却是三十岁的样子,身体组织修复能力超过普通生物……杜绍言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些都不是正常人的表现……他突然想起来了,常生说过他住过很多地方,他会说很多地方方言,会做很多地方的饮食,他能在书法教室做事说明他有一定程度的文化能力,可是他之前又在杂技团表演四处漂泊,他又说过他一个人住了很多年,他娶过妻有过孩子,又丧了妻失去了孩子,他说他所有亲人都去世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怎么会人生如此丰富?他没有身份证也从来没提过要补办的事,楼下的老奶奶说她六十年前见过和他一样的人……   所有纷乱的线索联系在一起,杜绍言闭上眼睛,他感到晕眩。   陈医生继续说道:“他救过少爷,是因为他本身能修复自己的身体……”   “不需要你提醒我。”杜绍言阻止了他的话语。   常生救过他,他在水里给他渡空气,从水下离开,他不是水性太好他是可以脱离空气;他在出车祸的时候救他,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受不受伤;他替他挡了一刀,但他自己就能修复伤口;他从外墙爬到五楼为他送饭,他根本不用担心摔下来会怎样;他代替他被电击,因为他被电击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他被他弄得流血受伤,事实上他没有看医生也能恢复;他被玻璃渣弄得浑身是伤,他的确不需要去医院,而且他的确很快就好了;他在车前推开他,被车撞倒也不会有事,小夏当时说了医生觉得很奇怪没有出血点……   他无法接受,他所认知的他对他的好,难道都是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吗?   陈医生看着少年:“您现在明白了吗?”   “等一下,”杜绍言的手紧紧地捏住资料夹,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就算他能修复身体,他为什么会和我离开家!他为什么一直照顾我!”   “常生他活了不少年,富贵贫贱对他而言恐怕都不算什么了,他也不怕受伤,所以……”   “我不想再听这些。”杜绍言慢慢地说:“我自己明白。”   他转过身,一个人安静地走进房中,他需要静一静。   ——   他所认知的人原来和所想的完全不同,他所认知的爱情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杜绍言想起常生喜欢看电视,电视里的剧情对普通人而言只是一场局外的戏,而普通人的生活对常生而言是不是也是一场旁观的戏?   他陪他生活,像看着他在演戏,一个人的独角戏,不管他怎么深陷其中。   ——   陈医生一直在房间外等着他,杜绍言走出来时天快黑了。   “回家吧。”他看着陈:“既然你说我从今天开始有亿万家产,那么我要买这套房子。”   “这随便您。”陈医生点头:“现在回家?”   杜绍言走出房子,他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关上了门。   记录了两年时光的房间在眼前渐渐消失,所有的画面都被掩盖在门之后,所有的常生,所有自己之外的自己。   从这一刻开始,他是个成年人。   不再回头。   ——   从父亲的办公室里杜绍言拿到了父亲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犯罪证明,他坐在父亲从前的办公室里读完了它,父亲的办公室有一个柜子,里面是他从八岁开始的生日礼物,到十五岁离开家为止,除了每年和哥哥一样的礼物之外,还有一份额外的。   比如他九岁时迷恋007系列,曾经说过一次想要和邦德一样的能变成悬挂钩子的手表,那年的礼物就是欧米茄海马纪念版,刻了007的签名,其实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他的父亲才是最爱他的人,他会按照他希望的轨迹走下去。   按照遗嘱,杜守诚的股份顺利地转入杜绍言的名下,杜守信原先也有部分股份,但是他拿不到。   “叔叔,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股份以赠予转让给我——你的亲侄子,”少年很和气地抬眼望着对面站立的男人。   他坐着,杜守信站着,人与人的身份变化很多时候并不因为视角仰视或者俯视而决定,就像他虽然抬头看叔叔,叔叔却像跪在他面前般卑微。   复印过的文件副本散落在两人脚下,杜绍言靠在办公椅上:“或者,另一个选择,就是和你的情人一起。”   当年绑架案的犯罪证据没有公开,警察没有公开地查过此案,但是在犯罪分子被击毙之前的记录和与杜守信联系密切地证据却被完整保留下来,刑事案件的追溯期内这是随时能够指控成立的证明。   “我一时糊涂……”一贯趾高气扬的男人毫无形象地大声辩解道:“是那个女人指使的,我色迷心窍,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绍言态度和蔼地望着他:“那你去指控她,好不好?”   杜守信立刻来了精神:“好!当然好!我是你的亲叔叔,我们都姓杜,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向着你,什么都听你的!”   “的确,我非常讨厌那个女人,”杜绍言微微地笑着:“可是你这样还像杜家的男人吗?我爸说男人要有担当,不过我爸在你眼里当然不算什么,不然你怎么敢碰他的女人?”   “我是被那个女人勾引的!我是被动的……”男人突然跪下身:“我不想对不起我哥,都是她勾引我……要我害你,绍言我错了……”   杜绍言凑过去拍了拍叔叔的脸:“我开玩笑呢,你坐牢对我有什么好处,瞧把你吓得,脸都白了,你是我长辈,你怎么能跪我呢,起来吧。”   杜守信不敢起来,这个少年和几年前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   “你坐牢了对杜家门风也不好,我总要为我爸爸面子考虑,不过我也不想看到你,毕竟你过去想杀我,我看到你心情就好不了,心情好不了搞不好就什么时候想把你送进去了,”少年抚摸着叔叔的头:“所以你回家吧,大人们都说钱财身外物,身外物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年底股东分红我会考虑你和我的血缘关系,你看好不好?”   男人像温顺的大狗一样不躲不闪地让他摸头,指着地上的文件:“那,这个……这个……”   “我会好好保管的。”杜绍言对他一笑:“你占大便宜了,本少爷一笑千金呢。”   ——   “随你好了。”女人眼睛望着书房外的院落:“我既然当初敢做,就敢承担后果。”   “你比我叔叔勇敢多了。”杜绍言靠在书房的书柜上:“那我成全你……”   书房的门猛地被推开,杜绍博冲进来:“不要!”   女人没有回头:“算了绍博。”   她老得多了,长发整齐平滑地盘在脑后,没有发饰,看起来完全像个寡居了很多年的女人,和杜绍言记忆中的妖媚的样子有很大的偏差,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父亲的过世对她的打击,一个女人在丈夫在世时就做过背叛的行为,在他一个男人的视角尤其是儿子的视角看来是无法原谅的。   杜绍博望向表情冷漠的弟弟:“我看到遗嘱了,什么都让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你不要把我妈妈……”   “什么叫你让给我?”杜绍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觉得是你让的?这本来就什么都是我的。”   杜绍博沉默了,他的弟弟接着以嘲讽的口吻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如果不是爸爸年轻时可怜你们,你们能过这么多年荣华富贵么?你到解释一下什么叫让?什么叫还?”   杜绍博半晌低声说道:“是我说错了,你不要把那些东西交出去,我妈过去做错过事,我愿意替她偿还,请你不要……”   “好啊我让你偿还,”杜绍言玩着书桌上的裁纸刀:“那份犯罪证据上说了,你妈指使别人绑架我要杀我,当时有人用刀砍我,那,我这也有一把刀,你自己看着办?”   他将刀扔在地毯上,并没有什么声音。   杜绍博弯下腰,他没有迟疑地捡起刀。   “爸爸只知其一,还有其二,我曾经差点被电击过,要不等会我把电闸拉下来你去摸一下电门怎样?”   “如果你真的这样要求,”杜绍博看着弟弟:“可以。”   杜绍言点一下头:“只要我放过你妈?”   “对。”   少年微笑了:“看不出来你这么孝顺,以前我对你的印象只停留在杂种上。”   这一次杜绍博没有反驳他,他顺从地点头:“随你怎么说,只要你放过我妈。”他说着将裁纸刀对准自己:“你想要我刺哪里?”   “别胡来!”靠窗站着的女人突然扑过去,她抓住儿子手里的刀锋。   裁纸刀没有很锋利,但她的力度很大,因此有血顺着她手指的缝隙流出来。   女人哭了起来,可是她一直没有求饶。   “真没意思,演给谁看呢?”杜绍言突然觉得厌倦:“行吧,爸爸的遗嘱说不动产给你们两处,我到时候会挑两处好一点的给你们,这里是我和我爸爸妈妈的家,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们快走。”   杜绍博默默地点头,他搂住母亲的肩往外走,就算她做错了很多事,他是她的儿子,他始终会原谅。   杜绍言在他们身后说道:“你妈妈做过的事就算我不惩罚她,她也总有受到惩罚的一天。”   杜绍博没有回头,他扶着虚弱的女人走出书房。   杜绍言坐回书桌后,书房很大,只有他一个人。   从此之后,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实现了他的诺言,他回家了,但是爸爸不在了,妈妈不在了,身边最想要的那个人也不在了。   他一个人,有了大房子,有了很多钱,他一个人。他望着空空的房子觉得自己的心像房子一样填不满,空虚地想要发疯。   杜绍言觉得可笑,他讨厌的人滚蛋了,他喜欢的人也不见了,他恨的人失去了所有,他爱的人也统统都离开了,他一点也不快乐,一点也不高兴,就算他知道他爸爸爱他,他爸爸最爱他,爱他爱到什么都给他,什么都安排好,他也只觉得悲伤。   他很快听见门外有喧哗的声音,一会美姐进来说:“少爷,夫人……呃,不,阮小姐,她刚才在房里割脉了。”   “是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波澜不惊。   “已经把她送去医院了,”美姐犹豫了一下:“她闹得很厉害,送上车时一直哭,还说……”   杜绍言不关心她会说什么,美姐接着说:“她说杜先生从来不爱她,她不计较那些,可是他不能这样对绍博少爷,他当他外人都不如。”   “当外人?你送一套房子给外人啊?”杜绍言冷淡地笑道。   但是对于杜守诚这样的家产来说,一套不动产又算的了什么,杜绍言现在也明白了,父亲名下的股份是全部转给自己的,父亲是真的没把杜绍博当儿子疼爱,他用他在公司牵制杜守信,他的作用也就是为了等自己长大回来,然后让他羞辱,出一口气而已。   父亲应该早就知道叔叔与那个女人的关系,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他当然要报复,不过他没有在生前显露出来,生前那个女人依然照顾着他,带着他的大儿子,维持着杜家的名誉、活动,他把属于男人的复仇放在死后,放在小儿子的手里,叔叔和那个女人恩断义绝之后净身出户,而那个女人最在意的儿子在被羞辱之后扫地出门,她自己,还为他自尽,成就一段在不了解真相的人看来夫妻情深意重的佳话。   没有什么比要一个自视甚高的人一无所有更痛苦,没有什么比伤害一个女人的儿子更能伤害一个母亲。   是这样的吗?杜绍言对于父亲的想法仍然不能完全明白,这只是他的猜想,因为父亲已经不在了,他到底是如何衡量续弦的妻子和私生子出身的大儿子,他作为发妻所生的小儿子,不得而知。   只是父亲帮他安排好的路,他感到一点也不幸福。   或许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不能随心所欲,只有自己最靠近自己。   他已经十八岁了,今后一个人,活在成年人的世界里。      第56章 私自逃跑的后果很严重1      四年后。   新住院楼正在进行剪彩仪式,因为是医院要保持安静的环境,因此虽然电视台报社来了很多人仗势很大,鞭炮等惯例节目则能省则省。   黑洞洞的摄像头和照相机镜头纷纷对准正在剪彩的人们,尤其是中间那位住院楼投资人——杜氏集团的年轻杜总,据说这位英俊的青年男人高中时当过平面模特,相貌无可挑剔,身材无懈可击,可看上去这位杜总镜头感似乎不太好,从头到尾都是板着脸面无表情无视镜头。   电视台导演侧脸问杜总的特别助理小吴:“你们杜总心情不好?”   “没有没有,”小吴是个戴边框眼镜的二十多岁年轻人,摇头道:“我们杜总走冷酷炫路线。”   导演以专业角度说道:“他笑一下应该很好看。”   “其实不笑也很好看吧。”小吴纠正道:“你不知道杜总多受欢迎!”   “我怎么不知道,我看到他很多花边新闻。”   “你看你看,走冰山面瘫路线还有这么多花边新闻,走阳光亲和路线还不知道要多多少……”   两人说着话,摄影机还在继续拍摄着,话题人物正在用剪刀剪掉红色的丝带,一举一动都帅气逼人。   摄影机镜头往往会将人的面目拉得胖一些,因此从电视机里看人会比看真人稍稍失真一些,不过这也没有妨碍现在正在看电视的人的聚精会神。   这台老式电视机年代很久远了,机器嗡嗡的声音盖过了电视节目的音量,彩色屏幕有点变形,还有雪花点,电视里的男人低着头剪彩,和记忆中的少年模样已经有了很大差别。   这四年他一直在电视上杂志上报纸上看见他,他无法留在他身边,但至少还能远远地看着,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让他欣慰的是,他事业上一直顺风顺水,感情上……除了太多绯闻之外,也有固定的女朋友。   只要他过得好,他就没有其他遗憾了。   新闻节目很快结束,他站起身离开办公室,走到院子里,在这所身处大山的乡村学校里,唯一的电视机就是刚才办公室的那一台,属于这里最值钱的公共财产,也是住在这里的四位代课老师唯一的娱乐方式。   院子也就是操场,几个学生在嬉戏追逐,程老师站在一边,见他出来就笑了:“常老师看完新闻了?”   常生点点头,程老师又说:“常老师喜欢看新闻啊,今天这都是重播好几遍的了。”   “还好。”常生生怕被人看出来,岔开话题道:“刘校长去哪了?”   刘校长既是这所乡村学校的负责人也是代课老师,平时负责和村里乡里的联系,程老师答道:“去乡里开会了,明天有人来做赞助,乡里要来人接待。”   这所学校破败不堪的确需要赞助,常生哦了一声:“好事呀,什么人来做赞助?”   程老师也不清楚:“就是一家企业吧?”   常生点点头:“明天我正打算去做个家访,恐怕要很晚回来,就拜托你和刘校长了。”   “啊?咱这就四个人你还不在啊……”   “已经上周就和那个学生说好了,”常生认真地说:“她家人不想她继续读书,我得去做做工作。”   “不读书以后怎么有出路,”程老师笑笑:“你忙你的正经事,他们也就送点东西拍个照就走。”   ——   小吴助理念完明天的日程安排,看靠在沙发上坐没坐相的老板:“明天安排就是这样。”   窗外已经是灯火辉煌,加班是家常便饭,因为杜总现在没有女朋友要陪。   杜绍言把盖在脸上的杂志移开:“明天还挺闲的,那个赞助是小事,你代表我去一下就行了,我不去了。”   小吴信心满满:“好,反正我们也就是送点东西拍个照,上个报纸当做慈善广告了,我能搞定。”   杜绍言嗯一声:“这种小事还办不好你薪水也白拿了。”   正说着手机突然响起来,杜绍言一接起来对方的声音就哇啦哇啦地传过来,依然是超快的语速:“我爸要明天一块吃饭!”   “你不会又要拉我当你男朋友吧,”杜绍言握着手机叹气:“我说姐姐,你能和冯教授说实话吗,不能每次都拿我当挡箭牌,我很忙。”   小吴助理非常有眼色地将明日日程表抵到老板手里,自己退出办公室。   冯嘉人在电话那头抱怨:“我也没办法,我现在和我爸坦白性取向他非气死不可。”   “不行啊,”杜绍言飞快地扫描明日日程表:“我明天一天安排地满满的,呐,上午开会,下午有个赞助要去乡下,来回五六个小时,回来已经是晚上了,实在不行……”   冯嘉人情绪低落,又不好执意勉强他:“真的吗?”   “真的!”那个赞助就去吧去吧,省的穿帮,杜绍言接着说:“冯姐姐,不是我不帮你,现在越玩越大了,上次我和你爸吃饭,他开始暗示我好男人要负责任,还从医学和生物遗传学角度和我分析早婚早育的好处,我才刚过法定结婚年龄他就巴不得我和你结婚了,你不喜欢男人就早点和你爸说啊,搞得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话题岔过去……”   “我比你大四岁我爸能不急吗,算了,你忙我就找个理由搪塞他吧。”   “唉,真不是我不帮你,下次再说。”   杜绍言赶紧挂了电话,心想千万别再找我,假女婿被真岳父逼婚什么的太可怕了!就算要找老婆我也不找你这样的,玩是能玩到一起不过还是喜欢更贤妻良母型的。   标准倒是有一个,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讨没趣的事也不想再提。   ——   为了躲避被人拉去当冒牌男友的命运,杜绍言坐上了去乡下学校赞助的车,前面是乡政府的车开路,中间是拖着书本和课桌椅等赞助物品的小货车和电视台的采访车,最后是自己的悍马。   乡下土路颠簸难行,小车开不了,杜绍言一个人坐一辆大悍马,拉开车窗看窗外,边和司机阿肯闲聊:“这边真够偏的,坐这么长时间车还看不到。”   阿肯解释道:“这一带是山里,要不是有人带路我们都绕不过去。”   “这种地方上学的确很不方便,需要有个学校,”杜绍言赞同道:“不过能当这么偏僻地方的老师,什么娱乐都没有也真是耐得住寂寞。”   “要我在这种地方做事我一定不到三天就跑了,”阿肯也笑:“正规师范院校毕业生哪里肯来这里,这里都是些民办老师,杜总你等会见到就知道了。”   小小的车队在青山之间穿行,和巍峨的大山比起来,几辆车太微不足道了,个人在自然面前渺小地不值一提。   颠了几小时山路终于到达目的地——大山深处的小学校,杜绍言一下车吃了一惊,虽然他外婆家也是乡下,但是各种学校师资条件比这种深山里好太多了,这个学校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只是几间矮旧的平房,院子就是操场,几十个小学生列成两排鼓掌欢迎。   杜少爷看着这些孩子参差不齐的衣服觉得有点心酸,低头对一旁的小吴助理说:“追加他们十万赞助,给这些小鬼买点校服运动服球鞋。”   学校的刘校长笑着过来欢迎,介绍着学校的情况,这座大山里为方便村民孩子上学的民办学校有二十年的历史,二三十个学生都是附近的村民,老师只有四个人,“现在学校全员都在了,只有一个要辍学的学生和一位常老师不在。”   杜绍言开始一直听着,这时突然抬起眼皮:“常老师?”   “他是教语文和历史的,”刘校长解释道:“今天去一个学生家家访了,那个学生父母不想家里的女儿继续上学,常老师上周就说好了要去,现在不能在这里欢迎杜总,非常抱歉。”   “哦,没事,小孩上学是大事,”杜绍言表情没什么变化,抬起背在身后的手:“这个常老师,是不是这么高?三十岁出头?”   刘校长有点意外:“对啊,杜总认识?”   杜绍言不置可否:“他来多久了?”   “差不多四年。”   “全名叫什么?”   刘校长很自然地说:“他叫常生。”   杜绍言还是没露出什么高兴或者气愤的表情,半天说:“哼。”   他是来送钱送东西的自然是大爷是众人的焦点,他情绪不明地哼一声周围的人也不敢说话了,陪同的乡领导小小声问小吴助理:“杜总不高兴?”   “没有,杜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对,嘴巴是很刻薄但心肠绝对不软不好捏,小吴助理想了想,尚不敢用傲娇来形容自己的衣食父母。   杜少爷又绕着学校转了一圈,问道:“你说学校四个老师,几男几女?”   刘校长答道:“两男两女。”指着一边:“两个女老师都在那边,男老师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常老师了。”   杜绍言看一眼两位女老师:“结婚了吗?”   “一个孩子上大学,一个孩子上初中。”   看起来就不是年轻未婚女性,杜绍言心里想着,问道:“刘校长您今年贵庚。”   刘校长有点莫名其妙:“我五十八。”   难怪看起来像六十多,五十八估计能不能举都是问题,就算常生再怎么喜欢成熟的也不会找他吧,杜绍言眼光落在小学生们身上:“你们这最大的学生年纪多大?”   答曰:“十二岁。”   十二岁,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自己和常生第一次接吻也是十二岁,总之不能掉以轻心。   乡领导过来说道:“到办公室坐坐吧,喝杯茶。”   杜绍言点头,背着手往办公室走,走两步又回头问:“校长,你刚说常老师去家访的是个女生家?”   “对啊。”   “多大年纪?”   刘校长伸出手:“九岁。”   “没事了。”从过去交往的六年看,常生他绝对不是LOLI控。   杜绍言走进办公室,心情不错哟,没有情敌,不,连像样的对手都没有,看来常老师空白了四年啊。   ——   常生做完家访往学校走,十几里的山路对他而言不是个短距离,看到学校的房子时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他远远看见院落里停了几辆车,想来应该是赞助的人来了。   他走过去,电视台的人正摆弄着机器,学生们兴奋地围着新课桌椅摸来摸去,一见他走过来都叫起来:“常老师!”   “新课桌椅到了啊。”常生也很高兴:“这下有新课桌椅了,同学们能更好地学习了。”   一个戴边框眼镜的年轻男人走近:“你好,你就是常老师啊。”   常生笑着说:“是的,太感谢你们了。”   小吴助理摇头:“不客气,这里需要社会各界的共同扶持,我们做企业的也是尽自己一份心力,我们老板说再加十万赞助,给孩子们买校服运动服。”   “太感谢了!你们老板真是好心人。”   小吴助理一指最左边的办公室:“我们老板说你回来之后去那里找他,他有事和你谈。”   “和我?”常生觉得意外,要谈也是和领导谈,怎么也不会和他谈啊。   “你过去吧,我们一会就走了。”   常生虽然不理解但也顺从地走过去,这位老板真是好心人啊,赞助这么多东西还追加……他想着,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门没有关,稍一用力就开了,常生推开门走进去,轻声地说道:“你好,抱歉我来晚了……”   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站着,手背在身后,拿着一根教鞭——一根细细的长约尺余的竹竿。   那背影太熟悉了,就算和四年前有所差别但是感觉完全一样……常生的思维中断了,因为男人回过头,他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常老师?”杜绍言伸出教鞭指门:“麻烦把门关上。”   常生吓得不敢动,这是什么状态,怎么会突然见到他。   四年前纷乱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当年不想离开他却离开了,他以为躲到这深山中有生之年不会再见到真人,可是怎么……杜绍言走过来,他用教鞭抵住常生门后的门,关上。   因此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一根教鞭的长度,咫尺之内。   常生感到心跳得都要蹦出胸口,他的身体在发热,四年前的小鬼已经长大为真正的成年人,虽然在他看来年纪仍然太小仍然不及他的零头但是气势却明显地盖过他。他的五官轮廓更加分明像大理石雕刻般俊朗深刻,他个子已经很高了,低着头和自己说话而自己需要仰着头看他,他的声音也已经是青年的嗓音,有些低,却听起来非常温柔。   杜绍言凑近常生的脸:“我有个熟人,我十二岁时他三十岁,如今我二十二岁了他应该有四十岁,不知道为什么你和他三十岁时的样貌一模一样,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常生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当年走的时候拜托过陈医生告诉他真相,为了让他认为他对他的好只是一场误会,为了让他彻底地失望,为了忘记。   他明明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要故意问这些,用这样轻佻的口气。   教鞭挑起常生耳侧的短发,冰冷的竹竿触碰着耳侧发烫的肌肤,杜绍言接着说:“我那个熟人啊,结过婚有过孩子,相貌普通大众脸,唯一的优点就是皮肤白,这点和常老师也一样,常老师皮肤很好,又白,又细……”   常生往旁边闪躲了一点试图避开教鞭,但杜绍言突然一鞭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立刻袭来。   “看,一道血痕了,”杜绍言靠近常生,他的手指抚摸着那道血痕,他说话的口气扑在他的脸上:“要多久消失?”   常生忍着痛:“……明天。”   “那么吻痕呢?”   他说着,低头咬在男人曝露在领口之外的脖子上。   其实他咬得不重,略带粗糙的嘴唇在肌肤上摩擦,常生只觉得又痛又痒:“放开……”   “如果你想让外面的人听见或者看见,”杜绍言抬起头,他按住他的肩:“我无所谓。”   “你……”常生感到他身上的戾气,他小心地拒绝:“不要。”   “不要?”杜绍言重复着,他用教鞭探进常生的衣服领口,挑出他佩戴的长生锁:“真巧,我那个熟人也有这个,常老师还要继续装路人吗?”   “对,我就是,”常生忍无可忍:“你想怎样。”   杜绍言突然笑了一下:“你说呢。”      第57章 私自逃跑的后果很严重2      常生很无奈地望着车窗外已经漆黑的天空,他现在坐在杜少爷的悍马上,跟他走。   不得不跟他走,他赞助了钱和东西,威胁要收回。   这孩子越来越任性了,从前十五六岁任性一点还能说小孩子可爱,现在二十多了还这样除了性格本性就是这样恶劣之外没有其他解释。   常生不知道跟他走会有怎样的后果在前面等他,他觉得未知的恐惧。   “外面那么黑有什么好看的。”杜少爷突然开口。   “没什么。”常生转过头,男人英俊的侧脸在近距离的车里看来更加好看了。   “当然没有本少爷的脸好看。”杜少爷接着说道。   真的能不能稍微内敛一点,谦虚谨慎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吗?现代人真是忘得差不多了!常生只好说:“你长大了。”   杜少爷嗯一声:“你一点都没变。”   常生索性直说:“……少爷知道的。”   山路崎岖,前面开路的车开得也不快,天黑路窄,阿肯慢吞吞地开着车,后座上的两个人都有点嫌他碍事。   当然一个是嫌他在这里有些事不好做,另一个是嫌他在这里有些话不好说。   杜绍言又点头:“你在这里过得挺好啊,有男有女有老头有正太有萝莉,难怪当时一声不吭突然跑了。”   常生低头看手指,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他不知道当时自己的一走了之会给他带来怎样的伤害。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了,阿肯倒是觉得有点闷,边开车边说:“常老师,没想到你和少爷认识哦。”   杜绍言替常生回答:“他以前是家里下人。”   只是下人……常生不说话,心情有点沮丧,阿肯哦一声:“难怪呢,我才来两年所以不认识,那常老师怎么离开家到大山里当老师了呢?”   常生犹犹豫豫,杜绍言又替他答道:“看戏看够了就走了。”   阿肯不理解:“啊?看戏?”   常生只好摇头:“当时有点事……”   “你闭嘴。”杜绍言突然说道。   这下连阿肯都听出少爷生气了,于是三个人都不说话,默契地保持几个小时沉默,一直到家。   到家已经是夜里,杜绍言仍然冷着脸,常生有些忐忑地跟着他,杜绍言现在一个人住过去的主卧,常生以前没来过这个房间,这个内外两间的套房是中式装修风格,名贵的全套红木家具古朴奢华却显得太过冷清。   杜绍言解开领带:“有什么想解释的?”   常生不自觉地往后退,杜绍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我演戏好玩吗?”   常生摇摇头,他很想解释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可是他一旦否认了,四年前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意义。   