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C位出殡 作者:轻侯 文案 【He,苏甜捉鬼+搞笑,曾用名《你的身体借我用用》】 张子鹤有一个多宝阁柜子, 里面摆着所有寄存过他残魂的容器, 第一格,放着一个酒壶:他的残魂在酒壶里住了百年; 第二格,放着他长剑的一块儿碎片,他一丝魂气曾寄住其中; 第三格,放着一个符纸袋,也曾附着他一丝魂气…… 就像一个寄居蟹,将自己住过的所有贝壳,都摆在柜子上,时时观赏,日日爱抚。 酒壶是那个男人喝药酒用的; 长剑是那个男人送的; 符纸袋是他们认识第一年,那个男人给的新年礼物…… 后来,子鹤想住在那个男人身体里, 于是,他手握罗盘,背着降魔杵,腰间捆满黄表纸, 陪那个男人去捉鬼。 …… 后来,身为殄官的那个男人问魔镜:魔镜魔镜,这个世界上,最凶最可怕的鬼是谁? 魔镜答:张子鹤。 他,张子鹤,C位出殡(嫁)。 …… p.s.殄tiǎn官:民间猎鬼人,浑身充满正气,是世上纯阳之气最烈的人! …… 【微博:轻侯-轻甲将军】欢迎大家收藏我的作家专栏:轻侯 内容标签: 恐怖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子鹤 ┃ 配角:赵胤,周山,李倦深,陈铳,张子盐,克烈,曹子祥,容浩 ┃ 其它:禁欲系,道戏甜宠爽,苏 第一卷 年轻帅哥·你的身体给我用用 第1章 嘿,把你身体给我用用!   乌云翻滚着从天边而起,向着整个天穹涌动。   星辰月色渐渐被遮蔽,只剩天地间昏昏沉沉。   是一个伸手难见五指的夜。   谭山市的中夜灯火渐熄,仅有大路上的路灯朦朦胧胧的亮着。   顺着两条幽然路灯蜿蜒远去,是一段只可肩行双车的山路。   爬坡而至山顶,那里坐落着一间道观。   紫玄观历史悠久,却被翻新打理的很好。   观内百来道士们,大多已经睡下,唯有观主院内还亮着几盏气死风灯。   小道士将院子里的几盏灯关了,院子里便只剩下几串前阵子过节时、买了挂在树上的太阳能LED灯串儿,在那儿闪烁。   他转头望了望敞开的正堂里,侧对着门、席草团而坐的老观主。   老观主苍白的长发在头顶一丝不苟的扎成髻,一身旧道袍洗的干干净净,穿的服服帖帖。   端正利落的老人家,团坐时背脊笔直,面容庄正,精神很好的样子。   只是……   此刻,老观主又对着草团对面桌子上放着的酒壶传道授法呢。   即便师兄长们说师父一生如此,还守着那酒壶不曾离开道观一步,可他还是不太习惯眼前这样的画面。   静谧的夜里,这一幕实在瘆人。   小道士打了个寒颤,朝着师父深鞠一躬,便轻手轻脚的出了观主院落。   院门合上、小道士离开的一刻,立即便有一道清朗却哀怨的声音,于正堂屋内响起。   尽管正堂里只有老观主一人,这年轻的声音,却绝不是正朝着酒壶讲堪舆之术的老观主的声音。   “好闷啊!”清朗的声音幽幽咽咽,竟似是从那酒壶中传出。   “闷就好好跟我学相地风水术。”老道士听到这声音,立即伸手在酒壶上摸了一把,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酒壶平平无奇,铜壶外尽是斑驳,一看就是一个人随身携带,磨旧了的一把最普通酒壶。   壶中鬼魂听到老道士的话,心里更烦。   十几年如一日,天天就学这些玩意,烦也烦死了。   九年义务教育还有周末和寒暑假呢,它却被圈在这酒壶里学道家灵宝道人的术法,日日无休!   再说,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那些屁玩意有个鸟用!   “道长,您怎么从不教我驱鬼捉妖术啊?”壶中鬼魂尽管满腹牢骚,语气却恭敬。   它从恢复灵智起,便是在这堂中壶里,面对着这个老观主。   走也走不了,动也动不得,给困着,不知过去,也没什么未来。   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是子鹤,我并不会驱鬼捉妖。”老观主的看相、堪舆之术精湛,这也是这道观至今仍香火旺的原因——   城市里的富商官员很多都来观中找老道看财运、问吉凶,一问一准。   捐赠供奉自然少不了。   “您不会捉鬼?那您怎么捉到我的?”叫做‘子鹤’的壶中鬼,声音瞬间提起劲儿来,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谁说是我捉到你的!”老观主沉吟半晌,突然幽幽说道。   他望着面前酒壶的眼神,渐渐黯淡,似有无数过往涌上心头。   室内暖黄色的灯光并不明亮,映的老观主面上神色莫测。   接下来,无论‘壶中鬼’子鹤说什么,老观主只唉声叹气,再不开口。   待夜色愈深,观中突然失火。   老观主猛然从半梦中惊醒,室内灯光还亮着,四周弥漫着烟呛味。   他朝堂外望,便可见院外前庭有火光,烟气冲天。   他乍然起身,伸手在酒壶上摸了把。   子鹤立即道:“你摸我干嘛?”   老观主听到这声音,这才定了心,淡然笑道:“你可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不愿意!老牛鼻子!   不过子鹤权衡一二,还是假意道:“当然愿意。”   “那就好……也就剩下我们俩了……”老观主摸了下酒壶,像是在摸一个孩子的头。   说罢一句意欲未名的话,他转身走向堂后室,去拿自己的拂尘。   他已算到,今日遇到的肯定不是火光之灾,而是人祸。   拂尘是他可以拿在手里的唯一自保器物,他曾经跟着师傅学道,一点增加战斗力的道术没学到,也就这拂尘还能拿着驱驱邪。   可就在老观主从箱子中拿出拂尘的瞬间,突然听到前堂中传来一声闷闷的‘啵’的一声。   他一双眼睛猛然瞠大,身体一个战栗,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松开手指的箱子盖,盖子发出一声巨响,‘咚’的砸在箱子上,他全然顾不上,转身就朝着前堂跑去。   转出来,他忙望向方才摆放酒壶的那张桌子,上面空空如也。   冲到桌前,果见桌上洒着些红色液体,老观主拇指在液体上一抹,凑到鼻尖立即嗅到浓浓的血腥味!   转身朝着门外望,院落昏黑,院外有道士道童们为灭火往复奔波的声音。   “师父!”之前给老观主关灯的小道童一把推开院门,冲进来想向师父汇报起火之事,却见师父正焦急的站在堂内桌前。   待师父回头望过来时,一双眼满是凶戾之色,吓的小道童后退一步,双眼含惊,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老观主见小道童表情,忙用力眨眼呼气,嗖呼间恢复平和表情,才道:“有贼偷了那酒壶,所有人都喊起来,搜山!”   小道士忙回神应声,转身又跑出去传达观主的命令。   老观主攥紧拳头,拎着拂尘走出正堂,穿院而出。   踏出观主院的瞬间,他顿了顿才大跨步而出——百年来,他第一次踏出身后这院子。   他直穿过前庭长廊,朝着道观外门而去。   路过道士纷纷鞠躬行礼,有些惊异的看着老观主——老观主居然离开他的院子了!   “不要行礼了,搜山!”老观主命令道,虽然上了年纪,身手却还矫健。   今日来偷酒壶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老观主的院子里,有一个风水困局,是老观主的师傅布下的。   专门用来困住壶中鬼魂。   而那酒壶,只是局中一笼——装魂养魂的器物。   所有的风水局,都无法做成绝困局。   天地间的风水局,必然有一个契机,是旁人破局的突破口。   老观主的师傅布下的这个风水困局虽然高明,却也同样有这样的突破口。   一个这世上明明只有师傅和老观主知道的突破口——   唯有属羊、阴七月半零点十四分出生的女人,且正来月事时,才碰的了这困壶,走的出他的观主院。   偷壶的一群人到底什么来头!   全观无论老少道士,尽皆出动,从内而外兴师动众的搜查。   整个道观,最不能丢的那个东西,丢了。   暗夜中,只有紫玄观内火光、灯光点亮道观。   而出了道观的这片紫玄山,却仍是漆黑寂静一片。   ……   紫玄观如大多数道观一样,建筑形态保留着历史感的古朴风格。   砖墙青瓦,地上铺着青砖,虽然打理的很好,不少砖瓦之间还留有青苔。   黑衣女人忍着腰酸不适,手里捧着酒壶,躲开四处搜查的道士们,穿过古式长回廊,朝着道观大门疯跑。   一边跑,她一边对着蓝牙耳机道:   “我进去之前,那老道士在跟人说话,我明明听到两个人的声音,可屋子里只有老道士一个人。太邪门了,钱绅,你在哪儿呢?”   女人喘的很急,气声不稳,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焦虑和恐惧。   蓝牙对面叫钱绅的男人压低声音道:“我在后院,小王先跑去开车,老李身手最好,他去前门调虎离山。我过来接应你,咱俩在进来的那棵树后集合。”   “好,你快点儿,我刚才捅倒了一个小道童,险些被抓到,你也小心点。”   女人抹了把汗,突然一个道士从前面的长廊里跑出来。   她忙躲到柱子后面,幸亏今夜格外昏暗,加上她身材瘦削,又穿一身黑衣。   道士并没有看到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又举着当手电筒用的手机跑出去了。   女人皱着眉,不敢耽搁,忙绕过回廊,躲躲闪闪的快速朝着道观西边的一个偏庭跑。   道观里的道士们都在往道观外跑,观内反而太多道士。   女人一路跑,一个道士也没遇到。   可她却总感觉四周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抱紧了怀里的酒壶,不时要略停顿驻足向后看。   每看一次,她就变得更慌张,心跳速度也变得更快。   但身后明明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跑的急,只听的到自己急喘的声音,停顿时又忙屏息凝神倾听,四周除了微风声,甚至没有虫鸣。   她抿住唇,莫名的越跑越慌。   每次屏息听,都没有其他声音。   每次回头打量,四周都无人影。   但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却越来越重,每次急喘着疾行时,又老觉得耳边有另一个人喘息的声音。   想到这里,女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敢多想,只咬着牙全神贯注于脚下的路,并确保自己不会被道士发现。   跑了一会儿,她只觉得双臂发酸。   这酒壶,一直都这么沉的吗?   女人感觉自己跑了很久,浑身冷汗,双臂酸麻,手里的酒壶几乎要捧不住。   好在,前面就是跟钱绅约好的那棵老树。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昏暗的偏庭里空无一人,只有房屋树影栋栋。   目的地近在眼前,且没有道士追来。   心中微松,她回过头想往树后躲,树后的黑暗中却突然窜出一条黑影来。   女人本就紧张慌乱,惊骇之下张口要叫。   黑影忙捂住女人的嘴,“是我。”   正是与她通电话的钱绅的声音。   “你怎么突然窜出来!吓死我了。”女人在钱绅松开手后,低声抱怨,声音都是软颤的,显然被吓的不轻。   她一身冷汗,衣服黏在身上,微风吹过时凉飕飕的,寒意直往脖领里钻。   女人打了个寒颤,想要将双手捧着的酒壶抬起来塞给钱绅,却发现酒壶如铁墩子一般沉,她竟然无法将之举起。   “你快把这酒壶接过去。太不对劲了!它怎么越来越凉,越来越沉……”她压低着声音,颤着语调急促的催道。   钱绅一边将女人拉到树后阴影中,一边抱怨:“孙芳你这怎么一惊一乍的,不就是个酒壶吗!”   “上面让我们这么大费周章的来偷,怎么可能是个普通酒壶。别磨蹭了,快点接过去,我要捧不住了!”女人竟被酒壶坠的腰都弯了下去。   钱绅见她模样,怕她将酒壶掉在地上摔碎了,忙弯腰要去拿她手里捧着的酒壶。   两个人说话间,谁也没有注意,一股黑烟穿透酒壶散了出来,灰暗中凝聚,隐约是个人形。   就在钱绅手快碰到女人手里的酒壶时,突然有人轻轻的喊了一声:“孙芳。”   女人弯着腰,下意识的便应了一声:“嗯?”   下一刻,她身体突然如弹簧般挺直。   钱绅被吓了一跳,直起腰朝着女人脸上看,才要抱怨,却戛然闭嘴。   两人因离得近,借着偏庭里挂着的气死风灯,他能清楚的看见女人脸色瞬间变得青灰,双眼瞪大,眼中却像是没有神采,呆滞而晦暗。   她不仅弹直了腰,整个身体也都显得僵直。   ——脖子梗直,手臂僵直平伸,整个人如被掰直了所有关节的木偶般,以古怪的姿势站立,不动了。   “你……”钱绅才要开口,女人又突然像散了架,整个人一瞬间便软倒了下去。   钱绅心里冒寒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开来,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理性。   在女人倒下去的瞬间,他忙伸手一把抢过酒壶——这是他们这次的任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来偷一个酒壶,但绝不能让它碎了。   酒壶入手的瞬间,钱绅差点将它丢出去。   触手凉的跟抓在零下四十度起了霜的寒铁上一样,刺痛和寒意顺着手掌爬上手臂,他汗毛根根立起。   刚才……是不是有个人喊孙芳的名字?   可是……可是……这就他和孙芳两个人啊!   心里发毛,他不敢多留,想将酒壶揣兜里,丢下女人爬树跳出道观。   可他转身往兜里塞酒壶时,邪门儿的发现那酒壶竟像长在自己左手上了。   钱绅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左手已经冰的失去触觉,他哆嗦的盯着自己的左手和手里的酒壶,牙齿直打颤。   脚边倒着的女人再没有动过一下,四周是无边的黑暗,远处道士们搜山搜道观传来的嘈杂,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钱绅清楚的感觉到了死亡压迫而来,恐惧让他浑身发颤,肌肉痉挛。   这一刻,他甚至不再害怕被道士发现,想要大声呼救。   可是打着颤想要张嘴,却发现自己舌头僵硬,竟无法说话。   他不敢再留,抬头看了眼身边的大树,准备就这样攥着酒壶爬树试试,却听耳边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钱绅。”   “啊……”钱绅下意识的便应了一声。   可紧接着,他瞪大了眼睛,右手一把抓住身边的树干,朝着四周慌乱的寻找。   谁……谁在喊他?   方才喊他名字的声音,又低低的笑了起来:   “嘿,把你身体给我用用!”   这声音明明是预言钱绅将死的丧钟,可听起来,竟透着无边的愉悦。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He,不虐。苏甜捉鬼+搞笑。受:子鹤。攻:赵胤,口嫌体直型深情款款。原书名:《你的身体给我用用》】   ……   p.s.堪舆之术:相地风水术。   ……   【小剧场】   子鹤:诚借肉身,有借没还!   钱绅:你凭什么不还?   子鹤:我凭本事借的肉身,凭什么还?   钱绅:#%¥Y%^*&($^%$^…… 第2章 你笑什么呢   天色越来越沉,乌云仍在翻滚不休,似乎随时会突然一道雷劈下,哗啦啦降起雨来。   老观主深颦着眉,随着小道童一路疾行带跑,转向小道童发现尸体的偏庭。   所有道士们都围在偏庭院门外,叽叽呱呱的议论着,有的心慌,有的惊惧,有的单纯只是觉得好奇。   老观主冲到那尸体所在的大树后,他身后的小道童立即提高了手里的手电筒,朝着那尸体照过去。   结果尸体僵团在地,面目青灰,双目圆瞪,表情惊悚瘆人,吓的小道童手一抖,险些将自己手里的手电筒朝着尸体砸过去。   老观主一把从小道童手里接过手电筒,朝着那尸体仔仔细细的照,一边照,一边打量。   小道童瞧着师傅这个样子,心里直发毛,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师兄长,忙凑到师兄身后。   他身高只到师兄腰部靠上,此刻揪着师兄袖子,安安全全的躲起来,不敢看了。   他刚才还吓的尿了裤子,凉风一吹,裤裆里嗖嗖冒寒气。   咬着嘴唇,小道童将师兄的衣裳抓的更紧了。   那师兄虎着脸,一边瞧着师傅那边,一边伸手按在小道童头顶,无意识的轻轻揉了两下。   老观主将拂尘插在腰后,捏着手电筒就近打量尸体。   从怀中掏出一个灰色的长条布包,铺在腿上,展开是一包银针。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捏了个手诀,手指快速翻转,指尖捏着的符纸突然燃起一团火,边上围着的道士道童们尚未看清那手诀和火焰,符纸已化成灰,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老观主接着便用手指捏着银针,快速的在面前女士额心、人中等五处穴位点戳。   下一刻,便有五个白色小点出现在针扎之处,几秒钟后又快速消失。   若不是老观主捏着手电筒看的仔细,根本不会发现异状。   四周的道士徒弟们什么都没看仔细,老观主一通操作后,却已经站起身来。   他回头叹息道:“报警了吗?”   立即有一个面色沉稳的中年道士应道:“才报过了,师傅。警察要从山下过来,怎么也要二十多分钟了。”   “嗯。”老观主望着面前的尸体面色凝重。   正常情况下,人死后魂走魄留,只要是安葬,无外力的情况下,头七后魄散。   面前这具女尸才死不超过十分钟,至少魄该在尸体里。   可他行五鬼探穴的银针术,尸身既没有抽搐,针戳之处也未生黑斑——这显然是魂魄全无!   一定是被子鹤吸食干净……   现在子鹤离开道观,恢复自由,虽然有因果锁困着他,使他无法离开以道观为圆心、半径20km的范围,但……城市就在山下,他只要混入山下人群中,要寻找,就难了。   他若不加节制一直吸食人生魂,不出几个月,便会炼成厉鬼,几年之后,只怕……   抿住唇,老观主面色难看,双眼盯着女尸微微发愣。   半晌后,他回身道:“大家各自回房,确认没有其他师兄弟们受伤。”   “是!”之前报警的那个中年道士应声后,立即组织着其他道士们离开。   老观众又朝着身边的另一个道士问道:“小六十没事吧?”   这道观里,大家都以入道观的排序叫名字,一道观的人都姓张,只老观主姓陈,叫陈铳。   “没伤到要害,这个女人那一刀就插在肩膀上,已经包扎过睡下了。”被问到的道士答道。   “嗯,你也先回去吧。”老观主陈铳命令道。   那道士应声后,也听话的退出了偏庭。   老观主这才回头,又捏着手电筒朝着面前的女尸四周照了照。   却见除了女人的脚印外,在泥土地上,还有一个男人的脚印。   “看样子,他吸食了两个生魂,附体在那男人身上逃走了。也对……这个女人既然能从我的房间里将酒壶拿走,肯定是正来月事,污秽之体生辟邪之血,他无法上这个女人的肉身。这时候,有个男人过来跟那个女的会和……”老观主低头看着地上的脚印,喃喃自语。   偏庭里只剩两个年轻道士,站在偏庭门口,举着手电筒担心师傅出事,在那儿等着师傅。   “还说愿意一直陪我……从来都是个骗子啊……”老观主一手撑住树干,叹口气,有些无奈的低语。   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鬼的嘴!   ……   ……   这一夜本是乌云蔽月,微风恻恻,原本谭山市和紫玄山都如过往般宁静,可突如其来紫玄观里起了场小火。   而在那小火被熄灭时,天边的乌云突然翻卷着消散开去,积了一夜的昏暗突然尽皆消失不见。   天空乍然清朗,暗夜一下被亮堂堂的圆月照成晕亮一片,黑洞般的墨色消失,四周像蒙了一层金雾。   整个夜,都像是被点亮了。   此时若有人抬头向东而望,会发现隐有紫气滚荡消散,随后,天空不剩一缕云。   此等异象,似是古书中描绘的圣人降世那般,又像是一些书中所记录的有恶煞降临之兆。   子鹤吸食了两个人的生魂,附体在钱绅身上,适应了钱绅的肉身和大脑后,也吸收了钱绅的部分记忆。   他找到钱绅记忆里、停在出了道观门、转过山腰的那辆车。   兜里揣着囚禁自己据说已有百年的酒壶,他一边疾行,一边打量吉普车。   对于除了老道士的屋子外、什么都没见过的他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   天,地,树,砖,瓦,墙,以及眼前那辆车。   才走到近前,站在车外吸烟的人便抬头朝着他看过来,并急道:“你慢悠悠逛大街呢?还不快点儿上车!”   实际上,子鹤走的并不慢,但对于在车外吸烟的老李来说,显然还不够——至少得跑起来啊。   明亮的月光将老李留着络腮胡的脸衬的更加粗犷,原本长眉秀目挺鼻红唇,配上一张娃娃脸的温和气息全被络腮胡子破坏。   他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根烟,一双略圆的杏目盯着子鹤,眼神锐利如刀。   几乎是在看见子鹤的刹那,就横眸朝着子鹤身边看去,立即敏锐的发现子鹤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穿着件宽松的t恤,一条牛仔裤似乎许久未洗,膝盖处邋遢的鼓个包,裤腿磨的起毛。   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侵略气息的人,歪着身子靠在吉普车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眼神深邃的打量人,总归不那么令人舒服。   子鹤也不恼,被训了反而还兴致勃勃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前,伸手抓住车把的时候,感受了下皮肤握在车把上时冰凉的触感。   他嘴角一扯,用力拽开车门,猫腰便钻了进去。   “那小妞呢?”老李视线如影随形,待子鹤坐进车里,他才将烟屁股丢在地上碾灭火星。   一边拉开子鹤所坐的后排另一边车门,一边朝着道观方向看,却没见有女人跟上来。   “哦,她太不小心,死在里面了。”子鹤老实道,一点慌没撒。   “怎么这么不小心……”老李皱眉嘀咕一句,上车坐在子鹤身边。   长腿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有些委屈的屈起。如他站在月光下的姿态般,他在车内的坐姿,也透着十足的豪迈男性荷尔蒙。   他坐定后在车内黑暗中打量了下身边的年轻人,突然想起什么般,急切的大声问:“酒壶呢?”   “这呢。”子鹤掏出酒壶朝着老李摇了摇。   老李杏眼微眯,伸手便要夺。   子鹤歪头瞪了老李一眼,又将酒壶塞回了兜里,这可是他的东西!   老李抬头对上眼前年轻人的眼睛,突然觉得对方眼神透着股邪气,似笑非笑的,有股不怀好意的神采。   这让本就敏锐的老李心生防备,他们虽然授命一起来做任务,但也不是很熟悉。   他立即回转头,那酒壶在谁手里都没所谓,只要带回去就行。   司机小王始终坐在驾驶位上盯着子鹤,也就是子鹤附身的钱绅。   待看到子鹤拿出酒壶,便也放了心。   他朝着子鹤那张属于钱绅的脸上望了一眼,微微一扯嘴角,眼神略显暧昧。   钱绅的长相属于阴柔类型,长眉细目,销鼻笔挺却略微秀气,皮肤属于那种很难被晒黑的白色。   之前钱绅气质里透着股猥琐和粗鲁,容易让人忽略他优秀的长相,但子鹤抢了钱绅的肉身,成为‘钱绅’后,灵魂里透出的那种特殊气质,赋予了这具肉身不一样的美。   小王从跟钱绅合作起,就对钱绅的长相很是关注,此刻更加忍不住目光流连于钱绅的颜。   当已经不是钱绅的子鹤,抬眼与他对视时,他便刻意放柔声音,语带暧昧的道:“怎么样?你没有受伤吧?”   子鹤只觉得一股黏腻的不怀好意透过小王的眼神和话语,朝着自己扑面而来。   他心里格外的不舒服,甚至有丝丝恶心,便只是扯了扯嘴角,对于对方的‘关心’未置一词。   小王似乎也并不以为然,轻佻的朝着子鹤一笑,一脚油门,车就呼啸着朝着山下去了。   建好的山路就一条,小王担心走正经山路会跟警察或者追上来的道士碰上。   开着吉普直接拐进山野,压着高草一路颠向山下。   汽车不断颠簸,老李要拽好车窗上的扶手,才能使自己身体不跳起来以头撞车顶。   可身边坐着的那个年轻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随着车颠簸一下。   老李忍不住时不时的朝着身边人看一看,总觉得这人哪里不对劲。   他好看的杏眼里闪烁着不耐烦,脑中却盘算着些什么。   而茂盛的络腮胡,则巧妙的将他很多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隐藏了起来。   车子急速行驶,颠的屁股疼。   老李正心烦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就听到身边的男人低声嘿嘿嘿嘿的笑。   四野寂静,耳边只有汽车发动机声,以及行驶时发出的噪音。   明明四个人来,却只有三个人回去。   现在他们尚未到达安全之所,心弦都绷着,这样的环境里,突然听到有人在身边阴恻恻的笑,老李两条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回转头,瞪着身边清隽的年轻人,怒道:“你笑什么呢?”   子鹤转过头,面上表情微僵,笑容看起来像是有人用手指戳着他的脸皮摆出来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李非攻~】 第3章 你说吃什么人   子鹤还在笑,那笑又仿佛是变态在杀人前会露出来的假笑。   总之,老李面对着青年这样的笑容,脚底板一股寒意窜到头顶,头皮触电般麻了下。   他脸上表情更怒,那种莫名的侵略气息使他胡须几乎都要根根立起,气恼道:“你tm别笑了,笑的老子心里发毛。”   子鹤转过头,眉头隐约皱了皱眉,他歪着头看着老李,笑容却越来越大。   老李被他看的攥紧了拳,人在恐惧的时候,有时也会伴随愤怒,他很想照着面前青年人的笑脸上狠狠来一拳。   “你有毛病吧?”老李攥着拳,长眉微皱,杏眼含怒。   且不自觉的往外挪了挪。   跟子鹤距离远了一点,他复又转过头看窗外,眼不见为净。   车子前行了一会儿,颠簸也变得规律,老李几乎快放松下来。   突然,他一下皱起眉,有些奇怪的转头垂目,朝着自己右手望去。   只见身边年轻人正伸手在摸他的手指头。   “?”他霍地抬头,愕然的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他都把胡子留成这样了,怎么还有男人骚扰自己?   而且……在这样的环境???   今晚这人从道观出来后,整个都怪怪的。   他在干嘛?   撩自己?   “你在干嘛?”老李有些不敢置信的瞪着年轻人。   这人之前沉默少言,还挺正常的,现在怎么……   而且,看着子鹤脸上的表情,老李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人的笑容变得更加古怪了一些,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挑,脸上的肌肉却僵着。   像……像一具会笑的尸体。   想到这里,老李倒抽一口凉气,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   “你好热乎。”子鹤微微歪头,看着老李,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在笑,对方却一脸怒气。   老李却没有注意到子鹤说这句话时的用词是‘热乎’而不是‘温暖’,就像形容一件新奇的物体,而不是个人类。   惊诧之下,他也没注意到子鹤的语气里透出的是新鲜感,而非冒犯。   “你手摸哪儿呢?你tm给我老实点,再出幺蛾子,我就不客气了。”老李说着,在子鹤面前摇晃了下拳头。   这些人渣,真的是又可恨又怪异。   子鹤像是突然get到了老李的恶意,他眉头微微皱起,可眼睛还弯着,嘴角也忘记抹平成不悦的样子。   于是,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老李瞧着他这个模样,伸手就要往他肩膀推搡,想制止对方的烦人行为。   子鹤却霍地抬手,速度快的超乎老李预料,一把拽住了老李的手腕。   此刻老李才发现,子鹤的手竟格外的冰冷。   夏末明明还透着热乎气,一个正常男人的身体本不该这么冷。   这只冰冷的手仿佛是一把铁爪,狠狠攥住老李的手腕。   老李往回抽了一下,却未能抽回分毫。   “你tm放手!”老李怒喝,心里有股莫名的慌急,出生入死经历过太多危险时刻,却从未有如此刻这般,令他心里发毛,头皮发麻。   前面开车的小王终于忍不了,朝着后面的两个人骂道:“你俩能不能消停点,都闭上嘴!”   这tm知道的是在吵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车上干什么呢……   小王一边说着,一边按了下开窗按钮。   车内莫名的有些凉,还是开窗让外面的热乎气往车里灌灌。   他话音一落,车后排果然安静了。   虽然是因为老李和子鹤处在对峙状态,而非小王的呵斥奏效。   小王以为万事大吉时,又突然听到右后方的钱绅轻声喊老李的名字:“李倦深。”   坐在他身后的老李,有些心烦意乱,转头看向子鹤,应道:“干嘛?”   “可惜,你眉宇间怎么满是正气,唉……”子鹤念叨一句,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就在老李还在疑惑对方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时,子鹤身体突然后仰,随即狠狠抬腿,一脚越过老李,用力踹在了老李那侧的车门上。   尽管老李身手极好,在这样事件突发的分秒间,也没能对子鹤突然而又毫无逻辑的行为,做出正确的反应。   猝不及防间,老李已经被子鹤的下一脚,狠狠踹下了吉普车。   “你他妈——”被踹下车的瞬间,四野炸开老李跌下车,迅捷翻滚爬起时爆的粗口。   “卧槽!吓我一跳,折腾什么呢。”小王回头朝着后排看了一眼。   好好的车门被踹坏,挂在车上歪歪扭扭的哀嚎。   而刚才还在车上的老李,已经被远远甩在车后——尽管老李仍在不罢休的追逐,但是吉普的速度却不是他能追的上的。   “你干什么?”小王似乎准备刹车。   子鹤却立即气定神闲的命令道:“继续开!别停!”   小王犹豫间,又已经开出几百米了。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子鹤坐在车内,面容随着颠簸的车,时而暴露在月光下,时而隐藏在吉普车内的阴暗中。   莫名有股神秘莫测的诡秘感。   他在月光照亮子鹤时,打量对方的表情,发现对方脸上浓浓的遗憾感觉,仍未褪去。   似乎将老李踢下车,对他来说也是件很无奈的事。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偶尔竟似能从双眼睛里,看到暗绿色的微微幽光。   小王皱着眉才要仔细看,对方却突然抬头,在后视镜里与他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酒壶在我这里,与其跟我们三个分钱,不如将老李踢出局。只剩我们两个分这个钱,不是更好。”子鹤似乎看出小王的疑虑,微笑着轻声解释道。   小王一听,眸子瞬间亮起,是这个道理。   心里了然,他那双略显油滑的眼睛里,疑虑担忧一扫而空,只剩得意。   他透过后视镜再次看向子鹤时,神色变得更加油腻暧昧,眼神里的淫邪和贪婪多到几乎有质有形。   子鹤眼神幽幽的看着小王,身体前倾,攀伏在副驾座椅上,歪着头打量司机。   小王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刚才的古怪感觉又涌上心头,竟让他生出本能的危机感。   紧张愈盛,他匆忙扭头朝着对方看了一眼,变得有些不耐烦的问:“看什么呢?”   “你双眉如帚,双眼三白,唇薄脸削,却有一个笔挺的高鼻子。应该是煞星命,你现在该是二十七八岁,那现在肯定已经抛弃妻子,行过至少两次凶,伤过至少四个人了吧。嗯……耳朵后背,伤的人里,有父母亲人吧?”子鹤声音清朗,虽然语调还有些怪,却已经说的很顺溜了。   方才本还在心惊肉跳的小王,突然听对方开始给他看相,那种恐怖的氛围一下散了。   小王歪着嘴笑了下,“怎么,你还会算命?”   “看相。”子鹤纠正道。   “怎么?准备看看跟着我合作,能不能交好运?”小王嗤笑一声,一脚油门,车又朝着前面窜了好几米。   也不知道是不是后车门废了一个,嗖嗖往车内灌风的关系,小王只觉得后背凉的像有个敞开着门的大冰柜。   子鹤却摇了摇头,他有些愉悦的道:“吃‘无大恶之人’,会造下因果,因果会变成锁,困住我无法离开紫玄观太远。所以,刚才那个李倦深是不能吃的。”   说罢,他伸出自己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下,不知何时,这肉身皮肤上已经出现了若有若无的纹身状锁链图案。   老观主说过,每一个杀过很多人的恶鬼,都会被种下因果。   掌握术法的道士可以通过做法,给鬼魂拴上因果锁,困住鬼魂——而他的因果锁是拴在紫玄观上的。   子鹤抬起头看的到朦胧的屏障,那是他被因果锁困住,所能到达的区域极限。   他若吸食好人,再造因果,就会被收紧因果锁,让他的活动范围更小,甚至可能会被迫困回紫玄观。   可是,如果他吸食的人,是大凶大恶之人,则无关因果,可以放心食用。   若这被吸食的大恶之人,正巧上一世是被他杀掉的,那被他吸食后,他们之间的因果便破,甚至可以消解一部分的因果锁,扩张他的活动范围。   眼前的小王,还好,他是个有恶之人,可以吸食。   “王强。”子鹤抿直了嘴唇,缠绵轻缓的唤了一声小王的名字。   “嗯,你刚才说吃什么人?”   小王先应了一声。   他刚才没听懂年轻人的话,于是,一边操控着方向盘,一边又朝着他认真的问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李:怒目而视。   子鹤:摸摸小手怎么了?小气!   老李:怒目而视!!! 第4章 邪祟拦路   “吃你啊。”子鹤突然伸出手,如铁箍般狠狠攥住了小王的肩膀。   他手指如冻铁,一下便冻的小王一个哆嗦。   小王被吓了一跳不说,心里还在嘀咕着这人拿什么玩意抓他肩膀,怎么拔凉拔凉的。   他才要骂对方有病,车子猛一颠簸。   天上月亮很亮,夜色透过车窗射进车内,让小王能隐约看到许多信息——   只见子鹤面无表情,那张清秀乖巧的脸竟显得格外阴沉。   ……   四野原本格外静,却在这瞬间,炸开一个男人的惊叫。   紫玄山接近山脚的山坡上急速向下驰骋的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在山坡上,不动了。   好一会儿后,吉普车上踩刹车的脚似乎松开,吉普车慢慢的向下滑动起来。   这时,后排车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矫健的身影利落的跳出,稳稳站在边上的高草地上。   子鹤已经对这具身体熟悉的很好了,动作丝毫不见僵硬。   他转头看了眼吉普车里的一具尸体,随即便毫不留恋的朝着山下的城市疾走。   疾走没两步,他开始慢慢跑了起来。   奔跑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太爽了!   自由!   ……   ……   快跑到山脚下时,子鹤爬上一棵大树,站在树干上,放眼朝着山下而望。   夜色还沉着,他从山顶坐车,下来到此刻,也没超过一个小时,这会儿正是人们睡梦正沉之时。   现在这具肉身,感觉也不是特别满意。   估计用上一两个月,就会开始变得僵硬,无法使用了。   他逃出来后,吸食了2个人类生魂,内视自己原本雾气蒙蒙的鬼魂,左脚已完全染上了血色——要想整个鬼魂披上血衣,化作厉鬼,只怕还要吸食很多很多生魂或鬼魂邪祟才行。   只有自己的鬼魂披上血衣后,他才能换肉身。   若还没有化作厉鬼,肉身却先死去,他会魂飞魄散的!   身披红衣,化作厉鬼后,他可以换一具更好的肉身。   到时候,他再吸食生魂或鬼魂邪祟,就会开始从红色血衣,换黑衣。   整个鬼魂披上黑袍后,便可以选择一具纯阳体来做肉身。   一旦魂魄披上黑袍,附体到纯阳体肉身中,他便可以自修旱魃尸,变得很强很强。   到时候,就算老观主找到了他,也奈何不了他!   只怕就算之前把他捉住放进酒壶里的人再来捉他,也未必打的过他了!   想到这里,初获自由的子鹤越来越兴奋。   因为从附身后,他一直在笑,掌控面部表情的技巧也越来越熟练,笑容也变得自然起来。   他脸上这才真的透出几分喜悦,而不是诡异的像做鬼脸。   朝着山下的城市一望,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哪里有鬼哪里有恶人,无从吃起。   他微微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不如先选一个合适的纯阳体,从现在开始养起——   比如,不许拥有纯阳体的人喝酒,免得伤肝;   不许纯阳体的人吸烟,免得伤肺……   这样养好,等他附身到这具纯阳肉身里时,就能得到一具最完美的用来炼尸的纯阳肉身了!   他得意的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太棒了,再放眼去看,目的便更强,也总算能看出一二。   所谓的纯阳体,首先得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出生,也就是大暑当日的晌午。   其二,这人得是个男人,阳气旺盛。   其三,他得是处男。   这样的人,阳气最足最纯,肉身气魄以纯阳冲极阴,才能冲出大煞来。   所以,纯阳体是邪物阴鬼最怕的,但也是邪物阴鬼最爱的——虽是克星,但若能降服食用,却是最好的生魂和肉身。   整个城市里,只有五六缕浅朦胧的白光若隐若现。   那正是纯阳体所散发的气息,只有子鹤这样的厉害鬼魂才看的见。   他记住了那几处方位,跳下树便朝着最近的地方跑。   按照这具肉身的部分记忆指示,处男这一条大概非常难办。   他一边朝着山下跑,一边胡思乱想。   他自己没有记忆,只能尽最大力的从这具肉身的记忆里筛选有用信息。   因为夺舍附身的比较急,他并没能将这具肉身的记忆完全的保留下来。   剩下的部分记忆里,显示今夜这四个人只是被掮客找到,临时成一个小队,高额报酬驱使下,过来偷酒壶。   ——而到底是谁要偷这个酒壶,为什么偷酒壶,一概不知。   他们也不过是参加了一个违法组织,收钱办事、跑腿卖命的。   愚蠢!   还有……也不知道老观主会不会立即追过来,有没有发现他附身逃跑。   万一要是被老观主找到怎么办?   会不会再被捉回去……   可是那老观主好像也没什么降妖捉鬼的能力。   不行,万一老观主是在低调谦虚,实际上是个厉害道士就糟糕了。   一边神游天外,一边快速跑着,将要穿过最后一片荒草地前,草丛中突有异动。   子鹤眉头紧锁,机警的减慢了速度。   他现在为了自由,不能被道士们捉回去;因为肉身若死了,自己会魂飞魄散,也不能让现在的肉身死亡——也就是说,其实随时处在危机之中,必须非常小心翼翼才行。   果然,当他减速后,有一物猛地高高跳出高草丛,霍地落在他面前,挡住了他下山的路。   他心里咯噔一下,受到威胁后,后背的汗毛乍然竖起,他忙收住脚,因为还在全方位的适应这具肉身,动作还不太利索,微微趔趄了下。   因为那一下趔趄,子鹤有些心慌,虽然未来可能变很强,但是现在的他,还太脆弱了。   他微微伏低身体,抬头戒备的朝着前方蹦出来挡路的东西望了过去。   一阵山风吹过,四周遍起寒意。   这深更半夜的……   月色下,只见一个只过他腰部的小孩儿,穿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于他四步开外,摇摇晃晃的歪站在草丛里。   那小孩儿穿在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还沾着许多泥土,像是刚从地下挖出来的一般。   尤其方才这小孩儿跳出的姿势,是高高弹跳而起,又稳稳落下,根本不可能是活人。   他心里微微发寒,没想到自己才下山,就遇到了邪祟。   他还从来没有过捉鬼降妖的经验,更何况老观主虽然给他讲了二十来年的道术,却多是面相堪舆之法。   虽然也跟他说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邪法诡事,但也从没说过如何降妖除鬼。   且此刻他身上什么降妖辟邪的东西都没有。   攥了攥拳,他咬紧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前面的‘小孩儿’。   他要怎么办?   面对未知,即便他不是人,此刻也心生怯意,忍不住悄悄将左腿向后挪,随时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也不知面前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干嘛要拦他的路…… 第5章 山狗讨封   晚风拂动野草,树上叶子摩擦哗啦啦的响动。   这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让子鹤觉得心惊肉跳。   明明对面只有一个东西站在那里与他对峙,却突然生出四面八方全是邪物,自己已经被包围般的危机感。   如何吸人魂魄,子鹤在刚恢复灵智时就无师自通,就像是印刻在自己的残魂里一样。   ——需先吓的人三魂不稳,再喊对方的名字。   只要对方应了声,也就是向他敞开胸怀,可予取予求了。   但现在,不说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单就这邪物有没有魂魄可吸,能不能像吸食人类生魂那般操作,他都拿不准。   就在他考虑,在拿不准自己是否能搞的定眼前的东西前,先逃跑时,那东西突然动了动。   月光清冷,子鹤一下看清楚了那东西的脸。   这居然不是个人,也不是个什么鬼。   它竟是个长毛的动物,扒了人类尸体的脸皮挂在自己面上。   再仔细看那东西的身上,果然从破破烂烂的衣袖和领口,能看到那东西的脖子和手上长满了毛。   子鹤瞧着那动物脸上挂着的死尸面皮,心里阵阵发寒,那种诡异的危机感更胜,他感到后脑勺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他嘴唇干涩,忍不住舔了一下。   腿朝着边上跨了一步,决定还是先跑进城市里——这种时候,他毫无胜算,最好不要与奇怪的邪祟正面抗衡。   就在他拔脚准备跑时,那不知是精是怪的东西竟然开了口。   它抬起头,一双深棕色的圆眼睛透过死尸面皮的眼睛孔洞,朝着子鹤望过来,用蹩脚的声音、奇怪的腔调,对他道:   “你看我像什么?”   它一开口,子鹤迈出去的脚便顿住。   他皱起眉朝着那东西又望了望,因为开口说话牵动面皮,它脸上贴着的死尸面皮又歪歪斜斜掉落一些,露出半张狗脸来。   那双狗眼似乎透着人的表情,含着不知是喜是怒,是正是邪的眼神,在幽幽夜色中,坚定的对上子鹤的眼睛。   他一下想起老观主曾经给他讲过的动物讨封的故事。   有的动物或是生活在一处天杰地灵的环境里,或是遇到了什么蕴含邪灵之气的宝贝,机缘巧合之下,得以通智,开始修行。   就像他的残魂不知被谁用术法困在酒壶里,而老观主则日日给他讲经布道,帮他恢复灵智,他获得自由后,也可以开始修行,让自己的魂魄发生变化一样。   只是,眼前这只山狗,显然并不想做鬼修妖,而是通过向人讨封,想当人类。   如果他回答说‘像个鸟蛋’,也就破了这山狗可能已有百年的修行,害它不得不一切重来。   搞不好怀恨在心,要祸害他一番。   想一想,这山狗也没真的伤害他,不过就是突然跳出来拦路讨封,吓了他一大跳,害他怂的有点丢面子而已。   但是面子几毛钱,能吃吗?   他何苦跟这山狗过不去,害了人家,也给自己招祸。   眼前那人不认、妖不妖的山狗得不到答复,急切的又朝着子鹤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   两只后腿踩地,走的摇摇摆摆,还伸手将那死尸面皮又扶正了些,再次开口问:“你瞧我像什么?”   子鹤立即笑吟吟的道:“像个美女!”   今夜可真是个好日子,他获得自由,眼前这狗玩意也能修成个人类了,多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抹残魂之前是个什么东西,现在附身在个男人身上,成了个年轻男人。   不如就让眼前这山狗修成个美女,一阴一阳,成双成对的喜事儿,多好。   山狗乍然听到子鹤的话,身体顿了下,它脸上似乎有点高兴,表情却还有几分古怪。   几息后,它身上灰蒙蒙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亮。   显然,讨到封后,它已具备了修成人的所有前提条件,后面自己加把劲儿闭个关,就可以当人了。   对于很多修行的动物来说,当个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类,然后进入轮回,比当长生不老的鬼怪妖精还诱人。   子鹤见山狗丢掉脸上的死尸面皮,松了口气,朝着它道:“那我走了。”   山狗却抬头道:“给你。”   说着,从破烂衣服里叼出一物,摇摇摆摆的用两条后腿走到他跟前。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山狗,在对方走到跟前时,伸出手接过它恭恭敬敬递过来的东西。   捧到面前一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金属刀片的一小段儿,上面似乎蒙着晕光。   但既然是对方专门赠与的,他便将那铁片揣进兜里,丢到了酒壶中。   山狗见他收下铁片,这才退后两步,朝着子鹤深深鞠了一躬。   子鹤倒有点不好意思,不就是举手之劳嘛,这又送东西,又鞠躬的。   直起身子后,山狗便准备离开了,子鹤看着它丑兮兮又怪异的样子,笑着伸手示意了下衣领的位置。   山狗不明所以的歪头看看他的衣领,又看看自己破烂的衣领,有些不明白。   他干脆向前两步走到山狗跟前,山狗也不怕他,仍旧直立站着,装模作样像个人类一样的抬头看他。   这狗子的一条前腿是从衣领部分伸出来的,显然人类的衣服还不怎么会穿。   他伸手捏住狗子前腿,塞回领子里面,然后又从破烂的袖口处抽出来。   山狗在他碰触自己的时候,就没有丝毫躲闪,显然将他当成了可以信任的恩人看待。   它虽然又瘦又丑,一双眼睛却亮闪闪的,那双有点好看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倒显出几分丑乖来。   帮它穿好破衣裳,子鹤忙后退一步,并嫌弃的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它那身破衣裳也不知道哪里搞的,又脏又臭。   山狗于是又朝着他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模仿着人类的动作,踉踉跄跄的往山上走。   结果它没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朝着子鹤别别扭扭的用人声道:“我是个公的……”   然后才叹了口气,似乎心满意足,却又有些垂头丧气的,走了……   “额……”这么不凑巧……是个公的啊。   这……他也是本着一片好心…… 第6章 令人满意的肉身   子鹤奔跑着穿过街道。   城市的街道上洒着月光和路灯昏黄的光,四周一片静谧,只偶有野猫穿过街巷,在垃圾桶和城市阴影中寻找食物。   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空旷的环境里,一个年轻健壮的男子,如脱缰的野狗一般奔跑在城市空荡荡的街巷间。   但凡有一个警察或保安路过看到,都得先把他捉起来拷问一番。   怎么看都像是不法分子。   而他奔跑的速度始终一致,呼吸匀称稳健,似乎是经过训练的运动员。   快速的高强度奔跑,并不能打断他的呼吸节奏。   而这样的画面,在他穿过路灯照耀的地方,闪进黑暗,又从黑暗奔跑向住宅区时,竟又有几分诡异。   住宅楼区正门门卫室里的门卫打着盹儿,睡的比住户们还沉。   鼾声阵阵,即便是在住宅楼区另一侧翻墙的子鹤,都听的清清楚楚。   整个城市都在沉睡,子鹤却清醒着,甚至兴奋着。   有纯阳体人类的地方,他已经跑了四处,这是最后一处了。   这个城市总共就六个纯阳体,还有一个在他无法抵达的城市另一边——因果锁困住了他,而第六个人的住处,正好在距离紫玄山22km外的距离。   所以,马上要到的这个临海小区,已经是他眼前最后的希望了。   如果还不满意,只好努力成长,日后再议。   他方才下山,潜进第一个纯阳体的住处家里时……   那真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屋子,又脏又简陋,破破烂烂的东西堆的到处都是。   而那个纯阳体之人,居然是个老头。   真的,太可怜了,六七十岁了吧,还是处男。   这么大年纪,肯定不行。   说不定不等他修成血衣再修黑袍,可以更换肉身时,这老家伙就自动归西了。   第二个纯阳体的住处,想潜进去很难,窗户是铁栅栏式的。   他只好塞了只野猫进去,逼迫野猫帮他把窗帘拨开——床上躺着的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   肯定也是不行的,他修成黑袍可以换纯阳体肉身的时候,这小子说不定不到7岁。   他除非脱离现代社会自力更生,但凡还想混迹在城市中,都要忍受孩子父母和老师的时刻盯梢。   接下来的两个,不是丑,就是矮,爱美之心鬼皆有之,他实在看不上。   这将是他未来需要一直使用、持续寄住的肉身,可以傻,但是不能丑、不能矮。   在临海蓝湾小区,朝着那微弱的白芒,他一路绕过七转八拐的绿化小区,直跑到临海的第一排一层。   越过一个院子,弯腰朝着院子里的拉布拉多犬呲了下牙,拥有灵性的动物就趴伏在地,只睁着双狗眼看他,全然不敢乱叫乱动。   他顺利的从开着的窗跃进了客厅里。   房间里很安静,屋子隔音效果很好,是能让人安心生活的环境。   拐过宽敞的客厅,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小过道,推开了一扇朝阳卧房的门。   卧室的窗开着,微风吹的内层轻纱窗帘飘起来,浮荡着如情人的手,朝着距离窗边一臂半距离的床上的人撩拨而去。   窗帘因为风的关系开了一道缝,难得的比较亮的月光透进来,打在床上浅灰色的被褥上。   室内弥漫着一股香皂的清香味道,让人深嗅之下有种清爽愉悦的感受。   子鹤走到窗边,又轻轻撩开了一些窗帘。   月光肆无忌惮的洒进房间,让床上的人沉浸在迷蒙的晕光里。   那张白皙的面容,毫无防备的温软沉睡着,两条浓长的剑眉舒展开来,虽看起来表情平和,却仍有英气逼人而来。   高挺的鼻子在脸颊上打上小山般的阴影,明暗之间皆能看出少年人皮肤的细腻程度。   真是如剥了皮的鸡蛋般滑嫩的年轻人。   少年人闭目沉睡时,睫毛微微抖动。   子鹤很快便被对方浓长卷翘的睫毛吸引,那像是两条毛茸茸的小生灵,蜷在少年的脸上,随着呼吸可爱的颤抖。   若不是担心扰醒对方,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摸一摸那可爱的睫毛们。   少年的短发剪的很利落,长度大概在眉上半指处。   头发柔软而浓密,在枕头上蹭的微微卷起翻翘,看起来很好揉的样子。   真是干净的如深秋蓝天云朵般的少年人。   浓眉狭目,挺鼻红唇,初现男性阳刚棱角的脸型,是男人专属的鹅蛋脸。   面上满满年轻人的胶原蛋白,却又有初绽的男性线条,真是好看。   子鹤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来,满意!   这个长相,这个五官,这个水嫩的年纪,都满意!   他视线又顺着被子往下,少年一只脚在被子底下不老实的露出来,大脚趾倔强的指着天。   子鹤粗略丈量了一下少年的身高,大概得有一米八出头。   很好很好,身高也满意!   他高兴的双手平伸在面前,摊开着,使出浑身意志,才能忍住不欢快的鼓掌。   这个肉身真是太好了。   如果能再养的壮一点,皮肤再晒的偏黑一些些,他就更满意了。   等他修成黑袍,就夺舍了这个少年,使用这具完美的纯阳肉身,炼尸成魃,为祸人间!   子鹤围着少年的床,反反复复的打量,仔仔细细的看,就怕漏掉什么缺陷。   最后总算找到一些问题:   怎么眉心有郁气?脸上汗毛倒闭,隐有晦气之相?   不应该啊!   哇!   呼吸之间的正阳纯气居然微微发光,这到底是多么积德行善之人?   咦?   这孩子怎么有这么重的黑眼圈儿?   是晚上睡不好觉,还是有熬夜的习惯?   以后可得说说他,好好睡觉好好保养,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肉身永远盯着一双熊猫眼。   挑剔过后,他又专门在枕头上捏了跟头发戳少年的鼻子,在少年耸着鼻子不踏实的翻身再入眠后,子鹤认真打量了下少年的后脑勺。   嗯嗯,不错,看样子小时候睡相就好,睡出了颗圆脑袋,很完美。   被子外露出的脖颈到宽肩,再到背部线条,所有露在被子外面的部分,嗯嗯,都满意。   他终于放心了,完全得劲!   真是完美的夜晚,自由有了,将来要用到的纯阳肉身也有了,还这么令人满意。   他忍不住轻轻的舒了口气,真是身心舒畅。   视线又扫向少年裸背与被子交界处……   要不要再戳戳他,看看他会不会蹬蹬被子呢?   也好看看少年的屁股啦、某些关键部位啦之类的地方,是否令人满意。   他正考虑着这件事情的可执行性,动作突然顿了下。   扭头朝着窗外望了一眼,又朝着门口望去——他进来的时候,忘记关卧室门了。   一些细微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声音逐渐从外面顺着正厅逼近时,子鹤快速闪身从一楼的大窗纵越而出。   只留下室内窗帘微微飘荡。   就在他跳出少年卧房的一瞬间,卧室门轻轻打开,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门口。   子鹤虽然跳出卧房,却没有离开,而是顺着窗帘之间的缝隙,偷偷朝着卧室内窥视着。   现在,那少年的肉身已经被他看上,算是盖了章了。   在他心里,少年已经是他的东西了——绝对不能遭遇危险,更不能有所损坏。   他攥紧拳头,有些紧张的死盯着门口那黑影。   黑影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打量卧房内睡着的人。   快走!快闪开!离开!   子鹤心里默念着,紧张的双拳紧攥而不自知。   偏偏事与愿违,几秒钟后,黑影又晃晃悠悠的走进了卧房。 第7章 古董要靠吸的   子鹤握紧的双拳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现在他虽然仍只是一抹残魂,加上一具被他附身操控的肉身,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战斗力恐怕也不高,但为了保护自己的纯阳体……也能搏上一搏。   只要……只要不威胁生命,他就不逃!   这样想着,他有些紧张的盯着那黑影的一举一动,屏住呼吸,憋的面色发涨也没注意。   那黑影直走到少年床前,才停下脚步,下一刻,他竟朝着少年伸出了手。   子鹤一把撑住了窗框,下一刻就要纵越而入,与那黑影殊死搏斗。   那黑影却嘀咕一句:“怎么睡觉脸卧室门也不关,被子也不盖好了……要不是我今天出勤回来的晚,过堂风非吹的你嘴歪眼斜不可。”   一边嘀咕,黑影一边捏着被子往上扯了扯,将少年姣好的肉体盖盖严。   撑着窗户几乎就要跳起来的子鹤,忙一收手,又闪回窗帘遮挡后。   顺着窗帘之间的缝隙,他总算看清,那黑影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此刻大概是因为疲惫一天,整个人有些邋遢,头发东一穝西一绺的翘着。   这男人是谁?   看起来跟少年也不是很像,眉长却削,不似少年浓眉。   鼻子虽挺却有些鹰勾,嘴唇薄薄一条,也算俊男,但跟少年比可就天差地别了,完全跟‘精致’‘漂亮’搭不上边儿。   子鹤瞧着男人,眼神嫌弃。   这男人邋里邋遢的,可别把他的纯阳肉身带坏了,也这么不注重外表!   正想着,那男人突然像敏锐的发现了什么般,朝着窗帘缝隙处望了过来。   子鹤忙一闪身,几个跑跳纵越,便跑出了院子。   男人微微拉开窗帘朝着外面望了一眼,家里养的拉布拉多趴伏在院子里,既没有叫,也没有跑跳——今天怎么这么乖,他回来都没有朝着他摇尾巴。   男人困惑了下,但瞧着狗乖乖的没什么反应,院子里也静悄悄无任何一丝奇怪之处。   他念叨了一句‘以后还是装上防盗窗’,便将窗帘拉的死死,这才走出卧房,帮少年关好了房门。   在男人离开卧房后,躺在床上的少年微微动了动,似乎睡的有些不安稳。   翻了个身,少年在头顶枕头上方、床头与枕头夹着的缝隙处摸了摸,摸到放在那里的东西后,才似乎终于安心,再次沉沉睡去。   ……   ……   后半夜里,紫玄观内灯火通明。   一部分警察全面搜山,另一部分涌进观内详细搜寻。   不少大小道士们感激涕零——人民警察太感人了,他们观主丢了个酒壶,谭山市几乎出动了 全部警员帮搜查寻找。   老观主陈铳却面色忧沉,无比凝重。   一位看起来职位很高的老警察在几名警员的簇拥下走进观主正堂,他身后跟着一位一身黑色便衣的男人。   那男人戴着遮挡了半张脸的帽子,又戴着口罩,让人看不出长相,只一双长眼透着锐光。   老警察年纪已过半百,却依旧身姿笔挺,精神瞿烁。   两人一走进来,老观主陈铳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些。   他可不像那些傻徒子徒孙们那般天真,真以为这些警察如此大阵仗是为了帮他们紫玄观寻找东西。   他伸手示意老警察落座,对方也并没有客气,直接坐在了方桌对面。   “我叫唐振海,是咱们谭山市警察局局长。”老警察不怒自威,语带铿锵。   陈铳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也并没有自我介绍。   想来对方会来,一定对他的身份摸的很清楚了。   “陈观主,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唐振海也没有跟陈铳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所有警员们在唐振海进来时,都守在了院子里,只有那个着黑色便衣的高大神秘人站在唐振海身后。   陈铳朝着对面两人看了看,也一摆手,将自己身边的所有道士们都遣了出去。   “来偷酒壶的人有问题?”陈铳也没有跟唐振海客气。   按照他的猜测,既然连市警察局局长都被惊动,那在对方不知道酒壶来头的情况下,必然是来偷酒壶的人,或者派那些贼过来偷酒壶的幕后之人,有很大的问题。   唐振海并无隐瞒,也没有将陈铳当傻瓜,果断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过多透漏。   陈铳也没有多问,他叹口气,在唐振海和黑色便衣的盯视下,语气沉重道:“那酒壶里装的……是个最危险的凶器……”   唐振海和黑色便衣齐齐皱眉,两人对视一眼。   “能说的具体点吗?”唐振海追问。   陈铳摇了摇头,“现在,最危险可怕的,是核弹吧?”   唐振海点了点头。   “那这东西,恐怕直逼核弹的威力……甚至……还可能更危险。单看那东西自己……”陈铳说罢,陷入了沉思。   这百年的传道讲经,谆谆善诱,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若还如百多年前那般……   腥风血雨,现如今,又有何人能阻啊……   唐振海和黑色便衣似乎都没想到那酒壶竟不是古董财物,而是个大杀器。   两人瞧着老观主黑沉的面色所透漏出的无奈和绝望,眼神也都冷了下来。   室外微风搅动,卷进正堂。   黑色便衣皱眉抿唇时,口罩外露出浓密的络腮胡。   再去看脸上遮挡物之外露出的那双眼睛,竟正是之前来偷酒壶的四人之一:李倦深。   唐振海和李倦深最后也没能问出那酒壶中装的到底是什么。   是病毒?   还是什么可怕的武器?   老观主也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离开时,黑色便衣只留下一句话:来偷酒壶的四人都死了,两个死在观内,两个死在山上。   酒壶不翼而飞。   ——这是下命令上下统一口风了。   下山时,唐振海问李倦深,为何要向老观主隐瞒真相。   李倦深想了想,才道:“不仅对老观主要这样说,明天的新闻也要这样播。那个叫钱绅的,带着酒壶逃走,不知道做的什么打算。明天你派一队人去盯住联系四个贼的掮客,看看钱绅是否跟买家有所接触。”   “嗯。”唐振海应了一声。   “若钱绅联系了掮客,我们则丢开钱绅,直接顺着掮客去摸线,寻找幕后买家。”李倦深语气笃定,逻辑清晰:   “若钱绅想私吞那酒壶,有别的想法……那么,知道那酒壶去向的,就只有你和我。连幕后买家都不知道酒壶到底去向如何,这样,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警方手中。到时,我会盯紧钱绅,看看钱绅是不是要私下独自寻找买家,或者……有其他打算。”   唐振海连连点头,一一应下,堂堂谭山市警察局局长,竟似对李倦深言听计从。   是夜,很多看似小波小浪的表象之下,似乎正隐藏着无数巨浪和深海怪兽,正蠢蠢欲动,等待一个时机——   破浪而出,搅动风云,让这天地不得安宁。   ……   ……   日出东方,熹微的光洒遍大地,人们从睡梦中逐渐苏醒。   一夜安宁,对他们来说,今天也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昨夜乌云卷天,天放煞光,千年间唯一凶煞再入世,冲散满天墨云。   一切好像都消散在第一抹朝霞之中。   无声无息的成为独属于夜晚的秘密。   子鹤站在海边的石台上,抬头微微眯着眼,看着东方的日出。   那一团蛋黄般的圆,驱散黑暗,打破白雾懵懵的天际,朦朦胧胧的让整个世界亮了起来。   真厉害啊。   那小小一团,却能照亮这么大的世界。   他伸了个懒腰,站在晨起的海风中,欣赏他通智复生后,第一个日出东方海上的风景。   早起的清洁工清扫垃圾时腰间手机公放着早间新闻:   “昨夜谭山市南边紫玄观内丢失一个古董夜壶,四名贼人分别在观内和观外山腰上离奇死亡,古董不翼而飞,警方透漏,案件未名,尚在查探之中。以现有信息推断,这可能是个因古董而起的,盗窃杀人恶性刑事案件。”   “是酒壶!”怎么到新闻里,就成了夜壶了?怒。   子鹤轻嗤,新闻真是乱播。   而且,怎么四名贼人就都死了?   他借用肉身的‘钱绅’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嘛。   还有那个李倦深,他不是也没杀吗?   正在边上打扫的清洁工听到子鹤嘀咕,抬头朝着他投来一个好奇的目光。   子鹤这才一瘪嘴,不再胡乱嘀咕。   清洁工扫帚一挥,挑起一张广告纸,海风正卷起它飘荡了两步,落在子鹤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屈尊弯腰帮那清洁工捡起。   才要将之丢进清洁工推着的垃圾车,便看到了纸张上的字迹:   吉屋出租+出售   180坪面海小高层一楼,带院子,院门朝海。   临海蓝湾6栋0602室。   出售价:600w。若可现金一次性交付,则只售500w现金。   出租价:7000/月,拎包入住,一年起租,租金需一次付清一年。   联系电话:139xxxxxxxx   他捏着这张纸,转头朝着身后的一排小高层望去。   6栋0602室,不就是少年家隔壁吗?   不如……租到那里去住?   身边的清洁工还想去拿他手里的广告纸,子鹤笑着道:“我要用。”   清洁工抬头看了眼这个起大早、独自站在海边看日出,穿的一身黑,还蹭的脏兮兮不是草树叶,就是泥巴的奇怪年轻人,撇了下嘴,才推着垃圾车继续自己的生计劳动。   子鹤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成了怪人,他掏出兜里揣着的钱包,扒拉了下,里面只剩800多块钱。   再打开手机回忆了下这具肉身钱绅的银行卡密码等,登录了国行app查看余额,也才3000多存款。   真是贫穷……   怪不得要去干那种偷鸡摸狗的卖命勾当。   现在要想立即来钱,除非他去跟雇佣他们偷酒壶的人碰头,把酒壶卖给中间人掮客。   可是,酒壶是他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给别人的。   卖也不给。   子鹤发现,他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占有欲特别强。   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独占欲,让他产生一种自己绝不可能对‘属于自己的任何东西’放手的情绪。   所以,眼下缺钱,但是得找别的方法赚钱。   又站在海边石板路上思考了一会儿,将钱绅大脑里留下来的记忆信息全部筛选了一遍,子鹤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溜达着出了蓝湾小区,走出正门时,门卫朝着大摇大摆的子鹤看了好几眼,只觉得这个长相青俊的年轻人怎么这么脸生。   不过由于子鹤走的太过自信,一副就是这里住户的笃定样子,门卫还是在他出门的时候,帮他刷了下门禁卡,礼貌的开门打了招呼。   子鹤心情很好,对于门卫的表现也非常满意,满意到差点抬手摸门卫的脑袋。   幸亏他忍住了。   真是跟老观主学了一身臭毛病——老观主每次心情好,或者对他的马屁感到满意时,都会伸手摸摸酒壶顶盖,就跟摸人脑袋一样。   这样想着,他暗下决心:老子以后绝不让任何人摸脑袋!   找了个巷口小店,他点了铺子里看起来不错的所有事物,然后一样一样的品。   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吃什么都一脸陶醉。   极大的满足了早餐店老板的虚荣心,最后结账的时候,甚至破天荒的给子鹤打了八折。   做人类真的开心,怪不得那么多动物拼命修行,宁可放弃成为厉害的妖鬼异类,也要当几十年寿命有限,又个体弱小的人类。   接着,他电话约见了临海蓝湾小区6栋2房的房东,礼貌的跟对方沟通过租房意愿,谈好傍晚交钱交钥匙签合同,甚至还请房东吃了顿新疆大盘鸡。   然后才开开心心的打车,直奔谭山市古玩市场。   他要去的不是那种门面富丽堂皇的古董店——这种店都有大师傅掌眼,基本不可能遇到捡漏这种事。   子鹤下了出租车,溜达着直接开逛地摊儿。   下午时分,这些地摊儿才稀稀落落的摆开了,一个大塑料布铺地上,就是个琳琅满目的摊位。   你能想象的古玩古董应有尽有。   是不是真的?这就别强求了,喜欢,价格合适,凑活也就可以了。   大多数在这边逛着买东西的,多半也就是图个好玩儿,不敢存什么捡漏的心思。   子鹤却不同,他背着手,模仿着前面那个、手里搓着俩蕴着暗淡油膜儿的核桃,溜溜达达的大爷,走在这些地摊儿边,目光仔细的打量每一个小物件儿。   偶尔蹲下,捏起某样东西,在手里仔细打量,却总是在摊主热情介绍时,又失望的放下。   这些东西,不过都是些仿旧的玩意儿,上面泛着的都是金属材质应有的光芒。   他直走了大半条街,才终于在一个小摊位前再次蹲下身体。   摊主懒散的靠坐在自己的小马扎椅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长,手里捏着个早就抽完了的烟屁股,只耷拉眼皮瞄了子鹤一眼,便继续仰头看着天发呆。   毫不掩饰自己怠慢人生,混吃等死的样子。   子鹤抬头看了摊主一眼,见对方看都不看自己,便自行搜寻。   他视线最后落在地摊里胡乱摆着的一把没有鞘的小刀,下一秒,便毫不犹豫的伸手将小刀捏了起来。   而在他捏起小刀时,方才走在他前面的大爷也蹲下身,正准备去拿那把小刀,却被子鹤抢了先。   大爷收回手,蹲在边上,就着他的手也打量起那小刀来。   而在子鹤眼中所见,却与大爷不同。   他不懂古董,却能在这些古物件儿上,看到浮在物件儿外围,淡淡的绿芒——古物里往往都含着些邪气,要么是曾经主人的怨气,要么是古墓里的邪祟魂灵,要么是物件儿在天地间久了机缘巧合中拢住的些魂气或灵气。   子鹤捏着手里的小刀,拇指摩挲着刀柄上的锈和粗糙的年代沉积。   而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这种残留的邪祟之气,不需知道名字,也不需要吓唬它,吸就是了。   他微微眯起眼,将小刀凑到面前,深深一吸。   一股微弱的青芒便化作小烟儿,被他吸入魂魄,快速吞噬吸纳。   与此同时,他鬼魂的右脚小指,也渐渐被血色包裹。   而蹲在他身边着急的恨不得去抢那把小刀的大爷,看着子鹤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鉴赏古董的专业技能?   ——用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这个肉身第一眼就满意!   子鹤:长的好,身材也还行。   子鹤:瘦了点儿。   子鹤:也不知健康不,应该让他去体个检。   纯阳少年:……   ……   p.s.掮客:替人介绍买卖,从中赚取佣金的人。帮西门庆和潘金莲牵线的王婆,也是掮客。   p.s.夺舍:一般是仙侠用语,修仙修魔之类的厉害角色,干掉你的意志,夺走你肉身的控制权,变成你,就是夺舍了你。别怕,都是虚构的! 第8章 心理战,拼演技   “老板,这个多少钱啊?”吸食干净匕首上的邪气,子鹤便抬起头笑吟吟的问地摊主人。   蹲在他身边的老头儿双眼如火般盯着他手里的匕首,听到他询价,眼神一下黯淡又焦急。   老人家已经看出那匕首是个清代卷首型烧蓝柄匕首。   他看的仔细,确认那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真货,就算是假的,也绝对是高仿,可高价买卖于古董市场了。   这一行有个规矩,就是在有别的买家拿起古物后,你即便再想买,也不可以开口了,更不能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破了规矩是要倒大霉的。   老头儿只好闭着嘴,眼睛馋的满含水光,口水都要在口腔里溢满了,只能生生咽回去。   “200。”摊主头都没抬,就挑了下眼皮,在子鹤手里拿着的匕首上扫了一眼,便轻描淡写的道。   老头儿听到这里,心都要碎了。   才200!   要知道,好多喜欢古董的人,对于刀具匕首,都有特别的偏爱。   这东西他拿到手里,再去卖,怎么都能卖上近百万的价格!   而这样的小东西小宝贝小心肝儿,此刻在别人的手里。   老头儿有些不顺心的瞄了子鹤一眼,怎么年纪轻轻不学好,来抢他们这种练了一辈子眼睛的老家伙,才能做的生意。   “这匕首有刀鞘吗?”子鹤不满足的问。   “没有,就这。”摊主甚至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生意做的牛气熏天。人一旦懒散颓丧到这个份儿上,也就不管天不管地了。   “行吧。”就在老头儿还祈祷子鹤因为‘没有刀鞘’或者‘太贵’之类的理由放弃时,子鹤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红毛,丢给了摊主。   摊主这才似乎高兴了一点点,提起了一点点的劲儿。   他坐直身体伸长手,将子鹤丢过来的毛票子捏在手里铺展摸平,然后认认真真的揣进怀里。   摊主是个没有感情的商贩,这世上只有毛票子,才能让他动容。   子鹤已经捏着匕首站起身,随即放眼朝着富丽堂皇的古董店望了过去——这个没有了邪气的匕首,已经是没有灵魂的匕首了,他要把它卖掉。   才想着找一家最大的古董行,站在他身边的老大爷就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小伙子,你这匕首是准备拿回去把玩儿吗?还是怎么说?有没有兴趣卖啊?我看着也很喜欢,高价收了怎么样?”老大爷像是有些着急,虽然摆着淡然的表情,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着实暴露了他对这个匕首的强烈渴求。   子鹤舔了下嘴唇,不露行迹的从老大爷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腕,然后才笑着道:“我是准备卖的,但是我的要价可不便宜。”   他虽然笑着,但是面部表情显然没有控制的很好,奸猾狡诈之气已经透了满满。   瘫坐在马扎椅里的摊主听到子鹤的话,终于来了点精神。   他才200卖给这个年轻人那把匕首,转手就有老头儿买。   年轻人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卖价不便宜?   200块的东西,翻一手能贵多少?   他想着,有些好奇的朝着子鹤和老头儿盯了过去,怡然自得的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这边听到子鹤的话,老头儿愣了下,但随即又摆回宽厚慈祥的笑容,淡然道:“那不如你开个价,我听听看合不合适。”   子鹤对上老头儿的眼睛,忍不住大笑。   “你笑什么?”老头儿有些疑惑。   “老人家叫什么名字?”子鹤突然兴起,开口问道。   老头儿以为这小子是行内人,想探探他的虚实,想他马东来一辈子做古董生意,也算圈内小有名气,口碑也不坏,便很从容,毫不遮掩的大方道:“我姓马,叫马东来。”   在老头儿说出自己名字时,子鹤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那两条微挑的剑眉舒展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蕴藏了一丝丝得色,连背脊也挺的更直了些。   老头儿还不知道,他若胆敢坑面前的年轻人,下场恐怕不会很好。   子鹤点了点头,并没有对马东来的名字做出任何正向的反应。   他一掌控了老头儿的名字,便低头打开快没电的手机,在淘宝和百度上搜了一圈儿,然后便抬头,果断道:   “我要30万。”   老头儿马东来还没待给出反应,坐在马扎椅上的摊主先炸了。   只见一只瘫软坐着的摊主一下从马扎椅上弹了起来,脸上先是吃惊,随即又转变成嗤笑的表情,不敢置信的嘈道:“年轻人,你是不是疯了?哈哈哈哈哈……多少?30万?哈哈哈哈,你之前是个抢劫的吧?”   子鹤转头朝着摊主看了看,认真想了想,自己吸食紫玄观偷酒壶的贼的魂魄时,也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可,说是抢劫,也有几分道理。   他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礼貌的朝着摊主问道:“摊主您叫什么名字?”   摊主看着子鹤的笑容,总觉得虽然怎么瞧着都是笑意盈盈的,问名字的语气也很客气礼貌,但就是……心里毛毛的。   他才要跟子鹤杠上两句,站在边上的马东来拍了下子鹤的肩膀,笑着答道:“这可太贵了。”   子鹤挑了下眉。   摊主立即道:“就是,30万,我看300就差不多了,转手赚100还不够啊,那么把破刀,你真是想钱想疯了,当街明抢啊。”   马东来没有理会摊主的话,也不等子鹤再说什么,率先解释道:“这把匕首应该是乾隆年间的,看形态,我粗略判断,是一把乾隆年间的宫廷赐品卷首型烧蓝柄匕首。虽然是赐品,但也是最下等的,没有宝石镶嵌,做工也不够细致富贵,加上没有刀鞘,其实不算是最好的收藏品。这个东西,如果有刀鞘,镶嵌上一颗宝石,价格或许勉强搭的上30万,但是这一把……”   马东来叹了口气,“我只能出10万了,年轻人。”   马东来的一席话,摊主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马老爷子每说出一个字来,摊主的脸色就古怪几分。   当马老爷子说完了这么一大段话,摊主的脸色已经从涨红,又微微发白。   他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瞧着那老头儿不像是在开玩笑,一字一句都格外真诚。   他终于将自己的三角眼望向子鹤手里捏着的那把突然升天的‘破匕首’上,心像刀割一般。   他……他没听错吧?   那……那匕首值多少钱?   30w?   10w?   这一老一少是不是闲的蛋疼,专门大下午的过来这边逗他玩的吧?   摊主摸着怀里揣着的200块钱,心里突然格外不是滋味儿。   在摊主对10w高额转卖价叹为观止、惊诧肉疼时,子鹤却淡然的摇了摇头,只笃定的轻声说了两个字:“不行。”   眼前这老头子说话时眉心紧皱,双眼睁圆,微微歪着头,显然是一副真诚又苦恼的模样。   但子鹤却从老头儿的眼神里看出几分热切,仿佛来不及要庆祝自己的财运。   一个人面对过高价格的东西,望而却步时的苦恼模样,绝不是这样的。   所以,他很肯定,老头儿压价压的太过了。   ——他跟着老观主几十年,虽然捉鬼降妖的技术没学到一点,但是看相堪舆却是背的滚瓜烂熟。   而看人脸色神态这一点上,也绝对不会错。   表情,是面相里非常重要的部分,一个人长年累月做同一种表情,就会非常严重的改变他的面相,以至于引发命运的转向。   单纯的只看先天五官,而不看后天走向(包括表情,包括肌肉动态,包括一些行为习惯等),那都是外行胡诌,或瞎看面相书的假内行。   所以,子鹤瞧着马东来的模样,听着对方的压价,一点儿都不着急。   一边回应着,一边甚至朝着其他古董行投去打量的眼神,并迈开步子,作势要走。   马东来终于还是没能扛得住‘大生意可能要跑了’的压力,再次凑到子鹤面前,叹气道:“要不……12w,你看行不行?”   子鹤扭头朝着马东来笑了笑,随即似慢条斯理般的念叨:“马东来。”   “嗯?”马东来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接着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眼前这年轻人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让他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他咬了下唇,想着大概是对方很没有老幼之分的直呼他的名字,才会给他带来这么强烈的不适感吧。   这样想着,马东来压下不悦和突然冒出来的烦闷情绪,淡淡笑了笑,似乎很是大度的等着年轻人后面的话。   子鹤扯了扯嘴角,挑了挑眉,强忍着欲望舔了舔嘴唇。   眼前的老头儿虽然是个奸商,但小恶小奸而已,他若吸食了这老头儿,只怕就要留下因果,因果锁一收,万一要是收紧活动圈儿,影响了他豢养肉身少年,那就糟了。   马东来虽然磨磨唧唧跟他压价很烦人,但子鹤还是大度的忍住了吸食对方魂魄的欲望。   对于自己的‘有大局观’,他很是得意。   在忍住当街吃人的一瞬间,子鹤在自己的行为里,感受到了‘智慧’和‘理性’,然后洋洋得意的昂起了头。   马东来有些不解的看着年轻人,不明白对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也尚且不知自己险些老年早逝。   “12w可不低了,年轻人。”马东来叹口气,一副真的不能更高了,再高他就要亏死了的表情。   “22w,老爷子,行就行,不行我就去别家看看。”说着,子鹤抬腿就要走。   马东来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副真的不行的样子,而且作势要转头去看摊位上其他的东西,似乎如果12w不行,那就真的算啦,他可要去买别的东西啦。   哟!谁害怕似的。   子鹤也不在意,转身同样迈开步子走了。   真的走了哦!   两个人仿佛都达到了自己的底线,一个像是真的要不起,一个大摇大摆摆出‘就这价,不愁卖’的架势。   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能做成这个生意,却都装着样子要走,戏演的百分百的足。   那摊主此刻已经呆了,见子鹤居然真的要走,皇帝不急太监要急死了。   他抓耳挠腮、锤头顿足喊道:“哎,那小子,你怎么走了?” 第9章 看我干嘛?   马东来虽然看似在看摊位,实际上却竖着耳朵听,并拿着眼角余光使劲儿的扫着子鹤的身影。   结果子鹤溜溜达达真的转向了其他股东行,步子都不带停顿的,头也没有回过。   “哎,老爷子,您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这把匕首怎么样?比刚才那把匕首好多了,你看,这里还有个宝石呢。”摊主见子鹤真的走了,心里也有点闹不明白眼前这俩人是做戏呢,还是真的。   但他却立即对马东来热络了起来,一扫方才的厌世模样,热情的招呼起来。   “你这是把藏刀,割牛肉用的,现在锈了,割不了牛肉了,30块钱都不值。”马东来丢下一句话,转身忙朝着子鹤追了过去。   不能让这小子真的进了古董行,到时候两家抢购,价格只怕更贵。   他一把拽住了子鹤的手臂,无奈道:“行吧,咱们边上说话。”   子鹤摇了摇头,“22w,行不行?行就直接转账,咱们就这儿交易。”   少废话,这儿啊那儿啊说什么话?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完事儿了。   眼看着天色要黑了,他还想着大街上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趁夜出来干坏事儿的恶人,好吸食上一两个呢。   马东来瞧着子鹤漫不经心又油盐不进的模样,终于叹口气,“你卡号、姓名这些是什么?我电话让我孙女帮我赚钱给你。”   他年纪大了,不会用手机转账这些了。   “好。”子鹤终于将注意力全都转回了面前的马东来身上,他掏出钱包,把银行卡和身份证拿出供马东来拍照。   随即,马东来走到马路边上打了个电话,眼睛却始终盯着子鹤,仿佛担心他跑了一样。   这一会儿的工夫,那摊主站在摊位前,已经无心做生意,也完全没办法瘫回去马扎椅上放挺。   他手指焦躁的搓着,一双眼睛冒光般的盯着子鹤手里的匕首,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此刻的内心世界,恐怕非常非常的丰富。   子鹤对上摊主的眼神后,还礼貌的笑了笑,笑的摊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似乎还有些愤怒。   不一会儿,马东来打过电话回来了。   “一会儿钱应该就会到账。”马东来瞧着子鹤,叹口气道:“你这年轻人,可真是厉害。叫钱绅啊,这姓也姓的好,姓钱。”   他记住了子鹤的电话号码,想着以后说不定还要跟这年轻人往来做生意,便道:“这是我的名片,你留着,要是再有好东西,你还找我啊。”   子鹤低头看了一眼那名片,原来也是个古董行老板,这是闲着没事过来遛弯儿加考察散户市场呢。   他接过名片往兜里揣时,手里发来银行账户变动短信,确认22w人民币已到账。   抬头见马东来仿佛担心他跑了一样盯着他手里的匕首,他笑着将匕首递到了老头儿手里。   一边将手机和钱包都揣回兜里,他一边对着低头反复打量匕首的马东来道:“眉散耳破,有破财兆,最近做生意要多加谨慎,免得才赚的钱,又都散了。”   说罢,也不等马东来回答什么,他转身迈开大步便朝着大路走,准备打个车,好去约了房东,拿钥匙了。   马东来却抬起头,有些愕然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耳朵。   这……这叫钱绅的年轻人莫非还是个风水相术大师?   他最近正在做一个几百万的买卖,难不成……   下午的谭山市突然起了风,又有乌云三三两两的涌回天穹。   天一阴了,夏末的燥热一扫而空,反而还有了几分凉意。   古董街上。   在子鹤看来,已经是个行走中的储备粮的马东来,买了个布兜,将匕首好好地揣起来,匆匆离开小巷,返回了自己的街头古朴别致的门店。   而那200块钱卖了把匕首的摊主,则一下午都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摆弄一下自己摊位上的玩意儿,面色愁苦不堪。   人生中错过几十万这种事儿,也不是天天发生。   但凡经历一次的,都得上火好一阵子。   这会儿工夫里,摊主已经开始觉得口苦舌燥,眼干鼻子喷火了。   至于子鹤,交付一年租金、两个月押金、物业费水电费燃气费等等一应费用,拿到钥匙后,手里还剩12万人民币。   他心里盘算着剩下的钱能买多少黄表纸,再买个上等的罗盘,最好能买到降魔杵……嗯这个东西估计在现代社会不好弄了……至少得有桃木剑、盐、蜡烛、回魂香……   在他念叨着这些东西,迈开步子开始在城市间寻找猎物时,属于他的夜晚,才刚要开始。   ……   ……   说好了是寻找猎物的呢,结果铩羽而归。   烦烦。   子鹤站在蓝湾小区外600米处的所谓观海酒店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他溜达了一大个晚上,把整个这一片儿区域都逛遍了,连哪里有银行,哪里有医院,哪里有警察局,哪里有便利店……他都一清二楚了,可是他一个大恶之人都没遇到!   一个都没有!   这城市就这么和谐吗?   全是好市民?   还是这个点儿还不是大恶之人出来溜达的时候?   他运气真是太差了,这都晚上11点30分,谭山市马路上几乎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了,他只好回来。   因为房东床还没买,wifi还没通,他也没来得及买些床上用品啦、牙刷手巾啦之类的日常用品——所以,今晚他得住酒店。   夏末,坐落在海边的谭山市正是旅游旺季,望海酒店居然只剩最后一个大床房了,还是一层无海景的房间。   子鹤倒没所谓啦,他正捉摸着晚上是睡一觉呢,还是跑出去再转转,又或者是去蓝湾小区再偷窥一下自己未来的‘肉身’长腿美少年?   办好了手续,他在三个选项间徘徊——曾经每天只能呆在酒壶里,被逼着听老牛鼻子传经讲道。   现如今恢复自由,也终于体会了一把‘做选择的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   几近半夜时分,酒店大堂安静的落针可闻,大堂玻璃门外是黑沉的夜色和无边的神秘,门内却是无数盏璀璨大灯照耀出来如昼般明朗的人间。   子鹤拿着房卡才要顺着工作人员指示方向去找自己的房间,便有电梯停下开门时‘叮’的一声,打破了大堂里的安宁。   随即又是一阵惶急喘息和失措的低叫,从电梯间那边争先恐后的传出。   ‘乒乒乓乓’不知是什么的碰撞声,‘啪嗒啪啦’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传达出令人发慌发躁的情绪,使大堂里凉爽开阔的气氛,突然变得窒息和压抑。   他回头疑惑朝着那些声音来源出望去,便见两个小姑娘拎着拖箱,穿着睡衣,蓬头垢面慌里慌张的就跑了出来。   俩妹子大概都二十出头的样子,此刻皆面色煞白,眼神涣散,踉踉跄跄的从电梯间跑出,直冲到前台大堂,手里的拖箱被拽的歪歪斜斜叮叮咣咣。   她们跑的很急,像身后有一群饥渴的恶鬼在追逐。   到了大厅,两人站在大吊灯照耀下最明亮的地方,看见了其他人,才终于摇摇晃晃的停住脚,但仍然像是随时会晕倒。   子鹤有些疑惑的停住脚步,用看热闹的眼神望着两个姑娘——这俩妹子跑的匆忙,身上睡衣都没换,bra都没穿,美好的小团子们随着她们的奔跑和急喘,晃晃荡荡的。   这风光,他哪里见过。   看的眼直。   保安匆忙朝着两个姑娘跑过去,瞧着她们的样子就知道是出事了,这又是在宾馆里……   服务台小姐也被吓了一大跳,忙凑过去低声关切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那间房有鬼……我……吓死了……”两个妹子中个子比较高的,颤着声开口,眼睛慌乱的闪烁——这显然是被吓的不轻。   子鹤歪着头打量着那妹子,心里忍不住想:这妹子已经被吓的三魂不稳,这时候他要是知道她的名字,唤上一声,她一应——   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吸食掉她的三魂七魄……啊,好像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正想着,另一个长发短腿萌妹子居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情绪一宣泄起来,之前绷着的意志力一下就散了,她干脆直接蹲下去放声痛哭。   高个儿妹子明明也被吓坏了,此刻却强打起精神来,跟服务台小姐一起蹲下去安抚那萌妹子。   子鹤就溜溜达达的从她们身边走过。   嗅了嗅,看了看,既没有邪祟的臭气,也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光影。   是真的有鬼,还是两个小姑娘自己吓自己?   “请问,有没有其他房间可以住啊?那个房间闹鬼,我俩肯定住不了了。”高个妹子一边拍着萌妹子的背,一边抬起头朝着服务台小姐问道。   这一会儿,她显然已经恢复了些精神,虽然脸色还苍白着,至少不再磕巴了。   服务台小姐听到这话,抬头与保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也不知道交换了一个什么信息,似乎都有些为难。   高个儿妹子咬着下唇望着服务台小姐,立即有些气恼的道:“你们宾馆不干净,怎么还让人住。”   “这怎么说的……”服务台小姐皱起眉,摆出一副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态度。   “我们一住进去就觉得里面凉飕飕的,才准备睡觉,就看见镜子里……镜子里有其他人……”高个儿妹子说到这里,吓的狠狠打了个寒战,仿佛光是说出那一幕,就已经到了自己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   说罢,她还好似担心什么东西会听到她的话一般,恐慌的朝着四周不断查看,对着自己身后望了又望。   空旷的大堂里,回荡着软妹子的幽幽哭声,几个人说话也都有回音,于这样的气氛下,十分瘆人。   这下连服务台小姐都被她吓到,也忍不住朝着自己身后望了望,结果只看到大堂里一边往一楼自己房间方向走,一边回头看热闹的子鹤。   “我们……我们肯定是不能住那房间了。”高个儿妹子勉强颤着声音说罢,朝着宾馆玻璃门外望一眼,外面一片漆黑。   她们俩跑出来旅游,大晚上的再去找别的宾馆也不安全。   咽了口口水,她只好再次对服务台小姐道:“你给我们俩换一个房间吧。”   “可是,宾馆最后一间房,刚刚被那位先生订走了,现在一间空房间也没有了,这……”服务台小姐抿了下嘴唇,晚上十点以后,宾馆前台就只剩她一个人值班儿了,怎么也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儿。   她也是才来这边工作半个多月,突然面临‘房间有鬼’这样非常理可判断的难题,她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服务台小姐话音一落,大堂里的所有人,都一并朝着捏着最后一间空房的房卡、溜溜达达的、时不时回头看热闹的子鹤身上望去。   连那个蹲在地上崩溃的捂着脸大哭的软妹子,此刻都抖着嘴唇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朝着子鹤投来打量目光——那双眼睛雾气蒙蒙,水润又可怜,像一个无助的就快死掉的小动物。   真的是吓坏了。   尤其,当软妹子眨眼时,睫毛上的泪水泛着水光,直让人心里发酸,腿上发软。   这是什么情况?   子鹤挑起眉,有些无措的朝着每个人的眼睛扫了一圈儿,心底里突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些人看着他的眼神,怎么……怎么如狼似虎,充满了某些……奇怪的欲望???   他们……想干嘛?! 第10章 夜半敲门声【修】   “小哥哥,求求你了,我们两个胆子小,不敢去那个房间住了。可是要不回去……这都半夜了,再去哪里找地方睡啊?”   “小哥哥,你是男人嘛,阳气盛,肯定不会看到脏东西的!”   “求求你了,我们真的被吓坏了,好不好嘛?”   “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啊,说不定就是我们俩自己吓自己,您肯定不会害怕的吧?”   “小哥哥你这么高大,又精神奕奕的,一看就很厉害了,肯定不会撞鬼的。”   “对啊对啊,鬼怪最怕阳气盛的男人了,它们看见你,肯定都吓跑了。”   两个小妹子轮番轰炸,子鹤站直了身体,有些硬邦邦的看着面前两只小东西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加哀求。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完全插不上言。   他?阳气盛?   他?肯定不会看见脏东西?   他?鬼害怕?   别开玩笑了……   这些人类们死了还能轮回投胎,他要是在穿上血衣之前死了,直接魂飞魄散啊。   “小哥哥,求求你了……”软妹子突然伸手扒住了他的手臂,轻轻的摇晃着,同时眨巴着泪眼,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儿。   哎呀,这……这太让人为难了。   “小哥哥,这个好吃的给你,这些水果也给你。”高个儿妹子忙将手里的食物袋子递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他低头朝着高个儿妹子手里的袋子里面望过去。   “小哥哥,你不会也害怕吧?”软妹子突然睁大眼睛,像是想到什么般,诧异的问道。   “怎么可能!”子鹤下意识的一挺胸膛,果断道。   随即,所有人的视线再次盯向他的眼睛,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期待的、热切的——望着他。   子鹤叹了口气,真是‘盛情难却’啊。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他一脸要松动的样子。   “我叫卢佳文。”   “我叫孙佳楠。”   “你们真的确定要跟我换房?”子鹤微微挑了挑眉,满面的莫测高深。   两个妹子忙点头,这有什么不确定的!她们那个屋子有鬼诶,绝对想换啊。   要要要啊!   “不后悔?”子鹤再次确认。   这倒让两个妹子突然有些迟疑,这位小哥哥这个反应,怎么有点可怕啊……   但被鬼屋吓傻的两个妹子,仍旧心有余悸的点了头。   “真的要我帮忙?”子鹤挑了挑眉。   如果那屋子里真的有鬼,如果那屋子里不仅有鬼,还非常凶恶。   那他相当于救了她们两个一命。   这样的话,她们两个反而是各欠他一条命,欠他许多许多因果债。   也就是说,他在答应帮她们,又得到她们应允的情况下,他是可以吸她们几丝魂气的——而且他不会因此欠她们因果债,不会加重自己身上的因果锁,因为大家扯平了!   他帮她们,她们送他魂气——向恶鬼祈愿,从来都不是无偿的。   两个妹子依旧毫无所觉,拼命点头。   子鹤这才微微一笑,轻声道:“孙佳楠,卢佳文。”   两个妹子没有任何心里防备的齐齐应声:“嗯。”   子鹤立即微微眯起双眼,几丝魂气,立即从孙佳楠和卢佳文的鼻腔中留出,又被子鹤瞬间吸入资金鼻腔。   接下来,她们过往的许多记忆会完全忘记,身体也会虚弱一个月左右。   而他,魂魄的左手小指瞬间被染红。   自查身上的因果锁,也完全没有变多。   真是送上门的食物啊!   子鹤有些得意的挑起眉,嘴角也挂上了笑容。   那个鬼屋里,说不定根本没有鬼,只是两个女孩子自己吓自己!   那他可就赚大了!   这样想着,子鹤伸手接过两个妹子恭敬递过来的零食饮料,一张学雷锋做好事的真诚脸,点着头跟两个妹子互换了房卡。   直到子鹤走进电梯间,两个妹子才松了一口气。   卢佳文后怕的抱住自己,感慨道:“这位小哥哥真是个好人!”   一脸的感恩。   孙佳楠点头如捣蒜:“非常善良!非常勇敢!这样帮我们!”   卢佳文:“是啊!而且还很单纯,被我们夸一夸,激一激就答应了呢。”   孙佳楠:“这样又见义勇为,又单纯良善的好男人,居然让我们遇到了!”   卢佳文:“感恩。”   两个妹子说罢,便朝着一楼原本子鹤住的走去,只是,她们怎么觉得双腿发软,浑身乏力呢?   是被那鬼屋吓的吗?   奇怪!   “真是遇到好人了啊,嘤嘤!”   “太善良了呜呜呜!”   这种声音,直到她们走进房间,才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空荡荡的酒店大堂,在寂静中,将她们的恐惧吸食殆尽。   ……   五分钟后,子鹤站在顶楼六楼最里面的客房门口,一手捏着房卡,一手拎着一袋子的零食饮料。   如果是别人,遇到这样的事儿,多半真会觉得是两个妹子自己吓唬自己,大惊小怪。   可他自己就是恶鬼,见鬼这种事对他来说,算什么稀奇。   捏着房卡的手甩了甩,明明不断告诉自己这房间里可能根本没鬼,但他仍感觉紧张。   他身后跟过来准备帮他整理一下房间的服务台小姐白丽丽,抱着一堆新毛巾新床单被罩,有些胆怯的站在他身后,对于他面前那扇门后据说闹鬼的房间,也充满了恐惧感。   将房卡凑近房门,他突然听到门内传出低声说话的声音。   他动作顿了下,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屏息倾听。   站在他身后的白丽丽看见他这样的动作,吓的双眼圆瞪,嘴唇发白。   他在干嘛?房间里是空的啊,他……他在听什么?   子鹤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吓坏了白丽丽,贴着门这样一听,那声音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微微皱起眉,两个人身后突然传来‘叮’的一声。   子鹤和白丽丽都吓了一跳,两人齐齐回头朝着走廊另一边的电梯间方向看。   那‘叮’的一声明明是电梯门开的提示音,可他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有人从那边走出来。   现在都半夜了,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白丽丽咽了口口水,与子鹤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脸色都有点发白。   人年轻女孩子害怕倒也罢了,他好端端的一个鬼,竟然被别的东西吓的魂魄不稳。   心里一股无名火起,他捏着房卡,果断插入插卡口。   随着磁卡兹拉一声响,门上的显示灯亮起绿灯,显示门已开。   他深吸一口气,手掌撑在门上,轻轻将之推开。   ‘吱呀……’的开门声在这样的夜里、在子鹤高度紧张的时刻,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转手,他便借着走廊的灯光,将房卡插入了取电插座里。   ‘噔’的一声轻响,房内瞬间被点亮。   子鹤这才深吸一口气,踏进玄关,在白丽丽也进了房门后,反手大力甩上了门,仿佛在发泄着什么愤怒一般。   子鹤一身轻减,也没什么东西要整理,便站在一边等待白丽丽整理房间。   这是间很普通的标间儿,进门玄关处右手边墙壁上是一个衣柜,衣柜门是横移式的镜面门,左手边是卫生间。   过了玄关左边是两张床,床中间放着一个小床柜。   最里面是一扇大窗,对着窗外的城市。此刻窗帘拉紧,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窗下是两个沙发,和一张小茶几。   再右手边,则是一个很小的电脑桌,边上是对着床的壁挂电视。   非常朴素又标准的配备和格局。   从风水上讲,既没有特别有益的布置,也没有什么有害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可闹鬼的?   “这里曾经死过人?”子鹤突然将视线落向正给他换被罩的白丽丽背上,打破此刻凝固般的气氛,开口问道。   白丽丽自打进了这个屋,就一直紧张的关注着四周的一切,似乎很害怕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或者白影,把她吃了。   他突然开口,吓的白丽丽一个哆嗦,缓了一会儿,才转头勉强微笑着道:“我才来工作没多久,真没听说有死人的事儿啊。”   “以前闹过今天这种事儿吗?”他目光如刀般盯着白丽丽,企图用自己的威严,逼迫着对方说实话。   白丽丽脸上透着股初涉世事的淳朴气质,认真想了下,摇头道:“我这个月都是负责夜半儿服务台的,一次都没遇到过有人说闹鬼啊。”   子鹤皱了皱眉,要么是假闹鬼,要么就是那两个小姑娘,做了什么别人没做过的事,触动了某些东西。   他想了一会儿,发现白丽丽还在盯着他看,忙道:“你忙你的。”   说罢,他又转身走向了门口的那扇镜子。   两个妹子都说,是在这镜子里,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他走到镜子边,打量了一下这扇镜子,方方正正的,既没有诡异的图案,也没有完全面相房间,规矩的面相卫生间。   这没有契合任何负面风水局的布置啊。   转身推开卫生间的门,再回头看镜子。   面对镜子的是卫生间的门,打开卫生间的门是卫生间里挂毛巾等物的架子。   他努力回忆老观主教给他的各种风水格局,一一在心里比对,的确没有任何一个风水局,与这里的布置相关。   如果这里闹鬼,真的跟风水有关,那一定不是表面这些看得到的布局在起作用。   就在子鹤认真观察这间宾馆房间时,卧室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他吓的一步跨出卫生间,朝着卧室内的白丽丽看去,“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扬高,透着几分紧张。   白丽丽白着脸,腿靠着她才整理好的床铺,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玄关处的镜子,双眼瞪圆了,吓的抖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子鹤转头朝着镜子看去,却只看见里面照着的卫生间,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他才要问怎么了,白丽丽又朝着他背后打量,眼睛睁大,紧张又恐惧。   难道是他背后有东西?   子鹤霍地转身,身后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咬着牙,尽管手指因为紧张而筋骨抽紧,甚至有些微痛,但他还是一步跨到镜子前。   他做好了在镜子里看见什么的准备,但……镜子里只照出了他,和他身后的卫生间。   他又侧过身,仍旧什么都没有。   心里瘆得慌,他攥紧拳头又松开。   再转头看白丽丽,对方捂着嘴巴的手微微颤抖着贴在胸口,神情紧张的盯一会儿镜子,盯一会儿子鹤的背后。   她深吸几口气,才在子鹤惊惧,又有些气急败坏的眼神瞪视下,颤巍巍的道:“刚……刚才我从镜子里……看见有团黑影……在……在你背上伏着……好……好大一团……”   子鹤皱起眉,脑中飞速运转,回忆着老观主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面对眼前的未知和危险,他感受到了恢复自由后,最剧烈的压力。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在紧崩的寂静环境里,如轰震耳膜的可怕轰鸣。   子鹤浑身一个激灵,一双眼睛防备又紧张的盯向玄关尽头,通向室外的那扇门。   而胆小又处在紧张和极度恐惧中的白丽丽,更是失控的尖叫了起来。   是谁?   会在午夜时分,突然来敲他的门?   ……   在面临危险时,你越是犹豫,越容易丧失勇气,最终被逼于死角,无力回天。   子鹤虽然入世才不过短短两天,但是老观主也曾在两相面对时,与他讲过这样的道理。   不给自己更多品味恐惧的时间,他一步跨至门前,在白丽丽紧张的惊呼声中,压住门把手。下一刻,刷的一声拉开了门。   自我保护意识并没有消失,在拉开门的一瞬间,子鹤快速退后两步,拉开了自己跟那扇门之间的距离。   门被打来,走廊里的灯光和室内的灯光交相辉映,将门口的人照的清清楚楚。   是个人。   一个子鹤见过的人!   只是……   ……   子鹤有点反应不过来。   站在室内的白丽丽实在太害怕了,从房间内的床边忙走两步,站在子鹤身边,几乎挨在了他身上——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于是,房间内,便是这样一个场景:   一个被吓的面色惨白的年轻女人,站在一个修长秀气的男人身后,两个人都白着一张面孔,戒备的看着门外的人。   而门外——   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少年人,手里拎着一把锤子,背上背着个大书包,脸色沉凝的面对着子鹤和白丽丽。   光线打在他略显白皙的脸上,配上一双几乎拧在一块儿的浓眉,有种小小年纪忧国忧民的沉重感。   睫毛浓密卷曲的一双眼睛,专注的打量子鹤,似乎想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出些什么破绽。   嘴唇紧抿,显示着他的严肃和认真,表情凝重到甚至有丝严厉,配上一身黑衣,透着股他这个年纪所不该承受的庄重气势。   “???”子鹤愕然的看着眼前大概还不到20岁的少年人。   即便看见门外站着个面容狰狞的怪兽,他只怕也不会如此吃惊。   眼前站着的少年装备齐全。   !!!   竟然是他昨天晚上才去偷看过,确认过非常满意、十分完美的纯阳肉身!   难道是自己昨晚偷窥对方被发现,然后就给找上门了?   他才要开口问少年怎么找来了,那少年便率先开口。   “这屋子里的东西,我来处理。”明明是清朗少年音,却刻意压低,用一种少年老成的腔调沉沉开口。   明明是还在长身体的宽肩高瘦、颀长身材,却硬要装出威武雄壮的粗野模样。   ——拎着锤子,迈开步子,大刀阔斧的闯了进来。   “你们不用怕,有我在!”走进房间,少年回过头来,朝着子鹤坚定点头。   “?”子鹤无言以对。   这tm什么情况??? 第11章 殄官赐福   子鹤愕然的看着少年人一边走进房间,一边皱眉戒备的四处审视打量,仿佛是在……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再次重新打量少年,少年一身黑衣没有什么特别的。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年左手里拎着的那把锤子上。   借着房间的光线,他隐约看到那锤子的一面上印刻着四个四方字,如印章般刻在锤侧中心位置。   反复确认后,他终于不得不接受——那竟然是四个纂体字:‘殄官赐福’!   这一瞬间,子鹤只觉得头顶雷声阵阵。   这肉身……这么不省心的吗?!   什么人会用殄官锤?   那当然是殄官了!   殄官是什么人?   那是专门捉鬼驱邪的民间捉鬼人,在老观主的故事里,很多殄官甚至一生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艰难的在生死边缘与邪祟鬼怪死斗一生。   殄官往往性情刚烈,信仰坚固如铁,人生唯一的宗旨,就是杀光所有恶鬼邪祟。   而几乎所有的殄官都不得善终,由于常年与邪祟阴气打交道,殄官们往往在捉鬼一两年后,身体上就会开始发生畸形异变。   不少殄官在死时,甚至会变成缺眼歪嘴多指少耳的怪物。   他们没日没夜,风餐露宿,不婚不娶,孤老惨死——以杀尽天下恶鬼为己任,不死不休。   子鹤看着少年走进房间的背影,心里是很绝望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少年有浓浓的黑眼圈儿了……要做殄官,夜出捕猎是常事,那肯定睡不好觉。   难道不能做一个快乐的小少年吗?   安心的享受一个十几岁男孩子该享受的青春的忧愁不可以吗?   冒死捉鬼?   他小小年纪脑壳坏掉了吗!!!   子鹤……脑壳疼。   他才找到,且认定了的未来肉身——将来他穿上血衣,换上黑袍,彻底修成厉鬼强魂的时候,就要附身到少年这具纯阳完美肉身上,修炼成旱魃的啊。   这少年怎么能用这具肉身当殄官?   黑眼圈事小,畸变事大!   将来他要当旱魃横行天下,难道要顶着一具畸形尸身吗?   想到换一个肉身,子鹤就忍不住骂身上这因果锁。   因果锁限制了他的自由,让他只能在紫玄观周围22km的距离活动,而在这段距离里,这少年是唯一合用的肉身。   加上……   少年正在此时转头准备去查探卫生间,两个人迎面对上时,子鹤再次打量少年的脸和身体。   真的,颜值绝对顶级,真的太完美太满意了。   肩宽腿长,站起来的样子,比躺着时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尤其少年那双眼睛……清亮而蕴着润光,黑白分明,长睫毛茸茸的,真的是极品,好看。   从头到脚都透着股干净劲儿,清清爽爽的,有种莫名的纯澈感,让人……不,让鬼真的很想要!   他叹口气,突然有些为难,又有些无奈。   他就知道,即便恢复自由了,以他作为残魂开始的可怜人生,也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看你们惊吓的样子,刚才看到了什么?”少年从卫生间走出,显然也没发现什么,转头便朝着子鹤和白丽丽问道。   明明小小年纪,却摆出了大佬的气魄。   在这个一室一卫的小空间里,已然掌控全局的架势。   白丽丽有些奇怪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少年,虽然觉得不是坏人,却也当成是个怪人防备着。   子鹤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房门,伸手带上门后,才白着脸回到房间,站在镜子边开口道:“她说在这镜子里,看到有团黑影,伏在我的背上。”   少年点了点头,在子鹤面上反复看了几遍,发现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苍白着脸,但竟并没有露出太过惊慌失魂的模样。   他似乎有些认同的点了点头,鼓励的‘嗯’了一声。   “……”作为残魂都活了有近百岁的子鹤对着少年的老干部做派,很是不习惯。   妈耶!   这个男孩子,凹起造型来,简直比老观主那个牛鼻子还有气势。   少年安抚、认可完了子鹤,便若有所思的朝着镜面看去。   他眨了眨好看的长眼睛,一转手将自己的殄官锤放在一边,扯下书包,开始一样一样的拿东西出来。   白丽丽站在子鹤身后,少年每拿出一样东西,白丽丽眼睛就睁大一点。   原本她就已经够害怕的了,此刻看见少年拿出的那些东西,更觉得惊悚诡异——那些东西,全是只有在看鬼片时,才会看到的东西。   回魂香、蜡烛、米,以及一些她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少年将东西拿出后,修长有力的手指捏起三根回魂香,走到镜子前。   他在地上先撒上一把盐,随即将三根香插在盐上。   之后以火柴点火,燃起三根香。   点香后,他退后两步到室内,眼睛始终盯着那从回魂香上枭枭而上的烟气。   子鹤挪了一步,站在少年跟前,虽然仍有些紧张,却更多好奇的顺着少年的目光,朝着那曲曲折折向上的烟气打量。   没看出什么来,就是普通的回魂香啊。   “这是做什么?”子鹤一边戒备的观察着四周,一边开口问道。   少年回头看了子鹤一眼,犹豫了下,才开口道:   “回魂香对鬼魂来说是供奉,这附近若有鬼魂,必然过来吸食香奉,原本自然曲折向上的烟气就会——”   少年原本解释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已不需他再说什么,大家已经看到。   只见原本袅袅曲折向上的三缕烟气突然有一根绷直,如白色立棍般,笔直向上升起。   原本慢条斯理燃烧着的回魂香也突然像有人在边上吹风一般,以边上两根回魂香一倍的速度在燃烧着,眨眼间香头的火点就向下移了半指距离。 第12章 这少年还有救吗?   子鹤才因为少年突然闯入而分神、逐渐变淡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手指一瞬间发凉,再朝着那镜面望去,便有一团模糊不清的曲折光影在镜子上飘动,仿佛是镜面上突然被蒙上一小团雾气般。   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就在靠近窗边时,裤兜里揣着的酒壶里突然发出一声很微弱的碰撞声。   皱眉伸手握住酒壶,他很清楚这酒壶只是装他残魂的一个器物,连法器都算不上,因为在老观主房间的阵内,配合上一张符纸,才有困魂的作用。   而酒壶被那偷壶的女人带出老观主房间的瞬间,就完全失去了作用,只是个普通的老物而已。   普通的酒壶是不可能自己动起来的,他伸手握住它时,果然没有产生任何奇怪的感觉。   可那异声绝对真实,不可能是他听错。   转念一想,他立即忆起酒壶里被他丢进去的那块儿、山狗讨到封后,作为答谢,一定要送给他的那块儿破铁。   不及细想,他手指在酒壶里一捻,就将那块儿金属搓出酒壶,捏在指尖。   竟微微发热。   翻手使那铁块儿摊在掌心,有一缕微弱的浅白色烟气在那铁片儿上萦绕——这不知是什么金属的东西上,竟附着着什么人的一丝魂气。   莫名心有灵犀,他微微眯起眼睛。   轻轻吸食,那丝缕魂气居然真的顺着他的吸力,涌进鼻腔,随即渗透进入到他被老观主修复的残魂之中。   与吸食前面三个生魂完全不同的感觉,让子鹤整个人一个激灵,有股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心里莫名生出股淡淡的忧伤。   吸食了三个生魂加一个古董上的一丝邪气,才在右脚和左脚小指上染上红色。   可他仅仅只是吸食了这莫名金属上的一丝魂气,就染红了整个左脚和小半脚腕。   这金属片儿……   就在他疑惑这金属片儿是什么的片刻,自己的残魂已完全将那丝魂气吸收。   一段属于这丝魂气的记忆涌上心头,子鹤情不自禁的睁大双眼——这一晚,不知是第几次,他被自己接受到的全新认知,惊的体无完肤:   ……   那段记忆,属于一个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孩子。   大风卷雪,拍的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一个男人站在孩子面前,于风雪中穿着一身灰白相见的道袍,长发挽髻,却被风雪吹乱,扬在脑后。   可即便形容狼狈,男人面上的表情却始终平和、淡然、从容。   是胸有成竹的俊逸之风,是顶天立地的伟岸自信。   他也被风雪打的微微眯起眼,颊边有伤口已不再渗血。   “你跟着我学。”他一边缓步前行,一边转头对身边的孩子说。   孩子点了点头。   尽管在大风雪中他已经被冻的快要失去知觉,竭尽全力的跟着男人已是举步维艰,但他仍倔强点头,努力睁大眼,要看清男人的动作。   男人随即快速的捏了个手诀,口中念叨:“咄!”   手诀捏毕,   低喝声歇,   男人身周一米范围内的雪花却似被什么气流冲击,一齐朝着四周震开了下。   他声音并不大,动作也并没有因为教学而刻意变缓。   男孩儿却尽皆看清,一下便记住了。   “你学一下。”男人清朗的声音即便是大风雪中,也依旧清晰。   男孩儿再次点了点头,随即快速学着捏了个手诀,口中略微稚嫩的声音低喝道:“咄!”   随即,在男孩儿四周纷纷扬扬的大雪片子,竟也被震的微微抖动,改变了原有的飘落方向。   男人似乎很愉悦,脸上表情舒展。   他伸手在男孩儿头上摸了摸,男孩儿似乎有些抗拒,可身体僵硬着却也没有躲闪。   “果然是个天才。”男人低声呢喃一句,随即拉起男孩儿的手,铿锵有力道:“从此以后,你就叫张子鹤。”   “从此以后,我就叫张子鹤。”男孩儿如是说,声音如带信仰,一字一顿。   ……   “从此以后,我就叫张子鹤。”子鹤吸收了这段记忆,原本涣散的眼神,逐渐清明。   望着前方,他如那段记忆主人的孩童一般开口,重复着这句话,心里明朗。   那丝魂气里的这段记忆,竟是他的记忆。   子鹤……子鹤……   张子鹤。   站在他身边的白丽丽瞧着他魂游天外小半晌,见他好不容易回神,又突然念念有词。   她有些畏惧的看着他,想要站在他身后寻求庇护,却又觉得,眼前这个人也变得好古怪哦。   子鹤没有在意白丽丽的情绪起伏,他朝已退到房内床边、拎着殄官锤的少年望去。   这少年……与记忆中教自己捏手诀的男人,竟长的极其相似……只是年纪对不上而已。   心思百转,他抬头突然看见那三炷香——   只见三缕烟气在他走神儿的这一会儿里,全都崩的笔直。   三根回魂香焚烧速度都极快——似有无数鬼魂正伏在房顶贪婪的吸食烟气。   少年已退到他跟前,快速在三人周围洒上一圈儿盐,这才站起身,如临大敌的面对着那三柱香和玄关处的镜子。   子鹤发现,少年虽表情严肃果敢,可他捏着殄官锤的左手,却因太过用力,而青筋爆出,骨节泛白。   似乎……也在微微发颤。   四周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像有人在伸展筋骨,又像有人在来回走动。   三人靠在一块儿,快速将头转来转去寻找发声之物,却只听得到声音,什么都看不到。   白丽丽已经被吓的浑身颤抖,双眼泪流不止。   她方才还觉得子鹤可能也有怪异,此刻却已毫不介意的攥住了他的手臂,以此增加自己哪怕一分一毫的安全感。   “有没有什么办法?”现在不是思考那段记忆的时候,子鹤收回目光,只盯了前方那三炷香,眼看香就要燃尽,他朝着身边的少年问道。   少年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坚毅,开口道:“一会儿你们呆在这盐圈儿内不要动,我会处理。”   说罢,少年又将手里的殄官锤攥紧了一些,视线也盯住了那三炷香,面色惨白,显然也很害怕,可语气却格外坚定,不见一丝犹疑。   子鹤皱了皱眉,扭头看着少年好看却紧绷的侧脸,忍不住心道:这小子该不会是想直接举着铁锤去砸鬼吧。   终于,那三炷香燃烧到底,烟气突然消散不见,烟灰洒了一地。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灯闪烁了一下。   子鹤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在这样的时刻,如果房间内突然灯灭,那他们三个摸黑面对一屋子的未知危险,就非常不乐观。   不不不!   灯一定不会灭的!   才这样想着,刚闪烁了一下的灯,兹拉一声又闪烁了一下。   “……”子鹤脸色沉了沉。   “怎么办啊?”闪烁的灯吓的白丽丽浑身发颤,她又看了看那燃尽了的回魂香,心里慌的一逼。   她时不时不安的看看四周,却又紧张害怕真的看到什么。   她现在无比后悔,真的不应该尽职尽责的过来帮客人换床单。   落得跟两个陌生人陷入如此困境的下场。   她……她不会死吧?   此刻产生这样恐慌感的人,不止她一个。   几秒钟后,灯光再次闪烁,频率明显越来越快。   再这样下去,难保灯不会灭。   子鹤和少年表情都有些焦灼,他们都意识到,对于未知的危险,此时此刻有灯光,三人还不至于完全落于任人宰割的境地。   毕竟,他们在屋子里已经这么长时间,那些东西也只是吓唬他们,并没有真的伤害他们。   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可若灯突然灭了,他们三个人完全丧失视觉,届时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判。   ——黑暗,未知,和一个恐怕不止有一只鬼的鬼屋。   闪烁越来越剧烈的灯光,也让三个人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子鹤浑身紧绷的感受着四周的一切变化,眼睛则盯紧了玄关那头的宾馆房门。   现在三个人一起冲出去不知会怎样?   与他们对峙的恐怖存在,大概也在等待他们冲出盐圈儿的瞬间——这是很冒险的。   可是……如果不冲出去,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   夜里来这个房间里,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应该去睡大街,不该心存侥幸!   少年也僵直背脊,紧握殄官锤的手心已汗湿。   他咽了口口水,眼睛盯紧了玄关边的镜子,不知在想什么。   白丽丽一手捂着嘴,牙齿打颤的快速看一眼灯,又快速扫视身周,她的精神已快要抵达承受极限。   “报……报警……”她突然想起什么般,抖着手快速的掏出手机,手忙脚乱的点亮手机屏幕想要拨打110,却发现此刻她手机竟然全无信号。   “没……没信号……”她哆哆嗦嗦的声音略微嘶哑,手指颤抖的更加厉害。   手机掉地时,她甚至恍惚的没有意识到,而仍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   子鹤扭头看她,见她面色惨白,浑身抖的厉害,眉头抽了抽。   “不能等了——”   他才开口,室内的灯似乎也已到了忍耐的极限,突然之间,便于闪烁中熄灭,再也没有亮起。   他的声音因为黑暗的降临而戛然而止,四周瞬时一片死寂。   他和少年都在这个时刻,紧张过度的屏住了呼吸。   而白丽丽,似乎是被吓的忘记了呼吸。   “啊——”不知是对突然降临的黑暗的恐怖认知,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状况,几秒钟后,白丽丽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子鹤只觉得她在自己肩头狠狠一撞,便冲出盐圈儿,朝着门口的方向疯跑而去。   “别——”子鹤耳边又响起少年的声音,这一次的声音要比之前高出不少,显然情绪急迫。   但少年的制止已来不及,白丽丽已跌跌撞撞朝前跑了出去。   也不知为何,今天的夜,格外的黑。   子鹤的黑夜目力比其他人强一些,几秒钟后隐约能在黑暗中看清室内轮廓。   白丽丽极度恐惧中崩溃,此刻正毫无头绪的凭着记忆,莽着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冲。   黑暗中,无数黑气正朝着白丽丽聚拢过去。   子鹤想着这屋子里可能有不干净,三根回魂香根根绷直烟气,也许有三个不干净……可……   这黑雾缠卷着朝白丽丽吞去,怎么像屋子里聚满了鬼气邪祟?   这小小一个宾馆标间儿房……   他要如何带着身边这要命的肉身累赘离开这鬼屋?   决不能让任何阴气侵蚀了少年的肉身——这可是自己才认定了的绝顶纯阳体啊!   趁着所有鬼气都去吸食攻击白丽丽、无暇他顾的工夫,拉着少年硬冲出去?   冲过去的话,这么短的距离,也就几秒钟,应该可以……   机会只在瞬息之间,方才灯亮时不过几秒钟的犹豫,就让他们错失了一次搏一把的机会。   现在!   不能再犹豫了!   想罢,子鹤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那从房间墙壁和家具中蔓出的无边黑雾,伸手便朝着身边的少年抓去。   脑海里演练着拽住少年的手,将少年护在身前,狂奔逃离的场面,可——   他一抓之下,居然落空了?!   还来不及疑惑,子鹤就在昏暗中,看见一个高大清瞿的身影从他身边跨了出去,朝着白丽丽的方向狠洒了一把糯米。   然后……然后左手高举着殄官方锤,如小坦克般朝着那翻滚着的黑雾,直冲了过去。   “卧——嘈——”子鹤内心一万匹戈壁马奔腾而过。   脑袋嗡嗡直响!   玩儿这么大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白丽丽:张子鹤,你有考虑过我吗?(崩溃大哭)   子鹤:?   白丽丽:?(盯视)   子鹤:相信我,没有人在意你的死活。(轻描淡写)   白丽丽:……(绝望) 第13章 他是我的!   黑暗中,少年冲至白丽丽身边,挥锤瞬间,黑雾退散。   可锤子触及不到的地方,黑烟却见孔就入,又从少年身后包抄了过来。   子鹤再也站不住了。   他低头最后看了眼身边的盐圈儿,咬了下嘴唇,一狠心,迈开腿朝着少年和白丽丽冲了过去。   黑暗中,他看见黑雾聚在少年和白丽丽身边,任少年挥锤却只能挥开一道安全线,愈来愈浓密的黑雾仍在往少年身体里涌。   “他是我的!”终于,子鹤再也无法淡定,他暴喝一声,一下冲到少年和白丽丽身边。   那黑雾似乎停顿了下,却在停顿之后更疯狂的朝着子鹤涌了过来。   子鹤感到一阵浓重的臭气压迫而来,几乎无法呼吸。   窒息的痛苦瞬间抓住了他的喉咙,眼前少年挥锤的动作也在减缓,而这样的他居然还在努力想将白丽丽拽起来。   那杯少年不放弃的白丽丽直接倒在地上瘫死过去,无数黑雾疯狂的顺着白丽丽的鼻孔往她身体里钻。   这一幕任何人看了都要心惊肉跳,浑身发冷。   子鹤盯着眼前一切,又紧张又害怕又生气。   那死孩子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这时候不拎着锤子开辟一条生路,抓紧跑出去,居然还死心眼的想救白丽丽?!   胸腔越来越痛,眼看着黑雾也在努力往自己身体里钻。   而少年挥锤动作减慢后,那些黑雾也在一丝丝的寻找着少年的鼻息。   耳边嗡嗡作响,他知道这样下去,他们三个都会死在这屋子里。   他则更惨,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绝望时刻,脑海中突然想起方才恢复的那段孩童时期的记忆里,灰袍道妆男人教给他的‘震’字诀。   来不及多想,他冲到少年跟前,右手捏诀,艰涩低喝:“咄!”   因为窒息许久,他的声音并不洪亮。   可这一个字方一吐出,听在耳里竟觉得震耳欲聋,如警钟乍响,汽笛高喝。   他虽从未用过那手诀,可一捏之下,竟似印刻在灵魂里般熟悉,一下就成。   四周黑雾也如突然被警示,整片黑雾猛然退开,如有气波将它们大力震退般。   “走!”子鹤不及多想,争分夺秒上前一把拽住因他的震字诀而有些发愣的少年,作势就要往外拉。   “带上她一起!”少年回过神来,却拽紧了瘫软的白丽丽,语气坚定的大声道。   “……”子鹤气的头顶生烟。   可这个时候也没时间跟少年掰扯,只得弯腰架起白丽丽另一边胳膊。   两个人拖着白丽丽,一起快速朝外跑去。   不过十几秒钟后,三人才到了门口,那黑雾似乎就回过味儿来,再次裹挟着恶臭,尖啸着追了过来。   子鹤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发麻,寒气一下拢住他整个后背,肩颈处更是冰寒刺骨,疼的他几乎要松开手尖叫。   他回头朝着黑雾狠狠大喊一声:“啊!”   他身边的少年比他还生猛,直接高喊一声,左手挥着的大锤,直接朝着门锁狠狠砸了下去。   随着“哐!”一声,子鹤紧跟着就是一脚。   使出浑身力气,拼了命的一脚。   那门被他踹的栽歪着朝外弹开。   他一步夺门而出,少年也紧随其后,地上被拖着的白丽丽虽然在门框上被撞的不轻,却也被拽了出来。   两个拽着白丽丽的人一跑出房门,便感到身后的剧痛减弱、臭气消散。   可谁也没有回头,扔没命似的一路狂奔。   没有人看见,那黑雾在他们冲出房门时,便全部被留在了屋内——仿佛门口有什么屏障,将它们隔在门内一般。   它们翻滚着奔腾着,仿佛有无数张脸在愤怒的咆哮,只能留在门内,无计可施。   被踹开的门有些散架,来来回回的弹荡。   走廊中的声控灯亮了下,不一会儿又熄灭。   而那房间里原本灭了的灯,却在几个闪烁后,‘兹拉’一声点亮,成为走廊尽头唯一的亮点。   如一张怪物巨口,大张着,等待着。   走廊另一边,子鹤和少年已经跑到了电梯间边上。   子鹤一只脚抬起来就要往电梯间跑,少年却拦在他身前,开口道:“鬼走长物,最喜欢在电梯这种密闭背阴的环境里顺线而居。我们走楼梯。”   说罢,少年架起白丽丽一边肩膀,便往电梯间拽。   “你还知道挺多的。”子鹤只好架着白丽丽另一边肩膀,跟着少年走。   两个人呼哧带喘一层层下楼,谁也没敢停下来,更不愿回头看。   直到回到大堂,两个人才终于泄了气。   子鹤率先松开手,白丽丽一下歪倒下去。   少年也有些拽不动,看了眼地上还是有地毯的,才也松开手。   白丽丽立即如布偶般,歪软在地。   子鹤也觉得双臂发酸,浑身发软,一身汗黏湿在身上,凉飕飕的。   他甩了下手,干脆也一屁股坐倒在地。   少年扭头横了他一眼,想了想,也在他身边坐了下去。   两个人都太累了,谁也没有力气往沙发那儿走了——十几步远的地方,仿佛都是天涯海角。   瘫在大堂地毯上,灯光照耀之下,四处的静也显得那么安宁。   他们互看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却有种莫名的东西,在两个人之间氤氲不去。   老保安原本依靠在门口的沙发上睡的正沉,突然被他们惊醒,回了会儿神,才霍地从沙发上弹起,一下冲过来,瑟缩的盯着倒在地上的白丽丽,颤抖着嘴巴,哑着声音问道:“她……她死了?”   只是问出这句话,人已经吓的不轻。   少年抬起头朝着老保安看了一眼,眼神里透着探究。   子鹤也跟着抬头,朝着老保安道:“还活着。”   老保安这才舒了口气,可他才舒口气,眼睛就朝着电梯间望去,仿佛担心哪里会追来什么怪物一般。   子鹤瞧着老保安的表现,忍不住朝着少年看了一眼,少年也朝着他看来,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似乎都对老保安产生了一样的怀疑。   但现在两个人都太累了,没有力气问老保安问题,更没办法长篇大论的从老保安那里挖掘什么。   “水。”子鹤皱着眉,抬起头朝着老保安道。   老保安瞧见三个人的样子也吓坏了,忙点头转身跑去前台取了三瓶矿泉水抱过来。   接过水,子鹤喝了一口,眼角余光却盯在白丽丽脸上。   其他人或许看不见,子鹤却能在白丽丽鼻腔、耳孔处看到隐约的黑色飘散。   那黑雾似乎离不开那间房,却可以依靠人类躯壳为媒介,离开那房间。   他微微眯起眼睛,隐藏在她鼻息间的黑色显然只是丝丝没有意识的邪气——那可怕翻滚的黑雾显然还没来得及完全卷入白丽丽身体。   想到这里,子鹤向白丽丽微微倾身,随即眯起眼睛,轻轻一吸。   丝丝黑气立即顺着白丽丽的七窍渗出,尽管在挣扎,却仍旧被他吸进鼻腔,卷进自己残魂中搅碎吸收。   待黑气被吸尽后,立即又有一丝白色气息也顺着她的七窍渗出——之前跟着服务台小姐一起回房间,路上聊天,他们已经互换过姓名,在他喊她名字时,她应过他了。   而那白色气息,正是白丽丽的生魂。   子鹤几乎就要抵抗不住那诱惑,将白色气息一起吸入鼻腔。   身边的少年突然朝着他喝道:“你在干嘛?”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朝着白丽丽弯下腰去,仿佛是要亲吻白丽丽一般。   他忙止住吸食的动作,手在面前一挥,人便坐直了。   深深吸一口气,他用力闭了下眼,好险……   差点没忍住!   看一眼自己手臂上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因果锁图案,子鹤拍了拍胸脯。   差点吸食好人生魂,又种下因果。   好险好险!   此刻白丽丽身体内的残留邪气已经被他吸净,过一会儿她应该就会缓过神醒来。   子鹤又检查了下自己全身上下,还好,除了头皮仍然有些发麻,没受到什么更多的伤害。   啊!对了!我的肉身!   我的肉身还好吧?   子鹤霍地转头看向少年。   “?”少年对上子鹤突然射过来的眸光,疑惑的挑了下眉。   怎么了吗?   “少年,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子鹤一边问,一边关切的右手按住少年肩膀,左手捏住少年下巴,拧过他的脸去打量少年的鼻孔等七窍,查看里面是否有黑气残留。   少年霍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面前凑过来的年轻男人——对方年轻秀气的面颊几乎要贴上自己的脸。   不仅如此,对方的手还捏着自己的下巴???!!!   他霍地向后仰去,瞪圆了一双长眼,涨红了一张俊颜,两道原本就一本正经的浓眉紧紧皱起。   看怪物般盯着子鹤,全身上下、连汗毛都写着两个字:排斥。   他那表情仿佛在说:   你这个魔鬼是不是想占我这个小纯洁的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少年:你刚才是不是喊了一声,什么……“他是我的!”???   子鹤:我没有!我不是!你听错了! 第14章 小要命!   空荡荡的酒店大堂的休息沙发上,子鹤和少年面对面坐定。   白丽丽被老保安连拖带拽到一边的长沙发上躺好,已经悠悠转醒,只是吓的不轻,回不过神来,裹着被子喝热水,哆嗦着发呆。   “那个……刚才我就是查看下你受没受伤,你别多想啊。”子鹤尴尬的笑了笑,可不能吓坏这要人命的小肉身。   他得跟肉身打好关系,做一起喝酒的好朋友!   少年抬头,对着子鹤的脸若有所思,张口欲言。   却又将话咽回去,只意味难明的望了他一眼。   场面似乎有点尴尬。   “你叫什么?”子鹤再次试图打破两个人之间的不热闹气氛,开口上来就不客气的问名字了。   职业病。   “赵胤,赵匡胤的赵,赵匡胤的胤。”少年赵胤这回总算搭理了他,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酒店大堂里回荡,显得有些悠远。   “赵胤……”子鹤实在忍不住了。   “嗯?”赵胤并无防备,一边左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殄官锤,一边应了一声。   子鹤几乎要笑出声来,窃喜。   他已经得到吸食赵胤生魂,抢占赵胤肉身的‘钥匙’了!   他这要人命的小肉身应了他了!哈哈哈。   不过……   这孩子也太单纯、太毫无防备、太容易信任人了!   怎么可以这样,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啊!   还做捉鬼殄官呢!   送死殄官吧!   子鹤面上立即露出一副不认同的表情,满脸作为长辈的优思。   那表情仿佛在说:这孩子是傻的,没有我保护,他可怎么活啊。   “??”赵胤对上他毫不掩饰的不认同表情,满脑门儿问号。   这人是不是有病。   望着赵胤的脸,子鹤又想到了他收回的那段记忆里,赐他名的那个男人。   长的跟赵胤一毛一样,简直就是长开以后三十岁左右的赵胤。   说不定是这孩子的爹呢?   改天得去他家拜访一番,去瞧瞧这孩子他爹!   “赵胤啊,你长的像不像你爸爸?”子鹤思维跳转半天,回神朝着对面的‘小要命’问道。   “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儿多?”赵胤听到对方的问题简直不知道该作何想。   我长的不像我爸爸,难道像你?   这人绝对有病!   “……”子鹤眉峰抽了抽。   这熊孩子……嘴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   于是,经过子鹤不懈的努力,酒店大厅里……   再次陷入无边寂静!   ……   子鹤觉得自己应该挺讨人喜欢的,老观主陈铳一向都很喜欢跟他说话——几乎一整天一整夜的跟他说话。   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可是,瞧着对面坐着的,一边喝水一边缓和情绪的冷脸少年,子鹤第一次对自己的定位有了怀疑。   是不是他近百年都只跟老观主相处,缺少更多更有力的反馈。   一边反省自己,他一边回味今天发生的一切。   以这孩子为难濒死时刻,还非要拉着白丽丽才肯逃走的行为来看,赵胤的品行好的简直打高光。   他突然有了一层担心——作为肉身,赵胤如果行善积德太深,待他修过黑袍可以炼尸成旱魃时,吸食了赵胤的生魂,使用赵胤的肉身,有没有可能欠下非常非常重的因果债?   那身上这因果锁……会不会突然覆盖全身,一下把他锁回紫玄观里?   为了让自己吃掉赵胤后不至于加重因果锁,要不要诱惑赵胤学坏呢?   不知道修炼成旱魃,是否能破的了身上的因果锁。   如果破不了,那就算修成旱魃,也不过就是在紫玄观里逞逞威风,又有什么意思?   苦恼。   他只是一缕残魂,被老观主日日守护讲经护养,才能恢复灵智,成为如今的恶鬼。   记忆全失,现在所学的技能和知识,出了这具肉身钱绅记忆里的那些杂七杂八外,都是老观主教的。   而关于自己的过去,和一些核心的信息,老观主从来不向他透漏。   实在是太被动了。   伸手进裤兜,手指在酒壶里的金属块儿上搓了搓——为什么这东西里面会有一丝他的魂气?   难道这东西曾经是属于他的?   那讨封的山狗将这东西送给他,是因为嗅到了这东西跟他之间的联系,还是对于山狗来说这东西非常贵重?   揉了揉眉心,子鹤忍不住深沉的想:为什么他这么累?为什么他身上这么多谜题?   难道他是个超级大人物?   对啊!   能给人的魂魄里印刻因果锁的道长,必然都是超级超级厉害的道长。   那么厉害的人,兴师动众的往他的一丝残魂里印刻了这么厉害的因果锁,代表了什么?   他曾经难道是个超级可怕的人嘛?   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哎呦,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自己居然是这样令人忌惮恐惧的人啊,呵呵呵……呵呵呵……   必须得恢复更多记忆才行!   “……”对面坐着的赵胤偶尔抬头。   就见子鹤单手撑额,皱着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却又露出怎么也压不住的得意笑容,还忍不住笑着摇头,仿佛是在为自己这样有魅力而感到苦恼般的那种、骚包的表情……   看起来这么不正常的一个人,却……   “请问……”赵胤虽然很不想跟对面这个神经兮兮怪里怪气的人搭话,但还是礼貌的开了口。   “?”子鹤抬起头,正襟危坐面对着自己的小要命肉身。   难得,对方居然主动跟自己说话,要好好珍惜。   “您贵姓?”赵胤虽然语气清冷,表情透着股少年人的反骨疏离,但却非常有礼貌。   “……免贵姓张。”子鹤犹豫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张子鹤。”   既然对方是自己未来要用的肉身,是自己要好好养肥的储备粮,是自己的小要命,那自然不需要向对方隐瞒姓名。   再加上,名字告诉这些普通人类,也没什么所谓。   “张哥,你那震字诀是跟谁学的啊?”赵胤问这问题时,双眼发光,几乎可以说是热切的。   子鹤愣了下,小要命居然知道他方才使用的是‘震’字诀。   对上子鹤有些错愕的表情,赵胤有些懊恼道:“是不是我问的冒昧了?”   明明非常急切的想知道,对那手诀感兴趣的不得了,但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真是有教养有礼貌的小孩。   子鹤满意的抿唇笑了笑,朝着小要命点了点头,   “没有没有,你问什么都不冒昧。”子鹤笑嘻嘻道。   “……”赵胤哽了下,瞧着子鹤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他突然不想问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是谁教我的。之前受过伤,我失去许多记忆。虽然还会这个‘震’字诀,但是其他很多却不记得了。”子鹤一本正经道。   但是在赵胤看来,却觉得他是在故意隐瞒。   转念一想,赵胤便觉释然。   道家讲究‘秘天宝’和‘泄天机’。   所谓‘秘天宝’就是遇到天定可传可教可言之人,却保密不言。   所谓‘泄天机’则是把秘经秘技等,传与不该传之人。   都是要受天道遭天谴的。   对方不想与他说,想必是将那话说给他听,会触犯‘泄天机’这一点。   想到这里,赵胤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那是震字诀的?”子鹤忙顺势问道。   赵胤抬头,大堂的冷光打在他面上,照得他一张本就白皙的脸,呈现出最细腻冷感的冷白肌。   有种禁忌而神秘的美感,晃的子鹤紧眨了两下眼。   赵胤本想含糊过去,也如对方一样秘而不谈。   可是,神奇的是,他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想说的冲动,就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督促着他,对眼前这个人知无不言一般。   赵胤皱了皱眉,自从他得到那本神秘的道书,和一把有奇异力量的殄官赐福锤起,他就感受到许多普通人所没有的力量。   有时也会产生一些奇怪的第六感,此刻面对着眼前清秀的年轻男人所感觉到的,也让他觉得玄异,且……很难抗拒。   难道,坐在他对面口口声声称自己失去许多记忆的张子鹤,对他来说就是‘不对之言,则谓之为秘天宝’的那种人?   “‘咄’字对于普通人类来说,不过是个象声词。但是对于鬼魂邪祟来说,却与惊呼怒喝一样,有威慑喝退的效果。搭配不同的手诀,会有不同的效果。”赵胤的声音不大,清朗纯澈。   在空旷幽静的大厅里,听到子鹤耳中,有如山间清泉,静心涤魂,让人身心清爽舒畅。   莫名有种安神的作用。   “原来是这样,哇,你知道的可真多。”子鹤一边点头应是,一边铿锵有力的狗腿道。   跟着老观主呆久了,狗腿求自由成惯性,如今自由了,也有点忍不住‘狗腿’的冲动……   “可我只是知道概念,捏手诀一个都不会。”赵胤语气有点小嫉妒。   “我捏一遍给你看。”子鹤敏锐的察觉到了小要命的情绪,立即笑嘻嘻的说道。   原本已经有些讪讪的少年,一下打起了精神。   太好了!   看样子他和少年的友谊就要急速升温了。   子鹤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跟少年维系关系的切入口。   心情愉悦,满怀希望,子鹤如记忆里的那个灰袍道妆男人一般,快速的捏了个震字诀。   只是这次他没有搭配‘咄’字咒。   毕竟这个时代灵气邪气都非常薄弱,他又是残魂状态,一天使用一次震字诀都勉强,多次使用只怕对自己的残魂有损伤。   所以他只是给小要命摆个样子,供他看,但并没有真的施展。   赵胤瞪圆了双眼,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着,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只觉得神奇。   眼前这个所有反应都怪异的年轻人,都显得亲切了一些。   “怎么样?学会了吗?”子鹤收起手,笑吟吟的问道。   努力施展微笑,和善,亲和力。   “学?”赵胤愣了下。   “嗯。”子鹤点了点头,鼓励的看着他的小要命。   赵胤抿着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然后回忆刚才子鹤捏诀的动作,努力尝试了下。   尽管他一向自诩聪明,运动细胞也好,但捏起手诀来,却笨手笨脚的,竟完全不得要领。   “咦?”子鹤歪着头有些疑惑的耸起眉头,盯着小要命的手,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十大难以理解现象。   赵胤抬头看了子鹤一眼,手上还在努力学习,大脑也在努力回忆。   倔强少年,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是很有信心的,面对这个难学的手诀,也没因为一试未成而放弃。   只是,子鹤下一句话,却让他学习手诀的动作,彻底冰冻僵住。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一遍就会的吗?”子鹤恢复的那段孩童时期记忆里,也是看灰袍道妆男人做一次就学会。   今晚也是这样,回忆了一下,就立即会捏了。   难道只有他能?   啊,怪不得那个灰袍道装男人说他是天才,原来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做的到啊。   沉浸在这样的认知里,子鹤唇角的得意就快藏不住,笑容眼看着就要爬上他年轻的脸。   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赵胤——   小要命坐在对面,手上保持着学习捏手决的姿势,身体却僵直着。   一双眼睛瞪着他,充满了怨恨。   面色涨红,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羞辱。   ?   啊!   子鹤一下忆起方才他无意说的话‘不是所有人都能看一遍就会的吗?’。   哎呀,这话听着跟他在嘲讽赵胤一样:   ‘连所有人看一遍就能学会的简单手诀都学不会!’   ‘脑子是个好东西,你也应该有一个!’   ‘真是我遇到的最蠢的人!’   “不是……”子鹤忙要解释。   只是他并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脸上,竟露出一丝丝怜悯……   赵胤却扭开头去,一张脸瞬间冷下来,气场可怕的像在身周张开满满尖刺——谁跟他说话他刺谁!谁靠近就扎的谁一身血洞!   那寒凉的眼神,带着怨气扫过子鹤的脸,仿佛刀子割过一般。   俨然受了巨大的委屈。   呃……   “我不是……”子鹤被冻的打了个寒噤,弱弱的还想挣扎,却还是被赵胤强烈的排斥气场冻的完全说不下去。   霹咔一声——他和小要命尚未萌芽的友谊,是不是就这样破碎在摇篮里了?   社交让他自闭。   嘤嘤嘤! 第15章 玩大了吧!【修】   人类社会太复杂了,子鹤突然有点想念老观主——那老牛鼻子除了爱听奉承外,还挺好伺候的。   在酒店大堂的尴尬气氛快冻结四周空气时,终于缓过神儿来的白丽丽及时出现,打破了僵局。   “谢谢你俩啊……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俩救了我的命……”白丽丽抱着小毯子在老保安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到子鹤和赵胤身边的另一个沙发上坐下。   她在倒下后都是清醒了一会儿才彻底昏迷的,所以还记得那种有寒气恶臭涌入鼻腔,瞬间被冻结、别撕裂般的痛苦。   他们两个自己逃出来不算,把她也架出来……   想到这里,白丽丽又哭了起来,当下,眼前这两个看起来只不过比其他人帅许多的普通人,远比什么金刚狼蜘蛛侠更值得崇敬。   这是她现实中遇到的,活生生的超级英雄啊。   “我……我在这里也不敢干下去了……”白丽丽回想起方才的遭遇,只觉得心惊肉跳。   再想到自己马上要主动丢掉工作,眼泪流的更凶。   关键是,见鬼这种事,又不可能报警,也没法成为向老板索要赔偿的正当合理理由。   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这倒没必要,你请几天假回家休息,不必辞职。我会争取在一周内将那房间的问题解决。”赵胤突然开口,他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而郑重,让人不会质疑他的决心。   一瞬之间,大堂里的其他三个人看着赵胤,竟几乎忘记了,他还只是个少年,反而生出了想要依赖他的感觉。   “你能解决?”白丽丽一下提高了声音,方才那股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她现在身体其实非常虚弱不舒服,但是听了赵胤的话,生出希望来,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被抛在了脑后。   老观主说,人往往在离开危险环境后,就会立即开始忧虑自己的生计问题,果真如此。   子鹤也将视线落在赵胤脸上,盯着小要命面上郑重的表情,心里生出许多许多自己也不认识的情绪。   他方才的纷乱思绪突然消失不见,眼中心里都变得沉静起来。   眼前这小子,明明看起来这么不切实际、这么异想天开,但……神奇的是,这可靠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会尽力。”赵胤认真的点了点头。   子鹤抿着嘴唇笑了笑,这小子还真是可爱。   赵胤说罢这句话,都没有理睬白丽丽惊喜又有些怀疑的眼神,而是齐刷刷的将视线投注向坐在白丽丽身边、始终没有说话的老保安。   老保安本来一脸凝重的坐着听着想着心事,突然被两个男人盯住,心里咯噔一下。   他疑惑又忧虑的挑起眉,看看子鹤,又看看赵胤。   这是怎么了?   他们俩都盯着他看干什么?   白丽丽来来回回扫看,最后也将视线落在了老保安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   “???”老保安不安的搓了搓酒店配备的制服,舔了舔嘴唇,支支吾吾的无比紧张。   “大爷怎么称呼?”子鹤率先打破了对峙,仍就使用了他经典的开场白——先问了名字再说。   “啊,我姓王,叫王超。”老保安老实道,连名带姓。   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生死,献到了恶鬼面前。   子鹤点了点头,脸上是属于王者的满意和矜持。   “王大爷,你在这边做了多久了?”赵胤问。   “有十几年了……”老保安有些不安的挠了挠头。   “这酒店也是后来才建起来的吧?”赵胤语气很温和,努力维持一种话家常的氛围。   “12年了,也算老酒店了。”老保安道。   “这12年里,有没有发生过今天这种诡异事件?”赵胤继续问道。   他常常晚上偷偷跑出家门四处寻找诡异气场或事件,之前几乎都落空。   只有今天晚上出门后,才第一次感受到了这边的邪异气场——难得的机会,必须好好把握。   老保安摇了摇头,这地方做酒店的12年来,其实都还挺安宁的。   只是没想到……   原来也没有彻底解决啊。   “12年前这里的事儿,王大爷还记得吗?“赵胤微微向前倾身,双眼如电般盯着老保安,屏息等待着。   坐在边上的白丽丽,瞧着赵胤和子鹤认真等待老保安回答问题的样子,感受到突然凝重的空气,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紧了紧毯子,戒备而恐惧的朝着大堂四周一片冷寂扫视了一圈儿,才蜷缩着朝着老保安盯去。   这里改成酒店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可怕事儿啊?!   老保安抬头对着赵胤的眼睛看了半晌,发现自己根本躲闪不了,这才砸吧了下嘴。   他有些为难,却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12年前,这里还不是酒店的时候,我也在这里当保安……当了1年不到吧。”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似乎回忆那段时光,是件非常令他为难的事儿。   子鹤眉头皱了皱眉,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火烧火燎的。   他这个急性子。   见老保安说的缓慢,他着急的干脆直接开门见山:   “那间标间儿里死的人,是怎么死的?什么来历?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话,不光老保安,赵胤和白丽丽都被吓了一跳。   白丽丽是听到‘死人’就条件反射的发抖,后脑勺发麻,头发发炸。   赵胤微微颦眉,他怕子鹤把老保安吓着,万一明明知道很多,吓坏到不敢说了怎么办。   老保安在回忆中战战兢兢,生怕被自己的回忆吓坏的样子。   突然听到子鹤吐出好几个关键词,的确是心惊肉跳,情绪复杂难以描述。   作为夜班保安,今天这事儿一发生,他对自己的安危深深的担忧。   他对那屋子的忌惮甚至远超白丽丽,面对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他的恐惧化成了一丝期望。   他看了看赵胤,又扭头看了看子鹤,这两个人是唯一在那屋子闹鬼的情况下,居然能在夜里活着出入的人。   他们……或许真的能解决?   再者,很多苦恼和话,憋在心里十几年,到老了,也有些憋不住。   倾诉的欲望在今夜突然被勾出,老保安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还是决定要说。   他清了清喉咙,戒备的朝着四周看了看。   见大堂里虽然冷寂空旷,透着股诡异可怕的气息。   但的确没有什么可疑的黑影黑雾或者可怕之处,这才在喝了口水压惊,平静了下情绪后,缓缓的开口道:   “那屋子里死的人啊……你说哪一波?”老保安的声音暗哑低沉,在几个人耳边嗡嗡的回荡。   “?”赵胤努力维持的坚定面容一僵,不敢置信的瞠大双眼。   “???”子鹤耸眉张口,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哪、一、波’?   那屋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第16章 臭小子,你等着!   12年前,望海酒店曾是个工厂,北方城市工业商业兴起,下岗潮后,许多人转职到各大小工厂打工继续赚生活费。   在这些工厂的打工人员里,女人们也不算少数。   那个时代,许多未能得到充足教育资源的女人嫁人前,都会在一些不那么辛苦,又能赚取温饱工资的地方打工。   蓝海副食厂就是这样一个环境,工作不需要强体力,但是需要细致耐心,厂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女工。   这栋酒店是当时三栋宿舍楼后来合并改建而成,子鹤今晚住的那间房所属的楼体,也是曾经的一栋。   整楼面东朝西,而那间6层最内的客房,则是面西观日落,看不见海的房间——虽然如此,但因为是整栋楼里空间最大的一间房,所以也不至于太差。   虽然是6层最里,却是排号601的房间。   关于601室的故事,老保安的话是这样的:   “死了一波,又一波,不敢住人了啊。”   说的跟割麦子似的,一茬一茬的。   详细问下来就是,最初这屋子里住着一室8个妹子,一夜横死。   据说至今仍是悬案。   后来又住进去5个新女工,也一夜暴毙,然后601就空出来放杂物了。   再之后也有人不信邪住进去,基本上住不了一夜,就没了。   凶手从未被捉到。   13年前工厂效益不好,几经转手,最后落到地产商手里开发成望海酒店,一直运营至今。   酒店重建的时候,改了许多房间的格局,601室也重新装修,据说在房间里埋了不少辟邪的东西,这才安宁了十几年。   听完老保安的话,子鹤捏着下巴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发生了变化,触发了沉睡的邪祟苏醒?   那两个在他之前住进去的妹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赵胤听完老保安的絮叨,在对方还在用粗哑的声音念叨着“那时候真的是吓人啊,全城人聊起蓝海副食厂,都要压低点声音才敢开口啊……”时,他便站起身,伸腕看了眼表。   子鹤也跟着他的视线落在他手腕上,那是怎样一只手腕?   少年人骨骼轮廓分明,皮肤紧致有光泽,包着筋骨,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有细微的轮廓变化,生动的变化。   摸起来应该是温暖的吧,骨骼的棱角是怎样的触感呢?摸起来的弧度又如何呢?   让人想要将那手腕拽过来,好好打量研究一番,怎么就这样好看,这样生动呢。   “我得走了,你们也找个地方休息,晚上不要再去那个房间……最好白天也不要去了。”赵胤说着将书包再次背好,拎起殄官锤,默着脸迈开步,留下个背影。   白丽丽忙朝着他的背影再次喊道:“谢谢你啊赵小弟!”   赵胤没有回头,只抬起右手朝着身后挥了挥,那背影,显得有些潇洒,又有几分落寞。   老保安望着赵胤的背影,恍惚了一会儿,突然叹息道:“我真傻,怎么寄希望于一个孩子呢……”   子鹤朝着老保安看了一眼,抿着嘴没说话,拎着自己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起身几步朝着赵胤的背影追了过去。   “两个孩子……”老保安望着子鹤和赵胤的背影,连连摇头。   一个估计不到20岁,另一个说不定也才二十出头。   他今天是被吓傻了,还是被这两个孩子能逃出来的侥幸给唬住了?   白丽丽裹着被子有些恍惚,望着子鹤和赵胤的背影,魂不守舍。   ……   推门离开酒店大堂,室外是有些沁凉的夏末空气。   海风微微吹拂赵胤的短发,他走出几步,听到身后有开关门的声音。   回头便看见子鹤挂着他那标志性的微笑,迈开大步,朝着他追了上来。   “?”赵胤挑起一边眉毛,看了子鹤一边,便继续走自己的,十几岁的男孩子,真是屌屌的。   却没想到走出酒店前广场,到了十字路口,子鹤居然依旧跟着他。   他终于不得不停下脚步,盯着子鹤,眉头渐渐锁起,以此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送你回去。”子鹤发现自己居然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赵胤的眼睛——这少年比钱绅这具肉身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钱绅的身高有178,那赵胤肯定超过180了。   赵胤做出轻慢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下子鹤的脸,以为自己的表情会劝退眼前莫名自来熟的年轻男人。   却不想自己无论摆出的表情有多不耐烦,对方都是笑吟吟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完全没有眼力见!   “我不需要你送。”这人谁啊,大男人之间还需要送来送去的?他是弱智吗?   赵胤语气硬邦邦,冷冰冰的。   他眼睛戒备的看着子鹤,心里忍不住冒出无数疑问:   这个自称张子鹤的男人,所住的宾馆房间里没有任何行李样的东西。   他从哪里来,准备到哪里去,为什么不带行礼却住酒店?   他为什么会使用震字诀,而且还编瞎话骗他说什么失忆?   他干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而且,晚上跟这个年轻男人相处的所有细节,回忆起来都显得很可疑。   ——这样奇怪又可疑的人,怎么看都觉得是危险的,必须保持距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我在离开601的时候,看到镜子上写有字。”子鹤突然没头没尾的开口。   赵胤却一扫方才的不耐烦,眉毛一挑,好奇问道:“什么字?”   “我送你回去,一边走一边说。”子鹤微微笑,说的顺理成章。   “好。”赵胤痛快答应,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暗下决心要跟眼前这个年轻人保持距离。   听到赵胤的应允,子鹤得意的扯了扯嘴角,见赵胤扭头要望过来,他忙收起笑容,装作正经模样——哎呀,这个小要命,相处起来真是不容易。   望海酒店本来就在临海蓝湾小区边上,两个人顺着路灯,在幽静的后半夜里,沿着马路慢步走。   若有人在路上,看到这样两个人,其中一个甚至还在手里拎着把看起来很重的锤子,恐怕要错当成坏人。   “你看到了什么字?”赵胤才走了两步,就急切的追问。   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捉鬼这件事是值得关注的。   小要命这个认真、专注,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沉迷模样……让子鹤产生了极度不适感。   他一个这么活泼的鬼,看上的肉身怎么这么一本正经的!   俨然一个老古板。   梆硬!   “当时房间内很黑,我只隐约看到镜面上似有水汽,隐约有两行字。后来踹开门,我们往外跑时,我侧头专门看了一眼,那两排字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秘密,你的秘密是什么?’”子鹤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有些悠长,似从四面八方皆有回音一般。   他当时看见这两行字,心里就犯起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偷窥着他,企图探看他隐藏于内心深处的秘密一般。   如芒在背。   赵胤认真听着,眉头锁起,“你确定是这样的字吗?”   子鹤点了点头,“我夜视能力比一般人强一些,有时候还会有阴阳眼。而且离开前,我专门回头看了一眼。这两行字里也没有什么生僻字,加之很好理解,我不会看错。”   “那是什么意思?”赵胤下意识的嘀咕道。   子鹤也不知道这两行字是什么意思。   放在任何地方都非常平常的话,在鬼屋里出现,尤其是那样的时候,显得格外诡异,又难以理解。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子鹤才又道:“在我进入601前,有两个小姑娘先住在那房间里,后来说是见到鬼,才跑出来。”   “她们怎么说?”赵胤问。   “也说是在镜子里看见有别人的影子。”子鹤答后又问:“你说,有没有可能玄关里的镜子有问题?”   赵胤摇了摇头,“镜子是阴物,一个环境里不干净,最先显露端倪被人发现,往往都是从镜子开始。601室肯定原本就有问题,镜子只是一个展现问题的媒介而已。”   子鹤点了点头,看着赵胤的眼神微闪。   他抿着唇盯着赵胤的侧脸看了看,却没有说破什么。   “在她们住进去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在那房间里见鬼,有没有可能那两个妹子做了什么,触发了某个元素?”赵胤一边思考,一边问道。   “我觉得很有可能,尤其她们很可能在房间里聊着什么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也许那房间里死去的人,跟‘秘密’这两个关键字,有什么关系。”子鹤说罢,又道:“我还有另一层猜测,有没有可能,在这两个妹子之前住进去的人身上,有什么问题。”   “也有可能。”赵胤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就是之前死在601室里的所有人,他们怎么死的,因为什么死的……也可以从这里来寻找契机。”   要破解一个邪物作祟,也是有比较通用的方法步骤的。   首先要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才能识破很多陷阱,从中找出或化解或消灭的办法来。   子鹤深以为然,认同道:“对,得知道死在601房里的人的名字。”   “我明天问一下那两个小姑娘住进去的时候都聊了什么,有没有关于‘秘密’的话题或者行为之类。顺便回酒店打听一下601之前住户的信息啥的。”子鹤说着,给自己分配了任务。   “你能联系上那两个小姑娘?说不定明天一大早,她们就要离开了。”赵胤道。   “我留了她们两个的微信,哈哈。”子鹤得意的摇了摇自己的手机,深深为自己的机灵感到骄傲。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了小区门外。   赵胤手在兜里碰到钥匙,扭头对子鹤道:“我到了,谢谢你,今天也算救了我一命。”   靠着那个……他怎么也学不会的震字诀。   “别客气。你看,我这么有用,又能捏手诀,又能帮你打听消息,可以在你捉鬼驱邪时成为非常棒的伙伴。怎么样?咱们以后一起捉鬼?”   子鹤说的兴致勃勃,想一想,他真的很有用,而且赵胤自己也承认了,他可是小要命的救命恩人。   这么有用的他,赵胤应该也能意识到,捉鬼过程中,他张子鹤完全是必备品。   答应吧!   快答应!   赵胤抬眼很给面子的对上子鹤称得上炙热的眼神,在子鹤鼓励的笑着点头时,他表情恢复冷漠,非常从容,非常果断,没有一丝一毫可惜的拒绝道:   “不了。”   “……”子鹤的笑容瞬间被冻结。   多一个字都没有!   在子鹤期待的目光中,赵胤朝着子鹤点了下头,权当是最后的礼貌。   然后,他毫不留恋的从他的‘主人’身边越过,用门禁卡在小区门口的毒刺处刷了一下。   进门后,为了确认子鹤不会跟上来,他甚至还反手推了下门。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去看子鹤一眼。   真是个绝情绝义的小要命!   用过了人家,就狠狠践踏丢弃!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问东问西,结果得到答案就毫不留情的走掉!   子鹤抹了把脸,看着赵胤的背影,真是气的跳脚。   臭小子,你等着!   老子不让你回头过来求我,我就跟你姓! 第17章 不速之客【修】   在子鹤和赵胤分别后,属于夜晚的时光,还有许多许多。   弥漫的黑色里,隐藏着你永远不会知道的危险。   阴影中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窥视着无知无觉的人类。   子鹤爬上望海酒店房顶天台,站在天台边,盯上天上的乌云翻滚,在偶尔露出天上星子时,仔细的记忆那些星子的位置。   直到天亮。   而临海蓝湾小区6栋01室,一层朝南副卧里,赵胤却并没有入睡。   穿着睡衣,他坐在床上回忆着张子鹤捏手诀的姿势,练习了许久许久,直到手指发麻发酸疼痛,直到困倦难耐,昏睡过去。   睡不得安眠,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乱七八糟的,有许多许多人,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缘来缘去,生死别离。   灵符满天飞,手诀咒语随时捏,尸体尸体尸体……   醒转时,赵胤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在心口留有剧痛的感觉,挖心般的疼痛,让他捂着胸口在床上呆坐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疼痛虽然终于褪去,仍有酸涩留在胸腔,久久不散。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时,他发现,两腿间黏腻凉潮一片。   他居然……梦遗了!   ……   精神萎靡的大早上洗了个澡,偷偷洗好内裤,赵胤揉着脑袋,心神恍惚的趿着拖鞋走到厨房。   才闻着肉包子的香味准备坐下大快朵颐,就看到桌子对面坐着的年轻男人,歪着头笑意吟吟的望着自己。   赵胤猛然间想起什么,梦里许多画面都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虽然不记得梦里人的脸,但梦里却似乎有声音一直告诉他那是张子鹤。   于是,梦里人和眼前这个人逐渐重合起来……   他整张脸,都可疑的红了起来,随即又转黑。   耳边想起母亲的话:“哎呀,小胤,这是隔壁搬来的新邻居,专门买了早点过来串门,你要叫哥哥吧。”   子鹤歪着头,一脸和善的笑容。   只是,隐藏在这笑容里的,满满都是示威——怎么样?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赵胤磨牙。   “我不吃了。”赵胤就这样黑着脸,冷着声,转身又离开了厨房。   子鹤敏锐的发现,小要命伸手推门的时候,手指僵硬的动作,这孩子不会练那手诀练了一宿吧?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大门开关声——显然是直接离开去上学了。   “哎哟这个孩子,上高中以后脾气就怪怪的,青春期男孩子,可真是难伺候。”赵母口里虽然吐槽着,语声里却始终透着笑意。   “可不是。”子鹤回想方才赵胤看见他的表情,若有所思,便没注意自己说的话。   赵母有些诧异的看了子鹤一眼,没想到自己吐槽儿子,这位新邻居会接上话。   子鹤一抬头就对上赵母有些疑惑的眼神,看老观主脸色几十年的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赵母的心思,忙笑着道:“这个年纪都是这样的,我十八九岁的时候,也叛逆的不得了。赵胤已经很乖了。”   赵母听到子鹤夸赵胤,这才面色缓和,笑呵呵的热情招呼子鹤,“来,喝点粥,你看你也怪瘦的,平时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吧,以后常来阿姨这边,我厨艺可好嘞。”   一听这话,子鹤立马不客气道:“好嘞,那我先谢过赵阿姨了!”   赵母只当这年轻人是嘴甜,人家多半也不好意思常来蹭吃蹭喝。   却不曾想,子鹤根本不是在客套!   这小子压根儿不知道‘客气’俩字怎么写!!!   ……   ……   不管昨夜如何黑暗,太阳出来后,都是清朗灿烂的好天气。   19岁的花季,作为校草的赵胤,为数不多的缺点,就是:   1、为人太酷了,冷漠不怎么搭理人;   2、嘴巴太毒了,不怎么给人留脸;   3、书包太大太沉了,看着像装了把凶器锤子在里面,他背着的样子不怎么潇洒飘逸;   4、黑眼圈儿有点重,略微影响了他的阳光朝气;   5、常常上课睡觉,还老考学年第一,太打击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了,令人愤怒;   6、不近女色,不苟言笑,完全禁欲系,怀疑他根本不懂爱!   7……   说是缺点不多,实际上缺点似乎不少的赵胤,今天与朝气蓬勃的校园早晨更加格格不入。   他沉着脸,在思索着张子鹤其人。   那个人为什么明明一身鬼气,却又有清明之气在眉心?   为什么双肩和头顶没有一丝魂火,居然还活着?   为什么一个没有活人必备的三昧真火的人,居然会捏道家灵宝道人驱邪用的震字诀?   喜欢独来独往,热爱当独行侠的赵胤,一回想起那个一相遇就拿笑脸使劲儿往他跟前凑的年轻男人,就觉得头疼。   他讨厌未知,未知代表了危险。   所以,他讨厌那个人身上因为充满秘密而散发出来的气质。   穿堂过廊,赵胤吸引了无数少女怀春目光的追随——他身上散发的那种高冷的气质、神秘的深沉、早熟的智慧,和高大帅气,都让女孩子们深深的着迷。   对于女孩子们来说,可惜,他不属于任何人,也幸亏,他不属于任何人。   阳光穿透教师的窗,炽烈的照在赵胤的一边面孔上,可即便似火朝阳,也没能溶解他脸上的烦恼和不高兴。   他,赵胤,一个‘没有感情’的殄官!   深以殄官捉鬼驱邪事业为己任,争当做社会主义驱鬼人,鞠躬尽瘁。   同时,也因为‘殄官’这项职业所展现给他的新世界,而深深的烦恼着。   ……   ……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清洁阿姨推着她工作常伴的推车,走出电梯,来到宾馆六层。   望海酒店的经理总算对于白丽丽和老保安的话听进去一耳朵,决定暂时先中止601室接客。   但清理还是要清理的。   所以,前台那边停止了601室的入住安排,但是清洁阿姨却仍然收到清理601的要求。   清洁阿姨姓赵,五十出头的年纪,做这份工作近十年,一直都做的尚算舒服。   小推车上装满了洗好的手巾浴巾,还有新的套装牙刷洗面奶、卷纸等等,她推着小推车,从距离电梯最近的618开始,一间一间的整理。   一切都与往日没什么区别,清静的宾馆六层,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般。   走廊是声控灯,每当她走进一个房间清理,走廊的灯就会熄灭,无论晴天阴天,这条直廊在没灯的时刻,都是灰栋栋的。   每间房在阿姨打开门的瞬间,都会有奇怪的味道冒出,多半都是属于之前住的那个人的气味。   有的时候是香味,有的时候是臭味。   有的客人整洁,住过跟没住过一样,不怎么需要打理。   有的客人却不行,总是把房间折腾的乱七八糟,赵阿姨要打理许久才行。   在推开601室的房门时,走廊的声控灯闪烁了下,赵阿姨扶着腰抬头看了看灯,见灯只是闪烁了下便恢复如常,她这才回头,继续推门。   604房的客人把房间弄的脏乱不堪,她整理完累的浑身发酸。   此刻只期望601能整洁一些。   当房门彻底推开,赵阿姨的愿望也彻底落空了。   她将房门推开,这扇门立即歪歪扭扭起来,她偷偷一看,才发现房门上半部居然已经完全与门框脱落了。   “哎呦,这客人是来拆门的吗?”   扶着房门上半部,推开抵吸在门后的吸铁机关上,让房门保持着敞开的状态,赵阿姨站在门口有些无奈。   只见房间内床上地上乱作一团,被子枕头甚至床单床垫都要么在地上,要么一半在地上。   桌上的台灯摔在地上,墙上的电视都歪了。   窗帘被扯掉一半,屋子里的床头柜、电脑桌等可移动的小桌小柜没有一个在它原来的位置。   这……   ——仿佛有几十个人在这屋子里开过轰趴。   “一会儿还得让前台找师傅过来修文,这窗帘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挂上去。”赵阿姨走进房间,先将几个柜子推回原地,却发现在柜子侧面有不少划痕,瞧着不像是刀割的,倒像是很尖锐的指甲用力一道一道抠出来的。   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疯子住在这屋子里啊。   推好床头柜,赵阿姨看了眼在房间中心放着的一张椅子,走过去时,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扭头朝着身后望去,一切如常,舔了舔嘴唇,她莫名有些心慌。   虽然是朝西的房间,但白天也有光照进来,她朝着窗外的房舍看了看,就笑着摇了摇头。   待她俯身去搬面前的椅子时,却没看见,身后一道黑影蠕动着,从她的影子里蔓延开来,渗透进房间的地板,再次消失不见。 第18章 镜子上的字   赵阿姨右手托在椅子下,左手扶向椅背,却在左手碰触到椅背时被电了下。   她头皮阵阵发麻,忙甩了下手,才再去扶椅背。   这次没有被电,可当她用力托举时,再次感到困惑。   怎么这么沉?   她一连用了几次力,都没能搬起眼前这椅子。   宾馆的椅子都是木质的,还都是空心木,比实木轻的很,对于这种木椅子,她熟悉的很,打交道许多年了。   疑惑的弯腰摸了摸地板,难道是有顾客恶作剧,将椅子黏在了地板上?   “这人真是……有病吧。”赵阿姨骂了一句,气的眉头紧皱。   但打一份工,骂归骂,还是得干活。   她无奈的直起腰,想着一会儿借把锋利的刀,把椅子腿底下跟木板黏住的地方切割一下。   转头准备去整理床铺时,余光却突然扫到身后的镜子。   她‘啊’的一声低呼,瞬间便吓出一身冷汗——她竟看到身边的椅子上,坐着个女人。   而她方才俯下身去搬椅子,几乎是贴着那女人的身体的。   急喘一声,她定神死死盯向镜子,从里面看来,椅子上却哪里有什么人。   回头再直接看身边的椅子,上面自然空空如也,怎么可能有人。   她哎呦一声,拍了拍胸口。   今天她这是怎么了,昨天没睡好觉吧,恍惚着居然还看走眼了。   插着腰,她站了一会儿,缓了好半天神,才压下刚才被吓到的慌乱。   转身将床垫推正,换好床上用品,她这才取了扫地的用具,将地上洒的糯米、香灰等物扫了起来。   在赵阿姨将糯米香灰倒在一个袋子里,拎出房门,挂到小推车上时,601室内的光线暗了暗,原本纯白的墙壁,隐约变得斑驳了起来。   她转身时,手里捧着新手巾、浴巾,进门后直接左转走到浴室里。   将换下的浴巾等卷了丢在卫生间门口,转回头时,突然发现卫生间的洗漱台玻璃上,被人用牙膏涂写了一排字:   ‘你的秘密是什么?’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玻璃上就有字了吗?   赵阿姨疑惑的挠了挠头,突然觉得有点儿瘆得慌。   又回想自打今天推开601的房门,就没遇到一件正常的事儿。   心里微微发凉,她虽然有点不愉快,甚至有些害怕,但历往工作的惯性使她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去捡被她丢在卫生间门口地上的手巾,准备回来将玻璃擦一擦。   弯下腰去的瞬间,她觉得肩膀凉了一下,这屋里也没什么人,她没多想,腰弯到一半,伸手便在背后摸了把。   似乎是有水滴浸透衣服,所以感觉到凉。   可能是刚才在卫生间里,沾到水了,才渗透进衣服里感觉到凉吧。   她又继续弯腰,手才碰到地上的手巾,突然感到耳边头发微微飘动,擦着脸颊划过,仿佛有人轻轻的伸手在她发梢撩过一般。   房内窗关着,屋子里原本没有风。   可就算是风从敞开着的门外吹进,也不该是这样的感觉。   又有微微凉风拂过面颊,不像是吹来的自然风,反而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脸,在轻轻的吹气……   赵阿姨只微微侧了下头,想确认一下是什么。   可就在她准备扭头时,心里突然意识到身边有东西!   那种感觉突如其来,却很清晰。   她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都因为强烈的恐惧而战栗起来。   就在她浆糊般的大脑里翻滚着该怎么办的念头时,背后突然有一个重量压在背心,那重量透过单薄的衬衫将凉意传至皮肤,甚至有种黏腻的感觉让她背脊发麻。   心脏狂跳间,耳边响起无数脚步声,仿佛有一群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朝着她步步逼近。   一股臭气裹挟着寒气钻进她打着颤的牙关,直冲她的喉咙。   下一刻,她霍地抬头。   面前正对着玄关边的全身镜,她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因恐惧而苍白发青、目眦欲裂的脸。   以及……   与此同时,601窗外正对着的一排房舍上,正蹲着一只老猫。   体型硕大如一条小狗,长毛脏乱打结却很厚实,似乎是一只缅因猫。   那老猫正面对着601唯一一扇窗,竖着耳朵,微微眯着眼,一双黑色的瞳孔在背光时本是正圆,却突然慢慢收缩,直到变成一根竖瞳,嵌在淡金色的猫眼中,生出股戾气。   它眸色微变,邪气凛然。   601室内的窗帘抖动了下,它便朝着那里呲了呲牙,抖动着胡须似乎就要低吼一声。   601本就被拽的摇摇欲坠的窗帘突然划拉开来,将半边窗户也遮住了。   老猫闭上眼喷了两口气,猛地乍起身朝边上一跳——不知哪里突然飞来一颗石子,正砸在老猫方才趴伏着的位置上。   ……   ……   望海酒店的清洁工死的时候,子鹤正在房顶观天象。   他已隐约看出些门道,准备趁天没黑,偷偷潜进房间再看看屋内布置。   结果,他还没等潜进601,警察就来了。   “威武……威武……”的警车铃声传遍酒店四周整片区域,整个酒店都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子鹤自然不可能再在楼顶呆着,他可不想被当成嫌疑人捉走。   这具肉身钱绅身上原本就不干不净,被捉进警局,还不一定出得来呢。   虽然警局里可能有很多恶人可以吃,但是无自由、吾宁死!   601室死了人,再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环境了。   子鹤在附近将风水天象都看了个通透,却不能进屋继续查看,只得先离开望海酒店,回了自己在蓝湾小区里6栋02室租住处。   他买的许多生活用品,都送到了,准备回去布置一番,也稍作休息。   春光明媚,自由自在。   真是好时代,子鹤一只恶鬼,也能在阳光下,尽享洒着金光的暖意,畅想生活中的柴米油盐。   他几乎要快活的哼出歌儿来。   对新生活的向往,可以让人忘掉许多许多痛苦的过去,更何况,对于子鹤来说,过去百年也不过只是无聊而已。   绝称不上痛苦。   尤其老观主陈铳日日讲经布道,时不时还会被子鹤在嘴巴上占点便宜,欺负上两句。   长虽百年,但有一人相伴,那人又性情温和,寸步不离,虽时光寂寞,但仍有微温可供回味。   他踏着欢快的步调,如一个孩童般,脸上洋溢纯真的欢快笑容。   尽管在601室被鬼物侵蚀,在手肘处长出几点尸斑,但穿上长袖衣裳,仍旧是条好人。   子鹤很乐观,手摸着兜里的酒壶,摇晃时听到酒壶里金属片碰撞酒壶的声音,他嘴角扯着。   更让他心里期望的,是他这缕无知无觉的残魂,是有希望恢复记忆的。   只要,他再找到更多的这种金属片,或者说,找到更多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吸食更多附着在物件儿上的自己的丝缕魂气。   也许,不止能恢复记忆,还能变得强大。   他以前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厉害,非常非常可怕的人把。   不然怎么死了,还能有魂气附着在物品上,长存至今?   不然怎么那老观主会耗尽自己一生百年,守在自己的残魂身边,寸步不离?   不然为何有厉害道士大费周章在自己身上设下因果锁,以限制他自由行动的恐惧,来禁止他伤害好人?   走到蓝湾小区6栋2室门口时,子鹤心绪万千。   拿着钥匙打开门时,还忍不住感慨:快恢复记忆吧,让老子知道,曾经,我到底是怎样一个叱咤风云的魔头!   到底有多么的威风凛凛,哈哈哈哈哈!   人们对未知,总是如此这般。   有的时候盲目恐惧,有的时候又盲目乐观。   子鹤在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有些记忆深刻灵魂,远比忘记,更让人痛苦不堪。   ……   ……   房间布置好,他专门在自己的卧室里,放了一个多宝阁。   开心的将酒壶和那金属片儿摆在里面,他笑吟吟的看着——属于他的东西,这柜子代表着一种令人满足的情感,拥有。   一个是曾经他住了百年的‘家’,一个是让他的一丝魂气住了许久的‘家’。   这就像一只念旧的寄居蟹,要将自己所有住过的贝壳,都摆在柜子上,时时观赏,时时爱抚。   子鹤甚至贤惠的将新被子等放在院子里晾晒好。   他租住的地方的院子,和隔壁的赵胤家院子连着,中间只隔着一条铁栅栏。   他晾衣服的时候,可以透过栅栏与隔壁赵胤家的拉布拉多犬大眼对小眼。   他今天早上去小要命家蹭早饭,已经见过赵胤的母亲和父亲。   确认下来,赵胤长的比较像妈妈,跟父亲一点也不像——倒不是说赵胤不是他爹生的,而是可以判定,赵胤他爹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灰袍道妆男人。   站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去找一下他的纯阳小肉身。   在白天其实很困难——白日里,赵胤身上的浅白芒会隐藏在天光里,不好分辨。   可当子鹤站在院子里远眺时,却还是一眼就找到了赵胤。   因为,那少年此刻正背着个笨重的书包,从海边石台上骑行到家门口。   他没有注意到子鹤正在院子里看他,皱着眉头站起身蹬了两下自行车,这个动作让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耀目的青春气息。   自行车到了家门口后,他一蹦就跳下自行车,将车随便丢在门口,开了院门抱了下热情扑过去的狗子,迈开步子一边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看,一边往屋门口走。   子鹤扒在两家院子中间的栅栏上,迎着朝阳笑吟吟道:“赵胤。”   赵胤没想到下午大家都在上班的时候,家里还会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吓了一跳,手微微一抖,手里的本子险些掉在地上——逃学的人,多少都有些心虚吧。   扭头间,赵胤就看到了那个周身洒满阳光,笑容如夏末暖阳般有温度的年轻男人,正歪着头一脸愉悦的看着自己。   这个人好似特别容易高兴,这笑容也像是他的招牌。   他微微皱了皱眉,张子鹤这个人不需要上班的吗?   大下午的好时光,居然在家里浪着,这么悠闲的吗?   子鹤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赵胤脸上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仍旧好心情的热情洋溢的道:   “来我家写作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601鬼:先把屋子弄乱,吓唬吓唬她。   赵阿姨:好乱哦,收拾收拾。(有干劲儿)   601鬼:……   601鬼:我坐在椅子上不让她搬动,吓唬吓唬她!   赵阿姨:住户好坏哦,居然把椅子粘在地上了,一会儿拿刀戳一戳。(转身去干别的了)   601鬼:……   601鬼:在镜子上写字吓唬吓唬她,这下肯定吓死她了吧!(摩拳擦掌)   赵阿姨:咦?镜子脏了,捡手巾擦一擦。   601鬼:……   601鬼:我忍不了了!我要杀了她!!!!!!!!! 第19章 捉鬼兄弟联盟   少年人的头发随着自行车加速,而肆意飞扬着。   露出整个额头,朝气蓬勃。   用力蹬车的少年身后,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双脚蹬站在自行车两侧轮轴上,微微弯腰以手扶住少年的肩膀。   看起来很赏心悦目的画面,如果忽略掉少年脸上不怎么高兴的表情的话。   子鹤觉得他终于跟小肉身、小要命建立了友情。   当然,如果威胁对方不带着他,他就揭发对方逃学恶行也算友谊的一部分的话。   路上,他将他上午得到的一些信息跟小要命分享了一下。   在两个妹子之前,601是空了一天的,所以基本上不存在上一个住户做了什么事情,导致601的鬼魂苏醒的可能。   两个妹子表示她们的确在房间里聊了一些只有两个人能聊的秘密,有一些是八卦,也有吐槽一些别人的秘密。   都是闺蜜之前的私房话,常有提到‘秘密’二字。   在镜子里看到鬼影,也是在聊天之后,准备睡觉前发生的。   还有一个信息提供,就是她们洗澡时,卫生间一个坏掉的瓷砖割破了一个妹子的脚,有血流出。   而且妹子们还发现,卫生间坏掉的瓷砖下面,有放着几颗铜钱,很旧很破,她们没敢动,就压回瓷砖下面了。   那几枚铜钱,应该就是翻修房间时,请道士之类的人,在房屋内埋下的辟邪之物。   只是年月久了,很多东西老化腐蚀、移动了位置,甚至被女性血液污染,失去了效用。   鬼怪不除,只是镇压,终究无法彻底断绝危机。   