这四年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的父亲为他指明的道路是对的,他获得成功,继承亿万财富,还有门当户对的女朋友,如果自己坚持和他在一起,他能有什么?金钱?事业?家庭?   自己和他在一起,他早晚会后悔,与其等他过几年成熟了再后悔年少时的一时冲动,不如让他怨恨自己。   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时间不等人,少爷没有他那么多时间可以耗。   所以他摇了摇头:“不好玩。”   杜绍言冷笑一声:“所以你连看都不想看了?”   “或许吧。”常生望着他:“你不要为难那个学校的孩子们,如果你要报复我什么,不要牵扯上别人。”   “我没那么幼稚牵扯他人,”杜绍言松开手:“不过在你眼里,怎么看我都是幼稚的吧,你到底多少岁?”   常生沉默着,半晌说:“具体多少,我不记得了。”   “太长了吗?”杜绍言侧脸看他:“我记得你淘过一个明代的玉带,莫非是从那时?”   常生低着头,点了一下,算是默认。   那天他们一起去淘宝,是他们离家出走的第二天,没有钱,很饿很饿,他给他买了一个热狗,全部都给他吃了。   真正对一个人好,不是看他给了多少,而是看他有多少,之后给多少。   杜绍言曾经为此觉得他对他太好了,以至于他都想不通原因,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根本不会觉得饿吧。   这让他觉得有被欺骗的愤怒,他的手指在西装的衣袖之下握成拳,他现在很想揍他。   他忍住了,只说:“你现在到山里教那些孩子,也是为了看戏?那你为什么要在乎我捐不捐款?”   “少爷知道的,我的人生太长了……”常生低声说道:“我想尝试些不同的事……我很无聊……”   杜绍言打断他的话:“你无聊?你救我也是因为无聊吗!你跟我离家出走也是因为无聊吗!你和我在一起也是因为无聊吗!你照顾我也是因为无聊吗!你和我做爱也是因为无聊吗!”   他没有等常生做出回答,他直接抓住男人单薄的肩将他推倒在一旁宽大的床上:“你觉得无聊,那做点不无聊的事怎么样!”   床非常宽大,两个成年人跌到上面震动了几下很快平稳,优质的红木家具连摇晃吱呀声都不会发出。   杜绍言一只手掐住常生的脖子,他愤怒地撕开男人的衬衣,他力气很大,力度又快又急,撕开衬衣的同时拉断了男人脖子上的饰物,黑色丝绳瞬间断裂,银质长生锁被大力地牵扯飞到远远的角落里。   杜绍言根本没注意到那么多,他用一只手就能控制住瘦弱的男人,他的另一只用力地扯他的裤子,蛮横粗暴地将他翻过来。   常生挣扎着,但是杜绍言掐住他的脖子,他感到空气在远离,就算他能暂时脱离空气,但窒息的感觉仍然让他觉得痛苦不堪,他挣着他的手,勉强地说:“放开……”   “你不是无聊吗!平平淡淡的做爱多无聊!”杜绍言喘着粗气说道,他不想承认自己对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有感情,但是骗得了内心骗不了身体,他的下身早就有了反应。   常生被他面朝下地摁倒在床上,身下是柔软的床单,身上是粗暴的青年,他的衣服被撕下来,来不及解开的扣子统统被拽掉,蹦在地板上发出冰冷的声音,他很快浑身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杜绍言松开常生的脖子,他摁住他的腰,手指用力抠开男人的臀瓣,然后他拉下自己的裤子拉链,将昂扬的性器拿出来。   他连外套都没有脱,他甚至连领带都只是解松了而已,他的样子仍然是衣冠楚楚,优雅得像能出席上流晚宴。   而他的此刻的动作非常大力粗野,他挺腰抽插男人的后穴,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他知道怎样最直接地进到最深,虽然这样会给身下的人带来异常剧烈的疼痛。   常生痛得立刻叫出来:“啊!痛!痛啊!!”   “你叫啊,正好让别人听听。”杜绍言低头在他后颈处恶狠狠地说道:“还无聊吗?!”   常生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肯再叫,但他的身体痛得瑟瑟发抖,同时他的后穴因为剧痛条件反射地收缩着,这让杜绍言感到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快感。   于是他就继续做了下去,带着欣赏的恶劣念头,他看到男人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看到男人的身体迅速布满了汗珠,看到他不断抽插的性器上有血的颜色。   可是就算他的身体得到了巨大的快感,他的内心依然是愤懑地想要更加大力地蹂躏他,他恨不得把他撕开,看看他的心里到底有什么。   可是无论他怎样痛受怎样的伤都会自动痊愈吧,这算什么惩罚!的确无聊,无聊透了!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无论他多么用力抽插肆掠,他都会好都会好都会好起来!   常生痛昏过去了,杜绍言还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还没有发泄出来,无论是生理的射精或者是心里的愤怒。   他的手强行握住常生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五官平淡的男人昏迷着无法反抗,他的淡色眉毛蹙在一起,还像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痛会不会让他能记住一点……杜绍言松开手,他继续重复着机械的运动,直到自己发泄出来。   要是常生是个女人能怀孕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从自己身边跑掉,杜绍言抱着沮丧而空虚的心情又把液体射进了常生的身体里,带着刻意的恶意。   常生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窗外天空微微亮着。   恍惚中他有回到几年前的穿越感,可是他马上想起来了,那个小鬼已经不是小鬼了,他是故意的。   掏心掏肺地对他,辛辛苦苦地养他,结果就带出这么个……常生苦笑着摇头,他试着动了一下身体,马上痛地差点叫出声,不用看他都知道,下面肯定又被撕裂了……过了四年平安日子如今到头了。   昨晚让那孩子发泄一通应该消气了吧,算了算了,自己赶紧走吧,这次不能再去近一点的地方了,越远越好。   常生忍着痛爬起来,幸好旁边有个枕头,他趴在枕头上喘着气,一个简单的爬起动作就让他的腰痛地要断掉,更要命的是隐秘部位,一定又流血了。   这样的身体怎么走的了……他小心地环顾四周,地上只有他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全都撕破了,没有衣服更走不了……常生看见自己被甩到墙角里的长生锁,小小的锁身被扔掷到远远的地上,那是父母唯一留给他的遗物,陪伴了几百年孤独的岁月,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体。   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被粗暴地对待和误解,都没有让他这样难过。   他努力地想从床上起来,想去捡他的长生锁,这时他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无论此刻进来的是谁他都不想见,常生立刻抓住被子把自己包起来,他不想任何人看见他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   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传进耳朵:“常生是你吗,我昨晚看到少爷和你一起回来,我还怕自己看错了,你现在怎么样?”   常生听出是美姐,他紧紧地抓住被子的角,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他想她认为他睡着了,他想她快点离开。   “少爷出门了,他说要我们不要打扰你,嗯……”女人犹犹豫豫地说:“我也不是傻瓜,你怕见人我就不过去,我拿了点消炎和止痛的药,还有特地煮的粥,放在床头好吗?”   常生不敢动,温暖的被子包裹着他的脸,他现在没有勇气抬起头对一个女人说话。   他愿意和少爷发生什么,只是因为他在意他,他即使能接受这背德的情感也不代表能代表能接受自己的羞耻感。   更何况是公开地让外人知晓,尤其让女人知晓。   “你好好休息。”美姐叹了口气:“少爷,他……”   拜托快走吧,我真的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事……   “他对你……”   他对我恨死了……   “很不一样,”美姐停顿了一会:“你们当初一起离开,我就觉得你对少爷真的不一般,后来少爷十八岁时一个人回来,看得出来你把他照顾地很好,他比从前懂事得多,也变得多,他不爱笑了。”   常生沉默着,黑暗中他握紧了手指。   “他不准我们提你的名字,就像从前先生不准我们提他的前妻,这么对比有点怪,可是……有些事我们不好插嘴,少爷现在也是大人,做什么都有分寸,想要什么也很清楚,他昨晚带你回家,一定是不想你再离开,”女人又说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叫我,还像从前一样。”   她没有再说话,半晌后常生听见房门开合的声音,想来是她已经离开。   他仍然裹在被子里没有动,很久之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不能害了他……”   没有人回答。   常生不知道在美姐出去时杜绍言跟了进来,他比着噤声的声音不准女管家发出声音,他自己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站在床边望着包成一团不肯露头的男人。      第58章 私自逃跑的后果很严重3      脱离了昨晚鬼迷心窍般的愤怒之后,杜绍言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他后悔了。   其实不管常生有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他救过他好几次都是不争的事实,不管他照顾他是怎样的动机是不是看戏,他的确把他养大了,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但是他擅自逃跑甩掉本少爷的行为太过分了!   虽然自己昨晚的行为同样过分,他强暴了他,以强硬残酷的方式,他又被自己弄昏过去了,就算他能自己好起来,痛得昏过去总是真的,血流的也不是假的。   杜绍言觉得很内疚,他站在他的床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话语打破沉默,这时他听见他的自言自语:“我不能害了他……”   害他?他怎么会觉得他在害他?杜绍言突然感到一点疑惑。   男人把自己包在被子里,蒙头蒙脑地缩成一团,像怕人的孩子。   是自己把他弄成这个样子的。杜绍言弯下腰,他把男人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常生吓了一跳,突然被人抱住,他下意识地反抗了一下,但马上下身的疼痛让他呻吟出声:“痛……唔……”   杜绍言隔着被子紧紧地抱着不放:“我不是故意的。”   才怪!他自己都知道这话太假了!   “……我只是不想你走。”   是走不了了,真是釜底抽薪。   “常生,你为什么……”   他没有再说下去,为什么什么?常生不知道又隐约知道,隔着被子他靠在他的怀里,自欺欺人般。   杜绍言一会松开手:“我给你找个别的地方,美姐她们看到你这么多年样子都不变会奇怪的,而且……你很怕羞对不对。”   常生有点诧异于他此时的心细,居然会想到美姐她们的眼光,但是他更快地被他的话本身弄得面红耳赤,还有他语气里的温柔……怎么办,就算他昨晚那样做了都居然讨厌不起来。   车一直开到一栋公寓楼下,杜少爷抱着一床被子下车,回头看阿肯:“你回去吧。”说着走进公寓楼大堂。   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正在大堂里等他,一见他就笑:“抱被子来干什么?不是说带常叔叔……”   “被子里。”杜绍言努努嘴:“小声点。”   小夏听话地点头,帮他开电梯门,两人很快到楼上的公寓里,杜绍言把常生放在床上不再打扰他,转身拉着小夏要出去。   小夏往被子里看:“我好久没见常叔叔了……”   “我们出去说。”   杜绍言拉着小夏到客厅,低声说:“你这有没有消炎止痛药?”   “有,怎么了?”小夏睁着大眼睛:“少爷受伤了?还是常叔叔?对了对了,少爷是怎样找到常叔叔的?不是找了好几年都找不到吗?”   “我花了四年,找了十家侦探社,想了一百种见面的情景,”杜绍言比着手势:“结果昨天下午得来全不费功夫,带回来之后就……”   小夏明白过来:“不会吧!”   杜绍言忿忿地说:“我生气嘛。他居然说他无聊。”   “少来,”小夏笑起来:“我发现常叔叔一出现少爷就不对劲了。”   “啊?”   “常叔叔不在的这四年,少爷板着脸,一副大人模样,”小夏摊手:“常叔叔一回来,少爷心理就像小孩一样,赌气什么的。”   杜绍言若有所思:“真的?”   两人在客厅说话,常生在卧室里慢慢躺好,身体内部还是痛得要命,刚才一直被杜绍言抱成一团舒展不了腰部更酸痛了,而且他的长生锁还在那个房间的角落没有拿,脖子上凉飕飕的,有点空。   更空的是心里,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杜少爷了。   美姐的话让他感到,少爷对他的感觉超过他的想象,如果他在这四年过的不快乐,他的所作所为就没有意义。   杜绍言在客厅和小夏交代着要给常生的药,说完准备去上班了:“常生拜托给你,等会你给他弄点清淡的吃,他现在肯定不想见我,你来照顾他比较好,还有,”他犹豫了一下:“常生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你不要吃惊,下次和你详细说。”   小夏不甚在意:“保养得好是好事。”   “那我走了。”杜绍言想想又回头:“你最近没见他吧?”   小夏迟疑了,老实地说:“上个月底……”   “如果你对他没有意思就不要老见他,他会误解。”   “不是,绍博妈妈病得很重,绍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那是他的事。”杜绍言皱着眉:“别滥好人,小心惹祸上身。”   小夏点头:“我会小心的。”   杜绍言离开之后小夏煮了红糖姜汤,盛了一碗端给常生,后者正躺在床上发呆,小夏进来地太快连闭上眼睛装睡觉都做不到。   “常叔叔!”小夏坐到床上,笑盈盈地说:“好些了吗?”   因为昨晚遭受的暴力对待,常生脸色比平时差很多,加上杜少爷刚才提前说过他样子没什么变化,因此小夏也没觉得有多奇怪,他用勺子舀着汤:“还有点烫,一会再喝,红糖补血,生姜补气,我妈妈说过去女人……呃……不对,反正喝点不坏的。”   常生的脸红了,他把脸偏到一边:“我不喝,你给我找件衣服行吗?”他不能总在被子里不起来,就算他现在寸步难行,浑身赤裸也太有辱斯文。   小夏把汤放在床头:“我等会拿给你,穿我的应该可以,我现在个子长高了不少哦。”一会又说:“少爷昨晚一定很过分吧,常叔叔脸色好差,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常生半天不说话,也不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迟疑着说:“我好像把你的床……弄脏了……”   虽然小夏知道他们的事,但是这样也太尴尬太耻辱太令人羞愤难当了!常生恨不得马上离开,可是下半身动一下就疼地要命,还有一动就流出来的某些液体。   他一早起来连洗手间都没去过,没有衣服,身边又一直有人,粘稠的液体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积蓄了一夜,现在终于流出来了。   小夏已经明白过来,忙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你要纸巾吗?”   常生抬起手捂住脸:“……我要衣服。”   小夏连忙找了几件自己的睡衣给他:“我帮你穿吧。”   “……不!”   常生抖抖索索地在被子里勉强穿好衣服,几个简单的动作又让他痛出一身汗,而且流出的液体越来越多了。   他低头不敢看小夏:“能不能麻烦你回避一下?”   “哦,可以,不过我看常叔叔需要帮忙……”   “不!我自己可以!”   小夏不好再勉强他,扶着他进洗手间,又递了消炎的药膏进去就马上出来了,常生立刻关上洗手间的门,抽纸巾处理着伤口。   以前有过几次经验所以这次熟门熟路……有这方面的经验绝对不是好事!撕裂的伤处不断地流出鲜血,他两腿发颤无法站稳,扶着墙壁慢慢跪在洗脸池边,随着双腿的张开,密穴里的液体缓缓地顺着大腿往下流。   小夏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他靠在门外说:“常叔叔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唉,少爷这几年找的可辛苦了。”   常生没有心思听他的话,他跪的地方对面就是镜子,镜子里的影像让人无法直视。   他皮肤很白,特别是双腿,因为他从来不穿短裤所以腿部从没有晒过太阳,白得耀眼的腿部肌肤,尤其是大腿内侧,有很明显的大片淤紫,必定是昨晚被强行分开导致,更羞耻的是,半透明的白色液体混杂着血色往下流淌,还是温热的。   以前虽然做过,但都在暗处,也从来没有这样仔细认真地看过,这下对着镜子把自己看的分毫毕露……   还有何颜面苟延残喘在这世上!   常生跌坐在地上,昨天一天的事都很清楚,在被强暴晕过去之前。   一天之前他还是大山里学校的老师,家访回来走了很长的山路有些累,青山绿水间他看见学校院落里有拉着赞助物品的车,感到很高兴,孩子们有新课桌了,然后他见到命里的克星,命运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弯,安静的生活如同镜花水月般碎裂。   在重逢的那一瞬间,说不喜悦是假的,他想念了他四年的时间,电视上每一个他出现的片段他都会反复地看,报纸上每一条关于他的新闻他都能背出来,哪怕是关于他和哪个明星的花边绯闻。   常生有点想哭,他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   小夏在门外接着说:“少爷和我从小一起玩,他人长得好看,心地也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心里越在意的东西反而越不肯说出来,其实他很在乎常叔叔,常叔叔当时离开的时候他很难过,我都看得出来……”   常生扶着墙壁靠着,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话。   “他昨天遇到常叔叔一定太高兴了,所以才做错事把你弄伤,他心里一定不想的,少爷这几年里像变了个人,他很孤单,我知道我没办法弥补他的孤单,我也代替不了常叔叔……”   小夏的声音有点低,低到连常生都觉得酸楚,他叹了口气:“他,过的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小夏停顿了一下:“就是不开心。”   常生闭上眼睛,在他的观念里,福禄长寿平安喜乐家庭和睦就是幸福的根源了,少爷现在事业顺风顺水,别人几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他二十出头就拥有了,他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没有颠沛流离,平平安安地过富足的生活,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他今后娶到如花美眷享受天伦之乐,这是他自己盼了几百年也不敢奢望的东西,他为什么要不开心?   少爷年纪还小,是普通人,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没必要为一时的感情付出一生的代价,也没必要为他这样一个不死的人做出太多的牺牲。   就算少爷舍不得自己,也无非是三五年的事,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赢过时间。   常生不愿再说这个话题,他低声问道:“小夏你自己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小夏笑了:“我挺好,高中毕业上大学,我想以后帮少爷就选了药学专业,冯姐说学药最好出国念几年,我这段时间都在准备雅思考试,少爷说宿舍学习环境不好,还特地给我找个这间公寓,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英国念书了。”   “去国外留学好,”常生又问道:“大少爷他们呢?”   “他们啊……少爷一回家就把大少爷和他妈妈赶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妈妈自杀了好几次,医生说精神上出了问题,”小夏叹了口气:“绍博少爷把房产卖了,他自己建了一个实验室,说要治好阿姨的病,他很孝顺。”   常生愣住了,小夏接着说:“其实我理解少爷不喜欢他们的心情,可是真的看到绍博为了生活奔波,我又觉得他很可怜,我有时候忍不住去看他,少爷就骂我,他说男人不需要同情……”他笑了笑:“我不是同情他,我妈妈说孝顺的人都不会是坏人,而且阿姨疯疯癫癫的,和她过去优雅的样子完全两样,很可怜。”   常生想起杜守信和阮明莎差点害死少爷的事,忍不住开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嗯,”小夏点点头,问道:“常叔叔你好了吗?”   “啊?”常生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后穴里的液体已经流完了,撕裂的疼痛还是没有停歇,而且因为内壁润滑液体的消失,更加干得发痛,他深吸口气,将消炎药涂在手指上,准备探进去擦药。   但是对面的镜子清楚地映着他此刻的样子,衣衫不整,赤裸,两腿张开,表情诡异,眼神迷离,白皙双腿上有情色的痕迹,干涸的精YE凝结在身上,手指停留在私密的位置上,还在深入……   太可耻了!不如死了算了!   “到这种地方吃饭?”杜绍言左顾右盼,这是一家看起来很小的私房菜馆,做成仿古的装修样式,整间菜馆看不到塑料制品和铁制品,唯一现代化的电器就是顶上的灯,灯罩还是纱笼的,杜少爷进门时还觉得新鲜,楼梯也是木头而非普通饭店的大理石,榆木的桌椅做成仿古家具式样,连桌上烟灰缸都是用竹篾编的,但杜少爷的好奇心维持了不到三分钟,很快不耐烦起来:“我还得回家陪人呢。”   对面的女人还是化着一贯的烟熏妆,指甲涂成紫色,穿豹纹紧身皮外套配流苏细围巾,“哟,交女朋友了?”   “哼。”   “哈,是男朋友吧?”   “哼。”   冯嘉人将烟摁灭:“杜少爷一个哼字多种含义呀。”   “哼!”   “好了好了,姐姐今天请你吃好东西。”   杜绍言耷拉着眼睛:“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吃的。”   “杜弟弟虽然有钱可是没有闲殊不知美食在民间,”冯嘉人托着下巴:“你这个年纪,正是上天入地发掘人间快乐的时候,别搞得自己一副成熟稳重老气横秋的样子,想我刚认识你时你多活泼可爱……”   “活泼可爱?”槽点略多。   “姐姐知道你是被人甩了……”   “够了啊!”   “别一提被甩就炸毛啊,你现在不是交新女朋友OR男朋友了吗。”   “谁说新的!”      第59章 应该告诉你1      杜绍言后悔不已,嘴快的后果是接下来半个小时对面的女人问东问西没完没了,让他越发感到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是热爱八卦的,而且八卦起来死缠烂打问不到想要的结果之前绝不松口。   “我看你最适合的职业根本不是人体解剖而是狗仔记者吧!”   “不说算了,”冯嘉人摆摆手:“怎么面条还没送上来,我记得以前没这么慢。”   “你点餐了吗?我没看到啊,”杜绍言巴不得她转移话题:“什么面条?”   “这家面馆不点餐不预留,有且仅有一道主食就是面条,”冯嘉人笑眯眯地说:“长寿面哦。”   “哼,谁没吃过面条。”   “这里的长寿面可不一样,”冯佳人拖长音调:“一整根面条哦,盘成一盘,这种你吃过?”   杜绍言脸色微变:“……”   “长长的一根,就是长命百岁的意思,面条有多长代表做面的人心意有多长,生日时吃一碗长寿面福禄寿喜全,福建特产呀。”   杜绍言望向一边,他吃过,他记得。   十八岁生日前一天,他回到家,桌上就有这样一碗面,可是做面的人不在了。   什么面条有多长心意有多长,狗屁!   就在那一天他被甩了,他喜欢的人私自逃跑了,把他扔下了。   他喜欢的人能对他有什么心意,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过客,像他死去的妻子一样,成为一段记忆,不,或者连记忆都不算,他或许只是在看自己演戏,反正他不会死,对自己的舍身救命也不能说明他对自己喜欢……   “而且因为年代久远这种手艺现在已经基本失传啦,福建本地老人会的也非常稀少,这家店的老板就是其中之一,你等会可要好好品尝,”冯嘉人继续说道:“这种面很难做的,要有足够的韧性和口感的话面就要反复地和,据说至少要六个小时以上……”   “六个小时?”杜绍言突然开口道。   正说着,面已经上来了。   冯嘉人搓搓手:“是至少,快开动吧不要浪费美食!”   杜绍言低下头,他很清楚地看见青花瓷碗里的雪白细长的面丝,和四年前一样。   “如果,一个人花六个小时给你做一碗面……”   冯佳人抬起头:“什么啊?”   “没什么。”杜绍言站起身:“我突然觉得我可能误会了很重要的事,我现在要马上去找他。”   “啊?”冯嘉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处,她摇摇头:“还是太冲动了啊少年,”想想又补充:“浪费可耻。”   托特殊体质的福,羞耻的伤口愈合地很快,疼痛慢慢消失之后活动也自如起来,常生在心里叹口气,将衣服拉直:“好像大了点。”   小夏看着此刻穿着自己衣服的常叔叔:“那是因为我已经比叔叔高了啊。”说完又微笑起来。   对啊,现在小孩子的身高还真是比过去平均高不少呢,常生低头看衣服,心想连瘦小的小夏都已经比自己长得高了。   “常叔叔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小夏这下开始仔细看常生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   “……其实老了,”常生努力使自己语调平稳地说:“你都长大了,我怎么会和以前一样呢。”   “我看着没什么差别。”小夏嗯了一声:“不过就算叔叔老了,少爷也不会介意。”   哪壶不开提哪壶,常生只好用沉默来回答他。   小夏接着说:“这次少爷做的不对,他太简单粗暴了,常叔叔你不要生他的气,他是因为……”   “别说这些了。”常生打断他的话,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想起自己面对镜子时的画面,那太,太,太……简直像黄书里的春宫图,自己好歹也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出身,如何能和那些淫邪之人做出同样的事!   小夏看着面前的男人脸色一会白一会红一会黑一会青赶紧劝道:“少爷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有人逼他吗!”常生忍不住大声说道。   此刻正在电梯里的杜绍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夏解释不了了,半天说道:“嗯,是他不对,他应该道歉。”   “我不需要他道歉。”常生回答道,他是真心不需要那位越来越不讲道理的少爷道歉,因为他现在根本不想见到他,见到他也不知道怎样面对。   但在小夏听来这话就是别的意思了,小夏点头:“我明白,常叔叔你是不会和少爷生气的,因为你喜欢他,对吧?”   已经走到门外的杜少爷停下脚步,他微微侧过脸,听着房内的回答。   可是没有声音传出来。   杜绍言感到有些胸闷,他很想现在冲进去把小夏的问题再问一遍,但他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小夏没有等到回答,他替房间外干着急的少爷又问道:“难道不是吗?”   常生的眼睛望着一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常叔叔,我真的不懂你,”小夏开口道:“如果你不喜欢少爷,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如果你喜欢少爷,为什么四年前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杜绍言的手握成拳,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同时他屏住呼吸,怕错过任何一点声音。   常生沉默了很久,他慢慢地说道:“你不懂……”   “他不懂,那我懂吗。”   小夏朝门口望去,杜绍言站在门口,他继续说道:“就算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你凭什么一开始就武断地认为我不懂。”   “我走了,你们说吧。”小夏知趣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常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杜绍言站在门口,他望着这个相貌平凡并且没有变化的男人,只觉得深深的挫败。   “到底有什么复杂的,你喜欢我就留在我身边,”青年走过来,他的语气开始温柔起来:“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真的明白?”常生抬起头望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杜绍言觉得他此刻的眼神他完全不懂。   “我和你不同,和所有正常人不同,应该有人已经告诉过你,我不会老,不会死,”男人安静地陈述着:“我已经活了六百多年,你相信吗?”   杜绍言知道这些事,但真正从他口中说出来,他还是感到头脑一瞬间的茫然。   活了六百多年,那是什么。   这是科学以外的事,是常识以外的认知。   他吞了一下口水,干巴巴地说:“只要你说的,我就相信。”   “我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一个人,我的家人、妻子、儿子、所有的亲人,所有和我有过关系的人都会比我先走,”男人望着青年风华正茂的容颜:“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杜绍言觉得咽喉干涩,他半晌才发出声音:“所以呢?”   “我不想说谎,那几年我和你在一起,我非常的,非常的开心,”他淡淡地笑了:“我可以继续那样的生活直到被你厌倦,对我而言时间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但对你不同。”   “什么意思。”   “你若是一年厌倦我,我一年后就离开,你若是十年厌倦我,我十年后也一样离开,我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都仍然是现在的模样,重新到一个城市或者国家,重新我的人生,而你呢,你有几个十年可以浪费?”常生轻轻地摇头:“人生短短几十年,年轻时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那之后你怎么办。”   他可以忍受失去他的漫无止境的荒芜,却不能忍受他失去黄金年华的美好。   杜绍言感到窒息般的沉重,他望着男人平静的脸,现在他有二十二岁的浓密黑发,他是三十岁的平淡容颜,十年后他有三十二岁的如日中天,他是三十岁的平淡容颜,二十年后他有四十二岁的成熟稳重,他是三十岁的平淡容颜,三十年后,四十年后,五十年后,当他满头白发时他仍然是三十岁的平淡容颜。   他不会老,不会死,他们不同。   “我和你在一起时非常开心,我鬼迷心窍地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但是陈医生来找我,对我说杜先生的安排,我突然意识到真正世俗的人生应该是怎样的,”常生低下头,他叹了口气:“在盛世里坐拥万贯家财,有娇妻美眷,享天伦之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杜先生安排是对的,俗世的幸福就是这样,而不是和一个怪物男人过……快乐的……几年,再用更长的时间……去后悔……”   “如果你真的对我没有感情,”杜绍言突然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有眼泪。”   常生没有抬头,久违的温热潮湿了干涸多年的眼眶,他忘了自己还会哭泣,也没想要哭泣,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他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在亲手将他最爱的人推开,他明白自己话中的残酷,他在彻底地断绝这个青年与他在一起的可能,可是这些都是事实。   正因为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才让他更加悲哀。   他们不同。   根本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一个人老去死去留下另一个人是痛苦残忍,一个人望着另一个不老不死又何尝不是痛苦残忍,时间考验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常生害怕这样的结局,他有勇气承担自己的独自心痛,没有勇气承担对方的后悔当初。   或者,我才是自私的那个人。害怕你会后悔,所以我逃开了,所以我不敢看你,所以我就连流泪都觉得可耻。   “你在哭什么?”杜绍言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我爸安排,也不需要你安排,只要你说你喜欢我……”   他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   杜绍言伸出手,他抚摸着男人湿漉漉的脸颊:“我只要你一句实话,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常生始终低着头,他没有说话。   杜绍言感到指尖泪水的温热在逐渐冷去。   没有等到回答。   “我也只是过客吗?”   他用尽力气,喉咙里发出类似确定的声音。   “那么,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杜绍言收回手指,指尖的泪水已经迅速风干,像不复存在。   然后他笑了一声:“我这么着急地来找你,就为了听你说这些话么?”   常生仍然没有说话,因此杜绍言继续自说自话着:“十年前,你亲我,我很讨厌你,九年前,你把我从车祸里救出,我想报答你,后来你替我挨了一刀,我想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之后为我做了很多,我确定你是喜欢我,可是四年前你突然就走了,我觉得你只是在看我演戏,你并不喜欢我,而一个小时之前,我还是想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因为没有人会花六个小时给不喜欢的人做一碗生日面……”   他说不下去了。   他觉得心都快被搅成碎片了,为什么还觉得可笑呢?明明被甩的是本少爷,为什么本少爷要站在这里看着甩我的人哭哭啼啼,本少爷才应该是哭着说你耍了我的人啊!本少爷比你小六百岁本少爷又年轻又英俊本少爷有才有貌有钱有势想BG就BG想搞基就搞基本少爷为什么要在这和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纠结喜欢不喜欢这种幼稚的问题啊!   你花六个小时做面条因为你时间压根不值钱,不像本少爷和比尔盖茨一样每一秒陪你废话的时间都是金钱在流淌!   杜绍言尽量轻松地笑:“话说开也好,嗯,我也算长见识了,以前说长生不死还以为是神话故事,西游记里吃唐僧肉就长生不老,原来神话也有现实基础,哈哈,你是不是吃过唐僧肉啊……”   一点不好笑……   “说起来这真是厉害,我家世代开制药公司,说不定研究你的身体会有新发现呢……”   有点可怕……   “其实你是不是三番两次救我都是因为你的特殊体质?”   “你说话啊。”   “你说话啊……”   “你说话啊!”   玩笑似的笑容瞬间从他脸上消散,杜绍言抓住常生的肩膀:“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常生感觉不到肩膀剧烈的骨骼像要碎裂的痛苦,他慢慢地抬起头,同时握住青年的手腕,他口齿清晰地说道:“我已经表达清楚了。”   类似疯狂的情绪在脑海里激荡,杜绍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所有思维都失控了,他的手有些颤抖,他很想找把刀,或者枪,或者斧头,或者什么,或者别的什么。   他想杀人。   或者干脆撕开这个太过平静的人的身体,激烈地侵入到他碎裂殆尽。   性和毁灭还真是都有同样的快感,杜绍言嘲弄般地笑了,他松开手:“算了,你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反正我当时也年轻,陪你玩几年也玩得起,你说的对,我现在二十多了,该收心找人结婚了。”   常生机械地点头。   他的赞同像鼓起火焰的风,杜绍言接着说:“女朋友我现成就有,又漂亮又诱人,家世又好,也是医学世家出身,还比我大,想想我还真是一贯年下呢……”   这样很好,不是吗,合了两个人的意。   “反正,我是因为你对我好才和你在一起,现在发现其实你对我也不算好嘛……”他抓抓头:“就算有危险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也会一次一次地去救吧?”   “嗯,这样看来我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你救我你也没有损失,所以你对我谈不上好,所以我也没有喜欢你的理由了……”   “我无所谓,真无所谓,嗯,你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个下人。”   房间里充斥着青年自白一样的自言自语,空荡荡地像有回音。   常生始终没有否认。   到最后,他是少爷,他是下人,没有改变。   杜绍言转过身:“我公司还有事情,先走了。”   他走向门口,常生抬起头,模糊中他望见他的背影孤单而忧伤。   “还有最后一句话,”青年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我应该告诉你……”   常生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什么……”   “那些年,谢谢你。”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60章 应该告诉你2      进入地下室之后光线彻底消失,只剩墙壁上的阴暗昏黄灯光,小夏小心地贴着墙壁前行了一段,直至走入一个宽敞的内室。   内室里点着异常明亮的日光灯,以至于适应了昏暗的眼睛一时睁不开,沿着墙放置着各式铁质箱柜,中间空落落的试验台四周码放着小型制氧机、消毒机等常用设备,角落里的饲养皿里的几只小白鼠发出吱吱的声音,旁边桌子后坐着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小夏。   “阿季?”小夏叫了一声:“绍博不在吗?”   男人头也不回:“不知道。”   小夏走过去:“季博士又在研究些什么呀?”   他直到走到办公桌前被称为季博士的男人才抬了一下头,他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用男孩形容更加合适,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很瘦小,娃娃脸蛋,漆黑的眼珠非常明亮,这使得他看上去更加充满完全不和年龄的少年感,但实际上他已经超过三十岁。   “科学。”阿季低头看着显微镜答道。   真是笼统的答案,小夏坐在他身边:“绍博呢?”   “上面。”阿季继续言简意赅地答道。   “平时他这个时候不都在实验室里的吗,”小夏站起身:“我上去找他了,阿季你也别总是埋头研究什么科学了,偶尔也去上面晒晒太阳。”   阿季的脸因为常年缺乏阳光照射而显出不正常的苍白颜色,因此那大大的眼睛更加突兀,其实并不难看的脸看上去就有些诡异的视觉感,他摇摇头,不知道是表示不想上去还是不想搭理小夏。   小夏沿着地下通道回到地面上,通道口处有一座破旧的小楼,一层是锈迹斑斑的铁质支架,塞满了罐装实验用品,小夏顺着楼梯走上二楼,边叫道:“绍博,在吗?”   随着他的声音,一扇门打开了,杜绍博望向他:“是你啊。”   相比于弟弟的一帆风顺,他看上去容颜憔悴,四年间他相貌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更加消瘦,也因此和他的父亲更加相像,比如深刻的法令纹。一直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人到了逆境难免会让人觉得锋芒尽失,杜绍博看起来或多或少有些颓废自卑感,尤其和过去的大少爷形象相比,这让小夏感到莫名的酸楚。   “我带些甜点来。”小夏将食盒递过去。   杜绍博却不接:“我不需要施舍。”   小夏觉得他的心思比过去敏感太多了,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不伤及他的自尊,他改口道:“不是给你的,是给阿姨的,阿姨很喜欢软软的甜点,你不知道吗?”   提到母亲杜绍博就没再说什么,接过来:“谢谢。”   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色圆领衫,领口空空的露出锁骨,和弟弟咄咄逼人的美貌不同,杜绍博是可以用清俊来形容的,他的父亲年轻时是个美男子,如果他还是杜家大少爷此时必定也会被众多女人青睐。   小夏看他接过食盒松口气,心想绍博果然还是孝顺,只要拿他妈妈出来他什么都肯,又说道:“阿姨这几天怎样?”   “老样子。”杜绍博犹豫地说:“你要不要进来坐?很乱,我妈才睡……”   小夏猜想他是不想自己看到家里的窘境,摇头道:“不了,我一会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要打电话问入学情况……”   “入什么学?”杜绍博打断他的话。   “还没告诉你呢,”小夏笑笑:“我打算去英国留学,冯姐帮我办的……”   “英国?”杜绍博再次突兀地打断他的话:“你要走?”   “是啊,冯姐说出国能多学点东西,之前一直没弄好就没说,现在应该差不多了,都体检了……”小夏说着。见杜绍博脸色不太好赶紧停下来,杜绍博对他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之前不说也就是害怕会这样,现在基本定下来了也到了该说的时候,他总不能一声不吭跑掉,常叔叔那么狠心的事他就算对着普通朋友也做不出来。   杜绍博沉默着,小夏只好转移话题:“我以后不能再来看你和阿姨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哦,还有,我总觉得阿姨的病应该去大医院看,你自己弄个实验室给她看病不太好,杜先生留下来的房产都被卖了买实验器材了,钱花了是小事,阿姨的病情耽误就是大问题了。”   “我认为医院看不好我妈的病,”说道母亲的病杜绍博抬起头:“前几年去了多少医院,国内国外都去了,所有的医生都说我妈是精神受太大刺激治不好了,他们一个个都想把妈妈关到精神病院,精神病院是什么地方,那像坐牢一样我怎么能让我妈去。”   “但是……”   杜绍博有点激动:“阿季就不同,虽然他思维古怪可是的确他只给我妈治了几个月她就停止了自残的行为,他现在在实验室用动物每天做着实验,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治好妈妈的病!”   小夏知道阿季念博士研究生时被退学,理论上说还只是个遗传学硕士,专业还不是脑科或神经科,这怎么能独立操作一个自主搭建的DIY实验室?小夏想想还是放弃现在劝说,打算过段时间再说,停了一会说道:“不说这个了,前几天我碰到一个熟人,你也认识的。”   “谁?”   “从前在你家做事的常叔叔,”小夏自然地说着:“过了这些年,我们都长大了,他的相貌和从前都没什么变化呢。”   他没有留意到杜绍博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我也很久没见他了,他从前在家里做事很不起眼,”杜绍博口气平稳地问道:“他现在哪?”   “现在我家,”小夏摇摇头:“以后在哪里不知道。”   “如果有时间,我想拜访他。”   “哦,那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两人又聊了几句,小夏就离开了。   杜绍博将食盒放回屋里,给还在睡梦中的母亲盖好被子,他走下楼,回到实验室。   阿季正将刚才的实验结果填写在表格里,杜绍博走过去:“如果一个人细胞的修复能力非常突出,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实现高度的自我痊愈?”   “什么?”阿季埋头写字。   “如果有人他受到重伤之后不需要治疗也能迅速恢复……”   阿季立刻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闪出类似野兽看见猎物的光彩:“说详细点!”   杜绍博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幽幽地说道:“我只想知道,这种能力对我妈的病有没有帮助,他的修复能力能否修复我妈损坏的脑神经……”   美姐把长生锁放在书房桌上:“少爷,这是打扫您房间发现的,是您的吗?”   杜绍言扫了一眼,现在任何一点和常生有关的东西都能撩拨起他的怒气,这个物件当然不例外,云淡风轻地说谢谢什么的能在对方面前假装一下就不错了,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死撑三分钟最多了,他随手将长生锁挥下书桌,冷着脸不说话。   美姐看看少爷冰块样的俊脸,她是看着他长大的,了解他的脾气,属于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却就是不肯低头,在外人面前摆出生人勿近的大人样,在长辈面前就还是赌气撒娇的少年心,美姐说道:“那我把这个扔掉吧?”   “别扔!”   “嗯?”   杜少爷整整优雅的衣领:“我想起这是别人的东西,扔掉不礼貌。”   “我捡起来了。”美姐把长生锁捡起来重新放在书桌上:“这是谁的啊?要还的吧?”   这不明摆着吗,少爷房间里找到的,房间里只住过少爷和常生,不是少爷的还能是谁的。   杜少爷心想你明知故问就是看准我不会对你发脾气吧!他哼一声,随手又把长生锁扔远:“我让你捡了吗?什么破玩意!”   “哦。”美姐点头:“那我出去了。”说着走出书房。   银质的长生锁反射着书房的灯光,映出明亮的光斑,映到杜少爷形状优美的眼睛里,杜少爷觉得太刺眼了!所以他只好偏过头,避开光斑,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光斑像会跟着他动一样,无论他怎么偏头都射在他的眼中,让他感到既烦躁又躲不开。   好烦啊!   杜少爷忍不住起立,走到光斑发源地,他弯下腰,捡起那只小小的银锁。   年代久远连锁片表面的花纹都被磨平了,亏那个老男人还像宝贝一样戴在胸前……他的胸前……苍白的缺乏阳光照射的肌肤,突兀的锁骨间古老的银锁,让他的身体有着原始而古朴的性感……杜绍言感到喉头发干,怎么回事。   光是想到他的身体就觉得发热,有没有搞错!明明不喜欢他啊,因为没有喜欢他的理由啊!   “少爷,我想起……”   书房的门随着美姐的声音被打开,女人一手扶门锁,一边望进室内。   杜少爷猝不及防,来不及扔掉手里的东西,当然更来不及收回自己望着长生锁的饥渴表情,美姐啊一声:“没什么,我走了。”说完砰得一下把门关上。   喂你别搞得一副捉奸在床的样子!我什么都没干!   找不到人解释的杜少爷只好坐回书桌后,手里捏着那只银锁。   没办法,舍不得再扔一次,是常生的东西,就好像有常生的气息一样,毕竟和他肌肤相亲了几百年……什么?!肌肤相亲!我还没有那么久!可恨!   门外的美姐再次听见某件物体被砸到地上的声音,她摇摇头:“哎呀哎呀,就是这么不坦率呀。”   “你要走?”小夏停下整理书架的手,回头问道:“难道你没有和少爷说清楚吗?”   “说的很清楚。”常生低垂着眼睛:“就因为说的很清楚,才不会继续留下来。”   小夏难以理解:“你到底喜不喜欢少爷?”   常生不说话,他一直无法面对的从来不是情感。   所以他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小夏反而愣住了,半天才说:“那,你刚说要走……”   “很多事情,都是天意弄人。”常生说完之后短促地叹了口气。   他不想解释太多,毕竟他的体质特殊还不想太多人知道,但是他也并不埋怨什么,如果不是特殊体质,他就不会遇见他。   遇见他,不后悔,后悔的是……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小夏走过去接起来:“少爷啊。”   常生心里动了一下,克制着没有望过去。   杜绍言在电话里说:“幸好是你。”   小夏握着听筒,看向常生:“是少爷的电话,你要不要接?”   杜绍言抢着说:“你接就好!”   他声音很大以至于电话外都听到了,常生也听到了,他的脸有些不自然地发白。   小夏嗯一声:“好吧,有什么事你说。”   “他……怎么样?”   小夏无奈地摇头:“你自己问不就好了,我给他哦。”   “不!”杜少爷立刻阻止:“你要给他我就挂了。”   “哦,常叔叔挺好的……”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不用说这么明白!”说这么明白我问什么不就完全被知道了吗!笨死了!   “哦,是。”   “他,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啊?是。”   “有什么异常?!”   “你不是说只回答是和不是吗?”   “烦死了!”   “他说要走。”   “什么?!为什么?!”   “……你自己问嘛。”   常生站在离电话几米远的地方,哭笑不得。   但是此时杜绍言在电话另一头的表情非常急切,“你不能放他走知道吗!还有他为什么要走?”   小夏直接搬原文:“他说:‘很多事情,天意弄人。’”   “什么什么?”   “我也不懂,你们那天到底说什么了,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少爷你也不来我这里了常叔叔也要走了?”   “我……”杜绍言停了一会,低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那天他明明是兴冲冲地来的,他想常生是喜欢他的,他们之间有误会,他现在要解开这个误会,他们要继续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可是,他们对彼此说了什么……   杜绍言扶住额头:“一团糟。”   小夏不解地抬头看常生,他的常叔叔此刻正赶紧收回望向他的视线,假装看窗外,于是小夏很自然地说:“常叔叔,要不你来接电话吧?”   常生马上摇一下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夏叹了口气,继续对他的少爷说:“少爷你那天来说什么了,解释你其实没有女朋友冯姐姐只是普通朋友了吗?”   “……没有。”   “你不解释这个常叔叔会误会,报上老登你们合影老说你们金童玉女,要是我不认识少爷我也会这么认为!”小夏继续问:“你解释那晚自己【吡——】的行为了吗,有道歉吗?”   “……没有。”   “有说这四年一直在找常叔叔吗?”   “……没有。”   “有说希望和常叔叔在一起吗?”   “……没有。”   “有说你喜欢常叔叔吗?”   “谁喜欢他了!”   常生清楚地听见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之后是一片寂静。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胸口会沉重地痛着,像是被挤入太多空气的气球,明明膨胀地快要碎裂了,却仍然是空的,空得像要窒息。   小夏微微皱眉:“我的少爷啊,你什么时候能不口是心非呢?”   杜少爷立刻摆少爷架子:“你敢教训我?!”   小夏不理他:“到现在为止,你有正式地告白过一次吗?”      第61章 应该告诉你3      告白?   嗯……   的确说过“我喜欢你”但后一句是“Angela”,那是他把他当可爱的女孩练习告白;也的确说过“我喜欢你呀”但下一句接的是“因为你对我好,你救过我好几次”,那是他把他当可以任性撒娇的长辈好人卡;也曾经说过“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但当时的情况是他以为他走了,他在广播里对着火车站几万人情急之下说出来的,事后庆幸地想幸好常生不在没听到啊……   常生问过一次他的真心,他的回答是“因为你对我好”;常生问过一次为什么他会和他在一起,他的回答仍然是“因为你对我好”,并且对于“如果我以后对你不好了”的后话,答曰:“我就不要你了”;他说过一次“不要离开我”,但常生那时为了救他被车撞倒重伤昏迷;常生说“无聊”,他就立刻翻脸无情把他强暴了,常生不承认喜欢他,他就毫不客气地说“你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个下人”。   正式的告白,那的确是一次都没有。   他对他,其实真的算不上什么好,所作所为,站在他之外的角度来看,也很难让人觉得他喜欢他。   说的没有,做的不够,却又不能容忍对方不喜欢他,不能容忍对方心里把他和外人看得一样。   杜绍言觉得气恼,一边气恼自己的自私任性超龄中二,一边气恼常生不肯说句喜欢他爱他,如果你先低个头说句爱我,我绝对会十倍对你说……   小夏在电话那头说道:“这个也没有?”   “……没有。”   “哦,难怪,”小夏恍然大悟般,举起话筒对常生:“少爷欠你一句话,让他自己来对你说。”   常生望着话筒,那对面就是他喜欢的人,喜欢到伤害自己也要成全对方的人,但他一动不动,因为他并不在意他说不说喜欢,那不重要。   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要求同等回报的,付出本身就够了。   他摇摇头:“还是你接吧,我不想听……”   听见这句话的杜绍言大声打断他的话:“你别误会,我想和你说的是,你长生锁在我这里,明天上午九点到我办公室来拿。”   “啊?”小夏抓起听筒:“你说什么啊少爷!”   “常生你一个人来!”杜绍言说完,重重地挂上电话。   阿季放下厚厚的文件夹,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芒:“这太不可思议了,平时具有极低的新陈代谢率,受到伤害时又能快速复原,阿博你有这样的试验品却不告诉我!”   杜绍博否认道:“别胡说了,他不是试验品,他是一个人,我只想知道他的能力能否帮助我妈。”   阿季不回答他,他的注意力和兴奋点全都在这份报告上:“这个人你从哪找来的?你怎么会认识这么神奇的生物?”   “他是我从前家里的佣人,是我……弟弟带来的,”杜绍博慢慢地说:“他曾经为救我弟弟被车撞伤,当时我把他送到医院,医生找不到出血点,短短几十分钟他的内脏就痊愈了,我把血样和组织细胞拿去化验,就是这份报告,是我离家时拿走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我妈最初病倒时我就想去找他,谁知他已经不知去向,想不到这个时候又突然出现,看来真是上天要帮助我妈恢复。”   “我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阿季舔舔嘴唇,他早就不是少年的年纪,脸却还是典型的少年样,笑起来还带着几分天真。   “我想办法约他出来,”杜绍博言归正传:“他到底能不能帮助我妈的治疗?”   