在生活区域里,所有被使用的东西,都会变旧,损坏,包括房子,更包括那些前人布下的阵法等。   就像困住子鹤的酒壶,也终究因为有备而来的贼而失去了它的作用。   当两个人到了目的地,赵胤停车的时候,回头定定看着子鹤,认真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做这种事?”   “因为我是个道士。”子鹤说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他怎么说也是跟着老观主学过看相堪舆的,在道观里呆的岁月甚至比许多道士还久,自称道士,也不为过吧。   赵胤上下打量了一下子鹤,怎么看都不像道士。   但想到这个人会捏震字诀,只好信了一半。   “你的工作是什么?”赵胤又问。   真不愧是警察的儿子。   子鹤心里感慨,嘴上却很‘老实’的道:“我是个古董商人。”   这也算实话。   他现在手里的钱,都是卖古董赚的,绝对真实。   赵胤盘问过了,盯着子鹤的眼睛看了半天,一脸防备。   虽然子鹤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并没能完全消解小要命的戒备心——这是一个谨慎又一板一眼的少年,老成的让人想喊爷爷。   “那些死去的女工们,并不是同时死的。警察案宗上显示,8名女工先死了4个,之后剩下的4个,是在那三个死后头七那日,一起吊死在房内的。”赵胤站在锁好的自行车边,交代功课一样对子鹤道。   赵胤父亲是个老警察,年轻时负伤,后来就被调到档案库,清闲工作。   这就方便了赵胤,在警察局里长大,对所有一切都熟悉的很。   卷宗上对4个女工上吊的场面描绘,说现场如一场邪教盛会。   十分瘆人。   子鹤点了点头。   “后面在601室内死去的人,凡是过夜的,都是上吊自尽。不过夜的则有各种死法。”赵胤说罢,扭头朝着身后的一排商铺扫了一遍,才继续道:   “老工厂里的人,大多数都找不到了。有的是老死了,有的离开了谭山市,也有的对那件事原本就一无所知。案卷里留下有意义笔录的,只有一个曾经在厂里吃厂里住的保安还在。”   子鹤也随着赵胤的视线望向身后的一排商铺——这是谭山市算比较富裕的区,这排商铺是面马路的小区住宅楼高层的一层,全部被开发成了面街商铺,很热闹的样子。   他在猜,小要命带他来这里是干什么。   “这一排商铺都是那保安的,他不仅是商铺房东,也是好几家店的老板。”赵胤道。   子鹤有些惊异的挑眉,一一数过去,这一排上去足有快十个,居然全是那个保安的?   这保安之前在厂里吃厂里住,显然是穷困潦倒,这是突然中了彩票,发了大财?   赵胤看了眼子鹤的表情,他刚查到的时候,也觉得惊奇。   一个没学问没知识的保安,在12年间突然变得如此有钱,的确不是寻常人生。   两个人一间一间的走过那些商铺,问过几个商铺的小老板,得知那保安一般都是在把头那间茶楼里呆着的。   他们便直奔把头的闲竹茶馆。   远远看见闲竹茶馆的门面,子鹤就感觉到一丝诡异之处。   这一排商铺,每间都有不同的老旧和脏乱之处,但是闲竹茶馆的门面却像是每天都有人打理清扫修缮一般,竟整洁如新。   且一排商铺虽然脏,但窗户都是通透的,室内也因为照进阳光显得亮堂。   门口无树无遮挡,很敞亮。   这也是一般门面铺子都需要的必备元素,开门待客,自然要通透。   但闲竹茶馆门口却种着一棵繁盛的梧桐树,夏天巨大的梧桐叶片几乎遮挡了所有的光线,让整个茶馆门面都笼罩在暗影中。   在靠近茶馆门时,子鹤就察觉到了一丝阴寒气息。   这股气息强烈的几乎不逊色601房带给他的感受。   “你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说话。”赵胤对着身边的子鹤交代道,表情严肃,耳提面命。   说罢他还不放心,“如果见到那保安,你不要说话,由我开口。”   子鹤心里抽抽着,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当赵胤走到门口时,子鹤心里一沉,猛地伸手拽住少年的手臂,用力一拽,就又将少年拽回身前。   与此同时,门口突然一个服务员一盆倾身从门内往外泼了出去。   尽管少年被子鹤拽到身侧,躲开了正门口,没被泼一身水,但水泼在地上还是溅了两人一鞋一裤腿的泥点子。   子鹤和赵胤皆皱起眉头,不悦又心存疑虑的朝着那泼水的服务员望去。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清爽的板寸头。   一身白色黑色相间的改良版唐装,穿在身上虽然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但这种黑色白色的麻布衣裳穿在身上总归有点又怪又晦气的感觉。   板寸男瞧见子鹤和赵胤,也有点吃惊,忙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瞧着倒也不像是故意的。   但子鹤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现在各家都有下水道,谁家还会把多余的脏水往屋外泼?   “没事。”赵胤回头与子鹤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心里都产生了些许奇异的感觉。   子鹤在赵胤踏进门内前,拽了下小要命的手腕,随即抢先走了进去。   他依旧在面上摆着笑容,对板寸男道:“有包间儿吗?   赵胤低头看了眼子鹤拽住自己手腕的手,冷冰冰的,却很有力。   他抿住唇盯着子鹤的手,直到子鹤越过他走进茶馆,松开他为止。   板寸男没想到自己泼到的人居然还要来喝茶,错愕了下,才笑着将他们两个迎进屋子,引着到了题牌春梅的包间儿。   路上子鹤仔细打量了四周,前台收银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来往的服务员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年,都剪的短短的毛寸或板寸。   无论是包间儿的门,还是走过的地板,都干干净净的。   他们才在门口踩了泥水,踏着地板走过,后面就有一个服务员拎了拖布过来擦地。   整个茶馆里都显得有些阴暗,四周的窗哪怕不庇荫,也被薄窗帘遮了一层光。   茶馆内的灯都是昏暗的节能灯。   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却没有一丝潮气或霉味,反而四处弥漫茶香和干净清新的气息。   进了包间儿,子鹤结果服务员递到手里的茶单时,突然问道:“你怎么往门外泼水啊?是茶馆里的下水道堵了吗?”   “啊,没有。是我们老板,让我往门口泼一盆水。”服务员说罢,又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怪,忙补道:“估计是觉得门外有点呛,泼点水湿润下空气。”   子鹤点了两壶茶,一个豪华茶点套餐——完全是两个人根本喝不完吃不完的量。   但是他们过来想跟老板打听消息,总归要多花点钱,才好说话。   两个人坐在茶馆里时,赵胤将在601室内死过的所有人的基本信息放在子鹤面前——他专门用一个小本子记录了下来,正是他回家时手里拿着的本子。   子鹤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看过去,只觉得眼花撩乱。   十几个名字啊,虽然吸食有意识的鬼怪邪祟,只要在它们出现时,知道对方的名字并喊出来,不需要它们应声,就可以直接吸就行。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屋子里作祟的到底是哪个鬼,哪些鬼,亦或者是全部……   这要他在鬼怪出来的时候,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试?   没等将十几个名字喊完,他和小要命也被鬼磋磨死了吧!   还是得搞清楚,那屋子里最凶的是哪个?   这些名字所对应的死人里,哪些没有离开消散,留在601作祟?   只有搞清楚状况,才能万无一失啊。   子鹤一个一个的记忆本子上的名字,没有注意到赵胤一直在观察自己。   赵胤原本不想将自己拿到的这些信息分享给面前这个人来着。   一个突然出现,突然靠近,突然要跟着他捉鬼破局的人,是绝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的。   只是……在踏进茶馆前,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一把拽住他,防止他被泼一身水。   又在进茶馆时,扯了他的手臂,走在他前面。   当时看着对方比自己还矮一些的背影,他心里突然改了主意。   此刻瞧着子鹤伏在茶馆实木茶桌上认真背那些名字,他依然觉得对方是个怪人。   可偶然恍惚间一瞥,或是此刻看着对方安静的在对面低头垂眸,他竟奇妙的,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赵胤正想着心事,子鹤突然抬起头,他已经将这些死人的名字都背了个滚瓜烂熟。   抬起头时,他脸上依旧笑意盈盈,笑容很大,双眼微弯,仿佛将阳光也带进了这间昏暗的茶馆包间儿。   他对上赵胤显得有点老成的沉沉目光,嘴唇一挑,问道:“这个发家了的保安,叫什么名字来着?”   “张大田,弓长张,大小的大,田地的田。”赵胤一板一眼道,双目炯炯。   “张大田……嗯,我们找他来谈谈心。”子鹤意味深长的咀嚼了下张大田的名字。   他眉毛一挑,嘴馋的砸吧了下双唇,笑吟吟贼兮兮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   【捉鬼兄弟联盟,即日起,成立了!】 第20章 养小鬼   子鹤和小要命等了好一会儿,服务员才再度折返。   “两位客人,我们老板说……要不二位到他办公室坐坐?”服务员说的倒很客气,眼睛也在打量着两位客人的脸色。   子鹤和赵胤虽然都不算涉事很深的人,但是这么浅显的事儿还是看的明白的——   老板不乐意起驾过来,你们要是想聊聊呢,就自己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子鹤舔了舔嘴唇,沉吟了一秒钟,便又挂上笑容。   “好哇,那我们就打扰一下,过去坐坐?”   服务员立即也笑着推开门,带着两人走向茶馆最里面。   现代化茶馆儿,却处处仿古设计,营造古色古香的气韵。   子鹤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观察四周。   真是干净,这哪里像是个对外开放的茶馆儿,简直像一个拥有处女座强迫症洁癖主妇的家。   子鹤坏心的在地上跺了下脚,瞬间满地泥脚印儿。   隐藏在走廊边的服务生立即拎着拖把过来,哀怨的看一眼子鹤,然后吭哧吭哧埋头拖地。   子鹤觉得,如果不是有事在身,他点两壶茶,能在这茶楼里玩儿一天。   走进老板办公室,房间里更加干净清爽,空气里甚至都飘散着清洁剂的味道。   这是多可怕的洁癖啊?茶馆儿而已,办公室而已,至于如此吗?   子鹤和赵胤被带进办公室,那服务生就离开了。   张大田坐在办公桌后,双肘垫在桌面上,好整以暇的盯着两个人。   他居然竟不是个脑满肠肥的油腻中年,而是个穿着衬衫,头发同样打理成板寸的黑瘦男人。   子鹤下意识的先看面相。   张大田鼻瘦而扁,双眼靠近,眉心竖纹极长。眼小而眼白多,面平无肉,人中过短,下巴微收。   显然是一张短智短视,破财短命的面相——   那么就奇怪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财运?!   他不愿自己的小要命出来应酬,免得不开心了要多长两条皱纹,就不美了。   于是他率先走到张大田办公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很客气的笑道:“张老板好,我是个杂志撰稿人,你叫我小张就行。最近在写一篇文章,想来跟您取取经,问点过往的老故事。当然了,写好以后肯定免不了帮您的店打打广告什么的。”   张大田并没有立即说话,也没有朝着两人笑一笑。   作为一个开门做生意的商人,他的脸也过于冷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架势,也过于高高在上,一副瞧不起人的傲气模样。   赵胤抿了下唇,十九岁的少年人怀揣着信仰,晚上不睡觉冒着危险四处捉鬼——从这些就能看出来,他是个胸中有正气,中二又热血的人。   这样的人,哪里受得了如此冷眼尴尬,几乎就要公事公办实话实说。   子鹤帮抢先道:“不知道张老板有没有空,跟我们说说当年蓝海副食厂的事儿?”   这孩子要真实话实说是为了处理601室的案件而来,人家张大田还不得立即避嫌赶他们走。   很多暴富的人都有一腔做文化人的梦想,从很多商人办公室里摆茶盘、摆大书柜,讲茶道、增学问就能看的出来。   所以子鹤才会开口谎称自己是个撰稿人,却没想到,张大田根本一脸冷漠,也不知道是不信,还是毫无感兴趣。   “两位还是请走吧。蓝海副食厂的事儿,我都忘了,你们要是再来扰我,我就要轰人了。”张大田终于开口,语气冰冷,一字一言丝毫不客气。   他冷冷的望着子鹤和赵胤,像看着两个冒臭气的垃圾,嫌弃又厌烦。   说罢话,他摆了摆手,朝着门口的服务生道:“大刚,带这两个人走。”   直接下逐客令了。   子鹤还没因为两个人都姓张,跟张大田套近乎呢,就被张大田的冷言冷语糊了一脸的‘践踏’。   赵胤抿住唇,双眉倒竖,简直就要站起身掏锤子揍人。   子鹤也有点儿牙痒痒,“张大田……”   想吃人!   却不想张大田居然不上当,他冷眼盯着子鹤,仿佛完全识破了子鹤的打算,咬紧牙关,吭都不吭一声。   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干脆连气儿也不喘了。   “……”子鹤心里一动,突然明白过来。   妈的,这张大田显然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会来,所以让服务生一盆水泼出去,就是想泼他们俩的。   恐怕也早就知道他们所谓何来,甚至知道他喊名字决不能应声。   微微眯眼沉吟,子鹤有些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识破他的身份?要知道他这缕魂魄虽然是残魂,但是在老观主的养护下,被道言洗涤的特别干净,不吃好人生魂就不带一丝鬼气恶臭。   更何况,对方一个普通人类,怎么知道恶鬼吃人法门的?   ……   两个人就这样无功而返,走在马路上的时候,子鹤忍不住道: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间茶馆儿过于干净了?”   赵胤回头看了看,点了点头。   “而且整个茶馆里都长年处在阴暗环境中。”子鹤又道。   赵胤手扶着自行车扶手,想了想也道:“而且张大田似乎知道我们会来,也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对!”子鹤用力点头,他退后两步,站在马路牙子上,抬头看了看天,又四处看了看这排商铺。   “从外面和里面,看不出什么特殊的风水布局。疑点就只是过于干净,全是男性服务员,每个人都是超级短发,室内昏暗……”子鹤一一回忆着,想着有没有漏掉什么,这些特殊之处,又代表了什么。   赵胤突然转头对上子鹤的眼睛,快速道:“一般开门做生意的,都会供奉一尊神,多半是关二爷。可是张大田的一排商铺,都没有供奉神像的店。”   子鹤点了点头,这说明什么?   “我知道了……”赵胤突然开口,随即转身便往小区里走,子鹤忙跟上。   待两个人走到小区里,便看到了这排商铺的另一面朝北的墙和窗。   “果然!”赵胤指着闲竹茶馆靠北的一扇窗,“你看,这屋子里隐约有红光,显然是有红烛贡香或招魂灯。”   子鹤微微颦眉,对于赵胤说的话似懂非懂。   这些信息,超出他所知的看相和风水知识了。   “这是什么意思?”子鹤看看那打着窗帘的窗户,微微透着很淡很淡的红光,又看看一副掌握了天机模样的小要命。   急切而又谨慎的问道。   赵胤忌惮的看了眼那红色的窗户,转身就朝着小区外走去。   待走出去很远了,才回头对子鹤低声道:“张大田养小鬼!怪不得暴富发财,这都是借的阴财,抢了别人的好运。”   子鹤眉头一挑,“那……”   “小鬼怕脏,所以屋子里干净的超出常理。   “小鬼怕阴物,所以整个茶馆儿没有女服务员,头发也是阴物,所以大家都剪短发。   “小鬼需血养,而且必须是主人的血,所以张大田明明富的流油,却是个瘦子。   “小鬼都是耳报神,所以张大田早就知道我们要去,甚至可能知道我们去的目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赵胤一一道出,越说越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如此。”子鹤点了点头,望着赵胤的眼神烁烁生光。   这孩子……啧啧!   “茅山宗也有养小鬼的术法,叫柳灵童,用的是勾魂术。”赵胤一边念叨,一边颦眉锤拳,看起来像是专注推敲高数算法的大科学家。   “柳灵童法身是雕成小童模样的柳木,那茶馆里没有潮气和土气,不似是豢养柳灵童的样子……不是……”赵胤似乎在背书一般,努力回忆自己脑中的知识,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又似乎是着急想找到有用的信息。   子鹤站在他身边,盯着过往周遭,确保小要命的安全,一边认真听赵胤的话。   心里也忍不住疑惑:这些关于鬼怪的知识,赵胤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些连老观主那样的得道真人都不知道的捉鬼、识鬼知识,他一个没有玄学基因家庭长大的19岁高三学生,怎么会知道?   “还有泰国降头术,法身是棺材里的一滴尸油。降头术的棺木尸油煞气重,养煞之人必须用明火镇宅。   “茶馆儿里昏暗阴森,养的不可能是降头小鬼,不然没明火镇宅,早就把屋子里的人死绝了……“赵胤搓着手,努力做着排除法。   子鹤听的惊异又瘆得慌。   他突然有了点危机感……   怎么听起来,其他什么降头小鬼、什么柳灵童都比他酷炫的多?   他张子鹤明明是被高深道人下了因果锁、被老观主一生寸步不离看着的可怕存在。   可是怎么……   他上下打量了下自己,清秀好看,修长俊美。   不对,他摇了摇头,不看钱绅的肉身而观自己的残魂,那也是晶莹剔透,脚和手指有红色点缀,看起来一点都不凶恶,甚至有几分神圣和可爱。   摔!   他到底还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恶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你怎么知道恶鬼吃人法门的?   张大田:因为我看过《你的肉身给我用用》!   作者:哎呦!泄露天机!泄露天机了啊!   ……   Q:学生读者们,都什么时候放寒假呀?   …… 第21章 来碗口水!   赵胤并没有察觉到子鹤的焦躁心路,他摇头摇头又摇头,走到马路边,无意识的沿着马路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念叨道:   “还有茅山宗的偷龙转凤,这样的小鬼,法身是那棵葫芦……但偷龙转凤的小鬼太凶,普通人根本无法差遣,必是懂得符术之人才能驱使。”赵胤突然站住,捏了捏眉心。   子鹤站在他身边,紧张的看着他,一边认真听,一边认真关注四周车辆——别把我的小要命给撞死了。   擦碰一下也不行。   “偷龙转凤的法子太阴毒,书上备注说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人用了。张大田也不像是个懂行的人,那……”赵胤抿住唇,想了一会儿,突然转身,一手成拳一手成掌,以拳击掌道:“那肯定是追魂骨了……”   子鹤忙跟着赵胤转身,探问:“追魂骨是什么?”   赵胤扭脸看了子鹤一眼,抿唇犹豫了下,想到这人向自己提问,自己若不说就是秘天宝,只得对他道:   “将夭折的小童开膛破肚,取出肋骨——如果是女童,就取右边第四根。如果是男童,就取左边第三根。取骨后,念咒做法七七四十九天将小鬼收魂去魄,以供差遣。小鬼儿极阴险,虽有灵,却没有理性,怨气极重。压不住小鬼的,即便赚到大钱,也没命花。”   “这张大田心很野嘛,敢养这东西,而且十几年了都还活的好好的。”子鹤忍不住感慨。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神魂,自己算什么鬼呢?   他之前一直以为鬼只有一种,现在听小要命一说,看来是自己想简单了。   他这缕残魂,到底算什么呢?   “的确,这么看来,他可以操驭小鬼十几年,真的是很凶悍的人了。怪不得至今未婚,也不近女色。”赵胤抿着唇,这个张大田,为了钱真的是豁的出去。   “那张大田的小鬼我们有没有办法破局?”子鹤恨不得立即去张大田的茶馆儿打砸抢!搜查一番!   “倒是有办法……就是……”赵胤终于彻底回了神儿,先是朝着四周看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小区里走到马路边了。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摆出一副老干部开会后的疲惫模样,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子鹤说。   “你怎么还磕巴上了?”子鹤本还在急,一听他结巴,立即关切的上前一步,要捏着小要命的下巴看看他的舌头——   是不是去茶馆的时候被小鬼给煞到了?   还是因为说太多天机,被天道教做人了?   可不能变哑巴啊!   赵胤原本还在为难,子鹤靠近一步时他都没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   待子鹤的手朝着自己下巴捏过来,他霍地一甩头躲开对方的魔爪,双眉瞬间竖起,“你什么毛病?”   又不磕巴了……   子鹤遗憾的、慢吞吞的收回手。   盯着赵胤的嘴巴,他似乎在难过不能去检查小要命的舌头是否打结了。   “那到底是什么办法?你快说啊。”子鹤追问。   无非就是跟那小鬼儿打打架,冒点风险嘛!   没关系,让小要命远远的站在身后!危险的事儿,放着我来!   “……”赵胤深吸一口气,狠狠盯了他一眼,才鼓足了勇气般的道:   “小鬼最怕秽物。第一种方法比较狠,是可以直接破灭小鬼的:黑狗血或者女性的……那个血,撒在小鬼所在的房间四角,然后放一个极干净的葫芦摆在房内,再往屋子里其他地方泼尿或泼粪……”   赵胤仿佛只是说这种话,就已经羞愧的快要晕过去了。   他面色涨红,满脸的不自在,眼睛也别扭的飘向别处。   知道的是小少年纯情简单,说些屎尿屁都会害羞。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胤在跟子鹤表白呢,这么难为情……   子鹤都被带的有些羞起来了。   脸几乎都要变红,他才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啊?!!!   这……这孩子也被教的太一本正经了吧!   “然后呢?”子鹤盯着赵胤绯红的面颊,继续追问。   “然后小鬼就会逃到干净的葫芦里,收走后,在葫芦外围抹上秽物,套上袋子,埋入阳土中四十九天,小鬼就会魂飞魄散了。”赵胤说罢,终于缓过劲儿来,他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   “第二种方法,无法彻底消灭小鬼,但是能让它术力全失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就是……用女人的口水泼……嗯,喷它。”赵胤差点说成‘泼’,口水恐怕没有那么大的量,能用‘泼’这个动词,“女人属阴,生津为阴中阴,专煞喜净的小鬼。”   “女人的……口水?”子鹤愕然的瞠目结舌,这……   他有没有听错?   扭头朝着马路上往来的路人望去,他眼睛落在几个女人的脸上。   脑中开始设想自己上去跟人家要口水,可能会有的下场……   如果被人家吐一脸口水也算是成功了的话……   他为难的看向赵胤,赵胤脸色比他还窘,又红又窘。   好好一个俊朗少年,给尴尬成熟虾色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准备些黑狗血什么的……”赵胤说着,脑补了下关于其他秽物的收集,话就说不下去了。   这条路看样子是走不通了,殄官路上劫难重重,少年此刻终于感觉到了这项事业的任重道远。   面上也露出了,西天取经频频遇难的唐僧,才会露出的那种苦大仇深和忧郁。   子鹤瞧着小要命的模样,坚定的道:“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不能让小要命沾染污秽之物,万一影响了纯阳体的洁净程度怎么办!   ——不能让小要命这么犯愁,老是摆出这种表情,时间久了,眉心会生竖纹!   他好好的一个阳光恶鬼,可不能顶着副苦大仇深的肉身征战天下!   深吸口气,不等小要命回答,子鹤一转身,朝着那排商铺跑去——他记得那里有个小超市来着。   “哎——”赵胤想要拉住子鹤,奈何年轻人已经脱缰跑走。   他有些愕然的看着子鹤的背影,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子鹤咬着牙,进超市买了个铁碗,一瓶矿泉水。   再走出超市,他望着马路两旁人来人往。   再看看迟疑的走过来的小要命,他咬咬牙,风萧萧兮易水寒。   接下来,就是跟美女讨要口水的步骤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秘天宝:道家术语。对待应传秘法之人,却不传授,就是秘天宝。是违逆天道的行为。至于如何判断什么人是你该传授秘法的人,什么人是不该传授秘法的人。得道高人是有感应的。   p.s.关于吐口水的梗,参见《宋定伯捉鬼》,《搜神记》。   ……   【小故事】:   《宋定伯捉鬼》   宋定伯遇到一只鬼,鬼说:我是鬼,你谁啊?   宋定伯说:我也是只鬼。   于是一人一鬼并行,过河的时候鬼悄无生息,宋定伯哗哗趟河。   鬼问:你过河怎么这么大动静?   宋定伯说:我是新鬼,新鬼都这样。   两人走累了,互相背,鬼很轻,宋定伯却很重。   鬼说:你怎么这么沉?   宋定伯说:我是新鬼,新鬼都这样。   然后宋定伯问:我是新鬼,想问下鬼最怕什么啊?   鬼说:人类口水。   宋定伯于是朝着鬼吐了口口水,鬼就变成咩咩羊了。   然后宋定伯把羊牵到集市卖了,赚了不少钱!得有一千块吧。 第22章 来,叔叔帮你解脱   “美女你好,我跟朋友玩儿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要在马路上手机美女的口水。这个……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能不能帮帮忙……”子鹤一边说着想好的词儿,一边面红耳赤的拦路讨要口水。   他本就长的清秀,加上装出可怜又羞愧的模样,还真的有好心的女孩子会含羞带怯的往他装了矿泉水的铁碗里吐口水。   刚开始子鹤是真的又羞又愧,后面居然驾轻就熟,一连要了好几口口水。   就算有那么一个美女其实是女装大佬,但这么多口水,总有一款适合小鬼。   拿到了限制小鬼的必备神器,子鹤洋洋得意的走到赵胤身前。   要不是手里的东西实在不登大雅之堂,他几乎就要把这铁碗举到赵胤面前献宝了。   “接下来,咱们拟定一下战斗计划。”子鹤一本章节的朝着赵胤点了点头。   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我砸烂红色那扇窗,进入养小鬼的房间,以这碗水泼它。你去前面牵制住张大田,然后我们以小鬼的法身骨头来威胁张大田,让他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赵胤开口道,显然已经思考过了。   意思很明显,危险的他来,子鹤只要去胡搅蛮缠一下就行!   反正,胡搅蛮缠也是子鹤特长。   子鹤看了眼赵胤手里的殄官锤,可惜自己碰不了那锤子,不然真想抢了殄官锤去耍耍威风。   他摇了摇头,并不能认同小要命的安排。   反而状似斟酌片刻,然后态度认真的对赵胤道:   “你只有一把锤子,可是若砸不到小鬼身上,很可能反被小鬼缠上。不如我去应付小鬼,我会震字诀,能至少挡小鬼一阵子,足够争取时间泼它个口水淋头。你去前面缠住张大田。”   他的肉身决不能沾染阴气——这是他张子鹤的东西,必须一干二净,漂漂亮亮,完完整整。   “不行。”赵胤颦眉。   怎么能让普通人去冒生命威胁,而自己这个殄官却坐享其成!   子鹤摆了摆手,不管赵胤的拒绝,朝着他扬眉挑目的一笑,捧着一碗水朝着小区里撒丫子跑了过去。   一边跑,他一边朝后喊道:“你快去拖住那个谁,别耽误了。”   子鹤那模样,像是抢到了什么宝贝,生怕别人来夺走一样。   赵胤:“……”   自从遇到张子鹤,好像很多事情就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赵胤抿住唇,看着那年轻男人的背影,虽然因为托着个碗而跑的很别扭,但……   他盯着那背影看了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跨着大步朝着张大田的茶馆儿走了过去。   想着不如冲进去,干脆拿锤子砸店,这样的事儿,张大田肯定要自己冲出来看看吧。   ……   绕过小区,子鹤托着碗水,走到小区后面商铺北窗下。   那扇微微发红的窗很大,砸碎了玻璃足够人冲进去。   张大田大概从来没想过有人敢砸窗进去偷东西吧——毕竟就算有人进去偷东西,他也不怕。   小鬼能直接把人骇死,不仅防贼,还喂饱了小鬼。   子鹤刚才在路上,就找了块儿大石头。   站在窗下,他一手大石头,一手托碗——碗里就查两根柳条,说不定还能装一下观音的玉净瓶。   抬头看天,下午已经不长,夜晚就快来了,即便是收拾小鬼这种事,天黑前胜算更高。   毫不犹豫的,子鹤哞足了劲儿,一石头便砸在了那玻璃上。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桄榔’一下,石头落进那屋子里,听声音应该是直接落在了地上,声音很实诚。   他不敢耽误时间,一把拨开窗帘,就看见屋内红光弥漫,正南墙摆着一个供台,上面放着一个如棺材板的木盒。   屋子西墙边上有一个摇篮,东边墙边有一个室内秋千,地上多是小皮球、布娃娃等各类玩具,凌乱的散在四处。   房内很干净,清爽的味道甚至让人怀疑这里真的是婴儿房。   简单扫视一圈儿,他将铁碗放在窗台,手撑窗台一个纵跃便跳了进去。   之前小要命说过,小鬼一般给主人预知过一件事后,就要休息许久才能继续充当耳报神。   这会儿估计正是小鬼睡觉的时候,但是巨大的声响估计也要将之吵醒了。   得手脚麻利些才行。   脚踩着玻璃碎片,发出‘嘁咔嘁咔’的声音,子鹤气势汹汹直奔供台。   才走了两步,突然便感到一阵汹涌煞气铺面而来。   他捏了手诀,随时准备着捏个震字诀给自己争取时间。   小鬼杀人的方法很简单——   要么吓到魂飞魄散,直接吓死了或吓的魂出体再吃掉。   要么直接附体人类,再杀死人类。   子鹤快步向前的步伐突然变慢,似乎有什么东西黏住他的脚,拢住他的腿,不让他往前走。   他却完全不管,仍艰难的迈步前进——必须开了那个小棺的盖子,将这碗装了女人口水的水泼在法身骨头上,才有用!   他想尽量将震字诀,留在开那小棺的时候,给自己争取时间顺利开馆。   身边的煞气和危机感越来越强,他想,那小鬼应该是准备要开始吓唬自己了。   他是绝对不会被吓到的。   小鬼要真想搞死他,除非想夺他的肉身——如果真如此,他就只有提前使用震字诀了!   耳边除了地上玩具翻滚与地面擦碰的声音,还有房间外的争吵声——也不知小要命使了什么办法,闹出这么大动静。   他突然感觉呼吸变得艰难了起来,四周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他的动作越来越慢。   身后似乎有人靠近的脚步声,那种一步一步慢慢逼近的感觉,让他后背阵阵发麻,汗毛一路从尾巴根儿耸到了后脖子。   一股寒气在身后若有若无的吹,刚开始感觉那股寒风还很小,可慢慢的却似乎在变大——仿佛那散发寒气的东西正在靠近自己。   他忍住巨大的想回头的冲动,不去看不去看!   不看就不会被吓到!   这屋子里肯定有东西,进来之前他不就知道了嘛,不就是个小鬼嘛!   有什么好看的!   他强忍着惊慌,深呼吸努力摄取养分,咬牙拔力一步步也朝着小鬼的木棺靠近。   身后那种逼近的感觉,终于扩大到,子鹤觉得那东西仿佛就贴着他的背,下一刻就可以一把从他身后抱住他。   浑身冷的发抖,呼出的空气都带着白霜。   有股刺刺的凉气垂在后颈,像是那东西就贴着他的背,盯着他的后脑勺,在一下一下的,朝着他的脖子吹气。   他攥紧了手里的铁碗,另一手攥拳,用力闭上眼,狠狠朝前迈了一大步。   身后突然传来风啸声,仿佛是那东西在愤怒中咆哮。   身后突然传来刺刺的痛感,下一刻,猛地一股大力直接穿透肉身,狠狠撞向自己的神魂。   子鹤猛地睁开眼,那东西居然在冲撞自己的灵魂,想要挤进这具肉身,或者吃掉自己的神魂,或者将自己的神魂挤出肉身。   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一并,他做出手诀起始动作,便要捏震字诀,将那想要抢夺他肉身再杀死他的小鬼震开。   可还不等他捏震字诀的第二个手指动作,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声嘶叫,身上那股刺骨寒气突然消失。   那想要挤进他身体的力量一下消失,那小鬼几乎是在碰触到自己残魂的瞬间,就被狠狠弹开了。   子鹤快速内视了下自己的残魂,发现自己左手小指原本被染红的地方,微微褪了一点颜色——   自己吸进残魂融合好的曾经的魂气,居然有逼退小鬼的能力。   子鹤来不及心疼那点惨遭被动消耗的红色魂气,趁着小鬼被逼退,他两步跨到供台前。   将铁碗放在一边,他双手按住小棺,用力抠棺盖。   不理会棺木冰寒刺骨;   不理会这棺木在吸食自己体内的阴气,致使自己大臂上又多了几块儿尸斑;   不理会身后那股阴寒之气再次朝着自己狠扑过来。   “咔吧”一声,他一下便抠开了长年累月被血染成紫红色的小棺。   只见棺木里放着一根同样沾满干涸血液的红褐色肋骨,和一张陈旧却干净的符纸。   那符纸估计是最初做小鬼时用的,他将之掏出便揣进兜里,随即将那一铁碗的连矿泉水带口水一起倒入了小棺中。   “刺啦……”一阵如火苗烧油般的声音响起,棺木中的水无火而沸。   子鹤险些被沸腾溅起的水沾到,他忙后退一步躲闪。   身后突然一阵疯狂碰撞声,像是有什么皮球在快速大力的冲撞墙壁和地面。   一阵震颤灵魂的无声长啸穿透肉身,让他的残魂闻之也觉牙酸。   只几息的工夫,小棺中的一碗水竟完全消失殆尽,而那根红褐色的肋骨也变回了浅灰色。   大功告成!   他终于敢回头。   那尖啸声渐渐消失,碰撞声也停了下来,子鹤打量这个昏暗的透着红烛光晕的暗室。   在距离他最远的北墙墙角阴影处,一抹若隐若现的矮小暗影在轻轻颤抖着。   由于目视能力强,子鹤能隐约看清那暗影的轮廓——正是一个小男孩儿的模样。   只是双眼空洞,满面凶恶表情,似满腔怨恨和愤怒待发泄。   子鹤与之大眼瞪小眼,恐惧感觉却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一个被破了法身,半月余没有术力傍身的小鬼,无助、弱小,有什么好怕的?   这可怜的小家伙被做成小鬼供人驱使,不得自由,不得轮回,永世被绑在肋骨法身周围,也是够可怜的。   还不如他直接将这小鬼的无名残魂吃掉——被他吸食掉的鬼魂邪祟,虽然会死去,但怨气和邪气会被他吸收,也就是化解,然后得到解脱。   他吸食恶鬼,是不会种下因果的。   甚至,因为他帮恶鬼解脱、帮被恶鬼伤害的人报仇、避免了恶鬼继续作恶,以此种善因,而解除身上的因果锁。   所有鬼魂在成长为厉鬼之后,就绝不可能再进入轮回。   就像他的残魂被炼成厉鬼后,也将永世不得进入人间道轮回做人的。   如果小鬼不被他吸食,也只能埋在阳土内等它邪气怨气散尽自行消失——   这种方法还存在着变数,万一它消失前被人故意或者不故意的放出来,将会揣着更大的怨气为祸人间。   也太浪费了……   这张大田利用小鬼抢别人的财运,不劳而获的发大财,他吃了小鬼,就是将原本努力的人的财运还给他们,真是善事一件啊!   且小鬼一生吸食主人的血液为生,因嫉妒心重,也不许主人娶妻生子——小鬼主人不是孤老一生,就是不得好死。   虽然张大田欺负了他和小要命,还将他们两个轰出了茶馆,害他们颜面扫地,当街讨口水……   但是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要不,帮张大田一把,将他的祸害吃了吧?   真是,没有任何理由不吃它!   吃了它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想罢,子鹤眨了眨眼睛,朝着对面被逼至角落的邪恶小鬼望去。   那小鬼原本怨恨阴毒的眼神,在子鹤又馋又兴奋的眼神注视下,渐渐变成疑惑,又渐渐变成恐惧——这个可怕的、灵魂具有神秘力量的家伙想干什么?   他的眼神怎么如此可怕?   子鹤微微一笑,嘴唇弯弯,眼睛弯弯,满脸慈祥的,朝着一生怨恨、阴毒且充满煞气的小鬼,低声道:   “来,叔叔来帮你解脱吧!” 第23章 金蟾房,小鬼棺   就这样……吃了。   子鹤吃干抹净, 看着自己彻底染红的整个左脚,虽然因为吸食的是小鬼的邪气和怨气, 而不是自己的魂气, 所以染红的是脚而不是手, 但总算略有欣慰。   他抖了抖左脚,看着自己随着抖动而带出一道红晕的左脚魂魄……好吧, 就当弥补了之前被小鬼攻击灵魂时,左手小指褪去的一小截红色了。   哎呀, 如果不吃那小鬼,他拿着这根追魂骨法身,是不是也能驱使小鬼帮他干活啊。   可惜了。   真是……食欲大过天。   虽然子鹤感觉好像在房间内呆了许久,实际上也不过5分钟的样子。   他这门内终于没动静了, 门外却还在吵闹, 像是快打起来了。   他担心小要命吃亏,忙走到门口,一把推开门。   原本以为会看到茶馆服务生们拥上去群殴小要命的场面, 却不想——   只见赵胤鹤立鸡群于一众服务生之间,挥舞着殄官锤虎虎生风。   明明是用来斩妖除魔的神器,此刻被当成个棒槌一样, 转着圈儿抡,逼的服务生们根本无法上前。   而少年, 那个冷漠少言、心思深沉的少年,此刻双眉微竖,双眼爆发出锐光瞪视每一个欲靠近的人。   浑身上下像是换了种气场, 一下从内敛早熟,变得凶戾张扬,竟有几分霸气逼人的气魄,从那副虽然高大,但因为才长好身体而略显精瘦的肉身中,迸发出来。   让子鹤有些晃眼:这肉身的美,真是潜力无穷啊!   而人群另一边的张大田,想越过众人冲到最里面这间小鬼住处,却奈何被一群人挡住,急的团团转。   突然,张大田那双小眼睛猛地瞠大,整个人僵在那里,一瞬间像是慌了神——他看到子鹤了。   “都住手!都住手!”张大田盯着子鹤伸手举起一个小棺、作势要以小棺砸墙的动作。   他面色铁青,匆忙大喝一声。   那些围着赵胤的人立即都停下动作,四下散开,却仍忌惮的盯着赵胤。   子鹤立即朝着赵胤疯狂招手,示意小要命快过来——像个下班到小学门口,接到小学生儿子放学的爸爸。   “……”赵胤抿住唇,瞧着子鹤仍旧笑嘻嘻的完好模样,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他因为跟一圈儿服务生对峙许久,短发有些凌乱,白皙的面颊因运动而泛了红晕,他扭了扭有些发酸的左臂,一边将殄官锤放进书包,一边慢条斯理的走到子鹤身边,与对方肩并肩站定。   “……”服务生们也都汗流浃背,还有的不小心被锤子扫到,疼的不行。   他们盯着赵胤因为装了殄官锤而重新变得鼓囊囊的书包——这什么人啊!随身背着把锤子出门!   张大田目光始终锁在子鹤手上的那个小棺,眼睛发直,嘴唇发白,他一步步走向子鹤,嘴唇哆嗦着不知在想什么。   “张大田,咱们找个包间儿,一边喝茶一边聊聊怎么样?”子鹤看着张大田,直呼其名很是挑衅。   但之前还对着他们两个颐指气使、满满不屑和怠慢的张大田,此刻却如换了一个人。   被子鹤喊的回神,他抬头对上子鹤的眼睛,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子鹤语气和表情的强势,反而立即应声道:“好!好!”   他说罢,眼神又落向子鹤手里的小棺,仿佛那是他的命根儿。   “选个最豪华的包间儿。”子鹤朝着边上愣神儿的服务生道。   服务生们对于眼前的两个不速之客还存疑和忌惮,都停着没动,持观望心态。   张大田立即应和:“对!对!”   然后朝着身边的一个服务生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最好的茶。”   说罢,自己便引着子鹤和赵胤往边上的一间最大、最别具匠心的包间儿走去,面上全是紧张,眼睛不曾离开子鹤的手。   ……   很快,大家在包间儿内坐定。   茶香阵阵,漂浮着好看茶叶的琥珀色茶水,冒着热腾腾的气儿,白烟渺渺,让古色古香的包间儿显得更加有格调。   子鹤一手压着那小棺,另一只手捏着个茶杯摸搓,东张西望的打量包间儿里的布置。   纯木质装修,有假山,有烟景,有纸灯,有实木茶台和竹编草团……   在这种地方待上一炷香的时间,心灵也能被洗涤吧。   偏偏,这样的房间,隔壁就住着一只充满怨气和仇恨,随时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小鬼儿。   曾经来这里喝茶的人,一定不曾想过吧。   好在,现在没有了……   子鹤从里间红色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将整个茶馆儿的布置都看过了。   怪不得张大田会在这里开个茶馆儿,把小鬼儿养在这儿,自己也天天在这儿办公坐镇——   这屋子嘴小肚大,且居然是个整体椭圆儿的环境,也就是说打通所有房间的墙壁,这整个房子内部的墙壁是弧形的,空间是椭圆形的——这是个金蟾房。   装修的时候,内部墙壁垒实成弧形,就是金蟾的大肚子。   嘴小就是房子的门,是进财的嘴。   一般这种一层的商铺都有前后两个门,张大田却堵死了后门,这是貔貅型房屋,财只进不出。也是金蟾房的必要条件。   金蟾房要起作用,还要有一个贵重的古董压金蟾后腿,让钱不跑,也是金蟾房最最重要的一环,要放在与房门直对的最里面的房间。这古董越古,沾染的沉积气越重,金蟾房的作用就越大。   而张大田选用小鬼儿的法身作为金蟾房的压腿宝——没有什么东西的沉积气比小鬼儿更重了,怨气重恨意重,全压在这个金蟾房风水局的局眼上了。   厉害厉害!   子鹤忍不住感慨,看样子张大田花了不少钱请人帮忙看风水、造聚财局啊。   不过,他这个金蟾房风水局可不是光明正大的求财,而是劫别人的财——所有来茶馆儿喝茶的人的运气,都会被劫走。   这是个劫财风水局。   “张老板真是打的好主意,一边靠小鬼儿抢别人的财运变成自己的,还嫌不够,直接在这儿布了个金蟾房劫财局,够贪的。”子鹤微微靠着木椅,一副大佬做派。   现在小鬼儿的法身在他手上,底气足。   张大田一双眼睛盯着子鹤手下压着的小木棺,心里知道对方肯定用什么术法克制住了自家小鬼儿的法身根本。   他担心养的小鬼儿被损坏,面色惨白,嘴唇哆嗦,一下像是老了十岁。也根本没有注意听子鹤的话,只抬起头木讷的朝着子鹤点了点头,一脸魂不守舍。   赵胤扭头横了子鹤一眼,敲了敲桌子。   这怎么还浪起来没边儿了呢,他们来这儿的目的难道是装b吗?   正事儿呢?!   子鹤对上赵胤的眼神,忙将快要翘到天上去的二郎腿收好了,然后对张大田道:   “张大田,我们这位小哥儿一会儿问你什么,你都给我如实回答。不然……”   说着,他伸手在小棺上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张大田忙伸手要拦,子鹤一把压住小棺,另一只手抓着把小匕首比着棺盖——他和小要命,一个随身带锤子,一个随身带刀。   这么看起来,他比小要命正常的多。   张大田瞧见那匕首,立即吓的收回手,扭脸朝着赵胤看了看,终于彻底泄了气,糯糯道:   “你问吧。”   一副‘我全招了还不行嘛’的颓丧样儿。   子鹤洋洋得意,扭脸朝着赵胤点了点头,示意:你问吧。   “……”赵胤。   他突然觉得,带着这位张小哥,虽然好像有些用,但……自己捉鬼行为的b格,真是彻底被拉低了。   而此刻,赵胤尚不知,他们挟持的‘人质’,已经被张子鹤撕票,彻底吃干抹净了。   ……   ……   日头偏西,彩霞满天,染的云层紫色粉色橙色渐变而来,透着股难言的浪漫。   子鹤仰起头微微呼吸一口室外的空气,眼睛朝着西方的烂漫色彩,心情轻松。   赵胤却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道:“你怎么把那根骨头怎么还给他了?他以后再依靠小鬼作恶怎么办?”   要知道,小鬼不仅是耳报神,而且还能帮助主人杀人放火,是个绝对的祸害。   “你这样不是放虎归山嘛。”赵胤越想越觉得这样不行,已经开始捉摸着晚上过去把那小鬼偷走毁掉。   “没事没事,那小鬼以后再也做不了恶了。”子鹤笃定道,一边说着,一边嘚瑟的踢飞一颗石子。   我把它给灭了!嘿嘿嘿。   “为什么?”赵胤有些不悦的瞪视子鹤,他不怎么喜欢这种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子鹤却只是朝他笑,一副莫测高深状的高人模样。整张脸仿佛都在说:天机~不可泻露!   “……”赵胤深吸一口气。   好吧,张子鹤问他问题,他要是不答,就是秘天宝。   而他问张子鹤问题,张子鹤却从来不实话实说!这太不公平了!   想想就觉得气不过!   他抿着唇,只跟子鹤一道走着,默默开自行车锁,默默骑车,却不说话了。   子鹤则开心的站在赵胤自行车后轮轴上,回想着张大田交代的所有事情。   601最先死的是4个人,一个是有男朋友的漂亮御姐白姐,一个是偷偷睡了白姐男朋友的小芳——她们两个女人都够泼辣的,直接捅刀子上剪刀。   白姐直接被刺死了,小芳流血过多后来也没救过来。   当晚两个女人争执的时候,小芳就吵嚷问白姐怎么知道自己睡了她男朋友,抵死不承认。   后来白姐直接说了,是宿舍里的胖子说的,胖子什么都知道。   宿舍里的人立即知道胖子有个日记本,专门写大家的秘密。   其他人就吵嚷着要去找胖子的日记看看,都写了什么。   结果白姐和小芳之外的人都去找胖子的日记,跟胖子撕吧——过程中宿舍长为了按住胖子,拿被子压着胖子不让她动,结果错手把胖子闷死了。   后面警察来之前,舍长害怕加崩溃,直接从6楼跳下去,摔死在警察面前。   宿舍8个人,还剩了4个,她们在警察来之前串词,就说是死掉的四个人互相攻击,都死了,跟她们活着的四个人没关系。   结果死去4个人头七的时候,活着的四个一齐在601上吊了,仿佛是邪教议式般。   许多信息都跟望海酒店的老保安说的对上了。   只是一点,很多关于8个女人之间的矛盾细节,张大田是怎么知道的   赵胤当时就问了这个问题,张大田的回答的是后来听说的。   但子鹤总觉得怪怪的,就算是在活下来的4个人死前说的,但很多还原真相般的细节,也太细致了。   两个人回了海边儿,赵胤载着个男人,累的够呛。   子鹤悠闲归悠闲,就是海边风大,吹的脸干。   好好一个爱说话的人,一路上闭着嘴不敢开口,就怕灌风。   从赵胤车上蹦下来,赵胤慢慢瞪着,子鹤随行在小要命车边,终于开口道:“张大田说,胖子的日记一直未被找到。不知道作为重要证物,这东西是不是在警局。”   赵胤摇了摇头,“我跟我爸要过档案看,这案子里的证物中,没什么像样的东西。”   子鹤抿住唇,呢喃道:“那日记本去哪儿了呢。”   一众女工吃在厂里住在厂里,日记本这么私密的东西,肯定是随身携带或者存放,按理说应该就在601室内的。   怎么会不见呢?   难道被其他女工们烧了?   “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赵胤朝着前方不远处的望海酒店望去,眼神坚毅。   两个人在拐进酒店前面地上停车广场时,从树丛中窜出一只如狗般大小的猫,浑身毛发卷曲打结,似一只缅因猫。   但这大猫双眼看人时透着股瘆人的古怪神色,仿佛正在思考,正在算计,像是在这猫的灵魂里,住着一个高智商的灵魂般。   它慢条斯理走到望海酒店前甬路中间站定,视线定定的盯着那两个男人的背影。   月色弥漫愈深,它眼瞳收缩成一条线,浅黄色的眸子渐渐变淡,透着诡异的光。   它抬起头朝着酒店顶楼望了一眼,回头望了望身后,最后时限落在另一边能看见601室的房屋。   随即,它一蹬后腿,身形如电般激射而出,窜起朝着那房屋纵跳而去。   不远处,酒店大厅亮起辉煌的冷光灯,如怪物巨口般,向所有黑暗中渴望光亮的生物敞开。   两道修长的背影,在夜色中,朝着那光亮处,步踏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没事没事,那小鬼以后再也做不了恶了。”   赵胤:“为什么?”   “……”子鹤只是朝他笑,一副莫测高深状的高人模样。整张脸仿佛都在说:天机~不可泻露!   作者:“不就是给吃了嘛……你装什么高人啊!”   子鹤:闭嘴!信不信我喊你名字!   ……   p.s.小说中关于一些警局之类的专业信息有不符的地方,望大家轻拍。   …… 第24章 子鹤是真的厉害!很凶!【二更】   昨天守夜的保安大爷今天不在, 换了个年轻力壮的保安,人高马大的一脸蛮相。   待看到子鹤和赵胤两个人一起来宾馆, 眼神就很不对劲。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这两个美男子, 心里忍不住想:肯定没错了, 一定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哼!   瞧瞧!   这俩人啊——   一个年轻俊朗, 鲜嫩多汁,高大帅气;   一个虽然不如鲜嫩的那个那么高, 但比例修长也很好看的样子,而且面相软绵绵笑眯眯的,瞧着就是下面的那个。再一看屁股,嗯, 果然很挺翘。   子鹤和小要命就在保安怪怪的眼神注视下, 一起走向电梯间。   但是子鹤退过房了,没有卡刷电梯,只得回头喊保安过来帮忙。   结果保安立即竖起眉道:“不行, 非住客不能入内。”   今天出了凶案,保洁阿姨死在601室,警察查了大半天, 才走没多久,保安队长专门说了今天不许闲杂人等入内。   他可不敢松懈。   尤其, 刚才大老板和保安队长都过来了,正在楼上议事,他当然要好好表现, 怎么能放这两个家伙随便出入?   而且!   他们俩不开房,那为什么要进去?   难道……有一个开了房的人……在某一间等他们?   “你们要是找朋友的,那就让朋友下来接你们吧。”保安立即摆出一副‘我知道的,嘿嘿’的表情,朝着子鹤和赵胤点了点头。   “……”子鹤。   “?”纯洁的小要命。   “我是昨天住在601房的人,有东西掉在那里了,想过去找一找。可能是掉在床缝里之类的……”子鹤眼珠一转,谎话张口就来。   “……601?”保安突然板起脸来,他上下又打量了一下子鹤,这个人看着倒不像是个恶人,他摇了摇头道:“不用去找了,你那东西要是丢了,就彻底丢了。今天一天那房间里的东西全被搬走了,没捡到什么客人的东西。“   子鹤和赵胤对望了一眼,那保安已经准备赶人了,“你俩要么去服务台再开个房间住下,要不大晚上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说罢,他还摆了摆手。   上一个朝着子鹤和赵胤摆手的人,失去了他最心爱的小鬼儿。   子鹤朝着开始有些不耐烦的壮汉保安看了一眼,瞧着面相就是个没什么出息也没做过什么恶的人,他连名字也懒得问了。   两人捉摸着是不是开个6层的其他房间,然后潜进去看看。   从保安透漏的信息来看,警察应该是彻底将601室搜查了一遍,连家具都丢出去了。   保安眼看就要伸手过来轰他俩,电梯里突然传来滑动声。   三个人都一起朝着电梯房看了过去——只见电梯从6层,慢慢下滑。   三个人各怀心事,都盯着那下滑的数字有些发怔。   虽然觉得601屋子里的鬼应该是无法离开那间房的,但子鹤还是拽着赵胤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保安本来只是想着六层今天整层都被空房,怎么会有人从六层下来?   结果就看见身边两个人面上似有忌惮之色,齐齐后退,他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眼睛盈着疑惑和莫名的惊惧,看看两人,又看看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终于开了。   三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   从门内走出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人西装革履,头发很顺滑的被梳向背后,一副标准的老板模样。   另一个是板寸头,长的比较高大,穿着一身酒店保安制服,但脸上的表情要比保安神气的多,估计是保安队长。   老板背着手,挺着胸,神情倨傲,似乎刚交代了什么。   那保安队长正低着头听着老板训话,他一边点头一边恭敬应诺。   两人都不设防门口三人,被吓了一跳。   这两人显然也不是什么鬼怪。   在子鹤和赵胤放松下来时,保安却一下绷紧了双肩和腰腹,站的笔直,扭脸就对子鹤和赵胤严厉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   然后又朝着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个人恭敬到有些狗腿的道:“啊,这两个人是601室——”   不等保安说完话,门里走出来的两个人中穿西装的双眉一挑,一把就拦住了保安,朝着赵胤和子鹤靠近一步,看了看子鹤,又看了看赵胤——   他见赵胤站在前面,且一身穿着虽然休闲但很板正。而站在赵胤偏后的子鹤虽然看起来年长一切,却一身松垮垮的运动装。   当老板的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他忙朝着赵胤热情道:“啊!大师您可下来了。”   秉着认错人丢脸也没关系,但是决定不能冷漠,免得惹大师不开心。   要知道,商人们最是迷信大师——风险越大的商圈儿,对大师的信任依赖就越重。   得罪了别人,别人跟你斗起来也未必斗得过。   但要敢得罪了大师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赵胤愣了下,虽然小少年纯洁正经的要命,但可绝不是个蠢蛋。   他立即get了面前这位老板的行为代表什么,‘大师’这个称谓已经代表了一切。   这人肯定是酒店老板,买酒店的时候估计就知道601死过人,仗着年代久远,又重新翻修以及进行过驱邪处理,仍旧赚着凶宅的钱——   而很多来住店的人都是外地人之类,多半不知道12年前这里不是酒店而是工厂,更不会知道曾经作为工厂宿舍的601室里死过很多人。   明明平静了12年,601突然又有人离奇死亡,还是他的员工,警察一走,他肯定要请大师过来驱邪捉鬼。   小要命瞬间变身小机灵鬼,反正一直都是老干部模样,干脆就板着面孔认了下来。   赵胤也不多说话,直接点了点头。   子鹤险些笑出声,他撒谎是撒的溜了,这小家伙为了捉鬼,居然也被赶鸭子上架。   他见小要命点头,立即站在对方身后,很好的扮演了自己的跟班儿。   “快请进!哎呦,我可算等到您了。”那老板说着,转身又要去按电梯。   站在老板身边的保安队长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像他这种靠力量和安保专业吃饭的人,心里对大师这种随便晃悠一圈儿就骗吃骗喝大把赚钱的人,非常不以为然。   但没办法,老板信啊。   他只得抢先一步帮老板按了电梯,随即站在老板身后,冷眼盯着赵胤和子鹤:现在的骗子都从少年时期干起了吗?   赵胤也不多说话,他倒不是怕多说多错,他就是话少,开口还容易怼人。   老板站在赵胤身边,微微仰头看少年大师的脸,年纪轻轻就傲气凌然,不愧是圈儿内知名的大师。   怪不得推荐的人说大师有些怪脾气,外型也不是很高端,但特别小心眼儿,千万不能得罪了——他还以为得是个猥琐的小老头儿什么的,原来是个少年人啊。   瞧瞧这一脸的胸有成竹,年纪轻轻就打出名号,能不骄傲笃定吗?   老板连鞠躬带请的将‘捉鬼少年2人团’供着请进电梯里,保安队长也不得不做出谦逊礼貌的样子来奉承着。   一行四人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后……   被老板打断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开口的壮汉保安:“……”   他愕然的盯着那扇已经关紧的电梯门,心里有些慌乱,那俩人不是住客,不是闲杂人等,而是大师?   那他刚才那个态度……会不会……   他有些不安的盯着电梯边的显示数字不断跳动,1、2、3、4……   直到数字停在‘6’,电梯上显示楼层的液晶屏突然闪烁了下。   ……   ……   子鹤站在601敞开的大门门口,神色渐渐沉了下来,一扫之前的玩世不恭模样。   走在他旁边,朝着门内探头探脑的老板刘俊瞧见子鹤这个表情,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整层楼浸在这味道中。   保安队长孙立捂住口鼻,眉头深锁,虽然他笃定这是某种物质的挥发味道,但每每站在六层闻着这味道,都眼皮直跳,心里发毛。   孙立扭头看了眼老板刘俊,见刘俊也捂着口鼻。   那大师和他的跟班儿却恍若未闻,两个人都只凝神盯着房间,毫不忌惮臭气的大口呼吸着。   不愧是大师级的骗子,专业。   走廊里的灯突然闪烁了下,在臭气熏天的环境里,失去光线的瞬间,老板刘俊和保安队长孙立都觉得喉咙在刹那间被卡住般,想要尖叫。   在灯光恢复时,两个人发现,他们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保安队长脸上露出几丝尴尬惭愧的神色,子鹤回头望了他一眼,眼睛微挑,命令道:“你们两个都找个远一点的地方躲起来,最好不要在这一层呆着。”   刘俊和孙立对望一眼,他们却不想离开。   小要命回头瞧见两人为难的表情,也不多说话,从书包里掏出三根回魂香,在房间门口照旧撒上糯米,三根香插在糯米中,然后点燃。   烟气袅袅上升,点燃的香燃烧的很慢,是正常状况。   赵胤这才回头对刘俊和孙立道:“你们两个盯着这个香,只要是这样曲折向上,就没关系。只要有一根香的烟气绷直,你们就立即逃走。记住不要坐电梯,走楼梯迅速逃离。”   刘俊听着赵胤的话,心里格外信服,忙快速点头。   忍不住感慨:真是个厉害的大师,瞧瞧这专业度。   进门前,赵胤又往刘俊手里塞了一把糯米,真的遇到危险,就洒糯米,可有一瞬效果。   随即,小要命便掏出书包里的殄官锤,迈开大步朝着601房门走了进去。   与昨日不同,今天他和子鹤踏进门时,耳边都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啵’的一声,似冲破了什么屏蔽一般的声音。   今天这房间里死了人,房内的很多东西,恐怕都发生了变化。   邪祟们吸食了人类生魂,恐怕变得更厉害了。   子鹤也确认这房间肯定是个风水局,普通的困鬼环境不会有这么强的囚禁效果。   听曾经老副食厂保安张大田说,601曾经是给蓝海副食厂的厂长准备的房间,所以在最高楼层的最内。   且虽然在最里面仍要叫601——天字一号房嘛。   子鹤听到张大田说这个,当时就猜测,恐怕是地产商在建房子的时候,跟副食厂厂长因为工钱等问题产生了纠纷。   于是建筑工人们就在厂长住宿环境里布了个霉运局。   后来副食厂厂长结了婚,也就不住在厂里搬出去了。这房间转给那8名女工后,又在霉运局里死了人,这霉运局就变成了‘聚阴钵’。   所谓的聚阴钵,就是人死在这里,鬼魂会被永远留住,消失不掉,也无法离开这个环境。   在这里死的人越多,聚阴钵的力量就越强,煞气也越重。   601前前后后死了好几波人,聚的煞气过重,里面最初的那个厉鬼也就变得愈加厉害。   这也是为什么,601室内的厉鬼可以青天白日轻易杀人的原因。   在聚阴钵里,就相当于在生于这里的厉鬼的主场,主场办事儿,事半功倍!   根据霉运局,死人后变成聚阴钵的这个特质,子鹤推测这里是个双尸抱门局。   601房内所有家具都已经被警察们搬走,屋子里空荡荡的显得很大,也让两个人产生了一种无处可查的恐慌感。   寒气从脚底丝丝窜起,他们都咬紧牙,格外谨慎起来。   门口玄关的镜子已经被撤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柜子。   不知是警察还是老板刘俊干的,房间的墙壁都被凿开,可破砖墙内除了土就是残砖,并不存在什么藏在墙壁里的尸体之类。   子鹤却站在柜门前,看着微微闪烁荧光的墙壁,对小要命道:“你拿着殄官锤,帮我把这里砸开。”   他指了指门口空荡荡的柜子。   柜子是镶嵌在墙壁中的,因为是个木质一体柜,所以凿墙的人并没有破坏这柜子。   赵胤看了眼子鹤,子鹤朝着他笃定的点了点头。   虽然很想问问为什么,但在这个时刻,赵胤还是选择了信任。   他举起殄官锤便开始凿墙,年轻健壮的小要命,抡起锤子来力量不小,三下两下就将木质柜子砸了个稀巴烂,露出木柜后面的墙壁。   墙壁被人涂过,锤砸过后暴露出的砖体非常破旧,显然在12年前翻修这个房间时,门口玄关木柜后的墙壁,并没有被翻新重砌。   赵胤只看了一眼,丝毫不停,继续锤砸起来。   远处走廊里盯着601房门的刘俊和孙立,有些呆愣的站着,听着那凿墙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像凿锤在他们的身上般。   因为锤墙的声音,走廊里的声控灯始终亮着,只是……   刘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601房内射出来的光,怎么好像越来越暗淡了?   几分钟过去后,子鹤几乎都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突然在赵胤下锤之后,从墙壁残砖下,露出了一截头盖骨的顶端。   惨白的头盖骨,上面落着斑驳的灰土,一块儿白,一块儿灰,格外瘆人。   赵胤愣了一下,扭头朝着子鹤看了一眼,心里有些颤动。   他伸手就要去抠那头盖骨,子鹤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   “不能动!现在这屋里的鬼魂因为这个双尸抱门局,而困在这里。一旦破局,鬼魂邪祟就会冲出去,到时候这楼里的人只怕……”子鹤话未说尽,赵胤已经听懂。   四周越来越阴寒,卫生间的墙壁上甚至开始渗水,似乎有东西正在苏醒。   子鹤咬着牙,知道时间紧迫,他又看了看这房间,大脑飞速运转着,快想,快想。   双尸抱门阵局,霉运局,进门两侧墙内埋着两颗暴死之人的头盖骨。   以煞气启局。   那么另一颗头盖骨,应该在门左侧的卫生间墙壁中。   而双尸抱门阵局的局眼,应该是在门正对着的窗下。   以窗对门,是个通透的全局,让整个霉运局完整。   而那扇窗下必定埋着什么具有煞气的东西,才能让这个霉运局生效。   子鹤想到这里,快步朝着窗口走去。   窗下是个暖器片,是东北冬天必备的取暖设备,铁制的暖器里面一到冬天就注满热水,使房间加热——   一般装修的时候,可以砸墙重砌,但是暖气片一般都不会轻易挪动。   因为一旦开始使用,暖器里往往都有存水,翻新需要拆卸,搞不好要发水的。   甚至拆卸后的暖气片很容易在冬天使用时漏水。   果然,当子鹤走到暖气片前,往暖气后面一看,墙色果然发灰掉皮,与重新粉刷过的房间墙体完全两样儿——12年前,酒店翻新装修时,并没有挪动过暖气片,暖气片后的墙体,没人动过!   让这个风水局起作用的东西,还在暖气片后面。   他伸手便越过暖气,朝着那墙壁抠去。   他发现在暖气片后面有一块儿砖是松动的,可以直接抽出来。   他怀疑那砖后面就是藏‘局眼’之物的地方。   小要命见他抠的费劲,走过来,挥着锤子就朝着暖气砸了过去。   哐哐两下,暖气片两边直接被砸断,桄榔一声掉在了地上。   “……”子鹤险些被暖气里面存着的一些沉积了铁锈和金属碎片的水溅一身,幸亏他反应迅捷,才躲闪开。   再抬头,小要命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莽撞而羞愧,反而一脸的: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抠!这是嫌脏怕湿的时候吗?   舔了下嘴唇,子鹤感觉到这房间越来越凉了。   赵胤防备的盯着四周,时不时忧虑的抬头看一眼那渐渐昏暗的灯。   子鹤深吸一口气,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用力挖砸起来。   不一会儿工夫,陈旧的墙体就被挖砸剥落。   一个灰色的铁盒子渐渐露出。   才要伸手去摸那铁盒子,屋子里的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起来。   子鹤猛地抬头,朝着身后的房间快速扫过——只见2个黑影从被拆的墙壁上慢慢浮现。   另有一团黑影从卫生间闪出,冒着臭气,周身黑气疯狂翻滚,似乎是它的凶悍和愤怒情绪在沸腾着,急需吞噬人类一般。   它每靠近两人一步,就在身后留下一个泛着暗红色的水脚印。   还有一个鬼影,正慢慢从门口被赵胤锤过的墙体里渗透而出。   赵胤举起锤子,如临大敌!   他双眼满是戒备,他将子鹤这个‘普通人类’挡在身后,目光凛凛,正气勃发,严阵以待。   而他身后的子鹤,在他想象中该是惊惧恐怖异常,甚至吓白了面孔之类。   但,今天的子鹤,显然已经不再是昨天的子鹤!   今天!   他是一个知道601室内所有鬼怪名字的子鹤!!!!!   吸食人类生魂的三个步骤:吓的人魂魄不稳,喊人的名字对方应一声,然后吸食。   吸食无意识邪气或魂气就一个步骤,拿着吸就行了。   而吸食鬼魂邪祟的步骤又不一样:   只要对方出现在面前,然后喊对方生前的名字,不需要对方应,吸就是了!   于是,将601室内死过的人的名字背的滚瓜烂熟的子鹤,唇角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他原本显得有些乖的面相,突然微微扭曲,变得越来越凶恶。   而他最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一双眼睛如觊觎猎物的野兽一般,怀揣着杀气,甚至隐约冒着暗绿色的光芒。   厉鬼的本质终于在这个时候,暴露无疑。   若赵胤这时候回下头,他手里的殄官锤,只怕要改而往子鹤脑袋上砸。   房间墙壁里透出的鬼魂最先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朝着两人逼近。   可就在它们看到子鹤的脸时,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感应,两只鬼魂的身体都微微扭动了下,甚至向前飘动的动作也减缓了下来。   而那只从卫生间里踩着水,朝着两人逼近的最大一团黑色鬼魂,更是直接驻足,似乎对两个人变得有些忌惮了起来。   赵胤望着这三只逼近速度减慢的鬼魂,心里忍不住想:是不是我的殄官神力终于发挥了作用,这三个鬼也开始对自己这个殄官产生忌惮之心了?   他这样想着,便将手里的殄官锤攥的更紧,甚至还勇敢的朝着三只鬼魂迈了一步。   而那三只鬼魂,虽然对他手里的殄官锤很是忌惮。   但更让他们困惑,甚至生出几分恐惧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看起来是人类,但是神色越来越邪恶,凶煞到甚至超过它们的那个男人!   “胖子吴怡,白姐白洁,陈芳,许红……”子鹤按照这屋子里死人的顺序,开始一个一个的念起她们的名字。   小要命以为子鹤害怕,他攥了一把糯米在手里,朝着喝了一声‘别怕!’,便将手里的糯米,狠狠地朝着那几个鬼魂洒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那最靠近两人的三个鬼魂,突然开始疯狂扭曲起来,一瞬间三个晦暗的魂魄,竟然卷在一起,化成一团黑烟,穿过飞洒而来的糯米,朝着两人扑压而去。   赵胤惊的呼喝一声,便挥起锤子朝着面前的黑影狠狠砸去。   他御敌紧要时刻,并没有注意到,那还在从门口墙壁里满满渗出的鬼魂,突然像是被吓到一般,竟颤抖的又往墙壁里缩去——它那逃避龟缩的动作要多快有多快,俨然被吓的不轻。   只是,任它再如何躲藏,也已经来不及,它方才,已经暴露在子鹤面前了!   几秒钟后,它也化作一道黑烟,同样朝着两人的方向嗖呼飘去。   在靠近赵胤身前时,鬼魂被他的殄官锤挥打的飘散,又卷成一缕,快速消失在赵胤身后。   子鹤眯着眼睛,大快朵颐,面上狰狞凶煞的表情,也在饱食之后,渐渐变得平和了起来。   而赵胤,在挥舞着殄官锤,直到鬼魂彻底消失不见时,也发现,房间里的灯,再次变亮了。   正当他迷惑之时,站在他身后的子鹤突然惊喜大呼:“哇塞,赵胤你也太厉害了!这房间里的最可怕的四个凶煞恶鬼,一下子就被你又洒糯米,又挥又砸的,给杀掉了!!!”   这声音喜不自胜,充满了崇敬和钦佩,真诚的让人几乎有些不好意思。   赵胤被子鹤夸的面颊微红,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手里的殄官锤,又摸了摸兜里的糯米。   一丝疑惑之后,他很快就被眼前的‘事实’说服,事实胜于雄辩,不需要再对眼前的一切疑惑了!   他面上表情瞬间坚毅,握着殄官锤的手变得更有力,背脊挺直,双目沉凝,整个人都变得更加坚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局眼:阵有阵眼,局有局眼。风水局往往也有一个关键所在,如一个开关般的东西,是整个风水局的核心所在。也就是局眼。一般都是宝物。也有拿人当阵眼、局眼的。 第25章 双尸抱门【三更】   夜色越来越沉, 笼罩在望海酒店上空的乌云,也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   伏在宾馆楼隔壁排房房顶的缅因大猫尾巴立起, 双眼死死盯着正前上方那亮着灯的房间。   它看见灯光渐渐恢复亮度, 蒙在白炽灯上的黑烟似乎已经消失了许多。   那双琥珀偏青的瞳子被渐渐变圆的黑色瞳孔挤占, 待看到子鹤走到床边朝外张望时,它微微蜷起身体, 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中。   601室内臭气仍在,赵胤又抓了一把超级好用的糯米在手里, 环伺着四周,等待着其他留在这房间的双尸抱门局里无法离开,只能日日含怨,积累仇恨的其他鬼魂出现。   他们已经杀死了四个, 还有几波, 任重道远,再接再厉。   可僵持许久,601室内仍安安静静, 两个人僵站着,腿都站酸了,也没见一个鬼影出来。   赵胤无奈, 只得在房间玄关处再次插了三只回魂香,企图用香火来诱惑其他鬼魂出来吸食供奉。   而原本在六层走廊里站着的老板刘俊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几十秒钟后,刘俊脸上露出古怪神情。   他挂断电话,朝着601室门口望了一眼, 走廊上因为许久的安静,声控灯早就熄了。客房里的灯光稳定的照亮门口走廊那方寸地,甚至产生了几丝温暖意味。   “把里面那两个人轰出来。”刘俊留下这句话,转身就乘着电梯下楼了。   保安队长一脸迷惑,刚才还管601室内那俩叫大师,尊重的恨不得捧在手心,这一会儿怎么完全变了?   但看着刘俊坐电梯离开,保安队长还是乐得去轰那两个骗子滚蛋,于是迈开大步就朝着601室走去。   而刚接到推荐大师给他的朋友的电话,得知自己被那两个孩子哄骗,真正的大师此刻才来,正在楼下大堂里,被小保安拦住,尽情羞辱……   他出电梯时,抹了把冷汗,看见站在大厅里,一脸愠怒,眼看就要离开的大师,忙不迭叫道:“哎呀大师大师,我可等到您了。照顾不周照顾不周!”   那大师被固执拦路的小保安气的满面涨红,他已经许久没有受过这种气了。   正准备这就离开,回头搞个霉运局送给蓝海酒店老板,好好报今日之仇。   结果才转身,就听到电梯间那边传来的声音,这才带着自己的小跟班童子停住脚步,满面冰寒的朝着刘俊望了过去。   眼神超凉的。   那刚才还在嘲讽大师是骗子,信誓旦旦的说‘真正的大师早就已经在楼上’的壮汉保安,此刻瞬间变成弱鸡一只,愕然的看着自家老板再次陪着小心冲到眼前的‘闲杂人等’面前,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他……   “……”壮汉保安一脸懵逼,拘谨的站在边上,难过的想: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原地消失。   “对不起啊,是我们保安不懂事,我明天就开掉他。真是对不起,刘某在这里给大师赔不是啊,大师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刘俊心里恐慌,口上说的真真切切。   “……”壮汉保安感觉自己仿佛被凌迟了,心口疼。   那大师一身道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发髻束在头顶规规矩矩,整个人打扮都非常到位,怀里甚至还虚抱着一把拂尘,仙味儿十足。   虽然长的扫帚眉三角眼,八字胡看着也不像好人,但抬眼皮看人时的架势,却十足十的高人气派。   刘俊忙恭敬的将大师请进电梯里,到底还是把大师给留住了,心里松口气,却还是懊恼担心。   就怕大师表面上虽然留下,但还是怀恨在心可怎么办。   扭头瞧瞧那站在大师身边的长发扎成两个小揪揪的童子,他发现,就连这小童都是面带寒霜,一副小大人儿的骄傲模样。   他叹口气,舔了舔嘴唇,又忙对大师道:“之前有两个年轻人,冒充大师您,我毕竟没见过您,这才……”   “竟有这样的事儿!”大师自称张清远,一直在富人圈儿里很火,许多有钱人对他唯命是从,每天想着法的往他兜里塞钱。   他听到居然有人冒充自己来骗吃骗喝,面上原本的冷凝立即变成愤怒。   这世上所有有名气的人,都恨有人套着自己的名头招摇过市,败坏自己的名气,牵累自己的事业。   尤其他这一行,最依靠的就是口碑。   那两个冒充自己名头的骗子,简直就是在跟他抢钱,他攥了攥拳,眼神犀利起来。   出了电梯,刘俊引着大师往601室走,就看见子鹤赵胤才被保安队长请出了601室。   “就是那两个骗子?”张清远朝着子鹤和赵胤看了看,冷冷道:“待我驱邪法事做好了,把这两个扭送到警局去。可不能助长年轻人行骗的恶行,这么做也是帮他们长个教训。”   说罢,他眼神微凉,又故意用走廊上所有人都听的到的声音道:“只怕他们两个已经被鬼魂上身,要倒霉上几个月了。若一会儿他们求我,说不定我会大发善心,帮他们驱一下邪。”   说着,他习惯性的一抖拂尘,下巴微微一抬。   “啊,是。”刘俊忙应道。   往日里他是叱咤风云的小老板,但在这种呼风唤雨的大师面前,却不敢造次。   他听着大师的话,扭头朝着那两个年轻人看去,也亏得他们两个倒霉,打谁的旗号不好,打张清远大师的旗号!   这位大师可是龙虎山张天师亲传嫡脉的龙虎天师,名头大,脾气坏。   自己也是好不容易花了不少钱,请朋友各种帮忙,才请的到。   今天要是别的大师,这俩孩子最多就是被一顿管教,但遇到张大师,却要进局子了。   看看站在601门口的两个孩子,果然年纪轻轻不靠谱。   再看看张天师,啧啧,仙风道骨。   保安队长瞧着老板刘俊又亲自请上来一位大师,忍不住心里腹诽:全城的骗子都来了。   他们在走廊这一头也都听到了那大师的话,保安队长不以为然的瞪了子鹤和赵胤一眼,心道:挺好的,骗子们自相残杀。   子鹤和赵胤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话,两人都正容盯着那所谓的张天师,如保安队长看自己一样,他们对待张天师的态度,也是不以为然。   赵胤一向觉得这种拿钱办事儿的都是骗钱的江湖骗子。   子鹤在这世上会忌惮的道士只有一个,那就是紫玄观老观主陈铳。   道士张清远在路过子鹤和赵胤时,拿斜眼横了两人一下,随即一抖拂尘,抖了子鹤一脸灰。   子鹤皱了皱眉,听保安队长说这大师叫张清远,可惜这种名字肯定不是真名,他估计这龙虎山张天师可能压根儿都不姓张——不然瞧着这家伙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的面相,他真恨不得喊一喊对方的名字。   张天师低头看了眼门口赵胤布的贡香,一脚便踢飞。   “……”赵胤眉头几不可查的怂了下,却也忍住了没有发作。   张天师见屋内既没有法台,也没有布法阵,不过就是地上落着无数糯米,看着跟喂鸡似的,他脸上不屑。   “你们就在门外看着,也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法事。”头都没回,张天师摆着高人架势,一步便踏入了601.   在子鹤和赵胤离开601室时,生气退散,鬼魂们一定感觉到了。   现在张天师带着自己身边的小童踏入601,生气涌入,鬼魂们一定也感觉到了。   子鹤微微眯起眼睛。   赵胤也同样抓紧了手中的殄官锤:他所读的道书上有写,当法师震慑鬼怪后,邪祟们是会记住法师的气息,然后躲藏的。   之后只有非法师气息的生气进入它们的狩猎范围,它们才会再次出现。   这也是为什么赵胤没有阻挡张天师进入601的原因,既然对方是大师,那做诱饵也是身当士卒。   小要命正直的想。   他绝对不是对张天师怀恨在心。   ……   ……   张天师一生坎坷——至今为止,大落大落大落大起。   上到一定年纪才终于遇到合适自己的这份大师工作。   也算是经历颇多,很见过世面的人了。   什么富豪最近经常倒霉,帮对方搞个赠运的摆设啦;   什么小明星一直不红,帮对方请个狐仙供奉啦;   什么官员家里孩子考大学,求个考试必过啦;   什么凶宅驱邪,建楼开工算日期……   各种场面都经历过,小小一个酒店闹鬼,不过是个小case,赚笔外快而已。   大师进601门时,感受到身后几个人,包括那两个小骗子的视线时,又将腰杆儿挺的更直溜了一些。   干他这一行,什么都可以灭,威风不能灭。   什么都可以破,口碑不能破。   他一抖拂尘,站在房门内,从左往右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   不知是否错觉,这屋子里的灯光,仿佛比站在外面往里看时,暗淡了一些。   冷风吹过脖颈,让他后脖子起了一小层鸡皮疙瘩。   他迈开四方步,一步一顿一打量,满脸的莫测高深,仿佛每看一眼,都能看出些什么名堂一般。   站在门外的老板刘俊,站的位置离子鹤赵胤两个霉气孩儿足有一步多远。   他有些紧张的搓手盯着房内的大师——果然,大师就是大师,根本不忌讳他们在门口看着。   像刚才身边这两个小骗子,就让他和保安队长躲开远远的,估计是怕他们看到以后,识破他们骗子的身份吧。   瞧瞧人家大师这步子,这气势。   刘俊莫名的点了点头。   子鹤看了刘俊一眼,几不可查的撇了撇嘴,心道:愚昧。   赵胤则眼也不眨的盯着房间内,手里攥紧了糯米和殄官锤,伺机而动——他怕那老诱饵真的死在屋里。   房间内的寒气,似乎也渗透到了走廊里,站在601门口的四个人都不自觉的缩了下肩膀。   鼻息间的臭气,好像又开始变得浓郁。   大师走到卧室,站在之前放床的地方,皱着眉思索状,原地转了一圈儿,眼神烁烁,像是能看透一些旁人看不透的东西。   一边观察,他还一边摇头,嘴巴里嘀嘀咕咕念念有词。   他这个样子,搞的门口的刘俊愈加紧张起来。   房间内灯光突然闪烁了下,那大师头微微一扭,面上庄重的表情抖了下。   这宾馆怎么还电压不稳?   他舔了舔嘴唇,压下心里的不适感,心道:这样更好,更有气氛,显得世上真有鬼一般。   想到这里,他立即将手中拂尘一阵,跟着灯光又是一闪。   灯光如此配合,大师心内窃喜。   他振臂抖拂尘后,立即对身后有些忌惮的一直在摸脖子的小童道:“阿豆,铺地台!“   “是,师傅。”阿豆立即训练式的应激反应,童音洪亮道。   随即,张大师将拂尘搭在肩头,转身就朝着卫生间拐了过去。   他面对着门外的几个人,面上满满笃定和胸有成竹,丝毫不畏惧,步子走的特别稳。   昏黄的灯光中,门外的刘俊只看到了大师面上的表情。   而子鹤,却在微微抖颤的灯光中,看到了一些别的……   张清远大师看着刘俊钦佩的眼神,心里既得意,又有几分轻蔑:这些愚蠢的商人,除了钱外什么都没有,脑袋里都是屎。   他这样想着,微微眯着眼睛,一转身,拐进了玄关边的卫生间。   子鹤看来,这所谓的大师不是捉鬼,是在巡演。   他也微微眯起眼睛,却不是为了装模作样,而是盯住了卫生间里一个角落,蠢蠢欲动。   赵胤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在刘俊和保安队长不注意时,微微向前跨了一步,蓄势待发。   张大师走进卫生间,发现墙壁上很多水珠,低头看去,发现脚下湿漉漉的,满是蒸气凝结的细小水珠。   在这些细小的蒸气水珠间,有几个光着脚踩出来的脚印儿,一直走出卫生间。   他回头就看到那脚印儿在玄关处也有,水痕还清晰着,像刚有人洗完澡,从这里走出去——瞧着还是个小巧的女人的脚印。   他抿住唇,皱了皱眉,莫名觉得有些悚然。   但转念一想:刚才那两个小骗子倒挺懂得搞骗局,这样弄几个以假乱真的脚印,再跟老板刘俊说是鬼脚印。   然后再说踩出这个脚印的鬼已经被捉住……呵呵,小小年纪,骗术倒是很成熟!   回转头,再看卫生间里墙壁上的水珠,卫生间的潮湿冷气,卫生间镜子上写在水汽中歪歪扭扭的字……都丧失了诡异气氛。   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他扯起一边嘴角,冷冷的想。   临走出卫生间前,他看见一个身影正蹲在浴缸边舀水,皱了皱眉:小童阿豆是不是又把做法事需要的符水给洒了?怎么又跑来舀水?   说了多少遍,要把道具拿好,真是说多少遍也记不住。   压着脾气,想着门外就是刘俊这些外人,不能露怯。   等回了家,非得好好教训下这蠢孩子!   他有些不悦的皱着眉,迈着四方步走出卫生间,在门外几人的注视下,又摇晃着往卧室方向拐——   待阿豆准备好了’符水,摆好地台,他就要开始表演道家做法时走的禹步了。   可他才迈开的步子,突然僵住。   只见自家小童阿豆正蹲在卧室中,认真的一样一样铺地台。   而那瓶他在家里就准备好的符水,好好的摆在边上……   他只觉得浑身一凉,整个人都怔住了。   手指开始微微发抖,当再有寒风如呼吸般一下一下于脖颈处吹拂,当鼻息间那股臭气越来越浓重,当头顶的灯再次闪烁,当脚底感觉到潮湿冰冷和黏腻……   他再也无法淡定,大脑更无法再继续嘲笑是那两个小骗子的伎俩,脚如扎根在地上一样,他几乎无法动弹。   眼睛看着小童阿豆无知无觉的蹲在那里认真摆好地台,他耳边听到卫生间里的点滴水声停止,似乎有很轻的‘啪叽’‘啪叽’踩水声,再慢慢的逼近自己。   鼻息间似乎也有股寒气,窜来窜起似要往自己鼻孔里钻。   他嘴唇开始哆嗦,牙关微微打颤。想要挪动脚后退,腿却如灌了铅一般。   他想要鼓起勇气扭头,看看是不是又是门外骗子的什么伎俩,但……脖子也如落枕的人一般僵住。   他嘴唇发白,感觉周身越来越冷,仿佛有什么浑身冰凉的东西整个将他抱住了般。   这时,小童阿豆铺好地台转过身来,当看到师傅时,他先是要朝着师傅点头。   但下一刻,张大师就看见阿豆瞳孔猛然收缩,仿佛在他背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再也无法克制恐惧,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发出被浓痰卡住般的声音,面部肌肉抽搐,他无法管理自己的泪腺肌肉,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接着,身后走廊里一声急促低喝:“卧槽!”   他吓的险些尿出来。   又……又怎么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在臭气和寒气重窒息昏厥时,预期中的寒气钻入鼻腔,或被鬼怪狠扑撕咬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身后突然有砂砾石子洒击的感觉,他眼睛微垂,就看到许多白色的东西擦过自己,落在前方地上。   木讷许久,才反应过来,那似乎是糯米。   门外赵胤看见张大师从卫生间出来,隐约看到对方身后似乎粘着什么后,便霍地从保安队长身边蹿出,举着殄官锤朝着张天师冲了过去。   那一把糯米,正是他冲出去后,扬手洒的。   那一声‘卧槽’,则是保安队长瞧见赵胤挥锤往张大师后脑勺招呼时,吓极喊出的。   刘俊早就被眼前的变数惊呆了,他才张口要叫,面前601室的灯就剧烈的闪烁了起来。   每当601灯光晦暗时,他都仿佛借着走廊里的光,看到屋内有无数黑影摇晃——远超四条黑影!   每当601灯光亮起时,他都仿佛看到有黑影一闪消失在亮光中。   刘俊手脚冰凉,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恐惧和危机意识,压过了好奇心,让他远离了601房门。   而保安队长孙立则瞠圆了双目,有些愕然的看着室内——尽管灯光的疯狂闪烁,几乎闪瞎他眼睛。但他却始终未曾眨眼,不知是看痴了,还是吓的忘记了。   “胡丽丽、邱雪琴……”子鹤紧跟在赵胤身后,一个一个的念名字,这一回没有念最早死的那四个人,剩下几波的名字却一个都没有少。   他如念符咒一般,似有魔力,每念一个名字,灯光的闪烁就越厉害——像有什么磁场,正疯狂挣扎。   糯米洒在鬼魂上,让想要迅捷逃离的鬼魂刹那停顿——可就是这停顿的甚至仅仅一秒,也让这些鬼魂再无法逃过子鹤的捕猎。   殄官锤挥动,砸在鬼魂身上时,受到轻微的阻力。那鬼魂也被打的抖颤——就是这抖颤时的迟滞,子鹤的名字已经喊到。   一个一个,排排坐,等着厉鬼子鹤点名。   快速闪烁的灯光中,似有黑影急窜,不时那黑影遮挡了灯,使它即使亮时,也昏暗,更有影子张牙舞爪的投在地面上,又突然消散不见。   房间的墙壁上突然渗出血来,又快速干涸,化成一道暗褐色,深深渗进墙壁中。   张大师感觉到有股冰寒的力量突然猛力朝着自己鼻腔里钻,一股寒意窜上大脑,让他眉毛和睫毛都挂上寒霜。   又突然消失,只留下一股莫名的寒气和心悸抓住他的灵魂,双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制的栽倒,撞在玄关边上的墙壁上,软倒在地。   浑身僵着,只有手指无意识的抖颤着。   子鹤一边念着名字,一边窜到小童阿豆跟前,一把将阿豆搂进怀里,让小童面对自己,背对着房间内的一切稍纵即逝的可怕变化。   他双手捂住阿豆耳朵,自己则始终微微眯着眼睛,仰着头长吸不停,口中名字已经念到末尾。   赵胤手中殄官锤上暗芒流转,当最后一个鬼魂被他一锤阻止了其钻入墙壁的动作,子鹤口中最后一个名字念毕。   房间疯狂闪烁的灯光骤停,寒气像突然被抽干般,601墙壁上的潮气迅速被抽干消失。   那股弥漫了一整天消散不去的臭气也突然消失。   赵胤手中的锤子终于锤在身侧,他有些不确定的扭头看向子鹤——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身边这个年轻人,好像有了一丝信任。   而他自己,在此时此刻也还没有察觉。   子鹤朝着他点了点头,肯定道:“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撸在肘部的长袖垂下,遮挡了开始向小臂蔓延的尸斑——当鬼怪向他攻击时,防不胜防下,他的肉身也会被侵蚀而出现尸斑。   现在这肉身不行,大概只能用一个月了……   他得在这肉身彻底僵硬尸化之前,使自己的残魂完全披上血衣,然后换一具更好的肉身。   内视自己的魂魄,吸食了这屋子里的所有鬼魂后,他整个左边小腿都被染红了。   嘴角微扯,他这才松开怀里的小童,有些不习惯拥抱和人类温度,他乍开手臂抖了抖,快速站起身后退了一步。   赵胤默默望了眼一脸茫然的小童阿豆,又看了看一边抖手一边走没走样儿的晃向房间窗边的子鹤背影。   他抿了抿唇,看着那个遇到后就一直在他面前装傻充愣的年轻男人,眼中不自觉的露出迷惑神色。   ——这人身上,仿佛有一团迷雾。越是靠近,越让人迷惑。   而一门心思想着‘那窗台下面砖里藏着的铁盒子中,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呢?’的子鹤,并不知道自己给小要命留下了什么谜题。   他只想去看看,之前被四个鬼魂打断,而没能拿出来占为己有的‘双尸抱门局局眼’。   嗯,可能不止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张天师一生大落大落大落大落大起……然后,他遇到了他宿命中的601,和两个年轻人。   就……呃,大落大落大落大落大落大落……   ……………………   p.s.禹步:道士做法时的必备步伐,共七步。暗合北斗七星。大禹在南海之滨,看见怪鸟居然能搬动超级大石时,受启发创下的步法。   p.s.地台:法台的一种。没有供台法台的情况下,就地布工具施法。 第26章 子鹤又肥了一波【四更】   601的灯终于不闪了, 很多可怕的怪异状况停止了。   站在门外一直没能闭上眼睛或逃走的保安队长,终于缓过神来, 他伸出手, 青着脸扶住身后的走廊墙壁。   就在刘俊走过来想问问他怎么样时, 他突然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刘俊愣住, 向前迈的脚步又停顿了下。畏畏怯怯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是……突然不敢往前走, 去601门口一探究竟了。   赵胤却在这时从房内走出,朝着保安队长看了一眼,确定对方估计已经是个废人了,这才扭头对刘俊道:“报警。”   他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刘俊愣了下, 想怒斥这小骗子居然敢命令自己, 可他对上赵胤冰冷却透着股傲然气势的眼神,莫名选择了闭嘴。   眼睛转了转,见赵胤转身又进去了, 姿态很从容。   好像是没事了?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走到了601门口。   只见房内灯火通明,将瘫软在地上还在抖手的张大师照的明明白白。   张大师身上没有任何伤, 明显不是被赵胤锤子砸的。   再看张天师浑身发抖,面色铁青, 双眼发直,一副被吓的神魂不守的样子……这是被鬼上身,还是被吓的啊?   再看房车小童阿豆布好的地台, 早就被踢的四散,那装符水的瓶子歪倒在一边,洒了一地被符纸灰烬搅和的恶心吧啦的液体。   “……这……”刘俊有些不明白。   怎么龙虎山的张天师被吓的屁滚尿流,而两个小骗子却都站着溜达来溜达去的巡视房间?   这时赵胤回头一个眼刀戳在刘俊脸上,刘俊忙拿出手机,慌乱的按下110三个数字。   然后,他又突然恍然,问道:“报警?说什么啊?”   这张天师被吓成这样,应该播120吧?不是没死嘛……   赵胤抿着嘴,伸手指了指张大师身后靠着的墙壁上方。   老板刘俊这才抬起头朝着那被赵胤砸烂的墙壁里面望了过去——“卧槽!”   被骷髅头吓的刘俊一哆嗦,不干包工头,开始当老板后,许久不说的国骂都漏了出来。   他二话不说,后退一步,手指在手机上按下了拨通键。   ……   子鹤在赵胤拿锤子凿卫生间的墙,寻找另一面墙里埋着的骷髅头时,从窗下老旧砖泥中抠出了灰色的铁盒子。   他转身背对着所有人,将铁盒子放在窗台上,深吸一口气后,屏息抠开了那铁盒子。   一股霉味儿冒出,他伸手呼扇两下,将那味道驱散。   随即便看到盒子里有隐约的浅绿色邪气若隐若现,他伸手翻找了几下,在盒子里找到了一个小包,是那种非常破旧的古物。   他捏起看了一眼,只见小包正面写着一个字:符。   翻过来看,背面也写着一个字:鹤。   他摸了摸这符纸袋子,手指在纹绣的‘鹤’字上摩挲而过,又是他的东西吗?   突然想起之前在张大田那儿,从装小鬼的木棺里掏出的一张符纸,现在还在他裤兜里揣着。   张大田是之前蓝海副食厂的保安,这盒子放在601室,可能是被601的某个人发现占为己有——是不是601室住着的某个女人,和张大田分别将符纸袋子和符纸占为己有?   这符纸原本是放在袋子里,被塞在盒子里砌进墙壁,作为有邪气的东西,被当成了601双尸抱门局的局眼吧?   而张大田拿走了符纸,因为是被人藏在墙里的,所以觉得必然是宝贝。   之后找到某个卖小鬼的,用这灵符上的邪气,养成了小鬼儿。   而601的那个女人,将这符纸袋子又塞了回去。   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打断了子鹤的思绪。   他忙将符纸袋子揣进兜里,然后佯装在打量盒子里的东西。   赵胤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了。   也低头朝着子鹤面前的灰色铁盒子里望去——一对女人用的金耳坠,一个锃亮的银戒指,还有一个笔记本。   视线一定,他伸出手就朝着那老旧的笔记本摸去。   子鹤一把抓住小要命的手腕,开口道:“这东西在鬼屋里埋了十几年,阴气重,你别碰。”   说罢,自己掏出那笔记本,抖了抖上面的灰,将之铺开在了窗台上。   小要命视线从笔记本上挪到子鹤面上,见子鹤一脸无视的自然表情,便抿着唇没有说话,默默将手垂在了窗台上。   子鹤的手还挡在赵胤和那盒子之间,仿佛只要赵胤抬胳膊,他就要立即拦上一拦。   铺开的日记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吴怡,是张大田口中的胖子的名字。   翻开日记本,赵胤和子鹤都皱起了眉。   【张大田翻出了那个摄像头,跟我说还能用。】   【从摄像头另一边的小黑白电视,能看到宿舍里所有人的秘密,真是有意思。】   【自从我将摄像头偷偷按在宿舍里,就再也没在宿舍里做过出格的事儿,可是其她7个人却不知道,呵呵。】   【张大田今天跟我说,他在摄像头里看到了小红的裸体。呵呵,我一点也不愧疚,一群贱人,联手逼我睡靠门的床,每天晚上凉风都顺着门口往被子里卷,我两个月里感冒发烧了三次。被扣钱的时候,谁替我说话了?】   ……   【小红偷用了白姐的口红,如果白姐知道了,一定气死。】   【阿丽今天请了假,偷偷在宿舍吃蛋糕,她怕我们在的话,要分她的蛋糕,谁稀罕。】   ……   【陈芳把厂长睡了,在小红的床上,真恶心,可小红一点也不知道,还在床上裸睡……】   【陈芳抢了白姐的男朋友,就在宿舍里,她可真淫荡!他们俩真不要脸。】   ……   【居然敢嘲笑我……我要揭发她们!举报她们!……我要举报她们……我要举报她们……】这一页每个字都写的很用力很用力,似乎揣着无边恨意。   “张大田到底还是撒了慌,这些事儿根本不是他听来的,都是他偷看到的。这个王八蛋,够猥琐的。”子鹤冷哼了一声。   人即便在被要挟的时候,也会忍不住为了遮挡自己的恶,而去撒谎。   “因为偷窥这件事,胖子受到了惩罚,可张大田却逍遥法外。”赵胤皱起眉,这本日记本是无法做为证物的。   子鹤抿住唇,望着赵胤的侧脸,也忍不住被他感染的有些感慨。   赵胤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回头朝着子鹤看过来。   “?”子鹤被小要命突然凝视,心脏有点不习惯。他这是要干什么?   赵胤对上子鹤的眼神后,别扭的转开脸,然后伸出大手,老气横秋的在子鹤的肩膀拍了拍。   “还不错。”赵胤低低的道。   “……”小同志张子鹤被拍的……心里百感交集。   突如其来的尴尬,让两个人眼神都有些闪烁。   为了打破这个有点压抑的气氛,子鹤深吸一口气,有些语调不稳的说起了赵胤感兴趣的事:   “门口墙壁里埋着的两个骷髅头,和这个有煞气的……铁盒子,组成了601房间内的霉运局。因为有死者埋了东西进入作为‘局眼’的铁盒子,死后无法离开这房子,念念不忘,怨气日积月累,逐渐将这个霉运局,给养成了一个煞局。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又变成了‘聚阴钵’,也就是超级可怕的集煞聚鬼的杀局了。”   赵胤一边认真听,一边努力记忆。   子鹤知道的这些风水术,正好是他手里的道书中所没有的。   这些话,也被拨打110、120后走进房间的刘俊听到。   他面上立即露出既忌惮又敬佩的表情,一步迈到子鹤和赵胤跟前,求助道:“大师们可要救救我啊,这什么杀局,要怎么破啊?”   不愧是成功商人,态度说变就变,不带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赵胤才要开口说这局已经破了,回头把头盖骨挖挖丢掉就行了,子鹤却一把抓住小要命,拖着小要命就拽到了房间一角。   这小少年太耿直了,想也知道他会说什么,子鹤心里还惦记着要拉小要命走歪路——只有赵胤变成恶人了,他抢走小要命的肉身,才不会被因果锁吞噬自由活动的权利。   小要命这天天做好事不求回报,脑门儿上都快写上‘活雷锋’了。   他要是吃掉这个圣洁的灵魂,还不得被因果锁锁回紫玄观,一辈子都还不清因国债嘛!   于是,刚才还被小要命夸奖‘不错’的子鹤,低声贼兮兮的对疑惑的小要命道:“这个老板一看就很肥,刚才还敢瞧不起咱俩,咱俩不如狠狠宰他一顿!”   赵胤眉头微微皱起,眼睛里的正气仿佛在说:   什么钱不钱的!老子就是来捉鬼的!拯救世界,捉鬼救人!谁收钱谁是狗好嘛!   子鹤在赵胤凛然的视线逼视下,终于慢慢手里了兴致勃勃贼兮兮的表情,他尴尬的舔了舔嘴唇。   赵胤还在瞪他。   他只得屈服的皱眉道:“行行行,咱不要。”   赵胤皱了皱眉,却不是因为子鹤见钱眼开,而是子鹤嘴里冒出的那个‘咱’字。   谁跟他是‘咱’……   再不看子鹤一眼,赵胤迈着大步走回到刘俊跟前,开口道:“这局已经破了,一会儿那两个头盖骨会被警察带走,你把这屋子重新装修一下,就行了。”   刘俊一边点头,一边视线落在赵胤身后的子鹤脸上——只见子鹤朝着刘俊挤眉弄眼的。   当了这么多年老板,刘俊还能不明白?   再者,他也很乐意跟眼前这两位真高人结交,忙趁赵胤转身时,朝着子鹤眨了两下眼,意思是:没问题,有红包!   很快,警察便到了。   领头的警员是个高个儿,不算特别壮,但是有成年人的精壮劲儿。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刚把书包背回身上的赵胤,愣了下,他才开口道:“你不是跟爹妈说去同学家学习了吗?怎么在这儿?”   他说罢,脸上不高兴的表情更甚,这地方白天才死了个人,赵胤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警员正是赵胤的哥哥周山——不同姓是因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子鹤之前看见的半夜进入赵胤房间的黑影,也正是值班到后半夜晚归的周山。今天早上在赵家蹭早饭,子鹤也跟周山互相认识过。   周山的父亲也是刑警,跟赵胤的父亲是同事也是好朋友。   一次执勤时,周山的父亲殉职,当时如果周山父亲不上前,死的只怕就是赵胤的父亲——赵胤的父亲也是因为那一次任务受伤留下病根儿,最后被转入档案库做文职。   那次任务后,周山母亲悲痛欲绝居然丢下孩子自杀,赵胤父亲便主动提出收养周山,将周山接到了家里。   那时候,赵胤还小,周山也不过才十岁出头,两个孩子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兄弟情甚笃。   此刻周山在他认为极其危险的地方,看到还在上高三的弟弟,自然又惊又怒。   赵胤却浑不在意,反而指着门口的墙壁道:“那里埋着颗人头骨,估计已经埋了十几年了。”   说罢,又朝着卫生间方向指了指,“卫生间墙里也有一颗。”   “……”周山生气却又发不出来。   “对了,这里还有一盒东西,是601室12年前死的人的笔记本和金饰等物。”赵胤无视周山的怒意,又转头指了指窗台上的灰色盒子和日记本。   周山一口气憋在胸口,皱着眉与赵胤无波眼眸互盯了一会儿,见对方毫无悔意,只得先败下阵来,无奈对身后人道:“收集证物。”   站在周山身后的警员立即开始工作。   周山一边盯着自己小组内的警员们收集证物,一边朝着赵胤身后的子鹤望去——这个人他今天早上看见,印象就不好!   贼眉鼠眼的,别看总是笑嘻嘻的,一瞧就不是好人——这种口蜜腹剑的人,他执警这么多年,看的多了!   肯定是这个张子鹤带着自家乖宝宝般纯洁善良的弟弟,对家里人撒谎,大半夜跑到这种凶险的地方!   决不能让弟弟还在成长的过程中,跟这种社会渣滓混在一起!   周山瞪着一脸茫然无辜的张子鹤,恶狠狠的想。   刘俊见周山和大师赵胤居然认识,而且居然还训斥大师,他忙上前笑着道:“哎呦警察同志,您快别说大师了。今天可幸亏了大师在这儿,不然这屋子里只怕还要死人!”   “?”什么大师?说谁的?弟弟赵胤?   周山一脸疑惑,扭头朝着弟弟打量过去,穿着一身休闲服,背着他那个不离身的大书包,跟往日没什么区别啊。   刘俊这边忍不住又朝着赵胤道谢,一边道谢一边从兜里掏出一盒软中华,往赵胤面前恭敬的递去:“大师抽烟不?”   “他不抽!”周山气的双眉倒竖,恶狠狠瞪向胆敢诱惑自己弟弟抽烟的刘俊。   “不抽!”子鹤气急败坏的瞪向刘俊,小要命把牙抽黄了怎么办!   ——赵胤尚且没开口,两道急喝异口同声。   准备要拒绝的赵胤:“?”   他转头朝着身后的子鹤看了看,子鹤忙闭嘴,五官松弛,做无辜状。   他又朝着周山看看,周山立即道:“你现在就回家。”   “……”子鹤心里好羡慕,羡慕周山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管小要命。   他也想当小要命的哥哥,那就能理所当然的住在小要命家里,肆无忌惮的养壮小要命,管东管西。   “你工作完也早点回家。”赵胤这回没有跟周山顶牛,他终于乖了一把,迈开步子时,还拍着周山的肩膀,嘱咐了一句。   周山一腔火气瞬间消弭,酷酷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赵胤头也不回的迈着大长腿就跨出了601室门。   刘俊比子鹤还快,一下就冲了出去,“大师,大师请留步啊。”   “……”周山皱眉看着刘俊的背影。   这人不是望海酒店的老板吗?上午他们过来的时候,这老板还拽的二五八万,不怎么愿意配合警方工作呢。   这会儿怎么跟个孙子似的粘着自己弟弟?   还有……刚才这刘老板说的‘幸亏大师在,不然还得死人’是什么意思?   胸怀无数疑窦的周山,眼睁睁看着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弟弟身后还跟着个老奸商,和一个小流氓。   ……   月朗星稀,子鹤走出酒店时,还抬头看了看天。   今天他成功的识破了一个隐藏很深的风水局,还推演出了这个霉运局变成绝杀局的过程。   心里得意,他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刚才出门的时候,刘俊硬要小要命的微信,小要命虽然拒绝了,子鹤却将自己的留给了刘老板。   然后又开开心心的从刘老板那里捞到了2w块钱。   再看看自己左腿红彤彤的娇艳色泽,啧啧,赚了赚了!   他也不忌讳小要命,掏出刘俊送别时偷偷塞到他兜里的一把前,开始预约的数钱——   这种土豪般的感觉,必须一张一张的去体会。   “收钱的是狗!”赵胤不悦的看着子鹤在他身边乐悠悠的数钱,有些怄气。   “汪!”子鹤混不在意。   有钱不赚王八蛋!   再说了,当狗有什么不好的?忠诚可爱!   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他张子鹤恰巧也是人类的好朋友,没分别,亲兄弟,汪!   “……”赵胤盯了子鹤一眼,无奈的干脆眼不见为净,脚上的速度便加快了许多。   ……   月色洒满石板路,两个人并肩走在小路上。   子鹤有些走神儿,他手插在裤兜里,摸着兜里的一张符纸,一个符纸包。   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包子——他想现在就吸掉这两样东西上,附着着的一丝属于自己的魂气。   他想现在一边走路一边吸。   恢复记忆而已,应该不至于撞电线杆子吧?   这样想着,子鹤迫不及待的捏出那个从601室拿出的符纸袋子,决定先吸一个。   微微眯眼,轻轻吸食后,一缕魂气瞬间服帖的钻入子鹤鼻孔,混进鼻息,被卷入他的残魂之中。   下一刻,子鹤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段记忆画面——   仍旧是冬雪弥漫,四处有鞭炮声,空气中透着股喜气。   一排道童高高低低的站在一块儿,子鹤也站在这群人中。   大家眼巴巴的看着远处走来的灰袍道妆男人——这男人仍是赵胤模样,面相只比赵胤年长许多。   他身后跟着个执事道人,怀里抱着一捧红色袋子,那是一个个作为过年礼物的福包。   待身穿灰色道袍的俊美男人走到一众道童跟前,大家都变得更热切了起来。   男人虽然面上没有笑容,眼神却温润透着暖意。   子鹤感觉到自己心里充斥着无穷愉悦,他借着记忆里孩童时自己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高大俊美男人,心里莫名也生出了一种倾慕崇拜之情。   男人开始一个一个的给大家发福包。   “子深的、子山的……小八的、小九的。”最后发到子鹤。   将纹着‘鹤’字的福包递给子鹤时,灰袍男人还摸了摸子鹤的头。   子鹤感到头顶有一个人手掌的重量,让人踏实又心安。   他感到孩童时自己的视线上移,似乎是抬起了头。   灰袍男人对上自己的视线,又点头低声道:“不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吗?”   其他道童都在看自己的福包,只有子鹤在看灰袍男人。   被提醒,他才低头伸手去掏福包,里面放着一颗金豆子。   子鹤感觉到小童好像也没有多高兴,但他还是抬头朝着灰袍男人道:“师傅,金豆子能捉鬼驱邪吗?”   原来是师父……   灰袍男人摇了摇头,“金豆子是用来买吃的的。”   “我可以用金豆子买符纸,然后变得很强很强。”子鹤开口道,童稚的声音里透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欲望。   灰袍男人低头朝着子鹤看过来,眼神意味不明。   子鹤以为自己说错了,灰袍男人却没有责备,只是伸手又在他头顶揉了揉,便转身又朝着他来时的路走了。   其他道童们都开始互相询问‘你的福包里装的什么?’‘也是金豆子吗?’,只有子鹤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朝着灰袍道妆男人离开的方向。   眼睛定定的望着那个是他师傅的男人的背影,如看着最矜贵而纯洁的神祗。   如看着他在这世上,最执着的美好存在。   子鹤感受到孩童时的自己,心里是那样的向往。   却又深深的自惭形秽。   他的视角与小童时的自己重叠,眨了下眼睛,他看到灰袍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皱着眉头望着自己,眼神里既有疑惑又有不耐。   他一下回过神来,这不是记忆里的灰袍男人,是现世中那个正处在青春期里,总是板着面孔、不怎么和善的肉身小要命——   一个叫作赵胤的19岁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这个老板太肥了,身体不健康,活不久了,咱们不如将之带去河边,架上火,炸至两面焦黄……   赵胤:看我正义之锤! 第27章 小手冰凉   夏末的夜晚已经开始有点发凉, 两个人才干了一票大的,本应该是各自满足, 一起享受胜利喜悦的时刻。   却只有赵胤一个人表面冷静, 内心澎湃的跑火车、跑飞机大炮、坦克轰隆隆。   难得的, 清冷少年面色微微发红,想要寻找一下共鸣, 于是频频去看身边年轻男人的脸。   却发现,这个一向很奇怪又容易自嗨的年轻男人, 似乎变得更奇怪了。   这家伙好像一直在走神儿?   还差点撞到树上!   他伸手拉了这家伙一下,避免了对方撞树上,对方居然没有道谢!!   赵胤心情越来越不好,没礼貌的家伙!   捉鬼成功后不仅没变得更开心更浪, 居然还开始走神儿……   捉鬼成功诶, 是这么小的一件事儿吗?   不值得你接下来一直想着这个事儿,一直品味胜利的喜悦吗?   怎么居然还走上神儿了?   心里越来越不爽,直到他已经穿过铁门走进去好几步了, 回头才发现,那家伙居然被关在铁门外,怔怔的看着铁门不动, 像走了魂儿似的。   ——那家伙居然完全呆住了!!!   “你进不进来?”赵胤拉开小区的磁卡铁门,不悦的微微扬起下巴, 看着呆呆愣愣的子鹤——   夜晚乌云散去,天清朗起来,星子在天幕闪烁, 照的黑色天幕多了些其他色彩。   赵胤的眼睛对上子鹤的,两个人突然都沉默下来。   赵胤手捏着铁门,想要负气松手,让铁门再关上,就让门外这个一脸蠢相的年轻人被关在外面好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子鹤眼里读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对那些情绪并不了解,却在胸口感觉到几丝满涨。   他抿住嘴唇,仔细看着子鹤在夜灯下黝黑黝黑的瞳子,想要看清那些让他胸中鼓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子鹤却突然眨了下眼睛,他朝着赵胤微微笑了笑,嘴唇挑起,眸光微熙——   不是那种嬉皮笑脸的笑容,而是沉凝的,充满温暖的笑容。   赵胤被他的眼神和笑容晃了一下,之前从没觉得这个比自己长几岁的年轻人生的好看,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在对方的表情和眼神下,他竟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不等赵胤再催,子鹤就着小要命拉开的门走进小区,当小要命松开开门的手,两个人又变成并肩走。   当他们走进小区,距离铁门越来越远时,夜色下的矮树丛突然抖簌一声。   缅因猫从绿化区跳出,站在铁门外看着远处两个人的背影,它抖了抖身上沾了草屑灰尘的长毛,盯着前方目不转睛,似在沉思般。   它如男人手臂般粗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摆着……   ……   今天,子鹤得到了两样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个福包,里面存着的魂气,已经被吸掉了。   还有一张从小鬼儿棺里取出的符纸。   他手指揣进兜里,摸到那张符纸,破旧而柔软,却有韧劲儿。   这是张什么符纸呢?   又是那个长的跟小要命一样的灰袍道装男人送的吗?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带着自己穿过风雪,带着自己到一个道观里,跟其他道童一块儿。   新年,他送自己和其他道童们福包,里面找装着压岁钱金豆子。   那些人的穿着、他们的发型……像是千百年前的古人。   那个人……是自己的师傅吗?   被自己崇拜、追随的师傅吗?   可是……为什么最后自己变成一缕残魂,给装在一个酒壶里呢?   为什么他在紫玄观?被老观主陈铳守护百年?   老观主陈铳又是谁?为什么愿意守着他的残魂,倾注全部心血帮自己恢复神智,一生不曾离开一步?   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牵绊?   如果自己作为一缕残魂留存至今,那……那个灰袍道妆男人呢?他去了哪里?   子鹤扭头朝着身边的赵胤望去,夜色照着小要命完美好看的脸——他盯着小要命的侧脸。   刀削般的侧脸,给人以强烈的阳刚之气。   小小年纪,面上的青涩已经在逐渐褪去,棱角和雄性的硬朗在这张脸上慢慢释放开来。   是不是……投胎后成为了赵胤呢?   有没有可能,他和小要命的因果太重,所以自己最终还是被牵引到小要命身边?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自己身上覆盖着的因果锁里,代表着他上一世欠下的因果和债。   这些因果债里,有没有属于那个男人的?   蓝湾小区很大,要走到他和小要命住的地方,还要10分钟左右吧。   仅仅10分钟而已,可是子鹤等不了了。   距离家里剩下的路都是顺着马路牙子走就行的……   他情绪仍有些沉浸在回忆中,思维也做不到太周全,赵胤还为他刚才突然的温暖而奇怪,时不时回头看看他。   小要命的疑虑,他也顾不得了。   符纸被捏出,他微微一吸,手里最后一丝魂气瞬间被吸入鼻腔。   魂魄左手无名指也被染红。   之前因为扛了小鬼儿一下子,而消退一截的手指上的红色,也被补了回去。   子鹤内视之后,不过几秒钟,果然立即又陷入到新的一段记忆中:   【终于不是大雪中的记忆,艳阳高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烤化一般。   子鹤抬起头,几乎也感觉到记忆中的那种无法忍受的燥热。   记忆中的自己不再是个小个子儿童,而是个身高很高的年轻人——这是属于成年人的自己的记忆吧。   他的视线终于从刺目的太阳上收回,眼前的一切却让子鹤瞬间大惊。   山坡上绿色的草丛被染成红色,四处弥漫着的血腥味充斥鼻腔,浓郁的几乎令人作呕。   一个人被一把宝剑钉在一棵巨树的树干上,长剑看起来并不很粗,却将人钉的死死的。   那人尚未闭上眼,双目充血,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眼中仿佛盈满了仇恨和不解。   “子鹤——”他嘶哑着开口,似乎想说什么。   记忆中的自己,在被叫中名字时,情绪突然失控。   他猛地一抬手,四周早就布好的法阵闪烁起暗红色的晕芒,有黑色丝线如蛛网般,朝着那个被钉在树上的人身上聚拢过去。   那人不待再开口说什么,黑色丝线已纷纷钻入他的身体。   下一刻,黑色丝线被染成红色,被钉住的男人也像突然失血般变得干瘪了下去。   记忆中的自己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他毫不躲避的对着钉在树上的人的眼睛,可明明是死盯着的姿态,却让吸收这段记忆的子鹤感觉到无比的痛苦和恐惧。   有些汹涌的负面情绪侵占了整个神魂,仿佛要炸裂一般——记忆中的自己又咬着牙将那些情绪全部碾压,磨碎。   只剩下决绝。   子鹤看见自己的手高高举起,随即,两丝生魂从被钉在树上之人的身体里拽出,然后,吸食。   饱食的感觉和痛苦同时加剧,那些刚被压下的痛苦情绪再次翻涌着要冒出,子鹤感觉到了无边的寒冷,侵袭了自己的神魂和肉身。   子鹤脑海中灌注了许多信息——   关于那张黄表纸符,是一张定魂符纸。   而他杀人用的方式、四处布好的法阵和他吸食人生魂的方式,以及杀人后准备要做的事,都属于一种邪修——饿鬼道修行之术。   定魂,分魂,抢魂,食魂,再以一魂七魄和修行道术之人的尸身、炼成铜甲尸……   子鹤感到窒息,整个神魂都像是被冻住了。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消散,附着在符纸上的记忆被吞噬。】   神魂微定,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6栋楼边,此刻正站在楼侧——拐过去,就是6栋楼房朝海的正面了。   快到家了。   他一转眸,就看见了赵胤。   小要命站在小区昏暗的路灯下,面上满是纠结和疑虑,仿佛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子鹤心里微沉,有些心虚和慌乱。   与小要命的视线相对,他张口问道:“怎么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暗哑,仿佛是生了一场大病。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多差?”赵胤皱起浓眉,那双深邃的长眼紧紧盯着子鹤,也不知道这双眼睛里是否有担忧的情绪。   子鹤微微颤抖着嘴唇,想要开口说自己挺好,却发现要将这句话讲出来,十分困难。   赵胤靠近一步,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子鹤的脸,虽然表情不悦,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但最终还是将手背贴在了子鹤额头上。   触手冰凉。   他再看子鹤惨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大汗——瞧着像是一个濒死之人般。   “你额头冰凉,好像是……低烧。”赵胤有些不确定,他想了想才用硬邦邦的声音道:“我送你去医院吧?”   低烧会使温度低到冰凉吗?赵胤努力回忆自己从小到大生病的状况,可每次都被母亲照顾着,他发现不怎么想的起来。   子鹤看着赵胤别扭又担忧的模样,脑海里纷乱一团。   有关于那个灰袍道妆男人的和煦表情的,有关于被自己杀死的人痛苦扭曲的脸的,有漫天飞雪,有艳刺目阳,有风雪中那个男人教他捏震字诀,也有冬日里当自己收好福包后,灰袍道装男人盯着他时,脸上难懂的神色……   所有才恢复的记忆交织,让他脑中浆糊一般。   他伸手抹了把额头,触手都是凉潮的汗水,他对上赵胤青涩的脸,和那双纠结的眼睛——这个少年跟灰袍道装男人长的一模一样,但脸上的表情,却有细微的不同。   那个男人似乎永远都是笃定的,是了然一切的。   但小要命呢,这孩子此刻看着他,明明是担心的样子,却又硬装作淡定不在意。明明想要利落的将眼前的状况处理掉,但又因为照顾生病之人的经验太少,而显得……甚至有些无措。   他努力挑了挑唇角,想要鼓励的朝着小要命笑一笑。   但记忆里的痛苦、恐惧、嫉妒、悔恨等无数可怕情绪,让他身心都无法彻底抽离。   于是,赵胤看见子鹤朝着自己惨烈的笑了笑。   如果不是此刻子鹤还站的笔挺,他真的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可能就要英勇就义了。   一咬牙,赵胤从兜里掏出一小把糯米,另一手一下便压在了子鹤肩膀上,作势就要往子鹤嘴巴里塞糯米——   如果是被鬼招了,生食糯米后脸上会有黑色血丝浮现。   赵胤准备先排除‘鬼上身’,再送他去医院。   子鹤看见小要命捏着糯米要往自己嘴里送,被吓了一跳。   虽然还沉浸在记忆的情绪里,但眼前的危机更大——决不能让小要命将糯米真的送到他嘴里啊。   虽然他的残魂被老观主养的很好,俯身在钱绅的身体里也不会被小要命看出来,但这一把糯米吞进去,立马就要暴露。   他忙压下情绪,勉强笑着道:“不是鬼上身,我没事。”   说着,忙握住了小要命的手腕。   “你的手也冰凉。”赵胤的视线又落在了子鹤的手上,瞧见子鹤的手背发青,他眉头皱了皱眉。   “你真的没事?你捏个震字诀给我看,证明你不是鬼上身。”赵胤觉得如果是鬼上身,那正气凛然的道家震字诀,他肯定也捏不出。   子鹤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小要命,心里突然生出几许暖意。   之前时间里,他粘着小要命时,对方的冷漠和疏远一下都消失了,变成眼前这个面冷内热的孩子般纯善的少年。   之前一直很嫌弃他的样子,现在却又如此关心。   是不是,一起捉鬼的经历,已经让他们生出了患难兄弟情了?   心里忽而一阵酸一阵暖,他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面颊湿润。   赵胤本还执拗的等着子鹤为了证明他没有被鬼上身而捏道家手诀,却突然瞧着子鹤的眼睛,惊的瞪圆了长眼,一下像是被吓到了,手足无措。   子鹤也顾不上其他,心里的情绪汹涌,他突然变成了一个被情感俘虏的弱者。   什么理性,什么淡定从容,什么装没事,统统被抛在脑后。   他突然向前一步,额头轻轻抵在赵胤肩膀上,哑着声音呢喃般的道:   “小要命,我难受……”   晚风习习,月色潋滟,海涛拍打着岸边,发出清浅不一的‘啪啪’声。   秋天是不是快到了。   ……   ……   夜晚,当赵胤回到自己的家里,洗漱收拾后,终于得以疲惫而又充实的睡去。   一个身影却悄悄纵越而入,在完全没有打扰到院子里的大狗的情况下,钻进了赵胤的房间。   那东西四脚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它身上毛发微微炸起,似一只野兽般,在暗影中有些微可怕。   它在赵胤房间内巡视了一圈儿,像是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又像是在视察自己的领地。   夜色深沉,风从微微敞开的窗口钻进来,窗纱抖动,如一只抖动不休的手。   野兽在房间里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儿,隐约中可看出,它口中叼着个什么东西,偶尔暴露在月光下时,看起来似乎是一本深色封皮的书。   跳上赵胤床边的床头柜上,它低头盯着熟睡中少年的脸,许久之后,将叼着的东西,放在了赵胤床头柜上。   它好像并没有准备攻击床上沉睡中、几乎毫无防备的人。   歪着头想了想,它又用大爪子将另一个本子挠过来,盖在了它放下的东西上面,使之半遮着。   然后,它便团坐在床头柜上,定定的看着床上的赵胤。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属于动物的、包含情绪的光芒。   它仿佛永远也看不够,时不时伏在床头柜上,低低呜咽几声,像有无边委屈想要倾诉。   又偶尔伸出前爪想要挠一恼赵胤的头发,却又担心扰了赵胤清梦,最终怯怯的收回爪子。   不知它坐了多久,东边开始隐约有光,它才悄无生息的跳下床头柜,身体一蹿,从赵胤窗口跳了出去。   清晨微微泛白的光,照在这东西身上,浑身长卷毛微微打结,显得不是那么干净体面。   一根如男人手臂般的长尾在身后微微摇荡,浅金色的瞳仁隐约中有绿光闪烁,一双竖瞳极凶,面上却又有复杂的不似动物的表情。   这只体型如大狗般的缅因猫,视线在狗窝边趴着的拉布拉多犬金子身上望了一眼,又朝着院子隔壁子鹤家望了望。   它身体一纵,便落在了子鹤院子里,与在赵胤房间里的小心翼翼不同,它毫不客气的跑到落地窗外,开始‘兹拉’‘兹拉’的挠玻璃——   ……   ……   子鹤的多宝阁柜子上,又多了两个东西。   于是,他现在站在柜子前,欣赏自己的东西时,能数四个数了。   1、酒壶,2、宝剑残片,3、福包,4、符纸。   一二三四……   掰着手指头数的开开心心。   感觉到了富有。   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觉,心神浮躁。   那些记忆,他吸收了许久许久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样子,他曾经真的是个超凶的家伙,估计杀人放火?所以才落得个仅剩残魂,装在酒壶里的结果。   所以才被下了因果锁,束缚住自由,只要杀好人吃好人,就会欠下更多的因果债,自由区域变小,甚至会被绑回紫玄观。   想一想曾经可能的威风凛凛模样,他照着镜子,摆出几个凶恶的表情。   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那么对劲。   多少有点儿自我怀疑。   我张子鹤,以前真的那么凶吗?   是不是百年间受老观主的熏陶太重,他的残魂被净化升华了呀。   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凶呢。   尤其想到昨天晚上跟小要命……   他捂住额头,不忍回忆。   正纠结着,心内突然一动。   他转身走到朝北的侧卧窗边,透过窗玻璃,朝着城市中某个方向望去。   随即,他皱了皱眉,双眼微沉。   只见他看向的那个方向里,一股黑烟袅袅冲向天际,不知是哪里起火了。   而在因大火焚烧而起的黑烟之中,一股只有子鹤看的到的煞气,同样冲天而起,汹涌以极。   ……   ……   正呆滞的望着那个方向,想要将那煞气看的更清楚,也将那个冒烟的方位辨认清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挠玻璃声。   子鹤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发麻,浑身僵住——这声音太难听了,难听到想杀人。   谁会跑到他窗下挠玻璃?   他刚看到煞气冲天的景象,就听到恐怖的挠门声,后背直发凉。   子鹤转身离开侧卧窗边,随手拿了把拖把,就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难道那煞气在被他看到后,居然找上门来?   他眼神戒备的盯着声音发出的地方,从上而下扫视,很快便看到了那只伏在窗根儿处,一脸困倦,却爪子不停的大猫。   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耸起的肩膀舒展放平,随手将拖把丢在墙边。   什么鬼上门,自己吓自己,不过是只野猫。   仔细打量那猫,既不是鬼上身的猫,也不是什么邪猫——至少在他眼里看,就是只普通的流浪脏猫。   走到玻璃前,那猫显然也看到了他,但是挠玻璃的爪子却丝毫没有停,报复般的,一下一下制造可怕的声音。   子鹤上前一步,在玻璃上踹了一脚。   大猫全然不害怕,还抬眼蔑视的瞟了他一眼。   “?”这猫哪儿来的?什么毛病?   他一把拉开窗玻璃,准备将猫轰走。   可是,落地大窗打开的一瞬间,大猫就身手矫捷的窜进了子鹤的房间。   不等子鹤反应,它已经朝着卫生间方向跑了过去——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子鹤眉头皱起,这猫也太不见外了,而且怎么全然不害怕人?   大摇大摆登堂入室,不知道这房间里住着个超凶的恶鬼吗?   自投罗网!   他会吃掉它的!   真的会吃掉它哦!   这样想着,子鹤冲向侧卧的独立卫生间,准备将野猫狠狠暴揍一顿,然后吸了它的生魂,饱餐一顿!   一只畜生而已,想来也没什么所谓的因果。   结果,他才推开卫生间的门,就见大猫正坐在浴缸里,浴缸下水漏被堵上,温度适当的热水正哗啦啦的往浴缸里流。   而大猫此刻正用比寻常猫大许多的前爪,抓着一管牙膏,往边上的瓷砖墙上挤牙膏。   子鹤盯着大猫在瓷砖墙上挤出的牙膏,眼睛越睁越大。   只见那些牙膏被大猫涂涂抹抹,变成了一排字:   【侧卧以后我住。】   卧槽!   会写字?! 第28章 会写字的猫【2更】   晴天霹雳。   这超出子鹤的认知了。   老观主绝对藏私了!   光教他一些看相风水, 什么鬼怪知识,捉鬼信息都不教。   结果呢!   他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猫可以写字。   他抿着唇, 看着眼前的猫, 身心受创——   他威风凛凛一个厉鬼。   昨天才知道自己上一世无恶不作, 霸气十足,今天就突然遭受重大挫折——他堂堂厉鬼, 居然被一只会写字的猫给吓着了!   之前遇到的那山狗修了百年才能成精,身上压不住的邪气, 他都还看的出。   可眼前这猫呢,完全看不出来一丁半点的妖气!可是,它居然会写字!   它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还是跟着主人念过大学拿过学位?   如果这猫身体里住着个鬼, 被上身, 如自己上身钱绅的肉身一样,他是完全能看出来的。   但是呢,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只长毛缅因猫——它每一根毛发都无问题。   它就是正常的魂魄投胎畜生道, 生成个猫。   整个猫生平顺,既没有死过,也没有被夺舍过。   那……   只有一种可能了。   机缘巧合下, 这猫觉醒了前世记忆。   可是……   什么情况下,人类会投胎到畜生道?   子鹤皱起眉, 回头问问赵胤,说不定小要命知道。   就他走神儿震惊的这一会儿工夫,浴缸里的水已经灌满。   大猫转头伸长前爪, 在龙头上一搭,水龙头就被关上了。   随即,它一翻身便在浴缸里划拉着游起泳来——人家猫都怕水,它倒一副享受模样。   水顺着它脏兮兮的毛发划过,从清水变成黑水。   “……”子鹤。   这是多久没洗澡了这猫。   大猫只有舌头,可是它似乎并不太会用舌头舔毛,舔了两下就开始吐毛,一边吐一边气的呜呜叫。   然后,它坐在浴缸里,昂起头,双目炯炯的,盯住了子鹤。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子鹤瞪了缅因猫一眼。   这猫怎么一副让他给它洗澡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堂堂厉鬼,给一只野猫洗澡?   他板起面孔,就准备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这猫什么来头,还想霸占侧卧?   那绝不可能,一会儿它洗完澡,就把它轰出去,然后锁好门,绝不让它再钻进来撒野。   脏兮兮的,弄脏房间怎么办?   可他才准备走,那猫又在墙壁上挤了点牙膏:   【可、解、因、果、锁】   “???”子鹤瞪圆了眼睛!   吃惊*2!   这猫居然还知道因果锁?!   凭什么一个猫都知道因果锁?   他还有没有隐私了?   子鹤完全僵在原地,这个世界跟他认知的不一样。   钱绅记忆里的人生观,猫也是绝对不可能写字的,更不可能知过去未来。   他咬着牙,气势汹汹的跟缅因猫对峙。   大猫也有点不耐烦,一双黑色瞳仁时而收缩成竖瞳,时而膨胀成圆滚滚的瞳孔。   它甚至不耐的打了个哈欠,尾巴在身后的水里荡来荡去。   再对峙下去,水都要变凉了。   子鹤咬了咬牙,眉头微竖,凶狠的、气愤的问:“真的可以解因果锁?”   大猫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厉鬼虽然无恶不作,但是……能屈能伸。   子鹤抿了抿唇,转头到客厅,拆了个包裹,将某宝买几送几的洗发水捞出来一桶。   当他一边用泡沫给大猫揉猫,一边下意识的给它挠痒痒时,子鹤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这个过程中,享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之前宾馆里跟他换房间的一个妹子,发的‘撸猫保平安‘图配文中,学到一个词,叫:   撸猫减压,快乐无边。   半个小时后,洗掉两缸泥水,梳废了一只梳子,在大猫呲牙咧嘴的抗议喵叫中,子鹤终于给它洗好梳顺。   大猫一边在客厅里巡视,一边抖毛晾毛,一边这儿嗅嗅那儿闻闻,再拿自己的毛去蹭沙发家具,以留下自己的味道。   子鹤已经很感激——至少它没有为了宣示领土,而四处尿尿。   坐在沙发上,他再次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因果锁。   真如大猫所说,因果锁的确褪去一些——虽然褪去的不是很多,但是子鹤每天要审视无数次自己的魂魄,和身上的因果锁的变化,所以能一下就察觉出细微入毫的变化。   这大猫,上一世跟他有因果联系,他欠了它债。   以那张纸符上附着的魂气所黏着的记忆来看,他变成残魂之前,的确很可怕。   所以欠下了一身因果债。   就像,前几天他帮了宾馆里那个两个小姑娘,换房间后,他身上的因果锁也有褪去一点点。   还有,他吸收食掉601室内所有鬼魂,帮助它们解脱后,他身上的因果锁同样褪去一点点。   甚至,他在帮助小要命之后,因果锁也有略微消减。   这些被他帮助的人,上一世,甚至上上一世,都受过他的害。   这一世是他的债主。   子鹤咬住下唇——   以后我每天按着大猫给它洗澡,洗到它没毛,会不会就褪去自己全身的因果锁了?   嘿嘿嘿笑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想到,自己跟这个猫估计没有这么大的牵扯瓜葛,他上一世怎么也不至于欠的所有因果债,都落在这一只猫身上——   那这只猫,得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啊?   杀了救活再杀再救活再杀再救活……   想着这个可能性,子鹤坐在沙发上又是一阵嘿嘿傻笑。   大猫蹲在落地窗边,一边晒太阳,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子鹤,眼中露出困惑又鄙夷的表情——   困惑的,大概是之前它记忆里的那个恶鬼,如今怎么变了个样儿?   鄙夷的,大概是这家伙现在威风散尽,还傻里傻气的。   百年洗脑,日日讲经传道,难道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大猫微微眯起眼,然后打了个喷嚏。   它懒散的才准备趴在落地窗下的地毯上,好好晒太阳睡觉,突然‘噔’的一下站了起来。   然后,它在子鹤视线中,不可思议的从一只懒散的油腻老猫,变成了一只精神抖擞、虎立熊伏的威风猫。   “?”子鹤才在惊叹这变化,就看见一个少年单手撑铁栏,直接从隔壁院子里,跳到了他的院子里——   正是穿着蓝色校服,配牛仔裤和白运动鞋,淡着面孔的阳光少年赵胤。   子鹤下意识的就要笑着去开门,突然想到什么,他一下定住。   下一个瞬间,大猫已经期待的仰起头,双眼烁烁的热烈的望着赵胤,子鹤却一转身便准备从客厅逃走。   可是赵胤已经看到他了。   “张子鹤。”赵胤朝着落地窗内的背影,果断喊道。   子鹤抿住唇,大概因为自己吃别人的时候,都先喊名字,职业病造成了他绝不在别人喊名字时应声的习惯。   可他虽然没有应声,但想要装没听见,也实在太难了。   那个长腿少年已经走到他门前,长手不客气的推开门,登堂入室。   这家伙第一次来他家,就这么如此的——不请自来。   门都没有敲!!!   子鹤想无声无息的消失已经不可能了,而这时候再逃走也太怂了。   他以后还要保护肉身,跟小肉身好好相处,怎么能让尴尬发展到无法回头的程度。   于是咬着牙,子鹤转过头,拿出自己最擅长的微微笑,开口道:“早上好啊,今天不上学吗?”   他虽然回了头,可眼神还是躲躲闪闪的,不愿去看小要命的眼睛。   昨天!   凶恶的厉鬼张子鹤,就是一时没忍住,居然湿润了双眼。   还用额头抵着小要命的肩膀,要小要命拍拍背才缓和。   威风尽失。   颜面扫地!   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换一副肉身!   真的!   “上啊,这不还早嘛。”赵胤倒显得比之前和气了不少,那种挥之不去的冷漠和疏离,突然消散了一点点。   今天的赵胤,已经不是昨天的赵胤——今天的赵胤,见识过张子鹤最脆弱的时刻。   于是,赵胤像是……整个人都在努力变得亲切一些、和善一些。   “……”子鹤宁可小要命正常一点。   现在,此时此刻,赵胤是不是因为昨天他那个惨兮兮的样子,所以觉得他是个可怜的家伙,要给他送温暖了?   淡漠……真的,挺好的。   叹气,子鹤想:福祸相依。   就当自己故意装可怜,讨小要命的同情和亲近吧——他昨天并不是真的难受,知道吧。   这样想会舒服很多——至少,他不是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软弱的人。   而是一个深谋远虑,谋划在心的智者。   只要小要命不要再提起他哭过的事儿,他觉得,他可以挺直胸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仍旧是一只顶天立地的鬼。   然后——   “你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一点?”赵胤打量了一下客厅,见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家具和装修都很简洁,地上甚至还放着一些快递箱没有打开。   他靠着落地窗,并没有往房间里走,而是直接站在客厅一角,去打量扫视整个客厅,以及,站在客厅另一边、眼神闪烁的张子鹤。   至于这个会让子鹤想起不美好记忆的问题,他特别自然而然的就问了出来。   少年抱着手臂,通身透着股年轻人的懒散,斜歪的站着。   在这样的清晨时刻,赵胤没有拎着他的殄官锤,浑身散发着洗面乳的清香,面目紧致,短发浓密而黑亮。   他身上那股怎么也散不尽的老干部气息,终于在这个时候,被青春年少的味道,压了一筹。   而子鹤,他僵在那里,好半晌没能喘匀气儿。   有些恼羞成怒的想要解释下,说他根本没事儿。   但是昨天晚上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他那副邃样儿怎么都无法辩驳。   深呼吸几口气,子鹤才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没事了,好好睡了一觉,好多了。”   “嗯,那就好。”赵胤应的云淡风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狠狠践踏了一只厉鬼、脆弱的尊严。   “没别的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一声,我妈晚上做火锅,喊你一起过去吃。”赵胤说罢,就准备走了。   “嗯嗯!”子鹤敷衍的应声,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赵胤。   他听到子鹤的声音,心里总算稍微放松:可下要走了。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重新做下心理预设,才能重拾勇敢,以面对小要命。   上天恐怕没有听到子鹤的祈祷,赵胤突然又回过头来——   他视线落在那只——自打他进门开始就在房间里游行选美一般,迈着威风凛凛的猫步,来来回回搔首弄姿的大猫。   “咦?你养了一只缅因猫?”   大猫那只濒临崩溃的心,终于得到了安抚——自打赵胤进屋开始,它就不断走来走去,企图吸引赵胤的注意。   但赵胤偏偏一直只顾跟张子鹤那个混蛋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它。   而此时此刻,赵胤终于关心到它了。   大猫的内心,终于重新澎湃了起来。   它仰起头,伸展四肢,整只猫身心舒展。   大尾巴高高在身后扬起,然后……它像一只狗一般,摇着尾巴窜到了赵胤跟前,然后温顺的、愉悦的,开始拿自己的大脑袋,呼噜呼噜的去蹭赵胤的小腿。   那副模样,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子鹤完全开了眼界了。   这是之前那个拽拽的躺在浴缸里,要求自己伺候它洗澡的大猫?   如果说,大猫之前面对他的样子是大叔猫的话,那现在对待赵胤的样子,俨然就是只少女猫了。   “嗯,今天早上才养的。”子鹤盯着那只不断讨好的蹭赵胤小腿的猫,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愤怒情绪。   很想揪着大猫的脖子,将它从小要命身边拎走,然后丢出房间。   小要命的那条腿,是它想蹭就能蹭的吗?!   “起名字了吗?”赵胤腰都没有弯,只拿脚点了点大猫的鼻子。   大猫却完全不介意赵胤的怠慢行为,甚至不嫌弃赵胤年轻男性的脚,还呼噜呼噜咩咩叫着变本加厉的拿脸去蹭。   “……”子鹤扯了扯嘴角,“还没有。”   贱猫!   “那不如叫克烈吧。”赵胤抬头看了子鹤一眼,大喇喇的给别人家的猫起名字。   还不待子鹤开口,大猫已经高兴的喵喵叫了起来,仿佛在开心的欢叫:好!好!好!   子鹤瞄了大猫一眼,忍不住就要开口拒绝。   赵胤却继续道:“有一款游戏里有个英雄叫克烈,台词很酷炫的——‘我发现勇气根本靠不住,只有完全的疯狂才有意义’。是只凶巴巴的猫。你这猫长的挺凶的,跟这个名字非常配。”   子鹤更想拒绝了,那贱猫不配叫这么威风凛凛的名字!   但对上贱猫威胁的眼神,想到自己欠这猫因果债,也不知道自己欺负这猫,会不会加重因果锁?   那他刚才岂不是白给它洗澡了。   咬了咬牙,子鹤别别扭扭道:“好啊,就这个名字吧,小要命真是起名小能手。”   赵胤也觉得自己名字起的恰如其分,听着子鹤的夸奖,认真点了点头表示深切认同。   “……”刚得了名字的大猫横了子鹤一眼,才继续蹭赵胤的腿。   上一世,这个男人给它起名字;这一世,这个男人仍旧给它起名字。   赵胤抽回被克烈‘绑架’的腿,转身推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在门关上的瞬间,赵胤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晚上记得别忘了。”   随即,他一撑两家院子中间的铁栅栏,又跳回了自己家。   “……”子鹤见小要命从视线消失,立即将一双凶恶的目光落在了大猫克烈身上。   “……”大猫克烈也毫不客气的回瞪,浑身长毛炸起,整只猫都大了几圈儿。   临海蓝湾小区,6栋02房的客厅内,一只鬼一只猫剑拔弩张。   而它们冲突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   ……   ……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里,老道士张清远躺在床上,目光呆滞,面色惨白。   他自打被送到医院,就一直这个样儿。   许多与他交好的大老板,今晨得知他驱邪捉鬼受伤,都派了手下的秘书送了鲜花水果过来,各种东西堆满了医院单间儿的桌子椅子窗台。   也幸亏大老板们没有亲自来看他的,不然瞧见他此刻的模样,只怕要大吃一惊。   往日里仙风道骨的老家伙,躺在这病床上,苍白而衰弱,也与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甚至更少了几分灵动神采。   小童阿豆一直在隔壁床上睡觉,饿了才起床去吃点医院食堂的食物。   他年纪小,加上子鹤当时捂住了他的眼睛,所以没受到什么惊吓,也没觉得601之行,与过往跟师傅出去捉鬼做法事有什么区别。   待到了中午最热的时候,老道士才终于回过些劲儿来。   他扶着额,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鬼!   他干这行这么多年了,一次都没遇到过,怎么昨天晚上就给遇上了。   想到这里,张清远越发觉得,事有蹊跷。   他想了想,按照逻辑排查思考,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一向平安赚钱,只在昨天遇到那两个年轻人后,才遇到了鬼。   从惊魂不定中平静下来的张清远,突然觉得自己堪透了事实的真相。   ——那两个年轻人,有问题!   现在年轻人们不是很懂得搞一些高科技吗?   他肯定是被那俩熊孩子给下套坑了——那两个小骗子想在这一行里出头,必然要闯出名气来。   而谭山市现在这行里,顶头号的天师就是他张清远。   想到这里,张清远面上露出仇恨以极的神情。   他一辈子杀鸡,居然也有被鸡啄的一天。   他被那两个小骗子,给当了垫脚石了!   ……   ……   这天中午,望海酒店的老板刘俊专门请了另几位朋友吃饭。   心头一事已了,刘俊整个人神清气爽。   一桌老板们寒暄一番后,其中一位坐在刘俊身边的老板,开口询问道:   “你怎么酒店出了事儿,不仅没消沉,还这么开心?有什么喜事儿?”这位老板叫李超,专门做基础建设项目的,其实就是一个学会洋气包装自己的包工头儿。   “前两天可把我愁坏了。”刘俊就着李超的话,忍不住叹气。   想到自己酒店里,不仅发生凶杀案,还藏着一个什么……双尸抱门局,如果不是那两个大师给处理掉了,今后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儿。   非得把他的产业拖垮不可。   “不过,事儿已经解决了。”刘俊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脸上露出得意神色。   “凶手找到了?”李超问道。   “什么凶手啊,哪有凶手。警察取证都说了,没有其他人脚印。保洁阿姨就是给吓死的。我那酒店……601房间闹鬼。”刘俊神秘兮兮道。   “啊?”众人一听,立即来了精神。   “我那酒店,前身不是蓝海副食厂吗?12年前就被人布了个绝煞局在里面,我装修的时候给压住了,结果经营日久,之前压住邪祟的东西不是坏了就是移位了,这绝杀局就又出来了。”刘俊说着话,桌边所有老板们都放下筷子茶杯,专注的听着。   刘俊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才继续道:“我找了个大师,给破了。”   “张大师给破的?我听大刘说,你请了张大师过去给你做法事。”李超早就听说刘俊那望海酒店里闹鬼。   他早之前嫉妒刘俊低价拿到好地段,建了个酒店赚的杯满钵满,前两天听说里面闹鬼,心气儿总算才平了。   刘俊却摇了摇头,挑着嘴角,故作神秘的捏起酒杯喝了一口,却不说话。   边上坐着的其他老板们立即都竖起耳朵,瞪圆眼睛——这些有点儿钱却又没什么权的富商,都非常的迷信。   他们经商很多时候都需要国家的政策支持,要是政策突然变了风向,他们都有可能一夕之间破产。   所以虽然有钱,但安全感却很微薄,便很容易追求鬼神说,以求心安。   久而久之,宁可信其有的念头愈重,胆子愈来愈小,便越来越不敢不信了。   一听说刘俊酒店里的事儿似乎另有隐情,都好奇起来。   “那张天师,根本就是个骗子。进了鬼屋,没一会儿工夫就给吓晕过去了,屎尿一地,丢人。”刘俊一边嘲讽张天师,一边还给添油加醋夸张了一番。   “真的假的?我听说他可灵了。”一位老板插言道。   “可得了吧。”刘俊一摆手,“倒是我遇到两位真正的高人,都很年轻,但是一看就专业。我跟你们讲,他们两个,一个始终面带微笑,但是深藏不露!另一个面相冷清,但有王者面相。两个人一出手,那房间里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说的头头是道。还有那些什么鬼啊邪祟啊,没两下就都老实了。”   “真的假的?”李超看着刘俊,半信半疑,有这么邪乎吗?   刘俊立即板起脸,认真点头,“真的!我当时就在门口,我手底下的保安队长看见鬼,被吓病了,现在还在医院发高烧。当时那场景,真的是……”   刘俊立即开始详细而夸张的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什么墙壁里埋着两颗骷髅头,什么弥漫不散的臭气……   桌上的几个老板,在谭山市阶层差不多,都是做实业做起来的暴发户。   他们往日里不是一起喝酒,就是一起打牌,虽然也会相互嫉妒之类,但遇到什么事儿也会照应,互相之间还是很了解的。   刚开始他们还有些不信的,听到刘俊的描述越来越详细,渐渐的,也没有不信的了。   这顿好酒好菜,刘俊为了给自己庆祝,顺便也是为请李超吃饭——他准备把整个六层都重新装修一下,而李超正好是做这方面项目承包的。   “老李,回头你帮我好好设计设计,到时候砖石瓷砖土料的,都用好东西。”刘俊说着,给李超倒了一杯酒。   听两个大师说,他那房间里的局,就是因为之前蓝海副食厂的老板跟建筑商人不和,不给人家结尾款,所以遭了人恨,才在那原本给副食厂老板住的房间里,布了个绝杀局。   他吸取教训,自然要跟李超这个给自己翻修酒店的人处好关系。   李超一边应着喝酒,一边却有些神游天外。   待酒酣饭饱,有大老板不参与晚上的赌局,开始散场离开的时候,李超突然拽住刘俊的手腕,低声耳语起来。   “那两个大师,真的好使?”李超低声询问。   “当然,我可是亲自验证过了。”刘俊答。   “……”李超为难的抿了抿嘴,他一向很要面子,自己有什么挫折不顺,也不爱跟这些老哥们儿说,就怕他们觉得他要完蛋,瞧不起他。但是这一年左右,他也是霉运不断,终于是有些扛不住了。   在刘俊的疑惑眼神注视下,李超沉吟了一会儿,才终于无奈道:“你能把那两个大师的联系方式给我不?我最近一年也是太不顺了,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转转运。”   “那俩大师可不便宜。”刘俊眼珠子一转,顺势开口道。   他帮那俩大师抬抬价,跟那两个大师交好了,日后好处肯定少不了。   尤其是那个一直微微笑的大师,看样子是很喜欢钱的啊。   “钱都好说!”李超毫不犹豫的道。   钱能买来好运吗?   人这要是一直倒霉,万贯家财都能一夕散尽。   他是那种如此没有远见的人吗?   ……   远处,正在忙碌的子鹤突然觉得耳朵热,像被人念叨似的。   没来由的,还打了俩喷嚏。   【小剧场】   赵胤推开门走进房间。   大猫威风凛凛的坐在落地窗下,眼睛始终不离对方,似乎渴望着对方能看自己一眼。   赵胤跟子鹤说话,称还没到上学时间。   大猫见赵胤似乎没有看到自己,于是假装伸了个懒腰,然后若无其事的、慢条斯理的,从落地窗朝着客厅中间溜达——每一步都走的像个升旗手。   赵胤关心子鹤身体。   大猫又调转方向,转身从房间另一边,继续昂头挺胸的往落地窗方向走——它已经走了一个来回了,这一回,赵胤总该看见自己了吧!   赵胤邀请子鹤晚上来吃火锅。   大猫咬牙恶狠狠的看向子鹤,心中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它站在客厅中间,格外张扬高调的伸了个懒腰,甚至抖了抖毛。   赵胤转身准备走了……   “……”大猫,绝望——他的眼里,果然没有我,嘤嘤嘤。 第29章 奇怪的面相   房间虽大, 但是阳光最好、角度最舒服的地方,只有一个!   子鹤想拿脚尖儿铲走克烈, 但克烈闭着眼睛动都不动——除非他将克烈抱走。   但他绝对不会抱它!   ——这一整天里, 子鹤和克烈相处的都很不好。   但他也没有过多的与大猫纠结, 毕竟临海首排的6栋,每间房都很大。   这一排房子的第一层, 都是一二层属于一户人家的,类似于非独栋的别墅。   子鹤租的02室虽然被房东将上下两层拆分出租, 但独占一层和院子的他,已经拥有了足够大的空间。   三室、两书房、三卫、一厅、一厨房、两阳台,加一个餐厅、两个储物室和一个地下室,还有一个院子, 足足够了。   他和克烈划了道道,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许到对方的生活区域。   划定好三八线,一猫一人总算达成暂时的和谐。   给大猫买了猫粮等各种猫咪用品后, 子鹤开始在房间里研究捉鬼等事宜——   小要命显然是一门心思要将殄官干到底了,他只好舍命陪君子。   傍晚,子鹤终于从房间里溜达到客厅看电视, 正巧看到一则新闻:   今天凌晨天还没亮透,高架立交上又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   死了三个人, 重伤一个。   之所以用又,据说这已经不是这个月的第一例了。   子鹤立即想到清晨时他在侧卧窗口看到的远处黑烟。   怪不得,原来是车祸死人了……   只是, 那邪气是怎么回事?正常死人往往不会阴气冲天啊。   估计出车祸的那个地方有什么问题。   要不要去看看呢?   他坐在沙发里,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看新闻。   新闻不仅将这起车祸详细记录,还回顾了下过去1年在高架立交上发生的所有车祸。   短短1年,高架立交上的同一个位置发生了6起车祸,49条人命——   这6起车祸中,四起都是发生在下午2点,2起都是发生在黑夜清晨交替的时候。   而巧合的是,最新这第7起车祸,也是发生在黑夜褪去,清晨将来的时刻。   新闻称,专家们都在研究这块儿地点发生的所有车祸的巧合之处。   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   如果是必然,这必然又是因何而生?   子鹤抿着唇,突然想到一件事。   老观主曾经跟他说过,这个世界灵气、邪气都稀薄。   人死后,就算怀着重大的怨气不愿去投胎,也会快速消失——因为世间邪气稀薄,无法助含冤鬼魂变成恶鬼。   而道观里的道士们,就算学会了画符,符也毫无灵气,根本没用。   这么一想,自己的震字诀,消耗的其实是身上的邪气和生气——这些是可以再生的,加上震字诀属于初级手诀,消耗的也不多。   所以,一天大概还是能勉强用一次的。   老观主曾经反复跟他说过,他这缕残魂之所以能活着,全靠封印他的人灌注自己的魂气给他修复残魂,加上老观主百年寸步不离的温养,才能得以留存和强大起来。   像山狗之所以能修成精怪来讨封,他怀疑要么是山狗误入了一处灵地,要么就是——   山狗靠着附着了他一丝魂气的宝剑残片上的邪气,修炼成精怪。   小鬼儿之所以能被养成,依仗的很可能是放在小棺里的符纸上附着的自己的魂气。   望海酒店601室的煞气局,靠的是附着他魂气的福包作为风水局局眼。   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靠在落地窗前的大猫克烈睁开眼,那双浅金色的瞳子朝着他望过来。   子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无视了克烈的存在,他开始在沙发前来回踱步。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   不不不,会不会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他站住,皱起眉,对于自己的推断有些怀疑。   可是很快,他又开始继续来回踱步——   不!不会是他自以为是!   这世上的事,有一有二,哪有巧合到第三次的?   想到这里,他以拳击掌,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笑容。   很可能,这世上就是灵气邪气稀薄到无法让妖魔鬼怪诞生。   而他张子鹤!   不知道曾经是如何做到的,魂气满天下——   于是,许多因缘际会得到那些寄存了他魂气的东西的家伙,便借助着他魂气所散发的强烈邪气,修成了鬼,炼成了妖?   哈哈哈哈!   所有鬼怪邪祟,都是靠着他散落各地的魂气,修炼而成。   嘿嘿嘿!   !   子鹤激动的攥紧了双拳,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最厉害的人!   他甚至已经开始给自己起名号——   鬼道祖师!   妖之王者!   邪尊!   “……”克烈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露出满嘴尖牙,舌尖儿卷曲。   它眼睛斜睨着那个年轻男人,开始怀疑,这家伙真的是张子鹤吗?   这蠢兮兮的皮囊里,住着的灵魂,真的是他知道的那个张子鹤吗?   子鹤才在自恋的快要膨胀,就听到有小石子儿砸窗的声音。   他朝着外面看去,就见赵胤一脸不耐烦的朝着他比了个‘抓紧过来,别让老子等’的手势。   子鹤深吸一口气,一天时间的修整,他已经能在见到小要命的时候,不觉得那么羞耻了。   去隔壁赴火锅宴的子鹤,关门前还专门回头朝着落地窗前双眼金灿灿的克烈,炫耀的道:“我去赴宴了哦,可惜猫不被邀请。”   说罢,转身欢快的去吃赵妈妈亲手操办的火锅了!   ——太残忍了!   ……   ……   赵家的装修是整个这一排临海非独栋的别墅里,最耗钱最完整的。   虽然不是独栋别墅,却也看得出家底深厚。   大院子里的草坪打理的极好,狗屋和绿化都做的非常有设计感。   一层二层是个整体,赵妈妈还将楼上三层也买下来——赵胤需要空间安静学习时,可以独自去三层学习。   赵父是个普通警员,他们家的钱基本上都靠赵母来赚。   作为企业家,赵妈妈在家里时,却几乎看不出是个商人,更没有一点总裁架子。   她是个非常有智慧的女人,出门经商做企业是工作,回家照顾老公孩子是生活,她分的很清。   也因为这样的态度,而把家里打理的很好,非常的温情脉脉。   她作为主妇,不喜欢家里有个外人晃来晃去,所以除了每周来打扫房间的阿姨外,这个家基本上不会有佣人。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来赵家蹭早饭时,如果赵母自己不说,他几乎看不出这个家庭与普通的小中产家庭有什么区别——操持早饭的主妇妈妈,一边看新闻一边吃早饭的爸爸。   今天的这顿火锅,自然也是赵母亲自打理。   子鹤觉得,赵母的公司肯定有一个非常给力的团队吧,不然她怎么有时间回家亲自下厨?   一走进房间,空调的冷气扑面,浑身凉爽。   同时又有一股的鸡汤香气扑鼻而来,热腾腾的牵住你的鼻子,拽着你往餐厅走。   赵父坐在客厅,时不时咳嗽一声。   然而这样的小细节,一心在食物上的子鹤并没有发现。   子鹤作为一只才下山的鬼,对于火锅这种食物的印象,还只停留在钱绅的记忆碎片,和一些电视的画面里。   “快过来,入座啦。”赵母围着围裙,从餐厅里探出头,虽然是利落的主妇模样,但神采间全是干练的精气神儿。   “来了。”子鹤踢掉鞋子,趿拉着拖鞋快速跑向餐厅,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赵母瞧着子鹤的馋样儿,笑嘻嘻一副被取悦的样子,“怎么样?馋不馋?”   “哇!也太香了吧阿姨!”子鹤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口水瞬间疯狂分泌,馋虫都被钓出来了。   鸳鸯锅里一边鸡汤一边牛油辣锅,此刻汤汁沸腾,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热气蒸腾里全是食物的香气。   桌上摆满了牛肉卷、羊肉卷、脆牛肚、黄喉、午餐肉、鸭血、豆腐……   各种肉食、蔬菜、菌菇应有尽有,摆了满登登一桌。   哇!   子鹤算是开了眼,这吃得过来吗?   他眼睛不离鸳鸯锅,拉着椅子就要坐下,结果被赵胤一把拎住后脖领子。   “去洗手。”赵胤的声音凉飕飕的从身后冒出来。   小要命真是一贯的没大没小。   “小胤怎么对客人呢!”赵母瞧见了立即随口斥道。   “哈哈没事儿没事儿。”子鹤忙笑呵呵开口表示不介意,一脸的好脾气样儿。   自己选的小宝贝,再凶再酷也得照应好了!   嘤嘤嘤。   乖乖洗好手回来,发现赵胤已经在桌边坐好了。   子鹤蹭着过去想坐在小要命身边,赵胤按住椅子不给他坐,酷酷的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委屈撇嘴。   赵母调好了秘制芝麻酱摆在桌上,抬头朝着客厅喊道:“老东西!吃个饭还要三顾茅庐啊?”   “来了来了。”赵父应了一声,客厅立即传来低低咳嗽声,和拖鞋趿拉的声音。   满满的家的气息,温馨又踏实。   子鹤摸着筷子,心里升腾出些袅袅情绪,不易捕捉,但很柔软。   它一只孤魂野鬼,曾经只认识这世间一个老观主,突然之间,他坐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之间,享受到了这样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温馨时刻。   真是奇妙。   赵母解下围裙放在一边,从冰箱里拎出红酒和饮料摆在桌上,坐下后一拍手,“今天周山临时加班,刚才电话跟我说晚些回来,咱们先吃。”   长桌边摆着五双碗筷,在赵胤身边,还空着个位置,显然是给周山留的。   “子鹤你一个单身小年轻,晚上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正好我和老东西结婚纪念日,就想着让小胤喊你过来一起吃。你也别客气,就当自己家,来,开动吧!”赵母给自己和赵父倒上红酒,随即开口道。   “我真是有口福了!以后阿姨您就是我妈妈!”子鹤眉开眼笑,嘴甜的流蜜。   他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赵胤是他的肉身,他将来要附身到赵胤身上,变成赵胤。   赵妈是赵胤的妈妈。   同理可证,赵胤的妈妈就等于是他的妈妈!   子鹤看着被自己哄的合不拢嘴的‘自己妈妈’,笑嘻嘻迫不及待的夹了肉卷儿丢进了辣锅里了。   “……”赵胤抬眼横了子鹤一眼,这家伙昨天还哭唧唧,今天又成这副模样了……   怎么看都是没心没肺的人,昨天那压抑难受的样子,倒反而像是错觉一般。   火锅宴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咕噜咕噜冒泡的锅底,一过开水就熟了的肉卷儿,各种下饺子一样滚进热锅的蔬菜肉食。   杯盘筷子夹动的声音,一开宴,那股热闹劲儿就在饭桌上蔓延开来。   子鹤将滚过麻辣鲜牛油汤汁的羊肉卷,在调配好的秘制蘸料上一蘸,送进口腔时,那股香辣味儿刺激着他的味蕾,让他一下瞪圆了眼睛,面上瞬间泛红,双眼都因为好吃而湿润了起来。   卧槽!   这是什么神仙料理!   我的妈耶!之前百年的鬼,都白当了!   他居然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滚三分鲜,子鹤忍着烫,咀嚼的过程幸福感爆棚。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因为这美味而跳了起来,他一边吸溜吸溜的怕烫,一边迫不及待的咀嚼。   咽下的时候心里充满了不舍——这美味,就应该一直在口腔里。   所有味蕾都被炸醒,好吃的感觉让他恨不得跳起来喊叫。   “天啊!太好吃了!”子鹤。   “哈哈,多吃点多吃点。”赵母被子鹤逗的直笑。   这孩子,跟没吃过似的,怪有意思的。   “好吃吧?哈哈。”赵父也笑吟吟的应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这年轻人倒是挺会说话的,来蹭饭还知道逗主厨开心。   赵母和赵父只当子鹤是在逗主人家开心,只是,很快他们就无法再这样想下去了——   “妈呀,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子鹤。   “阿姨,您真是太厉害了!拥有你这样的大厨,当你的家人,太幸福了吧!”子鹤。   “啊啊啊啊,好吃死了!”子鹤。   “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怎么这么好吃。”子鹤。   “哇好烫!豆腐好嫩好好吃!”子鹤。   “这蘸料阿姨你都放了什么东西啊?怎么可以有这么丰富的味道!”子鹤。   “嗷嗷嗷嗷,我好幸福,嗷呜嗷呜……”子鹤。   “啊啊我要哭了阿姨……”子鹤。   “……”赵父。   “……”赵母。   “……”赵胤。   三个人时不时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再看着子鹤吃火锅时开心的样子——像……像个孩子。   赵胤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子鹤一脚,小声道:“差不多点儿就得了,过了啊!”   浮夸!   子鹤却哪里管的了这些,他们根本无法懂得,一个第一次吃火锅的鬼的心情。   不知道火锅涮小鬼儿、涮凶灵、涮精怪、涮生魂……好不好吃?   四个人正喜气洋洋的吃喝,外面突然传来大狗金子激动的嗷呜。   随即,开门声响起,周山爽朗的声音几乎同时传了出来:   “我回来了……哇,好香啊。”   “快去洗手过来吃火锅了。”赵母立即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笑吟吟的看着还穿着制服的周山。   “妈你先吃。”周山都直接管赵父赵母叫爸妈。   赵母嗯了一声,这才转身回到座位上。   待周山洗好了手走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吃的专注、头都没有抬的子鹤。   “?”他朝着赵胤挑了下眉,眼神瞟了子鹤一眼,意思是‘这家伙怎么在这儿?’。   赵胤耸了下肩,“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又有什么案子?”   “高架立交那边早上的时候车祸,结果傍晚桥下又暴死一个。”周山一边简单说着,一边坐在了子鹤身边的空座。   周山捏起筷子,先不是给自己夹菜,反而是直接夹起一块儿肉塞到赵胤碗里,然后自己喝了口酒,才吃起肉卷儿。   子鹤目光虽然没有往周山脸上落,却捕捉到了他给小要命夹菜的动作,他抿着唇嚼着鸭血,品着美味,心里却泛起一股有些压不住的酸意。   这酸意又很快化成一股怒火。   他将鸭血咽下,目光抽回落向锅中,吸了几口气,很快将那怒火压灭了。   “这都这个月第几起了!都是白天桥上车祸,晚上桥下路人暴毙?”赵胤夹着肉的筷子顿住,扭头朝着周山望过来,眼神闪烁,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子鹤听着赵胤的话,也抬起头朝着周山看去——他看到的邪气,问题看样子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周山才要开口回答赵胤,目光突然捕捉到子鹤的视线,便住了嘴,转而道:“吃饭,不聊这些。”   赵胤看见周山的眼神,立即意识到这是防备子鹤这个外人,不想让子鹤知道太多。   他才想开口说子鹤听听也没关系,话到嘴边意识到这句话背后代表的自己情绪和态度,他抽了抽眉心,下意识的又闭了嘴。   子鹤正好奇心兴起,周山突然不说了,瞧着他和小要命眼神你来我往的,就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思。   吃火锅的好心情突然被扫了一半儿,他忍住皱眉的冲动,那股熟悉的怒火又开始沸腾——这种情绪来的急而汹涌,让他略微恍惚了下。   似乎……在他那段关于杀人夺魂的记忆里,这种怒火,也是所有负面情绪里,最强烈的一个。   他舔了舔嘴唇,食物的味道刺激味觉,他再次深呼吸,脑海里浮现出每天老观主陈铳重复最多的平气经,那股怒火才再次被快速压灭。   坏情绪虽然消退了,但那种心无旁骛尽情吃喝的热情也消散了许多。   他开始慢条斯理的吃和品味,也终于有时间抬起头观察一下饭桌上几个人的脸。   这一看之下,子鹤整个鬼都愣住了——   这一个个都什么面相!   右手边主位坐着的赵母,命宫印堂发青,泥丸宫皱纹走势见颓,两边嘴角都有暗红色气,鼻头毛孔扩张……   再仔细看耳根,子鹤的眉头微微抽了抽,果然暗色明显。   这财要破到姥姥家。   视线转向对面的周山,血亲薄的面相就不说了,周山父母双亡这事儿子鹤早就知道了。   可剩下的,就不是面相的问题了……   只见周山眼角发紫,显然是淤血现象,这倒不是说他被人打了,而是血脉不顺,体内整个血气都出现问题的表现。   双眼白上布满血丝,仔细看去,甚至有的血丝微微泛黑。   周山本来长的硬朗,五官不算精致,但拼凑到一起也非常相貌堂堂。   可今天的他,即便是吃喝满足时的表情,也透着股说不出的凶相和疲态——凶不是天生的那种凶,而是细微表情管理失控时,无意识露出的凶恶表情。   那疲态也不是困倦,而是一种经气缺失所造成的精力匮乏。   子鹤有些拿不准周山这面相到底是生了什么病,还是怎么回事——关于这样的面相,子鹤知道肯定有问题,但老观主教的面相学里并没有这种记载。   一会儿或许可以偷偷问问赵胤,毕竟小要命对于很多奇诡状况的了解,比他强的多。   转脸,子鹤又将目光看向左手边主位的赵父——   跟周山有几分相似,眼尾发紫,眼白上布满暗色血丝,神情间略有凶相和疲态。   更严重的是,赵父鼻翼微收,气弱。   唇色微青,眼底发黑……   子鹤皱了皱眉,刚才赵父是这样的吗?这么严重的不对劲的面相,他居然才看到?   正想着,赵父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两下。   子鹤眼神暗了暗,赵父朝着拳头咳嗽时,拳头被喷到气的地方有黑色丝线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   子鹤眯起眼想要看仔细,赵父却已经咳完,继续吃了起来。   吃火锅这么提升室温体温的食物,赵父的面色居然还透着几分青白——是那种人类在寒冷环境里,才会有的肤色。   “你怎么不吃了?年轻人多吃点。”赵母突然夹起一块儿肉,塞进子鹤的碗里。   子鹤忙挂上笑脸,谢过赵母后,他一边嚼着肉,一边转了下眼珠儿,谨慎开口道:“阿姨,不知道赵胤跟您说过没,我是被茅山灵宝道人养大的,从小跟着道士学相学和堪舆术。”   “咦?啊,这么说你还会看向看风水啊。”赵母听到子鹤的话,双眉一挑,一下来了兴趣。   她即是商人又是女人,对玄学可以说是非常感兴趣了。   不过,听到子鹤的话,她也立即敏锐的意识到子鹤这年轻人应该是个孤儿,那跟周山一样,也是个可怜孩子。   她一边应着子鹤的话,一边又往子鹤的碗里夹了两筷子肉。   子鹤看着碗里的肉,眨了下眼睛,眸光闪闪。   他抬起头,面上仍旧是微笑——   不如赵胤浓密的长眉舒展,单眼皮的椭圆形眼睛微弯,琥珀色瞳子闪着柔光,唇角微挑,面部线条柔和。   一张人畜无害的清秀年轻男人的脸。   听到子鹤突然挑起话题,甚至开始剖白自己的出身,所有人都抬起头朝着他望过来。   周山却皱了皱眉,他之前处理601案子的时候,就查过叫张子鹤的人,可根本对不上号。   后来做了影像捕捉,才知道,这家伙根本不叫张子鹤,而是叫钱绅。   且钱绅这人在警察局系统里有案底,可不是个良善好公民。   这人搬来顶级社区,租住最贵的临海第一排观海房的钱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从小被什么道士养大,更是信口雌黄。   周山盯着子鹤,眼神变冷,他表情防备且充满敌意——倒要看看这人又是努力讨好家人,又是撒谎,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赵胤却抿住唇,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在脸上,只是定定的看着子鹤,等着他的话。   如果别人不知道张子鹤的能耐的话,他还是知道的。   父母和周山或许不会太拿‘看相风水’百分百当真,但他却不会这样——   他和张子鹤一起经历过601房的事;   一起从死亡威胁中逃出来;   一起去破了张大田的小鬼儿;   一起回到601将事情终结……   而这个过程,金蟾房风水局和双尸抱门风水局,都是子鹤识破的。   捉鬼过程中,也有许多他没有发现,而子鹤发现或识破的事。   赵胤知道,子鹤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提起自己会看相看风水。   他扭头朝着母亲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来,便也专心等着子鹤开口。   “阿姨,你最近是不是在做一个跟水相关的项目?”子鹤开门见山问道。   “啊,是啊!这都能看出来吗?”赵母激动的瞪圆双眼,笑着捂住面颊,觉得很新奇很厉害。   周山撇了撇嘴,嘀咕道:“谭山市临海,大多数产业都靠海吃海,自然跟水有关。”   子鹤扭头看了周山一眼,周山恶狠狠瞪向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敌意。   “哎你别打断人家!”赵母伸长筷子点了下周山的碗,热切的看向子鹤,“然后呢?我这个项目可复杂了,你也帮阿姨看看,这项目稳不稳?”   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睛挑起,背脊绷直,露出了几分坐办公室时的威仪姿态。   子鹤抿了抿唇,先与赵胤对视了一眼,才继续道:“阿姨,这个项目不能做了,您面相所展露的信息,都指向着,与水相关的事儿是大灾星,得立即抽手才行。”   “啊……真的吗?”赵母被子鹤认真的神情镇住,表情也渐渐沉了下来。   她右眼微跳,眉心紧皱。   赵母是做食品加工生意的,工厂做的很大,这么多年收益一直很好。   最近她在接触两个项目,一个是稀有的深海鱼种加工的项目,一个是无花果加工项目。   谭山市虽然靠海,但也是个群山环绕气候很好的城市,山货同样非常丰沛,以往她做的大多数都是山货产品。   最近也是这个水产项目规划展示中的净利润很高,所以才心动想做做。   虽然一直也觉得忐忑,但……也很难就凭着子鹤一句,果断叫停啊。   “江湖骗子。”周山冷冷盯着子鹤,自觉已经看破子鹤的狐狸尾巴,就等子鹤接下来说‘要想破解也不是没有办法,给钱就行’。   子鹤眉头紧皱,抬头怒目与周山互瞪。   赵母回手又拍了周山一下,狠狠瞪了周山一眼。   但却没有开口应承子鹤什么,她抬头看了子鹤一眼,想要再问什么。   又觉得自己问东问西显得不够信任,可……她实际上就是很难相信……而且,这么重大的决定,一个项目涉及到百来万的预算……   “阿姨不必这么急着做决定,但是签订合同之前,一定要再多做一点项目分析和调研。或许现在不是时机,再过几个月,却到时机了呢。”子鹤瞧着赵母为难,就知道对方未必会信。   算命这种事,有时强令多言,反而显得假,更难取信人,他只好嘱咐赵母谨慎,再多说什么,也是交浅言深了。   “你倒是开个价,多少钱能破了这个灾?”周山见子鹤居然懂得见好就收,便凉凉的嘲讽起来,试图揭穿这骗子的三板斧。   “周山!”子鹤终于忍不得了!   他堂堂厉鬼,可是被这个叫周山的王八蛋撩拨了一晚上、挑衅了好半晌了!   他忍也尽力忍了,该有的客气也做到了,现在真是忍不得……忍不得了!   “怎么?我揭破你的骗局,你恼羞成怒了?”周山微抬下巴,气势逼人。   他话说的横,表情也够不屑和挑衅,但却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特别果敢的应了一只恶鬼的呼唤。   子鹤脸上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   想吃!不能吃!太tm想吃了!不能吃!   我必须吃了这孙子!不能吃!   不吃了这孙子我枉做鬼!不能吃……   一时间,方才吃火锅的火热气氛降温,整张桌子都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赵母还在思索自己的项目;   周山在跟子鹤对峙;   子鹤在进行天人交战……   赵胤却在这气氛中,突然开了口。   他声音清朗,却因为性格淡漠而显得有些醇厚如酒。   虽然语气仍旧淡淡的,但说话的腔调,却是难得的笃定和坚持。   他并没有搭理正眼睛放刀互瞪的周山张子鹤,而是直接朝着母亲道:   “妈,你听子鹤的,把那个项目停了吧。”   一瞬间,整个桌面上除了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周山一下回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赵胤——   这个从来对任何事都表现的兴趣缺缺,极少管别人闲事的弟弟,怎么突然……?   赵父也有些愕然的看向儿子,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赵胤年纪虽然小,却性格老成。   一向谨慎又稳重,很少会做武断的决定。   赵母更加吃惊,往日里她工作上的事儿,想找儿子聊聊,他都是拒绝的。   今天竟主动向她提出建议?   他那话……是建议吧?   不对!   赵母抿紧了嘴唇,朝着儿子看看,又朝着子鹤看看。   心里忍不住更加吃惊——   自己儿子居然完全相信邻居子鹤的话!   而且,相信到,在向她这个母亲下命令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胤:请问,‘抓紧过来,别让老子等’的手势是怎样的手势?   作者:别问,你不想知道!   【小剧场2】   6栋01吃火锅,隔壁小猫咪已馋哭。   小猫咪克烈:是直接哭,还是走程序? 第30章 山友附身和别墅论剑   热汤仍在汩汩的沸腾, 饭桌边的几个人都陷入沉默。   赵母认真思考了下,见大家都不说话, 转念便道:“这事儿就按照子鹤说的, 我明天就去把项目重新评估一下, 然后否掉它。”   相比于子鹤这个蹭过两次饭的邻居,赵母更信任自己儿子的判断——小胤不是个随意开口做决定的人, 更不会随意干涉她的事儿。   “妈——”周山立即就要开口表达意见,甚至想将张子鹤的底细都揭了。   赵母却立即打断道:“好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咱们继续吃饭,快,冬瓜都煮烂了。”   说罢, 她夹起一颗冬瓜塞到周山碗里。   说一不二。   “……”周山张了张嘴, 瞧了子鹤一眼,又看了看赵胤和母亲,深吸一口气, 终于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接下来的一顿饭,大家吃的都有些心不在焉。   饭后,子鹤要刷碗, 赵母自然不同意,推着让他们出去看电视。   但周山在, 子鹤继续呆着也尴尬,便在感谢过招待后,告辞要回家。   周山冷哼一声, 满脸的逐客令,赵胤将子鹤送到门口就。   子鹤趁屋子里其他人不注意,拉住小要命的手腕,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赵胤回头看了眼沙发上坐着的哥哥和父亲,“我去送送他。”   “恨不得出了咱家门儿就到他家卧室了,居然还要送。”周山没回头,却用冷嘲热讽送了子鹤一程。   出了房间,外面天已经黑了,子鹤看了眼院子里的金子,又扭头朝着客厅里并肩坐着的周山和赵父瞧了一眼,才抬头对小要命开门见山道:   “阿姨的问题很轻,关键是你爹和你哥。”   “他们俩也有问题?”赵胤双手插兜本来在走神儿,突然听到子鹤的话,立即集中了注意力。   子鹤点了点头。   他皱眉组织了下语言,一边顺着院子里的石板路往外走,一边将自己观察到的赵父和周山的状况讲给了小要命。   小要命越听眉心耸的越厉害,似乎这其中有什么非常严重的事儿。   “怎么了?这面相是什么意思?”子鹤一边推开小要命家院门,一边紧张的问道。   赵胤面色沉沉的,盯着子鹤看了一会儿,问道:“他们两个的症状……你确定吗?”   子鹤点了点头,“确定,这些肯定不会看错。”   赵胤抿住唇,子鹤说的他都看不出,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么证明子鹤的确有阴阳眼。   如果子鹤的确是阴阳眼,那……对方看到的哥哥和爸爸的面相,所代表的状况就非常不容乐观了。   “到底是什么啊?”子鹤已经急的不行,他频频回头催促。   赵胤没有再继续走,他站在院门口靠着墙壁,一边回头盯着自家客厅落地窗透出的灯光,一边对子鹤道:   “你说的如果都属实……那我爸和我哥就是被山友附身了。”   所谓山友,就是孤魂野鬼——这是古人对无家无冢之鬼的称呼。因为古代的孤魂野鬼多在山上晃悠,所以叫山友。   现在的很多捉鬼人都沿用了这个专业称呼。   “山友附身?”子鹤愣住。   咦?   不对吧!   他也是恶鬼,附身了钱绅以后的状况,跟周山和赵父的状况,各方各面都不一样啊。   “是的。不过……这孤魂野鬼并没有吞噬生魂的能力,所以只是在我爸和我哥身上种了鬼气,不断吸食他们身上的阳气。”赵胤捏了捏眉心,表情很沉重。   “那我们怎么办?”子鹤问道。   赵胤心事重重,但听到子鹤的‘我们’这个词,还是怔了下,硬从自己的思绪中跳出来。   他盯着子鹤反反复复的看,仿佛想将这个人完全看透般。   “我怎么了?”子鹤正全身心思考着周山和赵父身上的鬼魂的问题,也不知道这鬼叫什么名字,连哪里招来的鬼都不知道。   突然被小要命这么一盯,他也忍不住有些心虚起来。   小要命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钱绅!”赵胤突然开口,眼睛黝黑黝黑的如无光的深海,让人看不透。   让人对上这眼睛,心里发慌。   “……”子鹤愣住。   “你不是叫钱绅吗?”赵胤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子鹤舔了舔嘴唇,眼神往边上飘了飘。   赵胤瞧着他这个样子,唇角往下压了压,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也没什么好说的。   神秘感不等于谎言。   他是很讲究公平公正的,可以接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   自己对张子鹤几乎是知无不言,最初即便也防备,但渐渐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甚至还将他请进自己家里来,连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介绍给他了。   可是这个家伙呢,什么都藏着掖着,倒把他摸的透透的。   赵胤虽然没有去深究这情绪的来由,但不爽的感觉却非常清楚。   明明白白的,不想跟张子鹤废话!   “赵胤。”子鹤看着小要命的背影,心里莫名一紧,他忙上前一步,赶在小家伙进院子前喊住了他。   赵胤回过头来,表情冷漠。   叹口气,子鹤舔了舔嘴唇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你说。”赵胤好整以暇。   “我可能是……就是跟这个钱绅互换了灵魂之类的。反正……现在住在这个身体里的人,是张子鹤。”他咽了口口水,决定还是向小要命说一些真话。   其实,作为一个恶鬼,一点儿信息都不应该向自己饲养的肉身说的。   但……   算了,为了跟小肉身打好关系。   说一点就说一点吧。   唉。   这肉身,可比他之前想的要难伺候太多了啊!   赵胤盯着子鹤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对方真诚的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松懈下口气道:“这就是你的灵魂没有三昧真火的原因吧?”   “啊……是……”子鹤愣了下。   随即,他心里一阵阵后怕。   小要命居然能看到人类的三昧真火!   天啊!   这小少年真是深藏不露!   自己险些暴露,居然还完全不知道!   他擦了把冷汗,忙转移话题道:“快说说,你爹和周山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赵胤却摇了摇头,“很不好处理。这种山友吸阳,只是将自己的一丝鬼气留在人类身上,一般半个月到一个月后,这丝鬼气会自己消失,人类也就会自己病好了。不过……如果山友特别厉害的,也能把人直接吸死……”   “吸死……”子鹤扭头看了眼小要命家的客厅,透过落地窗能看到房间内赵母端了水果出来给周山和赵父吃。   周山被吸死就吸死吧,赵父可不能死啊。   “那怎么办?”子鹤追问。   “要想根除,我们得找到那山友的所在,然后将它杀灭。我现在只能用香灰和鸡血暂时减轻那鬼气吸食他们阳气的速度。”小要命抿住唇,抬头对子鹤说道:   “我回去忙下,顺便问问他们今天都去了哪里。明天我们去找找?”   子鹤才要开口,小要命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有空,有愿意陪我一起去的话。”   “我当然愿意。绝对有空!”子鹤一丝犹豫没有。   赵胤盯着子鹤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骗我。”   说罢,他转身推开自家院门儿就走了进去。   子鹤才被他这句话吓一跳,又听到小要命在院子里道:“明天见。”   然后便跨着大步穿过了院子。   “……”子鹤扯了扯嘴角。   他……算是骗了小要命吗?   不算吧?   你说你一个殄官!捉鬼的!   难道让我跟你说,我是一恶鬼?   子鹤摇了摇头,拿钥匙打开自家院门,丢开了犹豫和纠结。   ……   ……   赵胤才一进门,周山就站起身,不悦的道:“小胤,你真相信那家伙的话?”   赵母和赵父本来还在为一起看什么电视节目而争执,听到周山的话都停了下来。   “从不撒谎这种事,难道你我就敢指天发誓?”赵胤站在沙发边,扭头朝着周山望过去时,那双好看的长眼睛,闪烁着光辉。   “……”周山抿住唇,眉心紧锁。   “相信能相信的,那些无法相信的,就留给别人作为提升自己安全感的秘密吧。”赵胤淡淡的笑了笑。   这个世界上,你能要求谁,对你毫无保留呢?   “……”周山被赵胤的话堵的难受,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看相这事儿是真的。”赵胤拍了拍周山的肩膀。   “你明知道这个人身份很成问题。”周山磨了磨牙。   赵胤抿着唇没再说话,转而打量想父亲,半晌后,才向赵父问道:“爸,你今天外出了?”   “嗯,高架立交车祸死人,过去做个登记,回局里录入了一下。”赵父没当回事儿,一边看电视一边答。   “你今天也是只去了高架立交那边?”赵胤问周山。   周山还在为子鹤的事儿生气,闭着嘴不想回答。   结果,被赵胤淡然的盯了一会儿,他就扛不住,无奈道:“对,去立交上面看了看,在立交下面走了一圈儿,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全队都白折腾。”   赵胤点了点头,然后便站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了。   周山却起身跟了过去。   待客厅里只剩下老两口,赵父捅了捅赵母,“这是为了那个邻居吵架呢?”   “让他们吵吧,小孩子的事儿,不用搭理。”赵母道。   “我是怕小胤年纪小不懂事儿,小山那是拿他当亲弟弟,他万一寒了小山的心。”赵父担忧的朝着赵胤房间望去,说罢话又咳嗽了两声。   “你可拉倒吧!他们俩那关系好的,快超过跟亲爹娘了,你快少操心他们吧。我给你来点儿感冒药吧?你晚上一个劲儿的咳嗽。”赵母豪气道,起身就去给赵父拿药。   赵父立即露出一张委屈脸,他不想吃药。   ……   “你跟我说说,你和邻居是怎么跑去601的?”周山关切问道。   他今天破了601悬案,拿到了至关重要的证物,在整个局里都是很轰动的事儿,回头准有奖赏。   但他一整天都不怎么安心,总担心赵胤——这小屁孩儿长大了,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秘密都跟自己说,   这孩子开始有自己的事儿,有他不认同的朋友了。   “我和那个张子鹤,找到了这些证物,你说我们厉害不厉害?”赵胤抬头,眉毛挑了挑。   “……这不是厉害不厉害的事儿。”周山。   “你就说厉害不厉害吧?”赵胤并不让步。   “……是挺厉害,但是——”周山小声承认,才要继续数落和逼问,就被赵胤打断:   “对了,正好我也跟你正式通报一下,你帮我跟父母保密。”赵胤毫不在意的岔开话题。   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抓了一把香灰。   又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有一包红色的粘稠液体——是他特殊处理过的鸡血。   周山看着赵胤忙忙活活,想盯着弟弟的眼睛说话,却不能够。   他心里又急又懊恼,想起叫张子鹤还是叫钱绅的那个邻居,更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秘密?”周山跟着赵胤忙活,一边问道。   赵胤从他房间专属的卫生间里弄了点水,用小盆儿调配了香灰和水。   “你先答应我,我告诉你我的秘密,你不许叽歪,不许阻挠。”赵胤说的云淡风轻。   周山立即戒备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赵胤手指在鸡血中一点,转身快速的便点在了周山眉心——也是周山对弟弟毫无防备,让他轻易得手。   “?”周山鼻子微抽,露出嫌弃的表情。伸手就要去摸那一点,“什么味儿?”   “别碰。”赵胤说罢,手复沾了香灰水,拽了周山的手,开始揉周山的虎口。   “?”周山一脸问号。   揉罢周山两只手的虎口,他抬头看了看哥哥,其实也看不出什么,但自己按照步骤做的,想必不会错。   周山却莫名觉得脊梁骨上一股清爽感自下而上窜过,待后脑勺也感觉微微发麻后,一阵轻松感袭来,整个人似乎都精神了许多。   赵胤松开手,一边拎着东西准备去给父亲也处理一下,一边对周山道:   “以后你捉恶人,我捉恶鬼。”   “什么?”周山眉毛一挑,他是听错了?还是出现幻觉了?   ……   夜晚,赵父发烧,子鹤趁母亲去准备药的时候,帮父亲点了鸡血,揉了香灰。   又在父母的卧房里坚持点上了三根回魂香。   赵母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异议。   一切处理停当后,赵父的状况好了许多,如果明天烧还不退,就去医院打针维持——还是得从根子解决问题。   如果明天烧退了,便证明那个山友并不很凶。   忙完一切,赵胤疲惫的回到房间,他将自己摔进床上,闭上眼回忆今天发生的一些。   想到今天忘记把课堂笔记带到学校,睁开眼准备将床头柜上的本子收进书包。   结果在自己的床头柜上,发现了压在笔记本下面的道书——   大猫克烈昨晚偷偷送过来的那一本。   赵胤手指在道书上摸了摸,这本与之前出现在房间里的神秘道书和殄官锤一样,都出现的很突然——   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又是以何种形式送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他道书和殄官锤?   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希望他去做殄官,除魔卫道?   为什么不送别人,偏偏送给他?   道书封皮上,写着4个字:尖门左道。   字迹与上本书完全不同。   落款只有一个‘呆’字,谁会给自己起这种名字?   他捏起书,迫不及待的翻看。   之前那本,仅仅是本鬼怪介绍、捉鬼方式介绍。   而眼前这本,更多了一些实名人士捉鬼驱邪经历中,成功及失败的细节过程记载和经验教训。   打开床头灯,他在床头坐正,认真阅读起来。   很快赵胤便发现,书上大多数记录的,都是关于一个叫作张尘阳的灵宝道人的故事——   在笔者的记载中,这人简直是上天入地的神祗。   风流倜傥,无所不能,正义凛然,集智慧、强大、俊朗于一身。   像花大价钱找人写的传记……   而书册最后,又大笔墨渲染了一只旱魃的凶残可怕、狠厉无边。   然后写弑魃大会时,各路高手灭杀旱魃的故事。   故事里专门记载了张尘阳杀旱魃时,居然偷偷以自己一朵肩头火,护住旱魃残魂,以壶封魂使之不破不灭……最后留下壶中魂,携旱魃身远走的故事。   赵胤伸手抚摸着道书中记载这段故事的部分,这墨色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特别熟悉,不是那种写毛笔字用的纯黑墨色。   他又将鼻子靠近道书嗅了嗅,随即皱起眉——这个墨水味道太熟悉了。   NOODLER家的钢笔水。   这个黑色……赵胤舔了下手指,然后用被舔湿的手指在墨字上一抹,果然有轻微晕染。   这是他们家黑色墨水中的浅黑系不防水的经典色,叫‘暗物质黑’。   再翻开道书仔细看了遍,通篇都是用的这个墨水——这可不是古书!   这墨水是美国产的!88块钱一瓶。   赵胤觉得自己完全被搞糊涂了……   他再次翻开这本书最后,盯着纸张最末处,记录的关于旱魃的称呼。   眉心紧锁,他手指又在那个记录了旱魃称呼的地方戳了戳。   那里就只单单记录了一个图形来代称这只旱魃尸神:   一只长嘴展翅的瘦长大鸟……   这个落款自称‘呆’的人,画工实在不敢恭维啊!   他画的这是什么?   鹮?秃鹫?鹰?鹅?   …………   …………   …………   第二天一早,周山答应弟弟去警局把关于高架立交的所有事儿的资料,都整理好发给他。   前提条件是,如果赵胤去干所谓的捉鬼行当,必须带上他。   赵胤跟子鹤打了个招呼,丢了根火腿肠给子鹤,说是救济给无业单身狗的早饭,真当喂狗……   然后小要命便去上学了——待他拿到周山的信息后,两个人再谋定而后动。   子鹤百无聊赖,一边拆快递,一边胡思乱想时,就接到了望海酒店老板刘俊的电话。   “张大师,我这个朋友最近一年都特别倒霉,他特别托我一定要请到您和赵大师。”刘俊的声音很是热情,透着股商人的市侩热络劲儿。   “他这是想转运?”子鹤歪在沙发里,今天一大早他就没看见克烈,也不知道大猫跑哪儿浪去了。   “可不是想转运嘛~大师,我可是帮您把价格狠往上抬了抬,嘿嘿嘿……”刘俊忙讨好道。   子鹤抿了抿唇,也愿意接对方这个好意,笑嘻嘻道:“那可真是谢谢刘老板了。”   钱是好东西啊,赚够钱了,他就把这房子买下来,永永远远跟小要命当邻居。   “对了,还有一个事儿啊,张大师。”刘俊神秘兮兮道:“我专门帮您打听了一下,那李超据说是去年养了个小鬼儿,好像是干了什么事儿冒犯了小鬼儿还是怎么的,这一年真是家宅不宁啊,生意上也老出事儿。”   刘俊好心的提醒到,以便让张大师提前有个准备。   子鹤皱起眉,又是小鬼儿?   这世上这么多人得到他张子鹤的魂气寄存之物,借住他的邪气养小鬼儿?   这么流行的吗?   子鹤挠了挠脑门儿,那些卖小鬼儿的‘大师’,竟拿他的东西,赚他的钱了!   哼!   “行,我知道了。”子鹤应声道。   “那好嘞,大师看这样行不行?他那边吧,催的很急啊,想请您今天上午就过去他家里看看,不知道您有没有空。”刘俊有些为难的道,一边说着,还一边骂对方不讲礼数。   “没事儿,正好有空。”反正上午小要命也要一边上课一边等周山的资料。   他闲着也没事儿,正好出去赚钱。   “那好嘞,那人叫李超,一会儿我把他的资料发您微信上哈。我马上让他那边开车过来接您。”刘俊倒是很周到。   两个人又应酬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子鹤穿好衣裳出门前,大猫又迈着猫步溜达了回来,蹭的身上脏兮兮,也不知道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去了。   结果,他出门,大猫也跟着出门。   他在小区里溜达找美女,大猫也跟着他溜达。   看样子这是跟定他了?   这缠人的猫妖!   可惜变不成个美人儿,脏兮兮一身长毛,还老得他给它洗澡梳毛。   最后,他在小区里拿一瓶矿泉水,求小区里的阿姨往里面吐了一口口水,然后熟门熟路的溜达到小区门口。   来接他的是辆亮蓝色兰博基尼跑车,一点儿也不低调。   李超公司的副总亲自过来接的,称老板直接从公司回家等子鹤,怕再从公司绕过来,会让张大师久等。   子鹤浑不在意,他比较关注实惠的,要么钱,要么自己的东西和魂气,要么可以吃的鬼和邪气。   上车的时候,子鹤犹豫要不要抱着克烈上车。   最后还是嫌弃的决定拎了它后脖领子上车,结果大猫一个敏捷闪身躲开他的手,自己蹦跶一下就跳进跑车,一本正经的坐在了司机身后的座位上。   “这猫是?”那副总姓孙,汽车行驶起来后,疑惑的开口。   “这是我孙子,叫克烈。”子鹤转眼瞟了大猫一眼。   “……”克烈扭头怒瞪子鹤,前爪指甲根根亮出。   子鹤忙笑道:“是我的助手,跟我亲孙子一样亲。”   他自认为这样说已经是抬举了大猫。   结果克烈丝毫不领情,嗤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您可真逗。”孙副总笑呵呵道。   跑车直接将他们载到威海邻山的豪华别墅区,虽然比较偏,却非常宽敞奢华。   很多有钱人在这边买别墅,作为度假或者金屋藏娇之用。   请他来的老板李超,则是专门买了个距离市区比较远的相对不那么大的别墅,就用来养小鬼儿。   有男佣只负责整理房间,很多时候小鬼儿住的地方,都是李超亲自清洁。   子鹤到的时候,已经有无数车辆停在李超这间别墅周围的陆上临时停车位上。   子鹤下车后,朝着别墅里面看,只见许多人已经在这屋子里了。   “这是?”子鹤皱了皱眉。   怎么?欢迎他居然用这么大阵仗?   他隐约间……好像还看到客厅里一个穿着僧侣装的和尚,手里摇着个招魂铃,正一边念叨,一边在客厅边缘遛弯儿呢?   正这时,别墅门打开,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跑了下来,孙副总忙喊了一声‘李总’,然后给子鹤和李超做了介绍。   李超很为难的亲自迎接,不好意思的握住了子鹤的手,连声道歉,为自己没能亲自去接,感到无比的难过。   子鹤眼睛盯了眼别墅里晃动的人影儿,皱了皱眉。   李超此刻身上的西装微微褶皱着,领导早就扯下来塞进了兜里,头发被他自己撸的东倒西歪。   子鹤打量了下李超,瞧着这人无论是从表情还是发质来看,都是焦虑相。   甚至,李超的头发虽然乌黑油亮,但发根软趴,头发油腻而不明亮——从看相术中‘观发’一门来判断,李超这叫‘三焦惊发’,显然不仅仅是焦虑,还刚刚受了惊吓。   子鹤观察的时候,李超又撸了下自己头发,满面苦涩的道:“不是我信不过张天师,实在是家里父亲听说了我养小鬼出了事儿,老爷子就请了一堆咱们市里市外能找的到的天师、高僧,这不……挤了一屋子。”   子鹤没接他的话茬,反而问道:“你可是刚受了惊?那些人已经开始开坛做法了?可是出了事?”   “哎呀!大师神机妙算!这个……”李超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别墅,眼神里露出惊慌神色。   仿佛看的不是自己家,而是什么停尸库,焚尸炉一样。   这地方他也已经好久不敢来住了,心里忌惮的厉害。   “这帮人早就来了,一个一个的讨论我这屋子里的鬼到底怎么回事儿。后来一群人商量出一个对策,派了他们中声望最高的一个人进去……结果就……那个声望最高的和尚被吓的从我养小鬼儿那屋逃出来,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说……说是我养那小鬼儿成了精,破不得,请不走,只能……只能我生个女儿,让这小鬼儿投胎去怨了。可我这……”李超露出为难的表情。   子鹤朝着李超别墅的方向看了一眼,瞧着四周环境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李超跟张大田一比,简直逊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人家张大田最多就是失去小鬼儿后精神萎靡,据说日日衰败下去了。   但这李超……连自己养的小鬼儿都处理不了,一天没借上力,倒是光倒霉了。   也是个奇葩。   他们这边说话,大猫克烈已经走到了别墅楼门前的台阶下,它抬起头朝着别墅看了一会儿,耳朵听着李超的话,回头面上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   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和一根黑色竖瞳,变回了圆溜溜的黑眼睛。   “我进去看看吧。”子鹤说着便迈开了步子。   可才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什么般,猛地回头问李超:“李老板刚才说,老爷子把市内市外的高人都请来了?”   “嗯,可不是。”李超点头。   只是这些高人,有几个名副其实,那可真是没法说。   “那……那紫玄观的老观主?”子鹤双脚如钉在地上,丝毫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   “啊,您还认识紫玄观的老观主陈铳?”李超愕然问道。   子鹤勉强点了点头,可太熟悉了。   “那陈道长之前从不离开紫玄观,大家有事儿都是去山上求卦问卜,倒是都说非常准,但圈里的都知道,陈道长是请不下山的。”李超遗憾道。   “哦……”子鹤松了口气。   大猫克烈嘴角往下压了压,一双猫眼眯了起来。   “不过,最近陈道长倒是下山了。”李超突然又补了一句。   “啊……”子鹤瞬间瞪圆了眼睛,心里开始捉摸着怎么找借口离开。   “但是……”李超这可真是大喘气儿。   “……”子鹤眉心隐约显出不耐烦来。   李超忙道:“听现在主持紫玄观的暂代观主说,他师傅陈铳留下一句‘我去寻找师傅埋骨地,你们好好念经讲道不可松懈’,就走了。”   李超说罢,还嘀咕道:“老观主都百岁老人了吧,还千里迢迢出门去找他的师傅的埋骨地……啧啧。”   子鹤这下才真的松了口气,“也不知道陈道长是去哪里了?”   他这才迈开步子,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实在是找不到,全紫玄观的人都搞不清楚。”李超摇了摇头。   “……”子鹤抿住唇,陷入了沉思。   屋子里的高人们形形色色,有的穿着道袍,有的穿着僧袍,也有的直接穿着西装拿着罗盘,一副现代社会科学捉鬼的架势。   一屋子近十个高人,见子鹤进门,都投来了打量的目光,瞧见是个穿着休闲服的年轻人,谁也没放在心上。   李超也没向大家介绍,毕竟同行是冤家,他也不好硬捧张大师,去得罪其他的大师们。   他亲自喊了男佣人,好水好茶伺候着。   子鹤放眼打量这屋子,既没什么风水局的格式,也没什么煞气存在。   乱七八糟的,倒是装修的挺富贵,搭理的很干净,但也没看出来有奇怪之处。   再看屋子里的道士、高僧、玄学大师们,各个都干干净净,也瞧不出什么玄妙之处。   他看不出玄妙之处,很可能就代表着,这是一屋子齐齐整整的谭山市玄学骗子。   大聚会啊!   缺一个还在住院的张清远张天师,骗子就齐了。   屋子里的一群人都吓的不行,那被派进去捉鬼的高僧正坐在客厅靠窗的太阳底下,哆哆嗦嗦喝着热茶,双眼呆滞。   其他大师们也忧心忡忡,不敢往那屋里闯。   有的人是真的有一些能耐,但是旁门左道的,也是糊里糊涂。   这样的人,最是胆小——知道一些,更多的是未知。   知世上有鬼却又无法掌控鬼,这是最容易惊惧的一类人。   他们各个捏着罗盘、招魂铃、鲁班尺、拂尘等等法器,就只是在屋子里转悠,每每眼睛望向那被吓傻了的高僧,都露出忌惮的表情。   子鹤低头朝着看了看坐在他脚边的大猫,克烈也抬起头看了看子鹤——猫眼里满满轻慢。   他便用口语问:有、鬼、吗?   克烈双眼一耷拉,嘴巴撇着,一脸大叔样儿,眼神中全是嫌弃。   啊!它也觉得没鬼啊!   心灵相通!   他也觉得没鬼!   于是,子鹤朝着李超笑着道:“那就是那位高僧?”   李超点了点头,“张大师要不要去问问他在那屋里看到了什么?”   子鹤露出莫测高深的表情,摇了摇头,果断道:“不必。”   然后便朝着最里面朝阴的侧卧走了过去——那屋子的门缝处,隐约露出红光。   李超双眼立即露出敬仰之色——他都没有告诉张大师哪个屋子供奉着小鬼,张大师就已经看出来了啊!   这是真本事啊!   屋子里的其他‘高人’们,见子鹤居然在有高僧被吓的三魂出窍七魄不稳的情况下,还敢独自去闯?心里都忍不住惊诧起来。   这年轻人知不知道小鬼有多阴?怨毒有多深啊?   年轻人这么不怕死的吗?   当他们发现,子鹤完全不是说说而已,真的一步不退的朝着那房间走过去时,他们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怕死的人啊!   “太勇敢了!”   “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年轻人,后生可畏啊!”   “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唉,我果然老了……”   “简直难以置信!”   “放在以前,也是个小英雄啊。”   就在这些人感慨、崇拜、敬重、遗憾、赞叹声中,子鹤一把推开那扇门,身形彻底消失在门后。   而在众人的心中,他消失的背影,是有光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我们真是心有灵犀,都觉得这屋里没鬼。   大猫:你哪知眼睛看见我们心有灵犀的?我说话了吗我? 第31章 没错,是感冒药!   别墅大厅内, 一群高人们围站着,翘首以盼。   只有一个人站在外围墙边, 瘦高纤细的身形依靠着墙壁, 事不关己般的冷眼瞧着众人。   他身材比例极好,长腿虽然遮在道袍下, 但迈步时还是能看的出, 黑色筒裤里是一双直又匀称的细长腿。   头上挽着发髻,插个钗子, 做道士打扮。   唇红齿白的,若不是那双朗朗浓眉如刀, 让这张脸英气逼人, 乍一看真像个娘们儿。   这个人叫丁谢, 也是个道士。   不过听说修的是道家茅山宗的旁系,也是有些邪性的分支。   他见那年轻的张大师进去半天了还没出来,便掏出手机, 发了条短信出去:   【拿了壶的钱绅化身了什么张天师,过来帮李超捉鬼呢。钱绅看起来傻乎乎的, 一副招摇过市的样子,就差脑门儿上写着自己是‘骗子’了。看着既不像鬼上身,也不像撞了邪。我估计那壶里的邪灵, 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发完了短信,又抬起头,面上表情沉沉的。   不一会儿,手机震动, 一条短信提醒弹了出来。   他点开后,看见对方回复道:   【那群取壶的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是我们大意了。】   他将手机揣起来,没有回复,靠着墙,继续朝着那养小鬼房的门。   ……   ……   子鹤迎难而上,如一个签了生死状的勇士般,横冲直入鬼门关。   结果,他筷子都准备好了,进了小鬼儿屋里,连个鬼影儿都没看到。   这屋子里,一丝阴气煞气都无。   要说这屋里有鬼,那这鬼真是世上最干净的生灵了。   拉开窗帘儿,打开窗户透透风,子鹤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儿。   那供台上的小棺材倒是很精致,里面就放着根儿狗骨头。   李超放自己的血,没养着小鬼儿,结果是都喂了狗(骨头)了。   他在屋里一会儿踢桌子,一会儿踹椅子,发出叮叮当当咣咣的声音,吓的外面一种人面色凝重。   不一会儿的工夫,大猫克烈在墙角里发现了一个老鼠洞。   怪不得把那个老和尚吓成那个样儿,估计是他进来的时候,正打扰了吃贡品水果满头的大耗子。   那和尚吓的三魂七窍不稳,那耗子也吓的钻回了洞里。   这哪里是小鬼儿房,这就是个耗子窝。   屋子里其实就藏着个老鼠洞而已——养小鬼儿的房间必须昏暗,所以很多人根本看不清这屋子,视线也很难捕捉到速度极快的老鼠。   子鹤摇了摇头,失望。   当他昂首挺胸踹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大家简直不敢置信。   这……这就出来了?   李超朝着屋后看了一眼,见房间窗帘都被打开,红蜡烛等物已被熄灭。   而那小鬼棺此刻正在子鹤手里捏着,那捏小棺的姿势,跟捏着个遥控器之类的姿势也差不了多少——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啊!   这个张大师,这么厉害的吗?   门口站着的几个高人,先是吃惊,但很快又露出怀疑神色——如果是这么轻松破解的话,那屋里是真的有鬼吗?   再看看坐在大厅阳光下面色惨白的高僧,高人们又有些摇摆起来。   子鹤将小棺捏在手里,朝着众人看了看,这才示意李超借一步说话。   李超看着房间里窗明几净的样子,心里还有些忐忑,忙带着‘张大师’上楼,又喊了庸人过来泡好茶,才赶下楼。   孙副总见事情似乎是了了,便开始送其他的大师们离开。   不少高人们还不想走,想打听子鹤到底是如何驱鬼的,又在跟李超说什么。   今日这事儿,如果没有这年轻的张天师,大家一起打退堂鼓,倒也没什么丢人的。   可偏偏叫那张天师给驱鬼成功,高人们原本还心平气和的状态,瞬间就消失了。   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捉摸着如何诽谤造谣,编排张大师根本没有驱鬼成功,完全是胆大骗钱,没有职业操守!   楼下大师高人们纷纷离场,各怀心事。   楼上子鹤坐在茶室里,一边品着茶,一边道:“你跟我说说你这一年倒霉,都是怎么回事儿?”   这李超看面相不像是败家倒霉相,但眉眼间却有几分暗沉气,估计是招了什么东西。   别墅里的小鬼儿既然是假的,那他倒霉肯定是跟眉眼间的黑气相关了。   子鹤捉摸着,自己‘杀了李超的小鬼儿’,万一这李老板仍旧倒霉不断,岂不是要败坏他张大师的名声。   “啊……”李超本来是想着过来听子鹤介绍他如何捉鬼的,没想到居然是被问问题。   想了想,他还是如实回答道:“不知道大师知不知道我以前是做建筑的,人力和各种器械的资源非常强,这方面专业度也很高。一直以来各种基建项目承包,别人都竞争不过我。我也是靠着这个发家的。”   李超说着,喝了口茶,叹气道:“但是今年不知道怎么的,我年初请了个小鬼儿,就是想着保住我的财运也就行了。结果财没见着,反而开始倒霉,先是我承接的修桥工作,死了个工人,赔了不少钱。后来又承接了个建高速路隔音墙的工作,一开始也挺顺利的……”   李超一想起这些糟心事儿,就脑门儿疼。   “然后呢?”子鹤轻声温柔道。   这些听起来都没什么特别的啊。   “快竣工的时候,我们趁着晚上车少去刷隔音墙上的转弯指示之类的,结果就有车差点撞上我们的工人,虽然我们工人躲开了,但也撞坏了我们一块儿隔音墙,就算那司机赔了钱,但后来又重做的,也是晦气。”李超说罢,长长叹了口气,又道:   “这还没完,这个月那路段车祸频发,给钱的机构就压着尾款不给我们,说是因为我们的隔音墙有问题,才造成这些车祸。我这边跟他们真是撕扯不清楚,结果昨天天还没亮车祸又发生了,说是从土方车里的行车记录仪里看不到隔音墙,警方说那司机是因为以为是直路,才不踩油门直接撞飞出去的。”   子鹤眉头微皱,怎么这听起来,这么熟悉?   “现在给钱的机构让我把所有隔音墙都换成好料子,不然不给我们尾款。可我真的冤啊,我们工队真是一点不带偷工减料的。而且说什么司机看不见隔音墙,是因为隔音墙反光,隔音墙质量不好……这说得过去吗?”李超越说越气,说起来简直没玩没了。   子鹤却不得不打断道:“你说的建隔音墙的地方,不会是高架立交吧?”   “就是高架立交那儿啊。这几天都催着我拆老隔音墙,换新隔音墙,我这每天煎熬着,只怕要赔到——”李超又哭丧起来没完。   子鹤再次打断道:“那之前修桥铺路,是在哪里?”   “也是在高架立交那儿啊。”李超有些不明白怎么张大师这么在意地点问题。   子鹤面上突然露出释然的笑容,这倒霉哥们儿,原来是摊上这么个事儿了。   “大师你怎么笑了?”李超很是不明白了啊。   他这都快声泪俱下了,张大师怎么还笑的出来?   子鹤摇了摇头,“你不用急,你放心,这小鬼儿的事儿已经解决了,你很快就不会这么倒霉了。换隔音墙的事儿你先压着,就说自己生病了,什么电话都别接,撑过了不到一星期,也就没事儿了。”   “真……真的吗?”李超有些不敢置信。   这么笃定的吗?这么具体的吗?   这种话都敢承诺?   李超当商人这么多年了,跟圈儿里的朋友们也常聊起玄学大师们。   往往大师们都是说的比较含糊,就算说的非常准的那种知名大师,也从来不敢对这么具体的事儿说的这么肯定啊。   这不是玄门大忌吗?   不是说天机不可泄露,一定要把明白话,说的含糊或者模棱两可吗?   怎么这个张大师……   “哎呦!大师您可真是救了我的命了。”李超哪里还去胡思乱想,感恩的话一句接一句,听到子鹤这样说,他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他这一年的煎熬,委屈,可真是……找到能帮他的人了。   活菩萨啊!   李超看着对面坐着的恶鬼张子鹤,只觉得张大师浑身放圣光,整个人看起来都洁净不容侵犯。   太高洁了,太神圣了!   作为一个中年危机的一家之主,李超是真的有些心酸。   他看着张子鹤轻快的表情,心里说不上来的松了一下,那种几座大山压在背上,而自己随时可能会趴下的恐惧感,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年。   到现在,他身体也有些不行,动不动就生病。   “行了,那今天就这样了,你也歇着吧。”子鹤说着就要起身离开,真真一副事了拂衣去的高人架势。   克烈坐在边上一边舔茶,一边拿眼横子鹤。   “别,大师您等一下。”李超说着忙站起身,“你看我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儿。”   他也不等子鹤反应,转身就出了茶室。   他到隔壁房间将早就准备好的装钱的皮包拿出来,想了想,又往里塞了五万块钱,这才拎着包回了茶室。   “大师您收着,您可千万别嫌少。”李超将那皮包塞进了子鹤手里,这些是他手里唯一的现金了,二十万。   随即,他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儿玉,也塞到了子鹤手里,“大师,这是我前年淘到的好玉,玻璃种,绝对值钱,这个也给您。”   子鹤原本就是来赚钱的,但李超这样,他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不……”他推了下。   李超立马瞪圆了眼睛,“您是不是嫌少?还是瞧不起我这个粗人?”   子鹤看着李超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还挺愿意跟这样的暴发户合作的,这个实诚劲儿,啧。   “行,那我就收下了。”子鹤说着将那皮包提在手里,那块儿玻璃种的上等玉佩,也塞到了兜里。   克烈瞧了眼这个敛财骗钱能力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家伙,一纵身从椅子上跳下去,拽拽的转身先出去了。   子鹤掂了掂手里的提包,猜着里面有多少钱。   趁李超走在他身后的时候,子鹤咧开嘴直笑。   蓝湾小区那别墅卖500w现金,临海两层的房子能卖这个价,已经很便宜了。   但子鹤要攒够钱也还是差的贼多。   得再有几个李超这样的人才行啊——子鹤暗暗想到。   被李超送上车前,子鹤回头道:“别送了,我再留一句话给你,你近年还要子孙福禄,不是要再填孩子,就是要添孙子。”   说罢,在李超愣神儿时,他坐上车,探出车窗,又补充一句:“一会儿我给你整点符水,你喝一喝。拜拜。”   直到子鹤朝着李超摆手作别,跑车驶出老远,李超才突然回过神来。   他哎呦哎呦一个劲儿的大叫,忽而拍掌,忽而跺脚,激动的不像个人样儿。   李超就有个女儿,才六岁,这些年压力大身体不济,再想要孩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听到子鹤这话,一下可算是高兴的跟过年一样了。   当晚回到家,就搂着媳妇一阵热闹,直闹的媳妇哀哀求饶才罢休。   子鹤回到家就弄了碗符水,让司机给李超带回去。   李超喝了符水,隔日身上的病就好了,加上前一天跟媳妇在床上来了个一年来难得的尽兴,整个人简直神清气爽,换个人似的。   他于是又吵吵着要给子鹤送钱,被子鹤婉拒,日后逢年过节都要往临海蓝湾送送礼——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至于那碗特别好用的符水,子鹤在隔日收到李超感谢电话后,莫测高深的笑着说那是非常难得的灵药符水,李超算是好运,碰着了。   挂了电话,大猫克烈简直要把白眼儿翻到天上去。   实际上,那符水……里面被子鹤磨了药进去。   没错,是感冒药!   ……   ……   而子鹤那瓶装了蓝湾小区保洁阿姨口水的矿泉水,被丁谢离开时给带走了。   拿着那瓶矿泉水,她发了短信给之前沟通之人:   【我拿到了他喝的矿泉水,我们用术法测一下。若真是鬼上身,香灰糯米都能起反应。】   对方很快就回了微信:   【天啊!聪明!还是丁谢你靠谱!我等着你!】   ……   ……   【我爸高烧不退,我在医院陪他,下午我们去高架立交那边看看。】小要命。   【爸爸在哪个医院啊?我过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到一些面相上的变化。】大师张子鹤。   对方等了许久才回复,大概是在思考。   【行,滨海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306房。你买点香蕉。】小要命。   【爸爸发高烧还能吃香蕉?】子鹤。   【我想吃。】小要命。   【……】子鹤。   跟小要命微信联系过,子鹤本来准备继续轻装出门,想了想却将那张摆在多宝阁柜子上的定魂符带上了。   大猫克烈一见他要出门,就站起身想跟着,子鹤这回却不想带它。   跟克烈周旋了一阵子,才甩掉它,坐在出租车上,呼啸离开。   “……”克烈盯着子鹤所乘的出租车,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真以为他真甩的下它?那老板李超说的高架立交,还有最近出的事儿,它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张子鹤是不是将它当成普通猫了?   当它是宠物猫吗?   每天关在家里给他守着家,看着钱?   不成想,克烈一语成谶。   这天天才黑,便有人悄悄潜进子鹤的院子,撬开门钻进房间,找了一圈儿,便奔着子鹤的卧室而去。   克烈在黑暗中将这两个人看的清清楚楚,随即,它不急不缓的在报警按钮上,狠狠按了下去。   警笛响起时,那两个贼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之前在这边转悠了一个小时,确定没问题也没人在家才进来,居然还会被发现。   小区保安很快抵达,那两个贼及时逃走——虽然逃走了,却一无所获。   而保安在房间转了一圈儿,只看见门口蹲着的威严大猫,完全没见到人。   以为是误报,贴了张纸条在大门口,便回保安岗位继续忙去了。   “……”克烈忍不住抬起头朝着天空望了望,叹息着想:   它这到底是什么命?   明明是来讨债的,怎么成了人家的看门狗了呢?   愤愤喷了两口气,克烈扭头朝着远处望了一眼,那正是城市的方向,高架立交也在那边。   克烈瞳孔微微收缩,没有犹豫一纵而起,朝着那边飞驰而去。   隔壁邻居家的拉布拉多犬金子,望着自由自在消失不见的大猫,双眼盈满了羡慕,却只能被关在院子里,委屈的眨巴眼睛。   今夜,没有一个人在家。   ……   ……   那边子鹤对家里的事儿全然不知道,不然他只怕会立即去给大猫克烈买个手机。   到了医院,他拎着香蕉直奔306室住院房,结果在住院楼前看到了出院离开的张清远。   他才要上去打招呼,张大师就率先迈着大步走了,也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   那小童阿豆倒是看到了他,跟在师傅身后,回头朝着子鹤眨眼睛。   小脸儿圆嘟嘟的,瞧着怪可爱的。   子鹤也朝着阿豆眨了眨眼睛,这才进了住院楼大厅。   走廊里医生护士们与子鹤擦肩而过时,子鹤便听到那医生正说着:   “今天怎么好几个高烧昏迷住院的?都一个症状……”   子鹤驻足回头看了那医生一眼,抿着嘴唇,表情有些沉重。   他进病房的时候,赵母正在床边念叨:“怎么一下子来势汹汹的?说发烧就发起来没完了。这要是烧坏了怎么办。”   “我看温度有所下降,妈你坐会儿吧。”周山扶着赵母的肩膀,有些担忧的看着因为发烧在病床上昏迷的赵父,脑海里却在想着赵胤说的那些关于山友附身的话。   他太阳穴一阵阵的突突跳着疼,难道真的有鬼?   “阿姨。”子鹤敲了敲门,进门唤了一声赵母。   房间内三个清醒着的人都回过头来,每个人脸上神情都不同。   “哎呦,太麻烦了,你怎么还跑过来了。”赵母直起身,有些吃惊这个邻居的周到。   子鹤将香蕉和其他水果放在床头桌上,这是个双人间,但是隔壁床没人,相当于单间儿了。   “不麻烦,我的工作反正也不忙。”如果赚李超的钱也算的话。   他说罢话,便走到床边,朝着赵父脸上望去。   小要命虽然没说话,但立即站在子鹤身边,一并往父亲面上瞧,尽管他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周山抿住唇,不想搭理子鹤,但眼睛也在赵父和子鹤脸上梭巡,似乎想要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   赵母瞧着几个孩子的模样,敏锐的感觉到一些不对劲,她眨了眨眼睛,带着疑惑转身拎起水壶,先出门倒热水去了。   “怎么样?”赵胤见母亲出了门,立即低声问道。   “倒也没变的更严重,但是叔叔的身体估计比周山差不少,所以我今天瞧着周山已经好大半儿了,但叔叔似乎并不怎么奏效。”子鹤伸手在赵父眉心揉了一下,想要尝试吸走邪气,却发现自己吸食时,连赵父的生魂也随着他的吸食而钻出鼻腔。   他忙收手,不敢再试。   这邪气只怕完全与赵父的生魂缠绕在一块儿了。   真是各鬼有各道,他也不能巧妙简单的化解。   周山……周山……提到父亲的时候知道称呼为‘叔叔’,喊他就一口一个‘周山’,他怎么也比张子鹤年长几岁吧?怎么就不知道喊一声哥?   周山听着张子鹤的话,眼神瞄了对方一眼,耿耿于怀。   “烧倒是有退的迹象,但是人还没有醒。”赵胤叹口气,从桌上拿出一沓文件,递到了子鹤手里。   周山看着那沓文件,眉心皱了皱。但弟弟做事,他也不好处处阻挠,别坏了两个人的感情。   可看着子鹤在那里看他偷偷打印出来的文件,周山心里还是不舒服。   有种……自己跟弟弟的秘密,被弟弟全无所谓的告诉了无关之人的感觉。   有点酸,有点烦躁。   他干脆走到床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掏出一根烟。   赵胤抬起头就看见了周山的动作,立即道:“病房里禁烟,要抽出去抽。”   “……”周山憋的心头火起。   没应声,他黑着张脸,捏着烟就走了出去。   在他关上门前,赵胤的声音又飘出来:“少抽点吧,又熬夜又抽烟的。”   “……”周山咬住嘴唇,看着病房门磨了磨牙。   也不知道弟弟这是嫌弃,还是关心。   他纠结的捏着烟,走到走廊边缘敞开的床边,大口吸了两口烟,才觉得稍微压下些烦躁。   真是……自从弟弟认识了那个自称张子鹤的男人,他心气儿就没顺过。   周山面前烟雾缭绕,身后拉长的影子微微颤抖着。   ……   房间内,子鹤看着资料,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沓资料可以说是非常详尽了。   这一年里,那高架立交上车祸死的人,桥下横死的人,甚至是立交桥边报废商场里上吊的、跳楼的各种死去的人,只要是发生在那地方方圆1km的,都记录在案。   子鹤高兴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些,而是这些死去的人的名字,全有记载。   他于是又坐在医院病房边的折叠椅上,开始欢脱的背那些死人的名字。   只要名字不记混,他和小要命绝对没有任何危险!   ——乐观的子鹤,这样想着。   被周山开了一道缝的窗口突然卷了一股风进来,窗外,朗朗蓝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丁谢:这瓶矿泉水是钱绅拿过来的!肯定是喝过的!   同伙:香灰和糯米测试过,都没反应诶。   丁谢:这么说,钱绅并没有被酒壶里的东西附身!   同伙:是啊。   丁谢:我也这么觉得,今天见到钱绅冒充什么张大师,看起来傻乎乎的,就不像什么厉害鬼怪!   子鹤:你才傻×!你全家都傻!你拿走的是老子装了保洁阿姨口水的矿泉水,能测出什么来算我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2章 锤子好可怕!   三人离开医院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赵父一直不醒,赵母那边想要办理专员, 赵胤又是找医生又是跟赵母沟通, 最后才能劝下来。   大家都怕随便换个医院,医生万一胡搞, 要动个什么手术, 做个什么奇怪检查,那就伤筋动骨了。   周山虽然半信半疑, 但是也愿意给赵胤更多信任,可底线是今晚从高架立交桥那边回来, 如果赵父还是没有好转, 必须第一时间转院。   赵胤答应下来, 三个人坐着周山的车,一路朝着高架立交这边过来了。   中午的时候天就阴下来,却又迟迟不下雨。   这一会儿工夫里, 更是阴沉的如黑夜一般。   子鹤抬起头朝着天上看了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又有些担忧的朝着前座司机位上的周山打量了一番——   周山猛按了一下喇叭, 不耐烦的以虎口锤击方向盘。   现在不是下班时间,这条路上其实根本没什么车,只不过是前车速度稍微慢了点, 周山就变得非常不耐烦。   坐在副驾上的赵胤也有些不安,他不时扭头朝着周山望一眼。   距离高架立交越近,周山似乎变得越暴躁。   赵胤回头朝着子鹤丢了个眼神,两人交换视线后, 子鹤伏在赵胤的车座靠背上,仔细打量周山的脸。   便见周山原本正气英武的面容,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凶恶起来,嘴角像是因为愤怒而微微下撇,鼻孔也时不时微张,像是在压抑爆发的冲动。   他眼白上的血丝也愈来愈多,甚至在逐渐从红血丝变成黑色丝网。   子鹤皱起眉,虽然有些拿不准,可当周山面上开始浮起浅紫色丝网状血丝时,他终于坐不住了。   虽然敌视周山,也被周山敌视,但他还不至于真的要他死。   扭头朝着前方望去,一眼就能看到高架立交桥的最高点区域——频出车祸的,正是前方高架桥上的一个环区。   高架桥边上、据说是本市最高建筑的,则是周山提供的资料中所说的那座停业转卖、现在正处于废弃搁置状态的环福大厦。   子鹤微微眯起眼,在汽车逐渐靠近时,突然看到前方一片区域,莫名的灰沉一片,透着股废墟般的死气——小要命和周山似乎都没有发现这异状。   他眉头皱起,突然朝着周山喊道:“停车!”   周山被他吓一跳,一松油门,匆忙向后看一眼,猛拉方向盘后,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   他这一系列熟练的动作几秒钟便完成了。   赵胤毫无准备,身体向前一倾,拽住车门上方的扶手才稳住身形。   “怎么了?”周山回过头,不耐烦的看向子鹤。   他一边语气不善的询问,一边急躁的以手指快速点着方向盘。   子鹤目光在他的手指上停了两秒,才道:“前面是害你们出事的风水局范围了。”   现在这个风水局到底是什么局,又是如何对人和司机们起作用的,他们还完全不知道。   就这样莽撞的开着车过去,尤其司机还是个很不稳定的被风水局影响的人,这太危险了。   明知道如此,还毫无防备的去送死,也太蠢了。   子鹤拍了拍小要命的车座,推开车门下了车。   “你再往前走,只怕命也要没了。”子鹤说着,将自己准备的一个小书包背上——他也准备了一些东西,虽然没有小要命那书包装的全。   “我不能让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冒险——”周山说着就要下车。   赵胤突然在周山腰上摸了一把,周山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拉过周山的手。   然后便是“咔咔”两声。   下一刻,赵胤转身拉开车门,自己也拎着书包下了车。   “你在这里等我们,如果一个小时后我们还没出来,你再报警。”赵胤一边在车外围洒了一圈儿糯米,一边说道。   周山坐在车里,右手被赵胤用手铐锁死在了车上,手铐钥匙则被赵胤拔走了。   他用力拽了下手,疼痛让他双眼恢复了一丝清明。   可很快,他又气急道:“赵胤,你给我过来!”   赵胤将钥匙揣兜里,头都没回,只对身边的子鹤道:“走吧,前面距离高架立交车祸区和环福大厦,还有一公里多呢。”   子鹤应了一声,他扭头朝着吉普车里暴躁的想要将手铐拽断的周山,忍不住想:   小要命这脾气……   原来不止是对他,对自家一起长大的哥哥,也一样的不客气啊。   莫名的,走进危险程度未知的煞局里的子鹤,心情竟有几分……   晴朗。   ……   ……   卞卓是个户外探险节目的主播,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他也不太愿意随便找个工作给别人打工。   做主播期间他的粉丝关注度还可以,便一心想着当职业主播。   粉丝过1w的时候,直播平台就联系他,说他3w粉丝的时候就可以签约,拿保底+提成+分成的合同。   可他现在粉丝1.8w,距离3w还有很多距离——但他的存款已经花光,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沦为啃老一族了。   但……老家在东北小镇的他,并没有什么啃老的资本。   这个月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最后通牒了——如果还不能签约,他就不得不先放弃做直播的梦想,出去找工作。   抬起头朝着前方的环福大厦望了望,他深吸一口气,将有夜视功能的摄像头戴在头上,手里拿着满电的手机,手指犹疑在‘开播’按钮上方……   再次深吸一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天,这才五点,天上却黑压压一片。   他面色沉重,心情非常复杂。   前方的环福大厦整栋楼都黑洞洞的——   这座大楼已经废弃了一个多月了,据说是本来生意就不好,后来又出了住在地下室的保安一家全家3人暴毙、1人失踪事件,大厦老板就将大厦转卖了。   现在新大厦主人才接手大厦,正在策划重新装修等事项,这整栋大楼就废在这儿,据说只有一个老头儿暂时拿了微薄薪水,天天在这儿看门。   网上还说不仅环福大厦闹鬼,边上的高架立交也闹鬼——   大厦里保安家人暴毙、有人在大厦上面跳楼……   高架上早上车祸死人,高架下傍晚路人横死……   现在知道闹鬼传言的市民,白天晚上都绕道走。   附近的居民区要是听说高架那边白天出车祸了,一整天都不敢往环福大厦和高架桥那边靠,战战兢兢的烧香拜佛。   环福大厦和高架立交的事儿,算是近期都市奇谈里,最火热的了——这也是卞卓选择这里的原因。   放手一搏,当然要选最爆的那一招。   卞卓咬住下唇,再再次深呼吸。最后一跺脚,他给自己鼓了鼓气,终于按下了开播键。   房间显示人数的地方,数字立即就跳了起来,4、18、60……眨眼就跳到了几百。   他将直播间名改成:【!!!单人直闯鬼楼:环福大厦】,然后朝着手机镜头谨慎小心道:“我现在一个人来到环福大厦,这边这个月闹鬼,大家都知道的,附近死人的数量都快破百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镜头照向四周,以展示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今天这天阴的,不知道是不是环福大厦这边闹鬼搞的……大白天就黑成这样……而且这附近怎么这么凉……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他直播间里显示有两个镜头画面,一个是他头顶的夜视摄像头,一个是他手机镜头。   镜头随着他走动而晃动——   他抬头时,夜视镜头便将谭山市最高建筑环福大厦拍摄进来,黑暗中,整栋大厦没有一盏灯亮着,黑漆漆一栋,仿佛一个巨大的棺材,竖立直插入地面。   卞卓打了个寒颤,直播的声音都不自觉压低,变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靠近环福大厦时,他开始放慢自己的动作,抬头朝着路灯望一眼,他皱起眉头,呼吸变得急促,怎么感觉四周好像变得更暗了?   突然,一个人影从大厦边的巷子里挪了出来——只见那人佝偻着身形,走路速度极慢,像是个将死的老人。   偏偏这个瘦削矮小的人手里却拎着个似乎很沉的大袋子,在昏暗无人的街巷中穿出,低着头在大厦楼侧停顿片刻后,又慢慢朝着大厦正门走了过去。   卞卓忙躲到一边,朝着戴在耳朵上收音的蓝牙耳机道:“有……有个人……”   他的声音非常小,显得无比紧张压抑。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那人,完全没空去看自己直播间里的弹幕,捏着手机的掌心里全是冷汗。   一边躲闪着,他一边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而在他晃动的镜头里,直播间内不断增加的水友们也透过直播画面,看到了晃动镜头下、昏暗中佝偻前行的背影——   配上卞卓杂乱的呼吸,一股诡异的气氛充斥着整个直播间。   弹幕疯狂的滚动着,骚话配着各种言论快速刷屏——   【卧槽!我是谭山市的!环福大厦闹鬼是真事儿!那边死人死的厉害,特别邪乎。】   【我搜到环福大厦和谭山市高架立交了,妈呀,这一起起车祸记录,看着真瘆人。】   【主播这是为了直播不要命啊!我很欣赏你!但愿你能一直喘气儿不要断!】   【叮!触发顶级恐怖副本,匹配中……匹配成功!   叮,你的敌人为满级佝偻鬼兵,武器为手中垃圾袋里的人头!】   【卧槽!楼上别吓人!那老头拎的什么玩意啊?不会真的是人头吧?】   【我快不能呼吸了……】   【这都是主播请的演员吧?都是演员!演员!】   【别怂,主播有童子尿,那老头要是鬼,主播就脱裤子呲它!】   【主播不要进去啊,我谭山市的,我小姨以前就是环福大厦的,那里真的闹鬼,有一次她下班晚了点儿,下地下车库取电动车的时候,听到许多人的哭声和小孩儿尖叫,还看到黑影在车库里飞窜,之后她回家就开始发烧,烧了有快半个月才好,现在还很虚弱的养着呢。】   【主播还是不要去了吧,没必要为了赚钱把命搭上。】   【来不及了……】   【主播陷入黑暗之中,危险系数直线上升,+1+1+1……】   环福大厦的正门门轴早就失去了润滑,此刻卡在半开的状态里。   幸亏卞卓比较瘦,一个侧身就钻了过去,没让大门发出一点声音。   他快速靠向墙边,借着玻璃门外的光朝里打量。   环福大厦之前他也来过,那时候就觉得是普通商场来着,现在一进来,却觉得这里仿佛完全换了个地方——   四周明明没有开空调,连灯都少有,却从四面八方透着冷气。   大厦电梯早就停用了,现在整栋大厦只有备用电设备还能用,仅仅是一层和楼梯间里,每隔几百米有一盏埋在墙壁里的安全提示的小绿灯,幽幽的瘆人,还不如黑着……   前面那老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查看、不曾转头打量、不曾停顿。   像个机器人一般,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拖着脚步一步步的走着——   他的方向非常明确,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改变他的路线。   老人穿过一层前厅,并没有往废弃的商场里走,而是直接转入边上的楼梯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卞卓深吸一口气,待那老人进了楼梯间,他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只见直播间里已经有2w多人在线,自己的关注粉丝也增加了一百多,还是有用的!   他攥了攥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麻的拳头,低声道:   “这老人……不会是鬼吧?我跟过去看看……大家记得关注哈,看在我拼了命不要也要直播的份儿上,多支持支持火箭啊!”   说罢,受‘粉丝、关注数和弹幕数增加’刺激的卞卓,毫不犹豫的跟着那老头儿,钻进了楼梯间。   接着,他便听到向下的楼梯间里,有拖拽重物的声音,和拖沓的脚步声。   他双手扶着楼梯扶手,朝着下方望去,便见到幽幽的安全灯光下,那老头依旧低着头,一阶一阶的往下走。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浑身都因为紧张和恐惧而肌肉发紧。   但直播已经在进行,这时候退出去,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他于是缩回头,靠着墙壁那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而就在他缩回头时,一滴液体从楼梯上方滴了下来,堪堪擦着他发梢,落向底层的黑暗中——   仿佛是在卞卓向下看时,也有什么东西在他上方的楼梯上,探着头看他。   只是……不知道那滴下来的液体,到底是汗水、口水,还是什么……   谭山市的天愈加的阴沉了起来,在卞卓闪身进入环福大厦时,正有两个人从高架桥上走下来,看见卞卓身影钻进大厦后,也一前一后的跟了过去。   两人身材都很高大,步履也更为稳健。   其中一人手中,似乎还握着一把……大锤?   ……   ……   卞卓一路扶着墙壁往下走,可楼梯间里的墙壁却越来越凉,最后甚至让他觉得湿凉冻手,无法忍受。   收回手后,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掌心蹭到的潮湿,将手掌攥成拳凑到嘴巴边吹了两口哈气,才觉得暖和一点。   他超小声说:“太冷了……夏末而已,这里跟冰柜一样……而且……我好像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   待走出楼梯间,他躲在出口处偷偷往外看,地下车库地面上有一层积水,黑洞洞的看不清水深。   远处差不多一百米外的老头儿,只是脚踝在水中,这么看来,水应该不是很深。   卞卓犹豫了又犹豫,“这水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或者这水是不是泡过尸体还是什么的……”   他脚在水面上悬了好半天,想到自己穷困潦倒有什么脸害怕,这才一咬牙,轻轻踩了进去。   水一瞬间便渗透进运动鞋里,一股刺骨的凉意顺着脚一路传遍全身,他狠狠打了个寒颤,险些没别这凉意激的尿出来。   正将第二只脚往水里踩,他突然听到身后楼梯间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他整个人猛然顿住,回头朝着楼梯间望去,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急喘两口气,他忙又转头去看地下车库里——还好那老头儿仍在踽踽前行,并没有突然消失,或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可即便如此,卞卓还是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着转角处的墙壁,双眼死死盯着身后的楼梯间。   几息之后,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他这才吁了一口气——也许……是自己听错了吧。   车库里老头儿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卞卓怕把老头儿跟丢了,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他忙尽量让自己不发出水声,沿着车库一边,弯着腰快速的跟了上去。   可每走一会儿,他都要回头看看,身后一片黑暗,镶嵌在墙壁里的绿色安全灯似乎愈来愈暗了,他努力分辨,却根本无法看清身后是否有什么东西跟上来。   而前方那老头儿也似乎变得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模糊。   卞卓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寒冷和恐惧压着他的心脏,让他随时可能崩溃,然后转身大喊着跑走。   但理智又始终绷着没有断,他于是复咬着牙,继续前行。   卞卓来冒险,仅准备了夜视摄像头,只有通过手机才能看到夜视摄像头里的影像。   他没有夜视眼镜,也根本没想过自己会需要偷偷跟踪,需要摸黑不敢打开手机照亮。   而此刻的弹幕里,能看到夜视镜头的水友们,早已沸腾一片。   【卧槽!我好像看到主播身后黑暗里的人影了。】   【不是那个老头儿!对!是主播回头的时候镜头的黑暗中好像有东西!】   【我好像看到两个丧尸!就……就在黑暗里默默的晃悠!】   【我也看到了!卧槽!谁有主播电话啊?】   【主播快看直播间啊!卧槽,有什么东西在你身后啊!】   【那两个鬼影儿……我好像看见其中一个的手里……拎着个……是不是个脑袋?】   【对!好像是个梳马尾辫的脑袋!那个鬼抓着马尾,那颗头在他身边坠着……】   【吓死我了!卧槽!我要被吓尿了!主播能不能过来看看直播间啊!他一会儿脑袋要被鬼砍下来抓手里了啊!】   【不是!那好像不是个梳马尾辫的脑袋!那应该是个钝器,是不是锤子啊?】   【完了!主播的脑袋要被鬼用锤子锤成饼了!】   【我这辈子再也不吃饼了!……】   【有没有在谭山市的人啊?能不能报个警啊!或者过去救救主播?】   【这tm怎么救?进去不是团灭吗?谁给的你勇气,让你去闯鬼屋救人?】   【天啊,我一想到有两个鬼跟在主播身后,主播却完全不知道,还跟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老头儿,在黑漆漆的地下车库里越走越深……我就瘆得慌。你们说,那老头儿是不是鬼怪们设的一个诱饵啊?】   【对,等主播深入地下室后,后面那两个狡猾的恶鬼,就把主播吃掉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夜视摄像头变得模糊了一些?】   【而且,怎么感觉镜头里一团一团的?那些黑影儿是镜头的关系,还是什么?】   而正在好奇的跟踪着的卞卓,丝毫不知道直播间里已经吵开锅。   更不知道自己的关注数,已经涨到27000。光在线关注人数,就已经到了10w了。   他感到自己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腰也弯的发酸,浑身冷的打颤,而这地下车库,深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边……   而且……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觉得,脚下的水越来越凉,越来越黏了呢?   用力拔出脚,他朝着前方那佝偻着前行的老头儿继续跟踪,也终于,那老头儿不再继续前进,停了下来。   卞卓一边往前走,一边借着越来越暗的光线寻找遮蔽物,躲躲藏藏的向那老头儿靠近着。   那老头儿似乎是蹲下了?   好像又站起来了?   看不太清啊,要再靠近一些。   好臭啊……好像是腐肉的味道……这里不会真的有尸体吧?   卞卓微微蹲着身,以一些堆放在底下车库里的废弃物为遮挡,一点点靠近那老头儿。   当他终于靠近到,足够可以看清对方时,他的心脏狠狠漏跳了一拍。   只见,那个一直是背对着他的老头儿,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此刻正面对着他的方向,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灰色的、暗淡无光、呆滞的……如死人一般,沉沉的望过来,让卞卓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身体剧烈战栗着,一动不敢动。   那个老头儿……看……看见自己了吗?   僵持许久老头儿一动未动,卞卓几乎要松一口气时,老头儿突然朝着他的方向扯了下嘴角。   卞卓这下差点要吓尿。   他无法再在这个地方,多呆哪怕一秒了。   转过身,他顾不上发出声音、暴露位置这些小事,拔腿就朝着来路跑。   可脚下的水就像胶水一样,粘着他的脚,让他跑起来格外困难。   这阻碍终于让他有些崩溃,再也忍耐不住,啊啊大叫了起来。   他受惊后三魂不稳,大声喊叫后阳气外泄,四周立即有无数团黑影汹涌的朝着他飞了过来——仿佛是争抢战利品的战士们。   卞卓却浑然不知,一边啊啊大叫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打开了手机上的照明灯,用灯光照着路,使劲儿将脚从水中拔出,奋力奔跑。   他跑了两步,回头时并没有看到老头儿追上来,心里才要放松,来时路上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卞卓整颗头嗡的一声,呆滞着张开嘴,吓傻一般的停住了脚步——   身后是那个可怕的不知是人是鬼的老头儿,身前……身前那哗哗水声,又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他颤巍巍的将手机举起来,灯光慢慢移动向上,照亮了前方一片小空间。   便见一条影子突然冲过来,扬手便朝着他洒了一把什么东西。   卞卓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淋了一头一脸,冲面扑鼻尽是刺鼻的腥味儿。   他转头欲呕,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手机往掌心上一照,一把的血……   “啊——啊啊啊啊——”卞卓已经濒临崩溃的心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栽在地上,他手指颤抖的捏着手机,嘴唇哆嗦着想要大叫却已经做不到,只能声嘶力竭的低吼着‘救命……救命……’,可声音发出来,却仅如一只气弱将死的猫一般。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得……得记录下凶手!   这个执念,让他即便浑身发软几乎动弹不得,也咬着牙,仍旧举着手机照着自己前方。   惨白的光照下,只见一个高大凶猛的身影,如地狱恶鬼般横冲而来,手中举着沉重的大锤,毫不犹豫的朝着他猛扑过来——   那巨大的锤子裹挟着一股寒意,凶煞之气扑面,血腥气浓重的让人几乎喘不上气。   卞卓手机的白光从下而上照到巨锤之人的脸,如罗刹恶鬼般可怕。   “嘎——”卞卓喉咙中发出这声音后,头一歪,便软倒了下去。   巨锤擦着他头顶的摄像头锤下,打击到他身边的黑色雾气时,如锤中实物般,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紧接着,又有一人从举锤‘恶鬼’身后冲出,速度丝毫不慢,一边跑,还一边念着人名。   黑暗中,这人的双眼瞳孔中,居然隐隐有青色闪烁。   一时间,巨变突生,整个地下车库的温度骤降,气氛诡异而紧张。   卞卓虽然晕倒了,他头顶的摄像头却还在运作着,他的手机灯也依然亮着,手机里的直播间持续播放着画面,弹幕满屏,几乎糊住了全屏——   【卧槽!那老头故意的!他早就知道主播在跟着他!】   【卧槽!那老头儿是不是鬼!是不是鬼!啊?是不是鬼?】   【卧槽!吓死老子了!主播是不是死了?】   【卧槽!吓的我手机都扔了!】   【主播你还活着吗?主播你出来说句话!】   【报警!报警!!!!!】   【刚才那个举锤子的是什么东西,你们看清了吗?是僵尸吗?你们看清脸了吗?卧槽,吓死我了!】   【卧槽,鬼!拿锤子的鬼!太可怕了!好凶!】   【见了鬼了!卧槽!人生观颠覆!】   【举锤子的是僵尸吧?太可怕了也!】   【有没有可能不是鬼啊?那个拿锤子的是凶手吧?是不是把主播杀了?有没有可能是食人族啊?那个老头儿也是一起的……】   【后面那个鬼眼睛是绿色的!卧槽,太吓人了!主播!主播!你还在吗?】   【我报警了!警察说已经出动了!】   【那个锤子比我脑袋还大,吓死我了!举锤子的鬼太可怕了!】   【卧槽!恶魔!杀人魔!谭山巨锤杀人狂!】   弹幕飞速刷新,很多根本看不清,就只看的见几个关键字不断重复:   锤子。   恐怖!   凶!   吓死我了! 第33章 养尸地和魂归蒿里   夜色浓郁, 乌云遮蔽了星空和月色,让整个世界都在暗沉中昏睡。   谭山市的灯光黯淡着, 在阴沉沉的天色下显得惨白、昏黄。   那座谭山市最高的环福大厦静默的矗立在高架立交边, 哪怕立交桥上驶过车辆的灯,也照不亮那座黑沉沉的大厦。   周山烦躁的坐在车上, 一边抽烟, 一边怨气十足的瞪着前方沉寂中的大楼。   突然,车顶有重物砸落的声音, 他才要探头通过车前挡风玻璃去看看,就见一只大猫从车顶跳到车前盖上。   大猫先是站在那里, 盯着前方的环福大厦, 目不转睛的打量。   它尾巴高高竖起, 拿着个菊花对着他的脸。   他不耐烦的以拳锤了锤车窗,大猫才慢慢转过头来。   那张本来就长的英气十足的猫脸,此刻透着股凶巴巴的严肃劲儿, 一双竖瞳金眸微眯,盯着周山只看了一眼, 便抖了抖胡须,嗤了一声——   仿佛在嘲讽周山的不中用。   紧接着,它四肢一蹬, 身体便窜出去好几米,轻盈的落在前方路面,跑起来没一会儿,便闪进了环福大厦正门。   “……”周山气的手指尖儿发凉, 一边磨牙,一边看了看时间。   继、续、抽、烟。   ……   ……   子鹤和赵胤下了高架立交,就看到卞卓鬼鬼祟祟的进了环福大厦。   两个人于是麻雀在后,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自打进了环福大厦,子鹤就感觉到自己的气运被抽走,身上阴气被吸,尸斑又开始往外冒。   整栋大厦内的所有窗户和门都被关死了,一楼还好,有个正门半开着,进了楼梯间往下走,四周的排气口都是堵死的。   方正的密闭空间,在风水中被称为棺材房——就是不通气、无活气的地方。   这种环境专门败人运气的。   以至于子鹤在楼梯间里不小心小脚趾撞在铁扶手上——疼的他直抽凉气不说,还差点被前面的卞卓发现。   进了地下车库,子鹤发现,这地方更妙了——   整个地下车库居然就是个长方形的大车库,没有曲折,也没有做隔断,除了必要的支撑柱以外,就是通达封闭的巨大长方形空间。   这真是个巨大的、完美的棺材房。   脚底下黏腻腻的差点摔倒,要小要命扶着才能站稳;   被顶棚奇怪的液体淋一脑门儿,恶心的要命……   ——各种各样的小倒霉频繁发生,子鹤也逐渐变得烦躁了起来。   倒是小要命,仗着自己阳气重,暂时不受影响,进门以来始终专注于跟踪和观察,当四周鬼气猛扑卞卓时,第一时间举着锤子冲过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子鹤明明是跟小要命一起朝着卞卓冲过去,但不知道被什么拌了下,险些跌倒在地上的‘阴曹水’里,恶心够呛不说,念名字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待赵胤勉强把卞卓暂时救了下来,子鹤已经冲到墙壁边。   他掏出匕首,一把插进墙壁上的通风口里,破坏掉封死通风口的木板——   打破地下车库的密闭环境,也总算破了这里的棺材房风水局。   至少,小倒霉是不会出现了!   这棺材房风水局只是整栋大楼里恰巧出现的一个小风水局,虽然不是大煞局,但是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没人敢保证,自己一个小倒霉,会不会引发丧命危机。   排除了这个隐患,子鹤终于舒口气,可以专注于应对剩下的事儿。   念罢最后一个名字,子鹤猛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爽。   四周弥漫的阴气也消散许多,内视自己的残魂,整条左腿、右脚以及右脚踝都被染红了——   这栋大厦里跳楼的人、地下室里横死之人、高架立交上出车祸的人,甚至是方圆一公里内所有病死、老死的人,最终都会汇聚到这栋大厦最底层。   正常死亡、没有怨气或怨气极少的鬼魂,在这最底层,逐渐被横死的怨鬼厉鬼吞噬。   而今天子鹤在这里念了怨鬼厉鬼们的名字,便将这些鬼魂全部吸食。   拉拉杂杂加起来,已不知有多少鬼魂被吸食,这才让子鹤吃了个饱饱的。   他站起身,在衣服上擦了擦匕首,放松道:“鬼魂已经被清掉了,剩下的就是寻找风水局的局眼了。”   方才他已经和小要命在四周转过,这栋大厦是全谭山市最高的一栋楼,而谭山市四周多山,使城市成了一个一边是海,一边是山的、被山水环抱的形态。   这样的城市,往往是风水城,是非常好的赋予之城。   但是前提是,在这样的城市里,不能有中心建筑高于四周环抱的山。   偏偏环福大厦就处在城市中心区域,又比四周的山高出一些。   环福大厦的出现,让山水环抱的城市,出现了一个新的风水局,叫‘归魂地’。   如果是在灵气邪气充足的时代,归魂地的范围可以笼罩整个谭山市,现在因为这栋大厦里的‘局眼’所提供的邪气,使之笼罩了四周方圆1km的区域。   所谓的归魂地,也叫招魂地,对于很多鬼魂来说,它们会觉得这里是阴曹地府,而被吸引到此地休息,之后就懵懵懂懂无法离开,永远困在这里。   古语有云‘魂归蒿里’,意思就是,人死为鬼,魂归泰山。   泰山之上是天宫,之下是地府。   也就是说,这种风水局的‘最高建筑’里,最顶层是吉宅,最底层是凶间。   子鹤怀疑,局眼很早之前就在环福大厦底部,只是之前大厦开业,人气旺,压住了归魂地的阴气,结果突然之间大厦停业,人气儿散了,归魂地的阴气四溢,便越来越凶。   这地方要是再放任几个月,只怕要扩散到整个中心区域,都是归魂地的聚魂集阴范围了。   到那时……环福大厦就不是闹鬼,而是彻底的鬼楼了。   这里的局眼,很有可能仍是他遗失的东西,和一丝魂气。   所以得抓紧找到。   正准备去找地下车库的备用电闸,子鹤突然发现小要命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小要命?”子鹤走回赵胤身边,拍了他一下。   赵胤却浑然没有反应,像被定在地上一般。   子鹤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探到对方鼻息,还好有热气。   转头他仔细打量四周,这才发现,之前站在远处的佝偻老人,此刻已经靠近了许多,正半蹲着,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站在不远处,一双死灰般的双瞳正对着这边,死死盯着赵胤。   而他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童!   一股浓浓的煞气正重新席卷整个地下车库——   子鹤已经念完了所有冤死厉鬼的名字,可这地下车库里,居然还有一个。   而且是阴气最重的那种,是个孩童!   小鬼难缠啊!   不对。   子鹤眉心皱起,那伏在老头儿背上的小童并不是个鬼魂,而是个尸体!   他这才想起之前周山整理出来的关于环福大厦的资料中,曾提到过。   因为穷而暂住在地下车库里的保安一家四口,死了三个,还有一个孩子失踪。   这么看来,不是失踪……   这孩子只怕是一直这地下车库,只是之前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没有被找到。   然后……因为归魂地聚集煞气阴气越来越重,小孩儿原本还没死,含着最后一口气,被厉鬼们的阴气、在这棺材房风水局里,给生生养成了活尸。   这小鬼,只怕就是这归魂地里的一把‘招魂幡’。   子鹤见小鬼儿与佝偻老人一般,一双已没有光泽的眼睛,死死盯着小要命的眼睛,一动不动。   ——它在招赵胤的魂!   子鹤一瞬间就急出一脑门儿汗。   虽然小要命是他的肉身,只要肉身好好的,三魂缺一个两个的也没什么影响,但不知为什么,他吓的手直抖。   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如此恐惧,竭力搜寻记忆寻找办法,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张定魂符。   记忆里,那符虽然是用于攻击的符箓,但效果似乎就是定人三魂。   一把从兜里掏出符纸,他根本来不及想这符箓用过就会消失。   甚至没觉得心疼,就毫不犹豫的咬破拇指,滴血于符纸上,转身就将染血符纸拍在了小要命的脑门儿上。   下一刻,符纸快速焚烧成灰,照亮了小要命周身。   四周一阵寒气震荡,那小鬼尖喝一声,猛地从老头儿背上跳起,两手两脚并用朝着他和小要命扑了过来。   子鹤一把抓住才回魂还有些恍惚的小要命的手腕,转身就跑。   身后不断传来啪啪啪的水声,那小鬼追的很急,子鹤喘的不行,一边拽着小要命,一边喊道:   “快给周山打电话,问周山,环福大厦死掉的保安一家里,失踪的那个孩子叫什么。”   日!   他之前只背诵了所有死掉的人的名字,并没有去背一个失踪孩子的名字啊!   赵胤终于回过神来,刚才恍惚中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他只是不能动。   那枚定魂符拍在脑门儿上时,他脑海里突然翻滚出一段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虽然稍纵即逝,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些。   想要仔细记忆回味那段记忆,但眼前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他从子鹤手中挣脱手腕,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给周山打电话。   这地下车库有这么大吗?   跑这么远居然还没有跑到楼梯间。   “喂!你什么都别说,听我说!把车后排座椅上的资料拿过来,找到环福大厦地库里横死的保安一家里,失踪的那个孩子的名字告诉我。”赵胤对着手机喊道。   “……”周山虽然很气,但感受到事情的急迫,他还是伸长手臂,将那沓资料抓过来,寒着脸,埋头快速翻找了起来。   那种浓浓的自家弟弟和别人跑了,把自己锁在车里的愤怒越来越高涨,偏偏弟弟都是为了自己好,他连生气都不能。   很快,他翻到了关于环福大厦地下车库的那一张。   “叫吴哲。可是为什么要知道——”周山口中的‘名字’二字还没问出口,对面赵胤就挂了电话。   赵胤听着身后小鬼在水中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一把将手机塞回裤兜,从衣服兜里抓了把糯米,狠狠朝着身后洒去。   糯米砸在小鬼身上,竟瞬间自燃成灰,只拖延了小鬼不到一秒的速度。   “名字呢?名字是什么?”子鹤一边回头看那小鬼,一边着急的问道。   那小鬼面色发灰,身体已经在水中泡的臌胀腐烂,手脚都肿胀泛白,偏偏呲着牙、动作快的像一只疯狗。   就在小要命张口欲说的瞬间,小鬼儿猛地一蹬后腿,高高跃起朝着小要命的后背扑了过去——   赵胤是纯阳体,是这种小鬼最爱的食物。   子鹤几乎没有细想,什么都顾不得,也朝着小要命扑了过去。   在小鬼就要沾到赵胤身体时,子鹤一把将赵胤抱在怀里,一起扑倒在因聚集了阴气而成阴曹水的脏水中,将自己的背交给了小鬼。   倒在阴曹水中,子鹤能感觉到阴气愈来愈重,自己肉身上的尸斑,只怕又要增加许多——可这些,已经是眼下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了。   一股阴气猛扑子鹤后颈,子鹤只是一抹厉鬼阴魂,他既没有捉鬼技能,也没有千锤百炼的尸身去与小鬼活尸对抗——   他附身在这具人类身体里,努力修炼自己的残魂成红衣厉鬼,也不过能对抗没有尸身的鬼魂而已。   要想活尸厉鬼都不怕,子鹤要修成厉鬼旱魃才行。   此刻,面对小鬼活尸,也只能肉搏。   他护住赵胤,拔出匕首,朝着小鬼活尸刺了过去——却只让小鬼顿了下,便伸出尸爪朝着他抓了过来。   这要是被抓一下,染了尸毒,子鹤这具肉身只怕是用不得了。   才在心里想着要一命呜呼,突然斜后方窜出一抹迅捷无比的身影,落在子鹤肩头,飞起一爪便拍在了小鬼肉身的脸上。   竟是大猫克烈。   它那大爪子直拍的小鬼肉身倒退两步。   子鹤忙撑着地下车库的地面,踉跄着从脏水中爬起,连带着也将赵胤拽了起来。   黑暗中,赵胤的表情阴沉。   他那双黝黑的眸子,闪烁着幽光,显得有些可怕。   就在子鹤准备拔腿边跑边继续追问小鬼的名字时,赵胤突然举起了手中的殄官锤——   “赵胤?”子鹤刚想伸手去抓小要命的手腕,对方已经举着锤子朝着小鬼活尸的脑袋上砸了下去。   “……”子鹤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眯眼扭头,不忍看小鬼被砸碎头颅的一幕。   那小鬼活尸感觉到殄官锤的威胁,想要躲闪,大猫克烈立即在边上又飞起一爪——它一身长毛,小鬼想抓伤它都难。   被克烈一巴掌打在肩膀的小鬼活尸动作迟滞,终于没躲过赵胤的一锤子——   “咔啪!”一声,殄官锤直接将小鬼的半边脑袋和肩膀完全砸碎砸烂。   赵胤似乎还没解气,提起锤子又是一下。   那小鬼似乎终于意识到要害怕了,转身便朝着地下车库深处狂奔。   赵胤一锤落空,并不放弃,拔腿直追。   “……”子鹤吃惊的看着赵胤手里虎虎生风的锤子,看着赵胤追着小鬼丝毫不惧的背影,看着赵胤像突然战神附体亦无所惧……   这……这……小要命疯起来,是真的不要命啊……   克烈同样愣了一下,才拔腿追过去。   子鹤忙踩着脏水,也狼狈追上。   “唰!”一把糯米洒出去,扑朔朔一片香灰,哗啦啦一小兜狗血……   每一样东西都让小鬼受到一定的影响——它本就已经在腐烂的皮肤,不断被灼伤。   咚一声闷响,赵胤在小鬼被连番轰炸烧的动作迟滞时,又是一锤子砸下。   小鬼直接扑倒在阴曹水中,尸身已经被砸的严重变形。   赵胤咬着牙,看着那个险些害死……张子鹤的小鬼,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这才开口道:“它叫吴哲。”   “吴哲!”子鹤跟上,忙念出声。   随即用力一吸,一股阴浓美味的怨魂从小鬼活尸中钻出,一息之间便被子鹤吸食消化,成就了他魂魄右小腿上满满的红色。   那活尸中的怨魂消失,瞬间变成了无意识的僵尸,在脏水中漫无目的的缓慢爬行。   赵胤举起锤子还要砸下去,子鹤一把拉住赵胤的手腕,“你休息一下。”   随即拉着小要命往后站了一步,手还无意识的拍了拍小要命的背。   赵胤微微低头,借着墙壁里幽暗的灯光打量了子鹤一眼。   子鹤朝着他忙点头。   赵胤这才长吁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并收回了高举着的锤子。   他没有抓锤子的右手微微颤抖,趁着大家都没注意,攥成拳,揣进了裤兜。   主播卞卓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头上的摄像头始终对着赵胤一行人——想必,从这样的角度录制下来的赵胤的背影,应该格外高大、威猛、凶悍吧……   ……   子鹤走到小僵尸身后,抓出匕首,插入小僵尸后颈某处,小僵尸果然立即不动了。   他愣了下——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   抿住唇,他很快抛开这层疑虑,对于仿佛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某些技能,他选择暂时性的无视。   拎着小僵尸已经被砸烂的袖子,将它翻过来,子鹤用手机照了下,果然发现小僵尸裤兜处鼓鼓囊囊。   伸手一掏,立即便掏出一个小物件儿来。   是个已经生锈了的小铁盒子,上面蕴着一层邪气,子鹤搓了一下铁盒,趁黑悄悄将它揣进裤兜。   随即站起身,转头对赵胤道:“这个小鬼就是这个风水局的局眼,回头把它带走火化,这个局就破了。”   赵胤已经慢慢走到子鹤跟前,他突然伸手在子鹤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子鹤挑眉——这么凶的吗?干嘛打人?   “以后少逞英雄,我手里还有把殄官锤,你就干巴巴一个人肉盾,不够死的。”   说罢,赵胤迈开步子便朝着远处那个一直佝偻着站在原地、自从小鬼从他背上跳起、就再没有动过的老头儿走去。   子鹤揉了揉自己后脑勺,眼神闪烁了下。   他怕小要命吃亏,忙又跟了上去。   克烈站在脏水中,看着他们,没有动。   “这老头儿还有气。”在赵胤伸手去探老头儿鼻息前,子鹤率先一步伸出手。   探出老头儿微弱的气息后,回头对赵胤说道。   赵胤站起身,拿出电话打给周山。   “哥,报警吧,这边搞定了。”赵胤说道。   “你没事吧?”周山更关心弟弟的安危。   “我没事,我这就出去给你开手铐,对了,也打下120,这儿有两个昏迷的人,一个年轻的,一个老的。”赵胤说着挂了电话。   赵胤收起手机,走到那个主播跟前,用主播的外套擦了擦自己的殄官锤,这才将锤子装进书包。   随即他俯下身将那个晕倒在阴曹水中的主播一拽,连人带脏水哩哩啦啦就给扛到了肩膀上。   “你扛上那个老头儿,我们先出去。”赵胤说罢,扛着人不说二话,迈开大步便朝着楼梯间方向走了过去。   子鹤看着小要命高大的背影,心里突然产生一股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眼前这个少年变得高大强壮起来,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可以依靠的强势的男人。   ……   子鹤费力的扛着老头儿,待走到台阶处,他仰起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小要命,和这一层一层一层一层的台阶……   心里忍不住开始骂娘。   ……   四人一猫离开地下车库后,救护车赶到,子鹤和赵胤将昏迷的主播和老头儿送上救护车,才去给周山开了手铐。   很快,警车也“威武威武……”的赶了过来。   ……   “可是,为什么每天早晨日出之时,高架上会出车祸?”周山见赵胤没什么事儿,心里的火气总算消了一些。   加上风水局的局眼被子鹤拿走,周山现在受到的影响逐渐消失,整个人也显得清爽了一些。   他一边揉着被手铐弄的发青发紫的手腕,一边问身边的子鹤,关于这附近所有异常事件的原因。   “我猜是因为那时候阴气消散,阳气生发,很多赶来‘归魂地’的鬼魂在阴阳交替时会变得朦胧如雾气——有没有可能因此而让司机视觉收到干扰,发生车祸?”赵胤也不是很能拿得准,关于捉鬼之事的记载中,并没有如此细致的介绍。   子鹤也摇了摇头,归魂地风水局只是聚阴而已,并没有让人产生幻觉之类的作用。   周山抿住唇默默点了点头,这些玄而又玄的事,很多时候并没有直接的答案,只能靠这些信息隐约猜测了。   “那下午2点为什么也是车祸高发期?”周山继续发问。   高架立交这里的车祸,多发生在日出时和下午两点左右,这又是为什么呢?   “……”子鹤摇了摇头,大白天的,没可能还出现什么吧?   tm的,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   关键是,有的他居然还回答不了。   赵胤想了想,突然道:“下午2点时,日头偏斜,有没有可能是日光与立交前方的某栋建筑上的玻璃折射后,造成视觉盲区?也许……这个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   三个人立即朝着高架立交前方望去,只见这一圈儿都是高楼大厦,每一座都通体落地窗、玻璃墙。   周山捉摸了一会儿,指着前方的一栋楼道:“那栋楼是深蓝色的玻璃,倒有可能折射出一些影像,回头我这边安排人去立交上蹲点儿,观察一下。”   “那个小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周山靠着自己的吉普车,持续发问。   他安排了自己手下去地下车库处理事情,自己初接触玄学灵异,心中充满了好奇,立即揪住子鹤和赵胤,问个不停。   他这个问题赵胤也很好奇,于是,小要命也朝着子鹤看了过来。   子鹤见面前两个人如嗷嗷待哺的小鸟般,等着自己给他们解答,心里瞬间升起浓浓的自豪来——我真厉害。   知识的力量!   瞧瞧!   连平日对着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周山,此刻也和和气气的向自己提问,哼。   子鹤清了清喉咙,微微挺起胸膛,摆起他的大师谱,压着嗓子道:   “求我呀!”   “……”赵胤。   “……”周山。   两兄弟难得表情一致,不满且牙痒痒的瞪着子鹤。   看在小要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份儿上,子鹤砸吧了下嘴,不得不开口道:   “归魂地最底层,就是集阴地,夜晚时环福大厦里缺少人气,本就容易撞鬼,他们偏偏住在里面,那一晚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已经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小孩儿吴哲家人们死的时候,它很可能是躲到了什么地方,之后昏死过去。所有来到归魂地的鬼魂们,看到活着却虚弱的肉身,都会往它身体里钻,慢慢就将它养成了活尸。成为活尸后,它也就死了,变成了这个风水局里新的局眼。”   当然,实际上是小孩儿吴哲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找到了环福大厦底层的、原本属于子鹤的东西——如果没有充满邪气的东西,往小孩儿身体里钻的鬼魂们,很快也会消散。   小孩儿会死,但不会变成活尸。   只是,这个信息子鹤并不会告诉周山和小要命。   周山点了点头,他甩手将车钥匙丢给了弟弟,“你先回医院去看看爸爸醒了没,我还有一堆后事要处理,过后就到。如果爸爸醒了,记得给我发个短信报平安。”   赵胤点了点头,“你也小心点。”   周山嗯了一声,伸手想揉一揉弟弟的头发,却被赵胤敏捷躲开。   “……”周山看着弟弟朝着他摆手,只得无奈的收回手,自从弟弟长大了,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了。   他手收回到一半,正好子鹤从他身边走过,便干脆将手搭在了子鹤肩头。   “?”子鹤回头瞟向周山。   “你最好放老实点儿。”周山突然拉着子鹤到跟前,凑到子鹤耳边,低声威胁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很多档案被隐藏了,连我都没有权限查。但是,你若敢打我们家人的主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子鹤撇了撇嘴,一把甩开周山的手,随即也学着周山的样子,凑到周山耳边,不客气道:“赵胤的主意我打定了,谁也拦不住我。”   说罢,松开抓着周山肩膀的手,一步跨到吉普车边,拉开副驾就耀武扬威的坐了上去——挨着此刻坐在司机位上的小要命。   挨着!   然后,甚至还在周山气怒的目光中,拍了拍小要命的肩膀,夸奖道:“今天干的不错。”   “……”周山看着子鹤嬉皮笑脸的样子,气的再次开始磨牙。   大猫克烈一边甩着在地下一层沾了一身的脏水,一边一个纵身,跳到了吉普车顶。   当赵胤开着车,载着乐吟吟的向着周山摆手的子鹤,和车顶如神兽般昂头兜风的克烈,从周山身边呼啸而过时……   主播卞卓的那台手机,还孤零零的躺在地下车库的脏水中。   ……   防水的手机还在运作,直播间里的水友们,已经快要炸锅了——   【卧槽!那个小鬼是不是真的!啊啊啊,肿胀腐烂的脸吓死我了!护体弹幕呢???】   【我一点也不害怕!咦?我的裤子怎么湿了?】   【卧槽!挥锤子的那个是人吧?是人吧?】   【宝宝害怕,宝宝不想看了……宝宝要关直播了。】   【卧槽!那一锤子……我的晚饭白吃了!】   【天啊!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主播为什么不动了?不会死了吧?】   【这不会都是早就安排好,演出来的吧?主播的团队这么牛逼的吗?粉了!】   【天啊,举锤子那个……你是我爸爸好嘛……太屌了!】   【锤子哥,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   【到底锤子哥是不是人啊?】   【小鬼:敲你马,老子的脑袋被砸烂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刚开始还以为锤子哥是鬼呢!原来是捉鬼的啊!】   【凶煞恶鬼,也怕锤砸!铁锤到处,无鬼生还!】   【好猛啊……现实版勇决无双……】   【没错,是心动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危急关头喊了赵胤一声‘小要命’,卞卓直播间弹幕里立即一阵疯弹:   【锤要命!锤要命!】   【锤要命!】   【锤小要命!】   【小锤要命!】   【锤锤要小命!】   【小锤锤要小命!】   【要命小锤锤!】   【小要锤命!】   【要了锤命了!】   赵大锤(胤):……   作者:唉,高冷形象尽毁。 第34章 我简直是锦鲤   谭山市的乌云似乎有散去的迹象, 乌云卷了大半天,也没见一滴雨落下来。   子鹤手始终揣在兜里, 一直摩挲着兜里的那个东西, 心急的考虑着,要不要在车上就把自己那丝遗落在铁盒子上的魂气吸了。   “那老头儿活不成了。”小要命突然在这时开口, 打断了子鹤的思绪。   “怎么?”子鹤回想起那佝偻的老头儿, 一直走在卞卓前方,手里拖着个大袋子,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他那个袋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子鹤扭头问道, 他只顾着关心小鬼身上的局眼, 找到铁盒子后, 就把那个老头儿的状况忘的差不多了。   直到他扛着老头儿出了环福大厦,也没去看看那丢在一边的袋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那袋子里装的一兜子生肉和猪内脏, 这老头儿估计是被小鬼活尸影响了,一直在给活尸找血肉进食。”赵胤车开的很稳, 一边匀速开车,一边给子鹤讲道。   这些关于鬼怪的知识,他知道的比子鹤多。   “活人受阴物驱使, 必然被阴气浸体,的确是活不长了。”子鹤叹口气,对于那老头儿来说,年纪那样大还要去当门卫, 生活已是不易,偏偏还遇上这样的事儿。   “老头儿内脏应该早就已经衰竭了,被那活尸差遣几天,老头儿早该死了,不过是活尸拿尸气吊着老头儿,让他还如行尸走肉一般,可以机械的行动,实际上……几乎可以算是个死人了。”赵胤摇了摇头,“现在活尸一死,老头儿也就该去了。”   “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子鹤抿住唇,手指还在点着兜里的东西,有些魂不守舍。   赵胤感觉到子鹤的恍惚,他想起上一次跟子鹤捉鬼之后,对方又是恍惚又是流泪,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这次不会也出事了吧。   他皱了皱眉,难道捉鬼对于子鹤来说,是有副作用的?   比如与阴气打交道,就会浑身疼痛不止,痛到哭?   “你没事吧?”赵胤刻意将声音压低,显得比较随意,不那么关心的样子。   “啊?我没事啊……”子鹤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脸,没明白小要命为什么这么问。   赵胤见子鹤一脸茫然,与以往一贯的傻气,便白了对方一眼,继续开自己的车——关心这个家伙,真是浪费情绪。   捉鬼这么大的事儿,说跟着干就开开心心干了起来,且除了见他怕死外,也没发现他对尸体和鬼魂有什么恐惧的。   也不知道是张子鹤心太大,还是……有着什么特殊的际遇,是自己不知道的。   赵胤但凡一回想他与张子鹤的相遇相识过程,就觉得充满了戏剧性。   而张子鹤身上,实在有太多的秘密了——这个自称跟钱绅灵魂互换的人,到底是谁呢?   子鹤又为什么……在紧要关头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赵胤眼角余光扫向子鹤,发现这家伙这会儿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正一副遗憾无奈模样。   “又怎么了?”   “啊!”子鹤扭头对上小要命疑惑的眼神,“你专心开车,眼睛看路!”   见小要命将目光挪回正前方,这才开口道:“可惜这次给环福大厦捉鬼,也是白捉。做好事不留名了,唉,当了回雷锋。”   “……”赵胤横了子鹤一眼,“你钻钱眼儿里了吧。你还破了张大田的小鬼儿呢,你怎么没去跟张大田要钱?”   子鹤撇了撇嘴,找张大田要钱?讨打吗?   两个人正说着闲话,子鹤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要知道,知道他手机号的人应该不多,钱绅也是个没朋友的人。   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李超。   “喂?”子鹤立即压低声音,装成深沉的男中音。   “喂,张大师,是我啊,李超。”李超声音非常礼貌恭敬,对待子鹤这个比自己小的年轻人,却比待自己亲爹还客气几分。   “李老板找我有事啊?”子鹤靠着车座椅背,立马翘起了二郎腿,整个人瞬间进入‘大师’状态。   “嘿嘿,大师,是好事啊。”李超说着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语气道:“我这儿给你招了个生意,价钱帮你抬的可高了,对方愿意出50w,请您出手。”   “50w?”子鹤缓慢的说着,语气听不出什么来,但坐在车里的他,表情早就飞了。   开车的赵胤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子鹤,只见对方张口瞪眼、使劲儿摇手臂,简直要从车里窜出去般。   50w什么?钱吗?   “对啊,张大师。是这样的,我有个新朋友,是咱们谭山市的新贵,也认识了没超过一个月。对方是个搞投资的,看好咱们谭山市的发展,过来买了个大厦,你猜是哪个?”李超故意卖关子。   “环福大厦?”子鹤几乎脱口而出。   “哎呀!大师您可太神了!”李超夸张的大叫。   子鹤将手机挪的离耳朵远了些,不敢置信的跟小要命对望了一眼——哎呀,这环福大厦的老板,这么不经念叨的吗?   “嗯,你继续。”子鹤强压激动心情,勉力维持大师的矜贵风范。   “是这样的啦,我搞的那个高架立交的项目那边,不是都在传闹鬼嘛。这个环福大厦就在高架立交边上,其实闹鬼的传言,最开始就是从环福大厦开始的。那大厦地下室里死了一家三口,之后就没消停过各种负面传闻。这个高投资的老板啊,叫包一伟,他外地的嘛,不知道咱们谭山市的传言,就把这个大厦买了。”李超说着,在电话对面叹了口气,才继续道:   “结果他买了以后,这传言不仅没有消失,还愈演愈烈。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更夸张,据说咱们谭山市有个什么主播——哎呀,最近年轻人不都流行直播啦什么的,这个主播今晚直播环福大厦捉鬼。直播间100w人数在线观看,一下子火了,听说还有人报了警什么的。直播里好像真的看到有鬼,可吓人了。”   “……这么厉害的吗?”子鹤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古怪了起来。   “真的!好像还直播环福大厦地下车库杀人之类……据说有一个小鬼儿跑的飞快,还有两个僵尸,一个绿眼睛,一个举着锤子……不过我估计都是假的,现在这些年轻人也太缺德了。他们跑去直播捉鬼,找一堆人演鬼演尸体的,赚眼球、赚打赏什么飞机大炮的,可苦了包一伟,他这大厦以后还开不开了?人要是都觉得他大厦里闹鬼,谁还来租场地?买东西?”李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会给‘张大师’张子鹤带来什么感受,还在念叨:   “这主播可真够缺德的。”   “……”绿眼僵尸子鹤……在线发呆。   他磨着牙愣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来,那个晕过去的年轻人,好像是在脑袋顶上带着个什么玩意儿,似乎就是个头戴式的摄像头。   日……   早知道会被播出去……   就应该穿身好看点儿的衣裳啊。   子鹤低头看了看自己,松松垮垮的一身休闲装,让别人知道是他张子鹤,他以后‘张大师’的脸往哪里放?   好气。   “大师?”李超说了半天没听到子鹤回话,怯怯的询问。   “嗯,他是想驱鬼对吧?”子鹤问。   “是的,他是真的怀疑环福大厦里有鬼,所以想做场法事。”李超说道。   “没问题,我不仅帮他做场法事,还能让那个主播做个声明,就说环福大厦地下车库里的事儿,都是提前安排好演员验出来的,是假的。”子鹤想到那个晕倒的年轻人,磨了磨牙,嗯,那家伙肯定被周山备了案,回头找过去就行。   凭着小要命曾经把他救下来(吓晕过去)的情谊,他应该不会拒绝在自己的直播间里做如此公告吧。   ——敢不公告,就再吓唬吓唬他!   “啊,大师您可真的是……积德行善啊!”李超说着,就又开始了花式吹捧,吹捧后才继续道:“那我把您的微信发给他哈,到时候让他自己来约您哈。”   “好!谢谢李老板啊。”子鹤一副上级夸奖下级的语气。   李超立即高兴道:“您说哪儿的话,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嘛。”   挂了电话,子鹤立即丢开‘大师’表情,露出一张得意的笑脸。   “你猜怎么着?”他笑嘻嘻的歪着头看小要命,高兴的没人样儿。   “?”赵胤只横了他一眼,连开口问都懒。   子鹤却丝毫不在意小要命的冷淡,他欢快的一伸手就碰到了小要命的脑袋,趁着对方开车时无力反抗,尽情在小要命脑袋上揉了两下。   短发触手顺滑,略硬的手感刚刚好。   赵胤立即扭头怒目而视。   “你看路!看路!”子鹤忙急慌慌的道。   “……”赵胤气的没辙,只得继续看路开车,心里默默磨牙:你等到了医院停好车的!   “我不才说咱们白给环福大厦老板干活嘛,哈哈哈哈哈……对方就找过来了!幸亏我口碑好,名声够响亮,哈哈哈哈!”子鹤得意的嘴角咧到耳朵,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点头,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我简直是招财童子!你看,这钱自己往我兜里钻。哈哈哈哈。”子鹤笑着拿手指点着汽车车窗。   果然,做好事是有好报的啊!   富报!富报!富富富,哈哈哈!   坐在顶上的克烈实在受不了,拿爪子拍了下吉普车顶。   子鹤这才想起来,大猫克烈还在车顶上,于是也还以颜色,敲了一下车顶。   “……”赵胤觉得子鹤怕不是个傻子。   汽车在十足路口等红灯,一行行人从前方走过,有一个妹子正拿着冰淇淋,吃的格外欢快,仿佛冰淇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子鹤盯着那妹子手里的冰淇淋看了好半晌,才回头问小要命:“冰淇淋好吃吗?”   “还行吧。”赵胤答。   “我想吃。”子鹤扭头看向赵胤。   “?”赵胤也扭头看向子鹤。   “我想吃。”子鹤再次重复道。   “谁拦着你吃了?”赵胤冷言。   “我现在就要吃,小要命你开车带我去买冰淇淋。”子鹤说着,又道:“我请你和大猫克烈吃冰淇淋。”   “要去医院看我爸呢。”赵胤瞪了他一眼。   “叔叔肯定没事儿,你相信我,咱们已经将那归魂地风水局破了,那里阴鬼一除,周山和叔叔立马就能好,不信你打电话问问阿姨。”子鹤身体前倾,一副期待的模样。   “……”赵胤抿着唇不理他。   “求求你,小要命……”子鹤歪着头,眼巴巴的哀求。   “……”赵胤仍然没有说话,但当红灯变绿灯时,他一转方向盘,将车开向了前方有麦当劳的地方,而非医院那个方向。   ……   ……   麦当劳门口,两个脸俊腿长的帅哥靠在玻璃墙外,一人手里拿着桶麦旋风。   他们脚边还趴着只脏兮兮的大猫,低着头将脸埋在麦旋风冰淇淋桶里。   两个帅哥,一个吃的斯斯文文,脸上酷酷的,浓眉长眼,唇红齿白,挺鼻白面,青春的短发在微风中轻微的飘动——好看的夺魂摄魄。   另一个长相普通一些,但也清秀好看,面上挂着欢脱的笑容,将麦旋风吃出了山珍海味、满汉全席般的幸福感来。   两人虽然硬条件都很好,但身上衣裳却皱巴巴的,像是刚从泥水里打滚儿出来,虽然衣裳裤子都干了,但仍旧邋遢。   可他们全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狼狈,一个怡然自得,一个有吃的就开心。   “这真是人间美味。”子鹤感动的向小要命歪了下身体。   他的小要命真是太好了,虽然口上冷冰冰的,但还是带他来吃好吃的冰淇淋了。   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要命,他要请小要命吃一辈子的冰淇淋。   “你小点儿声,别丢人丢到大街上。”赵胤眼睛仍看着远处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没有看子鹤,但当子鹤拿脑袋顶他肩膀时,他倒也没有躲开。   吃完了麦旋风,子鹤又在商场里买了个手机。   “你干嘛买两个手机?”赵胤随口问道。   “哦,我给克烈买的。”子鹤理所当然道。   “……”赵胤皱眉看了眼身边这个看起来正常的年轻男人,“真是有点儿钱就开始乱花。”   说罢,转身迈开长腿就朝着停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猫克烈立即颠儿颠儿的跟上。   子鹤盯着那一人一猫,忍不住吐槽克烈:“老子给你买手机,你都不知道拍拍老子马屁,就知道整天跟着小要命,也不知道小要命哪里被你看上了。”   ……   ……   周山派属下将整个地下车库都查了一遍,得知晚上地下车库里的事儿都被直播出去后,统一口径都说今晚发生的一切,皆是主播卞卓自编自导,找朋友演的。   经确认,小鬼活尸的确是曾经死在地下车库里保安一家中丢失的孩童——周山又破一案。   关于高架桥下横死之人的尸体,法医那边也给出了判断——死于心脏病突发。   周山没有多说什么,便定了案——可能是被鬼吓死这种话,正常人都不会冒然说出。   现在赵胤和张子鹤说了,整个高架立交和环富大厦附近异常状况的源头——归魂地风水局,已经被破。   那接下来很多事,周山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回到警局又查了一遍钱绅的档案,仍然资料不全。   这种状况一般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更高级层的警务人员,锁死了钱绅的部分资料——隐藏着某些秘密的资料。   周山不知道钱绅到底是牵涉进了什么案子里,又被哪些更高级别的警务人员盯住了。   他抿着唇,回想与钱绅相处的所有细节,并没能搜寻出什么特别奇异之处。   除了那个人自称叫张子鹤。   除了那个人一副没吃过火锅的样子。   除了那个人很黏自己的弟弟。   除了会看相观风水。   钱绅,好像只是一个怪里怪气的傻瓜。   “头儿,新闻那边可能会播出关于小胤和你那个邻居的镜头,我们这边要不要也去做一下沟通?”周山的手下胡海问道。   “不用。那个直播的录播视频我看过了,里面关于小胤的镜头都很模糊,不是大仰角,就是快速移动的高糊镜头,没事。”周山直接拍板。   至于邻居张子鹤?管他死活。   “好嘞。”胡海得令,立即回办公室写自己的报告去了。   只是,当隔日新闻播放时,关于赵胤和子鹤的镜头,还是全被删掉了。   隔日下午时分,全网关于子鹤的镜头,哪怕是模糊的,也都再搜索不到了。   当周山想再看看弟弟和邻居捉鬼的视频,发现所有关于子鹤的镜头完全被删干净时,他对子鹤的身份,又更添了一份好奇,和忌惮。   对这一切,当事人张子鹤,全然没在意。   他的心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些事儿……   ……   ……   “哇!叔叔你简直不知道啊,你高烧昏迷的时候,阿姨一句心肝一句宝贝,急的不得了。”子鹤坐在床头,笑嘻嘻的跟已经醒过来的赵父说话。   赵母在边上斜着眼睛看他,又是嗔,又是羞。   不过几天的工夫,这个自来熟的邻居,已经跟赵家人处的很好了。   “明天阿姨要出差,周山要上班,赵胤要上学,我来接叔叔出院。”子鹤大包大揽道。   赵父虽然醒了,但还要留院观察一晚,如果没事,明天就出院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这么大人了,既然没事儿了,自己出院就行呗。”赵父忍不住好笑,看着这个年轻人,就觉得有精神,朝气蓬勃的。   “不行,到时候还要跑上跑下办理手续,叔叔昏睡了这么长时间,又发烧,身体也弱,别又受累受凉之类的。明天你就在病房里等我,不然我到了找不到您。”子鹤坚持。   赵胤背靠窗台站着,望着子鹤活泼的模样,没有说话。   可一向抿成直线的嘴唇,似乎有了微弱的温暖弧线。   “那行吧。”赵父也就不再客气,他也一向是个热心肠的人,想着邻里间处好了,胜过亲人,也不错。   赵母坐在床另一边,一边双手拢着吊瓶输液管儿,以捂暖里面的药液,一边微笑看着子鹤——   她是个在商场上打拼半生的女人,很多时候比赵父更现实功利,瞧着子鹤对他们家人热情的样子,心里一边暖,一边却又有些疑惑。   也不知这孩子是天生热心肠,还是……图他们家什么呢?   ……   ……   回程的车上,依旧只有赵胤和子鹤,赵母留在医院看护赵父到晚上,直接去b市出差。   唯一不同的,是坐在车顶的克烈,改为坐在后排。   它捧着子鹤给它新买的手机,正摆弄呢。   赵胤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后面那个玩儿手机的猫,虽然他自己是个殄官,但是此刻仍然觉得很是惊异。   这猫居然会玩手机?   这真的是只猫吗?   待克烈终于玩儿明白了手机上的各种功能,这才点开了子鹤帮它下载好的微信。   它看着微信里唯一的好友‘张子鹤’,好半晌一动不动。   它其实早就到了地下车库,全程看着捉鬼过程中,子鹤和赵胤的互动。   记忆里的两个人,有时会跟眼前的两个人重叠。   它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爪子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它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到与子鹤的对话框中。   吉普车驶进地下车库时,子鹤收到了克烈发给他的微信:   【我放下了仇恨,所以我来讨债,终能放下因果,重入轮回,从头开始。   可你,张子鹤,你是个永远不懂得回头的人。】   “……”张子鹤看着对话框,有些恍惚。   待他再在微信里询问克烈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时,克烈却再次恢复一只高冷猫,不搭理他了。   ……   ……   夜色愈浓,赵胤好好的洗了个澡,洗去在环福大厦地下车库里沾染的赃污和晦气。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正好安安静静的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其他细节都很容易记起,复盘。   唯有当子鹤将那张符拍在自己头上时,突然涌入脑海的那些……似乎属于别人的记忆……   他明明记得有许多许多画面,许多许多事。   可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躺在被窝里,暖暖的闭上眼,赵胤仍在努力回忆着,想要记起些什么。   忘记问一下子鹤了,那张符到底是什么符?   ……   然而,实际上连子鹤也并不知道,定魂符是非常稀有的符箓,且除了定人魂魄外,还有其他一层用途……   这天夜里,赵胤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连只猫都知道我的事儿,我自己却不知道,气。作者是渣。   作者:……(作者可不好惹,我跟你讲!)   子鹤:……作者是美人。   作者:识时务,乖。   【小剧场2】   赵母:不知道张子鹤图我们家什么?   作者:不知道赵阿姨您是不是个新潮的人啊?听没听说过几个成语啊,知男而上,男上加男,勉为其男…… 第35章 修罗场   跟小要命分别后, 子鹤带着大猫克烈急匆匆开院门,想着抓紧回家把从环福大厦里的小鬼活尸那儿, 拿到的铁盒打开, 然后吸掉自己的那一丝魂气,安安静静的在卧室里恢复一段未知的记忆。   结果才走到家门口, 就看到了铁门上贴着的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不怎么公整的几行字:   【亲爱的6栋02号业主您好:   今傍晚时分,您屋子里的报警系统被启动, 我们紧急前来查看,却只看到您屋子里坐着您的宠物猫。   不知是真的有贼, 亦或者只是宠物猫误触报警按钮。   待您归家后, 凡有疑问, 请联系物业或6号楼专属管家。   谢谢。   ——保安】   宠物猫?   子鹤低头朝着脚边的克烈望了一眼,“咱们家来贼了?”   克烈慢条斯理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临海蓝湾小区这么高档的小区,居然也会有贼?而且不去偷别家, 专门来偷明摆着空荡荡的咱们家?对方想偷什么……”   子鹤拔出钥匙,一把拉开铁门, 然后像个门童一样,低头静待猫主子克烈迈着猫步、如巡视领地的国王般走进院子。   磨了磨牙,锁好门后穿过院子的子鹤有些心不在焉。   总觉得遭贼这事儿有蹊跷。   推开房门往里进的时候, 子鹤手才放在灯开关上,眼角余光猛然瞄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个黑洞洞的人影。   他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   克烈站在门口,也瞬间弓起腰, 浑身长毛炸起,口中发出“哈……哈……”的威胁低吠。   他“啪”一声打开了灯——   坐在沙发上的人影并没有因为光亮而消失。   子鹤垂眸一扫,立即看到了一道影子拖在那人脚下。   是个人。   那人这会儿终于慢条斯理的扭过头来,目光淡定的朝着子鹤一瞟。   子鹤对上对方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人怎么这么面熟。   而且,这人在我家为什么一副在自己家的自在样?   只见对方坐在沙发上,后背舒服的陷进沙发里,甚至还翘着二郎腿。   “你……”子鹤皱起眉,面对一个如此淡定闯空门的贼,他都不好意思指责了。   尤其对方看见他这个主人,也没有丝毫的紧张害怕。   对方终于动了动身体,撑着沙发扶手,从柔软的沙发里站起身。   高大的身材让客厅显得拥挤了一点点,比子鹤高大的男人立即让子鹤心里生起一丝威胁感。   他却歪着头,突然笑了——他终于想起来对方为什么这么面熟了。   “好久不见。”对方似乎也看出子鹤认出了他,并不废话,岔开腿站在客厅正中,冷着脸开口道。   “我放了你一马,你倒反而找上门来了。”子鹤笑嘻嘻的将身后的门关上,不甚在意的踢掉鞋子。   穿上拖鞋后,他直接越过客人,走到桌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一派悠闲模样。   克烈缓慢的迈着步子,绕着客人走了小半圈儿,才终于透过对方的大胡子,看出了对方的长相。   随即,它嗤了一声,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摇了摇头,转身也走向自己的猫咪自动饮水机,吧唧吧唧喝起水来——此时的克烈还不知道,对方的到来,代表着什么。   客人抱着膀儿侧身看了看子鹤,又看了看大猫,如剑般的长眉威风凛凛的耸起。   “那酒壶,你准备卖给谁?”他眼睛在子鹤身上扫了一圈儿,终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卖?我为什么要卖掉我的东西?我又不缺钱。”子鹤一摊手,挑眉看着对方,仿佛对方问了个傻问题。   ——这位客人,你显然不知道我张子鹤的赚钱能力有多强啊!呵呵。   客人眉心耸的更厉害了一些,总觉得跟子鹤说话特别的费劲——他尤其讨厌子鹤面上那副笃定又放松的表情,仿佛面对自己时,既不畏惧,也不好奇。   人对陌生人是有本能的畏惧和排斥的,对方面对自己这个陌生人,为什么没有排斥和畏惧?   难道就因为他们相处过小半个晚上?   不!按理说,他们仍然是陌生人才对……对方的反应,在心理学上说不通。   而自己突然出现在对方的新家里,对方难道不好奇自己是怎么找上门来的?又为何找上门来?   客人眉心紧皱,望着子鹤反而逐渐开始露出忌惮和疑惑来。   子鹤忍不住扑哧一笑,仿佛对方的表情是多么好玩儿的事儿一般。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这都好几天了,怎么对方还没有剃胡子?   原来是为了酒壶而找上门的吗?   对,那天晚上,钱绅他们这群人就是一起被派去紫玄观偷酒壶的——   他至今都还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偷酒壶,又到底是什么人委派他们去偷酒壶。   钱绅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重要信息。   找到他的掮客,也刻意隐瞒了这些信息。   而钱绅这个纯sb,只是为了钱,就接了这个任务——   他既不知道紫玄观是个多么危险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家要出几十万只为了偷一个酒壶,更不知道……酒壶里藏着一个会要他命的可怕存在。   死去的那个来大姨妈的属羊的女人,和开车带着他们逃走的司机王强,与钱绅一样,都是从掮客那儿接到这个任务——他们似乎只是偶然被找到,去做一个普通任务。   可最后,都命葬子鹤之手——三个有案底,甚至有命案的社会渣滓。   去紫玄观一车四个人,最后实际上只活下来一个,那就是李倦深。   子鹤从李倦深的面相看的出来,对方一生从未作恶,是个满目正气,双眉有义勇之人。   而这个被他放走的人,此刻正站在自己家客厅里。   摆出一副闯入者的蛮横模样,抱着膀儿,竖眉立目,配上茂盛的遮住大半张脸的大胡子——一副凶巴巴的恶人相。   “警官~”子鹤笑嘻嘻的看着李倦深,丝毫不客气的揭穿道。   他可是个面相高手,尤其还是个超级聪明、非常聪明、聪明绝顶的鬼——所以,从各种信息中都可以做出推断。   一个人看起来明明是坏人,偏偏实际上是个大好人。   一个人能轻易查出自己的住处等信息。   他还能是什么?   人民警察啊!   卧底啊!   子鹤猜,新闻之所以说去紫玄观的四个人都死了,肯定是李倦深安排的吧——准是为了迷惑某些人的视听。   而一个很有能量的警c,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令人吃惊的?   子鹤越想越觉得对,于是露出了莫测高深的笑容,挑着一边嘴角,好整以暇的盯着李倦深的那双杏眼。   渐渐的,他看到那双本还充满怒意的杏眼慢慢变圆,瞠大。   ——子鹤感到了无比的内心之满足。   对!   就是这样!   一定要露出吃惊的表情!   他简直要大笑三声,以示得意——   对方此刻一定在内心无比震惊:   天啊!这个人是神吗?他怎么会知道我是个警察?天啊!他完全把我看透了!他简直太厉害了!我在他面前简直就如透明一般!就如一丝不挂一样!太没有安全感了!太可怕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天啊!   哈!哈!哈!   子鹤要努力深呼吸,才能让自己不笑出来。   他扯出一抹邪魅笑容的双唇微微颤抖着——因为忍笑而抽搐。   “?你?”李倦深果然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瞪着子鹤,拿不准对方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知道什么。   可是……他这个卧底,是绝对机密,这人怎么可能知道!!!   但出乎子鹤意料的,感受到威胁的李倦深并没有真的惊慌失措或者害怕——   大块儿头李倦深猛地上前一步,三两下便卸掉了子鹤的反抗,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按住他一只手,将他狠狠按在了墙上。   “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倦深低声咆哮道,手上也丝毫没有客气。   “李、倦、深!”子鹤艰难的喊出对方的名字——   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居然敢对一只恶鬼动粗!   真以为自己不敢吃他?   李倦深却哪里肯放手。   自己的身份被对方揭穿,那么只能有两个结果——   要么确认对方是自己人,将之拉为同伙。   要么……只能杀掉了。   子鹤这只鬼,完全不懂规矩——   就算看到凶手的脸,也要假装自己是瞎子什么都没看见啊!   就算知道特务的身份,也要假装完全不知道啊!   可怜的子鹤,社会新闻看的太少,各种谍战剧之类的也没看过,就这样大大咧咧的炫耀了自己所知,肉体上狠狠一顿苦头吃。   他的脖子要被掐断了好嘛!   “你不撒手,我怎么说?”子鹤脖子被卡的难受。   他伸手猛拍李倦深的手臂,然而对方胳膊上全是肌肉疙瘩,跟铁棍子一样,打了半天,对方没怎样,自己手疼……   李倦深双目微眯,盯着他的表情里满是怀疑。   子鹤却不管,一边伸腿踹对方,一边仍旧耍无赖道:“你要是不撒手,我可要大喊‘警官杀人’了啊。”   李倦深瞪着子鹤直磨牙,沉吟了几秒钟,这才猛地一抽手,盯着子鹤的同时,退后了两步。   他一直在盯一个邪教组织,盯了3年了。   卧底生活并不容易,吃的这些苦,只为了将该组织一锅端——让他们再也没有能力害人。   他顺着一条线,一直摸到谭山市——这里似乎有该邪教组织的分坛。   而想要得到紫玄观观主的酒壶的,似乎正是这个组织。   掮客那边完全挖不到源头,现在酒壶在子鹤手里,李倦深尽管很想将子鹤这个不确定元素消灭,但……唯一的线索不能断。   他只好退一步,暂留着这个人的命。   ……   克烈坐在自己的猫食盆儿边上,仰着头冷冰冰的看着子鹤挨欺负,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子鹤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心里忍不住叹息——唉!   今天这具肉身真是吃了大苦了。   在环福大厦被各种阴气侵蚀,不知道又长了多少尸斑。   现在又给李倦深一通狠掐,真是倒了邪霉——估计进环福大厦底下车库那个棺材房霉运局,所沾染上的霉运,还没彻底散掉呢。   “我会看相,咳咳。”子鹤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边站在饮水机边,对身后的李倦深道。   “我怎么不知道。”李倦深皱眉,他有钱绅所有资料,为什么不知道对方会看相?   又tm胡诌骗人了吧?   李倦深摩拳擦掌,考虑要不要严刑逼供。   子鹤瞧见他那副莽夫模样,忙走到对方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哎呦,警官你别——老李你别这么急脾气行不行?”子鹤才要使劲儿喊‘警官’气气李倦深,瞧见对方威胁的眼神(主要是拳头),于是又临时改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父母宫薄,不是跟父母关系不好,就是父母短寿。你眉形连贯而眉峰明显,颚宽而颌平,显然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也就是脾气特别硬,老了也是个倔老头儿。你——”子鹤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会看相,拉拉杂杂开始说。   李倦深皱着眉头,“行了,别说了。”   子鹤立即闭嘴,歪着头一副乖宝宝样儿,坐到沙发上,开始刺溜刺溜喝热水,只一双眼睛看着对方。   他心里还在惦记兜里那铁盒子,但也只好先搁着,得把眼前这个卧底警j察打发掉——这么个正气十足的人,还不能吃,真是怄气。   “你既然知道了一些事,我又不好直接杀了你,只好开始监控你了。”李倦深扭头盯着对方,随即威胁道:   “以后,你做所有事,都必须先向我报备。对了,特别告诉你一声,你的所有一切都在警方监控中,包括你的电话等。”   子鹤一挑眉,妈耶……   被警方监控?   那又怎么样?   他每天最多就是跟着小要命东奔西跑,帮别人排忧解难,干点不留名的好事儿——警察管不管我养孩子啊?   被监控就被监控呗。   干嘛瞪着个圆眼睛,跟要吃人似的。   子鹤一耸肩,“哦。”了一声。   “……”李倦深又磨了磨牙。   眼前这个人的确非常可疑,却偏偏很难抓出错处。   他既不主动联系什么人,也没有寻找酒壶买家,反而开始整天跟个高中生厮混,要么就是跑去干一些坑蒙拐骗捉鬼驱邪的事儿。   搞的谭山市警察局的周山,光是查他的资料,就查了好几次。   要不是干盯下去实在没有头绪,李倦深今天也不会将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早就被识破了。   李倦深搞不清楚子鹤到底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忌惮警方,所以故意偃旗息鼓。   还是真的没准备卖那个酒壶,也不准备跟之前想偷酒壶的人联络?   他沉吟半晌,终于做了一个并不怎么情愿的决定——   “以后,我就住在你这儿了,但凡有人问起,都说我是你远房亲戚。”   “啊?”子鹤眉头皱起,不情愿的瞪向李倦深。   他一孤魂野鬼挺开心的……真心不需要亲戚……   再说了,这屋子里住着个每天把自己滚的一身泥、恨不得天天让你给它洗澡的大猫,已经很烦了好嘛。   还要再住进来一个什么都要与之报备的警察?   他怎么觉得……他不是离开紫玄观恢复自由。   而是突然成了个毫无人权的未成年——又要伺候宠物当保姆,又要被大家长设置门禁、限制自由……   ……   “我住侧卧就好。”李倦深抱着膀儿,像个大爷一样站在客厅,朝着几个卧室的方向望去。   想着既然主卧已经被子鹤住了,那自己委屈一下,住侧卧好了。   “侧卧是克烈的房间。”子鹤靠着客厅墙壁,一脸不高兴。   “克烈?”李倦深皱起眉,一脸的警觉——他怎么不知道这个人还有个室友?   子鹤朝着大猫一挑下巴。   克烈站在侧卧的方向,双目炯炯放光,虎视眈眈的盯着李倦深。   “……”李倦深不悦的盯着克烈看了一会儿,才磨着牙道:“我住侧卧!”   他视线横向子鹤,一副‘你别想唬我’的威胁表情。   谁会给一只宠物住个有独立卫生间的侧卧?有病吧?——钱绅这家伙太tm不老实了!居然拿只宠物猫开他玩笑!   子鹤一耸肩,朝着克烈道:“你自己解决吧,我也管不了。”   这个家,他是做不了主了!   ……   克烈瞪着李倦深,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还是一样的……神气。   哼!   它视线扫过墙壁和对方的肩膀,想着弹跳后靠墙壁借力,狠狠抓扑男人的肩膀,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结果,它才跃起直冲,就见李倦深长臂一身,快、狠、准!   一把就抓住了它的后颈。   浑身力气再也使不上,任凭它如何抓挠蹬腿,都毫无用处——克烈一瞬间就软了下去,被李倦深抓在手里,怂乍着前爪,成了一只软脚猫。   “嗷呜……”它不甘心的吼叫,只换来李倦深拎起它,在它屁股上狠狠来了一下子。   “……”克烈内心满满火焰,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但面对李倦深,它……似乎总是无可奈何。   子鹤眼睁睁看着之前对着自己时,凶的跟个老虎似的的克烈,老老实实跟个大布偶一样,被李倦深拎在了身侧。   李倦深回头朝着子鹤看了一眼,子鹤忙一耸肩一摊手,表示‘既然克烈被你一招拿下,那么……您自便’。   ……   大踏步走到侧卧跟前,一把推开侧卧的门,李倦深打量了一下,还不错,窗户很大,采光应该很好。   卧室很宽敞,床铺很软乎……   走出侧卧,他一甩手将大猫克烈丢出去,然后果决道:   “侧卧以后我住。”   “……”子鹤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大猫克烈。   “……”克烈一双眼冒着寒光,但也只能站在客厅里拿眼刀瞪李倦深,一点办法没有。   “无耻大猫,欺软怕硬。”子鹤说罢,转身就走,让它自己去洗澡吧。   “……”克烈看了看子鹤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经被关上门的侧卧,心里一阵阵的恼火——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它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好气!   ……   李倦深将薄外套丢在一边,拿出手机,掏出一个内部加密app,点开自己的汇报页面,记录道:   【钱绅,称现在叫张子鹤。称会看相。更加可疑,怀疑是追踪之邪教的一员。需严密紧盯!!】   他专门多加了一个感叹号,以表达自己对子鹤的重视程度。   房间里另一间屋中,子鹤打了个喷嚏,犹不知自己多了个‘爹’。   ……   主卧的灯昏黄,照的房间里暖洋洋。   子鹤拉上窗帘,坐在床尾放着的沙发上,对着面前靠墙壁放的多宝阁柜子。   他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藏物,确定没有遗失,想来今天克烈在家,还是起到了看门猫的作用,没让贼偷到东西。   掏出裤兜里放了一晚上的铁盒子,他伸手在盒子外围摩挲了一遍。   铁质已经有些生锈,但仍旧很坚固。   不规则多边形的铁盒严丝合缝,他摇晃了下,确定里面有东西,可抠了半天,仍没找到开启的方式。   掏出匕首想要撬开,但匕首尖端在铁盒好几个似乎是接缝的地方尝试着插了插,都没能插进去。   他又不敢用强,怕将铁盒弄坏,损坏了里面的东西。   折腾了好半天,他终于还是决定先不打开了,直接吸。   浅绿色的气体在铁盒内外微微飘动,看似一股风就能吹散,实际上附在铁盒里已不知多少年,不曾消失,也不曾减少。   他微微闭上眼,轻轻一吸。   一股熟悉的凉意涌进鼻腔,一瞬间便被自己的魂魄吸纳——完美的融合。   他的残魂,变得越来越完整了。   【寒风凛冽,梅园万顷。   子鹤的视线仍旧是孩童的视线。   “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您一样高大?”他窝在男人身边,靠着男人的胸口,抬起头望向男人的下颌。   灰袍道装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吞咽时,喉结微微滚动。   他另一只手轻轻拢了一下怀里微微困倦的男孩儿,轻声道:“既是孩童,就享受孩童时光,为什么要长大?”   子鹤咬住下唇,“到那时,我就可以保护师傅,让师傅不被别人伤害。”   “……”男人抿着唇,伸手摸了摸子鹤的头,手指轻柔,如最温柔的棉絮般。   “师傅,你没了一朵肩头火,会疼吗?”子鹤坐起身,面对了灰袍道装男人,看着对方左肩,脸上露出委屈和愤怒交织的表情。   男人却满不在乎的将一杯暖茶递到子鹤面前,轻声道:“我从那人手里抢走了你,又杀了那人的爱徒,要想更稳妥的平息这一切,自然要付出些什么,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得’与‘失’从来都是相伴而生的。”   “师傅,等我变强了,就去把您的肩头火抢回来。”子鹤却皱起眉,话音凌厉。   灰袍道装男人双目淡然,盯着子鹤许久,才如呓语般呢喃:“我愿你平顺一生,不要太强,也免去生死劫煞的苦楚。”   子鹤有些不明白,还待要问,男人却掏出一个崭新的铁盒,递到了他手里。   得到礼物的子鹤瞬间忘记了师傅刚才的话,低头摆弄着,口中问道:“师傅,这个盒子怎么打开啊?”   “等到那一天,你自然会打开它。”男人俊朗无匹,却清淡寡语的脸上,慢慢挂起一个笑容。   他待子鹤,总是这样温柔着,眼底却又有隐忍不发的情感。   子鹤有时觉得幸福,有时觉得疑惑。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比子鹤高许多、年长许多的童子走过来,先拜过师傅,随即一把拉住子鹤。   “走啦!不要偷懒,小九!”   被称为‘小九’的子鹤被从师傅身边拽起身,有些不情不愿的看向灰袍道装男人。   “与你六师兄去写符吧。”男人点了点头,随即便低头饮茶,不再言语。   子鹤只得与六师兄一起行礼,随即一前一后离开了。   走上转角的羊肠小道,子鹤一把甩开六师兄的手,迈开大步自己先跑了。   六师兄哼了一声,迈开大步又追了上去。   穿过高树遮蔽间的小路,来到宽阔地,阳光一瞬间洒满子鹤一身。   而他身后的六师兄,身着一身浅灰色道袍,头顶束髻,已有少年模样。   六师兄被阳光照的微微闭眼,待他适应了强光,微微颦着眉睁开眼睛时,便可看出,这正是之前一段记忆里,被子鹤定在大树上,定身吸魂,炼成铜甲尸的人……   六师兄还想拉着子鹤到屋内写符,子鹤却甩开对方,“张子列,你别管我。”   说罢,走到开阔地一角,树荫下的小木桌边,捏起毛笔,兀自写起符箓来。   可他一张符箓写了十几遍,却始终无法发挥作用。   于是越写越是烦躁,越写越是气怒。   突然,一只手从他肩后出现,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笔。   不待他扭头发作,身后之人已经抓着他双肩,将他给举了起来。   直举到头顶。   子鹤被举的高高的,能穿过云雾,看到远处向山下的曲折小路,和山上葱葱郁郁的树丛……   “大师兄……”他虽然没有回头,却似知道举着自己的人是谁,开口唤道。   大师兄并没有放下他,反而将他举过肩头,让子鹤骑在了他肩上——如长兄对待最小的弟弟般,爽朗又热情。   “正气符你就别再写了,等过几年再说吧。走,我又发现一个鸟窝,还有一只病弱的小猴子,我带你去看看。”大师兄说罢,迈着大步便朝着山腰往下走去。   子鹤双手放在大师兄头顶的发髻上,抬头望远,心里有几分喜悦。   虽然是走山路,大师兄却走的又快又稳。   待穿过云雾,走过小道,拨开树枝,他们来到山腰上一处残亭边。   “看见前面那亭子里的瘦弱猴子了吗?我今天捡到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大师兄说着,这才将子鹤放了下来。   子鹤双脚落地后,回身仰头,借着穿过残亭的阳光,看到了大师兄的脸。   明明高大强壮的男人,脸上的络腮胡剃的干干净净,露出的却是一张娃娃脸。   剑眉锋利而勇决,偏偏面颊有肉微圆,嘴唇红润,即便是不笑的时候,嘴角也自然上翘。   更破坏他悍勇之气的,是他那双杏目,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看人时,透着水光潋滟——另人望之,难生出畏惧之心。】   是夜,多宝阁柜子上多摆放了一个打不开的不规则铁盒。   隔着窗帘,窗外的月光被遮挡了大半。   昏暗的房间大床上,子鹤翻来覆去的翻身。   睡的并不踏实。   ……   ……   ……   隔日一大早,临海蓝湾小区,海边第一排,6栋01室的房门打开。   大狗金子吃饱了,朝着没怎么睡好的小主人赵胤猛摇尾巴。   赵胤抬起头,站在院子里朝着海平面的方向远眺。   他微微转头,将面前能看到的所有景象收入眼底。   定魂符除了定魂外,还有醒魂的作用——有时,甚至可以使人回复上一世的记忆。   赵胤抿着唇,昨夜梦里关于前世的很多画面实在太多太复杂,他到现在,脑子里都还很乱。   许久后,才长舒一口气,他走出了院子。   在门口捡了几颗小石子,赵胤一颗一颗的丢向子鹤的大落地窗玻璃。   “啪!”   “呯!”   几声之后,子鹤捏着个面包推开门,“来了。”   他揉了揉因为睡的不踏实,而有些酸涩的眼睛,一看见小要命就满脸带笑。   今天要去医院接小要命他爹‘老要命’出院,也算有点儿正事儿做。   赵胤瞧见子鹤的笑容,看见子鹤双眼里毫无做伪的轻快和愉悦,他嘴角也渐渐挑起,几乎要挑成一个温暖的笑脸,直到——   他突然在子鹤身后,看到另一个男人,随着子鹤,一前一后从子鹤的家里走了出来。   笑容凝固在脸上,赵胤黝黑的眼底泛起意味不明的幽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宠物猫克烈:老子住个侧卧怎么了?就tm住了一宿就被踢出来?作者你出来!保准不挠死你!   作者:不是我!我没有!不关我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李倦深!   宠物猫克烈:怂b作者!   作者:怂b猫!   克烈:(怒目)   作者:(怒目+鼻孔扩张彰显气势)   克烈:蠢b……   作者:忍不了了,我要写死你个蠢猫!   【小剧场2】   “李、倦、深!”子鹤艰难的喊出对方的名字——   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居然敢对一只恶鬼动粗!   真以为自己不敢吃他?   看看自己身上的因果锁,再看看李倦深眉宇间的迫人正气。   他……真的不敢吃! 第36章 燃寿生死局   子鹤才推开大门, 赵胤就伸长手按着他的后颈,将他拢了出来。   他回头看向小要命的脸, 就见清冷的年轻人, 此刻正寒着一双眼,盯着从院子里迈着大步走出来的李倦深。   他这才想起来要介绍, 便将手搭在小要命肩膀上, 笑嘻嘻道:“这是我表弟,叫李倦深。”   不管怎么说, 自己这残魂至少都有百来岁了,说李倦深是表弟, 绝对不是占便宜!   结果子鹤话音一落, 赵胤和李倦深一起朝着他盯了过来。   子鹤左看看, 右看看。   李倦深走出院门,反手将之锁上。   海上突然卷来一股风,带着几丝海的味道, 清爽铺面。   李倦深有些自然卷的短发微微被吹乱,他伸出大手随便一抓头发, 双目始终盯着赵胤。   一双杏目上下打量,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透出的侵略性。   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 如此面熟?   赵胤的身高比李倦深还略高一点,虽然是少年抽条时的精瘦身材,但面对李倦深的打量,也并不气弱。   他微微挑着下巴, 一双浓眉压向长眼,长眼微眯,面上清冷气势压人。   待看清李倦深大胡子下的五官,他面上冰凉的寒意渐退,但那股高高在上的清冷却愈加强烈。   子鹤站在小要命身边,都感觉到了几分压迫感。   小要命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有股……莫名的高人气势?   让人一见之下,就想低声下气弯个腰行个礼之类的。   深吸一口气,子鹤准备伸手拍拍小要命的背,以找回几分场子,也涨涨自己的气势。   结果他才伸出手,就对上小要命转过来的视线,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梦中那个清冷高洁的灰袍道装男人。   怔愣中,赵胤伸手拍了下子鹤的脑门儿,嘴角渐渐翘起,挂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走吧,我开车先送你们去医院,然后我再去学校。你表弟会不会开车?我把吉普留给你俩?”赵胤的声音仍旧清润,是熟悉的少年音色。   李倦深瞄了眼赵胤,想到自己查到的关于这个少年的资料——   早熟,学霸,体育成绩也不错,甚至还参加过绘画大赛。   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张子鹤怎么就挂上这么个孩子?   万一把人家小孩儿带坏了怎么办?   这样操心着的老李点了点头,“会开车。”   赵胤点了点头,不留痕迹的拉着子鹤到自己左边,迈着大步走在了中间。   子鹤偷偷跟在小要命身边,看着赵胤的侧脸——少年顾盼间淡漠依旧。   似乎是自己多心了吧?   一行三人踏着清晨的朝阳,各怀心事的走向车库。   克烈坐在落地窗前,望着他们三个的背影走远,面上是莫测高深的表情。   这张猫脸,跨越了猫所能表达的情绪极限,越来越不像一只猫脸了。   作为唯一一个觉醒了前世记忆的灵魂,它长叹一口气,望着那三个人,忍不住内心感慨:   世人皆醉我独醒,唉,寂寞。   ……   ……   吉普车穿梭在早高峰车阵中,赵胤捏过一瓶酸奶,递到了子鹤手里。   子鹤接过来,撕开酸奶盖,舔过盖子上沾的酸奶,开始吸溜吸溜的吃酸奶。   赵胤又从兜里掏出一根香肠递到子鹤手里。   子鹤接过香肠,没二话撕开香肠后,康吃糠吃啃了起来。   一口酸奶,一口香肠,一口自己带出来的面包,吃的不亦乐乎。   “……”李倦深坐在后排,一双杏眼恶狠狠的盯着前面的两个人,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   ……   ……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就坐落在蓝湾小区2km处的繁华地段。   四周是热闹的旧城商业区和居民区,人流虽然不如新区,但也相对热闹。   小要命将车停在车库,钥匙给了李倦深,随即便背着他那个巨大的书包步行离开了。   子鹤捏着餐巾纸擦着手和嘴,看着小要命潇洒离开的背影,甚至还打了个嗝。   李倦深看着赵胤的背影,哼声道:“这孩子待你倒是很好,他要是知道你实际上是个什么人……”   子鹤一撇嘴,小要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完全无所谓,但要是知道了他是个什么鬼,那只怕就要抡起饥饿的殄官锤,没的好兄弟做了吧。   两个人穿过地下车库,往电梯间走。   清晨的医院地下车库里没什么人,清冷幽暗,远处的滴水声都能在地库里激起回声。   子鹤在前面走的笃定,吃饱喝足心满意足。   李倦深却微微皱起眉,他总觉得这底下车库里凉的有些夸张,也不知是没吃早饭的关系,还是昨晚没睡好。   四周似乎有源源不绝的寒气朝着他卷过来。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朝着身后望去。   可昏暗的车库里只有单调的金属的颜色,既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多少辆车。   他皱了皱眉,可才转过身往前走,那股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似乎又响了起来。   他硬挺着没有回头,迈出第五步时,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似乎更靠近了他几分。   李倦深霍地转头,视线扫过半边车库,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也没有什么能发出脚步声的人类。   他眉心深锁,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疑神疑鬼的。   可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脖子后面就有一股凉风吹过,仿佛有什么人在他后颈吹冷气一般。   心里突然涌起各种医院怪谈故事。   什么死在卫生间里的弃婴,什么停尸间里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鬼,什么医疗事故中丧命的怨魂,什么午夜里莫名启动的电梯……   李倦深微微屏息,视线盯着前方张子鹤的背影,可精力却集中在身后。   前方进入电梯间前,有一个转角处,微微昏暗。   李倦深走进那段路时,鼓起勇气伸手朝着自己身后摸去——一股凉意穿过手心,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穿过这处昏暗,来到光亮处时,李倦深站在电梯前,看着朦胧镜面的电梯门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模模糊糊的仍是高大强壮的他。   身后并没有模糊的人影,也没有奇怪的黑影。   他忍住开口问张子鹤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冲动,佯装淡定的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的灯闪烁了下,李倦深皱着眉抬起头朝着头顶的灯看了一眼。   子鹤也同样抬头看了看。   他伸手在面前望了望掌心,感受了下身周的空气,随即又低头朝着自己和李倦深的影子望了过去。   李倦深见到子鹤的动作,也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只是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子鹤却渐渐皱起眉——在他眼中,自己的影子倒还好,没什么变化。   可李倦深的影子却在微微抖动,仿佛有一股外力,在影响着他的影子一般。   一楼时,电梯门开,走进来两个女人。   子鹤一样低下头朝着两个女人的影子望去,与李倦深一样,她们的影子也在抖动。   电梯停在3楼的时候,子鹤带着李倦深走出电梯。   他站在走廊里,朝着每个过往的病人或医生的影子望。   只站了一会儿,子鹤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怎么了?”李倦深站在他身边,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人,没明白子鹤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自从出了电梯,感觉就好起来了。   一向无神论的李倦深立即觉得刚才那些奇怪的恐惧感,就是地下车库里太阴冷了,自己疑神疑鬼而已。   “不对劲……”子鹤抬头朝着四周的走廊望了一圈儿,每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没什么不对,但他们影子的异常绝对不是偶然。   迈开步走向306房,赵父已经整理好东西,穿好自己的衣裳。   “叔叔,怎么样?常规检查都没问题了吧?”子鹤一推开门就热情的跟赵父打招呼。   赵父立即笑着点头道:“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了,估计就是流感,听说跟我一起进来的高烧病人,这两天也都出院了。”   子鹤笑着将门打开,使之与门后的吸铁门吸咬住,随即像赵父介绍了下李倦深。   赵父与李倦深客气招呼后,与李倦深一样,将对方打量了一遍。   子鹤看着他们两个人虽然面上都带着笑容,却都不客气的将对方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这是不是警c察的职业病?   门敞开后,两个护士正走到门口,朝着里面看了一眼,问道:“出院手续都办好了吗?”   赵父立即道:“我都早起办好了。”   护士点了点头,在手里的本子上做了个记录。   她们抬脚离开时,登记的护士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护士道:“怎么我今天特别没精神?”   “是啊,觉得特别累。”另一个护士应声道。   子鹤捕捉到她们的对话,转头朝着她们的影子望去,果然也在抖动着。   这状况……就好像整个医院都被笼罩在一个劫运风水局中了呢?   是什么风水局?   子鹤忍不住迈开步子穿过住院部长廊,走向中心区域——这边是一片敞开式的回廊,回廊四边有四条扶梯,从回廊栏杆处往下看,能看到一楼大厅。   每一个人的影子都在抖动着,身边走过的人似乎都没什么精神。   只有自己的影子,是稳定不动的。   因为自己是鬼上身吗?   整个医院可以看成是巨大的不规则椭圆形建筑。   中心区域是环型,两边伸展出长廊,长廊两边是一间一间的病房,或看诊室。   一共10层楼,算规模不小的三甲医院了。   子鹤围着环型走了一圈儿,一直走到窗边,同时打量起了窗外的建筑格局。   而就在子鹤站在三楼打量四周一切时,一楼电梯打开,一共长相很好的年轻男人走出电梯,手里捏着个袋子。   他袋子里装着自己的手机、钱包,和一个头戴式夜视摄像头。   年轻人长相俊朗,但眼底发青,双眼略显无神。   偶尔恍惚时,他会突然眨一下眼睛,头微微抽动一下,然后又很快恢复如常,迈着平稳却单调的步子,走向医院门口。   如果此刻赵胤在这里,会看出,年轻人肩头和头顶的三昧火焰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灭一般。   而这个人,正是之前环福大厦以身试险的主播,卞卓。   推开医院的大玻璃门,他就踩着每一步都一样距离的步子,带着身后抖动不休的影子,走出了医院。   很快,他便穿梭在上班的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   ……   子鹤回到病房里,帮赵父拎着两兜来探病的朋友送的水果,笑着与赵父说着俏皮话,一边走向电梯,一边双眼不停搜寻着四周,企图找到什么重要信息,以揭开眼前迷局。   李倦深捏着钥匙,并不怎么说话,可只不过是没吃早饭而已,他竟觉得如一天没吃饭,还搬了一整天的砖一般的疲惫和饥饿。   出电梯的时候,他甚至有些走神儿。   待李倦深开着吉普车,载着子鹤和赵父离开医院时,子鹤仍未停止四处打量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直到回到临海蓝湾的家,子鹤仍在思考自己看到的所有信息,到底指向哪个谜题。   李倦深却一下将自己甩进沙发里,打开手机就点了一大份早餐。   他又饿又渴又疲惫,喝了一大缸水,仍觉得没什么精神。   子鹤望着李倦深的影子,发现对方影子仍在抖动。   也就是说,离开了医院环境,那个风水局对人的影响仍然没有消失。   他走到李倦深面前,打量着对方的面相。   在老……小李被看的发怒前,子鹤终于看出些名堂来。   “印堂发青,眉心有红印……这是什么面相来着?老观主跟我说过的……”子鹤一边锤着手心,一边努力回忆。   李倦深抬起头盯着子鹤,不明白这家伙神神道道在干嘛。   虽然疲惫,但他也还在规划着今天要做的事情。   如果张子鹤没有什么别的行为,他也不能就在这屋子里陪着对方傻呆着——他准备将酒壶的照片上传,然后搜寻下这个古董是否有什么出处。   子鹤并不知道李倦深傻到以为自己住了不止百年的酒壶是个什么名贵古董,他一边在屋子里绕来绕去,一边不断将脑中的信息重新排列。   当李倦深取了快递回来,拉开大门才迈进来时,子鹤突然大喝一声:“我知道了!”   李倦深被吓的一哆嗦,他今天也是够虚弱的,特别容易被吓到。   抓紧了手里的外卖,他横了子鹤一眼,便走到桌边,准备用餐。   子鹤扯了下嘴角,踱步到小李对面坐下,托着腮一边叹气,一边嗤了一声,“你居然还有心情吃东西。”   李倦深挑了下眼皮,并不准备搭理子鹤。   子鹤看着小李拆开外卖,心里忍不住想:   小李吃东西不会吃一胡子吗?   干嘛要留胡子呢,干干净净的娃娃脸不挺好的嘛。   仔仔细细的打量对方的脸,真的很清秀,如果剃掉胡子,大概就没有相信他是个坏人了——作为卧底,是一定要维护自己威猛邪恶形象的吧?   可怜的娃娃脸李倦深。   子鹤歪着头看着小李,想起昨天晚上恢复的记忆里,那个扛着他四处乱转的大师兄,他望着李倦深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这家伙上一世是自己的大师兄吗?   所以,为什么这一世又遇到了呢?   如克烈一样,也是上一世有什么瓜葛,所以来讨债的吗?   子鹤被最近的太多事搅和的很是混乱——   自己有个师傅,似乎是小要命的上一世。   自己有一个大师兄,似乎是李倦深上一世。   上一世的记忆里,还有个喜欢缠着他管着他的六师兄……最后被他钉在树上吸了魂,仅剩一魂七魄和一具肉身,也被炼成了铜甲尸。   真是复杂的人际关系。   那他最后为什么会出现在紫玄观的一个酒壶里?   老观主陈铳上一世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愿意守着他一辈子不离开?   敲了敲脑袋,他只有找到更多的自己的魂气,不断吸收补足自己的残魂,恢复更多的记忆,才能知道自己上一世的所有故事了啊。   暂时先将这些丢开,子鹤看着大胡子小李。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眼力见的厉鬼,子鹤丝毫没有打扰对方食欲的自觉,顾自开口道:   “医院有个‘燃寿生死局’,你早上跟我一起到医院,偶然闯入这个风水局,被人夺了至少几个月的寿命……真可怜。”   子鹤说罢,还故作可惜的叹了口长气。   李倦深竖着眉毛抬眼看了子鹤一眼,口中大力嚼着牛排,一副‘你说的什么狗屁玩意儿’的样子。   克烈这时候也溜达到了桌边,扑腾一声跳上桌,坐在子鹤那一边,如子鹤一般面对面打量起李倦深的脸。   在大胡子小李准备将克烈轰下桌子时,克烈也对着他的脸摇了摇头。   随即它伸爪子将子鹤的手机拉过来,然后在李倦深注视下,咔咔咔一下一下的在手机上按了起来。   “?”李倦深看了眼子鹤,见子鹤一派淡然模样——对于一只猫玩儿他的手机,丝毫没有吃惊表情。   ???   他放下手中的叉子,微微站起身,朝着克烈面前的手机望去——这猫是胡乱瞎玩儿吧?   是把手机当成猫玩具了吧?   等等……   “呃……”李倦深猛地一把抓过张餐巾纸,然后将口中的牛肉吐出去,这才开口指着克烈面前的手机道:“这……这是它写出来的字?”   子鹤探头过来,就见克烈在手机上,费劲儿的歇下几个字:   【鸟说的没错,你】   “它会用手机???”李倦深的音调提高了几个度,就在他大惊失色的工夫,克烈已经又在手机里写下了两个字:   【被劫】   “你的猫会用手机?”李倦深惊的直拍桌子,企图引起张子鹤的注意。   可子鹤自始至终一副‘对啊,是啊,如何?’的淡定表情,反而一耸肩,朝着李倦深无奈的笑了起来。   这时克烈已经又在手机里写下几个字:   【寿命了。】   随即,克烈抬起头,淡漠的将手机推到李倦深面前。   “你的猫会用手机!”大胡子却完全没办法关注手机里到底写了什么,他盯着手机,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子鹤,又看看克烈。   “还会写字?它自己写的这些字?它认识这些字?它知道这些字的意思是什么吗?”李倦深盯着面前的手机,想要拿起来看看,却又觉得这手机像洪水猛兽。   “它当然知道这些字的意思,它会的可多着呢。”子鹤瞄了克烈一眼。   想到这大猫之前给自己发的微信,也不知道,上辈子他和这猫什么关系。   “它……它居然会写字?为什么?你是怎么训练的?”李倦深感到大脑有些懵。   眼前这是猫吧?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有些头晕,他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张子鹤是不是给他下药了?   “它会不会写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被人劫寿了。我怀疑不止你,医院里的很多人,可能都被劫了寿。如果真的是燃寿生死局,我们得抓紧回医院,找到风水局的‘燃寿灯’才行。”子鹤皱起眉,这个风水局是在医院被发现的,很可能布局的人就在医院。   布局之人选定的‘燃寿灯’说不定也还在医院——所谓的‘燃寿灯’,就是这个风水局的局眼,只是这种劫寿的风水局的局眼,往往是一个人。   布局之人会选定一个凶宅,将主风水局布在房间里。   另外再找一个人,让这个人成为‘燃寿灯’,而作为燃寿灯的人走到哪里,这个地方到凶宅之间的距离,都是劫寿局的辐射区——所有辐射区的人的寿命都会被劫走。   体壮阳气盛的人,被劫的少,体弱阳气弱的人,被劫的多。   燃寿生死局会持续劫人的寿命,而布局之人则会增寿——劫多少,增多少。   直到作为燃寿灯的人死掉。   这样阴毒的风水局,在灵气稀薄的当今时代,原本是绝对不可能布置成功的。   子鹤怀疑,对方手里也拥有一件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以及附着着的他的一丝魂气。   钱绅这具肉身越来越快不行了,他得尽快多吸恶鬼,多吸恶人,多吸回自己的魂气——尽快全部魂魄穿上血衣,他才能换一具新肉身。   想到这里,他敲了敲桌子,以吸引李倦深的注意——他准备出发了。   既然想通了这个风水局是什么,就要立即开始行动起来。   万一布局之人在他找到‘燃寿灯’之前,将‘燃寿灯’杀掉——这个局完美收官,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布局之人,同样的,也就找不回自己的魂气了。   李倦深在子鹤敲桌子时,终于抬起头朝着子鹤望过来,可他的眼神没在子鹤脸上停留超过2秒,就立即转向了大猫克烈。   这猫……真的会写字……   克烈威武的坐在桌上,回瞪着李倦深——它感到,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   尽管……是靠着‘自己是只猫’和‘自己会写字’这样的奇怪信息组合。   “你居然有一只会写字会用手机的猫……”李倦深终于吸收了这个信息,他盯着面前的手机,捏起来确认这是个普通的手机。   眼下这个新的认知,让他不得不推翻了过去的许多许多认知。   那个他一直追踪的邪教,所崇尚的‘永生’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既然猫都会写字……   还有,邪教一直以来做的杀人炼尸,吃人修行……有没有可能不是骗局,而是一种邪恶可怕的修行方法,真正的修行方法?   既然猫都会写字……   那……这么一来,他一直追踪的邪教组织的危险程度……过去的评估全部作废,要彻底重新做评估!   这组织的危险程度,恐怕要成倍成倍的翻倍了!他们这一个小组虽然配备了最高技术人员,但……显然还是太少了吧。   这个邪教组织,有没有可能真的能驱使他们所谓的铜甲尸?   既然猫都会写字……   可是……他得出这样的结论,向上汇报,能被相信吗?上级会不会觉得他疯了?   可是……猫真的会写字啊……   李倦深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崩溃、重组,再崩溃、再重组,推翻过去世界观、重组,再彻底推翻、再重组……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子鹤受不了的伸长手臂,推了下李倦深的肩膀。   这要是过往,李倦深早就回以肉拳。   可此刻,李倦深只是眼神飘忽的看向子鹤,嘴唇一张一合,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喂!我说我要去医院了!你允许不允许,我都要去。”说罢,子鹤迈开腿就绕过了餐桌。   李倦深捏着手机,还在痛苦的呢喃:“为什么猫会写字……为什么猫要写字……”   无神论特警卧底李倦深突然感受到了无助——   他已经预想到,如果自己胆敢向组织如实汇报,他将被认定为精神出现问题,然后被召回,送入精神病院。   可如果不向上汇报,他将成为孤立无援的绝地死士……   恶狠狠瞪了一眼克烈,在克烈因自己吓到对方而骄傲的昂起头时,李倦深长臂一身,再次揪着克烈的后脖子将之拎起来,随即开始抓捏克烈的脖子腿、确定克烈的脉搏和心跳,折腾的克烈嗷嗷直叫,他才终于放弃了挣扎。   慢慢转身,他对正准备出门的张子鹤道:   “你tm的……从接受任务,居然是去偷一个莫名其妙的破酒壶开始……就tm没一件好事……”   “当查到消息说,你居然带着一个拎锤子的高三生去捉鬼时,我就该知道……我就该知道的……”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寿什么劫?”   “你要去哪儿?站住!”发现子鹤居然在穿鞋,李倦深猛然警觉。   他一把丢开被他折腾掉半条命的克烈,一步跨到了子鹤面前。   “……”子鹤无奈的回过头,看向有些失魂落魄的李倦深,他叹了口气。   唉,作孽的大猫克烈,吓傻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为唯一一个觉醒了前世记忆的灵魂,它长叹一口气,望着那三个人,忍不住内心感慨:   世人皆醉我独醒,唉,寂寞。   作者:唯一一个觉醒了前世记忆?   赵胤:呵……   子鹤:呵呵。   【小剧场2】   李倦深: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我真傻……我真傻……   作者:真可怜,心疼(然而并不!)。 第37章 手指头   太阳很足, 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所有站在这样阳光下的人,都会觉得——如此光照, 所有魑魅魍魉都会退散。   可实际上, 人类布下的凶残风水局,并不会因为阳光灿烂而有所收敛。   子鹤站在医院对面的马路上, 看着前方的医院, 一边打量,一边时不时望一看手里的罗盘——格局没问题, 但磁盘有异动。   李倦深抱着膀儿,满脸不高兴的站在几步之外。   既要监视子鹤, 又不想被别人看成是跟子鹤一起的。   路人往来, 多会在子鹤身上和手里打量一番——这个年轻人长相清秀, 专注思考的模样,在茫茫然赶路的人之间,显得格外突出。   而他手里的罗盘, 精致惹眼,一看就是个什么神奇的东西。   有的路人以为这是什么cos行为, 还会四处找找有没有人在拍照。   子鹤对于路人的侧目完全没有反应,前方的医院似乎并不是一个特别的风水局建筑。   从整个格局来看,除了进财招宝的开阔前庭是有一定的粗浅风水规划的, 其他细节上都普普通通。   子鹤将罗盘塞入包里,便准备穿过马路。   正这时,一辆小型suv猛然一个急刹,险些撞到子鹤身上。   子鹤忙后退一步, 刚想说抱歉,就见那司机眼底发黑,身侧椅背上的影子抖动着。   他揉了揉眉心,扭头对子鹤道:“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子鹤摇了摇头,想了想,便从兜里掏出一瓶清凉油,伸手指在瓶口点了两下,凑到司机跟前,道:“你过来一下。”   司机皱着眉,有些没精打采,但还是听话的从车窗里探出头。   子鹤趁机便在司机鼻下一抹,司机猛然闻到清凉油的味道,精神为之一振。   子鹤这才道:“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别开车了,今天容易出事。”   这司机只是路过医院外围,就受了影响……   只怕那作为燃寿灯的可怜人类,已经离开了医院——   随着燃寿灯的移动,这个风水局的辐射范围也在变化。   既然医院外的人也受了影响,显然是辐射范围在增加。   不知道那个凶宅到底在哪里——凶宅和那个作为燃寿灯的人之间的区域,都是成为辐射区域。   布这个燃寿生死局的人,到底想偷多少人的寿命,想偷多少年的寿命……   要知道,布局之人如果福报太弱,承受不住这些偷来的寿命,也是会被反噬的!   除非……   除非布局之人,是个大善之人,一生做过无数善事,才能承受的住‘燃寿生死局’所偷取的寿命。   行善居然是为了让自己夺寿时,不被风水局反噬吗?   子鹤皱起眉,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由人类主动布下的大凶风水局——   到底是什么人……   走进医院,子鹤绕过花坛时,便看到一对老夫妇正在前庭花坛边散步。   老头儿推着老太太,两个人都白发苍苍,面上的笑容却都很灿烂,并没有人到暮年的衰败气息。   穿过他们时,子鹤听到老头儿说:“你今天精神倒是好不少,要是每天都是晴天就好了。”   老太太则答道:“老天爷要是听你的话,那咱们都不会生病了。”   “你看你这不是抬杠嘛。”老头儿笑呵呵的好脾气道。   “明明是你说蠢话啊……”老太太虽然话说的凶,可表情和语态却都透着股柔和。   从眼神里,都透着满满的爱。   子鹤扭头对着两位老人看了一眼——虚弱的人类,会面对生老病死。   但情感却不会随着年纪而衰败,他们只是会忘记。   有的在时光中忘记悲伤和痛苦,有的,则会忘记快乐和温柔——从他们苍老时,面上的纹路,眼神里的光彩,能看的出,他们最终在时光淘尽时,于记忆中,留下了什么。   绕过他们,子鹤走进医院,再看向医院里的人——来来往往看病的人,本就身体不适,此刻困在风水局中,被抽走了寿命,显得更加无精打采。   在大厅里绕圈儿观察时,一群年轻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他们阳气很旺,看起来也不是病人,叽叽喳喳的,虽然也有受风水局的影响,却因为自己本身精神旺盛,被夺走的寿命非常之少。   擦肩时,子鹤听到他们在聊天:   “周老师看起来面色还好,唉,可惜癌症手术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再一起来看看周老师吧。”   “好啊,毕业这么多年了,我也就跟周老师还保持着联系,想我们上学那会儿……”   六个年轻人原来是曾经的同窗,一起搭伴儿来探望他们生病的老师。   这世上温情和慈悲分很多种,凡得善果,皆有善因。   走了一圈儿,子鹤回头对李倦深道:“你能调到医院的资料的吧?”   “?”李倦深一脸戒备的瞪向子鹤,他现在还在怀疑,关于猫会用手机,会写字的事,是张子鹤设的一个局——专门用来吓唬他的。   “我需要今天所有出院的人的名单,和他们的住处等信息。”子鹤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倦深,想了想又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找周山,反正都是警察,周山肯定也能查到。不过……到时候有些信息可能就会泄露,你懂的……”   李倦深磨了磨牙,感觉到自己被威胁——他最恨别人威胁他!   “你的寿命也在这个风水局中被夺走,我做这样的好事儿,可是为国为民!无论是从个人还是从集体的角度,你都应该帮我。”子鹤说的头头是道。   “……”李倦深总觉得,自己作为卧底跟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身边,怎么看都是被坑了。   走到医院大厅一角,李倦深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   不一会儿工夫,医院大门打开,一个外卖小哥走进来,朝着取化验单的机器走了过去。   “我的快递。”李倦深朝着小哥儿摆了摆手。   小哥朝着李倦深的大胡子反复看了一下,怎么瞧都不像好人,于是戒备道:“取件验证码呢?”   “……”李倦深对上跑腿小哥的眼睛,瞬间就get到了小哥眼神里的怀疑,他扯了扯嘴角,拿出手机将六个数字告知小哥儿。   小哥这才点了点头,将文件递到了李倦深手里——瞧瞧这个人,长的跟萨达姆似的,一脸的胡子。这形象,能找到工作吗?   子鹤接过李倦深递过来的文件,真心实意的感慨道:“牛b!”   ……   【603房正在康复中的老人,李峰,78岁,死因:心脏骤停。死亡时间:上午8:56.   515房胃癌手术后表现良好的老人,易刚,67岁,死因:心脏骤停。死亡时间:上午9:15.   701房脑梗手术后恢复状态良好的老人,郑大宏,80岁,死因:心脏骤停。死亡时间:上午9:25.   205房糖尿病……】   李倦深要来的资料里,不仅有关于今天出院的病人的信息。   也附上了今天医院的死亡病患信息。   子鹤一页一页翻过去,手指冰凉。   “心脏骤停……心脏骤停……”他一个一个的扫过,眉心蹙的越来越紧。   燃寿生死局,实在是太过凶煞可怕。   这些本就寿命不长的老人,在手术后衰弱的时间里,被大把的夺光了寿命。   就算他破了风水局,这些已经死去的人,也不可能活回来了。   这个人拿着老子魂气附着之物散发的邪气,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   子鹤抿着唇,继续看资料。   今天出院的人并不多,总共就四个,两个是老人,一个产后妇人,一个……   咦?   居然是卞卓。   这四个人中,刚生娃的妇人要坐月子,一定不会四处乱走。   而且是属阴的女性,一般不会被当做生死局的燃寿灯——一个不会四处乱走的燃寿灯,代表着她不会让夺寿辐射圈儿不断增大,所以可能性很低。   另外两个老人,一个出院是因为手术康复很好,但复检也要一个月左右,基本上也不太可能四处乱走——虽然可能因为住的够远,而可以扩张生死局的辐射圈儿,但……   布局之人总需要燃寿灯死掉的——不然燃寿灯一直活着,就代表着生死局一直生效,无法自行破解,一直持续劫寿下去,总会突破布局之人能承受的寿命的极限,到时风水局一定会反噬,让布局之人不得好死。   所以……这个燃寿灯一定得是个能自行出入的人。   每天呆在家里被照顾,就很难将之杀掉。   所以上面这个老人也被排除。   还有一个67岁的老人,高血压住院调理观察过后,开了药就出院了。   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老年人一定会在好天气里,出门跟老伙伴们晒太阳或者跳广场舞。   子鹤记录了这个人的地址。   至于卞卓,一个行动自如的年轻人,正是四处乱窜的年纪。   是非常合适的成为燃寿灯的材料。   子鹤也将他的地址记录了下来。   而这两个人住院期间的病房室友,各有三个。   子鹤扭头又朝着李倦深投去算计的目光。   “……”李倦深磨了磨牙,“说罢。”   子鹤立即笑嘻嘻的将手里的资料递到李倦深面前,“我还需要这六个人的资料,嘿嘿嘿。”   ……   ……   灿烂的阳光从斜处打出来,照在少年已经开始棱角分明的脸上。   短发飘逸,因为他走的急,而有些凌乱,却透着股无法忽视的青春气息。   白皙的皮肤因为运动,而透着粉红色,光洁的面颊折射着健康的色泽,让年轻的脸显得格外可口。   那一双浓眉!每一根都长的规矩而锋利,像果断潇洒的画师一根一根画出来的般,根根带风,浓密交织着,够了出一把锋利而突出的匕首,使这张年轻的脸,散发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   眉眼距离很近,眼窝微陷,显得那双睫毛浓密的长眼格外深邃。   浓长的睫毛遮住了阳光,让里面的两颗眼瞳黝黑黝黑的,危险而神秘。   挺鼻高且直,显示着这个人的坚毅。   尽管唇红齿白,可当他抿紧了嘴唇时,仍显得强势且疏冷。   下午最热的阳光下,年轻人仍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那这副好面孔,配上宽肩长腿和窄腰,无论如何都挡不住路人艳羡的目光。   子鹤和李倦深靠着医院后墙,站在树荫中,看着这个好看的有些惊人的少年,迈着轻快的步子,步步逼近。   他们两个都渐渐的从歪靠着墙壁的姿势,不自觉的变成了双手插兜,笔直的站姿。   “这孩子是当班干部的吧。”李倦深悄悄吐了个嘈,见少年走近,忙也闭了嘴。   像是担心被少年逮住他背后说人一样。   赵胤走到子鹤跟前,见对方表情略傻气的仰头看自己,便不自觉的伸出手,在子鹤的头上揉了下。   子鹤忙后退一步——妹的!被这少年的美色征服,他居然恍惚之中被对方占了便宜!   明明发誓今后不让任何人摸自己脑袋的!这少年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他立即虎住脸,严正道:“大人的头,是小孩子可以随便摸的吗?”   “不想被摸脑袋,就别长的这么矮。”赵胤扫了眼子鹤的头顶,毫不留情的道。   子鹤咬了咬牙,下次一定找一个比小要命高半头的肉身!   居然被嘲讽了,好气。   “怎么回事?”赵胤抬起头朝着四周看了看,他过来的路上也看过医院了。   但他没有阴阳眼,无法看出四周人的异状。   只是检查过四周的风水格局,并无异常。   子鹤拉过小要命,霸气的搂住小要命的肩膀,一副大哥大的样子,另一手则捞出手机,打开某直播平台,才开口道:   “你看。”   赵胤眨了下眼,微微低头时,隐藏了眼底的情绪。   身边年轻人的手臂凉冰冰的,可拢住自己时,却刻意加大了力量,以便不让他反抗。   他悄悄侧脸,看了下比自己还矮一些的年轻男人。   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直播内容,睫毛随着眨眼时微微抖颤,一副弱小娇羞的模样——偏偏还要装什么老大。   赵胤抿住唇,没有挣脱对方的手臂,低下头,就着子鹤的手,看向他手中的手机屏幕。   直播标题显示着几个字:   生死探险。   直播中,一个男人正站在桌边,低头望着桌子,似乎在表演发呆。   赵胤皱起眉,伸手托住子鹤的手机,想要靠近一些看屏幕里男人的脸。   手指捞手机时,自然而然的捞住了原本托着手机的子鹤的手——手指冰凉。   赵胤抿住唇,没有说话,动作不停顿的将手机举高一些。   子鹤眨了下眼,抽出了自己的手。   弹幕上一直在弹:   【今天主播直播什么啊?直播发呆吗?】   【主播是在通灵吗?干嘛一直这么站在那里?】   【为什么看着主播失了魂儿似的站在那儿,我觉得这么瘆得慌呢?】   【主播,你现在神智清醒吗?】   【我要看那个凶巴巴的大锤小哥!请让大锤小哥出境!】   “说你呢……”子鹤嘿嘿直笑。   赵胤扭头看了子鹤一眼,眼神里有责备。   子鹤忙端正了表情,继续摆出认真严肃看视频的样子,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怎么……小要命跟个教导主任似的。   开玩笑也不行啊。   站在一边的李倦深双手插着兜,眼睛时不时扫一眼周围往来不断的路人。   如一只监控周遭的鹰。   收回目光时,他便看到头挤在一块儿看手机直播的两个男人——   这两个人是真的懂风水,会捉鬼吗?   他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块儿?   他为什么要帮张子鹤查资料?他为什么要帮张子鹤和一个高中生捉鬼?   他……   李倦深仰起头,望着头顶灿烂的天,认命的叹了口气——   唉,算了,先跟着他们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突破。   ……   正这时,屏幕里的卞卓动了动,他抬起头,双目无神的望着镜头,喝大了一般,眼神茫然的开始晃悠。   子鹤与赵胤一起皱起眉,卞卓这个状态,简直就像具行尸走肉。   【主播是喝大了吧?喝醉了也能开直播啊?说好的生死冒险呢?主播喝醉了,是不是自己在精神世界里体验生死呢?考虑考虑直播间里的我们啊!我们好清醒啊!】   【主播是在表演出马仙吗?引鬼上身吗?】   【为什么主播脸色发青?他真的是喝醉了吗?】   【主播不会有什么事吧?是不是之前在环福大厦撞了鬼?】   【现在主播身体里的灵魂,是主播自己的吗?】   【主播,你要是被挟持了,你就眨一下左眼!】   【主播,你要是被挟持,就眨一下左眼!】   弹幕开始带节奏一起刷这句。   结果,就在大家还在闹着玩儿时,主播突然眨了下左眼。   “……”子鹤心里一凉,只觉得眼前的直播镜头格外的诡异可怕。   “……”赵胤也抿住唇,眉心紧锁。   【卧槽!】   【是不是又要报警了?】   【……】   【真的假的?主播不是在开玩笑吧?】   弹幕飞速刷过,许多人都是过来看热闹的,也搞不清楚是真是假。   赵胤将手机塞回子鹤手里,问道:“卞卓的地址知道吗?还是我让周山查一下?”   子鹤拿出李倦深刚才弄到的资料,“这是我表弟搞到的,我表弟是个黑客,贼厉害。”   “……”莫名客串黑客的李倦深扯了扯嘴角:这个人果然不是好东西!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   ……   “小李,你开快点!”子鹤盯着手机里的直播,不断的催促着不得不客串司机的李倦深。   听到子鹤的催促,李倦深眉头紧皱,一双杏眼里满是不爽——他是特警卧底!他是监控张子鹤的人!他才是老大!   结果现在是怎么回事?   被人家呼来喝去的又是查资料,又是开车!   一个油门儿,吉普车快速的朝着前方怼了过去。   左边车道里本来想换道超车的宝马车主人,瞬间熄了超车这个心思——边上这个吉普车可能是属飞机的,人家会蹿。   子鹤却全然顾不上李倦深的车是不是开的跟飞机一样,他只低着头看着手机里的直播——   这一会儿,卞卓已经找到了一根非常结实的皮带。   他将皮带放在桌上,然后晃晃悠悠的去边上拖椅子。   【卧槽!主播是想通过上吊,体验生死危机吗?】   【主播到底想干吗?天啊!这是我看过的最心惊肉跳的直播了!】   【主播只是晃晃悠悠的找东西,可是……我为什么看的这么压抑!快喘不上气了啊!】   【主播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为什么一直像失了魂儿一样啊?】   【主播!这样的玩笑不好笑!你不要再演了!】   只见卞卓弯着腰,像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慢慢的将边上的椅子拖到了桌边。   然后,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   尽管卞卓是将手机放在了桌子另一边,但直播间里还是能看的出,卞卓此刻居然在哭。   他虽然面上表情呆滞,但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恐惧。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划过他僵硬抿直的嘴角,颤巍巍滴落。   【我突然有些害怕是怎么回事?】   【真的……这视频看的我心里难受,有种莫名的绝望感。】   【我靠,突然想吐……】   【主播怎么像被操控了啊?】   “快不行了快不行了。快点快点!李倦深你开的什么狗屁车?怎么这么慢?人都tm快凉了!”子鹤头都没抬,盯着手机上的视频,口中念叨不休。   李倦深咬着牙,一按喇叭,震的前方小区中散步的人迅速避让,随即盯着小区里的门牌,直冲8号楼。   一个风骚甩尾,‘唰’的停进最近的陆上车位,一脚踹开车门,回身怒吼道:“快tm下车!别bb!”   赵胤看了眼李倦深,抿着唇心里忍不住想:这车再回到周山手里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是个完整的车了。   李倦深又在鼻子底下抹了把清凉油,跨着大步走到楼道口,推开一楼楼道的门,就要往里进。   赵胤按住李倦深的肩膀,朝着四周望了望——这是个很老旧的小区,不少住户都是租客。   他看了看四周的状况,确认没有什么自然形成的奇怪风水局,这才开口道:“我和子鹤走在前面,你在后面跟着。”   “放屁!你们在后面!”李倦深一甩赵胤的手,就要往里冲。   赵胤却猛地一用劲儿,轻易按住了李倦深的肩膀。   李倦深再想推开赵胤,却发现眼前清瘦的年轻人,居然很是结实。   对手搭推之间,对方手上力气竟也丝毫不弱。   “你是黑客,电脑上的事儿你懂。但捉鬼这些事儿,你不懂。莽撞行事,若害了那人的命,你赔不起。”他声音清冷,透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   “……”李倦深莫名的产生了一种‘对方绝对不容拒绝、不容反抗’的感觉,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子鹤这时候已经拿着手机从车上下来,他将手机揣兜里,按住李倦深另一边肩膀道:“乖,听话,别捣乱。”   说罢,他也看了看四周的风水状况,随即朝着走廊里赵胤的背影跟了过去。   “……”李倦深自打入行,就一直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今天受的这种窝囊气,真是半辈子都没受过。   他压下一口气,忍耐着脾气,迈开步也跟了过去——   爬楼梯的时候,抬起头就是前面两个人的屁股。   他心里总觉得压抑着,翻来覆去都不舒爽。   ……   赵胤穿过堆满了杂物和灰尘的老楼楼梯和走廊,待到了805室门口,他先敲了敲门。   子鹤就见直播里也传出敲门声,可卞卓仍在艰难的踩着椅子,往桌子上爬,并没有要理睬敲门声的意思。   弹幕里倒是有人在替主播着急:   【啊!有人敲门了!是不是警察来了啊!主播快去开门啊!】   【查水表了!主播不要再演了!】   赵胤看了一眼主播间里仍在爬桌子的卞卓,尽管这主播身体颤抖,但显然并无法控制自己。   “只怕是布局之人给他下了皮影虫——这个人既懂得布生死局劫寿,又懂得使用巫祝之术,恐怕不是个简单人物。”赵胤说罢,从书包里掏出了他的殄官锤。   锤身暗沉,与往日本没什么区别。   可当赵胤捏着锤柄时,锤面却微微泛起紫红色泽。   子鹤看了一眼小要命的锤子,心里忍不住想:这锤子与往日不一样了。   不知道小要命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锤面上仿佛有什么阵法被唤醒一般,暗红色的线路,像是勾勒出了什么奇怪图案。   不待子鹤细看,赵胤已经高高举起锤子,在特警李倦深眼前,明目张胆的,朝着居民卞卓的房门锁上,狠狠的砸了下去——   粗暴砸门,不畏警察!   小要命可能是生猛‘闯空门’界的翘楚了!   子鹤有些心虚的回头朝着李倦深笑了笑,低声道:“救人要紧,事急从权,事急从权。”   “……”李倦深冷着脸,低低哼了一声。   好好一特警卧底,一夕之间,成了从犯了。   老民房的门锁并不是很结实,连门也不是很结实。   三两下就被锤烂了。   直播间里“咣咣”直响,弹幕疯狂刷屏:   【卧槽!是不是砸门声?】   【太刺激了!】   【第一次直播看救人现场啊!所以,主播是真的被人挟持了是吧?】   【是不是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拿着枪,逼迫主播自杀啊?】   【明显是鬼上身,找替死鬼了,所以在操控主播自杀啊!】   【不怕!查水表的雷锋,会拯救主播的!】   【我靠,这咣咣砸门声……是开坦克来救主播的吗?】   下一刻,赵胤肩膀一撞,便撞开了房门。   子鹤才要说“你别急,让我先进!”,结果话还没出口,小要命已经撞开门,一步便迈了进去。   猛然一个人影,直接朝着闯进门的赵胤面门扑了过来。   子鹤双眼瞳孔骤缩,上前一步,挥起拳头照着那人面门便锤了过去。   赵胤同样吓了一跳,手中锤子才要举起挥出,那人影已经被他下意识抬起的右手撑住了——   竟不是个人,而是……   子鹤一拳打在软塑胶上,“噗”的一声,这扑过来的‘人’的脸就被打瘪了。   这哪里是人,竟是个充气娃娃……   赵胤嫌恶的一甩手,那娃娃便被甩在一边地上。   他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微微发粘,于是乍着右手,有些失措。   子鹤一眼就瞧见了小要命手上沾了赃污,一转身抓住了小要命的右手腕,掏出餐巾纸,忙抽了一张。   捏着纸,也顾不得这地方合适不合适,便准备给小要命擦擦手。   赵胤却一把抽回手,有些吃惊的望向子鹤,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胆敢抓我的手?!!   子鹤却全然不管,口中念叨一句“快擦擦”,说罢,不理小要命的瞪视,仍旧抓起对方的手,低下头开始认真的给小要命擦起手来。   嘴巴里还念念叨叨:“怎么能弄脏了我小要命的手手!”   赵胤愕然的盯着子鹤的头顶好半晌,无法适应眼前这个人的行为——他久久的……没有说话。   就这样站在门口,微微低着头,垂着长长的睫毛,抿紧了嘴唇,一脸莫测神情的,专注看着子鹤的动作。   既没有打断,也没有道谢,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他就只是看着。   子鹤丝毫没有注意到小要命的眼神,这只洁白的手上沾的脏污有些黏,干纸巾还有些擦不掉。   他干脆吐了口吐沫在干纸巾上,然后用沾湿了的纸巾将赵胤手指上的脏污擦了个干干净净。   “……”赵胤微微皱了皱眉,手指跟着也抖了抖。   子鹤这才反应过来,他愣了下,随即笑嘻嘻的抬起头,对上小要命一张俊秀无匹的天颜,理所当然问道:“你不会嫌弃我的口水吧?”   他用都用过了,才想起来问……   见小要命没什么反应,子鹤又低着头用干纸巾将已经擦干净的修长手指挨个撸了一遍,确认的确干干净净了,这才将纸团随手丢在房门口的垃圾桶里。   赵胤攥了攥拳,确定手指上的奇怪酥麻感觉消失后,这才揣回兜里,佯装无事的抓了一把糯米在手。   而前面那个斗胆在肢体上冒犯了小要命,还全然无知无觉的子鹤,已经率先迈步,穿过玄关,往屋里走去,口中还嚷嚷着:“你跟在我身后,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别贸然动手去碰,放着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卞卓:求你俩了!要擦手拉手什么的,哪怕舔手指也行——但!!能不能换个时间?换个地方??我现场直播上吊,眼看着就要死了啊!要死人了啊啊啊啊!   作者:这俩人,还真有心情!   李倦深:老子都tm快看不下去了!想回家!我宁可跟那只会说话的猫一块儿呆着! 第38章 皮影虫   对于宅男独居环境, 赵胤和子鹤都有些无法适应。   房门推开就是玄关的鞋柜和衣柜,乱七八糟的鞋子和衣服也就算了, 用了准备仍但不舍得扔的充气娃娃、随手丢的袜子、该洗的裤子, 甚至是一个看一眼就知道没有刷的饭盒……都堆在门口。   赵胤皱了下眉,跨过地上的鞋子, 跟着子鹤走进了客厅。   两个人穿过非常窄小的玄关, 直接便到了客厅。   卞卓已经将皮带固定在房顶的风扇上了——看起来似乎并不能承受他的体重。   子鹤抬起头,见卞卓浑身颤抖着, 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转头对小要命道:“我该怎么做?”   “将他抱下来。”赵胤伸手托住了卞卓的大腿。   子鹤听罢, 直接踩着椅子, 抱着卞卓的腰, 就将自杀主播从桌上拖拽了下来,随即双手按住卞卓的肩膀,防止卞卓再起身。   子鹤的双手能感觉到卞卓浑身发热, 身体肌肉疯狂战栗着,像刚从零下几十度的冰窟窿里给拽上来一样。   赵胤随手从边上捏了个水杯过来, 又从边上的抽屉里找到一把小刀。   子鹤看着小要命的动作,见对方居然拿着小刀似乎要往自己手指头上刺,忙一把抓住小要命的手腕, “你要干嘛?”   “取血。”赵胤抬眸对了下子鹤的眼睛,淡然道。   “取我的!”子鹤二话不说伸出自己的手,递到赵胤面前。   赵胤盯着面前年轻男人的手,掌心苍白, 长袖袖口处还隐约能看到一些斑点。   他抿着唇抬头看了子鹤一眼,见对方双眼诚挚,一副下刀山进火海都让他去没关系的样子。   “需要阳气特别旺的人的血,你不行,一副血亏的样子。”赵胤嫌弃的没有接子鹤的手。   子鹤愣了下,见赵胤还要往自己手指头上割,立即急眼——我小肉身的身体必须是完美无瑕的,怎么可以有伤口!   他一把攥住赵胤的手腕,扭头朝着玄关处喊道:“小李!”   李倦深才隔着一叠卫生纸,将那破充气娃娃塞回玄关的破衣柜里,嫌弃的将卫生纸丢在一边垃圾桶里。   他嫌恶的视线扫过地上的垃圾,和垃圾桶里一团一团的卫生纸,跨过两双拦路鞋,他穿过玄关走到桌边,先看了被按着坐在椅子上,呆滞的颤抖着的卞卓,才抬头问子鹤:“干嘛?”   “手。”子鹤盯着李倦深的手,一边说,一边用下巴指了下赵胤。   李倦深便朝着赵胤伸出手。   他手怎么了?   下一刻,赵胤抓住他食指,拽到水杯前。   “干嘛——卧槽!”李倦深才开口询问,赵胤右手快速捏着匕首在李倦深指腹上一割,在他抽手前,捏了一大滴血在水杯中。   “……”李倦深立即将手指塞嘴巴里,吸了一口,然后瞪着赵胤和子鹤道:“搞什么鬼?”   “借你一滴血,叽歪什么。”子鹤眼都没扫李倦深,一边毫不领情的嘀咕,一边盯着赵胤捏起水杯,将水杯口凑到卞卓鼻子下面。   随即,赵胤微微倾斜水杯,让李倦深那滴阳气十足的血滴溜到杯口。   他将水杯抵住卞卓人中,那滴血便与卞卓鼻孔只有一线之隔——看起来像是卞卓流鼻血,赵胤在用水杯接鼻血一样。   卞卓身体的颤抖始终没有停歇,而此刻,他的头也开始颤抖起来。   “按住他的头,不要让他乱动。”赵胤回头对李倦深道。   李倦深咬紧牙关,心里气的冒火,但瞧着眼前的高中生一脸认真,表情格外肃穆,他终于还是跨前一步,双手捧住卞卓脑袋——   不知为何,他面对赵胤时,常常会忘记对方是个高中生,而产生一种面对上司时的下意识想要服从的情绪。   李倦深一边固定着卞卓的头,一边时不时扫一眼赵胤的脸——或许是这张严肃冷淡的脸?或者是那双坚定而强势的眼睛?   可李倦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容易被影响的人啊。   他抿着唇,心里忍不住感慨:自己一向的强势,面对正常人的时候,自然好用。   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显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他tm陪着这两个神棍在这儿胡搞,居然还被人采了一滴血——真是幸亏没有同事朋友知道,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们三个都专注于直播上吊的卞卓,一时间都忘记了还架在桌子边缘处的手机。   此刻,弹幕不曾停歇:   【啊啊啊!锤子哥的脸!他的颜!我要晕倒了!让我被鬼上身吧!求他来救我啊!】   【老子受够了!说好的捉鬼直播的呢?居然要直播上吊?!吓的老子饭都忘了吃,结果猛然间一嘴狗粮?此举大丈夫?啊?】   【我不管,锤要命长的实在太好看了!是我老公!是我老公!】   【大胡子小李好可怜,我好心疼他怎么办?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胡子没人权啊!要放血就想起他来了!哈哈哈哈!】   【大胡子好呆萌啊!我pick他啊!快到姨母怀里来,不要跟那两个坏人一起玩儿!】   【哈哈哈哈,大胡子空长了个高大壮的体魄啊,怎么这么软甜啊!嘤嘤嘤!】   如果李倦深此刻看到这些弹幕,只怕会生出轰了这个直播平台总部的心!   ——还好,他没有看见。直播平台暂且苟住了性命。   ……   当直播间里出现这三个闯入者后,已经很少有人关心还在颤抖着的主播卞卓了。   人们对于‘美’的追求,常常会压过恐惧——更何况,这恐惧还不是直接威胁自己的那种恐惧。   ……   卞卓被三个人围住,浑身狂冒冷汗,汗水顺着面颊滴落,打湿了他的短T。   他双眼茫然望着前方,没有聚焦,可眼泪却始终不停,一直在顺着眼角哗哗往下淌。   没有人知道卞卓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总之,肯定不好受。   李倦深箍着卞卓的头,等了两分钟,有些不耐烦的道: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打120?”   他瞪着赵胤,双目灼灼。   赵胤没有转头,只轻声道:“别做声,也别动。”   “……”李倦深很想甩手让这两个年轻神棍不要再企图左右他的行为,但……沉吟片刻,他到底还是没有动。   大猫克烈居然会写字这件事,在他心里投入了一颗很重很大的石子——面对这些玄奇神秘的状况,他大概还是想确认一下。   到底……这个世界是过去他认知的那样,还是……完全不同。   他盯着卞卓和那个放在卞卓鼻下的滴了自己一滴血的玻璃杯。   呼吸之间,空气仿佛凝固,整个房间里只有卞卓颤抖时簌簌的声音,以及卞卓哭泣时微微的哽咽和抽泣。   就在李倦深再次感到不耐烦时,卞卓头部的抽动突然变得剧烈了起来。   李倦深有些担忧的抬头看了眼赵胤,却见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丝毫不紧张,只是静静的捏着被子,平视前方——平静的如一位监考老师。   李倦深只得加大力气,才能让卞卓的头不要抖动挣扎的太厉害。   微微侧头,只见卞卓那双茫然呆滞的双眼开始微微上翻,眼睛虽然睁着,眼皮却飞速抖动,像是在玩儿想眨眼却拼命忍住的游戏。   李倦深感到口干舌燥,莫名的紧张感让他屏住了呼吸。   “他——”他开口想要再次询问赵胤,语气绷着,他很担心卞卓突然死掉。   “嘘……”赵胤没有抬头看他,只打断他的话,轻声嘘道。   嘘罢,赵胤也微微弓起腰,似乎比刚才稍微紧张了一点点。   李倦深抿住嘴唇,轻轻吸一口气,抬眼看了下子鹤,见对方一直都静静的站着,抓住卞卓的手臂控制住卞卓的身体不离椅子,表情难得的严肃。   他只得也先平静下来——他觉得他最多再等个5分钟,不,可能2分钟后他就要忍不住丢开这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去拨打120了。   才在怀疑着自己自始至终都在犯傻,李倦深盯着卞卓脸的眼睛突然瞠大。   他屏住呼吸,原本就圆溜溜的眼睛越瞪越圆,不知不觉的,他微微张开嘴巴,嘴唇也跟着卞卓颤抖了起来。   他想爆个粗口,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静到落针可闻,连卞卓都像是突然梗住了,只默默流泪,没有发出太大的抽泣声。   只见一条浅红色的小肉虫,慢慢的、慢慢的从卞卓鼻孔中探出头来。   那小东西虽然只是浅红色,但身上那红却透着股诡异的色泽,让人观之觉得心惊肉跳——潜意识便感到威胁。   李倦深不敢挪动分毫,他箍着卞卓的双手不自觉加大了一些力道,也强制卞卓绝对不许动——像是怕吓到那小肉虫一般。   那小虫头顶有两个金色小点,似乎是非常小的触角。   它探出头后,没有感觉到空气中的危险,停顿几秒,便在众人屏息盯视中,向前爬了爬。   李倦深觉得,如果这小肉虫再不爬出来,自己就快因为屏息而窒息了。   他嘴唇颤抖着,双手冰凉,手掌下卞卓的皮肤显得格外炙烫,几乎有些烫手。   赵胤的手特别稳,他几乎是一动不动的举着那水杯,仿佛也没有呼吸。   空气凝固,所有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   那浅红色的小肉虫又往前凑了下,它的触角碰到那滴血,金色的触角被染红。   下一刻,它像是食髓知味的伪君子,突然朝着那滴血猛扑了过去。   它整条身体一下都窜出卞卓的鼻孔,浅红色的前半身后面,居然是两条黑色的丝线状尾巴。   足有半指长的黑色丝线在它将身体卷进血滴后,立即变成血红色——它仿佛是在用整个身体的皮肤吸收李倦深的血液。   看着小肉虫迅速从浅红色变成通体血红,整个身体都拉长变胖,李倦深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发麻——想到这东西是从卞卓鼻孔里钻出来的,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胤非常有耐心,非常沉得住气。   他待小肉虫整个黑线长尾都从卞卓鼻腔里爬出,彻底卷到水杯中的血滴里,虫身没有任何地方与卞卓皮肤有接触时,才突然将水杯举起收回。   一秒钟不停歇,赵胤飞速将揣在兜里的手掏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香灰掺糯米直接洒进玻璃杯内。   下一刻,他转手如影,唰一下将玻璃杯扣在桌面上,将那小肉虫完全固定在了水杯和桌面之间——无处可逃!   子鹤这才甩了甩已经僵掉的手腕,丢开颤抖着软靠在椅背上的卞卓,站直了身体。   他依靠在桌面上,盯着赵胤按着的水杯中的虫子。   只见小肉虫看似软弱无力的身体,如被烫到的小蛇一般飞速在玻璃杯内转动,速度快到只看得到杯中红影成圈儿。   它撞的水杯兵兵响,显然力气也不小。   赵胤沉眸盯着玻璃杯,手按着水杯,丝毫没放松。   李倦深也松开了卞卓的脑袋,因为他用力太大,卞卓的发型完全乱了,年轻主播头脸两侧被他按的地方紫红一片。   他将掌心的汗湿在牛仔裤上擦了擦,微微凑近一步看向赵胤手指的玻璃杯内——那肉虫还在飞速转圈,竭力冲撞玻璃杯和桌面。   玻璃杯内已经盈满了一股浅红色的烟气,让杯内的红影变得更朦胧了几分。   “这是什么玩意儿?”李倦深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问道。   “皮影虫,南边瘴气林里的毒虫,被巫祝养成蛊虫。不知喝了多少血……才养这么大。”赵胤扭头看了眼李倦深,伸出手指,比了个‘半个指甲盖儿’那么短的距离,   “原本就这么一丁点的小虫子,吸血往人大脑里钻。有的活的短就被人吸收了;有的活的时间特别长,会吸食寄主脑部血液,造成脑神经受损,恍惚着被操控。”   “……”李倦深干咽了一口口水,盯着玻璃杯里越来越浓的烟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待几分钟后,玻璃杯里的烟气浓到几乎看不到内里倒扣着的小虫,那种兵兵的碰撞声也消失了,赵胤这才呼出一口气,可他还不敢松手。   这小虫只要一丝神经没死透,就还能丢掉死去的一截身体,再活过来。   他在玻璃杯四周撒上厚重的一层香灰,再在上面铺上糯米。   “有打火机吗?”他回头问李倦深。   李倦深眼睛一直盯着玻璃杯,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默默的、乖顺的递到了赵胤手里。   赵胤点着打火机,开始烤玻璃杯。   子鹤见状,走到桌边,伸手按住玻璃杯底,推开了小要命的手。   赵胤抬头看了子鹤一眼,子鹤微笑着道:“不能烫着小要命的手。”   说着话,子鹤眼角弯弯,面上一派轻松笑闹模样。   赵胤抿着唇,一双幽深的眼睛定定看了子鹤半晌,他眨了下眼睛,那双浓眉微微颦起,但到底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子鹤的好意。   子鹤这才心满意足的按住了玻璃杯——完全没觉得自己如此狗腿的行为,显得多么不‘厉鬼’、不‘凶狠’、不‘霸气’。   玻璃杯越来越烫,子鹤不得不捏了张餐巾纸,叠成几叠压在手指下。   玻璃杯里的烟气却随着玻璃杯变热而渐渐消散,杯内开始有水汽,很快,几人就看清楚,玻璃杯扣住的小虫已经完全变成了浅灰色,连之前是黑色的长尾,都变成了灰色。   赵胤这才将打火机递还给李倦深,转身在屋子里找了个装曲奇的铁盒,将里面的曲奇倒掉,把玻璃杯里的虫尸,及所有糯米香灰都用玻璃杯裹倒进铁盒中。   最后用几张卫生纸反复清理桌子,最后所有垃圾都扣在铁盒中,用个袋子装好了放在一边,他这才松了口气。   再回头看卞卓,年轻人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苍白毫无血色,身体还在无意识的颤抖着。   不过,好在他终于是恢复了意识,苍白着脸,虚弱的瘫在椅子上,他抬起头朝着赵胤和子鹤等人看了看,流着眼泪鼻涕道:“谢谢……谢谢……”   赵胤伸手拍了拍卞卓的肩膀,“一会儿给你叫个车,送你去医院……嗯,不要去滨海第一人民医院就好。”   “那个虫子……清理干净了吗?有没有可能……还有一条在身体里之类的?”卞卓一边问着,一边双臂环抱,好冷。   虽然恢复了一些,但他仍然在心惊胆战中,想到自己鼻子里爬出过一条虫子,他就觉得浑身发凉,害怕的想大哭崩溃。   “放心吧,不可能有其他虫子了。想养这么一只,至少要十年左右时间,下蛊的人不可能舍得在你身上用两条,更何况……那人也不一定还能有第二条。”赵胤说着走向卫生间,洗了洗手。   待赵胤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李倦深终于将视线从那铁盒子上挪开。   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他们是因为那个直播,才跑过来找卞卓的,一抬头果然看到手机还架在桌上。   他一步上前,一把将手机扣住,随即掏出手机便给同事发信息,要求同事抓紧找到录制下来的视频,删掉他和子鹤、赵胤的镜头。   ……   就在他扣住手机的瞬间,疯狂刷弹幕的网友们哀嚎一片。   【这个大胡子凭什么遮住镜头!】   【让我看!我要看!给我看!我还能看!】   【天啊,让我看锤子哥的颜!我要看美男子啊啊啊啊!】   【锤子哥太好看了!太酷了啊啊啊!我要做他的女友粉!】   【锤子哥太好看了!我要给他生孩子!真是锤要命啊啊啊啊啊!】   【完美侧脸有木有……哈哈哈哈哈……】   【233333】   【没有人关注那条虫子吗?吓尿我了啊啊啊!】   【卧槽!那是什么虫子啊!怎么从鼻子里出来的啊?吓的我浑身发凉!】   【鼻涕虫失去了它年轻的生命……嘤嘤嘤】   【看见虫子的一瞬间,我整个人软在椅子上了,我以为我会死掉……】   【主播惊恐的抱住了自己!】   ……   子鹤给卞卓倒了一杯水,随即才问道:   “跟你住一个病房的人,可有谁刻意接近你吗?”   卞卓抬头望了子鹤一眼,神情恍惚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好像没有……三位都是老人,各自有陪护的人,就……就都客气的聊聊天吧。没有人靠近过我啊……”   “估计是趁你睡觉的时候……”子鹤说罢陷入了沉思。   卞卓却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以后恐怕连睡觉都会觉得害怕了。   还要……他目光落在面前的桌子上——这个桌子也不能要了。   得丢了,不!烧掉!   “你自己能叫车独自去医院吗?”李倦深转头问卞卓。   卞卓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随即擦了把头上的汗,点头道:“可……可以。”   “行,那你自己叫车去医院吧,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给他打电话。”李倦深朝着子鹤道:“把你号码给他。”   子鹤瞄了李倦深一眼,在对方的瞪视下,扯了下嘴唇,捏起卞卓的手机,让卞卓解锁后,关掉直播,打开通讯录,把自己的号码存到卞卓手机里,随即又用卞卓手机主叫了下自己的号码。   两边都存好后,子鹤将手机丢给卞卓,三人一人扯了一张餐巾纸,一边擦手一边绕过卞卓的椅子,往外走去。   卞卓回头朝着三人望了一眼,拿出手机就准备给这三个人拍张背影照——虽然他家里很乱,背景环境不好看,但……这三个人……真的是英雄啊!   英雄救人后,潇洒离开的背影,真的很帅,很值得记录一下。   就在他准备按下拍照键时,李倦深突然沉声对身后的卞卓道:“以后少找什么鬼屋去探险直播,就你这小鸡崽子一样的一条小命儿,恐怕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不能看的、不能听的、不能拍的,也都少记录,知道太多不见得是好事。”   他没有回头,说罢这话,就跨过卞卓脏兮兮的门槛,推开卞卓被砸烂的门,走出去了。   卞卓的手指头到底没敢按下拍照键,生生看着三人就这样如来时一般,又离开了他的住处。   他抿着唇,微微颤抖着,慢慢垂下手臂,看着自己手机里的拍照界面。   许久后,他苦笑着想:虽然收到了直播平台的签约通知,但……自己真的还敢继续播下去吗?   这几天……他就没直播什么……对他自己有利的事儿。   不是直播自己被鬼吓的半死,就是直播自己差点上吊……   这……这也是有后遗症的啊……一想到直播,他就……他就觉得自己可能要出事儿……   人生为何如此……如此悲惨啊!   心心念念的签约啊,好不容易可以签约了,偏偏直播又成了自己最大的心病。   卞卓捏着手里的手机,一遍遍品尝着生命的苦涩。   他真的苦……   他怎么这么倒霉!   苦去半条命去!呜呜……   ……   三对大长腿踩着旧楼道里的灰尘,穿过堆积了各种杂物的走道。   李倦深揉着太阳穴,依旧走在最后,望着前面两个人的头顶,心里百般思绪,又一次的不能平静。   很多事情,虽然不可思议,但……还是发生了啊!   待到了楼下吉普车边,李倦深开口问赵胤和子鹤,“卞卓这个燃寿灯既然找到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要找子鹤说的那个什么燃寿生死局的布局人,是不是可以确定就在卞卓当晚的三个病友之中了?   子鹤却摇了摇头,一边拉开后排车门,一边道:“虽然可能性很大,但也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卞卓就是燃寿灯。得找到布局之人的凶宅,找到了燃寿风水局的布局所在才行。……我们得先回医院,我要去见见卞卓那三位病房室友!”   局眼不在卞卓身上,布局之人可能是将局眼放在凶宅风水局上,靠皮影虫来操控卞卓成为燃寿灯。   但……也有可能卞卓只是个障眼法——万事没有最终彻底确认,都不能贸然下定论。   子鹤坐进车内,他得找到支撑整个风水局的那个附着了自己魂气的东西,才能确定这个风水局的一切。   赵胤听到子鹤的话,拽副驾位置车门的手顿了下。   他转头望向子鹤,眼神里透着满意的情绪,仿佛是对子鹤的谨慎和‘不妄论’‘不妄断’很是认可。   他抿成直线的嘴唇微微浮现出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随即一把拽开车门,利落的坐上车,浓眉舒展。   原本幽深威严的双眼,莹润着一丝欣慰。   ……   李倦深坐上车,不得不在鼻子下面又抹了不少清凉油。   打起精神,在这个对他来说格外艰难的一天里,继续充当着司机。   一脚油门,吉普车再次驶向滨海第一人民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皮影虫:是谁说老子是鼻涕虫的?来!出来我们聊聊! 第39章 喵嗷呜……【修】   9月12日。   【姓名:王府园, 511床病人。住院原因:腹沟疝气手术。死亡时间:12点03分。死因:心脏骤停。】   【姓名:刘惠,631床病人。住院原因:食物过敏。死亡时间:12点52分。死因:心脏骤停。】   【姓名:乔德元, 803床病人。住院原因:肝癌手术。死亡时间:12点58分。死因:心脏骤停。】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 死亡仍在继续……   ……   四人间,701病房。   “昨天与你同住病房的年轻人, 你还记得吗?”周山穿着一身制服, 身边跟着一位同样穿着警员制服的记录员,埋头登记着他们说的话。   病床上的女性病人一头白发梳理的非常整洁, 柔顺而知性。   虽然缠绵病榻,面色有些苍白, 但表情和眼神都透着股精气神儿, 一看就是老知识分子。   那股儒雅气质, 和管理者的强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人一生做的所有事,都最终变成气质, 揉进面容里。   从眉宇间,从面上皱纹里, 都看的出来。   “记得,他说他是做直播的。现在年轻人赚钱的方式多,我们这些老年人也不太能懂了。他是出了什么事吗?”老太太叫付慧, 在谭山市高中,教数学,当了大半辈子班主任,带出许多高考状元。   这些孩子们, 很多在学成后都回了谭山市,成了市内政界、商界的精英。   ——家长们花再多钱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她的学生。作为谭山市最出名的明星教师,付慧的善行,可称之为‘教书育人’。   “他突然死在了租住的房子里,所以需要问你们一些问题,请一定如实回答。”周山双眉微皱,目光灼灼,表情中透着股威严不容拒绝的气势。   这是独属于警务人员的凌然正气。   付慧看了眼周山身边记录员手里的录音笔,她露出一个遗憾难过的表情,叹气道:“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在医院里,我就觉得这孩子是呆了些,缺少点年轻人的朝气。怎么会……”   “住院阶段,你可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周山在老太太面上扫了一眼,声调不变,公事公办的继续问道。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吧,就是一直捧着他的手机看……这孩子话也不多,倒也算有礼貌吧,我跟他说话,他都还是有问必答的。说话温吞吞的……”老太太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其他的,跟别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两样儿。”   “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找他吗?”周山又问。   老太太摇了摇头,“没有。”   “你是从……上个月29号入院的?”周山。   “是的,胃癌,手术还算顺利,再住两天院,我也要出院了。”老太太说话语调始终都差不多,不温不火却又有铿锵节律。   “你有什么信仰吗?”周山。   “这跟这个案子有关吗?”老太太微微挑了下眉,那股班主任的威慑力也冒了出来。   “请您回答问题。”周山却不接招。   “没有。”老太太摇了摇头。   “谢谢配合。”周山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那麻烦您出去散散步吧。”   老太太似乎对周山的询问和态度都不是很满意,但还是点了点头,拉过床边的滚轮拐杖,慢腾腾的走了出去。   门口周山带来的另一名警员立即喊了另外一位老人进来。   周山坐到老太太病床隔壁的床边,床尾写着老人的一些基础信息。   走进来的老人正是这病床的病人张磊,是一位看门老头儿,原本不太可能住进这样规格的病房,但由于最近普通病房紧张,协调后才有了这样的福气。   周山坐在凳子上没有动,跟着他在边上做笔录的年轻人却挪了两步,搀扶着那老头儿走到床边坐下,才拿起录音笔和笔记本,坐到一边,开始准备登记。   年轻人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也透着温润柔和气质,夏末这两天其实有些热,但他仍旧穿着长袖衣裳,将胳膊遮了个严严实实。   周山看了眼身边做笔录的年轻人,年轻人便率先朝着老头儿道:   “张磊?”   “是我。”老头儿以为这是警察询问的必要环节,在对方喊自己名字时,如之前的付慧一般,毫无防备的应了一声。   开口喊过老头儿名字的穿着警服的年轻人便朝着周山点了点头,似乎完成了什么重要流程一般。   周山这才冷着脸对坐在病床上的老头儿道:   “张磊,你可还记得昨天住在那张床上的年轻人?”   “啊,那个受惊吓住院的孩子。”张磊点了点头,“那孩子夜里惊叫,我起夜时,看到他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不敢睡觉。”   张磊一生未娶妻,却不是孤独终老。   他从年轻时,就靠着自己做保安打零工赚的钱,不断的收养孩子。   凡有闲钱,就送去希望工程,供那些贫困儿童上学。   他虽然一生节俭,省下的钱却全做了善事。   “你可见到他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行为吗?”周山。   “没有吧……就是有点呆呆傻傻的,瞧着不怎么机灵。”张磊说罢,又想了想,“就是捧着手机不放下,跟被手机勾了魂儿似的。”   周山点了点头,“这病房里其他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可有刻意靠近他的行为吗?”   “也没有吧,咳咳……就住进来一个年轻人嘛,我们都会主动关心一下。”老人虽然年纪大了,反应也不算很敏捷,但神情上看,却似乎是个开朗乐观的老人。   “其他两位住院的老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奇怪的访问者?”周山又问。   张磊抬眼看了看周山,似乎对于周山的盘问,有些畏怯和紧张。   他又朝着做笔录的年轻警员看了一眼,这年轻人立即朝着老人笑了笑,那双眼睛弯弯的,与周山是冷肃气质截然不同,透着股亲和力。   老人似乎从年轻警员的笑容里得到一些鼓励,这才继续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那床的老太太是个教师,来看望她的,除了她的儿女,就是她的学生们。好多都是大官儿大商人啊,瞧着挺厉害的都。”   周山点了点头。   老头儿继续道:“那一床的老太太,是个有钱人,以前经商的,家产还挺厉害的。老夫妻挺恩爱的,老太太就是一直念叨着,她要是没了,谁来照顾老头儿。好像是老太太挺担心自家老头儿被儿女欺负似的。”   周山皱了皱眉,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年轻警员一边做记录,一边观察老头儿的面相和细微身体变化。   “来看那个老师的人比较多,来看这个商人老太太的就不太多了。都是普通人,也没什么怪异的地方啊。”张磊说着又看了看年轻警员,似乎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周山点了点头,“那来看望你的呢?”   张磊一听到这个问题,便笑了笑,“我在咱们谭山市也有一些晚辈,来看我的,都是些穷苦小孩儿什么的。你看,这些水果都是他们买来的。”   老头儿说着指了指床头小桌上的一些水果,都是散装的,跟隔壁教师老太太桌上椅上摆的各种各样水果花篮完全不同。   但从老头儿面上的表情看,却觉得老头儿更幸福一些。   “你知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死在了自己的租住处?”周山抬眸定定盯住老头儿的眼睛。   老头儿立即露出吃惊的表情,“啊!那年轻人不是就被吓到而已吗?怎么还死了?”   周山抿着唇站起身,“行了,你也出去散会儿步吧。”   老头儿愣了下,似乎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就这么死去的年轻人的事儿,但瞧了眼周山威严的脸,便闭了嘴,扶着床站起身,又摇摇晃晃缓慢的走了出去。   “怎么样?”周山回头问穿着警员制服的年轻人。   年轻人笑了笑道:“周大警官别着急嘛,我也不是看两眼面相,就能看出这个人这辈子都干了什么坏事儿,什么好事儿的啊。”   周山咬了咬牙,腮帮处鼓了下。   他深吸一口气,又拽着凳子走到最后一个病人的床边。   那穿着警员制服的年轻人,正是会看相的子鹤。   他和小要命商量了下,决定还是搬出周山这个警官来,直接伪称‘卞卓已死’,问讯一下三位嫌疑人老人。   而子鹤就坐在周山身边,装作是做笔录的警员,观察老人们是否说慌,捕捉更多信息。   “从资料上看,三位老人都是做了不少善事,积了许多德福的人——燃寿生死局的布局者,必须能承受的住夺来的寿命加持,不然劫多了寿命,反而会暴毙。”子鹤叹口气,“偏偏三位老人的状况,都承受的住这风水局劫来的福寿报,真是麻烦周警官了。”   周山哼了一声,嗤笑道:“风水局?哼!”   如果不是赵胤求到他,他是不会来帮这个忙的——简直胡闹。   他今天正好因为医院也有人报警,才带着几个人出勤过来查探。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突然增加了近十例死亡老人,家属们联合报警,称自己家人都是明明在康复了,却突然心脏骤停暴毙。   家属们怀疑责任在医院方,要医院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但现在尸检结果还没出来,他便受了赵胤的请求,过来帮忙。   说什么医院突然暴毙的老人,跟主播卞卓直播上吊未遂的事件有关,是个什么风水局……   他是不信的,但……偏偏弟弟信。   他抿着唇,没什么好脸色的看着最后一个进来的老人。   医院里的老人暴毙事件还在持续发生,刚才又报上来一例。   除非……赵胤和张子鹤能处理解决这个状况,让医院停止死人。   周山耸着眉,但又如何证明恶性事件的终止,是赵胤和张子鹤所说的风水局的破解呢?   “白胜男?”子鹤已经捏着笔记本,朝着面前的老太太唤道。   这老太太曾经为许多灾荒和贫困山区捐款,还曾救下一辆公交车人的性命(揍‘打司机的人’),是个泼辣的老太太。   老太太点了点头,“是我。”   子鹤应了一声,便看向周山。   “……”周山深吸一口气,只得继续询问面前的‘无辜’老太太,“昨晚住在那张床上的年轻人,你还有印象吧?”   白胜男点了点头,老太太似乎一生经营,雷厉风行惯了,有些男相,眉宇间透着股老太也压不住的英气。   “那年轻人死了?”白胜男直接了当的问道。   周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两天,你与卞卓接触时,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白胜男想了想,开口道:“我这两天刀口疼,晚上睡不踏实。昨天晚上,那年轻人几乎一夜没睡,还坐在床上发抖和哭泣来着。半夜里,老头儿张磊起夜的时候,给年轻人倒了一杯水喝。早上起来的时候,那床的付慧,把早上她儿子从家里带来的早餐分了一半儿给年轻人。”   子鹤立即皱起眉,这两个信息,付慧和张磊都没有提起。   “卞卓喝了那杯水吗?早饭也吃了吗?”周山问。   白胜男点了点头,“喝了,也吃了。”   “你没有跟他有什么互动吗?”周山问。   “我老头儿照顾我,老头儿常常推着我出去散步,要么也是在医院楼上楼下的散步,我不喜欢在病房里待着。”白胜男说罢,又道:   “你别看我这个年岁了,我老头儿也还是会吃我的醋,不高兴我跟别的男的多说话。”   “……”周山看了看白胜男,老太太面上褶皱堆叠,但神态自信,表情里没有任何扭捏,那话倒也说的坦荡。   “如果卞卓是你们三个人中的一个杀的,你觉得是谁?”周山问。   白胜男扯了扯唇角,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笑了出来,“我们三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老太太,杀他一个年轻人干什么?我们又不认识他,就一个只知道玩儿手机的孩子。”   周山抿住唇,盯着白胜男看了一会儿,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道:“打扰了。”   白胜男点了点头。   “希望今天我问你的问题,你能保密。”周山惯例说道。   白胜男又点了点头,随即,她直接坐上床,将被子拽过来盖在了腿上。   面对周山时,她比张磊自在多了。   子鹤也跟着站起身,他帮白胜男拽了下被子,笑着道:“祝您早日康复。”   白胜男歪着头便朝着子鹤笑了笑,虽然白发苍苍皱纹满面,但这笑容竟有几分魅力。   子鹤觉得这老太太很是好玩儿,也朝着老太太笑了笑,这才跟着周山走出病房。   两人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其他两位老人在家人的陪伴下也依次回到房间,这才转身朝着走廊一边的等候座椅走去。   赵胤和李倦深并肩坐在那儿,谁也不跟谁说话,像两个互不认识的人一般坐着。   周山一屁股坐在赵胤一侧,有些不耐烦道:“这是最后一次,你再不好好上课,跑出来跟这种人混着,搞什么风水看相的不靠谱事儿,我可不会再帮你瞒着了。”   “是谁答应支持我做殄官的?”赵胤转头有些似笑非笑的看向周山。   周山面对了弟弟这副表情,莫名心里发慌发堵,他拍了拍大腿,虎着脸怒道:“你这是威胁!”   “我还不能威胁你了?”赵胤伸手拍了拍周山的肩膀,心里也有些情绪,便认真道:   “我从不说谎,也从不说模棱两可的事。只要我开了口,就一定是笃定的。我说这里有个风水局,那些死去的老人都是因着这个风水局劫走了他们的寿数,那这事儿就必然是这样。你既然是我哥哥,要么百分百相信我,要么就别说是我哥。”   说罢,他定定的看着周山,不知不觉面上便出现了一个高高在上、不容人分辨和反驳的冷凝表情。   “我这么费心费力的帮你,你还有理了?”周山气的手指发抖——自打弟弟跟那个张子鹤搅和到一起,就……就变得很难懂!   还tm老胳膊肘往外拐。   赵胤被周山突然站起身发火的样子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了个诧异的表情——他往日里跟周山没大没小习惯了。   也打从心底里觉得周山作为自己的哥哥,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他本来对周山有些怨气,觉得委屈。   此刻突然瞧见周山比他还气,他情感上倒有些茫然。   脑海中突然涌上一些上一世属于曾经自己的一些记忆,他面上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低落——活了两世,他似乎还是不太能明白人的情绪和情感。   任凭修行高深,却还是……会把很多事情搞砸吗?   周山本来觉得弟弟跟自己不亲,还凶自己,特别火大。   但陡然瞧见赵胤面上露出茫然和颓丧的表情,他心里又一下收紧,满腔火气一些泄净,莫名觉得又酸又心疼。   “……”周山只觉得一股郁气凝结于心,他长吸一口气,盯着赵胤有些走神儿的茫然眼睛望了许久。   久到气氛都变得有些压抑了起来。   他才幽幽道:“这世上真有这些玄奇之事?”   似是因赵胤的话而有所动摇,实际上却是想到弟弟既然这么信这一套,他一向是弟弟最亲的人,却这样下弟弟的面子,又不愿去理解和信任。   一过脑子,看着弟弟的样子更加心疼起来……   不等赵胤开口做答,坐在赵胤另一边的李倦深已经抢着道:   “绝对是真的!”   他声音沉沉,一字一顿说的铿锵有力。   语气里,还透着股无奈和……悲怆。   ……   “行……吧。以后你干这些事儿的时候,多跟我说说。”周山一向是个无神论者,但看着赵胤这样的表情,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让了步。   自己的弟弟,从小到大都是严谨又早熟的孩子。   这样笃定的说这样的话,他……   “行了。”李倦深站起身,拍了拍周山的肩膀,一副‘老大哥’‘过来人’的架势,对周山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有些事也不急着就完全信了,毕竟你没见过……”毕竟周山没见过猫发短信。   他朝着走廊那头的701病房看了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们依次去这三位老人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子鹤说罢,又对李倦深道:“你将这三个人的所有资料都查出来,不要漏过一丝一毫。”   布局人能布出燃寿生死局这样的风水夺寿局,不可能一生干干净净。   凶手必然与一些玄门之士有些接触,又或者有某些南疆少数民族血统。   总之与这个风水局有关的信息,一定隐藏在凶手的平生之中,认真深挖,总能挖出些什么来。   李倦深点了点头,转身到一边去发短信了——顺便也得把三位老人的通讯设备监控一下。   “周警官就在医院这边吧,帮我们盯一下这三个老人,如果他们与什么人有接触,或者有什么来探望的人,都要查出来者身份。”子鹤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   赵胤依旧坐在长椅上,突然冒出来的上一世的记忆,让他有些乱,脑袋里嗡嗡的,又疼又涨。   听着子鹤的话,他微微抬起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年轻男人,井井有条的做着安排,这样成熟,这样……与曾经不同。   他多了许多关于不太一样的张子鹤的记忆……这些记忆,似乎让子鹤对于他来说,变得更熟悉了。   但……两个张子鹤有许多不同之处,又似乎变得更陌生了……   这百多年里,子鹤是什么时候恢复神智的呢?   小十一陈铳真的信守了诺言,一生守着子鹤不曾离开半步,直到子鹤离开道观恢复自由……   小十一又是如何给子鹤传道启灵,导引他向善的?   赵胤坐在那里,神色有些飘忽,才恢复记忆的他还在努力吸收关于上一世的所有一切——知识、信息,和那个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的自己……   突然,望着眼前微笑着给周山安排工作的子鹤,他扯着嘴唇,微微笑了出来——小十一比上一世的他会教徒弟。   赵胤脑海中仍旧乱糟糟的,眼神复杂,面上也时而露出疑惑神情,时而露出感慨模样,又时而若有所思……   ……   ……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附近透着股灰蒙蒙的雾气,欲散又不散,飘飘忽忽的,在人们看不见的周遭,慢慢迷荡浮动着。   而在远处海边,阳光灿烂的地方,原本伏在落地窗前晒太阳享清福的大猫克烈,突然竖起了耳朵。   它那双因为背光而圆溜溜的黑色眼瞳,慢慢收缩成一竖,浅金色的猫眼隐约泛起绿芒。   它缓慢的坐起身,因为这几天有人帮忙洗澡和梳毛而柔顺的长毛,微微炸起。   而就在它感受到危险靠近时,三个穿着灰色常服,原本在海边堤坝上散步的人突然朝着6栋02室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左右望过确定四处无人,一个手势后,三人整齐划一越过不高的铁栅栏,轻盈的落在了院内。   克烈盯着面前三人,一眼便注意到,这三人虽然有男有女,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长发梳髻,如道士一般。   ……   李倦深安排好了自己人,子鹤也换下了一身警员制服。   大家分工明确,各自认领和安排。   一切就绪后,除了周山公务在身外,其他三人便朝着医院外走去——周山的吉普车,再次被征用了。   离开前,赵胤抿着唇,扭头看了眼捏着根烟,有些烦躁的想抽,却没有点燃的周山。   他叹口气,走到周山跟前,有些笨拙的伸出手,拍了拍周山的肩膀,“谢谢哥。”   周山看着赵胤有些犹豫别扭的表情,听着弟弟的话,心里堵着的那股气一下顺了,他扯了扯嘴角,无数话溜到嘴边,最后只是回拍了下赵胤的手臂,“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咱们哥俩还说什么谢,快去吧,注意安全。”   赵胤望着周山故意装作大咧咧的样子,嘴角微扯,突然感受到一丝奇妙的情感反馈。   无论对他来说,还是对上一世的‘他’来说,都有些新奇。   赵胤突然意识到,时间走到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变了。   转头时,子鹤站在身后,他抿着唇,在心里涌上一个念头:子鹤也变了。   那个‘他’记忆里的那些过去,都过去了。   ……   “先去张磊家吧,你觉得呢?”子鹤坐在车上后,转头询问小要命。   赵胤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   子鹤望着小要命,总觉得这个家伙,最近变得很好说话,不像之前什么事儿都要冲到前头了。   可是……明明好似变得和顺了,偏偏这股‘不争’‘都好’的气质里,有股无法忽略的从容不迫和威严。   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怎么了?”赵胤挑了下浓眉,眉眼距离拉开些时,他黝黑的眼瞳变得微微发凉。   “没事。”子鹤眨了下眼,自己大概还不够了解小要命吧,这孩子……感觉真是越来越早熟了。   他捏起李倦深收集到的资料,才要报出老头儿张磊的地址,让司机李倦深开车直奔——   放在面前车内主控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点亮,随即铃声响起,屏幕上弹出来电提示:   【猫儿子……】   “克烈的电话?”子鹤疑惑的拿起手机。   李倦深立即扭头朝着子鹤的手机望去,面部表情复杂——终于来了,会发短信的猫的电话!   接通后,子鹤“喂?”了一声,电话对面乍然响起克烈一声惨嚎:   “喵嗷呜……”   子鹤听着这声音,表情猛地一沉,转头便对李倦深喝道:“回家!快!”   作者有话要说:  P.s.陈铳:老观主。   ……   三个老人:   老头儿张磊:看门人,收养了许多许多孤儿。   老太太付慧:谭山市知名教师,桃李满天下,教过的学生很多在市内政界、商界。   老太太白胜男:女商人,干练厉害有钱。曾经为许多灾荒和贫困山区捐款,还曾救下一辆公交车人的性命(揍‘打司机的人’),是个泼辣的老太太。 第40章 救救孩子   李倦深的车开的几乎要起飞, 路上左突右冲,除了红灯, 没有什么能阻拦他。   子鹤不自觉的抓紧了副驾边上的扶手, 再也不敢吐槽小李车开的墨迹了。   明明是风平浪静,阳光普照的天气, 李倦深愣是把车开出了狂风呼啸的感觉。   子鹤觉得……跟看4d电影似的, 晕。   但他手里攥着手机,心里焦急, 又恨不得立即飞回家里。   小要命坐在车后排,尽力维持自己的身体平衡, 避免自己左摇右晃时被撞到。   他将背上的书包拽下来, 掏出殄官锤, 面部表情认真又执拗——像个准备去参加决战的漫画人物。   吉普车直接撞向路挡,粗暴的压了过去,嗖呼之间顺着堤坝开到了院子外。   李倦深一脚猛刹, 赵胤立即便推开车门,提着锤子跳下车, 摇晃了一下,就朝着子鹤的围栏走去。   子鹤同样推开车门,绕过车头——眼睁睁看着他的小要命跳进了院子里。   “小要命!你——”子鹤想喊住小要命, 对方却打断他,直接喊道:   “你跟在我身后,小心些。”   说着让子鹤小心些,自己却冲到子鹤家门前, 一脚踹向铁门——   门并没有锁,子鹤离开的时候,为了方便克烈出入自由,只是带上房门而已。   “咣当!”一声,门被大力踹开,撞在墙上,猛力回弹,被赵胤的锤子格挡住。   子鹤在后面着急的忘记了自己有钥匙,直接越过围栏追了上来——小要命是属拼命三郎的吗?   李倦深一把甩上车门,惯性的……同样双手一撑围栏,飞跃而过……   隔壁院子中的大狗金子,趴伏在两个院子中间的围栏上,看着李倦深如同前面两个人一样跳跃后跨着大步往前走,着急的蹦跶了两下,也想跃过去。   而远处,两个保安还在朝着这边追来,口中嚷嚷着:“汽车不能开进来!”   ……   ……   子鹤一冲进房间,便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他眉头一皱,双眼微微泛起绿芒。   屋子里血气冲天,同样也煞了赵胤满脸。   他循着血气,朝着里屋走去。   子鹤一看便知,那血气是从自己卧室方向传出来的。   他担心小要命会有危险,忙赶了上去。   往卧室的地上,开始出现血迹,和沾血的猫爪印。   屋内所有房门都打开着,赵胤和子鹤急冲进主卧,便见有三个黑衣人,如失了魂般在他的卧室里游荡,双眼呆滞,面色苍白。   而克烈,正站在卧室正中,身体微微颤抖着,才洗干净了的长毛上沾满了血迹。   在它身周地上,是鲜血画成的巨大诡异图案,无数附文咒语般的奇怪图形交错在巨大的圆形血圈儿内外。   克烈站在圆圈中心,身体不断摇晃,它抬起头看到赵胤和子鹤,立即嗷呜一声,身体也委顿了下去。   子鹤视线扫到卧室的多宝阁柜子——这整栋房间里,如果有东西不能被偷的话,那也只有他柜子上的东西了。   克烈……是为了保护他的东西不被偷走,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迷惑小偷的阵法吗?   他微微眯起眼,那双原本常常弯起来的爱笑的眼睛突然充满了戾气。   眼前梳着道士发髻的三人都被阵法慑住了魂,不需要名字,就能任他予取予求!   子鹤扭头朝着三人面上望去,只见不是双眉如帚,便是眉心有黑紫之气,皆是凶煞面相——恐怕各个身上都有人命官司。   他只一扫而过,便不再客气,当小要命提起锤子砸向距离他们最近的男人时,他站在小要命身后,慢慢抬起手臂——   “啊……”那人猛然被小要命一锤砸在肩头,双眼有一瞬间的清明之色。   可下一刻,在小要命视而不见的情况下,两缕灰白色魂气生生被从那人身体中抽离——正是三魂七魄中的两魂。   子鹤手掌抬起,猛力一抽,那两丝魂气被彻底从那人三魂七魄中抽离。   随即被子鹤一吸便卷入了他的鼻腔,快速搅碎融入到了子鹤的残魂中,成为他魂魄上的一抹红色。   吸收罢,看着那人双目呆滞的倒在地上,子鹤愣了下,才恍然,自己居然在使用恢复的过去记忆中,抽人生魂的邪法——   曾经,他用这术法,抽出了六师兄的两魂,将之肉身炼成了铜甲尸。   前面赵胤已经手起锤落,将另一个被阵法影响、神魂不守的道士肩膀砸碎。   子鹤不愿多想,在那道士啊啊痛吼时,再次抬起右掌——他双目中绿芒闪烁,周身都散发出了凌厉凉气。   若在家里发生命案,会是非常麻烦的事。   抽走这些人的两魂,这些人也并不会死。   如此抽魂使小偷丧失神智,却留下这些人的性命,正是最佳办法。   克烈伏在阵法中间,望着子鹤为了它而使用的法术,那双有些失了神采的猫眼中,闪烁起复杂的情绪。   轻咳时它吐着血泡,仍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李倦深踏进房间,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个痴蠢男人,头顶都竖着道髻,立即知道,自己一直盯着的邪教,出手了。   他一扭头,果然在子鹤的卧室里看到了那个酒壶——   这三个人,恐怕就是来偷酒壶的。   他立即发了个短信出去,随即在边上找了绳子,将倒地之人捆绑的严严实实。   当小要命砸碎最后一个人的肩膀时,子鹤却没有抽走那人的魂气,而是吸走了那人7魄——   7魄主七情和肉身脏器,这人7魄离体,记忆神智尚在,却肉身衰竭,只怕活不过一周。   但留下来,尚能严刑逼供,是个活口。   子鹤吸罢这最后一人时,小要命也捏着锤子站了起来。   “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子鹤自己将那三人吸的魂魄不全,嘴上还忍不住嘈了下小要命。   随即,他转身朝着已经趴在地上的克烈走去,半蹲下来,伸手将克烈抱了起来。   简单检查发现,大猫身上有灰尘,大概是被那三个畜生踹到。   血都是从它颈后的伤口和爪子上的伤口流出来的——   颈后的伤口可能是被小偷伤到,爪子上的伤口或许是它为了画符阵自己咬伤的。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克烈转身,朝着李倦深道:“快查一下谭山市最好的宠物医院!我们这就去。”   眼看着克烈已经奄奄一息,子鹤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赵胤将锤子往身后的书包里一塞,甩了甩因为挥锤而有些酸软的右臂,他沉着脸走到子鹤身边,朝着他怀里望去。   大猫克烈恹恹的抬起头,朝着赵胤眨巴了下圆眼睛,那双圆溜溜的猫眼里满是忧伤。   李倦深也不耽搁,将最后一人绑好,一边发短信让手下查宠物医院,一边起身朝外走。   子鹤迈开步子急急跟上,克烈却竭力探头,想要看着走在子鹤身后的小要命,急的嗷嗷呜呜的叫。   赵胤走上前,看了眼克烈乞求的目光,这才道:“我来抱吧。”   说着,从子鹤怀里接过克烈。   克烈身上的血迹立即蹭到赵胤的衬衫上,它却将头拱到赵胤臂弯,忍着疼,轻轻的蹭他。   一边蹭,一边呜呜咽咽的喵呜直叫,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子鹤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血,无奈的朝着克烈扯了下嘴角,迈开大步,再不耽搁。   一行人穿过院子时,伏在栅栏上的大狗看见小主人,本来摇着尾巴要叫,但瞬间闻到的浓重血腥气,让它唰的夹起尾巴,转身钻回了自己的狗窝。   三人坐上车时,两个追过来的保安终于跑到了车跟前,才拍着车门要训斥他们将车开进观海堤坝上——   李倦深完全不理睬他们,一脚油门配倒挡——嗖一下倒退着窜了出去。   “哎……”保安傻眼。   半晌才才反应过来要追——罚款还没交呢。   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车已经倒飞到堤坝另一边,一个掉头甩尾,再次压着路挡,开走了……   两个保安气的牙痒,想骂两句,却猛然间看到一路延伸至院子里的血点子。   一时间,两人都闭了嘴,皱紧了眉头,想顺着血迹进去看看,却又踟蹰不前……   ……   ……   “他……这猫用自己的血和精气画了个障魂阵,怕是活不成了。”赵胤伸手摸了摸克烈的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家伙……”子鹤张开口,回头看向奄奄一息的蜷在小要命腿上的大猫,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早知道……就应该多给它洗几次澡、梳几次毛的……   “你这猫……居然还会画符阵……”赵胤眨了眨眼睛,偷偷看了子鹤一眼,回想起自己见这猫后与这大猫的所有相处片段。   它……   “啊……是……是个通灵猫。”子鹤偷眼看了看小要命,心里忍不住想:这小家伙也算很淡定冷静了。   看见猫会画符阵,都没有惊呆——比李倦深强多了。   不愧是他看中的肉身!   赵胤却摇了摇头。   看见小要命摇头,子鹤心又急到嗓子眼儿——   别是小要命又看出什么了吧?   “这猫必是三魂七魄缺了两魂。”赵胤抬头看了子鹤一眼,抿着唇思绪纷繁,却还是缓慢道:   “有人的思维……这猫上一世必然是忍,它投胎前,就只有一魂七魄,这样的残魂只能投胎畜生道——不知这一世是谁点化了它,使它复灵智,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子鹤猛然僵住,通过车前后视镜,对上了小要命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压住自己涌上来的惊诧——一魂七魄的人类残魂……   脑海中涌上的是关于六师兄的两段记忆……   而且,克烈说它是来讨债的……   难道……   透过后视镜,他又朝着克烈望去,克烈没精打采的眼瞳对上他,透出几分哀怨。   但见子鹤眼中惊诧,它又舒了口气,缓缓朝着子鹤摇了摇头——似乎是安抚,似乎是无奈,似乎是感慨。   “……”子鹤抿着唇,眼神闪烁,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能看到人的三魂七魄和魂火?”子鹤艰难的问小要命。   赵胤摇了摇头,“我没有天眼,除非特殊情况,都看不到三魂七魄和鬼魂。但我知道这些玄奇、鬼怪的知识——这世上不可能有会画符咒的猫。出现这样的情况……只可能有这样的推论。”   子鹤深吸一口气,略放松了一些。   “但我能看到别人的魂火。”赵胤望着子鹤,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子鹤这家伙,一朵魂火都没有了。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抿着唇,眼神也变得有些感伤了起来。   车内一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除了听的云里雾里、飞速开车的李倦深,其他两人一猫各怀心事……   他们都怀揣着秘密,各自隐藏了一些真实的自己。   当汽车穿过一个红绿灯时,子鹤突然开口道:“不能往前走了!转弯绕道。”   “怎么了?”李倦深皱眉减速。   “前面区域都在燃寿生死局的范围内。我们进入,最多劫个几周、几个月的寿命,破局后都会还回来。可克烈……我怕它进入局中,会直接……”心脏骤停……   子鹤盯着前方灰蒙蒙的一片区域,眉心锁的死死的。   这些拥有邪器和布风水局能力的人,将他人生死拉入局中,翻手为云……真以为自己是神吗?   依仗的,还不是附着他魂气的器物、所散发出来的邪气。   咬了咬牙,子鹤难得的火气冲天。   李倦深在下一个小巷子边猛拉方向盘,朝着右边的巷子绕道疾驰。   在子鹤的指引和不断被调整的导航指导下,10分钟后,几人终于到了谭山市最大也最优的宠物医院门口。   吉普车一停,子鹤立即下车拉开后排车门,小要命长腿迈出,怀抱着大猫克烈下了车。   下一瞬,他们已经冲进宠物医院……   ……   ……   “你们怎么回事?排队排队!”   “就算要死了,也请排队好吧!前面的生病宠物和主人也都在排队呢啊!”   宠物医院的两个男护士站在子鹤面前,拦住了子鹤和赵胤。   排在前面准备给狗狗看病的主人,回头瞧了赵胤怀里的克烈一眼,见克烈浑身是血,便道:“哎呀,你们先来吧。”   这猫眼看着都快不行了。   “谢谢。”子鹤忙朝着那人道谢。   男护士皱着眉头看了眼抱着狗狗看病的主人,人家都愿意让子鹤插队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大猫就快不行了,求求您,让我们先看看吧。”子鹤拉住一个男护士,焦急的往病房里面看。   今天宠物医院里生病的宠物似乎很多,而医生又很少——两位资深老医生中,恰巧有一位请假不再。   挂老医生号的受伤生病宠物和主人,都还在排队。   宠物医院里也不如人类医院那么分区明确,这里并没有急诊。   克烈的状况找小医生肯定不行的,只能等里面的老医生来救命。   可前面还排着三位宠物……   前面坐着排队的第二位和第三位的两个主人,瞧见子鹤和赵胤被两个男护士拦住,再瞧克烈的模样,犹豫过后,都开口道:“你到我前面来吧。”   “谢谢,谢谢。”子鹤忙道谢,又往前走了两步。   而坐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男人,怀里抱着一只恹恹的柯基犬,扭头看了眼克烈,却微微撇了撇嘴,随即扭开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这时病房里走出一位护士,朝着门外看了看,“下一位吧。”   随即她身后推出一辆车,车上是一只被阉割的、还处在昏迷中的母狗。   它的主人关切的跟在车边,与护士一起走向里面的住院病房。   赵胤见里面推出一张空病床,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冲开两个男护士,就将克烈放在了病床上——   病床是叫号护士推出来,准备接下一个病号进去用的。   抱着柯基的主人立马就急了,站起身怒道:“你怎么插队?我们家的‘二丁’病的也很急啊!”   “你们要排队的!要么就去对面小张医生那边——”两名护士立即上前要抓赵胤的手臂。   赵胤转过身来,一抖肩,书包就拎在了手里,另一手直接伸进书包掏了过去——   子鹤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要命的手,“别别!”   还不到动锤子砸人的时候!冷静!   赵胤伸手进书包掏钱包的动作被子鹤止住,转头焦急又不悦的瞪向子鹤。   就见子鹤掏出手机,挡住那来抓赵胤的护士道:   “多少钱?一万?五万?给多少钱都行!”   他声音急迫,一手举着手机在护士面前摇晃,另一手在身后朝着小要命拼命摆动。   赵胤意会,转身便推着克烈往病房里进。   门口叫号的护士打量着面前的乱象,回头看了眼小床上躺着的、出气儿比进气儿多的大猫,抿着唇伸手去拽门——准备关门了。   “哎!你怎么关门了?该轮到我们了啊!”柯基狗的主人仍旧不依不饶的叫嚷,伸手想拨开子鹤。   “10万!”子鹤咬牙看着那柯基狗的主人,喝道。   柯基狗主人猛然听到这个数字,一下被唬住了,可随即他想到这狗也不是他养的,是他老板养的。   就算他现在说10w可以,一会儿这钱也到不了他兜里。   想到这儿,他又嚷嚷着上手要去推子鹤。   李倦深锁好车,走进来就看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他迈开大步便往里莽——   他人本就高壮,脸上表情一黑,大胡子因为他咬腮的动作而微微炸起,骇人气势瞬间让他四周区域都降温了至少5度。   正这时,一个穿着阔气的中年人,一边抖衣裳,一边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他听到自己司机嚷嚷着“插队有理了?”“我们二丁现在也难受着呢!”,立即明白过来,似乎是有人插了他的队——   他今天专门放下工作,让司机绕路过来,带自己爱宠看病,居然遇到有人插队?   这插队的人知不知道他的时间有多珍贵?知不知道他为了爱宠,在医院里耽误的时间,值多少钱!   这宠物医院可是有他投资的!   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别人欺负了,他以后面子往哪里放?   想着,男人迈开大步就走了过来,气势汹汹道:“怎么回事?”   围在一块儿的几人听到他声音,齐齐回头望过来。   包括正鼻孔痒痒,快要忍不住问柯基主人名字的子鹤。   才准备发火的中年男人,往兜里揣的手突然顿住,下意识的就又掏了出来。   “张大师?您怎么在这儿?”   他一瞬间便转换了腔调,变得无比和善起来。   ——正是望海酒店的老板刘俊。   子鹤也愣了一下,“我家猫受重伤。”   那抱着柯基二丁的年轻男人也愣了下,他看了看自家老板刘俊,再看看张子鹤,一时间脑子飞转,突然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啊……我家狗也病了,这两天拉肚子……”刘俊指了指年轻人怀里抱着的柯基。   他说着话脑子也在转,望着面前几个人,再看看子鹤衣服上的血,很快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不等子鹤开口,刘俊抢先朝着自己的司机道:“你怎么回事?狗眼不识泰山,走走!”   说罢,朝着年轻人挥了两下手,一副很厌烦的样子。   抱着柯基的年轻司机瞬间明白过来,忙将柯基转递到边上男护士怀里。   做这一系列动作时,他表情格外谦逊,完全不见刚才的蛮横。   转身走之前,他还机灵的朝着子鹤深鞠一躬,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大师您别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   说罢,也不等子鹤反应,转身匆匆跑了。   李倦深扭头看了眼跑出去的司机,这才松开了抱着的膀儿,双手插进兜里——方才身上那股煞气,也渐渐散掉。   刘俊口干的舔了舔嘴唇,对边上站着的另一个男护士道:“快去给张大师和朋友倒杯热水去。”   “……”男护士自然认得刘俊是这宠物医院的股东之一,虽然有些丢脸,但看了眼子鹤,还是转身准备去倒水。   保住工作,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子鹤却摆了摆手,“不用了。”   然后指了指病房,问道:“我能进去吗?”   “能。”那准备去倒水的男护士忙回头答道。   子鹤朝着刘俊点了点头,转身便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刘俊深吸一口气,朝着护士道:“去跟张医生说,都用最好的药,一定把张大师的宠物治好了。”   准备去倒水的男护士应了一声,转身进了病房。   “把二丁抱去给小张医生看看吧。”刘俊朝着另一个抱着柯基二丁的护士,有些烦躁的道。   护士抱着柯基狗,心里虽然不爽,但也没说话,转身抱着狗去另外的病房了——有钱的是老大啊。   本来不让那大猫插队,也是想着让刘老板家的柯基先治病——结果可好,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也不知道这个张大师到底是什么人物,让刘老板这么紧张。   ……   ……   病房里,麻药已经打过,医生和几个护士正在为克烈缝合伤口和输液。   子鹤站到赵胤身边,望着面前趴在病床上的克烈,心情有些复杂。   关于六师兄的记忆,他处在知与不知之间,那些记忆似乎是属于他的,可那些事又好像不是他做的。   不知因,也不知果。   “医生,它怎么样?”子鹤抬头朝着面前忙碌的医生护士问道。   医生正专注于缝合伤口和止血工作,没有分心说话。   一个护士回头对子鹤道:   “它现在严重缺血,我们刚给它做了血型测试,是b型血,不过……它需要输血的量,医院里恐怕……”   “那有没有办法从其他医院调一些?或者其他方式买一些?”子鹤皱起眉,焦急问道。   “这个……”护士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宠物输血,一直都是个难题。   “几万、几十万,多少钱都行,请一定想想办法!”子鹤立即掏出手机,似乎下一句就要问‘微信还是支付宝?’。   护士扭头看了眼医生,用眼神征询意见。   方才被刘俊派进来的男护士,立即上前一步,在医生耳边嘀咕了两句,将刘俊的态度简单强调了一下。   “你去打电话给宝乐他们几家大的宠物店,还有喜丫他们几家宠物医院,高价求猫b型血,让10分钟内必须到位。价格对方开也行。”医生回头朝着身后的一个女护士说完,又对另一名男护士道:   “你们一起去打电话,现在输血是最重要的事。”   “好。”两个护士一转身就出了病房,动作很利索。   “谢谢医生。”子鹤咬着下唇,面上的紧张稍微平复了一些。   “这猫的生命力倒是很顽强,要是别的动物,这会儿可能已经不行了。”医生说罢,收了最后一针,一边站起身直了直腰背,一边对边上的护士道:   “开始输血吧。”   那护士便手脚麻利的转身,去医院内的小血库里取血了。   子鹤低头瞧向克烈——   这平日里嚣张的大猫,因为打了麻药,舌头被拽的老长,眼睛半睁半闭着,一副蠢相。   他叹口气,心里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将这货救回来——   这蠢猫说着过来向他讨债,结果……如果是自己反而欠了它更多人情,那这债还能不能还清了!   明明整日里跟他作对,结果为了他多宝阁架子上的东西,差点把命搭进去……   子鹤抿着唇,眉心时而舒展,时而紧锁——做人真的太复杂了,心里头这情绪,千丝万缕的,磨人。   赵胤也低头看着克烈,好半晌都怔怔的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改望向站在自己身边、面色苍白、一脸纠结的子鹤。   想了想,还是安慰道:   “万事有因果,无论生死,这都是它的选择,你不必太在意。”   “小要命,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像个老学究?”子鹤终于将视线从大猫身上收回,看着赵胤吐槽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胤好心安慰人,结果被说是‘老学究’,气的磨了磨牙,转口道:   “这种残魂投生的动物,找主人都是找债主。今天要是救活它了还好,估计你们两个一拍两清。要是没救活,哼,你就等着生生世世被它找来讨债吧。”   子鹤一听,一下紧张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手臂,现在也不方便看身上的因果锁——万一克烈死了,因果锁不会增加吧?   他转头,立即朝着医生道:“医生,您可一定要把它救活了呀!”   赵胤见医生正忙碌着,头都没抬,转而又低声道:   “你也可以趁它还没死,找个植物人,通过一些法门,将它的魂魄引渡到植物人身上。这种人类残魂,只要做过人,再投胎就能离开畜生道,投入人间道。”他盯向子鹤——像一个诱惑小孩儿的恶魔。   子鹤听到还有方法可解了自己与克烈之间的因果债,帮克烈进入人间道轮回,心思一动。   可转眼,他又看到躺在床上,明明奄奄一息很可怜,偏偏因为舌头被拽出而满脸蠢相的大猫,却果断的摇了头。   要将克烈的魂魄引渡到植物人身上,他不需要什么法门,靠自己作为厉鬼的吸魂之法,就能做到。   但……   那蹲在落地窗前晒太阳的大猫就会死掉……   死了就是死了,即便重生、轮回……死去之身的生活,也将不复存在。   想当人,等克烈当猫活够了再说吧。   “相信它能挺过来!不然……下一世,它再来找我讨债吧。”子鹤抿着唇,表情坚定。   赵胤眨了下眼,黑瞳幽幽,再次变得温润了起来。   瞧着子鹤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摸摸子鹤的头。   可赵胤年少早熟,淡漠冷酷了十八年,又加上上一世冷清如神祗般的矜傲性情,到底不太会做这种奇怪的事。   他只在脑子里窜了下这个念头,便很快忍住了撸子鹤毛的冲动。   他将情绪收收、藏好,仅淡着脸,哼了一声。   ……   那边护士已经取出了医院里储存的少量b型猫血,开始给克烈输血。   门外两个护士也走了回来,女护士朝着子鹤看了看,说道:“宠物店里恰巧有b型血的健康猫,那几家宠物医院里,也有少量健康b型猫血存量。不过取血到咱们需要的血量的话,对方开价……”   女护士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为难。   “多少?”子鹤问。   “一共要2万6千块。”女护士伸出手指,比了个2。   “我这就给钱,咱们尽快。”子鹤急切道。   “啊……那行。阿强,你去给有血的宠物店和医院打电话回复,尽快。”女护士见医生点了头,开口说道。   那男护士应了一声,转身就出门去调度各大宠物店、宠物医院的存血了。   “你跟我来付款。”女护士转身也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子鹤道。   此刻,她瞧着子鹤的眼神格外温柔——   这个年轻人,要么特别有钱,有钱到随手几万块根本不当回事儿。   要么就特别有爱心,对于自己的宠物,怀着倾家荡产都要去救的真爱真感情。   不管怎么说,都是个令人心仪的好青年。   这样想着,女护士走路的姿势都妖娆了许多,面对子鹤的表情,也更填了几分风情。   可惜,抛媚眼儿给瞎子看了。   子鹤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心心念念都是‘买房子的钱可以再赚,但是看门狗就这么一条!’   ……   赵胤见子鹤出去了,他站了一会儿,便走到病床前,扭头低声问大夫:“医生,伤口会不会感染?”   “我们会给它处理好,预防感染的药也会有。”医生答道。   “会不会破伤风?”赵胤又问,比在子鹤面前,话多了一些。   “这个也会预防。”医生答道。   “接下来不能正常进食了吧?会不会缺乏营养,导致出现问题?”赵胤又问。   “有营养针。”医生抬眼看了赵胤一眼。   赵胤点了点头,又开口:   “医生,它这爪子是自己咬伤的,要不要再给它打一针狂犬疫苗?”他认真且担忧的看向医生。   “……”医生深吸一口气。   “你别添乱……”医生站直身体,被眼前的少年问的口干舌燥,他白了少年一眼,忍不住感慨:   现在这些医盲,想象力都这么丰富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p.s.猫血型有三种:a型,b型,ab型。宠物输血,一直是个难题。   ……   【小剧场1】   克烈:命运终于要向我这个小猫咪下手了吗?   克烈:我只是在家晒晒太阳而已,就险些被人捅死,又险些被自己以血画阵给耗死……   克烈:结果好不容易到了医院,还有一个医生请假,快死了都要排队!   克烈:碰到好心人让我先医治,结果偏偏还有不开眼的人,抱着个消化不良的柯基,跟老子抢医生!老子命悬一线啊!你柯基腿短屁股圆很了不起吗?   克烈:要是我是个人,能遭这个罪吗?这都怪谁?怪谁?张子鹤!这都怪谁?   张子鹤:以后天天给你洗澡,行不行?(敷衍的给克烈挠下巴,咔嚓咔嚓)   克烈:你拿你的小要命赔我吧。   张子鹤:……澡也不洗了,让你个异想天开的癞蛤蟆去死吧。   克烈:……(我尖锐的猫爪已经饥渴难耐,今晚就要去你房里,给你喉咙开个口子!)   张子鹤:大夫,反正这猫难得住院一次,你给它把毛剪了,天热。指甲也剪了,省的挠沙发。要不……干脆也阉了吧,省的整天叽叽歪歪的不老实。   克烈嗷呜一声惨嚎,立即摆出一张可怜脸,看向赵胤:嗷呜……(师傅,管管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剧场2】   子鹤:克烈变成人了,我岂不是少了条‘看门狗’?!   克烈:……   【小剧场3】   赵胤走上前,看了眼克烈乞求的目光,这才道:“我来抱吧。”   说着,从子鹤怀里接过克烈。   子鹤:唉,孩子找爹不找妈啊。白奶了你好几天的猫粮。   【小剧场4】   轻侯:感谢读者朋友们随时通过评论分享感受给我——通过这种互动,大家的喜怒哀乐我都get到,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成长。   感谢大家陪伴我,我们都是张子鹤和赵胤的爹妈!都是!   子鹤:说什么呢?这辈分……我同意了吗?   赵胤:……   【^_^感恩回馈之——各种小剧场。】 第41章 到底是谁?   镜子前的年轻人表情淡然, 眼瞳里的浅绿色芒早已消散。   子鹤伸手扯了张纸,擦了擦镜子。   宠物医院里的卫生间很小, 都是独间。   他想着四周反正无人, 便撸起长袖t恤的袖子。   镜子里看到的只是一条普通的男性手臂,上面零星排布着几块儿暗色的奇怪斑点。   可在子鹤眼里, 胳膊内却是自己血红色的魂魄——吸食人类生魂后, 血衣穿的其实比吸食鬼物要快。   今天吸食了三个人的残魂残魄,自己手臂的小臂也已经全部染红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双臂小臂上的因果锁都褪去……   他和克烈的因果,是不是清了?   方才医生已经将克烈推出了病房, 进入修养复原阶段——虽然还要住院观察几天, 但克烈非常顽强, 他相信它可以挺过来了。   宠物医院外天色仍好,蓝天白云,轻风拂过秋天飒爽味道, 也带了一丝凉爽。   子鹤擦了擦手,将袖子撸下来, 走出卫生间。   走廊里小要命靠墙站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放在身侧。   刘俊眼睛时不时朝着赵胤的书包看上一眼——书包被里面的东西撑的鼓胀着,隐约可见棱角。   这是装了什么凶器?   每当小要命抬起头时, 刘俊都会笑着说一句“大师。”,尽管小要命并不怎么搭理他。   在刘俊心里,住院的那只猫,根本不是只普通猫——这两个大师, 半夜捉鬼,动辄赚上几万几十万的。   怎么可能会养一只普通猫?   绝对不可能!   他眼睛虽然望着小要命,但心里却在飞速转着念头:   通灵猫?   猫仙?   猫妖?   他想象力很有限,但心里却总觉得砰砰的不踏实。   自己那司机不开眼,差点得罪了两位大师不说。   这与众不同的猫要是真因为他的柯基犬抢医生,间接致死……那……自己还不一定惹上什么恶果呢。   于是,当子鹤讨手机准备给医院的医生护士们包红包的时候,刘俊一把拦住,非常认真道:   “今天我家那不开眼的狗,差点耽误了大师您养的宠物的救治,我这可得给您二位赔个不是。红包肯定不能让大师包。”   说罢,刘俊朝着门口一摆手,之前那个司机立即捧着一沓红包走了进来。   刘俊点了点头,那司机便开始给各个医生护士发红包,一边发,口中还一边念叨:“最好的药!最好的营养!最好的关照!一定把大师的大猫,照顾好!”   要是配上音乐,简直像在说唱。   中年张医生接了红包,原本不想要,抬头看了眼刘俊,这才随手塞进白大褂兜里。   然后也不顾刘俊的眼色,直接对子鹤一行道:“大猫叫克烈是吧?我们这边会好好照顾的。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在这儿围着,跟医闹似的。”   医生说到这里,眼神朝着李倦深尤其嫌弃的瞪了一眼——   就这家伙,膀大腰圆的往那一杵,别说宠物主人们了,就是大型宠物看见了,也害怕啊。   “影响医院工作,留下联系方式,都回家等着去吧。有时间就每天过来看看,没时间就放这儿住着院,等好了,我们电话通知你们过来接回家。”   说罢,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这一行人挡住走廊里,排队的人都不敢往前凑。   刘俊听着这一席话,心惊肉跳——张医生你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能耐。   惹怒了人家,轻松布个风水局,让你这医院分分钟倒闭啊!   大师一行人却并没有如刘俊所想的那样不高兴。   子鹤听罢这话,忙点头道:“那就麻烦医生护士们了。”   刘俊直到将子鹤一行人送出宠物医院,才舒了口气。   小司机站在他身边,朝着门外往吉普车里坐的几个人,忍不住问道:“老板,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小司机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刘俊反手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后脑勺上。   “什么人!什么人!以前我就总跟你说,长点眼睛,长点脑袋,多看多想!那两个是道家天师,捉鬼看风水——这些人邪门儿的很,想整死你,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还好那大猫铁打的生命力,那么重的伤硬是扛过来了。   不然……   想想那少年的锤子!想想吓尿了的假天师!   那601房里的双尸抱门阵是什么人布的?还不都是他们这些懂行的人嘛!   刘俊看着眼前这个给自己开车的亲戚家侄子,越想越气,直甩着大巴掌,在小司机后脑勺上开了场音乐会。   ……   ……   “燃寿生死局里嫌犯中的老教师付慧,她家就在这附近,要不要去看看?”李倦深把着方向盘,扭头问子鹤。   赵胤却抢先道:“走。”   子鹤点了点头,一行人于是又急急赶往女教师付慧家的住宅区。   透过吉普车窗,窗外是迷蒙灰气——   小要命和李倦深他们这些人,似乎都无法看到那浅浅的一层灰雾。   此刻那些灰雾,已经比之前要浅淡许多——显然是整个燃寿生死局随着卞卓鼻腔里的皮影虫被杀死,而开始收缩了。   卞卓还活着,可生死局却已经开始收缩,这么看来,很可能作为燃寿灯的,并不是卞卓,而是钻进卞卓体内的皮影虫。   布局人这一招可谓万无一失——让皮影虫作为燃寿灯,然后让皮影虫寄生了卞卓。   接着,在皮影虫的影响下,卞卓这个寄主会很快死掉,皮影虫这个燃寿灯自然也会死掉,那么燃寿生死局也算完成结束。   如果出了意外,皮影虫被人弄出,没有寄主的情况下,很快也会死掉(就算再找到其他寄主,也会通过害死寄主来完成‘死亡任务’)——那么这个燃寿生死局,一样完成。   眼前的灰雾,必然是朝着生死局的布局之处收缩——当完全收缩进风水局之中,燃寿生死局的劫寿工作也就完成了。   所有劫来的寿命,都将附着在布局收益之人的身上。   他必须在灰雾完全回到生死局布局之处前,把局破了,才能让李倦深他们这些被劫寿的人的寿命,原路返回。   “唉,我说,你说的那个什么劫寿风水局里,有没有鬼?”李倦深一边高速开车,一边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好说。”子鹤摇了摇头,“我的风水知识里,反正没说这个风水局里有鬼。”   “哦。”李倦深放下点心来,他可能还没做好……见鬼的准备。   “不过……”子鹤坐在副驾上回头,朝着小要命问道:“你所知道的捉鬼驱邪知识里,有关于燃寿生死局的信息吗?”   老观主陈铳教给他,关于燃寿风水局,最核心的就是两个东西,干掉燃寿灯,可以让燃寿生死局结束——当然,结束也等于完成。   而要破解和毁掉风水局的话,消灭‘提供风水局运作能量的邪气或灵气’,是一大重点。   若找不到风水局中的邪器,也可用黑狗血洒风水局四向,在局中点烛燃寿,若烛火转绿,灭烛则毁局。   可是,如果烛火没有转绿,说明布风水局的人非常厉害——这样的情况下,要破风水局,就只能盘阵斗法了。   ……子鹤看了看自己身边,就一个只会挥锤子的小要命,和一个对未知有忌惮(可能非常害怕)的卧底警察。   他只能祈祷,但愿这个燃寿生死局的布局人,只是个不知从哪里学来布局方法的半吊子吧。   ……   ……   天色渐晚,时间如流水,在慢慢消逝着。   克烈已经完全止血,麻醉药的效果在消退,属于它混乱的梦境渐渐消散,那些过往悲喜不明的记忆,没能带走它。   刺麻微痛的感觉刺激着它的神经,很快就会扰醒它的梦。   ……   子鹤一行人驶进高端社区,李倦深将吉普车停在地上停车位,紧张的擦了擦拳,才走下车。   子鹤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是仅仅一个原属于自己的器物,拿走后便破局……亦或者,是什么比皮影虫更可怕的未知危险。   赵胤长腿跨出吉普车,暮色中,他衬衫上沾染着鲜血,手中拎着殄官锤,一脸的严肃认真。   在李倦深手下黑客的帮助下,他们轻松进入老教师付慧所住的3单元。   当电梯里缓慢上升时,赵胤面对着不断变化数字的楼层显示液晶屏,认真对身后的子鹤和李倦深道:   “一会儿我走在最前面,你们都不要乱动,不要乱走,跟着我,机灵点,随时听我指挥。子鹤,你如果看见了什么,及时告知我,但是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子鹤看着小要命紧绷着的侧脸,忍着夸他可爱的冲动,一本正经道:“行!都听你的!”   “……”李倦深这个既没有阴阳眼,也没有殄官锤的男人,空有一副强壮肉身和满脑袋格斗技,一辈子都没这么心里没底过……   ……   老教师付慧住的高端社区丽锦苑边,仅隔着一条马路,是普通居民社区民乐苑。   民乐苑,18单元,0102室里,一个17岁的少女将老旧拥挤的房屋整理的干干净净。   少女很瘦,不仅是因为正在抽条,更因为她平日里吃喝一向节俭,学业和平日的杂事又十分辛苦。   她面容沉静,安静的炒了一盘柿子鸡蛋,并焖好的米饭一起装进饭盒里——今天她请了假,要去医院看望爷爷。   爷爷不是亲生爷爷,是捡到她,带着她做了正畸手术,辛苦将她养大的爷爷。   拎着饭盒穿过客厅,客厅没什么摆设,桌子柜子上,摆着的都是用相框裱的规规矩矩的奖状,一个又一个。   女孩儿穿上已经刷旧了的白色运动鞋,揣好钥匙,拎上饭盒,便推开了房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一下点亮,昏暗的灯光在她开门的瞬间射进房间。   门口的小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和两个奖状。   两个奖状上,边缘由红色彩带图案勾勒。金色纸张上,黑色正楷印着女孩子的名字:   张圆圆。   边上的照片里女孩儿站在右边,笑容青春。   她左边,一个老头儿坐在椅子上,笑的很憨厚——正是701病房里的老头儿张磊。   ……   ……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里,周山站在走廊上抽烟。   刚才,又死了一个病人,同样是正在康复,已经做好准备接回家静养的老人,心脏衰竭而死。   虽然距离上一个病人心脏衰竭死亡,隔了一个多小时,但……   周山有些烦躁的透过走廊的窗,望向窗外的医院前庭——   傍晚夕阳的光是黄色的,世界被光笼着,看起来有些温馨,又有点沧桑。   商人老太太白胜男坐在轮椅上,被丈夫推着围着喷泉池一圈儿一圈儿的散布,悠闲又温馨。   周山想到张子鹤的推测——凶手就在这三人之中。   温馨的老年生活,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对于死亡和老去的怨气和愤恨。   白胜男夫妇之间,有一种暮年所特有的安宁气息。   如果这样的夫妇,居然是滨海第一人民医院心脏骤停死亡14例的凶手,也未免……   周山挠了挠头发。   手下不少人已经回了局里,他却不愿离开,不仅仅是因为弟弟请他盯着这三位老人,更因为今天一天一无所获——   14例死亡,有同样的离奇死亡原因,在同一所医院……他们身上有太多相似之处,和不合理之处。   原本已构成连环凶杀案所涵盖的要素。   偏偏因为都是住在医院里的老人,加上尸检结果没有异常,而被归类为自然死亡。   他舒口气,觉得这些日子有许多事情不同寻常,他仿佛触及到一些重要事件,但好像又错过了些什么……   他想起弟弟那把殄官锤,心情愈加复杂。   转过身,微微偏头时,眼角余光便看到701病房的老教师付慧在一个青年的搀扶下,也溜达着往外走。   老人路过周山时,停顿了下,她转头对青年道:“你去一楼等我,我跟周警官说两句话。”   那青年点了点头,便走向电梯,三步一回头,似乎有些担心老太太。   “付老师?”周山现在不是审问状态,比方才显得客气了许多。   付慧点了点头,坐在周山身边的长椅上,问道:“你是哪所高中毕业的?”   “鲁大附属一中。”周山答道。   “嗯,咱们市里这所高中也算不错的。”付慧点了点头,“但还是市一中最好。”   她说的正是她所就职的高中,她将自己人生大半的岁月,都投注在这所学校里,有时对学生的付出甚至超过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可即便遭到儿子的怨恨,她也没有后悔过。   “听说付老师退休后还被返聘回学校继续教书?您病好后,还回去吗?”周山自然不是‘听说’,而是查到。   付慧听到周山的话,果断点了点头,“当然。”   “不觉得累吗?您也可以享享清福了啊。”周山捏着烟,始终没有点燃。   他在观察着眼前的老太太,猜想着对方为什么突然停下,要与自己聊天。   “享福啊?这世上的确有一些人,追求享乐而生。可是……人一生庸碌,吃喝拉撒有什么意思?过了30岁你也会开始问自己,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有时生病,在煎熬中渴望康复。有时痛苦,在夜不能寐的折磨里还想隔日清晨可以醒来。可到底,忍受痛苦,忍受折磨,不畏惧下一次痛苦和折磨的来临,到底是为什么呢?”付慧抬起头,面对周山时,露出慈祥的笑容,这笑容里又透着股知性的自信,甚至是……优越感。   “……”周山低头看着她,认真听着,没有说话。   “你总要找到自己活着的原因,一切一切的意义是什么。我觉得我能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得到这个东西,这个意义。”付慧笑了笑,“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可一年又一年,一届又一届,你教出那么多精英。那么多孩子,在你带着的这三年里,脱胎换骨,那种感觉……”   周山很难形容付慧面上的笑容,其实一点也不癫狂,甚至很温和,有让人向往的圣洁感。   但……又有种让人敬畏的距离感。   有时候,人们为了自己的追求,可以放弃一切——周山在付慧身上感觉到了这种气质。   平和的笑容里,全是坚韧。   岁月沉淀下的皱纹里都充满了知识分子的慧通之气,可……又有股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周山仍然没有说话,他怕自己吐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字句,会打断付慧原本的思路。   “你说,很多人没有找到这个意义,他们为什么要活着呢?”付慧说着,看着走廊另一边,因为疾病而蹒跚挪步的、或年轻、或衰老的病人们——   病痛中这样难熬,生活中那样多的苦痛,失恋、失婚、被人瞧不起、被社会淘汰的焦虑、不如人的恐慌……为什么清晨起床时嚎啕大哭,入夜时默默啜泣,却还是要活着呢?   “就因为对死亡的恐惧。”付慧冷笑了下,她扶着扶手缓慢站起身,扭头看了周山一眼,“你很好,眼睛里有股子不服输的气,咬着这口气,好好生活吧,年轻人。”   说罢,她转过身便朝着电梯走了过去。   周山砸吧了下嘴,看着老太太缓慢远离的背影,突然开口道:   “为了过去的温情,和快乐记忆。为了下一刻会出现的笑容,和明天会闯进生活的感情。”   人们因为过去的记忆,而变得勇敢。   因为未来的希望,而变得热烈。   “付老师,你都活了六七十了,也没怎么活明白嘛。”周山捏着眼,说罢这句话,转身走向走廊另一边。   他一边走着,一边不耐烦的弹了弹那根已经在手里捏了好半晌的烟:   本来以为这老太太走过来会跟自己说什么有意义的话。   结果凭白听了她大半天抱怨,负能量爆棚的老女人!   周山站在走廊尽头窗边,推开窗,探出头去,一边那脚尖踢墙角,一边点燃了手中烟。   他猛吸一口,只觉浑身通泰——   他宁可一辈子跟烟过,也不想跟那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乍听之下贼有道理,仔细一品全是精神毒药的人生活。   ……   电梯前,老太太付慧品了品周山的话,唇角终于勾出抹笑容来。   她欣赏的看着走廊另一边那个有些痞气的背影,面上的皱纹完全舒展开来。   这是她喜欢的那种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眼神中有星光,做事有冲劲儿,又不会自以为是。   这是她当老师的干劲来源,渴望着,能有更多的有自己想法的、热情又积极的年轻人,掌握了知识作为武器,将来可以征服社会,而不是走进社会后反被征服。   “滴!”电梯门打开,付慧看见电梯里病友白胜男被丈夫推出来。   她朝着白胜男笑了笑,笑容里还带着看周山时的那种纯粹的愉悦。   白胜男夫妇对上付老太太的笑容,都愣了下——一起住院这么长时间,难得一见清高的知识分子,对他们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两人也立即礼貌回以微笑。   擦肩,是一个交替。   电梯里,有人走进去,有人走出来。   ……   ……   丽锦苑-3单元,2901室门口。   面对着付慧老太太家的超级防盗门,小要命手里握着的、人脑袋那么大的锤子,也一样的无能为力。   他皱着眉望着面前的铁门,有种莫名的受挫感——   感觉身后子鹤的视线像有热度,烧的他后背发烫!   方才他刚说了让子鹤他们跟着自己,结果才到了门口,他就无计可施了。   这个面子,怎么想都是丢干净了。   只恨自己这一世,没有上一世记忆中所描述的那种通天入地的能力。   这世界灵气匮乏,自己这一世又是半吊子入门。   既写不出能用的符箓,也没有捏手诀的法术——作为一个响当当的师傅,他现在甚至不如身后那个装人的鬼徒弟。   要是有灵气可用,他此刻大可以凭着记忆,写一张金刀利剪符——用在水果刀上,都可割门刺墙如破豆腐一般。   咬着牙,赵胤面对着防盗门二十几秒钟里,动都没动一下。   他整个背影,都是僵硬的。   子鹤不知道小要命的心路历程,他甚至不知道小要命已经有了老要命的记忆。   ……事实上,他连老要命师傅的事儿都一知半解。   他记忆破碎,靠着一点一点找回魂气来给自己解惑——自以为瞒着赵胤,揣着一肚子的秘密,是个神秘的张子鹤。   却不知……唉。   同样无计可施的张子鹤,转头看向李倦深。   本来看起来最没用的小李,已经拿着电话波动了一个号码……   十分钟后,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挎着个平平无奇的包,走出电梯,与李倦深对视点头打招呼后,越过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子鹤,越过心里不好受的赵胤,走到门前。   一通操作,3分钟不到,门开了。   “……”赵胤抿着唇,淡着一张少年脸,在开门锁的平凡人想要探头往付老师家里看时,他一把按住平凡开锁人的肩膀,往后一拉,随即一步率先迈了进去。   那平凡开锁人想要跟着赵胤走进去,肩膀又被子鹤按住。   子鹤同样将对方往后一拉,一步走进2901室,机警的打量窗明几净的房间,紧跟在小要命身后,一边观察四周,一边保护着自家小要命。   平凡开锁人又准备跟着子鹤走进去,肩膀再次被按住——   李倦深走到对方跟前,看了眼平凡开锁人。这是特殊部门的技术人才,战斗和自保能力都极弱。   他朝着对方摇了摇头,“任务完成,你也该走了,这屋子里的东西,只怕不是你能招架的。”   说罢,他如签了生死状的敢死队成员一般,最后望了眼对方,随即,一脚踏入2901室,并反手将门关上了。   “砰!”一声,大门锁死。   子鹤和赵胤一齐回头朝着李倦深看了一眼,两人都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李倦深小点声。   “……”李倦深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他一个当特警卧底的,还需要他们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笑容是如何消失的】   付慧老太太:我就喜欢周山这种年轻人,有想法,又不自以为是,欣赏!   轻侯:付老师,周山说他宁可一辈子跟烟过,也不跟你这种负能量爆棚,还话贼多的女人过。   付慧老太太:……   周山:作者你tm还学会打小报告了?   轻侯:对作者说脏话,记大过一次!后果……哼,你懂的!   周山:……(怀着仇恨碾烟屁股)   【小剧场之,难兄难弟】   克烈:唉,算了算了周大哥!作者嘛……惹不起,为所欲为啦!你看看我……(病床上,奄奄一息) 第42章 别有洞天   浅黄色的实木地板, 落了层薄灰,距离上次打理大概有些时间了。   墙上贴了浅色墙纸, 家具也都用的实木打制……   房间内装潢很好, 设计上比较普通,大方, 且能看出主人家境不错、品味雅致。   子鹤跟着小要命从客厅走到卫生间, 从侧卧走到主卧,从厨房走到书房……   没有嗅到一丝半点儿的诡异味道。   从风水上看, 整个房间的格局也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精妙之处, 也没有专门的风水饰物。   这个房子, 看起来普普通通。   可是……也没有错处。   比如镜子的摆放, 卧室的装饰,客厅的家具方位……都符合风水中有益正向之处。   一个人的住处,没有任何东西的摆放, 破坏风水格局?   子鹤站在客厅当中,既觉得这屋子普通, 却又敏感的察觉到了普通中的不对劲。   赵胤走到阳台,透过大窗往外看,忍不住开口道:“这里的视野好开阔, 放眼甚至能看到远处的海景。面南还能望海……”   是高山阔视,日出阳盛,有水相伴的高点。   他微微皱起眉,前世的记忆里似乎有相关的信息, 他努力想要忆起,但才得到的记忆,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过载。   子鹤听到小要命的话,却猛然瞠目,他两步跑到阳台,朝着四周看了看。   “在这里,看海还不是最开阔的,如果右移一些……”   口中念叨着,他眼神里透着别样的光芒。   伸手推开阳台的窗,他探头朝右看去,发现再右侧已经是同层另一户人家的阳台。   可惜……如果付慧老太太买的隔壁那户人家,风水会更好。   聚阳不散,遇水则发,处在较高位置四野开阔,是人居阳宅的绝佳风水位。   他扶着阳台,视线盯着右方那家人家的阳台,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想要冲出来。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你看……透过那边阳台玻璃窗,是不是能看到客厅里……有实木柱子?”子鹤指着右方。   赵胤靠到他边上,与他肩并肩,也探头往那边看。   微微前倾上半身时,他手背微微靠在子鹤手背上。   凉意透过肌肤传过来,赵胤手指微微抽了抽。   好冰的手……   他脑海里突然涌出一段记忆,原本往右看的专注,一下便被打破——   【昏暗的半山腰残亭前,子鹤身上沾满血污,他面上带着浅笑,双眼里却充满了复杂晦涩的情绪。   他面上毫无血色,长眉斜飞,桃花眼配上浅褐色的瞳子,看人时似乎总透着股迷茫色气,有种难以描述的风流。   本来因为年轻而稚嫩清隽的五官,因着过度苍白的肤色和隐藏风暴的神情,邪气逼人。   彼时子鹤肩头火已灭,仅还有头顶一朵魂火闪着红光。   他表情渐渐明晰,是绝望的笑容,他舒一口气,声音秀气却又含着隐忍的哑:   “师傅,从此以后,我失去体温,再也暖不起来了。”   他轻软着嗓子,可每一个字尾,都含着将炸未炸的怒。   一步踏过那条线,永生都浸在阴冷之中。】   赵胤微微抬手,捂住了胸口。   明明还不到深秋,屋子里也不冷,甚至有些闷热。   但他却觉得有些冷,心口微微的刺痛,像有针一下一下的扎进去,挑出来。   他眼神有些茫,不知这侵略了自己神经的情绪,是悲是怒,是怨是恨。   他一双黝深眸子定在子鹤身上——   这只呆鸟却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发现中,一边朝着赵胤挑眉,一边一把抓住赵胤的手腕,兴奋的道:“你跟我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   付慧所住的2901室靠近隔壁2902室的房间是客厅,两房之间的墙壁上有挂壁电视,和一副巨大的油画。   子鹤站在油画面前,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李倦深道:“来搭把手。”   “……”李倦深拍了拍手走过来,扯了扯嘴角。   干活的时候就想到他。   赵胤却不等李倦深过来,已经伸手扶住了油画另一边。   两人一起往外拉,发现不费力就拉了出来。   油画既不是钉子挂在墙上的,也不是镶嵌式。   而是一个拉出式的横移门——这么一个显眼的东西,却是个暗门!   谁家正常生活,会在房间里装暗门?   尤其是在通向隔壁人家的墙壁上……   油画后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深棕色实木门,三个人站在门前,都沉默了下来。   赵胤扭头看了子鹤一眼,眼神幽深,明暗难断——在记忆里,这个家伙是个天才,做什么事都聪明,直到……   几乎再次陷入过去那一世的记忆里,赵胤戛然止住自己的思绪,他率先握住了那实木门的门把,扭头朝着子鹤点了点头,两个人默契的都紧绷了起来。   李倦深正面对着面前的实木门,咬着下唇,双眼因为紧张而干涩,他飞速眨了眨眼,仍直直盯着赵胤握着门把手的那只修长大手。   轻轻一拧,门出乎意料的好开,甚至没用上赵胤的殄官锤。   推开门的一瞬间,三个人面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赵胤松开手,任房门慢慢敞开,将门后的世界展现在三人眼前。   这原本应该是客厅,或许是卧室的地方,被打通,通透过去成一个完整的空间。   除了承重墙的承重部分外,其他墙壁都被砸掉了。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空气中有微尘浮动。   房间内透着股浓郁的回魂香味道,铺面涌入赵胤他们站着的这边房价。   一排排被涂成深红色的实木柱,一个个排列过去,直通最前方的六角亭——是的,这29层的屋子被打通,里面居然建着一个亭子。   实木柱子左右两边,是更多的手执武器的石像,   ——原本熟悉的道家神像,皆微微俯身,似从上向下睥睨压迫,双目圆睁,皆怒目而视门口方向。   眼前四周烟气缭绕,神像威严慑人,古色古香的内置建筑更让人产生穿越时空般的恍惚感。   这里哪里像是居民楼房内,简直是道观中一景。   更如一个向神明祭祀时的神坛。   “我……艹……”子鹤也忍不住有些吃惊。   李倦深更是站在门前完全怔愕住——这浓郁的邪教气氛……   身侧的手握成拳,有些激动的颤抖。   他查一个邪教案子,查了三年了——那些据说是被献祭的生命,还要那些甘愿死去的教徒……   他抿着唇,便向前迈了一步。   赵胤却伸手示意李倦深不要动。   子鹤望见赵胤的动作,便也没动,定定盯着赵胤的动作——对于一些捉鬼之类的事情,小要命还是很在行的。   赵胤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蜡烛,拿出准备好的火柴,点燃拉住后,蹲身将之放在门口,随即手指轻轻前顶,将那拉住顶进了门内。   子鹤这才发现,门内地上,有许多烛泪痕迹。   拉住原本的红色烛火在被推进门内后,突然变成浅蓝色的。   子鹤面色一沉,本来站在门口的身体,不自觉的微微向后退了一点。   赵胤也微微退了一步。   李倦深盯着那蜡烛上燃起的浅蓝色火光,诧异的抬头看了看赵胤和子鹤,见两个人都面色凝重,他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随意开口,打破空气中的静。   三人所站的这边客厅中,黄昏的光透过窗户扫在屋内,也洒在三人身上,为他们周身镶嵌了一层金光。   他们定定站在那里,也如变成金身雕塑般。   而门另一边,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古色古香的实木建筑,红漆刷就。地上铺着瓦,特别制作的砖瓦组成一个一个别致的图案,踩在上面,必然如身临道观之中。   当夕阳光线渐渐昏暗,前方的蓝色烛火终于慢慢褪色,渐渐染上橙色,又有了微红和金芒。   赵胤这才松了口气,他又抽出三根回魂香,插在烛泪上,点燃。   烟气飘起后,迅速绷直。回魂香嗖嗖往下燃去,快到嗖呼间燃尽成一滩香灰。   赵胤深吸一口气,又点燃了三根。   不知道他点了多少根回魂香,烟气才恢复了枭枭飘渺模样,曲折悠长。   子鹤感到手心微微汗湿,他扭头看向前方的亭子,和两边数个怒目而视,头顶房顶,似乎因为房顶太低而微微低头弯腰朝着门口瞪过来的石像。   “这里有一个聚气风水局。”子鹤淡淡开口,用这样古色建筑来造聚气风水局,显然太过奢侈了——聚气风水局必然只是顺便一布,这石像和古亭都是镇守高圣的布置。   子鹤和赵胤都朝着亭子深处望去,亭子后还有个门,那门后,只怕供奉着什么神明。   “……”赵胤认真的朝着子鹤看了看,将香灰和糯米放在兜里,左手握紧了殄官锤。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自己也有些忐忑,但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前世记忆中的大多数能力,在这个灵气匮乏的世界,都没办法使用了。   但无论前世还是现世,赵胤都是个身贯正气,勇决刚强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眼睛有些不舒服,稍微短小一些,大家莫嫌弃。   ……   【小剧场】   子鹤:师傅,从此以后,我失去温度,再也暖不起来了。   赵胤:……(嘴上不说,眼神里都是心疼)   轻侯作者:不是暖男了。   ……   p.s.付老师家的灵感,来源于《道教杀人事件》(又名《双瞳》)。关于金刀利剪符,这部电影中也有使用。个人觉得很酷炫,推荐。记得下载看,网上在线看的,都会删减部分镜头。 第43章 这特么……   绕过插在地上的三根香, 赵胤率先走了进去。   一踏入这边,四周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度。   子鹤却觉得有几分舒服——对于一只鬼来说, 凉爽的感觉, 总比燥热强。   如果说隔壁是阳宅风水,那这边……就完全是按照阴宅风水去布局了。   李倦深跟在两人身后, 总觉得自己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可另一方面又觉得某种东西, 透着股熟悉劲儿。   他双手握拳垂在身侧,身体紧绷, 蓄势待发——就怕突然冲出个白擦擦的人脸,或者上蹿下跳的僵尸。   路过那些红漆实木柱子时, 李倦深情不自禁抬起头, 朝着那些怒目而视的道家神像打量——他发现, 右侧的几尊石像,分别是五瘟使者。   它们手中所拿的锤子、火壶等雕塑,活灵活现, 似乎随时可以拿下来取用一般。   而最瘆人的,还属这些石像的眼睛, 雕刻细致,各个怒目盯着门口方向,仿佛任何人胆敢走进, 都会被生吞活剥一般。   李倦深不自觉的耸了下肩。   子鹤回头见李倦深东张西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并摇了摇头。   随即,他朝着雕像上的青色指了指。   李倦深本以为那些青色, 是铜锈,或者青苔,可在子鹤虎着脸低声要他戒备时,他定神仔细朝着那青色看了看。   却发现是一些趴附在石像上的青色蛹虫。   不用子鹤再多说什么,他一下想起了从卞卓鼻孔里爬出来的虫子——不管这虫子是不是同一品种,他都发誓,绝不再靠近那些石像半步!   看也不看了!   赵胤走在前面,走的并不快。   他一边走,一边朝着四周打量。   脚下青瓦铺的很好,隐约能在屋子里嗅到泥土的味道——他甚至怀疑,青瓦之下是泥土地。   四周光线并没有格外暗,但他并没有在四周看到电灯之类的东西。   眼看着天色就要黑沉下去,傍晚的阳光并不会停留太久。   可赵胤只朝着窗口望了眼,心里虽也有些急迫,但脚下动作却仍谨慎沉稳。   随着天色渐暗,子鹤眼底的浅绿色暗芒开始微微闪烁,他眨了眨眼,四周虽然变得晦暗,但在他眼中,变化并不怎么大。   空气中淡淡的香灰味道,和各种自然界的味道,让他有种仿佛回到紫玄观般的感觉。   他们排成一列,踏着稳健的步子,很快便走到了亭子前。   子鹤算了下这段距离,他们已经穿过被打通的2902室,亭子另一侧那扇门,通向的只怕是2903室了——   付老师居然将整个一层三室,全都买了下来!   赵胤掏出香灰,洒在亭子的木质台阶和地板上。   洒一片,走一步。   子鹤便在后面踩着小要命的脚印往前走。   李倦深紧张的有样学样,他甚至有些担心,因为自己脚大,每一脚都会踩到赵胤的脚印外面一些,会不会有事……   四周诡异的环境,和笼罩在三人周围寂静压抑的气氛,都让李倦深有些焦虑。   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他用手拢住了汗,最后全抹在牛仔裤上——只怕滴落一滴在地上。   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于他这样什么都不通的人来说,自己的任何行为,都令他感到担心。   只怕自己不知不觉中,触犯了这陌生世界里的什么规则。   赵胤洒好了香灰,便要往手上抹鸡血,然后去推面前那扇棕红色的木质门。   子鹤拽住了小要命的手,开口道:“这个我来推吧。”   这屋子里,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   一个会用蛊术的巫祝,远比鬼怪更令人防不胜防。   他这肉身反正最后总会坏掉的,但是小要命不能出任何意外。   赵胤想摇头,子鹤笑着道:“我们家小要命细皮嫩肉的,还是我来吧。”   说着,不待赵胤再说什么,他一伸手,已经抓住了面前的门把手。   铁质的门把手,触手微凉,可握在已经快没有体温的子鹤这具肉身手里,感受到的,却是微温。   李倦深站在两人身后,咽了口口水,转头回望。   昏黄的光已经快要消失,两排石像完全沉在了灰暗中,影影绰绰的,配上怒目表情,让人后脑勺嗖嗖发凉。   而远处那扇通往2901室的、他们来时的门,敞开着,   门另一边比这边光亮的多,远看便是个长方形的亮块儿,又像是怪兽张着的嘴。   李倦深大气不敢喘,压抑着情绪和自己的动作,额头又渗出了一层汗。   赵胤看着子鹤笑着握住门把手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痛。   曾经不记得上一世的事,他时时刻刻都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怪里怪气的。   还总是笑嘻嘻的没个正经。   可……这个笑容……   上一世里,子鹤很少笑,总是认真的,咬着牙往前冲往上爬,熬着倔着。   回想起失去记忆前的子鹤,赵胤再来看眼前年轻人的笑容,和那双温和眼睛中的光满……   便觉得多了几分涩意。   此生之前属于前世自己的记忆里,那个从小被带在身边的子鹤,是排行小九的徒弟。   那一段记忆里,对于小九子鹤的很多事,他看起来就像蒙着雾——那时候,他就是一个一心向道,而不懂人心世故的修行者。   赵胤朦朦胧胧的接受那些记忆,并不觉得很真切——缺少太多细节,也缺少太多感受了。   像属于另一个人的一生,只是涌进自己脑海里。   如看了一部长达百多年,细致入微,却仍觉得缺乏细节和情感的电影。   可当那记忆里的小九,和眼前的张子鹤重叠时,很多细节和情感,却在慢慢的被补足。   子鹤是在做什么呢?   在保护自己吗?   子鹤可是忆起了些许关于师傅的记忆,看见自己,知道了自己是他前世师傅的转世,所以在保护他吗?   可……   如果子鹤恢复记忆了,又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赵胤看着子鹤的笑容,他嘴角微微下压,眼神柔和又透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绪。   他没有再跟子鹤抢,微微后退了一步。   只是多嘱咐了一句:“你打开门不要往里走,立即让开一步。我们看清里面状况,然后让我先进。”   子鹤立即笑了笑,爽朗道:“没问题。”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望向手中门把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郑重和紧张。   他咬住牙关,右腿微微向后退了半步,随时做好了躲闪跳跃的准备。   赵胤更是握紧了左手中的殄官锤,他不仅盯着子鹤手中的门把手,更盯着子鹤和门之间的位置——   如果真有东西冲出来之类,他就一锤子上去!   想到这里,赵胤深吸一口气,用力咽了口口水。   谁也不知道门后是什么,更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三人中,一个身为恶鬼,却要重新开始炼魂。即便曾经是极度危险的旱魃,但现在却因为没有记忆而不得不揣着无知面对危险。   一个空有知识,却因为灵气匮乏而大部分技能都无法施用。   最后一个……   李倦深攥紧了双拳——他只有这一身功夫,和硬骨头。   子鹤手下微微用力,门把手‘咔吧’一声转动,门便被打开了。   他轻轻一推,木门伴随着低哑的‘吱嘎……’声,缓慢敞开。   率先出现在面前的,是三级台阶。   水泥地面,显得有些简陋。   放眼望去,依旧是被打通的巨大空间,只是这里水泥墙水泥地,似乎没有经过太多的装潢。   与2901和2902室的大手笔似乎很不相同。   可当视线落向四面墙,以及台阶后的地面时,三人又忍不住再次咋舌。   水泥墙上密密麻麻的画着什么图案,这绝不是一个小工程。   而台阶前是高低起伏的一片立体造景——有山有水有树木花草亭台楼阁。   就仿佛是一个缩小的世界,被建在了这间屋子里。   放眼向前,180坪左右的房间,除了四面墙边有一米宽的走道,地面上满满都是。   子鹤微微眯眼打量,房间里的空气不若第二间打开时,有浓重的烟气和香灰味道。   这间水泥房看起来普普通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很多供奉、祭祀等活动,应该都是在2902室内举行。   赵胤甩手朝着前方室内洒了一把香灰,香灰洋洋洒洒落地,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   他这才回头朝着子鹤点了点头,握着殄官锤,率先拾阶而上,走进了2903室——这又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番面貌。   室内墙上那些壁画,仿佛描绘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从左手边开始,只是一个婴儿的降世。   平面壁画上,天边乌云滚滚,四恶兽在四方咆哮,空气中弥漫着层层条条的黑线,像是一股黑烟在笼罩了整个天地。   而那婴儿双眼放光,被稳婆高举过头。   产下婴儿的母亲却将头歪向一边,双目圆睁,表情痛苦——似乎已经死去。   赵胤站在左边靠墙壁的走道上,望着眼前的壁画,抿着唇又往前踏了一步。   这壁画……   子鹤紧跟着小要命走进来,空气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也没有看见奇怪的东西。   他能感觉到室内有丝邪气,与他产生了丝丝缕缕的联系,但又有什么东西压制住了那澎湃的邪气。   房间中造景的立体小世界似乎是个风水局,他一边跟着赵胤,一边皱紧双眉,从自己脚下的一片葱郁山脉开始,一点点往远处仔细打量分析——   这室内立体造景到底是什么东西?   做什么用的?   难道燃寿生死局是被布在这立体造景中的?   他不敢相信,制作如此细致,甚至将每一棵树都雕琢的枝杈如真……只为了给一个燃寿生死局做障眼吗?   相比他们两个,踏进来的李倦深心思就简单多了:   卧槽!   付老太太哪里是当老师的,她是旅游局的吧?   前面造道观,后面造石窟?   壁画和仿真小世界都做成这个极致水平了?   卧槽……当老师教书育才是不是屈才了……   这他妈……是个大师啊! 第44章 饿鬼道   打开门口的灯, 房间边角墙壁上,每隔一米就有一盏小而亮的白炽灯, 镶嵌在墙壁中。   几十个小灯, 将这水泥房照如白昼。   壁画绘制的非常艺术性,李倦深跟在赵胤身后, 越看越是赞叹。   有几个瞬间, 他甚至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而在观看这壁画的过程中,李倦深也对自己所查的邪教, 有了不一样的深入认识。   他们整个团队,从b市一路追查, 一步步抽丝剥茧, 也不过查到这个邪教是从道教分支出来的——大概是某个道教信徒, 心中有恶,入了歧途。   这么多年,他们对于总坛的事儿, 半点没查出来。   只得计划从查到的谭山市和其他城市的分坛下手。   李倦深计划盯点张子鹤的时候,并没有想到, 这么快会有如此大的突破。   这更肯定了他的一个想法:那个从紫玄观偷出来的酒壶,对于这个邪教来说,非常重要!   而化名张子鹤的钱绅, 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拿钱办事,偷酒壶的贼而已。   李倦深扭头看向专心观察巨大的世界造景的张子鹤,这个人跟这个邪教只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知道张子鹤与这个邪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邪教的目标?还是邪教中一份子。   短短相处时日,李倦深竟有些希望, 张子鹤不要是邪教中的一份子。   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个大恶之人。   如果……万一张子鹤是邪教教众,他就不得不……   转过头收敛心思,他继续观察这壁画。   一起化三清,五瘟使者降世,众圣生死飞升……   伴恶出生的婴儿,是出世天才。点石成金,化言为诀,翻天覆地是众仙圣关注的核心。   壁画上所有天上仙众,时不时被绘制出来,于云端盯视,眼神严厉而灼灼。   画上还有许多修行修道,渴望踏上云端的白袍道士——前期的画风中虽然有邪气,但还遵循着许多道教中的观点。   可到后半段,画风越来越邪恶。   那些修行的白袍道士们,许多被邪恶的妖怪恶鬼吞吃。   许多未能修成踏上云端,最终跌落地狱,被组成山河的恶鬼吞噬,脸上满是怨恨。   李倦深看到这些图案,心里隐隐生出危机感来——这种可怕的故事和画面,透着股莫名的煽动性。   他掐了掐自己,才敢继续往后看。   很快,那个壁画最初的婴儿长大,越来越强,似乎意识到了修行飞升成仙只是谎言,随着怒气和狂气的堆积,慢慢识破了世间的‘真相’。   他破除了过去的‘妄念’,将饿鬼吸纳于麾下。   接下来的壁画越来越诡异,整个画风都变得破碎和恐怖。   那入魔的天才,突破了过去修行的壁垒,开始吞吃世间生灵,恶鬼也未能幸免。   他变得越来越大——在壁画中的变大,应该是一种意向,表达这个人越来越强。   紧接着,他开始了一种诡异的修行。   壁画上的人变得透明,李倦深猜测这是在表达‘魂魄’的意思——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修魂之法。   渐渐的,这魂魄变成了红色,他的肉身变成了灰色——这应该是把自己炼成了铜甲尸。   又渐渐的,生灵涂炭,更多的妖、人类、鬼怪被吞吃,他的魂魄又变成了黑色。而肉身则长出了翅膀,面目狰狞可怕——这应该是飞天夜叉。   李倦深深吸一口气,因为紧张而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麻,他不得不伸展手指,让自己尽量放松,这才继续看下去。   壁画上,在那天才继续修行中,有人拿刀砍他,他奋力灭杀。   有人跪地求他,他灭杀。   有人阻挡他,与他辩论,他灭杀。   几番困难,他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终于,最后在他魂魄修成黑色时,他的肉身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翅膀最终消失,他的身形也缩小了些,成了旱魃尸神。   虽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不生不死,上天入地,终成不朽。   最后,几个铿锵大字深深刻入墙中:   此身不朽!   这几个字后面,又有几行小字:   饿鬼道   无时无刻,忍受饥饿煎熬。   吞噬所有,灵体,生物,一切。   李倦深看着这行字,口中呢喃:“饿鬼道……”   他第一次知道,这个邪教原来叫饿鬼道,教义原来是‘此身不朽’。   多年来,第一次揭开此教一点点面纱,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   他抿着唇,不自觉伸出手想要去碰触那几个字。   猛然间一只手抓住了他手腕,恍惚回神,便见赵胤一双怒目瞪着自己,他对上赵胤那双狭长黑瞳,心口一阵阵犯恶心。   那股恶心愈翻涌愈强烈,像是要折腾的他魂消魄碎,头痛欲裂,呼吸间全是恶臭。   他霍地转身,张口欲呕。   想深呼吸压下那股难受劲儿,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   ……   子鹤才对着面前的小世界立体造景拍了多张照片,将手机揣回兜里,他视线一点点顺着河流,理出了些许思路。   这似乎是个‘地龙背金’的风水局——十八条小溪汇入江中,以江围山,山中穿水成网,山围平原地,地中建城。   镇金圈富,是极品风水阳地。   这样的风水阳地之下,又是风水阴地。   这样的地方,土壤之上建房是好阳宅,土壤之下建墓是好阴宅。   地上聚人成城,地下聚阴是鬼蜮,若有奇邪巧过,甚至还会有异兽潜伏。   这是什么地方?这种极品风水局中的城,又是哪里?   子鹤皱着眉,想要从大脑中搜寻出,华夏大地中可有这样的地方,却苦苦无解。   正此时,李倦深一口血喷进缩小版的某处造景中。   只一眨眼的工夫,造景发生了变化……   鲜血染上边缘处的河川绿树山峦,那些染血之处猛然滋滋作响,一股股浅薄的黑烟燃起,飘飘荡荡四散而开。   接着,从被染血之处开始,黑色蔓延,原本有绿树有红花有蓝色河流的造景,都变成了黑色。   黑色翻滚着向整个造景扩张……   子鹤眉头紧锁,他直起腰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赵胤也忙拉住李倦深,拽着他往门口方向聚去。   他们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谨慎的防备着造景中发生的变化,眼睛也不忘时刻扫视着房屋中的墙壁等。   李倦深以拳抵唇,吐过血后,胸腔中的难受劲儿压下一些,但却仍有头昏眼花的感觉。   赵胤拽着他手腕的手上传来阵阵温度,时刻提醒着他要清醒。   门口本该是个可进可退的安全位,可当子鹤率先走到门口时,偶然朝外望那么一眼,便觉得浑身汗毛竖起。   2902房中不似这水泥房里有灯,亭子建在门口,遮住了水泥房中射出的大部分光芒。   漆黑的房屋里,本该是一片昏暗——想来虽该如此,但现实却全然不是这样。   只见黑暗中,无数浅绿色的亮点浮在空中,微微闪烁漂浮。   高大石像的轮廓模糊,那些本来盯着‘通向2901室房门’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着荧光,却是朝着2903这边的门望过来——   石像们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的怒目,在黑暗中变成了惊恐。   就像……这些石像神明对待2901室内居住的人类,是怀着愤怒和权威的。   但面对2903房中的东西,却充满了恐惧……   子鹤心中凛然,他咬住唇,很难判断出,到底是2902室内的黑暗,以及浮在空中的亮点,更危险。   还是发生变化的2903室更危险。   只这走神儿的一会儿工夫,2903室中的造景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一片多造景已经变成了灰黑色,在灰黑色之间隐约有红色,似是火光——俨然日夜不停焚烧着的饿鬼道炼狱。   “我……”李倦深口中的‘艹’字没能吐出来,整个人已经被惊呆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跟进来——tm的……好像不仅帮不上忙,还拖了后腿。   李倦深怕自己死在这里,忍不住掏出了手机,争分夺秒的一边关注着四周,一边飞速发了两条微信……   当地上的小世界造景完全变成炼狱后,空气中开始出现奇怪的味道。   是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甜味。   赵胤猛然瞠大双眼,他一步跨到门口,掏出一把糯米掺香灰,朝着2902房洒了过去。   “噗呲呲……”一阵乱响,无数闪烁漂浮着飞过来的亮点被洒溅到后,快速燃烧化成了灰烬。   “关门!”赵胤后退一步,大喝一声。   站在门边的子鹤反应也快,他一把将门狠狠关上。   “砰!”的一声,他们关上了那扇可以让他们原路返回的门。   房间内的灯悠忽闪烁了下,子鹤倒抽一口凉气。   眨眼再望,炼狱世界之上,开始浮现出三条身影。   一身影口喷火焰,猛然朝着走在三人中最后的李倦深身上喷吐而出。   李倦深啊一声低吼,只觉浑身灼痛剧烈难忍,下一刻手舞足蹈就要朝着中心炼狱区域倒下去。   赵胤大骇,一把抓住李倦深的手腕,阻止了对方自己跳进去——下一刻,他伸出一指,伸进口中果断咬破。   刺痛让他皱了下眉,他却不敢耽搁,挥手便抹在了李倦深眼皮上。   待李倦深眨眼间镇定下来,他又忙往自己眼皮上抹上鲜血,回头想往子鹤眼皮上抹血时,却发现子鹤微微眯起眼,面上表情透着股凶煞气。   “你没被障了双眼吗?”赵胤愕然问道。   他和李倦深都看到了那喷火的外障鬼,怎么子鹤一副镇定模样?   子鹤这才回头看向小要命,他摇了摇头,“有幻象?”   赵胤点了点头,随即明白过来——他和李倦深都看了墙壁上的壁画,入了魔障,再看因鲜血引子而被唤出的炼狱景后,便被障了双眼。   鲜血抹上他和李倦深的眼睛后,两人再看眼前的炼狱造景,哪有喷火的外障鬼,只有三股浅绿色邪气向上涌起。   这是……   子鹤却没有更进一步询问赵胤关于幻象和障眼法的事儿。   他突然低下头,换了个角度看眼前变成炼狱模样的造景。   造景上蒙着一层黑气,邪气四溢。   这造景和燃寿生死局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没在这里看到八卦黑白符阵——燃寿生死局该是设在黑白生死八卦符阵中的……   这房间也是房型,至今他都没看到任何圆形的图案。   哪里不对劲?   与2902室相连的那扇门上不时发出噼啪之声——像是有无数飞虫在接连不断的冲撞木门。   赵胤屏住呼吸,也绕着边缘一米宽的水泥路,专注的朝着中心区域炼狱造景儿打量起来。   每当改变一个角度,眼前的景色就变换一些模样。   这屋子里如果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个阵法,或者藏有乾坤。   还能是哪里?   这一层就这样三间房,他们已经走到最边缘的第三间房了……   赵胤突然抬起头朝着头顶望去,只见房顶什么都没有——连小灯都是镶嵌在房屋边缘的,中心棚顶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为什么不把灯放在房顶中央?   是在给什么东西让出地方?   赵胤突然想起了什么,恢复的上一世记忆,为他提供了新的信息和知识。   “你们两个闭上眼睛!”赵胤霍地回头,一边朝着子鹤和李倦深命令,一边……面上浮现出可疑的红色。   “什么?”子鹤抬头愣了下。   “……”李倦深也满眼质疑——在这种地方闭眼睛?是不是还嫌不够害怕?   他已经够没有安全感的了!再闭上眼睛,他怕他心脏受不了啊! 第45章 圣坛   “行吧。”李倦深深吸一口气, 只得闭上了眼睛。   子鹤挑了下眉,为什么要闭眼?   “快点!”赵胤朝着子鹤“嘶”了一声, 挑着长眉催促道。   子鹤撅了下嘴, 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赵胤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随即又道:“转过身面壁。”   “……”子鹤睁开眼, 挑肩摊手表示疑惑。   李倦深也睁开眼, “为什么?赵胤你不会也被迷障了吧?要趁我们转身干掉我们?”   “别浪费时间!快点!闭上眼睛转身面壁!”赵胤说罢舔了下嘴唇,耳根微微发热。   子鹤为了确认赵胤的身份, 问道:“我一向管你叫什么?”   “……”赵胤磨了磨牙,见李倦深和子鹤一齐怀疑的盯着他, 他只得道:“小要命。”   “嘿。”子鹤瞧着小要命别别扭扭、不情不愿的说出这三个字, 立马笑了。   随即再没疑虑, 闭上眼转过身去。   他一边转身还一边催促李倦深:“抓紧听我家小要命的话,转身闭眼!快点儿的!”   “……”李倦深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 不得已,只好也闭上眼转身。   赵胤见他们两个都闭上眼睛转身面壁, 这房间也越来越昏暗,他不敢再耽搁,“咔哒”一声解开了皮带……   子鹤耳朵动了动, 他怎么听到了解腰带拉扯衣物的声音?   想要回头一探究竟,可想到赵胤的要求,他还是忍住了。   “哗啦啦……”   房间里突然传出可疑的声音。   子鹤和李倦深都微微侧了侧头。   “不要动,闭着眼睛, 别动!”赵胤的声音似乎有几丝慌张。   “……?”李倦深眉头皱的紧紧的,赵胤在干嘛?怎么这么慢?   他心慌。   接着,又是衣物拉扯整理的声音。   “咔吧”一声,像是扣金属扣子的声音。   “好了。”赵胤舒了口气,开口道。   子鹤睁眼回头,见小要命左手捏着锤子,淡然的站在那里,面上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再低头朝着前方炼狱造景望去,之前那弥漫的黑烟又发生了变化,袅袅上升的烟气,居然变成了白色。   白烟越来越多,渐渐铺上房顶。   子鹤有些狐疑的看向小要命,不知道少年刚才让他们闭眼,然后偷偷做了什么。   “你们抬头看。”赵胤突然抬头指了指头顶。   子鹤一抬头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头顶一片空白,在烟气弥漫之中渐渐变化。   原本看起来只是涂白漆的房顶,浮现出一个圆形图案。   渐渐的圆形图案中出现了黑白界限。   子鹤再低头看炼狱布景,与头顶环境相辉映的圆形区域,逐渐开始出现山峰。   “这个布局方法……”子鹤忍不住感慨。   头顶只有阵环。   布局之人居然将燃寿生死局拆分布在一个房间的房顶和地面——阵环在头顶,阵中符箓和元素在地上。   虽不在一处,却在空间上叠合成了一个完整的风水局。   如果不是自己仍身处危险环境,子鹤几乎要拍掌赞叹。   可是……这个风水局的镇局邪器呢?   附着了他魂气的东西呢?   子鹤朝着面前的炼狱布景望去,考虑着是否要踏前一步,跳进去找找。   突然有一滴什么东西落在了布景里,“撕拉”一声,之前便浮现在布景中的绿色芒气微微闪烁,变得更浓了几分。   ——头顶的圆环四周在滴血。   “这不仅仅是个燃寿生死局的风水局……这里还套着个招鬼风水局……”子鹤心里一阵发寒。   “日……在这里布风水局的到底是……”什么魔鬼……   李倦深不敢置信的望向不断滴血的棚顶,他今晚无论再看到什么……都不会再觉得惊讶了。   哪怕突然有条龙穿墙飞出,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等等!   什么?   “什么招鬼?什么鬼?”李倦深再次攥紧了拳头,有些紧张的朝着左右看看……隐约感觉,四周在降温?   “边上墙壁壁画上的红色,用的是鸡头血……夜晚在阴湿之地,斩鸡头饮鸡血是请鬼上身的招鬼术。我们现在被困在一个招鬼阵里了……这血一直滴,不知要招来什么玩意,招来多少……”子鹤咬着牙,紧张的考量要不要跳下去找一找。   他必须快点破局,不然他们仨只怕要被瓮中捉鳖……   “那……那怎么破这个招鬼局?付老太太住在这里,她是怎么做到不触发招鬼局的?一定有开关吧?我们找找……”李倦深着急的朝着子鹤和赵胤看去。   赵胤却沉着脸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如果我没猜错。让招鬼风水局不被触发的开关,应该设在2902房……”   “……”李倦深恶狠狠的磨了磨牙,心里将老太太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饿鬼道……永生不死……”赵胤咬住嘴唇,他也如子鹤一般朝着面前的炼狱造景望去。   可眼前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跳的安全区域。   他咬了咬牙,急的额头伸出汗珠。   造景区域中的绿色邪气越来越浓,隐约有寒气从墙壁中渗透过来,朝着他们三个人身体侵蚀。   一缕缕黑气开始渗出墙壁,丝丝缕缕如壁画中笼罩世界的乌云妖气鬼雾一般。   等等!   壁画……   赵胤霍地转头,朝着壁画扫去——有没有可能,这画满了墙壁的饿鬼道尊圣诞生图景,不仅仅是为了迷障人心,还隐藏着一个开关?   如果真的隐藏着一个开关的话,会在什么地方?   饿鬼道……教义纹刻处……尊圣的诞生……   赵胤忙跑到尊圣诞生出,以手戳那婴儿,毫无反应。   子鹤朝着赵胤望去,“怎么了?”   “我怀疑墙壁的画景中藏有玄机。”赵胤说着,又朝尊圣的旱魃身修成那副图戳去——   仍然只是墙壁。   子鹤转头也朝着墙壁上的壁画望去,他自打走进这个屋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壁画。   待从婴儿诞生,四周恶雾邪气大胜开始看,他突然觉得有种熟悉感,不自觉也如小要命一般,伸出手指朝着那婴儿戳摸了过去。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赵胤明明戳过,全无反应的墙壁,在子鹤手指碰触时,突然冒出一缕绿色邪气,随即墙壁微微发烫,那婴儿周身燃烧起火焰。   火焰嗖呼喷薄而出,将子鹤的手指也卷住……   子鹤猛然瞠目,肉身手指虽然没事,但肉身内残魂的手指却一下被点燃,可他不仅不觉得疼痛,反而一股舒畅感贯穿整个魂魄……   他舒服的长呼出一口气。   下一刻,造景中的绿色芒气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加浓郁,甚至那绿开始亮成翠色,给人一种逼人的危险感受。   ……   赵胤微微张开嘴唇,他双眼慢慢从造景儿中那三缕邪气中抽离视线,望向子鹤……   当看见子鹤双眼微眯,不自觉的轻轻抬起头时,他突然明白过来——   这间房间存在的真正意义,既不是燃寿生死局,也不是镶嵌着招鬼术的风水局,更不是什么养蛊虫巢,也非道众聚集道坛……   这里,是个圣坛!   祭祀尊圣的供坛!   赵胤的心脏猛然被揪紧,肩头魂火噗噗抖动,熟悉又陌生的刺痛感一下一下锥扎他胸口,让他想要上前阻止子鹤。   可咬着牙,他什么都没动,双眼中的幽深反而渐渐浮现出酸涩。   不一样的……他也变了,子鹤也变了。   他突然不想阻止子鹤了……   虽然看不到鬼魂,但他知道此刻正在发生着什么。   但……赵胤已经不再是上一世那个男人,他在此生之中,是一个思想和立场都发生变化了的现代少年。   这样的他,想法和选择都变了。   攥了攥拳,他脑海中浮现上一世记忆中,子鹤被术法破魂前最后时刻的画面——   【眼前的破魂术法,是作为师父的他施展出来的。   ——以自己也会魂飞魄散为代价,去杀灭子鹤。   可在术法施展的片刻,子鹤却突然笑了。   他笑的放肆,眼中含着痛和释然,他哑着声音笑着说:   “对不起……”   随即,在术法爆发出毁天灭地力量前,子鹤猛地一震右臂。   他在自己头顶一捞,一朵魂火便出现在了他掌中——这是子鹤最后一朵魂火。   他另一手快速捏了个手诀。   伴随着这段记忆的,是师父胸腔中猛然炸起的惊愕,和无边痛苦。   “你——”师父猛喝出声。   子鹤的笑容却变得更加张扬和……得意——仿佛在什么游戏中赢了。   手诀捏罢,子鹤猛然将右手中的魂火笼在左手手诀上。   下一刻,他手中温暖的火焰涨大。   他手一甩,火焰便朝着师傅扑去,在破魂术法发挥力量时,子鹤这一朵头顶魂火罩住了师父。   让师父免受了术法之害,   破魂术法在四周炸开,子鹤的魂魄被撕碎,他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那具不腐不死的旱魃肉身倒下。   魂魄离体,被撕裂,逐渐破碎成丝丝缕缕,向空气中炸开,飞向四面八方——   那会有多疼……   三魂七魄碎裂,快要看不出子鹤的模样。   “啊——”师父猛然暴喝一声,他左手捏诀,在子鹤的魂火缩小,停驻在自己左肩时,他扯落自己右肩魂火。   与子鹤刚才一样的动作,他将魂火拢住左手手诀,猛扑向子鹤最后剩下的一团残魂,转手一拢,便用手中魂火拢住了那丝残魂。   他慌张的伸手摸向腰间,那里只挂着一个装药酒的酒壶。   没有别的选择,也来不及去选择别的东西了。   他咬开酒壶盖,一转手将魂火和拢着的残魂都灌入壶中。   随即咬破食指,抽出一张黄表纸,以血画符后,以魂火燃。   符纸灰散落在酒壶四周,晶莹点点——他终于将子鹤最后那抹残魂护住。   世界凝固。   子鹤的残魂蜷在酒壶中,他仿佛从未如此安宁过……】   赵胤伸手捂住胸口,又渐渐摸向自己左肩——如果自己看得见,左肩头应该有一团魂火燃烧闪烁,那原本是子鹤的头顶魂火。   他眼睛盯着子鹤,神色悠长,悲伤。   眼角微凉,他悄悄偏头,眨了眨眼,快速伸指抹去眼角的莫名潮湿。   ……   无数鬼魂和早就被困在2902、2903房的生魂穿过墙壁,朝着子鹤的只见邪火聚来。   下一刻又在子鹤的长吸之中,被卷入子鹤鼻息,成为他残魂中的一抹、一抹红色。   鬼魂、生魂们嚎叫着、挣扎着,却还如飞蛾扑火般涌来。   它们有的已不知在这两间房中游荡了多久,迷路了多久,幽困了多久,成了没有意识的邪灵。   在这一刻,终于解脱了困惑。   再不必含着怨气和恐惧,在这两间鬼蜮般的圣坛中,久久的嘶嚎。   当墙壁中再没有鬼魂涌出,炼狱造景中的三股邪气也卷成一股,朝着子鹤指尖飞来。   子鹤却微微睁开眼——这三股邪气中透着股黑烟。   魂魄间突然涌出一股厌恶情绪,他止住吸食的动作,瞳孔收缩,透出股凶煞之气。   那黑色的烟气,有股热意,若他不加防备,也吸食进来……   哼。   迷障气,这种蛊惑人心入魔的邪恶意念,卷在他的食物中了。   子鹤冷哼一声,残魂中的示警,是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厌恶。   伸出手指,他猛地一抽——三股黑气被抽离。   随即,他手指一转,捏了个震字诀。   “咄!”   那黑色烟气被震开,转瞬破灭,不复存在。   子鹤这才转眼看向卷成一缕的浓郁邪气,他双眼露出热烈表情,如看到满汉全席大宴一般。   微微仰起头,他猛地一口。   啊……   呼……   ……   李倦深瞪着一双圆眼睛,时不时张口欲问,又闭口忍住——胡子一翘一翘。   他看着赵胤原本一脸迷茫的盯着张子鹤,然后,渐渐露出忧伤难过的表情,甚至微微痛苦的扭开头去。   “?”这是怎么了?   赵胤看到什么了?   他转头也朝着子鹤看去,什么都没有啊。   张子鹤不是站在那里嘛?!没有死啊。   赵胤那副要哭似的表情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   他又朝着子鹤望去,只见子鹤手指戳着壁画上的初生婴儿图案,一动不动。   不过……子鹤那微微仰头,眯眼嗅闻的样子……怎么像喝醉了似的?   啊。   眼前的张子鹤面上开始……露出满足和快活的表情了——   仿佛在吸尝什么让他快乐的东西。   “?”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啊。   就看到张子鹤在那儿傻站着,一脸快乐样儿。   又蠢又……疯。   然后,他又看到张子鹤突然转手一推,像阻止了什么东西过来。   接着,子鹤手指快速捏掐变化,不知道在干什么。   随即,他就听到子鹤突然低喝一声“咄”,然后收手,再次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   “?”张子鹤吸什么呢?   李倦深迷茫的看着张子鹤,额头冒汗,心中焦虑,双眼死死盯着,生怕错过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啊。   他戒备的看向整个房间——头顶圆环滴血,地上造景变成炼狱模样,四周墙壁上壁画鬼魅……   他怀疑张子鹤和赵胤已经都被鬼上身了。   想到这个可能,他后背一阵发寒,头皮发炸。   “日……”   再将视线落向张子鹤,怎么这人又露出喜悦表情了?   这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副喝酒喝嗨了,吃烧烤吃爽了的满足表情,是怎么回事?   “???”李倦深再次露出疑惑表情——   全程疑惑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哈哈哈哈!小要命的童子尿!哈哈哈哈哈!   赵胤:……孽徒!留不得你了!看锤!   【小剧场2】   迷障气,这种蛊惑人心入魔的邪恶意念,卷在他的食物中了。   子鹤:饭里有毒!太tm阴险了!   克烈:呵呵,屎里有毒。   子鹤:你说谁吃屎?   克烈:说狗呢。你激动什么?   子鹤:张子列!   克烈:你敢吸老子魂?   克烈转头:师傅——(大喊!喵喵喵)   赵胤看过来。   子鹤忙伸手摸了摸克烈的脑袋,露出一个热爱小动物的乖巧表情。   克烈:……呕! 第46章 黄金水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   付慧老太太在儿子的搀扶下, 慢条斯理的走回病房。   她才一进病房,坐在老头儿张磊床边, 督促张磊吃药的养孙女张圆圆就站起身来, 转身便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付慧身边。   她面上透着青春洋溢的笑容,是高中生特有的青涩和天真。   她搀扶住付慧另一边手臂, 付老太太立即伸手在张圆圆手臂上拍了拍, “今天给你爷爷做了什么菜啊?”   付老太太说的一副很馋的样子。   张圆圆不好意思道:“只有西红柿炒鸡蛋,付老师您吃晚饭了吗?”   付慧点了点头, “最近功课怎么样?过段时间要参加奥数比赛,都准备了吗?”   张圆圆点了点头, 笑道:“我准备的可充分了, 这次要奔着第一去考。”   付慧被扶着坐在床上, 她望着张圆圆的眼神透着光,像是看着自己优秀的女儿一样。   付慧三十多岁的时候,怀了二胎。她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 最终却没能如愿。   一届届的学生,就像是她的孩子。   而张圆圆, 这个被老头儿张磊捡回家的小孤儿,天生畸形,左右手都有六根手指。   当时张磊带着张圆圆去动手术, 这事儿还上过新闻。   那时候,谭山市各界人士都捐过款,付慧记得,捐款的人里, 似乎还有同住的病友,商人老太太白胜男呢。   那年她也捐了一些钱,好多年后,也几乎忘记了这事儿。   直到她被返聘回学校,成了张圆圆的班主任——这个孩子的贴心懂事,认真坚强,激起了她的母爱。   老头儿张磊住院的时候,张圆圆整个人几乎垮下来。   张磊一生抚养了许多孤儿,有一个男孩儿现在正在念大学,也是成绩很好的早熟孩子,拿着奖学金,现在基本上不需要张磊掏钱,有时打工赚的多一些,他甚至还会给张磊邮寄钱。   早些年张磊扶贫的一些孩子,很多也进入社会,常常会拿些钱回来反哺张磊。   可……这些对于张磊和张圆圆这样的家庭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张磊的病要花的钱,他们家拿不出来。   可如果失去了张磊,张圆圆要怎样生存?她才上高二。   付慧得知后,便拢了些自己教过的学生中经商的,捐了不少钱给张磊。   还偷偷找了在医院里工作的学生,将张磊的病房安排在了比较舒服的四人间里,就住在付慧隔壁床。   拿着这些捐赠的钱,张磊手术后恢复很好。   但……   付慧看着张圆圆年轻的面,那双清澈的眼睛从不曾因为生活的艰苦而失却光彩。   这是个对未来充满希望,也努力生活的孩子。   张磊今年也六十多了,一辈子辛苦,身体也并不怎么好。   这次动了手术,即便恢复了,日后只怕也干不了什么辛苦活儿了。   家境也不怎么好,不知道还能熬几年。   如果他死了,张圆圆就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孩子又长的好看,现在虽然穿着校服,瞧不出什么来,但是眉眼身材底子都好。   付慧怕这孩子没了爷爷,将来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磨难。   她心疼这孩子,心里总想着这事儿——张圆圆不能没有爷爷。   张磊能再多活一些年就好了,等张圆圆进入社会,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到那时候,跟张圆圆一起被收养的哥哥姐姐们基本上也都进入社会有几年了,这些孩子们互相之间帮助着、支撑着,也该能活的很好。   想到这里,付慧伸手摸了摸张圆圆的头发,这孩子有一头浓密黑亮的长发。   张磊是个老头儿,不懂得照顾女孩子,张圆圆从来只会梳个马尾,也不太知道怎么打扮自己。   付慧想,如果这孩子是自己的女儿,她一定将张圆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她过的无忧无虑。   “付老师,我去给您洗个苹果。”张圆圆笑着站起身。   她又偷偷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爷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爷爷的视线后,她偷偷从兜里掏出块儿糖,塞到了付慧手里,低声道:“付老师吃糖,我爷爷血糖高,不能吃,别给他看见。嘻。”   说罢,她还吐舌笑了笑,大眼睛黑白分明,亮闪闪的。   付慧笑着忙将那糖攥手里,两个人跟做贼一样,倒多了几分童趣。   白胜男坐在另一边的病床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笑了笑。   待张圆圆去卫生间洗水果时,周山推开了病房的门。   他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员。   付慧抬起头,对上周山的眼神,她没有笑,脸上表情淡淡的,透着几分冷淡。   “付老师,我们的人去了你家。”周山走进病房,朝着白胜男和张磊看了看,也没有回避。   “……”付慧立即皱起眉,但仍然没有说话。   2901室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去了她家,又如何呢?   “也去了2902.”周山继续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付慧脸上的表情。   付慧终于脱下淡漠的面具,她皱起眉,一脸不悦道:“立即让他们退出来!不要命了吗?”   她只是气怒,却没有惊慌。   坐在床上,她眼中满是笃定,“我那屋里的东西都动不得!我不是开玩笑,你快点儿让你的人退出来。”   是老师下命令的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周山发现,她只是很担心自己的人会出事,却全然不担心她房子的秘密被发现。   “付老师跟我们走一趟吧。”周山刚才跟医生也问过了,在恢复期,付慧身体状况很稳定。   “哈,为什么?总要有个理由,有个证据吧。”付慧上下打量了下周山,突然笑了笑。   “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犯纪的事,一直在这里住院,你抓我的理由是什么?”付慧声音仍旧镇定。   2902房啊,她的房间只是装修的奇特一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就算他们最终走进2903房,那又如何呢?   事实上,2902房通往2903房的门上布了‘锁墙局’,没有找到2902房的机关,根本不可能进去2903房。   就算巧合找到了开门的机关,他们也绝对找不到另一个生死开关……   真的进了2903,只怕也会死在最后那间房里。   他们最好祈祷,不要走进去。   而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又与她何干?   尸检也只是心脏骤停。   但付慧还是真心希望,他们不要闯入2903,这些警察本不该死。   周山皱了皱眉,他本来是想诈一下付慧。   这老太太果然有恃无恐,皱起眉,他抿着唇紧盯着付慧。   付慧却拿起手机,一边拨通一个号码,一边对周山道:“随便闯空门是偷盗行为吧,就算是警察,也没有例外。”   电话拨通后,对面的人先叫了一声付老师。   付慧立即对那边的人道:“今天有个警察,叫周山,说是闯入我家了。你这边帮我处理一下吧,辛苦了。”   那边的人似乎对付慧说了什么,付慧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随即,她望着周山,面色沉沉的道:“真是乱来。”   枉费自己还觉得这孩子有冲劲儿,结果真是徒有冲劲儿,却没什么脑子,如此莽撞。   若是那闯入她家的警员们死在屋子里,也都是周山害死的。   周山看着付慧打电话,听着付慧教训他,气的直磨牙。   但想到弟弟打电话时说的话,他也没辙。   总不能因为付慧在屋子里布什么燃寿生死局,就捉她吧。   都9102年了,这算什么理由。   憋着气也只能走了,他定定看了付慧一眼,才准备带着手下离开病房,趁还能进入付慧家,先去付慧家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来。   电话在这时候又响了起来。   是上级打给他的。   他扭头看了眼付慧,见付慧摆着老师架子坐在那里,他接起电话,走到病房床边,低声道:“警长。”   “你怎么回事?这边反应说你没有搜捕文件,无缘无故闯入居民家?还是趁人家不在家的时候?”对方严厉质问道。   这可不是小事儿。   “没有的事儿,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是有人报警吗?”周山转脸瞪了付慧一眼,口中话却说的很从容。   闯付慧家的,是三个贼!   真要事发,大不了就把张子鹤这家伙抓起来关几天,关他周山什么事儿!   他刚才也不过是跟付慧‘胡诌’几句,付慧又有什么证据!   付慧听到周山的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没想到周山这么混不吝。   周山电话另一边的上级沉默了下,才规劝了周山几句,让他做事不要急功近利。   无非是一些嘱咐,比如……最近高架立交的案子,和望海酒店里蓝海副食厂601凶杀的案子都被他结了案,这边是要重奖的。   事业正是上升期,但也要稳扎稳打,不要急。   周山又是道谢,又是真诚答应。   挂了电话,他寒着脸转身靠在窗前,瞪着付慧磨牙,却一点办法没有。   付慧也不悦的盯着周山,像是很想开口教训他几句,但又理智忍住了的样子。   就这片刻,周山电话突然又响了。   这付慧能量这么强的吗?!!!   她到底有多广的人脉!   电话仍是上级打来的,他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与付慧盯视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喂,老大~我这儿正准备离开医院了。要不回头儿给付老师买点水果啥的。”   这付慧还一点也惹不得了?诈一下都不行?   结果对面却不是打电话赶他离开医院,少打扰付老师什么的。   “你还在医院对吧?医院那边有多少人?”   “啊?我带着典伟和曹霹呢。”周山道。   “立即拘捕付慧,如果她儿子在的话,把她儿子也一起拘捕。逮捕令这边已经下来了。”警长道。   “啊?”周山不敢置信的抬眼看了看付老太太,就见付慧还一脸矜贵坐在病床上。   “什么理由啊?”周山忙问。   “私藏致命违禁药品,和违法喂养高危野生生物。并涉嫌毒杀滨海第一人民医院十多名病人……”警长道。   “什么人批的逮捕令?谁申请的啊?”周山疑惑道,他这边还没拿到证据呢啊。   “总局那边下的令,你立即去办。”警长不耐烦道。   周山忙应了声挂断电话。   他面上愕然神情还没完全褪去,对上付慧的眼神时,嘲讽表情却渐渐浮上面容。   “老太太,我们这边拿到搜捕令了,你恐怕真的要跟我们走一趟。”说罢,周山朝着手下典伟和曹霹点了点头。   “不可能……”见周山和另外两名警员真的掏出了手铐,她这才露出惊愕和惊慌表情。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   远处,丽锦苑3单元,2903室内,李倦深捏着手机,将拍好的最后一张照片发出,这才将手机收回兜里。   他抬起头,就见子鹤大胆不畏死的跳到了中心造景区。   “额……”真tm不怕死。   张子鹤这家伙……长着一张温和的脸,干起事儿来却跟不怕死一样。   正想着,就见拎着锤子的少年赵胤也跳了下去。   “……”李倦深朝前迈了一步,站在靠墙水泥路边缘,朝着中心造景望了一眼,他终于还是没有跳进去,只嘱咐道:“一会儿警察估计就到了,你们别破坏现场。”   子鹤回头朝着李倦深笑了笑,非常真诚的答应了一声。   然后并不在意的走到中心区域,他踩着升起来的中心区域的高山,伸长手臂朝着顶棚够了下。   发现他的身高,居然有点够不到顶。   赵胤站在他身后,伸长手臂,手指正好戳在顶棚八卦中心点上。   但就如他戳壁画上的婴儿时一样,顶棚被戳的地方毫无反应。   赵胤抿了抿唇,想到子鹤戳了婴儿后,2903房的机关却立即被触停……   他开口道:“我抱你起来。”   说罢,他将锤子往身后的书包里一插,微微弯腰,双臂展开便环住了子鹤的腰。   子鹤只觉得腰背上一暖,下一刻自己便被举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瞬间,他心里忽悠了一下。   像是个晕高的人,突然飞起来一样。   又高兴又恐惧的复杂情绪。   他平白长高十几厘米,角度变了,眼前景色也发生了变化。   原来长高一点的视野,是这样的啊。   “上面的空气清新吗?”赵胤突然冷冷开口问。   “啊?没啥差别啊。”子鹤深吸一口气,没感觉不一样啊。   高处不胜寒吗?小要命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还不抓紧!我举着你不累的吗?”赵胤没好气道。   “哦哦。”子鹤被凶了,忙抬头举臂,伸手在顶棚一戳。   赵胤戳了后毫无反应的地方,“咔”一声往里缩了进去。   “……”赵胤抿住唇,果然这屋子里的很多东西,想开启,要么是知道机关顺序,一步步按部就班触发过来的,要么就是子鹤这种身具邪气的鬼……   八卦中心缩进去后,顶棚的八卦盘中,缺失的黑白两点终于浮现。   子鹤伸手在缩进去的洞里掏了掏,什么都没有。   “去黑点那里。”他对小要命道。   赵胤只好抱举着子鹤,摇摇晃晃的走向黑点区域——造景地面并不是平坦的,他不得不侧头看着地面,避免跌倒。   子鹤就这样被抱着摇摇晃晃的‘飞’向八卦黑点下方。   小要命双臂特别有劲儿,紧紧箍着自己的腰,走路时虽然有些摇晃,但抱着他的手臂却很稳。   他一点儿也没有往下滑。   而且……真不愧是自己的纯阳体肉身,胸膛热乎乎的。   李倦深看着赵胤抱着子鹤走到八卦盘黑点下,瞧着赵胤走的很慢,抱着子鹤肯定不轻松。   他心里忍不住想:赵胤为什么不放下子鹤,让子鹤自己走到黑点下面,然后再举起子鹤?   为什么要一直抱着子鹤走到黑点下面?是张子鹤不会走路,还是怎么的?   子鹤伸手在黑点上一戳,黑点‘咔’一声缩回去,随即有一个金属架,抓着一个小盒子伸了出来。   小盒子外隐约有邪气飘荡。   子鹤心里一喜,将小盒子拿下来后,一把打开了盒子。   里面居然只装着一颗牙齿。   他快速将牙齿捏出来,随手就塞入了格子衬衫胸口的兜里,然后合上了空盒子。   他又道:“小要命,咱们再去白点儿下面看看。”   于是,赵胤又抱着子鹤摇摇晃晃的走向八卦图白点下方。   “……”李倦深考虑要不要提醒赵胤——喂!赵胤,你是可以让子鹤下来自己走到白点下面的。   张子鹤是有腿的,赵胤你知不知道!   李倦深恍惚一瞬,赵胤已经抱着子鹤走到了白点儿下面。   子鹤戳了白点儿后,“咔吧”一声,白点同样是个机关,里面的金属支架送出了一个一样的盒子。   同样氤氲着邪气。   子鹤大喜!   居然有两个!   他忙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着张折叠着的宣纸。   来不及细看,他忙偷偷将这宣纸也塞进了上衣心口的兜里。   “放我下来吧。”子鹤开口道。   赵胤立即松手,随即转身便往造景外走,没让子鹤看到他脸颊慢慢泛起的粉色。   “是什么?”李倦深双目盯着子鹤手里的两个盒子,也没有注意到赵胤。   子鹤踩着造景里的山峰喝水和房子,走到李倦深跟前,非常大方的将两个盒子塞给了李倦深,并介绍道:   “装鬼魂邪气的盒子,也是这个风水局的局眼。”   “什么?”李倦深接过盒子才要打开看看,听到子鹤的话,动作瞬间僵住。   “哦,没事,鬼魂已经散了。这个风水局破了!”子鹤拍了拍手,趁着小要命和李倦深都没看他,他摸了摸胸口。   这里有两丝他的魂气,卷在一颗牙齿,一张宣纸里,不知是什么东西。   “风水局已经破了吗?”李倦深诧异问道。   发生了什么?子鹤戳了几个地方,就破了?   子鹤点了点头,与赵胤一起走向通往2902房间的门。   “能开了吧?”子鹤按住门把手,扭头看向小要命,他也不是很确定,这间屋子里的风水局破了,2902房的危险是不是也一起消失。   “开吧,风水局破了,邪气鬼气都散了,那些依靠邪气才养起来的东西,也活不成了。”现代社会灵气匮乏,所有害人救人的风水局、巫祝术,都要依靠有邪气的东西。   邪气一散,几个镶嵌着的风水局破了,聚邪气的阵破了,鬼魂们也被子鹤吃了,圣坛也毁了……   这两间房的一切都失去了它们的力量,只不过是造型独特的普通房子而已了。   子鹤见小要命也判断没危险了,便不客气的推开了门。   只见门口地上落着许多浅绿色和灰色的灰——那些冲飞过来的虫子,都化为了灰烬。   赵胤掏出手电筒,照向石像——当石像被照亮时,它们仍是看向2901室那边的门。   关上手电筒后,黑暗中的石像的眼睛就变成了看向2903房这边的门。   “造石像的人,在石像的眼睛上,点了夜光物质,以达到黑夜时,石像以恐惧的视线,望向2903房的效果。”赵胤开口解释道。   2901房代表的人间和人类,石像们怒目监视。   2903房代表的却是圣坛中祭祀的旱魃尸神,石像们是忌惮畏惧的。   “呼!”子鹤吐出一口气,确定2902房没什么危险了,他终于放松下来。   “我们回家吧,小要命我要饿死了。”一脱离危险,子鹤立即露出笑嘻嘻的表情——一个吃到撑的恶鬼,不知羞耻的舔着脸说饿。   他这语气,简直像跟赵胤撒娇一样。   赵胤才要开口说“好”,忙又板起脸,矜持的点了点头。   他们最好趁警察来之前离开,省却麻烦。   三人于是立即穿过2902房,来时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离开时……却是满载而归。   坐上吉普车,司机李倦深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抬头看向边上的高楼,往上数着望向29层——这是他人生的初体验。   真正的鬼屋冒险。   一脚油门,他启动了吉普车。   后面关于29层三间房屋的事,就靠他的同僚们去处理了——要从付慧和那三间房里,榨出最多的关于邪教的信息才行!   而被李倦深绑在子鹤家里,那三个伤害了克烈的想偷子鹤酒壶的道士,也已经被自己安排的人带走——这三个人身上,也必然藏着一些与饿鬼道邪教相关的信息。   他已预感到,这次侦查多年的邪教任务,即将朝前迈出一大步!   胜利的曙光,似乎终于冒出了那么一丝。   夜晚的谭山市,路灯昏黄。   马路上,是归家的人。   一天的劳作,他们带着疲惫,将回到温暖的房间,回味自己一天的成果。   享受收获的喜悦。   子鹤手按了下胸口的兜,面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   ……   从车库往上走的时候,子鹤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他回头看向拎着书包走在自己很厚的少年,忙碌一天,疲惫的孩子英俊不减半分。   走进电梯,子鹤笑嘻嘻的看着小要命,用三个人都听的到的声音,问道:“小要命,那会儿你为什么让我和小李闭眼睛?还要转身面壁?”   “!”赵胤猛地僵住,他拿眼睛横向子鹤,见对方笑嘻嘻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他心跳瞬间加速,没好气道:“触发机关,你们俩不能看。”   “为什么我们俩不能看啊?”子鹤贱贱的歪着头,凑到了赵胤面前。   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赵胤的脸,似乎想从小要命面上看出花来一样。   赵胤躲闪了子鹤的眼神,伸手推了下子鹤的肩膀,抿着唇黑着脸,不想搭理对方。   “童子尿啊,哈哈哈,扶正辟邪,大吉大利。”子鹤突然开口道,眼睛弯弯的润润的,透着光彩。   虽然因为活灵活现的表情而显得有些好看,但……又贱到没人样儿!   赵胤羞的一张脸涨的通红,扭头瞄见子鹤忍俊不禁的贱脸,他咬着牙,脸色瞬间变得又臭又黑。   “……”子鹤一瞧小要命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哎呀!小要命可太单纯了!   一诈就露馅儿了!   紧紧抿着唇,他身体微微颤抖,忍笑忍的——   他只害怕自己万一笑出来,小要命会跟他绝交。   可是……哎呀我的天啊,他的小要命也太可爱了吧。   不行了不行了!可爱到飞起,可爱到冲出天际了。   子鹤终于忍不住,一张嘴一串“哈哈哈哈”溢出嘴巴。   他怕小要命愤怒之下要打他,忙一步走到小要命跟前,连着胳膊将他抱住,一边狂笑一边大力拍着小要命的背:   “没……哈哈哈哈……没事儿……哈哈哈哈……挺厉害的!小要命最厉害!哈哈哈哈……”他不行了,哈哈哈哈。   “……”赵胤见李倦深也一脸复杂表情的看着自己,他黑着脸,气的眉头抽搐。   被子鹤抱着大力拍背,他僵站在那儿,眼睛直射刀子,磨牙磨的腮帮子一鼓一鼓。   他快要忍不住了,左手的殄官锤已经饥渴难耐……   他要杀了张子鹤这个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   p.s.本书中关于警察剧情,大家不必深究合理性哈。   ……   【小剧场】   李倦深看着赵胤抱着子鹤走到八卦盘黑点下,瞧着赵胤走的很慢,抱着子鹤肯定不轻松。   他心里忍不住想:赵胤为什么不放下子鹤,让子鹤自己走到黑点下面,然后再举起子鹤?   为什么要一直抱着子鹤走到黑点下面?是张子鹤不会走路,还是怎么的?   子鹤:人家就要举高高怎么了?小要命就喜欢抱着我怎么了?   完全没想到可以让子鹤自己走过去的赵胤:……(手臂酸) 第47章 一只小猴子   夜色很美, 月亮从东边慢慢升起,在海面上洒了一片金芒。   世界也因着景色而变得静谧。   赵胤手撑在自家院子外的铁门上, 大狗金子在们另一边又蹦又叫, 兴奋的像要窜起来。   赵胤却很淡定,他完全无视了家里狗子的亢奋热情, 转脸对子鹤道:“早点休息吧。”   “好嘞~”子鹤推开自家院子门, 转身笑嘻嘻的朝着小要命歪着脑袋挑眉,没什么正经样子, 但笑容很好看。   “……嗯。”赵胤推开门,伸手按住大狗金子凑上来想舔他的嘴。   “哎!”子鹤却又喊住他。   “……”赵胤回头, 月光下, 那双长眼里也洒进了月色金芒。   “你这样天天逃课, 能考上大学吗?”张叔叔很是担心小要命的学业。   “……b大保送。”赵胤淡然说罢,转头便进了院子。   酷男人从不回头。   他直直走进房间,打开了灯, 都忍住没有回头。   子鹤瞧着小要命那副烧包的炫耀模样,扯着唇直笑。   笑了一会儿, 他才回头对李倦深道:“你看那孩子,b大报送嘛,得意的不得了了。”   李倦深按着子鹤的脑袋, 将他拨开,绕过他踏进了院子。   他今天累了一天,内心承受了太多他这个世界观所无法承受的新世界冲击。   他只想洗个澡,没心思听子鹤bb什么小要命考什么b大学。   ……   热气蒸腾, 黑色短发被打湿,贴在头脸上。   热水顺着短发划过少年浓眉,在浓长剑眉上留下无数晶莹水珠。   少年伸出修长沾着水珠湿气的手指,在脸上抹了一把。   狭长双眼睁开,睫毛上也挂上细碎晶莹,让这双浓眉长眼营造出来的肃穆气质,渗进了丝脆弱。   少年左肩头的魂火噗噗燃烧,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可在他右肩上,却是暗淡一片。   右肩魂火被他在上一世时,扯落护住了子鹤残魂……   他只有两抹魂火,可以投胎转世成人。   却也不像长寿的好征兆。   他仰起头,闭上眼,热水哗啦啦洒在年轻俊朗的面上。   又顺着他坚毅的下颚往下倾泻,划过修长脖颈,划过好看的锁骨,划过年轻却已经变得结实的胸膛。   划过两点粉红,一路向下划过……   赵胤喟叹一声,心里一股郁气也一起被吐出。   “张子鹤……”他无奈叹息着呢喃,转手关了水龙头,转头甩落发上水滴,伸长手捞过浴巾围在了腰间。   胡乱擦过头发和身体,他穿上睡衣睡裤。   房门咔哒一声,一身疲惫的周山踏进客厅。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赵父,看见周山便问道:“又有临时任务?”   “爸你怎么还不睡?这都十一点多了。”周山声音有些哑,显然是累坏了。   他才从付老太太家的29层楼回来,他在那里看到的三个房,几乎颠覆了他的世界观——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是不相信有人会这样折腾房子的。   赵胤穿过走廊,一边随手抓着潮湿的短发,一边道:“吃晚饭没?”   周山摇了摇头,他看着弟弟,满肚子的话想说。   赵胤转身便进了厨房,“给你煮碗面,你要吃什么味儿的?”   “红烧牛肉。”周山跟着赵胤走进了厨房。   赵父瞧见兄弟俩温馨日常,一如既往,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这些日子,害怕这兄弟俩闹情绪的担忧,总算放下了。   “那tm是个什么地方?……多给我下个鸡蛋……我带着人过去的时候,真是……我真是服了。”周山一边指挥弟弟给他下鸡蛋,一边回忆自己小组到了付慧家看到2902室和2903室时的震惊。   “2902室是个保护2903房间的‘防盗门’,当然,付老太太比较有钱,她是用一整个房子起了一扇门的作用。”不止是防盗门的作用,更是一个陷阱。   不过那两间房里的所有布置都被破除,那2902也就只剩个防盗门的作用了。   “付老太太都招了,我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周山伸手扇了扇风,从冰箱里抽出两根火腿肠递给赵胤,“这个我也要吃。”   赵胤扭头看了周山一眼,还是默默撕开火腿肠包装,将之切斜段儿。   周山看着弟弟的样子,脸上立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还赵胤刚沐浴过后的皂香味。   “不过付老太太跟我们撒了个慌,她根本没有痊愈,癌细胞扩散了,她放弃了化疗和后续的手术。”这也是为什么付慧老太太看起来状态反而还不错的原因,没有了化疗,付老太太的外在状态倒的确是暂时恢复了些。   “什么?”赵胤有些吃惊的看向周山,放弃化疗?   一个生了不治之症的人,即便布了燃寿生死局也是无效的啊——这个风水局只是给无绝症的人延寿,却无法起死回生!   不对!   付慧不是布局人……或者说,她布的局劫的寿,最终不是落在她身上……   那是谁?   她做这样的事,这样大手笔,是为谁在做嫁衣?   周山还在念叨这个案子的后续,赵胤却开始有些走神儿。   ……   浴缸里灌满了凉水,入秋以来晚上已经有些冷,可子鹤躺在冷水里,却各种舒适惬意。   他伸出双臂,手臂上已经有许多尸斑,不出一周时间,尸斑肯定要往手上和脸上爬了。   这肉身成色太次,完全不好用。   可他都还没开始寻找下一个肉身。   他又不能大马路上随便找个人就用,就算不考虑因果锁的问题,也要考察下肉身的健康程度之类的啊……很是犯愁。   双目内视,只见魂魄四处皆批红衣,如染血般恐怖。   但子鹤面上却露出无边喜悦表情,这红艳艳的,甚是喜人!   站起身,他前后左右检查,发现除了胸口一片以外,身上全都披上了红衣。   他再将自己那两丝魂气吸食掉,应该也差不多穿满红衣了吧。   想想都刺激。   红衣厉鬼张子鹤!   他伸长手,将格子衬衫捞过来,先掏出了那张宣纸。   宣纸很是老旧,但仍旧很结实,他手有点湿,便将纸放在边上衣服上。   随即仰躺在浴缸里,眯眼,深吸……   【日月风霜,岁月流转。   几年寒暑眨眼间过。   子鹤和大师兄救下的小猴子,每天早起晚睡,从不错过师父一场讲道。   无论酷暑严寒,它也不曾惧怕。   10个徒弟们坐在一堆儿,小猴子胆小,便悄悄躲在远处。   那双怯怯的圆溜溜大眼睛,从不错过师父演示的一个手诀,可它手小,从未能真正学会。   师父从来不赶它,徒弟们从来不理它。   每次传道结束,小猴子就立即跳起来窜上山,消失不见,仿佛担心那些人因为它偷听而抓它。   “猴子顽劣,难得静的下来。”大师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不过一低头的工夫,再回头去看那小猴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自打他和子鹤救了小猴子,那猴子就不让人近身了,胆子小的厉害。   子鹤同样回头,果然之前坐在不远处石台上的小猴子已经不见了,他也不甚在意。   他如今已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模样,俊秀中透着犀利的长相。   虽然有两颗虎牙,一边酒窝,笑起来非常好看,但子鹤很少笑。   从进入师门时,他就像在背上背着座大山,某些执念,让他从不曾放下压力。   幼时起,他脸上就少有轻松童稚表情,长大的过程中,更不曾轻快畅笑。   回到自己住的小屋时,子鹤发现自己桌上的水杯里,果然已经满溢山泉水。   走时乱糟糟的屋子,也被整理好。   书架上的灰尘被胡乱擦干净,架子角落还有擦拭不够细致而留下的泥痕。   床边胡乱踢掉的鞋子,也被摆放整齐在床脚。   又是那小猴子,每天听讲道后,都会快速跑到他住的地方,偷偷给他收拾屋子。   捏起水杯一饮而尽,是山泉的清甜。   山上苦修的生活不易,但他从没有嫌弃过苦。   而这口甘甜,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许多抚慰。   大师兄站在子鹤房门口,朝着他屋子望了望,“又是那只小猴子?”   子鹤点了点头。   “倒是懂事,知道报恩。”大师兄说罢,却又冷哼了一声,“明明是老子先找到它,咱们俩一起救的它,怎么这猴子就知道给你收拾屋子,却完全无视了我?”   语气里满满的醋味。   子鹤忍不住笑了笑,一边腮上露出一颗浅浅酒窝。   这张本就有些阴柔的漂亮面孔,立即荡开慑人风情,让大师兄怔愣了片刻。   ……   夏末阴雨天气,子鹤桌上的杯子里空着。   一只小猴子身上毛发被淋湿,它却全然不在意。   悄悄伏在窗边,它透过窗缝往里看,见张天师的九徒弟正伏案读书。   它便安安静静的捧着巨大荷叶装好的山泉水,偷偷看着里面的子鹤。   风卷过,无数雨丝朝着小猴子吹过来。   它忙侧身护住怀里的荷叶,担心的盯着荷叶里的山泉水,怕风将之吹洒了。   那风带着的湿气寒气,它却似乎全然不在意,只悄悄打着颤。   再抬起头时,子鹤已经放下书,背着手转身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思考书上所写。   小猴子听不懂他在念叨什么,见子鹤背对了自己,它忙快速钻进窗内,将荷叶里的山泉水都倒入了杯中。   它学不会术法,也没什么能耐,但这山泉水却是每日都有,食物充足的时候,它还会给子鹤送桃子。   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身上脏水滴在窗边桌上,它只伸长了胳膊往那空着的水杯里倒水。   倒好了,便忙收起荷叶,转身往窗外跑。   可这次,与往日却不同。   那背对着它的美貌少年,不知何时悄悄靠近了窗边。   在它转身想顺着窗缝再原路钻出去时,一只手乍然伸出,抓住了它的手腕。   “吱——”小猴子被吓的吱吱大叫,可转身下意识张爪要挠,看清子鹤的脸,却一下收了爪子,也不敢呲牙了。   “吱吱……”它颤巍巍的睁大大眼睛,惊恐的望着面前淡着面孔的男人,不知道他想干嘛。   子鹤揪了腰带,将小猴子的腿紧紧拴住,随即抓了张大布巾,在小猴子身上一罩,在小猴子惊慌的吭叽声中,胡乱帮它将身上毛发擦了个半干。   布巾揭开时,小猴子一身半干毛发支楞巴翘,很是狼狈。   但它眼睛却闪烁着光彩,是想高兴又不敢高兴的蠢相。   子鹤伸指在小猴子脑门儿上弹了一下,随即伸长手臂,将水杯里的山泉水尽喝了。   他想起所学所听:魂火配灵术,化物成妖。   他伸手摸了摸小猴子的头,轻声问它:“想不想当人?”   小猴子点了点头。   “可能还要再修百年,你这笨的出挑,估计修不入道,就死了。修也是白修,天天听道学习也是白学。”子鹤伸手在小猴子脑门儿上一通揉,语气满是嘲讽。   小猴子眨了眨眼,蜷着前爪,有些伤心。   它还来不及多品味下自己命运中的酸涩,子鹤突然伸手朝向自己左肩头。   他手指飞速捏了个诀,左肩上的魂火噗噗跳了两下,他用力一扯,一阵剧痛后,那跳动着的可爱火焰,便从肩头落到了他手心。   小猴子看不见肩头火,也看不懂子鹤的动作,却见眼前的漂亮男人面色突然变得惨白。   它焦急的坐直了身体,看着他的脸吱吱直叫。   子鹤却全然不顾自己的疼痛,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   下一刻又捏了个手诀,咬破手指,在小猴子双眼之间一点。   火焰在指尖燃起,他手指用力,染着火焰往小猴子头顶用力一按。   他的鲜血卷进火焰中,瞬间融入到了小猴子魂魄中。   当他收回手指时,一朵不一样的炽烈魂火,在小猴子头顶汩汩汹涌,点亮了它虚弱的魂魄。   这只只有一朵魂火的小动物,突然有两朵魂火了。   以后,若它死了,可以投胎进入人间道的轮回。   它不需修行,已经化妖了。   “吱……”小猴子突然感到了温热贯通全身,它伸手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伸展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子鹤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解开了绑住它腿的腰带,重新扎回了自己腰上。   他坐在椅子上,让自己有些虚弱的身体不至于摇晃。   小猴子抬起头,在子鹤面上看到了笑容。   虽然没有看到子鹤的小虎牙,却瞧见了那若隐若现的一颗浅浅小酒窝。   “明天早上别忘了,过来听师傅讲道。”子鹤开口道。   ……   日夜交替,时光流转。   小猴子长高了,小猴子的毛发褪去了,小猴子五官张开了,小猴子的皮肤变白了,小猴子眉眼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两个月后,小猴子化了人形,穿着叶子编制的衣裳,站在小广场上,怯怯的看看子鹤,又看看师父。   师父讲道后,朝着小猴子望去,笑着道:“我让子深给你建了个小茅屋,你先住着,回头房子建好了,你再搬。”   小猴子眼中透着喜气。   师父朝着子鹤望了望,目光落在子鹤肩头,他抿了抿唇,再次开口:   “他的名字,你来给他起吧。”   子鹤挑了下眉,乖顺的点了点头。   ……   一张宣纸上,子鹤在上面写了百家姓: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又在下面写了许多许多他挑选出来的字:   刚强伟健,豪鹏浩立……   “抓阄吧。你闭上眼睛,点到哪个姓,就姓什么。”子鹤将纸铺在小猴子面前。   小猴子新奇的调整着新衣裳,坐在桌边,有些怯怯的抬头看了眼子鹤。   “快点!”子鹤开口催促。   小猴子便闭上眼,伸出手指在那张宣纸上指了下。   子鹤看了眼,小猴子指的姓,是个“陈”字。   他又将姓氏的那一半折过去,让小猴子闭眼指下面的字。   小猴子手指在纸上转了一圈儿,又在一个地方停住。   子鹤顺着小猴子的指尖,又看到了个一个笔画有些复杂的字:   铳。   陈铳。   这么多笔画的名字,也不知道小猴子多长时间才能学会书写。   “睁开眼睛吧。”子鹤提起毛笔,在另一张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它的名字:   “陈铳。”   小猴子立即高兴的重复着念:“陈铳。”   子鹤放下毛笔,抬眼朝着它高兴的瘦削脸颊,叱道:   “呆猴!呆!”   ……】   子鹤沉进浴缸里,咕噜咕噜吐了几个泡泡。   随即坐起身,他抹了一把脸,扭头看向放在衣服上的折叠好的宣纸。   拿手巾擦了擦手,展开宣纸,上面写满了字。   上面是百家姓,下面是他曾经挑选出来适合男孩子的名字的字。   老观主,陈铳。   原来是他师弟,排行十一,小十一……   那老家伙,怪不得活了这么多年,头发都白了,还那么有精神。   原来是只老猴子!   怪不得……   子鹤眨了下眼睛,之前害怕老观主过来抓自己的情绪,突然消散了。   百年间老观主守着自己,日日讲经布道,时不时摸摸酒壶,时不时说说怪话……   原来是这样啊。   ……   ……   哗啦啦走出浴缸,子鹤的右胸魂魄也染上了红色。   现在,整个魂魄就剩左胸和头还没有披上血衣。   他拎起边上的浴巾,随便擦了擦身体,便半湿着穿上了睡袍。   拎起衬衫,他将兜里的牙齿也拿出来,才把今天穿的一身衣裳裤子都丢进脏衣桶。   他将那张自己写了字的泛黄宣纸展开,最后看了看,才叠好放在多宝阁柜子上。   不得不说,他的毛笔字写的可真好看。   潇洒有力,一看就是个性格特别洒脱帅气的人。   子鹤想着,手指按了按叠好的纸张——对自己了解越多,他越觉得满意。   自我认知后,感觉非常好。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转身又走回卫生间里,他看了看这具肉身。   这么一看,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恢复的记忆里,自己可以是个大帅b!   长相简直可以用‘妖颜’来形容,好看的有些夸张——偏偏神采表情又英气果敢。   他想起了河水中、洗脸水中、水杯的热水中……自己的眼神。   他嘿嘿嘿笑了起来——他简直要爱上自己了。   那个坚毅又执拗的表情,热烈而刚强。   他攥了攥拳,要快些恢复记忆。   闭目深吸一口气,他仿佛已经嗅到了力量和魅力的味道。   正沉浸在刚恢复一段记忆了的兴奋中,子鹤几乎要翩翩起舞。   房门突然被敲响,克烈不在家,不做他人想。   李大胡子大半夜不睡觉,过来敲他卧室门干什么?   子鹤睁开眼,走到门边,拉开门。   见李大胡子也刚洗过澡,头发胡子都湿漉漉的。   这家伙头发和胡子服服帖帖的样子,更显得椭圆型的双眼水汪汪的。   “哎,你哪天把胡子剃了啊。”子鹤看着眼前的‘大师兄’,想到恢复的记忆中,这家伙待自己还不错的样子,他决定以后对李倦深好一点。   “……”李倦深皱了下眉,没搭理子鹤的话。   他抱着膀儿,开口道:“今天来家里偷酒壶的三个道士,有两个醒来后也没有意识了,只有一个精神正常。我那边的人已经问出了些信息,这些信息都指向了一个人。”   子鹤点了点头,笑吟吟的看着李倦深的胡子,开始打坏主意——   哪天趁李大胡子睡着了,把他三魂拽出来,让他陷入昏迷。然后把他胡子剃了,再把他三魂塞回去……   嘿嘿嘿,等大胡子睡醒了,就会发现,‘咦?我的胡子不见了’。   大胡子变成白嫩嫩娃娃脸了……哈!   子鹤想到这里,眼中的笑意更深。   他扯着嘴角,一脸的坏笑。   “……?”李倦深瞪着子鹤,不悦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呢,你继续说,指向一个人,是谁?”   “关于付慧的信息,我这边也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个人身上。”李倦深话锋一转,又提到了付慧老太太。   “跟那三个偷东西的道士牵扯出来的,是一个人?”子鹤回想了下李倦深说的话,敏锐的捕捉到了信息。   那三个道士要偷他的酒壶,想来跟紫玄观,或者上一世的自己有些关系。   而付慧老太太显然是饿鬼道邪教的信徒,那饿鬼道的圣坛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子鹤打量着李倦深,心里忍不住想:不会是最后都指向了自己吧?   李倦深却开口道:“一个叫易丰的人。”   那三个想偷酒壶的道士,和付慧老太太显然都是饿鬼道的信徒——只是不清楚他们在这邪教里,都是什么位置。   新牵扯出的叫易丰的男人,跟他们都联系颇多,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子鹤舒了口气,还好不是他。   “明天早点起来,一起过去看看?”李倦深现在倒有几分信任张子鹤——这家伙虽然很可疑,但显然跟饿鬼道众不是一伙儿的。   子鹤痛快答应下来:“行啊。”   李倦深也点了点头,“行了,你睡吧。”   说罢,他胳膊一伸,自己把子鹤的卧室门带上了。   转身往侧卧走时,他挠了挠自己的大胡子,回想起子鹤刚才的坏笑,莫名有些不自在。   ……   子鹤望着被关上的房门,忍不住想:   他这是被特警卧底征兵了?   要跟着李倦深去摸饿鬼道的老底啊……如果饿鬼道的人,每个都像付慧老太太一样,在家里准备个大餐,等着他……   那多好!   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子鹤摊开掌心,那里静静的躺着一颗牙齿。   小小的,尖尖的,四周萦绕着一丝浅绿色的魂气。   凉凉的,邪气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李倦深:真tm……既没有带着前世记忆轮回,也没有人想到他点化他一下!师父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大徒弟?师弟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大师兄!!   小十一陈铳:啊……   赵胤:……   李倦深:算了!不恢复记忆就不恢复吧!恢复了也是糟心!师父不疼,师弟不爱!连救个小猴子,都tm是个忘恩负义猴!就只知道小九是恩人,完全无视老子!   李倦深:啊啊啊啊啊啊!气死老子了啊啊啊啊!!!!   【小剧场2】   作者轻侯:我的心也为小猴子软成汤儿了!   子鹤:呆猴!   小十一陈铳:吱吱。(星星眼)   【小剧场3】   作者轻侯:你们!读者小天使们!大声告诉我!克烈叼给赵胤的那本书,那本落款儿是‘呆’字的书,是谁写的?   作者轻侯:齐刷刷的告诉我!是谁写的?   (作者轻侯:是谁猜那书是克烈写的来着?呆猫那大爪子写一本书……不敢想!不敢想!)   【小剧场4】   子鹤:我真是个大帅逼!   子鹤:我真是个高冷大帅b!那偏执中透着坚毅的眼神,心动!   作者轻侯:醒醒吧,你拿的是逗比剧本,高冷跟你没关系。   子鹤:……你说什么?!(不能接受!)   【小剧场5】   作者轻侯:鸟,你的左肩魂火呢?   子鹤:给小十一了,帮他化形。   作者轻侯:……   作者轻侯:怪不得把三朵魂火都给混没了!你这是拿魂火当小费呢,随便给人。   子鹤:……是我想的吗?作者让我给!我能不给吗?   作者轻侯:你要是不给,哪有小十一护你百年,给你念经讲道,天天守着你?   作者轻侯:你要是不给,哪有轮回来的师父,变身为小要命给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子鹤:……我真是……这辈子生活,全靠上辈子施舍这样子……   作者轻侯:……诶?好像是诶……   ……   ……   感觉……我的灵魂……都在小剧场里…… 第48章 一颗牙齿   这颗牙齿很健康, 是属于成年人的牙齿。   被清洗的很干净,在2903布局的人, 显然将牙齿保存处理的很好。   子鹤躺在床上吸食这颗牙齿上留有的魂气时, 还在想,这颗牙齿是谁的?   会是上一世的师父的吗?   会是他的牙齿吗……   【春光明媚, 难得的清爽天气。   紫玄山上春花遍野, 暖风习习。   少年模样的子鹤坐在一片树丛后面,手中捏着小刀, 一刀一刀的削木头,逐渐削出一根木剑形状。   几百年前, 灵气充足, 只谭山市附近, 就不止紫玄观一家道观。   到了春季,常有其他道观的观主带着年轻道士们,到其他道观辩法的情况。   紫玄观观主张尘阳, 从未带着自家十一个徒弟,去其他道观进行过道法交流。   但今年春天, 却有隔壁城中道观观主,带着徒弟来紫玄山。   张尘阳一向是个恬淡的人,他鲜少与他人接触, 甚至很少带徒弟下山。   但有曾经的同门前来拜访,他也绝不会将之拒于门外。   子鹤不愿见人,也不愿去招待,便躲起来给小十一削木剑。   身后传来踏草声时, 他只是耳朵微微动了下,并不想跟那些来参观的梳着道髻的闲人说话,也不准备露面。   耳边却传来那些人的窃窃污言:   “你看到张观主没?我还没见过长的这么俊朗的男人。”   “我听说,他有个徒弟,好像是排行第九的,长的特别妖,比很多女人还好看。可惜一直没看到……”   “那个我也听说过,咱们师父一门几十个徒弟中,现在最厉害的,也就是张观主。还有有一个更厉害的小师叔,屈服心魔入了邪道,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个小男孩儿。   “那小男孩儿是个天才,什么术法手诀,看一遍就能学会。那小师叔就屠了那个小村子全村,将小男孩儿带走收为徒弟。   “据说张观主专门找到那位入了邪的小师叔……听说是用自己一朵肩头火,换了带走小男孩儿。那小男孩儿就是这个排行九的徒弟。”   “我记得好像给起名叫张子鹤?”   “对!你说,这位张观主,带着十几个徒弟在这山上,从来不下山,是为了什么?”这人说这话时,语气里便多了一丝猥琐。   “那怎么知道?魂火啊!一个人的精气元神都在这里面了,少了一朵魂火,那可不仅仅是减寿这么简单。这样都要把那张子鹤带回来,又是长的特别好看……呵呵……我看张观主长的也俊朗无匹,你说他们是不是分桃断袖……”   “哈哈,一个师傅十一个徒弟,日日夜夜在这山上,分桃断袖,哈哈哈……我倒也想改投到这紫玄观里了,哈——”   这道士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他们看到一个少年,从浓密的树丛后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一根未成形的木剑。   只见少年眉目清朗,五官长的极其精致。   面容白皙,乌发如墨。   看第一眼时觉得俊秀好看,再多看两眼,却会发现这少年有一双特别妖媚撩人的桃花眼,睨人时眼神冷冽而撩人。   那双眼,睫毛浓密,如在上下眼睑都画了黑色眼线,偏偏他眼瞳是琥珀色,显得眼神迷蒙,眼尾上翘,潋滟迷人。   两个人都有些看呆了,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   这时代正是‘清歌于漏舟之中,痛饮于焚屋之下’,男风盛行,两个道士瞧见子鹤的脸,再打量子鹤这少年清癯身材,邪念翻飞,更不能自已。   子鹤一甩手,将匕首和木剑都丢在了一边。   他快速一个手诀捏起,“咄”一声喝罢,两个道士瞬间被震的倒退一步,尽皆头晕脑胀,双目发昏。   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子鹤已经跳起俯冲,拳头举的高高,狠狠锤下。   他丢开匕首,是不想真的杀了这两个人。   可拳头却一下一下全砸在他们头脸脖颈要害之处,他手拽紧了一个道士的衣襟,突出的指骨砸的这人鼻子嘴巴全是血,呜咽着却根本无法挣脱。   只一会儿的工夫,子鹤已经将手里拽着的道士锤的满脸是血。   这道士浅蓝色的道袍衣襟处被染红,双手无力的垂下,只在被砸的时候抽搐下。   另一个道士终于回过些神,他手中立即捏诀,子鹤扭头看见他模样,那双桃花眼微眯,松开手里半死的蓝袍道士,也捏起手诀——   那道士哪里有子鹤速度快!   他还没将手诀捏完,子鹤口中“咄”字一出,又是一个震字诀。   他再次倒退两步,头晕目眩。   下一刻,子鹤一把揪住了这个人的衣襟,拳头如数锤下。   他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字,只抿着唇,寒着脸,拳头越砸劲儿越大。   鲜血愈来愈多,他双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血雾,打人的力气越来越不受控制。   大师兄冲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几乎吓傻,忙上前去拉子鹤——小九快把人打死了。   子鹤打红了眼,只觉得有人使劲儿拽他,他霍地回手一拳,直砸在来人的脸上——这一拳没有收劲儿,打的非常狠。   大师兄被打的双眼冒金星,口中血腥味四溢。   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甩了下头,才回过神来,面前景物一片片发花。   口中剧痛,舌头顶到一物,往手心里一吐,竟是被子鹤打掉了一颗牙。   “……”大师兄盯着手心里沾血的牙齿愣了好半晌。   师父张尘阳被小十一喊来时,便看到子鹤骑在一个灰袍道士身上,将那道士打的面目难辨。   他眉头微皱,大喝道:“子鹤。”   子鹤却已完全失去了理智,拳头一下一下往下锤,并未停顿。   张尘阳冲到跟前,便要捏一个震字诀,可瞧着子鹤因为正长身体而瘦削的背,他又不忍心。   便收回手,冲上前一把从背后架住了子鹤的胳膊。   随即他起身,硬将子鹤架起,倒退着拉离了几步。   子鹤还要挣扎,张尘阳用力抱住子鹤,低声道:“子鹤,子鹤……是师父,子鹤……”   子鹤大口喘着气,挣扎的双脚离地。   他双眼泛红,嘴唇颤抖,面上青筋暴突,沾着许多血点子。   他拳头上和袖口也全是血,双臂因被张尘阳架住而大张着。   那边大师兄和小十一忙连扛带拽的,将两个晕死过去的外观道士带离子鹤视线。   子鹤双眼盯着那两人离开,挣扎的力气渐渐变小。   张尘阳按住子鹤的胳膊,让子鹤转过身来面对了自己,瞧见子鹤双眼无对焦,双拳紧攥,浑身因为压抑和克制而激烈颤抖。   他叹息一声,将子鹤压进怀里,一手按着子鹤后脑,让小九的脸埋在自己颈侧。   他一手拍着子鹤的背,一手压着子鹤的后脑,一下一下的抚顺子鹤乱发,又在子鹤后脑勺反骨上轻轻的抚。   “子鹤,子鹤……”张尘阳叹息着喊他的名字,像在招魂一样,又像是无奈和心疼。   慢慢的,子鹤的颤抖平息,双眼也恢复了聚焦。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除了有血腥味,还有师父身上的皂香,他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莫名有种恐惧情绪,他哑着嗓子呢喃道:“他们两个嘴巴不干不净,我才动了手。没控制住自己……师父……”   师父别生我的气——他没能说出口。   张尘阳却没有多苛责,他又拍了拍子鹤的背,才退后一步。   子鹤有些拘谨的站在张尘阳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师父。   张尘阳朝着远处走过来的大徒弟招了招手,“子深,带小九去洗个澡,把这身衣裳换换。”   他声音仍旧温柔,透着股天塌下来都有他撑着的从容。   子鹤这才抬头看了眼师父,见对方并没有怨他,也没有厌他,只是朝着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放下些心来。   ……   大师兄将子鹤带回房间,让小童子给子鹤烧水洗澡。   他坐在子鹤房间桌边,瞪着子鹤,“啪”一声把个什么东西拍在桌上,气道:“你打掉了我一颗牙!你怎么赔!”   ……】   隔日一早,子鹤吃早饭的时候,专门打量了下李倦深的牙齿。   确定这家伙没有缺一颗牙,才放下心来——   看样子,上辈子被打掉牙,这辈子投胎也不会带着这个缺陷。   “还好,还好。”子鹤舒口气,不然真是……要欠李倦深多少因果债啊。   “?”李倦深拿着刚被人送过来的资料,一边翻看资料里关于新牵扯出的‘大人物’易丰的信息,一边抬头朝着子鹤投去疑惑眼神。   什么还好? 第49章 发财死小三   “这易丰真是不得了。”李倦深将自己看完的资料放在子鹤面前的桌上。   “怎么?”子鹤拿起资料, 一边嚼面包,一边看了起来。   “他15岁来谭山市打拼, 出国去霓虹国干了两年, 又去思密达国呆了一年,回来后做进出口生意, 做到谭山市首富。”李倦深喝了口牛奶, 又继续道:   “他的致富路,还不是很特别。最值得一提的, 是他的感情路。这人有两任老婆,第一任老婆据说是心脏病死的, 当时也没立案, 就火化办了丧事。第二任老婆比他小9岁, 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就这?有什么特别的?”子鹤还在看易丰的事业履历介绍,随口问道。   “他小三无数,似乎是个这方面欲望很强的男人。不过……他几乎死了6任小三儿, 都是跟他处了一段时间,在他玩腻了的时候, 暴毙在自己家里的。”李倦深翻开子鹤面前的资料,找到记录这些的那一页。   “你看,每一个死去的小三, 在生前都被侵犯,都死于心脏骤停。但查不到犯罪人的指纹,在死者家里也没有闯入者的痕迹。精液检测比对死者身边熟人,也都是找不到凶手的结果——易丰的DNA也总是不符。”李倦深向后靠进椅背:   “6起强奸杀害, 都是悬案。”   “死了6个了?这些女人就没听说过易丰发财死小三吗?这么前仆后继的?”子鹤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倦深摇了摇头。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这些凶杀信息的。   很多年轻小姑娘,才入社会,根本不可能知道易丰这种大人物的内幕。   子鹤抬头看了李倦深一眼,眉头深锁,拿着手里的资料反复看了起来。   “这就像……是个鬼魂强奸杀害了这些女性。”子鹤看罢,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向李倦深。   李大胡子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想的。   两个人于是就着早餐研究了起来。   他们不能就这么贸然闯到易丰家里去,但要想尽快获取更多信息,就必须得去他家里看看。   最后,子鹤拿起手机,给赵胤打了个电话:   “小要命,我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了?”赵胤才到学校,站在操场上,他捏着手机驻足,引起许多背着书包往教学楼里走的学姐学妹们注目。   “能不能把周山警官借我俩用用?”子鹤开口说道,丝毫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诡异之处。   连坐在对面的‘我俩’之一的李倦深,听到这句话,都露出了一个愕然表情,子鹤却还浑不在意的笑着。   “……”赵胤扯了扯眉心,在浓密的有些凶的眉毛、快要竖起来前,率先露出了一个无奈表情,“借来干嘛用的?”   “给你说个秘密,住我家那个表弟,是个卧底,查邪教的。”子鹤再次直白开口。   李倦深几乎原地爆炸。   他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瞪着子鹤——这家伙就这样把这种秘密这样说出去了?   性命攸关知不知道!!!   子鹤看见李倦深的样子,忙伸出一手压了压,随即一副安抚的样子,对电话对面的赵胤道:“不过是个攸关性命的秘密,你也记得保密,周山也不能说,爹妈也不能说。”   “知道了,然后呢?”赵胤的回答无比冷漠,显然对李倦深的事儿压根儿没那么在意。   虽然赵胤恢复记忆后,看一眼李倦深的脸,就知道这家伙是上一世的自己,也就是张尘阳的大徒弟。   但……   转世轮回后,即便上一世有师徒情谊,这一世也无关紧要了。   大家各自安好,全当陌生人。   “付老太太显然跟这个邪教有关,然后,昨天来我家偷东西的三个道士,也跟这个邪教有关。李大胡子那边的人查过付老太太和那三个道士,虽然还是没挖出这个邪教在谭山市的分坛地址,也没查出分坛坛主是谁,但查出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人,叫易丰。”子鹤简单说了一些,将关系理清,才开口请求:   “但是我俩一个卧底,一个帅b,也没什么正当理由去找易丰,所以就想到了周山。他不是警察嘛,正好易丰身边也有几个案子,周山可以带着我们,假装警察查案,去易丰家看看,顺便问易丰几个问题。你看行不行?”   赵胤在听到子鹤说‘一个卧底,一个帅b’的时候,眉心抽了抽。   随着记忆恢复的越来越多,他忍不住感慨:小十一到底是怎么教子鹤的残魂的?   真的只是每天讲道传经吗?   怎么把上一世那么一个性情阴翳,脾气激烈的少年,给教出这么个……活泼性格的?   “我问问我哥,看看他今天做什么。一会儿给你答复。”赵胤说罢,就挂了电话。   电话另一边的子鹤才想跟小要命么么哒一下,便听到了挂机的忙音。   心里忍不住吐槽一句‘没得感情’。   