阿季认真起来:“这个难说,我要先见他,然后做全面检查,我要找出他能够进行如此快速细胞再生的根源所在,才有把握说别的。   上午是九点钟上班,杜总七点就到了办公室,站在三十层楼的落地窗前往下望,城市的清晨清爽而忙碌,晨光明媚,天空澄澈。   真是一天美好的开始啊。   杜少爷心里可不这么想,他在想,我有毛病吗,我约的是早上九点啊为什么从昨晚半夜就睡不着了五点就起来了,对着镜子刮胡子整发型喷香水试衣服搞来搞去像过去焚香斋戒办大礼这是闹哪样啊!   我不就打算今天说点什么吗……   不过就算我要告白,也只需要说给一个人听,小夏什么的是第三者在场,本少爷颜面何存。   “常生,是我一时冲动做错了,我没有控制好自己,但是我初吻初恋初夜都是给你的,你要对我负责任……”   开什么玩笑本少爷这么说他还不得意死了,还初吻初恋初夜!   “常生,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要往前看,做人嘛最重要是开心,我叫人给你下碗面……”   TVB体已经过时了好不好!   “哼,本少爷高富帅你矮穷挫,你开个价你要多少钱……”   这很伤人自尊啊虽然是实话,要不直接脱衣服【吡——】怎样?不行,不理对方感受直接OOXX那是渣攻行为我又不是!   “我……你……”   说这种话的结果不是被相方杀掉就是被作者坑掉!   杜少爷对着落地窗演练着要对常生说的话,分计划A【博取可怜型】计划B【推卸责任型】计划C【强势渣攻型】计划D【深情款款型】,同时觉得咦好熟悉的计划步骤啊。   杜绍言对着落地窗看自己,勉强能当穿衣镜的玻璃上映出修长挺拔的青年身形,特地穿了银灰正装和白衬衣还打了领带,早上光挑领带就换了四五条可见我真的很认真,本少爷颜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懈可击就不用说了,不过今天脸色好像不太好,都是昨晚没睡好害的,常生会不会嫌弃……杜少爷的心慌在三秒钟之后自我平息,哼他凭什么嫌弃我,他睡得再好皮肤也没我好,因为本少爷英俊年轻啊……   可是,他会不会来啊,万一他不来本少爷再英俊年轻又有什么用,虽然是用他的长生锁来要挟他来,可是万一他心一横宁可不要长生锁也要走怎么办……   玻璃上映出来的青年脸色阴晴不定。   这时他突然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就在离他不远处。   真的要去吗?   不能不去啊,长生锁在他那里,那是父母留下来的唯一遗物了,也是伴随了自己六百多年的唯一的东西,在不属于自己的时空里,在完全孤独的那些年,唯一和自己共同存在着,它不像是一件物品,更像是身体的一部分。   常生走下公交车,远远地望见了杜家制药集团的高楼。   必须要回来,哪怕要面对他。   可是,这其中有没有一点点高兴,有没有一点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在常生的眼里,杜绍言始终是个孩子,无论是第一次见面的十二岁,还是现在的二十二岁,当然在他眼里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孩子,不过杜绍言是最特别的那个,最疼爱的那个,最偏心的那个。   当他说,他和别人没有区别时,其实是很想否认的。   怎么会没有区别,就算不会死,难道不会受伤吗,不会流血吗,不会疼痛吗,难道不害怕一次次的救人会让特殊体质的秘密暴露吗。   而且,他根本不会让别人碰他的,他一直避让着和人们的身体接触,唯有和他,愿意亲近,愿意被他一次次地戏弄,亲吻,甚至交出身体和自尊,他一步步地退让着道德底线,一次次纵容着他对他做出违反伦常的事情,他怎么会觉得他和别人一样……   这是他突然听见一声爆炸声。   出了什么事?   常生朝声音的来源望去,位置似乎正是杜家制药集团的区域。   他稍微呆了一秒钟,立刻朝爆炸来源处跑去。   制药集团办公楼后就是研发实验楼,七层小楼里堆放着各种实验器材和化学药品,杜绍言下到楼下抬头望实验楼,已经有火苗从顶楼的窗口冒出来。   刚刚到上班的时间,实验楼的工作人员纷纷从楼上跑下来,杜总的脸色像腊月飞霜,“怎么回事!”   实验楼的负责人赶紧回答:“不知道,好像是顶楼燃气管道泄漏,炸了一下,我们就马上疏散……”   正说着,又是一声爆破声。   “行,你马上通知火警和消防队,”杜绍言一眼望见助理小吴,马上招手:“你过来。”   小吴跑过来:“杜总,怎么办烧起来了……”   “你把人集中起来,清点人数以确定有没有还在上面,最重要是确定没有人员伤亡,”杜绍言板着冰块脸指挥:“然后通知后勤部门彻查燃气管道的问题,以及事故原因,务必追究责任人。”   “好,好。”小吴不停地点头。   杜绍言不忘索赔:“打电话通知几个副总,让他们碰个头,讨论保险公司赔偿方案。”边说边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我上去看一下。”   小吴一把拉住他:“不是吧!上面还在烧了……”   “我上去看一下情况马上下来,”杜绍言把西装甩给小助理:“我要知道确切的情况。”   小吴不放手:“不行太危险!”   “我又不傻,真太危险我不知道下来吗!”杜总不耐烦地推开助理:“你只要照我说的做。”   看起来很近的地方真的跑过去却绕了很多路,常生跑到制药集团门前时已经能清楚地看见火焰,七层楼房的上空都被黑色的烟雾笼罩,明红的火焰在七楼的每个窗口里都清晰可见。   集团大门敞开着,一辆消防车正在通行驶入,着火的楼下有消防队员正在飞快地安装灭火工具准备扑火,办公楼下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其中一个常生见过,他是杜绍言的特别助理,在赞助山区学校的活动中见过。   常生走过去,只听小吴正在对旁边戴头盔的消防队长说道:“杜总之前交代疏散,上面应该没有人了,可是杜总自己还没有下来……”   消防队长马上说道:“我们立刻派人营救……”   常生只觉得后背突然出了一身汗,在这样靠近火焰的地方他竟然觉得冷得牙齿都在哆嗦。   他还没有下来,什么意思,他在这座着火的楼里,他有危险……   好在刚上班人们的警惕性都很高,一遇到爆炸和火灾都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撤离,这座楼里最不缺的就是易燃有机物,还有易爆物品,火势展开地非常迅速,时不时还有后续的小处爆炸,杜绍言很快帮助疏散了人群准备离去,下到四楼处突然闻到异样的刺鼻气味,他想起有些化学药品燃烧或遇高温就有有毒气体释放,于是不敢大意,试了几下发现后侧安全出口还有新鲜空气,立刻屏住呼吸从后侧的安全出口飞快地离开。   他很快跑出实验楼,跑到正面楼前,消防车已经喷出巨大的白色水龙灭火,他稍微松了口气。   小吴跑过来:“杜总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   杜绍言嗯一声,现在是杜总模式,只是:“消防队的人说了多久能完全扑灭吗?”   “还不确定,楼里很多易燃易爆物他们也说不好,控制也难。”   杜总表情显然是不满意:“事故原因呢?”   “最可能的原因是昨晚值班的人忘记关燃气阀门导致泄漏,早上上班有人在七楼实验区用明火,结果……”   杜总打断他的话:“处理事故相关人,你在这,我现在回办公室,今天我要召开董事会。”   他说着往一旁走,小吴边点头边说:“杜总,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杜总兴趣缺缺:“不该说就不说。”   “嗯……刚才有个人……”   “还不知道今天股市如何。”   “是上次的常老师……”   杜绍言突然转过身:“他在哪里?”   小吴助理指指身后燃烧的楼房。   “你说什么!”杜绍言眉毛都倒立了。   “我说杜总还没有下来,他就傻掉了,后来我又和人说话,回过神正看到他进到楼里,”小吴被杜总发青的脸色吓得声音都低下去:“消防员已经架梯子去救……”   杜绍言转身往回跑,小吴一把没抓到,赶紧叫人:“别让他进去啊!危险!”   现场混乱,水声人声汽笛声,声声鼎沸,淹没了小吴助理无助的声音。   常生在每一层楼里寻找着,没有少爷的身影,他一层层地往上找,开始还有几个往下跑的人,可是后来,整栋楼都是空的,没有人,只有越来越高的热度,他闻到刺鼻的气味,感到那些气体似乎是有毒的,这让他更加心急如焚。   如果再找不到他,会不会……   他不敢想死这个字眼。   那太可怕了。   死了就没有了,永远没有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将来,统统都没有了,世界上再也没有叫杜绍言的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存在了。   就像他失去的那些亲人,他总是站在时间的岸上看着他们在河流中经过继而远离,杜绍言也会这样,他像他从前生命中的那些过客……不是的!他不是过客,他从来不是!   他从前是少年,嚣张任性,偶尔恶质,让他无奈但想起来却还会微笑,他现在是青年,任性乖张的个性变本加厉,可还是对他连生气都气不起来,他以后将是中年,总该会成熟收敛一点吧,或许结了婚就好了,或许有了孩子就好了,他最后也会老去,但那应该是很多很多年后……   总之他不能现在死在这里,不能这样年轻的时候,这样生命最美好的时候。   “少爷!”常生终于叫出了声,他想他听见。   风从窗口灌进来,火焰发出嘲笑般地声响,没有他想听见的回答。   他望向四周,又叫道:“少爷!少爷!”   他往前走着,开始有火在他的四周蔓延开。   “少爷你在哪里!少……”他突然听见有人从楼下跑上楼的声音。   咚咚咚的声音,像急促的心跳。   他转过身,看见身后的火焰像鼓动的旗帜,旗帜之后的楼梯口处,有人冲上来。   那人是他养大的孩子,就算个性再糟糕脾气再粗暴在他眼中也还是说不出的可爱,少年时代的“眉似远山横翠眼为秋水无尘”到如今已经成为标准英气张扬的美貌,是他活了六百多年最喜欢的人。   他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杜绍言一路冲上来,中途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这鼓励了继续往上跑,即使前面是越来越高的温度,他来不及考虑更多,什么都不管了,什么今天开董事会什么追究责任人什么上面有火被烧死啊什么空气中有毒气小心呼吸啊,他满脑子都是笨蛋笨蛋笨蛋!   直到他冲到顶楼看到他,火焰在他的周围,他在燃烧的火里回过头,望向他。   杜绍言一直觉得常生明明只是平凡无奇的相貌,但却觉得此刻映着火光的他微笑的脸,如浴火凤凰般惊心动魄的艳丽。   “别过来……”常生对他抬起手。   他的话没有说完,杜少爷已经跃过火焰跳了进来,他一把将男人拥进怀里。   同时他以抱怨的口吻说道:“你想害死我吗,笨蛋!”      第62章 不死之身      现在应该是误会化解情人互诉衷肠的时刻,不过杜少爷一句话就完全毁了这种可能,并且他继续不停地抱怨:“烦死了,我刚跑下去又跑上来,大清早的又是火灾又是爆炸又是救人的让不让人过了……”   “你不用上来啊,”常生在他的怀里轻声地说着:“我不会死……”   “笨蛋!”杜少爷用力收紧怀抱:“我舍不得啊!”   “笨蛋是你吧。”常生同样紧地抱住他的肩:“我不会死,就算被火烧也没关系。”   “不会死难道不会痛吗!”杜少爷松开手,他揪了一下比他大六百岁的男人的耳朵:“而且害的我还又跑上来一次,本少爷可不像你,本少爷烧死了你赔得起吗!烧不死英俊的脸上烧个疤怎么办!毒气薰坏脑子怎么办!自作主张什么啊!”他停了一下,“害我担心死了!讨厌!”   这个孩子,连温柔都是赌气式的……可是,他真是太不听话了,常生很想骂他一顿,你一个脆弱的普通人学什么英雄啊,你才是笨蛋呢!对啊你烧死了怎么办,脸上留个疤怎么办,薰坏脑子怎么办,你都明白的话你跑上来干什么?!我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真的值得你这样吗?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喜欢我,我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知道,你喜欢我。   一声爆炸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杜绍言护住常生往后倒去,常生看见一团火球从青年的头顶飞过,他似乎能闻到皮肉被火烧焦的气息。   “你没事吧?!”他急切地问道。   杜少爷的表情显然在忍痛,不过他仍然以不屑的口吻说道:“本少爷当然不会有事。”   现在他在他的身体正上方,用身体护着他,头对头眼睛对眼睛鼻尖对鼻尖嘴对嘴,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这正是偶像剧意外接吻的经典桥段啊,但是出现在火灾现场太不恰当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什么?!!!   “糟糕了,我们要快些走!”杜绍言前后看了一下站起身,同时他拉着常生的手将他拉起来:“不然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哦不对,你死不了,是明年今日就是本少爷忌日……”   两人手拉手朝走廊尽头的窗口跑去,常生望着青年的背影:“对不起,都是我盲目跑上来……”   “你是担心我对吗?”杜绍言边跑边回头:“其实,你喜欢我吧?”   他灿然一笑。   常生愣了一瞬,他想点头,但运动神经太好的杜少爷已经把头转回去了。   杜少爷头也不回地说:“我们下去之后要亲口告诉我!”   现在说也可以……常生边跑边想,我不想和你分开,就算你以后会后悔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就让我自私一次……   两人跑到走廊的尽头,窗外高高的消防楼梯已经架好,身后是肆掠的高温火焰,刺鼻的化学气体,和随时可能的二度爆炸。   消防楼梯离窗口还有一段距离,要从窗台跳出去才能抓住,杜绍言单手攀上窗台,转身把常生也拉上来。   就在这时,背后又传来一阵爆炸声,两人来不及回头看,只感到滚烫的气流薰过来。   “这一次我来保护你。”杜少爷低声说道,他将常生推向前,让他先离开。   但常生躲避开了,他敏捷地跳下窗台,同时将青年推向窗外。   窗台位置很窄,他一用力杜绍言就往外倒去,青年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抓住了消防楼梯。   杜绍言边回过头:“你就不能给个机会……”他看见男人的背后,汹涌的火球像海浪一样扑过来。   常生爬上窗台,他对他跳过来,同时热浪紧跟着他的身体。   杜绍言拼命地伸长手:“快抓住我……”   常生最后看见青年焦急的脸庞,他感到身体被灼烧的疼痛,但他只觉得欣慰。   十年前他第一次见他,少年以为他被刀扎伤了,同样焦急的表情:【有人受伤了!赶紧送医院!】在那之前,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对他露出过这样的为他担心的表情了。   这让他感到一阵微微的暖意,许久未曾感受的普通人的情感。   和你相遇,是漫长地近乎静止的时光里最美丽的事。   那些年,也谢谢你。   冲击波强烈地冲击过来。   天旋地转。   ——   明初洪武年间,扬州城。   自古有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   扬州自古繁华,人杰地灵。   扬州城的常府里算有头脸的人家,据说常家祖上和开国大将常遇春有祖辈上的因缘,因此常家长孙的满月酒宴办得风风光光,城中大大小小官宦亲贵都来祝贺,可谓热闹非凡。   可在满月宴后,这位常家长孙却一病不起,刚满月的婴儿如何能承受重病缠身,很快孩子消瘦下去,家中大人心急不已,请来各地名医来诊却都不见成效,大夫们束手无策,常家甚至请来庙里高僧做法,道士驱鬼,始终收效甚微。   外人都传言那个孩子活不了了,常家人也渐渐失去耐心。   但那个孩子没有死,身体虚弱却一直活着,很快常家长子有了第二个孙子,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常家是大家族,长子的妾侍不久又添了第三个孙子,隔年常家次子又有孙子和孙女出生,那个体弱的长子长孙渐渐就被忽略了。   府里的人们也并不把这个孩子当大少爷,因为没有哪个大家族会让一个随时会夭折的孩子作为继承人,除了孩子的亲生母亲,其他人都将关注的目光转向别的孩子,孩子虽然勉强活了下来身体成长却明显迟于他的弟弟妹妹们,三岁还不会说话,五岁方才学会走路,当他的弟弟开始流利地书写出欧阳修字帖时他才刚刚开始背三字经,家中长辈不再对他有耐心,也因此他躲过了争夺家族继承人的兄弟间的争斗。   孩子成长为少年,无论是相貌还是资质都是毫不起眼的,在优秀血统的家族中,出类拔萃才是必然,毫不起眼就是下等,注定受人歧视,少年没有得到很多疼爱和尊重,孱弱的体质使得他没有被长辈加以身体方面的培养,他不会骑马,不会射箭,不会刀剑,缺乏英气和武力。   不过他写得一手好字,虽然他学字学的晚但一直勤加练习,他的家人更多地认为那是他长年只呆在房间里的必然结果。他的弟弟妹妹很少和他一起游戏,男孩子的蹴鞠骑射他无法加入,就连女孩子的放纸鸢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他身体太差,连放飞纸鸢的跑动都无力承担。   随着孩子们年纪的增长,他到了弱冠之年,仍然是体质虚弱时常卧病在床,有名医断言他活不到三十岁,因此当家中长辈为他的弟弟张罗婚事时刻意地忽略了他,常家是大家族,子女不能随便婚配,必须要是门当户对的家族,但门当户对的大家族怎么会把女儿嫁给注定会早逝的人呢。   他弟弟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娶妻,生子,不过他内心其实是没有什么不平的。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还是不要害了人家的女儿。   过了二十五岁之后他的身体却渐渐开始康复起来,他的病好了,并且不再生病,他开始可以长时间的行走,开始从事一些体力活动,开始带着弟弟的孩子们游戏,甚至开始学习骑马。   他的家人,尤其是亲生母亲,非常高兴见到他的身体好起来变得像普通人一样,他的长辈们由于长期地忽略这个孩子这时才发现原来他熟读诗书孝顺谦和。武的不行文的优异也不错,做官也好为人处世也好靠得是脑子而非身体,他毕竟是长子长孙又是正妻所出,于是又有些将他作为爵位继承人的意思,但这时开始有中伤他的言论。   他不知道流言开始于哪里,弟弟或是姨娘或是叔叔,总之,流言四起,他们说,他身体好起来,是被妖物附了身。   否则,一个病了二十五年的人,看遍了名医都没有办法,怎么会自己突然好起来呢。   他无从辩驳,身体好起来原本是件好事,却将他推进众人视线中,推进责难污蔑的中心。   家里长辈开始是不信的,但是三人成虎,越来越多的怀疑目光投向他。   他的确没有再生过病,在这个时代是非常稀有的事,他的头发生长地太慢,没有白发,一根也没有,他留不起这个时代男人要蓄的胡须,它们生长地太过迟缓,他骑马摔下来,大夫说他摔断了骨头可他几天就康复了,这都是很难解释的,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的相貌没有再变化过。   他弟弟的头发开始白了,而他没有,他连皱纹都没有。   流言似乎已成为事实,他是被妖物附了身。   他走在扬州城的街头,有人在背后指点:“他是妖怪。”   家中长辈越来越不能容忍他,有一天,他的父亲对他说:“你搬到别院去住。”   他低着头,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他顺从地搬到别院,只有母亲会来看他。   时光流逝,当他母亲满头银发的时候,他发现铜镜中自己的脸,就像还是昨天一样。   算算年纪,他应该有六十,花甲之年仍然有黑色的发丝光滑的肌肤,如果不是妖物,会是什么。   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父亲去世之前他回过一次府里,他的亲生弟弟——和他流着同样的血的人,已经是府里的主事,他用拐杖指向他:“是你折煞了常家的福气!你不能回来见父亲,你会害死他!”   他跪在高高的台阶之下,望着弟弟手里的拐杖,他连请求的话都说不出口。   最终他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他以为他注定要在别院老死下去,但更残酷的事还在后面。   在某一个夜晚,别院突然被人围住,他的族人用火把指着他的脸,说他是妖物,是不祥之人,要他死去。   他的母亲拼命地护住他,保护他,她苍老的脸上满是眼泪,她哭着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同族烧死,他真的不明白,可是他让他的母亲——对他最好的人,这样的难过。   他不甘心,不愿死去。   他逃离了,漂泊在外,无家可归。   世事变迁,太祖皇帝驾崩了,建文帝即位了,燕王起兵了,之后是永乐盛世,之后是仁宗皇帝,仁宣之治,时间在他身上驻足,他头发仍然是黑色,肌肤仍然有着年轻人的弹性,他开始在各个地方游历,却不停留,身边的人不停地变幻着,都是陌生的脸庞,别人问他叫什么,他只会说,姓常。于是别人叫他常生,多么笼统的称谓,可是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后来遇见她。   他很久之前也被父母提过婚事,最初因为身体,之后因为流言,婚事每每提起都是不了了之,他也没想过娶妻,可是她不一样。   他在某处游历时以代人写书信为生,她要写信给出嫁的姐姐,站在他身边看他写字,他写完后抬起头,她对他一笑:“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字。”   他起初并不在意,后来她太频繁地来代写信,每次替他磨墨,旁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提醒了他,他却不敢太过靠近,怕会害到她。   女人未出嫁就有这种传闻是有辱家门的,后来她的家人找了来,他明白里面的含义。   她是个平凡的女人,不漂亮,也不聪明,不认得字,也不懂诗书礼仪,可能就是因为太过平凡,让他觉得心安定下来。   这个时代的婚事并不需要太多热烈的情感,他娶了她,洞房花烛夜,她的长发缠绕着他的手指,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这是我最重要的一天……”   对他而已也是,因此从这一刻他有了普通人的人生。   可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婚后的生活平淡恬静,两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自己的血脉得以延续,他几乎流出眼泪,对于她,他感激地发誓要对她好,给她所有。   儿子满月时,妻子抱着孩子对来祝贺的亲戚说:“我老了,他还一点都没变呢。”   这只是她的一句玩笑话,在他听来却如警钟响起。   她会老去,他们的儿子会长大成人,而他不会变的,他要怎样解释他的不变,尤其是对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对着孩子身边的那些人和眼光。   他考虑了很久,终于将他的秘密告诉她。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反复解释着,他不是妖物。   她呆住了,然后是一连几天的沉默。   他不知道她会给出怎样的结论,他所做的只有对她好,对孩子好,同时等着她的宣判。   一个月的晚上,她抱着孩子哭,对他说,要他离开,她想孩子正常地成长,不被外人当成异类的孩子。   他尊重了她的决定,连夜离开。   其实他并非走远,他在暗处看着她和渐渐长大的儿子,背负着抛妻弃子的负心骂名。他偷偷地送钱送东西,都很小心,怕被周围邻居发现。   后来她改嫁了。   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太艰难了,他一点也不怪她。   只是他无法再看着她和孩子跟着别的男人一起生活。他来看她的次数减少了,几天一次到几个月一次,到几年一次。最后一次看她时她已经很老了,发如雪鬓如霜,她已经失明了,认不出他。   他离去时不小心碰见了他的儿子,他现在看起来比他还要年长很多,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你是谁?”   其实他和他是很像的,但是谁会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回答不出他的话。   她去世那天他履行了当初新婚之夜的誓言,他想要死去。湖面的冰割破了手,鲜血淋漓,他执著地想要陪她死去。   当他跳入冰冷的湖水时,他想,一切终于结束了。   一个梦也没有。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活着,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改朝换代,皇帝宝座的人,已经不姓朱了。   时逢乱世,硝烟四起,他想回家,扬州还在,常府还在,即使里面的人和他没有关系,却仍有着血缘的关联。   扬州十日,清兵屠城,他拼命地回到扬州,自古繁华的烟花之地,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常家是和开国大将常遇春有因缘的家族,面对清兵时他们的反抗直接导致了满门灭族,当他回到家时,才发现府里再无一个活人。   大雨倾盆,血融在雨水里,融在他的眼中,全副武装的满族士兵在他身后叫道:“这里还有一个活人!杀了他!”   他回过头,看见他们手里的带血的刀,他同族的血。   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无法克制地想要把那些侩子手杀死,他忘了家训忘了礼仪忘了所有的圣人教诲,他拼命地想要杀死他们。   刀刃穿胸而过,他感觉不到疼痛,仍然厮打着,有人从远处向他射箭,有人从背后刺入长矛,血流出来,翻裂的伤口绽出血红的骨肉,他不记得被多少武器穿刺,他没有印象,没有思维,没有理智,只是疯狂地恨着。   他想要杀人,想要发泄,想要同胞能够活过来。   不要留他一个人。   全身的血都流干了,他终于昏死过去,清兵将他丢弃在水塘里离开。   他没有死,他醒来时身上还有很多伤口,但是很清醒,他没有死。   一个人的行为做不了什么,就算他明白他受到伤害也不会死,可是他仍然缺乏武力,他努力地挣扎起来,开始四处找寻武馆,他想尽可能地强大起来。   武馆的武师告诉他,他不适合练武,他的反应力和身体爆发力都远远不够。   总还有别的可以做吧,他想。   后来是反清复明,他做了一些年,身边的人都放弃了,几个人的力量撼动不了一个王朝。   他不想放弃,但他也越来越明白,有些事,注定了不可能。终于有上级的人找到他,问他:“我们一直查不到你的来历,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知道自己被怀疑,不被信任。   只能离开。   算起来,连同族的人都不信任自己,如何还能指望外人相信。   他继续四处走着,走走停停,到一间酒馆,有老人在上面说书,讲的是秦始皇寻求长生不死的故事。   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下面的客人听得津津有味。   长生不死,竟然寻求长生不死?!   他坐在下面听着,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止不住,旁人纷纷惊愕地望着他,可是他真的止不住,太可笑了,长生不死,太讽刺了。   他笑到咳血,之后痛哭流涕。   人们都叫他常生,他真正的名字,早就忘记了。   他不愿意再在人群里居住,他躲进山里,独自生存,完全孤独,饿了就像野兽一样吃生食,困了就睡,一睡就是几天几夜,浑浑噩噩,不知岁月变迁。   后来他的头发很长了,很难留长的胡须也拖到了胸口,这是过了多少年,他不知道。只是当他走出山中时,这样长的胡须已经是件很稀少的事,因为孩子们跟在他的身后笑着:“看,这个人好奇怪哦。”   时代已经不同了。   他剪短了头发和胡须,使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人,继续着无止境的生命,他在各地行走,有时是卖字的文人,有时是挑担的货郎,有时是码头的小工,有时是工厂的杂役,他会很多手艺,很多方言,很多工种,他不在乎自己本是书香门第出身,不在乎自己做的是否是下等的体力劳动,不在乎是否会被人看不起。   