放下手机,子鹤就发现,李倦深坐在对面,一脸不高兴的瞪着自己。   “哎呦,小要命是信得过的人,他会替你保守秘密的!”子鹤说道。   李倦深瞧着子鹤一副‘你干嘛这么小心眼儿啦?’的样子,更来气了。   “你知不知道秘密是怎么变得人尽皆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信得过的人,你传给你信得过的人,他传给他信得过的人!”李倦深说着,忍不住气的拍桌子,黑脸。   tm的以后全谭山市的都知道他是卧底了,他还干个蛋的卧底。   ……   “你说,为什么易丰身边,死的都是女人?而且都是他的小三儿?”半个小时后,李倦深一边等着赵胤那边的反馈,一边反复查看那份资料。   “你的意思是……是易丰他老婆下的手?”子鹤抬头。   “啊?这么科学的逻辑结论?我以为是跟什么鬼有关,或者是有什么风水霉运之类的呢。”李倦深愣了下,他问子鹤,就是因为子鹤似乎是个天师。   却没想到从子鹤嘴里听到了个,如此符合科学价值观的推理。   “这哪里是不好的风水了?易丰喜欢玩儿女人,玩腻了,那女人死了,他就既不需要给分手费,也不用担心那些女人纠缠。这对于易丰来说,分明是好运。”   子鹤手指点着桌子,顺着李倦深的话,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关于女人或者情人的一些风水。   “这么说来,易丰嫌疑真的很大。”李倦深想,如果按照常理推断,最可疑的,的确是易丰,以及他老婆。   但是易丰既然是个跟饿鬼道息息相关的人,那这种事就不能完全按照常理推断。   两个人正根据现有的信息,使劲儿思考。   子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赵胤的电话。   “喂?亲爱哒~”子鹤笑嘻嘻道,一副好高兴接到小要命电话的语气。   赵胤抿着唇,听着子鹤的声音,觉得耳朵发痒。   “一会儿周山回家里去找你们,你们稍等半小时左右吧。”   赵胤给周山打电话的时候,周山正在局里接受表彰——   最近几个案子,周山屡屡立功,无论看起来多么棘手的案子,他都能在极快的时间内突破,连老悬案都能首尾结案。   不仅拿到奖金包,还得到了全市级别的奖章。   周山春风得意,正是高兴的时候,一接到弟弟的电话,听说是想盘问下,近几年里重大凶煞悬案相关的人员易丰,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哇!我家小要命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能搞定。”子鹤骄傲的朝着李倦深一抬下巴,意思是‘你看!小要命!厉害吧!我的!’。   “……”赵胤才请了假,正背着书包又往学校外走。   突然听到子鹤说这话,他忍不住扶额——   记忆里有两个张子鹤,一个像□□,一个像小流氓。   他感到自己很错乱,有时觉得两个张子鹤就要重叠了,然后……子鹤突然来这么一句特不正经的话,他的记忆就又分裂了……   “对了,我妈出差回来了。她说之前她想跟进的那个水产项目,出了食品安全问题。她一个劲儿说你神呢,晚上要亲自下厨请你吃饭。”赵胤在挂电话之前,开口说道。   “咱妈请客,我都有空。”子鹤往后一靠,窝进椅子里。他肉身内的残魂,从头到脚,仅剩心口处未被染红而已。   窗外晨光明媚,他心情也格外美好。   ……   ……   赵胤的母亲本名叫刘佩,作为经营一家食品加工工厂的老板,刚出差归来的她也没能得到充分休息。   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她便又坐在车上开始了一天的奔波和工作。   秋天的阳光很暖,空气清爽干燥。   阳光穿透车窗,洒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虽然已经42了,但因为保养和底子好,看起来还像三十多岁。   司机是她的秘书王舒,虽然是女司机,但是开车也很稳。   等红灯时,刘佩拨出的电话终于被接通,她立即笑着道:   “易总您好,我是海佩食品的刘佩,前天给您发过邮件的,不知道您还记得我不?”   “啊,刘佩啊,上次谭山市新企业会议的时候见过,我记得。海佩食品是个非常好的公司,我一直也有关注。”   电话另一边的老板声音低沉,语气和顺,让人听之便心生好感。   刘佩昨天出差的时候,就请秘书王舒与易总的秘书约过今天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不过,礼貌起见,她还是亲自给易总打了这个电话,一是跟对方确认一下时间和地点,二是也想通过通话,来确认一下对方对待自己公司的态度,以便在一会儿会面的时候,有所准备。   刘佩一听易总的声音,和语气中的亲和力,就知道对方应该是比较看重自己的公司的。   她忙热情回道:“我现在正从临海区这边往您公司那边赶。”   “在临海区啊,那你也别往老城区赶了,直接来美林城我的新办公室这边吧,我现在正好也在这儿。”易总的声音一贯的和煦。   “那行,我大概10分钟后就到。”刘佩与易总客气道别后,便挂了电话。   嘱咐秘书王舒转道向美林城。   待汽车在路口左转后,刘佩忍不住对自家秘书道:   “易丰作为谭山市首富,为人做派倒一点都不傲慢,还挺好沟通的。”   “他想跟咱们做生意嘛,咱们海佩的产品,各方面都在标准以上,我要是易丰,我也对刘总客客气气的。”王舒面对刘佩,说起好听话来不卑不亢,声音柔柔的,很有股绵柔韧劲儿。   刘佩听着忍不住笑。   上午的暖阳中,偶有早枯的叶子飘飘落下。   宝马车里,刘佩和王舒两个不同年龄的漂亮女人,距离首富易丰的新办公室,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  point:易丰的小三,是高危职业。 第50章 奇怪的味道   美林城是谭山市新区最大的商业楼群, 整个楼群的前排大厦是纯商业卖场——   电影院、电玩城、美食城、高奢商铺应有尽有。   后排楼群却是办公楼,易丰在这边租了一整层, 装潢后做了新办公室。   地下车库里, 赵母刘佩下车的时候,一辆红色保时捷跟着驶进车库, 在不远处的车位停好。   车上走下一位身材修长, 大概有一米六八左右的妹子。   妹子穿着一身优雅的香奈儿套装,阔腿裤将她那双本就笔直的长腿, 衬的更长了几分。   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面上未施粉黛, 却唇红齿白很是好看。   只一双微粗的柳叶眉, 为这张脸增加了几分英气。   年轻女人大概只有二十一二岁, 穿着爱马仕Rivoli半托,哒哒的走过刘佩身边时,头都没有侧一下, 行走间自有一股傲然贵气。   王舒锁好车走出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年轻女人, 她立即凑到刘佩跟前,用只有两个人听的到的声音,对刘佩道:   “这是易丰的大女儿, 叫丁谢,随母亲姓。”王舒是个好秘书,在出发前,对易丰已经做了相当详细的信息收集工作。   她知道刘佩刚出差回来, 估计还没来得及细看她整理的易丰的资料,便继续道:   “易丰这个第二任老婆不仅刚满结婚年纪就嫁给易丰,还是地产商的独生女。易丰6岁的小儿子是随他姓的。”   刘佩点了点头。   很多富豪的起家,都跟岳家的积厚有关,想来易丰必然也借了丁家不少财势。   走到电梯间的时候,正碰到丁谢也在等电梯。   刘佩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似乎完全不认识丁谢,她淡着脸,背脊挺的笔直,目不斜视。   王舒就没办法这么从容不迫了,她视线老忍不住往丁谢身上的名牌扫,爱马仕的鞋,香奈儿的高订,dior的当季衬衫内搭,lv四叶草项链……   背的包还是爱马仕的稀有皮Birkin!   王舒觉得自己十年都赚不来丁谢这一身行头的钱。   伤心。   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停靠在28层。   丁谢率先迈出电梯,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这时候,刘佩和王舒才发现,丁谢还拖拽着一个小拖箱。   电梯间正对易丰公司的玻璃正门,门内的前台一眼就看到了大小姐丁谢,忙起身给丁谢开门,并恭敬的招呼。   丁谢只朝着前台点了点头,直奔易丰办公室。   相比丁谢,刘佩和王舒享受到的待遇,虽然也很亲切,却差了不少。   丁谢与易丰简单说了几句,就走出易丰办公室,拖着小拖箱,直奔整层办公区最隐蔽也最奢华的房间——   东边最里层的1号房。   她先敲了三下门,才推门走进去。   转身关门时,她朝外看了一眼,正对上刘佩好奇的眼神。   不等刘佩多看一眼,丁谢便关上了门,“咔”的一声将门反锁。   刘佩在走进易丰办公室前,忍不住心里嘀咕:   别人公司都将一层中最内一间留给老板用,怎么易丰倒把那间办公室,给了女儿?   ……   ……   丁谢走进的房间,严格按照门牌号算的话,应该是2801号办公室。   是这一楼层中,风水最好,最宽敞的房间,如果是其他公司,的确会留给大老板。   可这房间,并不是刘佩所猜想的那般。   丁谢并不在这里办公,作为继承了易丰70%资产的女儿,她不需要再在任何地方办公,享受生活就行了。   这房间的布置,说来还跟饿鬼道有关……   丁谢最初接触饿鬼道,是跟着信仰此道的父亲去听讲。   丁谢出生后,随着年龄增长,父母很快便迎来七年之痒。   接着,父亲开始了不停歇更换情人的生活,他与母亲的感情也愈来愈差。   在这个家里,最痛苦的,远不止母亲,还有她这个慢慢懂事的女儿——   痛苦的青春期,为了排解情绪,她开始比父亲更频繁的接触饿鬼道。   直到3年前,她成了饿鬼道谭山分坛的小头目,辅佐坛主维系教派组织的运转。   这之后,在很多事情上,父亲开始变得依赖她。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父亲将他资产的70%都转到了她的名下。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对饿鬼道的信仰,才使他对她如此倚重。   更因为……母亲怀弟弟的时候,积郁成疾,弟弟生下来便有先天缺陷。   她,相当于他唯一的健康血脉。   将长马尾束在头顶,扎成道髻。   2801办公室内光线昏暗,除了最左边留出一道通风采光窗外,其他窗都用窗帘遮蔽严实。   昏暗的办公室内,布置的如卧室一般,奢华而舒适。   丁谢脚下踩着的,与外面办公室地上铺着的地毯不同。   这间办公室里的地面,是纯黑色的大块儿磨砂瓷砖,不光滑,冰冷。   整间房里弥漫着贡香味道,和一股奇怪的淫糜之气。   丁谢不习惯的皱了皱眉,她无论接触这尊神多少次,都无法习惯这股味道。   房间靠墙一侧有一个巨大的供台,供台上有一尊石像,供台下有跪拜蒲团。   光线暗淡,只有走进才能看清那石像模样。   石像本是仙官打扮,石刻的华服彩衣之下,是全黑的阴沉皮肤。   仙官头戴金冠,镶满宝石,本该是豪富贵气模样,可这石像有个凶横的鹰钩鼻,厚唇含福却似笑非笑。   这张脸上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是它的双眼,圆瞪微凸,直怔怔的盯着前方,给人贪婪而不怀好意的感觉。   加上,黑脸上只雕刻了眉弓形状,却没有纹刻眉毛——人无眉本就显得凶恶,配上这张脸,更让人不敢直视。   丁谢没有抬头直视石像,只默默走到供台前,躬身行礼后,点了三只贡香,行了三礼。   随即利落转身到门口,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搬运摆放在房间最内侧的、藏在床后的箱盒中。   做罢这一切,她又将箱子里的十多个蛋掏出,摆放在了供桌上。   最后再行三拜后,她转身拖着拖箱,果断离开了2801办公室。   在她关上门的瞬间,供台上的十多个蛋中,放在最边上的一颗,突然“啪”的一声被压爆。   蛋液喷溅而出,死无全尸。   有什么东西,像抹布一样将蛋液擦拭干净。   很快,蛋液蛋壳都消失不见,仿佛这颗蛋从未存在过。   昏暗的房间中寒气弥漫,地上传来砂纸刷地般的声音,让站在房门口,尚能听到房间内些微声音的丁谢,毛骨悚然。   她想咽口水,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   忍住开门探看的冲动,她朝着办公室另一侧的员工健身房走去——   那里有间可以沐浴的房间,每次进过父亲的供坛,她都要好好洗个澡才行。   寒着一张脸,她步子迈的飞快——   急于洗去沾染来的一身腥臊之气!   ……   ……   2802办公室里,刘佩和秘书王舒坐在易丰大办公室的饮茶区。   易丰虽然是大老板,却在秘书烧好水后,纡尊降贵的亲自给刘佩二人泡茶倒茶。   亲切的不像个市侩的商人,倒像个爱好茶艺的前辈。   易丰虽然五十多了,但发际线还坚挺,黑发虽然不能算浓密,但打理的很好。   配上一身极有质地的行头,看着很有几分老雅痞的帅气。   “来,尝尝我珍藏的大红袍。”易丰轻压白衬衫袖口,伸长手臂给两位美女倒茶。   随即放下茶壶,捏起茶杯一边靠进沙发,一边将茶杯放在鼻下,闻嗅茶香。   “易总您这茶可真香。”王舒很好的扮演着暖场的晚辈,一边夸奖,一边喝了一口茶。   待三人都饮了半杯,王舒才拿出笔记本,打开了自己做好的ppt。   接下来,王舒根据ppt上的信息,给易丰讲解自家公司的产品。   刘佩则卷着二郎腿,一手压在膝盖上,一手搓着茶杯,坐姿矜贵的听着,偶尔做一两句补充。   易丰靠在沙发里,时不时饮一口茶,双眼则在两位美女的脸,和ppt之间梭巡。   在王舒视线盯着ppt时,他的目光顺着年轻女郎姣好的面颊而下,划过修长细颈,顺着锁骨,直至腰身长腿,最后落在她穿着黑色高跟鞋的脚上。   他一眼就看出,王舒的鞋码应该只有35,以她的身高,这双脚可说非常秀气了。   他淡淡的抹了下唇,视线又落回ppt上,脑中却想象着那双脚被握在手中把玩时,会是多么可爱怡人。   “易总您看,这是我们的生产线……”王舒完全不知道易丰那双看似儒雅的眼睛,到底在看什么,她仍然挂着职业化的谦逊微笑,语句清晰的介绍着。   易丰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向刘佩身上。   ——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保养得当,穿搭得体,白皙皮肤配上温润红唇,加上她身上那股矜贵的气质……   易丰品了品,他很喜欢刘佩身上那种‘谁也看不上’的距离感。这种打拼出来,自己做老板,又将家庭经营安排的很好的女人,内心一定非常理性骄傲——   这样的女人,征服的过程一定很让人快活。   相比王舒的稚嫩,易丰其实更喜欢刘佩的成熟韵味。   他手指在身侧的沙发上点了点,面上露出满意神情。   如果丁谢在这间屋子里,看见父亲的表情,会立即看出他在打什么算盘。   就算不立即露出怨愤神情,恐怕也会寒下脸来。   可这屋子里坐在易丰对面的,却不是早看透自家父亲的丁谢,而是两个并不深知易丰其人本性的女人。   刘佩早就知道易丰的风流史,也从周山那里听说了易丰有几任情人死于非命。   但她也知道,易丰并不是凶手,他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且现场的确不曾留下易丰任何指纹之类的痕迹——他甚至不曾去过他那些情人的家里。   商圈儿里,易丰的口碑是非常好的,刘佩虽然未必看得上易丰的人品。   但要养活一个公司的员工,做生意,她倒也不至于排斥跟易丰合作。   此刻看见易丰满意的表情,她也并不知其意,只是抿着唇淡然微笑。   沉稳,不卑不亢。   易丰忍不住在心里点评。   王舒瞧见易丰的表情,还以为是她做的介绍,另易丰很满意。   她嘴角微翘,眼睛里透出几分喜意来。   天真。   很显然,这年轻的女孩子更容易得手。   易丰眼带笑意。   待ppt介绍完了,王舒起身询问站在一边的易丰秘书:“不好意思,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易丰的秘书送王舒到门口,为她指明方向。   王舒往卫生间去时,易丰秘书则转向公司商务部,去取易丰需要的资料。   办公室内,只剩下刘佩,和双眼温柔、笑容充满自信的易丰。   ……   ……   王舒离开易丰办公室,穿过长廊,走向整个办公层另一边的卫生间。   易丰公司的办公区很大,可是四周很静,只有一些敲击键盘的声音——办公室里的人似乎都不会聊天或沟通。   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身后有奇怪的摩擦地毯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   视线不自觉往下,身后的地毯上似乎有奇怪的痕迹,长痕一直蔓延向她来时的走廊。   皱了皱眉,她有些疑惑。   一股说不上来的空落落的感觉,让她感到紧张。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些关于易丰的传言,说他不祥,说接近他的女人都会走霉运,说做他的小三儿更是容易丧命之类的……   想到易丰身边曾经死过6个人,还不包括他老婆,他却看起来精神奕奕,没有丝毫失去过情人或爱人的失落。   她就觉得心里发寒。   穿过开放式的办公区时,她简单扫了两眼,发现办公区里的男员工们还好说,女员工们却各个都很好看。   老色魔!   王舒忍不住心里吐槽易丰。   到了卫生间,她没有先去上厕所。   而是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洗手——刚才跟易丰握手的时候,她就觉得手心不舒服。   易丰的手冰凉而潮湿,握着的时候有种黏腻的感觉,他的汗留在她掌心里,让她有些恶心。   洗过手,擦干净了,她才觉得舒服一些。   将擦手的纸丢进垃圾桶后,眼角余光突然好像看到了镜子里什么在动。   她忙定睛朝着镜子望,什么都没有,卫生间内外都只有她一个人。   转身又朝着身后看,冰冷的空气中,空荡荡。   她口干的舔了舔嘴唇,奇怪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卫生间地上没有铺地毯,她总觉得门口那部分的地面有些暗淡,伸脚朝着那边踢了踢,什么都没有触到。   这是当然。   可脚收回来的时候,却总觉得凉飕飕的。   心里一紧,她双手不自觉攥紧,莫名的恐惧感让她头皮有些发麻。   想要夺门而出,可尿意又强烈。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快速转身进了最靠门口的门。   嘘嘘时,她总觉得门下缝隙外似乎有个冰箱,在呼呼朝着她的脚吹凉气。   方便罢,她提起裤子和过膝裙,惶急的用力推开门。   “梆!”一声大响,吓了她一大跳,心脏砰砰砰乱跳。   不敢停留,她迈出卫生间,快步前行。   ——这时若有人从身后望她,可以看出她的惊慌,以及快速行走时,摇摆扭动的臀部。   王琼后背一阵发麻,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住,如芒在背。   在迈出卫生间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   可抬眸却见,卫生间正对着门的镜子上,起了一层冷雾。   她头皮发麻,像有人用力拽着她的头发。   转身不再回头,她匆匆走出卫生间,穿过北边长廊,往易丰办公室走。   可她往总觉得身后有奇怪的摩擦地毯的声音,如来时一般。   她觉得自己没有听错,她……她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   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咽了口口水,她穿过公共办公区的时候,不断朝着那些坐在电脑前忙碌的人看。   那些人仿佛既没有感受到奇怪的寒冷,也没察觉出微妙的恐怖气氛。   当她穿过这部分区域时,那些人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她很想过去随便找个人说两句话,以缓解一下自己突然涌上来的恐惧。   但理性上又觉得这样做太怪异。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因为不好意思,而选择穿过公共区域。   抓紧回到刘佩总身边吧。   加快速度,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快走到南边最里间时,她好像又听到身后隐约的摩擦地毯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她频频回头看,每次都只看到空气——如她所料。   她也不敢细看,只步子更加加速,走到最后,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在逃离。   待到了最里间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以便让自己心绪稳下来,免得进办公室时太狼狈,给刘佩总丢人。   确定自己呼吸稳了些,她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这本就是礼貌性的行为,毕竟她只是短暂离开上厕所,不需要里面的人应答,就可以推门进入了。   于是,虽然没有听到里面的应允,她还是推开了门。   可才迈开脚,她发现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窗明几净的大办公室,反而是阴沉晦暗的房间。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易丰公司的办公区域里,不像其他公司那样将最靠里的办公室留给大老板——   南边走廊里倒数第二间,才是易丰的办公室。   是她走错了。   有了这层认知的王舒,突然就心慌了。   她手指僵硬,浑身发麻,不敢细看面前昏暗的房间,诡异的感觉让她颤着手,拽不拽上门退出去。   可不等她动作,身后突然有股黏凉的寒气挤压着、朝她的背扑了过来。   她只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待恍惚片刻恢复意识后,她发现,身后的房门已经关上,她被推进了这间误闯的昏暗房间。   冲鼻全是腥臊怪味儿,喉咙口一阵抖,她张口要叫。   可就在她张嘴时,猛然间一股大力朝着她压过来——   ……   而在这一切发生时,隔壁的2802办公室弥漫着茶香。   阳光穿透大落地窗,洒在易丰和刘佩身上,暖洋洋。   “听说刘总儿子特别优秀。”易丰突然将话题从公事,转向了私事。   刘佩愣了下,但还是笑吟吟道:“嗯,挺早熟的孩子,是很优秀。”   “不过……我听说刘总的老公因为年轻时受伤,这些年倒是……”易丰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刘佩的表情。   他这话露一半遮一半,若是单纯的年轻人,可能还会疑惑这是要夸,还是要贬。   但刘佩在社会上打拼了这么多年,对于很多男人的手腕了然于胸。   像这种莫名其妙开始聊私事,她已经很警觉了。   对方又突然提起他老公,还说什么‘受伤’,暗示她老公各方面不行。   这是高级撩有夫之妇的手段——先通过聊私事夸两句来取信对方,再在对方的痛点上撩拨一下。   如果刘佩这时候露出为难的表情,显露出因为老公而觉得难堪,那易丰必然蹬鼻子上脸,要开始安慰她。   如果刘佩没猜错的话,易丰还会开始展现他的男性魅力——踩着她老公,来显得他厉害。   她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即说话,眼睑微敛,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易丰捕捉到她这个微表情,立即笑道:   “咱们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多着,你就当我是老哥哥。日后有什么事儿为难,都来找我。”   说着,他伸长手,朝着刘佩的肩膀摸了过去——   肢体碰触又是新一轮的试探,也是勾引人、显示自己强势的手段。   刘佩在易丰的手搭上自己肩膀前,突然抬起头,面上挂着冷笑。   她肩膀灵活向后一收,巧妙的躲开了易丰的手。   随即,她一手合上王舒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另一手捏起茶杯便往易丰面上泼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刘佩突然变脸,易丰措手不及之下,虽然已尽快躲闪,但还是被泼了一脸一肩的茶水。   他才要发怒,刘佩却已经率先站起身,一边将笔记本装回包里,一边泼辣道:   “易丰你要想好好做生意,就拿出诚意,别在这儿动歪心思!你女儿才来过,你个老东西也不嫌丢人!使这些手段,真以为自己聪明?嗤,丑态百出。”   刘佩生在北方,长在北方,从小就是火爆脾气,闯出这一片天地,也是靠着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   就现在的从容矜贵气质,那都是岁月和社会经验积累下来的气度,可不是说她真是笑眯眯的好脾气。   “我老公就算受过伤,也是个警察,是个英雄。你算个狗屁。”刘佩说着拎起提包便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朝着易丰睨了一眼,不屑道:   “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   p.s.丁谢在第31章出现过,她曾为了检验‘钱绅’的口水,而拿走了子鹤的矿泉水瓶——装着小区阿姨口水的一瓶矿泉水。 第51章 疼不疼?   周山的吉普车上, 坐的满满登登。   身穿警服的李倦深坐在副驾,赵胤和子鹤则坐在后排。   子鹤捋了捋头发, 就不自觉的不断朝着小要命打量——   这小子穿着周山给准备的警服, 肩宽背挺,面肃腿长, 特别精神。   正气冲天, 俊朗无匹。   我这小肉身可真好看。   子鹤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配合着‘赞赏的眼神’和‘感叹的点头’。   赵胤终于有些受不了子鹤炙热的眼神, 他皱着眉伸五指扣住子鹤的头顶,硬拧着子鹤头脸朝前看。   “付慧布的那个局, 不是给自己增寿的。”赵胤收回手, 将手贴着大腿放在身侧, 扭头对子鹤道。   “不是给自己布的?”子鹤挑眉。   “2903圣坛里,警察砸了顶棚,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帽子。是老年男性戴的款式, 而且是那种已经戴的起毛的老旧帽子。”赵胤说罢,摇头道:   “你一定想不到, 那帽子是谁的。”   这帽子的主人,才是燃寿生死局真正的受益人。   虽然风水局最后被他们破了,但在风水局生效的时间里, 医院里死去的病人的寿命,还是被劫走了。   “想不到。是谁的啊?”子鹤问道。   “张磊。”   “张磊。”   结果赵胤开口时,子鹤抢着跟赵胤异口同声。   “……”赵胤皱了皱眉,转头瞪向子鹤: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子鹤瞧着小要命那小表情, 立即笑了起来。   开心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子鹤其实早隐隐有这个推测,他就是瞧着小要命那副‘烧包’吊人胃口的样子,想逗着小要命说话。   “你怎么猜到的?”赵胤有些不解的皱眉。   “你都说我肯定猜不到,那就不是付老太太身边熟人。然后剩下的随便蒙一个呗。”子鹤笑嘻嘻的道,气的小要命撇了撇嘴。   其实他之前看过张磊的面相,有苦相,但有偏福。   之前想着是他资助养育的孤儿们,长大后孝敬他。   现在看来,是有付老太太这个雷锋送寿啊。   “不过,为什么付老太太要给张磊布局劫寿?他们俩……?”   莫非……是老树开花?   子鹤忙扯着小要命问问题,以满足小要命显摆的欲望。   “张磊现在就养着一个孤儿,是个女孩子。上高二,在整个省级都是有名的学霸,各种比赛总能拿到名次。付老太太被返聘后,从高一开始教她,很有感情。”   赵胤也不再卖关子,被子鹤一通不正经,他炫耀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了,有些没味儿的跟子鹤说道:   “付慧说,那女孩子可以没有老师,但是不能没有爷爷。”   “……”子鹤抿住唇,突然觉得很难评判这件事、这个人。   付慧布了劫寿局,害许多老人死于非命。   可她偏偏还不是为了自己,甚至也不是为了她的亲人。   人类果然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周山开车比李倦深要稳一些,遵纪守法也不超速。   待到了易丰在新区美林城的办公楼地下车库,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   ……   丁谢洗好澡,将长发梳成头顶发髻,随即换了一身宽松的中式休闲衣裤,配上白色布鞋。   虽然打扮中性,但五官和身段仍显露女性的柔美特质。   她专门将眉毛画粗了些,让自己更加雌雄难辨。   上次她在李超别墅里,参与一群和尚、道士驱‘小鬼’事宜,第一次见到子鹤时,便是类似打扮。   当时许多人都以为,她是个男的。   坐在父亲专门给她修的小换衣间里,她仔细的往脸上抹着香香,想着一会儿去做什么、玩什么、吃什么。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急促的唱歌,催促她接电话。   丁谢心头一晃,皱着眉头接了起来,另一手仍在往面颊上拍补水。   “什么?”听到对面人的话,她拍面的手猛然顿住,声音平地拔高。   那边似乎有人急促的说了什么,丁谢的眉头越皱越紧。   因为每年不断往教派里送钱,加上为人聪明,她在教派里的地位,已经很临近坛主。   甚至很多时候,坛主都要敬她几分。   现在教里出事,往往也会直接找她。   电话那头的人说罢,丁谢就冷声道:“你说是……紫玄观的老观主?来抢东西?”   “……”丁谢认真倾听。   “斗法?”丁谢不敢置信的反问。   “你带着人,想办法杀了他!”丁谢眉峰微竖,虽然是年轻女性,说出的话却透着股非她这个年纪会有的冷酷。   “……行,我马上到。”丁谢啪一声将电话按在桌上,盯着镜子思考了一会儿,才转身拎起包,疾步朝外走去。   ……   ……   子鹤一行人抵达28层,从电梯里走出来时,迎面便看到了穿着一身轻麻休闲常服的丁谢。   上一次子鹤与丁谢虽然同在李超老板的别墅里,他却没有注意到丁谢。   如今两人面对面照面儿,他目光落在丁谢身上,便忍不住有些发怔。   在旁人眼中,丁谢也许只是个普通年轻女性。   但在子鹤眼中,丁谢周身却散发着微微的浅黄色光芒。   ——这女人居然是个石女!   所谓的石女肉身,不具备当母亲的条件,无法进行正常的夫妻性生活,不来姨妈……   可在玄门,这却是吞灵不泻的貔貅身——对魂魄是非常滋补的!   丁谢看到子鹤,也微微一怔,虽然子鹤现在穿着一身警服,但这张脸她可不会忘。   往电梯里迈的步子便有些犹豫——如果不是教派里出了大事,她真的想留下来,看看‘钱绅’如此打扮,跑到她父亲公司,到底是想干什么。   抿着唇,她深吸一口气,只得装作不认识子鹤一行人的样子,淡着脸踏进了电梯——   教派里的事儿太大太急,她必须立即赶过去才行。   子鹤却不知道丁谢身份,也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只一副酒鬼看到酒的样子,就差流口水了。   赵胤看到他盯着丁谢眼睛发直,皱了皱眉,扭头想仔细打量丁谢时,电梯门却正巧合上。   “怎么了?”赵胤转回头,瞪向子鹤。   什么东西让他看的眼都不眨的,一脸痴相?嗯?   “哦,没什么……”子鹤眨了眨眼,忙回头朝着赵胤笑。   瞧着赵胤的肉身是泛着纯净的白芒的,他忍不住慨叹:还是小要命的肉身更好,嗯嗯!   ……   一行四人走到前台前的大玻璃门处,前台忙出来开门。   子鹤站在一边,一眼就瞧到了门口左右两边的盆栽——这居然是两盆芙蓉树。   芙蓉树,又叫合欢花树。   他听说过许多公司门口摆各种招财类植物的,摆芙蓉树的倒是第一次见。   踏进玻璃门,子鹤和赵胤都敏锐的吸了吸鼻子,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再往里走,拐进长廊的位置,专门开辟出一个小空间,摆着一个小小的财神像,像前有贡香在燃。   子鹤皱了皱眉,现在还在敬财神的企业,一般都是老企业了。   才要继续往前走,与这神像错开,子鹤却又顿住脚回头望了一眼。   这神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神像周身雕刻着元宝钱财等吉祥招财的东西,但面容既不是关公模样,也不是常规财神爷的模样。   看起来甚至有些像怒目金刚,就是那种门神的长相。   他皱了皱眉,公司前台已经带着李倦深、周山他们走出去好几步了。   子鹤只得先放下,不再细看,快赶两步追了上去。   穿过走廊,子鹤感到汩汩寒气在往脖子里钻。   低头看自己手背,便见尸斑竟开始出现在手背上。   他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眉头微锁,目光透起寒意——这地方有古怪。   四周有股邪气在侵蚀他的肉身,吸他身上的阴气。   目光下沉,脚下的地毯上似乎有奇怪的光泽,像是什么粘液在地毯上干涸成结晶,在反射微弱的光。   扭头朝着赵胤望去时,便见小要命也在低头打量脚下的地毯。   走到易丰办公室门口时,赵胤回过头,与子鹤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虽然都没说话,却都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前台妹子推开房门,易丰迎出来的时候,赵胤紧了紧手里的书包,似乎在按捺掏出锤子的欲望。   易丰本来以为只有周山警官一个人过来,他当是个很随意的问询——毕竟,案子已经过去好多天了,该有的盘查早就该结束了。   结果看见周山一步他进来,后面跟着三个高个子,其中有一个身高体壮大胡子,乍一眼看着跟个土匪似的。   他吓了一跳,幸亏多年积累了随机应变的能力,摆出一个笑脸,将他们都迎了进来。   “快进来快进来。”易丰瞧了眼沙发,只够坐三个人,忙喊秘书再搬个椅子过来。   就座的时候,李倦深和周山都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   心细的赵胤却站在一边,面对着还剩一个的沙发,并没有准备直接坐过去。   他与子鹤一起等秘书的椅子。   子鹤便笑着按照赵胤的肩膀,准备让小要命先坐。   赵胤回头看了子鹤一眼,伸手拉下子鹤的手臂,仍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他不愿意自己坐着,让小子鹤孤零零站在一边,像个跟班似的。   过了一会儿,秘书搬了个椅子过来,两个人才一起坐了。   子鹤默默的挑了下唇角,心里有丝丝暖意。   易丰坐在对面,望着面前的四个警员,有点傻眼。   这……怎么来了这么一堆人?!   还各个面露凶光的瞪着他,干嘛?人多?吓唬他?   ……   “问你几个问题。”周山办案时,一向口气生硬,通身上下都是公事公办的强势。   易丰微笑着点了点头,很是从容。   “这6个死者都是你的情人?”周山问。   “这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易丰冷笑了一声,才又道:“只能算曾经有过情愫吧。”   四两拨千斤。   “那这六个女孩儿的灵魂都去哪里了?”周山也不恼,淡然的便将第二个问题朝着易丰抛了过去。   他问的很自然而然,像在问‘你早饭吃的什么’一样自然。   易丰却猛然怔住,这是什么问题?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瞬间的心虚涌上来。   可马上,他想到周山的身份,改而嗤笑一声,“周警官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灵魂去哪儿了?天堂?哈。”   他说了句自以为好笑的笑话。   可坐在他对面的四个人,却都从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里,察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慌张。   不止是惊讶,而是透着股慌张的疑惑。   接下来,周山又问了许多问题,一些奇怪的问题穿插在普通问题中,总能打易丰个措手不及。   子鹤专心听着,在周山询问的空挡,开口也问了易丰一个问题:   “易总门口敬的是什么神?我瞧着像财神,可又不像财神。”   “这也跟案情有关吗?”易丰皱了皱眉,似乎对子鹤的问题非常排斥。   “请你回答问题。”周山强硬道。   易丰抿了抿唇,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眼神时不时朝着这间办公室的独立卫生间瞄一眼,隐有几分不安——   像是卫生间里有什么定时炸弹,怕被发现一般。   “是地方财神,我出生在江南,家里人拜的财神一直就长这个样子的。”易丰淡然的道,说话时身体不自觉往后靠了靠。   他想定点不动微笑,但又觉得不舒服,整个一系列动作不那么顺畅,有几分尴尬意味偷出来。   周山和李倦深都捕捉到了易丰的小动作,虽然没有说话,却在心里记了一笔:   易丰信仰的这个财神,恐怕是个突破口。   李倦深只恨自己刚才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那尊神像。想到这里,他便起身问道:“这里有卫生间吗?”   易丰便朝着门口的秘书示意了下,秘书仍旧是引着李倦深往外走,给李倦深指引了办公室公用卫生间的位置——而非直接使用易丰的室内卫生间。   李倦深出门后,立即拍了那神像的照片,发给同事去查。   房间内,赵胤却始终沉默着,鼻息间有股奇怪的香味。   他皱起眉头,觉得这味道像是母亲惯用的香水的味道。   他心里有些不安,四处看了看。   最后,几乎怀疑自己错觉时,他在易丰沙发边角处的地上,看到了一颗水晶坠子。   与母亲手链儿上的坠子很像,不顾这时候正在询问易丰,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易丰沙发边,俯身捏起了那颗水晶坠子。   几个人正疑惑赵胤突如其来的动作,易丰瞧见赵胤手里的东西,脸色却沉了沉。   下一刻,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赵胤突然回神去够书包。   “?”子鹤有不好的预感,他仿佛在小要命脸上看到了煞气。   “?”周山疑惑的看着弟弟,不明白弟弟怎么突然这么不顾全大局。   在易丰有些惊慌的眼神注视下,赵胤一把便抽出了殄官锤,一手将书包往背上一背,他转身就抡起锤子朝着易丰的脸糊了过去。   “哎!”周山骇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弟弟这样狂暴的一面。   子鹤霍地站起身。   周山反应慢了一拍,想拦住赵胤显然是来不及。转眼瞧见子鹤起身,才稍微放心一些——还好有张子鹤拦住弟弟。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到张子鹤一下扑向易丰。   在赵胤举着锤子往易丰头上招呼时,子鹤凶狠的一把按住了易丰的肩膀,使易丰不得动弹,无法躲闪——   他哪是去拦着赵胤,他这是‘赵胤打架,他递刀啊!’。   谁tm管易丰的死活,小要命既然要揍易丰,那子鹤自然是选择帮着小要命啊!   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是周山想多了。   “刘佩呢?”赵胤这一锤子并没有砸在易丰的脑袋上——这是自然,易丰脑袋受了这一锤子,只怕要扁烂。   殄官锤带着一股锐风,擦着易丰的耳朵垂在他靠着的沙发背上。   惊的易丰一身冷汗,吓的直哆嗦。   赵胤这问题一问,易丰就开始奋力挣扎了起来。   “打人啦!揍人了!你们要干什么?我没有犯罪!放开我!”易丰大喝起来,语气很是强横。   子鹤嘴唇一扯,一手按着易丰肩膀,另一手便按住了易丰的腿。   赵胤也不含糊,再次挥起锤子,照着子鹤按住的、易丰的那条腿就狠狠砸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嚎出,易丰脸色瞬间煞白。   他腿被砸这一下子,咔嚓一声,他都听到了骨头断碎的声音。   身心都遭受了重创,又痛又惊惧。   这年轻人不是开玩笑,他们这是动真格的。   “周警官!周警官你不管管吗?我没犯罪啊,啊啊……”他疼的一阵急喘,几欲昏厥,浑身都因为疼痛而哆嗦了起来。   周山也被吓的不轻,他这才想起来站起身,可看着赵胤的样子,他心里疑惑着赵胤刚才问的那句话,便没有阻拦,反而是一起瞪住易丰,喝问:“刘佩呢?”   “什么刘佩?你们不能……不能丢了个人,就,就来我这里找吧?嘶……快打120……”易丰红着眼睛,抖着唇,想要挣扎起身拿自己手机。   可随便一动,腿就疼的他直翻白眼儿。   周山也不含糊,他转头四处打量了下,见这办公室里还有个房间,三大步就跨了过去。   一把拉开门,周山走进发现是个独立卫生间,推开门看到的是洗漱台。   他视线落在洗漱台边上的马桶间,手放在腰间的配枪上,他走到马桶间门前,机警却果决的一脚踹开了那门。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赵母刘佩被遮了眼睛,黏住嘴巴,五花大绑的坐在坐便器上。   “妈!”周山惊呼一声,一步上前便将赵母抱了起来。   赵母忙摇头扭动,周山三两下解开了赵母身上的捆绑,拉起赵母,慌张问道:   “妈你没事吧?”   赵母嘴上被粘的地方有些泛红,身上有几道红痕,但瞧着没受什么伤。   “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赵母喘一口气,觉得浑身酸痛。可瞧见周山老大一个高个子,站在自己面前,关切的打量自己,心一下就安了。   方才的惊慌恐惧,一下都得到抚慰。   “啊!还有王舒,我带着秘书王舒过来的。你们看到她了吗?是她报的警吗?”刘佩一下想起自己的秘书。   周山愣了下,忙转身往外走,赵母快步跟上。   赵胤扭头瞧见自己母亲跟着周山走出来,没什么事儿的样子,总算放下心来。   可又觉得一阵阵后怕。   如果他们没有来,母亲会怎样?   如那些易丰的小三儿一般,莫名的因为心脏骤停死去?   “王舒呢?”周山冲到沙发前,这一回,他也面露出凶光——这一回,易丰栽了!再也别想逃脱法网!   他一把揪住易丰的头发,迫使易丰昂起头,“你把这位女士带来的秘书藏哪里了?”   “那个秘书我也没看见!她去上卫生间了,我也没看到她!”易丰被吓的不轻,赵胤拿一锤子让他失去了心底的防线,整个人都变得软弱了许多。   刘佩听到易丰这话,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准备去找王舒。   “妈,你别去,我去。”周山拉住了刘佩,自己往外走去。   正巧这时上完厕所的李倦深推门走进来,他一边用自己的牛仔裤擦手,一边抬头——   然后,他就见刚才还好好的几个人,突然打成一团。   “?”他愣了下,却还是下意识的按住了身后的门——让跟着他准备走进来的易丰秘书,被关在了门外。   “你帮着他们。”周山对着李倦深交代了一句,便推开李倦深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口的易丰秘书,便被周山捏着肩膀给带走了。   刘佩一转身,走到沙发前,扬起手狠狠给了易丰一巴掌。   易丰因为疼痛,几乎要陷入昏迷,又被刘佩这一巴掌给打醒,腿上的疼痛再次让清醒的他低声呻吟。   “我……我就是一时色心起,我还什么都没干呢。我没有造成实际伤害,你们不能……快打120……我快死了……”易丰仍然不死心的低声嚷嚷,说话时,时不时因疼痛难忍而抽凉气。   “你门口那神像,到底是什么?”子鹤按住易丰肩膀,逼问道。   “就是财神啊……”易丰苦着脸,满面的冷汗。   子鹤呲了下牙,洁白的牙齿让易丰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子鹤伸手便朝着易丰受伤的膝盖按了下去。   “啊啊啊啊……我说!我说……啊啊啊……”   整个房间瞬间充斥易丰痛苦的嘶嚎和求饶。   连深恨易丰的刘佩,瞧着那个面对她时,总是笑嘻嘻装傻卖萌的张子鹤,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孩子……还……还……   手劲儿挺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刘佩(皱眉):哎呦,子鹤这孩子,手劲儿这么大呢!看把易丰疼的。   易丰(冷汗淋漓):嗷嗷嗷嗷……你有重点吗你!啊啊啊啊……   子鹤:哎呀,就还好啦,也不太有劲儿,嘿嘿。   易丰:谁夸你了?!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啊啊啊啊…… 第52章 五通神   “五通神?”子鹤眉心耸起, 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赵胤。   赵胤也皱了皱眉。   “这世上有没有五通神?”子鹤松开易丰,李倦深立即接手将易丰拷了起来。   赵胤摇了摇头, “神魔都是人们期望情绪的落点, 是不存在的。五通神……”   子鹤与赵胤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拿不准。   易丰死了6个小三儿, 各个死前都遭强奸, 这与五通神传说中的一些事,是能对的上的。   淫祠财神, 古时候很多人信。   传说也很多,有说是明朝的战士鬼魂变换而成, 有说是天神的。   还有一种说法是烧杀抢掠的恶人, 改邪归正后尽孝散财成五通神。   连聊斋之中都记录过五通神的故事。   传说中, 五通神是亦正亦邪的财神。   很多故事里,他都给人带来了财富,但代价却是淫人妻女。   可……赵胤无论是前世记忆, 还是今生所知,五通神都只是一种民间传说而已。   子鹤回想易丰身边怪事的所有信息, 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出去看看。”赵胤拎起锤子便往外走。   赵母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有些觉得陌生——   小时候那个会尿床的孩子, 原来已经长成男子汉了。   而且……那锤子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还随身携带凶器了?   该不会是在学校里学坏了吧?   她视线落在赵胤握着锤子的手上,急道:“你们去哪里?危不危险?”   赵胤先给了妈妈一个安抚的笑容,随即看向李倦深。   “你在这里看着我妈和易丰。”赵胤果断命令道, 神色清冷,语气果断。   李倦深愣了下,再想反抗,子鹤和赵胤已经出去了。   “哎?”怎么还使唤上他了?   赵母瞧了李倦深一眼,又看看已经被绑起来的易丰,她转手从易丰办公桌上抽出易丰的铁尺,对李倦深道:   “你们去忙,我来看着易丰。”   李倦深目光在赵母刘佩面上扫了一圈儿,见这位阿姨虽然刚被绑过,但面上企业没有畏惧软弱,反而很是果敢利索。   他便点了点头,“你报个警,再给易丰叫个120吧。”   说罢这句话,李倦深才紧随其后出了门。   赵母点了点头,完全不给年轻人们拖后腿。   但待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易丰后,她将铁尺在手心上拍了拍,对上易丰痛苦祈求的眼神。   她走到易丰跟前,狠狠甩了易丰一巴掌,才去卫生间里拿出包,掏出手机打电话。   ……   ……   易丰的整个走廊都是直的,这一层的中心区域是公共办公区。   两边各自有一段走廊,走廊里是独立的小办公室,易丰的新办公室才装修使用没多久,所以小办公室大多数都还没开始使用。   周山从另一条走廊过来,朝着站在易丰办公室门口的三个人摇了摇头。   男厕女厕里都没有王舒的身影,他问过前台妹子,她说看见王舒上完厕所走回易丰办公室,没再见王舒出来。   子鹤轻轻嗅了两下,鼻息间有一股腥臊之味。   不是臭,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   像……像是易丰在这里养了一只大型动物,不怎么洗澡的那种。   长廊似乎变得有些昏暗,四周寒气阴气四溢,子鹤手背上的尸斑已经越来越明显。   既然王舒回到这边走廊了,那只可能在这边的某个办公室里。   他目光朝着每个办公室的实木门望去——冰冷的实木门上,没有任何奇怪的气息。   最后,他望向易丰办公室边上,最内间的办公室——这门上没有挂‘总经理办公室’之类的牌子,反而还是原装的‘2801室’铁牌。   子鹤扭头朝着赵胤望了一眼,赵胤也在盯着这扇门。   他才要开口,小要命率先从书包里掏出了三只回魂香。   “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来?”赵胤回头问子鹤。   子鹤摇了摇头,“只是……这扇门下有邪气弥散,里面应该是有东西。”   赵胤点了点头,将糯米洒在门口,才将回魂香插进糯米里,并点燃。   周山和李倦深都沉着脸站在他们两个后面,冷着脸有些紧张的望着他们两个动作。   在这个时刻里,李倦深感觉到了一些优越感——周山比他知道的还少,他至少还跟着张子鹤和赵胤经历过付老太太那三间房,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周山就……真的是什么都没见过。   李倦深拉着周山往后倒了一步,在周山望过来的时候,朝着周山真诚的点了点头,一副老大哥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周山看着那三根香燃起,有些不解弟弟赵胤这么做的目的。   “那是用来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鬼的,如果香气笔直,就是有鬼。你看,香气袅袅娜娜的,就是没鬼。”李倦深很是资深的耐心解释。   子鹤瞧见面前的回魂香烟气,面色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还更严肃了起来。   如果这屋子里没有鬼,那是什么?   “如果真的有五通神,也该是吸供奉的,这烟气不该是这个样子。”赵胤也开口表达了他的判断。   烟气袅袅,这说明什么?   2801办公室里,要么就是没鬼,要么就是……这鬼自制力非常强,能管住嘴。   但赵胤两世记忆加起来,得出的结论都是,这世界上没有闻见贡香,还能管住嘴的鬼。   这间办公室里,必然就是没鬼!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腥臊气?”子鹤开口问道。   赵胤抽了抽鼻子,似乎有异味,可他嗅起来很淡——相比子鹤这只鬼来说,他的五感都要弱很多。   “腥臊气?是那种?”赵胤问。   “就是……血腥,以及动物的臭味,牛棚马圈之类的。”子鹤仔细辨认了下,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动物……”赵胤皱眉,他目光严肃的盯着2801办公室的门,没有判断出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贸然开门,是很危险的。   但……有腥臊味的是什么?   可没听说五通神不爱干净。   子鹤才要开口再说点什么,2801办公室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卡拉卡拉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的骨骼被压碎般的声音。   门口听到这声音的四个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李倦深觉得,那种后背发麻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扭头朝着走廊外公共工作区望了一眼,周山立即也意识到了普通员工们的安全,朝着李倦深点了点头,他朝着公共区走去——   他得先把其他员工们都遣散离开这一层楼。   头顶的灯滋啦滋啦响了响,所有人都不自觉抬头打量——   子鹤这才发现,易丰居然在办公室顶棚两边,各拉了两根架子,如晾衣架般。   架子上缠绕着藤蔓植物。   种植藤蔓植物?在这种室内?   灯只闪烁了下,就恢复了正常,只是,很快三人便发现,面前门口的三根回魂香都被推倒了,且已被吹灭。   赵胤表情沉了沉,他用力咬了下牙,下一刻便将殄官锤微微举高。   子鹤知道,小要命是准备硬闯了。   “你在后面吧。”子鹤拉住小要命的手臂,面前门后的未知世界,让他有些紧张。   不管门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一定都跟饿鬼道有关。   这邪教可不是小打小闹,只怕不好对付。   他自己这肉身快不行了,怎么操磨都不会更差,可小要命千万不能出事。   赵胤摇了摇头,“你跟着我,随机应变。”   见子鹤眼中透着关切,他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压了压子鹤的肩膀,柔声道:“别怕。”   “……”子鹤一下被小要命的安抚震住,只觉得尾巴根儿微微发麻,耳朵居然有些发热。   谁……谁怕了。   不是担心你出事儿嘛!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子鹤突然有点儿不自在,他眼神躲闪了下,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不敢跟小要命对视。   这……这孩子,怎么回事……要命。   他伸手捂了下胸口,不明白这疯狂的跳动是什么。   眉心微微皱起,奇怪的情绪让他有片刻抽离出眼前的危机。   “你还好吧?”赵胤突然靠近了一点,微微低头歪着脑袋打量子鹤的脸。   子鹤本来就心虚,被小要命这么一问,更加躲闪了下视线。   可就在转头垂眸这一瞬间,他望见了易丰办公室门口放着一个小缸,缸上架着个小桥。   他一下丢开刚才的迤逦情绪,一步跨到那小缸跟前——   果然,小缸内水不多,仅仅一小层,但缸里放着几个鹅卵石,造了个小山环水的景儿。   “是山水局引子!”子鹤再结合办公室门外的芙蓉合欢树,和棚顶的植物,以及……易丰死去的6个小三儿。   他猛地瞠目,“我明白了。”   “怎么?”赵胤走到子鹤跟前,也朝着那小缸里望去。   在他思考时,子鹤已经念了起来。   “棚顶有藤,门外有树,办公室里有生气,加上这里是28层,是个高山位,朝阳有阴……易丰在这一层办公室里,给里面的东西,营造了一个假山。”子鹤忍不住感叹这布置的精妙。   是真的假山,山!   有高山,有水,有生灵,有树,有日出日落。   无论2801室内住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住在这里,都觉得它是在一座山里。   易丰在这里养了个住在山里的某些东西。   子鹤再结合方才闻到的腥臊味儿,以及地上的条形粘液痕迹……什么动物走过会留下条形粘液?   对,还有门口的合欢树,什么动物喜欢合欢树的味道?   而且……易丰因为养这个东西,而死了6个小三儿。什么动物喜淫?   “易丰请了个山神在这里,他在拜山神!”子鹤肯定道。   所谓的山神,也指老鸹、刺猬、狐狸、蛇等等老物受异气所养,有了通天异术,而成一座山的霸王。   它们不仅仅霸占了这座山,也保护这座山的生态,是为山神。   可这时代灵气薄弱,即便是山妖山神也没什么大能耐。   但要吸死三个女人,还是很容易的。   “是蛇!”赵胤视线扫视过周身装修环境,再考虑过自己知道的关于这里的所有信息,判断道。   “没错!哎呦!我的小要命最聪明!”子鹤说罢,攥紧了拳头,忍不住露出笑容了。   真tm你这蛇灵撞到老子,也算是倒了大霉了。   子鹤吃生魂还要喊名字,得到对方的应允,才能无视对方的三昧真火,吸食对方生魂。   吃鬼也要知其名,才能控魂而食。   可邪灵?   呵!   别管你是什么邪气,还是灵气,亦或者是动物修妖而生的妖气化灵——他都克!   “蛇怕刺激性味道。”赵胤一把按住子鹤肩膀,转身就进了易丰的办公室。   他才要开口跟母亲要她的香水,就见——   办公室里,刘佩正一边拿铁尺抽易丰的脸,一边道:   “醒醒!别装死!晕过去万一死了,还给我儿子惹麻烦!”   “……”赵胤一张嘴,几乎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   ……   赵胤一脚踹开2801办公室的门。   “咣!”一声巨响,门狠狠撞在墙上。   下一刻,他猛地朝着面前空气一顿猛喷——由于喷的量太大,浓冽的香水味道扑面,甚至有些迷眼睛。   同样的,子鹤也按下手中的喷雾,朝着另一边一阵猛喷——这个厉害了,赵阿姨居然还随身携带防狼喷雾。   接着,两人如商量的一般,齐齐后退一步。   赵胤在推出来前,一伸手就按下了门口的点灯开关。   “啪!”一声,灯被打开,昏暗的房间内瞬间被照亮。   可才亮起的灯光,立即闪烁起来,整个房间内一股怪味翻滚着往外卷。   赵胤眉心紧皱,忙屏住呼吸。   毫无心理准备的李倦深险些吐出来,周山瞬间面色惨白,要面子的心太强,硬忍住了没吐。   子鹤却像闻不到这股味儿一般,竟还微微仰起头,猛吸了一口。   “卧槽……”李倦深干呕着,仍忍不住感慨一声——   张子鹤真男人!   这味儿都能忍不住不吐,还硬装出享受的样子,硬气啊!   李倦深这一刻对张子鹤刮目相看,弯着腰捂着鼻子,都要抽空朝着子鹤投以崇敬目光。   只是,几人却看不到,一股翠青色的妖气,翻滚着、挣扎着、用无人听得到的声音嘶鸣着,被可怕的厉鬼子鹤,吸进了鼻腔。   当子鹤吸罢,他心口的残缺空白,已经仅剩指甲盖儿那么大一块儿了。   赵胤看了眼子鹤,硬屏住呼吸,举着锤子,朝着房间中的大床边跑去。   一个下身只穿着内裤的女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待到了跟前,便见这女人长发披散,面色苍白,果然是王舒。   他戒备的四处望了望,发现这里除了味道极臭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   他伸指在王舒鼻下一探,便收起殄官锤将王舒打横抱了起来——还有气。   子鹤绕过房间中那被蛇灵绞碎全身骨头,吸走生魂的小猫,皱着眉头跟在赵胤身边。   他一边戒备的盯着四周,一边随着赵胤往外走去。   这时外面由远而近传来120车的声音。   赵胤才走到门口,他怀里的王舒便醒了过来。   王舒似乎是受了极度惊吓,一醒过来就要张嘴尖叫。   赵胤立即放下王舒,轻声道:“没事了。”   王舒张大嘴巴想叫,看见眼前的是刘总的儿子赵胤,愣了下,想尖叫的嘴巴就变成了痛哭。   她颤抖着身体,一把抱住了赵胤,泣不成声。   秘书小姐姐哭的实在太惨,赵胤双手高举,想推开她,又有些尴尬的不知所措。   子鹤撇了撇嘴,伸爪子便拎住了王舒小姐姐的后襟衣领,手上一使劲儿,就将王舒从小要命怀里拽了出来。   他的小要命可是保持纯阳之身的,不能近女色!   才想着,子鹤就眼看着王舒泪眼朦胧,悲痛欲绝,转身也没看清是谁,直扑到子鹤怀里,继续哭。   “?”子鹤一下也高举双手,愣住了。   赵胤皱了皱眉,双手按住王舒肩膀,抓着她松开子鹤,然后……随手甩给了正走过来的李倦深。   王舒身材娇小,一抱住李倦深,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安全感——   有别于被蛇灵卷住时的寒冷和腥臭,这个人又高大又暖!   “……”李大胡子抬头朝着赵胤一歪脑袋,眉心一卷,乍开的手摊开。   这……   ……   ……   几个人抬着易丰,抱着王舒,搀着赵母上了救护车。   周山安排了几个人分别去医院,要监管里易丰,另外的则留在28层易丰公司搜查。   “刚才我问过易丰,从他的反应来看,他不像是骗人。”周山捏了根烟,叼在嘴边,一边点火,一边继续道:   “他真的以为自己拜的是五通神,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拜的其实是山神蛇灵。”   “他被邪教坑了。”子鹤猜,易丰估计是想请了五通神的,可是这东西根本不存在,于是饿鬼道邪教道士们,就给易丰请了个‘假五通神’‘真蛇灵’。   蛇灵喜淫,有些特征与传说中的五通神类似,这么些年里,易丰事业顺利,也就一直信着。   “饿鬼道既然坑骗了易丰,那他就不可能真的是饿鬼道的核心人物。”赵胤冷静的道。   “是他女儿。”李倦深捏着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标注的地址,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对面前的几人道:   “刚才看见易丰女儿后,我就让我这边的人跟了上去,他女儿去的地方,似乎是谭山市饿鬼道分坛。”   “他下属?”周山疑惑的看向弟弟,这李倦深什么来头?   “b市卧底。”赵胤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开了口。   “……”李倦深气的眉心直抽,他压着火气瞪向子鹤,就这姓张的嘴松——   他怎么说的?赵胤肯定会告诉他觉得信得过的人!这不!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敢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周山!!!   子鹤看都没看李倦深,压根儿没把李大胡子的秘密当回事儿。   “易丰的女儿是饿鬼道的核心人物?那她为什么坑自己老子?”子鹤问道。   “跟着我一起走一趟吧,路上说。”李倦深转身就朝着电梯间走去,“周山,借用你的车。”   “我带你们过去吧。”周山道。   “很危险。”李倦深皱了皱眉。   周山看了眼赵胤,最后吸了口烟,将烟屁股往垃圾桶里一丢,“那更得去了。”   ……   ……   “易丰生性风流,女儿出生后也没收敛,在易丰的女儿成长的过程中,他的玩性愈来愈重,老婆因此生了心病,女儿的成长也受了不少影响。应该是恨这个爸爸的吧。”李倦深开口继续道:   “易丰的女儿叫丁谢,随母亲姓,从小跟母亲也很亲。后来她母亲怀弟弟的时候,因为抑郁症,自杀未遂,弟弟出生就有先天病,脑子不大好。丁谢母亲也因为生育和抑郁症,备受折磨,后来还进过精神病院,现在都在疗养。”   “都tm是男人管不住j_b造的孽!”周山冷哼了一声。   一车男人都不自觉挪了挪屁股,仿佛两腿间的那一根突然有些扎人似的。   “饿鬼道里的教众,你这边能不能弄到他们的名字?”子鹤突然朝着副驾上坐着的李倦深问道,“很重要。”   “我安排一下。”李倦深说罢,便开始打电话。   挂了电话后,他回头对子鹤道:“可以采集到所有去那里的人的面部信息,然后查到他们的身份。大概要等些时候。”   “尽快。”子鹤攥了攥拳,忍不住又问:“对方有多少人?”   仿佛一个从来没打过群架,第一次参与帮派械斗的男孩子。   “大概二十来人。”李倦深翻着手机上,同事们同步的信息。   不止子鹤,李倦深其实也很紧张。   他跟了这个项目几年了,突然有了重大突破,可能会一口气剿灭整个饿鬼道谭山市分坛。   “嗯。”子鹤点了点头,扭头又看了看小要命。   “害怕吗?”他问。   “你跟在我身后就好。”赵胤没有回答,反而握了握手里的殄官锤,一双幽深的眼睛定定望向子鹤。   一副‘别怕,有我在’的架势。   “……”子鹤张了张嘴,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丁谢很狡猾……”李倦深看着同事逐步传来的信息,里面有所有捕捉到面部信息的饿鬼道教众的信息。   他将手机上的信息做了加密处理后,传给子鹤,一边道:   “饿鬼道所有杀人害命,以及教唆之类的事,都是教众们去执行。丁谢虽然在饿鬼道中地位很高,却是以居士的身份存在——留底的只有她给饿鬼道邪教送钱的记录,其他行为一概没留下痕迹。”   想捉丁谢,恐怕很难捉到把柄。   子鹤一边背饿鬼道教众的名字,一边支起耳朵听李倦深啰嗦。   突然,他想起什么来,抬头问李倦深:   “对了,我们去易丰办公室的时候,丁谢似乎有急事离开,可是饿鬼道出了什么事?”   “哦!是紫玄观的老观主带了几个人,跑去饿鬼道分坛与之斗法。”李倦深像说一件很平常的事般,叙述道。   “什么?”子鹤猛然大喝一声,不敢置信的抬头。   “啊?”李倦深转头朝着坐在后排的子鹤望去,脸上满是疑惑。   怎么了? 第53章 借阴兵   吉普车急速向前, 车上几人每个心里都有些紧张。   各自忙碌着,尽其所能。   一道声音打破每个人的心虚, 语气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斗法?他为什么要跟饿鬼道的人斗法?”子鹤有些如坐针毡的坐在车上, 一边着急气愤的嚷嚷,一边恶狠狠的低头背名字。   心烦。   “老观主带了多少人?”子鹤才背了一遍, 没安静几分钟, 又忍不住抬头问李倦深,语气非常不好。   “……”李倦深心里的火气越来越重, 他怎么觉得,这几个人把他使唤的这么遛呢?   这不是他的案子吗?   不应该都是他说了算吗?   张子鹤他们不都是帮忙的吗?这种态度合适吗?   也亏得李倦深识大体, 重视大局。   他咬了咬牙, 还是开口道:“老观主就带了4个道士。”   “日……”子鹤气的恨不得冲冠而起, 老观主这是作什么?   ——他不是去寻找师父的埋骨地了吗?怎么找到谭山市分坛去了?   还斗法……老观主不是说他既不会捉鬼,也不懂鬼怪信息吗?   他这得吃多大亏?   “能不能开快点?”子鹤急的拍了拍周山的司机座。   “……”周山已经听着他们说天书,听了一天了, 这会儿也有些暴躁——   那种别人好像都听的懂,就他听不明白搞不清楚想不透的感觉, 真是糟糕透顶!   “哥,你这边能调动多少人?”赵胤伸手搭在周山肩膀,开口问道。   “我都调出来吧, 能调十来个。”周山听到弟弟的征求语气,总算心气顺了点。   看吧,还是得找亲哥帮忙!   虽然他听不懂,但是他靠谱啊!   ……   饿鬼道谭山市分坛, 坐落在与紫玄山相对的西北边——   荣翠山脚下。   在山根处有一座小道观,被高墙围起,四周又有参天大树遮蔽。   封闭着,很少有人往来。   以前,大家都以为这里是个私宅,从未被注意过。   吉普车停在小道观外,车还没熄火,子鹤和赵胤已一左一右,率先跳下了车。   赵胤将书包往背后一甩,几步到院外的巨树前,三两下攀爬,身手竟非常利索。   子鹤也不甘人后,顺着另一棵巨树,也蹭蹭蹭爬了上去。   “哎——”周山熄火下车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翻墙没影儿了。   他喊这一声,也没听到墙那边有人回应。   下了车,他一个电话打到居里。   才安排完了收起手机,突然听到来时的路上一阵汽车声。   回过头,便见无数辆出租车,跟随着一辆吉普车呼啸而来。   烟尘飞扬,土雾迷眼。   他挑眉瞠目放眼远望——足有十几辆出租车!   每辆车速度都非常快,往日里脏兮兮的出租车,突然像是点燃了斗气,颜色整齐划一的车阵‘嗡嗡嗡’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什……什么情况?   只一晃神儿的工夫,出租车们已经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急停在了几步开外。   周山下意识的后退,直到躲到吉普车后,机警的盯着前排出租车的车门。   ——出租车门唰唰打开,一个一个又一个一个的道士,接连跳下车。   各个肃容怒目,攥拳叉腿,凶神恶煞。   “师父就在这里面跟邪教斗法!”为首的道士中气十足,大喝一声,“我们去破门!”   呼啦啦所有下车的道士,都朝着饿鬼道封闭道观的正门冲了过去。   一群穿着灰色道袍的道士们,组成了灰色龙卷风,勇猛直冲。   “……”周山愕然的看着冲到门前轮流撞门的道士们,呼啦啦虎吼着。   这……似乎是紫玄观老观主陈铳的……徒子徒孙们?   作为警察,此刻却形单影只的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是追随弟弟的脚步,跳墙过去;   还是等着道士们撞开门,跟过去;   还是……举枪说‘我是警察’,阻止道士们冲进去打群架?   人生到了一个岔路口,不知该如何选择。   ……   ……   整个饿鬼道的道坛都不大,一进院子特别宽敞,后面便是一排房屋道坛。   子鹤一行人方跳进院子,便看到了双方对峙的场面。   围墙内外仿佛两个世界,子鹤一落地,便产生了片刻恍惚。   道坛前院布置和房屋皆是古式建筑,几个小石像都雕刻成饿鬼道终饿鬼模样,面容痛苦,却又表情狰狞。   四周邪气四溢,仿佛已经从人间,跃入了饿鬼道之中。   对面饿鬼道道众的二十来人成阵围在一个人四周,邪恶的浅绿色芒浮在半空,不断朝着老观主这边攻击。   子鹤努力辨认——那被围在中间的人,果然是手中拿着一物的丁谢。   而老观主这一边……   赤芒澎湃,虽然只有5人,似乎也并不示弱。   只见老观主站在四个道士前,穿着一身浅灰色偏白的道袍,微弓腰而立,双臂大展,袖袍股股生风。   而他发顶发髻竟是黑色,几绺碎发迎风飘动,隐有高人风范。   子鹤朝前奔跑,逐渐看清老观主的面容——却哪里有什么布满沧桑褶皱的老人脸。   这张脸紧绷光滑,年轻而饱满。   一双扫帚眉乱糟糟的乍在额下,圆溜溜的眼睛怒瞪前方,虎虎生风。   偏瘦的面容显得有些苦巴巴,但紧抿的嘴唇配上刚劲的鼻梁,又有瘦削锐气。   赵胤一把抽出书包里的殄官锤,朝着远处饿鬼道教众们摆出的夺魂阵望了一眼,心就咯噔一下。   他看不清远处丁谢手里拿的是什么,可看着这邪气冲天的样子,他忍不住想到了上一世里,子鹤翻云覆雨时,手握的那几样邪器——   只怕丁谢手里,拿着的便是其中之一。   到底还是落到这些人手里了吗?   那……那子鹤的肉身呢?   还有……他上一世肉身所化的舍利呢?   如果是子鹤上一世所用的旱魃邪器中的一个,那……又如何能破解?   赵胤视线回收,落在小十一身上——仍是上一世记忆里的模样。   可怜巴巴瘦弱的大眼睛,一张脸上就那双扫帚眉下的眼睛好看,又有灵气,又让人无法拒绝。   视线下移,果然,在小十一鼓荡的长道袍下,一根尾巴时不时左右摇摆,会在袍尾翻卷时,不小心露出痕迹。   小十一使用灵力时,就会展现妖身模样——   子鹤给了它一朵肩头火,也赋予了它人类的肉身,但这肉身虽能让他死后入人间道轮回,却也限制它为妖的力量。   现在,小十一消耗着肩头火中蕴含的,原属于子鹤的邪气能量。   便也恢复了妖身,压不住的长尾法身也漏了出来,年轻而透着股邪气。   陈铳正斗至焦灼时刻,偶然眼角余光便瞄见了身材高大、无法被忽视的李倦深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喊大师兄。   可下一刻,他又看见了赵胤,口型又变化,似乎是想喊一声‘师父’。   但紧接着……   他突然瞧见了子鹤。   普通人的身高,普通人的长相,素净的五官尚算清秀,可哪里有九师兄本身那样妖美无匹。   方才要喊的人全忘了,他有些怔怔的望住子鹤,眼神有些悲伤。   子鹤朝着年轻妖异般的老观主望了一眼,神情有些扭捏——   哎呦。   之前说要一直陪着这个老东西的,结果转身就逃下紫玄山,压根儿没想过回去。   还有过往那些为了哄老观主开心,说的千千万万不要脸的、拍马屁的话……   忆起这些黑历史……真是,羞耻到想打晕老观主!   待到了陈铳跟前,子鹤面前三米处的饿鬼道道士正朝着他望过来。   “张云磊!”他朝着那道士便是一声大喊。   张云磊,饿鬼道教众,邪教招揽的信徒中,有两名是在与张云磊接触后,消失的,至今为失踪人口。   张云磊猛然听到对方瞪着眼睛,双目竟似有暗绿色光芒涌动,一时惊异,便松懈了防备,不自觉开口应了声:“啊?”   下一刻,那张云磊猛烈抽搐,随即身体一僵,大头朝下栽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饿鬼道的夺魂阵本来已站好队形,突然倒下一个,阵型被破,便是一阵骚乱。   这一边若乘胜追击本可以一举攻下,但陈铳已是强弩之末,对方一破阵,他也身体摇晃,后退了一步。   两方斗法之人四周的光芒都瞬间消失,各自后退了两步。   “被喊名字,不要应声!”丁谢大喝一声,一边带着众人后退,一边紧张的盯着对面。   她年轻的面孔上,透着股阴狠之色。   陈铳后退时,面容飞速苍老起来,又成了老观主模样。   子鹤离开紫玄观时,陈铳虽老态,却神采奕奕。   可此刻……不知是因为斗法消耗太多,还是这段时间寻找师父的埋骨地遭遇了挫折,怎么……苍老虚弱了这么多?   子鹤见陈铳身体摇晃,虽然对老观主有些不敢直视,但还是上前一步扶住了对方。   赵胤举着锤子站在两人身前,防备的盯着对面,李倦深也学着他的样子,虽然根本不懂斗法,内心也充满了畏惧,却还是与赵胤并肩站立,背脊笔直。   子鹤却还是没能扶住陈铳,子鹤不得不扶着陈铳一起坐在后面的一个石台上。   老观主就势便倒在了他怀里。   “……”子鹤有些别扭,但也没将陈铳丢开。   他一臂环着老家伙的肩膀,一手拍着老家伙的胸口。   “你没事吧?”   陈铳仰头就近打量子鹤,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子鹤忙低头询问,不会是快……快不行了吧?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丑?”陈铳有些嫌弃的叹了口气。   “你这个老东西……”子鹤磨牙。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称呼我的。”陈铳念叨道,想开口再说话,却被子鹤一把捂住了嘴。   子鹤偷眼看了下小要命,发现对方背对着他们,正与丁谢那帮人对峙,这才松了口气。   低头朝着老观主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满满的威胁:你敢说出来,老子就吃了你!   陈铳瞧着子鹤的模样,呵呵直笑。   “我下山找师父的埋骨地,便找到了这里,师父的舍利只怕也在饿鬼道教派手中,但不知是在谭山市分坛这边,还是在哪里……”陈铳拉下子鹤的手,像是交代后事,一句句说道:   “谭山市分坛坛主是个狡猾的人,我一直没看到他,有可能,他已经逃走了……”   “丁谢手里有一样你曾经使用的法器,似乎是张灵符。我不知是灭灵符,还是阴兵虎符,你要小心。”   “饿鬼道道宗残魂仍在世,师兄,我怕他……”   这些话……   子鹤一一记着,可眼神却变得犹豫。   “小十一……”他皱了皱眉,听着陈铳说了这么多,偏没一句指责他离开紫玄观,心里有点难受,便嗫喏着开口:   “我……我就是在道观里不自由,呆烦了,不是想躲你……”   “哈……”陈铳突然听到子鹤说这么一句话,也有些愕然,想是没想到子鹤会提起此事。   九师兄……真的被他感化了……脾气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呢。   “若不是我算出你可以离开了,谁也偷不走你。”他笑了笑,有贼兮兮的道。   “?”子鹤愣了下,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自己和酒壶,被人偷走,是老观主顺势而为?   陈铳点了点头,也偷偷瞄了赵胤一眼,见‘师父’没关注这边,才压低声音,做贼一般道:“那殄官锤,还有他拿到的道书,都……都是我让克烈偷偷送过去的。”   他可不敢让赵胤知道,一切都是他算计的。   “克烈也是你点化了恢复前世记忆的?”子鹤压低声音问道。   陈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即便苍老的模样,那双大眼睛也还是透着几分孩子气的赤诚。   “……”子鹤扯了扯嘴唇,这呆猴子……   “我……我利用了你给我的肩头火,点化了克烈。对了,这些记忆你都恢复了吧?”陈铳突然想起什么般,挑眉问道。   这时候才问,是不是太晚了?   子鹤撇了撇嘴,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铳又笑了笑,“对不起,用你的肩头火做了好多事。”   刚才还用九师兄的肩头火,跟饿鬼道斗法。   他急喘了一口,眼神有些晦暗。   下一刻又突然睁大眼睛,不等子鹤反应过来他要干嘛,他猛地抬起右臂,手指捏诀,随即在自己左肩上猛地一扯。   “啊——”他低低嘶哑着呻吟出声。   子鹤想要阻止,却见老观主已将自己送给他的肩头火扯了下来。   “你……”他着急的抓紧了老观主往下滑的身体,担忧的望向老东西的眼睛。   那双刚才还强打精神的大眼睛,此刻变得暗淡无光。   “我答应师父,守你百年,我做到了。”陈铳努力睁眼,朝着赵胤的背望了望,声音虚弱。   “我是个守诺的人……”哦,守诺的猴子。   “师兄,还你这昧真火……”他气声道,面带着微笑,双眼暗淡,神色却纯稚似孩童。   也许在这一刻,他又成了那股刚进道宗的小猴子,呆呆傻傻的被九师兄训,但又被九师兄点化。   陈铳脑海里还记得,九师兄常常吓唬他,说“傻猴子!被人捞去吃猴脑怕不怕?活着被浇油,刺啦……”,他总是被吓的瑟瑟发抖。   可双眼也总是定在九师兄身上,怕他凶自己,但还是怎么都不肯走。   后来所有师兄都死了,师父对他说,他体内有九师兄的一朵肩头火,一定要保护好,也要保护好九师兄的残魂。   他总是日日守着,每天与残魂说话。   起初,九师兄的残魂只是酒壶里的一团雾气,总不肯搭理他。   他常常半夜突然惊醒,要跑到酒壶边看看,那团魂气还在不在,有没有消散。   直到后来,有一天,九师兄开始说话了。   而且再也不凶自己,不吓唬自己,反而学着说了许多许多好听话。   一晃眼,已是百年。   “你我的因果,了了。”陈铳说罢,猛地一抖手,又是半个手诀。   他手往子鹤肩头一抹,手诀捏完。   那朵魂火便定定的在子鹤残魂肩头,燃烧了起来。   陈铳将魂火还给了子鹤,肉身也从白发老人,再次恢复成了年轻妖态。   只是黑发软趴趴暗淡的洒在脑后,眼睛也在渐渐阖上。   “师兄,你抱抱我吧。”他的声音微弱到,子鹤几乎听不到。   “……”嘴唇微微颤抖,子鹤突然觉得浑身冰凉,是那种坠入冰窟般的冷。   他手指不自觉的颤抖,盯着小猴子那双有些空洞的大眼睛,他慢慢收紧双臂,将小猴子瘦削的身体抱在了怀里。   可惜,他没有体温,不能给小十一温暖。   “傻猴子……”他手指颤抖,却还是轻轻一下一下的拍小十一的背,像是在哄孩子睡觉一般。   ……   赵胤回头间,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双目微微暗淡,情绪翻腾,但尽皆被他压下。   小十一还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前世记忆,这一世,就这样吧。   割裂了上一世,大家清静己身,各自安好吧。   他目光又落向子鹤,瞧见子鹤悲伤模样,他抿了抿唇。   两世都是这样,子鹤对小十一,区别于其他师兄弟,似乎多了几分偏爱。   是因为小十一是个孤零零的猴子,没有族群,一只猴住在道观边,让子鹤想到了自己身世?   还是……别的什么呢?   “子鹤……”赵胤想说节哀顺变,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可话到嘴边,赵胤又咽了下去。   上一世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历历在目,却又似不真切,很多情感隔着一层……   可脑海里浮上许多小十一乖巧的样子,他心里也有些梗着难受。   双眼沉了沉,赵胤握紧锤子转头,目光阴沉,恶狠狠瞪向对面的饿鬼道教众。   他们只看到了丁谢,却没有瞧见李倦深说的‘饿鬼道谭山市分坛坛主乔栋’。   是分坛坛主乔栋知道今日危机,所以逃走了。   还是……饿鬼道谭山市分坛的后招就是乔栋坛主?   赵胤捏着殄官锤,想着实在不行,只好调用殄官锤的灵气布阵。   可……那就藏不住自己的秘密了——子鹤必然会知道,他已经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但,他做好准备与子鹤以师徒身份相处了吗?   赵胤犹豫了……   丁谢便在这时将手中之物高高举起,四周猛然煞气冲天。   整个饿鬼道道观上空如蔽乌云,翻滚着的邪气让四周渐渐昏暗下来。   明明在白昼,可道观中的人却像被困在了一个永夜世界。   门外撞门的人也都感觉到一股股寒气从道观中冒出,他们一群人撞了许久,都未能将道观门撞开。   当周山提议翻墙时,他们发现……不知何时,道观上空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顶罩,如有实物,伸手碰触冰寒入骨,人类肉身根本无法忍受。   道观内,饿鬼道道众们周身黑色煞气渐渐凝固成型,如获实体,成了一个个站立在道众们身边的凶恶煞鬼。   一时间,原本只有二十几人的饿鬼道众们,多了许多许多阴兵于左右——它们不畏死,不惧痛,嗜血嗜杀,不知止,不懂退!   李倦深从未像如今这般害怕过。   他浑身发颤,不是他怕死,而是恐惧情绪自有主意,他无法控制这颤抖。   他一个普通人,还不如老观主带来的那四个道士。   赤手空拳,能打那些凶煞吓人的鬼气吗?   能……能与对面面目沉浸在黑雾中,变得如魅似鬼的饿鬼道道众战斗吗?   “借阴兵……”赵胤双臂紧绷,面上也露出了决绝神色。   恐怕,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了吧。   他左手成拳,要如小十一那般,借用子鹤魂火的邪气,和殄官锤的灵力吧?   赵胤咬紧下唇,心里一寸寸往下沉。   上一世许多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那些鲜血,那些死亡。   他……他……   ……   ……   子鹤眼角湿润,记忆中小猴子的模样变得格外生动起来。   那只每天偷偷给他接山泉水的小猴子,那只怯生生跟着他的小猴子。   那只被他用魂火点化成妖的小猴子。   百年间护他左右,保佑他残魂不散。   每天讲经布道,助他早日恢复灵智。   教他看风水知堪舆,度化他重生入世。   他脑中回忆着过往,抬眼便见饿鬼道众杀气腾腾,四周阴鬼如潮。   而站在他们前方的赵胤,年轻的背脊,是多么单薄。   “我……我会好好保护你的紫玄观……”子鹤声音有些暗哑,他想不出,自己还能为小十一做什么。   “啊?”窝在子鹤怀里的小十一突然低低的疑惑了一声。   子鹤慢慢推开小十一,低头对上了小十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原本神采奕奕的小鹿般的眼睛,此刻却这样没精打采。   子鹤心里发酸。   “干嘛需要你照顾……”小十一两道扫帚眉挑了挑,有些疑惑。   “那你还有什么遗愿?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完成!”子鹤眉心紧皱,信誓旦旦道。   “我……我又还没死……师兄,我……我只是还你魂火而已……”小十一这才明白过来,师兄为何露出如丧考妣的模样。   他无力的笑了笑。   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子鹤眼角还挂着湿润,双眸中还透着悲伤。   突然被小十一这样一问一盯,面颊瞬间通红一片,烫的他大脑直发昏。   啊?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里的舍利,指高人法相肉身焚烧后所化舍利。也是施法法器,净度一切众生,洁魂清魄,聚灵重器。   ……   【小剧场1】   “张云磊!”子鹤大喝一声。   “干啥?”张云磊。   “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子鹤。   “……你说的是女娲妈妈吧?”张云磊,卒。   【小剧场2】   便见无数量出租车,随着一辆吉普车呼啸而来。   他挑眉瞠目放眼远望——大概有十几辆出租车。   “出租车?不是劳斯莱斯车队之类的?”   这个威风车队,是不是有点儿……太接地气了?   出租车司机的内部群:   【什么情况?道士打群架,我第一次听说。】   【不知道啊!这帮道士怎么气势汹汹的?】   【艾玛,这样的场合第一次见!】   【整的我也想跟着下车了……】 第二卷 貔貅身·你的钱给我花花 第54章 新肉身?!   “……”子鹤咬了咬唇, “啊……你……你没事就好。”   他有些尴尬的开口,忙松开了因为难过而抱的有些紧的双臂。   下一刻又火气, 这个……这个傻猴子!   凭白吓人!   陈铳面上扬起笑容, 虽然虚弱,透着几分死气, 却也还没到将死的程度。   九师兄的怀抱, 凉凉的,但是很有力, 嘿嘿。   子鹤望了望小十一面上的苍白,摩拳擦掌。   考虑到傻猴子现在身体不行, 以后等它好了, 非得教训一顿!   不过……小猴子没有了他的魂气, 日后只怕很难长命,即便入轮回,也有很大几率进畜生道。   心绪仍难平, 想到小猴子将来可能会有的结局,他伸手摸了摸兜——   那里有从易丰公司2801办公室, 那只蛇灵祭祀石像后抠出来的一把钥匙,钥匙上萦绕着他的一丝魂气。   是这次破解蛇灵的收获。   咬了咬牙,尽管有些心疼, 但他还是手指一捞,将钥匙上的那丝魂气捞到了指尖。   下一刻,他伸指便朝着小十一额心,用力一戳。   用自己的一丝魂气, 和一段记忆,换小猴子妖气澎湃,也是值的。   ‘啵’的一声,那丝魂气在子鹤的驱使下,钻入了小十一的肉身,瞬间融进小十一的魂魄之中。   “师兄?”陈铳有些愕然,身后的尾巴轻轻的摇了摇。   “送你了。”子鹤爽快道,其实内心在滴血。   虽然魂气不若三昧真火珍贵,但要抽离出魂魄中的一丝,痛苦却是常人所能忍。   好在他的魂魄反正早就被震碎,他现在给小猴子一丝残魂,也并不觉得痛。   就给他吧……   说罢,他放开陈铳,交给了站在陈铳身后的一名中年道士。   那道士扶抱过陈铳时,陈铳肩头亮起了一星火焰——   只要好好温养,子鹤充满灵邪之气的这丝残魂,也有希望在陈铳妖身内,变成一朵肩头妖火。   虽与人类的三昧真火不同,却也只是逊色一分而已。   以后,小猴子无论是选择做长寿妖,还是做人类入轮回,都进退有度了。   陈铳一边被徒弟搀扶到后面,一边用目光追随着子鹤。   百年虽过,师兄的个性也变了好多,可……还是这样……   外冷内热。   他心里好暖,热烘烘的。   ……   ……   待小十一被扶到后面,子鹤走到了李倦深和赵胤身边。   他回头看了眼赵胤,见小要命虽然面容稚嫩,神情却刚毅——仿佛即便死,也不会退缩。   怎么办?   瞧着小要命这个样子,好想揉揉他的脑袋啊。   就是这个样子,明明只有18岁,还是个没定性、没长开的孩子,却总是这么逞能。   明明是个小富二代,又是学霸,什么好日子不能享受,偏要拎着殄官锤过来捉鬼。   说他中二吧,又……浑身正义,义勇双绝。   可……这么不实际的选择,如果是成年人,肯定不会做罢。   他朝着赵胤笑了笑,“你带着李倦深和观主带来的道士们后退吧,保护他们不要受牵累。”   “你……”赵胤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打量子鹤,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他看不出子鹤有什么变化,不知道子鹤是不是变强了,还是怎么。   可……瞧着子鹤虽然笑着,眼中却有决绝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了上一世时,子鹤死前看着他的眼神。   “我陪着你,一起战斗吧。”赵胤将殄官锤举起,这灵器在阴兵面前,总归有用。   子鹤双目定定瞧着赵胤,对上那双黝黑坚定的眼神,心里微微抖荡。   明明是阴鬼厉魂,通体冰凉的,但……莫名有股热流,涌进心房,让他浑身都产生了温暖的错觉。   “那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都不会。”子鹤声音很轻,在幽暗的环境里,如烟如淼般飘进赵胤耳朵里。   自生至此,自此至永,他都不会伤害小要命。   “……”赵胤一时语塞,他望着子鹤的眼睛,有片刻酸涩。   下一刻,子鹤果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你……你要干嘛?”赵胤语声有些不稳,心里莫名生起恐惧。   前世记忆加深了他这层恐惧——   张子鹤!他总是狂悖不羁,将肩头火随便送人……生死也当儿戏。   他要干嘛?   为什么又露出这样的神情?   四周阴气已经越来越重,这肉身虽还没死,可被阴气侵蚀的已经尸斑遍布,肢体也越来越不灵敏。   子鹤知道,这具肉身,快不行了。   他扭头朝着李倦深道:“你别逞强,往后退十步,带着那些道士,与观主站到一块儿去。”   “你……”李倦深还要开口,子鹤已经打断:   “你留下也是拖后腿。”   李倦深摇了摇头,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子鹤说的没错。   “你……你保重。”说罢,李倦深招呼着几个道士,退到了受伤的观主陈铳跟前。   “杀!”远处,蒙在灰暗阴气之中的丁谢突然大喝一声,四周阴兵凝聚,它们有的穿明代衣裳,有的着清朝甲胄,却都一样的面目恐怖,杀气凌然。   子鹤突然淡淡笑了笑,他扭头朝着赵胤道:“阴兵无魂,只余七魄,是无意识的鬼兵,我不怕的……”   他突然笑了笑,一张本来平平无奇的清秀面容,突然露出了一个妖异的笑容。   他双瞳深处慢慢涌出暗绿色微芒,用张狂的语气说这话时,邪气逼人。   赵胤眼睁睁看着尸斑慢慢爬上子鹤脖颈,浮上面容。   他心里一阵阵发痛,张口欲说,却无话可言。   这个……这个家伙……   下一刻,子鹤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啸声穿破头顶黑沉一片的阴气。   他双眼开始泛红,一条条黑色血线满上面容。   四米开外的饿鬼道教众瞧见子鹤突然变好,骇的瞠目结舌。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他……他还是人吗?   阴兵成阵,朝着子鹤猛扑过去。   鬼哭狼嚎之声冲灌整个道观,让这院落间,仿佛已不是人间。   饿鬼道炼狱之中,恐怖也不过如此吧。   子鹤却丝毫不惧,他只怕小要命的纯阳肉身受一点点侵蚀,这样干净的人,怎能受一点污染。   猛地回手,他一把按住了赵胤肩膀,手劲儿出奇的大。   手下用力,他猛地一推,赵胤便被推的倒退了数步。   待赵胤定住身形,再想往前冲,子鹤已经朝着那一片翻滚吞噬天地的阴气之中冲了进去。   “李倦深,拉住赵胤!保护他!”   子鹤大喝一声,随即卷进了阴兵冲杀阵中。   厮杀声四起,阴兵争先恐后的朝着子鹤冲来,张牙舞爪,如饿鬼见到肉。   子鹤冷笑一声,这些既不是生魂,也不是有魂之鬼的邪气,冲上来是迫不及待要成为他的食物吗?   “丁谢!”子鹤浑然不在乎,他大喝一声丁谢姓名。   远处丁谢果然不应,他也并不失望,伸手猛然一摇,无数阴气竟被他抓在手中——   随着他冲进饿鬼道阵中,那些阴气竟似看到敌人的蜂群一般,全部朝着子鹤一人冲涌。   李倦深只看到远处乌烟瘴气,不辩阵中人。   而他们这一边的阴气,却稀薄的几乎可以忽略。   “这……”李倦深双臂拽着赵胤,愕然的盯着前方,为自己看到的一切感到后怕不已。   ……   阴兵集结,全围在子鹤身边,却发现根本伤不得子鹤分毫,它们只是无意义的冲撞劈杀,子鹤却全然不怕。   它们想要吸走子鹤魂魄,却发现子鹤肉身中的魂魄凶煞之气远超它们。   子鹤一手摸在自己胸口,那里原本空缺之处,已经在他来到道观中,吸食了一个饿鬼道道士后,被填满了!   “丁谢!”他再次怒喝一声。   远处丁谢仍咬紧嘴唇不敢应,她只觉得神魂震荡,胸口一阵阵闷痛,脑中火烧般的煎熬。   她咬破舌尖儿,努力让自己清醒,只怕自己神魂一旦松懈,便会应声后遭恶鬼吸食。   子鹤却也不急,他右手卷着大片阴气,推开涌过来的阴兵,突然冲到一个饿鬼道道士面前——   他面容狰狞,脸上全是死气,一双眼睛泛着红芒,黑色血管儿凸起,简直比阴兵恶鬼更恐怖。   “刘北!”他朝着那道士猛喝一声。   “啊——”那人被子鹤吓的惊魂未定,一听到自己名字,便泻了气,吓的惊叫出声。   子鹤手指一牵,那人三魂七魄便全被抽离了肉身——   刘北,饿鬼道招揽的平民信徒中,有四人是从刘北手底下消失的。   子鹤又超右一冲:   “钱桐!”   “哇啊——”   钱桐,手中至少1条人命。   “白鹏!”   “不——”   “樊勇!”   “救——”   “丁谢!”子鹤又喝。   “……”丁谢咬紧了嘴唇,仍在勉力支撑着——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借来的阴兵,还不快些把‘钱绅’杀死!   这钱绅到底……到底什么来头……   “没关系……”子鹤声音发沉,透着股恶寒之意。   让四周听到这声叹息的饿鬼道道士,都骇的浑身发凉,后脑勺发麻。   他们……他们是要死了吗?   “柯朗!”   “不要——”   “包刚!”   “啊——”   黑色阴气之中,不时响起子鹤如索命死神般的点到声。   和被点了名字的人的垂死嘶嚎。   丁谢嘴唇哆嗦,牙齿在打战。   阴气中,她也看不清身边的具体状况。   她只听到,一个又一个的道众悲鸣,然后倒下——   他们倒地的声音,如锤击她心脏的声音,因恐惧而生的疼痛,让她浑身发抖的越来越厉害。   怎……怎么办……   要……要死了吗?   已不知子鹤喊了多少个人的名字,也不知倒下了多少人。   丁谢感到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恍惚,她快……快要晕倒了。   突然,一股寒气浮上她的脖颈。   她猛地僵住,下唇快速抖颤,她感到有股凉凉的气,在吹自己的脖子。   她不敢开口,那寒气却慢慢顺着脖颈,朝着她面颊吹了上来。   “额……额……”因为战栗,她喉咙不自觉的发出声音。   子鹤歪着头从她身后转过来,一张死尸般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丁谢只看了一眼,大脑便一阵空白——她吓的忙闭上了眼睛,泪腺失控,眼泪哗哗往下淌。   她……她双腿如灌了铅,一动也动不了了。   “丁谢……你是叫丁谢吧……丁谢……”子鹤低声呢喃,像是亲切的声音,却又透着最刻骨的阴毒。   丁谢,从她手里也死了好多无辜的愚民——饿鬼道,靠着‘永生不死’的教义,欺骗那些怕死的人信教。   然后,将这些作用不大的教徒当做牲口,祭祀。   丁谢手里的东西,邪气逼人——那是一张画着刚劲图案的符纸。   她就是靠着这东西借阴兵、设夺魂阵。   饿鬼道的教众们,就是用那些被祭祀的生魂,来养这张符纸吧?   才会让这符纸上不仅聚了他一丝魂气,和他魂气上附着的邪气——这张符纸邪气翻滚,涌涨着,让子鹤口水直流。   呵呵……贪婪的人类!将别人生命当草芥的丑恶人类。   “丁谢……丁谢……”子鹤右手卷着无尽黑色阴气,和一条条白色生魂。   他伸出右手,摸上了丁谢的脖颈。   “啊……”丁谢终于再也无法承受,恐惧侵蚀了她的理智。   她尖叫出声的一刻,子鹤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子鹤仰起头,用力一吸,丁谢的生魂便也被勾了出来。   他用手一撩,这缕生魂也到了右手指尖。   可以了。   是时候了。   子鹤血红色的残魂慢慢从钱绅的肉身中渗出,血红色的双手浮出肉身,血红色的手臂浮出肉身,肉身的手臂便无力的垂下……   ……   当钱绅这具肉身倒下的时候,子鹤的残魂借着这肉身的眼睛,最后朝着前方望了一眼。   只见小要命冲破阴气迷障,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   俊朗无匹的少年双眉倒竖,那张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这样的暴怒表情。   少年大声呼喝了声什么,表情急迫而恐惧。   子鹤忍不住想:这个家伙!怎么还是跑过来了?   不怕阴气侵蚀身体吗?   会减寿的啊!   会伤到他的纯阳小肉身的啊!   怎么……   这么担心他的吗?   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吗?   他用这具肉身,朝着小要命扬起了最后一个笑容,血红色的厉鬼残魂便彻底丢弃了‘钱绅’那具,已遍布尸斑的肉身。   残败的肉身倒下,他强壮血红的鬼魂却仍站立着。   赵胤看不到他的鬼魂,穿过他血红色的鬼魂,扑倒在钱绅身前。   子鹤愣了下,可他时间也不多。   一转身,他朝着瘫软在地的丁谢肉身中冲了过去。   当血红色厉鬼魂魄钻入丁谢肉身后,立即感觉到温润的气护住残魂——   貔貅身真的很好,子鹤舒服的喟叹出声。   吐出的声音,却是丁谢的一声低喃。   转身瞧了眼扑在钱绅跟前,伸出手指,迟疑着不敢往钱绅鼻息下探的赵胤。   子鹤抿着唇想要伸手去拉小要命的肩膀,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远处已隐隐有警车‘威武威武’的示警声,子鹤右手一抬,黑色阴气和生魂都朝着右手聚拢而来。   他悄悄退后一步,离开子鹤的视线,随即引领着那些阴气和生魂都朝着后方墙壁跑去。   一边跑着,他一边微微眯起眼,用力猛吸。   一股股凉寒却美味的生魂和阴气,狂涌进他鼻腔,快速被残魂嚼碎吸食。   那些阴兵也在丁谢倒下的瞬间,化作了无意识的阴魂,一股脑都被子鹤吸纳了过来。   子鹤将丁谢捏在手里的纸符揣在兜里,一路带着自己的美食,朝着墙边跑去,如猴般身手灵巧的爬上了树。   ……   李倦深远远的就见那股弥漫整个道观的黑沉阴气,如有生命般,先是都被聚拢在饿鬼道众那边。   紧接着又如蜂群般,朝着远处院墙飞涌而去。   而且,他有一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黑色阴气组成的雾,是不是在渐渐减少?   ……   子鹤爬上树,最后朝着身后望了一眼,不敢多停留,也怕这些阴气长时间停留在这边,真的会侵蚀了小肉身的要命……哦不,是小要命的肉身。   他一跃而起,从这边树上便跃到了墙头,一翻身又跃到院外树上,蹭蹭蹭下了树。   阴气和生魂已经被吸食掉了大半,他也不敢懈怠——认真大口的吸食。   他一边朝着远处民房跑,一边时不时回头望一眼——   咦?卧槽……   怎么道观正门那边围着那么多道士?   子鹤虽然已经在猛吸了,但身后还是有许多许多阴气。   他在路边拦了一辆赶来看‘道士斗殴’热闹的出租车,在司机心不甘情不愿的哀婉中,砸了一百块给司机。   “绕那边路。”子鹤指着小路道,避免跟赶来的警察迎面碰上。   待司机师傅一个掉头,怀着‘抓紧把这个客人送到地方,再赶回来看热闹’的心思,狠狠踩了一脚油门儿——   出租车嗖一下蹿了出去。   子鹤终于不需要分心,她仰靠在后排车座上,微微眯起眼,享受的吸了起来。   他一边吸,右手一边做出拢气的动作。   前面的司机师傅看不见黑色阴气,瞧着子鹤的模样,只觉得这孩子有毛病。   若四周有开了阴阳眼的人,就会看见,这位勇敢的司机师傅,载着一只红衣厉鬼,一路急驰,呼啸而过。   而出租车后面,却跟着一大片黑压压的阴气。   待子鹤坐着出租车朝着临海蓝湾小区而去——丁谢有栋独栋别墅,也在临海蓝湾小区,且是最好地段的一栋独门独栋,围院式的豪华别墅。   他带出来的阴气已经吸的差不多了,他一边脚下轻飘飘的往丁谢这栋别墅走,一边眯着眼睛将最后几缕阴邪之气吸进残魂中。   沿着海边石坝,他转头朝着蓝天碧海远望,心情莫名沸腾,难以平复。   红衣集满了!   再内视魂魄,在这具对魂魄来说大补的貔貅身中,残魂被温养的很舒服。   而且,吸食掉了饿鬼道‘进贡’的大量阴气、生魂、邪气,他现在的残魂,两条腿居然都已经穿上了黑袍!   这次修魂的速度,比之前快多了……   得多亏饿鬼道谭山市分坛的贡献。   子鹤抿着唇一笑,心里格外得意。   到了独栋别墅——临海蓝湾1栋1号,天子1号别墅门前。   他从丁谢包里掏出钥匙,拉开刷了黑漆的高档铁门,面前是一片花园——院子里居然还有一个小游泳池!   穿过铺着温润瓷砖的小道,他眼花缭乱的打量四周。   吸收了丁谢大部分记忆后,子鹤忍不住感慨——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丁谢可真有钱!!   现在,他张子鹤就是丁谢了!   他要花她的钱!   住她的大房子!   开她的车!   用她的包!   遛她的狗!   子鹤“耶呼”一声,便冲进了丁谢的大别墅。   穿过超大的院子,他忍不住想:他要在这里开party!   他要在泳池边将小要命推进去,他要在院子里吃烤串儿,他要拉着小要命在吊床上晒太阳,荡秋千到晕秋千为止!   嘿嘿嘿……   按下密码,打开房门后,子鹤踢掉脚上的布鞋,看着面前宽阔的跟宾馆大堂一样的客厅,忍不住仰天大笑了三声。   呵,易丰,你为非作歹赚了这么多钱,没想到都便宜老子了吧!   哈哈哈!   他要把小要命和咱爸咱妈都接来住!   一人住一层!   天天游泳看报晒太阳!   对了,不接周山!让那个臭着脸的警察自己住。   子鹤忍不住无声的笑。   他光着脚走向一层的浴室,准备好好清洗一番,再泡个澡——这身衣裳,在道观里冲了煞,又脏又臭。   脱掉bra后,子鹤有些愕然的伸手托住胸前的沉甸甸……   额……   我c……这东西怎么放?   没有bra托着它们,就让它们这么放肆的受地心引力,随便晃荡吗?   他尝试着松开托着它们的手,那种垂坠的感觉,莫名的让他心里坠了下——这种仿佛蹦极一般失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迟疑的、缓慢的走进浴室,他皱着眉,苦恼的看着胸前。   这明明是他的肉身了!   虽然这次披黑袍的速度很快,但估计也要跟这具肉身相处好几天的。   他怎么……怎么觉得这么不自在呢?   他……他拿胸前这两坨肉好为难。   在纠结了十来分钟后,子鹤终于还是绕回去,盯着被他丢在地上的bra,有些恼怒的与之对峙了起来——   待浴缸里蓄满了热水,子鹤舒服的躺在大浴缸中,美滋滋的喟叹——满足。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胸前穿着的、即便被浸湿了很不舒服,也坚决不肯脱的bra。   ……   p.s.石女:没姨妈,不能嘿咻。下面……那个,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张子鹤改行当大学教授,一日,他负责点名。   “包刚!”   “到!”   “柯朗!”   “到!”   ……   后来,这个大学关门了。   ……   不管你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你们想的剧情,都不会发生的! 第55章 小要命,我来了!   暗红色的漆柱在斗法中变得愈发斑驳, 参天大树绿叶纷纷飘落,如一场落叶组成的暴雨。   四处还飘荡着飞灰, 有奇怪的味道在渐渐消散于空气中。   饿鬼道众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四周——   尚站着的几个, 也早已被吓傻,僵在原地, 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有的……甚至尿了裤子。   臭气熏天。   紫玄观的道士们冲进来,喊打喊杀, 却发现战事已歇。   又一股脑冲到师兄跟前,哭喊着:   师父呢?   师父呢?   师父没事吗?   怎么没看见师父啊?   师父呢?师父呢?师父呢?……”   这一辈里的大师兄扭头望向年轻的师父, 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方才他们看到的一切, 自然是不能说的了。   这……那这要如何解释, 眼前这个圆眼睛瘦削的年轻人才是师父啊?   “师……师父去找师尊的埋骨地了,他……他说以后这位就是我们的新观主了。”大师兄见师父半晌不开口,头皮一硬, 便朗声说道。   陈铳始终盯着丁谢攀爬逃走的那棵大树,听到声音, 这才收回视线,回了神儿。   他看了大徒弟一眼,心里虽然还有些恍惚, 但眼前的事情处理掉比较重要。   “回紫玄观吧。”他扶着大徒弟的肩膀,缓缓站起身,长尾一卷,好好的藏进了道袍里。   一群来打架, 结果什么都没干成的道士们有点懵。   怎么就出来个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少年,成了他们新观主了呢?   而且……   这新观主,两道扫帚眉又乱又长的乍在一双圆眼睛上方,瘦的几乎脱相……长的跟猴子似的。   两个徒弟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围上来的道士们虽然疑惑,但还是让开了路,护送跟随。   陈铳走到中间区域时,看了眼还伏在钱绅尸身前的赵胤,心里十分难受。   自己这个当徒弟的,在这里受晚辈们恭敬照顾,紫玄观第一任观主师尊,却狼狈的伏在地上。   “师……”陈铳欲言又止,犹豫又犹豫,还是开口道:“赵胤小兄弟……”   九师兄是鬼,应该不会死的……而且,他怀疑那个丁谢,已经变成九师兄了。   可……该怎么告诉这变成少年的师父呢?   赵胤有些恍惚的抬起头,目光许久才聚焦在陈铳面上,他静了一会儿,方开口道:“回观里吧,好好经营,莫再乱来。”   陈铳万万没想到,赵胤这孩子会突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圆溜溜的猴眼,在赵胤脸上反复看。   对方转头时,他终于明白过来——赵胤已经恢复前世记忆了。   啊!   他惊慌便要下拜,赵胤却一摆手,朝着陈铳扯了个艰涩的笑容,随即摇摇头,便转脸不再看小猴子。   师父……   陈铳朝着赵胤微微行礼后,只得带着徒子徒孙们,先离开了饿鬼道道观。   只留下个二徒弟,跟警官回去问话。   离开前,陈铳还时不时回头瞧瞧,心里想着:   赵胤既然恢复了记忆,难道还猜不到子鹤不太可能死吗?   这……是赵胤没有恢复全部记忆?   还是……关心则乱?   ……   ……   四周煞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阳光斑驳,几束光落在钱绅面上。   赵胤手指颤抖着探在钱绅鼻息处——没有气了,死的透透的。   他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气,闭眼想让自己静下心,理智下来。   可……心口的痛苦却让他好半晌没办法理性思考。   脑中嗡嗡混乱一片,全是刚才子鹤面对自己时的笑容,与上一世里,子鹤死前重叠。   这些画面反复回荡在思绪中,让他头痛欲裂,浑身如漂浮在空中般,绵软无力。   那种失去爱徒的痛苦,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他的神经。   抬起头,他看向四周,人来人往影影绰绰,可他却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似乎有什么人扶起了自己,他摇摇晃晃的被那人扶住肩膀,那人的手心很热。   耳边那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可他耳边嗡嗡直响,根本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   “子鹤……”他呢喃着望向面前倒在地上的钱绅尸体,眼角一阵酸涩,似有什么东西割裂了他的眼角,让那里又痛,又湿润。   他心像被挖掉了一块儿。   为什么这样难受,为什么这样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想咽口口水,可口干的冒烟儿,喉咙也阵阵发疼。   脑中渐渐清明,想的却全是上一世里,作为张尘阳的他,与子鹤相处的一幕幕。   无论是争执,还是融洽。   无论是扶持,还是厮杀……   眼中是一片片残破的片段,耳边是子鹤呢喃说过的杂七杂八的话。   眼睛竭力想睁开,却愈来愈困难。   上一世很多记忆都变得明晰起来,他开始有了那种仿佛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般的真实感。   当这种真实感降临,痛苦也格外真实起来。   他感到窒息般的痛苦,他快要不能呼吸。   头好痛,眼睛好痛,心口……好痛……   是谁在绞他的胸膛?是谁在用刀子割他的脑袋?   子鹤你为何……你为何……   不……   他不会再让子鹤死了!   不会!   ‘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师父都不会,再让你受伤!   不会让任何人再动你一根汗毛……’   ‘无论如何……   即便饿鬼道中的那位师兄活过来,师父也会保护你……’   ……   当赵胤倒下去时,周山疾呼着抱住他。   背起比他还高的弟弟,狂乱冲出道观,他眼下一切都顾不上,开着警车便冲向医院。   之后,赵胤发了两天烧,睡了两天半才醒过来。   ……   ……   谭山市的警察和b市专案组的警员连翻审讯了丁谢两天。   丁谢表示一问三不知,无论警察怎么翻来覆去的询问,她都是个懵懂的、被父亲骗进邪教的无知少女。   因为没有她直接参与各种案子的证据,丁谢被释放——   b市专案组还是派了人盯着丁谢。   被派去盯梢的人,身材高壮,一脸络腮胡子遮住了他一张娃娃脸。   ……   李倦深悄悄跟上丁谢时,总觉得那女的似乎朝着自己藏身的这边望了一眼。   而且……那女的脸上,似乎还露出了一个贼兮兮、贱了吧唧的笑容。   是……是他想多了吧!   ……   ……   饿鬼道谭山市分坛教众被一网打尽……   不,逃了两个人,一个丁谢,因没有证据而不得不被释放。   另一个是坛主乔栋,自始至终警方这边都没抓到他。   ……   离开谭山市的高速公路上,一辆货车里,副驾驶座位上,男人戴着顶鸭舌帽,单手托腮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他手指捏出一根香烟,叼进口中,伸舌舔了下烟头——   那伸出的舌头竟无比尖细,且泛着暗紫色泽。   ……   ……   在b市专案组的辅助下,易丰因毒杀6名年轻女性而被定案,判死刑。   他的财产和公司,都按照顺位继承的规则,由他的妻、子、女共同继承——   他的律师负责办理此事。   于是,丁谢除了已在名下的70%资产外,又继承了剩下资产的10%,及公司的三分之一。   而由于她母亲重病在身,精神状况不稳定,弟弟又先天性智力不足……   易丰未上市的公司,基本上全权由丁谢管理,母亲和弟弟的财产也由她代为管理。   谭山市首富异位,从易丰,变成了他的异姓女儿,丁谢。   ……   钱绅的母亲从外地赶来,她悲伤却相对平静的操办了钱绅的丧事——   据说,在钱绅离开家开始不务正业起,她就觉得,已经失去了他的儿子。   钱绅火花入葬那天,赵胤并没有来。   ……   ……   天朗气清,秋季的风飒爽怡人。   海边不冷不热不干不潮,正是气候最舒适的时候。   这段时间被丁谢的各种事儿缠着,也没腾出自由来。   不知道小要命这几天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没有想他,可千万别把他的小肉身饿瘦了。   思念成狂啊!   今天小要命应该在上课,子鹤准备等少年下课了,去接小要命放学。   一大早起床后,他穿着奢华的香奈儿睡衣,溜达到别墅地下室入口处。   前段时间,他有一个多宝阁柜子。   现在,他有了一个防盗系数极高的保险库,就在地下室里。   他决定先出发把自己放在6号02室,多宝阁柜子中的宝贝们,拿回来保管。   昨天晚上,他总算搞定了这阵子以来各种各样的麻烦,清闲下来。   今天也没能好好享受一下海边大别墅,率先悄悄跑到原来家门口。   现在里面应该没人住,他得先把自己东西偷走——万一到时候被当成钱绅遗物,那就麻烦了。   站在围栏外,他正朝里面张望,突然发现,另有一双眼睛,也在看自己。   警觉的回头盯视,发现是小要命家的大狗金子。   “嘿,金子,看什么呢?”子鹤热情的朝着金子打招呼。   金子歪了下狗头,耳朵随着动作微抖。   一双狗眼疑惑的看着子鹤,像是在分辨,这个人是谁。   “你看我这新肉身怎么样?”子鹤嘿嘿笑着,在金子面前搔首弄姿了一番。   “……”金子缩了下脖子,更疑惑了。   在堤坝上跑步的人路过时,瞧着子鹤忍不住露出奇怪的表情——   这女的是不是有病?   在向狗扭腰挺胸拍屁股?   子鹤尴尬的扯了扯唇。   他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便弯腰伸长手臂,穿过栏杆在里面摸了摸,很快摸到了他的备用钥匙。   顺利开门,他得意的朝着房间里大步迈去——丝毫没有女孩子走路的婉约,俨然一个女装大佬。   哎呦,常回家看看。   房间里一切还如那日他们离开时一般,这些天李倦深大概也没回来睡过。   克烈还在住院,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俨然一只废猫。   他穿过客厅,走到卧房门口,才要推门,脖子就被一个人给扣住了。   “哎……”子鹤惊呼一声——   他居然完全没发现这屋子里还有人!   扭头正看到走廊上的一幅画,玻璃反光中,身后扣住他脖子的人,高高壮壮,一脸大胡子。   “哎!李倦深你放开我。”子鹤忙踢腾腿。   可惜他现在肉身比之前那具还瘦弱,纤细到……李倦深要是愿意,手上一使劲儿,就能掐死他。   “你来这里干什么?”李倦深手指用力,声音低沉,充满了威慑力。   然而,子鹤何曾怕过他。   “我来取我的东西啊。”子鹤开口,实话实话。   “你的?”李倦深冷哼一声,“你少胡言乱语,你以为你逃过了法律制裁,就万事大吉了?”   恐怕是高兴的太早了。   子鹤恍惚了下,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丁谢的模样。   玻璃上反射出的他的肉身轮廓——   长发被他随意扎在脑后,乱糟糟的东一根儿支起来,西一根掉下来。   身上穿着一套香奈儿浅蓝色运动服,一双古奇老爹运动鞋。   虽然已经是最中性的打扮了,但还是遮不住腰细胸大腿长的玲珑曲线。   子鹤从反光的玻璃面儿上看了眼李大胡子,瞧着他一本正经生气的瞪着自己头顶。   他突然笑了起来。   然后,李倦深发现,怀里的女人不挣扎了。   紧接着,他终于意识到,这女人为什么不再挣扎……她开始用自己的屁股,摩擦他的大腿……   脸刷的一红,他一把将女人甩向走廊的墙壁,面上气愤难当,一副被性骚扰了的耻辱模样。   子鹤差点没笑岔气儿,他伸手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笑的前仰后合。   李倦深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更生气了。   “李倦深!你害羞什么?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子鹤不怀好意的笑着问。   李倦深恼羞成怒,转手从边上盆栽后,抽出用来清洁油画的鸡毛掸子,照着子鹤的腿就是两抽。   他是不会动手打女人,但拿鸡毛掸子抽对方两下,以惩戒对方‘嘴贱’,还是可以接受的!   “啊啊!”子鹤啊啊乱叫,也不在意李倦深就站在面前,一把拽起肥大的裤腿,检查自己被抽的大腿外侧。   “都tm给我抽红了!”   李倦深忙转开视线,只觉得丁谢这女人简直有毛病!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都应该傲慢矜持吗?   怎么丁谢被易丰养的跟个狗蹦子似的,还……还这么没羞没臊的!   子鹤一边用手搓腿,一边瞪视李倦深。   这么仔细一看,这大师兄二十好几岁了,周身阳气凝聚,阳精不散,还真是个处男。   他噗嗤一声没憋住,又是一串大笑——   笑的直拍巴掌。哈哈哈哈!   “……”李倦深恶狠狠瞪着对方,开始思考放弃盯梢丁谢的问题——   要么这大小姐知道自己在盯梢,故意演戏装傻麻痹他。   要么……这丁谢真如她所说,是被饿鬼道利用了的二百五。   瞧着这浑然天成的哈士奇气质,真的……若不是李倦深处事谨慎,真的会立即拎着对方脖领子丢出去,然后自己离开谭山市回b市。   “不是不是……你别生气。我啊……你看你,我一穿马甲,你不认识我了,我,张子鹤。”   子鹤捉摸着李大胡子嘴巴贼严,而且这家伙怎么也是见识过克烈写字的人,再知道一下夺舍换肉身之类的事儿,应该也是很容易接受的吧。   “?”李倦深瞪着‘丁谢’,皱了皱眉,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克烈,会写字儿,会发短信。”子鹤终于松开手,让宽松的裤子垂下,遮住了他白皙……额,且光洁的大腿,继续道:   “付老太太,搞了个小型道观在房间里,还有个壁画水泥房……小要命还在里面撒童子尿了呢!”   “……”李倦深的瞳孔慢慢收缩,又微微放大,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他都接受张子鹤,也就是钱绅,已经死了的现实了……   在对方的葬礼上,他还因为赵胤这个没良心的少年没来,而嘲过赵胤冷血。   当时……他还低头默哀,难受了好长一段时间。   昨天傍晚,他去宠物医院看克烈时,还坐在克烈病床上,一边看克烈吧唧吧唧吃猫罐头,一边念念叨叨的跟克烈说张子鹤这个人其实不错之类的话。   当时,克烈还朝他投以冷漠白眼儿……   这……   什么情况?   “你看,之前吧,我是跟钱绅……嗯,互换身体,对吧。现在,我又跟丁谢换了。”子鹤说罢,得意道:   “我之前没骗你吧,说是换身体,那就真是换身体。”   童叟无欺啊。   “……”李倦深舔了舔下唇,有些无法理解这件事,“怎么……怎么就能换了?”   “怎么就不能换了?”子鹤哈哈笑着,又悄声道:“我能把饿鬼道教众的名字都背下来,当时在车上,我不是拿着你手机上的名单背诵的嘛,你要不要听一听?”   “……”李倦深没应声,那些名字他都没背下来,手机里的名单也是阅后即焚。   这个没法判断。   子鹤见李倦深一脸‘消化中’的表情,先不管他,转身朝着自己卧室走去。   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他的百宝阁居然空了。   “我……我的宝贝呢?”一直淡定从容,超有闲心调戏李倦深的子鹤,一下就炸了。   他冲到多宝阁前,上下看,没有,前后看,没有,回头看床,床上也没有。   难……难道被钱绅家里人给带走了?   警察给抄走当证物了?   “喂!小李!你怎么看的家?人家克烈是只猫,都给我守的好好的。怎么克烈和我不在家,你就把我东西给整丢了?”子鹤瞬间丢锅,朝着李倦深急道。   “赵胤拿去他家了,说是帮你保存。”李倦深眉头皱起,嘴巴一撇,哼声道。   “小要命……”子鹤眨了眨眼睛,缓了一下情绪,又笑了。   嘿嘿,难道是收藏了他的东西,要每天睹物思人?   李倦深其实从听到‘丁谢’张口喊赵胤为‘小要命’,就觉得这人应该真的是张子鹤了。   不仅仅是这个称呼,更因为……这人喊‘小要命’时候的语气。   “你怎么没回b市?”子鹤问道,不是谭山市这边的饿鬼道分坛已经灭了嘛。   “监视你。”李倦深道。   “哎呦……”子鹤恍然想到,对对,他现在是丁谢了。   一扬手,他将随兜揣着的家门钥匙丢给李倦深。   “1栋1号,咱新家,去选个房间,随便住。”   说罢,子鹤捏着豪车钥匙便朝着外面走去,今天周三,小要命在上学是吧。   “你干嘛去?”李倦深捏着钥匙,追了一步,问道。   “去见我家小要命!”子鹤声音清润,高声说着这一句时,音色变得清脆,还真透着股大小姐特有的不可一世。   面上勾起一个邪恶的笑容,他准备给小要命一个大惊喜。   ……   ……   鲜花!   要最绚烂的蓝色妖姬!洒金粉的那种!999朵!都摆后备箱里!   气球!   要颜色最甜最梦幻的。要多,飞屋环游记那种!   整个谭山市的人一抬头都能看得见,飞起来特别拉风。   全系在汽车尾杠上。   上千万的保时捷918 spyder,一开起来,发动机嗡嗡的。   但凡长耳朵的人,都听的出来,一辆烧钱的贵家伙,开过去了。   他,张子鹤!   ——开最贵的保时捷,买最惹眼的鲜花,放风筝一样系着最多最酷炫到……几乎要把车拽着起飞的气球群!   还有!   去学校,接最莽最惹人疼的全能学霸、全民初恋——赵大锤!   ……   放学潮开始从教学楼里往外涌时,许多学生们叽叽喳喳聊着今天在学校里遇到的事儿,吐槽着今天老师的课有多难多枯燥,或兴高采烈的热议课间操里哪位男同学投篮的样子帅炸天……   当他们不经意抬头间,看到校门口方向、高过前方教学楼大片气球,在迎风飘荡……   无论之前他们在聊什么,下一瞬间,都会立即转变话题,八卦起那是在干什么。   许多好奇心格外旺盛的,干脆直接从后排教学楼,跑着穿过操场、绕过前排教学楼,去看热闹——   这是哪里的商家在做活动吗?   然后,他们就看到,原本禁止汽车停靠的校门口马路上,一个穿一身紧身红色长裙的女人,风情万种的迈出长腿下车,将上千万人民币的保时捷,停在了校门口正对着的地方。   那一大群气球,就拴在这豪车屁股上。   门口保安跑过去赶人时,直接被甩了一大把钞票。   “就停一会儿,通融一下。”年轻女人声音清润而霸气。   哇……   下一刻,她打开后备箱,里面闪瞎眼的蓝色妖姬,鲜艳夺目。   花瓣上洒的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就在众人思考着她是谁,来干什么之类的问题时。   就见女人又从车内捞出一个花花绿绿、甚至还有led灯在一闪一闪的应援牌。   她一边交叠着长腿,拽拽的、浪浪的靠在豪车上,一边举起了应援牌。   应援牌上,赫然写着:   赵胤万人迷!   应援牌背景上,画着无数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  ……   读者亲们……真的太有才了!   ……   咸鱼小朋友画了好玩儿的小同人,大家可以在我微博看到。   微博名:轻侯-轻甲将军   (侯,是没有竖的侯。   是侯,不是候。)   ……   【小剧场】   陈铳:师父,真的是痛失爱徒的痛苦吗?不是别的什么吗?   赵胤: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剧场2】   子鹤:我是张子鹤啊!咱们一起去闯29层付老太太家,在2903室,小要命还撒尿来着,哈哈哈,记不记得!   赵胤:老子认真破局,到你这儿,就成了嘲笑我,和认亲的佐证了?(你这样,很容易失去宝宝的。) 第56章 物是狗(鬼)非   谭山市铁路第一中学, 简称市一中,在省内都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好高中。   很多家长为了能让孩子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甚至不远千里从外地, 到谭山市来。   交上一大笔择校费,就读谭山市一中。   赵胤初中毕业时, 以全省第一的成绩, 考入市一中重点班。   现在又拿到了保送名额,同时还呆着没事儿拿个什么奖——   别人学习烧钱, 他学习赚钱。   高三本来应该是压抑忙碌的状态,赵胤却一直在走神儿。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 他才回过神儿来。   是的, 最近有让他心里不安的事。   子鹤……他还活着吧?   一定还活着……吧……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如果子鹤进入新身体后, 不来找他了,该怎么办?   他又有什么办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子鹤……   背上沉重的书包, 他淡着一张俊脸,独自一人走出了教室。   同学们看见他, 多半会让路——   都知道学霸个性清冷,是个孤僻淡漠的人。   大家虽然会很想跟优秀的学霸做朋友……之类的,但瞧见赵胤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 一般都会退缩。   偷偷往赵胤书包里塞过情书的女同学王雪,看了眼赵胤的背影,撅了噘嘴。   她一边将书本合上,一边起身对走到她跟前的好朋友于晴道:   “你说赵胤是不是gay?”   “不会吧, 我也没见他跟哪位男同学走的近啊。”于晴也朝着赵胤高大的背影望了一眼。   真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得天独厚到这种程度啊。   长的帅成那样,居然还有宽肩、细腰、窄臀、长腿的好身材,皮肤又那么好……还不朝三暮四。   酷到……让人无法不心动。   “那他就是个先天情感缺乏症。”王雪偷偷送过2次情书,结果都被无视了……   她冷哼一声,很是不高兴。   “那还是gay好一点……”于晴忙道。   走在后面的小男生,一下凑上来:“啊!真的吗?学霸他喜欢男人?”   语气里压不住的激动。   “……”   “……”   两位女同学一起转回头,投以恶狠狠、酸溜溜的瞪视。   ……   市一中放学时刻,突然沸腾了起来。   学生们全然不似之前。   一扫‘被学校折磨的生无可恋’的模样,突然之间,他们一个比一个兴奋。   每个看到天空中漂浮的气球群的;   看到那些骚气的蓝色妖姬玫瑰的;   看到一身西瓜红束身裙,身材好到令人嫉妒的女人的;   看懂那辆车价值千万的同学们……   沸腾!   丧你妹,起来嗨!   “我的天啊!我刚手机百度查了下,那车一千多万啊!”   “啊啊啊!她的身材好火爆,好想要这样的小姐姐!”某高三男同学,露出倾慕表情。   “哇,好多玫瑰!”怀春少女露出羡慕表情,她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么多玫瑰。   “我的天啊,那是多少只气球啊?1、2、3……”这位同学真的数了起来。   “你看见那个小姐姐脚上穿的小白鞋了没?是古奇的蛇皮根儿经典款。”   “裙子也是大牌诶!”   “真的吗?我都不认识!”穷苦学生,好羡慕有钱社会人。   “那牌子上写的名字……赵胤……不是我们的冰山学霸吗?”一个男生手捧着篮球,眉头酸溜溜的耸起。   “天啊,我就知道咱们学校里好多妹子给赵胤写情书,校外富豪小姐姐也喜欢啊!”胖胖的眼镜宅男,悲桑慨叹。   “我的天啊!这应援牌……哈哈哈哈,赵胤是偶像明星吗?”梳着不羁发型的少年,忍不住爆出嘲讽笑声。   “哈哈哈,这小姐姐是拿追星的方式,来追小狼狗吗?”   看热闹的同学们像狂欢一样,很多人明明已经走出校门了,却不舍得走,踟蹰着还想继续看后续。   大家都在出校门的人群中,梭巡赵胤的高大身影。   ……   子鹤站在众人视线中心,被人前后左右的打量,却仍然自在随意的手扶着豪车,一双眼睛在人群中寻找他的小要命——   有钱,就是这么自信。   当赵胤顺着人流走出校门,视线落在高高飘在空中的气球上时,忍不住嗤笑:   这是哪个傻逼在追妹?   气球……八十年代的手段吧?真够土的。   赵胤听着身边人群叽叽喳喳的叫,他双手插兜,迈着长腿,通身的青春气派。   慢慢的,他开始觉得不对劲。   怎么……很多人的眼睛似乎在他身上打量?   而且,每当自己扫过去时,那些人又做贼似的躲闪开。   他皱了皱眉,不是很喜欢人群炙热的眼神。   拐出校园,他准备往自行车停放处走。   结果,才走了两步,就感觉到四周的人群,似乎有意识的散开。   然后,一抹红色的身影,穿过着同色校服的高中学子们,举着个牌子,朝着他走过来。   他视线淡淡的擦过那条红裙子,和胸前的雄伟,没怎么在意。   他甚至没有朝着那女人的脸望一眼。   然后,他隐约在人群嘈杂声中,听到了好多个……自己的名字。   他脸色一白。   那股……浓浓的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视线落向着红裙女人手里举着的牌子时,他整个人……   他整个人……   他……   ……   子鹤在小要命出门的一瞬间,就看到了。   人群中,他的小要命似乎总是最惹眼的一个。   下一刻,他就绷不住‘高冷富家女’人设了,举着牌子,车也顾不上了。   他直接朝着小要命颠颠儿走了过来。   他恨不得举着手里的牌子,高呼小要命的名字。   ——最后的矜持,让他没有这样做。   ……   赵胤终于将视线,慢慢从红裙子上挪开,移向这人的脸——   对方笑的像一朵花,没有丝毫女人的矜持,笑的露出两排白牙,眼睛都眯了起来。   本来清秀英气的女人面容,因着这个笑容,而多了几分少女感。   “……”赵胤看看那应援牌上闪烁的led灯,和不要脸的‘赵胤万人迷’字样儿。   他……他简直不忍直视。   “丁谢?”赵胤认得这张脸就是丁谢,可此刻又有点不确定。   丁谢不是易丰的女儿吗?那个危险冷血的饿鬼道女道士。   “亲爱的!”子鹤激动的娇嗔一声,两步走到赵胤跟前。   趁赵胤惊愕的工夫,他一把挽住了赵胤的手臂,挺着自己的胸便往赵胤胳膊上挤。   “啊——”   “哇——”   “喔——”   “哟——”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尖叫,四周突然响起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学生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男生们更是直接开始吹口哨——   妈耶!真以为铁树不开花?   他们冷漠孤僻的大校草,居然撩到了这样火辣有钱的小姐姐啊!!!   太不得了了!   还有,小姐姐这个宣告主权的方式,也太高调,太变态了吧!   教导主任往外走时,也看到了这一幕,还不待他嫌弃这学生违反校规,他就看清了那个校外女人的脸——   咦?这不是首富易丰的女儿吗?   叫丁谢的,还是他们学校毕业的呢……   而那些追求赵胤,暗恋赵胤的同学们(不分男女),都要哭晕在厕所了啊。   不等‘失恋’的同学们开哭,赵胤已经回过神来,一个抖臂拉拽,就将粘着他的子鹤推离自己身边,并反扣住了子鹤的手臂——   这招还是赵胤跟周山学的,专门制住犯人的手法。   “你来找我干什么?”赵胤对待女人也丝毫没客气,虽然没打‘丁谢’,但反制着对方的手臂,劲儿可不小。   “疼疼疼!快松手!小要命!”子鹤被扣住手臂,背对着子鹤。   手臂被压着,他不得不弯腰前倾身体,又疼又动弹不得。   “……”赵胤突然愣住,这个口气,这个称谓。   是……   这称呼是……   他怔愣的工夫,子鹤一拽手臂,便脱逃了出来。   转过身,后退两步,子鹤距离赵胤两步远。   他委屈的看着小要命,一副‘你弄疼人家了’的样子……   赵胤定睛,急切的往子鹤肩头和头顶望去——   果然只有一朵魂火在肩头,这是小十一还给子鹤的魂火。   这家伙……居然用了丁谢丁大小姐的肉身?   回过神来,赵胤心里一阵阵荡,这家伙活着!   活着!   而且!   子鹤还是来找自己了!   想笑,可很快,念头飞转……赵胤又冷了脸。   ——这个王八蛋,这都几天了,才想起来找他。   呵。   绕过子鹤,他冷着脸,梗着脖子。   笔直着往自行车停放处走。   边上围观的同学们一下嗨了——   哎呦,学霸不会是被追吧?他其实根本不喜欢那个富家女?   富贵不能淫?   子鹤瞧着小要命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是相信了,还是觉得他在天方夜谭。   他忙凑到小要命跟前,想拿手抓小要命的手臂。   赵胤一个闪避,躲开了子鹤的手。   “哎,小要命,真的是我啊!张子鹤。”子鹤忙朝着小要命挂起自己招牌笑容。   “咱们一起捉鬼的呢,你记不记得?宾馆601号,里面有个双尸抱门局。   “还有那个门卫养的小鬼儿,咱们用女人口水破的。还有……付老太太的燃寿生死局。   “最近的那个,易丰想请个五通神,结果一直供奉个蛇灵……”   子鹤嘴上特别利索,叭叭叭一会儿就说了一串儿话。   赵胤转头不悦道:“张子鹤,哦,你又换肉身了。”   “是啊,是啊。”子鹤立即嘿嘿笑,还在赵胤面前转了一圈儿,“你看我这个肉身怎么样?”   然后他又摸了摸胸,软弹。   “你看。”子鹤一副炫耀玩具的小模样儿。   “……”赵胤好端端的在生气,结果就被子鹤的动作,给臊了个满脸通红。   四周同学们更加面红耳赤,内心直冒烟儿。   妈呀,太劲爆了!   太……刺激了!   社会小姐姐追小狼狗,撩弟的手段实在太露骨了。   我等高中生面红耳赤,甘拜下风!   “恭喜你。”赵胤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儿。   他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仍朝着自己的自行车走。   只是,垂在腿侧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似在彰显他情绪的不稳——身体,自有主意。   子鹤就算再粗线条,也看出小要命不高兴了。   为啥呀?   他歪着头想了想,仍快步跟上。   将脑袋凑上去,他笑着道:“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啊?想没想我啊?”   “哼,我为什么要想你?”赵胤嗤道。   子鹤眼睛眨了眨,脑子一转,便美滋滋的扯了扯嘴唇。   怕小要命看到他偷笑,忙快速收起笑容。   他苦哈哈道:   “我可想你了,小要命,好几天没跟你一起捉鬼,浑身难受。   “都怪那些警察啊,公司里的人啊,律师啊,天天缠着我。   “一会儿录口供,一会儿签字,一会儿开会,我想逃都逃不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偷瞄赵胤,见小要命面上冰封的表情略有缓和,忙加把劲儿道:   “这不,我今天一得自由,立马就来找你了。”   赵胤冷哼一声,但这哼声里,明显已经不再冷冰冰。   子鹤忍不住心道:真不愧是我的小要命。   可爱,好哄。   “别骑自行车了,我送你。正好车上跟你说说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子鹤伸出一根手指,‘怯生生’的戳了戳赵胤。   语气满满的小心翼翼,赔礼道歉,伏低做小的意味非常浓。   赵胤哪怕是铁石心肠,这会儿也松动了。   “你会开车?”赵胤刚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飞在天上的气球了,也没注意子鹤开来的车。   “丁谢会就行了,我跟丁谢这么一换身体,她大脑里的很多记忆,我都直接吸收了。技能也是一种记忆嘛。”肢体记忆,也是记忆啊。   子鹤见赵胤没有直接拒绝,忙快速点头鼓励。   他亮着一双眼睛,讨好的笑着。   为了说服赵胤,快速点头的样子……   十分可爱。   赵胤看着眼前的年轻女人,忍不住想到,如果是子鹤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露出这样的表情,做出这样的动作,会是怎样的……   他忍不住想笑,上一世里,子鹤绝不会这样。   他绷住脸,严肃道:“行吧。”   一副勉为其难答应了的样子。   子鹤高兴的一把举起手中的应援牌,几乎要尖叫。   赵胤脸一黑,一把扯过应援牌,将上面的‘赵胤’两个字扯下来,应援牌丢到边上垃圾桶里。   这……子鹤真是……不嫌丢人!   两个人又并肩往子鹤的豪车走。   围观群众忙装作路过的模样,可脚下迈了好几步,却没挪出去两米远。   ……   待赵胤终于跟着子鹤走到车跟前……   “……”赵胤突然后悔了,现在再装作不认识张子鹤还来得及吗?   可转头发现,很多人已经看到他跟张子鹤站在一块儿了。   怎么办?   能不能全灭口?   娇艳的火红色烧上赵胤面颊,如果他是火山,这会儿已经喷发了。   毁灭吧!   整个世界毁灭吧。   他脑袋嗡嗡直响,耳朵烫的几欲失去理智。   张子鹤这个不肖徒……他是不想活了吧……他是故意的吧……   深呼吸,他大步走到车位,一把扯落拴着气球群的线,轻飘飘一甩手,气球就飞了。   赵胤希望一切都能平静的结束。   让这一些悄无生息的快过去吧。   可不想,在他松手的瞬间,一群年轻活泼的小姑娘们喔呼尖叫着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抢起了气球。   子鹤视线也落向争抢气球的人群,忍不住觉得好笑。   可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人群中,有个人,头顶伏着一团黑影。   黑影张牙舞爪的释放着邪气,在人群情绪嗨起来时,也跟着突然暴涨。   可下一刻,子鹤再想辨认伏着黑影的人时,那黑影儿却一闪而逝了。   ……   赵胤被挤出人群,傻愣愣的看着女孩子们抢到气球后,欢欣的直蹦跶。   像……抢到婚礼上的捧花一样面红耳赤,喜不自胜。   “……”赵胤羞耻的眼冒金星。   转身,他随手合上车门,朝着子鹤怒道:“快走!”   子鹤自始至终都站在一边,一手掐腰,微笑看着小要命。   他眼神如波,一层一层的推着波澜,闪烁着欲说还休的光芒。   赵胤坐上车,似乎还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凌虐。   “你以后少来我学校。”不够丢人的。   他恶狠狠的道。   子鹤哈哈笑着,一脚油门。   豪车引擎嗡鸣声起,反应极快的嗖呼飞了出去。   不想车速太快,后备箱盖没盖紧,咔一下弹开了。   巨大的惯性,在极快车速的助力下,致使后备箱里的玫瑰花们……‘唰’一下飞了满天……   “啊——”   “哇——”   车开了老远,还能听到放学的孩子们的尖叫——这样的好玩儿事儿,一辈子也没遇到过。   茶余饭后能聊几年。   市一中校门口,学生们为了好玩儿,为了沾沾喜气,闹着笑着争抢玫瑰,欢腾一片。   门卫老李站在校门口,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抬头远眺着绝尘而去,洒落一片花香的豪车,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玫瑰骑士。”   于是,今日事毕,赵胤在学校有了个雅号。   人称,玫瑰骑士。   ……   ……   豪车转过路口,到了公交车停靠处,子鹤忙停了车,匆匆跑下去把后备箱盖按了个严严实实。   回到车内,再启动后,小要命仍只拿个后脑勺对着他。   子鹤想:哎呦,肯定把小要命给气死了。   赵胤虽然坐在副驾上,却始终背对了子鹤。   他撑腮面对着车窗,一双幽深的眼瞳润润的,望着窗外车水马龙。   但当豪车停下等红灯时,路过的行人,透过副驾车窗,看到的那张俊颜,却是另一幅模样。   赵胤双眼中闪烁着光芒,嘴唇抿成直线,嘴角却在挣扎着……隐约似有喜意快浮上面颊。   汽车行驶中,子鹤每每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又担心小要命真生他气,又觉得想笑。   尤其想到小要命的各种反应,觉得格外好玩儿。   可他却没有深想——   这玫瑰,这气球,这示爱一般的车祸现场,真的只是为了恶搞,还是……   有什么内心更深层次的情感,驱动着他呢?   ……   ……   下了车,两个人还有点儿别扭。   那种尴尬劲儿,像两个分手多年,又见面的前男男(女)朋友。   子鹤是担心小要命不高兴,总小心翼翼的偷瞄对方。   赵胤是绷着脸不乐意搭理张子鹤,一想到这傻逼孩子作出的场面,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掏锤子把对方砸清醒一点儿。   只是,心里虽然气,赵胤见子鹤面色很好,总归算是放下心来。   虽然还觉得有些酸涩——这个王八蛋气色这么好,枉费他夜夜噩梦,日日担心。   ……   “小要命,我跟你讲,咱们现在发财了。”   “1栋1号房,知道吧,全小区天字一号别墅!哈哈哈,现在是老子住!”   “那车,看见了吧,一千多万。”   “下次,我整个私人飞机,去学校接你放学,哈哈哈哈——额——”子鹤被赵胤一拳头砸脑袋上,忙躲闪揉脑袋喊疼。   “以后你特么再出现在我学校门口,我就……”说着,他作势要掏锤子。   子鹤忙按住赵胤手臂,“好好好,我下次低调点儿还不行嘛。”   两个人嘻嘻哈哈……其实是子鹤一个人嘻嘻哈哈叨叨着,一路便到了子鹤新家门前。   别墅坐地面积超大,赵胤还没走到跟前,远远瞧见就忍不住感慨,这房子,一个人住会觉得害怕吧?   走着走着,突然,两个人都顿了下脚步。   只见子鹤门口站着个人,那人微微弓着腰,时不时左右摇晃一下身体,像个喝醉了的不倒翁一样。   赵胤皱了皱眉,手便往身后的书包上摸去——瞧着那人的站姿,可不像个人……   子鹤也谨慎起来,那人虽然做人类打扮,可周身都有妖气浮动。   他欲伸手拦住小要命,自己先过去看看情况,和才伸出胳膊,就见赵胤已经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赵胤手伸进拉开的书包里,似乎随时会掏出殄官锤。   子鹤忙两步跟上,正这时,那站在门口像个百无聊赖的动物般,一边摇摆身体,一边甩胳膊,还东张西望的类人生物,突然转回头——   只见这‘人’一双丹凤眼半睁不睁,一副困顿模样,细眉如杨柳弯弯,琼鼻挺拔又秀气,双唇如樱圆润可爱。   竟生这一张美人面孔。   只是神态慵懒,双目呆呆的,看着有些古怪。   赵胤原本要掏殄官锤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慢慢收回手,谨慎的姿态尽收,挺背抬头,自在了起来。   他呢喃着想要开口喊那美人,却又忍住。   他看出,眼前那慵懒美人儿只有头顶一团魂火,虽然长相变了,可赵胤认得那团魂火。   这世上,只有子盐的魂火是浅橘色的。   子鹤却还没有认出这人,他之前恢复的记忆里,都没有十师弟张子盐。   眼前这美人儿的脸,他也不认识。   子盐看到子鹤,却眉头一挑,慵懒的眼睛恢复聚焦,有了些神采。   “你……那个从山上跑下来,的鬼。”子盐双目一回复神采,看起来更加美貌了。   “你是……?”子鹤眨了眨眼。   谁啊?   这邪门儿东西,知道他是从紫玄山上跑下来的鬼……他怎么反而没一点儿印象?   “你说我像个美女……”子盐声音有点儿委屈,然后又道:“我给了你……一片,残剑。”   他如之前那般,说话还有些磕磕巴巴,语调也有些别扭。   显然做人不久,还不习惯说话,也没学好人类的体态和动作。   “啊……那只狗妖怪。”子鹤一打响指,总算想起来了。   山狗子盐面上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一番叙旧,三个人便走进了子鹤家里。   喝着热饮聊过天儿,子鹤才知道,山狗是顺着子鹤的魂气找过来的。   然后子鹤立即意识到,他家里又要多一位住客了。   子鹤正想着让山狗住哪间房,毕竟房间太多,选择也是很费时的……   结果山狗突然开口了——   “那个……”它语声迷蒙。   “?”子鹤抬头望过来,怎么了?   山狗有些疑惑的歪头打量了一下子鹤,似乎才发现子鹤和之前长的有些不一样了。   它辨认了一会儿,才突然道:   “你怎么……也变成女人啦?”   磕磕绊绊的开口,山狗一双眼睛充满不解。   “额……”子鹤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初相见时,他们俩都是公的,再相见……   物是鬼(狗)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王雪:我要把学霸抢回来!   于晴看了看王雪的胸,无声的叹了口气。   克烈:别难过,真爱不在胸高!毕竟,子鹤本人更平。   【小剧场2】   今日事毕,赵胤在学校有了个雅号。   人称,玫瑰骑士。   克烈:喵喵哈哈喵喵!   陈铳:叽叽哈哈叽叽!   李倦深:哈哈哈哈哈哈!   周山:哈哈哈哈哈哈!   子鹤:哈哈哈哈哈哈!   赵胤:……   赵胤:为了尊严,我要灭门弑徒了!   作者轻侯:哎!等等——   [全书完]   【小剧场3】   子鹤眼神如波,一层一层的推着波澜,闪烁着欲说还休的光芒。   一个字,浪! 第57章 甜!真甜!   别墅一层是个半回形, 一边是大客厅,中间是漂亮有风格的走廊, 穿过走廊是个晒太阳的阳光娱乐房。   客厅除了背海的那面外, 三面都是大落地窗组成的墙壁,反正外面环着院子, 院子够大, 有许多布景和设备,不担心私密性和安全性问题。   子鹤朝着长廊看了一眼, 长廊上有上楼的电梯。   李倦深似乎是出去办事了,留了张字条在桌上, 说他选中了三层朝南最里间——是除了三层的主卧外, 阳光最好, 最宽敞的房间。   李大胡子倒从来没客气过。   “我之前路上捡的,前阵子走丢,这不又找到了。”是这样对赵胤说的, “是个傻子,智力等同于狗子。”   “……”山狗听着子鹤这样说的时候, 也没表示异议,倒是拿着杯子舔了两口,在子鹤演示咕咚咕咚喝水后, 才有样学样的如人类一样喝水。   ……   “你叫什么名字?”赵胤将书包随手丢在一边,坐在沙发上,朝着山狗问道。   山狗歪着头朝着赵胤望过来,一双丹凤眼半睁不睁, 打量了好半晌才道:“不知道。”   “叫子盐吧,张子盐。”赵胤眨了眨眼。   “哦,张……子盐……”山狗迷茫的跟着念了下,语调缓慢,透着一股傻气。   上一世被抽魂时,没有抽的很利索,子盐受了很多无妄的痛苦吧,这一世才这样傻。   “哎呦,张子盐,随我姓啊。”子鹤从冰箱里拿了点儿水果放桌上,笑嘻嘻道。   小要命怎么这么喜欢给人起名字呢。   克烈的名字也是他给起的,山狗的名字他都要给起。   “……”是随我的姓!   赵胤挑眉瞟了子鹤一眼,没有说话。   “晚上我妈做火锅,要不要过来一起吃?”赵胤话锋一转,安排起子鹤的晚饭来。   子鹤双眉一挑,听到‘火锅’二字,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   “我吗?可以吗?”子鹤转头指了指落地窗上倒影出的人影儿。   丁谢诶,差点欺负赵母的易丰的女儿诶。   “到时候跟我妈道个歉之类的就得了,反正丁谢也没被抓到什么把柄。”赵胤说罢,站起身,“我要回去吃饭了,晚上见吧。”   “啊,不多坐一会儿啊?”子鹤将水杯往桌上一放,蹭到小要命跟前,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赵胤伸出手指,戳着子鹤的脑门儿,将子鹤推的倒退两步。   他这才绕过子鹤直接走向门口,没再多说废话。   很符合他一贯淡漠的脾气。   子鹤慢条斯理的跟上,送到门口的时候,赵胤突然回头,他上下打量了下子鹤这副女体,不冷不热道:   “晚上要过来吃火锅,你最好把衣裳换一换,别穿的跟个……”   到底跟个什么似的呢?——此处无声胜有声。   ……   送走了赵胤,子鹤拉着子盐到三楼房间,将一间背阳卧室安排给了狗子。   虽然房间不朝阳,但采光什么的也很好。   手把手教会狗子用热水器,最后看狗子笨手笨脚的,他又唉声叹气的帮狗子放满了一缸洗澡水。   浴巾、手巾、沐浴液等一系列东西整理好,挨个告诉狗子每个的用途。   监督着狗子一个一个打乱顺序,背会这些东西的用途,确认对方不会认错,他才不怎么放心的出了浴室。   子鹤硬是在浴室里,忙出一身汗来。   真是……他这哪里是当鬼,这是当爹啊!   父爱如山!父爱如山!   结果,一个小时后,子鹤又敲响狗子的浴室——都tm洗了一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水都冷了!   别刚捡回来,就给淹死在浴缸里了,也tm太丢人了。   要淹死也淹死在院子里的游泳池里好吧,也算有点面子。   “哎~”里面传来女性软绵绵的声音。   还好,还活着。   子鹤推开门,就瞧见白净净赤条条一根女体,躺在浴缸里,都给泡起褶了,还在那儿玩儿水呢。   子鹤给造了个大红脸,哎呦,这张子盐!你一个女的,就不能避嫌一下嘛。   太不省心了。   子鹤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也是个‘女’的。   拿着大浴巾将狗子罩住,硬从浴缸里捞出来,粗鲁的擦干净了。   教着子盐穿上bra,长袖t和牛仔裤,到楼下吃上外卖午饭时,子鹤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疲惫。   按着狗子的手教会用筷子的时候,饭菜都快凉了。   子鹤和狗子唏哩呼噜吃晚饭,最后狗子仍旧吃的满手都是……   吃饱喝足,再将狗子脸和手都洗干净,子鹤忙的眼冒金星。   结果还是没办法休息一下,他不得不又拎上车钥匙。   “走,带你去兜风。”子鹤在狗子后领子上一拽,便将窝在窗下晒太阳的子盐拎了起来。   下午得去把克烈接回来——宠物医院里的猫罐头,已经快被克烈吃光了。   两人直到离开房间,也都没有发现,那封从赵胤书包侧兜里,掉出来的粉色信件。   它落到两个沙发之间,静静的躺在地上。   一股若隐若现的黑气浮在信上,在阴影中慢慢钻出,变大。   ……   ……   “你在家好好休息,反正你也吃不了火锅。”子鹤弯腰拍了拍克烈的脑袋。   这大猫生命力还真旺盛,这会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套着伊丽莎白圈儿(耻辱圈儿)的克烈,一脸不高兴的趴在落地窗前。   在子鹤摸它脑袋的时候,它抬起头,伸爪子又拨了下脖子上的耻辱圈儿——   老子是个人,又不真是猫。   它还能不知道伤口愈合阶段,不可以舔?   它根本不需要戴着这玩意儿!   子鹤站起身,装作看不懂克烈意思的样子,戴着穿戴整齐的狗子出门了。   克烈瞪着子鹤和子盐的背影,磨了磨牙:   你们tm还不如别接老子回来……   ……   ……   子鹤还记得上一次自己吃火锅的样子。   曾经被小要命和周山疯狂嘲笑的他,扭头看了看狗子子盐,伸手拍了拍子盐的肩膀。   他倒要看看,狗子第一次吃火锅是个什么模样。   子盐一直都有些迷迷瞪瞪的,似一个永远处于醉酒状态的人。   他似乎一点都不笨,却有种难以沟通的迟钝。   子鹤刚才就给小要命发了微信,对方回说快到家门口了。   他便带着狗子,像个带着儿子,被老公从国外带回来,第一次登婆家门的外国媳妇儿……   又紧张,又拘束,又期待,又害怕。   他把自己和狗子都打扮的跟男人似的,碍事难洗的长发剪短了,穿着牛仔裤,长袖t。   瞧着俨然俩帅T。   走起路来,更像俩裤裆里藏着东西的女装大佬——   摇摇晃晃迈着大步,没一点儿女人样儿。   赵胤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子鹤和子盐在门口排队等着他。   捏了下车闸,他将自行车停在门口,一条长腿支地,爽朗道:   “走吧。”   说着,就要开院门。   “哎,等等。等一下再进门儿。”说罢,东张西望,一副着急等人的样子。   “?”赵胤疑惑的也四处望了望。   怎么了?   夕阳照在小要命的身上,在他左半边身上洒了一片桃红色。   少年虽然浓眉深目,面色清冷,可身上仍有压不住的青春气息。   子鹤看着喜欢,便凑到跟前,靠着栅栏伸手要去戳小要命的脸。   赵胤下了车,躲开子鹤的魔爪。   子鹤便歪着头嘿嘿笑,一副并不介意对方躲避亲昵的傻模样。   赵胤心里忍不住冷哼:逆徒,有事儿没事儿对他这个师父动手动脚的。   小王八蛋明明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肯定知道自己是张尘阳转世,居然还不存了敬畏之心,好好避避嫌!   真是……不肖!   他心里虽然一番吐槽,但瞧着子鹤笑呵呵的样子,却又有种奇怪的猫挠般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只是躲闪对方的戳戳,就犯下了什么伤人害命的大错一样……他竟然会觉得愧疚和不舒服。   心里别别扭扭的站了一会儿,赵胤不耐烦道:   “你到底在等什么?”   “啊,就等一会儿,马上到了。”子鹤看了眼微信,李大胡子说已经从车库往这边来了。   将自行车停在门口,赵胤双手插在裤兜里,扭头朝着堤坝一侧的无边大海望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   面对上子鹤一双清润的眼瞳,他掏出一根棒棒糖,递到了对方手里。   “别人给的,我不吃糖。”他说。   子鹤讷讷接过来,看着手里的糖,低头掩饰住笑容。   他仰头笑着朝小要命道谢后,便将糖揣回了兜里。   “你不吃吗?”赵胤有些不悦的颦眉。   “我马上要进门儿跟咱妈赔礼道歉,嘴巴里叼着根儿糖,这什么模样。”子鹤笑嘻嘻说罢,一眼看到楼边上拐过来的一群人。   他忙道:“来了。”并朝着李大胡子猛摆手。   被当成苦力的李倦深拎着个小箱子,一脸的不怎么高兴。   落日将他和他身后几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送货上门的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推着几辆拖拽运货车,跟在李倦深身后,干活累的额头一层汗。   “……”赵胤眉头渐渐皱紧,双目渐渐眯起。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待李倦深等人走近了,几人总算能看清那些装在运货拉板儿车上的包装箱——   戴森空气净化暖风扇,戴森吸尘器,雅马哈(Yamaha)NS-5000l音箱,莱卡单反 S(TYP007) 10804……   金银首饰、跳舞毯、游戏机、按摩椅、苹果手机手表、电饭锅……   居然还有架无人机:10w人民币的大疆!   这些东西加起来过千万……   赵胤愕然的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扭头恶狠狠瞪向张子鹤——这家伙是拿着丁谢的钱当纸花吧?   他妈看见这些东西,只怕要以为子鹤这是炫富嘲讽吧?   李倦深擦了下汗,扭头看一眼这些东西,心里也在吐槽:   这是赔礼吗?   这tm是送彩礼吧?   ……   ……   场面人子鹤连笑带哄,又是代‘便宜爹’易丰道歉,又是指天发誓对于易丰的行为,自己不知情,‘她’是好人。   还信誓旦旦称自己跟赵胤是过命的兄弟,以后要拿赵母当亲妈一样孝敬。   赵母看看这位兄弟胸前的汹涌,很是怀疑子鹤要跟自家儿子当怎样的兄弟。   但子鹤是何等人?   才认识小要命,第二天就敢上门蹭吃蹭喝,是个脸也敢不要的狠角色。   最后硬是拉着赵母的手,一句阿姨真年轻,一句阿姨真厉害。   哄的赵母就算想伸手,也不好意思打笑脸人。   于是,那些他买来赔礼的东西,被堆在小要命家院子里。   子鹤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带着李倦深和张子盐,一起过来蹭火锅吃了。   “那些东西,你一会儿全拉走,怎么能收你这些礼。”赵母将鸳鸯锅架在电磁炉上,又朝着子鹤叮嘱了一句。   场面人张子鹤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收回来。   他想开口说‘阿姨你要是不要,那就扔了。’,正对上小要命杀过来的眼刀,他临时改口道:   “阿姨别客气,您就收下吧,让我也有个心安。不然我这心里难受。”   开饭前,子鹤去上卫生间,赵母还偷偷在赵胤耳边嘀咕:   “这丁谢不是个大小姐吗?我看着,怎么跟个……皮猴子似的,这嘴上叭叭的不停,又讲笑话,又拍我马屁的……”   “妈你就当他是个3岁的熊孩子就行。”赵胤眼角抽了抽。   “他到底欠了你多大个人情啊?”赵母也不傻,她一眼就看出来,‘丁谢’肯定不是过来给自己道歉的,就是奔着儿子来的。   刚才就座的时候,还专门把,想坐在儿子身边的张子盐,拎到了其他位置上。   而且……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丁谢’坐在儿子身边,发现儿子没有赶人的时候,那窃喜的模样……就好像能坐在儿子身边,是天大的喜事一样。   哎呀……这大小姐,不会是想老牛吃嫩草,追她儿子吧?   赵母怀着这样的心思,在子鹤上卫生间回来就座时,在对方脸上上上下下扫了好几圈儿。   啧啧,怎么看,都配不上自家儿子啊。   除了有点儿钱,真没什么地方看的上的。   于是,这顿饭赵母吃的有点儿忧心忡忡的,就担心自家儿子定力不足,让老妖精‘丁谢’给勾搭走。   开餐前,周山总算赶了回来。   他一进来就瞧见赵胤身边的,一向留给自己的位置,被一个女人给占了。   他眉头立起,想发酸的时候,那女人抬起了头。   他一瞬间面色发青,双眼冒寒光。   “哎呀,周警官回来啦~”子鹤还没心没肺的打招呼,笑容热情洋溢。   “……”周山,想掏枪。   这个女人怎么在这儿?!   ……   ……   这一桌子凑到一块儿,可太奇怪了。   火锅咕噜咕噜的热腾,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美食的味道。   可气氛就……   赵母时刻盯着子鹤和赵胤的互动,子鹤每次伸筷子往儿子碗里夹菜,她这老母亲的心,都焦虑上几分。   坐在对面的周山则板着脸,比第一次子鹤来家吃火锅时候,脸还臭。   赵母能被骗,他却不会被哄骗!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丁谢就是饿鬼道谭山市分坛的重要角色,钱绅的死都跟丁谢有直接关系——   这家伙现在居然堂而皇之的在他家吃饭?   弟弟赵胤居然还允许丁谢坐在身边?   周山还记得钱绅死时,弟弟伤心难过的样子。   尤其,丁谢他们那群邪教的不知道干了啥,害的弟弟发了好几天的烧。   一转念,周山怀疑,赵胤是准备将丁谢请来家里吃饭,然后下毒毒死丁谢。   不能吧……   这边周山和赵母心情各异,子鹤却全然不受影响。   火锅的诱惑,对他来说仿佛大过天。   来之前,他心里总想着这回吃火锅,他一定吃的很矜持。   山狗子盐第一次吃超美味的火锅,肯定跟他上一次一样,吃的浑然忘我。   ——到时候,他就高冷的嘲讽山狗。   他连嘲讽狗子的时候,说什么话都想好了。   就说:哼,没见过世面!   ——这样,他就可以踩着狗子,彰显自己的矜贵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子盐当了大半辈子狗,才修成人身,还怀着做狗的习惯,怕烫。   吃热食都要吹吹凉才敢吃!   子鹤更没想到,火锅这种东西,哪怕第二次吃,也还是一样的好吃!   于是……   整张餐桌上,就张子鹤一会儿夹肉一会儿夹菜,食物涮熟后,满脸享受的将之蘸上满满酱汁,然后不怕烫的往嘴巴里塞。   一边烫的呜咽直叫,一边吃的停不下来。   汗流浃背,双目湿润,嘴巴不嚼食物的时候,都在“哇哇哇!”的大叫。   跟子鹤一起来蹭饭的狗子,没心没肺的倒没觉得怎样。   李倦深却已经羞的快要吃不下去了——啊啊啊!张子鹤你太tm丢人了!   赵胤忍不住轻声嘱咐:“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真是吃多少次,都一样像没吃过饭似的。   “呜呜,嗯嗯。”子鹤脸红扑扑,笑吟吟的点头。   “……”赵胤对上子鹤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睛,抖了抖眉毛。   算了,不管他了,随他吃吧。   反正……丢的是丁谢的人。   ……   待这顿饭毕,吃饱喝足的子鹤,带着李倦深和狗子离开后,赵母一边收拾饭桌残局,一边忍不住心里嘀咕:   我做的火锅,是不是真的比外面店里的好吃很多?   ……   吃完火锅的子鹤,回到家第一件事儿便是掏出兜里的棒棒糖,如获至宝的撕开外包装,伸出舌头,舔了起来。   甜!   真甜!   ……   ……   晚上,克烈便跟子盐玩儿到了一块儿。   他们都喜欢在落地窗下晒太阳,他们都不太会(完全不会)说人话。   克烈不知道怎么跟子盐沟通的,使唤子盐帮它把伊丽莎白圈儿卸了下去。   重获自由威风的克烈,又教会了子盐使用马桶。   ——他们俩一个喵喵喵,一个汪汪汪,也不知道是怎么沟通的。   子鹤总觉得,这是件很玄学的事儿。   入睡前,子鹤又将那张,在饿鬼道谭山市分坛道观里,丁谢拿在手里的道符,掏了出来。   丁谢依靠着这张道符上的邪气,布了夺魂阵。   也是依靠这张符,借了近百阴兵。   这道符里,有一丝他的魂气,也附着着无边邪气。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将之吸食。   冥冥中,有种忐忑的情绪,让他有些望而却步——不知道,这丝魂气里附着的记忆,会是怎样的。   他最终还是将那张符放回地下室的密码室内,躺回床上,他闭上眼,想着:   再等一天,就一天,他明天把它就吸食了。   ……   这一夜,大家终于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赵胤终于知道子鹤还活着,且又回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克烈也离开了宠物医院,睡在了宽敞奢华的独立卧室里。   且还有了个小跟班儿。   山狗子盐也过的很舒服,吃饱喝足,干干净净的窝在被子里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做人真好。   夜愈来愈深,不知何时,海上突然卷起了风。   风刮着窗,擦着墙壁卷过,呼啸着嚎叫着。   别墅一楼沙发之间,那封落在地上的信,突然抖了抖。   一股黑雾猛然钻出来,呼啸着窜出,一下便冲到了客厅中间。   黑雾翻滚着,卷曲扭动着,许久后,才渐渐隐约有了人的形状。   这一刻,本来因为隔绝了秋风的房间,突然变得寒冷。   家具因为骤降的温度,不时发出微弱的声音,似乎也在因为恐惧而呻吟。   这时,楼梯突然咯吱咯吱响起。   一个高大的男人睡的迷迷糊糊,有些微长的短发乱糟糟顶在头顶。   他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睛,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   似乎是晚上火锅吃的太咸,李倦深睡到半夜被渴醒。   心里想着厨房里有水,下到一层时,他突然猛打了两个喷嚏,因为寒冷,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全跳了起来。   本来还有睡衣的他,一下清醒过来。   “怎么这么冷……”他哑着嗓子嘀咕一声,趿拉着拖鞋走向厨房。   走了两步,他突然顿住脚步,脚底板猛然窜起一股恶寒,让他头发都炸了起来。   他眼珠一帧一帧的转向右侧,头也缓慢的往右后方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轻侯:小十一,他们说你们四个凑一块儿,可以开个动物园。鸟猴猫狗。   陈铳:我跟它们不一样,我本来就是猴,是师兄用一朵魂火点化成妖的。   陈铳(高冷骄傲脸):它们是被师兄虐杀(生抽2魂炼成铜甲尸),我可是活的好好的到现在,师兄还用自己一丝魂气,给我点了个妖灯。   小十一说着,还故意展示了下自己肩头的新魂火。   作者轻侯摇了摇头,唉,没救了。 第58章 一封情书   李倦深出门下楼都是借着外面的月光, 虽然昏暗,却也看得清门, 看得清楼梯。   可此刻, 他突然发现,一楼客厅似乎格外的昏暗。   后背像有一架空调在朝着他狂喷冷气, 他忍不住战栗, 口中呼出的气结成一片白雾。   他攥紧了拳头,慢慢转头, 眼睛扫过昏暗中的房间,竟觉得正常的家具, 在黑暗中也显得张牙舞爪, 似乎处处都隐藏着危机。   心脏越跳越快, 他嘴唇微抖,不敢细看那些阴影处——   只怕里面突然跳出什么东西来。   阴寒的空气涌入鼻腔,刺的他生疼。   咽了口口水, 他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一股寒风在他后脖子上轻轻撩过,仿佛有什么东西, 在他背上轻轻抚摸。   李倦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他tm宁可被十几个肌肉壮汉按在地上打,也不愿意受这吓……   头转到快极限时,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了。   他用力攥拳, 心里告诉自己:他不能再这么吓唬自己了!   他必须勇敢起来!   横竖不过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干他这行的,还怕死吗!   于是,他用力闭上眼, 在勇气终于回到身体里时,高声大喝:   “张子鹤!”   这一声暴喝,猛然划破空间中的静。   让整个黑暗都动荡了一下。   下一刻,李倦深居然真的觉得那种压抑着自己的恐惧感,微微消散。   他却还是不敢回头,而是迈着步子冲向大厅吊灯开关处。   这时候,他才忍不住感慨:这房子tm大,灯开关距离他好远!   黑暗中,卷腾的雾气在他呼喝瞬间,微微停滞。   可当李倦深突然跑起来时,黑雾再次凝聚,朝着李倦深后背猛冲了过去。   它翻卷着,越涨越大,黑雾如有实质般。   内里似乎包含着愤怒,和汹涌之毒。   若李倦深回头看一眼,只怕立即便要吓的倒在地上——没有人敢想象,自己被这样一团黑雾吞噬,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黑雾中乍然伸出一指手,昏暗中如动物利爪般,扭曲着越深越长,朝着李倦深的后颈而去。   它仿佛已经看准了李倦深不堪一击的脖颈,急迫的欲望让它越来越快。   黑雾翻滚中,仿佛有个女人沙哑的声音在低低说着话。   叽叽咕咕的萦绕在李倦深耳边。   “我要撕裂你……”   “我要生挖你的心脏……”   “我要嚼碎你的眼睛……”   “我要……”   眼看着李倦深手指就要触到开关,身后猛然一股大力,他身体前扑,整个人便摔在了地上。   膝盖一阵剧痛,心越来越凉:   完了。   可就在黑雾朝着李倦深的头侵蚀过去时,黑暗中突然亮起六盏亮芒——   一双浅金色,一双棕色,一双绿油油。   贪婪,而凶狠的盯住了黑雾。   黑雾微微一抖,突然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那……那是什么东西?   ……   ……   ……   先是一双浅金色的圆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即便在阴影中,仍泛着浅浅的暗芒,圆溜溜的眸子渐渐收缩成竖瞳——   金芒转暗,隐约有绿芒微闪。   这双眼睛如两个圆灯泡,伏着地面飘忽忽而来,速度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竖瞳冰寒,被盯住时,仿佛对上一双毒蛇的眼,浑身黏腻发寒。   黑雾敏锐的察觉到危机,转头望去,一瞬间黑雾翻滚更剧烈。   却一改攻击李倦深的路线,站直后,如临大敌的面对了那双飘忽而来的双眼。   还不待黑雾与浅金色双瞳的主人对上,   下一刻,又有一双棕色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这一双眼睛,比之前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小很多,漂浮在一人高的空中,同样行踪飘忽摇晃着逼近。   当这双棕瞳靠近时,圆瞳半遮——这双眼睛的主人,微微眯起眼,似乎露出了一个凶恶威慑的表情。   黑雾顿了顿,不自觉的向后飘了一米远,翻滚着的身形,似乎也缩小了一点……   它怕了。   这却还不算完,当那两双在黑暗中亮起的眼睛慢慢逼近时,又有一双绿芒,在楼梯上亮起。   伴随着“砰砰砰”踩着木质楼梯跑下来的声音,这双绿眸忽闪忽闪着直冲向黑雾。   黑暗中,三双眼睛高低不同,面对黑雾时,却同样的没有丝毫畏惧。   反而……如野兽遇到食物,毫不犹豫的猛扑黑雾。   最后出现的那双绿瞳,更是急促,仿佛害怕被前两双眼睛的主人抢先,迈开大步直接飞扑过来。   空气中一声尖啸,黑雾彻底认清现实。   方才还气势汹汹,此刻却偃旗息鼓,收缩成一道黑线,朝着沙发之间窜逃而去。   ——仿佛一个挑衅未遂,反被群殴的小学生。   ……   李倦深坐在地上,双臂撑在身后,硬生生咽了口口水,望着黑暗中三双灯泡般的阴森亮芒,心里阵阵下沉。   他……到底跟三条怎样的生命,住在一起?!   当他扶着墙打开灯时,就见克烈伏在地上,露出老虎扑食前蓄势待发的姿势,一双浅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子鹤。   山狗子盐如丧尸般垮着肩,双臂微张,双手成爪。   柳叶长眉倒竖,呲牙咧嘴,凶态毕露——   哪里还有慵懒美女的模样,看起来俨然一只恶犬!   而子鹤……   他就站在沙发前,微微仰头,双目微眯,眼中的绿芒渐渐褪去,鼻孔微张——   一条黑线疯狂挣扎着,从沙发间被吸出,颤抖着被吸入子鹤鼻孔——   这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李倦深却仿佛听到了收成黑线的邪物,委屈而崩溃的尖叫。   下一刻,子鹤满足的砸吧了下嘴巴,深呼吸后,一脸满足的睁大眼,转头问询李倦深:“你没事吧?”   李大胡子手撑着墙,瞧着子鹤的模样,咂了咂舌,无力的摇头。   ……   ……   子鹤内视残魂,黑袍已经穿到左边屁股蛋儿了。   他看着自己的半边黑屁股,心里忍不住想:还得抓紧再吃一半黑屁股,不然看起来怪怪的。   揉了揉鼻子,他走到沙发边,很容易便看到了两个沙发间地上,被遗落的信。   克烈蹲在客厅中间与李倦深大眼瞪小眼,望了一会儿便起身,抖了抖毛,走着闲散的猫步,顺着楼梯拾阶而上。   唉,没有前世记忆的大师兄,太逊了。   连鬼也怕。   它遗憾的摇了摇头。   “……”李倦深撑着墙站了一会儿,总算缓过劲儿来,他先去厨房倒了杯水喝,这才捏着水杯走到子鹤跟前。   “是什么?”李倦深问。   子鹤捏着信坐在沙发上,伸手摸了摸好奇的探头过来的狗子脑袋,“是封信。”   只见信封是粉色的,用一段儿印着蝴蝶结的纸胶带封死,信封正面画着一颗心,边上秀气的字迹写着三个字:   赵胤收。   “这……”子鹤扯了扯唇角,该不会是……   子鹤一点儿纠结都没有,就撕开了纸胶带。   狗子在边上默默道:“子鹤偷看赵胤信。”   “怎么能叫偷看!小要命是我的,我看看我的小要命的信怎么了。”子鹤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子鹤偷看赵胤信。”狗子只是重复。   “这不叫偷看,这叫检查。”子鹤伸出一根手指,认真道。   “子鹤偷看赵胤信。”狗子歪着头,目光落在信上,口上仍旧重复。   “……”子鹤咬了咬牙,伸手爱怜的摸了摸狗子的狗头,“天晚了,你该上床睡觉了。”   随即,他伸手推着狗子的背,将狗子推离了三四步。   山狗子盐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困,便乖巧的转身,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去。   爬楼梯的时候,走个两三步后,还会不自觉的手脚并用走两步,再换回两脚走……   子鹤收回落在狗子背上的目光,两指一捏,就将粉红色的信纸抽了出来。   “啧啧。”子鹤酸溜溜的啧了两声。   打开信纸,他念了起来:   “赵胤同学:你好,我是你的同班同学,不过请允许我在这里暂不具名。”   子鹤念了两句就念不下去,他撇了撇嘴,继续看下去:   【分班后,看到你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满你的短发和睫毛,让你的眼睛变得那样晶莹。   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了。   可是,第一次注意到你,却不是分班时。   刚入校时,你那会儿课间常会去打篮球。   夏天时,天气那样热,你穿着短t,跳起来时,显得那样修长。   阳光像是为你而生,笼罩在你四周,让整个篮球场,只剩下你一个人——其他人,都看不见了。   同学朝着你丢矿泉水,你一身手就能接住,手长脚长真是令人羡慕。   我永远记得你仰起头喝水时的样子,水会顺着你的面颊往下流,你丝毫不介意,一甩头,便让那些调皮的晶莹水珠四处飞溅。   那时候,我多么喜欢自己是个运动神经很好的男孩子,那样就能跟你一起在球场上,一起奔跑。   我还可以运球给你,做你做好的助攻。   如果你愿意给我运球,那就谢天谢地了——啊,那该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   通篇每个字,都透着这个女孩子,用视线,疯狂非礼小要命;用全身的细胞,疯狂肖想小要命的心情。   李倦深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问道:“那邪物是这信带过来的?”   子鹤指着信上的一行字,对李倦深道:“你看。”   李倦深视线扫过去,就见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我本来绝没有勇气给你写这封信,可是,昨天晚上我和朋友玩笔仙游戏,那根笔真的动了,我真的请到了笔仙。   笔仙说,我有很大几率表白成功,我才鼓起了勇气,将自己的心事,一笔一笔写了下来。   希望你不要嘲笑我。】   “笔仙……”李倦深挑眉。   笔仙不是都只会算命吗?   怎么tm的这么凶,凉飕飕的还劲儿贼大,一下就把他给撞倒在地。   他现在膝盖还疼着呢。   “骗人的笔仙。”子鹤将信看看完,就瞎折两下塞回了信封,然后狠狠将信封丢在了桌上。   当李倦深还在纠结——   笔仙到底是不是鬼,怎么这么凶,现在这笔仙是已经被子鹤杀死了吗?   他刚才被笔仙扑了一下,那还有没有危险。   子鹤却完全没在想什么笔仙不笔仙的。   他皱着眉头有些犯愁:原来现在年轻人撩汉,都这么省钱的吗?   写这种甜腻腻的信,各种描绘男生的身体,哼,就可以了?   都不送礼物的吗?   “这笔仙已经被破了吗?”李倦深关切开口。   子鹤皱眉,哭脸。   “啊,还没有破掉吗?”李倦深四处看了看,灯光将整个客厅都照的很亮,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温度好像也恢复了啊。   子鹤挠了挠头,歪着头盯着那封信,心里想:   是不是送花送气球,冲去校门口表白什么的,太油腻了?   少年赵胤,是不是更喜欢这种……羞涩些的,小女孩儿的手段?   “这么难处理吗?”李倦深愈发的忧心起来。   他有些无奈的发现,自己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面色便愈来愈沉。   子鹤这才突然一拍大腿,暗暗下了决心。   抬起头才发现,李大胡子一脸沉重的低着头,似乎很消沉。   “这笔仙已经被破了。”他抬头发现李倦深额心发黑,于是伸出手指在李倦深额心一点,一抽。   一缕浅浅的黑气便被抽了出来,下一刻便送进自己鼻腔里,直接粉碎吸食成了自己残魂的养料。   “破了?”李倦深抬起头。   “你也没事了,早点睡吧。”子鹤拍拍李倦深肩膀,站起身。   他低头又看了眼面前茶桌上的信封,想了想,捏起来仔仔细细的封好——努力还原成根本没开封过的样子。   “那你刚才在愁什么?”李倦深皱眉。   “哦,没什么啊,哈哈。”干笑两声,子鹤捏着信便上了楼。   写信的姑娘必然也受到了笔仙的影响,很可能会出事——明天还是跟小要命说一下,找到写信的姑娘,帮她处理一下。   而且,既然会出现笔仙,那在某处,一定有一个寄存了子鹤魂气的东西——必须找到!   他顺便也看看写信姑娘长什么模样……万一很漂亮……   “……”留下李倦深,感觉自己的情绪被耍了。   ……   ……   隔日一早,子鹤管了一家子人的早饭,便出了门。   跟赵胤简单沟通过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又提了一下自己之前在校门口似乎看到有人头顶有黑气的状况。   赵胤撕开信封,看了下里面的信,见没有落款,也皱起眉。   “我们班有个学习委员,有时会帮老师批改作业,或许会认识同学的字迹。”   他们要先找到写这封信的人。   “行,去你学校吧。”子鹤开口道,随即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坐我车。”   “还是坐我的吧。”赵胤眉头立即耸起,他实在受不了张子鹤浮夸炫富的风格了。   “也行。”子鹤却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当子鹤跳上赵胤自行车的后座,双手捞上赵胤的腰,甚至还没羞没臊的将自己脸贴在赵胤背上时,赵胤突然后悔了。   他停下车,扯掉子鹤的手,“老实点儿!”   “好。”子鹤忙乖乖应声,将双手都按在自己大腿上。   小要命于是转回头,又蹬了起来。   没过两分钟,子鹤的手又捞了上去。   “……”赵胤,深呼吸。   “哎,小要命,你有没有女朋友?”子鹤笑嘻嘻问道。   他倒没有得寸进尺,手圈住小要命腰间,也没有乱摸——他真是太老实了,都忍住了没乱摸,只是抱抱而已。   正这么想着,子鹤一根手指翘起。   好想在小要命的肚脐里扣一扣,隔着t恤都能感觉到少年紧绷的小腹处,有一个可爱的涡儿。   但最后,他还是将那根手指绷直了,与其他手指一起并好——调戏小要命还是慢慢来的好,别把小要命惹怒了,丢了媳妇又折兵就糟糕了。   赵胤全然不知道子鹤的狼子野心,一本正经道:“不能早恋。”   “哦,那你有男朋友吗?”子鹤又问道。   “……”赵胤抿着唇,眼神暗了暗,又道:“不能早恋。”   “那多大才不算早恋啊?”子鹤锲而不舍。   “闭嘴。”赵胤。   秋高气爽,早晨的风很清冽,透着几分凉,擦过少年发梢。   那时,子鹤坐在车后座上,仰起头就能看到小要命的后颈。   剪的干干净净的头发茬,还有一些绒绒的汗毛,软软的趴在小要命浅麦色的脖子上,一直钻入领口。   子鹤眼神温润而带笑,偶尔扫一眼路边行人车辆,目光却更多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的短发随风微扬,子鹤因坐在少年后车座上,得意的笑容愈浓。   岁月静好。   ……   ……   早自习时,赵胤一走进教室,不少女生就会惯例的抬头行注目礼——每天如此,女孩子们似乎从来不会觉得倦的。   赵胤走到王雪跟前,低声与王雪说了几句话。   王雪双眼立即便亮晶晶的,跟着赵胤往外走去。   学校的规定是,校外的不能随意进入学校。   赵胤只好进来喊了王雪出来——这位女同学就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赵胤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情书,他细心的将情书竖着折起,这样只将最后一竖列的字给王雪看。   王雪既能通过这一列字,去判断字迹,又不会看到连贯的句子——   细心的赵胤,为自己,也为写情书的人,保留了隐私。   ……   校门口。   子鹤被剪短的发,利落的飞扬着。   丁谢的肉身高高瘦瘦的,很是清秀好看。   白衬衫牛仔裤配上好身材,加上他双手插兜,微笑轻快的表情,英气中又裹着藏不住的性感,就显出几分不一样的风情来。   有那种比较早熟的,长相身材又都不错的男生,瞧见心仪的小姐姐,便勇敢的凑了上来。   “你好,你是在等人吗?”小少年有些拘谨的撩了下头发,笑容中又揣着股初出茅庐的率真勇气。   子鹤一下愣住,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搭讪。   他饶有兴味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   嗯,还是元阳身,不过可惜,周身的气色差了点,距离纯阳肉身还是差很多的。   面相也是普普通通,既不是大富大贵,也不是大凶大恶——既没有结交的价值,也不能吃。   鸡肋——子鹤在心里给可怜的少年钉了个标签儿。   “我叫李亚龙,小姐姐叫什么名字呀?”少年微微扬了下头,故意摆出一个自认为特别帅气潇洒的笑容。   子鹤心里都要笑疯了,这位小哥哥,你胆儿狗肥的,什么都敢撩啊?   老子是只鬼。   “丁谢。”子鹤笑嘻嘻道,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元阳生魂都很好吃的,可惜这个李亚龙连名字都送到自己面前了,偏偏因为没做过恶,不能吃。   “小姐姐能不能留个微信号啊?我回头请你吃饭。”李亚龙一听丁谢告诉他名字了,心道有戏。   立马掏出手机,笑吟吟的提出请求。   子鹤心道:这加了微信,还要请他吃饭……   这李亚龙……真是一门心思要把自己送外卖给他吗?   子鹤挠了挠手臂,觉得因果锁好碍眼——人家送上门强烈要求他吃,他能不能破例吃一吃啊?   “好啊。”子鹤特别好说话的也掏出了手机。   赵胤穿过校园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子鹤和一位男同学头碰着头,正举着手机扫码加好友呢。   赵胤几乎连想都没想,走到跟前一把抓过子鹤的手机,三两下拒绝了对方男同学‘行走中的冰’的微信好友申请。   在子鹤诧异眼神中,赵胤将手机塞回李亚龙手中,并伸手宣誓主权般,一把拉过子鹤的肩膀,将子鹤安置在了自己身侧。   李亚龙看看子鹤,又看看赵胤,突然想起什么来。   “啊……玫瑰骑士……豪车小姐姐?”   赵胤立即黑脸,子鹤却得意的微笑点头,一脸骄傲的承认了。   被赵胤叫出来的王雪,一路上都在yy自己要被赵胤表白了的剧情,突然瞧见子鹤,又看到赵胤搂着子鹤肩膀,将之拉到自己身边的样子,她的幻想突然破灭了。   再听到李亚龙的话,仔细打量下子鹤,发现这位小姐姐虽然头发剪了,衣裳换了,但好像……真的是豪车小姐姐!   难道……   王雪和李亚龙一时都有点傻眼。   他们互望了一眼,眸中惴惴不安,心情十分复杂。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那边。”赵胤看了眼四周来上学的学生们,便往马路对面的饭点走去。   他记得那里有包间。   迈步前,他还不忘手掌托着子鹤的后脖子,将子鹤推到自己前面,用自己做了肉墙,隔开子鹤和李亚龙——   彻底绝了李亚龙还想凑上来的心。   王雪缴着手指跟上,回头有些羡慕的看向被丢在原地的李亚龙,她心里无比忐忑:   她就是给赵胤写过一封情书,赵胤……不至于要带着女朋友来,三方对峙的,当面拒绝她吧?   赵同学,你会不会太狠了一点?   王雪想到这儿,脑海里立即涌上一堆自己被赵胤女朋友殴打、羞辱,被赵胤冷酷拒绝,被对方男女朋友混合双打欺负、践踏的戏码。   她都快被自己吓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那封情书你看过了吧?”赵胤问。   “啊?什么情书?那是情书吗?”子鹤瞬间戏精上身。   “……你以后不许随便看我的东西。”赵胤却根本不信他,冷冷道。   子鹤一撇嘴,心里憋气——被人写情书表白很了不起吗?哼!气气!   当晚,别墅书房中,子鹤挑灯熬夜——练字!   ……   作者微博:轻侯-轻甲将军。   又有小说新图,大家可以到微博看~ 第59章 旱魃【修】   赵胤去前面点饮料, 并付款。   布置的小清新的小雅间儿里,只有子鹤和王雪面对面坐。   王雪表现的非常拘谨, 整个人都有些坐立难安。   “赵胤打篮球的样子, 很帅,嗯?”子鹤靠在沙发上, 双臂展开搭在沙发靠背上, 翘着二郎腿,一副大佬模样。   王雪咽了口口水, 开始了……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 头垂的低低的, 微弱的点了点头。   “赵胤身材很好, 嗯?”子鹤又拽拽的挑了挑眉,声音凉凉的。   王雪委屈的抿着嘴,又点了点头。   赵胤进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皱着眉头,伸脚踹了子鹤一脚。   刚才还大佬审讯架势的子鹤, 立即收了二郎腿,乖乖挺胸抬头,双手按在桌面上, 笑容温和,安静如鸡。   赵胤先将信封放在桌上,问道:   “这个信封,你认识吗?”   王雪愣了下, 自己的情书都是一个月前给赵胤的了,而且她明明白白落款儿了自己的名字,怎么赵胤一直留到现在,还来问她是不是她写的?   她将耳边碎发往后掖了一下,低头朝着那信封望去。   “啊,不是我写的!”王雪仿佛突然看见了曙光。   咦?赵胤找她,不是因为她写了情书给他啊!   赵胤点了点头,仔细打量王雪表情,确定不是撒谎后,才掏出刚才就折好的信件,按在了王雪面前。   “这字迹你认识吗?”   王雪看了看赵胤,目光又怯怯的扫向子鹤,子鹤鼓励的朝着她点了点头,丝毫不见威胁凶态。   她这才低头认真看向面前的信,想捏起来看时,赵胤却一直按着信纸,没有松手。   她只好低头凑近看,折叠后展示出来的这最后一列字。   “啊,这不是于晴的字嘛。”最好朋友的字啊,她经常跟于晴互相写信玩儿,认的很容易。   “于晴?”赵胤脑中浮现出那个娴静内向的女同学,“你确定吗?”   “确定。”王雪点头。   “那谢谢了,这杯饮料请你。”赵胤将奶茶递到王雪手里,便准备离开去找于晴。   王雪美滋滋的接过饮料,觉得自己可能是全校唯一一个,被学霸请喝奶茶的人。   “对了,今天于晴请假了,好像她这几天身体都不舒服。”王雪尽职尽责的为了这杯奶茶,而替赵胤提供信息。   “不舒服?”赵胤问。   “是啊,好像就是……晚上睡不着觉,总是做噩梦,白天也有些昏昏沉沉的,还有点儿发烧。”王雪说起来也有些担心。   “于晴家住哪里你知道吗?”赵胤随即便开口问道,看样子,比他和子鹤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   ……   于是,毫无悬念的,为了捉鬼大业,学霸赵胤又逃学了。   坐在赵胤车后座上,子鹤忍不住开始想,这一次捉鬼,会遇到什么呢?   按理说,昨天他已经将笔仙吃掉,于晴身上最多因为沾染了煞气而倒霉或者小病一场,怎么会连做噩梦,还发烧大病呢?   他总觉得,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答案,也只有在见到于晴之后,才知道了。   而且,于晴能召唤出笔仙来,在于晴召唤笔仙的地方,必然有他的魂气。   很可能,导致于晴生病和神思恍惚的,不是笔仙,而是附着了他魂气的邪物。   “你带了殄官锤和一应物品了吧?”子鹤有些不安的问道。   “带了。”赵胤迎风答道。   真是靠谱。   虽然锤子很沉,那些东西也不轻,但小要命还是每天背在身上。   晚秋的天气已经很凉,听说今天降温,赵胤更是在长袖t恤外面套了件校服外套——   蓝色的难堪的运动服样式外套,穿在小要命身上,却格外的青春朝气。   真不愧是自己的肉身,穿什么都像大牌子。   子鹤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前进时,小要命其实已经帮他挡住了大半秋风,但他还是感到些许冷意。   才想着缩缩脖子,突然感觉眼皮上有湿意。   他拽拽袖子,没当回事,几分钟后,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感觉到了一点一点的湿意。   抬起头望天,子鹤愕然的发现——   竟然……下雪了?   那飘飘洋洋的细碎结晶,稀疏的弥散在空中,缓慢落下。   他伸一只手去接,小小的雪片落在掌心,很快被体温融化成一滴。   温度还没降到零下!   而且……十月初而已,怎么可能会下雪???   赵胤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捏了手刹,一脚撑地停在路边,仰头朝天空望去。   天越阴越厉害,雪也飘飘洋洋变大。   四周路过的行人都惊异的驻足,无不仰头望天。   “不对劲……”赵胤敏锐的察觉到不对,他伸手去接雪花。   而在雪花纷纷扬扬的片刻,四周的温度也开始骤降,赵胤很快便觉得手指僵硬,浑身打起冷战来。   方才应该还有零上十来度的……   子鹤同样抬头,表情越来越沉,半晌后才终于开口:“四周有淡淡的阴气环绕,虽然很淡,但雪花是这阴气造成的。”   两个人正既震惊且疑惑,子鹤揣在兜里的手机,乍然响起。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拿起便道:“喂?”   对面沉默着,许久后才道:“子鹤……”   声音黏腻阴沉,显然是经过变声处理的。   子鹤怔住,心里突然翻腾起一阵恶寒,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这声音……   “你是?”   “哦,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人说话时,每个字都慢条斯理,每两个字又都黏连在一起,仿佛是一条毒蛇在爬行,缓慢却蜿蜒不断向前,令人心内紧张,不知何时,他会突然打破这和缓腔调,变得阴毒而凌厉。   “你到底是谁?”子鹤莫名火气,猛然爆发出怒意,不自觉的咆哮道。   对面听到子鹤的质问,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又阴森。   “因为你越来越强,你留在我这里的那朵魂火,也越来越强。接受圣坛祭祀后,我终于也醒过来了。你别着急啊,我很快便来见你……”声音的主人似乎跟子鹤很熟很熟,他语调很轻快,透着股令人作恶的亲昵感。   “你tm到底是谁?”子鹤磨着牙,忍不住爆了粗口!   赵胤眉头紧锁,有些担忧的看着子鹤。   “我不告诉你,我要你……自己想起来。”对方语声愉悦,说罢这句话,便突然挂了电话。   子鹤盯着手机屏幕,心脏不规则的跳动着,既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心惊肉跳——他,他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和人。   回去后,要立即把那张阴兵符上寄存的魂气吸掉,他……他要尽快恢复所有记忆!   不管记忆里,到底他在做什么!   “怎么了?”赵胤伸手捏住子鹤的肩膀,焦心问道。   子鹤才要抬头作答,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仍然是陌生号码。   他用力的按下接听键,凑到嘴边后,便怒喝道:“你tm到底是谁?”   对面似乎被他的脾气镇住了,许久后,才嗫喏道:“我……我是小十一……克烈告诉我你的号码的……”   “……”子鹤噎了下,好半晌才喘匀了气,轻声道:“哦,我以为是别人。”   “别人?”电话对面的小十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师兄忙完了,也没说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多事儿要跟你说呢。”   “昨天才忙完,今天又出门了……我遇到个笔仙,准备去看看。”子鹤慢慢放松下来,心里虽还难受着,却已经好很多。   雪花越来越大,纷纷扬扬,赵胤在边上打了个电话。   “下雪你看到了吧?”小十一突然开口。   “当然。”子鹤皱眉,“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下雪?我还看见有阴气……”   “师兄,我去饿鬼道分坛,就是为了找师父的埋骨地,和你的肉身。”小十一突然开口切入正题,他实在等不得子鹤一点一点挤牙膏般的回复记忆了。   他要现在就把自己的进度,都告诉师兄。   “我的肉身?”子鹤目光落向站在一步外,抱着膀儿看着自己的赵胤。   他哪一个肉身?   “反正……就是……你的肉身也没有腐烂,没有焚烧,而且还在。只是不知道在哪里……我查到线索,应该是在饿鬼道,但没在分坛……”小十一说罢,不等子鹤开口,一股脑道:   “我刚到饿鬼道的时候,谭山市分坛坛主乔栋还在,在斗法时,他捧着聚宝盆逃走了,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分坛主的下落,警方那边不知道有没有线索,你问问李倦深吧。”   “聚宝盆?”子鹤疑惑。   “哎呀,师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小十一忍不住嘀咕。   “……”子鹤抖了抖眉,又羞又气。   “不是啦……也不能怪你。反正,聚宝盆就是一个法器,可以装许多许多阴鬼生魂,那是祭祀用的。我怀疑分坛主拿着聚宝盆,是去找饿鬼道总坛主了,很可能……会用来在祭祀中,复活总坛主。”小十一念念叨叨,一口气继续道:   “我怀疑总坛主并没有死,虽然师父离开紫玄观后,走南闯北剿灭饿鬼道众,但显然没有斩草除根。很可能饿鬼道人也没有死,留个残魂,如师兄你一样。”   “这个饿鬼道人……”子鹤挑了挑眉,“应该是活了,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估计就是他。”   “啥?”小十一猛然拔高音调。   “……”子鹤忙把手机拿远一些。   “你说什么?他……他给你打电话了?”小十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说什么了?”   他紧张的不得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他回来了。”子鹤还有些迷糊,突然之间,信息量太大了。   “啊啊,天啊,师兄,你这些日子哪天有空?能不能回道观来,我们聊聊,不行,我好多事得跟你说啊。”小十一紧张的攥紧了手机,声音都变得紧绷起来。   他陪着师兄聊天聊了百来年,每天念叨些‘仁义礼智信,退一步海阔天空,做人要开心要豁达要难得糊涂,争强好胜不如身体健康……’之类的鸡汤,可不能让饿鬼道人三分钟破了他在师兄心里,埋下的温和乐观性格。   小十一紧张的恨不得通过手机,钻到子鹤身边。   “行,那我今明两天有空,就立即去见你啊。”子鹤痛快答应下来。   他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未来几天,会多么焦头烂额。   “那就好,你可千万防备些,虽然饿鬼道人也只剩残魂。但它可能寄生在任何人身上,你千万要小心。而且他为人阴险,你不要听他说话,不要多搭理他,赵胤在你身边吗?”小十一像个当娘的,唠叨起来没完。   子鹤抬眼看到赵胤关切的目光,点了点头,想到小十一看不见,忙开口:“在的。”   “嗯,赵胤的殄官锤是我派克烈送过去的,道书什么的也是。他就是……那个有捉鬼的天赋……现在应该蛮厉害的……”小十一顿了下,心想既然师父还瞒着子鹤,他可不能揭穿师父,“但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每天跟紧了赵胤,别离开他半步。”   子鹤敲了敲站在面前的瘦高少年,很厉害?比他厉害?   哼!   还是他来保护小要命吧。   不过……不管谁保护谁,跟小要命寸步不离倒是很合他心意。   想来如果能时时跟着小要命,也不必担心有学校里不开眼的女同学,动凡心勾搭小要命了——万一被小妖精破了身,可就不是纯阳体了。   “你放心吧,我这边有点事儿,我先去忙了,回头去见你。”子鹤匆匆说罢,就要挂电话。   小十一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叮咛,但嗫喏了下,最终只忧心忡忡道:“那行,你注意安全。”   得时刻跟克烈保持联系,每天要克烈给九师兄报平安才行——太让人不放心了。   子鹤挂了电话,脑子乱糟糟的。   饿鬼道人……原来,是个跟他上辈子有很深纠葛的人吗?   他记得,师父就是从饿鬼道人手里,将他接到紫玄观,收为徒弟的。   好像……师父还为了从饿鬼道人手里抢过他,最后送了一朵肩头火,给饿鬼道人。   刚才饿鬼道人又说,他的一朵肩头火,也在饿鬼道人那里。   那是不是说,他和师父各有一朵肩头火,在饿鬼道人那儿?   子鹤攥了攥拳,这人谁啊?   tm的,怎么这么让人心头冒火……   “怎么了?”终于开了口。   “就……是紫玄观观主打来的电话,他说……饿鬼道的总坛主,似乎是来了咱们谭山市。也是因为这个,才导致秋天下大雪的。这雪含着阴气,所以特别冷。”子鹤想着,要如何组织词语,将小十一和自己所知,用简单易懂的方式,告诉小要命。   “饿鬼道的总坛主……”赵胤双眼微微眯起,眸如深潭,幽深寒凉。   “对啊,这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法器宝贝,感觉挺凶的。紫玄观的观主,就是关照我们一声,让我们小心一些。毕竟我们灭了饿鬼道分坛,也是惹了大麻烦了。”子鹤搓了搓手指,他对这个什么饿鬼道人,所知太少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现在对饿鬼道人几乎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   啊,什么时候能完全换成黑袍啊。   等魂魄穿上黑袍,他再换一次肉身,就可以找个纯阳体,修旱魃身了……   目光落向赵胤——他突然不舍得小要命了……这小肉身天天跟着他捉鬼,还老给他糖吃。   而且,要把小要命的肉身炼成旱魃身的话,小要命的魂魄必然是要被他吃掉了。   那世上,就没有小要命了……   而且,小十一说他的肉身到现在都还在,那……应该是已经被炼成尸身了吧?   也不知道是飞天夜叉,还是旱魃。   该不会是最惨的铜甲尸吧?   那不行……   想到这里,他一边将小十一的手机号存了,一边给对方发了条短信:   【我的肉身,是什么层次的啊?】   他捏着手机等短信时,抬头对赵胤道:“我们继续吧?于晴家距离这里不远了应该。”   “等一下。”赵胤突然抬手朝着远处摇了摇,不一会儿一个代跑腿的师傅骑着电动过来,将一个袋子塞到了赵胤手中。   “?”子鹤望去。   赵胤撕开袋子,抖了两抖,便抖出了两件长风衣,厚厚的,暖暖的。   下一刻,他抖开一件,往子鹤身上便裹了下去。   一股暖意彻底隔绝了凉风,让子鹤微微一个激灵。   他接过衣裳,胳膊穿过袖子,心里微微晃悠着想:还是留着小要命吧,他……得再找个纯阳肉身才行了。   待赵胤也穿好衣裳,自行车二人组便开始继续朝着于晴家,兜风而行。   这时,子鹤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响,小十一回短信了:   【三阴极品真身,已成旱魃身,永世不腐,长生聚阴宁灵宝身。】   “我……c!”子鹤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只觉得每个字都仿佛在闪金光。   哇!   老子上一世,果然!是非常牛b的人物,哦不,鬼物啊!   旱魃肉身?   那……他上一世……岂不是修到顶了?   旱魃……尸神???   哇……   子鹤抓着赵胤腰侧的衣裳,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飘。   要膨胀!   ……   ……   待子鹤带着赵胤到了于晴家小区门口,他又收到了啰嗦十一新的一条短信,这条短信长到,甚至是分两次发过来的:   【师兄,饿鬼道人是一定会来找你的,而且绝对不怀好意,不管他长成什么样儿,不管他说什么甜言蜜语,你都不要相信他啊!】   子鹤看罢心道:饿鬼道人还会对他甜言蜜语?   这是仇人应有的态度吗?   【师兄,这世上至今只有一具旱魃肉身,也就是你的肉身。以后再想炼成旱魃身,估计难上加难,所以,饿鬼道人想修‘此身长生’,肯定要利用你的旱魃身,来成就他的神魂。】   子鹤挠了挠鼻子。   灵气匮乏的年代,这世上所有的邪物,似乎都是依靠他魂气上附着 邪气而生。   别人虽然不能再修成其他的旱魃身,可是他应该可以吧?   ——子鹤突然不服气了起来。   【要想进入到你的旱魃肉身里,饿鬼道人就必须把他自己的神魂,跟你的旱魃身,炼成一体。可想进入你的肉身,必须吸食了你的魂魄,拥有你的三昧真火才行。】   子鹤眉头一下皱紧。   他现在不仅找不到自己的旱魃肉身,连自己的三昧真火,都只找到一朵。   就唯一这朵,还是小十一主动还的。   上辈子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怎么明明是个尸神,却搞的倾家荡产的?   【饿鬼道人应该还有铜甲尸呢,不知道能不能驱使的了,现在灵气匮乏……但他说不定可以利用你的魂器,来驱使铜甲尸。还有师父的舍利,应该也在饿鬼道人手里,这也是不得了的法器。我真的是担心的不得了,要不你还是回家老实呆着,或者来道观找我吧,别去捉鬼了。万一笔仙什么的,只是个陷阱怎么办?】   师父的舍利?   子鹤终于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他将手机揣兜里,见小要命已经将自行车所在小区门口的停靠处。   师傅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既然是那么厉害的道士,为什么会死在外面,还被别人拿走了尸骨舍利?   谜题实在太多了,诸事纷扰在一块儿,让子鹤有些心烦。   “怎么了?”赵胤走到跟前,见子鹤一脸呆b模样,便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子鹤的短发。   他修长的手指被风吹的冰凉,指腹刷过子鹤头皮,一股麻麻的奇怪感觉,让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赵胤见子鹤躲闪,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逾越了。   他神色微暗,转过头轻声道:“我们进去看看吧,在19单元。”   说罢,迈开步子率先走进了小区。   寒风飕飕,飘雪依旧。   两人并肩而行,一高一低,一个宽肩,一个纤瘦,穿着同款大衣,仿佛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待他们拐过18号楼,看到19号楼的瞬间,都顿住了脚。   只见楼前宽敞的空地上,此刻变得拥挤。   三个灵棚架在空地上,人来人往皆穿着素色衣裳。   阴天飘雪,四处昏昏沉沉的光,照在灵棚和那些垂头丧气、穿梭在灵棚间的人身上。   一股寒风掠过,灵棚前的纸幡微微飘动,看的人心里……阴恻恻。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小猴子】   听经讲道千百年,一朝清明化愚猴。   胆怯天真不明理,逃过杀劫百年身。   ……   【小剧场2·一个起夜喝水、被一屋子高端玩家生虐的男人】   作者轻侯:大师兄,大家都喜欢你。   李倦深:大家都喜欢大师兄,关我什么事?大师兄是谁?   作者:哦……不是,我说错了。是李大胡子,大家都说喜欢你。   李倦深:请大家不要再因为可怜我,而说喜欢我了!我不要面子的?!   ……   【小剧场3】   “你tm到底是谁?”子鹤磨着牙,忍不住爆了粗口!   (话外音——李倦深得意道:“跟我学会骂人的!”)   (话外音——克烈:“跟你学,也别指望学到什么好。”) 第60章 你是鬼   上午时光, 因飘雪阴天,而显得仿佛是黄昏。   太阳躲在云雾之后, 让人找不到它的具体方位。   3楼一间房间内, 5个妇人分散着坐在客厅里,一边叠纸钱, 一边聊天。   其中一个穿着绿衣裳的妇人站在窗边, 望着窗外的灵棚,叹气道:   “这一下子走了三口人, 让剩下的两个孩子怎么活?”   她是孩子门的舅妈。   “是啊,爸爸妈妈都没了, 连爷爷也走了, 剩下一儿一女, 大的也才十几岁。”坐在摇篮边,穿着浅黄色薄毛衣的中年妇女摇了摇头,她是孩子们的婶婶, 也是过来帮忙的。   孩子婶婶摇摇篮时,看着摇篮里的孩子睁着眼睛, 不哭不闹,双眼黑溜溜的盯着天花板,面颊略微苍白。   “你们说这孩子, 脸上怎么一点儿红模样都没有?”   她说着,伸手戳了下孩子脸,触手凉凉的——小宝宝眼睛刷一转,盯向婶婶。   婶婶被盯的吓一跳, 莫名有种紧张感,她忙回手指。   “唉,这孩子啊……我瞧着也不像他爸妈。”另一个妇女走到摇篮边,看向婴儿。   小婴儿已经又将视线盯回天花板,像那里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一样,看的津津有味。   “他们夫妻俩啊,有个女儿挺好的,都这么大岁数了,非又要了个儿子。我算计着,这家里,就是从有了儿子开始出事儿。”孩子婶婶说着叹口气。   穿绿衣裳的舅妈本来也想聊两句,可她回头时,却发现躺在床上的婴儿,视线慢慢从房顶挪向刚说话的婶婶,本该天真的眼神,竟透出怨毒。   那张苍白的圆胖脸上,也有黑色血线若隐若现。   她以为自己看错,向前走了一步。   一切仍如她刚才看到的,她没有看错。   方才想扯的八卦早忘在脑后,想开口惊呼一声,却被孩子婶婶抢先。   就见刚说了婴儿坏话的婶婶,突然像被什么食物卡主喉咙一般。   她双手一把抓住自己脖子,猛烈的干咳起来。   只几秒钟,她便憋气憋的面色涨红,很快又开始发紫。   “哎呀,怎么了?”坐在婶婶身后的红发妇人正在发短信,突然瞧见不对,忙将手机放在边上,走到婶婶跟前,帮着拍背。   眼看着婶婶要背过气去,不知道哪个妇人喊了一声‘快打电话叫救护车。’,红发妇人忙转身去拿手机。   可她拿起手机的瞬间,又愣住。   “好了……好了……”被卡住气的婶婶咳着咳着终于微微直起腰,哑着嗓子道。   边上的舅妈见她没事了,忙倒了杯水给她喝。   “怎么回事?”   “被什么卡住了?你也没吃东西啊。”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询问,都忘记了去关注那躺在婴儿床里的孩子。   当婶婶终于缓过些气来,才能勉强开口:“我……我就是突然喘不上气,像……像有个人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看看。”另一个妇人上前扯开婶婶捂着脖子的手。   下一瞬,所有人都看清了婶婶的脖子,几人都惊的瞠圆了眼睛,谁也无法再说出一句话。   只见妇人的白皙的脖子上,赫然因着两只手印,青紫色的。   “怎……怎么了?”被这样看着的婶婶吓的直哆嗦,她忙站起身便要去卫生间照镜子。   可她才站起身,站在婴儿床边上的舅妈突然倒抽一口凉气,随即哑着声音一阵惊喘——她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   舅妈面色苍白,双眼瞪着婴儿床,连退了三步,撞的身后椅子歪歪斜斜倒下去,发出叮咣之声。   可……谁都顾不上倒地的椅子。   “快……快打电话叫120.”几个妇人手忙脚乱,可谁也不敢轻易去碰婴儿床里的婴儿——   只见刚才还睁着眼睛活的好好的宝宝,此刻已是目呲欲裂,整张苍白的脸涨的发紫,又逐渐转青。   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脖子,完全喘不上气般。   可令人吃惊的,还不仅如此。   婴儿明明看起来该是非常难受的,偏偏他面上挂着愉悦甚至有些邪恶的笑容,不仅不挣扎,还伸出胖胳膊,朝着所有看着他的妇人摆了摆手。   像是在跟她们再见。   “啊……啊……”屋子里最较年轻的妇人,终于受不了这画面冲击,眼神扫过那婶婶脖子上的青紫,她尖叫着转身便朝着屋外冲了过去。   一屋子5个妇人,4个都濒临崩溃。   当一个往外冲时,舅妈才反应过来这不对劲。   她抬脚也准备往外跑,去喊了楼下忙活着的男人们过来帮忙。   她一边跑,一边掏手机,可她才跑了两步,突然发现之前那个一直在玩手机的红发妇人,不知什么时候拿起的手机——   这一会儿乱成这样,红发妇人居然还保持着双手捏着手机,瞪圆眼睛盯着看的姿势。   “你干啥呢?”舅妈伸手就要拉红发妇人一把。   红发妇人似乎此刻才回过神,可她却没有就着舅妈的手往外跑,而是颤巍巍的,慢慢转头,面色惊恐的朝着自己身后望。   而她手机屏幕上,她自己的输入框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你身后。   ——这三个字,并不是她打进去的。   她只是把手机放在那里,手机对话框,应该是空白的才对……   在她回头的时刻,她手机输入框突然再次变成了输入状态,那三个字一个一个被清除,接着,又有几个字,被输入到对话框里:   别回头……   ……   ……   子鹤两步并作一步,朝着灵棚方向跑去。   心里忍不住想:于晴同学……你只是给小要命写封情书而已,又不是破了小要命的纯阳肉身,真的罪不至死……   就在他即将跑到灵棚附近时,赵胤突然一手拉住了他手臂。   “?”子鹤回头看向小要命,正疑惑着,突然想起什么来,立即笑道:“你先上,我懂的。”   随即一副很明白的样子,站到了赵胤身后,心里却在想——只要有奇怪的东西,他就从小要命身后扑过去。   现在他可是红衣厉鬼了,吃鬼可不需要知道名字!   赵胤抬头看了眼子鹤乖乖的模样,点了点头,转身走在了子鹤前面。   小要命一转身,子鹤就邪恶的舔了舔嘴唇——红衣厉鬼就要第一次发威了。   子鹤感到自己的残魂厉鬼已经开始沸腾起来,他的身周也开始浮出寒气。   踩过的草地,都迅速枯萎了下来。   飘雪压住已经开始发黄的植被,四周寒气交织,谁也无法判断,这寒气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就在子鹤准备大展身手,好好发发厉鬼的威风时,赵胤伸手掏向书包。   下一刻,他一步走到灵棚外围一步处,他手臂快速一扬,一片糯米飞扑向空中,看似胡乱一撒,却稳稳落在地上连成一道长线——   一直从第一个灵棚边缘,到最后一个灵棚边缘。   子鹤只看到赵胤这么一个潇洒利落的动作,就感觉不对劲。   下一刻,赵胤手指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黄表纸。   紧接着,子鹤就看到小要命之前本来笨的要命的手指,超级精妙的一个捏转——   那纸符便在那修长手指间燃烧了起来。   纸符瞬间化灰,赵胤不等符纸灰落在地上,另一只手一挥——   只见无数飞灰纷纷扬扬向四周飘散开去,每一粒飞灰上,都燃着微弱的符火,在飘向灵棚时,如有意识般钻入灵棚中。   接着,子鹤就听到了无数细小的噼啪声,似那些符火遇到了什么东西,在燃烧和爆破。   “……?”毫无机会发威的子鹤眉头渐渐皱起,看着小要命的眼神也暗了下来——   在他换丁谢肉身的这些日子里,小要命是不是跟着老观主进行了一次深造?   怎么……小要命突然变得这么利落了?   正发愣,就见赵胤霍地回头,问道:“看见什么了没有?”   子鹤忙回神,上下四周打量一番——   四周空气中有浓郁的煞气,抬头时便见三楼两扇窗内,阴气浓郁到,窗内即便开着灯,也是黑沉一片。   他将自己看到的告诉赵胤后,赵胤便一脚越过那条糯米线,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中间的灵棚走去。   小要命一边走,一边动作流畅的从书包里拔出殄官锤。   当那锤子握在小要命手中时,竟不似往常那般平常——   此刻,那锤子四周萦绕着一层迷蒙晕光,浅金色,圣洁且透着几丝危险意味。   子鹤咽了口口水,心里咚咚直跳。   小要命……突然变得……好凶。   子鹤一腔豪气蔫儿了一半,他身周的寒气也消散了许多。   他攥了攥拳,迈开步子跟在了小要命身边——刚才还在紧张这地方不知道到底有什么。   这会儿却开始纠结——到底是小要命比较可怕,还是未知的鬼怪比较可怕。   子鹤才走到中间灵棚门口,正迎面对上赵胤走出来。   灵棚内连着的灯泡光线昏黄,赵胤背光而立,身周镶嵌金边儿,显得身材高大而有压迫感。   他面容因背光而隐在暗影中,看不清瞳孔,只觉得幽深幽深的。   赵胤伸手团住子鹤肩膀,拢着他道:“以后都我走在前面,不要你再涉险,有什么事就喊我。”   说罢,他定定看了子鹤一眼,便伸手在子鹤头顶短发上用力一揉。   不等子鹤反应过来,赵胤已经收回手,转身朝着前面第一个灵棚走去,便走便道:“跟好我。”   “……”子鹤有些无言,寒风中他拢了拢衣领,突然觉得……小要命,是不是长个了?   怎么……感觉变得这么高大威猛呢?   还揉老子头发……他离开紫玄观时就发誓,以后不给人摸脑袋的。   小要命这个家伙……子鹤突然觉得,自己在捉鬼兄弟联盟中的‘大哥’身份,似乎岌岌可危了。   连两步跟上赵胤,子鹤本来走在小要命左边,瞧见左撇子小要命拎在左手的殄官锤,他怂了下,又绕到对方右手边。   “你以后不要摸我头发,我不要面子的?还有,之前你还管我叫哥来着,以后你也还是叫哥吧,子鹤哥,这样叫。”   赵胤顿了下,扭头居高临下朝着子鹤望过来。   子鹤有些懊恼不爽——这个身高,真是硬伤!下个肉身非得找一个比赵胤更高的不可,得……一米九这样!   “好。”赵胤说着,神右手又揉了一下。   “……”子鹤一甩头,嘶了一声凉气,待要发个威,赵胤已经转身朝着灵棚里面走了进去。   灵棚中停放着棺木,一个穿着黑麻布衣裳的老人与他们擦肩走过。   老人不太确定这是家里远房亲戚,还是什么人,不过这边灵棚才布置好,后面还有一堆事要做,想到不会有人无聊到灵棚里捣乱,老人朝着赵胤二人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出了灵棚。   棺材后面的黑白相片里,是一位中年男人的照片。   子鹤只看一眼,就皱起眉——这人双目含奸,眉稀而散,眉尾竖起,双目中眼白占了三分之二,看起来的确是个小恶之相。   但这人人宗长且深,本该是个长寿命。   只是……眼尾有切断伤痕,眉中有断散之相,的确是应了劫数。   他在看死者面相,赵胤却盯着站在里面,穿着丧服,带着白帽子,低着头站立的男人打量去。   自打他和子鹤走进来,那人就没有动过。   他伸手拉住子鹤手臂往后拽了下,随即低声道:“你看看里面那个人。”   子鹤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惊。   他瞠目结舌半晌,才道:“好浓的煞气……”   他刚才进了灵棚,压根儿就没看见那里站着个人,还是小要命提醒,他才发现那里竟有个人——   只见那人身周尽是黑气,与背景的黑暗完美融合,几乎是隐身在了黑暗中。   赵胤皱起眉,他将殄官锤微微举起,另一手抓一把糯米,慢慢朝着那披麻戴孝的男人走去——   之所以说那是男人,只因其身形虽然消瘦,却很高,足有178左右,一般女人不可能有这个身高。   在距离那男人三步远时,子鹤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子鹤还是掏出手机快速扫了一眼——   【礼物,你可以用阴虎符驱使它。】   仍然是个陌生号码。   “等等……小要命,有个陌生号码说送了我一个可以用阴虎符驱使的礼物。”他忙朝着赵胤喊道。   赵胤愣了下,再看面前那披麻戴孝的男人,站姿僵直。   “难道是铜甲尸?”赵胤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孝衣男人,搓了搓握在手里的糯米,下一刻他双眼一眯,便将糯米朝着孝衣男人洒了过去。   “刷……”一阵巨响,糯米还没洒在孝衣男人身上时,便传来糯米燃烧的声音,四周便冒出一股腐臭气。   “快闭气!”子鹤忙大喝一声,一手拉住小要命,怕对方莽撞。   紧接着,子鹤右手成爪,向前一抓——有一瞬间,子鹤白皙的手指上冒出点点暗色红芒。   他猛力一收手臂,一股股黑色阴气便被他抓在手中。   子鹤似乎并不嫌弃这阴气中含煞,且有一股恶寒臭味。   他微微一仰头,大力猛吸,那股黑沉的阴气,一瞬间便被他吸入残魂之中。   鲜红泣血的残魂寒气大盛,几秒钟内便将那些阴气完全吞吃融合——   转瞬间,他的魂魄中右边屁股也披上了黑衣,黑色魂魄幽暗无芒,虽不如血衣艳丽,却含着股深不可测的危险气息。   子鹤朝着赵胤看了一眼,点头安抚了下想打头阵的小要命,他率先走向那孝衣男人。   从桌上拿了根贡香,他站在一步外,轻轻挑下男人的帽子。   那男人似对外界完全无知无觉,子鹤挑掉他的帽子,他也全然没反应。   昏暗的灯光中,子鹤和赵胤终于看清了这孝衣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容,清秀的五官,只有一双丹凤眼比较出彩。   它面部僵硬,虽然睁着眼,眼中瞳孔却是灰色的。   这是一具尸体。   子鹤伸出手指在尸体面颊上一弹,果然僵硬如铜铁,发出‘咚’一声响。   “真的是铜甲尸?”子鹤扭头看了看赵胤,询问道。   赵胤点了点头。   他抿着唇,眼神幽深——不仅是铜甲尸,还是子鹤用小十的肉身,炼成的铜甲尸……   子鹤可以将任何尸体炼成铜甲尸,只要抽掉两魂,接下来,也是子鹤最擅长的。   如果肉身足够好,子鹤甚至能将一魂全魄尸身炼成飞天夜叉,炼成旱魃。   赵胤知道,很多事情即便他不想面对,可既然已经记起了,就没办法再忘记。   子鹤现在已经换过一次肉身了,该是修好血衣红魂,开始穿黑衣了吧?   接下来呢……黑衣穿好,他的炼魂阶段就结束了。   然后,就是养魂炼尸了吧……   丁谢的肉身丢掉,再找一具好肉身养魂,一边养魂,一边找到一具好肉身,通过炼尸法,将那具好肉身炼成旱魃身——   到时候,子鹤再将养好的凶魂融入到旱魃身里,他……就……   子鹤……找到看中的纯阳肉身,或者三阴身了吗?   赵胤正沉浸在情绪里,被子鹤问醒:   “我们怎么办?这东西……”   子鹤一副‘不知道该拿眼前的铜甲尸怎么办’的样子,脸上有些急意。   赵胤收回思绪,他目光在子鹤毫不作伪的懵逼脸上流连片刻,突然低头笑了笑。   “我来。”赵胤又抽出一张符纸,他在舌尖轻轻一咬,微微刺痛后,他低头将舌尖血滴在黄表纸上。   血迹晕染开,四周突然炸起一股暖意。   子鹤正觉得神奇,就见小要命朝着自己伸出手来。   以为小要命又要摸自己脑袋,他歪头躲闪时,却听小要命道:   “借一缕阴气。”   随即,小要命手指一捏,又是一个道家手诀——子鹤完全没记忆的手诀!   子鹤还来不及听明白赵胤的话,也来不及感叹小要命这手诀一个接一个的捏,也太厉害了。   就感觉屁股上一凉,然后,一股黑气从他残魂中飞出,顺着赵胤回拉的手指,被点在了那张符纸上。   子鹤低头一看——自己魂魄中,才穿上黑衣的右边屁股,又露了一块儿……   小要命居然抽走了他厉鬼红魂中,一缕被消化好的阴煞气?   小要命……   ???   子鹤愕然抬头,便见小要命右手快速将黄表纸捏成一个奇怪形状,接着手腕一转,如变魔术般,符纸燃起浅蓝色火焰。   然后,赵胤以更快的速度,将燃烧着的黄表纸‘啪’一下按在了铜甲尸额头上。   下一刻,铜甲尸灰色的眼珠突然转了下。   “跟我来。”赵胤随即开口,然后转身便朝着灵棚外走去。   那铜甲尸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如被遥控的机器人,转身动作僵硬的随着赵胤便走了出去。   子鹤愣在当场,完全惊呆——   他简直不该先因哪件事而吃惊。   是为了小要命的行为背后,代表的状况。   还是为了小要命的厉害程度。   又或者是……一具铜甲尸居然在跟着小要命往外走。   子鹤深吸一口气,见那铜甲尸亦步亦趋跟着赵胤,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怪感觉——   小要命有别的鬼了!   他忙快步跟上,才走到门口,赵胤便停住脚,回头问子鹤:“是哪扇窗户里,煞气极重?”   赵胤问时,铜甲尸如赵胤的复制体般,站在赵胤一步距离外,同样停住脚,回过头朝着子鹤望过来,仿佛在也问子鹤问题。   子鹤因这诡异的场景,眉头深锁。   他抬起头才要给赵胤指方向,心里却梗着自己的疑惑。   于是他干脆将伸出去一半的手缩回来,然后,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心里,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你跟我借阴气是……是什么意思?”   赵胤定定望着子鹤,他表情沉凝,冷漠中多了几丝情绪,呼吸也有片刻的不稳。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冷水深潭般的静。   他声音沉沉的,说出了子鹤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我知道你是鬼。”   “啊!”子鹤大喝一声,他不敢置信的挑起眉,强辩道:“你胡说什么?”   赵胤抿了抿唇,伸手朝着子鹤头顶摸去。   子鹤躲了下,心里七上八下乱七八糟的——小要命知道他是鬼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小要命怎么想的?   要行事殄官的职责?杀他这个鬼?   见子鹤躲闪,赵胤果断将殄官锤塞回书包,然后固执的又向子鹤踏了一步。   子鹤还想躲,赵胤却已经伸长手臂揉了揉子鹤的头,并轻声道:“没事的。”   “什么没事的?”子鹤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胤,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摸自己的脑袋,他躲开小要命的手,又退开了一步。   赵胤的浓眉深深拧起。   “我说,你是鬼,但是没关系。”赵胤似乎有些发怒,他的声音压的很沉,似乎隐约有怒火在烧,让他嗓音有些哑。   “你不杀我?”子鹤眨了眨眼,对上赵胤这个模样,竟有些害怕。   可听着赵胤的话,他又有些疑惑:小要命……难道是在安抚他?   “不杀。”赵胤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子鹤盯着小要命的眼睛许久,终于确定那双眼睛里虽然很幽深,但似乎的确没有杀意。   可是……这家伙不是个见鬼必杀的殄官吗?不是个执拗捉鬼的中二少年吗?   是什么让小要命改变了主意?   不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鬼的?”他哪里漏了馅儿?   “早就知道。”赵胤轻慢的眨了下眼,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大楼,“我们还是先去找于晴,你的事儿,等回去再说吧。”   他语气刻意放的很清,似乎‘子鹤是鬼’这事儿一点也不重要。   “窗内都是煞气的屋子,到底是哪一间?”赵胤为了转移话题,再次开口询问。   子鹤还是有些别扭,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许多许多信息。   就是……哪里不对劲!   而且……   他一直以为自己装人装的很好,还持续贡献‘好演技’……   回想过往种种……   尤其是自己每次装的人模人样,小要命淡漠看自己演戏时的表情……   真的……也太tm丢鬼了。   一想到这些,他整只鬼都羞耻到想蒸发。   浑身的细胞,仿佛都在这一刻,石化了…… 第61章 讨阴债   3楼于晴家里, 年轻的妇人按着把手,听到开锁的声音, 可无论她如何撞门, 门都纹丝不动。   恐怖的氛围在房间内发酵,年轻妇人吓的不敢回头, 只一下一下的撞门, 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突然,她听到门外传来隐约的足声, 似乎有几个人在快速爬楼。   她心中燃起希望,一边大力拍门, 一边喊道:“救命, 救命!”   那足声似乎听到了她的呼救声, 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在门口停下。   年轻妇人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亢奋,希望让她失了智, 一边疯狂扭转门把,一边用力撞门。   突然, 一声巨响吓的妇人狂乱的动作顿住——那声音就像是什么巨大而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了门上。   她有些愕然的后退了一些,就见门把手歪歪扭扭的挂在门上, 摇晃一下后,便掉在地上。   而门锁部位,一个巨大的凹坑,让人无法忽视。   门霍地被撞开时, 她原本狂喜的情绪,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凝滞。   门外走廊的声控灯不知为何没有被点亮,昏暗的走廊中,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一个举着巨大的锤子,五官深邃,浓眉格外凌厉。   少妇吓的退后一步,撞在几个冲出来的妇人身上,大家惊的七嘴八舌,全在看见那只高举着的锤子时,噤了声。   直到赵胤走进房间的光亮处,五个妇人才回过神来。   “快救孩子,婴儿快不行了。”   “小倩你去喊你大伯,开车我们去医院。”   妇人们乱成一团,赵胤全然不管,直接走向客厅中间的摇篮。   子鹤紧随而至,他一边往里走,一边伸手拉了下戴在铜甲尸头上的帽子——不能让那些妇人看到它的脸。   回头间,子鹤瞳孔微微收缩——婴儿床上空煞气浓郁,仿佛是烧柴油的车在疯狂排气。   才拉好了铜甲尸的帽子,他忙又上前一步拉住赵胤。   “我来。”子鹤猛吸一口,煞气尽数被他吸入魂魄之中。   随着煞气消散,露出婴儿床来。   赵胤这才上前一步,他捏出一把香灰,照着婴儿床内便是一把。   煞气渐渐消散,赵胤探头朝着婴儿床内看去。   婴儿面上的黑色血线渐渐褪去,可他面容上的青紫却还在。   赵胤欲伸手抱起婴儿,却一眼瞧见了婴儿肩头和头顶——   这孩子居然只有左肩一朵魂火,还是浅绿色的魂火。   他再定睛细看婴儿的脸——即便处在窒息死亡的边缘,孩子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苦。   “你们是干嘛的?”孩子的舅妈虽然心中也恐怖,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站在边上,盯着赵胤三人,戒备的质问。   她欲上前查看孩子,可忌惮着三个闯入者,而有些踟蹰。   “这孩子是来讨阴债的,他父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有没有人因为他父母而死的?”赵胤扭头喝问。   “……”孩子舅妈被问的怔住,有些茫然,可旋即又觉得这三个闯入者不怀好意,反问道:“你们什么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什么讨阴债?”   “想救这孩子,就在2分钟内回答我,不然就没救了。”赵胤的声音沉沉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出,透着股强烈的压迫感。   孩子舅妈张了张口,脑中思绪万千,想将这三人赶出去,可瞧着敞开的门——其他四个妇人早就跑出去了,就算现在带孩子去医院,瞧着脸憋成那样,只怕……   她深吸一口气,急迫上脑,想到孩子父母反正已经去了,便干脆豁出去道:“前些年在边上村里,那时候我们都开鱼塘。有一年有一个机会,一个新厂来买鱼,价格开的很高,要的量很大。当时孩子父母正开鱼塘愁销路,要是能跟加工厂谈成买卖,就能大赚一笔。”   孩子舅妈咽了口口水,忙继续道:“当时村里好几个办鱼塘的,都惦记着这个生意,本来以为大家都能卖些。结果那个厂需要的量,也就一家鱼塘的鱼。而且那厂不愿意跟好几家一起签约,就想方便着签一家。当时本来谈的差不多了想买咱们家鱼塘的鱼……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说村东老王家的鱼更肥,就改了要跟老王家买。”   “然后呢?”赵胤目光看着那孩子,有些急。   子鹤想将孩子身上的阴气吸走,可发现那些阴邪之气与孩子的三魂缠在一块儿,无法拆分。   “孩子爸妈就趁夜……在那家鱼塘里下了毒。后来,这生意倒是做成了,赚了一大笔钱,来谭山市买了房,就到这边来做生意。我比他们晚一些来谭山市……   “村东老王家当时一年辛劳全打了水漂,老王他爹当时就犯了急症,没抢救过来,没了。本来靠着历年的积蓄,或许熬个两三年还能缓过来。   “但是,那年流感,老王就一个小儿子,发烧肺炎,好像后来还转了脑膜炎……最后也没救过来。紧接着老王媳妇就上了吊,然后村子里的人,就再也没见到老王,都说是自己跳河了,也有说疯了跑山里去了……”   孩子舅妈说着也觉得后怕,这一下害死人家一家好几口人,也亏的离开老家,进了市里,不然也怪害怕。   “这……这跟那事儿还有关系呢?”孩子舅妈眉毛耸着,这事儿好多年都没人提起了,她一说出来,都觉得浑身发凉。   “那老王家的人,都叫什么,你记得不?”赵胤追问。   “老王叫王春田,他媳妇……我就记得姓郑,其他的就不记得了。”孩子舅妈道。   赵胤点了点头,在婴儿车四周撒上一圈儿香灰,随即按了糯米,点了回魂香。   待香起,他掏出狗血,手指沾了狗血在香灰圈儿内画了个符,又起身在孩子眉心点了一点狗血。   孩子本来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突然定了睛,转而朝着赵胤看了过来。   赵胤却并不与孩子对视,他快速转开视线,匆匆蹲身。   孩子舅妈探头想往婴儿车里看,赵胤忙喝道:   “不要看他的眼睛。”   语气格外严厉。   孩子舅妈忙低头,吓的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赵胤蹲在香灰圈儿外,捏起桌上几个妇人之前叠好的纸钱,手指一转,那值钱便被点燃。   他将点燃的纸钱放在香灰圈儿内,同时不断往圈儿内加纸钱,一边加,他一边嘀咕道:   “王春田,王春田,你在不在,你在不在?”   他声音低低的,略沙哑。   孩子舅妈听着赵胤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在婴儿车便烧纸,心里就觉得瘆得慌。   她紧张的舔了下嘴唇,又朝后退了两步。   抬头再看子鹤,只觉得这瘦高女人目光也似乎也透着股邪气。   孩子舅妈逐次打量,当看到子鹤身后的孝衣男子时,心里更是一阵阵发毛——这人自从进了屋子,就一动都没动过。   相比起来,隐藏在帽子下的神秘面孔,和一动不动的诡异,更让人抑制不住的觉得恐惧。   屋子里突然一阵寒风吹过,孩子舅妈只觉得脚腕发凉,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她咬紧牙关,看了看门口,想逃走。   可瞧着婴儿床和那三个陌生人,心里升起的保护孩子的情绪,却还是让她留在了这里,只是忍不住抱怨——   孩子大伯他们怎么还没上楼来……   “呼……”那香灰圈儿内的火猛然腾起,足有一米多高,呼的一声窜高,火星四溅。   “啊!”孩子舅妈本还看着门口,心里着急着。   这突然的变故骇的她啊一声大叫,又后退了两步。   她心脏砰砰乱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只是烧纸钱而已,怎么……怎么烧的这么旺?   “王春田,你已经杀了仇人夫妻二人,和一位老人。孩子是无辜的,放过孩子吧。走吧……王春田,你走吧……”赵胤低声念叨。   那火却兀自燃烧,丝毫不退。   子鹤站在两步外,居高临下看着婴儿床里的孩子。   原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婴儿,随着火焰的燃烧,浅淡的双眉竖起,眼睛眯着,呲牙皱鼻,满面的仇恨怨愤,让人一看之下更觉得诡异可怖。   这是多大的怨气不消。   赵胤见大火仍烧的旺,眉心一紧,他将殄官锤捏起,右手手指在殄官锤上一个勾画,一缕金光乍起。   他站起身,朝着香灰圈内猛然暴喝:   “咄!”   香灰圈儿内的火焰突然快速摇摆起来,似乎遭遇了大风吹拂,处在了被扑灭的边缘。   可那火像是即便被寒风压灭,也不愿收拢,仍在金光压制下,从金光空隙间飞窜。   赵胤双目变深,他也不愿再面对着大火废话,仿佛刚才的‘一句劝退’,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心。   他霍地一转殄官锤,双手握了锤柄,锤头朝下,眼看着便要将锤子朝着那团挣扎着的火焰压下去。   可就在这一瞬,那火焰突然噗的一声,渐渐蔫儿了下去。   像是在比狠的过程中,完全败下阵来。   赵胤低头间那团火焰聚成小小一团,轻巧舔过纸钱,慢条斯理的将纸钱燃烧。   他这才缓慢收起殄官锤,并伸出左脚,在香灰圈儿上踢开一个缺口。   煞气便顺着这一个缺口汩汩而出。   站在赵胤身后的子鹤,早已经将鼻孔张开,快、狠、准的接住了那些泻出的煞气。   稳稳的吸。   他享受的微微眯眼,长吸如虹,直吸了十几秒,才将煞气吸净——内视魂魄,整个腰身部分都已穿上了黑袍。   子鹤忍不住伸手扶了下腰,黑袍好,显瘦。   ……   待赵胤再去看婴儿车里的婴儿,它面上的煞气已经完全褪去,孩子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接着突然一皱鼻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舅妈忙上前一步,又朝着赵胤戒备的望去。   赵胤点了点头,孩子舅妈忙走到婴儿车前,抱起婴儿哄拉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三四个穿着素衣的男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赵胤也不等他们开口,率先道:“我是于晴的同学,她今天没来上学,我过来探望一下她。请问她在哪儿?”   男人们听妇人们说家里闯进来三个人,还有什么孩子快喘不上气了,什么见鬼了,什么手机告诉她回头看……乱七八糟的挺吓人的。   冲进来前都想好了,要怎么震慑住三个闯入者。   可突然被赵胤抢先,男人们一下都梗住了。   再看婴儿,被孩子舅妈抱在怀里,吭吭唧唧哭的挺有劲儿的啊。   “于晴在医院呢,连着发烧,怕出事儿,就先住院了。”还是孩子大伯最先回过神来。   “给她打个电话可以吗?”赵胤问道。   “啊,估计还昏睡着呢,孩子小姨在医院陪着呢,我给她小姨打个电话。”孩子大伯想了想,先让其他几个男人们下去继续忙,自己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结果电话里一问,说是于晴正好刚醒。   孩子大伯想将电话递给赵胤,赵胤却摇了摇手,“醒了就好。”   孩子大伯电话里问了会儿于晴的状况,便挂了电话。   又转头问赵胤名字。   赵胤却笑着道:“没关系,回头等于晴回学校了,我再跟她说。”   赵胤说罢,从兜里掏出那封于晴写给他的情书,也一并丢进了香灰圈儿内的纸钱中。   火焰瞬间舔住情书,一瞬间便将那粉红色的纸张,烧的发黑。   “怎么屋子里还烧上纸了?”孩子大伯这才看到婴儿床边燃烧着的火焰,和满地的香灰。   孩子舅妈听到他大伯问,抬头想答,又朝着三个陌生人望望,谨慎的没有开口。   赵胤却道:“以后每逢七月十五,给家里老人烧纸时,也另起一圈儿,烧钱给王春田,连烧5年。不然整个于家只怕都要家宅不宁。”   “啊?”孩子大伯一脸疑惑。   他眉头耸起,表情立即戒备起来,怎么提起王春田了?   孩子舅妈却忙抢先道:“行,你放心,我肯定记着。”   今天这事儿她可是亲眼看着,不信邪不行。别人不烧,她也会给烧的。   赵胤便点了点头,他转头想喊子鹤离开,就见子鹤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客厅电视柜前。   他目光一闪,便见子鹤趁人不注意,悄悄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兜里。   他也没有点破,只回头对于晴家人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回头于晴病好些,我们再来看她。”   子鹤忙三步并作两步,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回小要命跟前,自以为自己的偷窃行为无人知晓。   他刚吃了个饱饱,此刻正饭困中,飘飘忽忽的格外满足。   尤其这次出门捉鬼,他基本上什么力没出,光吃了,感觉……   心情愉悦。   三人离开时,孩子舅妈目光一直盯着那个穿一身孝服的男人,心里紧绷着,害怕那男人突然回头朝着自己笑,可又控制不住自己一直盯着那人。   直到三人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孩子舅妈才小跑到孩子大伯跟前,低声道:“那个穿孝服的,难道不是咱们家亲戚吗?不然穿成那样干嘛?怎么跟着那两个客人?”   “我瞧着好像也是咱们家亲戚,好像在灵棚里还看到过……”孩子大伯也有些疑惑。   可想着那人似乎一直没有露脸儿,古怪却又不好去拦着。   两人便又忙走到窗前,偷偷站在窗帘后面往下看。   只见那一身孝服的男人,亦步亦趋的跟着赵胤,彷如一个重复赵胤动作的尸体一般。   “……”孩子舅妈。   “……”孩子大伯。   两个人盯着那孝服男人看了好半晌,最后却是谁都没有开口再评价一句。   仿佛这个人,犯了什么忌讳,提起来会倒大霉一般。   ……   ……   当2个人1个铜甲尸并行,穿过昏暗的小区,子鹤忍不住抬头尬聊:   “明明还是上午,搞的我以为是傍晚,这乌云也太吓人了。”   赵胤也看了看天,他敷衍点头,给铜甲尸下达了跟随奔跑的命令后,打开了自行车车锁。   “上来。”   赵胤的声音一贯清朗却低沉,少年音里有早熟的印记,是种复合型的声音,有股别样的味道。   “哦。”子鹤乖乖的坐上车后座。   他突然觉得,做鬼是不是比做人低一头?   怎么觉得小要命揭穿他是鬼这件事后,就变得嚣张起来了?   小要命是不是膨胀了?   做人很了不起吗?   他想要伸手捶赵胤后背一拳,可抬头对上的却是小要命的书包——   书包里装着个巨大的锤子,还有一堆专门克鬼的东西,够他吃好几壶的。   想到这里,他又弱弱的收回拳头,目光漫无目的的四望,瞧见跟在他们身后不知疲惫奔跑的铜甲尸,心里忍不住怀疑:   有没有可能,不是小要命膨胀了,而是他软弱了?   心塞的磨了磨牙,他想着心事,当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朝着他甩来一把东西时,他全无防备。   那些东西霍地全砸在了他脸上,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他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烫和疼痛。   “卧c……什么鬼东西?”他大喝一声,身体后躲,一下便失去了平衡,从小要命的后车座上,滚了下去。   下一刻,那朝着他甩了一脸东西的人,又朝着他冲了过来。   他心里一惊,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双手撑地便要起身躲闪。   还不待他爬起来,子鹤便见赵胤已经果断甩开自行车,迈开大长腿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赵胤一边跑,一边抡起书包,狠狠朝着那个袭击子鹤的人后背抡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抡了个正着——书包里一堆东西,还有个巨锤,这一下子砸的可不轻。   那人被砸的一个前扑,头脸抢地。   赵胤丝毫不停顿,抽出书包里的锤子,一步跨到那人跟前,举起殄官锤,朝着那人后脑勺就要砸。   “赵胤——”子鹤骇然,没想到小要命这么疯,忙大声制止——杀人可不是小事。   赵胤的动作顿了下,怒急攻心的情绪稍微和缓一分,可紧接着,他的锤子还是朝下砸去,只是从头转向了肩膀。   那人就地一滚,堪堪躲开赵胤的锤子。   他急的忙伸出手,指着张子鹤,对赵胤大喊道:“你不是殄官吗?你身边那个就是鬼,你怎么不杀了他?”   喝罢,他脸上露出得意表情,期待的看着赵胤的脸。   “又怎样?”赵胤冷声反问,不仅没有搭那人的茬,还举着锤子,朝着那人又逼近一步。   他面目阴沉,似在酝酿怒意,又在强自压制。   让人看了心里生畏。   那人没看到预期中的事态发展,有些惊慌的又退了一步。   “你是殄官!赵胤!专门捉鬼驱邪的殄官!”他心生怯意,却还是不甘心的指责道。   “你听说过与鬼同行的殄官吗?”赵胤冷言一声,右手在殄官锤上一抹,抓起一丝金气,快速的捏了个震字诀。   “咄!”   就在那人见势不好,准备逃走时,空气中一个震波,他瞬间被冲击的跌倒在地。   赵胤一步上前,照着那人肩膀便补了狠狠一锤。   那人一口血喷出,倒在地上便起不来了。   赵胤这才垂下捏着锤子的手,他深呼吸着,肩膀一耸一耸。   子鹤忍着疼站起身,见自己手掌上鲜血淋漓,身上无一处不疼。   抬起头瞧见赵胤的背影,他才要开口喊小要命,就见赵胤掏出了手机。   接着,他哑着声音,强自恢复理性,对电话另一头的人道:   “哥,有个人袭击我,被我打倒了。我在……”   挂了电话,他又给李倦深打了个电话:“我这边打倒了一个人,他知道鬼怪之类的事,我怀疑这人是饿鬼道的,你也过来一趟吧。”   李倦深应声后,又道:“我这边也有两个消息,等我到了跟你们说。”   “好。”赵胤声音淡淡的,报过地址后,便果断挂了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才将电话塞回兜里。   感到胸腔里的情绪微微和缓下来,他才调整了下表情,慢慢转头看向子鹤。   当瞧见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子鹤,脸上漫出黑色血丝,皮肤上有若干烫伤痕迹,惨不忍睹。   他心里一紧,恨不得回身再给那倒地的人一锤子。   他握了握拳,努力放缓了声调,问道:“你没事吧?”   “不过是糯米而已。”子鹤笑了笑,伸手便往脸上去摸。   赵胤上前一步想制止,没来得及,子鹤手已经摸到了脸上。   “嘶……”子鹤疼的吸一口凉气,又低低骂了句脏话。   赵胤皱眉,扭头见边上有个小便利店,转手拉住子鹤的手腕,拽着对方便往便利店走去。   铜甲尸便又转道跟着两人往便利店走。   “那人就丢那里啦?”子鹤有些着急道。   “……”赵胤抿着唇没说话,一副还生气着的样子。   子鹤歪着头打量小要命的怒颜——哇,这小家伙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当殄官是不是都涨脾气啊?   不过,刚才小要命说什么?   “嘿嘿,小要命,你连殄官都不做啦?”子鹤突然嬉皮笑脸道,自己顶着一张花花脸,身上疼的不得了,居然还是笑的出来。   不过这笑容,看在赵胤眼中,却格外凄惨。   明明凄惨,还要逞强的笑,又……太让人心疼。   赵胤心里抽紧,他拉着子鹤走进便利店,跟老板要了一堆外伤药和绷带之类。   又拉着子鹤走到窗边的桌椅边坐下。   他一边低头扯药剂包装,一边低声道:“锤子是工具而已,用殄官锤的就是殄官,那厨艺好的岂不都是厨子?”   房间里的灯光从上打下来,赵胤眼底有漂亮的睫毛阴影。   “不是厨师是什么?”子鹤挑眉。   “吃货。”赵胤一把拉过子鹤的手,就着垃圾桶,便开始用矿泉水给子鹤洗手。   口中随意吐出2个字,表情却很认真严肃。   作者有话要说:  讨阴债的故事有许多,好多写过鬼故事的古人都写过类似的剧情。   记忆最深的一个:《月明和尚度柳翠》喻世明言,三言二拍。   ……   ……   【小剧场】   赵胤:王春田,走吧……   王春田:老子不服!老子恨!老子要杀了老于家全家!啊啊啊啊!   赵胤:……   二话不说抡锤子。   王春田:???直接就上绝技了?没有好言相劝,没有三次机会的吗?   赵胤:没有,你到底滚不滚?   王春田:我——(大声喊。不服气。但目光落在锤子上……)   王春田:我滚……   【小剧场2】   子鹤坐在便利店里,开口道:一会儿李倦深赶过来,我们要怎么欢迎李大胡子呢?   说罢,他目光落向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铜甲尸,忍不住嘿嘿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第62章 铜甲尸   雪在变小, 可天却仍阴着。   便利店里没什么人,寒冷的天气让许多人都选择了留在房间里。   从室外看, 便利店内昏黄的灯有些朦胧, 却格外温馨。   “我还以为都是笔仙搞鬼,结果居然还有个讨阴债的。”子鹤啧啧念道。   小要命捏着子鹤的手腕给他洗好手, 无声的叹了口气。   饿鬼道里那个人才回来, 子鹤就受了伤。   以后若真的接触起来……   子鹤则趁小要命准备碘酒时,自己将双手举到面前。   血肉模糊一片, 看样子刚才他倒底的时候,是手着地。   “还有什么地方疼吗?”赵胤压根儿没有接他关于鬼的话题, 一边用棉签沾了碘酒, 一边抬头问他。   “手肘也疼。”子鹤道。   赵胤于是拽着他手腕, 轻轻将他袖子卷上去,果然手肘也红肿一大片,肘部也出了血。   “还有吗?”赵胤眉头皱紧了些。   “肩膀也痛。”子鹤笑嘻嘻道。   赵胤伸手就准备拽着他衣领子看看他肩膀, 突然听到子鹤又道:“屁股也疼。”   他眉头皱起,抬头就对上子鹤一双笑眼。   这家伙都不知道疼, 不会哭的吗?   “小要命帮我屁股上药。”子鹤说着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赵胤觉得张子鹤什么都干的出来,他一把按住子鹤肩膀,有些恼道:“坐好了。”   “嘿嘿嘿……”子鹤一臂搭在桌上, 准备托腮好好欣赏小要命的表情,结果忘记了自己正有伤在身,才要支脑袋,就嘶嘶哈哈的叫疼。   赵胤白了他一眼, 拉过他手臂,开始给他擦碘酒。   子鹤这才知道疼,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挂不住了。   他耸起眉毛,疼了就抽抽眉毛,抖抖嘴巴,一副要哭,但我能忍住的样子。   赵胤看着他这个样儿,嘴上虽没说什么,手上的力道却更轻了。   “于家十几年前种的因,恰巧又生了个儿子,那死去却怨气不散的王春田,便借着于家的新生婴儿来讨债。”   赵胤想着分散子鹤的注意力,不要让这家伙全副精力都在伤口上,遂开口道。   “嗯,他们家有个注满邪气的古物,那王春田估计死后就一直靠着那古物,成一股阴气,活在于家人四周。”如果于家人知道,这么多年来,王春田的怨魂一直都在他们家,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子鹤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给小要命看。   赵胤转眼瞧去,见是个小叶紫檀雕的小鹤——   东西虽然小,但木头是好木头。   现在在文玩市场,这样的东西,又是古董,估计能卖个很好的价格。   就是……那小鹤身上一片油光,被……盘的很好。   赵胤抿着唇要笑不笑——   这是上一世里,子鹤自己雕的。   这家伙应该没想到,自己的小玩意儿,到了世人手里,会遭遇被盘十几年的命运吧。   子鹤不知道赵胤所想,但看着木雕油光润滑的,他心里一阵腻歪:晚上回去吸食之前,得先好好洗洗。   ——在清爽面前,谁tm在意木雕圆润不圆润啊!   “王春田靠着这东西的邪气停留人间,怨气越积越厚,当于母怀孕时,也就找到了机会来讨债。”赵胤点了点头,又道:   “于晴在不知道家里有邪物的情况下,请笔仙,借着家里的阴煞气,也不知道请来了个什么东西。”   子鹤点了点头。   这次捉鬼,看起来很顺利,但其实全靠小要命的爆发。   顺利之中也有太多的节外生枝。   他目光落向便利店窗外站着的铜甲尸,忍不住道:“这东西估计是饿鬼道人送给我的。”   那个陌生号码,应该也是属于饿鬼道人的。   “饿鬼道人……”赵胤听到子鹤这样称呼那个人,忍不住发笑。   他低头掩饰住自己的笑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我把它带回家吧,我那别墅大,放的下。”子鹤挠了挠头。   饿鬼道人送他个铜甲尸做什么,这东西无魂无意识,就是具不腐烂的尸体。   短信说他可以用阴虎符驱使铜甲尸,可他呆着没事驱使这玩儿意干什么?   要是有几十万个,说不定还可以考虑征服世界试试,就一个……不给他惹麻烦就不错了。   “嗯,先带回去吧。”赵胤这会儿倒是变得很好说话。   他处理好了子鹤的手肘和手掌,伸出纤长手指,捏住了子鹤下巴。   让对方四处乱看的脸端正了,四目相对,赵胤低头捏起一根棉签,蘸了碘酒,轻声道:“你别乱动。”   “嗯。”子鹤应了一声,想点头,被赵胤捏着下巴制止了。   他又忍不住想笑,觉得小要命这样捏着自己下巴,怪好玩儿的。   尤其他现在是个女人身体,在别人看来,是不是……特别像情侣?   嘿嘿嘿,而且,一般被捏下巴,不是应该要亲亲吗?   才想朝着小要命浪笑一下,眼睛就瞄到了小要命另一只手上的棉签,他皱了皱眉,没了逗人的心思,有些怕疼。   赵胤想专注于子鹤脸上的伤痕,可瞧着那一颗一颗冒起来的小水泡,他心里就一阵阵难受。   眼前这家伙曾经是风火不侵的厉害家伙,现在却连一把糯米都能烧的满脸花。   心里憋着一口气,有些恼。   一个水泡一个水泡的清理,涂药——子鹤面上一颗颗浅粉色水泡,渐渐变成紫红色。   赵胤目光时不时会落向子鹤的眼瞳。   这家伙无论是在哪具肉身里,都有一双泛着机灵劲儿的眼睛,东张西望的,充满了好奇心,像个渴望放眼看世界的孩子。   明明受了伤,却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像没有什么能把他打倒。   给子鹤涂好脸上的伤,赵胤忍不住伸手在子鹤短发上揉了揉,手指温柔,传递着他心底的疼惜。   收手时,手指腹不小心擦过子鹤耳珠——柔软微凉的触感,让他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垂下眼睑,赵胤不自在的将目光,落向子鹤放在桌上的双手上。   药膏已经晾干了,他又帮子鹤缠好绷带。   前世记忆里,子鹤哪怕孩子时期,都没有这样乖过。   乍着双手在桌上,搞的一身伤,可怜巴巴又混不在意的笑吟吟坐着,又听话,又让人心疼。   如果上一世,这家伙能有这样的脾气,又怎会……   赵胤想到这里便停下了思绪,很多事情没有‘如果’,但没关系,好在还有这一世。   上下检查了下子鹤手肘、手心和脸上的伤。   确定都处理好了,赵胤站起身,将伤药装到小袋子里,塞到子鹤手里,他道:   “先放你那儿,明天早上我再过去你那儿,给你换药。”   “好呀。”子鹤嘻嘻笑着,手臂僵硬的支着,瞧着不像摔伤,夸张的简直像骨折。   李倦深和周山都已经到了,周山正带着人在马路上将倒在地上的人抬上警车,估计要先送去医院。   李倦深跟周山简单说了几句话,就朝着路边的便利商店望过来。   赵胤和子鹤正好出门,两方摆手打过招呼,赵胤在铜甲尸前弹了个响指,那铜甲尸便又跟着赵胤随行而前。   “你们俩怎么样?没事吧?”周山越过李倦深,关切的问赵胤。   说是问他们俩,实际上只关心弟弟一人。   “我没事,他受了些皮肉伤。”赵胤答。   周山只扫了子鹤一眼,便收回目光,所有动作都在说:谁关心这玩意的死活了。   “我没事,不用太担心我。”虽然周山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但子鹤还是不尴不尬的调侃了一句。   周山便又扫了子鹤一眼,仍然没能说出一句关心话。   子鹤撇了撇嘴。   待李倦深走上前,他立即装作挠耳朵的样子,将缠着绷带的手举到面前——   特别显眼,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子鹤受伤了。   结果李倦深的视线就那么……直愣愣穿过子鹤,看向赵胤身后跟着的孝衣男人,并认真问道:“这人谁啊?”   子鹤磨了磨牙,阴笑道:“新室友。”   李倦深皱起眉,他身份特殊,子鹤怎么还往家里带身份不明的人?   “可靠吗?”李倦深歪头想从铜甲尸戴的大帽子底下,看清铜甲尸的长相。   子鹤却上前一步,挡住李倦深的视线,神秘兮兮道:“回家再说,到时候让你俩好好亲近亲近。”   “?”李倦深疑惑的挑眉,更好奇了。   赵胤瞄了子鹤一眼,见子鹤虽然看起来惨兮兮的,但还有心思逗李倦深——看样子也不那么疼。   “我跟你们说下今天的事儿吧。”赵胤一句话便吸引了周山和李倦深的全部注意力。   周、李二人的效率都很高。   回程周山将他的吉普给李倦深开,他则随警车离开。   周山将袭击子鹤的人带走后,李倦深那边立即调了人对犯人进行了单独提审。   还没到家时,李倦深那边的同事,已经查出了犯人的身份。   “是饿鬼道谭山市分坛之前的教众,漏网之鱼。”   李倦深说罢,将手机揣回裤兜,路灯转绿,他缓慢踩下油门。   4人下了车,李倦深锁好车往外走时,不时回头朝着跟在赵胤身后的孝衣男人打量——他总觉得,那人怪怪的。   一直戴着帽子,也不说话,穿着一身晦气的丧服,阴森森的。   而且……走路和上车的姿势,都特别……僵硬古怪。   他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   “早上我得到消息,说是分坛坛主乔栋回谭山市了,不过我们的人又跟丢了。”   李倦深低声与子鹤和赵胤分享这个信息,说话时刻意压低声音,不想让孝衣男子听到。   他现在还没有信任孝衣男人的身份。   “嗯,不止乔栋回来了,连饿鬼道总坛主也来了。”子鹤开口直接给了李倦深,一个更巨大的重磅消息。   “什么?”李倦深不敢置信的停住脚步,“总坛主来了谭山市?你怎么知道?”   “总坛主给我打了个电话,还给我发了条短信。”子鹤一副炫耀口气。   “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李倦深心里一边想着一会儿回去,要让技术部门好好顺着这个线索,查一下。   “大概……仰慕我吧。”子鹤说罢,自己都觉得自己恬不知耻,害羞的直笑。   赵胤横眼看了看子鹤,抿住唇,没有说话。   “……”李倦深有些急,“说正经事儿呢,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哪知道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他就说他醒了,来谭山市了。紫玄观观主也给我打电话,说饿鬼道总坛主一定会来找我,估计我是他们饿鬼道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吧,你得好好保护我。”子鹤半真半假道。   李倦深认真点了点头,想到子鹤灭了饿鬼道分坛,现在子鹤又是在丁谢的肉身里,饿鬼道总坛主估计觉得是丁谢当了叛徒,肯定是要杀了‘丁谢’的了……   他沉默着往家里走,一边想着要不要暗中加派暗哨,来保护子鹤的安全。   过了一会儿,他想通了,又与子鹤和赵胤共享起另一个信息:   “昨天晚上有人举报,说看见尸体,可是后来又不见了。我怀疑可能是饿鬼道那边的人在搞鬼,你们有没有什么看法?”   李倦深目光望两人,他们是专业捉鬼的,这些消息告诉他们,他们或许能读出些不一样的信息来。   子鹤一挑眉,“尸体?”   “嗯。”李倦深点头。   子鹤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嘿嘿笑。   “?”李倦深皱眉。   这人没完了是吧?跟他谈正经事,他怎么老是开玩笑?   “是这样的尸体吗?”子鹤突然后退一步,走到孝衣男子身边,一把掀起对方戴着的孝帽,笑吟吟的问李倦深。   “?”李倦深双眼眯起,目光落在了孝衣男子露出来的面上——   一张青灰色的脸,毫无人色。   一双灰色无光的眸子,冷冰冰的发直。   “……”李倦深深吸一口气,后背一阵汗毛立起来。   刚才跟他一起上车的人中,居然有一具尸体?   “它…………”李倦深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随即双眼扫向子鹤,又扫向赵胤,“这……是什么意思?”   子鹤笑着还要说话。   赵胤一把搂住子鹤脖子,将之拽过来,并反手捂住了子鹤的嘴。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子鹤靠着他肩膀、看着李倦深笑不可支时,他无奈道:“我们进了屋子里再细聊。”   “……”李倦深用力闭了下眼睛,以后他宁可去战地,也不接这种歪门邪道的任务了。   再睁开眼,他目光看向前面三个……两个人一具尸体,真是不想跟进去……   谁tm想跟一具尸体呆一块儿?   ……   前方,子鹤挣扎着想说话,奈何小要命捂着他的嘴巴,不许他继续欺负李倦深。   他拽了半天,发现小要命的手臂跟铁铸的一样。   他眼睛一转,突然一嘟嘴,在赵胤掌心上亲了一口。   赵胤像掌心被烫一般,一甩手松开了子鹤。   子鹤恢复自由后,快速跳到一步开外,看着小要命皱眉瞪着自己的恼羞模样,他忍俊不禁。   回头间又瞧见李倦深一脸倒霉相的戒备的跟在后面,他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活着真是有意思。   他心情好,回到别墅里,看见子盐和克烈即便没有太阳,也懒洋洋的坐在落地窗前,也没嫌弃它们俩傻。   “中午好啊。”子鹤踢掉鞋子,坐在客厅大桌边一边喝水,一边跟克烈和子盐打招呼。   克烈抬眼瞧了子鹤一眼,便捞过手机,啪啪啪开始打字。   不一会儿,子鹤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来自克烈:   【麻子脸,中午好。】   “……”子鹤一口水险些呛在喉咙里。   渣猫!   ……   ……   赵胤负责跟李倦深及屋子里一猫一狗子,共享信息。   子鹤则负责在边上插科打诨。   克烈一边听着赵胤的话,一边给师弟十一发微信:   【张子鹤回来了,虽然脸上烧的全是坑,但活的好好的,还有力气嘲笑大师兄。】   子盐则惯例托腮,歪着脑袋看着大家,好半天才应上一声“嗯”,也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大家的话,还是只是礼貌应一声。   赵胤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子盐才突然抬头,眼睛傻呆呆的望着张子鹤,呵呵一笑,道:“你脸怎么了?”   仿佛才看见。   “……”子鹤无奈摇头,伸手拍了拍子盐的脑袋,问:“饿不饿?”   狗子点了点头。   “中午我们吃酱大骨。”子鹤道。   “好,别太咸。”狗子道。   子鹤嗯了一声,心里忍不住嘈:这狗子是装傻吧?怎么聊午饭的时候,反应这么快。   他看了眼李倦深,见大胡子还在吸收刚才赵胤说的话,只得将手机丢给克烈,让克烈这只唯一清醒的生物,点午饭外卖。   他自己则送赵胤出门。   “铜甲尸就站在背阴的地方吧,你手里应该有阴虎符,如果想驱使铜甲尸,往阴虎符里注入一点阴气就行。”赵胤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   子鹤点了点头,这会儿倒沉静了下,没东拉西扯的乱闹了。   “回去吃饭吧,我也回去吃饭了。”赵胤站在院子里,回头朝着子鹤笑了笑,“别送了,有什么好送的。”   “闲着也是闲着。”子鹤笑一笑,仍走在赵胤右边。   赵胤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饿鬼道的总坛主来了谭山市,既然率先给你打电话,又给你发短信,目标很可能是你。你这边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喊我,我这两天模拟考,结束后我请一段时间假。”   “学霸真是任性。”子鹤微微仰起头,才能对上小要命的脸。   “你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赵胤开口。   “我这两天估计会去一趟紫玄观,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吧。”子鹤开口。   “行。”赵胤说着话,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口。   子鹤便驻足不送了,赵胤只摆了摆手,没有回头,迈开长腿走向6号楼他家方向。   子鹤靠着别墅门口,双腿交叉而立,双手插兜,不像个妹子,像个想心事的忧伤男人。   雪已经停了,空气中更冷冽。   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向渐渐散开的乌云。   好像跟他很熟的饿鬼道人;   铜甲尸;   饿鬼道总坛;   被派来扬了他一脸糯米的分坛余孽;   一张阴虎符;   一块儿小鹤木雕;   一个……突然变得很厉害,且明明知道很多事,却装作不知的小要命;   还有紫玄观上,说有许多话要告诉他的小十一……   子鹤闭了闭眼,笑容已彻底从面上消失,他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   烦躁的挠了挠头,揣到裤兜里的手攥成拳,紧紧的握住——仿佛已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他到底忘记了多少事?   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   ……   午饭后,子鹤便回到了三楼房间。   主卧有个小书房,他坐在书桌边,书桌上摆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从丁谢手里拿到的阴虎符——饿鬼道人和赵胤都说,他可以依靠这个东西,驱动铜甲尸。   一个是从于晴家里拿到的木雕。   两样东西上都附着着他一丝魂气,他看了看两样东西。   木雕的小鹤上附着的记忆,应该更轻松一些吧。   子鹤便先捏起了小叶紫檀雕刻而成的小鹤——它伸展着长颈,似欲开口引吭。翅膀半张,仿佛正欲飞翔。   他眯起眼,轻轻一吸间,便有一股邪气卷着魂气,被吸入鼻腔。   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魂气的味道,当这丝魂气被吸收后,黑袍直接穿到了魂魄肋骨下沿。   子鹤还不待仔细打量魂魄中多出来的黑色,便陷入了一段全新的记忆之中——   【秋,天高气爽。   少年模样的子鹤,坐在树下,肩膀上落了许多落叶,他却没有伸手将之抖落。   张尘阳坐在五米外,杂草间放着一张竹编的小桌,他随手丢了个蒲团在地上,便坐在那儿看书。   紫玄山上,无处不是书房,无处不可阅读,或修行。   子鹤突然抬头,问五米外的师父:“师父,将来你会将观主之位,传给谁?”   “你想当吗?”张尘阳没有抬头,那张与赵胤如出一辙的脸上,虽然也没有多的表情,却不是冷漠,只是平静。   “大师兄太耿直了,恐怕当不了。二师兄太冲动了,也不行。三师兄……”子鹤低着头,手上不停的雕刻着,口中念念有词。   “被你这样一说,似乎只有你最适合。”张尘阳终于抬起头,清润的目光落向子鹤身上,如赤芒挥洒,会让被注视的人,感觉周身温暖。   “那我能当观主吗,师父?”子鹤也抬起头。   不看子鹤双眼,只觉得这张脸长的精致。   可当他抬起眼望过来,桃花眼微翘,目光灼灼,便让人无法忽略那其中的妖艳。   “你不行。”张尘阳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行。   “……”子鹤张口欲继续说,却终于无言。   他想挑唇微笑一下,以表达自己并不在意,但表情僵住,他笑不出来。   终于只是沉着眸子,垂眼躲开师父的打量。   可胸中情绪澎湃,很多东西强压是压不住的,他手上力道没能把握住。   “啪”一声,小鹤一只微微抬起的长足被切断。   子鹤盯着手中捏着的木雕,眼神愈来愈暗。   张尘阳收回目光,手指屈起,无声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屋子里放着具铜甲尸,止李倦深起夜——   从此以后,李大胡子再也不敢半夜出卧室门了。   渴死也不出!   夜半,李倦深站在卧室窗前,椭圆形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窗外的圆月,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诘问:“我到底,跟一屋子什么东西,在合租???”   【小剧场2】   子鹤:你得好好保护我。   李倦深:你可拉倒吧,还我保护你?你别折腾我,比什么都强。   【小剧场3】   子鹤:师父,我想当观主。   师父:你不行。   子鹤:……   他想挑唇微笑以表达自己并不在意,但表情僵住——笑容在赶来的路上,被歼灭了。 第63章 狗子的心   子鹤睁开眼, 有片刻恍惚。   他挠了挠脑袋,心里有点烦闷。   拥有记忆的时候, 自己脾气那么暴躁吗?   是不是战斗力强的人, 脾气都不好?   子鹤想到小要命,觉得这个推论得到了证实。   似乎的确如此。   有理有据。   观主……   之前, 他那么想当观主的吗?   想想当了百来年观主的老十一, 天天守着它这抹残魂讲道诵经。   无聊透顶,最多也就是有人上山请卦问卜, 十一会从正堂走到院子里。   平时还有很多道观杂事烦扰——   做观主真是又寂寞,又烦躁。   子鹤觉得不是很能理解上一世的自己, 无论是脾气, 还是欲求, 都很莫名其妙。   得出这个结论后,子鹤手指搓了搓小鹤断掉的一只腿,便将小木雕放在一边。   捏起那张阴虎符, 他慢慢闭上眼,轻轻吸食——   【最开始的一段画面, 是模糊而抽象的。   它来自于各种纷杂信息和推演,组成了子鹤这段记忆。   容浩,张尘阳师兄, 长张尘阳3岁,天赋很好,为人通达。   经历修行瓶颈期时,性情大变, 终服于心魔,堕入饿鬼道。   修行厉鬼不死身,信仰‘此身长生’,逃离师门,建长生宗。   ……   北方一座小村落,被焚烧成灰,全村覆灭,虐杀只用了半天时间。   只因为这村落里,出生了一位小天才,7岁时,他已有六七个鬼怪朋友。   天资聪颖,降四野祥瑞,远近鬼怪皆知。   且是三阴极品真身,世间难求。   容浩杀灭全村后,将7岁小童带离。   那一天,小童记得很清楚——记忆的画面深刻细腻到,让吸纳这段记忆的子鹤,也如临其境。   仇恨过早根植在小童心中,虽然年幼,但他也知道,这一切灾难,都始于他自己。   怀璧其罪。   长生宗内,容浩将黄表纸摆在子鹤面前,让子鹤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画符。   子鹤凭着记忆,一次便成。   容浩仰天大笑,他的确得到了一个宝贝——三阴极品肉身。   只要他修魂有成,再将这孩子的肉身修成旱魃,吞了孩子的魂,他就可以融入旱魃肉身,修成永世不灭尸神。   小子鹤似没有看到容浩的笑容,他默默伸出手,想将自己画成的阴虎符塞入怀里。   容浩却一把抓住他手腕,沉声道:“等你长大了,才能拥有自己的灵符。”   说罢,将那张阴虎符夺入手中。   ……   半年后,张尘阳来到长生宗,一人扫灭守山阵,杀死容浩大徒弟,留下自己一朵肩头火,带走了子鹤。   大雪中,他给子鹤起了名字。   那时,子鹤已经在长生宗生活半年之久。   半年,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也会让人,忘记很多是非。   ……   16岁时,子鹤也进入了自己的修行瓶颈期。   师父说,修行这件事,前期越快,瓶颈越难突破。   可一经突破,之后的成长便会突飞猛进。   可子鹤最缺少的,便是耐心。   他心里埋藏着太多事,想做,急着想做。   进入瓶颈期之后的许多夜晚,他都会梦见在长生宗呆的那半年。   几天后,他开始在夜里,偷偷修行饿鬼道的邪门歪术。   他在自己的房间,布了聚阴阵,日日吸食阴煞之气。   修极阴身,养极恶魂。   因脾气暴躁未能忍住,他与师兄打架,第一次被师父关禁闭。   爬山去幽闭山洞时,正遇到下山的子盐。   子盐并不怕这位阴沉的九师兄,反而笑着道:“这么大了,还要因为打架被关禁闭啊,师兄。”   子鹤举拳欲揍,活泼的子盐笑着捂住头,一溜烟儿的跑了。   ……   在后山的幽闭山洞中,子鹤再次见到了容浩。   容浩问子鹤:“想不想修旱魃身?”   ……   离开幽闭山洞时,子鹤少了一朵肩头火,肉身后背处多了两道黑色血线——   如同纹刻在肌理之间的扭曲翅膀,靠吸食子鹤作为人类的精气,慢慢壮大着。   他踏出山洞的瞬间,容浩笑着说:“后山桃林,我有礼物送给你,不如去看看。”   子鹤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跳,待再回头,容浩却已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后山桃林是小十子盐最常去的地方,那里距离山下很近。   有果农在那里建了一大片桃林,每年桃花开时,那里都是紫玄山上最美的地方。   子盐便会去赏桃花。   秋天桃子结果时,子盐又常去帮忙摘果子,以换取几颗桃子,给师父师兄弟们吃。   听说小十有一位新朋友,他们常常找一棵遮天蔽日的桃花树,在树下乘凉,聊天。   现在正是桃花盛放的时候,子盐必然在那里。   想到这儿,少年子鹤那双妖艳的桃花眼微眯,拔足便朝着桃林奔去。   下山本该很快,可子鹤却跑的跌跌撞撞。   到达后山桃林时,他还是晚了一步。   子盐弓着身,背对着他站在后山最高大的那棵桃树下,阳光遍洒树冠,盛放的桃花闪烁着浅粉色的暖光。   可子盐的背却显得伶仃,他双肩抖颤。   子鹤心里发寒,可瞧着子盐还站着,似并未受伤,他心里总算稍安。   只要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可当他踩着落英向前,便一眼看到了倒在桃花树下的小少年,苍白扭曲,没有生机。   子鹤是第一次见这少年,也是最后一次。   少年双目圆睁,目呲欲裂,浑身的鲜血在瞬间被抽干,表情痛苦以极——   只有妖邪之物,才可能造成这样的虐杀。   子鹤伸手想要扶住小十的肩膀,却在看到对方脸时被惊住:   妖邪郁气冲了小十双目,那双清秀好看的丹凤眼中血红一片,血丝从双眼向外蔓延,渐渐侵蚀向整张脸。   愤怒和悲痛让小十失去了理智,心神失守——他堕心魔了。   “子盐。”子鹤捏着小十肩膀,霍地将对方转向自己。   可小十却全无感觉,面目愈加狰狞,面色也逐渐转青——他正在逐步转变成恶鬼邪物。   子鹤心中狂躁难平,背后的阴冷之气突然暴涨,才开始修旱魃身的他,尚未来得及与这副开始变异的肉身好好相处,便过早的见识了这具肉身的强大。   他情绪欲加放肆,因为愤怒和悲痛,手臂微微颤抖着。   掩藏在阴郁外表的子鹤师兄,并不真的是个阴郁冷漠的人——从来都不是。   他身体里鲜血滚烫,情绪沸腾,是个敏感又重情的人。   曾经多少个岁月,他用理性压住胸腔里的仇恨。   用阴沉和冷漠,让自己平静。   可突然之间,体内强大的力量摧毁了理性。   愤怒和悲呛,让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向激烈的性情。   倒在树边的少年已死去,三魂出体,漂浮在空中,却不愿离开。   子鹤已开阴眼,便对上了少年魂魄那一双悲伤的眼睛,魂魄微微开口,仿佛在说‘救救他’。   他说的是子盐。   子鹤的心神已经彻底乱了。   眼见着少年魂魄将散,他出手如电,掌中瞬间凝聚一团阴气。   手臂挥动,阴气裹住少年魂魄后,他快速捏起一个手诀,手指在空中画圈后,一把掷向身边巨树。   那少年魂魄尚在愕然之中,便感到一股强大冰寒的力量裹住了他的魂魄。   下一刻,少年鬼魂渗入泥土之中。   桃树根须从四处钻出土壤,裹住少年尸身,直至慢慢将少年尸体卷入土中,消失不见。   猛然间,桃林中最大的这棵树上,所有桃花散落。   纷纷扬扬如一场粉色的雨,将两条人影笼在其间。   桃树香气中,隐有寒气四溢,透着股萧杀之气。   一片艳美之中,含着巨大的杀机。   子鹤大脑发热,待将死去少年封魂入土后,犹未停手。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子盐堕心魔,成妖物。   一个堕入心魔的妖物,会有怎样的下场?   失了智……然后被曾经的师父灭杀?被曾经的师兄围剿?   许久之后,当子鹤回过神时,小十面上血丝已退,双目却凝滞木讷,不复神采。   子鹤慢慢低头,他手中已握着子盐两魂——   翻滚着,挣扎着,痛苦着的两抹生者魂气。   ……   那是子鹤第一次吸食人类生魂。   他站在落尽花瓣的桃花树下,双脚被埋在落英之间,望着子盐仅剩一魂七魄的半尸肉身。   他抿紧双唇,未能发出一声悲鸣。   胸中狂气裹着剧痛,翻涌着让子鹤陷入混乱,久久未能挪动……哪怕眨一下眼。   直至日西斜。   他才慢慢动了下手指。   迈开脚,他沉默着在四周布下法阵。   阴煞气渐渐凝聚,他退后几步,看着阵法开始渐渐发挥作用。   法阵中,子盐尸身接连不断的发出爆豆般的声响,它慢慢的、慢慢的抬起头,双瞳成了灰白颜色。   两刻钟后,便成了一具无识无智的铜甲尸——金刀不摧。   昏暗的天色中,子鹤站在桃树之间,望着自己炼成的第一具铜甲尸。   他背部线条紧绷着,站的笔直。   树影绰绰,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   ……   夜半时分,四周空寂昏暗。   子鹤一个人站在客厅角落,坐在沙发上,望着贴墙而站的铜甲尸。   他终于知道,这具铜甲尸是谁了。   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可惜没有神采,没有光芒。   知道铜甲尸是子盐后,再回想变成美女的子盐,的确长的有些相像。   怪不得子盐的魂火是浅橘色的……   怪不得子盐现在傻乎乎的,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很多时候,还需要克烈教他如何去当一个人类。   那是他第一次做铜甲尸,子盐的魂魄被撕裂了。   后来即便一魂七魄恢复自由去投胎,也只能轮回畜生道,做一只傻狗。   饿鬼道人,原来叫容浩。   怪不得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严格来说,容浩也算是他半个师父。   容浩让他使用阴兵符操控铜甲尸,是想让自己与之一起战斗吗?   使用子盐的尸身?   开什么玩笑……   他皱着眉头,捏着手里的阴虎符,脑中浮现出一些想法来。   沙发上突然传来声响,戒备回头,发现居然是克烈。   这只六师兄一向很少亲近他,今天倒难得跟他一起坐沙发。   子鹤伸出手,趁机便在克烈头顶摸了一把,感觉赚到了。   克烈居然也没有躲闪。   半晌,它捞过手机,发了条微信给子鹤:   【你打算一直放着铜甲尸在家里吗?当镇宅门神用?】   子鹤哼了一声,“少装傻了,你是知道的,这铜甲尸是谁。”   克烈尾巴抖了抖,爪子压住手机,不聊了。   “明早我带它去紫玄山。”子鹤开口道。   克烈眨了眨眼,身体趴伏在沙发上,显得格外温顺,它呼噜两声,俨然真是一只猫。   子鹤知道它大概是在陪伴自己,也许……方才他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太孤独了吧。   ……   ……   天方亮,子鹤便起了床。   他面上的水泡已经消了,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暗红色小圆圈儿,更像麻子脸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用着受伤的手,将自己的妆容打理妥当。   穿上白色衬衫,配上浅灰色的运动服,黑色运动鞋,加上昨天小要命给他买的风衣。   谭山市经历了莫名其妙的昨天,很多人都怀疑有人含冤,要么就是又有道友突破。   天气骤降之后,今天却又立即回暖了。   子鹤站在镜子面前,觉得自己形象尚算体面。   他又敲了狗子的门,在狗子迷迷糊糊晃晃悠悠来开门后,子鹤推着狗子的肩膀,到卫生间。   连帮忙,带指挥,总算也给狗子穿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扣子也没有歪七扭八,非常难得。   将狗子推到面前,子鹤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着道:“张子盐。”   狗子揉了揉惺忪睡眼,毫无防备的朝着子鹤露出笑颜,有些傻,有些天真。   “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子鹤伸手想去摸一下狗子的头,却发现自己手上绑着绷带,只好作罢。   大家一楼吃早饭时,赵胤推开房门走进课堂。   今天饭后换药时,子鹤乖巧了许多。   赵胤有些不习惯,低声开口道:“你还没睡醒?”   “睡醒了呀。”子鹤有些疑惑的挑眉,睁大眼睛好奇的看向小要命。   “那你怎么不笑?”赵胤为子鹤绑好手上的绷带,双眼灼灼,一本正经的问道。   “啊……”子鹤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小要命为什么这么问。   往日里,他总是嬉皮笑脸的吧,昨天恢复了关于子盐的记忆后,心情受了不少影响。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突然像是被戳了一下。   小要命一下就发现了啊,而且……赵胤问的是‘你为什么不笑?’而不是‘你怎么了?’。   在小要命看来,他是不是一个特别爱笑的人啊?   心里有点天暖,他倒有了几分不好意思,笑容不知不觉浮上来,清浅中透着几分腼腆。   赵胤看着子鹤的模样,直觉得真是新鲜。   他便伸出手,戳了下子鹤的额头,“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子鹤听到赵胤的话,抬头要去捕捉赵胤的眼睛,却发现对方说罢话,立即转身去另一张桌上拿水杯——   非常可疑,极有可能是夸他夸别扭了。   想到这里,子鹤才要笑,就听到赵胤一边喝水,一边道:   “能年轻十岁。”   “……”子鹤的笑容卡住,似要撇嘴,可几秒钟后,却还是笑了出来。   ……   ……   紫玄山脚处,有一片桃花林,长了好多年,曾经没有人打理时,杂草乱树丛生,桃花树群仍年年开花,年年结果。   近些年,这边被打理成一处景点,虽没有收门票,也非正式旅游之处,但本市的人,到了桃花开时,总会驱车来玩。   很多来过的人都知道,桃花林中,有一棵特别高,特别粗的桃花树。   大家都说它是桃花树,经鉴定它也的确就是一棵桃花树。   可它从不开花。   当满园盛放时,它孤零零长个子。   当满园结果时,它孤零零长个子。   到了今年,即便距离很远,也能看到一片树海中,有那么一棵,高高的探出头,不知在找谁。   ……   子鹤用了阴兵符,在上面点了一抹阴气,将铜甲尸带了出来。   他当然不是要带着铜甲尸去紫玄山打架,打小十一也用不着铜甲尸。   赵胤开着子鹤的保时捷,车后面坐着山狗子盐,和铜甲尸子盐。   车开到桃林前时,赵胤有些担心的看了子鹤一眼。   赵胤想开口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陪伴。   很多事情、很多情绪的慢慢消化,都需要子鹤独自完成。   他只是希望,子鹤知道他在陪伴,在支持。   车停在边上的临时停车场,一人三……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了车。   当狗子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桃树林时,他面上表情有了些变化。   那双有些迟缓的眼睛,似乎变得凝焦了一些。   他抬头看着那些结了果实的桃树,讷讷张口,却又像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子鹤站在边上看着狗子,心里有些难受。   赵胤站在边上看着子鹤,见子鹤低沉下来的情绪,心里也有些难受。   只有铜甲尸,站在后面,无所知,也不难受。   桃树结果子的季节,许多果农一大早就开始收桃子。   一般游客来逛逛,农门们并不阻止,但是如果要摘桃子,就要跟农家乐那边租梯子,按市价买桃子了。   子鹤一行人穿过桃林,农民们只是回头看上两眼。   当进了桃林后,狗子像是有意识般,从跟在子鹤身后,变成了前面带路。   他面上仍挂着迷茫的表情,但走起路来,却自有方向。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枝,狗子面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起初,他还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越靠近桃林中间,他的步子却越来越平稳。   子鹤抿着唇,跟着狗子也加快了速度。   当面前出现那棵一人难以环抱的高树时,狗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曾经还是山狗时,他就经常在这附近徘徊,这地方,他认识。   可一如之前还未化人形时那般,他站在巨大参天的大树前,却只觉得心痛,迷茫,不知所措。   他站定后仰起头,一直望到树顶,枝杈交错,让他看不清最高的那一根。   他又收回视线,有些无助的回头,看向子鹤。   接收到狗子的视线,子鹤心里泛着酸意,他攥了攥拳,努力挂起一个笑容,走到了狗子身边。   他驱使着铜甲尸走到桃树边,随即,他捏出阴虎符,轻轻一吸,便将附着在上面的阴煞气全部吸食干净。   一转手间,阴虎符燃烧成灰,落在了巨大的桃树下,与泥土融为一体。   接着,子鹤拉着狗子和赵胤后退了两步。   “要借你两滴血。”子鹤回头,看向小要命。   赵胤几乎连想都没想,便将手指伸进口中,一下咬破——仿佛不知道疼般。   子鹤都皱了下眉,赵胤却已经伸着冒血的手指到他面前。   “哎你。”子鹤心里一阵疼,一边用手指点过两滴血,一边不高兴的念道:“我带了针的,你怎么咬这么大的口子……”   责备的瞪了赵胤一眼,子鹤将赵胤手指塞进赵胤嘴巴里,“裹住,那么多血,别浪费了。”   见赵胤照做,他才皱着眉,走到铜甲尸边,点血在铜甲尸额顶和人中。   在血融进铜甲尸的瞬间,子鹤不敢耽误,忙伸出手指在铜甲尸面上一拉。   一股股浓郁的煞气瞬间从两处血点钻出,被子鹤抓在手中。   铜甲尸封煞而成,金刀不侵,但遇阳血则弱。   子鹤在铜甲尸上开了口,瞬间将铜甲尸内封住的煞气全数拔出。   当煞气不再涌出时,铜甲尸靠着树干,慢慢委顿在地。   它双目半阖,显露出了尸体的败相。   子鹤快速将煞气吸进魂魄之中,随即将打火机递到铜甲尸脚底,点燃。   远处果农见有人点火,便要赶过来。   秋天山林最干燥,一星半点的明火,都可能将整座山点燃。   可那些果农还不待走到近前,便被从山上赶下来的一众道士拦住了。   道士们手中都提着水桶,将巨大的桃树,和子鹤几人围在中间。   他们背对了几人,阻拦着果农近前,也随时准备用手中水桶里的水,去灭火。   赵胤有些吃惊这些赶到的道士,子鹤却并不愕然。   他出门前就告诉了克烈,让它通知小十一,他要来桃树林里安葬铜甲尸。   当铜甲尸慢慢被点燃,尸体像是早就碳化的木头,很快便烧成了一团火球。   而他靠着的那棵巨树,也未能幸免,被火焰沾染。   但,紧接着,令人吃惊的一幕,却发生了。   百年未曾开花,不曾结果的桃树,突然在枝头挑出了许多嫩芽,又渐有花苞冒出。   站在树边的三人都抬起头,望向遮天蔽日的桃树枝杈。   层层叠叠的树枝,根根冒芽,花苞快速炸开……   几分钟后,巨树开花,桃树盛放。   当赵胤和子鹤肩并着肩,仰头望着突然变粉,遮蔽了天穹的漫枝桃花时——   狗子却一直盯着那团燃烧愈盛的尸体。   火焰不断攀高,在那些抖颤翻滚的火苗后,似有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从树下泥土中飘出,躲在树干后,凝着眸,幽幽的与狗子对望。   参天桃树,花瓣满枝——从未有一棵树,开花时如此繁盛。   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将整棵树都裹在了花簇之中。   可盛放不过几分钟,那些花瓣,又如它们开放时般,快速的凋零,纷纷扬扬的洒向地面。   只一刹那,站在树下的几人,身上脚边皆是粉白一片。   尸体在落花之前燃烧殆尽,火焰零星,被漫天纷洒的花瓣扑灭。   尸体早已成灰,上面盖了一层落英。   如一座桃花成坟。   子鹤低头抖落头顶花瓣,转头去看狗子。   狗子低着头,微微垂眸,似站着睡着了一般。   子鹤抿了抿唇,想着先带小要命上山,留狗子在这边独自呆一会儿。   狗子却突然抬起头,他面上早没有了痴傻木讷的表情,一双丹凤眼里,虽有浅淡的疲惫,却仍灵动。   子鹤有些害怕,他回想自己曾经对狗子做过的事,便觉得没有勇气与眼前这双眼对视。   可下一刻,狗子却突然扬起一抹笑意,像担心子鹤会内疚般,他有些开心的道:“我脑子好像好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和赵胤捉鬼归来,看见大猫克烈和狗子子盐头碰头伏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凑近一看,克烈这只猫,在教不懂得如何做人的子盐,打王者荣耀。   “……”子鹤。   “怪不得打王者老遇到渣队友,原来队友不是小学生,就是……”赵胤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子盐和克烈。   【小剧场2】   “克烈,你给小十一发个短信,就说我一会儿过来安葬子盐的尸身。”子鹤道。   “喵。”克烈答应的好好的。   【一会儿张子鹤去烧山,你准备一下。】克烈发给小十一的短信,却是这样的……   收到短信的小十一有些挠头——让我准备一下?那我是准备柴火,还是准备水啊? 第64章 用爱感化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盛放不过转瞬, 别离百年, 一朝相逢……   两相执念散了,便各自安好吧。   子盐站在树边, 当那抹若隐若现的魂魄随着火焰灰烬, 一起消散在空气中,他抿着唇没有多说什么。   子鹤蹲身将带来的骨灰盒放在地上, 开始小心翼翼的将铜甲尸烧剩下的灰往骨灰盒中拢。   狗子看着蹲在大树前的子鹤,抿了抿唇, 便也蹲下来帮忙。   除了尸灰外, 他将几朵桃花也倒进了骨灰盒中。   装好骨灰后, 子鹤扭头看狗子,有些踟蹰的问:   “你要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吗?”   狗子捧着骨灰盒,摇了摇头, “你不是要上山见道长吗?”   子鹤眨着眼睛打量狗子那双丹凤眼,不知道狗子是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还是只是变聪明了。   张口想问清楚,却又有几分犹疑。   万一狗子是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那他要如何面对狗子?   这一世里, 他至少是帮助狗子讨封成功,化成人形的……朋友。   可上一世呢……虽然是师兄弟,他却是那个抽狗子两魂,将狗子炼成铜甲尸的人。   最后便只是抿住唇, 什么都没说。   一行三人便准备往山上去。   道士中最年长的一个,朝着赵胤一躬身,谨记着师父说的话,要对背着书包的那一个特别恭敬,便瞄定了背着书包的赵胤,恭敬道:   “我叫张信成,我来引几位居士上山吧。”   赵胤点了点头,三人便随着张信成走山路。   “张信成的xin是哪个xin?”子鹤一边走,一边问张信成。   “信誉的信,信任的信。师父说,待人要讲信誉,与人相处也要给与信任。”张信成答道,师父自然是老观主陈铳。   子鹤点了点头,忍不住想笑。   用这个字,倒是很符合小十一的个性,那家伙软绵绵的,啰里啰嗦,但是待人却很温和。   赵胤听到张信成的话,也若有所思。   信任……与人相处,也要给与信任啊。   小十一取用‘信’字,也不知道是在感慨什么。   ……   ……   山顶道观经过多年修葺扩建,早已不复百多年前的模样。   道观很大,红砖青瓦用的很漂亮,规模也扩建了许多。   陈铳似乎是个很懂得经营的人,一直守着道观足不出户,却也没有让紫玄观有滋有味的扩张了起来。   四周许多果农都是在给紫玄观种果树,陈铳是个很有钱的观主。   对于道观中的道士们,几天前,老观主突然变成了小观主。   可很快,大家就适应了下来。   因为,小观主虽然比老观主年轻、清秀了许多,但待人是一样的温吞,讲话是一样的慢条斯理,理念和习惯几乎都与老观主一样。   而且……小观主待大家也同样的亲切,就像……只是老观主的年轻版一样。   同样宅的小观主,此刻正坐在观主院子里,参天的大树下庇荫处有亭子和茶桌。   他坐在竹编的椅子上,盘腿靠着竹编的靠背,悠闲的捏着茶杯,清饮一口。   坐在他对面的善男子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朝着陈铳微微弯腰行礼后,便站起身来。   始终站在善男子身后的年轻人,将一直拎着的皮箱放在桌边。   “感谢道长。”善男子说罢话,见陈铳微笑,便随着小道士离开了。   待两人离开他的院子,陈铳看了眼那皮箱,心道: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钱。   “信灵,把这箱子拿去给信财,让他统计一下,然后拿去一起理财。”陈铳道。   “是,师父。”小道士立即过来将那箱子拎走了。   陈铳伸手在道袍下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软乎乎毛茸茸的非常喜欢。   “怎么还没上来。”他见院子里没人,便大口将茶杯里的热茶都喝光了。   待小道士信灵回来,他忙又道:“你去把我存着……不是,是老观主存着的最好的那板老普洱拿出来,一会儿有客人上来,要给他们泡。”   “是,师父。”信灵忙又跑去拿茶。   待信灵嘱咐了其他小道士去沏茶,自己回来师父身边伺候时,听到年轻观主又道:   “你去搬三把黄梨木的椅子过来,咱们也炫炫富。”   “是,师父。”信灵揉了揉腰,虽然已经被师父使唤着跑了一上午,但既然师父说了,他只好又跑去找人搬椅子。   也不知道师父到底要招待什么人,他腿都要跑断了。   ……   赵胤他们一行三人跟着张信成,不像是来找小十一谈事情,倒像是来旅游的。   张信成将山上的每一处风景,都详细介绍给了几个人。   包括这风景是师父陈铳亲自设计的,表达了师父超高的审美之类的话,一句没少——   张信成也不想说的,都是师父在他临出发前,专门嘱咐的。   于是,当三人走进陈铳院子时,已经了解了紫玄观这百来年的发展,以及老观主陈铳超强的赚钱能力、规划能力、管理能力等。   对,必不可少的自然是,老观主兢兢业业对紫玄观的付出。   三人坐下的时候,赵胤不自觉的便开口道:“你将紫玄观管的很好。”   他几乎是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才反应过来,小十一专门派个人给他们介绍紫玄观的发展,这是在跟他这个师父讨夸奖吗?   果然,听到赵胤夸奖的陈铳,立即露出骄傲和得意的表情。   他像一个得到爸爸夸奖的孩子,又是骄傲,又是松一口气。   他没有让师父失望,他快比师父做的都好了。   ……   小十一往三人茶杯里倒好茶。   先偷眼去瞄子鹤,见子鹤有些担忧的在看狗子,他抿了抿唇,转而叹口气,询问狗子道:   “你还好吗?子盐?”   狗子抬起头,对上小十一的眼神,立即扬起唇,暖洋洋的笑了下。   “我挺好的呀。”   眼睛亮晶晶的,说出来的话,总归还有些孩子气。   小十一便笑了笑,“你没事就好,那我们说正事。”   狗子抱着骨灰盒,笑着点头。   随即,同样的,他也回头朝着子鹤和赵胤笑了笑。   像个懂事又坚强的孩子。   子鹤不自觉伸手在狗子头顶摸了摸,再次换来狗子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机灵而纯稚。   ……   “你这脸上手上,没事吧?”小十一看着子鹤面上的伤和手上的伤,心里有些刺刺的。   他伸手想拉过子鹤的手看看,结果被赵胤不留痕迹的将子鹤的手拉到一边。   随即,赵胤开口道:“观主这边有什么信息?”   小十一抬头看了赵胤一眼,师父问话不敢不答。   他嘱咐信灵去准备些甜点水果,随即连忙开口道:   “饿鬼道这个邪教,信众并不多,但是隐藏在人群中,也是件非常大的隐患。   “回头你们最好能跟周山和李倦深他们,一起合并些信息,很多失踪案、凶杀案,可能都与之有关系。   尤其要关注最近谭山市附近的失踪人口。”   “你怕容浩炼铜甲尸?”子鹤问。   小十一摇了摇头,“他现在恐怕没有能力炼铜甲尸,当今世界上灵气煞气不足,他手里可能有邪器,但肯定不舍得拿稀有的邪气煞气,去炼铜甲尸。”   要知道,铜甲尸可是非常消耗煞气灵气的东西。   这个时代,基本也就告别新炼一个铜甲尸了。   “容浩自己就是个煞气生成器,他只要吸食人类的生魂,就能为自己所用。”子鹤却摇了摇头,对小十一的乐观表达了反面观点。   “啊……据我所查,饿鬼道虽然维系了起来,但是一直以来,容浩似乎都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他……百多年前,应该是跟师父有一场大战,我猜,他的残魂状态,只怕比你都要差很多。”小十一道。   毕竟,子鹤的残魂有他守护百年,一直讲经传道点化润养,容浩可没有这个福气。   “但他肯定要想办法尽快恢复。师兄,他不像你。你有很强的天赋,你想吸食人类生魂,或者吸食煞气邪气都很容易。可他却不行,他要吸食这些,都需要布阵施法才能做到。可布阵施法,都是需要消耗煞气的。”   小十一朝着子鹤挑了下眉。   这个世界上,天才可没有那么多。   虽然子鹤修行很容易,可以做到很多事,但别人却做不来。   “也就是说,我比他厉害?”子鹤突然捕捉到了一个非常不得了的信息。   他一边问,一边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可是师兄你现在还在修魂,又不是最强状态。”小十一很抱歉的拆台。   “而且,容浩既然能来谭山市,说明他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布过阵,一次性吸食了大量生魂煞气,他现在至少是红袍厉鬼,也有可能是完全体的黑袍厉鬼。”   小十一说着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容浩的真实状态,大家都只能靠猜的了。   毕竟,子鹤还没有见过容浩,而其他人根本没有阴眼,就算见到了,也是白搭。   “现在我们有几个事情,比较紧迫。”小十一说着,表情也绷了起来,“我们根本不知道容浩手里有多少底牌,但是有几样东西,是我知道的。”   “这几样东西,容浩肯定没有随身携带。当年出事时,容浩也遭受巨大的损伤。他一直龟缩到现在,肯定没有时间和机会拿回那几样东西。但是这次回谭山市,他必然要去将这几样东西找回的。”小十一道。   “是什么?”子鹤问道。   根据之前容浩与他打电话透漏的信息来看,子鹤推测:   容浩之前一直处在无法自由行动的状态,因为他修成红衣厉鬼,变得强大,致使自己的魂火也变得强大了起来。   而容浩手里有他一朵魂火,依靠他的魂火,容浩才布成了法阵,完成了吸食生魂煞气的祭祀活动,拥有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第一个就是师父的舍利,这个东西上蕴含的不是煞气,而是师父修行一生,温养肉身的灵气。”   “第二个是你的肉身,旱魃肉身。”   “第三个,是咱们紫玄观的观主印。”小十一知道观主印的存在,可是一直没见到过这个东西。   他猜,肯定是跟师父一起失踪了。   极有可能也落在容浩手里了。   “第四个是……六师兄、七师兄和八师兄的铜甲尸。”小十一说着,忐忑的看向子鹤的脸。   子鹤的表情一窒。   六、七、八……师兄的铜甲尸?   他到底,将多少师兄炼成了铜甲尸?   赵胤皱着眉头,伸手在桌下,轻轻压在了子鹤腿上。   子鹤扭头朝着小要命望过来,赵胤低声道:“别老走神儿。”   口中吐出的虽然是这样的话,可声音却柔和的能滴出温水来。   子鹤感觉到小要命的手心温热,深吸一口气,才笑着道:   “小要命你是不是占我便宜?”   赵胤面色一僵,手被烫一般,忙收了回来。   “……”小十一望了望子鹤,又望了望赵胤,他抿住唇,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话。   “还有吗?”子鹤问道。   “我知道的就这些,不知道的就……”小十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冒着无辜的光。   子鹤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附着着他魂气的东西,只怕还很多,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能找齐。   如果自己的这些东西,让容浩先得到,就成了容浩的武器。   他攥了攥拳,眼神突然幽幽冒了一丝绿光。   他的东西,他绝不让人。   “现在就是,咱们要动用更多的力量,搜寻谭山市内,以及附近的所有怪事和灵异凶煞事件,以便抢先找到这些附着巨大煞气和灵气的东西。”小十一说着,又补充道:   “容浩藏那些东西也藏了百来年了,说不定那些东西也早就不在当初他藏的地方,而被后人买卖或者挪动。所以,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子鹤点了点头,他明白,要抢先行动起来。   “我回去跟李倦深说一下,你回去找周山也帮下忙,小十一你这边——”子鹤抬头看向小十一。   “我有几十道徒道孙,还有许多居士信众,我也会尽量动员起来。”小十一立即骄傲的道。   “好。”   子鹤用力的点头。   几人瞬间士气大涨,都目光灼灼的互望,觉得胜利在望。   接着,子鹤再次开口:“卫生间在哪里?”   “……”小十一愣了下,几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子鹤说了什么。   “我们不是谈完了吗?”子鹤见小十一表情,有些奇怪的问。   小十一深吸一口气,大声朝侯在院门口的小道童道:“信灵,带这位师叔祖去上卫生间。”   信灵立即打了鸡血般从外面探头进来,朝着子鹤怯怯的望过来——   哇!活着的师叔祖诶!听辈分就知道超厉害的!   不过,原来师叔祖也是要上厕所的啊。   而且……师叔祖……怎么好像是女的啊?   ……   待子鹤随小道童离开后,小十一突然将一双猴眼转向了师父赵胤。   “师父,你恢复前世记忆啦?”见赵胤望过来,他忙超小声问道。   “嗯。”赵胤点了点头,有些尴尬。   莫名其妙就做了这么多人师父,虽然他的确是张尘阳转世,但……被人叫师父,总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赵胤见子鹤已经消失在院门口了,这院子里只有知道自己觉醒前世记忆的小十一,也就没什么可装的了。   他转头看向狗子,终于伸出手,在狗子头顶摸了摸。   “很辛苦吗?”他问子盐。   子盐抬头仍是笑,笑过了,才开口:“师父,我现在修成人形了,再过几年,就能投胎人间道。”   “到时候,死去的人都投胎了。说不定,又能走到一块儿。毕竟……我和一起死去之人的因果,还没有清呢。”   他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赵胤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子盐的头。   做他的徒弟,好像都好辛苦……   小十一眼巴巴看着赵胤和子盐说完话,急的双手直抠。   赵胤瞧见了小十一这幅模样,砸吧了下嘴,便也伸出手在小十一头顶摸了摸。   小十一感受到头顶轻柔的力道,愣了下,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不是……我不是要跟师父讨摸脑袋……”   赵胤一听这话,也尴尬的耳根开始发热。   啊,不是要摸头啊?   “也不是……师父,我就是想跟您说几句话。”小十一着急道。   再不说,一会儿九师兄就要回来了。   不过……做女人上厕所应该会慢一点吧。   “你说罢。”赵胤点了点头,掩饰尴尬的喝了口茶。   “师父……世上有一种东西,完美,优秀,令人向往。可因为清冷,高洁,就令他显得严厉、高不可攀。   “很多极端的人,如果想追逐,却又觉得高攀不上,便会产生毁灭欲望,变得偏激,可怕……”   小十一说的很认真,词语用的非常……非常复杂。   赵胤只认真听着,并没有急着给反应。   “但是,不管怎样……优秀的那个东西,没有错。只是他们都偏离了……”小十一说的有些忧伤,回想过往师父和师兄的相处,他就觉得心痛。   “所以,师父,能不能多说些话,多表达下您的想法和情绪呢?”   赵胤听了半天,前面那些罗里吧嗦的全没听懂。   但最后这句听懂了。   他于是点了点头,很认真道:“行。”   “真的吗?”小十一没想到,自己说的这么含蓄,师父都能听懂?   师父果然不愧是师父。   “信守诺言,我会的。”赵胤点了点头。   小十一立即满足的笑了起来。   “你把子鹤教的很好,是怎么做到的?”赵胤突然想到这件事,忙也低声开口问。   “就……温柔点,和气点吧……用……用爱感化啊。”小十一有些不好意思。   过去那一百多年,他缠着师兄说了好多……好多话,师兄都没办法拒绝听。   想来,虽然师兄惨兮兮的什么都不知道,但……真是快活的日子。   赵胤听了小十一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便陷入了沉思。   ……   ……   待子鹤上完厕所回来时,道士信成也匆忙赶了过来。   “师父,有位居士,急着想见您。我拦了下,可是……他说他快死了,着急向您求救。”   信成一边说,也一边偷瞄子鹤——听信灵那小道童说,他们要管这年轻女人叫师叔祖?   “着急向我求救?”快死了不找医生,却来找道士?   陈铳眼神立即转向子鹤和赵胤,另外两人也瞬间明白过来,双眼都亮起精光。   他们才要急着捉鬼驱邪,寻找邪器,就有人上门了?   随即,三人目光都落向信成。   信成一下被吓到,以为是自己偷看子鹤太过不敬,他忙将腰又弯的更厉害了一些。   “将人请进来吧,就在这里见。”陈铳说着,将钻出来、一直在悄悄给狗子拍背的尾巴,偷偷收回到道袍内。   “是,师父。”信成忙恭敬行礼,转身快步离开了。   ……   当来求救的女人走进观主院子时,就对上了几个人如狼似虎的目光,灼灼射向她。   她有些不自在的顶着几人目光,走到茶桌边,拘谨的将半个屁股坐在竹椅上。   她疲惫的双臂撑在桌上,以让自己不至于软倒下去。   随即,才抬头在桌上打量了一圈儿……   她心里突然有些不踏实。   介绍她来的人说,紫玄观的观主,是全省最准的大师。   可……   她找大师求救,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奇怪的人也在场?   而且,这几个人……   一个明明像是学生,还背着个大书包,可眼神却幽深凌厉;   一个明明是个年轻女子,但那双眼睛幽幽的,仿佛随时都会突然冒出绿光;   一个虽然在被打量时,会立即露出阳光笑容,但……却捧着个……骨灰盒?   那个大师……虽然穿着道袍,做道士打扮,但也过于年轻了吧。   而且……怎么这么瘦?还有一双过大的眼睛。   长的……跟猴子似的。   她将怀里的包,抱的更紧了些,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   这……这种被他们盯着,会觉得浑身恶寒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故事】——崔护《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那年这一天,男人敲这扇门,求借宿。   门开始,与美人相对,桃花映衬着,花红,两人面颊也羞红。   一年后的这一天,美人父亲说,自家孩子相思成疾,死后葬在桃树下了。   桃花依旧,美人却已经不在了。 第65章 预知死亡的梦   来求救的女人叫白丹, 子鹤总觉得这名字念起来怪怪的。   白丹自我介绍以后,小道童给她倒了杯茶水, 便离开了。   子鹤喝了一口茶, 想仔细打量下白丹,看看她的面相, 兜里揣着的手机, 突然滴一声响。   打开后,就见微信多出一条信息, 发信人是‘小十一’。   子鹤挑眉就朝着坐在身边的小猴子望去,见对方正一本正经的望着白丹, 似乎在等待白丹开口说话——   只是小猴子汗毛极重的手, 心虚的压着手机, 暴露了他偷发短信的小动作。   点开手机,子鹤低头快速瞄了一眼,然后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微信里写的字是:【茶好不好喝啊?】   他朝着小十一怂了下眉, 小猴子一眼瞄到,忙坐正了, 压住嘴角的笑意,认真询问白丹:   “你多长时间没有睡觉了?”   声音柔和,语气认真。   白丹看起来状态实在不好, 本就单眼皮小眼睛,因为状态差,眼皮耷拉着,更显得没精打采。   小眼睛里全是血丝, 仿佛要爆出鲜血般。   她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往下垂着,黑眼圈儿黑的像墨笔画上去的。   皮肤暗沉,仿佛随时都会委顿成一具尸体。   不需要有什么眼力,都能看出来,她恐怕许多天没睡觉了。   白丹听到十一的话,猛灌了一口茶,才哑着声音开口:   “陈大师,我已经三天没合过一次眼了。我要困死了……可是我不敢睡……”   她语声有些飘忽,说话时已经不太能很好的把握抑扬顿挫。   显然缺少睡眠,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逻辑思维能力,和大脑的清醒程度,都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   再这样熬下去,这个人就算不崩溃,也会变得非常呆滞迟钝。   “你别急,慢慢说。”十一亲自给白丹再斟了一杯茶,朝着白丹点了点头。   他说话不急不缓,自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白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以让自己平静一些。   “我是一个电视剧剧组的总制片人,来谭山市,是为了拍最后几场戏。我们是一部古装电视剧,当初看景的时候,我就选了谭山市周边福秀村的一栋古宅。”   白丹的声音有气无力,她每说完一句话,都要恍惚几秒钟,才能把话接下去。   让人很担心她会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   “刚开始一周,我们拍的很顺利,眼看着距离全剧杀青很近了,却突然出了事。就在一周前——”   白丹的声音急促起来,语调也不自觉的提高,情绪突然变得有些不稳。   “我们剧组的跟组策划突然开始做梦,他连着两天做了同样的梦,刚开始……”白丹突然顿住,仿佛在回忆什么让她觉得紧张的事情。   十一伸手拍了下白丹的小臂,她这才回过神来,对上十一温和的眼睛后,她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   “刚开始他当个趣事儿跟我们说,说……他梦见一个男人,声音瓮声瓮气的,像个凶神恶煞的巨人般,声如洪钟。男人身边笼着一层黑雾,看不出具体长什么形状。   “黑雾男人对策划说,10月5日早晨5点,策划会死在自己床上。”   白丹说到这里戛然顿住,她一双小眼睛瞠大了,无助的望着十一,眼中闪烁着巨大的恐惧。   “10月5日,跟组策划果然死在了床上?”子鹤眉心渐渐锁起,他伸手在茶杯壁上搓了搓,轻声问道。   白丹转头看向子鹤,点了点头。   她紧张的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声音愈发的嘶哑:   “法医推测,他就是死在凌晨5点左右……”   “你也做了这个梦?”子鹤问道。   白丹点了点头,她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咙,哽了半天才又深吸一口气,“本来……我们都以为,或许是巧合。可是……”   她双手捏着茶杯,目光呆滞的盯着茶杯边缘,继续道:   “在跟组策划死后,根据的一个剧务跟我说,要提前出组,让我结算工资。我不同意,询问之下,他告诉我说,他也做了类似的梦。只是,这次梦中的人,似乎是个声音很大的老太太。语言说,他会死在6日19点。”   白丹嘴唇苍白,她下唇抽搐式的抖了会儿,声音才又继续:   “当时正赶上女主角杀青,我忙的不可开交,就让手下的执行制片劝他再多留两天,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够……可是,第二天,也就是6号,他真的死在了19点钟,心脏骤停,就在现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然后,我也做了那个梦……一个声音尖锐的女人,大概有三米那么高,也是蒙在黑雾里,告诉我,我会死在11号凌晨3点。”   白丹霍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显得有些神经质。   她伸出手,一把攥住十一的手臂,手劲儿大的如铁箍般。   她手指颤抖着,声音干哑着,急迫的恳求:   “大师,你救救我吧……我……”   十一伸手捏住她手腕,在她手腕内侧一处一按。   她便觉得手腕一酸,再也用不上劲儿。   十一收回手,才要开口,子鹤抢先问道:   “你们剧组租用的古宅,是不是除了最里面的一间大屋外,所有建筑都是对称的?”   白丹挑眼看向子鹤,陷入思索,几十秒后,她终于听明白了子鹤的话,稍一回忆,她眼睛渐渐睁大,有些愕然道:   “是的……当时我们还觉得这古宅建的很别致,主人可能是强迫症……”   现代人大多早就脱离了乡村生活,对于一些老辈的风俗等都全然不知了。   子鹤摇了摇头,又道:   “最里面那一栋独栋大屋,顶棚是不是特别高?几乎快有其他屋子顶棚两倍那么高?”   “没错。”白丹这次从子鹤开口,便认真倾听。   待子鹤问题一出口,她便快速反应过来,用力点头。   “宅子背后有山,正门前方不远处有河流,且半环绕那古宅,对不对?”子鹤又问。   “是……没错。”白丹再次点头,她听着子鹤的话,整个人都坐的更直了几分。   当时她选这古宅,也是因为后有山,前有河的环境,完全符合剧本需求。   “那大屋的西边和东边墙壁上,不会还画了两个极其高大的人像吧?”子鹤身体微微后靠,虽然是问问题,但语气却格外笃定。   靠着黄花梨木椅子,他微微翘起二郎腿,不知不觉‘大师’气势已经出来了。   “有……有斑驳的彩漆人像,但是因为太破旧了,已经看不清墙上人的衣着和脸。我们就把墙都涂成红木色……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白丹已经将面向十一的身体,转过来面向了子鹤。   她心上绷着的那根弦,在子鹤字字句句铁口直断后,终于放松了些。   子鹤的话给了她一剂强心针,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瞪大了眼睛,殷勤的看着他。   “你们租的,不是古宅,而是古时候村里的祠堂。”子鹤叹口气道。   古代,很多村子,都是一村人一个姓,全是或近或远的亲戚。   他们从临村娶媳妇,再将村里的女儿嫁去十里八乡。   一个村拜一个祠堂,祠堂里供奉着一代又一代的祖先。   “祠……祠堂……”白丹愣了下,就是说……他们一直在人家摆灵位的地方拍戏?   剧组好多人,都是直接住在古宅里的空房间,那就是……跟人家祖宗鬼魂住一块儿?   想到这里,白丹后背的汗毛,从尾椎骨开始立。   她伸手摸了下汗毛倒竖、立起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身体前倾,带着哭腔朝子鹤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我还有救吗?明天就是11号了,大师……”   “你先出去等我们一下,一会儿我们跟你一起下山看看。”子鹤面上摆出了一个安抚的表情,伸手朝着白丹压了一下,示意白丹不必着急。   白丹瞬间觉得,眼前这位英气十足的年轻女人,浑身透着股世外高人的气质。   仿佛是一个周身萦绕白气的女仙人,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白丹忙开口道,说罢,她起身便要去院外等。   可才踏出去一步,她又忙顿住,不好意思的回头道:   “我差点忘了。”   说着,她从自己的lv大蒙口包中,掏出一个几乎与lv包等大的白布包,隐约能看的出来,里面都是一沓一沓的粉票子。   将票子放在桌上,她朝着桌边坐着的几人点头行礼后,才忙往外走。   与来时快死了般的颓废消沉不同,此刻的白丹,终于恢复了许多精神。   从子鹤身边离开时,她甚至发现,这位料事如神的女仙人,背的包居然是几十万一个的爱马仕铂金包。   而且,这么贵的包,居然被随手丢在脚边的青砖地上……   大师就是大师,视金钱如粪土!   ……   “那祠堂里,很可能藏着一样邪器。”十一开口道。   子鹤点了点头。   看透一切,却一直深藏不露的赵胤,也点了点头——对子鹤的认同表示认同。   “你腰上缠着那么一根,就别四处乱走了。被别人识破真身就麻烦了。”子鹤站起身,开口对十一道。   “……”十一听着子鹤的话,脸上瞬间一红,哽了下,才忙补充道:“尾巴!”   腰上缠着那么一根……摆脱,要说清楚是尾巴啊,不然误会成是……   子鹤听到十一的补充,再看十一的表情,他瞬间窘了下。   “你不补充,也没人误会是别的什么……”瞎解释什么……   十一实在接不上话,他红着脸捂住屁股后面那根尾巴,顺着子鹤的话道:   “那我就不下山了,拜托师兄和……赵胤您要辛苦一趟了。”   十一说着,有些心虚的看向赵胤。   他心里怪羞愧的,他一个当小徒弟的,坐在紫玄山上当观主,反过来使唤着师兄和师父去捉鬼。   赵胤动作微小的朝着十一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目光转向子鹤——   继续装他的高中少年:紫玄观师兄师弟师父什么的,他一无所知。   “狗子,你跟我们下山吗?”子鹤扭头问向狗子子盐,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又在狗子头顶摸了一把。   狗子被点名,先抬起头朝着子鹤笑,如阳光般灿烂干净。   随即才道:“我跟观主在山上吧,没事就去山腰那里讨桃子吃。”   子鹤知道,狗子是想在紫玄山上守着那棵参天桃树。   他点了点头,手在狗子肩膀揉了揉,才轻声嘱咐小猴子:   “照顾好子盐,容浩那边,邪气之类的,一有消息就联系我。”   “好。”十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嘀咕:我才是小师弟,子盐明明是师兄,要我照顾师兄……   扭脸瞧见狗子抱着骨灰盒,一直没松手的模样,他叹口气:好吧,我照顾十师兄。   子鹤最后喝了一口茶,起身便往外走,“不必送了。”   赵胤也跟着起身,离开前,他也伸手按了下狗子的肩膀。   随即,迈开大步,走在了子鹤身边。   高大,沉毅,像是子鹤最坚实的保护塔。   ……   ……   待子鹤和赵胤离开院子走远。   小十一才开口说:“你恢复前世记忆了吧?”   小十:“嗯。”   小十一:“嗯,不要告诉九师兄,不然他看见你一次,就要愧疚难受一次。”   小十:“嗯。”   就装作,上一世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免费赠送:   【小剧场】   子鹤一行人下山后,陈铳派人将那棵参天桃树围住。   桃树虽已死去,却仍矗立在那里,巍峨参天,似曾经一般,日日夜夜在山脚处守望。   小十时常下山坐在树边发呆,像个傻孩子。   但附近的果农都说,这个傻孩子有很温暖的笑容。   【小剧场2】   “是不是所有建筑都是对称的?”子鹤问。   “当时我们还觉得这古宅建的很别致,主人可能是强迫症……”白丹道。   “鬼的强迫症……人家那tm是祠堂!”子鹤嘈。 第66章 引魂饭   到山脚下的停车场时, 忐忑的白丹转头对子鹤二人道:   “大师们,坐我的车吧?”   “你在前面带路, 我在后面跟着你。”子鹤摆了摆手, 路上他和小要命可能要聊些事,不适合白丹听。   白丹点了点头, 想着请两位大师来救命, 结果还要大师们自己开车,真是不好意思。   这样想着的白丹, 直到看到子鹤的保时捷,突然梗住了——   也许, 人家就是看不上她的小破车, 才要自己开车……   ……   ……   去福秀村的路上, 子鹤开车。   赵胤先给周山打了电话,一个是跟周山说一下他们准备去福秀村的事儿,一个是请周山那边关注下, 如果收到一些奇怪的报案,或采集到灵异的信息, 要及时互通有无。   结果,周山立即就给了赵胤一个信息。   “我这边也接到一个报案,说他做梦梦到可怕的巨大恶鬼预言他快死了。”周山一听赵胤说的关于预知死亡的梦的事, 立即便想起这两天的一件事。   “那人什么时候报的案?”赵胤问。   “昨天的事了。”周山答。   “立即根据报案人的信息去找那人,你找到后,随时跟我说明情况。”赵胤道。   “成,这事儿真有蹊跷?”周山之前当是神经病闹事, 差点派人以报假警为由,将那人拘留。   “不止他一人做这样的梦,已经死了不止一个了。”赵胤又嘱咐了周山几句,便挂了电话。   随即,赵胤又给李倦深打电话。   结果他还没开口,李倦深那边已经急吼吼的说了起来:   “赵胤,你跟张子鹤在一块儿吗?”   “当然。”赵胤理所当然道。   “我这边有关于饿鬼道的新信息,他们似乎在密谋某事,我跟你说说,你分析一下怎么样?”李倦深急着求助。   “你说罢。”赵胤声音沉稳,很是让人心安。   李倦深这边的人查到饿鬼道总坛主也到了谭山市后,整个专案组的部署,大部分都跟到了谭山市。   虽然对于很多玄学诡异的事情摸不到头脑,但是盯人查探,摸底搜集信息,却是无人能敌。   赵胤听着李倦深一条一条的、罗列他们搜集到的、关于饿鬼道的信息,表情越来越沉重。   虽然在最初时,李倦深那边的人跟丢了乔栋和铜甲尸,但发现踪迹后,再捕捉到蛛丝马迹并不难。   很快,专案组专门做信息搜集和盯梢的人,再次通过城市摄像头捕捉到了乔栋的脸。   专案组并没有轻举妄动,对于他们来说,捉到分坛坛主乔栋,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一网打尽饿鬼道,才是。   至少,这次任务里,他们的目标,是总坛主。   而现在,这个总坛主尚未露出庐山真面目。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专案组始终实时跟进,并未有所行动。   李倦深也支持按兵不动,一点点的将乔栋联系和动员的所有人,都做了标记,24小时盯梢。   不仅仅是为了查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更渴望从这些接触过的人中,寻找出真正的总坛主。   饿鬼道虽有‘登天技’,对于李倦深这样的特殊部门专案组,却所知甚少,应对经验不足。   尽管已经尽量隐藏自己,但还是暴露了太对信息。   只是,对于这些信息,专案组的人却没有处理信息、分析信息的能力。   很多饿鬼道的教众们做的事,在他们看来,都是莫名其妙的。   可赵胤听着这些话,却能用一点点自己的知识,将信息联系到一起。   随着信息听取的越多,他表情越沉重。   红灯停时,子鹤转头看小要命沉着的黑脸,都感觉到了一丝畏惧之意——   李倦深到底跟小要命说了什么?   怎么小要命仿佛气到要杀人?   “行,我知道了,你那边的人要小心,千万别暴露自己,不然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掉,可能尸体都找不到。”赵胤寒着声音道。   “……好。”李倦深听着赵胤的话,只觉得心头狂跳。   “专案组有没有阴历七月底到八月中出生的人?如果有,又恰巧是行动队的,可以派来福秀村,分散着过来,随时等候调动。”赵胤像个当了很多年领导的大佬,部署、安排、使唤人,干的自然而然。   “这是?”李倦深有些拿不准的开口询问。   他要调动人手,是需要理由的。   总不能跟大家说,有个玄学大师这样安排,他就这样干吧?   “饿鬼道今天到明天之间,就会在福秀村开一次杀戒,我怀疑在福秀村拍摄的剧组,可能都被饿鬼道坛主圈定为人牲了。”赵胤声音沉沉,吐出的话仿佛都冒着寒气。   “人牲……什么意思?”李倦深重复这个词的时候,脑中开始想象出一些可怕的画面。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剧组拍摄的地方是个祠堂,剧组的人都在祠堂里拍摄。饿鬼道总坛主要想吸食阴煞之气变强,必须拿到富含阴煞气的邪器,以此为阵眼,再设坛布阵才行。”赵胤说罢,才缓慢的,一字一顿道:   “而在设坛内外的普通人,都将成为人牲,在坛主吸食阴煞之气时,成为药引子一样的存在,先被吸食生魂。”   “……”李倦深咽了口口水,“你说的阴历七月底八月中出生的人,是……是能抵抗的住这种阵法的影响吗?”   “不能保证,但会好很多。对了,得是男人。”赵胤说罢,又安排了李倦深一些事,才挂了电话。   子鹤听着赵胤的话,大概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们已经出了谭山市区,汽车下了城市高架,顺着通往福秀村的石土路开。   赵胤将周山和李倦深提供的信息一五一十的说给子鹤听,子鹤终于明白了,小要命为什么那么一副表情。   他沉着脸,攥着方向盘的手捏紧,后槽牙磨了磨。   “很可能,剧组里已经有人被吸食了三魂,只剩七魄,成为容浩的活死人棋子,布在局中了。”子鹤皱着眉推测道。   “剧组在祠堂里拍戏,饿鬼道在福秀村西头出殡……棺材里放的,如果不是铜甲尸,那么就是容浩了。”赵胤坐在副驾上,抱着自己的大书包,他手指在书包上一下一下的轻点,脑中盘算着这个局。   子鹤也在快速思考着,过了一会儿,开口道:   “他动用了两个童男,挂着红眼降牌,必然是用来驱使活死人的。剧组里必然有活死人,作为棋子,一直在煞局阵局中活动,组成聚煞圈儿……可能不止一人。”   真够狠的。   眼看着前方便到了福秀村外的停车场,赵胤眉心紧皱,沉思过后,开始跟子鹤商量应对之策。   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车都停在停车场了,还头碰着头,说个不休。   白丹下了车,走到保时捷车跟前,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看到子鹤和赵胤两个人的脑袋几乎顶在一块儿。   赵胤伸出手,在掌心比划着什么。   子鹤时不时拿手指在赵胤掌心戳上两下,或者划一道线。   在白丹心中,这两个应该都是深藏不露的大师,他们的行为,必然有着非常深层次的深意。   白丹猜,他们可能是在划什么符,或者画什么阵。   就是那种,先在掌心画好了,然后走到古宅跟前,翻掌往下一压,一个大阵就扣在古宅前面,随即,邪魔退散,万事大吉。   白丹虽然这样猜测着,但每次那两个人抬起头,似沟通好了什么事,对视着点头时——   她还是会担心,两个人会突然打起啵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产生这么莫名其妙的脑洞。   但……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总归,这两个人,一定有什么地方的行为很特别,才会让她产生这样的想象吧。   等了五分钟,白丹已经开始有些焦虑。   她抬起头来看看天,虽然天色还早,但想到自己的生活可能正在做着倒计时,她就忍不住内心煎熬。   眼皮又开始往下掉,困倦和疲惫在等待时,格外严重。   她站在保时捷车三步外,时不时来回走动,才能提提神,让自己不至于站着睡着。   前方有一条河,蜿蜒着半环抱过福秀村,一直流淌,直至入海。   停车场建在桥这边,他们要下车走过拱桥。   桥那边再走上2分钟,就到他们拍摄电视剧的宅子……祠堂了。   白丹站在停车场里,就能看到桥那边的祠堂,静静的蜷窝在河边。   祠堂后面是一座小山,村则绕着小山,成长条儿状,建在山和河之间。   可谓是依山傍水的沃土了。   白丹目光扫过村落,收回视线时,突然瞧见桥那边,靠近祠堂的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才想仔细看,就听身后少年清朗声音,低沉的示警:   “不要看,低头。”   白丹听到这话,心里一凛,忙收回视线。   回头就见赵胤和子鹤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   “走吧。”赵胤开口,随即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率先迈开大长腿,朝着桥上走去。   子鹤朝着白丹点了点头,也迈步跟了上去。   白丹这才反应过来,忙小跑两步,跟上两人。   过桥时,视线总忍不住想往河边那处的东西看,脑中却总是想起方才赵胤如警钟般的提醒,便只得硬梗着脖子往另一边。   她心里好奇,又有些忧虑,未知总是让人着迷,更让人心含恐惧。   赵胤没有让她忍耐太久,待下了桥,便走到那处。   只见河边摆着一个碗,碗里装着满满的蒸熟的米饭。   米饭里插着三炷香,回魂香袅袅四散——   香气一缕缕的,却不是向天空飘散,而是贴着地面四散开去,再满满消失。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围着饭碗,趴伏在地面上,贪婪的慢慢吸食。   赵胤毫不客气,走到那碗前,将殄官锤掏出,手指在锤上一捻,便从法器锤身上扯出一缕灵气。   下一刻,他手指轻捻,朝着饭碗一点——   白米饭突然泛黄,一缕缕黑气乍然从碗中爬出,四散逃窜。   子鹤手指一卷,黑气全都卷到了手指上。   他却没有贪吃吸食,只是把黑色煞气卷在指尖,不断绕动手指,疯狂的玩弄它们。   赵胤这时已回头,走到子鹤跟前,低头望向子鹤手指。   他什么也看不见,但瞧见子鹤动作,却知道对方已将那碗引魂饭钓到的淹死鬼魂,全都抓在手中了。   他也不含糊,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和一小袋鸡血。   以鸡血在符纸上画好后,他捏着符纸便拍在了自己手背上。   接着,他伸出大手,在子鹤玩弄鬼魂的小手上一拢,便将子鹤手掌完全握在了掌中。   微凉的滑嫩手感,让他心里微微发紧,本来是专心做事,可在这一刻,却突然产生了一种,想一直握着的情绪。   他慢慢收拢双手,手背上的符纸开始发烫——那些被子鹤握在手中的鬼魂,正慢慢被他吸进符箓之中。   他手指掌心摸擦过子鹤手背、手指,拇指擦过子鹤掌心,指尖微微发痒。   低头去看,只见子鹤正低头认真望着两人交握的手,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等待,而微微发颤——   这个认真专注的表情,让人想要将他抱在怀里。   赵胤只觉心猿意马,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稳。   子鹤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抓握他手的动作,过于缓慢,抬起头来疑惑的看他。   他忙收敛视线,快速收拢手掌,在子鹤指尖一拽——当所有鬼魂都被引渡到他手背上的符箓内,符纸瞬间燃烧成灰。   赵胤忙手指捏诀,手诀捏罢,虽然看不到黑色阴煞之气,却感觉到五指发凉,似有几缕寒气,缠绕在指尖。   白丹:她又开始担心,两位大师,会突然打起啵…… 第67章 招魂灯   “好了, 走吧。”赵胤握掌成拳,朝着子鹤点了点头。   接着, 三人转道, 直朝着祠堂门口走去。   可到了门口,赵胤却并不随白丹子鹤入内, 他一手握着殄官锤, 一手成拳,拳周萦绕着普通人并无法看到的黑色阴煞之气。   “你们两个进去吧, 我在四周转转。”他朝着白丹说道,眼神却落在子鹤面上, 眼神灼灼, 似有许多话说。   子鹤像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担心, 做轻松姿态,微笑道:“放心吧。”   两人心照不宣的点头,赵胤这才迈开步子, 朝着祠堂左侧溜达开去。   白丹望了眼子鹤追随赵胤的目光,心里忍不住想:她该不会……是一直在吃狗粮吧?   难道……两位大师是……那种关系?   现在, 捉鬼驱邪也搞夫妻店了?   不待她更多想入非非,子鹤已经朝着祠堂正门而去,白丹忙快赶两步跟上。   她一边走, 一边忌惮的四望,之前不知道这古宅是祠堂,倒没觉得怎么样。   现在听说这里是祭祀祖先,摆放灵位的地方, 再来看这古宅,便觉得四处阴气森森,令人胆寒。   祠堂坐地面积非常大,堪比古代富裕人家的庄园。   陌生人走进去,甚至还会有迷路的可能。   白丹之前完全没想祠堂这儿去想,也是因为这栋宅子太过阔气,里面亭台楼阁假山造景应有尽有——   除了所有一切都对称以外,几乎没什么地方有怪异。   子鹤走到祠堂门口,驻足左右望。   广亮大门,6根撑天柱,红漆如血。   从祠堂的排场就能看出,这里曾经住着怎样富裕的一村人——主持祭祀的,恐怕也非常有话语权。   门口本该挂着左右两个红灯笼,却只朝西边挂着一个灯笼,长条椭圆形。   看起来似乎是普通的八角宫灯,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单个儿挂在门口,就不同寻常了。   子鹤偷偷四处打量了下,见四下没人,便扭头对白丹道:“你的手。”   白丹站在门口,也有些紧张的跟着子鹤东张西望,突然听到子鹤开口,也没多想,便伸出了手。   子鹤立即掏出一根针,不等白丹反应,便在白丹指尖扎了一下。   女性之血,虽比不上黑狗血,但也数阴物。   “哎呦。”白丹低声呼痛,快速抽手。   子鹤毫无同情心的并没有搭理白丹,转过身出手如电,在灯笼下缘一点,便将那抹女性之血,点在了灯笼底座正中心。   瞬间,一股黑气从底座处冒出,子鹤毫不客气的吸食殆尽。   这灯笼是个招魂灯,整个祠堂看样子已经被布了迷魂阵——人打鬼墙。   这灯笼边的门,也就是个灯下黑的入阵的门。   凡是从这门前走进去,便进了这个阵,迷迷糊糊入了布阵人的局。   有的人用这样的迷魂局,让人进到局中,永远也绕不出去。   有的人则用这样的迷魂局,让人神魂失守,产生幻觉,甚至自残自尽。   子鹤猜,这迷魂局恐怕是饿鬼道那边的人,布下用来迷障人心,方便拔魂炼活死人的。   想到容浩既然动用了红眼降牌,又布置了活死人,那么出现迷魂阵,也就不稀奇了。   “走吧。”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迈开步,便走进了祠堂。   祠堂讲究左右对称,进门后无论是假山石,还是人造池塘,甚至是回廊结构,都一分为二,左右各一个。   明堂宽大,方方正正,所有建筑都更多的采用正方形,有棱有角,规则大气。   观之有阳刚之气,却多有阴影造设,阳中蕴阴,是非常好的借阳养阴的阴宅布局。   造这个祠堂的人,非常有讲究。   一进祠堂,便开始能看见来来往往许多剧组的人。   虽然出了事,可剧组开机开始,每天都在烧钱,谁也不敢轻易喊停,所以眼下忙碌依旧。   白丹一走进来,便有人跟她打招呼。   白丹跟另一个制作工作,和一个平台三方合作这部古装剧。   她属于带资入组,总投资6亿的电视剧,她自己的公司投了10%,算很有话语权的制片人。   剧组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她联系签约、攒到一块儿的。   今天剧组正在拍男主角杀青的戏,这部剧的男主角,是今年爆火起来的新偶像小生,虽然演技不怎么出彩,但当下流量第一。   叫丁一墨。   身高一八九,宽肩窄腿大长腿,五官非常精致,是个颜值天才。   白丹为了拉拢丁一墨的粉丝,专门在微博上搞了个粉丝活动——   从丁一墨粉丝中,抽取3名,可以在偶像杀青日,到剧组拍摄现场探班,并参与丁一墨的杀青晚宴。   结果可想而知,效果非常火爆,很快转发就破了百万。   三位粉丝是今天早上到的,白丹出发前,才让手底下的执行制片接待了三个幸运粉丝。   结果,人家粉丝也不是空手来的,作为应援先锋,她们不仅给偶像带了一堆礼物,更是给导演、制片人带了金条、万宝龙的钢笔、lv的包包等礼物……   白丹带着子鹤走到拍摄现场时,便看到三位女粉站在拍摄圈儿外,一个个闪烁着星星眼,看着正在拍摄的男主角,疯狂释放爱意光波。   长的帅是怎样一种体验?   ——你会知道,女孩子可以多主动。   子鹤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看着那三个女孩子痴迷的目光,忍不住啧啧。   再往丁一墨那边看去,他忍不住撇嘴,也就那样嘛,不如小要命好看。   不过……   他瞳孔微微一缩,瞧着丁一墨的眼神变得阴沉了起来。   这个长的帅气,前程一片大好的年轻人,未免有些倒霉——   只见他身周黑气萦绕,面上的阴煞气,更是浓郁到几乎在他面前笼成个面具。   没有救了,这个人被人拔了两魂,炼成了活死人——虽然比铜甲尸看起来机灵,却也不过是牵线木偶。   子鹤不动声色的朝着四周人打量了一圈儿,每个人似乎都在忙碌着——   有的专心拍摄,这是摄像师。   有的专心指导拍摄,这是导演。   有的忙活着布景、处理各种杂事,这是剧务。   有的在做调度工作,这是执行导演……   但,子鹤知道,在这些人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在装忙。   活死人是不具备自己行动的能力的,在他附近,必然有个人,捏着符纸,在向活死人发号施令。   子鹤简单扫了一圈儿,就发现了两个活死人。   那么在这剧组里,混进来的恐怕不止两个‘执符人’。   “大师,接下来咱们做什么?”白丹有些忐忑的看了眼子鹤,她现在站在这古宅里,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总觉得像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正在盯着自己。   “不急。”子鹤才开口,手机便震动了下。   他掏出手机,便见赵胤发来微信:   【周山已经跟那个报警的人说过了,那人是个剧务,叫刘鹏,他一会儿会去找你,告诉你哪些剧务是一直跟组的,哪些是这两天才加入过来打零工的。】   所有打零工这几天进组的,都有嫌疑。   【好的。】子鹤回道。   他才要将手机收起来,赵胤的微信很快又来了:   【要小心些,别大意。】   子鹤看着微信里的几个字,想象着小要命一本正经嘱咐自己的表情,便觉得有意思。   他于是低头给赵胤发了个亲亲的表情。   白丹站在子鹤身边,瞧见大师在发微信,也没多想。   直到她随便一瞟,居然瞧见大师发了个亲亲的颜文字……   这……这大师……   要不是有之前的铁口直断,她真怀疑子鹤是个骗子!   想象中的大师都是不苟言笑的,这位可好,高调炫富的开上千万rmb的保时捷,微信聊天用骚气逼人的亲嘴表情……   白丹想:大师该是非常有自信搞定这里的状况,救自己的命吧?   不然,怎么可能是这么一副气定神闲模样?   ……   ……   自子鹤随着白丹走进祠堂起,便有几个人盯上了他。   分坛主乔栋此刻也混在剧组人群中,他一眼瞧见‘丁谢’,便立即发个条微信出去。   待收到回复后,他将手机揣回兜里,悄悄走向享堂方向。   其他几个混在剧组中的人,也都收到了一条微信。   他们一手捏着手中的符纸,一手悄悄揣进兜里,一边装作忙碌的样子,一边朝着子鹤身周聚拢而去。   而这些捏着符纸的人的数量,却不似子鹤和赵胤所想那般只有三四个。   他们的人数,远超子鹤他们的预估,甚至超过了好几倍。   祠堂门口的招魂灯在子鹤进门后,随风微微晃动,突然,灯内燃起一抹浅绿色的光,转瞬而逝,化成一缕暗芒溢出,贴地钻进了祠堂内。   下午三四点中,本该是一天中比较亮堂的时候。   可祠堂高墙下的阴影,却似透不进一点光亮——黑暗沉沉。   每一处阴影中,仿佛都潜伏着什么邪恶的东西,与黑暗卷缠在一块儿,微微蠕动着。   寒气开始在祠堂内弥漫,每个人都觉得脚下凉飕飕的。   焦灼忙碌的拍摄场地中,导演在第n次喊卡后,猛地从小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场中的丁一墨喊道:   “你今天怎么回事?这都重拍了多少次了?你能不能专心一点?眼看着天要黑了,你还想不想杀青了?”   丁一墨怔愣在摄影机前,慢慢扭头看向导演。   他面上肌肉微微抽动,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似有阴冷恨意冒出。   就在众人以为丁一墨要发怒时,他却突然扯了扯唇,似笑非笑的僵着嗓子道:   “抱歉。”   短短两个字,明明是道歉的话,可听在四周人的耳中,却隐约嗅到种阴狠味道。   令人心里发寒,本能的觉得不舒服。 第68章 黑袍成   祠堂外, 赵胤一边顺着祠堂外墙溜达,一边时不时停下, 将一些东西洒在脚下。   待走到与祠堂正门相对的阴门后位时, 赵胤四望确定没人后,便蹲下身。   他举起灌注了阴煞气的手, 猛地朝着地面按去。   当他手掌压在地面的瞬间, 手上阴煞气如刀般,在地面切出几条深痕。   他左手捏起殄官锤, 摇动锤身,灵气涌动间, 汩汩阴煞气从他右手上逃走, 钻入地面, 消失不见。   赵胤这才收回右手,拎着殄官锤,站了起来。   ……   ……   那边导演喊着大家休息一下, 子鹤便带着白丹直奔最里面的享堂。   所谓享堂,就是祠堂里摆放牌位的地方了。   “这里面, 你们剧组过来的时候,牌位等一应东西还在吗?”子鹤一边走,一边问白丹。   白丹摇了摇头, “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面除了各种家具之类的,都没有了,好多东西都是我们补买的, 墙壁我们都重新粉刷过了。”   来福秀村拍摄前,剧务的人都是先过来置景的。   等演员导演们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前期人员布置好之后了。   子鹤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穿过直廊时,他眼角余光扫到周围有人似在忙碌,心里却很笃定,那几个在享堂附近忙碌的人,恐怕都不是真正的工作人员吧。   子鹤全当没看见,一边装作看风水的样子四处打量,一边偶尔问白丹两个问题。   手机震动时,他也没错过接受微信和重要信息。   白丹喊一个剧务过来将享堂门口堆放的东西挪走,子鹤看着弯腰在自己两步前面,弯腰搬东西的男人。   看似隐藏的很好,可这男人后背背着个黑影儿,子鹤看的清清楚楚。   这背着黑沉阴煞气的剧务搬起东西往边上走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手里捧着两个机箱,他只觉得仿佛拖着个冰箱一样,死沉死沉。   才迈出去一步,身后突然有寒气逼近,他戒备的往左边挪了一步,才转头去看。   背着煞气的剧务双眼圆瞪,透着怒气。   子鹤微微其眯起眼,笑吟吟的站在剧务跟前,如果不是剧务往边上退了一步,他几乎就挨着剧务的脸了。   “怎么?”剧务挑眉问道,一副疑惑模样——演技比前面院子里拍戏的男主角还好。   子鹤扯了扯嘴角,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剧务对上子鹤的眼睛,想起分坛主对他说过的话:‘一定要距离这个人远一点,一级危险,近身就死。’   他屏住呼吸,面色逐渐开始苍白。   他这算不算被‘一级危险’近了身?他是不是快死了?   “我刚才看到你背上有脏东西,凑近一看好像又没有了,可能是我眼花。”子鹤伸手朝着剧务背上指了指,剧务吓的又往边上躲了一步。   子鹤扯着唇,便只是看着剧务笑,不再说话,却也不离开。   剧务吓的心跳一阵乱,他不敢多停留,也不敢多看‘一级危险’,朝着子鹤和白丹说了句“我那继续去忙了”,便忙捧着机箱跑了——   那步子一下子轻快了许多,仿佛突然不嫌托着的东西沉重了。   子鹤瞧着那人的背影,似笑非笑。   “怎么了?那个剧务有问题?”白丹走近子鹤,疑惑问道。   “没有问题,我看错了。”子鹤故意大声说道,随即直奔享堂。   推开享堂的门,白丹探头便往里看。   子鹤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先别进。”   白丹一听,忙后退了一步。   享堂里因为没开窗,有些昏暗,她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子鹤站在门口往内打量,这享堂倒没有变动太多。   不过,也只剩下空荡荡的祭桌了。   享堂非常大,内里曾经的布置已经全部没有了,空荡荡的偌大房间,有光束穿透油纸窗,朦朦胧胧的打在地上,不仅没有让房间变得更明亮,反而有种若隐若现的鬼魅感。   子鹤站在门口,也没有贸然进入。   打量一周,他发现这屋子没什么地方好藏东西的。   如果这祠堂里藏着某样邪器,恐怕不会是放在这里的吧?   难道是埋在地下?   他低头打量,又伸脚踩了踩——结结实实的铺着一层砖,砖下说不定真有内容。   可惜曾经享堂里的东西都搬空了,不然根据享堂布置,还能看看屋子的风水眼在什么地方。   他又退回一步,仍是站在门口。   享堂四角果然摆着四个缸,因为跟墙壁同色,房间里光线昏暗,缸身又小,摆在那里也不显眼。   那是四个鬼门神——东南,西南,西北,东北,都是斜角。   缸里恐怕都放着一截骨头一把泥土。   他转身在院子里捡了4颗石子儿,朝着白丹昂着下巴一笑,摆足了大师的派头。   白丹鼓起勇气靠近一些,瞧着子鹤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模样,便想要看看他要干什么。   只见他笔直的站在门口,摆出了一个准备抛砸的姿势——   深吸一口气后,他将手里的石子儿,朝着西南角的小缸砸去。   “咯啦啦……”小石子儿擦着小缸的边儿跑走了。   “……”姿势摆的酷炫,表情自信的子鹤尴尬的盯着那个不听话的石子儿,默默的捏起手里第二个石子儿。   “……”白丹嘴巴微张,万没想到大师身手这么稀松平常。   接着,子鹤也顾不上姿势和气派了,他一个一个的砸缸。   叮叮咣咣一阵响——   他准头不高,4颗石头子儿根本不够。   最后抓了一把,砸了半天,才将4个小缸全砸碎。   “这回可以进了。”子鹤微微眯眼,将四个小缸里冒出的少的可怜的黑气吸食掉,并拍了拍手上的土灰,扭了扭手腕。   虽然没能百发百中吧,但总归目的还是达成了。   白丹看着满地的石头子儿,站在门口,还是决定不贸然往里走了。   大师这手法……她还是不要冒险比较好。   子鹤见她有些胆怯的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回头道:   “你和之前做梦的人,应该都是在这享堂里留下自己的东西——四角摆的鬼门神是押魂的恶鬼,你们留了自己的东西在享堂,就代表着把自己献祭了。   自然有鬼门神来讨魂。”   “我……我没落下什么啊。”白丹一听,一步上前便往享堂地上看,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啊。   “应该是有人在这边打理,将东西清走了,也可能是一些丢了也不易察觉的东西。如果这个局比较凶,留一根头发也就够了。”子鹤开口补充。   白丹一听这话,忙又后退一步,抓紧出了享堂——她可是再也不敢往这屋里进了。   掉头发这事儿,谁控制的了啊。   她才退出屋子,刚想问一句大师砸碎了四角的缸,这个死局是不是破了。   可还没开口,面前的门霍地像有了自己的生命,‘砰’一声在她面前,狠狠关上了。   门阖上之前,她只看到子鹤站在享堂中间,快速转身的一瞬间。   ……   ……   享堂一共有四扇窗。   在正门被关上的瞬间,六个人快速推开窗,一跃而入。   每个人落地时,手里都捏着一样东西。   他们神情紧张,动作迅捷,顺着窗户跳进来,落地后,全都立即靠在墙边,朝屋中间盯去。   可,当他们落地后立即准备往前冲时,却发现,刚才还站在屋子中间的人,居然凭空消失了。   屋子里虽然昏暗,可空荡荡的只有一张供台,借着朦胧的光,有没有人,一眼就能看的分别。   刚从窗户跳进来的六人,本就因为猛烈的动作而心跳加速。   瞧见原本在屋子里的人消失,他们心跳的更快了。   站在西南窗边,靠近门口的男人也是临时剧务招进来的。   他叫刘强,信饿鬼道已经快十年,做的恶事已经数不胜数。   原本在第一次杀人后,他就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恐惧什么。   可此刻,享堂内一片昏暗,四周寒气逼人,尽管身边站着5个同伴,他心里,居然还是感到了丝丝慌张。   “人呢?”刘强低低的开口询问同伴,6个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冲进享堂后,如何瓮中捉鳖他们知道,可是……如果享堂里压根儿没有‘鳖’,他们该怎么办?   刘强话音才落,突然感到右边耳后有丝丝凉风吹过。   这屋子门窗都关上了,哪里会有风。   心里防线瞬间失守,因为害怕,刘强右边身子都麻了。   他啊一声大叫,连退两步,直到撞上身边的同伴。   “刘强你干什——”那同伴开口便要骂人,却突然瞧见刘强身后,突然冒出两点绿光,幽幽漂浮在空中。   同伴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顾不上骂刘强,也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又撞上另一位同伴。   “刘强……”那两点绿光的方向,突然传来幽幽叹息声。   叹出的,却是刘强的名字。   出发前被乔栋耳提面命过的6个人,早就知道这次任务里,被人喊了名字,决不能应声。   刘强猛地闭嘴,半点儿不敢发出声音。   可他们却不知道,子鹤鬼魂如今穿了黑袍,只需吓的人魂魄不稳,不需对方应声,便可吸食生魂了。   于是,接下来这享堂内的5个饿鬼道众,便眼睁睁看着同伴刘强突然浑身一僵,仿佛猛然触电般身子一挺。   下一刻,人就硬邦邦的倒了下去。   那两点绿光却幽幽眯起,似人双目,露出了享受表情。   “那绿光就是丁谢,动手!”站在刘强身后的人,猛然回神。   尽管心惊肉跳,却还是强自镇定,大喝出声。   其他几人听到声音,也都回过神来,努力不去看倒在地上的刘强,平定心神,纷纷将手中捏着的东西,朝着那两点绿芒高举——   漂浮着的亮点绿芒之前,突然起了一团橙色火焰,火焰一卷,一片符纸灰纷纷洒洒飘落。   接着,逐渐露出一个人形,正是子鹤。   那张隐身符是赵胤留给他的,耗费了魂魄里黑袍上的煞气,方能起作用。   却也只能维持几分钟而已。   他吸食过一人生魂,魂魄上的黑煞之气蔓延,顺着胸膛往上爬。   一瞬间,红色厉魂,遍披黑袍,只胸口一点,漏了一小圈儿红色而已。   当那5人举起手中之物后,四周猛然而起无穷煞气。   子鹤欲吸食,却发现这些煞气如有形质,紧连着5人手中的东西,他竟无法拽吸入腹。   欲抬手撕抓阴煞气,可双手竟被无形力量攥住,无法动弹。   他阴阴一笑,冷哼道:“有两下子。”   5人却并不敢与子鹤说话,其中一人举着手中之物,慢慢靠近享堂供台。   待走到供台前,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供台上,随即双手抓抱住供台,便开始费力的挪动。   其他4人俱不敢动,只高举着手中的东西,死死盯着子鹤。   但他们也不敢看子鹤的眼睛,仿佛在害怕自己会在对视时,突然着了对方的魔。   挪桌之人将供台挪走后,背对着大家,在供台后的墙上抠挖一阵。   随着那人在墙上摸索,四周响起砖瓦碎落的声音。   5个邪教众呼吸紧张的盯着子鹤,却发现这人明明被困住,脸上却没有一星半点儿紧张害怕表情。   他们心里越来越没谱,额头上的汗越冒越多——   ‘丁谢’被捉住了,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一副‘这一切早在我算计之内’的表情?   下一刻,‘丁谢’会不会突然大杀四方?   就在4个盯着子鹤的人,内心接近崩溃边缘时,那个在墙壁里寻找东西的人,突然转过身来。   他怀里抱着个长方形的小东西,随即也不顾其他四个同伴和供台上放着的东西,大步朝着窗口便跑。   “喂!你干嘛?”4个困住子鹤的人,慌张的朝着那逃走之人喝问,那人却头也没回,推开窗一跃而出。   4人面上一阵迟疑,几秒钟后才明白过来,他们成为坛主的弃子了。   “1……”   “2……”   就在4个人慌张无措,不知该丢下手里的东西逃走,还是继续困住子鹤时……   被困住的子鹤,突然开始数数了。   “3……”   每当他吐出一个数字,4人都觉得心脏被抽打般的一痛。   这仿佛是他们逼近死亡的丧钟,滴答滴答的宣告他们生命最后的时间。   “别念了!”站在东南角的人,突然大喝一声,他声音嘶哑,显示着他的紧张和惧怕。   喝罢,他尽管还举着手里的东西,却已经开始朝着窗口倒退,仿佛随时都会突然崩溃的丢下手中东西,跃窗而逃。   子鹤却不是在倒计时这些人的死期。   他只是被困在黑煞气中,无法动弹,想数一数,看看多少个数后,小要命会赶过来。   却没成想,自己念出的几个数字,差点儿成为击碎屋内4个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当子鹤数到‘6’时,4个人手中握着的东西,突然开始发烫。   接着,一丝丝火星在享堂内燃起,卷住黑煞气的符箓力量被燃烧。   子鹤唇角微微挑起——小要命在祠堂外的局,布好了。   他们在车上时就商量好,他进来做诱饵,顺便探探饿鬼道潜在剧组里的人,并看看能不能找到邪器的蛛丝马迹。   而小要命则去祠堂外,布一个新阵法——正魂阵。   这个阵法厉害了,所有阵局内的其他阵法、阵局、符箓力量,都会被火烧。   而单纯的阴煞气,因为没有意识,并不会被正魂阵攻击。   子鹤这只鬼只要不在正魂阵内,使用阴煞气驱使符箓或阵局,也并不受影响。   “啊!”靠近子鹤的一个人,最先受不了手中之物的温度,一甩手便将那东西丢了出去。   下一刻,子鹤突然抬起左手——他能动了。   接着,四周黑煞气涌动,脱离了原本的控制,朝着子鹤的左手聚拢而去。   4人看不见阴煞气,可手中之物开始发烫,子鹤又恢复了行动能力,他们知道大势已去,手里东西一丢,拔足便往窗边跑。   “你们去哪儿”子鹤突然开口,声音阴恻恻的擦着他们耳膜,传进他们大脑,恐惧情绪也随之猛灌了进去。   他声音才落,第一个拉开窗户往外跳的人脚底一划,便从窗台上跌了下来,撞的后面的同伴也踉跄了两步。   子鹤却并没有管他们,他捡起5个方才被他们握在手里的东西,揣进兜里。随即一脚踢开门,比那4个人跑的更快——   他才没心思对付这4个s逼,方才拿走邪器逃走的那个,才是他的目标。   子鹤才冲出享堂,白丹一眼看见他,二话不说,指着前门方向,直接开口道:   “往那边跑了!”   子鹤转眼看了白丹一眼,忍不住心道:这人不愧是制片人,机灵。   他只朝着白丹迅速点了下头,脚下并不停顿,直往外追。   如果他和赵胤猜的没错,那未被捉住的人,肯定会往福秀村里办丧事的那家跑。   当他穿过直廊时,方才还在拍摄的剧组人员都乱了套。   耳边似乎有导演的嚷嚷声:“丁一墨是不是疯了?怎么突然跑了?”   子鹤转脸往人群里看,果然没见面上裹着阴煞气的男主角了。   看样子,饿鬼道的人都退了,顺便将活死人也带走了。   子鹤一边跑,一边将抓在手中的阴煞气全部吸食殆尽。   跑到门口时,阴煞气都被吸的差不多了,胸口那一点红,终于也罩上了黑气——   他黑袍修成了!   下一步,将自己的黑袍修养定魂,他就进入修尸状态了。   到时候,要么开始布阵将选好的纯阳肉身修炼成旱魃,要么……他就得找到自己原本的旱魃肉身,准备入魂。   可是……他选好的纯阳肉身是小要命。   要把小要命炼成旱魃的话……   子鹤抿着唇,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   李倦深在祠堂门口撞见子鹤时,瞧见的就是子鹤这副表情。   他吓了一大跳,瞧着子鹤因为疾驰而泛红的面孔,以及对方脸上凝重的表情,他关切的急道:“没事吧?”   子鹤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答李倦深的问题。   他在自己手指上一咬,见血后在血点上喷了一口煞气。   朝着李倦深喝道:“闭眼。”   李倦深第一反应是听话。   他先闭了眼,才反应过来要开口问‘干嘛’。   可下一刻,子鹤已经出手如电,在他眼皮上抹了一道血印子。   鲜血裹着煞气,一瞬间便渗透进李倦深的皮肤,钻进了他的眼瞳之中。   李大胡子只觉得眼皮一寒,慌忙睁开了眼。   子鹤已经迈开步冲出去了。   李倦深不待开口询问,子鹤已经朝着他远远丢下一句:“那边交给你了,看住了一个也别跑掉。”   李倦深这才摸了摸眼皮,刚刚明明感觉到子鹤往他眼皮上抹了什么,现在摸来,却什么都没有。   转头,他向内望去,本来只是寻常梭视,可这一眼看出去,他却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他都看到了什么……   那些黑浓雾气组成的扭曲人形是什么?   那些四处弥漫的如血管儿般,在地面蔓延的黑色丝线是什么?   那……那个人后背窜起来的,张牙舞爪的攀附在他背上的青面女人又是什么鬼……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儿,他冲口而出:“我——”   ‘我c’的‘c’字未能说出口,他已经惊的无法成言。 第69章 尸舔   子鹤一路冲出祠堂, 穿过绕河的小道,直接跑向门口挂着招魂幡的人家。   家里死人了, 不送魂, 却在招魂,这tm是孝顺逝者的行为吗?   布个灵棚唬弄谁呢?   就招魂幡在门口一放, 想也知道这不是死人会放的东西。   子鹤转手就捞起了招魂幡, 右掌一抓,里面的煞气全数被拉出, 随即手捏手诀,那招魂幡瞬间燃起。   他将燃烧着的招魂幡往边上一丢, 一脚就踹开了这家人的院门儿。   院子很大, 灵棚就摆在院子正中, 子鹤站在门口,右掌抓着一团黑煞气,双目冒着寒光, 冷冷扫视一周。   赵胤匆匆赶至,并肩站在子鹤身边, 不悦道:“你怎么自己就冲过来了?说了让你等我?都当耳边风了?”   子鹤被小要命这么一训,刚才的凶霸气一下消了一半儿。   “我就是有点儿着急……”他有些扭捏道,仿佛不听小要命的话, 的确是很不得了的事一样。   “站在我身后。”赵胤伸臂一拢,就将子鹤拢在了自己身后。   这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人,方才跑过来的人也不见踪影。   必然是有埋伏的。   赵胤左手将殄官锤抓的紧紧的,右手煞气已消, 他抓了一把糯米在手。   转手将糯米洒在门口,一条横线拦门。   随即,他在门外立了三根香,点燃,这才踏进院门。   只一步踏出,赵胤和子鹤都感觉到了不同。   院内院外温度相差极大,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赵胤弯身捡起四颗石子,手指灵活弹了几下,石子噗噗破空而出,朝着门口的四个灯笼激射而出。   一打一个准,四个灯笼的红色糊纸俱被打破,四股黑气冒出。   子鹤站在小要命身后,手指一拉,那四股黑气便抓在了手中。   他黑魂已成,不需要再吸食阴煞气了。   这些阴煞气抓在手中,待找一个容器,聚拢其中,可留待后用。   “先搜屋。”赵胤看了一眼灵棚,决定最后再搜那里。   子鹤没有意见,乖巧道:“好。”   赵胤点了点头,回头看了子鹤一眼,见他因为跑的急,短发纷乱,但面色微红,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可爱。   他忙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才集中了注意力,不去想子鹤的眼神,迈开步子朝着前面的二层小楼走去。   这是一个自建的双层房,一层的天花板很高。   赵胤看到了门上有一个冲阴符,是攻击来敲门之人的。   他低低的哼了一声,若对付子鹤之类没有经验的人,这冲阴符或许还有用——   可他两世记忆,上一世更是建宗立派的掌门,这样的小手段岂是他的对手。   他连破符的兴趣的都没有,一锤子直接砸在门上。   冲阴符被殄官锤上的灵气冲碎,门板也被重锤砸的歪着向内倒去。   子鹤站在赵胤身后,一边垫后、保护着小要命的背后,一边看着小要命跟个小坦克似的往前推。   年轻人火气真旺啊,别看小要命平时沉默少言,开口还老是怼人,但……干起架来,真是冲动……   冲动的小要命踹开歪斜的门板,踏进一层客厅。   房间里布着许多小陷阱,却被赵胤轻易破除。   往往都是简单粗暴的一锤子,以正驱邪,以力量直接碾压。   两人一路排查到二层,在拐进主卧前,听到里面人推窗的声音。   赵胤一脚踹开门的时候,一个男人正蹲在窗前,他回头望见赵胤直冲进来的身影,吓的一哆嗦,原本还有些犹豫不敢跳窗,此刻直接一推窗框,唰一下就跳了下去。   赵胤到底有多莽?   他二话不说,踩着窗台跟着也跳了下去,飞身直接扑在那人背上,将那人当了肉垫。   子鹤伏在窗口往下看时,赵胤正举着锤子将那人的腿砸断。   “……”子鹤看了下高度,三米多高……   完了,他不敢跳怎么办?   犹豫了下,他决定转身回去跑楼梯下楼,结果才要转身,就见赵胤砸完了那人的腿,站起身朝着他望过来。   “……”额……   子鹤面上一红,仿佛自己不敢跳的心思已经被赵胤看穿,心虚的耳朵直发热。   太tm丢人了,他一厉鬼,居然犹豫了,还不如小要命胆子大。   这么想着,子鹤怎么也没脸跑回去爬楼梯了,一咬牙,只得扶着窗框爬上窗台。   赵胤仿佛看穿了子鹤的胆怯,但却并没有揭穿。   他走到窗前,将锤子插回书包,双臂展开,抬头朝着子鹤道:“跳吧。”   行不行啊?   子鹤咬了咬牙,转眼见先跳下去的几个饿鬼道众已经钻进灵棚。   他知道不能再拖延了,一咬牙,只得心一横,脚下一蹬,纵身跃了下去。   子鹤心里本来想着,自己反正修成黑袍厉鬼了,丁谢的肉身就算摔坏了也不怕了,他随时可以换个肉身。   但预想中的五体投地并没有发生,他从空中跃下,被小要命稳稳的接在了怀里。   幸亏丁谢的肉身不是很重,赵胤只是后退了两步。   子鹤只觉得自己冲撞进一个结实的有些硬邦邦的怀抱里,然后被一双铁铸般的手臂紧紧抱住。   赵胤退了几步卸力,子鹤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如八爪鱼般盘在小要命身上。   他脸色有点白,忙深吸了一口气,才松开手脚,从赵胤身上往地上跳。   赵胤仿佛担心他摔着,在他双脚往地上落时,伸手在他屁股上托了一下。   赵胤手心滚烫,手指有力。   当然,子鹤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屁股格外的有弹性。   一时没克制住,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子鹤还是开了口。   他笑嘻嘻道:“我屁股弹不弹?”   赵胤一只脚已经踏出去,准备朝着灵棚方向追。   突然听到子鹤这句话,他强压下的迤逦心境,瞬间荡漾着冲上耳垂——滚烫紫红一团。   他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要转头去看子鹤。   猛攥住拳,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了突然跑偏的情绪,只顿了一下脚步,便继续朝着灵棚冲了过去。   子鹤眨巴了下眼睛。   小要命居然不理他。   迈开腿,子鹤三两步追上去,很快便发现,小要命虽然没搭理他,可耳根却偷偷的红了。   他心里窃喜,抿着唇只觉得可爱——小要命这家伙,真是死鸭子嘴硬。   不仅在楼下借着接住他的机会,狠狠抱了他一把。   还趁他落地时,假装扶他,摸了他屁股。   哎呦,被他调戏一句吧,虽然不吭不响的,却悄悄脸红。   子鹤美滋滋的想着,跟在小要命身后,一边戒备的关注着四周的危机,防备突然有人攻击;   一边目光不自觉的瞄向了小要命的屁股——   奔跑时,每当肌肉绷紧,小要命的牛仔裤上,都会瞬间勾勒出长腿的形状。   因为奔跑而伸展四肢腰身,衣裳时不时会绷在腰上,够了出窄腰的线条。   只几眼,子鹤就将小要命的腰身长腿和……屁股都在脑中勾画完整。   心里也忍不住捉摸:   不知道这少年的屁股,摸起来……弹不弹。   狠拍一下的话,反弹力会不会弹的手掌心疼。   而且……如果自己手大一点儿的话,是不是能将那翘翘的紧绷的屁股蛋儿,团在手心啊?   只这一分神的工夫,赵胤在灵棚门口猛然顿住身形,子鹤一个没刹住脚,直接冲撞在了赵胤的背上。   赵胤屁股弹不弹不知道,但后背可够硬的。   子鹤直接将鼻子怼在赵胤的肩胛骨上,酸疼的眼泪直流。   而在灵棚门口,赵胤面前,一个身高一米八九的年轻男人,突然从边上闪身冲出——   那人面孔直逼赵胤面孔,一张俊朗无匹的脸上蒙着一团黑气,双目无神,五官却微微扭曲出愤怒邪恶的表情。   这人正是活死人丁一墨。   这也是赵胤突然顿住身形的原因——他差点儿直接撞进丁一墨的怀里。   可即便收住脚,他的脸,距离丁一墨的脸也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子鹤在他背上这么一撞,他被动的往前趔趄了一小步。   这一下,自己和丁一墨的距离猛然被拉近,眼看着就要撞个满怀。   丁一墨已经伸展手臂,似要将赵胤抱在怀里,可他面上凶恶,如毒蛇般,双目含着怨恨盯着赵胤的双眼——   这抱一下,恐怕不会太舒服。   赵胤忙急变姿势,身体一侧,堪堪错开丁一墨的正面,斜着肩膀欲从丁一墨左侧闪过去。   他手上也没闲着,巨锤便往丁一墨手臂格挡过去。   眼看着就要挨着丁一墨的胸口,擦身错开,丁一墨突然一探头,朝着赵胤的面部猛然逼近。   随即,活死人张大口,一股黑气霍地冲出,直喷赵胤面门——   卧槽!   子鹤猛地瞪大双眼,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几秒钟的一瞬。   黑气喷出,几乎就要卷上赵胤面庞时,子鹤猛力一吸,双手抬起,手指成爪,手臂向后一拉。   那铺天盖地的黑气擦着赵胤的鼻尖儿,一下全被子鹤抓在了手中。   赵胤看不见阴煞气,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未卷住自己,便又擦着鼻尖儿掠向子鹤。   阴煞气尽数被子鹤抓在手里,丁一墨面上突然没了表情,双目呆滞前往,身体僵硬的倒了下去。   子鹤手里抓着阴煞气,黑压压一大团笼在自己手掌附近和身后。   他站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丁一墨,此刻阴煞气褪去,他才发现,丁一墨的肉身居然是馗煞身——   仅次于三阴极品真身的次级品!   丁一墨必然不仅出生在阴历阴月,还正好是鬼门开的那一瞬出生。   怪不得饿鬼道的人逃到这边来,还要操控着丁一墨也跟过来,原来这大明星的肉身是个好苗子啊。   馗煞身可以被炼成很厉害的尸身。   目光在丁一墨身上一扫,念头转瞬即逝。   子鹤来不及仔细观摩馗煞身,慌忙抬头去看赵胤的面。   他伸出手便往赵胤面上摸去,口中惶急道:   “你没事吧?”   就方才这么一瞬的工夫,他吓出一身的冷汗。   赵胤面颊光滑饱满,扣在他手心里,只觉得微暖。   赵胤突然被子鹤单手捧颊,愕然中没反应过来要推开对方的手。   只觉得子鹤冰凉掌心和指腹划过面颊,酥酥的带起一片刺麻感,仿佛轻微的电击一般。   他眼神本来是往子鹤面上扫,心里突然狂跳,面上微微开始变热,眼神不自觉的便朝着子鹤肩膀飘去——   竟有些不敢看子鹤的眼睛。   子鹤单手捧着赵胤的脸扭向自己,一打量赵胤印堂眉眼,确认哪儿哪儿没有被煞气浸染,他这才收回手,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用力闭了下眼,深呼吸一下,才缓解了自己的恐惧和心慌——   妈耶!   他不过就是分神yy了下小要命的屁股而已,就tm差点眼睁睁看着小要命被活死人尸舔。   真是吓的尿都要出来了。   他忙定了定神,打起精神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里暗暗发誓——   可不敢再胡闹了,差点儿犯错误啊! 第70章 乱   灵棚内光线昏暗, 虽然点了个小灯,却昏黄的无法将整个灵棚点亮。   灵棚里倒是摆着个棺材, 棺材后却没有贡牌和遗像。   四周阴风阵阵, 吹的人耳朵根发凉。   子鹤站在赵胤身后,两人只一眼就将灵棚简单打量了一遍——这里空间实在算不得大。   另两人有些不舒服的, 是灵棚最里面两个角上, 各站着一个人。   他们隐在黑暗中,看不清五官, 但站姿笔直,如正站军姿一般。   子鹤二人对望了一眼, 随即心领神会。   他们一边靠近摆在中间的棺材, 一边戒备的盯着灵棚里站着的两个人。   脚下的土地隐约有窸窣的泥土被拨开的声音。   灵棚是用厚重的黑布搭的, 有风吹过时,布匹发出沉闷的猎猎之声。   赵胤先走到棺材前,这灵棚虽搭的很随便, 一应物品都没准备周全,但这棺材却是上等的好棺木。   棺身通体透着暗柔的木质色泽, 色深且厚重,色泽好质感都无限逼近金属。   棺木侧边盘着黑龙,并非盘困姿态, 反而似是欲脱棺而翔。   棺侧尾处钓着阴兽,镇守阴宅,又受葬者差遣驱驭。   馆侧头处雕着虎齿豹尾妖魔模样,是永生之神西王母的真身图。   赵胤悄悄在棺材下洒了一片香灰, 又在棺材上点了抹鸡血。   见棺内毫无反应,他皱了皱眉。   子鹤却一直忌惮的盯着内角里站着的两个人。   四周煞气涌动,那两人恐怕并不是人。   他和小要命在这里开棺,那边站着两个威胁,实在让他不自在。   转手捏了个诀,耗掉一些被他抓在身侧的阴煞气,他点了团火,朝着靠近他的一角丢去。   火团扑闪着朝着站在灵棚内左角飞去,光亮撕开黑暗的迷雾,眼看着就要照亮站在左角里的那人的脸。   突然,黑暗中似有什么有实体的东西呼啸着飞出,一下扑灭了那团火。   子鹤转身戒备面对着黑暗中的两人,微微眯眼后,他朝着左角那人迈开了一步。   赵胤一时也没看出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站在那里是什么布置,他暂且抛开棺材,左手压着棺盖,绕着棺材向子鹤的背靠近——他不敢离子鹤太远,怕出事。   就在两人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站在黑暗中的人时,灵棚内里面的帐篷上突然伸出一只手,猛然将帐篷往里一撩,拉开了一个门帘。   赵胤和子鹤都没想到这灵棚还有个‘后门儿’,两人被这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和冒出来的门吓了一跳。   他们浑身紧绷的站住脚,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到那扇临时拉开的门上。   门帘被挂在一边,门后阴沉沉的,似乎是连着的另一个灵棚。   站在门后的人大部分身体都隐在黑暗中,他朝着子鹤阴阴一笑,微微发青的面上,笑容诡异而让人胆寒。   这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僵硬且阴寒。   子鹤不认识这张脸,却立即看出,这不是个活人的脸。   铜甲尸?   不,铜甲尸不会笑。   他到吸一口凉气,这大白天的,会有鬼邪之物如此嚣张?   他捉鬼这么久,可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鬼物。   他迟疑了一下,右手成爪,黑煞气在他右拳四周翻滚着,似乎随时会突然汹涌激射伤人。   那站在门后的人见子鹤只是戒备的看着,并没有要向前的意思,它扯了扯嘴角,又慢悠悠的抬起右手,朝着子鹤招了一招。   子鹤微微一吸,那人身周的阴煞气便有部分被他吸到手边,成为他握在右拳四周的‘武器’。   子鹤见自己能操驭那人身周的阴煞气,恐惧感便消退了些许,迈开一步朝着那人跨近。   那人在子鹤向前瞬间,立即往后倒了一步,似乎对子鹤有些忌惮般。   可即便如此,它仍没收回不断朝着子鹤摇摆的右手。   那只手青黑发紫,色泽不是很美好。   子鹤便又迈出了一步,那人招着手,又后退了一步。   弥漫在它四周的阴煞气,又将它包裹的严实了一些,仿佛在逐渐将它吞没一般。   当子鹤欲再往前迈一步时,突然觉得手上一紧。   他猛然回神,他明明记得自己只走了两步,可此刻一眨眼,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到了灵棚边缘。   再迈一步,他就将迈出这个灵棚,迈进拉开门帘后的空间。   眼神下掠,他发现自己被人攥住了左手。   那只攥着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子鹤才要转头,那只手猛一使劲儿,竟将他朝后拽去。   子鹤一个踉跄,便跌入了小要命的怀抱。   硬邦邦的,但是热度很足。   子鹤不待抬头,赵胤已经收拢手臂,将他抱在怀里,拢着他往后退了六步,退回到棺材边。   六步,他刚才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往前迈了6步?   “怎么回事?”子鹤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后怕的开口问道。   他后背靠着小要命的胸膛,被小要命用右臂搂着。   小要命的右手握着他左边肩膀,自己仿佛被小要命挟持一般。   身后的胸腔太硬,太烫,存在感太强。   他有些不自在,扭动了下,想挣脱小要命的怀抱,却发现因为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随便一动,屁股就会摩擦小要命不可描述的部位。   他尴尬的一下顿住动作,面上瞬间开始发烫。   今天真是邪了门儿了,怎么……老是发生这么诡异又……让人产生迤逦幻想的状况。   他咽了口口水,赵胤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姿势的不对劲之处,已经撒开手,后退一步跟他拉开了局里。   子鹤没有回头,他脸上烫的跟要烤肉的铁板似的,只怕回头对上小要命灼灼目光,更尴尬。   “这是个守尸门,那两个是门神,这门是个阴坑,这个风水局又叫‘别有洞天’。”赵胤的声音低低的,似有几分暗哑,语调也有些不稳。   仿佛……在刻意压制某些情绪一般。   子鹤没来得及去细品赵胤声音里隐藏着的情感波动,和那低低的音调所代表的一切。   他注意力立即落在了赵胤的话本身上。   再去看暗角里的两个人影,瞧着他们僵硬的站姿,子鹤瞬间明白过来。   那恐怕不是两个活人,也不是铜甲尸这种高级品种。   那就是两具站尸,完全是用来布局的棋子。   “太阴险了……”这么恶毒的风水局。   子鹤咬了咬牙,前面那看起来是开了个门,似乎有路,可要走进去,也就一脚跨到死局里了。   现代有很多工地或者山上,挖出来那种一半尸骨长在完整的石头里的;   或者在某些老建筑里,发现有一个人半边身体砌在墙里,另半边却在外面,尸骨姿势仿佛是他自己往墙里走的一般……   这些看起来诡异的,难查生成原因的,往往就是‘别有洞天’阴狠风水局遭的孽。   子鹤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迈出去,是迈进某座山体里,直接困死,还是一步走到大楼的墙壁里闷死……   虽然他已经修成黑袍厉鬼,但万一迈出去的地方太过偏远,超出了他身上因果锁限制的范围,他的厉鬼阴魂又不够强大,只怕就会被因果锁的力量生生扯裂……   想到这种可能性,愤怒和恐惧让子鹤手臂微微颤抖,他双目眯起,瞳孔渐渐变得阴寒,隐约泛着丝丝绿芒。   