因为现在这个时代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只是背景,只需要旁观。   在上海的租界他见到很多洋人,蓝眼珠,黄头发,白皮肤,和中国人不同。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趾高气扬,开着汽车,喝着红酒,写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他不喜欢洋人,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在上海他做过很多工作,有一件是送信,瞒着洋人帮中国人传达私密信件,他知道那些和战争有关,也很危险。   但他愿意做那些事。他要从黄浦江底走过,隔着江水望见夜空,大上海的灯光将那夜空照得明亮,不再像他出生的时代。   一切都不同了。   但有些事情,是相同的。比如,他的上级仍然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查不到。”   这时候他就知道又到了离开的时候。   他仍然四处漂泊着,哪里都住过,哪里都不停留太久,时代飞速地变化,没有跟得上或是跟不上,那些时代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那些时代。   有一次他到了一个内陆城市,成了一名图书管理员,时间非常空闲,他阅读了很多书籍,各种各样的书籍,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现代的,原来在他的认知之外有那样多的精彩。   他学习着新的知识,知道了新的事物,很多很多,比如电,比如文艺复兴,比如工业革命,比如拿破仑,比如美国独立战争,比如唯物论哲学,世界上没有妖物,他当然不是。   也有人给他介绍女人,他总是拒绝,他这样的人,不能再去害别人。   他继续流浪着,静止着,看周围的变化,时光的流逝。   随着时代的变化,毛笔被钢笔和圆珠笔取代,孩子们不再临书法名家的字帖,而是用自动铅笔写着简体字,酒馆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酒店、茶楼,没有说书的人了,但古老的传说仍然流传下来,秦始皇寻找长生不死,徐福去的地方是扶桑,现在是发达的国家,丰田汽车开得到处都是,那里没有长生不死的药。   扶桑,就是日本,电视里这样说着,他已经很平静了。没有笑,也没有眼泪。   他喜欢看到孩子的笑,所以后来加入了一个杂技团,在那里呆了不少年,在各地的演出中他见了很多人,那些人面目模糊,在他眼里都是单调的黑白。   不过有一个人,不一样。   在模糊的灰色人群里,他是彩色的存在。   他只有十二岁,少年不知愁滋味。   他看他的眼神很焦急,担心他受伤,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看着他了。   他突然心动了一下。   不过喜欢上这个少年,是后来的事了。   其实知道不可能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时间的残酷,人心的变迁。   如果有可能,他想叫一次他的名字。   平等的,对应着常生,从双唇间温柔地亲密地呼唤出他的名字:绍言。      第63章 死亡1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了,小夏走过去接起来:“你好。”   来电话的是前段时间体检的医生,他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夏觉得有点奇怪:“很好呀,体检结果出来了吗?”   “嗯,出来了。”   “哦,没什么问题吧。”   对方沉默了很久。   小夏突然觉得心跳加速,他轻声地问道:“难道,是有什么问题?”   “你听我说……”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   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财产损失交由保险公司理赔,公司内部职工只有一人受伤,就是公司总负责人,杜绍言先生。   火焰灼伤了他背部皮肤,只是轻伤,另外他吸入部分有害气体和粉尘,有待肺部清理。   常生受的伤比他重,他跳出窗口时火烧到他的腿,并且爆炸的攻击波伤到了他的脊椎,送到医院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认为他的情况比较严重:“腿上的烧伤需要植皮,但是仍然有可能留疤,脊椎受到压迫,短时间内无法站立。”   杜绍言其实不太担心,他知道这点伤势应该会很快恢复,这时候是心疼更多,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想把他转出院。”   “现在就出院?”医生吃惊地说:“杜先生随时可以出院,但常先生还不行……”   恢复地太快你们会更吃惊吧!杜绍言说道:“我家有私人医生,医术不比你差,不对劲我再马上送过来嘛,我家条件不比你们医院强多了?!”   你嫌我们医院条件不好为什么不投资点啊,医生默默地想着,仍然坚持着:“医院设备各方面都更好……”   正说着单人病房的门口有人叫道:“少爷!”   杜绍言转过头,小夏跑进来,他一反常态地扑到病床前,抱住杜少爷的脖子。   “你多大了还像小孩一样。”杜绍言把小夏拉下来:“我没事啊,好好的。”   小夏脸色苍白:“吓死了,我打你手机,小吴说你被火烧了住院……”   “皮外伤。”杜少爷不介意地说道,又叹气:“常生伤的才重,他又为了我被弄伤,我本来还打算让他先走,结果他还是不给我机会。”   小夏望着青年的脸,半天才慢慢说道:“常叔叔对少爷,果然是……好。”   “是啊,他一听到我有危险马上就往火场跑,注意啊是火场,很危险的!”虽然我知道他就算进来被火烧也不会死,可是还是很感动啊:“还有有毒气体,他现在受伤了肯定很痛……”   旁边的医生正在想为什么这位杜总受伤了还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思维果然异于常人。   “是啊,常叔叔不顾自己安危去救少爷……”小夏低着头:“我,大概做不到吧。”   “你不需要做这些啊,因为他……”杜绍言停下话语,一会又说:“总之我没事,常生他现在住重症病房,不过问题也不大,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小夏嗯一声,杜少爷又说:“你快回去吧,体检完就快走了吧,行李啊书啊什么的要收拾,别在医院陪我耗时间,乖啊。”   “回去,嗯。”   “那快走吧,我一会还要照肺部的片子。”   小夏乖乖地点头:“哦,我走了。”   说完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又停住脚步。   他慢慢回过头,看着病床上的青年。   杜少爷正在和医生谈论常生的病情,目光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停留。   “再见,绍言。”小夏轻轻地说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   ——   阿季不断地挠着短发:“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见那个稀有生物啊,我现在做梦都想见他!”   杜绍博正在擦拭实验台,头也不抬。   阿季走到他身后:“喂,我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杜绍博皱起眉头:“听到了,我会约的。”   “可是你好像不急,你之前不是对你妈的病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去争取吗,现在我都说找到他让我研究会有结果,你怎么还不立刻行动?!”阿季想了想:“不对,我看你这几天没什么精神,就是那天小夏走之后,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杜绍博不愿多说。   “你和我还隐瞒什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阿季笑嘻嘻地把手搭在男人的白T上:“是不是你和小夏告白被拒绝了?”   杜绍博猛地抬起头:“你知道什么!”   “得了,别装了,”阿季摆摆手:“虽然我是个热爱科学的学者,但也会偶尔关心一下人文啊,尤其是阿博你,我一直很想研究男性发情期的荷尔蒙水平……”   “闭嘴!”   杜绍博严肃的时候像极了他的父亲,但他年轻得多,威严的气势少了几分,更多的是冷淡的表情。   “开个玩笑,经常从事科学研究偶尔也需要有幽默细胞,”阿季笑着,用手指捋着额前的刘海玩:“你看小夏那个样子,谁都知道你对他有意思啦,放心我对同性恋没有歧视,不过小夏同学不一定这样想,你盲目告白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我不会做这种事。”杜绍博摇摇头:“我不想打扰他正常的生活。”   “你的回答第一承认了你喜欢他,第二承认不会告白,信息量很大,我确定你这个人在这方面就是鸵鸟。”阿季接着问:“那你是为什么没精神?”   杜绍博沉默了一会,实验室的灯光明亮,但他的眼神却很黯淡,“他要出国读书了。”   “哈?哎呀,学知识不一定要读书啊,实践出真知,我就是博士不想念宁愿自己摸索……”   正说着,突然听见通往实验室的楼梯传来脚步声,阿季笑:“你心上人来了。”   “别乱说。”杜绍博对他比出噤声的手势,朝门口走过去。   他走到实验室前,小夏正下楼,杜绍博望着他:“上去坐坐吧。”   小夏点一下头,两人并肩走出地下室,走到地面上,杜绍博尽量轻松地问:“东西收拾完了吗?什么时候走?”   小夏低着头不说话,杜绍博停了一会又说:“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吧,呃……绍言一定会送你,我不想见他,对不起不能送你。”   他知道自己应该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地提到和常生见面的事,可是他现在不想说这个,他不想这些话题占用他们宝贵的时间。   小夏仍然低着头,半天说:“你家公司起火灾了……”   “什么!”杜绍博打断他的话:“情况怎么样。”他一直忙实验室忙照顾母亲已经很长时间没看电视,他并不知道这些事。   小夏抬起头:“没怎么样,少爷受伤了。”   杜绍博这时才看到,小夏的眼睛有些红,他是非常洁白的肌肤,因此那红色看起来像眼皮上抹了胭脂,看上去甚至很妩媚。   他心思恍惚了一下,转而问道:“他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   小夏又垂下眼睛:“他还好,精神也很好。”   “那你?”杜绍博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你哭过?”   小夏摇头,转而说道:“少爷伤得不重,常叔叔伤得重,住重症病房……”   杜绍博不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睛:“他伤得重?你见到他了?”   “没有,不过少爷说问题不大,”小夏叹了口气:“他对少爷,真好。”   “嗯。”杜绍博说道:“那次车祸他救绍言,我就知道了,他们主仆情深。”   小夏低声说:“没有人能做到那种地步,他为他什么都肯……”   “如果有人为你什么都肯,”杜绍博突然说道:“你会不会喜欢他?”   小夏沉默了,他很久没有开口。   杜绍博觉得他今天很异常,开始他以为他是为杜绍言担心,但现在看来不是,他小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小夏半天才说道:“我没事。”   杜绍博猜他是不想说,于是柔声问道:“是不是快要离开了舍不得父母家人?怕到国外被人欺负?其实,这都是一个适应的过程。”   小夏不说话,杜绍博又说:“别担心,你个性好到国外也一定能交到不错的朋友,有假期就常回来看看……学点东西是好的……”   他说不下去了,而小夏也始终沉默着。   他稍微地叹了口气,“要不,不出去也行,国内也有很好的学校,很好的教授,国内什么都很方便。”   小夏轻轻地摇了摇头,杜绍博迟疑着,又说:“不走有不走的好,你家里人肯定也舍不得你,这边的朋友也舍不得你……”   “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小夏突然地说道。   杜绍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追问而是安静地等待着。   “不,你说的对,国内有国内的好,有人会舍不得我,到国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杜绍博的手伸向他,他想抓住少年的肩膀给他一些力量,但他的手在碰到少年的身体之前停了下来,他收回手,“你告诉我没关系,不要闷在心里。”   小夏低声说道:“没事,没事……”   “我感觉地出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杜绍博打断他的话:“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无论任何事!”   “没有人能帮我。”小夏抬起眼睛,杜绍博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水汽充盈。   这让青年的心一瞬间痛起来。   “我什么都不想说,说出来也没有用,”少年抬起手背捂住眼睛:“我不想死,我还年轻……”   杜绍博看见有泪水从手背下漫出来,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小夏哭着说道:“医生给我打电话,他说我心脏有问题,他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   “医生说的话未必是对的,他们只是说最坏的结果来推卸责任,不会那么严重,”杜绍博安慰着,头脑里一片空白,“医学很发达,尽快治疗会好起来……”   “他要我尽快手术,但是成功几率很低……”小夏抽泣着:“我不想和爸爸妈妈说,他们会担心,他们只有我一个,我不在了他们怎么办……”   杜绍博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努力声音平稳地说道:“说什么傻话,搞不好是检查结果有问题,再去大医院查一次,不行再去国外查,就算真怎么样只要配合治疗,一定会好起来,你这么年轻不会有事,放心。”   小夏渐渐停止了抽泣,他放下手,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泪,“我本来谁都不想说,可是看到你,就忍不住说出来了,谢谢你肯听。”   “不要紧的。”   “说出来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小夏微微地笑了:“或许是我太脆弱了,说不定能治好的,你说的对。”   他这样说着,眼睛里却仍然是绝望的。   杜绍博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他始终是个考虑别人更多的人。   这一点让他有点恼怒,却也让他更加心疼。   送走小夏走他回到实验室,阿季已经在做正经事了,他正在将实验药剂注射入小白鼠的身体内。   “阿季,”他叫着这个年轻的科学狂人的名字:“我们尽快去见常生吧。”   ——   杜绍言休整一下身体之后随即想起正事追究事故责任人以及保险索赔问题,七七八八的事情处理完了又被医生拖去做肺部清洗,搞得晕头转向才结束,这时他回想起小夏的样子,方才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大概是我出意外把他吓到了吧,杜绍言不太在意地想,这小家伙也有二十岁了,也是大人了,马上就要一个人去国外怎么还这么不独立。   他边想边往常生的重症病房走,又被救了一次。   本来还说着这一次我来保护你,结果是自己被救了。   常生他是很喜欢自己的吧。他和自己非亲非故,一次次地救自己,如果是为了好玩,那也太恶趣味了,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常生根本就是个认认真真安安分分的人。   杜绍言扳着指头算,从六百年前一直活下来的人,是明朝的人吧,难怪有些古板有些迂腐,却又有着不合时宜的可爱,难怪以前看电视连朱元璋都叫太祖皇帝原来还在避讳啊,难怪说话有时文绉绉的还写的一手好看的毛笔字,难怪很多方言都会说很多地方菜都会做,杜绍言越想越觉得兴奋,六百年前啊,和我的太太太太不知道几个太的爷爷一辈份啊,我和古人OOXX了,我和我祖宗级的人物OOXX了,我这种行为叫以下犯上吗叫大逆不道吗……他边莫名地高兴边觉得自己兴奋点太奇怪了。   他救过我,在水里渡空气,他是可以脱离空气可是窒息很难受吧,自己还踢断了他的长生锁绳子;他在出车祸的时候救我,他自己也受伤了;他替我挡了一刀,血都快流干了;他从外墙爬到五楼给我送饭,其实摔下来也会摔断腿吧;他代替我被电击,当时他都被电得人事不知,所以我才有机可乘,结果我把他强暴了还跑了;他被我弄得某些部位反复受伤,都是我太不温柔体贴了还一个劲地想做;他在车前推开我被车撞,又流血了,而且还倒霉地被平白无故开了一刀,本来能自己好的嘛!   杜绍言边想边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了!   我真的太可恶了,太坏了,我简直快成渣攻了,我还把威胁他把他抓回来,还强暴他了,还说他是下人……   下人下人,就是我下面的人,这个不算错。   其他都是我的错。   对了,还差一句告白的话没讲。   一会要讲,多肉麻都讲,多少遍都讲,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这辈子都不准离开我,哦,不对,是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   杜绍言推开重症病房的门:“常……”   病房里空无一人。   ——   痛。   似乎应该是轻微的疼痛,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异常地痛。   常生睁开眼睛,然后闭上,因为眼前无影灯的光线太强烈了,他稍微适应了一会,重新睁开,视觉由模糊而清晰,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脸。   “你醒了?”阿季微笑着,手里拿着一根注射器。   他的笑容非常的纯真,注射器里的液体在太过明亮的光线中红得妖异。   常生只觉得他的笑容充满邪气,他试着动了一下,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   阿季将注射器放下来,“一路上那么颠簸都不醒,我抽你一点血你反而醒了,该说你敏感呢还是迟钝呢?”   常生终于开口道:“这是哪里?”   阿季并不回答他,他俯下身体望着常生的脸:“你看起来很年轻嘛,因为新陈代谢太慢了?”他说着用手弹了一下男人的脸。   “别碰我!”常生叫起来,他往一旁躲避开他的手。   “反应不要这样大呀。”阿季也不恼火,坐回实验台后做起血液样本,边说:“你可是百年,不千年难得一见的稀有生物啊,真高兴我有幸认识你,你叫常生对吗?”   常生适应着这陌生的环境,他环顾着四周,发现这是一个环境简陋的实验室,他动着身体,腿部的疼痛提醒着他,他突然想起昏倒之前的事,他从起火的楼里往外跳,他喜欢的人对他伸出手,他抓住了他没有?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还有,最重要的是,绍言他怎么样了。   “你有很多问题吧?”阿季手中不停,“你问我啊,你问我就告诉你。”   常生在脑中思考着现在的处境,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行动,阿季停下动作,歪着头:“你怎么不说话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阿季笑起来:“你不想和我说,就和认识的人说吧。”   常生朝门口望去,他看见熟悉的脸。      第64章 死亡2      “怎么可能一个好好的人不见了!”杜绍言焦躁地看向院长:“我不管你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院长满头大汗:“我这不正在查监控录像吗,杜总你稍等一下,我肯定给你结果。”   杜绍言暂时不和他罗嗦,他眼睛盯着监控屏,目不转睛。   几个当时值班的医生也都陪同着院长等杜少爷发落,操作监控的工作人员不停地点着鼠标。   时间轴拖行着,屏幕上常生的重症病房进去了两个穿白大褂的人,片刻之后,两人又出来了,其中较高的一个推着轮椅,椅子上的病人还在昏睡着,身上搭着毛毯,脸低垂着。   纵然是这样,杜绍言还是一眼认出,他是常生。   “这两个人是谁?”院长转身问身后的医生。   医生们纷纷摇头。   “难道不是你们医院的人?!”杜绍言怒道。   院长脸红了:“我马上去查。”   “画面定格,放大。”杜绍言直接命令道。   屏幕上的画面逐渐放大清晰,那两个伪装成医生的人都戴着大大的口罩看不清脸,但是……   “等等!”杜绍言抢过鼠标,他不断放大着较高的“医生”的脸。   画面随着放大超过了应有的像素,变成马赛克的格子形状。   杜绍言觉得手心发冷。那个人,看不到脸,可是他的身形,眼睛,分明就是他的哥哥,离家四年一直没有来往的哥哥。   为什么会是他?   “嗯,”一个医生凑近了屏幕:“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院长拉他:“你快过来认。”   那医生靠近了,他微微皱眉,手指指着画面中较矮的人:“好像是,阿季……好像,我也不确定,只能看眼睛。”   杜绍言看着他:“阿季是谁?”   “他是我从前带的一个学生,在医院实习过一段时间,对院里各种制度和科室位置都很熟悉,”医生停下了话语:“他长得不错,眼睛很有特点,我认为应该是他,不过……”   杜绍言追问:“不过什么?”   医生摇摇头:“他是个疯子。”   ——   “我知道你受伤了,费了点功夫才找到你病房,幸亏阿季在那实习过一段时间,不然也没这么顺利和你重逢,”杜绍博坐下来:“好久不见了。”   常生只觉得他的眼神透出莫名的兴奋光芒,他斟酌着说道:“大少爷,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杜绍博表情坦然地说着:“我妈妈被诊断为精神分裂,阿季怀疑是她的脑神经受到损伤,我希望你的特殊能力能够帮到她。”   “我的……特殊……”常生觉得心惊肉跳,怎么他会突然说到这个,难道他也知道?   “你不用隐瞒我,我有证据,还记得你从前出车祸那次吗,你为了救我弟弟被车撞了,还是我送你到医院的,当时你的血液流了一些在车上,医生对我们说你体内有出血但没有出血点,本来我没想那么多,但是陈医生——你还记得他吗,他特地要从我的车上采你的血样,于是我多了一个心眼,我也采了你的血样并且拿去分析,虽然现在样本本身已经被我销毁了,但是更多的样本……”杜绍博停下话语,他笑了笑:“就在我面前。”   常生没想到事情的因果会是这样,他望着男人笑容诡异的脸:“你想做什么?”   “我刚说了,希望你的特殊能力能帮我妈恢复,”杜绍博拍拍正在埋头干活的阿季的肩:“你怎么看?”   “别动我!”阿季不抬头,只说道:“我在观察他的血细胞,真的和你之前给我的报告一样,理论上他可以实现不老不死的神话……”   “说重点!”   阿季稍微想了想,回过头:“我想应该是可行的,你妈脑神经受损,神经组织是损坏之后非常难以恢复的,这和人体的其他部位不同,不过既然他有非常好的修复能力,如果把他的一部分神经组织移植进阿博妈妈的身体里,理论上是可以帮助修复。”   常生脸色煞白,他大概知道一点现代医学,他大致能够明白这个清秀年轻人话里的意思。   “那件事呢?”杜绍博问道。   阿季哦了一声:“你说小夏啊,你得把他带来让我检查一下具体情况,现在不好说,我是个严谨的人。”   “行。”杜绍博转头看向常生:“你不用怕,反正你死不了的,要乐于助人啊。”   常生觉得现在眼前的杜绍博和印象中的完全两样,他摇摇头:“你不能决定别人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杜绍博按住他的肩:“这又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你为什么要不愿意?!你现在在我这里,在他们康复之前我不会放你,让我弟弟找去吧!”   绍言?他现在一定很着急……常生叫起来:“放开我!你怎么能……”   “我劝你听话,你现在动不了,不过这不是我弄的,”杜绍博慢慢地说:“你的脊椎受到损伤,腿也有烧伤,在医院里弄到我这之前都是昏迷的,这又是救我弟弟造成的吧,”他有些恶毒地说道:“所以你现在的处境该怪他啊!”   这个男人,就是绍言喜欢的人吧。   真讨厌看到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   杜绍博看了他一眼,同时掺杂着热烈的希望和深刻的厌恶。   ——   “我以前带过他一段时间,他是个很认真的学生,太认真了,我接收过一个病人,那个病人的病情很特殊,阿季一天到晚跟着那个病人,起初我以为他是关心病患,谁知有一天晚上他擅自把病人推入手术室,他居然想把病人解剖了,当时正好我值夜班,监控也拍到了,我们几个人一起阻止了这件事,但也是因为这件事,他的学校处理了他,后来再得知他的消息时,就是他被开除了。总之他脑子不是正常人,简直,像疯子!”   那位医生的话在杜绍言耳边不断地响起,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努力地让自己冷静。   常生在这种人手里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还有杜绍博,他和自己的特殊关系,也会害到常生。   明明我这么在意他,为什么总是害得他倒霉……杜绍言不停地在心底痛骂自己,要是更小心一些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唯一让他稍微放心点的是常生的体质,就算倒霉地发生不好的事,他会好起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找到小夏就知道杜绍博在哪里了,要找到常生也是很快的事。   杜绍言又拨了一次小夏的手机,仍然是关机,他看了眼车窗外,很快就要到小夏的公寓,他将手机塞回口袋,同时他感到口袋里有硬硬的东西。他掏了出来,那是常生的长生锁,银色的锁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异样刺眼。   那天用这个要挟他来见自己,结果害他被火烧到,早知道就不那么固执了。   不会有事的,杜绍言将浮躁的心事按压下去,安慰自己道。   车很快停下,他来不及等电梯直接跑上楼,一口气冲到小夏公寓门前,门铃也没耐心敲,只咚咚咚地大力拍门。   小夏打开门:“少爷……”   “带我去见杜绍博!”杜绍言一把抓住他的手。   “啊?出什么……”   “少废话!”   他拖着小夏跑下楼塞进车里,也不解释什么,“杜绍博家在哪里,快带我去。”   小夏坐在他身边,跑下楼的几步路就让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着,他也没有问太多,点头:“我带……带你去。”   ——   “我已经取出他的部分神经细胞组织进行培养,”阿季摘下手套:“但是阿博,我必须提前告诉你,任何方式的移植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排斥性出现,即使他的细胞组织再能再生,如果植入你妈妈身体出现排异,那就毫无用处,甚至是有害。”   手术台上的男人仍然昏迷着,麻醉的药力还没有过,灯光照得他脸色更加惨白。   杜绍博像没听到阿季的话,他喃喃地说着:“他不会……死吧?”   “只是取了部分细胞组织而已,”阿季轻松地笑:“普通人做这种程度的手术都不会有生命危险,更何况他在生物理论上能实现不老不死哦。”   “如果他死了,我弟弟不知道会作何表情?”杜绍博回过头,突然微笑了。   阿季睁大眼睛,快步走到手术台前护住昏睡的常生,“少来啊,这么宝贵的生物任何人都不准糟蹋!我第一个保护他!”   “我只是假设,他死不了,被车撞都死不了,被火烧都死不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移植手术就死了,”杜绍博仍然笑着:“而且我也没想他死,我只想我妈妈好起来,还有他。”   “哦,对了,你什么时候叫小夏来做检查?”阿季表情认真:“你搬地方了他找的到吗?”   “我去找他就好了。”杜绍博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我弟弟扑个空是什么表情,真想看啊。”   ——   地下室是空的。   杜绍言转过头:“真的是这里?”   他的怀疑眼神让他突然觉得很难过,小夏点一下头:“真的是这里。”又补充:“我每次来都是这里,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话没有说完杜绍言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小夏跟在他身后:“少爷……”   杜绍言没有说话,只快步走着,两人很快走回地面上,那栋杜绍博和他母亲住的小楼也同样是人去楼空。   小夏看着他表情冰冷的脸,鼓起勇气解释:“会不会正好出去了,我们再找找,不要急。”   杜绍言沉默着,他走回车边,坐了进去。   小夏不敢进去,站在车外看着青年肃杀俊美的脸,“你不要生气。”   “我生什么气?”杜绍言看他一眼:“上车。”   仅仅因为他一个不含责备意义的眼神,少年就又恢复了笑容,他坐到他身边:“少爷不要着急,常叔叔一定会没事的,绍博也不是坏人……”   “嗯。”   杜绍言含糊地应着,脑子里却想着这前因后果。   阿季是类似疯子的医学怪人,杜绍博是和自己有渊源的人,必定有机会就想报复自己,他们会在一起绝不是偶尔,莫非他们知道常生的秘密?   杜绍言回忆了一会,杜绍博曾经亲眼见到常生被车撞,还送他到医院,会不会那时留下了把柄让他知道了什么?那么他和阿季一起会对常生做些什么?姓阮的女人在离开家时就疯了,会不会杜绍博要用常生的特殊体质来做什么?   就算他不会死,但是会不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   杜绍言摇摇头,把自己脑内各种猜想甩出去,他掏出手机拨打特助的电话,“给我查一个人。”   ——   杜绍言把小夏送回了家,准备离开,虽然暂时没有头绪,但要对付一两个人总有很多种办法,他在警局有人脉,与不少私人侦探社有联络,社交界的朋友遍布各个行业领域,作为有钱有势的人也不缺各种渠道的消息来源。   只是时间,每多一秒的延迟就会让他更担心一分。   他不确定疯子和复仇者的想法,不确定他喜欢的人会有怎样的遭遇。   小夏在车外望着他阴晴不定的脸:“你不要太担心……”   “你上去吧,没事。”杜绍言坐在车里说道:“你也别太担心,常生好人会有好报。”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小夏,还是安慰自己,他现在唯心地相信着这句话。   小夏目送着他开车离开,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常叔叔千万不要出事才好,小夏想着走进电梯,不然少爷会很难过的,没有人能替代常叔叔……   电梯往上行着,他心情却不停地低落着,突然电梯停住了,门开了,有人在外面说道:“在想什么?”   小夏抬起头,“你!”   “你从哪里来?”杜绍博走进电梯,“和我弟弟在一起吗?”   电梯门合上,下行,封闭的厢式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小夏急切地望着青年淡漠的脸:“你把常叔叔带哪里去了!我们都在找他……”   杜绍博并没有弟弟那样张扬的俊美,他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脸上的表情都太过平淡细小,这也让他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尽管就外表而言,他应该也像个翩翩君子。   “你想见他?”杜绍博低头望着小夏。   “你快带我去。”小夏立刻答道:“常叔叔在医院养伤,你怎么能把他带走呢,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少爷急死了!”   杜绍博笑笑:“我们快去见他吧。”   电梯的门开了,两人并肩走出公寓楼的大门。   杜绍博带着小夏走到楼后的停车场,带他上了一辆灰色的车。   “你的吗?没见你开过。”小夏试着往车窗外看,他发现车窗上贴了太厚的反光膜,这使得从窗外完全看不到车里。   “临时从黑市租的,”杜绍博开着车,他停顿了一会,“就是这辆车,把常生从医院带到我新的实验室。”   小夏听出他口气里的异样,他立刻警觉起来:“你没有对常叔叔做什么吧!绍博,我知道你和少爷有心结,但是不要牵扯到外人啊!”   “他不是外人吧,”杜绍博看他一眼:“他和我弟弟的关系,你难道不知道?”   他很少说这样直接的话,小夏望着他的侧脸:“好,就算常叔叔和少爷有什么关系,他现在还受着伤,你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对他怎么样,这是违法的!”   “法?法律是对现在的公民,以前的不算吧?”   “什么意思?”   “这些你不用管。”   小夏掏出手机:“我要打电话给少爷,我要救常叔叔……”   杜绍博突然踩下刹车,小夏的身体往前栽去,他一把扶住他,“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好吗?”   小夏挣开他的手:“我不能看你做错事,也不能看你害别人……”   “我害过你吗!”杜绍博抓住他的手机丢到一边,他用力地抓住他的手:“你看看我,我是为了救你!”   小夏被他抓得很痛,他往一旁躲避着:“你干什么啊!你疯了吗!”   “我没有,”杜绍博松开手:“你相信我一次,行吗?你不是说你不想死吗?”   小夏停下了动作,他抬起眼睛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别人,我只是想物尽其用而已,”杜绍博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我像是不择手段的人吗?”   以这些年的了解来看,杜绍博的确是个克制的人,小夏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杜绍博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放心,我现在很理智,我和绍言的确有不愉快的过去,但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弟弟。”   小夏略放下心:“真的吗?”   杜绍博点头:“当然。”   小夏犹豫了,一会又问:“你刚才说救我,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有很快乐很长久的人生,”杜绍博看向前方,他重新发动起车:“小夏,你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小夏否认道:“没有遗憾,不过……”他望向窗外:“如果我十岁时会游泳……就好了……”      第65章 死亡3      常生醒来时觉得身体钝钝的痛,麻醉剂的药效正在退去,叫做阿季的年轻人正在他身边擦着手,见他醒了就笑:“感觉还好吗?”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纯良无害的高中生。   常生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身体沉重,他的腹部架上了手术架因此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让他更加感到未知的恐惧,“你对我做了什么!”   “科学。”阿季在他身边坐下来:“你真是个奇迹。”他说着用手梳理着男人的头发,动作温柔地像对自己的恋人。   “别碰我……”常生往旁边躲着,腿上的疼痛立刻传过来,“唔……”   腿上的烧伤,为什么还没好?他在疼痛中模模糊糊地想到这个问题,似乎不应该还没痊愈,难道时间太短?   “喂,和我聊聊吧,”阿季笑嘻嘻的,“你应该年纪很大了吧,作为一个不老不死的人,有什么感想吗?”   常生努力地抬起手:“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又不是为自己,”阿季表情坦然:“我是为了人类医学的进步,把你身体的秘密研究出来会对整个人类都有划时代的意义,人人都不老不死,是怎样的世界……”   “顺应天理才是对的!”常生忍着疼痛打断他的话,他活了这不该存在的六百年,他看的比这个年轻人多得多,人生来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才是最正常的状态,像个妖怪一样不老不死,那根本是和平常的人生相悖逆的事。   “什么天理,封建迷信!”阿季颇为不屑地看着他,“你们这些俗人,怎么明白我的道理?”   “道理?”常生摇摇头:“你不会懂所有人都不在时的孤独,只有你一个人……”   “我不需要懂那些,”阿季叹了口气:“站在顶点的人都是孤高的,我的家人老师朋友同学本来就都不懂我,他们个个都说我不对,说我是个疯子,其实我只想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而已,”他低头望着常生:“你说顺应天理,难道我不明白自然界的规律吗,只有出生没有死亡,那地球还不乱套了?!不过,就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做到过,所以我想试试,嘿嘿。”   他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看起来近乎疯狂的野兽。   常生望着他,半天才说道:“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你又怎么会知道,你所做的是徒劳。”   “你担心我不会成功吗?”阿季歪着脑袋:“对呀,我分析了半天都没找到原因,我也知道这很难,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科学就是不断重复失败的过程,一天不成功我就一个月,一个月不成功我就一年,一年不成功我就十年,十年不成功我就一辈子,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常生愣愣地望着他,阿季又笑了:“随便你说我是不是疯子,已经有很多人说了,多一个人说也不多。”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常生身体一动,阿季立刻按住他:“放心,不会是你的杜少爷,啊,不对,是另一个杜少爷。”   ——   下车之后眼前是一片荒地,一座废弃的车库孤立地立在上面,看起来显得更加荒芜。   小夏跟着杜绍博走过去:“常叔叔就在里面?”   杜绍博嗯一声,两人走进车库,外面的小房间里有音乐声传出来,透过窗户玻璃望进室内,一个白发的女人用手抚摸着长长的发丝,老旧的收音机里放出哑哑的女声。   “是阿姨。”   小夏刚想进去杜绍博拦住了他:“别打扰她,跟我来。”   小夏点点头,杜绍博又往一旁走,两人走进一个小房间。   陈设简单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铁板隔成的四方形空间,里面陈设只有一张小床。   “你不是带我见常叔叔吗?”小夏回过头。   “很快,不是现在。”杜绍博指指床:“你先睡一觉。”   “开什么玩笑!”小夏有点生气:“别耽误时间了,我要去找少爷……”   他转身就走,杜绍博从背后抱住他,同时他的手捂住他的鼻口。   他掌心浸满乙醚液体的手帕让少年没有发出声音就沉沉地睡去。   ——   “先天性心脏病是常见先天性疾病,现在不算什么医学难题,”阿季摇晃着试管里的血样,边说道:“可大可小,有的能自我痊愈,有的治不了死路一条。”   杜绍博阴沉着脸:“重点。”   “小夏这个是心脏发育异常造成的心血管畸形,可能是室或者房的部分组织缺失,”阿季摇摇头:“这里设备有限,只能检查到这种地步,具体是怎样的情况要大医院才能确定,不过大医院对于心脏手术,尤其是成年后的成功率也不高,好在有我季博士在,还有这个奇迹在……”他低头看向常生,“还怕什么呢?”   常生被注射了镇定剂,他意识清醒着,却无法行动,也无法发出声音。   “你打算怎么做?”杜绍博问道。   阿季将血样涂在玻片上,“像你妈妈一样,第一步先培养组织,”他将样本放在分析的设备镜头下,边观察边说道:“然后再移植入他的体内,观察排斥反应……”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杜绍博走过去:“怎么了?”   “等等。”阿季的声音听起来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太奇特了!”   “什么?”杜绍博不解地望着屏幕。   屏幕上,两条曲线渐渐重合起来。   “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阿季突然笑起来:“而且,可以做一个绝妙的实验。”   杜绍博有些焦躁:“现在不是实验的时候,你想想小夏的病。”   “知道,知道。“阿季满不在乎地说着。   “你正经一点!你说有主意,到底是怎样治疗,和我妈妈的不同吗?”   “现在,不同了。”阿季的眼睛发亮:“你知道这条曲线的意义吗?”   “我不是专门学医,不过这个……”杜绍博仔细看了看屏幕画面:“这是不是做排斥性比对?”   阿季不说了,“差不多,小夏的事我放心上了,你相信我吧。”   杜绍博半信半疑,这时外面房间里传来东西砸地的声音,阿季努努嘴:“你妈在叫你。”   “我就去,这里交给你。”杜绍博说着走出实验室。   阿季看着他离开,转过身看着常生:“等会镇定剂药性过去,聊聊你的过去好吗?”   常生闭上眼睛,不愿看他。   “你活了这么多年,有子孙吗?”   常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嗯,我想应该有的,那么生活在现代的子孙,和你有联系吗?”   常生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现代的子孙?   他原本的家族已经在清初被灭族,那一脉已经断了,不会再有现代的子孙,但是他还有个儿子不是吗?妻子过世之时他寻死跳入冰冻的湖水中,沉睡多年,醒来之后也曾经试图找过他的儿孙,但是世事变迁,那一支早已搬迁不知去向……   为什么现在突然提到这个?   电光火石般他想到那个箱子——小夏的那个有着和他长生锁花纹一样的箱子,他曾经刻了一个同样花纹的长生锁给他的儿子,那个花纹会不会流传下来……但是,小夏并不姓常,他说那是他妈妈陪嫁的箱子,可他妈妈也不姓常,但是再往上一辈呢?   常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小夏,但他一想起小夏的脸,即使和他完全不相像,却让他从第一次见到时就有莫名的亲切感,有没有可能……   他的思维到这里中断了,因为阿季捏了捏他的脸:“以你的体质镇定剂应该早过去了吧,说话啊。”   “……”常生用力地张开嘴,努力地发出声音:“你的意思……”   “我刚做了个简单的比对,相似性很强,强到做移植手术几乎没有问题。阿博他不懂,我可是遗传学出身啊!”阿季托着下巴:“虽然没有做DNA测试,但我更相信直觉,如果还不放心,我可以让我的同学去做DNA比对……”   “小夏他……”刚才杜绍博说,他的病。   “先天性心脏病通过手术就能痊愈,前提是人类医学可控范围以内,”阿季比划着:“我早上给他检查了,他那种程度的心脏组织缺失在现代医学中是很难手术成功的,痊愈的几率有,但是相当于中彩票,”他眯着眼睛看着常生:“你可以救他。”   常生看懂了他眼睛中的势在必得,他并不相信这个接连几天反复剖开他身体的男人。   可是……   “就算他和你没有那种渊源,他和你认识不少年吧,他很无辜吧,而且他才二十岁,你忍心见他这样吗?”阿季突然笑了:“他是普通人,生命只有一次哦……”   ——   方法一一实行着。   警局派出了警力搜索,私家侦探也全城出动,常生体质特殊,杜绍言特地嘱咐搜寻只能秘密进行,他联络了一些朋友,通过小夏的手机锁定了杜绍博的手机号码,只要他手机开机就能用卫星导航搜寻到他的行踪,但是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杜绍言隐隐猜到他现在在进行的活动,那是必须在隐秘而偏僻的地方实行。   他忧心忡忡,公司也不去,家也顾不得回,他一时间忽略了一些事,比如小夏不见了。   一个人在专心一件事时是很难想到与事件无关的人的,但是杜绍言还是在晕头转向几天之后想起来了。   小夏没有给他电话,也没有给他短信,这是很罕见的,因为小夏对于常生是很关心的,他不可能在得知常生失踪的情况下不与自己联络。   杜绍言让人追踪了小夏的手机号,同样一直是关机,而他的公寓楼里也一直没有人,杜绍言认为这件事和杜绍博有关,果然电梯的监控录像证实了这一点,大厦后面的摄像头拍到小夏和杜绍博上了一辆车,杜绍言根据主要交通干道的录像追踪到了那辆车的行踪,于是他马上行动起来。   谨慎起见他没有请警察同行,而是请了几名私家侦探和特警退役的保镖随同,虽然目前确定的对象只有杜绍博和阿季两个人,光他自己就足以对付,但他不想节外生枝,宁愿小题大做也不想出任何意料之外的状况。   车子开向郊外,沿着杜绍博车辆的轨迹,他感到离常生越来越近。   同时他也感到越来越紧张。   会发生什么事……他又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事,常生和他一起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关头,溺水、车祸、绑架、电击、火灾,都没有事,应该不会有问题,他不是普通人啊!   远远的他望见远处大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长而柔软的蔓草随风摇摆,一座孤独的废弃车库在深草丛中隐现。   杜绍言吐出口气,他跳下车,跟着他的是握着武器的保镖。   他走近车库,里面太过安静地没有声音,只有通过这整片荒地的风,发出穿过草叶时微哑的风声。   他手心里有汗,额头也有,后背也有。   车库的铁门上了锈,虚掩着,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正是因为看不清,才觉得格外的恐惧。   “常生。”他叫了一声,不管怎么样,他想他听见他的声音。   因为常生喜欢他,听见他叫他的声音,一定会高兴,会安心,会知道自己来了,知道自己没有放弃他。   但是没有人给他回应。   太安静了,就像四年前常生的不告而别,同样太过安静的空间,听见自己孤独的心跳。   不会的,常生不会再丢下自己一个人!   杜绍言加快速度,他一脚踢开车库虚掩的门,门大力打开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常生!”   有女人轻轻地说:“你是谁……”   杜绍言循着声音望过去,车库旁边的小房间里,一个女人缩在床的角落,怯生生地望着他。   这个女人原本有着美丽的容颜,而现在杜绍言几乎认不出她,她的样子变得太多,全白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凌乱纠结着,她从前保养地很好的脸满是皱纹和伤痕,她穿着颜色灰暗样式宽大的睡衣,领口和袖口露出的肌肤上也有紫青交错的伤痕,还有像是很久之前的伤疤,她看着杜绍言——从前三番两次想害死的人,完全像个陌生人,她的嘴角有细长的口水拖下来,她双手交替着护在身前,眼神警惕而迟疑:“你是谁……”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不要害绍博,不要害他……”   杜绍言微侧过头:“控制住她。”   有人立刻从他身后冲上去,制住女人的肩。   这时有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过来:“不要动她。”   杜绍言没有回头:“那么动你,怎样?”   “想不到你这么快找来,”杜绍博站在他身后:“放开我妈!”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杜绍言转过身,仍然像从前一样轻蔑地看他:“放了常生,我就把你妈妈还给你。”   杜绍博笑了:“你哪来这么大自信?”   “与生俱来啊,”杜绍言也笑:“谁叫你是杂种呢?”   杜绍博摇摇头:“你还是这样啊,你这么不在意常生吗,还是因为他的特殊……”   “住口!”杜绍言还不想常生的秘密被太多人知道,他清了一下嗓子:“交换吧,你把常生带出来。”   “好啊,”杜绍博耸肩:“但是现在不行。”   杜绍言叫道:“别耍花样!”   杜绍博嗯一声:“真不是,因为他现在动手术。”   “什么?!”杜绍言冲过去一把封住他的衣领:“我宰了你!”   “杜先生,”有个侦探指着车库后部的门:“里面有动静。”   杜绍言松开手,他往后跑去,杜绍博一把拦住他:“现在还没结束……”   “去你妈的!”杜绍言一拳把他打开,他一口气冲过去。   门没有上锁,他用力一推就开了。   光线很好,里面有什么他看得清清楚楚。   带着无菌口罩的男人仍然在专注着手头的工作,他头也不抬地说:“马上就好了阿博。”   “你在做什么?”杜绍言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是冷静的。   “心脏移植手术,”阿季抬起头:“准确的说,是半个心脏的移植术。”      第66章 死亡4      是怎样到医院的,杜绍言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他意识不太清楚,只是紧紧地抱着昏迷的常生,他不说话也不动,如果不是紧闭着双唇,他身边的人一定会听见他牙齿哆嗦的声音。   他不是害怕,也不是吃惊,而是竭力克制的愤怒。   他喜欢的人,并没有犯什么过错,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仅仅因为他身体特殊就应该被拿来做实验器材吗!   常生进入急救室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转过身问陪同他来的保镖:“那些人控制住了吗?”   一个保镖点头:“都抓起来了,要送到警察局吗?他们已经构成故意杀人……”   这些人并不知道常生身体的秘密,杜绍言现在还不想把事情闹大,他摇一下头:“那个女的不要管,两个男的关起来,我先想想要怎么做。”   无论他怎么做也发泄不了他的怒火,常生已经受到了伤害,难道时光能倒流吗,他咬牙切齿地想,一定要想个好方法,让他们加倍受折磨,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保镖点了点头:“另一个手术的人也送到医院了,他怎么办?”   “小夏吗,你去看着他,”杜绍言挥挥手让保镖们下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保镖们退了下去,急救室前清空了,只剩他一个人,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比如医生肯定会在救治常生的途中发现他已经痊愈了,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说不定会吓得跑出来,这时他就要上前安抚,他不打算解释太多,直接问他们要多少就当封口费了,麻烦他们不要将这些说出去,他还想和常生过平常人的幸福生活呢!也有可能救治过程中常生还没有痊愈,医生们不受惊吓地将手术完成,然后推他进重症监护室,这时自己要随常生一起进去,管他什么公司什么善后什么乱七八糟,反正他再也不要离开常生,一辈子都不要。   这时,急救室的灯灭了。   杜绍言定了定神走过去,一个医生走出来:“杜总。”   “他怎么样?”   医生露出职业化的表情:“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哦,没事就好。”杜绍言点头道。   医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尽力了。”   杜绍言嗯了一声,他像没听清般地重复:“尽力了?”   “是的杜总,到医院的时候就没有心跳脉搏了,我们刚才尽力了……”医生摇摇头:“对不起。”   杜绍言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对不起。”医生发现他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苍白,他立刻劝道:“请您节哀……”   “你胡说什么!”杜绍言一把打掉医生伸过来扶他的手:“什么对不起!什么节哀!他根本不可能有事!”   “杜总,”几个医生从急救室跑出来,也劝道:“人死不能复生……”   “什么人死,莫名其妙!”杜绍言激动地说着:“他不会死的,你们再胡说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他语气激烈,身体却摇摇欲坠,一个医生从旁边试图扶他,但被他用力推开。   “他只有半个心脏怎么可能会活着?!”最开始出来的医生索性说开了,他毫不客气地说:“杜总你倒说说看,人没有完整的心脏怎么能活着,你没有常识吗!”   杜绍言冲过去抓住他的衣襟:“普通人是不能,但他可以,他没问题,你别在这里和我废话了,快回去救他!”   “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生命体征你让我们怎么救!”医生对他松开双手:“我刚说我们尽力了。”   杜绍言急切地反驳:“不!他不会死的!不会的!我不管!反正他不会死的!”   “哪有不会死的人呢?”旁边一个医生轻声地劝道:“是人都会死啊,没有例外。”   “胡说!他不会死!”杜绍言回过头:“你们快去救他!”   那个医生对他摇了摇头,他又转向另一边,另一边的医生也对他摇了摇头:“哪来不死的人。”   是啊,哪来不死的人呢。   杜绍言清清楚楚地明白着,可是,可是他的常生,不是普通人啊,他怎么会死呢,怎么可能呢,他被水淹,被火烧,被车撞,被电击都没有事,怎么可能会死呢,怎么可能少半个心脏就死了呢?   不可能的。   “杜总!杜先生!”   人们涌过来,抓住他的手,他们面孔模糊,在他眼前摇晃,制止着他,阻挡着他。   “你冷静一些!杜先生!”   放开我!他不会死的!我很清醒!糊涂的是你们!   越来越多的人涌在他面前,各个方向的力量拖拽着他的身体各部分,桎梏着要静止他的身体。   突然后颈处传来电击的轻微声音,世界黑下来。   ——   一个人说:他不会死的,那么多次都没死,这次一定没问题。   另一个人说:哪有不死的人,你疯了吗。   一个人说:他不是普通人,你不懂。   另一个人说:你才不懂,生老病死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一个人说:他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死是为什么,他不是普通生物!   另一个人说:搞不好就是因为之前那么多次把HP耗尽了呢,开挂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一个人说:你胡说!我不信!   另一个人说:呐呐,搞不好就是因为之前保护你太多次弄红血了呢,这次又补一刀,都是你害的。   一个人说:不是……   另一个人说:别不承认了,他对你这么好,结果你害死了他。   没有没有!我没有!别骗人了他不会死!   杜绍言突然醒了,他猛地坐起来:“常生!”   床头的护士连忙扶住他:“杜总,你醒了?”   “常生呢?”   “啊,”护士小声地说:“他,他……”   “他好了吧?”杜绍言要站起来:“过了多久了,这么久他应该能自我痊愈了,他应该好了!”   “杜总,”护士拦住他:“我知道你心情很差,但是你再难过也不会让他活过来……”   “什么活过来,他根本没有死啊。”杜绍言推开她:“我要去看他。”