子鹤直迈两大步走到站尸跟前,走到足够近一瞧,果然是具瞪目尸,他一把将尸体头上拍着的符纸扯下,尸体瞬间委顿在地。   他如法炮制,将另一角上的震尸符扯落——   这个风水局一破,他手指微张,将消失的风水局释放出来的阴煞气,全抓在了手中。   再转头去看,灵棚最里面的黑布墙上,方才被拉起来的门帘已消失不见——完整的灵棚黑布,是一体的!   “别再乱跑了,在我边上呆着。”赵胤声音虽然低,语气却很强势。   这么大点儿地方的灵棚,一时分神,都差点儿没看住子鹤,这家伙一脚迈进鬼门关里。   想到这里,赵胤脸色沉了沉,心头还有些抽着痛——   若不是一时后怕,怒极怕极,他方才也不会突然失了分寸,将子鹤用力搂在怀里。   攥了攥拳,赵胤心跳还有些不规律,莫名的羞愧和烦闷情绪让他眉心紧紧皱着。   他微微敛目侧头,在子鹤转身跟过来时,他错开了对方的眼神。   有些情感突然像是冲破了几百年的迷障,浮出水面,赵胤眸底幽深,却丝毫不平静。   他只觉得子鹤走到他跟前时,看着他的目光像有热度,让他面上发烫,身上发烫。   可……伴随着这热度而来的,却是一种莫名的……   好像有羞耻,有恐惧,有迷乱,有慌张……甚至有些无名愤怒……   他攥了攥拳,压下躁动着的、感受并不那么美好、甚至有些疼痛、却又压不住的沸腾情感。   才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左手压着的棺木,突然从内部,被狠狠撞了一下。   ‘咚!’的一声,赵胤只觉贴着棺木的掌心微微发麻。   他和子鹤皆是一惊,所有其他思绪全部消融,两人双目灼灼,皆盯死了这口棺材。 第71章 容浩   赵胤单手压稳了棺盖, 几秒钟后,棺木中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方才的一撞, 只是他的幻觉。   指尖微微发麻, 赵胤蜷了蜷手指,碰触棺盖的掌心, 只觉有寒意丝丝缕缕往皮肤里钻。   “你按着棺盖, 但不要推开。”他对子鹤嘱咐一声,利落转身走到灵棚门口, 在门边摆了三堆糯米。   鸡血和糯米,成三团后, 插三支香, 再在边上摆两根蜡烛。   接着, 他站起身到灵棚门口,扯了一张符纸,手指从殄官锤上扯出一丝灵气, 注入到符纸之中,以便让符纸生效。   符纸在灵棚门边贴好后, 他又走到灵棚中央,弯腰在地上放了个八卦牌。   做好这一切,他回头见子鹤果然乖乖站在棺木边, 单手按着棺盖,只是看着自己动作,并没有乱来。   他这才微微一笑,似乎很欣慰的样子。   走到子鹤跟前, 他伸手摸了摸子鹤的头,轻声道:“乖。”   指尖是对方有些柔软的发,赵胤忍不住想起上一世里,子鹤的模样,和头发。   脑海中浮现子鹤以本来模样现在他面前,若他伸手去摸子鹤的头发……   可惜,待子鹤长成少年后,他未曾有机会伸手触摸,直到……   再次回想起上一世的事,赵胤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绪,方让揪紧的情绪,和缓平静。   ……   子鹤眨了下眼,只觉面前少年装老成的样子……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头上对方压下来的重量,让他有片刻的恍惚。   那奇妙的感觉,就好像……   被宠爱?   好像,最初的时候,还是他在保护小要命。   这中二的傻小子,就知道拎着锤子莽撞。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胤突然就真的变得霸气起来了?   不仅仅是直愣愣的要往前冲,而是真的有了一身本事,什么都看的懂,什么都想的透,什么都处理的来。   于是,他好像也渐渐的开始习惯走在赵胤身边,成了被赵胤保护,愿意听从赵胤安排的一只鬼。   好像……自己也真的变得有些乖了?   是不是这具女人的肉身,会让他的灵魂变得柔顺?   想到这里,子鹤心里有些别扭。   还是快些换个肉身吧,他可真害怕,自己哪一天突然变得扭扭捏捏,走路都要扭屁股了……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赵胤的话,打断了他的绮思——   “你退后一步。”赵胤已经走到棺木前,开口道。   子鹤照做。   四周隐约有寒气在灵棚周围游窜,脚下的也有汩汩黑气时不时窜出,又快速钻入地下。   赵胤最后打量了下四周,确认自己没有再漏看什么,这才双手按在棺盖上,猛力一推。   棺材上并没有钉钉,随着少年大力一推,‘咯啦啦’低沉暗哑的声音,磨着二人的耳朵响起,棺盖应声前移——就这样被推开了。   一股寒气猛然从棺内冒出,赵胤一臂拽着子鹤,大步后退了两步才停。   灵棚内的光线仿佛又暗了几分,棺盖被推开后,里面却全无动静。   既没有人突然坐起身,也没有机关猛射。   可偏偏是这样死一般的沉寂,更让人心惊肉跳。   恐惧在两人心底酝酿,即便身有技艺,仍感到几分胆寒。   赵胤攥拳又松,松了再攥,几个深呼吸后,渐渐恢复了些许平静。   恐惧感被压下几许,他左手攥紧了殄官锤,慢慢的,朝着开了口的棺木,挪了一步。   而自从棺盖被推开的那一刻起,子鹤便没有动过。   他被赵胤拉着后退一步,动作机械。   在那一瞬间,两人皆没有注意到,棺木中冒出的寒气,瞬间贴着棺身钻入地里。   接着,寒气猛然蔓涨,直接顺着子鹤的脚心,钻进了他的肉身。   黑袍厉鬼的魂魄强势无比,但凡四周出现无主的阴煞之气,都会将之笼在自己魂魄周围。   若遇到蕴含邪气的阴煞气,更是会自动吸收。   于是,当寒气钻入丁谢肉身的瞬间,子鹤的魂魄便动了起来——直接将那些寒气吸食进魂魄之中,成为了养分。   可在这寒气之中,却不仅仅有阴煞邪气,更有着曾属于别人的一缕残魂——   它曾隐藏在灵棚底下,现如今又缠绕在寒气之中。   它不属于任何风水阵局,所以赵胤并没有发现它。   它也并没有攻击性,所以子鹤梭巡四周,也并未看到什么能称之为隐患的邪气。   可这缕残魂潜伏在这灵棚下,却显然并非偶然。   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子鹤双眼呆滞,昏暗的环境让他的表情不那么显眼。   在这一刻,他吸收了那缕残魂,脑中眼前皆浮现出,属于那段残魂的记忆——   【张天师收徒,不论富贵人家,还是街边乞儿,但凡看对眼儿,都可能带回山上。   容家大房3个儿子,能有一个被天师选中,对于这个时代的家族来说,是很荣光的事。   容二在家排行不上不下,父亲从不曾将他当大哥那般教养,所以平日并不严厉。   可容二并不开心,因为他也没有得到如大哥那般多的、父亲的关注。   因为行二,他也不若弟弟那般,得到母亲最多的宠爱。   他不是家里最能干的,也不是家里最柔弱的——他既羡慕大哥的强大,又嫉妒三弟的娇软受宠。   到6岁了,他还没有大名。   直到被天师选中,他突然接收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全家终于都围着他转了一回。   这一回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修行之路,让他与曾经俗世的家族,一别就是永远。   张天师已经许多年没有收徒了,所以容二上山时,身边并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师兄。   师父全部的精力,几乎都用在了自己修行,和他身上。   直到有一天,师父下山游历,带回来一位小师弟,   从那一天开始,他失去了师父的关注。   小师弟事事比他强,样样压过他。   有时,他站在角落里,会忍不住想,如果,小师弟能突然消失该多好。   可是,小师弟一直没能消失。   两年后,他和小师弟一起掏鸟窝,被罚关禁闭。   在山崖边,他们并肩站着看日落日出。   他每时每刻都在脑中演练,伸手将小师弟推下山崖。   两天后,他们离开顶崖,小师弟就跟在他身后。   他没有动手,也没能好好观赏下崖顶的日落日出,彩云漫天。   几年后,他应心魔,修饿鬼道。   逃下山时,小师弟追下山来,执剑喝问他的道心何在。   他答说:“我就是要做这世上独一无二。既然正道上有师父有师兄们有你,那又有什么意思。我不如入了饿鬼道,只我一个,做鬼王也很威风。”   他看见小师弟满面困惑,然后笑着说:“回去吧,张尘阳,你不愿意杀我,我也不愿意杀你。不如就此别过吧。”   狼狈转身,他听见身后小师弟的声音:   “再见时,倒戈相对,我不会再留你了。”   看你能不能杀了我再说吧!   ……   火焰冲天,燃烧整个村庄的大火,熏的他浑身发烫。   他丝毫没有退避,反而是微微眯着眼睛享受这种炙烤的热度。   手上牵着个小童,那小童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他却仍笑着说:   “睁开眼睛,看看这里,都烧尽了,你以后也不用惦记再回来。凡世种种,没意思的狠,你以后跟着我,我教你长生术,将你带在身边,我就带着你一个,没有其他人。”   他低头,看见小童倔强的咬着唇,一张虽童稚,却漂亮的过分的脸,被火烤的红彤彤的。   小童眼中明明有恐惧,有悲痛,有泪意,却什么都哽在喉咙里,压在心底。   真是个倔强的小孩儿。   回到饿鬼道派中,他将自己之前收的6个徒弟尽皆烧死,度他们去了真正的饿鬼道,让他们再世即便进入轮回,也做不了人。   做人最没意思。   他按着小童坐在自己身边,眼睁睁看着其他几个师兄全被烧死。   他说:“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徒弟。”   没有师兄,也没有师弟,独一无二的徒弟。   小童仍旧只是咬着牙,闭紧了嘴巴,并不开口说话。   甚至,连恐惧的情绪,也压在了心里,不想让别人看到。   小童是独一无二的天才,容二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徒弟。   整个饿鬼道门派里,只有一个师父,一个徒弟。   谁也不必嫉妒谁,谁也不必因为被冷落、被忽视而觉得愤恨不平,亦或者煎熬难过。   他不断告诉小童,活着这世上,不做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就没有活着的意义。   要么将其他人都杀掉,要么……不如自我了解吧。   这是他的心魔,他日复一日的将自己的心魔,说给小童听。   他教小童如何杀人,如何吸食生魂,如何使用阴煞之气,如何布阴险之局,如何修尸成兵、为己所用……   每一样,小童都学的很快,只是不开口说话。   有时,容二坐在山头,想看一看日落,可太阳才西斜,他便闭上了眼。   有时,容二坐在山头,想看一看日出,可天边才有了熹微的亮度,他便转身下山,赶在日出前便回了自己的房舍。   他既想看看日出日落,又不愿意去看了。   ……   半年后的一天,张尘阳登山而至。   那是一别之后,他们第一次再相见。   如小师弟所言,再相见,不是师兄弟,而是兵戎相见的敌人了。   小师弟抢走了他的徒弟。   他夺了小师弟一朵肩头火。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值得的吗?   ……   坐在对决后如废墟般的山上,他望着山下远处的葱郁,坐在一把尚能坐卧的长椅上,安静的抿着唇。   原本,他想给小童起名叫容浩。   听起来是个好名字,可惜,现在整座山上,只剩他一个人了。   既然,小童不愿叫这名字,那从此以后,他不如就叫容浩吧。   容浩,真的是个挺好的名字吧。   容纳浩然正气,一身一生顶天立地。   那天山上被火烧的残破不堪,容浩坐在长椅上静静看着。   时不时扯唇而笑,没有喜悦,只有几分嘲讽。   几年后,他知道,那小童有了名字,叫张子鹤。   在紫玄山上,行九,成了紫玄观里不上不下的一个小徒弟。   ……】   记忆到这里结束,子鹤面前仍是一片混沌般的黑。   阴煞之气环绕周身,难得的,他居然因为这寒冷的温度而有几分瑟缩。   他深吸一口气,寒气涌入喉腔,疼痛。   容浩记忆里的沉郁氛围,让他感到压抑着胸口,仿佛喘不上气一般。   心里闷闷的。   他伸出手,仿佛碰触到了什么,可面前的黑雾只不过微微动荡,并未能被拨开。   他似乎被困在混沌中,无法动弹双足。   一种可能永远他不出去的绝望,箍住了他的心。   他用力的呼吸,脑中想起小要命还在灵棚里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他不能留在这里,他要出去帮赵胤!   这样想着,他奋力想要抬起脚。   面前的混沌突然有了波动,隐约中,似有一个人影晃动,慢慢靠近。   那人在他面前几步外便停了步,高大的身形包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却的的确确是个人。   那人站在那里许久,久到子鹤耐心耗尽,几乎要开口大声询问对方是谁。   那人才终于开了口,却是容浩的声音:   “你是在寻找自己的旱魃肉身吧?张子鹤?”   他的声音总是慢条斯理的,仿佛永远透着沉郁的情绪。   子鹤皱眉盯着面前的黑雾,闭着口,并不说话。   一如还是小童时,面对还是师父的容浩,他也总是一言不发。   容浩仿佛从来没期望过子鹤回应什么,他兀自继续冷声道:   “你的旱魃尸身不在我这儿。”   “想知道它在哪儿……呵,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身边叫赵胤的少年?”   什么意思?   子鹤皱起眉,他用力去拨面前的黑雾,想要看看容浩此刻的表情。   容浩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问问赵胤?   难道赵胤知道?   不可能!   如果小要命知道,怎么会一直瞒着不说?   容浩说的是师父知道吗?   可是连师父的舍利不是也都被容浩藏在谭山市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终于,他心里含着怒,猛然喝问出声。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向前挥舞着企图拨开黑雾的手,猛然被人抓住。   他通身猛然一阵,额头一痛,只觉双目疼痛难忍,迫使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子鹤!”耳边突然听到有人喊他,是赵胤的声音。   这声音愈来愈近,直到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逐渐变得温热——   他恢复了知觉,能感觉到抓着自己那只手上,传达的人类体温。   再睁开眼,他看到赵胤双目赤红,焦急到苍白的脸。   “赵胤……”他呢喃看开,似有些不明所以。   “你被拉入鬼魇了。”赵胤声音仍有些沙哑,语调不稳,显示着他心虚的纷乱。   他上下打量子鹤,想要确认子鹤没事。   子鹤也随着赵胤的目光向下打量自己,却见双手上皆是尸斑——   容浩的魂气穿透丁谢这具肉身,被他吸食。   另一个修行饿鬼道的厉鬼的魂气,阴煞逼人,丁谢这具肉身,根本消受不起。   回想容浩要布这个局所要做的……这人忍着痛苦,生扯出自己一丝残魂,布了这个神鬼难防的局。   不过是为了将他拉入鬼魇,给他看这段原属于容浩的记忆。   这个人,已经与痛苦相处到麻木了吗?   居然连扯出自己的魂气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子鹤用力闭了下眼睛,只觉得心里发凉。   那种沉浸在容浩记忆里时,挥之不去的沉郁和痛苦,还萦绕在他的情绪里。   还要……容浩最后说的,关于自己旱魃肉身的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垂眸,目光慢慢从自己摊开的手掌上移,最终落在赵胤握着他手腕的那只大手上。   ……   赵胤微微低头打量着子鹤的脸,他手攥着子鹤的手臂,纤细而冰冷的手臂。   他方才在子鹤额心点了灵气,烧了子鹤的厉鬼魂,才将子鹤唤醒——   想起方才子鹤入魇时脸上痛苦的表情,他仍觉得不安。   当时子鹤的表情,浸满了痛苦——   仿佛要哭出来,却又紧抿着唇,要装作若无其事。   倔强、绝望又悲伤。   在那一瞬,赵胤感到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奈。   这种无奈让他品味到绝望。   苦涩。   极端的情绪让他也变得混乱和极端。   他癫狂的想:   如果献尽他所有血液,可以让子鹤醒来;   如果用自己所有真火,可以让子鹤醒来;   如果……   他忆起上一世最后那段时光,他每一天每一分的渴望——在干涸的沙漠渴望泉水般。   那渴望,折磨的他每一天都踏在死亡边缘。   生不如死。   他想用力拥抱子鹤,甚至……他几乎朝着子鹤俯下头去,想要通过某些过激的接触,来证明子鹤的存在。   这个人,还在他身边,还活着,会睁开眼,会跟他说话。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问道路上的心魔,他几乎抛却理智,陷入纯粹的情绪之海。   咬了舌尖,他才逐渐平静下来,扯了殄官锤上最克鬼邪的炽白灵气,烧醒了子鹤。   回想方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和挣扎,仍觉后怕。   如果自己没能恢复理性,未能唤醒子鹤……   强压下心头阵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平静的语气,低声关切的问子鹤:   “在鬼魇中,你看到了什么?”   他声音轻缓,小心翼翼,仿佛怕问到什么……会让子鹤难过害怕的内容般。 第72章 引天风和走阴煞   子鹤抬起头, 对上赵胤的目光。   这双幽深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嘴巴会撒谎, 可眼睛不会。   一个人的情感, 就算深藏在心,但常常相处的两个人之间, 是很难将一切都藏好的。   敏感的人, 总会在细节里,看到蛛丝马迹。   子鹤突然朝着赵胤扬起一个笑容, 一扫方才的迷茫和沉郁。   在赵胤关切的目光里,他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   回想容浩的那些记忆, 那些与张尘阳朝夕相处的岁月, 和对张尘阳的介意与嫉妒……偏偏, 在崖顶,容浩又没能真的将张尘阳推下山。   以及……再不敢看日升日落……   子鹤突然灵机一动,心里暗想:   容浩这个王八蛋, 是不是暗恋师父张尘阳?   然后,因为赵胤跟张尘阳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于是被容浩寄情?   这样想的话,一切都合理了啊!   子鹤暗暗点头:容浩是不是想挑拨离间他和小要命,所以说什么让他问小要命关于自己旱魃肉身的事儿。   还说的阴阳怪气的!   准没错!   不能让容浩顺心得意, 他张子鹤聪明着呢,绝不上当!   小要命可不一定就是张尘阳,再说了,即便是师父转世, 不是还喝了孟婆汤嘛。   最了不得了,小要命就算真是张尘阳,又恰巧恢复了前世记忆,那他不说,也肯定有他的道理。   子鹤绝绝对对的相信小要命。   而且……   虽然他是很想回到自己旱魃肉身里面耀武扬威啦,但……   他眨巴眼睛,瞧着因为他不回答而心急如焚的赵胤的脸,这么好看的小要命啊……   实在不行,就再找一个纯阳肉身,从头炼成旱魃尸呗。   反正别人收集阴煞气很难,他却很容易,现在右手还抓着一大堆呢,吃也吃不尽,用也用不完。   要不,就给小要命找个差不多点儿的肉身,把小要命的魂魄转渡到新肉身里,然后,嘿嘿嘿,他将小要命的肉身修成旱魃肉身,他用!   这么一想,什么都结了。   哪怕小要命把他的旱魃肉身藏起来了,又有什么关系。   不对啊……小要命为什么要藏他的肉身?有什么理由呢?   难道……是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深藏着保存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上一世里,张尘阳是不是也喜欢张子鹤?   嘿嘿嘿……   等等,他为什么用了‘也’?   子鹤的思绪越飘越远,越想越不着边际。   但他的表情却越来越不沉郁,甚至是越来越美滋滋。   赵胤原本担心的目光,逐渐变得迷惑。   他拽了子鹤的手腕一把,另一手在子鹤面颊上拍了拍,这傻子不会又入鬼魇了吧?   不对啊……不可能有双层鬼魇啊……   被赵胤在脸上一拍,子鹤总算回过神来。   他将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拉回来,笑吟吟道:“容浩将他的一段记忆放在了鬼魇里,你敢信?这个变态为了让我入魇,居然将自己一丝魂气生生扯了出来。是个狠人。”   他由衷感慨。   赵胤愣了下,“容浩的一段记忆?”   子鹤点了点头,“说来话长,咱们回头离开了这里再说。”   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危机四伏,尤其……那棺材里到底有什么,他们还没看呢!   赵胤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好奇和担心,点了点头。   他最后深深看了眼子鹤的脸,确认这小子没什么事儿,方才的沉郁和悲伤都已经从其眼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清浅笑意。   他这才放下心,转身面对被他推开棺盖的棺材,并朝其迈了一步。   自从开棺以来,整个灵棚都很安静,半晌没有动静。   子鹤一步跟在赵胤身边,集中了精力与赵胤并肩。   待两人走到棺木前,赵胤点了一根火柴,火焰燃起的瞬间,他将之丢进棺木中。   一瞬间的光明,让两人看清楚了棺木中的状况。   棺材无底,地面也被挖空,这里居然有一个隧道。   赵胤眉头一皱,瞬间拿起手机给周山发短信派人过来。   子鹤在赵胤发短信时,探头往棺材内里看。   他举着手机照亮棺木底,眉头突然皱起,一边打量,他一边对赵胤道:   “这里仿佛有一个……1、2、3……”   棺木向下向左是隧道,而在棺木正下的长方形空间,泥土地上有数个小土包——这小土山般的小山包儿绝不是挖隧道时偶然形成。   子鹤一个一个的数,最终数出了9个小山包儿。   每三个山包绕成一个半环,9个山包呈波浪排布,组成了一个——   “是九环阴煞地!”   他喝罢,忙抬头去看。   灵棚内昏暗,但头顶四角上隐约贴着四张符箓。   这风水局阴险的狠,万一走阴煞,小要命的纯阳肉身被近了身,只怕煞了魂魄,再怎么修养也难逃伤神减寿的结果。   子鹤一步走到赵胤跟前,拉住赵胤的手便往外拽。   赵胤才发完短信要到棺木前再细看一番,突然被子鹤拉住手,冰冰凉凉,柔柔软软的。   低头一垂眸就能看到子鹤着急的表情,他却没有动,手上一用劲儿,不仅没被子鹤拽处去,反而将子鹤拽了回来。   “?”子鹤回头,双目圆瞪,一副着急的不行的样子。   赵胤盯着他的脸,无数焦躁烦乱的心绪,突然在这片刻被安抚的服服帖帖。   “老子各种小心谨慎保护你这么长时间,可不能阴沟里翻船,在这里让你被阴气侵体!你磨蹭什么?快走!我们先退出去!”   子鹤瞧着小要命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急的跳脚,双手齐上,跟小孩子要拉着家长带自己出去玩儿一样,准备将小要命生拽出去。   赵胤终于开口道:“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头顶的四个符箓,我布了‘引天风’风水连局。”   说罢,他将右手从子鹤手中扯出,从殄官锤里借了灵气用,转手捏过一个手诀。   旋即,他手指朝着方才被他摆在地上的三团鸡血糯米,一弹。   一股金芒在三团血糯米间炸开,无数股浅金色气流如风般循环窜起,东撞西闯,将弥漫在四周蠢蠢欲动的阴煞鬼气点燃——   灵棚内如放烟花一般,浅金色气流窜处,皆不时有小团火焰炸开。   只是在阴煞鬼气被燃烧时,灵棚内并没有变温暖,反而更加寒冷了下来。   “厉害啊!我家小要命料事如神!”子鹤抬头看着四周阴煞鬼气被炸,一边心疼,一边忍不住感慨。   赵胤这个引天风风水局,必然是跟福秀村祠堂外,他布的风水局是一体连局。   这个布置将祠堂和灵棚都笼罩在了同一个正魂阵中,且有局中局效果。   他眨着眼睛,看着赵胤的目光中满满欣赏。   但心里又冒出疑惑:少年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来着?   之前不是捏手诀都学不会吗?   难道每天晚上不睡觉都在练习捏手诀吗?   还是小十一或者克烈,谁给赵胤开小灶了吗?   正疑惑着,不待深思,灵棚外突然有声响。   两人同时回头,猛然朝着门口盯去——   赵胤瞬间举起手中殄官锤,一步向前,蓄势待发。   子鹤双目如电,右手握紧阴煞气举在胸前,伺机而动。   突然闯进来的男人一进灵棚就对上这两个人,其中一人身周似有黑色迷雾,双眼隐约有绿芒流转,令人胆寒。   另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手举着个头大的巨锤,目光如剑。   他喉咙哽了一下,吓的哆嗦着便连退了两步。   可下一刻,他眼角余光扫到倒在灵棚门口的高大男人,心里一揪。   什么恐惧害怕都瞬间忘记,他大喝一声“一墨!”,便朝着倒在地上的丁一墨扑了过去。   “?”子鹤愣了下,这什么情况?   “……”赵胤也皱起眉。   那人抓住了丁一墨的手臂,见喊不醒丁一墨,立即觉得是子鹤和赵胤两个‘凶手’将丁一墨打倒在地。   他忌惮的抬头盯着两人,虽然害怕却强忍着,一边费劲儿拽着丁一墨往外拖,一边外强中干的大喝:   “我报过警了,警察已经从祠堂那边赶过来了,你们……你们跑不掉的……”   子鹤见这人身周并没有被鬼上身的煞气弥漫,知道这是个正常人,便打量了下这人五官。   这人身高也不低,大概有一米八零左右的样子,双目如星,尤其皮肤白皙的胜过女人,看起来也十分清秀俊朗。   看着他奋不顾身也要救走丁一墨的模样,想来跟丁一墨关系很好吧。   赵胤子鹤两人无奈的看着白皙男人面目焦灼,恐惧又手忙脚乱拽人的样子,正准备不管他,先将灵棚内的九环阴煞局破了,就见灵棚外周山带着几个人匆忙赶了过来。   白皙男人瞧见周山等警察,如见靠山,恐惧情绪消减大半。   他也不拖拽丁一墨了,直接将丁一墨拽到灵棚门口,一边掏出手机拨打120,一边戒备的盯着子鹤二人。   结果,他期待中的警察将‘凶手’按倒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周山反而一副关切的样子,冲到‘凶手’赵胤跟前,紧张问道:“你没事吧?”   还伸手拍了拍赵胤的肩膀,打量了下赵胤的前后左右。   “哎!你关心就关心,别动手动脚的!”子鹤伸手拨开周山的手,不悦道。   周山扭头横了子鹤一眼,这才开口问道:“隧道在哪里?”   “就在这下面。”赵胤指了指棺材下面。   “你们2个,下去看看。你随我到四周找一下出口。”周山看了下隧道的走向,一边安排人手,一边通讯调度更多的警察过来帮忙。   赵胤捏了四张灵符,给了他们一人一个。   周山这才带着人兵分两路,各自忙碌。   待周山几人走了以后,赵胤和子鹤这才各自朝着灵棚四角——得把四张符箓扯下来。   子鹤才转身背对赵胤走了两步,突然听到头顶有动静。   他们谁都没想到,灵棚顶还能藏人。   一个用布撑起来的灵棚,哪怕有钢筋铁架,也容易让人忽略它的支撑力。   以至于当那人用刀割开棚顶,一手抱着个黑色木盒,一手举着匕首,朝着赵胤扑过去的时候,子鹤二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子鹤几乎连想都没有多想,转身便朝着赵胤扑了过去——   “小心!”   赵胤乍然回身时,未看到那朝着他扑杀过来的人,却被子鹤扑了个满怀。   一把接住‘投怀送抱’的子鹤后,他才看到子鹤身后的男人。   那人本来准备一刀穿了赵胤后心,结果赵胤被子鹤扑的后退一步,他这一刀便没能戳在赵胤背上。   但他这一下也没有落空。   赵胤双目一瞪,他看到了那人手中匕首上沾染的血迹,滴滴答答往地上落。   他心底一寒,双手抱着子鹤便往对方背上摸去。   触手湿濡!   大惊。   赵胤抬头见那人一步上前,还要再朝着子鹤背上补刀。   拽着子鹤后退已是来不及,他猛地收拢双臂,将子鹤紧紧抱在怀里。   单脚一转,浑身使力,一个转身,便将子鹤护在怀里,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那执刀的人。   跪坐在门口丁一墨身边的白皙男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子鹤二人争先恐后的,以身为盾,去保护对方的生命。   他有些愕然的看着,一瞬间发生的变化,让他完全傻了眼。   又叹,又惊。   ……   子鹤被赵胤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傻住了。   方才那一瞬,他背上中了一刀,感到力量和生命力的流失——这一刀只怕是戳在后心了。   目光一闪,他瞬间想到了灵棚门口被毁魂做成活死人的丁一墨。   原本想着瞬间离魂上了丁一墨的身,反正丁一墨已经是个死人。   他准备在最后时刻,抓紧先跟赵胤说一声,免得自己换了肉身,一时万一适应不良,不能立即苏醒过来,赵胤又要着急。   可抱着赵胤,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被赵胤抱着一个转身……   要说的话他完全忘了,这片刻危机时刻稍一耽误,说话的机会就逝去了。   他只觉得心跳砰砰的,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小要命的怀抱。   有力,又温暖。   赵胤简直像是……要把他用力揉进胸怀那般,双臂使着劲儿的收紧,手掌按着他的背,将他往自己怀里塞。   赵胤这是命也不想要了……只用力将他拥在怀里。   他想将赵胤推开都做不到——这家伙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替他去死了。   悠悠岁月,漫漫的过往与今朝……   第一次,子鹤心口一阵热一阵寒,伸出双手,他也拥住了小要命的腰。   来不及向对方告知自己魂魄的去向,他在双手拥住小要命的瞬间,黑袍厉鬼之魂魄猛地窜出——   他要在小要命被击中前,冲进丁一墨的身体里,然后用丁一墨来替这一下子。   分秒必争,他魂魄飞窜,身形如电。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容浩: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你喜欢的东西和人,别人也都喜欢?(冷哼)   子鹤:当然。(理所当然)   容浩:那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想跟你抢小要命?   子鹤:哎呦,有道理啊……(突然升起危机感)   容浩:…… 第三卷 大明星·放飞自我一波走起 第73章 遗嘱   灵棚随着棚顶破裂, 开始朝着四周塌散。   只剩下冰冷的钢筋支架,如冰冷的尸骨般立在地上。   赵胤脑海里未曾来得及去想, 关于子鹤‘是否随时可以鬼魂离体’, ‘丁谢的肉身就算死了也没关系’之类的内容。   时间太短了,大脑第一反应, 只是护住子鹤, 不能让他出事。   就如子鹤在看见棚顶跃下来的人时,第一反应也是扑身过来, 保护他一样。   他心里未曾去考虑背后的人,会将手中的凶器插入他哪个部位。   可当怀里的人突然软下去的时候, 他心里咯噔一下, 凉了半截。   在这片刻工夫, 赵胤身后的男人,已经举着匕首,朝着他后背刺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橙褐色的影子猛然闪过,‘嗷呜’一声, 朝着那人握着匕首的手臂便咬了下去。   这道橙褐色的身影跃起如电,动作利落敏捷又精准。   举匕挥下的男人只觉手臂上一阵剧痛,下意识猛甩右手, 虽勉强将咬住他的东西甩落,手臂上却被撕下一片血肉,加数道深深的血痕。   克烈四爪稳稳着地,迅捷转身又欲跃起扑咬。   赵胤却已经反映过来, 他将‘丁谢’的肉身轻轻放在地上,捡起落在一旁的殄官锤,快速转身,盯准了那男人的肩膀,狠狠砸落。   克烈也不含糊,后腿用力,蹬地而起,直奔男人后颈——猫咬死恶人,不需要受什么制裁吧!   ……   李倦深腿虽然比克烈长,跑的却没有克烈快。   十一虽然不能跟子鹤他们到福秀村,却让徒弟开车接了克烈过来。   几乎是车一停,克烈就从车窗蹿了出去。   李倦深在祠堂里办完事儿,正好看见克烈,他一路追过来,还是比克烈晚了许多步。   接近时,赵胤、克烈和一个男人正斗的酣,他一眼先看到了倒地人事不醒的‘子鹤’。   他面色一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朝着‘子鹤’便跑了过去。   丁谢的肉身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任凭外界天翻地覆,也毫无反应。   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四周越来越吵闹。   丁一墨倒在灵棚边,散落的灵棚黑布半遮在他身上,几乎将他藏起来。   李倦深跑过去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倒在灵棚边黑布下的丁一墨。   刚才抱着丁一墨的白皙男人,见救护车过来了,过去引着救护人员过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没守在丁一墨跟前。   李倦深跑过去的时候,一个没看到,飞跑着的脚边踹在了丁一墨的头上。   “哎我……这怎么还有个人?”李倦深这才发现丁一墨倒在一边。   他想要弯腰检查一下丁一墨的状况,白皙男人已经带着救护人员和担架跑了过来。   白皙男人瞧见李倦深那一脚踢在丁一墨头上,又惊又怒。   冲过去一把推开李倦深,怒瞪之后,他也顾不上骂李倦深,弯腰就去检查丁一墨的状况。   救护人员赶过来代替了白皙男人,检查过丁一墨,确认丁一墨虽然虚弱,可能有脑震荡或者内伤之类,但还有气有反应有意识,立即拉了担架,将丁一墨往救护车上去……   李倦深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朝着‘子鹤’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看着赵胤将陌生男人锤倒在地。   他急着欲扶起‘子鹤’,口上问着:“他这是怎么了?”   手才要探到‘子鹤’鼻息,他就被赵胤一把推开。   看着赵胤反抢过‘子鹤’,蹲身抱扶起‘子鹤’,李倦深微张着唇,眨了下眼睛。   猛然一个年头窜起,他目光追随着赵胤颤抖着去探‘子鹤’鼻息的手……   他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却觉无言。   赵胤……不会是喜欢张子鹤吧???   克烈站在一边,前爪指甲伸出,压在行凶男人脖子大动脉上——   这人双臂都被赵胤锤碎了,方才被他抱在怀里的黑色木匣子掉在一边,匕首也早跌落。   它浅金色的眼睛也望着赵胤。   望着赵胤沉凝气怒的脸,它也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师父这个表情,这个状态,不会是……   不会是子鹤出事了吧?   难道子鹤还没修好厉鬼魂魄,肉身就被灭了?   不……不能吧……   因为担忧,它利爪力度未能很好控制,瞬间便在行凶男人脖子上戳了几个小血洞。   ……   ……   丁一墨的馗煞身被炼成活死人,子鹤直接将留在这具肉身里的残魂吸食掉,一股脑涌了进去。   阴寒的体感让他有些舒服,可还来不及感受这舒服,他就发现,这具肉身被寒气侵了大脑,一时有些操控迟钝。   想附身丁一墨,去替小要命的想法瞬间破产。   就在他想离开丁一墨肉身,尝试使用黑袍厉鬼状态时,就见克烈冲了出来。   见赵胤一时危机已解,他不着急了,干脆全副精力用在与丁一墨的肉身融合。   才觉得脑袋没那么晕了,能操控着肉身抬起手臂,猛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跑过来,下一刻,他就被狠狠踹了下脑袋。   这一下劲儿足足的,他只觉得脑袋‘嗡’一下,疼的他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眼前一片黑,他努力眨了好几次,眼前仍是天旋地转,东西都是好几道影子重重叠叠。   耳边隐约听到李倦深的声音,他才恍然,刚才那一脚是谁踢的。   在担架上飘飘悠悠时,他一边强压恶心晕眩和头疼,暗骂道:   尼m的李倦深!你等着,老子回来把你脑袋踹爆!   日……真tm疼!   啊……   救护车载上眩晕中,很可能脑震荡了的子鹤,一路呼啸着,距离赵胤和福秀村,越来越远……   ……   ……   丁谢还是死了。   无魂之体,呼吸也不能,救是救不回来的。   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抢救的价值了。   赵胤在福秀村找了很久,没有碰到挂着轻松温暖笑容的人喊他‘小要命’。   李倦深虽然开了阴阳眼,但也没在福秀村看到什么厉鬼。   这一天,天黑后,赵胤不得不开着子鹤的车,载着李倦深,两个人清清冷冷的回了谭山市临海蓝湾小区。   以前与子鹤一块儿,从未觉得。   今日子鹤不在,大家才突然发现,空气是如此的安静。   ……   隔日上午,子鹤没有回来。   隔日下午,子鹤没有回来。   第三天上午,子鹤没有回来……   赵胤每天都数着时间,一天比一天不开心。   那家伙怎么还不过来找他?   换上一副不管是谁的肉身,然后回来啊……   张子鹤在等什么?在干什么?   难道连电话也不会打?   第三天中午,赵胤放学回家吃饭时,脸色同样的很不好看。   这天周六,赵父休息,周山也难得休息,赵母今天也不去公司,有事就在家里处理了。   除了赵胤高三,周六也要上课外,家里人都在家。   甚至还有一只暂时被寄养在赵家的大猫,克烈。   赵胤一进门,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和一只猫的目光都朝着赵胤望过来,赵母也从厨房探头出来,偷看儿子。   果然,仍然寒着脸。   大家都聪明的选择了沉默,没有多说什么,怕触了赵胤的神经,惹赵胤更不开心。   赵父心里直犯嘀咕:   儿子跟丁谢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每天都没个笑模样儿……   屋子里明明这么多会喘气儿的,却安静的像栋空房子。   赵胤头也没抬,冷着脸换了拖鞋,有些走神儿的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才朝着餐桌上的水杯走过去。   周山瞧着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这孩子要这样走神儿到什么时候?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可要好好过。   周山本来想站起身去拍拍赵胤的肩膀,好好跟赵胤来一次男人对男人的谈话,猛灌一杯温暖的鸡汤给弟弟。   结果正巧赵胤喝罢水转身,一张冷凝不开心的脸,便对上了周山。   周山才要起身,屁股都还没抬起来,瞧见弟弟的表情,莫名感受到强大气场,压的他又稳稳坐定,他甚至匆忙转开了视线,佯装在看电视。   怎么回事?   他在怕什么?   全家人都在这样的低气压里过了两天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既怕面对赵胤的冷脸,又怕惹赵胤伤心。   就这样欲说还休的过了两天,大家都有点儿快绷不住了。   赵母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想,不管怎么说,饭后她也得鼓起勇气安慰安慰儿子,可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人还是得想得开,要开心起来啊。   就在一屋子人各怀心事,兀自走神儿时,院子外突然有人按门铃。   趴在客厅落地窗边的茶桌上晒太阳的克烈,耳朵一动,快速转头朝着窗外望去。   赵胤一个激灵,大脑都还没多想,脚下已经迈出去两步,走到了窗边,往外看……   “……”赵胤那双才被点亮的眼睛,又暗淡了些。   是个中年人,而且西装革履,一脸严正——这样的表情和穿着,一看就不是子鹤。   赵胤站在窗边冷眼看一眼外面,便失望转头,仿佛在等什么人。   周山瞧见弟弟这模样,完全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他只得从沙发上起身去给客人开门,路过赵胤时,他终于还是拍了拍赵胤肩膀。   门外客人被请进来,坐在客厅沙发上后,才开口自我介绍:   “我叫沈杨,是丁谢的律师。”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   坐在沈杨身边,准备招待他的赵父,一下转头朝着儿子望去。   赵胤也终于恢复了精神,他一双浓眉微微舒展,朝着沙发这边看过来。   “请问,哪位是赵胤?”沈杨穿着身黑西装,围着格子围巾,围巾下隐约露出里面的白衬衫,面上是礼貌的职业笑容。   赵胤在周山等人的目光中,答道:“我是。”   “啊,赵先生你好,这里有一份遗嘱。”沈杨说着便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朝着赵胤点了下头,自己拉出一把椅子坐下,随即从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   赵胤歪着头,脸上表情莫测。   “丁谢将自己名下所有资产,包括且不限于存款、不动产及公司股份等……”沈杨一边说,一边将遗嘱摊开在桌上。   “遗嘱里专门提到,公司可以由您母亲暂代打理……”   “这是存款数额,请您核对一下……”   “这是在谭山市的房产,这是在沪市的房产,这是在b市的房产,还有一栋国外的海边别墅……请您核对一下……”   沈杨脸上挂着遮掩不住的艳羡目光,一双眼睛闪烁着看财神般的目光。   他一口气将合同的内容介绍完,把早就准备好的签字笔推到赵胤面前,扬起格外亲切的笑容,恭敬道:   “您核对确认没问题的话,麻烦在这里签一下就好。”   “遗嘱什么时候签的?”赵胤没有接沈杨的话,反而开口问道。   沈杨立即找到签署日期,指给赵胤看。   赵胤双目微垂——   是易丰出事后没几天。   也就是子鹤上身丁谢后,几乎立即就去签了遗嘱。   他抿住唇,心里突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   赵父坐在沙发上,好半晌没能有任何反应。   他右手捏着大茶杯,忘记了往嘴巴里送水,愕然的看着沈杨。   “?!!!”   赵母站在厨房门口,一双手上还戴着隔热手套。   干练成熟的面孔上,难得的露出吃惊表情。   她嘴巴微张,眼神都有些呆滞起来。   “……”   张了张嘴,周山发现他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他弟弟……都能靠恋爱赚钱当首富了???   周山双手插兜站在沙发边,方才还想劝劝弟弟不要用情太深。   现在,他突然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哪个用情比较深了……   克烈在阳光下挠了挠耳朵,懒洋洋的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总是这样,师父永远关注着小九。   而他们这帮徒弟,再怎样顾着师父……   唉,也换不来师父那般青睐。   克烈:……(哀怨的小眼神儿)   【小剧场2】   读者们问:情人节,子鹤送小要命什么啊?   子鹤:送他全部遗产,让他瞬间变首富! 第74章 但是我爱你呀!   这年头, 当明星真的很有钱。   子鹤现在在丁一墨的肉身里,不仅没有比大小姐丁谢苦一些, 反而待遇享受更上升了许多许多许多倍。   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的排场啊。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 子鹤因为脑震荡半昏迷,加体虚, 心跳速度慢等症状, 被直升机直接送到了b市。   他在特级病房里住了两天,2天内不许坐车, 更不许坐飞机,连他大声说话, 都会被叫停。   而那个守着他的白皙男人, 原来是他的经纪人——   贾青君, 30岁,给丁一墨当了3年经纪人了。   从之前在福秀村灵棚外,贾青君奋不顾身冲过去要救丁一墨的样子来看, 他这个经纪人,也是做的够上心的了——   为了自家艺人老板, 真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子鹤这两天倒在床上,吃饭被贾青君喂,上厕所被贾青君搀扶, 真是被伺候的跟个老佛爷似的。   原来,做鬼一点也不风流,做大明星才风流!   这两天把他憋够呛,看样子, 他是享受不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到第三天终于被允许跑跑跳跳了,他就开始跟经纪人要自己的身份证之类的证件——他要离开b市,回谭山市找小要命去!   看了眼魂魄手臂上的因果锁,已经消解的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里,跟着赵胤四处捉鬼救人,也与转世的师兄弟们解了上一世的恩怨,现在自由活动的范围已经非常远了。   不然来b市,只怕路上他就要爆黑血了。   “你现在还不能四处乱走,虽然心脏和其他身体状况都转好了,没什么病症,但医生说了,轻微脑震荡,还是要修养的。”   经纪人贾青君一边给子鹤拎包,一边着急的跟着子鹤去办理出院手续。   他是不支持出院的,但是也拿对方没办法。   “哎你别管那么多。”子鹤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就算你要出院,也不能四处乱跑啊。酒吧ktv都不许去,私下喝酒也不行。”贾青君跟在子鹤身后,口上喋喋不休。   子鹤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经纪人,还真是啰嗦的厉害。   比小十一还缠人。   “而且,你今天下午得去参加节目。”贾青君迈开腿,跟在丁一墨身后。   他虽然已经走的很快了,但还是有些跟不上。   182的腿,和189的腿,还是不太一样的。   “不去!”子鹤果断拒绝。   他得抓紧时间,回去见小要命呢。   好几天没见了,他心里这个惦记……   而且,小要命这几天只怕担心的吃不好睡不着吧,哎呦,一想就心疼。   “这怎么能行,虽然你很不愿意吃东西,怕胖,但是咱们已经签约了,如果不去,违约是要赔偿——”   贾青君话说了一半,就被子鹤打断。   “什么节目还吃东西?”子鹤没从丁一墨的记忆里搜寻到关于吃东西的节目的信息啊。   他迈出医院大门,抬头看了看天边朝阳,心里有些舒坦。   再四望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更觉得开心——这个视野不错哦,189的身高,看到的世界果然不太一样呢。   哪个大叔秃了顶,都瞒不过他的大眼睛!   “啊……”贾青君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件事儿对方根本没往心里去,无奈道:   “是‘一个人的大餐’美食直播,咱们跟t平台签的约。   “就直播一个小时,你就应付应付吃一点儿就行,粉丝们看见你就很高兴了,也没真要你把节目组准备的美食都吃掉。   “你要是不高兴,就每一样舔两下,也算给足了节目组面子。粉丝们只要能在直播间看见你,跟你聊聊天,已经能高兴疯了。”   贾青君一口气说了一堆介绍加嘱咐,当经纪人真是不容易。   子鹤听着他的话,突然舔了舔嘴巴。   这几天在医院里,清单的嘴里都没味儿了。   要坐飞机赶回谭山市,几个小时就够,也不差这半天吧。   要不……就去尝尝……啊不,是去录制一下节目,帮丁一墨这具肉身履行一下义务?   这样想着,子鹤抿了抿唇,开口道:“那行吧。”   贾青君听到子鹤的应声,不敢置信的愣了下,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子鹤已经重新迈开步子,停车场停着丁一墨的代步车——法拉利488 Pista。   凑活够用。   他抿着唇,一边问贾青君关于直播节目的时间和地点,一边心里忍不住想:   也不知道有多少美食?   好不好吃?   ……   ……   高三没有文艺课,美术课、音乐课、体育课之类的,全都被主课老师借用,或者自习写卷子。   赵胤作为学霸,没什么高考压力,自习课上发了会儿呆,脑海里走马观花的都是上一世和这一世的事儿。   不知不觉间,他伏在桌案上,居然睡着了。   坐在他同排的,以及前排的女生,时不时会悄悄回头,偷看他的睡颜。   浓长的睫毛,俊朗的面庞,无设防的可爱神情……   尤其,在高三压力如此之大的状况下,敢于自习时间睡觉的真学霸,自带魅力光环。   不仅惹的前排女生回头偷看,后排女生只看背影,也能心满意足。   同班同学王雪一边偷看赵胤,一边给好朋友发微信:   【听说赵胤的那个富豪女朋友,好像出意外去世了?】   好朋友秒回:   【唉,也是很可怜,好不容易交到了赵胤这样的男朋友,却没有福份和时间,去享用美好的恋爱时光。】   好朋友感慨着追加一条:   【你说,是不是要想跟赵胤这样的极品校草学霸谈恋爱,得有非常厚的福气才行?如果福不厚,享受不了,就容易减寿之类的……你知道的,咔嚓……(死亡表情)】   王雪看到这条短信,好怕怕的扯了扯眉,她最近还想再给赵胤写封情书,趁人之危之类的,这……   她又转头看向赵胤的睡颜,只觉得一阵纠结。   睡梦中的赵胤,却不知道自己惹的多少青春期少女怀春,更不晓得女孩子们心里的迤逦幻想。   他的梦境里,只有一个人。   那一年,子鹤魂飞魄散,他用自己一朵肩头火,护住子鹤,将之交给了徒弟陈铳。   他带着子鹤的旱魃肉身,离开了紫玄山。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大概只在几年后,他剿灭了师兄容浩的‘长生宗’饿鬼道派,小十一才得知他做了什么吧。   那时候,他一个灵宝道人,背着一把殄官锤,腰间别着子鹤的长剑,带着子鹤的旱魃肉身,走过了许多地方。   一张子鹤留下的阴虎符,让他在灵气充足的年代,可以操控子鹤的旱魃肉身。   曾经,即便是容浩背离师门时,即便是容浩屠杀无辜时,他也没想过要亲自动手杀了容浩。   可在子鹤死后……说不清是为了给谁复仇,他踏上了那条路。   直到长生宗众被他屠杀的销声匿迹,而容浩的真身,也被他杀灭。   那时他知道容浩可能有残魂在世,但寻觅多年,未找到踪迹,他便放弃了再去寻找。   小十一大概以为,在他剩下的岁月里,他一直在寻找容浩的踪迹吧?   其实并没有。   容浩藏的很深,他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再去追寻仇人。   那时候,他也在与容浩拉锯多年中,伤了肉身本元,寿命所剩不长。   他丢开了自己一手建立的紫玄观,至死都没有回去过一次。   当世人不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跟在他身边的是一具尸体时,走到哪里,都是隐居。   他曾在潮湿的南方村落住过两年,旁人以为他只是外来逃荒的游方道士,带着自己又哑又傻的弟弟。   他曾住在北方山林之间,远离村庄,只与子鹤的肉身为伴。   朝朝暮暮,闲云野鹤。   平静伴着煎熬,直到死。   师父曾经对他说,修行之路,破除七情六欲,方得畅通无阻。   他一贯清冷少言,不笑不怒。   连自己也以为做到了断情断欲,是个出世的高人了。   可……   在人生最后的岁月里,那些寂寞的岁月,让他想明白了许多事。   也同样的,认清了自己。   他从来,都没有断除过任何东西。   怒在心头,情在命里。   很多时候,没失去过,没痛过,便谈不上智慧,更无法看清人生。   没有魂魄的子鹤,没有情感,不会说话。   他仍带着那具旱魃肉身,赏山川,看河流。   他总是对着子鹤的肉身说话,不必担心对方嫌他烦,不必害怕对方有什么会刺伤自己的反应,他变得坦诚了许多。   捉鬼伏妖,相伴一生,他都带着他。   赵胤悠悠醒转,目光落在教室里认真伏案做题的同班同学们。   眼神却仍飘忽悠远。   又一生,子鹤虽然改变很多,却总归不是尸体了。   这人会闹,爱笑。   对比上一世,赵胤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人真是腻歪啊,越是在意,越不知该如何相处。   总是怕东怕西,不敢造次,患得患失的折磨自己。   是自尊心太强,怕显露情感,遭到怠慢?   是缺失安全感,不敢将自己坦白,怕被利用、被轻视、被嘲笑?   可是,他已经那样藏着自己,过了一世了啊。   如果这一世仍如此……若是同样的人生,他为什么要重复两次?   有什么好放不开手脚的呢?   过去的已经过去百多年了,这一生却才开始。   他要是开心,就该敢笑。   要是不开心,也该敢怒吧。   托住腮,这样想着,赵胤面上沉凝的冷漠微微消散。   浓眉还在,威严仍存,可浅浅的笑意扯在嘴角,点亮了他俊美无匹的颜。   正巧偷偷回头偷看的王雪,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赵胤的神情。   阳光穿透教师的窗,柔柔的搭在赵胤清浅笑容上。   这张脸明明很嫩,表情却又似很深——这份青涩与成熟智慧共存的气质,太过惹眼。   王雪瞬间脸红耳赤,回转头低头看试卷,可心跳却砰砰不休。   她想:不管了!   就算福薄消受不起,她也要给赵胤写一封情深深雨蒙蒙的情书!   ……   ……   网综‘一个人的大餐’美食节目,主持人是号称‘干吃不胖’的美女主持人陈雯。   往期节目,曾有当红流量女星张迪参加,收获了‘吃货呆萌美少女’人设徽章。   曾有当红男星王杰参加,因口味刁钻,品评高端,收获了‘贵族胃’外号。   许多明星歌星都拿了通告,过来收割一波好感度。   今天的做客嘉宾则是:全民偶像,九亿少女的梦——丁一墨。   也是近两年流量第一的男明星,许多粉丝一看见他,就要晕倒。   看他的花絮,都能高潮。   以往关于美食,丁一墨的表态都是‘对吃没什么兴趣,更喜欢健身和营养餐’。   一贯的性冷淡自律形象,阳光正能量。   ‘一个人的大餐’美食节目的粉丝,早就嚷嚷着要看丁一墨了。   人嘛,食色性也。   谁不想在一档节目里,又看美男,又看美食,还看美男吃美食?   想想就下饭。   于是,在节目开始前许久,粉丝们就早早抵达直播间,搬了小马扎等偶像了。   想象一下,美男偶像慢条斯理的夹起食物,张开性感双唇,慢慢咀嚼的样子……   大家已经开始在直播间刷起评论和弹幕:   【吃我!】   【吃我吧,偶像!请在节目里直播吃我!】   【不敢想不敢想,偶像的嘴唇和食量!不敢看不敢看,男神的舌尖和吞咽。】   子鹤在节目组布置好的直播间准备时,拿出手机刷直播平台,偷看里面等候着的粉丝们的留言和弹幕。   瞧见那些疯狂派对的【吃我!】字样,子鹤还真的有些馋了……   这些人太没有诚意了。   真要这么想让我吃,你们倒是把名字留下呀。   当编导确认过食物调度ok,站在直播间门口去看子鹤时。   就见大明星正坐在摄像头前,双臂撑在餐桌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双眼放光的流口水,仿佛是一位准备大开杀戒的饿鬼。   编导擦了擦眼睛,是他看错了吧?   丁一墨不是出了门的为了保持身材,极度痛恨和恐惧会让他发胖的食物,以至于几近厌食吗?   只是……他怎么觉得,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对方的眼睛,好像放了绿光呢?   ……   暖色系布置的直播间,打着暖光灯——   一切都是为了营造幸福美好的饮食环境。   甜蜜轻缓的音乐响起,直播间的高级设备终于开始运作。   粉丝们也终于看到了坐在直播间里的女主持人,和梳着利落短发,穿着白衬衫的丁一墨。   “大家好,今天我们邀请到的,是我们最最最无敌俊朗的男神,丁一墨!欢迎~”   节目开始,女主持人陈雯微笑鼓掌。   粉丝们想,马上她们的男神就会露出矜持又礼貌的笑容,一定超级帅!   结果,子鹤启唇露出标准的8颗牙齿,热情的朝着摄像头摆手,一脸开心的道:   “美食们大家好。”   ‘美食们’一脸懵逼,看着突然变热情的偶像,有些迷茫。   咦?   是偶像今天心情特别好吗?   之前接受采访,参加节目,演唱会之类的,偶像都是很矜持,甚至有些内敛的啊。   很多黑子还骂偶像‘爱装b’‘拿架子’‘假矜持’吗?   但……疑惑归疑惑,帅还是帅!   于是,弹幕:   【男神好!】   【男神我已经洗干净了,你准备好吃我了吗?】   ……   女主持人开始笑嘻嘻的跟子鹤寒暄和闲聊。   “最近拍的戏听说是部古装?是什么时候上映呀?”   这是女主持人给明星一个宣传自己新戏的机会。   站在摄像头外的经纪人贾青君双眼一亮,期待‘丁一墨’能趁机好好宣传一下新戏。   结果子鹤不答反问:“我们什么时候开餐啊?”   “……”女主持人已经扬起了期待的微笑,做好准备夸赞对方的新剧了,突然听到子鹤不按套路出牌的问话,整个人怔了足足4秒!   “哈哈,我们男神一定是为了节目,饿着肚子来的吧?今天我们可是准备了不少美食,有锡纸蛤蜊、椒盐皮皮虾、迷踪蟹、蒜香排骨……”女主持人顺利转移话题。   “……”经纪人贾青君面色青灰。   子鹤听着女主持人熟练顺畅的报菜单,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弹幕瞬间捕捉到子鹤的小动作,开始嗷嗷直叫:   【哇!男神的舌尖儿!】   【啊啊啊啊,像小馋猫一样,太可爱了吧!我男神居然还有这样萌翻天的一面!】   【天啊!我男神如此单纯可爱不做作,爱惨!】   【啊啊啊啊!我要出十万块,买男神的一顿午饭!】   【性感男神,在线嘴馋。】   子鹤看着弹幕,面上微微泛红,但背却挺的更直了些。   嗯,这一届的粉丝不错,很有眼光。   起初,弹幕们还在兴奋,能看到偶像明星私下里不一样的一面。   也有一些粉丝不太习惯偶像的变化。   可她们还不知道,真正的冲击,还没来呢。   直到美食上桌的一瞬间,粉丝们终于炸了锅。   无论美女主持人如何企图吸引男神的目光,男神都不为所动,双眼锁死美食,绝不转移。   当筷子被递到男神手里以后,粉丝们开始相信,别说美女主持人了,就是华夏第一美人儿在男神面前脱衣服,男神可能也不会抬下头。   ——他吃的,实在是太真实了!   这是真吃,充分拒绝,且绝对咽下去了!   而且一块肉一块儿肉的吃,一只虾一只虾的吃,都不带歇嘴的——   不是在作节目效果,是真的认认真真在吃啊!   接下来,主持人陈雯发现,她不仅无法吸引到嘉宾男神的注意。   这档她主持的节目,她这个主持人都快插不上话了!   “哇!这个排骨,外焦里嫩,煎炸过的蒜香真是油而不腻,太好吃了!”子鹤一边咽下排骨,一边由衷感慨。   粉丝们看的眼直,几乎忘记了发弹幕。   有这么好吃吗?   直播间外:   “妈!晚上我想吃蒜香排骨!”坐在家里看直播的王雪,一边等晚饭,一边朝着厨房里做饭的妈妈喊道。   直播间里:   “哇,这个皮皮虾好新鲜,肉质这么饱满!哇!咸香,酱香,鲜辣在嘴巴里炸开的瞬间,真是……没的说!这里面是不是放了糖?味道好亮!”   子鹤吃罢一只椒盐皮皮虾,甚至还裹了一下手指!   犯规!   粉丝们直接看脸红了好嘛!   “这是什么神仙料理!居然只是麻婆豆腐吗?这也太好吃了吧!有米饭吗?这个就米饭吃更香啊!”   “哇!这个蟹肉饱满的,像啃鸡腿一样,嗷呜……”   子鹤甚至吃出了‘嗷呜’声。   粉丝们已经忘记了丁一墨的什么矜持男神人设,她们只顾着看着直播屏幕猛流口水。   在这样的时刻,大家很难评判,到底是男神比较诱人,还是男神吃的这些美食比较诱人。   看起来……真的好好吃的样子啊。   猛咽口水!   当子鹤吃完十分钟,一轮上菜结束,进入聊天环节时,直播间内外的其他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直播室内、镜头外的工作人员们都饿了,看着被端下来的菜,他们开始思考,要不要也吃点儿。   经纪人贾青君快要晕倒——之前几年的人设,都白立了!一朝崩塌。   他颤巍巍的打开微博,好害怕看到【丁一墨人设崩塌】【丁一墨居然是这么low的人!】【丁一墨面对美食形象尽毁!】【丁一墨是不是没见过吃的?】【怀疑丁一墨从来没吃饱过饭】……   然后,他就真的看到丁一墨上热搜了。   只是……   咦?   #看丁一墨吃饭,治愈厌食症#   #丁一墨·真·美食家#   #丁一墨秀色可餐!#   #可爱吃货丁一墨#   笑容逐渐回到贾青君脸上。   而直播间里的粉丝们更是炸开了锅,相比于拿着架子做作的明星,大家还是更爱真实有魅力的偶像的。   尤其丁一墨又帅又接地气的一面,实在让人叹为观止——除了有性吸引力外,他又增添了不一样的魅力。   引发了粉丝们一大波兴奋。   女主持人陈雯也渐渐重拾冷静,她笑着对子鹤道:   “说起美食啊,我们都会想起妈妈。因为母亲的饭,往往是印刻在我们生命中,第一道美食记忆。不知道一墨你最深刻的美食记忆,是什么呢?”   子鹤听到这话,立即想到了赵母的火锅。   他现在吃了个三分之一饱儿,对食物的欲望得到了一定的满足,那个思念赵胤的情绪便占了上风。   哎呦,这个节目怎么才过去不到半小时啊?   他想走人去赶飞机了。   强忍着离开录制组,飞奔向小要命的欲望,子鹤思考了一小会儿,便直接开口道:   “提起我的第一道美食记忆,就不得不说起一个人。”   “啊!看样子是有故事啊。”主持人陈雯适时的接话。   她一脸兴奋的期待八卦的表情,瞬间让整个直播间粉丝们都瞪圆眼睛,竖起耳朵——要认认真真听听大明星的故事!   子鹤也没有让大家失望,他清了清喉咙,喝了一口水,在吊足大家胃口时,直视着镜头,爽快开口道:   “赵胤啊,估计你不会闲到看直播。   “真是可惜,刚才那个蒜香排骨真的很好吃。   “椒盐皮皮虾真是鲜美,不过咱们谭山市的皮皮虾也很新鲜,回头一起吃吧。”   他突然拉拉杂杂对着镜头,自说自话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疯狂运转大脑,消化分析子鹤的话时,   子鹤在闲扯美食之后,突然话锋一转。   他眼神里透着几丝戏谑,笑嘻嘻对着镜头大声道:   “但是我爱你呀!”   ……   ……   久久反应不过来的弹幕,在几十秒后,才突然在直播间内狂轰乱炸:   【什么?】   【但是什么?】   【不是在聊美食吗?】   【赵胤是谁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王雪满腔柔情蜜语,化成文思泉涌。   分分钟,情书已写完一半儿!   看到大明星‘丁一墨’的直播表白,她手中握着的笔‘咯嘣’一声断成两截。   她还没写完的情书,再次面临夭折危机。   输了!输了!   她除非写血书,不然怎么赢的了丁一墨这样的表白?!!!   ……   【小剧场2】   子鹤看着糊了满屏的弹幕,抱怨道:【弹幕太多,我都看不见我的俊脸了!】   弹幕纷纷应和:   【宇宙无敌超级俊脸!】   【第一俊,男神最俊!】   【俊美男神在线吃撑!】   【男神,吃我!我要给你生猴子!】(小十一:想生猴子找我啊,找九师兄可生不出猴子来。)   子鹤看着这满屏痴狂的粉丝,暗道:丁一墨啊,钱和名气我收下,这个粉丝……就不艹你的粉丝了……   赵胤:你倒是想啊。借你个胆儿,你试试!   ……   【小剧场3】   看直播的赵母:这个大明星也吃过我做的火锅?我怎么不记得? 第75章 甜妞张大鹤   子鹤一直在笑, 似是戏谑,双眼弯弯, 是大明星丁一墨曾经难得露出的表情。   看起来明明有些滑头, 但偏偏他笑的自然而天真,眼底透着真纯, 让人觉得又像青涩活泼期的孩子, 又有种稚嫩的真诚。   连主持人陈雯,看着子鹤这个表情, 也无法判断,他刚才的话, 到底是闹着玩儿呢, 还是认真。   可她在今晚之前, 听说丁一墨要来,可是把对方的平生和历往八卦都狠狠补习了一遍,从来没听说过赵胤这么一号人啊。   经纪人贾青君整个人已经冒烟儿了, 他拉着编导就要叫停,让中间插一段广告, 暂停直播休息一下。   编导万万没想到‘丁一墨’这么有综艺感,他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大新闻,怎么舍得停?   在贾青君拉住他手, 提出请求的瞬间,他就反手反而握住了贾青君的手,笑嘻嘻道:   “没关系的,回头就说是为了节目效果, 闹着玩儿的。”   “不是……不能这样……”贾青君还要争取。   编导一摆手朝着副手点了点头,见副手get到他的意思后,他拉着贾青君就往外走,一边走,他还一边说:   “你别太紧张了,丁一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走,我请你喝一杯,放松一下。”   “哎……”录影棚里隐约听到贾青君最后的挣扎,很快这声音便也消失不见了。   ……   子鹤说完那句话,自己先兀自笑个不休。   脑海里浮现自己成为丁谢后,到校门口堵小要命时,小要命脸上各种微妙的表情。   尤其是小要命又抗拒,又害羞,偏偏还没办法拒绝他,最后一边叱他,一边上了他的车的样子。   那少年表情变化的过程,虽然在努力掩饰情绪,但细枝末节的细节,已经将其出卖了个干干净净,想想真是好玩儿。   哈哈。   他歪着头,笑的特别开心,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偏偏镜头里的他,双眼闪烁,面颊也微微泛红了。   很多时候,两个人之间持续的玩笑,持续的撩拨,谁又能在这过程中,分辨出几分真,几分假呢?   子鹤自己,又真的了解自己吗?   潜意识里,他难道没有在期待什么?   又或者,谁能说他不是在保护自己情感的过程中,不甘心的在试探什么?   说完那句话后,子鹤心里猜想着小要命如果看到,会有什么表情。   他便忍不住可惜,应该在上直播之前,想办法联系下赵胤,让对方来看的。   不过,他没记住赵胤他们的电话号码……   捉摸着要不要提前退场,直接跟大家说“老子找赵胤去了。”   结果主持人陈雯似乎看出了子鹤的走神儿,她朝着工作人员一摆手,那边立即将第二轮美食往直播影棚里送了过来。   不等子鹤开口,她先道:“我们第二波的美食,是烧烤哦!”   子鹤回过神来,才想着要怎么说提起立场的事儿,听到陈雯的话,刚想拒绝说他已经吃饱了,鼻子就敏锐的闻到了烧烤的味道。   那是怎样一种神奇的味道呢?   油滋滋的肉香,混合着烧烤过的各种调料的香味儿。   孜然香味,咸鲜味,辣椒的香味……   当烧烤盘被一个一个送上来的时候,串成串儿的食物,甚至还在发出滋滋的声音。   油汪汪,亮晶晶的食物看起来就让人欲罢不能。   子鹤砸了咂嘴,心道:已经过去两天了,也不差这半个多小时!   陈雯看见对方的眼神,就知道对方走不了了。   她一边往子鹤手里递红柳羊肉,一边介绍道:“这个肉真的是极品,您一定要尝尝。还有这个烤椰蓉面包,哇,甜香的食物考过以后,口感和丰富的味觉,真的让人恨不得天天吃,顿顿吃!”   子鹤耳边听着美女主持人的引诱之言,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将红柳羊肉递到嘴巴前,一边下口咬了,一边伸手接过女主持人递过来的烤面包片……   当热腾腾的羊肉被咀嚼后,丰富的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子鹤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如他吸食阴邪煞气和鬼怪时表情一般,甚至享受之态更甚。   陈雯见子鹤已经沉醉在美食之中,立即笑问:   “一墨啊,你口中说的赵胤是谁啊?不是圈儿里的朋友吧?”   ……   王雪一年也找不到一次机会,给赵胤打电话。   难得有了一次机会,却是为了……   她握着手机,面对着电脑屏幕里,直播间中的丁一墨,心里又是酸,又是……   总之……复杂。   当电话里传来赵胤因为沉稳而有些低沉的清朗声音,王雪感到了心跳的提速。   “喂……赵胤,你快看看海豚周报平台的123456房,‘一个人的美食’节目里,有个人……那个……丁一墨在跟叫赵胤的人表白,不会……不会是你吧?”   “丁一墨?”赵胤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好的,谢谢。”   说罢,他便挂了电话。   赵胤转身到客厅,从赵父手里抢过遥控器,转了电视猫,打开app,快速找到了海豚直播间123456……   ……   王雪看着自己的手机,久久不能平静。   不会真的是赵胤吧?   不能吧?   这……还能那女通吃?   还……首富大小姐、流量第一大明星都爱上他?   赵胤忙的过来吗?   王雪摇了摇头,不会的!   一定不是这个赵胤。   她肯定还有机会!   这样给自己打着气,她就听到直播间里正吃的香的丁一墨,笑呵呵的对主持人陈雯说:   “赵胤不是娱乐圈的,他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小鲜嫩。”   “哇!原来一墨你喜欢小女孩儿啊!”陈雯忍不住感慨。   “哈哈。”子鹤打了个哈哈,没有多做解释。   王雪刚才听到刚成年,才提起的心,终于又落了地。   只听主持人又问:   “这位赵胤同学,她多高啊?”   “一米八几吧。”子鹤答。   “啊!是模特吧?”陈雯惊呼,这么老高!都可以打篮球了吧?   不过,既然大明星喜欢,那肯定是个大美女,应该是个模特吧?   子鹤想了想,笑道:“比模特好看!”   “怪不得啊。不过,这个年纪,应该还在上学吧?”陈雯问道。   “是在上学,马上高考了。不过,b大保送。”子鹤一边吃一边答,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天啊,保送b大啊!那是个超级学霸啊!”陈雯忍不住感慨,“这么说,是咱们b市的学生咯?”   陈雯逐渐在缩小搜索范围,感觉马上就要将这个一米八几的美少女,挖掘的浮出水面了!   子鹤却道:“不是b市的,是谭山市的。”   “啊?谭山市高考分数线超高的,那真是超级超级学霸了啊……”陈雯瞠目结舌。   谭山市,这难道是前几天去谭山市拍戏的时候遇到的?   可是,不是才在谭山市呆了没几天吗?   这坠入爱河的效率,会不会高了点儿?   “不知道是甜美系,还是可爱系,还是高冷系的啊?”陈雯不愧是知名主持人,将直播间里粉丝们想问的问题,一个一个的问了出来。   大家实在是太好奇了啊!   “他啊……又甜美,又可爱,又……嗯,有点儿高冷!有时候还有点儿凶,有些霸道。打架都要冲在前面才满意。”   子鹤回想赵胤,只觉得自己的小要命,配得上所有夸奖的词语。   “啊?甜美可爱高冷凶霸道……还打架啊?学习好,还是校霸?而且身高一米八几……哇!听起来真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美少女啊!”   陈雯有些想象力匮乏,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少女到底是什么模样。   怎么办?   问的越多,她反而越好奇了呢!   而且……这听起来,怎么像个金刚芭比之类的呢?   就是那种……长的好看,但是身材像坦克似的,战斗力极强,又有很厉害的大脑……   这样的妹子,丁一墨消受得起吗?   陈雯口中问题不断,直播间里的弹幕,突然涌上一群清流:   【我是赵胤的同学,我为赵胤代言!】   【赵胤的故事告诉我们,高三之前一定要好好学习党学霸!这样,你就可以在高三的时候,成为全市首富,并收获偶像的表白!】   【赵胤,你很秀哦!又是首富大小姐堵校门表白,又是大明星直播表白!过分哦!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直播传授技巧?!!!】   陈雯看着这些弹幕,笑着对子鹤道:   “这些弹幕说的都是真的吗?难道真是赵胤的同学?她该不会真是首富吧?”   子鹤洋洋得意,“是啊!而且,不是他父母的钱,是他自己的钱哦!”   赵胤,小小年纪,就继承了巨大的财富!   “啊,这么会赚钱!”陈雯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她惊讶的瞠目结舌,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可不是,超会赚钱!”子鹤嘿嘿直笑。   认识他张子鹤,想不会赚钱都难!   “一米八几……”陈雯掰着手指头,开始统筹自己得到的信息。   “报送b市的谭山市超级学霸……”   “谭山市首富……”   “甜美,可爱,高冷,又凶又会打架……”   “还会看风水,捉鬼。而且特别讲义气,为了我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子鹤说起来停不下来,他骄傲的不只是翘尾巴,他简直骄傲的要原地起飞。   因为小要命。   “过命的爱情啊……还会看风水?捉鬼?哈哈,万能?”陈雯突然开始怀疑这个人的真实性,可瞧着‘丁一墨’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说的头头是道的。   再看看弹幕,她又忍不住恍惚——   怎么有这么多人一副真认识赵胤其人的样子?   这是粉丝们和‘丁一墨’一起在套路他们节目组吧?   ……   而电视机前的赵家人,他们全体无言。   赵母系着围裙,站在电视机前。   赵父着急道:“你别挡着电视,你让开点儿。”   周山因为福秀村案件,又立了大功,今天专门请了假在家。   恰巧李倦深忙活完福秀村的后续事情,赶来赵胤家想问问子鹤是不是真的死了。   于是,人齐刷刷在赵家客厅,面对着电视剧发呆。   李倦深想:不用问了,看样子子鹤还活着。   这一回,是在丁一墨的身体里吧。   张子鹤……他是不是嫌贫爱富?专门用有钱人的肉身?   周山手里捏着个刚洗好的桃子,完全忘记了吃。   他张大嘴巴,愕然的眼睛都要掉在地上——   如果说刚开始听着以为是重名,可身高、城市、保送状况、以及捉鬼之类的……全对的上,这……肯定是他弟弟没跑了吧!   弟弟的手脚会不会太快了点儿?   丁谢这才死了几天?   这就又有新朋友了?等等……丁一墨是个男的啊……难道……出柜啊?   不不!   应该是在福秀村的时候,丁一墨因为被救,所以单方面钟情弟弟吧。   弯男单恋啊,白扯!没用!   就算是大明星也不行,他弟弟对丁谢一看就是用情很深,看样子丁一墨要黯然神伤了。   周山正这样想着,手里的桃子就被赵胤抢走了。   他转头,便看见弟弟双眼亮晶晶的,面上一丝因为丁谢去世而生的悲伤都没有了!   “嘶遛……”赵胤双眼盯着电视,看着子鹤顶着丁一墨的肉身,在节目里吃的香甜。   他唇角忍不住微翘,听着子鹤有问必答,双眼忍不住透出清润温柔的光芒。   他咬一口桃子,桃子汁水狂流,他忙嘶遛嘶遛的将桃汁吸入口中,吃的特别香——完全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周山愕然的盯一会儿弟弟,再盯一会儿电视机,心里忽上忽下的不是滋味儿。   他弟弟……是个情场高手啊……   自己照顾着、眼睁睁看着长大的弟弟,就这么让别人拐跑了一次又一次……   m的!   ……   赵母和赵父此刻都直勾勾的看着电视,这对儿人过中年的夫妻,在短短几天内,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三观。   此时此刻,他们突然觉得,莫名其妙继承死去的首富之女的全部财富,好像也没那么令人震惊了。   毕竟,那还是谭山市范围内的事儿。   可是……被大明星当众表白?   但凡能看直播的人,都会知道了啊!   丁一墨的粉丝有几千万吧?   不出几天,自己儿子是不是就要火啊?   等等,这不是重点。   丁一墨是男的啊!   他们儿子,该不会……   啊!   前几天夫妻俩还在担心,儿子小小年纪就承受了这个年纪无法承受的天降财富,会不会长歪。   此时此刻,他们发现,之前的担心都是小事儿。   赵母按住自己的心口,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赵父坐在沙发上,目光慢慢转移到儿子身上,开始思索,是时候来一场‘男人与男人的对话’了。   可他大概等不到私下跟赵胤交心长谈了,他搓了搓手指,已经忍不住了:   “儿子啊,这个丁一墨说的,真的是你吗?”   他需要,认真的确认一下。   “是我。”赵胤声音很轻。   平时很少吃水果的他,已经连吃了三个桃子。   桃子都感受到了他愉悦的心情,屋子里的其他人,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赵父看着儿子的脸,终于直抵主题,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和丁一墨,是怎么认识的啊?”   赵母在赵父开口前,本来很紧张。   可听到自己丈夫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么八卦,且毫不重要的问题,她恨铁不成钢的斥了一声“老东西”,便转而问道:   “这个丁一墨人怎么样?我听说影视圈儿的人都不太靠谱啊!他是不是认真的啊?你也喜欢他吗?”   “……”周山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眉头紧皱,气恼的抢问道:   “赵胤,丁一墨可是个男的!”   赵胤一一对上自己家人们急切的眼睛,他不仅没有因为父母和哥哥的盘问觉得紧张,反而有些得意的笑道:   “我知道丁一墨是男的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儿嘛。”   不然女扮男装吗?又不是花木兰。   “影视圈儿乱不乱我不知道,但是丁一墨是个好人,干干净净,纯真善良……还很乖。”赵胤像是在介绍自己女朋友的少年人,一脸的幸福得色。   他恐怕就要去吃第四个桃子了。   “至于他是不是认真的,等他过来吃火锅的时候,不如你们问问他吧?”赵胤看了看手表。   中午,嗯。   张子鹤,晚饭时间你要是赶不回来,这辈子都别想再吃到我妈做的火锅!   “……”赵父。   “……”赵母,啊?   “……”周山。   “……”李倦深盯着赵胤的脸,心里一阵突突。   这……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真的……啊?   回想过去种种,李倦深忍不住怀疑:他难道真的这么迟钝?   置身于两人中间,居然做了这么久的电灯泡而不自知?   他原本是来跟赵胤说正事儿的,关于饿鬼道的事儿。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之后,他好像没办法开口了。   但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李倦深眉头深深锁起,他一直盯着张子鹤的,这俩人虽然经常眉来眼去,可也没机会说什么贴心话,做什么贴心事儿吧。   这跟他看的那些言情剧,听到的那些爱情故事,不一样啊……   ……   站在落地窗前的克烈,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痛苦的转向窗外,感到了内心无穷的疲惫。   画风变了,靠它一只猫是拉不回来了。   它扒拉过手机,给陈铳发微信:   【你知不知道?】   陈铳回:【知道什么?】   克烈:【唉,算了……】   陈铳怒极:【什么算了?你怎么话说一半?你故意吊人胃口是不是?这样的人要遭报应的!到底什么事儿?我知道什么?】   克烈已经将手机推到一边,它累了。   ……   就在一家人被丁一墨的告白,炸的魂不守舍时,直播里的丁一墨,还在不停丢炸弹。   “是啊,虽然话说‘你不用多好,我喜欢就好。’,但赵胤真的是完美啊,不是我吹牛……”   “哇,这个太惊艳了吧!炒方便面?怎么可能这么好吃!”   “咱们剧组找到的美食真的是很不错,不过,仅次于赵阿姨的火锅!那个火锅蘸料和锅底,有机会剧组应该来尝尝!”   “如果一个人,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为了他,也能豁出去性命,你还介意不介意当众公开?”   “我相信我的经纪人会理解我的,艺人也是人,做人,真诚真实很重要!释放真实的自己,是一种很难得的生活态度,大家都应该学学。主持人,你谈过几场恋爱啊?”   “万一最终没在一起啊?哈哈哈哈,那有什么关系,先撩了再说。”   子鹤一边说,一边看弹幕,他脸上的坏笑越来越浓。   他再加把劲儿,相信小要命肯定能看到自己在节目里胡说八道。   不知道晚上他到了谭山市去找小要命,对方会不会直接举着殄官锤要劈了他。   哈哈哈哈哈,以后小要命红了,肯定很气吧。   想想都带感,赵胤走在路上,无数人向他投以注目礼——他不仅让小要命成为校园里最风云的人物,还要成为全国红极一时的网红。   就算小要命生气,只要他装一下乖,转移一下话题,应该就没事儿了吧?   捉鬼、应对容浩和饿鬼道,压力这么大,他折腾折腾,闹一闹赵胤,对方应该也不会真生气吧。   这样想着,子鹤又安心的大吃了起来。   ……   而电视机前的赵胤,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不高兴。   他站在沙发侧,淡着面孔目不转睛的看着直播间里的子鹤。   即便他仍没有太明确的表情变化,可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已经说明了起来。   望着子鹤得意嘚瑟的脸,看着子鹤吃的忘我的陶醉神态,赵胤手痒的搓了搓手指。   他抿住唇,将桃核丢进垃圾桶,眉心抽了抽,眼底幽深,似有力量在积蓄。   ……   ……   出了大明星丁一墨直播间表白赵胤的事儿,赵胤的班级微信群里,大家早就聊翻了:   【好震惊!】某女同学道。   【震惊什么?】另一个女同学道。   【就是……比如,丁一墨追求别的大明星,我就觉得很正常。可以不那么震惊的正常吃瓜。可是……丁一墨追求的是生活在我身边的同班同学,我就……觉得,哇,好震惊!】   然后,全班同学就看见,从来不在群里冒泡的长年潜水运动员赵胤,突然说话了:   【丁一墨真有眼光!】   【。】   【……】   【。。。】   【额……】   同班同学们突然觉得,枉费大家跟赵胤同学一场,可是,他们好像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   突然之间,许多人都产生了一个思索:   爱情是什么呢?   一颗心的高低起伏,另一颗心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胤眼睛亮晶晶,微笑。   子鹤:这就是我,甜妞张大鹤! 第76章 真香预警   这一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雪。   谭山市在一瞬间便被雪花铺成白色,四处冷风戚戚, 卷着大片大片的雪片儿, 降低了可见度。   赵家人最后决定先放着丁一墨的事儿不提,等丁一墨真的来了谭山市, 赵父赵母和周山, 要与丁一墨来一场多方会审。   赵胤去上下午的课前,敲响了周山的门。   “你下午要过去南平区吗?”赵胤倚在门口, 打量了下周山的表情,确认对方还算平静, 这才开口问道。   “是啊, 12月3日, 又是一年过去了啊……”周山从衣柜里取出羽绒服,回头朝着赵胤微笑。   12年前,周山父亲在这一天, 于谭山市-南平区,救了赵父, 随后因公殉职。   凶手至今逍遥法外,周山每一年这一天,都会去南平区案发现场, 坐上一下午。   也许是未能捉到杀父凶手的遗憾,也许是失去父亲和母亲的仇恨在这一天爆发,年复一年,在这一天去南平区, 仿佛成了一种形式。   一种可以让周山积累了十几年的恨、怨,得到一些释放的形式。   赵胤走过去拍了拍周山的肩膀,“要小心些,这么大的雪,要不就别开车了。”   “放心吧,我没事。倒是你,想想晚上丁一墨来了,怎么跟父母说罢。”周山穿上羽绒服,扯了条褐色的围脖随意卷在脖子上。   赵胤笑了笑,脸上对周山的担忧,变成了温暖的憧憬。   他并不怎么担心,父母的不认同,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小的阻力了。   “你这……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周山无奈的摇了摇头,与赵胤一起走向门口。   换上鞋,两个人一起出门,周山干脆送了赵胤一程,才独自驱车离开,前往南平区。   12年前,赵父侥幸存活,可很长一段时间,那一天的经历,都是赵父的噩梦。   12年前,凶手在南平区杀了6名出租车司机,在一次两人一组的巡逻中,他们遇到了一个带着帽子口罩的中年男人。   因为对方形迹可疑,两人上前要求对方出示身份证——   在那段时间,民众紧张,警察严密散步在南平区,不仅常在路上做检查,也曾挨家挨户上门做登记。   原本是正常的排查工作,却让周山的父亲丢了性命。   当时,赵父甚至没搞清楚对方的杀人手段,和凶器。   只是在凶手抬手的瞬间,周父敏锐推了赵父一把。   下一刻,周父胸前便开了花,像是被野兽掏了胸口一般,伤口状况惨不忍睹,还没来得及送医,人就没了。   赵父没有看到凶手手里有凶器,那也是个大雪天,他甚至没看清凶手是如何动的手。   这个悬案不同于其他未结凶案,它身上迷上一层雾,扑朔迷离。   最后,凶手突然停手时,警方甚至没能推断出凶手使用的凶器和杀人手法。   每一具尸体的死法都不同——   周父是被开了胸;   两名司机是心脏骤停、睁大眼死在停在路边的出租车上;   一名司机的头骨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碎一般;   两名司机死于锥形利器穿胸,但凶器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匕首,或者锥子等物;   第一个被发现的司机,则是死于重物砸击头骨。   每一具尸体,都令人观之脊柱发寒。   接下来的这12年里,那凶手再没有出过手,他就像他突然出现时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山将车停在南平区的阳光花城小区,拐进去门口的临时停车位上——   曾经很繁华的小区,在12年的发展中,逐渐没落。   小区里一多半的住户,都已经搬去了更好的小区,或者离开了谭山市。   周山下了车,他紧了紧围巾,抬头朝着白茫茫飘满雪花的天望了望。   雪花往脸上落,打湿了他的面颊。   他用力眨眼,眨落睫毛上的雪片儿。   低头从兜里掏出根烟,可温度太低,手指瞬间便冻的冰冷。   烟点着了也怕被雪花打湿,迎着风,他又将烟揣回兜里。   双手插着兜,他如过去12年间一般,迈着长腿从小区门口停车场,顺时针在小区内转悠,如巡逻一般。   小区门卫大叔带着雷锋帽,大棉布手套,从门卫室往小区最里面走——   他是小区里较少的住户之一,当保安也赚不了多少钱,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攒上搬家换大房子的钱。   今早他离开家的时候,摩托停在门洞门口,这么大雪,他也怕把摩托冻坏之类,准备回去将摩托推进小区门洞里。   远远瞧见周山,他先驻足望了周山一会儿,才迈步朝着周山走过去。   12年间,他都是这小区里的看门人。   每一年这一天,他都能看到周山过来,在小区里漫无目的的步行,有时一下午,有时甚至是一整天。   “又过来了?”大叔姓王,叫王天农。   “王叔。”周山看见穿的贼暖和,把自己围成个球一样的王天农,微笑着打招呼。   尽管笑容有些伤感,但却很礼貌。   这一天他不是严厉的警察,而只是一个失去父亲,年年来此悼念的儿子。   对于王天农,他早就知道。   说起来,王叔跟当年的杀司机案也有关系。   在凶手不再杀人后,王天农收养了被杀死的单亲父亲司机的女儿。   那一年,小女孩儿才3岁。   王天农女儿15岁那年夭折,他将3岁的小女孩儿当自己女儿一样教养长大,如今也有15岁了。   “今天雪这么大,还是早点回去吧。”王天农跺了跺脚,突然下雪,温度骤降,风也刮了起来,实在有些冷。   “王瑶最近还好吧?”周山笑着没有应王天农,反而问道。   “挺好的,就是今天没穿太多衣裳,放学的时候,估计要冷。”王天农眼睛在周山身上盯了半天,他揣在手套里的手握成拳,目光擦过周山,望向周山身后。   “12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周山说罢,朝着王天农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准备继续自己的路线。   王天农回头,目光落在周山侧面,突然开口:“听说今天会有个节目组来阳光花城小区。”   “?”周山停步回头,疑惑的挑眉。   “死去的6个司机不是死在阳光花城小区里,就是死在小区门口,还有一个是被发现在其家里——那屋子也早被传成了凶宅。节目是做捉鬼直播的,据说挺火热,要趁今天来小区里冒险。”   王天农说罢,目光凝着周山,突然幽幽道:   “你早些回去吧,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不在比较好。”   周山皱了皱眉,总觉得今天的王天农怪怪的。   就算有什么直播捉鬼的节目组来阳光花城小区,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王天农为什么反复催促他离开?   周山疑惑间,却看不见,在王天农脚下方圆几米的地方,明明因为落雪而被染白,此刻却突然蒙上了一层黑色。   那黑色没有在他脚下停留,而是逐渐向着四周漫开,如一注墨水流入牛奶锅……   ……   ……   子鹤怀揣着要去见小要命的兴奋和期待,坐上了飞往谭山市最早的一班机。   贾青君拖着个小拖箱,急匆匆跟在子鹤身后,一脸的无奈和悲痛。   “你不用跟着我的,我自己回去就行。”子鹤既不缺钱,也不准备继续当什么大明星。   可怜的丁一墨命送饿鬼道众手中,他替丁一墨活下去,可没准备也替丁一墨继续混影视圈儿。   民众的关注是有时限的,他现在正火,做些出格的事儿,大家疯狂讨论,还会将他推上各种热搜。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不接戏,不出作品,不管在这些日子他掀起怎样的风浪,大家都会逐渐忘记。   所以子鹤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放飞自我也并不会停。   作为一只鬼,一只被困了百来年,追求自由和快活的鬼,他怎么可能因为太有名,而规范限制自己的言行。   太天真了,并不会。   “一墨,谭山市的戏都拍完了,你还回去做什么?那个赵胤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过命的交情了?后面还有个综艺在b市,你可不能太任性啊。”   贾青君跟在子鹤身后,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聊天,不看路也没跟丢了子鹤,嘴巴上也没停了念叨。   “贾青君,你这样的人才,跟着我白瞎了。回头咱们的明星经纪公司,我直接转给你,你再签两个新人之类的。我可是要退圈儿的人了。”子鹤取了登机牌,转身对贾青君道。   站在一边的机场服务小姐,盯着戴口罩的‘丁一墨’的眼睛,内心激动不敢表现,但又遮掩的不是很成功。   她一双眼睛发光,仿佛随时会突然尖叫起来。   乍然听到子鹤的话,她完全可以确定,对方就是丁一墨,可……退圈儿?   她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子鹤却已经朝着vip候机区走去。   来不及追上子鹤要合影要签名之类的了,她激动的立马跑回去拿自己手机,先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发出去再工作吧!!   ……   可贾青君却没将子鹤的话当真,这些年丁一墨因为压力太大,要退圈儿的‘豪言’可没少说。   他一边安抚子鹤,一边帮子鹤接了个谭山市今天晚上要录制的通告。   飞机快落地的时候,子鹤不胜其烦的再次拒绝:   “我都要退圈儿了,还接什么直播通告?就算正好在谭山市,价钱也合适,也没必要啊。”   他又不缺钱。   “你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啊,清静清静好不好?”子鹤再次恳求。   这贾青君可太缠人了。   他都没办法专心幻想小要命见到他以后,会有的反应了!   “你今天中午在节目里说的,赵胤会捉鬼嘛。结果正好有个直播节目组在谭山市录,就在今晚。这么巧,我怎么可能忍住不接啊。”   贾青君根本不理子鹤,仍在喋喋不休:   “你不用做太多事,这种节目都是有本子的,你简单看一下录制流程,按照本子上的流程走一圈儿就行。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违背本子,都没关系的。这钱赚的多轻松。”   子鹤无奈叹气,干脆闭眼不搭理贾青君了。   看样子,他不真的发布退圈宣言,在法律手续上离开自己的经纪公司,贾青君是不会罢休了。   下飞机前,贾青君才将自己要说的话全部说烦。   子鹤也得意小憩片刻,他要精神饱满的去见小要命,以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小要命报复之殴打’。   结果,下了飞机后,子鹤才坐上贾青君帮他订的接机豪车,就听贾青君道:   “节目组的车一会儿会直接在小区门口接你哈,你休息一下,准备一下,咱们可就得出发了!”   子鹤磨了磨牙,终于忍不住怒道:   “老子说不去就不去!死都不去!原地爆炸都不去!” 第77章 养阴棺   豪车急驰而过, 抵达临海蓝湾的时候,刚过晚上6点钟。   赵家应该还没吃上饭呢吧, 子鹤心里捉摸着, 也不知道赵母做的什么吃的。   又或者赵母有没有看到那段直播,如果看到了……会不会不欢迎他啊?   近乡情怯, 子鹤总算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不过……他这不是情感丰富, 他纯粹是自己作出来的。   大跨步往前走,贾青君有些好奇的问:“你什么时候在谭山市这个小区里买了房子啊?”   “赵胤的房子, 就是我的房子。”子鹤笑嘻嘻的道。   小要命继承了丁谢的财产,难道还能连个房子都不给自己住?   “……”贾青君沉默了下, 拖着拖箱的手上用力攥了攥, 望着子鹤的背影, 他眸色变得深沉。   夜色笼罩之下,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临海蓝湾小区,很快便穿过绿化带和中心公园, 来到了6号楼前。   大雪中的谭山市雾气蒙蒙,四周扑朔朔的雪花铺面, 直往衣领里钻。   子鹤拉紧了一些领子,尽管冻手,却还是哆嗦着伸手捂住耳朵, 实在是太冷了。   他几乎是有些狼狈的按下了赵家院子外的门铃,大狗金子似乎很认人,它在门边转悠了一圈儿,便开始朝着子鹤摇尾巴。   子鹤伸手穿过栅栏, 摸了摸金子的头。   金子看见子鹤身后的贾青君,却低低吠了两声,似乎有些忌惮。   开门的是赵胤,子鹤立即站的笔直,眼巴巴看着那个长腿少年,裹着羽绒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拉开了门。   “小要命……嘿嘿。”子鹤冻的跺脚,哆哆嗦嗦的开口。   笑容依旧,喊‘小要命’的腔调依旧。   赵胤抿着唇没说话,探头看了眼站在子鹤身后的贾青君,这才一把拉住子鹤的手就往屋子里拽。   子鹤心里有点儿发颤,怕小要命要动手欺负他。   可瞧着赵胤绷紧的侧脸,他又有点儿不敢甩开对方。   哎呦,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么害怕赵胤了?   一定是前阵子小要命太凶了,把他给吓着了。   就这么一思索的工夫,子鹤已经被赵胤拽进了屋里。   房间内的热气铺面,他打了个哆嗦。   赵胤将厚实的拖鞋递到子鹤脚下,看见贾青君挂着不好意思的微笑跟过来,他又丢了一双拖鞋在贾青君脚下。   “过来喝热水。”   子鹤才换好拖鞋,赵胤又拉住子鹤的手腕往餐桌边拽。   子鹤望了下屋子,发现今天赵母赵父和周山居然都不在家。   他才想着,那岂不是不需要面对赵父赵母的审问,自由自在跟小要命耍赖就行了?   如此念头才转完,他一转头就看见了趴在窗边桌上的克烈。   克烈见自己被发现了,这才有点不甘不愿的坐起身,抖了抖尾巴,朝着他“喵~”了一声。   子鹤哈哈一笑,就要往克烈身边扑——好久没撸猫了,手痒!   可他步子还没迈开,就被人拽住了手腕。   子鹤回头看过来,小要命一脸严肃的将他按在桌边,“把这杯热水都喝了。”   子鹤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边盯着小要命,一边咕咚咕咚喝水。   待水快喝完时,眼睛也变得弯弯的。   他嘿嘿笑着,想着,敌不动我不动。   等小要命开了口,他再耍赖不迟。   眼角余光扫到克烈,和坐在桌边自己喝水的贾青君,他有点儿腻歪:这又外人在,要撒娇耍赖也有点儿掉面子。   他怎么也是个威风凛凛的厉鬼,对吧。   要是能找回旱魃肉身,那他还是个旱魃尸神呢。   赵胤见子鹤笑眯眯看着自己,他眨了下眼睛,伸手朝着子鹤额头就是一顿怼。   “当众表白?嗯?”   “爱我?嗯?”   “你是嫌我不够红是不是?”   子鹤被戳的额头又疼又红,却只是嘿嘿笑,也不躲。   待赵胤戳到第四下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赵胤的手腕,笑呵呵的讨饶:“这不难得这么红,有这么多人看嘛。我就试试,看造个大新闻,能不能上热搜。”   “……”赵胤瞪着子鹤,听对方将表白说的如此轻松,如一个游戏一般,他气的磨了磨牙,眼神闪烁莫名。   “……”贾青君不自觉也撇了撇嘴。   就为了上热搜?   那有一百种其他的方法,当众表白是什么鬼!   ……   “周山失踪了,我爸回局里去跟进这件事儿,我正准备出门儿。”赵胤叹了口气。   他搓着手指看了眼坐在桌边的贾青君,有外人在,很多话都不是说的时候。   更何况,他现在还摸不透子鹤的心思——这家伙,到底是孩子心性,纯粹觉得好玩儿。   还是真的也对他……   暂且压下心绪,赵胤站起身道:“你要不要随我一道?”   贾青君瞠目,放下水杯就准备插嘴——‘丁一墨’一会儿还得去做直播呢啊。   “好啊。”可子鹤却几乎连考虑都没有,就应了下来。   完全没给贾青君开口的机会。   “有头绪吗?地点之类的?”子鹤放下水杯,便站了起来。   目光落在赵胤双眼上,子鹤兀自笑了起来——他现在跟小要命身高差不多了,哈哈。   “在南平区一个小区。不过大雪天打不到车,周山是开着吉普车走的,家里现在也没有能看出去的车。”   赵胤皱着双眉,他本来半个小时前就要出门了,可一直打不到车,总不能骑着自行车赶过去。   几十公里外的地方……   “我之前那辆保时捷呢?”子鹤眨了眨眼。   “底盘太低,去南平区有一段山路,那车根本上不去。”中看不中用。   赵胤舔了舔嘴唇,而且警局里的车都调出去巡逻和调查,也没有空车来接他。   “……”子鹤愣了下,突然回头看向贾青君,“你之前说,那个直播节目在哪儿来着?”   “我看下。”贾青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地址,“南平区,阳光花城。”   “也是阳光花城?”赵胤瞠目,这么巧?   “摄制组的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了?”子鹤又眨了下眼。   “已经等了5分钟了。”贾青君道,他挑了下眉,难道……   “摄制组开过来的是什么车?能坐多少人?”子鹤又问。   “保姆车,大型车,很接近小巴……能装好多人。”贾青君忙道。   他眼睛里闪烁起热切的光,难道?   “走,我们蹭个车。”子鹤朝着赵胤点了点头,回想起自己之前跟贾青君放的狠话,他别扭的措辞非常奇妙:‘蹭车’。   贾青君抿着唇,要笑不笑,最后还是忍住了——目的达到就行!   千万不能嘲笑‘丁一墨’,万一惹怒了对方,不‘蹭车’了,可怎么办。   到时候一下车,摄像机跟上,那今晚的录制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儿!   600w啊,溜达一圈儿就到手了!   而且还是大平台的当红网综,超拉人气的。   赵胤看了眼子鹤,又看了眼贾青君,虽然有些不乐意上奇怪的车,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去阳光花城找到周山。   他点了点头,先回房间找了两件羽绒服。   走到子鹤跟前,他伸手就去拉子鹤羽绒服上的拉锁。   “哎?”子鹤下意识伸手去阻止赵胤,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赵胤看了他一眼,拨开子鹤的手,强横道:“你这件太薄了,穿我的。”   三两下扯下子鹤方才穿着的羽绒服,便丢在了一边的沙发上,然后双手一抖自己的长款羽绒服,他开口道:“伸胳膊。”   “我自己来。”子鹤有些别扭的转了下目光,伸手要去夺赵胤手里的羽绒服。   “伸胳膊!”赵胤执拗道。   子鹤抬眸看了赵胤一眼,见对方双目沉沉,好似也没什么绮念,倒是自己扭扭捏捏显得不大方。   这么一想,他干脆伸展手臂,就着赵胤的手,便将羽绒服穿上了。   赵胤却还不罢休,又拉着拉锁,替他将衣服穿的稳妥,这才自己穿羽绒服。   贾青君在边上看着,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虽然‘丁一墨’没有给二人做介绍,但他现在也知道这少年是赵胤了。   他站起身,目光始终落在赵胤的手上,若有所思。   克烈只看了赵胤和子鹤一眼,便将目光转开,它抖了抖腿,望着外面的雪。   这么大的雪,这帮人有羽绒服和棉鞋,它却只能靠着自己的一身毛了。   当赵胤穿好羽绒服,他又抖了一条围巾,“过来。”   子鹤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赵胤喊他干嘛,对方已经将围巾圈在了他脖子上。   一圈儿两圈儿,围的严严实实。   每次赵胤缠绕一周时,都会靠近子鹤,仿佛是将子鹤拥在怀里一般。   子鹤僵站在原地,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了。   小要命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追着他揍。   反而……怪里怪气的。   他抿着唇,每当赵胤靠近时,他便屏住呼吸。   眼角余光扫到赵胤贴近的脸,就在他左眼边上,仿佛要贴到自己面上一般。   心跳猛然蹦蹦蹦狂乱,子鹤想要深呼吸,可赵胤就在跟前,他也没敢。   才想着等小要命给他围好围巾,他就退后一步,好好喘喘气儿,可念头才起,突然觉得身体一紧——自己竟然被赵胤用力抱在了怀里。   下巴垫在赵胤的肩头,他感觉到赵胤的脸贴在自己耳根。   双眼一瞬间迷茫,子鹤莫名有些心慌。   手指慢慢收紧成拳,被赵胤笼在怀里,他浑身上下无一处能动。   呼吸间都是赵胤身上的气味,温暖的皂香,和洗发水的味道。   他微微眯起眼,好想用力吸一口。   咬住下唇,他不自觉的将头往赵胤脸上蹭了蹭。   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心里一凛,只觉得羞涩羞耻各种情绪轰炸了他的大脑,让他一瞬间觉得恐慌,想要挣脱。   可耳边突然传来赵胤低低的呢喃:“欢迎回来。”   子鹤心里突然就软了,方才那种羞耻和慌张慢慢被安抚,他长吸一口气,笑呵呵道:“当然要回来,我的钱可都在你这儿呢。”   赵胤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松开这个有些过于用力的拥抱,他推开一步,侧头转身,走回自己房间,将背影留给了子鹤。   子鹤没能看到赵胤的表情,他舔了舔嘴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贾青君站在桌边看他,他挑了下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窃喜的笑容。   “……”贾青君。   赵胤再出来时,已经背上了自己那个标志性的大书包——里面装着各种各样捉鬼的器具。   子鹤却将目光落在了赵胤右手托着的一个纯黑色的小木盒上,“这是什么?”   “养阴棺。”赵胤道。   福秀村藏着的,就是这个邪器。 第78章 血引【修】   巨大的保姆车里, 前面两排侧座是给工作人员坐的。   最后2个正面朝前的沙发椅座是给艺人做的,可以拉长躺平, 供休息用。   中间空地上放着许多设备器械, 各种摄像机等应有尽有。   现在的直播平台做节目,说是直播, 剧本却比很多电视剧作的还考究。   摄制组里的编导、跟拍等工作人员, 都是行业尖峰。   贾青君签的这个恐惧直播节目,叫‘异次元探险’, 取意就是存在于都市中,有鬼的另一个次元空间。   虽然直播节目打出了‘娱乐节目’的标签, 意指非真实, 但凡看进来的观众, 却会瞬间被吸引,代入进精妙的剧情中,如临其境, 几欲当真。   当然,这也是节目组刻意营造出来的结果, 无论是第一人称视角的拍摄方式,还是现场直播的氛围,都与历往常态恐怖元素产物不同。   大热也是有它的原因的。   实力在这里摆着。   因为大雪, 保姆车开的并不算快,原本要近一个小时抵达的目的地,在大雪中,恐怕要一个半小时左右才行。   子鹤一定要带来的大猫坐在赵胤腿上, 时不时伸爪子要赵胤摸摸它的头。   编导挑眉看了看这只大家伙,没想到长的跟只小豹子似的,内心却这么爱撒娇。   车子启动一会儿后,编导将剧本递给子鹤。   子鹤只扫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这是一个连环凶杀题材的鬼故事,凶手为生前老实的雌雄同体女人,长相漂亮,却无法拥有正常的情感生活,后被网约车司机盯上,奸杀至死后,化身厉鬼,专杀司机。   而子鹤的工作,就是按照剧本上的提示,一点点接近事情真相,最后找到这个女人生前所住的环境,斗法后制住女鬼,完成女鬼尸骨归位的夙愿。   随行的,还有一位扮演大师的长须大叔。   子鹤看罢,随手将剧本丢在一边,转头看了眼捧着养阴棺,坐在他身边沙发座椅上的赵胤。   他伸手从赵胤手中接过养阴棺,放在了自己大腿上。   凉意逼人。   贾青君接过子鹤丢过来的剧本,整理好准备细看一遍,扭头便见子鹤双手捧着个黑漆漆的小木盒。   他眉头微微抽动,在赵胤目光射过来时,快速敛目,佯装看剧本的翻了一页。   子鹤手掌心触摸过黒木盒,阴冷的温度和气息,都让他觉得舒服。   轻轻推开木盒盖子,木质粗糙,传出低沉的摩擦声。   车内本十分安静,只有编导和摄像师们窃窃沟通工作的声音,木盒一响,所有人都朝着子鹤望了过来。   编导怔了下,只觉得子鹤手里握着的黒木盒颜色极深,在昏暗的车厢里,那仿佛是一个黑洞,不折射任何光芒,是纯粹的黑。   在编导的角度,并不能看到木盒内里有什么。   子鹤眉心微怂,这木盒很小,里面并没有小鬼尸身,也没有小鬼骨。   只有一滴深褐色的琥珀状东西,黏在木盒里,一滴大概只有大拇指甲那么大。   可聚集在那一滴粘稠液体四周的阴煞气,却如有形,浓稠寒冷。   当他手在木盒上方拂过那些阴煞气时,甚至觉得指尖刺痛。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养阴棺,是个定尸缸养阴棺。   “这是什么?”坐在边上的摄像忍不住好奇探头,朝着子鹤搭话问。   子鹤微微抬头,朝着摄像微微扯唇,好看的花扇双眼皮重叠,眼波凌厉而近妖。   昏暗的车厢中,子鹤眼神闪烁,隐约似有黑气罩在他面上,使他五官微微朦胧,仿佛随时会浮现出另一副不一样的面孔。   可他眼睛,却依然透亮,眼底隐约有暗绿色的光芒闪烁。   摄像盯着子鹤看了几秒,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他快速眨眼,装作揉眼睛,将视线挪开,不敢再看。   可耳边却还是传来子鹤阴恻恻的声音:   “这是最阴毒厉害的养阴棺,你看着木盒,像是一顶缩小版的棺材。”   他说着,将木盒送到摄像眼前。   摄像快速扫了一眼,这木盒还真的像棺材。   他只觉得那木盒递过来时,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气铺面,阴寒的感觉让他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往边上挪了挪,想离子鹤远一点。   子鹤扯唇笑了笑,笑容中隐约有邪恶气质浮现。   “看见里面那一点褐色的粘稠液体了吗?”子鹤压低声音,神秘的问。   声音里充满了危险暗示,让一车听到这声音的人,都觉得后背发凉。   “这不是琥珀,也不是什么粘稠的化学药剂。   这是一滴用特殊方式,混合了特殊药材,炼制的尸油。”子鹤说着,突然朝着摄像大哥倾斜。   摄像大哥吓的哎呦一声就要起身,坐在摄像大哥另一边的编导按了下,才阻止摄像大哥惊跳起身。   赵胤也拽了子鹤一般,低声道:“别吓着人家。”   仿佛是管教自家烈性犬的主人,声音既有威慑意味,又带着几分宠溺。   子鹤笑着被拉回座位,他转头看了赵胤一眼,双眼闪了闪,将手腕从赵胤手中抽出。   他抚摸着木盒,笑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尸油也不是普通的尸油。”   他挑眉扫视了一圈儿车内的众工作人员,最后落在贾青君面上,他朝着贾青君邪邪的扯了下嘴角、眉梢,在贾青君若有所思的目光中,他粗着嗓子道:   “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婴,出生起便不能见光,在昏暗潮湿的房间里,跟一具尸体一起养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在阴时杀掉,混合药草炼煮,最后只取一滴尸油。”   子鹤说罢,声音突然停住,整个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冷了几度。   就在大家紧张压抑不敢呼吸时,他才将木盒往前送了一下。   坐在前方车内两侧的工作人员,齐刷刷向后靠,躲闪子鹤手里的木盒。   子鹤这才低低的笑了几声,他笑声含在喉咙里,咕咕的,阴恻恻的像是死人的阴笑。   “最后再以临死之人的生血,为药引,递在这滴尸油上。以阴湿木装好,聚阴符封棺,埋入阴宅风水位,滋养至少一年。才能养一尊上等养阴棺……使用得当,它可以帮你操控千万尸兵鬼将。摆在你家的聚财位,它可以帮你生偏财……最差,它也能帮厉鬼和邪修凝练阴煞气。”   子鹤说着,微微歪头眯眼,做出一副变态可怕的神情。   他话说罢,车厢里一片寂静。   无人敢开口,只觉得车厢里阴森森的让人害怕。   一想到自己跟那么个恶心的东西在一辆车里,直觉得瘆得慌。   大家面色沉凝,惊惧心慌,却谁都不敢先动先说话。   倒是编导作为摄制组里的灵魂人物,最先鼓起勇气,他尴尬勉强的笑了笑,道:   “一墨真不愧是大明星,这演技,这脑洞,我可得把这个内容记下来,回头剧本里得用上。”   子鹤扯了扯唇,朝着编导一笑,在编导因为害怕而口干的砸吧嘴时,他却收敛了视线。   双手抚摸这木盒,他闭上眼,鼻孔微微扩张,轻轻吸气。   车外世界白茫茫,雪花仍在飘扬不休。   车内一股浓稠的黑沉煞气成缕,慢慢钻进子鹤鼻孔间,迅速卷入子鹤的魂魄。   一段记忆涌入子鹤脑海,他忍不住叹息。   这木盒,难道也是他的东西吗?   上面居然也有一缕他的魂气寄存……   【紫玄山最高最大的桃树下,子鹤将子盐炼成了铜甲尸。   这一天,他突然明白了容浩的话。   心魔不是一种邪恶的修行,也不是入魔障,不是发疯。   它是个深渊,一脚迈出去,无论是跌落万丈,还是无休止的跌落,都再也无法回头。   这也是一种一往无前吧,没有过去,没有记忆。   只有抹掉一切曾经温情,才不觉得那么痛苦。   容浩大概就是这样,把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重新开始做另一个人。   无论是恶人,还是狂人,或是疯子。   只为了逃避痛苦,逃避一入心魔之境,犯错后无法面对旧人的痛苦。   子鹤挑了挑手指,铜甲尸子盐便往前迈了两步。   他站在桃花树前,突然退后了两步。   颤抖从手指开始,直至全身。   剧烈的战栗,让他面无血色。   他对自己的恐惧,胜于一切。   过往的记忆该忘掉了,偏偏那些画面都如此清晰。   很多年前,那个师父将他带出来的风雪夜;   大师兄将藏在树丛里的他拉出来,粗鲁的摘掉他身上沾的树枝也枯叶,硬拉着他的手去吃糖;   小十一总是殷勤的跟在他身后,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时时刻刻的视奸他;   还有师父……   还有师父……   师父……   就在子鹤感到无法呼吸时,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   隐约中,他仿佛听到了‘九师弟’三个字……   如遭雷击。   是不是,师兄弟们,已经发现他将子盐炼成了铜甲尸?   踉跄抬步,他慢慢朝着声音发出处迈步,却发现那个方向很远。   在山上……   他一步步朝着山上走,铜甲尸子盐亦步亦趋跟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让子鹤如坠冰窟。   一狠心,他加快了脚步,疾速上山。   待靠近了声源,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直到这一刻,他的世界才彻底坠落。   几个师兄弟站在他房门外,惊惧交加,待看到他的瞬间,每个人都不自觉的后退,露出戒备的姿态。   房间门口地上洒着符纸灰,半空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火焰。   子鹤在自己房间里,为了养自己的阴身,而布的聚阴阵,被破了。   可是……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目视是看不出来的,除非……   除非踏入阵中……   子鹤身体僵住,面黑如铁——生人若在无防备的情况下闯入聚阴阵,只怕会被阴气侵体。   绝无活路。   是……是谁?   他猛地拔足前行,待冲到门边,二师兄一把抓住了他肩膀——   这一下,二师兄用了大力,攥的子鹤肩膀酸痛难忍。   长相与周山一模一样的二师兄。   “子鹤……”二师兄用力的吐出这两个字,语声中怀着无边愤恨,仿佛恨不得将他杀死,却又竭力挣扎着无法动手。   仍是严厉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刚毅的眉眼。   子鹤慢慢转头,对上二师兄的眼睛,他声音嘶哑着开口:“是谁……在里面……”   二师兄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突,他双目赤红,想要开口咆哮,却无法张开嘴。   只怕这一下不仅无法发怒出声,反会露出哽咽之声。   二师兄视线从子鹤面上撇开,猛地抽回手。   可是下一刻,他却一瞬怔住——他已经看到了子盐,面色青灰,双目泛白的子盐。   ……   子鹤推开六师兄,一手撑着门框,望向屋内。   师父伏在他屋子正中间,茶桌遮挡住了师父半边肩膀。   木椅跌翻在一旁,一只手在地面上伸展着,手指无力而松弛,显示着它的主人,已经失去了生命。   师父和桌子遮住了倒地之人的上半身,可子鹤认得下面露出的这条腿,和这条腿上穿着的这条灰布裤子。   他手指攥紧门框,五指深深镶嵌入木头。   房间内的阴煞气已经在破阵时散尽了,可那倒地之人的尸身上,却仍笼罩着一层黑煞气。   撞阴,煞气冲体而死的人,会被煞气封七窍,尸身不腐不僵,见光可动——百年后若还没有被烧被灭,则会成为大凶之物。   伏在地上的师父,将符纸压在大徒弟张子深额头,以香灰抹七窍,狗血封三脉。   做完这一切,师父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子鹤。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那双往日里便格外清冽的眼睛,仿佛更冷凝了几分。   子鹤只觉得心如刀绞,体内的氧气仿佛全被抽走一般。   他双手再次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门外响起不知是几师兄的声音,一声声喊子盐的名字。   师父起身匆忙走到门外,他与子鹤擦肩而过,未看子鹤一眼。   子鹤知道,师父定会扶住子盐的肩膀,检查子盐的尸身。   他不敢回头,不敢面对身后师兄弟们的眼睛。   他踉跄着迈进屋内,耸着肩,低着头,望着倒在地上的大师兄。   曾经豁达开朗的人,此刻面无生气,一张娃娃脸上萦绕着散不去的黑气。   子鹤一手扶住桌面,用力咬紧牙关,腮部鼓起,嘴唇逐渐转白,又渐渐发青。   大师兄手里抓着一沓黄表纸。   早晨,子鹤才说过自己没有符纸了。   大师兄说他有很多,让自己去他那儿取……   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许多许多人在他身边聒噪。   身上时热时寒,他修尸已有进境,手指尖萦绕着黑色的阴煞气。   此刻他心绪纷乱,那丝丝缕缕的阴煞气东窜西游,显得同样狂躁不已。   接下来,师父带走了大师兄,去风水宝地养尸护魂,保其可正常进入轮回,投胎为人。   子盐的铜甲尸被锁在山顶。   子鹤则被按在自己房间里,张尘阳在屋外布置了困龙阵——这风水阵如其名,连龙都可困住,更何况张子鹤。   此阵只可在屋外解,却无法在屋内破除。   整个紫玄观,都在一夕之间笼罩在恐惧和悲痛之中。   师兄弟们路过子鹤的房间,有的驻足,神色各异;   有的匆匆而过,不敢一望。   人心惶惶,愁云惨淡。   第三天夜里,不知谁在阵外解了困龙局。   子鹤身披满世界的黑暗,踏出那间葬送了大师兄的房间。   同一时间,子盐的铜甲尸失踪。】   ……   车窗外大雪依旧,寒风在夜里格外猖狂,鬼哭狼嚎的在整个谭山市肆虐。   汽车停在阳光花城小区外,一个小时前,警察已经在这小区内外做过一整轮的搜寻,甚至在几个还有人住的人家询问过。   没有人见过周山。   几个便衣还在四周潜伏,大雪中的蹲点格外艰难,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已有一辆保姆车先到,车上载着‘大师’和其他工作人员。   大雪天做直播,大家尽皆全副武装。   编导先下了车,与另一辆车上的制片沟通时,对方有些忧心:   “刚才有便衣盘问,说是这边不安全,希望我们能停止拍摄。”   “所有都准备好了,演员也到位了。而且有惊喜,热搜上的‘男神心头好赵胤’,也来了。不能不播,准备吧。”   编导抬头看了看天,雪下的小了,说不定一会儿会停。   他站在车外,开始安排参演扮鬼,或者营造气氛的工作人员到位。   什么站在黑暗中的人影啦,什么突然传出来的脚步声啦,什么莫名的冷风啦……   而在车内,子鹤却并没有准备下车。   他眼神恍惚,深吸一口气,抚摸了下手中的养阴棺。   这木棺,是他用大师兄落在他屋子里的一滴血,做引子制成的。   很多原材料,都是容浩之前提供给他的。   修魂已经完成的子鹤,随时可以厉鬼魂出窍,只是不依靠一具肉身,很难攻击人类罢了——因果锁在身,他又不能做低级鬼怪们干的那些事儿,什么阴魂上身,什么无差别吃生魂都不行。   现在的他,使用着丁一墨的肉身,已经可以开始修体,再吸食的阴煞邪气,都将通过自己厉鬼魂魄的力量,而作用在肉身之上。   而现在,他吸食了养阴棺上凝练的阴煞气,灵魂已经变得更加强大。   肉身的手指上蒙上一层黑煞气,氤氲不散。   虽然其他人都看不到,可自此以后,这肉身之手不腐不化,坚不可摧。   可子鹤一时没能去体会变得强大的肉身,他反复抚摸了养阴棺半晌,突然掏出手机,拍了张养阴棺的照片,发给了李倦深:   【这是用你上一世的血做引子,制成的邪器。】   【?】李倦深秒回。   子鹤看着对方打出来的问号,心里又是酸涩,又是闷。   那种喘不上气来的钝痛,让他咬住下唇,有些魂不守舍。   便干脆将手机揣起来,没有回复李倦深细节。   之后手机一阵阵的震动,子鹤都无视掉了。   还好,李倦深这家伙虽然应该是大师兄转世,但是从头至尾都没有觉醒一点点的前世记忆。   不然,他要如何面对……   身边赵胤拎着书包,先跳下保姆车侧拉门,随即回转身看向子鹤,关切的看向子鹤的脸,打量子鹤的表情,一边沉声道:   “下车了。”   子鹤看着赵胤,心里忍不住想:小要命是师父的转世吧?   毕竟长的一模一样。   而且容浩让他问赵胤关于自己肉身的事儿,这么看,赵胤张尘阳转世应该没跑儿了。   还好……小要命没有恢复前世记忆,不然……肯定会很厌恶他吧。   ‘厌恶’两个字突然冒出来,子鹤只觉得心里一阵锥刺。   他努力挑起笑容,跳下车。   冷风猛灌过来,子鹤不自觉的一个哆嗦。   赵胤立即捕捉到他这个小反应,伸出手自然而然的帮子鹤紧了紧围巾。   远处的摄像大哥立即举起摄像机,拍下了这无言,却温暖的一幕。   子鹤感受着赵胤的温柔,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   赵胤是不是张尘阳的转世?如果是,万一哪一天,赵胤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那会不会……   他会不会失去小要命的温暖,失去小要命的友谊?   他梗着喉咙,说不出话来,心里难受的像是快要蒸发。   赵胤发现,子鹤似乎一直在走神儿。   自从他把养阴棺交给子鹤后,对方就变得有些奇怪。   是子鹤认出了这东西是什么吗?   想到这养阴棺成型的过程,赵胤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他伸手揉了揉子鹤的短发,嗤道:   “一会儿要进去找人了,你这么一直走神儿,是不是准备拖后腿呢?”   子鹤对上赵胤似埋怨,实担心的眼睛,想笑着说‘你一个人万一要是碰上危险怎么办?没有老子可不行。’,但嘴巴动了动,最终开口的,却是:   “小要命,你说,人是否真的本性难移?”   做过错事的人,有没有可能被原谅?   自己又能不能拔身宽恕自己的过去,真的重新开始呢?   赵胤没想到子鹤会没来由突然问这么一句,脑子转了一下,他就大概明白过来子鹤为什么这么问。   这家伙……是不是忆起了上一世的许多事?   那他到底想起了多少?   他也曾疑惑过这一点。   可看到被小十一引导百来年,变得很不一样的子鹤,他觉得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想跟子鹤说些什么,但他尚未公开自己恢复前世记忆的秘密,说的多了,都是破绽。   原本保密,只是担心子鹤埋怨他……   埋怨他没有教好他,没有保护好他——自己将子鹤从容浩那里带了出来,却最终只是给了子鹤一个幻梦。   说不定,是更加剧了子鹤的痛苦。   子鹤的命运,终究还是按照容浩的规划,一点点推进。   赵胤心里也揣了太多的事,上一世的遗憾,也让他变得有些不确定。   可想着如今这一世的机会,这些宝贵的时光,赵胤心里又不甘。   师徒的关系,让他上一世,不得不一直保持着一个面貌,面对每一个徒弟。   他藏起了自己,只努力去扮演好师父的形象。   有时候,他可能比其他人,更想忘记过去。   忘记自己不得不做‘师父’的日子,忘记自己带着子鹤的旱魃尸,又活了许多年的那些岁月。   他们也好久不见了吧,丁谢死去,子鹤进入丁一墨的肉身,离开他也好多天了。   好不容易相见,偏偏遇到周山这件事。   前世今生,许多许多情绪搅和在一起。   思念,悔恨,禁忌,无奈,悲痛,绝望,孤寂……   突然之间,让赵胤看起来,比子鹤更悲伤。   他跨前了一步,没有回答子鹤,却压制着自己的激动,轻缓的将自己的动作拆分成慢动作。   然后,他抱住子鹤,一手托住子鹤的后脑勺,将对方按在自己肩头。   他伸出另一手,拢住子鹤的背,轻轻拍抚。   就这样,一边拍背揉头,赵胤一边如承诺般,轻声道:   “哪有什么本性?不过都是面对命运,应激产生的反应罢了。”   子鹤被赵胤拉进怀里,靠着小要命温暖结实的身体,脑袋突然有些迷糊,这是什么情况?   赵胤说的这又是话?   “应激反应?”子鹤显得有些迟钝的重复。   “被很坏的对待,大概会成为一个很坏的人。你现在在我身边,谁待你不好呢?子盐待你如何?陈铳待你如何?李倦深待你如何?我待你如何?”   赵胤的声音嗡嗡的,就在子鹤耳边响起,如梦呓,如轻声吟唱,透着一股精神穿透力,让子鹤有些微醺。   “我们待你都这么好,你自然也是个好人。这有什么本性难移的?”赵胤的话说的好像含糊,但意思却也很明白了。   能懂的人,自然会懂。   子鹤一时被抱的舒服到要飞起,头上轻柔又不容忽视的力量,让他心里有点甜蜜。   “小要命,你这样老是抱着我,我会爱上你的。”   他被抱的欣喜,一时几乎有些忘记了自己方才那个充满晦暗色彩的记忆。   “你不是已经跟全世界宣告爱我了吗?”赵胤嗤笑一声,大手在子鹤背上用力一拍,“噗!”的一声。   子鹤被打的哎呦一声叫,便想推开赵胤,好好跟对方说道说道。   赵胤却拢着手臂一用劲儿,完全扣住子鹤,让他毫无挣脱的机会。   子鹤心情逐渐平复,方才的所有沉郁一扫而空,在赵胤的大力桎梏中,他忍不住扯着唇笑了起来。   这真像个孩子,情绪如三月的天,一会儿雨一会儿晴,说变就变了。   他下巴垫在赵胤肩膀上,看到了几步外举着摄像机拼命抢拍的摄像大哥。   他突然坏笑的一扯嘴角,在摄像大哥偷拍被发现、正有些心虚时,子鹤抱着师父腰的手,一下就滑到了屁股上。   他用力捞了一把,嘿嘿笑道:“翘弹的嘞!”   赵胤反手在子鹤脑袋上就是两个大爆栗,他一把推开子鹤,磨着牙瞪着对方。   似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愤,可眼底却柔成一片温柔汤。   ……   几步外将这一幕拍摄了个完完全全的摄像大哥,突然转头望向编导——   还没正式开拍,就这么激情澎湃了吗?   咱们到底是不是捉鬼节目?怎么感觉好像有点儿跑偏?   而且……这tm就算拍下来了,能播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山是二师兄转世~ 第79章 是剧本还是真实?   下雪不冷, 化雪冷。   这是所有生活在北方的人,都知道的常识。   当一众人准备往小区里进发时, 雪渐渐的停了。   地上积了一层雪, 走在路上,咔嚓咔嚓的响。   一场雪, 几个小时, 整个城市都银装素裹。   赵胤屁股上被子鹤抓的地方,好半晌还微微刺痛和发麻。   那家伙现在手劲儿贼大, 自己却还不知道似的——下手抓一把而已,也没收着点儿劲儿。   赵胤瞥了一眼子鹤, 眼神里满是嗔意。   他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揉自己屁股, 四周好几架摄像头转来转去, 万一被拍到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作为一个年轻的高中生,赵胤的偶像包袱比子鹤重的多。   一般人也做不到子鹤那样, 任性妄为,对于外人的眼光, 全无所谓。   贾青君将两副手套递到了子鹤和赵胤手里,今天太冷,他专门跟节目组要了两副。   看着子鹤二人兀自低头戴好手套, 贾青君又将手电筒递到两人手里。   “今天天太冷,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就随时跟我说,或者告知跟拍摄像师。别把身体冻坏了。”贾青君冻的哆嗦了下, 又看了看四处白茫茫一片的地面,继续嘱咐道:   “雪地下面可能有冰层,地就很滑,走路一定要小心点儿。”   子鹤嗯了一声,拍了拍贾青君的肩膀,算是谢过对方的细心。   他虽然允许,或者说没法将跟拍摄像师甩掉,但今晚可不是真的来拍节目赚钱的。   冷不冷滑不滑的,那都是小事。   “有没有周山的消息?”子鹤回头问赵胤。   赵胤摇了摇头,父亲还在警察局,那边没有新的进展,已经暂且搁置了。   很多人开始怀疑,周山是不是只是手机没电了之类的。   不能因为今天日子特殊,周山一个成年人,失踪了几个小时,就大惊小怪。   尤其,周山还是个有很强自保能力的警察——更何况,周山可没有报过警。   没有正面确认周山遭遇危险的证据,只能暂时停手。   赵父已经准备回家,赵母也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赵胤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周山离开的时候,手机电量很满。   而且下午时,他还跟周山确认过,晚上会回家吃晚饭。   周父死亡的悬案,一直是全家人心里的一根刺。   在这样的日子里,周山失踪几个小时,绝不是一件正常事儿。   “走吧。”子鹤拍了拍赵胤的肩膀,转身看向小区正门。   曾经辉煌的小区,现如今已经非常老旧。   小区的铁门也生了锈,此刻只是随意的敞开着。   没有刷卡功能,也防不住外来出入的闲杂人等。   赵胤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手电筒转开,朝着小区正门走去。   大雪覆盖了很多痕迹,原本就扑朔迷离的事儿,又变得更加难以预测。   “小区四周有没有什么状况?我看不见,你却看得见的那种。”赵胤一边走,一边回头问,说话时,吐出的哈气冒着白烟儿。   “可见度太低了,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我们搜寻一圈儿,说不定会有发现。”子鹤开口道。   别人在小区里发现不出什么,他和赵胤却未必也发现不了。   很多风水安排,都是有迹可循的。   更何况,如果有鬼魅邪祟在,阴煞气,邪气等等,一般都是可见的。   贾青君看着两人走向小区,那双原本平静殷切的眼睛,突然微微眯起。   呼吸时不再调整节奏,隐约间便有黑色丝线,在他呼气时从鼻息间浮现,又在他吸气时,卷回鼻腔。   远处作为气氛营造者的工作人员,为了不在地上留下脚印,给拍摄造成bug,要么绕去侧门进入,要么跟在赵胤二人身后进小区,然后准备分兵左右。   当两个跟拍赵胤、两个跟拍子鹤的摄像大哥,和5个工作人员,看着赵胤从书包里掏出殄官锤时,心里莫名的升起种真实的敬畏感。   这……这还带自带道具的?   这……这锤子四周仿佛有朦胧的荧光绕着,看着很有质感的样子啊。   几个摄制组的人心里莫名忐忑,穿过生锈的黑色铁门,走进小区后……   他们正看不透赵胤和子鹤行为的路数,身后突然传来不一样的轻微踩雪声。   那声音若即若离,与人类的步调和踩雪的力度截然不同。   在这样雪后昏暗的夜晚,尤其是拍摄一档鬼怪节目时,显得格外瘆人。   几个工作人员都倒抽一口凉气,想要回头探看,但前面子鹤和赵胤两个人没有动作,他们也不敢随意开口——   直播已经开始,他们贸然说话和闯入,都会导致穿帮。   走了两步,那声音仍在身后,仿佛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始终尾随着他们。   这不是摄制组的安排,他们的工作人员还没到位……   穿黑色长款羽绒服的工作人员攥了攥拳,感到体温仿佛在下降。   他戳了戳身边的人,用力咽了咽口水。   在拍摄情况下,他是不能随便开手机,或者扭开手电筒的——为防止穿帮,这些都是在之前就严令禁止的。   可是此刻,他们突然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在恐惧之中,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儿刺激,都可能让人突然失去理智,做出令人吃惊的事。   站在长款羽绒服男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被安排要独自往右走,绕过‘丁一墨’和摄像大哥,穿到前方,藏起来准备吓一下他们。   可现在,让他独自绕过小区走过去,他突然有些害怕。   万一,身后那东西跟上了他怎么办?   这样想着,他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手拉住身边的长羽绒服男,他一边慢慢转头。   在往后看过去时,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看到什么东西了,更恐怖,还是什么都没有,更恐怖一些。   小区因为入住率低,大多数窗户内都是黑暗的。   即便是住着人的,很多也是老年人,这个时间,都已经睡下了。   雪停后,四周有种奇怪的静谧感,原本大雪铺满四周,但凡有光,雪面反射光源后,都会让四周变得更亮一些。   但今天偏偏雪停,乌云也未褪去。   小区地处偏远,四周路灯也少,小区内哪怕有光的窗户,冒出的也是幽幽的昏暗光芒。   黑暗和幽静,让工作人员转头时,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身后一片区域区别于前方被手电筒照亮的地方,眼睛适应了光后,望向黑暗,只觉得更加黑沉无法视物。   就在工作人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时,目光下移,突然对上了两颗琥珀色,透着浅浅的绿芒的眼睛。   “啊——”他心内猛然惊跳,什么编导的嘱咐和规矩全忘在脑后,尖叫声在他心跳加速的瞬间,就溢出了喉咙。   他这一叫,吓的其他工作人员也慌成一片,有的四散了跑,有的一边害怕一边担忧,想要提醒尖叫的工作人员闭嘴。   赵胤最先转头,手中的电筒也朝着那人和后方照去。   跟拍的四个摄像大哥先朝后看了一眼,巧妙的避开工作人员,朝着身后方向拍去。   一时之间,所有光源都朝着众人身后照去,所有视线都向身后一点定格。   跟在一群人后面垫后的大猫克烈,猛然被手电筒照了眼睛,不高兴的嗷呜一声,微微侧头不耐烦的以前爪拍了拍地面。   “……”被那人刚才的尖叫吓了一跳的子鹤扯了扯嘴角,无奈的耸肩。   其他工作人员忙拽着尖叫的年轻人,往黑暗中跑去——幸好刚才摄像大哥没立即回头跟拍,不然直播刚开始,就大穿帮了……   赵胤见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左右散开,都快速隐没在黑暗中,向两边跑去。   他抿着唇,眉心微耸。   但愿,他们都不会有事吧。   ……   ……   雪已经停了。   可偶尔有风吹过时,还会有雪絮翻飞。   直播镜头里,一栋栋六层小楼列在四周,彷如一个个倒插在地上的巨大棺木。   很多小楼中,一盏灯光都没有。   黑暗中,偶尔有雪絮飞过,或有手电筒的灯光一闪而过,总会隐约让人觉得无处不是人影儿。   可定睛去看,又只是一片昏暗。   黑暗的小区中,镜头前,是两个人的背影。   赵胤和子鹤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紧绷。   让镜头里的画面,也显得紧张阴森了起来。   时不时,在静谧的夜色中,除了赵胤和子鹤的踩雪脚步声,和跟在后面穿着静音鞋的摄像大哥偶尔发出的声音外,左右远处也会有突然出现的脚步声。   这时,靠近这边的摄像大哥会突然将镜头,拉向传出声音的方向。   一片雾气蒙蒙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在镜头对准发出声音方向的黑暗后,四周会突然变得死寂。   摄像大哥的呼吸声,和前方赵胤、子鹤口中喷出的白色雾气,都让直播氛围不断变得阴森。   弹幕时不时还有人在喊要看‘丁一墨’的脸,但时不时响起的莫名脚步声,根本看不到人的空地和黑暗,都让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渐渐沉浸其中,开始有些害怕起来。   走在前面的子鹤突然顿住脚,镜头一瞬间变得凝滞。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样静谧的前进,和一直的安静,仿佛在为什么事做着铺垫——   一定就要发生什么了吧!   一定要有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吧!   这种气氛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哪怕摄像大哥知道这一切可能都是台本儿,但还是跟着开始冒冷汗。   凉风嗖嗖穿过小区楼与楼之间的路,子鹤将手中的手电筒朝着左前方照去。   那里是3号楼和4号楼之间的一片小花坛区域,那时候建楼还没觉得土地值钱,两排楼之间的花坛区域很大。   两块儿长方形的花坛中间甚至还有过道和长椅,仿佛一个小型公园。   子鹤的手电筒无法照亮花坛区域,光芒照亮他面前的路,然后在向花坛区域扩散光芒时,渐渐被黑暗吞噬。   渺茫的光晕擦到花坛边缘,让两片花坛影影绰绰,显得有些荒凉可怕。   子鹤的手电筒指着那边方向足有十几秒,可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摄像大哥的镜头追着子鹤手电筒射出的光,他微微眯起眼,甚至想走过去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他看不到的东西?   子鹤的确看到了些什么,大雪覆盖了整个小区,也包括两片花坛,和花坛中间的区域。   可在黑暗中,有个什么东西立在那里,那东西也不小,孤零零竖在那儿,就算是瞎子,也看的清楚。   只是黑暗和小区两边的树影,让那个竖在花坛间的东西,变得有些融入四周,不那么突出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不怕寒冷的伸手扶住小路边的一棵大树,手电筒前伸,照的更远了些,隐约将靠近他们这边的花坛照亮。   一片白雪晶莹,干干净净,仿佛象征着纯洁。在黑暗的阴沉下,却显得苍白冰冷。   “你看到了什么?”赵胤开口问道。   子鹤指了指前方,“那里有个东西,四周好像……有阴煞气翻涌。”   他也无法看的很清楚,但鼻息间却嗅到了熟悉的阴凉腥气。   摄像大哥将子鹤的声音收录,心里忍不住想:这台词会不会编的太假了?   什么阴煞气?   原本还有些害怕,突然听到这话,他竟有些出戏,一下子变得放松了起来。   他四周张望了下,左右两边什么都没有,身后除了那只一根跟着的大型猫,也空无一人。   目视能及的地方,一片平静,更远的地方,则是属于黑暗的。   赵胤将手里的殄官锤握紧,右手揣进兜里,握了一把糯米。   两人都皱起眉,将步速减慢,谨慎的朝着两个花坛之间靠近。   走路时,子鹤一直在注意四周的状况,和脚下的雪及路。   雪地是新的,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等等。”赵胤突然伸手拦住子鹤。   子鹤顿住脚,突然回头朝着镜头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他双眼微眯,眉头微立,看起来竟有几分威胁意味,让人对上他的眼睛,会有一丝畏惧感。   几位摄像大哥忙停脚,紧张的盯着前方。   大猫克烈跑了两步,到子鹤脚边,它浑身毛发炸起,整只猫的体型又大了几圈儿,真如大狗一般大小。   长尾竖直在身后,膨大如一根狼牙棒。   克烈发出低吠声,仿佛前方有什么可怕的危险。   摄像大哥将镜头给到克烈,甚至拉了一个特写——连猫演技都这么好的吗?   怎么训练的?这么配合?   另一个摄像大哥悄悄走到侧面,朝着子鹤和赵胤的侧脸,以及前方的路上照去。   只见前方通向花坛之间的小路上,虽然也铺着一层雪,可雪下面却有深色透出来,仿佛一层薄雪下面,铺着一片什么墨色的东西。   赵胤欲走过去看看,子鹤一把拦住他。   “我去吧。”他朝着赵胤点了点头,附近已经有阴煞气涌动,不能让小要命随便碰什么东西。   在赵胤点头后,他上前两步,蹲身后,伸手轻轻抹去了那墨色东西上面铺着的一层薄雪。   摄像大哥将摄像头拉过去,才在心里想着‘这是什么’,当他看仔细后,整个人突然僵住。   一层薄雪下,是一层已经有些冻住的血液冰晶。   暗红色的血像是在下大雪时,铺洒在雪地上,将厚实的积雪浇出一片血壑,然后冻成冰层。   这是摄制组布的景吗?   摄像大哥心里惴惴,莫名有种瘆得慌的感觉。   等等……不对啊……他们来的时候,雪就已经停了啊。   难道……是又弄了点雪洒在上面,伪装成下雪时洒的血水?   可……   摄像大哥又将镜头拉向四周,居然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血痕一路延伸向两个花坛中间的方向,四周都没有其他的痕迹,干净的厚雪平整而圣洁。   这是怎么做到的?   另一位摄像大哥走到另一侧,将摄像头转向血痕延伸的方向。   隐约已经能看清两个话题中间,血痕延伸的那头,似乎有个巨大的木桩竖在那儿。   那是什么?   怎么没听说摄制组要布什么奇怪的景?   不是说,只有一些突然吓唬人的剧情吗?   而且,很多布置不是之前就做好了吗?   比如楼道里散发着臭气的缸,里面装着做成死猫模样的道具和液体。   比如小区堆放杂物的角落里,一直发出声音的老电器……   可那些道具,不是都隐藏在角落,需要探索的吗?   怎么……这么直愣的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3号楼和4号楼黑漆漆的没有亮光,小区里许多住户拖欠物业费,楼道里的灯也早就不亮了,小区门口和最里面能有昏暗的路灯,已经是很令人惊喜的光芒了。   一阵寒风突然吹过,站在赵胤身边,不断拍摄血痕尽头的摄像大哥突然打了个寒颤。   赵胤突然朝着这位穿着暗绿色羽绒服的摄像大哥道:“退回来!”   他这一声喝,撕裂黑暗中的静,吓的在场几人都一激灵。   穿暗绿色羽绒服的摄像大哥也被吓一跳,他忙后退一步,心慌的低声问:“怎么了?”   摄像师和演员沟通倒是没有被禁止,毕竟摄像机扛在他们肩头,哪怕他们再努力不入境,直播间的观众也都会知道。   但若不是太害怕,摄像大哥也不会轻易开口。   赵胤却没有回答对方,反而一步走到暗绿色羽绒服大哥面前,霍地将手中的手电筒朝着对方的脸照了过去。   站在其他位置的另外三位摄像大哥,都纷纷将镜头朝向赵胤和穿暗绿色羽绒服的摄像大哥。   穿暗绿色羽绒服的摄像大哥突然被手电筒的光照脸,下意识歪头闭眼躲闪强光。   可即便如此,他脸上的诡异之处仍瞬间暴露在光线下。   只见方才还好好的摄像大哥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土灰色,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而且在他的眉心,居然有非常明显的红色血丝冒出来——   风吹日晒的男摄像师的脸,一向都是很黑很糙的,别说血丝了,有时候长个痘痘都看的不明显。   怎么可能会冒出这么多血丝来?   其他三位摄像大哥都惊呆了——这也是摄制组的安排?   他们怎么完全不知道?   难道他们三个的真实反映,也被编导规划在剧情里了吗?   可是……他们三个的表情,又不会收录进镜头。   最靠近赵胤的另一位戴黑帽子的摄像大哥,感受却又不太一样。   他比其他两位摄像大哥看的更清楚——那一条条红色的血线不是画在脸上的,它们在动!   他举着摄像机,将这一切都收录进了镜头。   赵胤突然抓了一把糯米,喝道:“张嘴!”   暗绿色羽绒服大哥慢慢适应了光亮,微微侧脸着睁开眼,只见他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充血骇人。   他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脸色,有些闹不准这是怎么回事?   可对上赵胤严峻的脸色,和其他三个摄像师同行惊惧的表情,他表情也慢慢变了,一边哆嗦着开口问:“怎么了?”   他一边张开了嘴巴。   赵胤突然抬起右手,往暗绿色羽绒服大哥嘴里便塞了一把糯米。   “唔!”被塞了满嘴糯米的摄像大哥愕然的瞠目,他只觉得嘴巴里一阵凉。   其他三位大哥更是心下骇然,每个人都觉得嘴巴里一阵阵的不舒服,仿佛自己也被塞了一嘴奇怪的东西一般。   他们都闭紧了嘴,不自觉的想要后退。   就在他们担心自己遭受同样待遇时,另他们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被塞了一嘴糯米的摄像大哥,突然将眼睛瞪大到了一个夸张的幅度,目呲欲裂。   接着,他口中的白色糯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黑。   而他眉心额头的红血丝却变得更亮了,几乎要发出光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穿破他的额头,飞出来一般。   “啊……啊……”他喉咙里发出阵阵压抑着的啊啊声,表情狰狞,似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子鹤在赵胤将糯米塞入那人口中后,一步到摄像大哥跟前,突然将右手探向对方面孔和嘴巴。   接着,一丝丝黑气从染黑的糯米上渗出,迅速被子鹤抓如指尖,又渗透入子鹤掌心——   他手掌手臂上都笼上了一层不可见的黑气,如黑色铠甲一般。   待黑气被子鹤抽走,摄像大哥突然翻了翻白眼儿,身体变往下软去。   赵胤扶住对方,回头朝着戴帽子的摄像大哥道:“播120。”   “真……真的打?”戴帽子的大哥愣了下。   这不是摄制组的安排吗?   “当然是真的,快点儿,如果寒气浸体,怕他要落下病。”赵胤一边厉声道,一边甚至在对方口中抠弄,将又变回白色的糯米抠出来。   糯米落在雪地上,有的溅到边上冻成冰的血痕上,又从白色变成了灰黑色……   戴帽子的摄像大哥扛着摄像机的肩膀突然有些发软,一直很稳的镜头也摇摆了起来,甚至镜头都失去了控制,开始左摇右摆的不知道在拍什么。   这……这不是录制节目吗?   他咽了口口水,看向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儿,好像真的昏过去的同行。   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他一把将肩头的摄像机抱在臂弯,另一手掏出手机就拨通了120.   “喂……”   戴帽子的大哥打电话时,另外两位摄像大哥还在坚持拍摄。   这……摄像师的晕倒、摄像师打120,这……这都是摄制组的安排吗?   也……也太精妙了吗?   剧情一环套一环,局中局,真假难辨,也太精彩了!   编导真是神了啊!   “这条血线的风口,是阴风谷,被摄像大哥勿闯,也算是破了。”赵胤站起身,扭头对子鹤道。   “你觉得……这是谁布的局?”子鹤看着赵胤,心里想问的,其实是‘会不会是容浩’?   赵胤却摇了摇头,他转头看了眼摄像师的镜头,才对子鹤道:“应该不是,如果是……他,应该不会搞的这么复杂。”   子鹤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血痕延伸处,心里突然又觉得赵胤的话有点儿奇怪。   怎么……好像小要命,很了解容浩似的?   子鹤还来不及深想,赵胤已经迈开步,顺着血痕,走向花坛之间。   他高举着手电筒,面色沉凝,步子走的很慢,却也很稳。   子鹤忙跟上,右手中的阴煞气如有实质,在他掌心涌动。   剩下两位还坚持在摄像岗位的摄像大哥,忙快赶两步,一左一右跟上两人。   顺着子鹤和赵胤手中手电筒的光芒,他们的镜头也渐渐能清楚的收录花坛间立着的东西——   只见一根大概有两米多高的木桩,被绑在2个背靠背的结实大木椅上。   一个木椅朝着他们,上面却空荡荡的没有坐人,只积了一层雪。   只是,木椅座位上的厚雪上,靠近绑着木桩的椅背处,也被染成了深色。   而绑在木椅上的木桩上端,像十字架一般,有一根细一些的木棍垂直固定其上。   光线扫到十字架木桩横棍右方,隐约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边缘垂着。   当他们越靠越近,走在右边的摄像大哥突然倒抽一口凉气,他有些不敢往前继续走了。   那……那垂着的白色东西……仿佛是一只人手!   另一位摄像大哥也隐约猜到木桩后面是什么,他用力咽了口口水,心里忍不住感慨:   编导啊,这剧情……好像朝着‘不能播’的路,越走越远了? 第80章 不要面子的?   打完120的摄像大哥将头上的黑色帽子拉紧了一些, 揣好手机,他又把摄像机扛好在肩头。   风仍然在吹, 一阵一阵的卷着雪絮。   他跟其他两位摄像师对视一眼, 随即便站在倒地的摄像大哥身边,蹲下身道:   “我来看着他吧, 等其他工作人员过来, 我们先将他搬回保姆车里等救护车。”   “嗯。”子鹤点了点头,“他已经没事儿了, 注意别着凉就好,过几分钟, 应该就会醒了。”   说罢, 子鹤朝着戴帽子的摄像大哥点了点头, 便跟着赵胤,往花坛中间走。   一听说倒地的摄像大哥没事儿了,另外两个还扛着摄像机, 有些犹豫的摄像师,总算放下心来。   看样子, 工作还得继续——   估计倒地的和拨打120的这两个摄像师,完全是编导的剧情内角色。   这样想着,剩下两个坚守岗位的摄像师, 瞬间觉得轻松了一些。   他们一个叫张鹏,是个28岁的专职室外跟拍摄像师。   因为力气大,扛镜头特别稳,几乎跟机器一样。   另一个叫赵晓能, 是个32岁的资深室外跟拍摄像师,以前做过影视剧摄像,各方面经验都很丰富。   看见两把椅子中间的十字架的,是赵晓能,他虽然比张鹏年纪大4岁,胆子却不见得大。   他瞧见那木柱绑成的十字架,背后隐约是个人,他就不敢紧跟了。   忙走两步,与张鹏肩并肩,才感到一丝安全感——跟这个节目组已经好几期了,这是第一次,他真的觉得有点儿害怕。   毕竟,这次的节目安排,似乎太过真实了。   ……   而赵晓能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保姆车里的编导等人,已经炸锅快二十分钟了。   ‘丁一墨’将耳机丢了,赵胤压根儿就没带,现在收音全靠剩下的两台摄像机。   而且,‘丁一墨’完全不听安排,更没有按照剧本走。   按剧本推进剧情的话,现在‘丁一墨’他们应该左转去靠外围的仓库。   躲在那里的工作人员都快冻成冰棍儿了,也没能等到‘丁一墨’一行人。   “他怎么完全不按照剧本走!你有没有让他背剧本啊!”编导气的回头朝着贾青君发火。   偏偏贾青君死猪不怕开水烫,完全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神游模样,靠坐在保姆车里,翘着二郎腿,悠闲的不得了。   编导气归气,却也没办法,只得继续盯着屏幕看。   边上的工作人员及时从两台摄像机传过来的影像中,选取比较合适的,直播给平台直播间里的粉丝看。   好在,虽然‘丁一墨’完全不按剧本走,但现在效果居然还不错。   编导看了一下直播间的粉丝数,居然是上一期节目的快两倍。   主要当然是因为丁一墨足够红,但另一部分原因,也是这期看起来,的确更新鲜有趣。   尤其是……   大猫克烈的出场,先是让直播间里一票人也跟着被吓到。   紧接着发现是猫,又瞬间刷屏一片弹幕,说【太萌了】,说【剧组牛逼,都用上动物演员了!】   还有说【要给大猫最高出场费】的,称【大猫是全场演技冠军】。   节奏一带起来,直播间就变得很热闹了。   一拨人不停尖叫,害怕,一拨人不断搞笑,逗逼。   当血痕出现,摄像大哥出事,整个直播间终于炸了。   【哇!这tm太用心了!我信了!】   【真的假的?都播120了?假的吧?】   【可是你看到摄像大哥的脸上了没?那些涌动的红色血线,和脸色,不是化妆化的出来吧?】   ——一部分人就‘真假’展开疯狂讨论。   【卧槽!摄像大哥的脸可吓死我了!】   【我的妈呀,突然那么一张青黑色的脸怼了个特写,我差点把我的泡面丢出去!】   【啊啊啊啊!我吓的直接叫出来了好嘛!寝室的姐妹们以为我疯了!】   【我们好几个室友一起看的,摄像大哥的脸,倒没吓到我。我身边的妹子突然抓住我手臂,吓的我差点咬舌头!】   ——另一部分人吓的全屏预警。   弹幕多的根本看不过来。   编导越看越喜,渐渐的也忘记了因为‘丁一墨’瞎改剧情而生的气。   只是,现场的工作人员们都开始疑惑起来,这不是编导的安排,也不是剧本啊。   难道是丁一墨临时改了剧本,拉着摄像大哥一起演戏?   “让等在左边仓库里的工作人员,去那边看看,如果是真的晕倒了,就一起把人背回来。要是不是真的晕倒,是丁一墨临时改剧本,那就几个人一起回来保姆车里吧。”   编导朝着助理安排过,忙又转回头,盯向监控电视。   他望着前方直播现场摄像机传回来的画面,脸上逐渐露出吃惊的表情。   又渐渐的,他神色间出现了犹疑——这……这不会也是丁一墨自己安排的吧?   玩儿……玩儿这么大吗?   ……   ……   赵胤走向十字架的时候,心是狂跳的。   他也从十字架后面,看到了绑在横木上,微微垂着的那只苍白的手。   能看的出来,那只手属于一个男人。   他却没办法确定,那是不是周山的手。   努力让自己冷静,他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布置,一边注意脚下的地面,一边慢慢靠近十字架。   踩着地上完好的厚雪,每个人心里都有了疑惑。   地上如果没有脚印,那这里的木桩和椅子,是下雪前就放好了的吗?   可是,谭山市是从下午就开始下雪的,如果是白天就摆好,难道没有其他住户发现?   但又不对,如果是下雪前就摆好的,刚才那个血痕又是怎么回事?   血是洒在积雪上,渗入厚雪,融化和成血水,又冻成冰的。   那显然是在下雪后才出现的。   赵胤心里怀着这样的疑惑,终于绕到了十字架左边。   巨大的木柱绑成的十字架上,果然绑着一个人。   只见这人未着寸缕,光溜溜、赤条条被绑在木柱上,连一寸遮羞布都没有!   可在这样的大雪天,被绑着的人,却已经不会感觉冷了。   死人,是不怕冷的。   赵胤咬着下唇,将手电筒朝向这人的脸。   下一刻,他总算缓了口气——至少,尸体不是周山的!   他这一口气吐出去,站在他身后的摄像大哥赵晓能,却吓的嘴唇发抖。   这……这不可能也是假的吧?   “蜡像吗?”赵晓能抖着声音,不自觉的开口。   什么‘摄像师最好不要有存在感,不要发出声音’的嘱咐,全忘在脑后。   赵晓能已经惊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再说了,就算这是蜡像,那……赤身裸体的蜡像,难道就能直播出去吗?   编导……你这安排,会不会太违禁了?   他之前是看过剧本的啊,不对吧……不是这样的吧?!   赵晓能在心里疯狂的发出质问,疑惑和震惊太多,想要开口,却又无从问起。   赵胤回头望了赵晓能一眼,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幽幽的看过去,让赵晓能一瞬间觉得心脏抽紧。   那黝黑深邃的目光,让人无从判断其这一眼所传达的意思。   赵晓能被看了这么一眼,觉得心里更慌,更无措茫然了。   到底……谁tm能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啊?   ……   保姆车里,编导霍地站起身,头顶一下撞到车顶,他疼的哎呦一声,快速转身对身边的工作人员道:   “打码!快打码!”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   然而,直播间里已经爆炸了。   弹幕一瞬间淹没屏幕——   【卧槽!我要尿裤子了!】   【啊啊啊啊,我不敢看了!】   【我怎么感觉这么冷?我好害怕,我为什么在发抖?】   【给这个直播形式的综艺跪了,比我看过的任何一个恐怖电影都吓人,关键是……太真实了吧!】   【编导做综艺屈才了,应该去拿奥斯卡导演奖!】   【刚才我跟我姐说我胆子世界第一大,从来不会觉得害怕。现在我正在洗裤子,吓尿的。】   编导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个节目,可能会成为,本年度最胆大妄为的节目了。   只是……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具尸体,不是他安排的啊!   ……   ……   晚风吹过几个人的脸,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   赵胤打量过尸体后,转脸看向子鹤。   子鹤还在打量尸体,感受到赵胤的目光后,回头与之对望。   两个人沉默着,面色都有些沉重。   “魂魄都被撕裂了,生魂肯定是被吃了。这小区里,有个挺厉害的东西……”   子鹤语气也沉沉的,状况不容乐观。   他伸出手指,在尸体上一抓,一缕缕阴气钻入他掌心,成了滋补灵魂和肉身的养分。   随着他这一抓,僵硬的尸体突然咔嚓动了下,整个尸体都垮了下来。   原本被冻的僵硬的尸体,保持着生前的肤色,虽然知道已经死了,看着却觉得栩栩如生,仿佛真是个腊人。   可此刻,附着在尸体上的阴气散尽,尸体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青灰,皮肤上的血管儿也变成了暗紫色。   “啊!”站在子鹤身后,举着摄像机,盯着尸体的张鹏,一下被吓到。   他低呼一声,连退了两步,只觉得后背阵阵发麻,手指愈发的冰冷难耐。   他哆嗦着嘴唇,扭脸看向赵晓能,只见对方脸色也很难看,双眼慌乱,显然也很害怕。   “报警吧。”子鹤突然回头,朝着张鹏说道。   子鹤不开口还好,他这么一开口,完全证明了这尸体是真尸体——张鹏清清楚楚知道,可没有人跟他串通好演戏!   ‘丁一墨’让他报警,那就是真的要报警啊!   真的报警说明什么?   这……这tm是真的尸体!   真有凶杀案!   “我……我c……”张鹏吓的骂了句脏话,仿佛这样做,可以让他变得勇敢一些般。   根本顾不上拍摄,他将摄像机往手里一拎,掏出手机就拨打了110.   拨通后,他故意将摄像机拎的靠近自己手机,以便将电话里警察的声音也收录进来。   “喂,我要报警,这里是……发现了一具尸体……对!请快来!”   听到警察声音的瞬间,张鹏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勇气,仿佛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当他挂了电话,再次感受到自己置身的黑暗、寒冷环境,望向站在他前方面色沉重的‘丁一墨’,看到那让人再也无法直视的尸体……   恐惧再次回到他的身体里,帐篷伸手收紧衣领,朝着‘丁一墨’靠近了一步,以此壮胆。   可靠近‘丁一墨’后,他竟觉得,身周的体温,仿佛更低了。   眼睛不自觉望向‘丁一墨’时,赵胤那边拿着的手电筒光一晃而过,他竟然在‘丁一墨’眼中,看到了一抹绿光。   心里咯噔一下,牙齿不自觉发出咯咯之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开始打寒战。   ‘丁一墨’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恐惧,转头朝着他望过来。   张鹏吓的一动不敢动,接着,就看到……对方朝着自己扯了个笑容。   原本俊朗好看的容颜,不知为什么,在此刻挂起笑容后,竟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   子鹤却不知道,自己‘安抚’的微笑,居然会吓到人。   笑完了,他转过头便掏出手机,拍一张尸体脸的照片,发给了李倦深。   【我们在南平区阳光花城小区,发现了尸体,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帮查下这人的履历,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能找出凶手。】   子鹤打开李倦深的微信对话框,无视了上面一排李大胡子关于‘上一世的血做引子是什么意思’的质问,直接发了一堆字过去。   【你刚才说的上一世的血做引子,到底怎么回事?我的上一世是什么鬼?】李倦深秒回,显然子鹤之前没头没脑说的一句话,折磨的他不轻。   子鹤压根儿不理他的质问,回道:   【抓紧查,我们还在现场,很危险。】   【……】李倦深咬牙,他已经好奇一晚上了!   张子鹤这个王八蛋——突然出现,突然说奇怪的话,又突然消失!   他问问题的时候,子鹤就玩儿消失。   现在需要他查东西了,就又出现了?!   妈d!   心里虽然骂的凶,但他还是咬着牙,一边查看子鹤发的照片,一边联系自己的同事。   ……   ……   赵胤指挥着摄像大哥不要乱踩乱走破坏现场,两个硕果仅存的摄像师完全听话。   现在他们两位扛着摄像机,心里都是万马奔腾,乱的很。   维持他们继续拍摄的,只剩下惯性,和工资了。   ……   保姆车里的编导呼吸都紧绷了,虽然很想叫停,但看着直播间里热火朝天的气氛,他终于还是被利益冲晕头。   之前一直竭尽全力引导粉丝,让粉丝们觉得这是一档完全真实的节目。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让工作人员改了直播间标题,专门在名字后面,加了一个备注:本集纯属需求,娱乐为主。   以此诱导粉丝们,让他们觉得,无论是尸体,还是报警,都是演出来的。   这,是一部难分真假的恐怖片,就这样!   ……   寒风中,赵胤没有挪动尸体,他转头对摄像师赵晓能道:   “你在这里守着尸体,等警察过来?”   赵晓能满脸的拒绝,“我……我还得跟着你们拍摄。”   他以此为借口,拒绝了这话。   眼角余光扫到四周的黑暗,和前后两排楼里,一栋栋黑黢黢的窗口。   鬼在要站在这里守着尸体,是嫌自己胆子太大,要历练一番吗?   赵胤不得已,只好让子鹤以丁一墨的身份,联系了保姆车里的编导。   编导那边只好又调度了两位‘拌鬼、安排恐怖气氛’的工作人员,过来守尸等警察。   赵胤和子鹤兵分左右,将两边花坛四周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的布置。   除了之前的阴风谷外,这里一切都很好。   回到花坛中的长椅边时,子鹤皱着眉,有些疑惑。   “感觉不像是针对你我的。”   如果是容浩安排的,不可能这么轻描淡写,连个风水陷阱都没有。   尤其,那个阴风谷虽然看似凶险,但破解起来却不是很难。   这里的一切布置,就像是个展览。   只是为了……给他们展示这个尸体而已。   子鹤再次将目光落向那裸体的尸体,尸体脚下,用刀刻着两个字:   赎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山失踪,为什么会牵扯出这样的事?   这尸体是谁?   跟周山有没有什么关系?   凶手又是谁?   为什么要杀人后将尸体如此布置在这里,是为了吓唬人,还是怎么回事?   凶手知不知道他们要来?知不知道今晚这里有个恐怖直播节目要录制?   信息太多,线索纷杂,让他一时没办法将思绪捋顺。   赵胤拍了拍子鹤肩膀,轻声道:   “先别想了,我们继续往前看看。这个凶手,说不定就是故意将尸体摆给一些人看的,这里的布置以外,可能还有其他的线索。走吧。”   赵胤的声音淡淡的,透着股统筹全局的淡定,思路显得很清晰,人又从容。   说完话,他便迈开步子往3、4号楼外的路上走,仿佛一个低调的王者,带着他的兵将,率性的丢下之前的胜利,去创造新的奇迹。   子鹤看着小要命的背影,忍不住抹唇而笑。   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却总是装着一副很成熟的模样,真是可爱。   尤其,对方这个样子,害的他又想闹一闹了。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想,这个当口开小要命玩笑,会不会太不是时机。   前面正走的稳稳的赵胤,脚下突然一滑。   大概是因为太过专注于四周的风水,和一些建筑,及黑暗中可能隐藏的危险,赵胤在迈出去那几步时,没有注意脚下的路。   薄雪扑在冰层上,远比单纯滑溜溜的冰面更滑,也更让人猝不及防。   赵胤身子一歪,就朝着右边栽了过去。   脚下打滑,他连踩出去好几步,都没站稳。   三四步慌忙的蹬踩,让他看起来像是在跳蹩脚的舞,既令人担心,又格外滑稽。   子鹤哎呦一声,忙上前要去扶。   赵胤趔趔趄趄,慌慌张张,已经站好了。   他急喘一口气,耳朵涨的通红。   在子鹤伸手过来时,他超生气的站直了身体,扭开脸,避过子鹤的手,盯着前方的黑暗,谨慎的迈开步——   刚才显然有些扭到,走路略摇晃,但他仍傲娇的迈着步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你没事吧?”子鹤还有些担心,上前一步还想拉住小要命仔细看看。   赵胤一把拍开子鹤的手,黑着脸确认脚下没有冰面了,谨慎的碎步瞬间变成大刀阔斧的步子,几步就窜出去好几米。   他懊恼的浓眉紧锁,背对着全世界,用力闭眼深呼吸——   居然在子鹤面前差点跌了个狗抢屎?   师父脸面何在?!   子鹤看着赵胤迈着大步的傲娇背影,突然咬住下唇,没憋住声音,笑意倾泻而出。   前方赵胤听到这笑声,身体顿了下,仿佛摇摇欲坠。   下一刻,他再次迈开步,一往无前的走了。   手电筒的光,照亮他远去的一方天地,朦胧的光仿佛也有些抖颤。   摄像大哥快步追上去,两条腿紧着迈,才勉强能追上一门心思要离开的赵胤。   子鹤扯着唇,脸上满满笑意,眼神中有宠溺和喜爱。   小要命太过可爱,好想抱抱怎么办?   他站在原地,攥着拳,歪着头看着赵胤的背影渐渐变小。   忍耐着心底的情绪,想着,再压一压胸腔中的火焰吧。   深呼吸几次,过一会儿,再追上去好了。   本来准备断后的克烈,歪头看了眼子鹤荡漾的笑容,胡须炸了炸,它摇了摇头,如一个无奈叹气的长辈,迈着四方步,也离开子鹤,绝尘而去。   只留摄像师站在边上,扛着摄像机,收录了子鹤此刻的表情。   双眼含春,长眉飞扬。   俊朗在黑暗的衬托中显出几分妖冶,双目深处仿佛有绿色光芒,邪邪的,此刻却有些温润。   那一双眸子亮亮的,如新雨洗过。   嘴唇似笑,又压抑着自己的笑容,显出几分克制,却更散发出无边诱惑。   在子鹤身后,2名工作人员们终于赶到,得到编导的命令,不得不打着寒颤守着那具诡异的尸体。   四周冷风依旧,黑暗依旧,恐怖的氛围依旧,未知和危机仍笼罩在四周。   可在子鹤的脸上,这一切,却似乎都与他无关。   风月眼前,一切好像都变得暗淡。   摄像师张鹏心想:   ‘丁一墨’这家伙真的邪性!   这样的环境下,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原本该让人觉得俊朗无匹,男人也会艳羡的大明星,却突然……让他觉得害怕了起来。   什么人会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敬畏,不胆怯,不忐忑?   明显那具尸体的出现,‘丁一墨’也是没料到的吧?   不该害怕吗?   怎么……   还有心思走神儿,和露出享受一般的神情?   就好像……对于此刻四周恐怖的氛围,‘丁一墨’很享受一般……   张鹏缩了缩肩,肩头扛着的摄像头也跟着晃动了下。   他在考虑,做完今晚的工作,他是不是要休息一阵子了?   而这一刹那,他没看到,镜头里子鹤的脸,一瞬间模糊,只那双眼里的亮点绿芒,划出两道绿线,引发直播间里一票弹幕尖叫惊呼。   ……   夜色愈来愈浓,子鹤终于迈开步,朝着赵胤追去。   风擦过他的短发,寒气在四周蠢蠢欲动,子鹤手掌抓握成拳,‘丁一墨’这具馗煞身在今夜,被他用阴煞气养出了一双强尸之手。   寒气在逼近他身体时,也忍不住瑟缩,来不及躲闪,便被他周身阴气吞噬。   四周卷曲盘旋的风也畏怯了,想要躲闪开他,却在他小跑路过时,被无情踩碎。   张鹏扛着摄像机,紧跟在他身后。   前方是子鹤手中电筒中释放出的、随着跑动疯狂晃动的、朦胧的光。   后方是快速吞没过来的黑暗。 第81章 ‘风筝’   常走夜路的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 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   可事实上,每当你回头时, 身后除了自己的影子, 什么都没有。   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心惊肉跳的夜晚里, 对于许多人来说, 都是难熬的。   哪怕是大男人。   摄像师喘着粗气的声音,持续被收录进直播中, 让观众感受到他们的恐惧。   当边上有声音时,镜头会突然横拉, 又突然回头拍向身后方向——显示着摄像师对目光所无法及的地方, 充满了恐惧, 导致了焦虑。   可无论怎样转镜头,也不过是从一片黑暗,投向另一片黑暗而已。   张鹏深吸一口气, 确定身后和左右都没有异样,这才转回镜头。   才发现, 前面的人已经走好远了。   他忙不迭去追,颠簸的镜头里,前方几人的背影, 影影绰绰。   仿佛,突然多出好几个人一般。   ……   警察在2个小时之前,就曾来过阳光花城小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赵胤基本确认, 无论凶手在小区里布置了什么,应该都是在警察离开后的这2个小时内完成的。   虽然还有很多关于雪上无痕迹无脚印之类的疑惑,但如果将凶手范围扩大到人和鬼的范围,这或许就可以得到解释。   手电筒的光芒左右滑动,踏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光芒下白茫茫的雪,和光芒外的一片黑,行程对比,让人产生有光的区域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而几个人都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的压抑感。   几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子鹤突然朝着右方空中望着,驻足不动了。   “什么?”赵胤转回身,也顺着子鹤的目光望过去,接着,他也停住了脚步。   摄像师赵晓能同样望过去时,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xia……么?”这一惊不小,吓的他话都不会说了。   只见远处两排楼之间的空中,漂浮着一个什么东西,随着风摇摆,在黑暗中如鬼魅一般。   住宅楼侧,四个人齐齐定住,仰头看着那漂浮在空中的东西,都禁闭了嘴,说不出话来。   子鹤眉头越皱越紧,只见那漂浮着的黑影,虽然看起来似风筝。   可在它四周,却有一层层黑气,围绕着‘风筝’卷曲盘旋。   那风筝,实际上,只怕是个招魂幡。   招魂幡这种东西,在阴气弱的地方,就弱小。   在阴气盛的地方,就强大。   全看环境而定。   这小区原本在子鹤和赵胤看来,也就普普通通。   一路走来,虽然有尸体,有个伤人的风水局,有阴煞气……   但他们一直觉得,这里最多不过是死了个把人,可能有个入了阴邪的凶手。   估计不是养了邪器,就是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成了妖人。   可……   此刻子鹤和赵胤看来,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么大的怨气,集结了这么多的阴气,摇着把这么大的招魂幡,凶手若还没事,那只怕不仅仅是妖人,而是个修尸之人了。   子鹤甚至怀疑,这小区里,可能有个飞天夜叉。   仅次于旱魃尸神的修行尸体。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赵胤掂量了下自己书包里的东西,虽然很齐全,但也未必有多强的力量。   面对一些风水阵,或者邪邪鬼鬼的,还能应付。   可若对付的是个飞天夜叉,这是距离旱魃尸神只差一步的修尸者。   这种修尸者,厉害起来,不靠风水阵,不靠邪器,就靠自己逐渐尸化变强的肉身。   赵胤没有把握。   而子鹤虽然曾经很强,但现在没有找到自己的旱魃尸身,只怕也应付不了一只飞天夜叉。   两人心知肚明这一次遇到的东西,是多大的难题,此刻脸色沉沉,都有些说不出话。   他们沉默和思索的工夫,摄像师张鹏一直朝着左边楼边看。   不时的扭头,将摄像机朝着那个方向扫一下。   看不见什么,就回头看看其他人,可不一会儿的工夫,心里又觉得瘆得慌,于是再往左边看。   赵晓能发现了他的异样,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看什么呢?”   “我总觉得那边有什么东西在看我。”张鹏深吸一口气,朝着左边9号楼侧方抬了下下巴。   那边一盏昏暗的路灯都没有,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   这边的光线偶尔朝着那边晃一下,隐约似乎有个什么东西竖在那里。   或许就是那个东西的影影绰绰的,有些像站着个人,所以才让张鹏觉得紧张吧。   赵晓能虽然心里安慰自己,那边可能只是个废旧不能用了的路灯之类,但他还是凑到赵胤跟前,轻声说道:   “左边好像有个东西,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开口提议,也只是下意识为之,连赵晓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赵胤和子鹤,当成靠山和护盾了。   而在赵晓能开口时,克烈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它却没有如赵晓能和张鹏那般安慰自己,或者持续紧张和畏惧。   它的目视能力,比其他人强许多,所以能隐约看到,那边竖着的,不是什么路灯或者废弃物,的确是个人。   只是……   它的目光顺着那人往上,一根绳索从楼顶垂下,拴住了那人的脖子,将之拴在了楼侧,使之看起来像是站在那儿。   可……看起来,恐怕不是自己站立,而是吊着。   赵胤皱着眉,将手电筒的亮光闪过去,戒备的往9号楼和10号楼之间漂浮的黑影望了一眼,确定那东西并不会追来,他才迈开步,朝着9号楼侧而去。   当他们靠近,张鹏顺着赵胤手里的手电筒看清楚那是什么后,整个人都往赵胤背后缩了下。   随即又忍不住,探头往那边打量。   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同样赤裸着身体,浑身冻的青紫僵硬。   而他脖子处拴着一个绳子,吊住他。绳子另一端,直接连着楼顶。   另他吃惊的,是这男人身后,还吊着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尸体,一样未着衣衫,只是隐约被男人尸体挡住,看不真切。   赵胤皱着眉,确定这两具尸体四周没什么布置,这才迈步而去。   子鹤沉着脸,拍了他们脸的照片,再次发给了李倦深。   点开微信的同时,也看到了李倦深的微信:   【我这就赶过来。】   【那具尸体查到了,刘培,27岁,服装公司小开,家里很有些钱。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他大学没念,直接跟着父母做生意。未婚……】   信息很详细,足有几屏手机那么长。   子鹤看的仔细又快,扫过这些信息拉到最后时,看到了李倦深附上的关于刘培以及他身边比较亲密的亲人和朋友的照片。   盯着刘培父母的照片,子鹤知道,这具中年夫妻的尸体是谁,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他收起手机,对赵胤道:“前面那具绑在十字架上的尸体,是这两具吊着的尸体的儿子,他们一家三口……都在这儿了。”   是什么人这么狠……直接灭了人家一门。   凶手到底跟这家人有什么仇?   赵胤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捏着手电筒,突然朝着10号楼侧,与9号楼垂吊尸体平行的那个位置。   黑暗吞噬了许多手电筒射出的光,但仍然隐约照出那边有什么东西,随着风,微微晃动。   子鹤有些愕然的瞠目,不会吧……   四人又快速朝着10号楼侧走去,果然,在10号楼侧同样的位置,同样绑着两具尸体,仍旧是一男一女,四五十岁样子,不穿衣服。   “我们……天亮了,再行动吧?”赵胤手电筒顺着拴尸体的绳子朝上,黑暗吞噬了绳子另一端,让人心里发虚。   没有人知道,绳子那一端是什么。   就像没有人知道,9、10这两栋楼之间,布置着什么。   那黑暗中迎风而动的‘风筝’,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招魂幡。   子鹤手攥紧了手机,咬了咬牙,才再次拍了照片,发给李倦深。   那边已经回了信息:   【我c,这tm怎么回事?你们这是遇到大案了!】   【这不是刘培的父母嘛!】   【我马上就到。】   子鹤皱眉,李倦深如果到了,能有什么用?   他目光突然落向赵胤的书包,那里面装着那具养阴棺——用上一世李倦深的血做引,制成的邪器。   如果用李倦深一丝魂气做引,就能发挥养阴棺巨大的作用。   他抿了抿唇,看向两栋楼之间,黑暗之中漂浮着的黑色‘风筝’,和围绕在四周汹涌翻滚的煞气。   “我们可能不需要等天亮。”   子鹤突然开口,目光灼灼望向赵胤,右手上翻滚的黑煞气愈来愈凝练。   如果他真的行动起来,会不会吓到小要命?   作为殄官的赵胤,能承受他即将而来的变化吗?   或者……赵胤能接受他变化的极限,在哪里呢?   从一个年轻男人变成女人,又从一个女人变成一个大明星……赵胤显然都能接受。   可是……如果他在赵胤面前,直接从人类,变成飞天夜叉呢?   赵胤面对着一具不喘气儿的极品僵尸,还会如过往那般吗?   ……   ……   黑暗的小区中,子鹤双眼闪亮,内心犹豫。   而小区外的保姆车里,编导双眼瞠圆,内心是崩溃的。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难题。   在播与不播之间的犹豫,就像突然有个世界富豪站在他面前,对他说爱他要娶他一样——瞬间变巨富却要改变性取向,这么大的难题!   看着镜头里的画面,他深深的害怕着。   可面对着直播间已经翻了4倍的人气,和一直疯狂输出的弹幕,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原本听贾青君说,连中午美食节目里,提到的表白对象赵胤都到了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赚到了。   可是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叫从天而降的大惊喜。   可是,有点儿烫手。   丁一墨,真的……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影视圈儿还有这样的人才?   宝藏啊!   编导手脚发凉,嘴唇颤抖,富贵险中求,他实在太激动了。   而坐在编导身后,始终未曾多言的贾青君,也淡着一张脸,从容而淡漠的看着屏幕里的赵胤和子鹤。   他手指在大腿上一下一下若有似无的点动,总似若有所思。   ……   直播间里,观众们仿佛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娱乐产物。   如话剧一般,现场直‘演’,却又是通过新媒体形式展现。   虽然好像用电脑网页和app看直播话剧,也不能算什么台新鲜,但偏偏人家这不是话剧,这是直播平台的捉鬼节目!   看直播捉鬼历险,也不能说绝无仅有,但人家这本子、这演技、这置景环境和布置,妈耶,电影也达不到这种大手笔!   关键是……演员演技真的太好了!   观众们已经多久没见过这么好演技的片子了?   这么好演技的演员,居然是在这样的神奇直播里看到!   真的,太不一样,太神奇,太刺激了!   【我给穿黑色羽绒服的摄像大哥点满分,演技神了!刚才那个恐惧表情,也太棒了!简直是全年度最有层次的恐惧掩饰,强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演员,三十来岁了吧?不应该是新人了啊!】   【有可能是请的临演,就像《喜剧之王》里周星驰演的那个角色一样,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影帝!】   【哇,看的我一身鸡皮疙瘩,这得给摄像大哥加鸡腿!】   【你们什么眼神儿!影帝明显是那只猫!神色间展露出的睿智,让我看到了猫咪统治地球的可能性,瑟瑟发抖!】   【最强演技应该是第一个倒地的那个摄像大哥吧,那脸色,那僵硬倒地的模样,哇这么大冷天,敬业!】   【不过我说,丁一墨演技是不是有待提高啊!刚才那一段儿,他居然对着赵胤的背影淫笑!这tm是捉鬼节目啊,他能不能收敛一下自己的真情实感,好好摆出一个恐怖片里的主角应有的严肃态度!】   【吓的我吐奶!】   【这一对cp我站定了。。。现在果然搞基才是正义。】   【被吊着的尸体突然吐出一根长长的舌头:阴司有序,黄泉可度。   “啊啊啊!”全剧演员卒。】   【大猫裂开嘴角,露出猫牙:陪我玩耍,不准跑,我的眼睛掉了一只,我的玩伴,你可不可以挖一只给我?你为什么拧断我的脖子?现在还你来做猫好不好?】   【养阴棺是什么鬼?要出ssr法器了吗?】   【卧槽,你们还能疯狂发弹幕,我紧张都快不敢碰手机了!】   【吓死我了,刚才摄像大哥那个抖镜头,吓的我都不敢喘气了。】   【求放过,能不能在小区里多装几盏灯啊,我愿意集资买灯。太黑暗太可怕了,压抑,想钻回被我。】   【你们让我,我尿黄……啊不,我是童子尿!让我呲死那只鬼!】   【那风筝是什么啊?不会拴着个尸体在那儿飞吧?】   【我tm在网吧看的……一会儿不敢回家了!】   【我是来看一墨泡赵胤的,为什么要放鬼吓我?啊啊啊啊!现在胆子小的都不能追星了吗?为什么一墨还不亲亲抱抱举高高赵胤?】   【作为一只丁一墨死粉,我会用胶带粘住眼皮,强迫自己不闭眼,活着看完这个恐怖直播!……垂死挣扎,恳求丁一墨亲赵胤!】   【啊啊啊啊,赵胤好帅!我从丁一墨粉,变成cp粉啦!】   编导正一边快乐的看弹幕,一边紧张的看直播摄像机传过来的画面。   车外突然响起“咚咚”声。   一车人瞬间噤声屏息,所有人都在这刹那,苍白了脸。   女工作人员甚至吓的浑身发冷,汗毛直竖,紧张的快要叫出来。   编导同样吓的不轻,保姆车里的灯光,突然变得很微弱,仿佛已经无法保护他们。   “谁……谁啊?”他鼓足勇气,猛地朝外面问道,声音难免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高亢。   最怕世界突然安静,尤其是在这样恐怖阴森的夜晚。   就在难捱的十几秒钟后,门外终于传来了声音:   “我是专案组的,你们这边有保安,具体位置在哪儿?”   外面的人说罢,一把拉开了保姆车门。   裹挟着车外的寒风,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和马靴的男人利落上车。   络腮胡子,圆眼睛,高高的个子,壮壮的身材。   正是李倦深。   他一上车,就反手将车门拉好,扫视一圈儿车内人,发现各个瞪圆了眼睛,惊惧的望着他。   仿佛他是鬼一般。   “怎么了?”这是被尸体吓着了?   “没……没事。您有证件吗?”编导率先问道。   他打量着李倦深,看见对方有影子,呼热气,这才勉强定了定心神。   嗯,应该是人。   李倦深掏出个证件,上面虽然是他大胡子的照片,名字却是随便编的。   编导看了一眼,不疑有他,以为就是普通警察,便喊了工作人员出来接李倦深去看尸体。   今天外面大雪连天,地上路滑。   阳光花城地处偏远,四周就近没有警察局,最近的也在好几公里外。   大雪天半个小时,只怕还赶不过来。   刚才编导电话催问,说是警车在路上出了小车祸,可能要晚一些道。   现在能有专案组的过来,他心里也算定了定。   只是,转眼瞄了下直播画面,编导有些担心李倦深会阻止他直播。   李倦深却根本没有多逗留和管编导的意思,他只问了下工作人员赵胤他们的行走路线,便独自捏着手电筒,进了小区。   并不是尸体所在的方向,而是赵胤他们所在的方向。   保姆车里的工作人员们,透过车窗望着李倦深的背影,神色肃穆,一个个忍不住感慨:   “这家伙胆子真大,想必阳气很盛,鬼邪不侵吧。”肃然起敬。   “有些羡慕,我要是有能胆子这么大的男朋友就好了,有他在,我也能不那么害怕。”说这话的是个女性工作人员。   在大家看义士般的眼神注目下,李倦深勇往直前。   他还不知道,未来等着他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只怕一丝魂气将要不保! 第82章 修尸现场   “我有办法破对方的局。”子鹤站在黑暗里, 却没有丝毫拘谨,更不似摄像大哥东张西望, 缩头端肩。   他舒展着四肢, 姿态悠闲,仿佛回到了自己的主场, 自由自在。   赵胤皱了皱眉, “什么办法?”   “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子鹤有些吞吞吐吐。   摄像大哥们的视线也转了过来,‘丁一墨’这是要干嘛?   怎么弄的……好像要搞大新闻一样?   而且, 莫名有点儿瘆得慌?   这样想着,俩摄像大哥纷纷将自己扛着的摄像机, 对上了子鹤的脸——监督他。   “怎么?”赵胤左手握着殄官锤, 心里有点莫名忐忑。   以前的子鹤要对付个飞天夜叉, 不要太轻松。   可是现在的子鹤,要如何做?   “你先答应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样, 你都像现在对待我的态度,一般待我, 永远不变。”