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别闹了!”   杜绍言抬起头,冯嘉人走过来,她叹了口气:“我一得到消息就赶回来,你清醒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   杜绍言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去看过他了,”女人望着他黑漆漆的眼睛:“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半个心脏还能维持身体机能,他所有的体征都证明他已经死亡……”   “死亡?”杜绍言突然打断她的话。   冯嘉人听出他语调中的古怪,她立刻按住他的肩:“听我说,绍言我把你当弟弟一样看,我不想你出事,不想你难过,你现在才二十二岁,人生还太长,以后你会碰到更好的人,会有新的感情……”   杜绍言抓住她的手:“带我去见他。”   冯嘉人犹豫了一会:“如果这样能让你死心,我带你去。”   她带他走出病房,沿着走廊走着,头顶的日光灯亮着,医院的走廊分不出白天黑夜。   两人一直走,一直走到尽头,杜绍言抬起头,幽绿的太平间三个字让他脑子里嗡地一声。   “你们把他放这里?!”杜绍言愤怒地叫道:“这是死人呆的地方!”   “你……”女人愣了半天,摇头:“他已经死了,不在这里在哪里?”   “胡说!”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没有死,”冯嘉人推开太平间的门:“难道你认为一个心脏残缺的人会活着?!”   杜绍言幽幽地答道:“他会自己长好的。”   “心脏是什么器官,不可能存在自己长好的可能。”冯嘉人叹口气,打开冷冻间的门;“算了,你眼见为实。”   她侧身避让,杜绍言深吸口气,走入冷冻间。   冰冷的房间里,正中的台子上,他的常生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双眼紧闭。   杜绍言望着那熟悉的脸,仍然是平淡无奇的相貌,却能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他轻轻地拍了一下男人的脸,轻声地笑了:“喂,我来了。”   冯嘉人看着青年此刻温柔的眼神,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杜绍言又摇了摇常生的肩:“是我啊,本少爷亲自来接你回家了,你怎么还不睁开眼睛呢?”   常生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动了动。   杜绍言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你动了,他们还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他们在骗我,你怎么会死呢,你是不死之身啊,你从明朝活到现在活了六百多年怎么会死呢……”   “够了!”冯嘉人拉住他的胳膊:“别疯言疯语了,你都亲眼看到了。”   杜绍言回过头望着女人的眼睛:“他不会死的,真的,你怎么不相信,他死不了……”   “你成熟一点好不好!”她大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小孩子了,该有自己的责任,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她稍微停了一秒钟:“比如你哥哥,还有那个阿季,该怎么处理。”   “我哥哥?”杜绍言如梦初醒般:“对了,阿季,快带我去见他。”   冯嘉人看着他:“你要见阿季?现在?”   “对!快点!快点!”   虽然冯嘉人不明白杜绍言为什么突然这样着急地要见那个医学狂人,不过她还是听从了他的话,这个时候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阿季被保镖关在医院后面的一间单人病房里,杜绍言进去一眼就看见他端坐在病床上,手铐铐在他的手上。   “我手术很成功吧?”阿季兴奋地问道。   冯嘉人走到他面前:“我不明白你所谓的手术是什么,我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的行为构成了犯罪……”   “你懂什么!”阿季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我认得你,我以前听过你的演讲,人体解剖专业的行家,可是你完全不懂医学的真谛。”   “难道你一个杀人犯懂?”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阿季看向杜绍言:“杜少爷,你是知道的吧,常生的秘密。”   杜绍言一言不发,只冷冷地望着他。   阿季毫不介意他冰冷的眼神:“我的做法是造福全人类,至少现在小夏得救了,常生自己也是愿意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杜绍言突然冲过去,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胸口。   阿季被打得往后倒去,重重地栽倒在床上,有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冯嘉人扑过去拉住杜绍言:“你在干什么!”   杜绍言不说话,他掀开女人的手,又一拳打在阿季的腹部。   这时门外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工冲进来,他们拼命地阻止着他。   杜绍言疯了般地扑过去:“放开我,他居然敢动我的人!”   阿季倒在床上爬不起来,冯嘉人用身体挡着杜绍言:“你干什么!你会打死他的!”   “对,我就是要打死他!”杜绍言不顾一切地叫道:“我要宰了他!”   冯嘉人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声音并不大,力度也不重,却使得青年突然安静下来。   杜绍言回过头,他眼睛红着:“你敢打我?”   “你疯了吗?!杀人要偿命,他疯了你也跟着疯了?!”女人冷静地看着他:“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发疯吗?!你还有大把的人生在前面,你想想在乎你的人……”   她停下话语,眼前这个发狂的二十二岁青年早就没有了父母,杜家其他人比起他这个人更在乎他的钱,他没有亲近的家人。   其实,他所有的东西很少很少,即使他有堆成山的钱,如果没有了分享的人,就只会让他更加孤独。   “绍言。”她缓和着语气,试图温柔地劝说:“你不要这样,他也,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杜绍言笑了:“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冯嘉人纠正道:“他在另一个世界也不想看见你……”   “什么另一个世界,他就和我在一起!”杜绍言推开他身边的人,他整整衬衫的衣领:“他不会离开我,你信不信。”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   灯光是惨白惨白的,照得人的肤色也是惨白惨白的,对,是因为灯光的照耀,不是因为这具身体失去了生命。   他掀开了他身体上的白布。   赤裸的身体上,左胸的部位,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是手术刀疤。   是的哦,他被那个医学怪人剖开了胸膛,取出了半个心脏,难怪会有疤痕。   他的手指移动在他的身体上,在刀疤处迟疑着,手术会很痛吧,即使你不会死,也会痛的吧,都是我不好,总是害你受伤,这次也是。   这道疤痕会消除的,会像从前的那些伤疤一样,这个左胸的位置,以前不是有个从前穿到后的刀伤吗,是为了保护我被歹徒一刀刺穿的,那样深的伤,前后贯穿,还不是好了,好得连疤痕都没有呢,当时医生说是奇迹,现在也会有奇迹的吧。   他笑了,手指移动着,移到他的腹部,他的腹部也有一道伤疤,这使得青年皱起了眉。   肯定又是那个阿季对你做的,他是不是拿你做实验了,他该死!   杀人偿命,我知道啊,我早说我很清醒了,可是我气死了!他居然敢把你伤成这样,居然把你弄得昏迷不醒,你说我该不该给他点厉害看看,我就要打死他,偿命就偿命呗,反正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除了你。   你不会离开我的,我知道,因为你喜欢我。   我之前说那些话是赌气,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早就知道。   不仅因为你屡次地救我,更因为,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在我最潦倒落魄的时候。   而且本少爷又年轻又英俊又多金又深情,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不过,坦白地说,本少爷还是有一点点,注意啊,只有一点点的,不确定。   唉,在喜欢的人面前,有一点点不自信是正常的吧。   你说一次喜欢我吧,这样我会很高兴的。   他在他身边坐下来,手指勾着他的冰冷的手指。   “常生,”他吻了一次他的指尖,“你还有没对我说的话。”   那天在火灾现场,他说,下去之后告诉我。   在还没有对我明确说出来之前,不准离开我。   “还有,”他又吻了一次他的指尖,“我还有没对你说的话。”   听不到会遗憾吧,我还没明确说过呢。   “想听的话就快点醒过来,”他俯下身体吻了他的青色的嘴唇,“我要看着你的眼睛说。”   不然,本少爷才不会说呢,这么重要的话。   灯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冷气扑在他温暖的躯体上,但他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冷。   他的手握着他的手。   十指紧扣。   他睡着了,在他身边。   后来,他反握住了他的手,后来,他醒了,后来,他对他展露出笑容,后来,他说:绍言。我们在一起。   这是谁的梦呢。   他微微地笑了。      第67章 奇迹1      “你相信奇迹吗?”   杜绍言醒来时已经在病房里,冯嘉人严肃地将体温表比在他眼前:“吹一夜冷气,居然还不发烧,这就是奇迹。”   “无聊。”杜绍言推开体温表:“我要看常生。”   “你为什么不接受现实。”冯嘉人摁住他的肩:“他已经不在了。”   “胡说。”杜绍言拨开她的手:“你不懂我和他的事。”   “我当然不懂,不过我现在有些相信你的话了。”   杜绍言停下动作,望向她。   冯嘉人继续说道:“你不想问问小夏的事?”   “他?”杜绍言稍微想了一下:“为什么杜绍博要把他带走。”   “对,就是这个问题,”冯嘉人笑了笑:“以及阿季为什么要对他动手术,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杜绍言没有头绪,他有些焦躁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告诉你,也没有告诉我,是他的体检医生告诉我的,我也是才知道,小夏有先天性心脏病,非常严重,我看过他的诊断结果,即使是一流设施的国际大医院也很难保证医治好他,但是……”她停了一下,“我昨晚给他检查过身体,他已经康复了。”   杜绍言不知道小夏生病的事,他愣了半天,“那,你的意思是?”   “小夏的检查结果不会错,我也相信我对于先天性心脏病的判断,他为什么会突然康复,我想起阿季给他做过的心脏移植手术,这太不可思议了,”冯嘉人赞叹般地叹息,“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之一,这并非普通移植手术,风险难度可行性远比肾脏移植之类的高太多,更重要的是历史上从来没有成功的例子,因为人没有心脏是不可能活下来的,用一个人的生命代替另一个人,而且手术还未必能成功,没有医生会这样冒险……”   “等等,你说你相信我的话,是什么意思。”杜绍言打断她的话。   “小夏的手术是成功的,他的不完整的心脏被补全了,没有排异现象,他现在的心脏和正常人一样健康,这本身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所以我觉得,常生移植给他的半个心脏具有极强的自我修复性和适应性,”她点点头,“像你描述的,超过普通人。”   杜绍言嗯了一声,表情平淡,“我早说了,是你不信。”   “但是就算他不是普通人,没有心脏都……”   “我不想再听那些话。”他朝门外走去,“我要去陪他,我不想他醒来的时候我不在。”   冯嘉人感到无奈,“他不会醒,不管你去多少次。”   杜绍言头也不回,“他会醒,一天不醒我等一个月,一个月不醒我等一年,一年不醒我等十年……”   “那他一辈子不醒呢!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走出了房间,冯嘉人只好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平时这么没心没肺想不到还是个痴情种啊……”   ——   常生仍然躺在冷冻间里,他的肌肤因为过低的温度泛出微微的青色,杜绍言握着他的手,感到那像冰一样寒冷。   “昨晚睡得好吗?”他在他身边坐下来,带着淡淡的微笑。   常生闭着眼睛,平坦的胸部毫无起伏。   “好冷啊,我好像要感冒了,”杜少爷揉了揉鼻子,他脱下外套盖在死去的男人身上:“你也冷吧,给你。”他停了一会,“本少爷是年轻人身体好不冷,不像你六百多岁老人家,本少爷尊老爱幼所以才给你。”   “小夏生病我才知道,知道时他已经康复了,你真厉害啊!”杜绍言伸出手指,用手指节轻轻蹭着男人冰冷的脸,“你不止救了我,还救了他。”   安安静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笑了笑:“还记得我们以前住的房子吗,我买了下来,里面一切都是当时的样子,我每周去一次,嗯,去打扫卫生,本少爷亲自打扫卫生啊……唉,都不好意思说,要不是你现在睡着,我一定不会说出来,好丢脸……”   杜少爷英俊的脸有点红。   “还有啊,本少爷初恋是你,初吻是你,初夜也是你,本少爷这么高富帅你这么平凡,你赚大了!”   杜少爷抓抓头发:“这些也是你睡着我才会说哦,反正也就说这一次,听不到也好,免得你骄傲。”   “本少爷每周自己一个人打扫卫生很累啊,你得快起来帮我,和我一起弄。”   杜少爷站直身体,“哼。”   又说:“喂,快点醒吧,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也很无聊啊,本少爷说话一向一呼百应的,你作为本少爷的下人要给点面子呀!”   “下人,”他压低声音,声音略微沙哑暧昧,“就是本少爷下面的人……”   他将嘴唇轻轻地贴在常生的耳边,“要不,我们这样试一试?”   他感到他手心里的他的手指,有一丝轻微的颤动。   “原来你是期待我在这里对你【吡——】啊!”杜绍言恍然大悟般:“原来你如此【吡——】啊!”   他低头看他的手指,并没有再动,刚才那一点点振动,更像是他的错觉。   “你居然耍本少爷啊!”杜绍言忿忿地弹了弹男人的额头,“我一定要加倍惩罚你,用【吡——】还有【吡——】还有【吡——】,哼。”   他说完之后自己也笑了。   外人看到他会觉得他很傻吧,自言自语,自说自话,一个人笑,一个人哭。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水迹。   “哼。”   他转身走出冷冻室,“叫医生来,我要把他转到病房去。”   “啊?”值班医生跑过来,他露出为难的表情,“这,这是……”   “我说转到病房去,”杜少爷摆出有钱人的可恶嘴脸:“要多少钱?买你医院还是买你住院楼,随便开价!”   ——   大雾弥漫,他一个人往前走着。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他走了很久,走到自己都觉得烦了。   他明明是很有耐心的人,一个人孤单地住了很多年都没有烦躁的情绪,为什么现在觉得不安。   似乎是因为有人在等他。   他找不到路,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他伸出手,什么都触摸不到。   要快点找到回去的路,不然等我的人……等我的人?   他稍微愣了一下,等我的人?有等我的人吗?那是谁?   他想不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洪武,永乐,仁宣,弘治,嘉靖?他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是谁?   头脑里一片空白,如同这片迷雾,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我要做什么?   这时他听见潺潺的水声,像是流水。   他顺着声音走过去,雾气在他面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条河。   他回过头,身后仍然是浓的散不开的雾。   他觉得很奇怪,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走入雾里,因此他径直走着,直到河边。   河水似乎是很清澈的,却望不到底,水面之上有淡淡的雾霭,老旧的木船从河上划过。   他站在岸边,看着那些船,很多的船,很多的人,他都不认识。   他看见船上有一个熟悉的人,白发苍苍,锦衣玉袍。   他张了张嘴:【父亲。】   没有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来。   【父亲,父亲,父亲大人……】他努力地叫着他,却始终发不出声音,他像在演一场默剧的独角戏。   声嘶力竭,无济于事。   船上的人却像听见了一样回过了头。   年迈的老人望着自己的大儿子,他对他点了点头。   他的父亲,从没有像对他的弟弟们一样对他给予期望,相比与弟弟,对他是放任成长的,疏于教导的,可是,他是他的父亲,曾经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出第一个字。   老人望着他的眼睛,眼里有赞许和宽容,他听见他的父亲说:【回家吧。】   当时他让他搬到别院,至他离世他都没有再见到父亲,可是现在他叫他回家了。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船儿往前行着,老人离他越来越远,他在岸边跪了下来,父亲。   船渐渐消失在雾霭中,他颓然地望向河面,看见又有船只经过。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笑脸,当他因为身体虚弱被人遗忘时,当他流言缠身被人鄙夷时,当他一个人在别院独自生活时,当他被族人围住要处以极刑时,她都没有抛弃过他,无论发生了什么,她永远站在他这一边,尽她所有,付出一切。   【母亲!母亲!】他大声地试图发出声音,拼命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她抬起头,眼波温柔,【回家吧。】   【母亲!母亲!我们回家!】他竭力地船远去的方向呼喊着,但是船兀自地往前飘去,不为他停留。   有人说道:【兄长。】   他回过头,看见他的弟弟经过他的身边,他坐在船上望着他,已经是满头白发苍老容颜,【哥哥,】他对他微笑了,当初不允许他进府门的人,现在对他微笑着,【回家吧。】他对他的弟弟伸出手,想要挽留,只是河水流淌,他只能望着他离去。   他可以回家了,他们都希望他回家了。   父亲,母亲,兄弟。   他跪坐在岸上,泪流满面。   【常生。】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蓦然站起身。   她站在船头,对他笑着。   她去世的时候很老很老,眼睛看不见,可是此刻,她仍然是年轻时清秀的容颜,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   【常生。】她又叫了他一声,青丝如墨,笑靥如花,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她说:【回家吧。】【回家……】他重复着她的话,有些不安,【可我……】她对他微笑着摇着手指,像在打消着他的顾虑。   他的妻子,允许他回家了,他可以再回到那个平凡温暖的家里,举案齐眉,天伦之乐。   船前行着,有人从远处近来,他的手拢在口边:【父亲。】那个人有和他相似的容貌,【父亲,我们回家吧。】他爽朗地笑起来。   他愣愣地望着他,那是他血脉的延续,是和他流着同样血的人。   他认得他,他叫他父亲,他们是一家人。   他捂住眼睛,止不住眼泪滑落。   他以前觉得他们一个个离开他,他只能在岸上看着他们一个个不回头地离去,可是现在,他被原谅了。   我可以回家了。   六百多年的漂泊流浪结束了。   我知道我是谁了,即使能叫出我名字的所有人都不在了,即使和我有着血脉关联的人都不在了,即使我的那些最亲密的人都不在了,我知道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去。   我要回家。   他不再望向那些逝去的船儿,只跌坐在地上,放任眼泪流淌。   我要回家。   有人在等我。   我知道他是谁。   “你在哭什么?”一只手摁住他的肩。   他抬起头,看见他的脸。   “笨蛋。”他弯下腰:“哭什么呢,不是还有本少爷吗。”   他说不出话。   “呐,”他伸出手放在他的眼前,“看你老人家这么可怜,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带你回家吧。”   他看见他身后的迷雾全都散开了。   那里阳光明媚,生机盎然,那是回家的路。   我们回家。   ——   监控屏幕上平坦的绿色折线突然跳动了一下。      第68章 奇迹2      杜绍言没有放过任何细节,他第一时间看到了折线。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线。   上天眷顾了他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的眼睛,折线又跳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又是一下,折线上下波动着画出绿色的生命符号。   “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杜绍言收回视线,望向身边病床上的男人,“你就是我的奇迹。”   这大概是他活到现在为止说过的最肉麻的话了。   所以说完之后他自己打了个哆嗦。   ——   “真的假的。”冯嘉人揉了揉眼睛,心电图上显示心脏的确在搏动着,她难以置信地低起头,把看了几十遍的检查结果又看了一遍。   心脏完好。之前拍的半个心脏的片子像是假的一样。   “我早说过他不会死!”杜绍言说完又护住常生的身体,警惕地看目露喜悦之光的女人:“你别想研究他,就算我把你当姐姐也要大义灭亲的啊!”   “重色轻友。”冯嘉人撇撇嘴,“人家学医的难免有好奇心嘛,不过我又不是变态,又不是科学狂人,我只是个想好好恋爱同时不要被我爸打死的小女人。”   “小女人……”杜绍言扶额:“好吧,小女人,你别想碰他。”   “不碰不碰,不过就算他的心脏在跳动,也不能证明他就好了。”冯嘉人言归正传,“在他没有醒之前一切结论都无效,或者成为植物人呢。”   杜少爷跳起来要打人,“乌鸦嘴!”   “别打我,你还要指望我消灭流言呢!”   成为植物人,怎么可能,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杜少爷满怀信心地想,你不是普通人啊,就算退一万步,真成了植物人,本少爷也要用爱的力量唤醒你!   常生很长时间都没有醒。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他的生命一直靠着营养液维持着。   实时监控一直没有停,他的心脏虽然已经长得完好了但是身体机能恢复却异常缓慢。   而且他的那道手术刀疤没有褪下去。   按他过去修复的速度应该不至于。   “对不起啊,”冯嘉人有些歉意,“都是我乌鸦嘴,说植物人。”   “那麻烦你再说一次他会醒。”杜绍言打个哈欠,“我以后尊称你为言灵师。”   冯嘉人揉揉青年乌黑浓密的后脑头发,“好好好,他一定会醒过来,不过你也别天天在病房里闷着,好人都要闷出病,夏天都快过完了,出去走走吧,这可是持久战。”   “是吗,感觉好久没出门了,再这样我都成死宅了,”杜绍言笑了,动了动自己握在掌心里的常生的手,“不过我还是想他第一眼看到我。”   窗外碧绿的树叶已经变成了枯黄的颜色,秋风吹动,叶片如蝴蝶般翩然飞起。   小夏身体已经康复了,医生对他做过全面体检,一切正常。   冯嘉人疏通了关系,他得知的结论是之前误诊后来昏迷期间做过普通心脏手术,因此他并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也很难联想到前因后果,他陪着杜少爷坐在常生的病床边,“常叔叔发生了什么事?”   杜绍言不愿多解释,含糊地说:“杜绍博那个混蛋把他弄伤了。”   “他……”小夏低声说:“我以前也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   “嗯,混蛋,不过,”杜绍言扭过头望着少年的脸,“我可以这样说他,你最好不要。”   小夏不明白,“为什么?”   杜绍言还是不想解释,“你身体还没完全好,好好休息吧,这里有我。”   小夏很自然地说:“我好了啊,医生说我完全正常,以前是误诊,其实没那么严重。”   “那就好,你之前知道自己生病也不告诉我,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哦不,”杜绍言对他笑,“我可是把你当兄弟看呢。”   小夏眨了眨眼睛,他抿了一下嘴唇,“我……也把你当……哥哥,”他的声音流畅起来,“也是最好的朋友,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杜绍言拍拍他的胳膊,“知道错了吧,等常生醒了要请我们吃饭以示赔罪。”   “没问题,”小夏也望向沉睡的男人的脸,“常叔叔一定会很快醒过来的。”   医院院子里的枫树已经全红了,深秋的早晨有些冷,因此杜绍言给轮椅上的男人加了一条毛毯,“盖好,不要感冒了。”   男人半靠在轮椅背上,双目紧闭,仍然没有醒。   “早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杜绍言笑着捏一下常生的脸,“你好像长胖了,脸圆了。”   没有回应。   早就习惯了。   “因为你天天躺在床上睡觉啊,不像本少爷我,”杜少爷捏自己的脸,“我好像瘦了,大家都这么说。”   秋风吹过,吹起两人黑色的发丝,发出轻微的声响。   “本少爷无论胖瘦都一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杜少爷以总结的口吻说道:“不信你睁开眼睛见证一下。”   说完他又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一笑千金,只可惜希望看的人看不到。   一片深红的枫叶旋转着飘落,落在常生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上。   杜绍言把枫叶拿下来,然后他弯下腰,吻在男人的额头。   天气越来越冷,窗外云层低垂,天空灰白。   杜绍言用梳子梳着男人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你送我的桃木梳,还记得吗?梳子是定情信物,什么梳一下白发齐眉,一辈子呢。”   常生的头发很柔软,杜少爷梳几下就用手指挑起来:“我说过会对你好,我会做到。”他亲了亲他的发丝,低声说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放开你。”   说完哼一声,“因为我知道你爱死我了,对吧,本少爷放开你你会难过死的,对吧?”   常生仍然睡着,他的灰色睫毛疏疏朗朗地垂下来,显得更加温顺安静。   杜绍言放下梳子,走到窗边准备将窗帘拉起来。   这时他看见窗外飘下了一片雪花。   小小的,白白的,从他眼前飘过,他抬起头,越来越多的雪花从远处天空飘下来。   “下雪了,”杜绍言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忽然觉得心底如有灵犀般地一阵触动,“常生,你看到了吗?”   他回过头,看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愣了一秒,温柔的感觉如泉涌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常生慢慢地睁开眼睛。   苏醒的感觉就像是奇迹。   他第一眼看见了他的脸,如同他那漫长的梦。   他被原谅了,也被拯救了。   “……”他费力地想要说话,但太长时间的昏睡让他一时间很难发出声音,光线有些刺眼,眼皮沉重,他又有要跌入昏迷的晕眩感。   杜绍言抓住他的手,“不准再睡了!”   接着,他用力把他抱进怀里,再次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本少爷不准你再睡了!”   常生努力地想抬起手抱住他,但他现在还做不到,他只能用力地靠近着他年轻的身体,在心里不断重复着:绍言,绍言,绍言。   “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杜绍言把头埋在常生的肩上,“我知道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醒的,因为你不是普通人,你是……”   奇迹?诶,这怎么讲得出口嘛!   “真是的搞到现在才醒。”杜少爷说着,松开怀抱,“你有没有哪里……怎么……哭了?”   男人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说不出话,只有不断涌出的眼泪弥漫过他的脸。   “我没有怪你啊,”杜绍言手忙脚乱地擦着常生的脸,“你醒了应该也很高兴啊,我也很高兴,非常……高兴……”他说着笑起来,并且笑得合不拢嘴,“这真是太好了!”   “……我们……”常生勉强地说着:“回……家……”   “啊?回家?”杜少爷当然不知道常生梦中的事,他此时很不解风情地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不行!要在医院把身体治好!”   ——   常生醒了,杜少爷还是很忙啊,还有其他别的事要做,比如说,之前半个心脏的一切证据都要消灭,不然岂不是引来大批关注,再引来什么科研机构就太麻烦了,还有,那个该死的阿季,还有,杜绍博。   他再次见到阿季是在精神病院,他怕麻烦和警察打交道问东问西就把他送进这间离市区很远的精神病院里,阿季看起来精神很好,隔着玻璃窗就打招呼:“杜少爷好呀!”   杜绍言心情更好,他坐在玻璃窗后:“伤好了?”   “托您的福,你打断我的两根肋骨已经好了,”阿季也坐下来,脸上有一些淤青,想来是被神志不清的病友教训的结果,他歪着头:“看你心情这么好,常生没事了?”   杜绍言正色,“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病人,”阿季不介意他的冷漠,“我之前就说他能救小夏,现在小夏肯定也好了,常生也没事,对吧?”   虽然杜绍言仍然想冲进去揍他一顿,不过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淡定地说道:“你这个疯子。”   “你说我是疯子把我关到这里,无非是怕常生身体的秘密泄露,怕我说出去引发混乱,疯子的话没人信嘛!不过你放心,我是医生我有职业操守,病人的一切隐私我都会保密,”阿季双手托着下巴,“我不会乱说。”   “我才不怕你乱说,因为常生本来就是普通人,”杜绍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我把你送进来,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神经病,我为了社会治安考虑。”   “我神经病吗?”阿季不屑地看他,“你懂什么,我研究常生的身体,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不老不死?”   杜绍言露出更加不屑的眼神,“呵。”   “你们普通的人类懂什么?!你以为我会羡慕常生的不死之身吗?人活得再久没有作为又有什么意思,我反而认为在生命最辉煌时候逝去才最美好呢!”阿季靠近玻璃窗,“就像恒星,不够亮再恒久又有几个人能看到,而流星,一闪而逝却有无数赞美的声音,我就喜欢这样。”   杜绍言也靠近玻璃窗,“你的想法倒很特别呢。”   “不老不死有什么意思,人活着就要精彩,反正我是不甘于平凡,不过很遗憾我生在普通家庭也没什么特长,”阿季望着青年黑曜石般的眼睛,“遇到常生就是我的机会,我要研究他的身体让这个世界因为我和他而改变,变得乱七八糟也好变得天翻地覆也好总之我不要平淡,我要被世人永远记住,那样一生才有意义,”他退后一点,以嘲弄地口气说道:“你懂吗?”   “我不需要弄懂神经病的思维方式,”杜绍言摇摇头,“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不老不死有什么意思,在乎的人都不在了一个人活着无聊死了,活个几十年开开心心就够了。”   身后的病区传来精神病人互相打闹的嬉戏声,杜少爷站起身做了个鬼脸,“我走了,你好好在这住着吧,这里很适合你哦。”   “在外面碌碌无为也没意思,这里还能研究精神崩溃后的人格与情感。”阿季做出个拜拜的手势,“搞不好我还能写出精神病研究治疗一二三。”   “真写得出来你就出名了,但愿下次见到时还能进行我能理解的对话。”杜绍言恶作剧般地指着阿季脸上的淤青,“在我能认出你的前提下。”说完他径直走出房间,往一旁的轻度精神病区走去。   他在这间精神病院也有投资,算是大股东,院长早就安排好了,他要见的人正在会客室里等着他。   “好久不见。”他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来,望着他对面的男人。   从小到大他从不把这个男人当他的哥哥,他从心底鄙弃他厌恶他认为他不应该存在,到现在,他仍然这样认为。   “是啊,好久不见。”杜绍博穿着蓝色的病号服,神情坦然。   “能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保持这种状态,你心态不错啊。”   “心态不好怎么能和你生活那么多年。”   “是啊,还能一日三辩。”杜绍言戏谑地说着。   杜绍博笑笑,“怎么,常生很好?”   “当然,”杜绍言手指敲着面前的茶几,“小夏也很好。”   “那就好。”他像松了口气。   杜绍言忍不住开口:“你抓走常生是为了小夏的病?”   “不止,还有我妈,”杜绍博坦然地说:“但小夏让我下定了决心。”   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任何肮脏的事。   不需要回报,不需要理解,不需要原谅。   他身体好了,就够了。   杜绍言望着男人那张和父亲太相似的脸:“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也是。”杜绍博平静地说道。   “我觉得你精神不正常所以把你送到这里治疗,”杜绍言站起身,“不过看来你可以出院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到这个所谓的哥哥,真是不爽啊!杜绍言回到车里点着根烟,幸好常生没事,不然我不扒了你的皮就不姓杜!   不过杜少爷没有抽烟的习惯,点根烟就是摆个抽烟的POSE。   不管怎样自己家产美人事业朋友都有了,也算赢得漂漂亮亮彻彻底底,不像你杜绍博,白长了一张和爸爸那么像的脸,害我看到你就想到他。   看在爸爸的份上,这次先放过你。   一根烟完全点完之后他又看了一眼精神病院的大楼,“哼。”开车离开。   杜绍博站在窗口望着弟弟的车,他如今样样都顺利也算合了爸爸的心意。   他想起十几岁时第一次到那个家,妈妈在车上时一直对他说,那个家很好,他们终于有真正的家了,他当时是很高兴的,原来他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家有爸爸,然后爸爸在车前座上头也不回地说,还有个弟弟。   弟弟?   他先是呆了一下,又高兴起来。有弟弟好啊,带他一起玩,两个人出去打水仗,绝对不会输给其他人!   爸爸接着说:他年纪小,你要让着他。   好。他乖乖地点头。   结果一进门就被东西砸到头,痛得当场就要哭出来,捡起来一看是他从前就想要很久的仿真模型飞机,爸爸并不问他的头被打得痛不痛,而是对着坐在二楼楼梯口的小男孩笑:不要调皮,快下来叫人。   呸。小男孩一脚把飞机遥控器踢下楼,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心里有点觉得爸爸偏心,又一想,弟弟年纪小,要让着他。   让就让吧,让他打一下没什么,他捂着头上的包,心想弟弟长得好可爱啊,这么漂亮应该脾气性格也不坏,刚才是认生吧,嗯,我要做个好哥哥,一定要改变他对我的印象,让他喜欢上我!   但是杜绍言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讨厌他,从第一次,到刚才,明确的让人一点逃避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他后来也没有再抱着第一次见面时的想法了。   你欺负我妈妈——她是对我最好的人。   杜绍博对母亲过去的所作所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他不会去指责她什么。因为他和她在父亲接回那个家之前的十几年里相依为命着,他知道妈妈只有他,她所做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是为了他,妈妈爱他。   爱一个人,可以做到任何事,不需要回报,不需要理解,不需要原谅。   而且,他知道他的爸爸不爱她。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不爱她,完全不。   这让他更加对母亲感到怜惜,也让他对父亲既渴望又憎恨。   偶尔他想到自己,觉得母亲的命运轮回在了自己身上,但他是个男人,他不可能做出女人的报复行为,也不可能自怨自艾黯然神伤。   如果他对弟弟说,他从没想要常生的命,抓他也不是为了报复他,他会相信吗。   应该不会吧,他讨厌我,就像小夏喜欢他,再明白也没有了。   没什么好解释,也没什么好叙旧,他们从最开始就不是正常的兄弟关系,以后也不会是。   爸爸说要让你,你说这都是你的,其实,我也不稀罕。   我也讨厌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哦      第69章 HappyEnding      “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穿着医生白大褂的冯嘉人看起来充满冷静的职业感,她推一下鼻梁上的金属黑框眼镜,看对面的青年,“又哪里不对劲?”   “常生好得太慢了。”杜绍言摊手,“我觉得不应该这样。”   “这可是心脏修复,哪有那么快好,”冯嘉人摊开常生的病历册,“他康复地很好,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我给他的全面检查也说明他现在身体状况不错。”   “就是太正常才不对劲,”杜绍言拍拍女医生的肩,“我把你当自己人和你说知心话,常生他不是普通人啊,他应该好得比现在快得多,以前他被刀从前插到后时好得没这么慢呀!”他比划着,“也是心脏的位置,刺穿了,流了很多血,可是很快就好了,连疤都没留下,可是现在,身体好得慢,疤也还是很深的一道,都快一年了才只浅了一点点,这不对劲。”   冯嘉人想了一会,“这就是普通人的恢复水平,新陈代谢率现在也在正常值区域,会不会说明……”   她欲言又止,但杜绍言明白过来,“难道……他已经是个普通人了?”   “我不清楚,他本身已经超过现代医学研究范围了,”女人又推一下眼镜,“要不,你让我研究一下……”   “做梦!”杜绍言立刻打断她的话,“看你那小眼睛里露出的精光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准碰他!”   “喂你这是和姐姐说话的态度吗!”   杜绍言回到病房,常生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他正在给窗台上的龟背竹浇水,听见有人进来就回过了头。   “这些事让护士做就好了,”杜绍言走过去,顺手搂住他的肩,“不然付她们那么高薪水干什么。”   这孩子越大越资本家嘴脸,常生心想着,说道:“这点小事举手之劳,多做一点事没坏处。”   “你是我的下人,只能为我服务。”杜少爷晃着手指说:“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   “……”这值得高兴吗?!   “欺负你的人都没好下场!”杜少爷说道,“比如那个该死的阿季,杀人犯法我知道啦,本少爷三观很正的,不能动手干掉他,又不想他把你的情况说出来,就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常生吓了一跳,“那他,岂不是会挨打?”   “谁知道呢。”杜绍言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不正常。”   常生未免觉得太残酷了些,他又问道:“那你哥哥……”   “谁是我哥哥!”杜绍言快速否认,“是杜绍博那个混蛋,要不是你已经好了,我非要把他也关在精神病院一辈子!”   “他现在,”常生叹口气,“他并不算恶人,他很孝顺……”   杜绍言打断他的话:“我待他够好了,他妈不是精神病吗,我索性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也让人把她地址给杜绍博了,他要一辈子照顾他妈尽管去,我已经对他们两人够客气了,要知道他妈过去想害死我啊,难道我还要出钱给她治病养老吗?我钱多到烧着玩都不会给她一毛,我又不是圣母!”   常生不好说什么,那个女人过去的某些行为无法原谅,杜绍言作为成年人也有权决定要对伤害自己的人怎么做,他沉默了一会又说,“不说这个了,你刚去冯医生那里怎么说?”   “说你恢复地很好,但是……”杜绍言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把他和冯嘉人推测的结论说出来。   就他自己而言是很希望常生做回普通人的,怀璧其罪,常生体质特殊,万一再碰到变态医学狂人机构什么的就麻烦大了,他虽然不介意他的不老不死,但是如果能像普通人一样是最好不过,省的世界巡回搬迁也省的本少爷有一天要对外宣称是他老爹,而且本少爷先死了丢常生一个人怎么办,岂不是便宜了未来的人?!本少爷独占欲可是很~强~的~   但毕竟能长生不死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如果不能了,常生恐怕没自己这样豁达……吧?   “但是什么?”常生追问道。   “没什么,”杜绍言用手撩了撩常生垂到颈项上的发尾,转移话题道:“你头发长了,要剪了。”   “是啊,我从前都是十几年剪一次头发,现在才过几个月,”常生低着头,他停顿了一会,慢慢地说道:“我可能……和从前,不同了。”   杜绍言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因为他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感觉。   “我可能,会老,可能会死……”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望着青年的脸,“我可能,没办法再保护你……”   “那有什么,换我来保护你啊。”杜绍言很自然地接了下去,顺势拉住他的手,“你总该给我一点机会吧。”   常生意外于他如此快速地接受,“你不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   “是啊,但是你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杜绍言笑笑,“其实冯姐刚才也和我说了,你的新陈代谢水平已经是正常的了,搞不好就是因为救我太多次了幸运值全用完了呢,传说里猫有九条命都有用完的时候吧?”   常生也不清楚这里面的原因,不过确切的是,他现在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的伤好得很慢,头发胡子却都长得快多了,他不再像过去一样很久都不感到饥饿,他现在必须按时吃饭不然就会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这样很好,就算有人要说你体质特殊也没证据了。”杜少爷抱着常生的腰,把头搭在他的肩窝里,懒洋洋地说:“你现在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了,不能再糊里糊涂过日子了,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常生打一下杜绍言的手,“很明显我比你会照顾自己多了吧!”   “哪有,至少我不会明知道危险还往火场里冲,虽然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爱得无法自拔。”   “少爷,你的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   “不要再叫我少爷了。”杜绍言松开手,看着常生的眼睛,“换个别的称呼。”   常生望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感到自己心跳不停地加速着,他让自己换别的称呼,那么,可以叫出他的名字了……他张开口,声音微微颤抖:“……绍言。”   “不是这个。”   “啊?”   “你应该叫我,”杜少爷认真地说:“老公。”   片刻的沉寂之后。   被强行推出病房的杜少爷愤愤摇头:“至于这么生气吗,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不对吗!”   ——   没过多久小夏也来看常生,提了一大包水果来,“这是家里种的,绿色无污染哦。”   常生坐在病床上仔细看他的脸,盯着他一举一动。   小夏感觉到了,不自觉地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   “没,”常生赶紧摇头,“就是好久没见到你了。”   “常叔叔前段时间生病我就不打扰了,后来我家里知道我生病的事把我带回家调养了一段时间,这不才回来就来看少爷和常叔叔了吗。”小夏笑了,“我都长胖了。”   “胖点好,年轻人胖点健康。”常生以长辈的口吻说道。   小夏点点头,“我妈也是这样说的。”   杜绍言把小夏带来的水果拆开,边剥桔子,“我外婆还好吗?”   “婆婆挺好,她问少爷什么时候回去看她,我说少爷有女朋友了,她很高兴,说下次一定要带女朋友回去……”   “够了,”杜绍言边吃桔子边呵斥:“你能少说两句吗?!”   常生护着小夏:“你别这么凶,他没说错啊。”   杜绍言立刻说道:“好啊他没说错,那下次你和我去见我外婆说你是我女朋友啊!”   常生不好意思,摇摇头:“那不行。”   杜少爷就知道是这种答案,但还是故意反问:“怎么不行,他不是没说错吗?”   常生只好不理他,问小夏:“你现在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啊,”小夏笑着说:“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心脏手术,少爷把我救出来之后把我送医院了,然后就治好了,之前医生说的太严重,是误诊。”他吐吐舌头,“还是把我吓坏了。”   “好了就好。”常生由衷地说道,他又犹豫了一会,问道:“你家人里,有没有人姓常?”   “没有。”小夏又想了想,“哦,我外婆好像姓常。”   常生愣愣地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见过,”小夏摇摇头,“我妈还很小的时候她就不在了。”   常生觉得心往下沉了些,打起精神问道:“她家里的人,你见过吗?”   小夏又摇头:“没有,我只知道外婆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她去世得太早我家这边和那边早就没有联系了。”   “这样……”   杜绍言看出常生的黯然,他拉拉他的手:“怎么了?你认识她?”   “常叔叔这么会认识我外婆,”小夏笑着说:“还没我妈年纪大啊。”   “你妈妈呢?”常生望着小夏继续问道:“她还好吗?”   小夏虽然很不解他的问题,但他还是点头道:“她挺好啊,”他掏出手机,“我手机里有我家的合影。”   他将手机递给常生。   屏幕上是一张普通的一家三口相片,相片里的女人微胖,相貌里有了中年人的痕迹,但仍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俏丽,她的眼神里,满是安详平静的幸福。   “他们都说我像妈妈呢。”小夏解释道。   常生望着相片里女人的脸,和他并不相似,和他的妻子也不相像。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而且,其实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些只是推测。   杜绍言也凑过来看,他很不满意常生看女人相片如此痴痴的眼神,他用手在常生面前晃晃,“看什么呢,不就是很普通的一家三口吗。”   “普通,才好。”常生抬起头,把手机还给小夏。   这样真好。   小夏好好的,他的母亲很幸福。   小夏把手机塞回口袋,“常叔叔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我暂时不出国了,时间多得是。”   “等等。”常生叫住他,他从枕下将那枚长生锁摸出来,“不嫌弃的话,我想把这个送给你。”   杜绍言想阻止,“这不是你戴了很多年的吗,很贵重啊。”   小夏也急忙摆手:“这么贵重我不能要。”   “如果你嫌弃,不戴也可以,”常生望着他清澈的眼睛,他总想尽一点点,哪怕一点点长辈的心意。他坚持地说:“你对我照顾很多,常叔叔没什么能给你的,只希望这只锁能保佑你平安健康,请你一定要收下。”   小夏见他这样说了就接在手里:“那,就谢谢常叔叔了。”   小夏走之后杜绍言开始酸溜溜地发问:“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拿了你都要我还,为什么要给他?”   常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这件事。   杜少爷继续酸溜溜地说:“莫非你看他妈妈长得漂亮?他妈妈年轻时是个美人没错,但是现在也不年轻了,本少爷不比她好看啊!”   常生正在想如何解释,杜少爷接着说:“瞧你刚才看人家照片眼睛都不转,人家是有夫之妇儿子都那么大了,而你是有夫之夫……”   常生听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捂住他的嘴:“别乱说!”   “那你快给我解释一下!”   常生只好把他推测的和他说了,说完之后补充:“你别告诉小夏,会吓到我,其实我也不确定。”   杜少爷重点显然在别的地方,他摸着下巴望天,“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比小夏高很多辈分?我还说把他当兄弟,我吃大亏了,说起来我比他爸妈还要高很多辈啊,我还一直叫他们叔叔阿姨真是亏大了!”   ——   常生身体好了之后终于出院回家。   家里的佣人都有些年头没见过他了,美姐对他左看右看:“我怎么觉得你和六七年前离家时没什么变化啊。”   以后就有了,常生心里默默想着,嘴上说:“还好吧,美姐你也是和过去一样年轻。”   “哎呀常生越来越会说话了!”美姐心花怒放,嘴上说:“我老得多了,操心啊小少爷,不过以后就要多麻烦常生你啦!”   常生脸立刻红了。   为什么他们全都知道了,这日子怎么好意思往下过!   杜少爷不以为意,“因为你对我的爱情太赤裸裸了。”   “没有!”常生果断否认。   “没有吗?这么不坦率我只好用性来证明了。”   日子一天天地往下继续着,之前几百年都那样过了,所以常生现在还不太适应一日三餐定时定量每三天刮一次胡子每个月理一次发的生活,尤其不能适应的是杜少爷作为一个适婚青年过于旺盛的精力和过于频繁的性生活。   他现在已经没有快速恢复的能力了,一把老骨头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   常生现在很容易生病,呃,这是相对于他以前,但他的确一个月内感冒了好几次,这同样因为杜少爷夜晚有时两次有时三次的索求无度,而且他现在感冒不容易自己好,要吃药,要打针,太不适应了。   除了小夏,冯嘉人偶尔也会来做客,带着她的女朋友,四个人有时候打打麻将。   麻将技艺是自古而来的国粹,在全国各地都风行了几百年,规则虽有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四处游历的人当然会的花样多技术高业务能力强,更何况这位时间多得花不完的人还无聊到花几年专门研究过这项国粹。   所以冯医生及其女友根本不是常生的对手,当然杜少爷也不是。   常生这时会很谦虚,“手气好,手气好而已。”   “真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杜少爷把输了的筹码扔过去,“算钱。”   美姐在一边按计算器,一会说:“少爷输了一百万了今天。”   “亲夫妻明算账,我付就是,”杜少爷指着对面的两个女人,“你们也要付,不付不准走!”   晚上睡觉以前是性时间,杜少爷偶尔体恤一下平时太疲惫的常生,“今晚就算了。”   常生如获大赦,“我终于可以早点睡觉了。”   “等一下,”杜少爷在常生头旁边蹭来蹭去,“现在到了睡前三十分钟讲故事时间了。”   常生快睡着了,勉强睁开眼睛:“你多大了还要听故事才肯睡觉?”   杜少爷撒娇:“讲故事嘛,讲嘛,你活那么多年肯定有很多很多经历呀,你只给我讲过一点点,这样我都不够了解你呢,”卖萌对手指:“人家想听嘛。   常生被他搅得没法睡,耐着性子给他讲了点明初的人文故事。   杜绍言听得出神,一会说:“你以前也是个大少爷啊,见过大世面的,难怪从前和我逛街看到那么多珠宝都不稀奇。”   “富贵权势都是过眼云烟。”常生叹口气,“其实过去的很多事很多东西,我都不太记得了。”   和过去相比,现在的日子简直幸福得像做梦,他有时候都怕一不小心把梦扰醒了。   “常生……”   “嗯?”   “你是不是还差一句话没对我说?”   “什么?”   “别装糊涂,你还没说过喜欢我呢。”   “啊,好困啊。”   “别想蒙混过关!”   “……”   杜少爷抱住常生的脖子,“快说!”   常生扭过头,“你,你不也没说过吗。”   “我……你先说,我一定说。”   “唉,有什么好说的,大家都知道啊。”   “不行,不说不准睡觉!”   “含蓄一点吧,你也是成年人了。”   “这和年纪没关系!”   “……好困了……”   “不行!好啊你不说,我们且来七次!让我用行动来证明,让你用后穴来回答。”   “啊!不要……”   杜少爷继续在逼人告白与自己坚决不告白之间奋斗着,他之前保证过的常生醒了就说的话早就抛到脑后了。   不好意思就是不好意思~~~你先说,我再说。   你说了我一定说,本少爷最讨厌傲娇别扭不肯直接告白的人了,哼╭(╯^╰)╮。   FIN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正文完,这篇文是我填的时间最长的文了,终于完结,撒花!!   这篇文也是我写的最甜的一篇文了~~~杜少爷和常叔叔最后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不分开~~~   人生短短几十年,要过的开开心心,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希望我和我的读者们都有美好幸福的生活~纠结什么的放小说里就好啦不要带到现实中啊~~~   总体上杜少爷和常叔叔都是纯情深情加专情,从没有二心哦~1V1就应该如此~~虐来虐去纠结苦情什么的作者最不喜欢了【才怪】下篇文再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