子鹤突然舒展了双眉,一本正经的道。   “你会变成什么模样?”赵胤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机敏的反问。   这家伙又要做什么?   如果是要冒险, 那还不如等等再说。   “你不要乱来!”赵胤有些担心的道。   “我不管,你先发誓。”子鹤眉头微锁,一副认真模样,要赵胤指天发誓。   赵胤看着子鹤的模样, 突然微微一笑。   以前的子鹤,就不会做这种事。   活像个孩子。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儿,我待你的态度,都不会改变。”赵胤突然清了清嗓子,说的认真。   站在黑暗中,他四周因为手电筒的光而被照亮。   那张俊美无匹的脸,此刻表情肃穆,仿佛在说什么最神圣真挚的誓言。   夜风如鬼魅,飕飕贴着地面吹拂,卷动着摄像大哥的裤腿,让人觉得,仿佛有千万鬼魂贴着地面在拽你裤腿。   摄像大哥一边因为恐惧而不敢挪动腿脚,一边瞪着子鹤和赵胤两个人。   “……”张鹏感到恍惚,他是谁?他在哪儿?为什么这两个人好像突然开始转频道演狗血言情剧了?   “……”赵晓能瞪圆了眼睛,不断四周观望,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丁一墨’和赵胤是不是已经被鬼上身了?   这tm在尸体环绕的地方说jb什么发誓不发誓、改变不改变的呢?救救我们好吧?放过我们好吗?   颤抖。   ……   子鹤看着小要命的样子,心里有些感动,却又有些酸涩。   更多的是忐忑和无措。   可是……这也是早晚的事儿,躲是躲不掉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修尸成飞天夜叉,让赵胤接受他最终会变成尸王尸神这件事吧。   看着小要命的誓言发的这么轻率,子鹤心里有些涩涩。   赵胤根本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现在说什么不会变,也许太早了。   苦笑一下,子鹤还是开口道:“养阴棺给我。”   赵胤抿着唇看了子鹤一眼,但还是从书包里掏出了养阴棺。   子鹤才将之捧在手心,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四个人心里同时一凛,两把手电筒,两架摄像机,齐齐朝着那脚步声射了过去。   “?”李倦深老远就看到子鹤他们了,毕竟,昏暗的环境里,只有子鹤他们那一块儿有亮光。   突然被手电筒光晃眼睛,李倦深双手往前一撑,挡住了射过来的光。   但他脚下步子却没有停,只大声喊道:“是我。”   子鹤看清是李大胡子,突然扯唇一笑,“我们的快递到了。”   ……   ……   李倦深还是有些不习惯眼前这个又帅又高的男人是张子鹤。   在他眼中,张子鹤要么是个没正形儿的年轻男人,要么是个没点儿女人味儿的逗比女青年。   可突然变成身高几乎一米九,长相精致,发型精致,帅到没边儿的大明星……   反差有点儿大。   不习惯。   可凛冽的夜风里,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去适应张子鹤的新身体。   “会有点疼,你怕不怕疼?”子鹤与李倦深并肩站着,一起面朝着前方黑暗中的‘风筝’。   “不怕……”李倦深表情凝重,但毅然回答。   “嗯……可能会非常疼。”子鹤眼珠转向身边的李倦深,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上辈子,已经害大师兄吃苦,这辈子还要坑李倦深,他也是有良心的。   “没事。”李倦深眉头也跟着锁起,他深呼吸一口气,望着前方那黑色迎风飞舞的如风筝般的招魂幡,心情沉重。   本来以为谭山市的饿鬼道已经彻底被灭,结果人家跑过来后,邪教再次卷土重来。   不知道,这次的局,是不是饿鬼道布下的。   这个小区里,仅到现在为止,就已经死了5个人……   疼点……就疼点吧,忍一忍,总要把事情处理了!   也许,万一……还有人活着,真等到明天,那肯定也没救了!   尤其……周山还没找到,这一夜蹉跎过去,谁知道会不会……   “也许还会丢失一段儿记忆。”子鹤舔了舔嘴唇,补充道。   “请你快动手吧!”   李倦深终于受不了了。   子鹤这样一会儿一句一会儿一句的,承受能力再好,这不断累加的恐惧情绪,也太折磨人了吧。   黑暗中,五个人仿佛站在一座孤岛,与世隔绝,被黑暗包裹着。   四周除了风,好像只有无边的寂静。   摄像大哥咽着口水,冒着冷汗,仍在坚持着。   世上最敬业的摄像,大概也无外乎如此了。   用生命,和自己的世界观,在冒险工作着。   乌云在这个时候,仿佛变得薄了一些,隐约有月光照出,让世界变得亮了一点点。   可这样迷蒙的世界,突然多了许多影影绰绰的东西,让人难以辨认,静立在黑暗中,仿佛无数鬼魂,在盯视着你。   让人反而更觉得心慌。   摄像机镜头里,子鹤掏出养阴棺。   黑色的木匣子向外冒着寒气,黑色的木质,不透光不反光,让人觉得无比邪恶。   当养阴棺一拿出,便与李倦深产生了联系。   证明李倦深,的确是大师兄的转世,没有差错。   赵胤站在对站着的李、张二人两步外,拉着两位摄像师也退后了两步。   赵胤将殄官锤握的死紧,另一手捏着手电筒,时不时关注着四周的变化,守护着子鹤,防止他在做事时,被干扰和影响。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子鹤仿佛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尤其当他和大胡子站在一起,面对面,托起木盒时……要举行什么仪式般的氛围太浓重。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紧张的盯着屏幕,既担心自己眨眼睛错过什么关键镜头;   又担心这是导演的陷阱,在大家专心致志屏息凝神时,屏幕上会突然跳出一张鬼脸,吓的人生活不能自理。   很多人用手挡住脸,眼睛却瞪的溜圆儿,从指缝间死死盯着屏幕里‘丁一墨’手上的木盒。   当大家看到一股可视的黑色浓雾,在子鹤打开木盒,伸手朝着木盒捞抓时,都感到了惊异。   【卧槽?还有特效?】   【现在的技术,已经可以支撑直播时秒配特效了?】   【怎么做到的?是魔术吗?】   就在大家感慨之际,子鹤另一只手朝着李倦深额头探去。   在李倦深皱着眉头,紧张的在大冷天冒汗时,子鹤手指颤抖着,开始用力而缓慢的往外拉。   “啊……”李倦深喉间忍耐不住发出低哑的吼声,仿佛在用尽全力,忍耐着什么。   所有能看到直播的人都攥紧了拳头,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不来源于黑暗的环境,和鬼怪、尸体,源于对李倦深的关心和担心。   【这特么演技……我真的震惊了!这个大胡子是谁啊!我c……】   【天啊,看着这个大胡子的表情,我汗都跟着下来了,感觉老疼了!】   【我的天啊,我手捏着电脑桌,手指都捏白了,自己都没注意。太紧张了!】   【卧槽,感觉疼死了啊……这人演技炸裂啊!!】   在众人紧绷的情绪中,几秒钟仿佛被延长到无限。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出汗,在紧张,在屏息绷着,怕出事。   可不过喘一口气儿的工夫,子鹤已经快速收回手,将之间一丝看不见的白气,按进了养阴棺。   李倦深后退一步,赵胤则快速上前,一边扶住对方肩膀,一边扯着李倦深往后倒退出三四步才停下。   下一刻,他扯出一张纸符,在殄官锤上扯出一丝灵气后,注入到纸符中,咬破自己手指,一点殷红渗透进纸符,他转手一捻,便将变黄的纸符拍在了李倦深的额心。   下一刻,那张纸符化成会飞,迅速消失,而蕴含在纸符中的滋养力量,却已灌注入李倦深灵魂之中,将他受损了一滴滴的魂魄,补养好了。   “感觉怎么样?”赵胤低声问道。   “还好。”李倦深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针在脑袋里抽了一管儿脑髓般,疼的翻天。   可那疼却又瞬间消失,在此刻感受起来,仿佛方才只是一个梦。   他揉了揉脑袋,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好像也没有失去什么记忆的样子。   赵胤瞧着李倦深没事,舒了一口气。   摄像师张鹏看着赵胤拍纸符的动作一气呵成,熟稔的仿佛每天都在练习一般。   这……这人这手法,有点儿专业啊。   摄像大哥们没来得及感慨太久,下一幕他见到的一切,将彻底扭转他的人生观。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们也无法理解,自己曾经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养阴棺里突然开始源源不绝的往外吐黑气。   黑色的煞气阴冷如开到最低的冰箱,汩汩黑烟成雾,凝聚在子鹤周身。   很快,那雾气又逐渐凝结,仿佛成了滚动在空气中的液体。   这黑色阴冷的一大团,并不向外四溢,反而始终围绕着子鹤,逐渐将他包裹。   养阴棺仍在冒出煞气,而远处笼罩在招魂幡四周的、浓稠的阴气也似有了感应,开始朝着这边聚拢。   赵胤拉着两位摄像大哥,一直躲到楼侧,不得不跟一对赤裸的尸体肩并肩。   几人背靠着墙壁,忌惮着身边尸体上绑着的绳子,所指向的头顶——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什么。   悬浮在众人头顶的危机感,让他们无比紧绷。   四周不断有看的见的黑气聚拢到子鹤手中托着的养阴棺中,也有看不见的煞气擦过摄像大哥的肩膀,涌向子鹤,只留下股股寒意。   那些可见或不可见的煞气、阴气、邪气,聚集进养阴棺后,又变成黑色的气体,卷到子鹤周身的浓稠黑雾中。   那黑雾本应越聚越多,却反而持续只是那样一团——仿佛……子鹤的身体,也在不断吞噬消化那些黑雾一般。   现场看着的四个人,没有人发出声音。   直播间里的观众,或许还可以猜测这是奇妙的特效,或魔术。   可在现场的几个人,却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并且明确的知道,四周没有制造黑雾的任何器械,也没有什么所谓的魔术。   就如那些尸体一般,虽然诡异而可怕,却是真实的。   摄像师赵晓能甚至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没有晕倒,大概是三十来岁,已经过了可以晕倒的年纪。   他咬紧牙关,不自觉的往李倦深身边靠了靠,当感觉到李倦深结实的肩膀时,他才觉得心里安稳了一些。   在这样的时刻,赵晓能居然恍惚的想:不知道今后,自己要做多少个噩梦。   当黑雾终于散去,子鹤手中的养阴棺仿佛褪了些色。   他背对着几人,手指在养阴棺中一抹,将一点血迹粘在指尖。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注意到,‘丁一墨’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暗,仿佛上面蒙了一层灰色死气一般。   子鹤慢慢转头,看准了李倦深后,手指一弹,那抹血点瞬间冲向李倦深,在下一瞬间,融进了李大胡子的眉心,只在那里留下一抹浅浅的血色印记——   在未来的岁月里,这一抹浅红色如一个胎记,伴随了他一生。   而眉心这一抹浅红,让原本就有些娃娃脸的清秀容貌,更贴近年画里的可爱娃娃。   在这一抹血迹融进李倦深的灵魂后,有一些画面,虽模糊朦胧,却平白出现在了他的记忆里。   前世今生的许多事,逐渐融合,组成了李倦深全新的记忆。   在大胡子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前世记忆时,其他三人的目光则落在了子鹤脸上。   如他的手一般,原本白皙的色泽上,都蒙了一层灰色死气。   虽然没有尸斑,可那苍白的有些透灰的脸色,还是让人在看着他时,觉得自己在面对着一具尸体。   张鹏哆哆嗦嗦的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其他三个人,内心充满了想要逃出这个小区的欲望。   他已经不想再问‘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我疯了?’……   他已经不想再问任何问题了,他累了。   而其他人肉眼看不见的,却是萦绕在子鹤周身,仿佛贴在他身上的那些阴煞气——   他修成的只是飞天夜叉,虽然是很厉害的尸身,却还做不到煞气内收。   只是……他恐怕不能随便碰触小要命了,现在他一身阴煞气,简直就是行走中的大邪大煞,只怕会冲到小要命的纯阳肉身。   在这样的环境里,子鹤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想的,却是:得抓紧修成旱魃尸神才行,可是要到那一步,就不像修飞天夜叉这么容易了。   他要想办法再聚一团魂火,还得有一具更好的尸身——丁一墨这具,飞天夜叉就是修行极限了。   手边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脸色恐怕不会好看,眼睛是不是也不那么清透明亮了?   丑不丑?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望向赵胤,原本有些担心会对上一双嫌弃的眼睛,却在望过去时,直接陷进了赵胤一双黝黑却温润的眼瞳里。   子鹤不知道的是,丁一墨本就长的好看,加上一直花了许多心思在自己这张脸上,所以虽然先天条件不如子鹤原身,但这双眼睛却也修长上挑,有几分子鹤原身的风采。   而在此刻,当子鹤修尸成夜叉,眼角眉梢皆挂着邪气,看人时都透着几分逼人凶戾。   赵胤在‘丁一墨’这样的一张脸上,   在子鹤修尸成功后,黑夜里会变成浅绿色的瞳孔里,看到了子鹤原身的模样。   赵胤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子鹤原本的模样了,记忆里虽有那么多前世记忆,可当子鹤就站在自己面前,恍惚中,‘丁一墨’的脸突然与子鹤的脸重叠时……   他没想到,竟会是这样惊心动魄的感受。   他突然很思念。   思念那个面容妖艳,修成旱魃尸神后,虽然苍白,却更加俊美无双的脸。   “走吧,跟着我闯过去看看!”子鹤突然扬起一抹笑,表情虽然略微僵硬,却更多了几分妖冶。   他在赵胤眼中看到的情绪,有些不懂,却另他愉悦。   赵胤眼睛突然弯了弯,他嘴角微挑,笑容渐渐融化他脸上的淡漠。   “好。”清润的声音溢出他喉咙。   赵胤掂了掂手里的殄官锤,摆脱靠着身后冰冷墙壁的慵懒姿势,身姿站的笔挺,在子鹤走过来时,一步跨到对方身边,比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倦深看着周山,脸上的笑容充满了优越感——现在,他也有前世记忆了,而周山……哈哈,只有二师弟周山还一无所知,哈哈。   他一拍周山的肩膀,笑吟吟道:“老二!”   “……”周山额头青筋暴突——突然有人骂他,他要不要动手打对方?   ……   ……   ……   你们有没有尝试过,站在不一样的位置,打量自己的家。   比如房顶,比如窗外。 第83章 大师兄,自重!   当子鹤被裹在黑雾中时, 保姆车里的贾青君终于动了动。   尽管他仍想保持原本安静的姿态,可他微微前倾的身体, 和眯起眼睛想要仔细看的神态, 还是暴露了一些什么。   对于很多工作人员来说,此时此刻, 只有沉默能表达心境。   他们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很多事情, 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和理解空间。   救护车带走了最初晕倒的摄像大哥,躺在救护车上时, 他的确已经醒来,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 都不怎么记得了, 只是觉得冷, 和头疼。   曾经守着他的摄像大哥陪同去了医院,得意离开了这个对他来说有点儿可怕的环境。   当陪同的摄像大哥坐上救护车,随着威武威武的声音离开阳光花城小区, 这才敢在救护车上,打开了手机上的直播app, 找到‘勇闯虎穴’直播间。   当他看到后面发生的内容,看到楼侧的尸体时,他很庆幸, 自己提前离开了。   谭山市的冷空气似乎终于知道收敛,风小了许多。   月亮欲语还休,仍躲在乌云背后,却隐约能看到那浅金色的身形。   站在小区两栋楼之间的子鹤, 吸走了附近所有的阴煞气,让‘丁一墨’的肉身更加强硬了几分。   他大力的扭断了那根‘招魂幡’,盯上迎风招展的‘风筝’看了看。   那似是一张人皮,属于后背的那种,比较平整的地方。   人皮本该被冻的梆硬,但是在阴气环绕中,仍有柔度,才让远处看着的人,觉得它仿佛是一个迎风招展的风筝。   可此刻,它失去了裹绕它的阴煞气,逐渐变成硬邦邦一片。   子鹤伸手释放着阴煞气,将人皮铺平,这才看清,人皮上用中性笔写着许多许多字——尽管字迹歪歪扭扭,却尚算清晰。   手电筒照过这张逐渐被冻僵,平整如木板的人皮,将上面的字迹照亮。   摄像机诚实的将人皮收录进镜头。   保姆车内,编导紧急喊道:“打码,打码,不能太血腥太吓人。那个……字迹保留,把人皮的边缘打码。”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的工作起来。   幸亏……直播是比现场晚1到2分钟的,打码之类的工作,面前还跟的上。   坐在编导身边的助理盯着屏幕,好半晌没有开口。   她盯着人皮上的字,突然开口道:“这件事儿我知道,小时候听说过……”   她出生在同省,人皮上提到的案子,当年整个省内都是轰动的。   这……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儿,难道……   虽然保姆车内并不冷,助理姑娘却仍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编导听了这话,才回过头来认真看向屏幕上呈现的,人皮上写的字——   【我叫邱强,12年前我和刘培、赵杰、洪天宇四个人奸杀了只有15岁的同校女生王丽娜。   因为我们四个家世很好,有钱有势,最后家里运作之下……   法医在王丽娜身体里查出司机王方的精液,是我们家里想办法让王方顶了罪,最后出租车司机王方被判刑。   我们罪该万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   子鹤将人皮放在边上积了雪的木椅上,望向跪在木椅前的裸体男尸——不用说,这人恐怕就是邱强了。   木椅上放着个小木牌,木牌上刻着几个人的名字:   王丽娜——这是当年被奸杀的女孩儿;   周召飞——这是周山的父亲;   王方——这是最后顶罪的出租车司机;   接下来,还有几个名字,子鹤一个一个辨认,发现都是在周召飞死前,被杀的几个司机。   一时间,赵胤和子鹤心里都明白过来。   周山的父亲周召飞所查的6名司机被杀案,原来全都源于王丽娜的死。   凶手让邱强跪在这木牌前,既是将其他6位司机和一位警察的死,全都怪罪在奸杀了王丽娜的几个人身上——   这就是说,凶手是想为王丽娜复仇,因而迁怒到几位司机和一位警察身上。   “当年的事儿……”子鹤皱了皱眉头,还是觉得有些迷惑。   “王丽娜的案子我知道……”站在子鹤右后方的赵晓能突然开口。   赵晓能比赵胤年纪大,对当年这件大案有印象,他虽然过来给直播剧组拍摄,却是摄制组临时从谭山市找到他的——   其他三名资深摄像都是剧组带来谭山市的,唯有他是本地摄像师,过来帮忙打个零工。   所有谭山市本地人,大概都知道王丽娜的案子,也知道6名司机连环被杀案。   两个案子临的很近,但是当时也没人将这两个案子联系到一块儿。   子鹤和赵胤,以及摄像师张鹏都朝着赵晓能看过来后,他咽了口口水,娓娓道来:   “王丽娜据说是学校里的校花,虽然人狠朴实老实,但是长的好看,在那个年纪,难免招引一些青春期的少年。当时她死的时候,虽然定案说是出租车司机见色起意,在她打车回家的路上,将她带到荒地,行凶杀人。但……也有另一种传言,说是几个富二代看上她,追不上,就想玩玩儿,结果不知道怎么,给玩儿死了,富二代们家里有权有势,最后脱罪,让一个出租车司机顶了罪。”   赵胤听着皱起眉,这种陈年老案,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虽然很陌生。   可在当年,想必也是轰动了整个小城的吧。   “虽然具体名字之类的,全忘了,但是有些细节,我反而记得很清楚。”赵晓能说着,将肩头的摄像机调整了个位置,才继续道:   “我记得那会儿有一段采访漏出来,好像是那个被顶罪的司机的采访。他当时是载王丽娜回家的司机,说是他在路上看到小姑娘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刚开始还以为小姑娘是喝醉了。站的歪歪扭扭的,眼神涣散,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很古怪,有许多令人觉得神经质的小动作和奇怪表情。”   李倦深皱着眉从楼侧慢慢走过来,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微微低着头,也站到赵晓能身边,听赵晓能说话。   “好像说小姑娘上车后,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喊叫,说车里有鬼,有好多好多鬼在骂她……后来司机问不出小姑娘地址,就给送去医院了,结果在医院就没了。”赵晓能想了想道:   “当时外界都说这是司机编造的,现在看来……难道……”   赵晓能说罢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被子鹤放在一边的冻硬了的人皮。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是不是说,当年司机王方说的都是真的,女孩子只是搭乘他的车。   是四个富二代给她吃了不知道什么致幻的药过量……   子鹤没有说话,李倦深开口道:“摄像机都关了吧。”   两位摄像师面面相觑。   子鹤转过头,朝着赵晓能道:“关了吧。”   说罢,他伸手朝着赵晓能的摄像机按了下来。   在镜头被他用手挡住时,最后的画面,是子鹤手按向镜头时,带起的黑雾。   两位摄像大哥关了摄像机,将机器拎在手里,站在黑暗中,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灵魂。   不扛着摄像机,他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回去保姆车吧,摄制组要么离开,要么在小区门口,继续等警察过来。”赵胤说罢,将他手里的手电筒朝着赵晓能递过去。   赵晓能忙摇头,出发前,他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一把手电筒。   从兜里掏出手电筒,两个摄像大哥内心升起轻松感——不是他们两个不认真工作啊,是赵胤和‘丁一墨’不让拍了啊。   他们终于可以离开了。   两人转身准备离开,当手电筒照向前方乌漆墨黑的来路时,方才的喜悦突然消失殆尽——   他们两个人要一起穿过昏暗,且不知藏着多少尸体的小区,走到小区门口。   这一路……不知会不会有凶险。   张鹏忍不住回头朝着赵胤和子鹤望去,眼神里满满无助。   “放心吧,来路很安全,后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布置了。你们不要乱走,就顺着来时的路走。”子鹤声音沉沉,透着几分诡异的僵硬腔调。   张鹏本来还对回程充满恐惧,可看到与他们说话的‘丁一墨’那张变得有些僵硬,且青灰无光泽的脸,他咽了口口水,连再见都没说出口,僵着脖子迈开大步,逃也似的直接跑了。   赵晓能尚存几分客气,朝着子鹤他们点了点头,才迈步跟上张鹏,可没走两步,也改成了小跑。   很快,两位摄像大哥便变成两团朦胧的光雾,消失在子鹤三人的视线中。   待四周没有别人了,李倦深终于开口:“师弟……”   子鹤后脑勺一震,他敛目转头看向跪在椅子前,后背的皮被生剥的尸体,抿着唇有些紧张尴尬。   深吸一口气,他想着李倦深要是敢开口埋怨他上一世害死大师兄,他就硬笑着死皮赖脸绝不认账。   扯着唇,他犹豫着不知道要摆出个怎样的笑容,才足够赖皮,李倦深却将大巴掌拍在子鹤背上,叹气道:   “老子上辈子要是死在个牡丹花一样的姑娘手上也就罢了,居然死在你这么个傻b手上,真是太tm冤枉了。”   子鹤感受到李倦深手掌上传来的温热,有些怔愣。   怎么……李倦深埋怨的口气,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大胡子不恨他吗?   “你说说你,好好的师兄弟情深,枉费老子上辈子把你们这群傻b师弟们都当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宠着,结果一个一个的不省心,就以你为首。居然不学好……”   李倦深话居然还挺多,仿佛突然恢复前世记忆,不仅没让他悲伤难受,反而还……有点儿小兴奋!   嗯,大师兄!符合他英勇剽悍的形象。   李倦深说着,竟还伸出手指头,准备戳一戳子鹤的狗头。   “……”赵胤扯了扯眉。   ‘当自己亲生儿子一样……’?   他这个当师父的说一下当徒弟们是儿子还成,这大徒弟是不是张狂了点?   当他这个师父不存在吗?   那边子鹤机灵的一个后闪,躲过了李倦深的手指头。   与此同时,他想起了自己刚从丁谢肉身里飞出来,进入丁一墨的肉身里后,被李倦深一脚踹晕,直接脑震荡被医生盯了好几天……   他揉了揉脑袋,隐约间仿佛还疼着。   一双属于大明星的好看眼睛瞬间瞪圆,他反手抓住李倦深的手指,怒道:“我刚进入这具肉身的时候,你在那灵棚门口,你记不记得,是不是给了我一脚?”   说着,子鹤戳了戳自己脑袋,一副记仇模样。   李倦深歪着脑袋,翻着眼睛,努力回想了好几秒,没想起来。   “你少给老子转移话题,上辈子账还没跟你算完,你说!你怎么赎罪!老子好心好意带着一沓!一沓你知不知道!我自己都不舍得用,一沓黄表纸,拿过去给你画符,你倒好,屋子里准备个陷阱给我,啊?哎呦我c!我现在想起来就生气,死的时候可把我疼死了,你个小王八蛋,哪里还用的着什么黄表纸,你随便使俩邪法,就够我几十张符箓了!”   李倦深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指头,一脚踩着边上跪在地上的邱强尸体的小腿上,让自己瞬间‘长’高好几厘米,趾高气昂的训起师弟子鹤来。   子鹤掏了掏耳朵,一震手臂,眼看着就要发一下‘飞天夜叉’的威。   赵胤终于受不了了,开口道:“都给我老实点儿,干活呢!”   说罢,他一伸手就揪住子鹤的羽绒服领子,没用什么劲儿,就将子鹤拽到了自己身边。   接着,他抬起脚往李倦深小腿上一踹,嗤道:“下来!”   李倦深这才注意到,他居然踩在了尸体冻硬了的小腿上——作为特警,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尴尬的眨了下眼睛,忙一步闪到一边儿,有些自责。   一时间,四周翻涌着的黑暗中,恐怖氛围消退许多。   安静下来不再闹腾的三人间,莫名升起几丝温情——   七零八落的将三个人缠绕在一块儿。   似有暖意在心间,周围的寒风好像也不那么刺骨了。 第84章 太岁   突然有一天, 你有了两世的记忆。   会发现,许多之前看的很严重的事, 都会看淡一些。   当你拥有了不一样的视野, 曾经的世界,也发生了变化。   李倦深重新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 好像也变化了许多。   连面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 好像也有了相应的减弱。   搓着手,冷还是冷的。   他打量四周昏暗的环境, 和凶手的布置,感受上, 比之前清醒了许多。   那种因为无知而生的惶恐稍微减退, 剩下的, 只有对具体的危险的惧怕。   “没有周山的线索……”他转头看向赵胤和子鹤,余光里是邱强跪地的尸体。   穿过这片原本供住户休息的小花园区,三人继续往小区深处走。   李倦深心里却在犯嘀咕。   周山……还活着呢吗?   自己既然是大师兄的转世, 那周山是不是就是老二的转世?   如果自己和周山都是转世,那……   李倦深圆眼睛看向走在最前面的赵胤, 抿了抿唇,他凑到子鹤跟前,拽着子鹤的袖子将对方拉离赵胤的耳听范围。   在子鹤被拽的步速慢下来后, 李倦深才耳语道:   “赵胤恢复上一世师父的记忆了吗?”   子鹤皱了皱眉,“没有确认的事情,不要往下定论。”   怎么就敢确认,赵胤一定是师父的转世了?   性格可一点儿也不像!   师父是多清冷脱尘的一个人, 小要命可不是那样的人。   回想小要命其人,走在雪上摔跟头、拎着把大锤子莽闯宾馆、傻不留丢动不动洒一把糯米、摇着拳头装腔作势的威胁他不许骗人……还有在风水局里撒童子尿什么的……   子鹤忍笑,打从心里觉得赵胤实在可爱,忍不住朝着赵胤的背影投以宠爱的目光。   心情一荡起来,嘴巴就开始瞎bb:   “用脚看都知道小要命不可能是师父转世,就算是师父转世,肯定也没恢复记忆。”   “你想啊,要是真的有了师父的记忆,会这样和谐的跟我呆着?还不得揪住我,狠狠收拾我一顿?”子鹤声音很轻,透着混不在意的轻松。   李倦深扭头看了子鹤一眼,心道:有道理。子鹤上一世那么叛逆不学好……   可想完这句话,他又忍不住盯着子鹤的脸看,确定对方面上没有悲伤表情,他稍微放心,但手还是爬上子鹤的背,轻轻拍了拍。   子鹤感受到李倦深手掌的重量,他心里晃了下,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笃定道:   “我敢打保票,不然把脑袋卸下来给你玩儿。”   “我tm要你脑袋干什么,我是缺球踢吗?”李倦深嫌弃的退开一步,也跟着看向赵胤的背影。   子鹤这么笃定赵胤没有恢复前世记忆吗?   可是……   大胡子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忍不住想:   之前‘钱绅’死时,赵胤发烧住院好几天;   在福秀村,丁谢死那次,赵胤发威布阵,捉鬼烧符,捏诀震尸,样样精通;   到现在……   行走于危机四伏的黑暗中,遭遇无数尸体,都是一桩桩惨案。   就凭赵胤这个沉着劲儿……才成年的高三少年?   他怎么不信呢?   自己十八九岁的时候在干嘛?跟着同学打篮球瞎胡闹,别说看到几具尸体成堆出现,光看到一具,估计就能吓哭吧。   ……赵胤真的没恢复前世记忆吗?   李倦深有些迷惑。   ……   ……   接下来半个小时,子鹤三人在小区里绕了一圈儿。   又发现了多具尸体,李倦深都进行了现场细节拍照。   经查实,这些尸体正是邱强写在自首血书上的几个人的。   而且,四个富二代的父母也被杀死后扒光,布置在小区四处。   这里不像是个弃尸现场,反而像是个艺术家展示自己作品的展馆。   每一具尸体,都摆的充满了视觉刺激。   子鹤吸走阴煞气,赵胤破坏了藏在四周的凶煞风水局后,剩下的,就是冰冷的尸体,和它们被摆放的姿势。   可惜,尸体并不会再觉得恐惧,也不会感到羞耻。   每看到一具尸体,赵胤都会紧张一次,担心是周山的尸体。   可一具具看过去,他终于淡定了下来——凶手的目标,显然并不在周山身上。   12年前的奸杀惨案,真凶和真凶一家,才是他的目标。   他们走到小区最内侧,难得看到了一盏很亮的路灯,就立在小区33栋101室窗外。   难得的是,后半夜时分,101室客厅的窗,居然还亮着灯。   站在楼侧外围的路上,三人定定的看向亮着的路灯,和室内灯。   随即,他们的目光又齐齐看向路灯照耀范围内,33栋和32栋之间的小花坛。   光线正好笼罩到那边,清楚的照应着两个人。   一个跪伏在地,赤身裸体。   一个坐在椅子上,穿的严严实实,戴着雷锋帽,翘着二郎腿,定定的望着他们。   三人都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子鹤右手一阵,阴风旋转在他手臂周围,伺机而动。   戴着雷锋帽的大爷却先开了口,声音不仅没有凶戾之气,反而显得有些亲切:   “天冷吧,让你们大半夜的在小区里转,真是辛苦了……可惜,最后这一段儿没能拍下来。”   老大爷的声音透着股遗憾,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可惜,雪停了’一般。   三人远远站在几米外,谁都没有接话。   赵胤在观察,四周是否有什么其他的布置,以排除危险。   子鹤在观察,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阴煞气之类的,可以吃一吃。   李倦深在观察,跪着的那个,应该不是周山,体格太瘦削了,周山应该很壮很高大才对……   “12年过去了……好多人都忘记当年的事了。那时候闹的很大的,好多人都说,王天农太可怜了,凶手真可恨。可是……大家对于别人的痛苦,忘记的很快,但当事人却做不到。”   老汉伸手紧了紧头上戴着的帽子,大棉袄的袖口上,隐约有穿旧了的磨痕。   “没有死过一次,很多事情真的不会懂。想当年,对于‘怨恨’这种词,觉得,也就是别人占了我的便宜,让我吃亏了,我很怨恨,就这种……可真的经历过,才知道那滋味……让人能生生踏过生死,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老汉突然笑了笑。   李倦深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手电筒,有些紧张的挪了下脚。   这细微的动作,老汉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笑呵呵道: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不用害怕。”   三人仍然没有轻举妄动。   老汉点了点头,自顾自道: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看这世上的一切,都淡。可我之所以还喘着一口气,全靠着心口存着的恨,我恨……”   他的语气突然一转,声音压的低低的,仿佛刀摩擦在坚硬的石壁,仿佛锯在割铁。   这声音让人后背发麻,耳根发酸。   三人皆皱眉,警惕的盯紧了老汉。   老汉却并没有动,仍坐在那里,仅是神情变得狰狞了些许。   停顿几秒后,他才又道:“我就是王天农,王丽娜是我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应该已经27岁了……说不定已经嫁人,给我生了孙子。所有的仇人我都杀了。”   他的声音有些飘渺,透着悲凉。   王天农目光从子鹤等人身上挪开,望向自己脚边跪着的人。   “这人叫孙辉,是个法医。当年那个案子,他应该收了那四家人不少钱……现在,没命花了。呵呵……”   老汉喉咙里发出低笑声,在这夜晚,显得阴恻恻。   “你快不行了。”子鹤突然开口,他上前一步,伸手一抓,一片一片的阴煞气从老汉身上涌出,抓在他手中,慢慢钻入‘丁一墨’这具肉身,强化了飞天夜叉的力量。   老汉抬起头,看向子鹤,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压迫,他皱了皱眉,却并没有露出畏惧的表情。   “死了也好……”他朝着子鹤笑了笑,突然一伸手,抓住孙辉的头发,另一手在孙辉尸体脖颈出一划,手如刀落,尸体的头瞬间脱离脖颈,被老汉抓在了手中。   李倦深即便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仍觉得手脚发凉,浑身不自觉的生理颤栗起来。   老汉看着孙辉的头,咯咯的笑了两声,随即转手将这颗头丢到一边,他身上的怨气渐渐消退,弥漫在他周身的黑色也尽数涌向子鹤的手。   12年的怨恨,在这一天终于消解。   死亡也许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   一点点查清真相,一步步布局杀人和布置,他不仅仅要复仇,更要将12年前的真相,展示给所有人看。   他要一个了结,不能悄无生息,必要掀起巨大的浪花。   ……   《勇闯虎穴》直播节目一夕之间火爆全网,光热搜就上了三四条。   直播时尚且没有如此流量,可当节目突然黑屏停播,网络上却瞬间沸腾了起来。   戛然而止的刺激,让所有观众意难平。   【后面怎么样了?】   【凶手到底是谁?】   【到底是不是鬼干的啊?】   【我们还没看到结局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播了!】   【丁一墨不会出事吧?我好害怕啊!】   【??????】   这种吊人胃口的感觉……仿佛美食制作了一个小时,让观众馋到极限,好不容易准备开吃了,结果食物全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崩溃了。   人一崩溃,就要发泄,网络是个很好的输出口。   最后不光节目火了,连同直播时透漏出的信息也火爆起来。   许多人甚至在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内,查出了12年前的案子,开始追踪与之有关的新闻。   也有许多人开始疯狂搜索‘丁一墨’,对于这个人的演技,重新打分,给与了无穷无尽的肯定。   《勇闯虎穴》节目的编导也被拱上热搜——神一般的编导!   【神一般的综艺,超越电影的质感和剧情,节目组真的太给力了!】   【这剧本独具一格,比鬼片还好看!】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直播节目即便还没来得及发酵,但已经开始从网络向外辐射。   许多人是熬夜跟直播的,直播一停,觉也说不着了。   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更因为吊着的好奇心不上不下。   在这样火热的网络传播之下,即便半夜不是流量最高的时间,但熬夜的年轻人们,也足够强大了。   12年前的事儿一扒出来,有正义感的网友们纷纷发帖,有的讨伐,有的感慨,有的要求翻案……   无论如何,王天农的目的达到了。   当他坐在寒风中,慢慢闭上眼睛的时候,12年前的事,终于朝着不一样的方向发展。   他可能无法看到更多,但他知道,过往的一切都会有个更好的结果。   真相终将大白,正与邪都会得到公正的对待。   王天农和跪着的无头尸体四周是厚厚的积雪,风轻轻卷起一丝丝雪片儿,拂过王天农的双脚。   这样冷的大雪天,他没有穿鞋,一双脚是微微透明的——模样不太像人类的脚,仿佛两团会随时变化模样的肉团。   子鹤迈开步走过来的时候,率先看向王天农的脚。   一切与他所预料相同。   回过头,他朝着赵胤道:“果然。”   赵胤跟上一步,也看到了王天农的脚。   “果然是太岁。”   这四周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水格局,却生出这样大凶之人,干出这样的事儿,赵胤想了半天,也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子鹤点了点头,四周虽然没有什么奇怪的风水格局,可是怨气重的让人吃惊。   加上方才他看见王天农,就知道这老汉不是飞天夜叉——他周山没有附着凝练的阴煞气,也没有显示他肉身尸化的细节。   不是飞天夜叉,也不是修尸者,却有操控阴煞之气的能力,还如此强悍,大概也只有太岁了。   赵胤简单打量了下四周,看了眼没有头的孙辉裸尸,便转身朝着那唯一一个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他没有去敲那房间的门,而是绕过这栋楼,走到那房子正窗对着的小区围墙。   那里果然堆着一堆垃圾,垃圾高到有些挡光——导致那一层的房子、朝南的窗可能总也见不到阳光直射。   赵胤清理掉那些垃圾和杂物后,蹲下来认真插了三炷香在墙根。   回魂香窈窈随风,赵胤退后两步,等了几分钟后,香气贴着墙根上爬,顺着墙头涌向墙外。   他松了口气,绕过在正窗这一面,到正门楼栋前。   “送走了?”子鹤问。   “不一定吧,暂时煞气消了,回头专门过来清一清这个的风水吧,现在王天农死了,怨气消了,挡光闭阳的垃圾之物也清理了,太岁就算在这地方,也不会太煞。”   当年王天农之所以会变成太岁,正是因为这小区地下应该有一只年岁不轻的太岁。   太岁养在风水地,虽然本质是煞的,但是一般也不会出事。   尤其是现代灵气匮乏,太岁往往深住在地下,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偏偏王天农女儿被奸杀,他怨气冲天,消散不去。   加上他们住在一楼窗外被杂物堆积挡住阳光直射,王天农住的地方就慢慢被怨气、绝望等各种负面情绪,和长久的阴气,养成了太岁之府。   而住在这里的怨气源头王天农,自然慢慢被养成了大凶太岁,也就逐渐脱离了人的范畴,处在人与妖鬼之间的尴尬存在。   现在,王天农怨气消了,养着他的那口气一灭,人也就走了。   太岁之府形成的所有因素都消失,随着时间消逝,这里也就与其他住宅没什么区别。   赵胤说话时,目光始终盯着面前亮着灯的一层。   这扇窗似乎是对着小客厅的,拉着窗帘,看不清里面模样。   子鹤点了点头,目光也望向前方那亮着的窗。   李倦深站在花坛边打电话。   远处传来些许喧扰,警察应该已经到了。   赵胤深吸一口气,迈开步走进楼栋,站在101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室内安静的仿佛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盏亮着的灯。   他听周山说过,每次来阳光花城小区,都会遇到一个大叔,这大叔收养了一个案子中凶手的3岁女儿。   那……这屋子如果是王天农的,房间里,应该还有个……12年后已经15岁的女孩儿。   正想着,隐约听到房间内有拖鞋划过地板的声音。   赵胤立即站的笔直,表情也严峻了起来。   子鹤站在他身边,伸手将赵胤往后拉了一把,眼神戒备的盯着门。   “谁呀?”里面传出女孩子的声音,怯怯的,透着几分困倦之意。   “警察。”赵胤声音清朗,让人一听之下就觉得安心。   “咔嚓”一声开锁声,小女孩儿拉开门,率先看到的不是赵胤,而是站在门口,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双眸透着隐约绿光的子鹤。   女孩儿吓了一跳,手一紧,就要关上门。   子鹤一把抓住门,他手劲儿奇大无比,如此一抓,任女孩儿再怎么使劲儿,也无法再动摇门分毫。   “你……”女孩儿紧张的后退一步。   子鹤一把扯开门,却没有往屋子里迈。   房间内有丝丝缕缕的阴气漂浮,显示着这里应该就是王天农的住处。   他伸出手一拉,那些还未来得及散去的阴气,便他吸附在周身。   子鹤朝着赵胤点了点头,确定这屋子里没有什么危险了。   赵胤朝着屋子里看了一眼,问女孩儿道:“周山呢?”   四处都找不到的人,应该就在这里的。   女孩儿听到赵胤的话,脸上并没有露出迷茫之色,显示着她知道些什么。   抿着唇,女孩儿终于开口:“我爸爸呢?”   “就在外面。”赵胤望着女孩儿,心里突然有些不忍。   “爸爸说,他快死了……”女孩儿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显示着她的早熟。   赵胤不知道要不要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女孩儿,对方就已经让开门口的路,率先道:“周山在沙发上,他没事,爸爸说他只是睡着了。”   女孩儿指了指客厅里唯一的沙发,周山穿着羽绒服蜷缩在沙发上,睡的正香。   沙发对面有一张折叠椅,椅子下落着一张绒毯子——方才女孩儿大概就窝在这折叠椅上守着周山吧。   子鹤踏进房间,在门口的落地镜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丁一墨’俊朗的面容显得无比苍白,如刚漆过的墙,没有任何人色。   刚修成飞天夜叉时的青气已经收敛进入尸身中,看不见了。   他对着镜子握了握拳,他能看到自己拳头四周的煞气,镜子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只苍白的拳头。   收回目光,子鹤走到沙发边,伸手在周山面前一扫,照在周山面上的黑气一扫而空。   几分钟后,周山从睡梦中醒来。   警察一路查过来,周山拒绝了去医院看看的提议,直接加入了警队的工作。   女孩儿王瑶裹上羽绒服,也跟着警车离开了。   夜晚的阳光花城小区仿佛与往日没什么分别,在夜幕的笼罩下,许多事情发生的无声无息。   一些人在睡梦中,毫无所见。   一些人却清醒着,天翻地覆。   当东方升起光芒,撕裂这个特别阴沉的夜晚,子鹤才跟着赵胤回到临海蓝湾小区。   克烈靠在李倦深的腿边,坐在车后排。   光线穿过车窗,打入车内,照在赵胤疲惫的脸上。   待一行三人一猫从车库走出,赵胤站在自家门口,望着子鹤,神情疲惫,又有些复杂。   子鹤拍了拍赵胤的肩膀,笑着道:“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你快熬不住了。”   赵胤没有说话,他眨了眨眼,目光绕过子鹤的脸,望向海平面上升起的太阳。   子鹤也回过头,朝阳熙熙。   ……   ……   子鹤修尸成功,完全不需要休息,他回到丁谢的别墅,简单查看了下自己地下仓库里的东西,将已经没什么用的养阴棺也放了进去。   李倦深来不及叙旧,直接离开去工作了——王天农的事儿实在不小,他作为当事人,也要去配合查案。   子鹤和赵胤都去做过笔录了,他作为特警,还要其他工作要做。   克烈一进别墅,打着哈欠就去睡觉了。   子鹤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儿,突然想起一事,换了身衣裳,转身就出了门。   ……   昨天夜里那样黑沉,阴着一夜未见月明。   今天却是风朗气清的好天气,雪地反光,让四周亮莹莹的。   上午时,周山终于从警署回来。   周父死去的案子终于结了——当年6个司机和周父,都是王天农杀的。   彼时王天农女儿惨死,一时怨气冲天,恨意让他失去了理智,杀了许多人。   后来恢复理性,开始查女儿死亡真相后,渐渐知道自己女儿的死于顶罪的司机无关,他才收养了那司机的女儿。   这12年,王天农将王瑶照顾的很好,但他心里的怨恨却也从未消失,他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复仇的时机。   现如今,一切都了结了。   今天赵母和赵父都请了假,说是周山没事,当年的案子又破了,凶手也死了,所以要大家一起吃顿饭。   即是感慨,也是庆祝。   12年了,一切终于过去了。   周山12年的心结,也该解开。   是时候放下过去的悲伤,身无包袱的拥抱未来了。   上午11点多,赵胤在母亲准备午饭前,凑到赵母跟前。   他悄悄跟母亲说了几句话,赵母表情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赵胤这才披上羽绒服,穿上运动鞋,出了门——直奔1号别墅,去找子鹤。   赵胤离开家后,坐在客厅看新闻的赵父,随口问道:“他不是请假了吗?又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一会儿丁一墨一起来吃饭。”而且……又要吃火锅?   赵母走到客厅,望向落地窗外,儿子的背影,幽幽的道。   “……”赵父。   老夫妻俩,内心复杂。   ……   ……   大别墅内暖气充足,阳光透过落地窗,满满洒在室内的地板上。   克烈躺的懒洋洋,突然立起耳朵,一双眼睛灼灼看向外面,整只猫都坐直了。   子鹤正站在客厅喝水,也一眼就看到了穿过院落,走过来的赵胤。   阳光洒在小要命发上,让黑色短发变成浅棕,轻风拂过,发丝飞扬,是青春和潇洒的味道。   子鹤看着赵胤的脸,忍不住扬起笑容。   小要命如果真是师父转世,还是不要恢复记忆了吧。   就想一直这样子——子鹤望着小少年青春叛逆的脸,心里如是想。   这样的赵胤多可爱,总是故意摆着装成熟的表情,有点别扭,有点可爱。   回想上一世的师父,清冷高贵,仿佛是他永远也高攀不起的高岭之花。   现如今的他,已经更无法碰触到师父一丝一毫了——一个堕入邪道半死不活,一个纤尘不染贵如神祗。   晃神儿间,赵胤已经不客气的推门走了进来。   他不知道子鹤心中所想,在克烈伸着懒腰蹭过来时,弯腰想要将克烈抱起来。   子鹤却动作更快。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赵胤的手臂,兴高采烈道:“你过来!”   把赵胤拉的直起身后,子鹤率先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笑嘻嘻不停催促:   “你来~快点~过来呀~”   不住回头笑着招手,子鹤三两步上了楼。   “……”赵胤看着子鹤一步三回头,不停浪笑着招手喊他的样子,心里头一阵……嗯,情绪太过复杂,实在难以表述。   尽管理智上有些羞意,但赵胤还是强装镇定的淡着脸,跟着子鹤走了上去。   克烈昂起头,愤怒的盯着子鹤——师父差点就要抱起它了,就差一点点……   它抖动胡须,迈开步子想要跟上去。   子鹤万一把师父吃掉怎么办?它心里有些着急。   克烈一路跟着师父蹦到子鹤卧室门口,才要跟着师父踏进门。   卧室的门‘咣’一声在它面前关上。   克烈昂着头,回想方才师父回头望见它后,毫不犹豫关门的动作,它一时头晕目眩,不能平静。   师父……师父这是甘之如饴的自投罗网吗?   ……   赵胤站在门内,有些犹豫,并未立即往前走。   子鹤已经扑倒在床上,自动自觉钻进被窝。   赵胤攥了攥拳,心脏砰砰直跳。   他既犹豫,又……   这情绪,是好奇吧……   “快过来!”子鹤从被窝里钻出头,兴致勃勃的喊赵胤。   赵胤抿着唇,迈一步,又迈一步。   谨慎而又认真的慢慢靠近子鹤的大床。   待他走到床边,子鹤一伸手就抓住了赵胤穿着厚毛衣的手腕。   “钻进来!”子鹤拽了下,也没有用劲儿,被子一抖,自己又囫囵个儿钻回被窝里。   赵胤看着眼前拱起来的大被子,脑海里突然飞过无数影响。   不切实际,迤逦绮幻。   他舔了舔嘴唇,抬脚蹬掉鞋子,屈起右腿……   待他慢条斯理的上了床,掀起被窝,便看到子鹤修长的身体蜷成团拱在被窝里,像只蜗牛。   他深吸一口气,也钻进被窝,一扯被子罩住了两个人。   被窝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阳光打透羽绒被,让被窝内的光线朦胧,更填几分撩人气氛。   赵胤一动不动,有些忐忑。   子鹤见赵胤已经钻进被窝,突然朝着赵胤凑过去,随即在赵胤紧张的准备朝着子鹤伸手时,他将一直拢在手心里的东西推到赵胤面前,兴高采烈道:   “你看!这是我给你养的玉,会发光!”   之前处理魂归蒿里的养尸地后,本来的可怕风水楼环福大厦的顶楼天台,摇身一变成了风水宝地。   他在那里养了一块儿玉,玉还是那会儿李超老板送的。   差点忘记。   今天专门过去取过来,已经等了赵胤一上午,此刻终于得偿所愿,欢快献宝。   “……”赵胤看着面前被子鹤推过来的玉佩,上面莹润着一层浅浅晕光。   视线凝着玉佩,赵胤神色莫测。   好半晌,他目光才慢慢上移,对上子鹤献宝后,期待的表情。   那双灼灼的长眼,眼底有浅绿色的光芒,阴邪,但此刻却像个孩子,不仅不令人害怕,还让赵胤心里发软。   子鹤久没等到子鹤的夸奖或道谢,有些着急的伸手戳了戳赵胤,“怎么样?喜不喜欢啊?”   他话音才落,赵胤突然大张双臂,连着被子,一起将子鹤拢裹住,大力拥进怀里。   超大力。 第85章 见家长   子鹤挠了挠脸, 以缓解尴尬。   站在客厅明媚阳光中,他看着赵胤淡定的将玉佩挂在腰上, 像个古代剑客——如果赵胤有剑, 他肯定会把玉佩挂在剑上。   莹润的淡芒拢在赵胤腰间,仿佛是守护赵胤肾脏的宝器。   子鹤忍不住胡思乱想, 突然想到这里, 匆忙戛然而止。   在赵胤挂好玉佩抬头前,子鹤慌张的拿起手机, 拨通了李倦深的电话。   “喂?忙着呢,有事晚上再说。”李倦深的声音有些疲惫。   王天农的案子基本上结案了, 大胡子的专案组彻查过, 确认这个案子虽然也透着邪性, 但是跟饿鬼道邪教应该没有关联。   李倦深在另一个秘密住处准备上报材料,以了解这个不小心分支出去的枝杈,重回邪教案子正规。   别说搭理子鹤, 他一时半会儿连沉浸回味上一世记忆的时间都没有。   “中午过来赵胤家吃火锅吧,你多长时间没好好吃一顿热闹饭了?”子鹤的声音透着几丝沙哑, 但已不见之前的僵硬。   “……”李倦深从资料中抬起头,看了下时间,犹豫了下。   “人是铁饭是钢……”子鹤笑嘻嘻劝道。   李倦深听着子鹤的声音, 突然扯着唇笑了笑。   恢复前世的记忆,不过是了解了双方曾经的牵挂。   但是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这一世,他们都不太一样。   子鹤抛开过往, 整个人也清爽了不少。   挺好。   “成。我大概12点左右到。”李倦深一边说着,一边捉摸,是不是要带点儿水果饮料之类。   子鹤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赵胤已经走到门口,他弯腰揉了揉克烈的头,随手拎着克烈后脖子上的肉,将之抱在怀里,回头对子鹤道:“走吧。”   子鹤点了点头。   师徒双双把家还,左手一只猫,右手……撸猫。   ……   ……   子鹤进赵家门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开朗的笑容。   就像他每次来时一样,自来熟。   结果,当对上赵家人审视的目光,望见这目光里的些许敌意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钱绅,不是丁谢,而是丁一墨。   那个在节目里,疯狂表白小要命的表白狂……   赵母原本正坐在餐桌边看手机,桌上摆着已经布好的火锅蔬菜。   子鹤他们一进门,赵母匆忙将手机屏幕锁死,抬起头,目光复杂的打量向丁一墨。   活的,会动会说话,碰的到的大明星。   长的高,人帅腿长,笑容美好。   赵母想着方才手机上查到的关于丁一墨的各种溢美之词,娱乐圈诱惑太多了,长成这样的美少年更是……   唉。   丁一墨被赵胤请到客厅,坐到了赵父身边,赵父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与丁一墨说话。   老夫妻俩都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要面对这样的阵仗。   赵母喝了一口水,眼睛一边扫着子鹤,一边将手机屏点亮。   上面显示着微博页面,热搜,好几条关于恐怖直播的,也有关于王天农案子的,也有关于‘一个人的美食’直播节目的……   丁一墨自然榜上有名,甚至连赵胤的名字也有……   丁一墨这家伙,这两天做了不少事,搞的满城风雨,全网沸腾。   不管是美食节目还是捉鬼节目,都是他在搞事情!   网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非要各种八卦绯闻都拉出来遛一遍,并且上下里外的将丁一墨聊了透彻。   赵母在看的,是关于丁一墨和赵胤的cp超话。   好多标题对于赵母来说,触目惊心。   【丁一墨公然出柜,爱上高中生赵胤!】   【赵胤何许人也,居然如此幸运?】   【赵胤,谭山市高中生,据说曾经交往过全市首富大小姐,现在又迅速移情别恋,成了全民情敌——这个少年不简单!】   【丁一墨在捉鬼节目中拍赵胤屁股,啊啊啊啊啊!】   【丁一墨称呼赵胤为小要命,甜齁!】   【这对cp我磕了,请给我更多的粮!】   【岁月静好,不该让世俗的局限,损耗赵丁cp一丝半点的美好!】   “……”赵母的心在抽搐。   赵母的手指停顿在一个标着【想看赵胤丁一墨亲嘴!给我亲嘴!】的文章上,久久无法将手指点下去。   她霍地抬起头,看向笑呵呵坐在赵父身边,正端起杯子喝水的丁一墨。   心里乱的很。   她将手机微博关掉,手机锁屏,扣在桌上,随即严肃的望着丁一墨,站起身,开口道:   “丁一墨,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室内突然安静,仿佛落针可闻。   克烈才跳上靠窗的桌子,正舒展开身体准备晒太阳,听到赵母这话,也忍不住顿住身形,睁着一双圆眼睛,朝着赵母望过去——   终于有人要管管这两个人了!   赵父紧张的捏着手里的水杯,几乎忘记喝水。   赵胤也跟着皱起眉,他才将自己和子鹤的羽绒服挂在一边的衣挂上,回转头走到沙发边,看了眼子鹤,心里有些担心,便想开口劝母亲一句。   子鹤深吸一口气,想到:也不能什么事都让赵胤自己去面对吧。   毕竟是他作出来的,还是他来承受赵母的暴风雨吧。   他朝着赵胤笑着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嘿嘿嘿,要怎么跟赵母澄清,让赵母放宽心呢?   他一边站起身,一边跟在赵母身后往楼上走。   拐弯时,笑着回头,便望见赵胤有些严肃的紧张脸。   哈哈,小要命可真可爱……   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坐在二层小厅的圆桌边,子鹤虽然看起来很自在,但实际上也有点儿紧张。   那种跟家长对话的气氛中,自带诡异的压力感。   他望向坐在对面的赵母,干练的母亲表情也有些尴尬。   神情中透着纠结,仿佛接下来她要说的话,会令人非常难堪的。   子鹤心里开始跑火车。   赵母现在肯定是在考虑价钱——到底给‘丁一墨’多少钱,才能让‘丁一墨’离开自己的儿子呢?   应该是在进行这种盘算吧。   毕竟赵母现在很有钱,拿钱砸他,也是很合理的。   但大明星显然不缺钱,所以赵母很纠结吧。   子鹤想到这里,情绪慢慢放松了下来。   哈哈,赵母可是想多了。   他和赵胤绝对只是朋友,就是在一起玩耍,然后能促进对方变成更好的人,的那种纯洁的友谊。   想到这里,子鹤开始在心里组织语言,一会儿赵母开口让他离开赵胤时,他要如何说服赵母,让赵母相信他和赵胤之间友谊天长地久。   正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方才在1号大别墅里,自己给小要命看玉佩时,对方突然将他卷在被子里,抱成个襁褓……   这……应该也在友谊的范畴里吧。   脑子突然乱了,子鹤不得不又努力把飞远的思绪拉回来。   结果正整理逻辑,赵母突然清了清嗓子,她准备要开口了。   深吸一口气,赵母像是总算做好了心理建设。   那双因为经商而有些锋锐的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子鹤,神情严肃。   不,是严峻。   子鹤在这样的眼神中,也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   然后,他就听见赵母说:   “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赵母有些难以启齿的停顿了下,随即深呼吸,再次准备开口。   子鹤绷紧了神经,肩胛处的肌肉不自觉的僵硬起来。   “我儿子,必须当攻!”赵母声音不大,语气却重。   说罢这七个字,才如释重负的靠向身后椅背,可那双眼睛,却还是紧盯子鹤双眼,显示着她的坚持。   “??”子鹤眉毛一挑,双目渐渐瞠圆。   他抠了抠耳朵。   什么?   他没有听错吧?   啊? 第86章 演员   乔栋在福秀村丁谢死的时候, 被抓住,先由谭山市警察局关押, 随后转饿鬼道专案组。   李倦深提审了他无数次, 都没能逼供成功。   容浩的去处是个迷。   来谭山市时,容浩借用的肉身, 在丁谢死之后被发现——死亡时间是在丁谢死之前。   作为一个随时可以换肉身的邪教恶鬼, 李倦深感到无比惆怅,不知该以什么为线索, 去追踪。   带着这样的惆怅和苦恼,李倦深来到赵胤家吃火锅。   然后在一家人诡异的气氛中, 他吃了有生之年最沉闷的一顿火锅——完全没有热火朝天。   虽然好吃是好吃, 但……真的压抑。   他很后悔, 早知道气氛是这样的,他就不来了。   吃饱饭后,他原本的惆怅苦恼情绪, 成倍增长。   ……   饭后,赵胤送子鹤一行离开时, 悄悄问他。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子鹤一想起赵母认真说那话时的语气,就忍不住想笑。   可即便是他脸皮再厚,这话他也是说不出口。   “你不如去问问咱妈。”子鹤嘿嘿一笑, 随即伸手在赵胤后腰上一推,“回去吧,这么近不用送。”   赵胤伸手想拽住子鹤的手腕,子鹤却快速抽回手, 表情紧张。   赵胤瞬间明白过来——现在子鹤将丁一墨的肉身修成了飞天夜叉。   阴气太盛,他不敢让自己碰到他。   赵胤抿着唇,站在院子门口,望着子鹤若无其事的笑容,表情变得有些莫测。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去找你。”赵胤说罢,也不等子鹤开口,转身便往回走。   子鹤眨了下眼睛,扭头问李倦深:“你说小要命是不是有心事?”   “被你这么没轻没重无休止的调戏,我要是赵胤,我也有心事。”李倦深丢下一句话,抱着克烈便走,头都不带回的。   贼酷!   完全有大师兄的风范!   子鹤一耸眉,嘀咕道:“是吗?”   阳光万里,海面上波澜不兴。   小区里积的雪渐渐被清理,路面又恢复了清洁。   子鹤收紧羽绒服衣襟,突然觉得,自己也有心事了。   ……   ……   下午时分,子鹤接到了贾青君的电话,说是有事要跟他谈。   子鹤邀请对方来家里聊。   阳光充足的下午,克烈照例趴在落地窗下晒太阳。   子鹤想了想,便给小十一打了一个电话。   请小十一过来一趟,在电话里,子鹤跟小十一说了许多,嘱咐了不少话。   原本趴伏在落地窗下的克烈,听到子鹤的话,忍不住抬起头,认真听着,怕错漏一字。   待子鹤挂了电话,克烈眼神中有了奇异的色彩——它突然意识到,张子鹤这家伙,还是挺聪明的。   而且……子鹤电话里的意思,居然是……   ……   ……   “我做了你快十年的经纪人。”贾青君双手搓着面前的茶杯,却久久没办法端起来喝一口。   他一张青俊平和的脸,此刻透着几丝沉郁和压抑,仿佛是忍着泪故作坚强的孩子。   子鹤在这样的气氛里,也不自觉的收敛起笑容。   丁一墨虽然早就已经死了,子鹤使用起对方的肉身,也不觉得怎样。   可与丁一墨事业息息相关的贾青君,却是无辜的。   “公司我都转给你,回头你这边再签几个有潜力的,我帮你做做宣传。”子鹤说罢,叹了口气,继续道:   “大明星我肯定是不做了的,演戏、综艺、广告,都没有时间。”   影视圈儿太过奔波辛苦,又不自由,他完全不可能继续以丁一墨的身份留在那里。   “再有潜力的人,又怎么跟你比?”贾青君的语调低沉,声音也变得小了起来。   他叹口气,眼神有些游离,像是在记忆的海洋里神游。   “曾经每天朝夕相处,我将自己全副心力都用在你身上。其他选择都不要,就只有你一个……”贾青君的声音有些悠远,语气里塞满了感怀。   “这么长时间过去,现如今又要我独行了……”贾青君看着手里的杯子,深吸一口气。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抬起头,看向子鹤,勉强挂起一抹笑容,“接下来你怎么办呢?准备做什么呢?”   子鹤对上对方的眼睛,贾青君的眼睛清亮,配上他白皙的皮肤,显得人畜无害。   他抿着唇捉摸了下,才道:“经商,看风水,捉鬼……也很赚钱的。”   他说罢,又习惯性的笑了笑,笑容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贾青君仔细打量子鹤的笑容——这张英俊的脸上,从前未见过这样的笑容。   轻松又有几分散漫,却透着股潇洒劲儿,让丁一墨原本就俊美的脸,更填魅力。   贾青君目光有些移不开,他在心里叹口气,是什么滋味,只有自己品了。   “回头合同你来拟吧,我都听你的。”子鹤目光朝着门外望了一眼,便一边对贾青君说着话,一边站了起来。   贾青君还想说什么,目光顺着子鹤的目光往外一看,见到门外走进来的人,他便没有开口。   别墅大门没关,小十一陈铳直接穿过院子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东张西望的狗子张子盐,两个人穿过别墅的院落,像观光一样,东瞟一眼西看看。   直到走到房间门口,穿过落地窗能看到子鹤了,他们两个才停止了打量,齐齐朝着子鹤笑了笑。   下午时分,窗外的光是黄色的。   子鹤望见小十一和狗子的笑容,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配上下午的光线,只觉得四处透着温馨气息,让人心情舒坦。   子鹤站起身溜达着走到门口欢迎二人时,贾青君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动。   他手指搓了搓面前的水杯,眼神收回落在茶杯边缘,若有所思。   “有客人在?”小十一拢了拢道袍,朝着贾青君望去。   他走进房间,阳光从身后照进来,洒在十一背后,在他身前拉出一条影子。   瘦瘦的,高高的影子,如他的人一般。   狗子一手扶着门,进门后只朝着子鹤笑了笑,看也没看贾青君一眼,直接走向落地窗边的软椅,坐进去将克烈抱在怀里,伸手便撸起毛来。   子鹤回头朝着贾青君道:“你先上楼等我一会儿怎么样?晚上我请你吃饭。”   贾青君点了点头。   子鹤便带着贾青君上了二楼飘台,这里可以直接坐在阳光房内看海。   温暖又漂亮。   子鹤帮贾青君准备好茶饮和一些零食,拍了拍贾青君的肩膀,便往楼下走去。   待子鹤将门关好,贾青君闭了闭眼,深呼吸后,他走向落地窗,伸手按在落地窗上。   那被阳光照了一整天的玻璃上,瞬间起了一层冰花。   ……   ……   太阳渐渐偏西,朝着正门的房间越来越暗,通透的一楼大厅,只有朝西的窗射进晕黄的光,斜斜的打在地上。   “你的旱魃尸是师父带走的。”   “如果没有旱魃尸,你现在……其实是大凶之物。最好不要在一个地方多停留。”   飞天夜叉是凶尸之首,旱魃虽然是尸体修成,严格上讲,已经很难分辨是尸鬼还是人,亦或者是神体了。   “你在一个地方长留,会改变这地方的风水。”自然不是什么好风水。   房间里不时传出小十一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子鹤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他始终站在窗前,时而看向窗外的院子,时而看向坐在软沙发上互相依偎的克烈和狗子。   小十一说罢,目光落在子鹤的后背——看不到丁一墨的脸,只看这个背影,让人有些恍惚。   是九师兄啊,那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子鹤伸手摸了摸狗子的头,狗子便抬起头朝着子鹤笑,温煦乖巧。   魂魄不全的狗子,失去了上一世的调皮,变得太乖了。   “赵胤,是师父的转世吗?”子鹤突然转移话题,直接开口问道。   “……”小十一愣了下,他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子鹤回头看了眼小十一,对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下,半晌才在子鹤的逼视下,开口道:   “只三魂七魄齐全的人,三昧真火齐全的人,才能转世投胎做人。如果赵胤是师父,说明他三魂七魄齐全,三昧真火齐全……”   子鹤抿了抿唇,他目光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看一眼,才看着小十一继续道:   “你是说……师父从容浩处,取回自己的肩头火了?”   师父一朵肩头火被容浩夺走,一朵肩头火护住他魂。   原本三昧真火缺二。   可是子鹤将自己的一朵肩头火给了师父,也就是说,师父应该是有两朵三昧真火,缺容浩拿走的那一朵。   如果师父能投胎转世做人,至少证明,他已经从容浩处拿回肩头火了。   子鹤和十一想到这里,同时都联想到了容浩手里另一朵肩头火——子鹤的那一朵。   小十一眨巴了下眼睛,现在有一个事实,那就是……   师父拿回了自己的那朵肩头火,可是……子鹤的那朵,却还在容浩那里。   他眨了眨自己那双圆眼睛,看着子鹤时,神色有些惧怕。   回想起上一世里九师兄的脾气……   子鹤再次陷入了沉默,空气仿佛凝固,让人有些压抑。   许久,子鹤才再次开口:   “师父恢复记忆了吗?”   “……”小十一张了张嘴,但这次即便子鹤瞪他,他也没开口。   子鹤望着小十一的眼睛,突然笑了笑。   小十一不是个很会撒谎的人。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子鹤站在窗前,伸出手,在阳光下。   他望着自己苍白的掌心,血丝偶尔会变成黑色。   旱魃是修尸的最终目标,从铜甲尸,修成旱魃,算是一具尸体修神路的终点。   永生,强大,煞气内蕴。   丁一墨的肉身只能修成飞天夜叉,不可能修成旱魃。   他如果不还肉身,必须得在一周后离开这里了……   伸出手臂,他内视自己的神魂。   因果锁已经消解了大半——救了周山后,又消失了一大截。   他与二师兄的因果,也了解了。   如果要离开,他可以走很远很远了吧。   离开谭山市应该也行。   如果不想离开,或者不想受丁一墨这肉身的限制。   他要么换一具肉身,或者再找具纯阳体肉身,从头开始修。   要么……别管自己所在地周围人的死活——哪怕因为他居住在这里,这小区变成绝杀局,也不管不顾,就坦荡的当个恶鬼。   “……”子鹤抿着唇,唇角微微挑起。   他又跟小十一聊了会儿天,拉着狗子揉了半天的狗头,才将二人送走。   小十一穿过院子时,回头仰望,便在二层看海阳台处,看到了贾青君。   那个清秀的年轻人,目光淡然,仿佛只是个好奇的客人般。   ……   一楼空荡荡,子鹤站在客厅里望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许久,才迈开步去二楼找贾青君。   推开门时,他看见贾青君坐在软椅上,背对着门,面朝着阳台的落地窗,沐浴在夕阳中。   “走吧,你想吃什么?”子鹤的声音轻快,不显任何情绪。   贾青君回头,目光落在子鹤身上,笑容爬上他的脸,那双清秀的眼睛微微弯起,透着温润的光。   “好。”   风熙熙,夕阳和煦。   冬日里,室内温暖如春。   ……   ……   入夜,子鹤与贾青君大吃了一顿,两个人甚至还喝了些酒。   聊聊过往,聊聊未来,拉扯着营造了一顿其乐融融的晚宴气氛。   分手时,贾青君拉着子鹤的手腕,轻轻拥抱了下子鹤,才离开。   子鹤看着贾青君因为醉酒而有些摇晃的背影,笑了笑,打了辆车,便也回了家。   夜幕中,子鹤在家里没有开灯。   飞天夜叉夜视能力极强,他在黑暗中换上一身黑色衣裳。   将羽绒服丢在一边,他穿着一身单衣单裤走进寒冬的夜,也并不觉得冷。   克烈支起身子弓腰打了个哈欠,又卧回软椅,看着子鹤如一道黑色闪电,消失在夜色中。 第87章 我可以闻闻你吗?   白天的时候还没有风, 到了晚上却丝丝缕缕的开始往人衣领和脚脖子里钻。   阵阵寒意让赶夜路的人,忍不住的缩脖子跺脚, 越走越快。   夜色迷蒙, 云被吹散,月亮逐渐露头, 夜晚变得清朗起来。   两个男人穿着灰色羽绒服, 在夜色中快速前行。   其中一人长发被扎在头顶成髻,另一人半场头发也披在脑后。   束髻男人手里拎着个小木盒, 柳木盒子,裹住阴气不泄。   “师父让我们今天带着剩下的几具铜甲尸换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发现了。”披发男将双手从兜里掏出, 捂住耳朵, 一边搓一边低声道。   他说话时眼睛不住的四处打量,仿佛害怕自己说的话被什么人偷听去一般。   宽阔的街道,在接近半夜的时间里, 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本来就不是闹市区,笼罩在夜色里时, 更显得冷清。   “谁知道呢。”束髻男叹口气,幽幽道:“你说我们真能长生不老吗?”   “大师兄说,熬过这阵子, 也就能了。”披发男答道,四周除了簌簌的风,就只剩他们两个窃窃低语。   “师父醒后,才招曹子祥入道, 凭什么他就成了大师兄了?”束髻男有些不服气的道。   “你别瞎说,大师兄脾气很不好的,你别惹他。”披发男有些忌惮的道。   束髻男回头朝着身后望望,只有昏暗无人的街道、两边的小区围墙,和夜晚禁闭大门昏暗的店铺。   “他又不在,你那么害怕干什么。”束髻男嗤了一声。   他话音才落,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个男人同时听到那运动鞋踩在地上的轻微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他们霍地瞪大双眼,刷一下回头看去。   只这一刹,两个人心跳便乱了套,咚咚咚快跳个不停。   莫名的危机感让他们浑身汗毛也随之束起,可回头望去,原本以为会突然出现个什么人的街道上,竟仍是空寂无人的。   “……”束髻男直盯着身后的街道和远方的迷蒙望了许久,像是一定要从路灯光线照亮的地方,看出什么一般。   可……任凭他再如何瞪大眼睛,也一无所获。   披发男哆嗦了下嘴唇,作为信奉饿鬼道,追求长生不死,在据点整日与几具铜甲尸朝夕相处的教徒来说,鬼邪之物是绝对存在的。   在这样的夜里,突然听到脚步声,却看不见人,这……未免太吓人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两人匆匆加快脚步,朝着饿鬼道谭山市临时据点儿赶去。   “会……会不会是大师兄吓唬我们?”束髻男快走了一会儿,见半晌没有其他动静,恐惧感又消退了一些,回头望身后,仍是空荡荡的马路。   “如果是大师兄,早出现暴揍我们了,怎么可能跟我们玩这种花样。”披发男深吸一口气,沁凉的夜晚空气,让他更加清醒了一点。   “那会是什么人?是不是……师父准备对付的那些人?”束髻男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冷风一吹,嘴唇刚被舔湿润的地方一阵针扎般的疼。   “应该不会,他们……应该找不到我们。”披发男虽然口上这样说,可语气却一点儿也不自信。   两个人的步速渐渐又慢了下来。   他们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为了掩饰心底的恐惧,一边闲聊起来。   “乔栋还没有找到吗?”束髻男将手里的柳木盒换了只手。   “没有。谭山市有权有势的咱们饿鬼道的居士,都问过了,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披发男仍觉得有些紧张,一边回答束髻男的话,一边回头向后看了看。   他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凉凉的盯着自己。   “感觉每天都很压抑……敌人似乎是藏在黑暗中的。”束髻男说着懊恼的皱起眉,曾经他们才是藏在黑暗中的一方。   现在却……   “……”披发男没有接话,凉风卷过脖颈,不好的预感让他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束髻男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后颈发痒,便伸手错了下。   手指触碰到自己皮肤,凉凉的。   “师父在祭坛里,这么多年忽醒忽睡,乔栋带着谭山市收集了许多年的阴邪之气,来祭坛启阵,师父才彻底醒过来。结果乔栋真是一点儿好处没拿到,都让曹子祥给占了便宜。”   束髻男仍旧喋喋不休,似乎并没发现身边披发男的安静。   披发男深吸一口气,他感觉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喘气时不仅觉得空气特别凉,还觉得呼吸间有些艰难。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气体笼罩住一般。   披发男越来越不安,转头便准备催促束髻男快点儿走,别聊天了。   结果他才回头,就霍地睁大双眼,骇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   束髻男才说完一句话,后颈处又觉得发痒发凉。   他伸手搓了搓,便觉得这回换成了手背上发痒发麻。   就像是……   有什么人在对着他的脖子吹凉气……   心里才划过这样的想法,束髻男便觉得浑身一阵僵硬,括约肌不自觉的抽搐。   那凉气还在一忽儿一忽而的吹,正像是人呼吸的节奏。   他牙齿不自觉的打颤,头僵硬的满满朝着左后方转去。   他眼睛瞪的大大的,心越沉越低,脚趾一阵阵发麻。   理智告诉他,应该头也不回的狂奔逃走,可是他的腿动不了——莫名的危机感,让他浑身战栗。   耳边突然传来轻笑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贴耳响起的任何声音,都足以让人吓的浑身瘫痪。   更何况是这阴恻恻的笑声。   “我可以闻闻你吗?”那清浅的笑声突然贴着他的耳朵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束髻男再也无法转动脖子,他感受到那散发着阴冷气息的人就贴在他身侧。   他感受到了逃无可逃的绝望感。   那种压迫着他的可怕危机感变得越来越强,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尿裤子时,那人的脸突然从自己后颈处慢慢挪向眼前。   当他看清那人苍白面孔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时,他也同时看到了对方轻轻吸气的动作。   他仿佛看到什么白色的气息,从自己体内涌出,钻入对方鼻腔。   下一刻,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为饿鬼道教众,罪恶的一生,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人闻没了。   在这人倒下前,子鹤伸手一捞,便将束髻男人手中拎着的柳木盒子捞在了手中。   随即,他便将目光落向另外一个披发男人面上。   “我可以闻闻你吗?”仍是这样轻飘飘的话语,他笑容特别客气,仿佛真的在跟对方商量一般。   可不等对方对于他的申请作出反应,他已经微微吸气,结束了对方危害社会的短暂生命。   看着披发男人倒在地上,子鹤砸吧了下嘴,轻声嘀咕:   “真是灵魂有香气的人,食物的香气。”   ……   子鹤并不需要追踪他们的步伐去寻找饿鬼道的据点。   容浩之所以让教众们转移,大概也是怀疑他修成飞天夜叉后,目视能力会增强吧。   站在一座楼顶,他放眼一望,便能看出哪里阴煞气格外重。   循着那浓郁芬芳的煞气而去,就行了。   藏着几具铜甲尸的地方,是再怎么遮掩也遮不住的。   更何况,即便容浩有布阵的能力,在现在这个灵气邪气匮乏的环境下,没有他张子鹤,容浩恐怕也无法支撑一个风水局或阵法正常运转。   昏暗的黑夜,并不能遮蔽子鹤的视线。   反而成了他隐藏自己的屏障,纵跳狂奔,如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豹子,来去如风。   ……   饿鬼道众们,一部分力量强大的,将几具铜甲尸搬到位于郊区的仓库门口,准备搬到车上运走。   另一部分人,拆掉埋在仓库四周的布风水局的物件儿,并销毁。   当他们查看了仓库内,确认没有什么东西遗漏,往外走时,便看到了门口浮在半空中的一双绿色光点。   当他们一个一个倒下时,甚至还来不及意识到那是什么,也来不及恐惧害怕。   子鹤将所有倒地的尸体都搬到了仓库外,一具具整整齐齐排列。   其中有一个饿鬼道众是新加入的,没做过什么恶,他没有杀,只弄晕了,跟尸体摆在一块儿。   手指牵动,阴煞气缠绕。   他望向已经被放在卡车上的几具铜甲尸,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牵动手指,以阴煞气操控那些铜甲尸僵硬的走回仓库。   子鹤又以符箓开启铜甲尸三处穴位,并吸走了铜甲尸内储存不散的阴煞气。   失去了封于体内的阴煞气,铜甲尸也不过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慢步走出仓库,他将卡车开进仓库,用打火机点燃了卡车的油箱。   火焰冲天,熊熊燃烧时,仿佛含着汹涌的怒意,咆哮不休。   那些铜甲尸中,有的是他曾经的师兄弟,也有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大概是容浩后来又制作的吧。   很多上一世的事,他还未能记起。   死后的事,他被困在酒壶里,更不得而知。   很多事情发生了,过去了,即便记起也无能为力。   但未来,却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何发展,要他说了算。   城郊的仓库四周没有什么居民楼,这里在夜半时分起火,人们基本没有什么反应。   待火烧的尽了,子鹤检查了仓库四周内外。   望着只剩一片灰烬的饿鬼道新据点,他有些遗憾的叹口气。   可惜,没有遇到之前那束髻男人口中的‘大师兄’。   容浩又收了个徒弟吗?   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能被容浩这样挑剔的人,承认为大徒弟。   想来,容浩这辈子,认真收徒大概只有不超过3次吧。   他就占了其中一次,可惜,他们师徒间,既没有好的开始,也没有好的结束。   他甚至也从未承认过容浩作为师父的身份。   夜风在大火余温中,显得不那么凛冽。   子鹤揉了揉被火焰炙烤的有些柔软干燥的短发,掏出了手机。   找到李倦深的电话号码,子鹤完全没有考虑到现在正是大半夜,直接点了拨通键。   大概是身为特警足够机敏,子鹤没有等多久,电话对面就接了起来。   虽然那声‘喂’,像是睡梦中的咕哝,但的确是李大胡子的声音。   脑海里涌现李倦深强健的胸肌,子鹤一时间福至心灵,毫不客气的亲切呼唤:   “李大奶!”   刚从梦中惊醒,李倦深还有些懵懂,沉吟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子鹤在喊什么。   本来就有些起床气的他额头青筋暴突,几乎爆粗口。   正捉摸着用‘去你m的’还是‘滚蛋’招呼对方,他就听到电话里再次传来子鹤的声音:   “我帮你剿灭了饿鬼道残余,现在就剩下一个容浩,和他新收的徒弟还没逮到了。”   “……”李倦深额角青筋逐渐舒展,直至消失。   这么多年追踪这个案子,做卧底,追人忙碌,他几乎没回一次家,甚至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突然之间听到子鹤这句话,心神忍不住有些恍惚。   当那种如释重负般的清爽感觉,却渐渐变得真实,他眨了眨眼,伸手撸了一把睡的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面上几乎浮现笑容。   就在他张了张口,想着询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或者感谢一下子鹤时,就听到对方接着又来了一句:   “你怎么谢我?李大奶!”   ?   李……大……奶……   什么鬼???   !!!   “……”李倦深额头青筋恢复。   去他娘的感谢,张子鹤,你上辈子欠老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闻魂儿的小传说】   向鬼怪供奉,鬼怪都是无法吃食的,它们是靠闻的。   鬼闻了食物之后,这食物就算给人吃,也是味同嚼蜡了。 第88章 动物报恩   站在郊外仓库门口等李倦深, 子鹤闲来无聊,突然想起太岁王天农来。   看着面前那一具具饿鬼道教众尸体, 想到这些人生前作恶多端不逊色奸杀少女的坏蛋。   抓住从王天农那里得来的灵感, 他又将那些尸体身上的衣裳都给扒了。   大凶恶人不配有尊严。   李倦深赶来的时候,看到一具具光不出溜的尸体, 眉头深锁。   他看向子鹤, 心里涌上身为大师兄的责任感。   拍了拍子鹤的肩膀,李倦深语重心长道:   “小九, 你修尸神,不修正道, 我不管你, 只要你不作恶, 不伤害好人就行。但是……”   大胡子欲言又止。   子鹤疑惑的歪头挑眉:“?”   “杀了就杀了吧,但那什么尸体这种事儿,真的还是不要做为好。”李倦深看着被子鹤扒光的尸体, 面露不忍,耳根发红, 倍觉羞耻。   子鹤这孩子不仅修行不走正路,怎么还……越来越不正经了呢?   “?”子鹤皱眉,“什么?‘那什么尸体’是什么意思?”   李倦深叹口气, 话就不要说破了吧?大家都留点体面。   很是够意思的保全了子鹤脸面的李大胡子,拍了拍子鹤的肩膀,便一边打电话,一边处理眼前饿鬼道教众被围剿的后事。   子鹤心怀着疑惑, 百无聊赖的绕着仓库遛弯儿。   待走到仓库后侧时,他突然听到一阵鸟类悲鸣。   叽叽咕咕的像是在痛苦呻吟。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就看到一只被刚才的大火燎烧到翅膀,正在一堆废弃物品间扑腾的猫头鹰。   受伤的大鸟有一双中心金黄,外圈儿咖色的圆眼睛。   一张与猫极像的脸,看起来傻乎乎的。   它猛然间发现子鹤靠近,扑腾的更加厉害起来。   子鹤走到跟前,有些懊恼道:“怎么把你给误伤了?”   大鸟突然听到子鹤的声音,瞪圆了眼睛看向子鹤的脸,一下止住扑腾,整只鸟都僵在了那里。   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子鹤太吓人,吓的动不了,还是怎么的。   子鹤便趁着这个时机,伸手一捞,猫头鹰便被他捞在了臂弯。   展翅后看起来很巨大的一只,可团成一团后却还不足子鹤半臂长。   大鸟瞪圆了眼睛盯着子鹤,一副防备却又慑于淫威不敢乱动的模样。   子鹤微微一笑,“很好,乖点儿。”   说罢,便跨着大步往回走,待看到正检查尸体的李倦深,便招呼道:   “大胡子,我送小鸟去就医,你自个儿忙吧。”   说罢,迈开的步子越走越快,待李倦深站直了回望时,已经看不见子鹤的身影。   “……”站在一众裸尸之间,李倦深皱着眉,感受到孤独和寒冷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紧紧包裹。   ……   ……   子鹤大半夜务工,一个电话将李倦深拉出来加班不说,还狂砸了刘俊投资过的那家宠物医院的门(之前克烈在此就医),将守夜的、住在门店后面私卧里的值班医生砸醒——   仅为了一只轻度烧伤的猫头鹰,好像还是只野生的。   最后小猫头鹰身上插上辅助飞向的模拟羽毛,轻伤做过简单处理,确保能飞,会自愈后,子鹤才满意。   大手一挥,留下医疗费加打赏后,子鹤出了宠物医院的门,放飞了猫头鹰,迎着东方熹微的光,散着步回了家。   被扰醒后一通忙碌的兽医,看着手机上的转账数字,有些懵逼的揉了揉眼睛。   这人tm有病吧……   救助野生猫头鹰,一只,花上万元人民币!   大半夜!   为了个小p伤就火急火燎的!   救治好了,出门就放生!   钱多烧手了吧……   ……   ……   束髻男手里拎着的柳木盒,此刻便放在子鹤面前的小桌上。   宽敞的别墅卧室中,简易书架和书桌就放在床边。   他伸手撩开窗帘,看到的便是窗外笼罩在夕阳光晕下的海。   辽阔又神秘。   木盒盖子已经被打开,盒中规规矩矩的放着一枚钢钉。   镇尸钉。   钢钉上附着着尸腐斑,还有怨气凝结而成的冷煞雾绕着它。   以及……一丝子鹤魂气。   闭上眼,子鹤靠近软椅中,感觉到软垫的环抱,确认这个姿势很舒服,他才轻轻一吸,将一缕魂气吸入自己的残魂。   【子鹤是公认的天才,无论是跟着容浩的时候,还是被张尘阳带走,来到紫玄观后。   可哪怕是天才,也有修行停滞的时候。   曾经爬的越高,当碰触到天花板时,人就越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冲破天花板,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开始走下坡路。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是三阴极品真身,想到跟着容浩时,对方说过的话。   他是这世上,难得的可以修成旱魃尸神的体质。   在焦虑中,他越来越频繁的做梦。   梦里有儿时,幸福的生活,被闯入村落肆意屠杀的容浩打破。   有跟着容浩时,接触的那些恐怖尸体和鬼魂邪祟。   有臆想中,因为修行止步,被师兄弟们欺辱,被师父瞧不起,随即跌入悬崖……   焦躁,急迫,仇恨,嫉妒,种种情绪时常困住他,让他迷茫。   后来,他在与六师兄起冲突被关禁闭后,遇到了容浩。   他要复仇!他要变强!   哪怕与恶魔交易。   直到……   ……   大师兄死后,师父带走大师兄的尸体,找一块儿好风水地,养大师兄的三魂七魄,保大师兄重生转世仍投胎为人。   子鹤被困在自己房间内,一个只能从法阵外解阵的困局。   浑浑噩噩间,子鹤在困局内,吸食阴煞气,仍修行不惰。   不知什么时候,他尝试着往外走,发现困局已消。   他没有去深究,到底是谁解开了这个困局。   再踏出这房间时,子鹤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尽剩凶煞戾气。   他看人时,目光锐利,面容冷峻,竟似换了个人般。   修成旱魃尸,他只缺一抹肩头火——只要从容浩处夺回自己的那抹肩头火,身披黑袍的厉鬼之魂便可与自己的旱魃神尸完美融合。   这是他脑中一直回想的念头,过往记忆被阴煞气包裹,云里雾里。   他有时煞气攻心,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   当二师兄张子山看到子鹤时,惊愕之中,以为那是一具走肉行尸——子鹤的眼中没有往日神采,只有恶光。   子鹤杀死二师兄前,双眼失焦,口中却阴沉着问:   “掌门印呢?”   二师兄垂死挣扎,口中一边喝骂,一边喊着‘死都不给!’   实际上,张子山并不知道掌门印在何处,他甚至已经许久许久没见过这东西,快忘记它的模样了。   子鹤真的杀了张子山,他红着眼,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地。   有时他会短暂的恢复理智,意识到自己在被煞气蒙心时,都做了什么。   这种巨大的痛苦,却没能帮助他清醒,反而因为恐惧、悔恨和悲痛,在这条深崖中,越跌越深。   像是中了什么魔咒,再也无法回头,无法醒来。   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   杀小十一时,这只圆眼睛长尾巴的少年没有任何抵抗,害怕却没有逃走,反而是抱着他的腿一直哭,一直哭……   像眼泪流不尽,像个又害怕又不知所措的孩子。   ……   半个多月后,张尘阳回紫玄山,再看见小十一时,年轻的猴妖已经变得脏兮兮,瘦到脱相,一双圆眼睛里,含满了恐惧。   门派内冷清凄凉,没有徒弟们熟悉的笑容,只有尸体。   被子鹤炼成铜甲尸的徒弟,被容浩抢走了。   小十一说,容浩原本要把他和九师兄也带走,但被九师兄赶走了。   张尘阳登山至顶,在山头的残亭里,看到了子鹤。   “为什么?”这是张尘阳作为师父的疑问。   “现在除了一只猴子外,你只有我一个徒弟了,我能不能继承你的掌门印?”这是来自子鹤的问题。   张尘阳皱了皱眉,他不能理解子鹤为什么要继承掌门印,就像不能理解子鹤为什么要修尸成魃,屠灭师门一样。   子鹤望着远处雾霭沉沉的天边,在紫玄观无人可杀时,他就渐渐开始恢复神智。   可恢复神智后的他,却变得浑身暮气,如朽木将亡。   是为了什么呢?   想要当掌门?   想要做师兄弟中的老大?又或者是因为占有欲和嫉妒,想要做第一,乃至做唯一的一个……   又或者只是沉浸心魔,无法自拔而已。   他目光落向张尘阳,一双桃花眼更加妖异,眸底隐约的绿芒,让他的美艳填了几分危险,魅力更胜以往。   他看到张尘阳握紧的拳微微发抖,他从没看过师父失态,此时此刻,终于见到了。   死在师父手里,对他来说,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一辈子的执拗,这一辈子的仇恨,这一辈子的心魔,突然都失去了意义。   在这一刻,子鹤望着张尘阳,也像是望到了死亡。   对不起……我没能信任师父,踏错一步,选择了容浩提供的方法,终于没能控制住那些阴煞气对人心的腐蚀。   对不起,师父,我没能管住自己……   ……   紫玄山上紫玄观,   人妖尸徒教轻传,   一朝师父离山去,   满山煞气满山乱,   一尸一妖仅生还,   9个徒弟烧成灰,   死光光,烧成灰,   死光光,烧成灰。   天才修成是旱魃,   灭门杀尽烧成灰,   真厉害,烧成灰,   灭道门,死光光。   ……   】   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升起,清晨暖辉万丈。   子鹤伸出手指,将柳木盒盖好,放入他仓库中的多宝阁柜子上。   走出仓库,他伸了个懒腰,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又迈开步子往客厅走。   清晨,整间别墅都还显得有些幽静,李倦深应该还在通宵达旦的忙工作,克烈又是一只安静的猫。   应该养只狗的,小狗,活泼。   子鹤才这样想着,就听到客厅传来噗通一声,应该是克烈从高处跳下的声音——   这只大猫实在太大型了,光听跳到地上的声音,就像个摔倒了的胖子。   子鹤穿过小回廊,转弯后他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兜里,轻轻依靠着墙壁,望向落地窗前。   “咦?”   他眉头一挑,因为疑惑而站直身体。   只见落地窗前,不止克烈一只大猫。   还有一只小型动物,也长着一张猫脸,尖锐的喙吊着条微微卷曲的蛇。   是只猫头鹰。   面对着克烈的打量,它正努力的炸开翅膀,让自己体型显得更大一些,也更有威慑力一些。   不过,显然收效甚微。   阳光洒在猫头鹰的翅膀上,还能看到那里绑着的人工羽毛——是早上那只被他救了的小猫头鹰。   克烈正弓着腰,一副随时会扑上去锁喉的可怕模样,一边围着猫头鹰踱步,一边认真观察和嗅闻。   它隐约闻到了属于子鹤的味道。   抬起头,克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捕捉到了子鹤,它低低嗷呜一声,不知道在说什么。   猫头鹰也平移式转头,望见了子鹤。   接着,它一双脚一乍一乍左摇右摆的朝着子鹤跳了过来。   克烈就像个保安一样,悄声跟在猫头鹰身后,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这才有点猫的样子了,充满好奇心,热爱观察。   子鹤低着头盯着猫头鹰,小动物走跳到子鹤跟前后,一低头便将小蛇放在了子鹤脚边,随即抖了抖翅膀,抬起头歪着脑袋盯着子鹤的眼睛。   像是在邀请子鹤品尝。   子鹤忍不住扯唇而笑,又觉得好玩儿,又有点温暖。   方才心底里摇荡的冷意,有些被驱散,他双眼逐渐染上了朝阳的柔软色泽。   李倦深披着夜晚未褪尽的凉意,推开门就看到了小猫头鹰。   “你怎么还给带家里来了?”   子鹤抬头朝着李倦深笑了笑,“它自己照过来的,捉了只小蛇给我吃。”   “……”李倦深挑了下眉,“你吃吗?”   “……我又不是鸟。”子鹤嗤了大胡子一声,笑容却并没有因为与对方斗嘴而消失。   “为什么猫头鹰看见克烈就炸膨翅膀?”李倦深走到饮水机边,接了杯温水,大口喝罢,问道。   “你看见一个比你大两圈儿的陌生大老黑靠近你,你也害怕。”子鹤瞄了眼深色系的缅因猫克烈,这家伙长的就一副凶相。   “……”李倦深扯了扯唇。   他将水杯放在桌上,缓了口气,感觉身上有点儿热乎劲儿了,才道:“你留的那个活口,我们已经连夜审过了。没有人见过容浩,之前容浩寄身的肉身,已经死了,他现在可能附身在任何人身上。”   站在子鹤脚下的猫头鹰慢慢收起了炸膨着的翅膀,它转眼望了下克烈,便收回目光,一副沉吟深思的认真模样。   “除了会来大姨妈的女人,这种女性阴体,是不能用的。”子鹤补充道。   李倦深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一个信息。据说容浩进入谭山市后,收了个新徒弟,虽然是最晚收的徒,却成了大师兄。不过,被审的人没见过这位大师兄,据说只有核心的一两个人见过,不过都被你杀了。”   李倦深一边补充,一边拿起杯子,又干了一杯温水。   子鹤点了点头,“不用着急,容浩总会找上门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显得格外平静从容。   李倦深抬起头,认真看了子鹤一眼,见对方虽然笑着,表情却有些淡,不像往日那样眼底都是戏谑。   他张嘴想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门口突然又传来脚步声。   子鹤站在客厅,已经透过落地窗,看见了门外的人。   赵胤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羽绒服,配上运动裤和纯白色的运动鞋,微风扬起他的短发,朝阳的光洒在他身上。   少年意气风发,面目俊朗。   风吹乱了他的刘海儿,他微微抖头甩开乱发的小动作很帅,透着股潇洒劲儿。   伸手推门时,动作大开大合,又漫不经心,也帅。   拉门时,手攥成拳,一步跨进门来,顺势抬头望过来的姿态,也帅。   怎么看的很帅的赵胤反手带上门,目光在室内四条生命上梭巡,最后落在子鹤面上,他扯了扯唇。   即便是笑时,也透着股清冷疏离劲儿,有种酷酷的帅气。   真的好看。   子鹤心想。   无论如何,赵胤都这样好看,这样招人喜欢。   真是的……   子鹤叹口气,看见赵胤,就笑了起来。   双眼中的清冷渐渐消退,不自觉有了热度。   李倦深看看赵胤,又看看子鹤,只觉得自己站在桌边,显得格外多余。   他也没跟两人打招呼,朝着赵胤点了下头,便迈开步上楼了——洗澡睡觉,干点什么都好,反正不在这儿呆着了。   克烈瞄了小猫头鹰一眼,转头迈开猫步也回了自己晒太阳的‘专座’。   小猫头鹰似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将蛇留在子鹤脚下,它摇摇摆摆扑腾了两下,落到窗边,从半开的窗缝里飞了出去。   可它并没有立即飞走,飞了一圈儿又落回窗边,转头朝着落地窗内望了过来。   视线正落在赵胤身上。   待赵胤走到子鹤近前,才开口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子鹤点了点头,直视了对方一双幽深眸子,笑着开口,唤的却不是‘小要命’。   “师父。” 第89章 忍不了了!   赵胤原本准备伸手抓住子鹤肩膀, 推着他上楼的手,默默的收了回来。   看着子鹤时眼中的温柔一窒。   脑中回想过自己所有不符合‘师父’高冷人设的行为, 面上一红。   第一个念头就是:子鹤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赵胤一下梗住,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方才还神情笃定的掌控全局,被子鹤一个称呼打乱节奏, 气势瞬间弱了一截。   想到自己身为师父怎么能在徒弟面前掉架子, 他又强撑着心虚,挺胸抬头, 板起脸来。   子鹤眼睁睁看着小要命脸上一通变化,比‘变脸’大戏还精彩。   一个没忍住,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开口道:“我就随口诈你一下, 你怎么就给认了?”   “……”赵胤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忽而凉忽而烫。   子鹤忙挠了挠眉心,将笑意憋了回去。   得在克烈他们面前, 给小要命留点面子。   “快来,你要说什么?”子鹤说着, 蹬蹬蹬踩着楼梯就上去了。   赵胤摸了摸鼻子,扭头往克烈方向看,克烈匆忙扭头闭眼, 装作看风景……   “……”赵胤深吸一口气,耳根发烫。   ……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子鹤的卧室,朝阳的光洒在房间里,明媚而温暖。   子鹤靠在窗边, 双手插兜笑看着赵胤走进来。   小要命脸色古怪,总之不是很好看。   他忍俊不禁,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   “你来要跟我说什么?”   赵胤横了子鹤一眼,走到小书柜前,同样双手插兜依靠其上。   他目光扫过床,又扫向子鹤的两条长腿,才沉着声道:   “我来正是想跟你说这个……”   不过,他万没想到会是子鹤先开口。   如果子鹤是听自己说才知道,那他怎么都算留了些做师父的颜面——毕竟一切都在他掌控,气势还是在的。   可是……如果子鹤早就知道,那自己一直以来装不记得,岂不是很丢脸。   他抬眼望向子鹤,无法判断对方说的‘只是诈你一下而已’,到底是真的,还是安慰他的话。   总之,心情不是很好。   原本出发前打的腹稿,全都说不出口了。   憋闷又懊恼,赵胤眉心耸的越来越高,那双幽深的长眼睛,显得格外不平静。   长长的睫毛因为他皱眉隐忍不悦,而有些颤抖,睫毛的阴影打在眼睛上,配上两条霸气浓眉,使他原本就冷峻的脸,更填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子鹤望着赵胤,心里一阵上一阵下。   眼前的赵胤与张尘阳不同,就像他跟之前的自己也不同一样。   之前的张尘阳,看起来总是无欲无求,清冷的像一阵风,吹拂来去,没有人抓的住。   可眼前的赵胤……   子鹤抿着唇,嘴角总是想要翘起来。   小要命要有血有肉太多,喜怒形于色,又总是努力伪装自己。   赵胤大概以为自己假装淡定从容很成功,可实际上,早就被别人看破了。   于是,虽然赵胤身姿笔挺,面目冷峻,皱着眉头看人时甚至让人害怕,但……   在子鹤眼里,竟是十分可爱。   赵胤自然不知道子鹤的想法,不然他被短发半遮着的耳朵,只怕要更热烫。   他才想着要如何打破此刻的尴尬气氛,将局面拉回到自己主控的状况下,就听子鹤率先开了口:   “师父……我有些忍耐不住……”子鹤的声音有些沉,透着几分迷茫和压抑。   赵胤乍然听到子鹤这话,心里瞬间想起上一世里,子鹤幼时便被容浩屠杀全家全村掳走,整日逼迫他学习邪法,后来即便被自己带回紫玄山,也仍心怀仇恨和执拗,日日不得欢喜放松。   后来,甚至再次被容浩趁虚而入,引入歧途,被心魔操控,失智杀死自己最亲近的人,恢复甚至后……   赵胤心口突然一阵阵的疼。   他还记得,上一世里他处理好大徒弟尸身魂魄,回紫玄山后,看到的子鹤。   生无可恋。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个词会让人感到那般绝望。   他也还记得,自己要灭杀子鹤时,对方眼里的痛苦和悲呛。   回忆突如其来,辣的赵胤眼圈微涩。   他忙压住情绪,有些焦急的问道:“小十一日日讲经传道,感化你残魂中的戾气,在你恢复甚至后,又天天暖化你,怎么……又有心魔卷土重来吗?”   上一世无论背负再多仇恨,被杀后只剩一缕残魂,重头开始,子鹤应该已经放下过去的一切了啊。   怎么还有执念,仍有潜伏在心底的心魔在吗?   赵胤一着急,就完全忘记了什么‘师父架子’之类的鬼东西,一步踏到子鹤身前,顾不上子鹤现在用的是丁一墨的飞天夜叉肉身,便要伸手捏起子鹤的脸,好好看看对方的眼睛 。   子鹤却不敢让赵胤随意碰触自己,小要命的纯阳体,要是被煞气冲到,会减寿生病的。   他一步横挪,躲开了赵胤的手。   可双拳紧攥,他望着赵胤关切的眼睛,情绪隐隐失控。   手指不停捏紧,松开,几息之间如此往复十几次。   他终于忍耐不住。   微微转头,他目光落向摆在床头的不规则铁盒——那是在环福大厦拿到的东西,他使尽了各种手段,都未能打开。   今早拿出来,本来想摆弄下,看看自己身为飞天夜叉能不能打开,最终还是失败,便被他随手放在了床头。   那铁盒里可以吸纳阴煞气,应该是铁盒内放着什么玄奇之物。   子鹤目光落在铁盒上的一瞬间,便做了决定。   手指微转,猛地一震手臂,汩汩阴煞气尽从肉身四处涌出,待修飞天夜叉而浸在丁一墨肉身的所有阴煞气全部聚拢于左手时,他手指朝着不规则的铁盒一甩——   下一刻,所有阴煞气都卷向铁盒,眨眼的工夫,便全钻入铁盒之中,看不见了。   而原本已经被修成飞天夜叉的肉身,失去灌注的阴煞气后,又变得脆弱了起来。   不像旱魃是水火不侵的神体,飞天夜叉之所以修成,全仰仗肉身原本的天赋,和后天阴煞气的附着和厉鬼魂的依附。   子鹤将所有附着在肉身上的阴煞气一去,这具肉身与之前丁谢和钱绅的肉身,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他再将手握成拳,垂在身侧时,便能看见手背上浮现出隐约尸斑。   可子鹤却没有任何不高兴,脸上反而透出放松表情来。   现在,他不是飞天夜叉,也就是说,他可以碰触赵胤了。   赵胤看着子鹤的甩手动作,最初还没能看明白他在干嘛。   待目光落在子鹤的手背上,才恍然觉悟。   “你怎么……”赵胤伸手拉过子鹤的手腕,将之袖口往上一撸,几块儿尸斑暴露在他眼前。   触手冰凉。   这样一来,丁一墨的肉身很快就不能用,子鹤又要找寻新的肉身了。   “你到底怎么了?”赵胤抬头瞪向子鹤,盯着对方的眼睛,他有些着恼的问。   到底是什么忍不了了?   是心魔吗?   那为什么又要废掉刚修成飞天夜叉的肉身?   赵胤尽管心里着急,可当他目光沉进子鹤眼底,感受到对方眸中的炙热后,也忍不住微微怔住。   子鹤看着赵胤着急的模样,看着赵胤为了他皱眉、懊恼、甚至有些慌乱。   心里像有只手,捏着根羽毛,不断的撩拨。   又痒又热。   子鹤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抓住赵胤的上臂,将赵胤压在了墙壁上。   赵胤被子鹤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只觉得对方双手像铁箍一样,狠狠扣住了自己手臂。   疼痛让他眉头抽紧。   后背撞击墙壁的痛感让他倒抽了口凉气,“张子鹤!”   他与子鹤身高相近,平视瞪向子鹤时,他以为对方坠心魔发狂后要杀自己。   他用力抬臂,想要上扬手臂甩开子鹤的钳制。   子鹤却反而更用力压住赵胤手臂,突如其来的攻击,让赵胤一时没能挣脱。   看着小要命从担心着急而变得惊怒的表情,子鹤深吸一口气,突然便屈从了自己的心声。   倾身向前,子鹤张口便朝着小要命那一双,因为生气而抿紧的嘴唇咬了下去。   那真是形状好看,色泽漂亮的嘴唇。   看起来如此柔软,又可口……   作者有话要说:  【想回忆下不规则铁盒,可以看看35章前面的一段剧情。】   【本来想忍到换肉身的,反正也马上就要换了。可是……子鹤真的忍不住了。丁一墨的肉身也是干干净净的!没亲过嘴儿的!顶级俊美的!】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第90章 第二朵魂火   阳光穿透玻璃, 洒在两人身侧。   四周温暖的气氛突然被打破,空气变得躁动, 混合着两人的呼吸, 让人浑身发烫。   赵胤在被子鹤轻咬住的瞬间瞠目,整个人呆成了个木头。   无法思考, 无法动弹。   只有心跳疯狂加速。   待子鹤改轻咬为吻吮, 赵胤眨了下眼睛,整张脸都在瞬间涨红。   世上没有脸红成这样的师父, 既不庄严,也不肃穆。   他耳根火辣辣的烫, 胸口震荡, 像是有个暴虐的妖怪要冲破胸膛跳出来。   双臂一展, 赵胤手从内往外一张,便震开了子鹤的双手。   子鹤却没有退开,反而是食髓知味的微微歪过头, 以便更顺利的深入。   赵胤却一把抓住子鹤的双臂,猛地推开这个逆徒。   既然知道他是师父了, 还这么无法无天……   又是个玩笑吗?也未免太过火了!   猛喘一口气,赵胤沉声喝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声音发出,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透着股催情的味儿,像粗糙的金属低音,无限诱人。   子鹤也大口喘气儿,他望向赵胤, 仿佛听到了对方在说什么,又像没听到。   此刻他眼神迷离,眼眶温润,眼底的绿芒闪动着,妖异又有几分可怜。   像是个在讨要什么东西的孩子。   茫然又脆弱……   赵胤磨了磨牙,他自然等不到子鹤的回答,也等不及……   手上用力,他脚上一转,反将子鹤压在墙上。   在子鹤看到赵胤眼底澎湃燃烧的火焰时,赵胤倾身向前,准确的含住了子鹤的下唇。   赵胤手上用劲儿,托住子鹤的后脑。   可哪里用的着他托着子鹤靠近——子鹤在感受到小要命嘴唇的瞬间,自己便朝着对方贴了上去。   全身心的,想要靠近,没有丝毫退缩和犹豫,直白的像个不知恐惧,只有本能的动物。   赵胤被子鹤的反馈激的头脑昏昏,体内狂暴而躁动的情绪一股脑倾泻在这个吻上。   当子鹤一手拢住他的腰,一手轻缓的插进他发间,他再也记不得自己是谁。   所有身份、性别、前世、今生……   都不重要了。   他只能感受到子鹤的回应,子鹤的力量,子鹤的轮廓和喘息。   小子鹤……   ……   ……   房间依旧,暖阳依旧,室内来自地暖的温度依旧。   子鹤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手臂撑在软枕上,一边搓着嘴唇,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赵胤的背影。   赵胤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甚至有点凝重。   躁动的空气中,有种别扭又难以言说的东西。   子鹤几次想张口,都觉得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让他说不话来。   也是每次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脑子就一团浆糊,无话可说。   所以,他就只是看着小要命的背影,回想着方才亲吻时,他用力抚摸和拥抱对方背脊时的手感……   心荡神驰……   ……   赵胤的心忽上忽下,有时欢腾如烧开的水,有时下坠,拽的他心里发痛。   子鹤到底明白不明白……   子鹤为什么这么做?   他也想伸手抚摸下自己的嘴唇,回味下方才的吻。   可想起子鹤总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又觉得有些沉重。   沉默了许久,他才压下体内反复涌上来的情潮,让自己真的平静了下来。   来前想要做的事重新回到脑海中,现在子鹤知道他已经恢复前世记忆,那他就不必再提这事。   剩下的事……   转头朝着子鹤望去,正对上子鹤的眼睛。   对方正一边拿手背蹭嘴唇,一边看着他笑。   赵胤脸一红,眼神慌忙错开,又羞又懊恼。   子鹤只是忍笑,像个偷吃了东西的小孩子,窃喜压不住。   赵胤深吸一口气,让子鹤表情保持严正,不被子鹤影响。   迈开步子,他走向对方。   子鹤就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赵胤靠近,然后又笑嘻嘻的拍了拍身边的床铺,示意赵胤坐在自己身边。   赵胤本想坐的稍微远一些,可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他咬住下唇,还是坐在了子鹤跟前。   子鹤满脸的喜意,他打量小要命严肃的表情,笑嘻嘻的倾身想要凑近小要命的脸,试试看对方会不会脸红。   赵胤见子鹤突然贴近,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躲闪。   可他又强自忍住,在子鹤凑近了打量他的面容时,他更加倾身靠前,一把抱住了子鹤。   “?”子鹤挑了下眉,突然有奇怪的感觉。   总觉得小要命有点奇怪——明明看起来是害羞的,怎么偏偏凑到自己跟前坐,还抱住自己?   下一刻,他突然感觉到赵胤的动作,和一股强劲的灵气在自己背后涌动。   子鹤想挣脱赵胤的拥抱,对方却用一只手臂紧紧拢住他,使他一挣之下竟没有挣脱。   他感觉到赵胤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对方没有抱住自己的那只手臂,一通动作后,突然按向自己肩膀。   子鹤只觉一股浓郁的热气涌向自己,瞬间将自己包笼。   心里还来不及慌张,或因为鬼怪害怕的热度而感到危险,舒服的暖意便裹住他的魂魄。   下一刻,他便感到自己肩头一沉,赵胤像是脱力般靠在了自己怀里。   “小要命……”子鹤微微推开赵胤,便见对方苍白着脸,面上全是冷汗,却在朝着他微笑。   “你……”子鹤皱起眉,心疼的眼眶发酸,他抿紧了嘴唇,再次将赵胤抱在了怀里。   赵胤没有挣脱,双手收拢,也抱住了子鹤。   就在方才,赵胤捏着一张灵符,手转符燃。   随即,他强行抽出自己肩头那朵,原本属于子鹤的魂火,然后将之重新安放在了子鹤肩头。   抽离魂火的痛苦让赵胤仍无法自控的战栗,嘴唇抖动着,他疲惫的闭上眼。   靠着子鹤时,心里觉得格外踏实。   在他虚弱的时候,子鹤终于可以发挥点作用,身为徒弟,抱住他好好的尽孝,好好的照顾下他。   “我想喝水。”赵胤开口道。   子鹤这才放开赵胤,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对方靠坐在床上,帮其腰后垫好枕头,他才离开房间下楼去给赵胤倒热水。   喝好温水后,赵胤又道:“有点晒。”   子鹤忙去拉窗帘儿。   “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早上我还没吃饭。”赵胤又道。   “有酸奶和面包。”子鹤望向赵胤苍白却更显出俊美的脸,“要不我给你点份外卖?”   “这就可以了,我要吃。”赵胤道。   “好,你等下。”子鹤于是先是搬来床桌,又去拿酸奶和面包。   帮赵胤将酸奶盖撕开,勺子掰好,送到对方手里。   面包从包装中拿出来,捏在手上,随时等待赵胤取用。   赵胤于是就在子鹤无微不至的服侍中,吃完了这顿早饭。   吃饱后,身体开始慢慢回暖,他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子鹤这才开口道:   “魂火不全,你要如何投胎为人……”   赵胤笑了笑,“殄官锤里的灵气可以用符咒拔出一些,放在肩头能充当魂火用。”   子鹤叹口气,“即便如此,你投胎后,寿命也会大大减少。”   “活那么久干什么,人老了,无力又虚弱。短寿也没什么。”赵胤一双浓眉舒展着,显示着他的确不甚在意。   深邃的长眼睁开,望向子鹤,他又开口道:“你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门。”   “出门?去哪儿?”子鹤好奇的问道,“而且你现在这么虚弱,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没事,少了一朵魂火而已,影响不大。”之所以面色苍白,又有些虚弱,完全是疼的。   至于遇到鬼的时候,比较容易被鬼上身这种事儿,只要在子鹤身边,他就完全不必担心。   无法投胎做人嘛,殄官锤的灵气可以假装魂火,勉强过关。   至于减寿……那是以后的事儿了。   吃过早饭,休息了这半个钟头,他已经觉得无事了。   子鹤看着赵胤站起身,瞧着面色的确恢复了许多,人也精神多了,可是……   “可是,我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赵胤卖关子的拎起自己羽绒服,便往外走。   他步子迈的稳健,的确已经没大碍。   子鹤见小要命已经走出去了,这才迈开步忙跟了上去。   赵胤下台阶的时候,他甚至还始终盯着对方的脚,担心对方摔跤。   赵胤瞧见子鹤的小动作,嗤笑一声,回头皱眉道:“我又不是小孩儿,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正常点儿。”   子鹤一撇嘴,转而又笑嘻嘻道:“我家小要命金贵的很,可不能有半点儿事儿。”   赵胤耳根瞬间微红,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理子鹤,脚下步子更快,三两下便到了楼下。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恢复前世记忆的?”子鹤突然想起来这事儿,他拎过自己的羽绒服,一边穿,一边问。   “……”赵胤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想到自己已经恢复记忆好长一段时间,始终在装嫩……   这决不能让子鹤知道!   他抿着唇,尴尬的转头,一边穿上羽绒服,一边假装没听到的走向窗下晒太阳的克烈。   “克烈也一起吧。”   克烈一听这话,耳朵瞬间力气,尾巴也愉悦的轻微摇晃了下。   它几乎是跳起来,朝着赵胤的小腿就蹭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去哪里,但只要跟着师父,去哪儿都好!   子鹤没有听到答复,在赵胤推门迈出去时,又凑过去,不懈问道:   “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恢复前世记忆的,师父?师父?师父?”   赵胤皱眉,被子鹤追问的心烦,回头道:“闭嘴。”   子鹤哈哈大笑,笑够了,又在赵胤恼羞成怒的眼神瞪视下,悍不畏死的继续问:“到底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哇?是什么时候呢?”   “……”赵胤心里存着的所有绮念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他现在只想让张子鹤闭嘴。   两人一猫走向车库,一路上‘欢声笑语’。   太阳努力爬升,也逐渐变得炙热,消融了所有积雪。   空中有海鸥盘旋。   一只白天本该在休息的猫头鹰混在其中,展翅盘旋几圈儿,见子鹤等人进了车库后,非常有灵性的朝着车库出口飞去。   像是知道人类会开着汽车从那里驶出一般。 第91章 最美的尸体   子鹤开着他的豪车, 一路迎着朝阳,兜着风。   赵胤挂了电话, 又开始发短信, 待一切该交代的,准备布局的, 都做好了, 才收起手机,转头望向窗外。   风吹过他短发, 将之撩的纷乱。   停车等红灯时,子鹤伸手帮小要命捋了下刘海儿。   赵胤回过头, 道:“你专心开车。”   “哦。”子鹤应了一声, 却仍看着赵胤, 笑意吟吟。   绿灯行,汽车启动后,风卷进车厢内, 有冬日的凛冽。   赵胤的脸吹的有些微红,他却全然不在意。   后排独自霸占一整排座位的克烈, 仰起猫头,透过车窗,朝着窗外望去。   不远处天上, 一只大鸟展翅翱翔,始终追随在他们左右。   ……   汽车穿过城市,来到西郊的艺术园厂区。   因为在城市边缘,地广人稀, 这里建了许多成品加工厂。   在最靠近山的副食品加工厂门口,四十多岁的老总张拓站在门口,他一手捏着烟,却没有点燃。   为了即将接到的人,他今天专门临时给全厂房的人放假一天。   站在他身后有5个年轻不等,但都比他年轻些的男人,也随着他一起朝着马路张望。   他们像是在等人,却又茫然的东张西望,似乎并不知道在等待的是谁。   而站在张拓另一边,相对比较从容的年轻人,却是张熟面孔。   小十一陈铳带着一个机灵的小道童,两人都穿着道袍,束着道髻。   十一的目光始终顺着主干道,望着城市方向——他知道,他等的人会从那边赶来。   站在他身后的小道童也板着面孔,有些蹩脚的学着观主的模样,装淡定。   当有些高调的法拉利顺着最右侧车道,匀速驶来时,陈铳面上的平静终于起了变化。   他似很期待般的往前迈了一小步,面上的神情也瞬间轻快许多。   张拓瞧见陈观主的模样,立即也打起精神。   他整了整自己的羽绒夹克,又趁机跺了跺脚——方才跟陈观主站在一块儿等人,他因为对陈铳的敬畏心,甚至不敢有诸如跺脚、搓手、叹气之类的小动作。   陈铳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边上的张拓在做什么,他目光追随着法拉利,直到子鹤将车停在厂房门口一边。   一行人于是又跟着陈铳走到车边,朝着车上下来的人行注目礼。   没有陈铳在中间介绍,张拓等人连招呼都没法打,只能尴尬的看着——   司机位上先走下来一个人,长相俊美的过分,高个子大长腿,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仿佛明星一般。   而从副驾驶座上推门走出来的人,虽然英俊更甚,但却……   只见这人背后背着个大书包,手里拎着个巨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锤子。   他拉开后排车门,空闲着的手又捞出一只大猫抱在怀里,随即一脚踹上车门。   “……”张拓看着造型有些奇特的赵胤,略微发愣。   现在的高人,都……这么不拘一格的吗?   还好,从车另一侧绕到近前后,赵胤就将猫丢在了地上。   现在,他除了青天白日背着个大书包,拎着个大铁锤外,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这位是我师父,也是紫玄观第一任观主,赵胤。”陈铳虽然目光老在子鹤面上梭巡,但还是很讲究师门礼貌的,先跟张拓介绍了赵胤。   “啊!赵大师您好。”张拓目光盯着赵胤的脸,怎么看都觉得,这位赵大师,就算长的再显嫩,年纪也超不过20岁去。   他心里一阵嘀咕,越往深里想,越觉得陈铳和眼前这俩人,像个神棍骗子……   但想归想,忆起紫玄观陈铳在圈儿内的声望,他还是表现的十足恭敬。   “走吧。”赵胤并没有多话,他说罢,便率先朝着工厂大门走去。   子鹤在陈铳脑袋上揉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小道童不敢置信的看向子鹤——哇这个人胆子太大了!居然敢摸观主大人的头!   张拓与身边的副总经理对视了一眼,忙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进工厂,张拓本想走到最前面去给赵大师等人带路,可他才迈开一步准备往前走,就发现赵胤像是走在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的绕过最前方的一个厂房,朝着准确的方向走了过去。   “?”张拓愣了下,随即便明白过来——人家大师专门干这行的,要么是有真本事,看方位看太阳就能找到地方,要么就是来之前非常全面的调查过,甚至来他们厂房实地考察过。   这么一想,张拓释然,走在陈铳左后方,决定安心的就只看着,不多事。   说来,他这个西山副食品加工厂最初并不是建在这里。   生意做到后来,公司生意越做越大,货源增多导致货品需求增大,不得不扩建厂房,便来到西山租了这一片地。   够大够宽敞,价格也实惠。   后来就是建厂房,四处都建的很顺利,偏偏靠山的一块儿区域,不知道为什么,土地特别硬。   别的地方一挖掘机下去一大块儿,那地方却只能磕出一块儿土。   大家后来尝试过锹挖,人力根本挖不动。   张拓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地质原因,虽然费点劲儿,但是也只能慢慢挖。   但到挖至一米多深的时候,地里突然开始网上渗血水儿。   找人简单查过,说不是血,就是水。   想细往下查,为什么会有红色的水,是铁含量高还是怎么回事,又或者此处有什么奇特的矿物质。   结果查证也未能顺利。   挖掘机反复尝试过后,张拓总算总结出来。   就是靠山那六平米左右的地方挖不动,其他地方挖起来都顺利。   可就是这六平米,就会影响整个厂房的利用率。   那时候,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围着那块儿地。   就在他考虑再雇佣些更厉害的挖掘设备时,突然有朋友帮忙请了个风水先生过来。   结果一看之下,说是这块儿区域是个煞眼,就是山下聚风转风的地方,就算建起房子来,房子也要塌,在里面工作的人在煞眼呆久了也有生命危险。   他一吓之下,才决定放弃了将那块儿地建厂房的打算,可很大一块儿地不用又浪费,就建了个简易的篮球场。   那风水先生也说了,男性在这区域打篮球时阳气盛,温度高,压煞,虽然不能将这块儿区域养成风水宝地,但也能与煞气抵消,各不干扰。   这一转眼好多年都过去了,虽然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张拓来说,的确是心里的一个疙瘩。   这些年他找了各种风水先生,试了各种办法,但凡只要想往下开挖,就是挖不动。   2年前他就找过紫玄观观主,但是人家只看相不下山,他只好就这样勉强跟这个什么煞眼和平共处。   但万万没想到,他都快灭了这个心思的时候,紫玄观的观主居然主动找到了他。   说是他厂房里有一处阴宅风水穴位,愿意过来帮他处理了。   一想到存在心里的疙瘩,马上就要被解开,张拓难免有些激动。   看着前面走着的几位大师,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这么多年这么多人都处理不了的事儿,这几个看起来格外年轻的漂亮男人,能办的成吗?   正这样想,那只深色长毛的大猫便从脚边走过,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摇摆,不经意间便抽了他脚腕一下。   “……”张拓皱了皱眉。   几个漂亮年轻人,还有只猫……   ……   “张总,请你也带着员工离开吧。”待一行人走到山脚下厂区中的篮球场,陈铳便回头朝着张拓开了口。   “连我也不能在这里吗?”张拓愕然的瞠目。   陈铳点了点头。   虽然不愿意离开,但在陈铳表达了这里可能会有危险后,张拓只得走了。   赵胤回头看了眼离开的张拓等人背影,对脚下的克烈道:“四处看看,确定整个厂区都没有别人了。”   克烈点了点头,身子一窜便跑走了。   赵胤这才回过头,他仰头望天,左右看山,回头打量行行规矩排布着的厂房楼舍。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风景已是天差地别。   但山仍在,风水也依旧未变。   赵胤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陈铳拉着小道童也同样在后退。   子鹤站在原来的地方,回头看了看赵胤和陈铳。   赵胤点了点头,“你应该能感觉的到。”   子鹤抿住唇,深吸一口气,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他竟觉得有些近乡情怯。   站在原地子鹤闭上眼睛,呼吸间努力吸收着四周空气中的微妙邪煞之气。   太阳逐渐升起,可北方的冬天,就算是大太阳天,冷意也并不怎么减少。   小十一站在赵胤左后方,盯着子鹤的背影,心里有些忐忑。   他时不时悄悄往右方望,眼角余光便会瞄到,不远处的厂房边大树上,站着一只小鸟。   原本并不引人注意,小鸟的眼色甚至跟粗壮的树干融为一体。   可在小十一眼中,那小鸟的身影却格外显眼,它的存在,让他十分介意。   赵胤则似完全没注意到那只伏在树上的飞禽,他始终专注的盯着子鹤的背影。   很快,他便发现子鹤不专心。   正想开口说什么,子鹤正巧在这时回头,朝着他看了过来。   “怎么了?”赵胤浓眉眉峰微挑,透出几分严厉神色。   子鹤眨了下眼睛,突然之间,神情竟显得有些可怜。   赵胤在对方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心莫名跟着软了下,不自觉的便向前迈了几步,走向子鹤。   瞧见小要命关切的模样,子鹤才松口气,神情微微和缓些。   他眨了下含着星光的眼睛,眸光微润,轻声低语:   “小要命……”   “嗯。”赵胤走到子鹤跟前,与子鹤并肩。   两个人都背对了众人,面对着厂房的围墙,和后面的山。   赵胤没有转头看子鹤,反而有些扭捏的仰头朝着前方的山峰遥望。   子鹤看着赵胤的侧脸,轻声道:“你说,人是不是真的本性难移?”   赵胤听到子鹤的话,终于明白过来对方在担心什么。   回想上一世里的子鹤,偏执到入魔,且还有极强的独占欲。   赵胤抿了下唇,突然笑了笑,“如果人的本性难移,那你难移的,也该是当下这个性子。或许,这就是原本的你。”   上一世里那个模样,是受了容浩的影响,才长歪了吧。   子鹤听到赵胤的话,长眉舒展,神情柔和了些。   方才的忐忑有些被压下,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找到自己的肉身,他会不会变成之前的自己……   即便理智告诉他,他就是他,现在什么样,未来仍旧什么样。   可,感性上却没办法不对过去的自己心存芥蒂。   赵胤伸手将子鹤揽了过来,轻轻的拉到自己怀里。   他下巴垫在子鹤肩膀上,轻声在对方耳边再次开口:   “别担心,就算你变得偏执,变得又不听话又不爱笑,也没关系。”   “没关系吗?”子鹤只觉得耳边微微发痒,小要命说话时吹出的热气,若有若无的在他耳边撩拨。   “这一回,我会盯着你,好好管教你。”赵胤的声音沉沉的,像是一个威胁吓唬小孩儿的怪大叔。   子鹤听着小要命故作威慑的语气,突然忍不住笑了笑。   胸腔抖动,在赵胤怀里磨蹭了下。   他伸手在赵胤背后拍了拍,轻微的点了点头。   赵胤这才松开手,在再次后退前,他甚至还伸手拍了拍子鹤的头,以示安抚。   站在几米外的小十一看着这一幕,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   ……   空气莫名的开始变得潮湿,风从脚底窜起,仿佛来自地下。   明媚的天光逐渐暗淡,乌云悄无生息出现在天空中,渐渐变得浓稠。   子鹤背对着众人,低头望着脚下,手指微微颤动,指尖有看不见的气体在转。   地面微微摇动,脚边的石子开始规则的跳动。   似是即将地震,又像是脚下有什么怪兽,蠢蠢欲动。   赵胤握紧了殄官锤,又往后退了几步,几乎退到最靠近篮球场的厂房边,将背抵在墙壁上。   看似始终专注的盯着子鹤,可他眼角余光却一直左右观察,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陈铳看了看天,估算着时间,额角渐渐透出汗来,仿佛心里极度的紧张。   在地面震动越来越剧烈时,克烈远远的跑了过来,待到了赵胤脚下,它仰起头,朝着赵胤叫了一声“喵”。   赵胤点了点头,在车上,他交代过克烈,一声喵,就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他攥着殄官锤的手心里已经汗湿,另一只手微微所在大衣袖子里,实际上攥着一张符箓。   子鹤站在篮球场下,那震动越来越大,四周的风卷起地上破碎滚动起来的尘土,如龙卷风,渐渐将子鹤包围在其中。   篮球架在地震摇摆中,终于栽倒下去,被风吹着微微挪动。   以子鹤为圆心的地面震动剧烈,传说中挖掘机也无法撼动的坚硬地面,仿佛有自己生命般皴裂,拱起。   泥土石块儿翻出后,瞬间被风卷走,缠绕在子鹤身周。   而在这样的震动中心的人,却像站在平静的室内般,稳立不倒。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保护了起来,风只吹起了他的裤脚和发梢。   子鹤脚下的土地越来越高,整片土地在鼓起,中心裂开如火山般的口,往外吐着泥土砂石。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站在小十一身后的小道童瞪圆了眼睛,脸上满是骇然——承受了他这个年纪,还无法承受的巨大冲击。   他不自觉的靠近师父,伸手悄悄的拉住了师父的袖口。   小十一微微侧头看了眼小童,便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拢住小童的脑袋,让对方靠在自己身后。   小道童感受到来自师父掌心的温度,恐惧感稍微消退了一些。   可他还来不及多喘几口平稳的气儿,就突然看见——   只见一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震动中高高鼓起的石山中心伸出。   炸开无数碎石泥土,一把扒住土山顶端。   小道童一把捂住自己嘴巴,吓的身体微微发抖,整个人都靠在了师父背后,只留一双眼睛,畏缩却又好奇的穿过指缝,继续偷看。   一只手,两只手……   土石飞溅,从地下爬出来的‘人’终于露出了头脸。   灰头土脸,却仍难掩妖冶的漂亮。   当他彻底从土山中爬出,僵硬的站在土山上时,四周的震动和缠绕着的风,终于都停了下来。   子鹤面色苍白的站在山坡下,仰起头时,便看到站在山坡上的‘人’。   长眉入鬓,浓浓的睫毛像化好的眼线,勾勒出桃花眼的妩媚形态,曲线在眼尾挑起。   即便没有灵动的眼神,这双桃花眼,仍是勾人的。   挺鼻和微厚而好看的嘴唇。   高大,修长,俊美中有压不住的妖邪气。   熟悉又陌生。   风停了,乌云消弭。   天色又恢复如常,接近晌午的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爬上穹顶。   阳光照耀下,站在土坡上的旱魃周身洒着金芒。   子鹤仔细打量自己的尸身,一切如常人一般,没有任何腐败之处,更无伤痕。   只是苍白的面色,和那双浅灰色的瞳孔,让人知道,这不是个活人。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尸身牵下来,四周却突然起了变化。   天色未变,却有飞沙走石乍起,猛然朝着子鹤的门面扑来。   子鹤忙伸臂格挡,闭目转头避免飞沙迷眼时,一把匕首突然破空而来。   子鹤躲闪不及,匕首划过子鹤面颊,擦过他手背,落在前方的土坡山上。   血滴飞溅而起,站在土坡山顶的旱魃尸身突然动了动,随即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尸身动作敏捷,姿态自然,彷如活人。   待子鹤再回神时,自己的肉身已经跑至十几米外一座厂房门前。   只见一人正站在那里,身材清瘦高挑,穿着一件长款羽绒服,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配上黑色的休闲裤子和运动鞋,竟有几分高档的时尚感。   旱魃尸身跑到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身边后,再次定身不动。   那男人抬着的手臂收回,隐约有黑色的煞气和符纸燃烧后的灰烬在四周飘散。   “贾青君……”子鹤伸手扫落头脸上的灰尘,看着那年轻男人,呢喃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贾青君微微笑了笑,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可这笑容却全无曾经的无害气质。   淡然中,蕴含着的强大气场,从眼角眉梢传达给了所有人。   自信而阴冷。   贾青君看向子鹤脸上的伤,眉头微微皱了下,“你已修成飞天夜叉,为什么肉身还这么脆弱?”   飞天夜叉虽不如旱魃尸身,可也不是普通匕首能伤的了的。   除非……   子鹤听到这话,一下想起了早上的那个吻,面上便不合时宜的红了下。   赵胤此刻已经踏步走到子鹤身边,他看着贾青君,面容肃穆,沉声道:“师兄。”   贾青君这才将目光落向赵胤,“好久不见。”   寄宿在贾青君肉身中的,正是容浩本人。   在贾青君穿过机场后,使用这具肉身的,便一直是容浩了。   几百年岁月仿佛眨眼而过,纠葛着的人再次相聚。   曾经谁也未想过,会有再相聚的时刻吧。   远处一直伏在树上的猫头鹰弹跳而起,展翅飞翔盘旋后,最终落在了容浩肩头。   小小一只原本看着可爱的家伙,此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也透出阴险之气。   容浩伸手摸向小猫头鹰的头,尽管它下意识微微歪头,但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躲开容浩的手。   下一刻,猫头鹰竟张口说了句人话:   “师父。”   这声音纯浑,原属于一位少年。   赵胤听到这声音,浓眉微微皱起,是他熟悉的声音。   容浩仔细端详着赵胤的表情,似乎感到十分满意。   “这是我新收的大徒弟。”他对赵胤介绍道,“师弟,曾经你抢了我一个徒弟,我现在又抢了你一个徒弟。虽然……勉强算扯平吧。”   虽然这猫头鹰完全比不了张子鹤,但……勉强凑合吧。   容浩一双眼睛盯着赵胤的脸,慢条斯理的补充:“叫曹子祥。”   赵胤抿着唇,仍没有说话。   子鹤挑了下眉,笑着道:“原来是三师兄。”   曹子祥,张尘阳的三徒弟,也就是子鹤的三师兄。   上一世里,同样被他做成了铜甲尸……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他投胎成了一只猫头鹰。   是容浩帮曹子祥恢复了记忆和语言能力,带在了身边吧。   “投敌师兄。”子鹤双手插在上衣兜里,朝着曹子祥嘲道。   “灭门师弟。”曹子祥也不甘示弱。   “……”子鹤眉头微微竖起。   “这具旱魃尸身,现在在我手里了。师弟,我在这四周布了‘独龙出洞’的风水局。”   容浩说罢,将手中一直捏着的长木棍往地上一插。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棍,竟如弩箭一般锋利,一半棍身直插进土地中。   木棍色棕,可当光芒闪动时,木棍上有红芒若隐若现。   竟是一截龙杘木——   生长在水底的树种,木种稀有,且大多很微型。   如此这样近一米的整木,百年难遇。   容浩手里居然有一根。   “子鹤如果还是飞天夜叉,或许你们还有一战的机会,现在……”容浩淡淡笑了笑。   “……”赵胤没有开口说,他浓眉紧锁,看起来似乎在跟什么人怄气一般。   “也不必懊恼。是我有心,算你们无心,你们自然赢不了。”容浩望着赵胤的眼睛,淡淡笑道。   他另一只手里还有一张符箓,依靠这张符箓,他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操控子鹤的旱魃尸身。   而独龙出洞风水阵,则会凝聚山北所有自然阴气,化凝成凶险气柱由他操控。   更不提他怀里揣着的金刀利剪符等符箓。   想到这里,容浩面上的自得表情更甚,他微微扯起嘴唇,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亲切些。   “不要让我动手吧,子鹤,你自己将肩头的两朵魂火送过来吧。”   容浩说着扬起右臂,无数浅灰色的山风聚在他右手周,因四周被他布置成了风水凶地,股股山风转眼便化作煞气,成无数浅灰色的气针,凝聚在他身侧,蓄势待发。   没有人怀疑,只要子鹤敢开口拒绝,他就会振臂施术,操控无数气针将子鹤一行人射成筛子。   子鹤霍地皱起眉,面上露出的表情,显示着他的忧虑和纠结。   容浩看着他的模样,因为满意,而舒展开长眉,唇角微微扯起。   太多年了,他时时刻刻都想要挣脱昏睡时的虚弱,那种无力感让他恐慌、痛苦。   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他仅有的清醒时刻,都在想办法让子鹤能够彻底清醒过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他可以借着普通人类的肉身,站在这里,重新掌握主动权。   无论是张尘阳,还是子鹤……这些曾经辜负了他期望的人,都又成为他的棋子,或手下败将。   就如那时候……   因为自己的肉身不适合修炼旱魃,他需要另一具更好的肉身,修成后为自己所用。   未耗费太多时日,他就寻找到三阴极品真身的天才男童,屠村后便轻松得到;   就如那时候,即便子鹤被张尘阳夺走,他仍可以轻松左右稚嫩又偏执的少年天才。   这种感觉,让他舒畅的猛吸了一口气。   很快……很快!   他就可以得到子鹤的三朵魂火,然后彻底与子鹤的旱魃尸身融为一体,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旱魃。   千百年前的愿望虽然推迟,但……   容浩笑意加深。   总归,还是会实现。   他很有耐心,并没有因为子鹤痛苦挣扎,而不耐烦的催促。   可几分钟过去了,就在子鹤满面愁苦,沉吟中垂头叹气;   又痛苦的转头与赵胤对望片刻,似柔肠百转,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之时……他突然又扯了扯嘴角。   待子鹤再将目光转向容浩时,他苦闷的表情渐渐逝去,脸上逐渐勾起了一抹笑容。   子鹤笑容中的那丝轻蔑,很容易便被容浩捕捉到。   容浩原本自信的笑容微微收敛,双眉微皱。   子鹤的神态,让他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子鹤便开了口,语气轻蔑,甚至还有一点儿得意:   “你刚才说……”   “‘是我有心,算你们无心,你们自然赢不了。’”   他模仿容浩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神态轻狂,“是吗?”   “呵。”子鹤嗤笑一声,歪着头盯着容浩的眼睛,清朗而自信道:   “这句话,原样送还给你。”   容浩!是我们有心,算你无心,你自然赢不了! 第92章 攻防易主   时间已接近正午时分, 太阳像是电冰箱里的灯泡。   亮,却并不温暖。   子鹤的话像带着寒气的箭, 刺的容浩面上笑容渐渐崩裂。   他收起笑容, 耐心不再。   猛一摇手臂,容浩向前一步, 手臂摇起的气剑震动起来。   嗡鸣声逐渐响起, 随即,他猛一振臂, 所有气剑都朝着子鹤刺了过去。   曾经,是他带着子鹤离开普通人类的村落, 带着子鹤入门。   现如今, 他也要亲手毁掉对方。   那时候心里所想的, 他带着子鹤一点点壮大饿鬼道的念头,早已在岁月的折磨中被消解。   他现在心里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成就自己的旱魃梦想。   别人的死活, 都已经不再重要。   时间不仅仅使他曾经的肉身腐烂,也让他灵魂中柔软的情感腐坏消失。   气剑射出, 容浩伸手便要去拔出龙杘木——杀死子鹤的肉身后,子鹤的厉鬼魂会离体而出。   龙杘木正是镇灭神魂厉鬼的绝佳法器。   容浩,他再也不会手软。   可就在容浩伸手去拔时, 站在他肩头的猫头鹰突然炸开翅膀,猛一扭头,便朝着他眼睛啄了过去。   容浩猝不及防,躲闪间, 拔木棍的手匆忙收回格挡。   猫头鹰一啄落空,并不恋战,翅膀一扑腾,便朝着赵胤方向飞了过去。   而容浩再低头去看脚下,却哪里还有龙杘木的身影。   目光扫视,便见一只巨大的缅因猫,野狗一般,叼着一根木棍,飞窜如一道闪电,已经到了赵胤脚边。   “……”容浩眉头紧锁,目光一转又望向子鹤——对方竟还安然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被煞气射成筛子的样子。   他仔细打量,便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无数道光点射在子鹤身前,像是在那里用光线编制了一张网,兜住了他射出的所有气剑。   他顺着那些光线往远处它们源头望,最后终于在厂房后的山坡上,看到了无数穿着道袍,举着镜子的人。   “……”容浩愕然之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赤阳聚气阵!   这个风水局限制很大,只有在中午上下3个小时内,才会生效。   怎么赵胤他们居然在这种时候……难道,他们早就已经布置好了这个风水局。   而且,是早就算计好这个时间的?   容浩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下坠。   赵胤他们一行人,不仅算到他会出现,也早就设计好了他会发难的这个时间。   他的目光最后落向猫头鹰曹子祥。   那只扁毛畜生此刻落在赵胤肩头,虽然小只,却高昂着头,一副倔强而凶横的模样。   曹子祥难道也是赵胤的一步棋?   是赵胤比他更早一步找到了这只猫头鹰,提起做好了布局?   不,赵胤怎么可能猜到他会去找曹子祥……   那么,就是他找到曹子祥后,这个上一世里被张子鹤抽魂炼成铜甲尸的人,即便曾遭受那样的残暴对待,这一世……居然还是向着自己门派的?   容浩无法理解。   曹子祥应该非常仇恨子鹤才对,难道他曾经遭受那样的痛苦,那样的对待,不足以让他恨不得啖子鹤的肉吗?   更何况,赵胤身为曹子祥的上一世的师父,在子鹤犯下那样的错,用那样可怕的手段杀死了一众徒弟后,这一世却还与子鹤打的火热——   这难道不另其他徒弟们寒心,和怨恨吗?   容浩无法理解!   方才还在掌控局面的人,突然成了孤家寡人。   他目光扫过面前的人、鬼、飞禽、走兽,目光又飘向山坡上的一群道士……   伸出手,他捏着一张符箓。   不,现在他身边还站着子鹤的旱魃尸,他还有底牌。   心里稍定,待赵胤以殄官锤冲灭那些被网住的气剑后,容浩看向猫头鹰曹子祥,开口道:   “你是什么时候与张尘阳联络上的?”   “苏醒后,能自由离开的第一时间。”曹子祥毫不犹豫的说道,语气甚至有些骄傲。   它目光仅在容浩面上停留了一霎,便又落向子鹤,随即有些大声的,用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语气道:   “这世上,不会有紫玄观的叛徒。我们永远不会内讧。”   曹子祥目光仿佛在放冷刀子,一下一下戳子鹤的脖子。   子鹤扯了扯嘴角,终于挺不住这压力,转头朝着三师兄曹子祥看去,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小猫头鹰挺胸抬头,架势十足的哼了一声,这才收回了自认为冰冷且气势十足的目光。   没错!   他们就算自相残杀,也绝不让外人欺负。   更不会联合外人,欺负自家人。   这样想着,它扭头蹭了蹭赵胤的鬓发,感受到赵胤毛发的柔软和释放的温度后,满足的再次挺胸昂头瞪眼睛,气势汹汹的瞪向容浩。   “……”容浩不敢置信的嗤笑一声。   张尘阳是如何教出这样一群愚蠢的徒弟的……   赵胤看着容浩的笑容,并没有回应。   他眼神冰冷,又透着几分无奈和沉痛。   一只鬼与他肩并肩,一只猴子站在他身后,一只猫蹲在他脚边,一只鸟伏在他肩头——仿佛是整个生态链都派出了代表,与容浩对峙。   被容浩耻笑的六徒弟张子列,猫状坐在赵胤脚边,毛发微炸,如一只猎犬,竖瞳如刀。   十一徒弟正远程操控着门下千百道徒,摆阵布局,在四周张出天罗地网。   三徒弟随时准备着飞起来啄容浩的眼睛。   就在容浩准备捏手诀启动符箓时,他身后突然传来异动——脚步声大大咧咧,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大力和迅捷。   容浩回头,便见李倦深端着一把弩,已行至他左后方。   弩箭尖端串着一张符箓,和一颗舍利,正是张尘阳肉身焚化而成。   而容浩右后方,则站着瘦高短发,做男装打扮的山狗张子盐。   狗子手握降魔杵,伸直手臂,微微举着,让降魔杵距离地面只有几厘米距离,仿佛随时会一杵砸击而下,震荡出万顷灵阳之气,焚烧容浩神魂。   子鹤朝着子盐笑了笑,狗子庄严认真的表情瞬间收起,朝着子鹤也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   子鹤只觉得心满意足,温柔的笑意渐渐变的张狂飞扬——   “容浩,你不如自己把我的魂火还给我,也省的我动手。” 第93章 第三朵魂火【完】   晌午温度飙升, 海面上有雾气蒸腾,被小风卷向城市。   四周隐有白雾从飘过, 天空变得隐约朦胧。   容浩原本挺直的身躯变得有些佝偻, 他目光从子鹤面上转向赵胤,忍不住叹口气道:   “从刚认识时起, 你就与众不同。我只有入了心魔, 才能得到更多的关注,你却不需要……”   一切对于张尘阳来说, 都是轻而易举的。   “那时候,你就是天之骄子, 淡漠清高, 纤尘不染。”   容浩冷哼一声, 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他讨厌张尘阳干净的样子,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一切都是脏的。   “但你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徒弟?”容浩指向子鹤, “同样入魔,甚至还屠戮了你自己的紫玄观, 你为什么要原谅他?”   赵胤抿着唇,冷冷的望过来。   容浩以为他不会开口,赵胤却开了口:   “我也愿意原谅你, 可是你值得吗?”   如果在最初,容浩没有屠戮子鹤全村,将儿童时期的子鹤带走。   如果在子鹤到紫玄观后,容浩不再出现……   赵胤想, 他也会去村子里带走子鹤,但不会是用那样爆裂的手段。   又或者,在紫玄观里,即便子鹤有走入邪道的苗头,只要没有容浩出现,他也总能将子鹤掰正。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但好在,还有轮回。   小十一陈铳收网,拢住了子鹤神魂,以保子鹤不被降魔杵伤到。   狗子降魔杵在地上狠狠砸击,四周灵气四溢,如暖阳般炽烈的光波对于普通人来说毫无影响,可对于容浩来说,置身其中却如烈火焚身。   李倦深一弩箭直射容浩左肩,舍利炸开,容浩的厉鬼魂再也无法容身于贾青君肉身之中。   当容浩鬼魂浮出瞬间,贾青君肉身到底委顿成团。   赵胤一步上前,以龙杘木抽中容浩厉鬼魂,随即殄官锤高举,容浩魂魄尖啸着再无法动弹分毫。   降魔杵的震荡之力消退,小十一远程操控着徒弟们收了保护网风水阵。   子鹤几步上前,一张符箓在手,手指一转,符箓燃烧成灰烬,一道火力扑腾出一片白芒。   子鹤手指穿过白芒,一把便抓向容浩的鬼魂。   下一刻,容浩鬼魂痛嚎出声,子鹤已将容浩肩头的那朵原属于他的魂火捞在了手中。   手腕一转,魂火归位。   子鹤深吸一口气,微微仰起头,灵魂从未感到如此强壮。   现在,他终于完整了。   容浩鬼魂浮在空中,突然笑了一下。   他慢慢挺直胸膛,无声的叹了口气。   小十一陈铳捏出一个小盒子,符箓一转,便将容浩鬼魂收入盒中,随即以符箓封盒。   待回了紫玄观,日日讲道,慢慢的,封盒中的厉鬼会被涤去阴煞之气,慢慢变成普通的生魂。   到那时,或灭掉,或放生其去投胎,都进退可行了。   世界……   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也都沉静了下来,雾气飘荡在四周,突然觉得……   恍如隔世。   大家都还在心里感怀着两世的牵绊,终于在此刻告一段落,还来不及在心里惆怅一番、慨叹一番,身边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赵胤回头,便见丁一墨已委顿在地,他目光立即扫向站在一边僵立着的旱魃尸身。   他目光快速落过去时,旱魃仍是僵硬着一张苍白的面孔。   下一刻,旱魃浅灰色的眼眸突然渐渐变深,直到彻底变成一双幽深黑瞳。   赵胤抿住唇,心里无数情感翻腾。   回想上一世,他天天带着这具旱魃尸身,走遍山川大地,却不曾与之有过任何眼神交流。   可此刻,它眸中有了光,是个生机勃勃的家伙了。   他眼睛发酸,心里有一股长气要吁,最终化成一个笑容。   ……   子鹤眨了下眼,虽觉有些生涩,可几下之后,便顺畅舒服了起来。   他动了动手指,只觉指尖力量充足,那种感觉……就像只要他想,可以捏爆世间所有东西。   他摸了下自己的头发,长发在脑后随便的扎住,触手都是土灰。   他扭头看向赵胤,笑着道:“我们去理个发吧。”   “……”正在打电话给周山,告诉对方,厂房内一切都已经搞定,对方可以进来了的李倦深。   “……”正嘱咐小童去告诉师兄师叔们可以下山,准备回紫玄观的小十一。   “……”一边擦拭降魔杵,一边偷瞄陈铳手中的木盒,捉摸着如何拿到木盒,折磨下容浩的鬼魂,给曾经死在花树下的小伙伴报仇的狗子。   “……”抬头瞄着伏在师父肩头的猫头鹰,克制不住猫咪本能,想跳起来捞挠对方的克烈。   “……”最近日夜颠倒,有时差而歪着头有点儿犯困的猫头鹰曹子祥。   一众人听到子鹤这句话,都一些恍惚。   四周煞气还未完全褪尽,杀戮和围剿的余波尚未在众人情绪中消失,小九张子鹤说这么接地气的话,真的合适吗?   远处周山带着一众干警涌进厂房,开始做善后工作。   李倦深卧底过年,终于可以恢复身份,去拿属于他的战功,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的轨道。   赵胤与周山交代丁一墨和贾青君尸体是怎么回事时,子鹤走到李倦深身边,笑着道:   “大师兄,我总算也帮了你一些忙了。”   李倦深才联系过专案组的同事,正长舒一口气,觉得浑身放松,此刻听到子鹤的话,他笑着揽住子鹤的肩膀,爽朗道:   “叫什么大师兄,土里土气的,叫我李大哥。”   “……”子鹤扯了扯唇,“李倦深,你要点儿脸。”   他无论是厉鬼魂,还是这具旱魃肉身,都是李倦深祖宗辈的。   还‘李大哥’?李倦深也不怕折寿。   “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李倦深爽朗一笑,一拍子鹤肩膀。   随即上下打量了一遍,不仅没有想到子鹤如今能修成旱魃身,跟他上一世的死也是有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的。   反而还很是认可的点了点头,夸赞道:“不错,看起来挺硬实。”   说罢,他转身便去忙了。   子鹤看着李倦深的背影,心里想:   李大胡子应该会过的很幸福。   毕竟,心大。   雾气越来越重,四周高楼建筑的楼顶都笼罩在了白雾之中,像有一个白茫茫的怪物,吞噬掉了楼顶,在一点点向下侵袭。   周山与赵胤交涉过后,狠狠拥抱了下弟弟,与陈铳等人聊过,让他们一个一个做笔录——   在周山看来,弟弟的新男朋友丁一墨,才在一起没两天,刚跟父母公布过,居然就……又……死了,实在是一件悲伤的事儿。   尽管弟弟脸上看不出悲伤,甚至还装作很坚强轻松的模样,但周山还是有点心疼。   他想,这会儿实在太忙了,晚上回家,得跟弟弟好好聊聊,开解安慰一番。   他又想:万一弟弟觉得自己克‘妻’,那可太可怜了。   必须不能让弟弟有这样的心结,弟弟还年轻,得忘记过去悲伤,迎接新生活才行。   不过,这才多长时间,弟弟都交往(去世)多少个男(女)朋友了,他却还始终……单身着。   “……”唉!   ……   而所有人笔录的整体意思就是:因为丁一墨要离开公司单干,贾青君并不同意,最后两人冲突中,双双毙命。   璀璨的明星无意间卷入一场持续千百年的恩怨,成了恶人行凶的工具。   人生喜悲都太快,大起大落最终都将隐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即便有时错觉,以为当下会是永恒。   可历尽沧桑后才发现,那时候的一切,都只是沧海一粟。   子鹤一行人离开时,尸体也一并被抬走了。   陈铳在坐上紫玄观的吉普车时,回头看了眼赵胤。   赵胤摆了摆手,“各自安好,一切都没有变。”   陈铳点了点头,拢了拢自己的尾巴,坐上车的时候,又看向子鹤。   子鹤想了想,突然朝着陈铳道:“等一下。”   “!”陈铳瞬间亮起双眼,跟在他身后的狗子也期待的回头看过来。   “晚上去你家吃火锅怎么样?咱妈晚上有空吗?”子鹤蹭饭蹭的理直气壮,还点菜。   “……”赵胤眉毛抖了抖,“等一下。”   说罢,他走到一边去给母亲打电话。   子鹤嘿嘿笑着,朝着陈铳和狗子直挑眉毛。   那边赵胤电话打完了,回头便朝着子鹤和陈铳等人点头。   狗子笑的像刚吃了糖一样甜,容浩消失后,大家过去的苦难像也跟着容浩离开了,每个人都感到一身轻松——仿佛新的生活,从这一刻,才真正的开始。   有的人的终点,正是别人的起点。   “去临海蓝湾。”陈铳朝着司机徒弟道。   狗子将降魔杵放在后车厢,也开开心心的上了车。   克烈抬头瞄了一眼一直站在师父肩头的三师兄曹子祥,有些嫉妒,它昂起头,扬起尾巴,高傲的上了子鹤那辆法拉利。   曹子祥看不惯克烈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便扬声道:“子列,你怎么居然不会说话?你喵一声我听听。”   克烈仿佛遭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坐在后排转头瞪着曹子祥,闭紧了猫嘴,一边在心里发誓永不开口猫叫,一边脑补手撕猫头鹰的味道。   曹子祥在克烈的目光中舒展了下翅膀,骄傲的昂头。   赵胤在肩头的猫头鹰脑袋上拍了下,曹子祥蒲扇着翅膀,因为不愿意跟一只猫同车,从开着的车窗钻进了已经启动的陈铳的吉普车。   赵胤往法拉利副驾车门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没跟上来。   他回头看过去,云雾中妖美的少年长发松松一束,穿着的麻布长袍一并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   每每注视子鹤,他都忍不住反复感怀。   内心无法平静。   “怎么了?”他问。   子鹤站在原地没有动,反而朝着赵胤招了招手。   “?”赵胤虽然疑惑,但见子鹤不动,心里嘀咕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又走回子鹤身边。   子鹤这才凑到赵胤耳边,低声道:“你不牵着我的手,我就不走。”   “……”赵胤脸瞬间通红,耳朵发热。   他怎么也没想到,子鹤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脑海里纷乱记忆飞窜,时而是自己孤零悲寂的带着一具尸体四处迁徙的影相,   又或是上一世师徒一场的日常,   时而是师徒终不得不你死我活时的悲怆……   最后回忆定格在今晨的那个吻上。   他眉头微微皱起,红着脸狠狠起肘,往子鹤胸口就是一拐子。   他这一肘击绝不是少女式含羞带怯的假把式,他是少年式实打实的戳心肘——绝对大劲儿!   结果,下一刻,被肘击的子鹤没有捂着胸口嗷嗷叫。   倒是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撞击了钢板,胳膊肘一阵锥心刺骨的疼,险些没忍住自己的呼痛声。   他匆忙咬紧牙关,苦苦忍耐,脸瞬间由红转黑。   疼痛让他失忆。   什么迤逦遐思,都去tm的蛋吧!疼死老子了!   去他娘的旱魃尸!   这tm如何消瘦的起?   子鹤没想到赵胤会肘击自己,不用想也知道小要命肯定要疼死。   他忙放下玩笑之心,拉过赵胤的胳膊就是一通轻揉。   “疼不疼?”子鹤有些心疼。   “……”赵胤咬紧牙关,男子汉顶天立地,绝不呼痛。   “……”子鹤忍着笑,将自己的手塞进赵胤的手,“走吧。”   赵胤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却终于没有松开手,反而是一用劲儿,拽着子鹤便往法拉利边走。   子鹤一边走,一边回头,身后是巨大的厂区,一家又一家的工厂,一栋又一栋的厂房和高楼。   云雾笼罩之中,钢筋铁骨影影绰绰,朦胧的面容带了几分科幻神秘的色彩。   死物也因着这雾气,仿佛有了生机,随时会变身成机器人,奔跑起来一般。   望着这些建筑,和忙碌中的警察时,他表情淡淡的,桃花眼不笑时没有曲线,是冰冷的勾人态。   他眨了下眼睛,再回头时,仿佛将那张冰冷的面具丢在了身后,此刻又挂上了笑容。   走在他身边的,是高大又青春年少的俊美少年,青涩却又刚强。   淡然傲娇的表象下,是丰富而悠长的情感。   他手指微收,因着赵胤指尖传来的回握力量,和涌入他掌心的温度,而逐渐扬起笑容。   眉眼弯弯,勾人的妖冶中,掺杂进天真的喜悦,是干净漂亮的美少年模样。   风雾翻卷,讲不尽过去和今朝的情意绵绵,道不出这群人 生活中万分之一的喜怒哀乐。   过去匆匆,当下也不是永恒,可未来却很长。   子鹤想:   无论赵胤变成什么样,投胎百世,作为永生不灭的旱魃,他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照护他。   就这样吧。   从今天开始。   风从海上来,渐渐变大,吹散天地间大雾。   太阳露出头,普照暖芒四射。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书《被你的元气撩到了》】   【小剧场】   赵母:又吃火锅?   赵母:丁一墨死了?那儿子怎么办?   赵母:新朋友?啊?也叫张子鹤?   赵母:是新……男朋友?   赵母:……   【小剧场2】   子鹤:你这一世,我就好好赚钱,然后买地,国内的,国外的巴拉巴拉……   赵胤:。   子鹤:然后等你下一世出生后,我就是你的长腿叔叔,还是那种贼有钱,富可敌国版本的。   子鹤:狂霸酷拽吊!又帅又有钱!   子鹤:你简直是真实版的《来自星星的你》女主角!   赵胤:……(不高兴)   子鹤忙改口:男版千颂伊。   赵胤:。(这还差不多)   ……   一晃眼四个月过去了,感谢大家的陪伴。   你们的营养液、霸王票、点击和评论,已经陪伴了我这么长时间。   我们甚至还一起跨了个年,笑。   这本书终于结束了,故事仍有许多不足,谢谢大家的不嫌弃。   这次旅行结束了,我又要开始新的旅程,大家可以关注‘轻侯’的专栏,关注我的新书,与我一起踏上新的旅行。   也或许你对我后面的幻想世界兴趣不那么大,也祝您未来永远有梦想,有随心所欲的本钱,相信爱情,平顺健康!   ……   下面就是番外和新书。   一个讲故事的人,继续去编制梦想啦~ 第94章 番外1 观主印   子鹤的别墅里, 刺目的阳光透过轻纱窗帘,洒在地上时, 柔和又温暖。   子鹤坐在地毯上, 将自己的宝贝们摆在面前,一个一个的跟小要命炫耀。   “这是一截断剑, 我从子盐那里得来的。那会儿我刚下山, 他突然从黑暗中跳出来,把我吓够呛。结果是出来跟我讨封的。”   回想那时候狗子那个脏兮兮、不人不狗的模样, 子鹤就想笑——是温暖,是心疼, 是一切雨过天晴的轻松。   赵胤点了点头。   “这剑是你送我的。”子鹤摸了摸一截铁片儿, 实际上, 现在已经看不出,它曾经是一把剑了。   子鹤又捞过一个符纸袋,“这是有一年过年……”   他一个一个的拿出来, 在赵胤面前晃悠,回忆自己如何捡回它们, 曾经它们又是如何成为他的东西。   结果,说了半天,子鹤才发现, 小要命的目光,似乎一直在那个不规则的金属盒子上——他一直没能打开它。   那是在立交桥边的环福大厦养魂地发现的东西,他想尽各种办法打不开,就一直放着了。   这铁盒子, 也是赵胤上一世时,送给他的。   那时候,他就问师父要如何打开,师父说到了特定的时刻,自然会打开。   可至今……   “这是什么,你还记得吗?”子鹤将之拿在手里,问赵胤。   赵胤抬头看了子鹤一眼,这才伸手接过那不规则的铁盒子。   他在盒子上摩挲了下,唇角微微挑起。   “你之前老是问我,会让谁接任我的位置,做紫玄观的下一任观主。”   赵胤一边说,一边在辨认过盒子的多个角和面后,轻轻的扭了起来。   伴随着金属机关咔咔声响,赵胤继续道:“有时候,你还会问我,你能不能当观主。”   在拧最后一下时,赵胤停顿了下。   他转头看了看沐浴在阳光中,面色苍白,却双眉舒展,唇角带笑的旱魃徒弟。   子鹤微微挑眉,有些疑惑不解。   “咔吧!”随着最后一拧,金属弹簧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胤打开金属盒子的不规则盖子,露出里面放着的一样东西。   小十一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二师兄虽然在上一世死前,对子鹤说在他那儿,但实际上,二师兄也未曾见过。   翠绿色的玉石雕刻成一个剑柄把手的形状,扣在盒子里。   正是赵胤建立紫玄观,设置守山大阵时,自制的法器观主印。   在灵气丰沛的年月,只有拿到这东西,才能操控守山风水大阵。   拥有它,才是紫玄观的观主。   赵胤将之拿出来,玉石光泽依旧,温润而幽深。   他把它放在子鹤手心里。   子鹤低头看着观主印,回想前世种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暖阳温润,微风拂面。   是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十一:九师兄,你倒是把观主印给我呀。(当了这么多年观主,任劳任怨,结果他连观主印都没摸过。)   子鹤:不给,这是小要命给我的定情信服。(上一世,他就订了我了,这是证据。)   小十一:…… 第95章 番外2 一颗蝾尘珠   蝾尘珠, 又叫火烟珠。   以阴火烧制而成,珠子内部像是拢住了火丝和烟气般, 有特殊的纹路。   珠子不漂亮, 无法当首饰。   甚至有时候盯着它看久了,还会觉得有些阴森吓人。   容浩有一颗蝾尘珠, 已经带在身边许久了。   即便是他昏沉的百多年, 蝾尘珠也一直在身边。   在回谭山市的车上,他捏着蝾尘珠, 独自一个坐在车后排。   “有计划吗?”蝾尘珠中传出苍老却健稳的男声。   “也许吧。”容浩把玩着蝾尘珠,目光望着窗外的风景。   一切都变了, 世界变了, 曾经熟悉的人也变了。   “已经找到张子鹤和张尘阳了?紫玄观其他的小子们呢?”蝾尘珠又问。   容浩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怎么?”蝾尘珠中的声音问。   “找到又如何?没找到又如何?我的计划成功了又如何?没成功又如何?关你什么事?”容浩轻声道。   “容二……”蝾尘珠中的声音似乎也有些不耐。   容浩手指一抖, 一股阴煞气猛钻入蝾尘珠,使珠中声音因疼痛而戛然而止。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能动用的人不多,但是会设两三个局。能成功, 我便会成为最后一个旱魃。如果失败……”容浩抿着唇。   “想办法逃走,再潜伏一阵子也就是了。”蝾尘珠中的声音因为刚才被容浩攻击, 而显得有些沙哑疲惫。   “没意思。”容浩冷嗤了一声。   “如果我成功了,一切好说,我只要张子鹤的旱魃身, 和魂火。待到那时,我已经是无敌的存在,没人能撼动我,也就不需要灭口, 不需赶尽杀绝……或许,会与师弟和师弟的徒弟们玩儿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也或许远走……”   容浩想,若真的得偿所愿,成为旱魃尸神,那世俗的生死,对他来说,也该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那他去做什么呢?   接下来,又为了什么而长生不死呢?   他揉着蝾尘珠,若有所思。   “如果失败了呢?”蝾尘珠中的声音问道。   容浩皱了皱眉。   他因为魂魄不稳,时而沉睡时而清醒,这百年间能凝聚的人力有限,现在又被张子鹤他们一一击破,所剩不多。   失败之后,再要凝聚教众,恐怕又要动辄百年。   而且,前提还是他的魂魄有清醒时的情况。   可这样的等待,又有什么意思?   “那便去死。”容浩淡淡扯了扯唇。   不想蜗居在灰色地带,所以……要么永生,要么魂飞魄散吧。   “那我怎么办?”蝾尘珠问。   容浩嗤笑一声。   “师父,我若都死了,你便在这珠子里,永远被封禁下去吧。”   这蝾尘珠,是容浩用自己的魂气炼成,只有他能破。   他若死了,这将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牢笼。   “这样也不错,我魂飞魄散,消失便罢。你却永生永世被囚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容浩突然笑了起来。   仿佛这样的结局,才是最让他满意的一种。   风吹过车身,从车窗缝隙钻进车内,混杂着灰尘和汽车尾气的味道。   容浩回想过去岁月里的种种,面上无论是嘲讽还是仇恨神情,都渐渐消失。   只剩下眸中迷离,唇角微垂。 第96章 番外3 来啊,快活啊!   这一年, 赵胤寒假。   子鹤陪着他到江南h市玩儿,第一天, 在林栖找了个小院儿, 晚上在天井边,他陪着穿了羽绒服的小要命喝茶。   南方的雪很秀气, 落在漂亮的绿盆栽上, 银装素裹,白绿相见, 有雅致的美。   子鹤想,无论如何这辈子都要到h市赏一次雪才行。   隔日, 他们到x湖边游玩, 赵胤裹的严严实实, 子鹤却像个不怕冷的非主流,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连围脖都不戴。   x湖边的雪美到令人震惊, 有雕琢的美景,美轮美奂。   当晚, 两人找了个西溪湿地边上的度假山庄,在木质的小屋里,暖洋洋的靠在一起看电影。   第二天, 一人一双雪地靴,踏遍西溪湿地漂亮的积雪。   他们一人拎着一根儿落枝,打雪时,真像两个熊孩子。   傍晚时, 吃过大餐,两人散步着回山庄路上,看到有一个小广场。   广场上聚集着许多年轻人,有的在滑旱冰,有的坐在长凳上不畏寒冷的依偎聊天。   子鹤的目光一下便落在了冰淇淋店后侧,一个巨大的招牌——大型移动恐怖屋。   ……   ……   方晓鹏是一名普通的恐怖屋演员,扮鬼的一年里,他非常专业。   在第一个月之后,他就没有再挨过客人的打,又能吓的客人满世界乱窜,尖叫哆嗦。   所以他很满意自己的这份工作。   昏暗的恐怖屋中,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脸上却带着白色骷髅的面具。   站在门后,他几乎完全隐身在黑暗中,让推门进来的客人,第一时间根本发现不了他。   这个位置,是他跟老板商量的结果,后来每次在这里吓人,都能让客人接近崩溃。   可以说是百试不爽。   因此,他得到了老板的奖金认可。   远处从两方传来脚步声——这个大型的恐怖屋,有两个门,会有不同的游客,从不同的门走进来。   有时,不仅是他们这些演员吓人,游客之间也能互相吓到对方,这也是这个恐怖场景的趣味之一。   两边的脚步声听不出什么来,但是一边显得很谨慎,没有说话,另一边却显然放松很多,是一边聊天,一边往这边走着。   待那对聊天的人走近时,他隐约听到了对方的聊天内容:   “这里也不是很吓人嘛,不懂人们怎么这么喜欢来这里寻找刺激。”   “你当然不害怕,大家跟你又不一样。”   “小要命,你也害怕吗?要不要我抱住你?”   “闭嘴!”   方晓鹏想,他非要吓到这两个人不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就在聊天的人走进门口时,方晓鹏面具下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来了!   房间内是完全的黑暗,他慢慢转头,想着待看到两个客人的位置后,就突然跳过去大叫着吓唬他们。   可就在他慢慢转头时,他突然在黑暗中,看到了两点绿光。   “?”悬浮在空中的绿光是什么?   疑惑才升起时,他便反应过来,那竟是一个人的两只眼瞳。   绿色的,发光的眼瞳!   他还来不及笑话这个信息,那隐在黑暗中的人的眼睛突然弯了起来,似乎是这个人正阴恻恻的朝着他笑。   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恐惧感和寒意从脚底往上窜。   方晓鹏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原本想要大叫着跳出去的计划,完全被打破,他怔愣在原地,吓的一动也动不了了。   四周仿佛真的有寒气在窜,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有些紧张的屏住呼吸,感到胸口有些发疼。   紧接着,他就听到一个阴森而慢条斯理的声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飘散开:   “你叫什么名字……你闻起来……好美味啊……”   “……”方晓鹏做了这么久的鬼屋演员,第一次尝到,如被自己吓坏的客人般的恐怖感。   他想要后退,可是极度恐惧中,身体有些微发麻。   他想要尖叫,但喉咙梗住竟叫不出来。   就在他感觉到对方靠近时,另一对比较谨慎的客人也走到了门口。   在那对客人摩挲着从昏暗的走廊,走进黑暗的房间时,他终于听到了尖叫声。   “啊——”年轻女孩儿才走进屋,就借着走廊里昏暗的光,看到了一个面色惨白,双眼发绿的人,转过头朝着自己阴笑。   那种仿佛死人般的僵硬感觉,和微妙的表情,吓的女客人尖叫不止,往后一步,狠狠钻进男伴儿的怀里。   随即,方晓鹏就听到,那个抱住女伴儿的男生,用略微僵硬、故作勇敢的声音大喊道:   “好了好了,不要吓人了不要吓人了。我们不需要真实演员吓人服务了。”   而站在门内的方晓鹏,终于缓过些神来,他后退一步,才弱弱的开口道:   “不是我……我没有……”   别瞎说……   吓人的根本不是演员!!!   “咔”的一声,方晓鹏在女人不休尖叫声中按下亮灯的开关。   房间内立即亮起昏暗的光。   他终于得以看清房间内的一切。   只见两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站在自己身边,另一对情侣站在门口。   最靠近自己的,应该就是眼睛冒绿光的男人。   只见他一双长眉微弯弯着,漂亮的桃花眼挑起,笑容透着几分狡黠。   另一个长相青俊帅气的少年站在靠后一些的位置上,有些不耐烦的道:“好吵。”   那女人听到这句话,急喘一口气,才勉强收住声,她方才一进门就看到个鬼东西站在门口,实在是吓坏了。   此刻听到有人说她吵,本来吓的苍白的脸,瞬间涨红。   桃花眼的妖美男人看了眼方晓鹏,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他有些抱歉的道:“吓到你了吧?”   戴着骷髅面具,穿着一身有染血效果黑袍子的方晓鹏:   “……”   此刻,说什么仿佛都不合适,尤其……这妖美男人的手,冰凉冰凉的,还冒着寒气。   方晓鹏张了张嘴,微微颤抖着扭了下肩,躲开对方的手。   眼睛不自在的落向灯光,他抿紧了嘴唇,心里不是滋味。   伤自尊了!   ……   ……   待子鹤和赵胤走出恐怖屋店面时,子鹤面上笑容满满。   他嘿嘿嘿的对身边的小要命道:“这里真好玩,明天我们再来玩儿吧。”   进门前,他还觉得这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比他张子鹤更可怕的?   可当玩了一通,把里面穿的花里胡哨扮鬼的演员吓的鸡飞狗跳后,他突然找到了恐怖屋的乐趣。   “……”赵胤无奈的抖了抖眉。   哪里好玩儿了……   子鹤却是开心起来就没人样儿,夜色中,他一把拉起小要命的手,几乎要蹦跳起来。   赵胤慢条斯理的走在后面,倔强的手一挣,反握住子鹤冰凉的手。   子鹤忍不住回头朝赵胤笑,像最天真的孩子,开怀不加掩饰。   子鹤的笑容里涌满了喜爱,仿佛要从他眼波中溢出:   他的小要命可真可爱,连牵个手,都要掌握主动权。 第97章 番外4 拜鼎【修】   张睿母亲有一个小鼎, 漆黑如墨,黝深的眼色, 连光线都不折射。   他打小就没了父亲, 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母亲摆有一个香案, 供奉的就是这个小鼎。   并非往小鼎里插香, 也并不用小鼎装什么东西,只是一个香台上摆着小鼎, 前面摆着贡香等物,供的, 就是小鼎本身。   小时候, 他问过母亲, 供奉的是什么。   母亲说,这是个传家的古董,即便是在自己最穷困的时候, 也未曾去卖掉它。   早前有一次母亲搬家,那时候路上连环车祸, 只有母亲坐着的车,竟然在车祸阵中幸存,从司机到乘客都没事——那时候, 她怀里就抱着这个小鼎。   她一直信誓旦旦,出事的时候,小鼎有发热一阵,一定是小鼎救了她。   于是, 便供奉了几十年。   张睿却不以为然,他还记得小时候,偶尔在夜里路过小鼎,会恍惚觉得自己看见绿色线芒环绕小鼎,虽然可能是眼花,但也觉得邪气。   有点儿忌惮。   到了母亲老了,他将母亲接到家里来住,母亲也在自己房间里供奉小鼎。   这让他有些不满,但不管怎么跟母亲说着是封建迷信,母亲都不理。   直到前阵子,母亲出门遇车祸,虽然只是伤了腿,可也病了好一段时间。   后来好了,出门散步又摔跤……   接连几次倒霉后,他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看那小鼎更不顺眼。   心里于是就想着请个大师过来看看。   在谭山市,张睿入社会后边开始一边工作一边做买卖,机缘巧合下买卖做的好,便把清闲但不赚钱的工作辞了,全心全意做生意,家境也很不错。   听圈子里的人介绍,便找到了紫玄观上,结果陪他回家的,却不是紫玄观的道士,而是一对青年。   他们似乎才旅行回来,年少一些的俊朗少年晒的皮肤微黑,更显出几分硬朗模样。   正是赵胤,少年已然开始朝着成熟模样蜕变,愈发有棱有角,眉宇间的气势也更霸道了些。   年长一些的,面色苍白,长相有些邪气。   一双桃花眼斜挑着看人时,像是在勾引人,可长尾微挑,正视过来时,又显得漫不经心的洒然。   正是子鹤。   两人进了大房子,赵胤慢条斯理的跟着女主人在屋子里转悠,一边看风水,一边观女主人的面相。   子鹤则直接跟着男主人拐进一楼最内的卧室,敲门后,过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子鹤透过敞开的白木门,望见了面色略显苍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子鹤一眼,有些疑惑,张睿便略尴尬的道:“妈,这是我请来的天师,帮你看看。”   老太太虽然面相一看就是温和的人,此刻也忍不住皱起眉,显然是不欢迎。   张睿有些紧张的看了眼子鹤的脸色,似乎很担心子鹤不高兴。   子鹤却浑然不在意,他朝着老太太笑道:“您老就当安儿子的心吧,我只帮您看看,什么都跟您说,听您的意见,您看行不行?”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太太虽然不高兴这个陌生人的身份,和儿子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下,见子鹤和儿子是打定主意要进她屋子了,她这才无奈的让开路。   子鹤面色虽然比老太太还苍白,但因着笑容亲切,倒比老太太还多了几分人气儿。   房间内并不算阴暗,阳光顺着窗户洒进屋子,房间被老太太打理的非常干净清爽,看不出任何问题。   想来若不是老太太频繁出意外,张睿也不会找他们来看。   子鹤走进宽敞的卧室,简单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置,老太太显然是个干净利索的人。   这屋子虽然是老年人住,可却全然不是那种不爱丢东西,喜欢攒乱七八糟东西的老人的房间。   干净清爽,是子鹤的印象。   扫了一大圈儿后,老太太便坐在了房间的床上,她也没有让子鹤和儿子坐,只抿着唇盯着子鹤的一举一动。   子鹤也并不介意被老太太多看两眼,他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放在门口书架边的供台,熏香已经快要焚烧殆尽,房间里的薰香味却并不浓重——   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贡香。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黑色的小鼎,原本笔直的熏香,在他看过去时,瞬间飘忽自然起来——   小鼎里不管住着什么,都对子鹤很是害怕。   没办法,旱魃简直是所有邪物阴物的克星——在老祖宗、大神面前,它们都只能俯首称臣,不怕是不可能的。   子鹤望了一会儿,便回头对张睿道:“我想跟老太太单独呆一会儿。”   张睿挑了挑眉,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朝着母亲点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子鹤便拉过书桌边的小椅子,凑到老太太跟前,摆出了促膝长谈的架势,脸上的笑容,俨然是老太太的亲晚辈一样。   他大概也是这世上,最会卖萌的尸体了吧。   ……   子鹤从老太太的房间走出来时,赵胤正倚在墙壁上,潇洒淡然的看着风景。   瞧见子鹤,他也没有多说话,只挑眉询问状况。   子鹤朝着赵胤笑了笑,随即对站在赵胤对面,显得有些担心的张睿道:   “没事儿,跟那小鼎没关系,老人家喜欢供奉,就当安她的心,随她去吧。至于摔倒之类,人老了总有腿脚不便的时候,你们给买个拐杖,有空的时候,多陪陪老人一起出去散步买菜就行了。”   赵胤听到子鹤这话,方才所想的那些克制之法,以及根除之法,便咽回了肚子里。   离开时,他只说了几样小细节,无非是帮着转转运,或者避些小霉气的方法。   张睿夫妇感激涕零,亲自将两人送到楼下才回去。   回程车上,赵胤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那老太太早就知道小鼎里供奉的肯定不是什么神佛,不过她跟着小鼎互相陪伴了大半辈子,都成了个伴儿。即便老太太因为年纪大,身体弱了,有些受小鼎的邪气影响,会倒霉些,但老太太得知这个状况后,也说她并不介意。”   子鹤回想老太太说话时笃定而从容的模样,便觉得心里有些暖流湍湍。   青菜萝卜,各有岁爱。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情感会打破规则和理所当然的事,才造就了千奇百怪的故事。   那个小鼎,对老太太来说,早就不是所谓的‘信仰’,而是一种亲人般的陪伴了。   赵胤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车进车库后,子鹤回头看向赵胤,笑着说:“某些人也是这样的,明知身边的是个邪物,也没见嫌弃过。嗯,还喜欢的厉害。”   赵胤早听惯了子鹤的调戏,但仍免不了脸红。   他扭头看了子鹤一眼,原本想嘲讽子鹤几句,可想到子鹤即便被嘲讽,也会露出得逞般的快活笑容,他反而不想这样了。   脑子里转一下,他突然开口道:“我身边可不是邪物,是个甩不脱的牛皮糖。”   “那你想甩脱吗?”子鹤转头问道。   “……”赵胤没说话。   他倒是想开口反驳说‘想’,可这话就是说不出口。   子鹤瞧着耿直boy小要命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这种傲娇话的模样,心里又是发软,又是喜欢。   身体倾过去的时候,他看到赵胤一双浓眉根根分明,深邃的眼波幽深,里面含着漂亮的眸光——   这种眸光,恐怕就叫情深似海,或者‘迷魂散’之类的吧。   子鹤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迷住了,伸手轻轻笼在小要命脖子上,人便吻了上去。   跑车内两人吻的火热,时而子鹤捧着赵胤的后脑勺,攻势猛劲。   时而赵胤扣住子鹤双肩,压下去吻的动情。   待两人走进电梯时,都有些呼吸不稳,情绪波荡。   后面跟进电梯的大妈仿佛感觉到了电梯里的奇特氛围,和不寻常的味道,她按了自家楼层按钮后,本是面朝着两人,背靠着电梯壁站着。   不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尴尬,忍不住转身,将面朝着门,背对了两人。   赵胤脸更红。   子鹤忍不住偷笑。   他们憋着胸腔里的热情,到了一楼,便匆忙离开。   仿佛有默契般,都直接走向子鹤家。   家里没人,克烈又不知道去哪里浪了,李倦深早回了b市。   小猫头鹰昼伏夜出,这会儿正在自己房间里睡觉。   亲吻便从进了房门开始,一直蔓延到卧室。   关上卧室门时,两人已是衣衫不整。   房间里动静不小,沙发、床、地板都有发出碰撞和摩擦的声音。   隐隐还有男人压抑的轻喟。   破碎的声音中,还有缠绵的情话,掺杂在低沉的喉声间,显得尤为动人。   “等……你老了……”   “我……天天陪……你散步吧……”   “不让你摔倒……”   “下一世……”   “你小时候,我就……带你去动物园和……游乐场……”   “每天陪你玩……”   “每一世……”   “好不好……”   “嗯……”   “好……”   ……   ……   一年后,张睿为母亲办了葬礼。   原本要将小鼎与母亲的骨灰盒放在一处,可……   老太太死后,小鼎也碎了。   ……   ……   ……   几百年后,一个小婴儿在华夏一个北方偏远小镇出生,人们看不见的华光,却被远游的妖美少年捕捉到,一路追随而至。   再一世,长生者仍旧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爱人。   小婴儿出生起就精神满满,很快就被护士们评委全院最好看婴儿。   子鹤见到小婴儿,看到对方的魂火——确定过眼神,是自己要找的人。   小要命这一世的家境就不甚好,子鹤于是做起了长腿叔叔,从小养起。   他想,养成系诶,从宝宝开始调教,这回,他总算可以当攻了吧,嘿嘿。   结果,小要命5岁就学会了冷哼,8岁就在小学里指挥同学帮他做值日,13岁就成了学校校霸,16岁开始规划未来一跃成为学霸,一边为了篮球场跟高年级学长打架,一边考全省第一。   直通车国家政法大学,毕业没两年进红圈所,成了全国最A的律师……   看着小要命一点点长大,一点点高大俊美、攻气十足的子鹤:“……”   攻受这种事儿,可能是命。   嗯,他根本没在在意的!嗯嗯!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书《被你的元气撩到了》求预收,4月开更。可进入轻侯的作家专栏寻找!感谢。】